[军文]特种年代 作者:翠寒烟 文案 少年时一段鸡飞狗跳的岁月让文睿立志刷新祖天戈留下的所有记录。 再重逢他们竟然看上同一款女士内衣!? 祖天戈在家庭的压力下报考军校,而文睿走进部队则是无耐地选择。 第二次相遇,他们一个是特种兵,一个是准特种兵。 残酷的选拔,首次测试的主考官及搭档竟然是祖天戈。 留和不留,死亡和生存,这是个问题。想你留下来,只因为把你当做朋友。 奋斗、拼搏、成长,属于两个男人的年代。 你若不离,我定不弃。 内容标签:强强 军旅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祖天戈/文睿 ┃ 配角:黎星宇/贾鹏/穆晟/奚文浩/罗子山 ┃ 其它:强强 1、第 1 章 ... 作者有话要说:人设是我心中的执念。   一、      春季大地回暖,阳光正好,公园里生机勃勃,各色蝴蝶忙着同花圃里的花朵缠绵悱恻。文睿单手托腮撑着石桌面,眼前摊开一本还泛着油墨味的新书。      蝶恋花,凭仗飞魂招楚些,我思君处君思我。      他翘起嘴角淡淡地笑,用手按住被风翻动的书页。风一阵一阵,撩拨春日情思,连那些花也借力拼命地散播芬芳。文睿合上书起身,情情爱爱杀伤脑细胞,这样不好,他可是铁血军人。抬手看表,不知不觉坐了半个多小时,文睿夹着书出了公园左转等车,二十分钟后,车在本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外停下。      今天是三月十二号,文睿继母的生日。      高大的落地展窗擦得纤尘不染,文睿修长的身影一晃而过,浅蓝格子衬衫扎进牛仔裤里,白色运动鞋,清爽得像个大学生。实际上,他本科提前毕业,是二十二岁的信息工程在读硕士。      商场里人很多,文睿在音像专柜停了停,手机接到一条信息,原来弟弟文杰把他骗过来就是为了购买黛安芬去年秋季上架的一套内衣。      “哥,咱妈早看中了,限时打折,我没空,你加把劲!”      “……”文睿哭笑不得。      他是男人,怎么好意思走到女士内衣专区里选购内衣。不过想想也没什么,他又不是不付钱。文睿淡定地跟导购小姐交流,把文杰发来的尺码告知对方,导购小姐脸颊绯红,领着文睿往尽头的一排乳白色展架走去。      “她发烧了么?”文睿好笑地想。      行走在两边都是内衣的过道里,看着那些颜色艳丽的布料,只觉得说不清的诱惑。突然间,在一片风情万种中有张久违的脸迫不及防闯进视线。那张脸轮廓分明,眉如刀锋,眼睛漆黑有神,鼻梁挺拔,嘴角微微勾起带股子神气。再看身形,约莫一米七八,穿着陆军常服,肩上两杠一星。      祖天戈?      较之从前,这人的小麦色皮肤变成了古铜色,十足一个性感的力量型男人。文睿想,“哎呀不妙,冤家路窄。”而且祖天戈手里拎着的赫然是文睿想要的那一套内衣。      “咦?”身旁的导购小姐转过头为难地说:“先生,那是最后一套了,我们没有库存,呆会替您调货行吗?”      文睿眯起眼睛,“调货需要多久?”      “这款卖得很好,又限时打折,我看最快得明天。”      “今晚不行吗?”      导购小姐肯定地摇头。      陋室偏逢连夜雨,如果站在那里的人不是祖天戈而是另外一个人,文睿相信自己还是愿意上前打个商量的。      祖天戈把内衣递给导购小姐,后者拿到柜台上开票。导购小姐离开后,祖天戈一脸隐忍,左手插在裤袋里转身,看到文睿时愣了两秒。      眼熟……文睿?祖天戈的嘴角弧度变大了。      A市K高是全国有名的重点高中,当年祖天戈是K高一霸,文霸武霸都是他。他爹祖祥熙是省里的高官,他爷爷是开国功臣,红二代官二代说的也是这个祖天戈。祖天戈在K高叱咤风云两年后,文睿以全省中考理科状元的身份进入K高。如今,文大才子比起以前来更加结实,虽然还是那么瘦,可瘦得挺有精神,隐隐还有几块肌肉。祖天戈扬起下巴邪气地笑,文睿想不通他穿着常服怎么还能笑成这种德性。      “闷骚。”祖天戈远远站着,只见唇形不见声音。      “闷骚”两个字犹如惊天巨雷冲击文睿的耳膜,手攥紧,秀气的眉毛拧成结。祖天戈发现眼前这小子除了越长越帅,脾气倒比当年好上许多。      导购小姐开好票过来,可是祖天戈现在的注意力不在那件玫色内衣上。他走到文睿面前,后者比他矮上三公分,皮肤介于白皙和麦色之间,似乎属于怎么也晒不黑的类型。多年不见,两人已由青涩少年蜕变为成熟的军人,只不过文睿知道祖天戈是军人,祖天戈却不知道文睿也是军人。      文睿眼神清亮,薄唇紧抿。      祖天戈漫不经心地微笑,凉凉地开口,“文大才子风采依旧啊。”      两人离得不远,祖天戈无形的压迫感令文睿后退了一步,这人还是如此,虽然收敛了脾性,依然傲气过人。文睿微扬脑袋,视线落到祖天戈高挺的鼻梁上,不冷不热地回答,“哪里的话。”      “哦?”祖天戈想了下,侧身接过发票,可惜指腹刚刚滑过纸面,手机响了。三十秒后,祖天戈把发票扔进文睿怀里,“我有急事要回部队。帮我付钱,然后去对面的星巴克等杜美美,把这个给她,联系方式也留给她,我把钱还你。”      文睿惊讶地张开嘴,“凭什么……”      祖天戈挑起眉不容置疑地说:“照做!”然后十万火急向外跑去。      祖天戈走后,文睿真的去收银台付了钱。帅气青年提着女性化的环保袋走出商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如没见到祖天戈之前的淡定。      杜美美,当年K高的校花,祖天戈现在的女朋友么?      文睿低头打量手里的环保袋。如果他把这玩意作为替文杰买给母亲的礼物送回自己家,祖天戈会不会从部队里杀回来……文睿突然弯起嘴角笑了,他好像不知道祖天戈在哪支部队。街上人流涌动,促销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作为一名品格高尚的军人,文睿瞥了一眼星巴克,随后右转直走,左转再直走,拐弯挤公汽,回家替继母庆祝生日。      一年后,文睿毕业。他本来已经顺利通过硕博连读考核,可最后关头放弃了博士学位,节省下来的时间用在学校其他学院的侦察指挥专业上。二十三岁刚过不久,文睿去了某个步兵特战旅,年轻的上尉连长新鲜出炉。步兵特战旅被称为准特种兵部队,既可用于常规战斗,也可行特种作战。文睿在这里被磨掉了无数层皮,借由高中时的底子,技术型军人硬生生在这片藏龙卧虎遍地兵王的军营有了立足之地。近一年期间,文睿大功小功立了不少,二十四岁不到升为少校,同时迎来本军区特种部队的选拔邀请。    2 2、第 2 章 ...   二、      祖天戈这一年过得十分潇洒。自从杜美美因生日那天没有收到礼物赌气提出分手,祖天戈就趁机断了同这位大小姐的联系。      世交什么的真是作孽!祖天戈叼着烟想。      花开四月,基地周围墨染似的翠峰山峦起伏,湖里春光潋滟。祖天戈咳嗽了几声,花飞红,风拂面,眼前不是一群佳人华清池中洗凝脂,而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军人争相下水,真有够煞风景的。      一中队的中队长江忠是祖天戈的老上级。祖天戈二十四岁零六个月时进入苍狼特种大队,他是那一届的主教官。这会儿,江忠立在湖边,表情严肃。祖天戈盘腿坐在草地中央,嘴里含了根草,两只手懒散地撑着地面,就像压住了一整块绿色绸缎。祖天戈优哉游哉,江忠却被人盯得青筋直冒,后者把现场交给一副队,自己背着手踱了过来。      “你小子,”江忠在自己黝黑的脸上抹了把汗,居高临下地问,“在这做什么?”      祖天戈吐出嘴里的草,咧开嘴露出整齐的白牙齿,“这不是偷师么。”江忠沉着脸抬脚朝祖天戈的大腿踩去,祖天戈灵活地翻身,拍拍屁股站起来,嬉皮笑脸地嚷道,“我想您了呗。”      “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能跟我一辈子啊,都要升了。”江忠一脸恨铁不成钢,“就年底的事,中校,你还不到二十七吧?”      “是不到。”祖天戈挺得瑟。      江忠也笑了起来,有些宠溺。“立了功升得快,好小子。”他拍了拍祖天戈的肩膀。祖天戈原本在一中队,后来上头有意年底授衔,三中队的队长又要转业,便把祖天戈调了队。      “老三比我仁慈,看你精力充沛的样子,想找我加餐直说。”江忠是出了名的铁腕,所有训练到他这都得加三分之一的量。祖天戈也是这么熬过来的,不能说熬,他明明挺享受这种训练方式。      祖天戈摸了摸鼻子,笑嘻嘻地看着江忠,“队长,我最近忙,过来打个招呼。”      江忠哦了一声,“又要来新人了,这次轮到老二主训?”祖天戈点头,那边一副队已经准备回基地吃午饭。祖天戈跟着一中队往回走,江忠说:“过两天可能有个任务,你回来时我刚好出去。哎,正好帮给我儿子买个玩具,他下月满周岁。”      祖天戈立马应道,“好啊,我也给儿子买一个。”      “嘁,你自己生。”      几天后,被群山环抱的苍狼基地陆续升起几架直升机,祖天戈慢条斯理掏出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他的目的地是同军区某师某步兵特战旅。      天高云淡,清晨的阳光如约而至。      文睿打好背包站在路边,送行的战友都被他赶了回去,整了整军装,想到今天要去苍狼特种大队参加为期三个月的选拔,心神有点恍惚。说真的,他当初进入军校也是迫不得已。谈不上保家卫国,更妄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有人闯入也只是匆匆过客。文睿最大的乐趣是读书,一笔一划拆解了刻进脑子,别人难以记下的公式,瞧见了头痛的题目在他眼里就是伊甸园里甘美的果实。后来进入K高,他开始打架,今生唯二的乐趣之一除了读书,另一个应该拜祖天戈所赐。      说起祖天戈,文睿想到之前那套女士内衣以及更久之前K高的鸡飞狗跳。有些人自恋而狂妄,偏偏又具备这种资本。相比周围的人,这种人犹如恒星吸引行星,那么理所应当顺其自然,呼风唤雨,为世界的中心。文睿的高中生活混乱了一年,平淡了两年。罪魁祸首祖天戈毕业后,他便立志刷新祖天戈留下的所有记录,校内、市内、省内,似乎这样他才能放松心灵,让自己的世界归于平静。文睿想了很多,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终于他也开始不耐。这时前方出现一行纵队,文睿与其中某些人互相敬礼,入队,往停机坪走去。这一路,似乎所有人都很兴奋,文睿也在笑,只不过没那么夸张。他已经太久没有强烈的情感波动,好像现在没什么能够轻易调动他的情绪。      由于步兵特战旅是特种部队重要的兵源来处,苍狼特种大队的大队长黎星宇让祖天戈跟着运输直升机过来,一次到位,避免分批接收浪费人力物力。关于接人这事已经提前几天下了通知,祖天戈来得早,一个人斜靠着舱门,右手搭着蜷曲的右腿,左手夹烟,左腿吊在舱外。      “三副队。”直升机驾驶员走到舱边略显无奈地说:“你好歹给苍狼留点形象吧。”      挺帅一特种兵少校,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祖天戈干笑两声,吸完最后一口烟,从直升机蹦到地面,仰起头说,“老万,笑一个,别把人吓跑了。”他要接的人在远处整整齐齐走成一行,精神抖擞。      “你啊……”老万翻了个白眼,扭头回自己的驾驶座。      祖天戈讨了个没趣,转过身轻松地站到一边。文睿老远看到运输直升机的阴影下立着一个人,近了望过去,居然是冤家对头祖天戈。靠!惯用文明礼貌用语的文睿不由在心底骂了一句。骂完后万年波澜不惊的脸上竟然是掩饰不住的好奇,原来他在苍狼特种大队?他是特种兵?      一群人立正敬礼,“首长好!”      祖天戈回礼,看到文睿那张帅气的脸时有瞬间的疑惑和震惊,随即,他开始不动声色打量这群人,当然重点是文睿。      “报告!我们是第一批,过会还有一批!”站在文睿前面的少校很自觉地向祖天戈做起汇报。      祖天戈指着直升机,“你们先上去。”      文睿硬着头皮紧盯舱门朝前走,祖天戈就在旁边,以一种捕捉猎物的眼神盯着他的侧脸。文睿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三下两下钻进机舱最深处。      “小子嘿……”人都上完了,祖天戈嘴里轻飘飘吐出三个字。      精算师是文大才子当年的梦想,这点祖天戈记得很清楚。如今居然在参加选拔的人员中看到这张脸,祖天戈刚才差点绷不住,想把文睿拎出来问清楚,你丫的怎么也念了军校?    3 3、第 3 章 ...   三、      文睿所在的步兵特战旅参加选拔的人数约莫为十三人,第一批来了七人,第二批来了六人。祖天戈见大功告成,同送行的军官寒暄了几句,利索地蹦上直升机,挥手作别。轰隆隆,旋翼和尾桨快速转动,直升机缓慢升空。      文睿坐在机舱尾部,祖天戈上来后扫了一眼,有人为他在前方留出空位,祖天戈笑了笑,不客气地坐下。文睿本以为祖天戈上来后会盯死他,可后者跟没事人似的同一帮不认识的战友插科打诨,压根没往他这边瞄上一眼。文睿有些讪讪地撇过头,风灌进来,少校抬手揉了揉眼睛。      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叫苍狼特种大队,这支特种部队没什么名气,平时很少听人提起,倒是别的军区有几支特种部队挺有名。不过只要不是笨蛋,都知道特种部队是被隐藏起来的军队,有名气的特种部队是专门给人看的,真正的精锐部队不会曝光于大众,不露脸,不为人知,默默无闻。文睿想,苍狼几乎符合所有要求。他其实真没什么,去不去都无所谓。可上头下了通知,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安逸了,骨头生锈,年纪轻轻便拥有一颗衰老的心脏也不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文睿抱着这样的心态,没有激动,也没有任何憧憬,乘坐直升机飞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飞行旅程的后半段,众人发现从祖天戈嘴里问不出什么,也渐渐失了兴趣,觉得太过聒噪会给首长造成不好的印象便闭了嘴。从头至尾,唯一没说过话的只有文睿,本想装鸵鸟缩小目标,没想却成了最显眼的一个。      祖天戈目光炯炯,手撑着膝盖,半侧过身体看向文睿,“这位少校,你就没什么要问?”舱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文睿这边,他在老部队还算有名,几个平时来往较多的战友对祖天戈说:“首长,他就这样,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却总做得比别人好。”      文睿的眼角微不可觉地抽了抽,祖天戈眼底透出浓浓笑意,那种笑不是善意的,他八年前见过,黑暗中,祖天戈嘴角挂着血丝微笑,威慑人心的魄力。见文睿没有说话的欲望,祖天戈摆正了身体,“别说我没提醒你们,都睡会,一会可没得睡。”讲完又看了文睿一眼,“我可是好心,某些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啧啧,这三个月有得受了。”      文睿是比别人瘦些,可这不是被人歧视的理由。祖天戈满意地收到一记瞪视,自现在开始直到下机,他的嘴角始终向上翘着。舱内众人觉得两人间的气场有些诡异,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好在这时直升机缓缓下落,包括文睿在内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下方那座现代化军营。      群山环绕,参天大树苍翠挺拔,绿叶遮天蔽日蓊蓊郁郁。这座军营和老部队的营房差不多,从表面看不出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直升机落在宽阔的停机坪上,接领人是这次主教官的副手,二中队的副队长上尉贾鹏。贾鹏三十三岁,一米七二左右,方脸小眼,皮肤黝黑,年底也要授衔,升少校。一伙人鱼贯而出,在停机坪上列队。祖天戈最后下来,站在队伍后面对贾鹏挤眉弄眼,“禽兽,我把他们交给你了。”      贾鹏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怪叫着说:“验货完毕!”      祖天戈噗地笑出声,文睿皱了皱眉头。队列里回头很奇怪,可文睿依然趁转弯时朝祖天戈所在的方位瞥了一眼。      祖天戈动了动嘴唇,文睿看出他说:“我不是你的教官。”      不知怎的,文睿忽然变得高兴起来,高兴过后心底又窜出小小的失落。他想知道祖天戈现在强到什么程度,这人总在前方压他一筹,让文大才子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挫败感。      选拔人员走远了,祖天戈若有所思地掏出烟,找了没人的地方吞云吐雾。文睿……这小子怎么来了,他上了军校?祖天戈眯起眼睛微仰下巴,午后阳光亮得晃眼,可也挡不住因过度放松而汹涌来袭的春困。      祖天戈可以午休,选拔人员就没这么好命。文睿等人被领到操场集合,他们最后一批到,前面已经登记了三十五人,加上他们总共四十八人。后来一问,原来这三十五人还有过一次类似演习的选拔,各军各师各团的尖子放到一起被人扫荡,头几名完成任务的幸运儿才有机会参加三个月的训练。      苍狼特种大队,真的这么牛?      贾鹏把文睿他们晾在操场后不知去了哪里,几十个人喧闹过后迅速列队站好拔军姿,这一站就是两小时,文睿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新兵训练营。稍后,仿佛猴子般被过路战友参观的一群人看到贾鹏捏着记分册走了过来,背手,跨立,表情严肃,“我办公自动化不过关,做表格的时间长了些,请大家见谅。”      底下一片哗然。什么破表要做两个小时!他为什么不提前准备好?      贾鹏像似被眼前这些错愕的表情鼓励了,清了清嗓子,抬首挺胸地说:“听好规矩。选拔期间没大没小,肩章都给我摘了,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受训人员。这里的作息时间和老部队一样,就是总有些额外惊喜,你们以后会知道。现在跟我去小礼堂领作训服,晚些主教官会告诉你们选拔期间的规则以及注意事项。”      不得不说文睿这伙人真的挺有素质,没头没脑让人在操场上晾了两个小时,还得到一个啼笑皆非的理由,居然没人提出异议。等一等,他们好像遗忘了什么事情……直到所有人都在小礼堂的主席台前集合完毕后,文睿才想起他没有吃中饭,不止他一个,文睿肯定在场的四十八人都没吃。      祖天戈在温暖的阳光里伸了个懒腰,从厚实的草垫上爬起来,摘掉挂在常服上的草,歪过头看向小礼堂的方向。那小子瘦归瘦,但是挺精壮,人看起来很随和,骨子里却依然高傲。不流於世俗的浮光,无干他人情感,不顾他人眼光,表面和蔼可亲,实际我行我素。这就是文睿,祖天戈早已看透了他。以前在老部队混得开因为没人触及文大才子的底线,可这里是苍狼特种大队,一个时时以挑战他人底线为乐趣的地方。      “啧啧。”祖天戈漆黑的眸子明明灭灭,勾起嘴角笑得痞气十足。    4 4、第 4 章 ...   四、      从小礼堂出来后,贾鹏领着他们将行李和多余的物品放进储物室,寝室四人一间,按照登记顺序划分。与文睿同寝室的三名军官分别来自机械化步兵师及陆航,两中尉叫穆晟和叶耀扬,二十二岁,上尉叫奚文浩,刚过二十四。几个人互相介绍了姓名及来处后,贾鹏叉腰站在走廊上大声吼道,“我让你们来开联谊会吗?都给我做内务去!”      寝室很干净,分了床,三个军衔较低的室友自觉找到扫帚和簸箕,谁也没叫文睿动手。文睿把自己的被子叠成豆腐块,从上铺蹦到地面找了条抹布开始擦桌子。      “首长。”穆晟看起来怯怯的,相比之下和他一起进入苍狼的叶耀扬就要老成很多。      文睿抬起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什么?”      “这里很怪异。”穆晟典型没话找话,似乎想打破寝室内沉闷的气氛。      奚文浩正和簸箕叫劲,听到这咧开嘴笑了,“小同志,你当他们都是洪水猛兽,还能把我们吃了?”      叶耀扬嘁了一声,“哪小了,你也才二十四。”      奚文浩脾气好,眉清目秀,说话声音温柔,文睿对他印象不错,而叶耀扬的性格就像他的名字,张扬出挑。文睿偏过头,紧抿的唇线微微弯曲,穆晟眨了眨眼睛,脸红了。      “脸皮真薄。”文睿想,“不就多瞧了几眼。”文睿直起腰,抹布捏在手里,“在这里少讲话,多做事。”穆晟连连点头,叶耀扬没有发表反对意见,看得出来他有些怕文睿。很快,他们结束整理内务的工作。贾鹏大摇大摆夹着记分册过来检查,右手戴了只白手套,连犄角旮旯都没放过,整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非要抠出点灰来。检查完毕后有四个寝室不合格,鸡蛋里挑骨头,文睿他们寝室也是其中之一。      “怎么会?”穆晟一脸不相信。      贾鹏在楼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得意洋洋向众人展示那只根本雪白无染的手套,“哎,大家训练忙,就你们这伙人有空。一号寝室去绿化带那边帮忙洒药水,五号寝室去食堂找炊事班,十号寝室打扫基地东边的公共厕所,十二号寝室负责西边的公共厕所。”      文睿的寝室为十二号,负责西边的公共厕所。等他们走到近前一看,这座厕所居然不是格间蹲式,而是最老式的那种,一条深沟贯穿整个空间,里面全是看了让人想吐的蛆虫。奚文浩当下脸就白了,幸亏没吃饭,这玩意太恶心人。文晟还好,叶耀扬皱起眉,略带质问地看着贾鹏,“你该不会故意来恶心我们吧?”      文睿一惊,叶耀扬是个直肠子,可惜他直得不是地方。果然,贾鹏摆出一张臭脸,眼神在几个人脸上溜了一遍,“弄干净,一只都不能留!嫌恶心?那当什么特种兵,为活命还有吃屎的呢!”      文睿脑补吃屎的画面,胃里立马翻江倒海,再一看那满沟的蛆虫,作训服下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贾鹏走后,他们在这里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奚文浩很不习惯对着白花花的蛆虫,他就要吐了。      好不容易捱到验收合格,四个人去食堂吃饭,盘子里切成条的嫩豆腐上洒了葱花,文睿简直以为贾鹏是故意的,那厮真的故意来恶心他们。叶耀扬低着头咀嚼白米饭,穆晟往豆腐上捅了一筷子,再没动第二筷。晚上贾鹏通知新进的选拔人员轮流站岗,文睿笑了,自从毕业后他还没站过岗,最多年三十那会儿站上一小时,没想到来了苍狼特种大队,他居然还要上哨。      文睿和穆晟的上哨时间为晚两点至三点,刚好是人最疲惫的时段。晚上固定岗哨变为游走哨,老部队枪弹分离,苍狼却发了空包弹,以作警示。文睿再见祖天戈时刚好下哨,后者晃晃悠悠来查岗。      文睿停住脚步,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缓慢靠近。      穆晟敬礼,“首长好!”谁都有雏鸟情节,至少穆晟对祖天戈就特别亲切。      祖天戈作势掏了掏耳朵,“几点了,想把整个基地的人都吵起来啊。”      穆晟紧紧盯着祖天戈,满脸愧疚。文睿瞥了穆晟一眼,抬手敬礼,淡淡地说:“首长好。”      “别杵这了,都赶紧回吧。”祖天戈连连摆手。      穆晟往前走了几步,祖天戈忽然叫住同行的文睿,“这位少校,你留一会,我找你有点事。”穆晟狐疑地看向文睿,文睿有些窘,祖天戈却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穆晟挠了挠脑袋,结结巴巴地说:“那什么,我,我先走了,首长……们。”      祖天戈哈哈笑出声,穆晟红着脸跑过马路,很快消失在转弯处。穆晟走后,文睿转过身,恶狠狠瞪着祖天戈,口气不善,“你要做什么?别人会起疑心的。”      姓祖的白天没找碴,半夜果然杀上门来。      祖天戈愣了半秒,觉着这话听起来味道不对。文睿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越发的窘。“我不做什么,你这么一说,倒像偷情了。”祖天戈忍不住笑道,“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碰到老同学,叙叙旧总行吧。”      “这种时间地点不适合叙旧。”文睿没好气地说。      祖天戈忽然捂住心脏,脸上做出十分夸张的表情,“文大才子太伤我的自尊心。今天扫厕所的感觉怎样?”      文睿想到深沟里密密麻麻蠕动的软体动物就想呕吐,祖天戈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恶心吧?你怎么不说话?”祖天戈锲而不舍。见文睿的俊脸黑得像锅底,祖天戈心情好的不得了,“野外生存为增加热量什么都得吃。”      文睿被恶心得哆嗦了一下。      “我没说要吃那个,当然不排除真有要吃那个的时候。”祖天戈突然靠近文睿,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我亲爱的学弟,你把我送给杜美美的内衣弄到哪去了,穿在身上吗?”      箍住脖子,反钳制住双手,右脚伸进对方两腿间,文睿几乎没来及反应,待回过神来,祖天戈已经把他推到墙后,脸贴着冷砖,动弹不得。      “有病啊!”文睿生气地低吼。      祖天戈靠近他,在已经变得通红的耳朵边吐气,“嘘……有人。”      文睿全身血液直冲脑门,祖天戈这个该死的混蛋!    5 5、第 5 章 ...   五、      祖天戈是混蛋,文睿差不多八年前就知道,那时他们一个高一,一个高三。说起来,文睿六岁上学,祖天戈七岁上学,前后两人相差近三岁。当年K高开了一门公共选修课,高一至高三都可报名,学分计入各年级总成绩,单科成绩参加全校排名。那是文睿同祖天戈第一次正面交锋,梁子也是那时结下的。      这会儿,苍狼大队特种基地,素有冤仇的两人贴在一起,祖天戈像逗小狗似的摁住文睿,“穿着呢,嗯?”文睿理亏,但祖天戈也不占理。他自己跑了,把发票扔给文睿,别人都没答应帮他付钱送礼。祖天戈的技术动作很标准,文睿现在极其窝囊狼狈。      “别说话。”祖天戈一只手掌贴住墙壁,身体前倾,乍看下与文睿亲密无间。等哨兵走远后,文睿动了动肩膀,嘴巴一张一合,腮帮子摩挲着粗糙的墙壁,“需要我向你道歉吗?首长!”祖天戈松了力道,稍稍后退,可文睿看起来并不想反抗,这种消极抵抗令祖天戈了无乐趣。      “诶,你怎么变得这么无聊。”祖天戈说。      “谁更无聊?”文睿话里带着火气,“首长同志,你这是非法禁锢。”      “我说你怎么念了军校?”      “别转移话题。”      “你小子不错啊,我去看了你的履历,硕士,差点就是博士,怎么转去读指挥专业,对一线部队比较有兴趣?”      “……”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文睿说东祖天戈说西。文睿抽回手,转身背靠墙壁正面朝向祖天戈,一边的侧脸上沾了小石粒。夜很黑,路灯昏黄的光线落到祖天戈背后,几只飞虫围着蒙了灰尘的灯泡飞来飞去。文睿低头揉捏手腕,刚才那一下可是真章,虽然祖天戈很快减轻了力道,可文睿的手腕还是出现浅浅一道红印。      祖天戈瞧了瞧,“哟,这么细皮嫩肉?”      “我要回去了。”文睿看都没看他。      祖天戈又伸手捏文睿的脸,文睿情急之下忘了后面是墙壁,愣是没躲开。小石子被手指按住陷进皮肤,祖天戈连忙将手拿开,文睿凌厉的眼神已经在他身上戳了百八十个洞。      “我还说你脾气变好了,原来一点没变。脸没意思了啊,以前捏起来多舒服。”祖天戈一句话把文睿说得满面通红。      他俩第一次打架时,文睿惨败,祖天戈把他的脸捏得又红又肿,说是教训下新生,不能下手太重。后来,这似乎成了祖天戈对文睿的专用惩罚措施,两人在K高时经常单挑,文睿输多胜少,只要第二天发现文睿的小脸姹紫嫣红,不用说,头天他肯定吃了瘪。      “我已经迟了,下哨不回寝室被禽兽查到,首长你给我担待?”文睿翻了个白眼,语调里透出些许无奈。      没有理会文睿的牢骚,祖天戈乐呵呵,嘴边笑意浓厚,“谁批准你们喊贾鹏做禽兽的?”      “不是首长教的吗?”文睿侧头,“让开。”手搭在祖天戈的胳膊上往外推。      “砰!”寂静的夜里忽然响起刺耳的枪声。      祖天戈和文睿对视了一眼,两人拔腿往枪声传来的方向跑去。这一枪影响不小,特种兵都很警惕,几乎半个基地都被吵醒了,因为宿舍楼就集中在枪响的这片区域。      贾鹏没睡,他家队长高远航让他守着这帮来参加选拔训练的兵王。穆晟回来时向他报备,说祖天戈把文睿留下来单独谈话。贾鹏还纳闷呢,难道祖天戈查岗查出什么问题,问题出在文睿负责的地方?正想着,有人居然在大半夜开了一枪,啊靠!贾鹏的瞌睡都醒了。宿舍楼有人伸出脑袋向外张望,贾鹏右眼皮突突直跳,龇牙咧嘴地吼,“看什么看,都给老子回去挺尸!”      这时间能开枪的只有一种人,上哨的哨兵。      寝室楼和操场中间隔着绿化带,就是今天贾鹏让一号寝室洒药水的那片。祖天戈绕过草坪,文睿一直跟在他身后。远处,操场上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人端着枪,另一人趴在地上。      文睿脚步顿了顿,落在祖天戈后头好几米远。近了,祖天戈已经蹲在地上把趴在地面的人翻了过来,面朝上,脸在路灯下煞白一片,腹部渗出不少血,染红了作训服。      叶耀扬!端着枪的人是三号寝室的某人,好像来自摩托化步兵师。      “文睿,”祖天戈沉声说:“把哨兵控制起来,我送伤员去医院。”      还没等行动,高远航和贾鹏已经赶了过来。“怎么回事?”高远航虎背熊腰,文睿下午才见过他,在小礼堂的主席台上发表了简短的讲话后消失不见,晚饭时也没看到他。      文睿闷声说:“是我寝室的,叫叶耀扬。”祖天戈瞄了他一眼。贾鹏看到文睿,大手在他背后一推,文睿没防备,踉跄了几步。      “四十八,搞什么啊?”      高远航蹲下去,祖天戈站起来,“禽兽,没他什么事,我们才过来。”      贾鹏哼了一声,对文睿吼道,“滚回去睡觉!”又侧身走了几步揪住开枪者的衣领,额角青筋暴起,“你开枪伤人?”      那人也是吓呆了,不敢直视贾鹏的眼睛,嘴里喃喃说着,“他,他没回答口令。”      “那你鸣枪示警啊,怎么照人打,老部队都是这么教的!?”      文睿蹙起眉,祖天戈站到他背后平静地说:“回寝室去。”文睿没动,高远航把叶耀扬抱起来,贾鹏揪着开枪者走向办公楼。      “回去,你们明天照常训练。”祖天戈难得严肃,脸皮绷得紧紧的,“不用担心你的室友,他应该没事。”      祖天戈准备离开,文睿想了半秒,刻意压低了声音问,“你负责这一轮查岗?”      祖天戈瞥了文睿一眼,表情有些挪揄,“不,我负责你那一轮,最后查你。”      文睿板着脸往回走,祖天戈在后面肆意打量文睿的背影。      这小子……怕他担责任么……真别扭啊。    6 6、第 6 章 ...   六、      文睿回到寝室,穆晟和奚文浩都没睡着。奚文浩和另外一人上晚两点到三点的哨,也就是说,除了叶耀扬,其余三人会在同时间回到寝室。      文睿进来后反手关门,奚文浩从床上坐起来,穆晟在他下铺伸出脑袋,两人齐声问道,“外面怎么了?”      穆晟接着说:“首长为啥单独找你谈话?”      文睿在心里把祖天戈臭骂了一顿,脸上却面无表情,“没什么,问了些老部队的事。”      穆晟应,“哦。”把头缩了回去。奚文浩抓住棉被边缘,犹犹豫豫地开口,“枪声怎么回事?禽兽刚才咆哮了,我今晚肯定要做恶梦。”      文睿脱了作训服翻身上床,修长的四肢在硬木板床上舒展开来,闭起眼睛打了个哈欠,“四十五被空包弹打伤,主教官已经把他送到医院。”      “啊!”穆晟叫了一声,还好头闷在被子下,不响。      “奇了,四十八你跟我俩开玩笑呢?”奚文浩不相信地说。      文睿翻了个身,“我拿这事开玩笑有意思么,估计没事,不过近距离开枪,空包弹也有杀伤力。”      穆晟窝在床里担心,他和叶耀扬是一个营的,但是分属不同的连队。奚文浩没再说话,约莫被震惊了。文睿一挨着枕头就倦意四起,到苍狼特种大队的第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实在是……刚睡了不到半小时,昏昏沉沉中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哨响。穆晟啪的一下从床上翻落在地,文睿缓缓按住太阳穴,奚文浩在对面不可思议地念叨,“集合?”      门外传来咚咚的跑步声,由于走得太急,还有人撞上文睿他们寝室的门板。      “集合了!”      奚文浩五官挤在一起,扯过裤子就要穿。      “哎,拿错了,这是我的!”穆晟喊。      文睿眼角湿润,困着,也只能穿戴完毕往外面跑。天还是黑的,废话!四点都没到。贾鹏夹着记分册,那个开枪的倒霉蛋不知交给谁了,副训官的脸就像飓风现场,文睿扭头轻哼了一声,“你们快点,禽兽要大开杀戒。”三个人的动作还算迅速,不是最快,但绝不是最慢。最慢的一个寝室被扔到墙根做一百深蹲和一百俯卧撑。      四行队列,文睿在最后一行。贾鹏把没收拾整齐的踢出队伍,同墙根边的四个人一齐做深蹲和俯卧撑。贾鹏晃了一圈重新站到前面,嫌弃地盯着眼前这群人,“主教官现在没空,让我带你们跑步。到那都得先练体能!二十五公斤负重,排队领包去!”      文睿有点小失望,苍狼也没整些特别的幺蛾子出来。练体能,大概早中晚都有越野跑、俯卧撑、仰卧起坐、深蹲,隔三差五来个徒手攀岩、武装泅渡、高空跳伞、近海潜水什么的,晚上有文化课,学习各种本军和外军的枪械武器,训练驾驶各种车辆及快速排障等等。他们要熟悉每一种作战方法,例如夜战和巷战,丛林、都市、山地、荒漠如履平地。到了早晨太阳升起时,四十八人倒了一小半。文睿勉强能站住,奚文浩已经软绵绵趴在地上,穆晟捂着胸口咳嗽,背包和作训服之间湿湿嗒嗒。      “看,看不出,真看不出,我记得你学历挺高,体能这么好?”奚文浩喘着粗气说。      “我那老部队也不是练假的,体能方面抓得紧。”文睿深吸几口气,缓缓吐出,用科学的方法调整呼吸。他读书时一直都有晨跑的习惯,进入军校后也没放松体能方面的训练,还算凑合,真要说达到苍狼的标准,估计还差一截。      贾鹏把这群人折磨够了,大发慈悲领着他们去食堂吃早饭。文睿蹲在地上帮穆晟捏脚,这小子左腿抽筋,奚文浩在后面扶着他的包。      训练总是这样,循序渐进,从一开始单练体能到慢慢加上军械方面的训练。各种以前没接触过或是没深入研究过的课程纷至杳来,文睿还算游刃有余,毕竟他脑袋瓜灵光,高材生嘛。体能不拔尖,可跟得上大部队,总在中游浮动。      这天下午,高远航指着记分册问贾鹏,“一百分,不多不少还剩三十,中等成绩,扣分点均匀,你小子对此有什么感想?”      贾鹏歪头瞅着铅字,“不知道四十八有什么弱点,我感觉他像计算好了,不冒头也不垫尾,啧啧,人才。”      高远航不置可否。四十八号文睿,信息工程硕士,军校时还修过军事心理学,属于玩票性质。进入苍狼特种大队选拔训练之前政审轻松过关,心理测试不用说,像个没缝的鸡蛋,叫他这个已经下定决心做苍蝇的人没处下嘴啊。      “我看四十八善于控制情绪,对人亲切友好,除了气质清冷,这批人基本都很喜欢他。”      高远航深深地看了贾鹏一眼,贾鹏摸脸,“咋了?”      高远航一脚踹过去,“个没用的东西,小年轻也玩不过?”      “队长,我很老吗?”贾鹏都快哭了。      高远航又踹了一脚,挑起双眉,“气质清冷,你哪只眼睛看见的?四十八号不是这种人。”      贾鹏有些愣,“啊?”      高远航把记分册拍到贾鹏的胸口,“他刻意把自己埋在一堆人里,越想不起眼就越是显眼。我们这是玩命的职业,得摸清他的底线,否则以后出什么事天王老子也罩不住!而且他是个人才,我不想这么放他走。”      “老大……”贾鹏愁眉苦脸,他真拿四十八没有办法啊。你跟他说什么都答应得好好的,偶尔顶顶嘴让他扣几分,各项成绩基本持平,实在挑不出错来。      高远航做远目状,三中队刚结束早操,祖天戈走在队伍后面没个正形,片刻又恢复到特种精英的模样。      高远航忽然说:“你看过四十八的档案没有?”      贾鹏试探性问道,“队长,你又想到什么馊主意了?”      “呸!”高远航剜了贾鹏一眼,指着祖天戈的背影说:“老三家的小狼崽子当年也是高材生。”      “瞧他那得瑟样,谁不知道啊。”      “酸哟。”高远航假意捏住鼻子,“你再去看看四十八的档案,然后问问祖天戈从那所高中毕业的,兴许有收获。”      “这怎么成我的事啦!”贾鹏黑着脸埋怨。      高远航背着手往前走,“带包烟去,我这不是要上大队长那解释四十五号中枪的事情嘛。”      叶耀扬上哨那天碰到另一个下哨的战友,一时兴起没顾口令跑去摸哨,结果这位战友刚进部队半年,平时有点木讷,可先天条件好。叶耀扬扑过去时,战友没有鸣枪示警,而是直接开了枪。双方都有错,主要过错方是叶耀扬,开枪的战友只给了处分,但两人全都被退回了老部队。      食堂里,祖天戈痛快地吸溜面条,贾鹏不情愿地走过来往他兜里塞了盒硬中华。      祖天戈疑惑地望着贾鹏,“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我问你个事。”贾鹏在祖天戈身边坐下来,旁边几个老兵油子早端着碗跑远了。      “说。”祖天戈继续低头吸溜面条。      贾鹏顿了顿,“你和文睿认识吗?”      祖天戈呛了一下,头次觉得辣椒油搁多了,气管里火辣辣的不舒服。    7 7、第 7 章 ...   七、      “我和文睿?你问这个做什么。”祖天戈放下碗,筷子一扔面向贾鹏。      贾鹏同他肩并肩,压低嗓门说:“我看过他的档案,你们一个市嘛,都是K高毕业。你长他两个年级,别说在学校没碰过面,就你这嚣张的脸,张扬跋扈的性格,还有……”      “打住打住!”祖天戈气乐了,“损我还是夸我呢,文睿怎么了?”      贾鹏把高远航的一番话原原本本告知给祖天戈,其中又加了自己的看法。祖天戈气定神闲,大拇指揩过嘴角,似笑非笑地说:“没缝的鸡蛋?高队真他妈有才。”      “还他妈高材生呢,说话别带脏字。”      祖天戈弯起嘴角,“禽兽你他妈的……”      “打住打住!”贾鹏借用祖天戈的词儿中断两人间的叫劲,“回头好好想,四十八的缝在哪,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让我心里有数。”贾鹏拍屁股走人,“真他妈难缠,他就没个弱点?”      祖天戈这下真笑了,他妈的……      文睿是金子,到哪都耀眼,藏都藏不住。高远航也算相人有术,竟然看出文睿在自己脸上贴了一层假面皮。其实他倒觉得和蔼或是清冷都属于文睿的一部分,后者喜欢在不同场合展现不同的特质,这是他一贯的作风。然而,贾鹏有句话说的对,是个人就有弱点,也可说是缺点。在训练中找不足,完完全全把这批人摆在手术台上解剖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样才能更好地融入到苍狼的队伍中。苍狼特种大队是一支有实战任务的部队,生与死都是未定之数,什么样的人可以留下来,什么样的人必须送走,这与他们在选拔训练期间的表现紧密相连。文睿这种人懂指挥,又有技术特长,正是我军指挥官未来的发展方向,因此高远航才会费尽心力找出他的弱点并帮其克服,然后将人留下来。      祖天戈站起身,文睿同他隔了七、八张桌子正埋头狼吞虎咽,看样子饿坏了。食堂里嘈杂,人来人往,祖天戈这么大个人老杵着也不像话,他拣起帽子往外走,文睿刚好抬头,薄薄的嘴唇动了动,晶亮的眸子里闪过一种情绪。      祖天戈的身影消失在食堂门口,文睿放下筷子四处瞧了瞧,用手肘拱拱穆晟,眼睛望着奚文浩,“我去解决个人问题。”      穆晟叼着馒头眨巴大眼睛,含糊不清地问:“什么?”      “去厕所。”奚文浩轻轻敲了穆晟一下,“吃饭呢,非说得这么直。”      文睿很快离开了同伴,厕所在食堂外面,他刚走出大门就看到祖天戈靠着树,左脚不耐烦地点着地面。文睿走过去,祖天戈周围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清爽好闻。      “你要问我四十五号的状况,对吧?”祖天戈停住动作,视线落在文睿的鼻梁上。      文睿沉默了一会,说道:“是的,他们都很关心四十五的健康问题。”      “他们也包括你吗?”      文睿微微皱起眉,似乎有些疑惑,“违反规定了?”      祖天戈促狭地笑了笑,“你的教官没告诉你在基地不能随意和教官组以外的人交谈?”      “说了,可先违反规定的是首长。”说完这话,文睿扬起一抹恶意的微笑,狡黠得像只狐狸。他指的是上次查岗,祖天戈非要问那套女士内衣的下落以及他当年为什么报考军校。      祖天戈没想到文睿今天心情不错,不但自己跑来跟他说话,还奉送一张养眼的笑脸。一开心,祖天戈说:“四十五没事,过几天就回老部队。”      “嗯。”文睿应道。既然得到了答案,他说了声谢谢转身往回走。      祖天戈哭笑不得,“就这么走了?”      “不能随意和教官组以外的人交谈。”文睿站在几步之外,头也不回地说。      祖天戈骂,“臭小子,一点也不尊敬学长。”      绝不能放他走,这家伙总能给自己带来乐趣。祖天戈摸着后脑勺,嘴咧到天边,自个儿在心里想,“他的底线是什么,弱点在哪,能从以前的经历中找出蛛丝马迹吗?”不琢磨出来,对不起贾鹏的硬中华啊。      当天晚上,三中队的队员们惊奇地发现一向喜爱玩双升的副队正儿八经端坐在书桌前冥思苦想,雷打不动,谁叫也不理,态度无比认真地出神。      基地另一侧,文睿在教室里奋笔疾书,老师站在讲台上放幻灯片,后几排坐着强打精神可又明显昏昏欲睡的兵王们。      “弱点么?”祖天戈摩挲下巴,狭长的眼睛眯起,脸上露出危险的笑容。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三个月的训练去了两月。该淘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剩下都是好样的,再坚持一个月就能正式进入苍狼特种大队。文睿他们寝室除了叶耀扬因故离开,穆晟的状况还好,奚文浩不是很乐观,再有一次不及格就得卷铺盖走人。      五月的某一天,高远航领着所有人负重二十五公斤完成早上的例行十公里越野跑后,将队伍交给贾鹏,自己溜达着去找大队长黎星宇。他计划在最后一月前来个摸底,训练进度还不错,各人性格也了解得七七八八,除了文睿。祖天戈之前找他说了些事,文睿的性格没什么问题,不过生活态度很有点问题,他们这种人,牵绊是生命的保障。      黎星宇的办公室在四楼,窗外是开着嫩黄小花,皮青如翠的梧桐树。一株青玉立,千叶绿云委。形似白杨,青干挺拔,是黎星宇欣赏的类型。高远航推门进来,黎星宇的常服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衣挽到胳膊肘,右手夹烟,左手拿着文件正细细观看。      “报告!”      响亮有力。      黎星宇轻扬下巴,随手把文件扔到一旁,“进来。”他看起来还不到四十,五官端正,眼神犀利,额头有些细纹。      高远航讪笑着凑过来,坐下,像个小学生似的挺起腰板,“大队,你看了我的计划书没?”      黎星宇瞅着他,“嗯,准了。”      “那好,这次忙过了,最后的考核也能稍微松口气。”      黎星宇用手指叩击桌面,“考核不能松,这次摸底也尽量比照最终考核来办。”      高远航点头,领了命,继续请示,“大队,教官不够,借点人来用?”      “这点破事还要问嘛,随便随便,你和几个队长私下协调。”      高远航起身,拉开椅子,敬礼,“是!”    8 8、第 8 章 ...   八、      高远航的计划很详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五月底,上头一纸命令,某独立废弃科技生产基地部分等待重建,在此之前被征用做城市巷战演习场地。苍狼特种大队为蓝方,某师某营为红方,说白了就是去做陪练。      什么营架子这么大,高远航不清楚。黎星宇派出一个中队,要求战损比至少1:10,这个看起来很容易完成。想了想,高远航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敲起键盘,他建议带领选拔人员参加这次演习。一天后,黎星宇同意了高远航的建议,本来就有摸底测试,现在友军免费模拟逼真场景替苍狼测试选拔人员,何乐而不为?于是三天内,剩下的选拔人员包括教官组以及临时抽调过来的三队副祖天戈和二中队部分队员,全副武装踏上运输直升机飞往这次的演习场地。      演习代号——旭日,旭日东升,虹蔚霞绕。好兆头!      厂区属于一家大型集团公司,远离市郊,基本独立在外。不久前当地发生了五级地震,许多员工宿舍楼的墙壁出现裂缝,被划进危楼范围。除此之外,这里还有超市、食堂、网吧、体育馆、游泳池、篮球场等,五脏俱全,犹如一座微型城市。      高远航把一个中队分成了四组,每组除正副组长外分别为十二或十三人。A组高远航自己负责,B组贾鹏,C组祖天戈,D组罗子山。罗子山是三中队下辖小队的队长,平时总喜欢跟着祖天戈,并封其为自己的偶像。      文睿以前在K高念书时老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偶像就是呕吐对象。”他和祖天戈都是K高学生的偶像。当年祖天戈骑在双杠上一脚踩住文睿的书包带,咧开嘴灿烂地微笑,“何苦呢,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四十八!……四十八!”贾鹏提高了声音。      文睿回神,“到!”      “C组!”贾鹏不着痕迹地瞥了祖天戈一眼。      祖天戈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开怀抱,嘴边一抹邪笑,“四十八,欢迎进入魔窟。”本以为文睿会不自在,没想到这家伙好像练出来了,总之在人多的地方一定不会失了风度,单独面对自己时肯定另当别论。      高远航说:“灰太狼同志,没想到你这么热情啊。”      贾鹏小声嘀咕了几句,奚文浩努力想听清楚,却被贾鹏后抬腿踹了一脚。      文睿面不改色,走到祖天戈面前敬礼。清晨碎薄的金光落到他神气的迷彩服上,年轻朝气,赏心悦目。      明明当初还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祖天戈收了手,镇定自若地说:“站后面去。”文睿立在他身后,安安静静。      演习时间定在十点,现在八点十五分,高远航分派完人手后,又将作战计划复述了一遍。这次演习没有多么复杂的战略,只有一个目的,全力击溃某营防线!C组的任务是骚扰,通过偷袭消弱敌方的战场执行能力,攻击重要军用和民用设施,与红方打心理战。罗子山所带领的D组负责目标搜寻及区域侦查,贾鹏的B组会在所有人之前出发,渗透作业,敌后持续潜伏,待高远航所率领的A组进行斩首行动时伺机而动,增援、接应及断后。      祖天戈摊开地图,另外三组已经离开。高远航说兵不厌诈,当真正的战争来临时,谁还会同你约个时间再开打?因此B组和D组提前行动,C组静等D组的消息,待其寻找模拟通信枢纽、机场、港口、红方指挥部等重要目标。      九点二十五分,D组传来消息,东边体育馆为红军补给仓库,旁边的篮球场和游泳池设定为化工厂。从地图上看,两条主道为南北走向,分别叫做“天一路”和“天二路”,中间有一南一北两座超市,网吧,各式各样的商店。横向八条小路东西走向,西北方矗立着二十四栋员工宿舍,正西边大食堂,旁边是信息娱乐中心和洗衣厂,设定不明。另外,原本的休闲区,也就是体院馆那边的小食堂被设定为油料中心。      D组进去不久,红方指挥部还没有踪影,想必不会这么轻易地暴露出来。C组此时原地待命,由于演习还未开始,他们并没有进入作战范围。城市作战利于单打独斗,不适宜联合行动,高精尖技术装备几乎无用武之地。祖天戈略一思索,决定一旦前进中队伍被迫散开,就以两人为基本单位进行活动。      “C2。”祖天戈收好地图对着文睿勾手指。文睿皱起眉,C2?靠!不会吧。      祖天戈慢慢踱过来揽住文睿的肩膀,“小同志,你跟我一组。”C组的老队员已经见怪不怪,几个选拔人员倒是觉得祖天戈很亲切。文睿想拍掉祖天戈的手,对方独有的气息侵入氧气,随着血液流遍全身,这种感觉不好,有点糟糕。      “D组又来了情报。”队伍里有人说。      祖天戈扭过头,文睿刚想开溜,没想到肩膀被人死死地抓住。“去哪啊?”祖天戈戏谑地望着他,“从现在开始跟着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      “我要去检查无线电主频及备用频率,A1让我进入红方通信网侦察战术以及发布错误信息误导敌方。”文睿看向祖天戈,神色平静。只是这会儿他们太亲密了,包括老队员在内的所有人都琢磨这两位莫非以前认识?祖天戈勾起嘴角,文睿泰然自若。      “D组说什么?”祖天戈忽然松开文睿,近在咫尺的热源没有了,文睿抿了抿嘴。      D组陆续发现了一些重要目标,某营使用民间有线通讯网络,当然,他们同样启用了无线通讯,使用模拟都市里已有的定向天线,保不准红蓝两方选中了相同的频率。哥俩好啊,你监视我,我监视你。红方在人数上有优势,而且率先得到布置阵地的机会,蓝方攻,红方守,高天航指示:顺藤摸瓜。也就是说,文睿除了跟着祖天戈打游击还多了一个任务——找出红方指挥部。    9 9、第 9 章 ...   九、      战情预设:两边都无海陆空支援,做困兽之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九点四十分,D组第三次发来消息。进入城市后,北斗卫星无线电通信及定位系统受街道“峡谷效应”影响、建筑物屏蔽,信号减弱,无法准确定位。单兵电台范围限制在二百米内,因此每个小组有两名组员携带了中继背包,六人为一分队,两人小组为基本单位进行活动时也不能分开太远,方便通讯联系。祖天戈在地图上对机场、码头、大桥和政府大楼等做了相应标注,这些都是他们未来的偷袭目标。      文睿背了两个包,一手提枪,一手拉着背包带眺望模拟都市里最高的那座楼。祖天戈眼神依次扫过面前的十几张脸,抬手看表,“红方使用有线和无线两种方式进行联络,D组侦查到位,B组临时决定破坏敌方有线通讯。这座科技基地布局工整,因此导演部做了适当调整,让它更接近真实的战场。你们要注意手中的地图,不要犯低级错误,明明此路不通还硬从那过,小的们,后果会很严重。”      队伍里有人笑,祖天戈也笑,文睿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十点整,信号弹升空,祖天戈拍拍文睿的背包,“嘿,跟我走。”      文睿抗议,“我有名字。”      “四十八。”祖天戈勾勾手指。      “C2!”文睿走到祖天戈身边。      模拟都市内的楼房和街区都有红方部队守卫,交叉路口设有障碍,装甲坦克沿街道两侧机动,高空埋伏狙击手,时时可能遭遇冷枪或者暗箭。祖天戈躬着身,带领文睿从地图上标注为“天津胡同”的小路进入作战区域。一队士兵从前方走过,祖天戈打了个手势,两人就地隐蔽。      八年前,文睿第一眼看到祖天戈时,可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同这人并肩战斗。说不出什么感觉,非要用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微妙”。对手,他们应该是对手,是竞争者,至少文睿心里如此认为。祖天戈连眉毛都在笑,似乎很兴奋,“饼分好了,我们往那边去。”说着指了指远处最高的那座楼。      文睿一愣,“往那去?”      祖天戈凑过来,“你刚才不是盯着那么。”      文睿撇开脑袋,“看了就要去?”      祖天戈瞧着文睿微卷的睫毛,大掌按住他的头盔,一句话压死人,“服从上级命令。”      文睿淡定的脸上有一些……怒气?      “B组到时毁掉有线通讯网络后,一段时间内,红方只能使用无线通信。适用的频率就那么几个,你必须找出来,确认其指挥部的位置。”      “这跟我们要去的地方没有关系吧。”文睿依然提出质疑。      祖天戈挑了挑眉,“这里谁最大?”      “你!”文睿异常干脆,顺便奉送白眼一记。      下午,几个小组基本处于沉默状态。天津胡同前是上海胡同,也不知导演部谁给定的名字,全用大中城市命名。由于白天不利于行动,除了D组,其他小组不约而同选择潜伏,待夜幕来临,饿狼下山。红方仗着人多及周密的部署开始安排人员巡逻,几十人对几百人,文睿想,这就是差别待遇啊。      演习虽说没有时间限制,可他们都知道黄金机会只在今晚。过了今晚,特种部队的快、准、狠会受到极大制约,越是拖得久越是对他们不利。难得的战前休息时间,祖天戈和文睿藏身于某栋大楼的夹墙内部,中继背包放在入口做好掩饰,两个人像耗子似的窝在里面。这里光线昏暗,文睿闭了眼睛背靠墙壁稍作休整,祖天戈拿出压缩饼干,仰头灌水,几口咽下。      安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祖天戈忽然摸到文睿身边,一只手托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往他嘴里塞压缩饼干,“我说你也吃点?”文睿呛了几声,用舌头往外推饼干,祖天戈捂住他的嘴,战术手套轻轻贴着文睿的脸。      文睿用力咀嚼了一会,吞咽,怒视,可惜祖天戈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你想要我的命。”他的嗓子有些嘶哑。祖天戈捏了捏文睿的脸,文睿发出不满地嘟哝,后者腮帮子没什么肉,确实比不上八年前。      “我的手套要消毒了。”祖天戈开起玩笑。      文睿凉凉地附和,“建议手也在王水里泡泡。”      夹层里有些因潮湿泛起的霉味儿,很怪。一阵寂静,祖天戈往前挪了点,曲起手指,带有身体热度的手套在文睿的脑门上弹了下,略显亲昵的举动令文睿猛地一缩脖子,后背僵直。“我俩非得夹枪带棒地说话吗?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很戒备,还有点危险。”祖天戈用比刚才温柔许多的声音慢慢说话,声音暗哑沙磁。      文睿支吾了几声,迟疑地问:“哪个第一次?”      “高一。”祖天戈说。      文睿咬紧嘴唇,他一直弄不懂眼前这人,但是祖天戈的手指令人心安,带着充盈世界的温暖投入心底,填满每一道裂开的缝隙。很久前,他真的一无所有,直到祖天戈出现,他忽然有了竞争对手。于是他开始盼望每一个背着书包到达学校的早晨,有人懒洋洋倚在教学楼最高层的栏杆上挑衅地看着他,可后来祖天戈毕业了,空气中曾经活跃的因子不再兴奋地飘舞,一切归于平静。      祖天戈用膝盖顶了顶文睿的胳膊,“嗯?”      沉默了一会,文睿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耳朵变成了淡粉色。      祖天戈又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小捏了一把,爽朗地轻笑,“说实话,打以前我就挺喜欢你。你是个有性格的家伙,不过对我有敌意,我原以为像我们这种人能够成为很好的朋友。”      文睿的嘴角无意识上扬,身体放松了些,挺直的背脊微微弯曲。交心么,祖天戈竟然这时同他交心?      “也许,你其实很讨厌我?”祖天戈摸了摸鼻子。      终于,文睿结束了沉默,愤愤地轻哼,“没有谁天生冰冷生硬,你觉得我对其他同学的态度很差吗?第一次见面时,你肆意在课前捣乱,狂妄无礼,还……”      “什么?”这是祖天戈首次从文睿嘴巴里听到他对自己的评价,感觉太他妈新鲜了。      文睿咽了口唾沫,不想说。      祖天戈动了动唇,“喂……”      文睿应道,“喂什么喂,我有代号。”      “C2同志,您有什么话不能一气说完,这么吊人胃口实在不像话。”      “电台响了,灰太狼同志。”      祖天戈“靠”了一声,转身摁开对讲按钮。    10 10、第 10 章 ...   十、      五月的夜晚,风开始变暖,几片树叶落下枝头,在空气中婆娑起舞。模拟都市内街巷纵横,灯火通明,氛围严峻肃杀。      祖天戈舔着嘴角猫在暗处细细观察对面的红方建筑,文睿取回中继背包,蹲在祖天戈身旁说:“红方白天没有动作,显然很了解苍狼的行动方式。”      祖天戈微微眯起眼睛,小声应道,“B组应该动手了。嘁!该死的无线电干扰。”如今他们携带自动调频电台,每变动一次不会超过四秒,频率捷变可以抗干扰,可一旦进行对话,难免被侦察到。      文睿垂着头打开仪器,稍后,他平静的声音里隐隐透着兴奋,“这是一个电子站。”      “你确定?”祖天戈扭过头,“如果是电子站,我们就必须拿掉它。”本来,他们的目标是文睿早前注视的那栋高楼,不过这个模拟电子站刚好位于必经之路,不拿掉对不起自己。文睿始终不清楚祖天戈为什么执意要去前方那栋高楼,他们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比如找到红方指挥部。      文睿肯定地点头,“绝对没错。”      “你想怎么做?”祖天戈歪着头,眼底带笑。      “没法及时性摧毁,我主张隐伏性摧毁。”      “你要放病毒?”      文睿沉默,然后点了点头。      祖天戈笑,“真像你的性格。”      文睿不悦地说:“什么话。”      祖天戈忽视掉那双明亮的眼睛,转过头摸下巴,“我觉得不对劲。”这是座平房,一共三间连在一起,白炽灯的光线通过窗口洒向地面,几条人影在里面晃来晃去。      文睿嗯了一声,修长的右手指敲打自己的左手心,“这么大的电子站,防守力度不够,总共加起来没几人,可不排除周围埋伏了狙击手。”      祖天戈递给他一个“不错”的眼神,继续说:“位置也不对,太显眼了。”      文睿蹙眉。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祖天戈无声地站起来。      文睿仰起脸看他,“虚虚实实。”      祖天戈负责侦查,利索迅捷的身影在黑暗里前行。片刻后他回来了,嘴角上翘,“假的,也不做得高明些。”      “你没被发现吧?”文睿似乎有点担心。      祖天戈捶了他一下,“看不起我?”可问题是他还没来及说下一句话,一颗子弹贴着头盔飞了出去。      “我没看不起你。”文睿忍住笑意,“是子弹看不起你。”      祖天戈挫败地招呼文睿隐蔽,藏了半天也没见电子站里有人追出来。“什么状况?”祖天戈迷惑不解。      文睿想了想,说出一个可能性非常高但又十分可笑的答案,“流弹?”      夜里忽然腾空而起一阵白色烟雾,祖天戈瞥了眼,立马沉声吩咐,“撤!”有人触动了警戒地雷,电子站的另一边是块开阔的土地,没有铺上水泥,被红方布置成雷区。基本上,蓝方处于劣势,由于已进入市中心,暂时无线电静默,祖天戈不知道谁这么衰,大概是某个选拔人员吧。      “他上当了。”文睿瞧着烟雾。      祖天戈轻叩文睿的头盔,“跟我走。”尽管这里没有炮火和硝烟,但是模拟都市内任何一个角落都可能正进行着无声地厮杀。和平年代用不和平的方式追求战争逼真度,也只是为了守住来之不易的和平。      转过一个交叉路口,文睿看到路边躺了一排死不瞑目的尸体,属于红方,可不知道是哪组战友的杰作。祖天戈一直向前,再向前,文睿跟着他,总觉得对方即使把自己带进地狱,他也会一直跟在后面奔跑。      “滋……各单位注意,”祖天戈的声音突然在耳麦里响起,“A组暂时将红方电子侦察引至错误频率,从现在开始,按计划实行定点打击,干扰太强烈,自己小心。完毕。”      文睿说:“摧毁对方真正的电子站是当务之急。”      “那不是我们的任务。”祖天戈指向前方,“去那里。”      “为什么?”文睿止住脚步,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给我一种演习与我无关的感觉。可是之前A1让我进入红方通信网侦察战术以及发布错误信息误导敌方,你叫我找出红方指挥部。”      祖天戈点头,“是,但你现在有一场摸底测试。”他的眼珠子里倒映出文睿愕然的表情。      “什么测试?”      “针对你一个人。”祖天戈说得很直接,“这场演习本来没有我,之所以把我带来,因为我是你的主考官。”      文睿愣在当场。      “你很聪明,我无须隐瞒,测试就是测试,测试结束后我们可以继续参加演习。”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被剔除在外。”文睿笑得有些冷。      “别这么说呀,对你们来讲,整个演习就是一场大的测试。”祖天戈对文睿伸出手,文睿却冷漠地转过身。      这小子又闹别扭了,哎……      能否顺利到达测试地点也是测试项目之一,尽管其毫无难度。祖天戈和文睿潜近大楼,这段期间他俩再没说过话,当然,是文睿单方面不搭理祖天戈。文睿走得很快,情绪低落,具体为什么难受说不上来。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是在祖天戈这个竞争对手前不被人承认,竟然为他单独准备测试,很难堪,也很尴尬。祖天戈觉得文睿误解了什么,可他总也不搭理自己,前者欲进还退的目光在后者侧脸流连不去。      大楼内黑乎乎一片,除了散落在地面的废纸,破损的玻璃碎片和几个木箱之外空无一物。文睿停在走道的另一边,眼神游离变换,颀长的身影融进黑暗。      “喂喂,别装黑暗系生物啊。”祖天戈走过来。      文睿先是盯着自己的军靴,而后头一撇,看向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的光线。祖天戈绕到他面前,叹了口气,“开始吧,现在换我跟着你,记录观察你的一切。”闻言,文睿没发表任何异议,提枪顺着墙根前行。      同文睿一样,祖天戈在这场测试中也属于当局者,没人知会他后面将发生什么事。他既是文睿的主考官,又是文睿的搭档。两个人在幽暗的环境中化身鬼魅,而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正虎视眈眈等着他们。曾经有人说,最可怕的对手才是最独一无二的搭档。祖天戈知道文睿一直把他当做对手,而现在他们是否能成为一对出色的搭档呢?    11 11、第 11 章 ...   十一、      大楼的第一层什么也没有,走到楼梯口,祖天戈在墙上发现了一张纸,上面打了几行字:预设境外行动,目标为藏于大楼内的七面绣金线小红旗。本楼共八层,到达天台(第九层)确定逃离成功,否则失败。”然后还注了个“PS:祝君旅途愉快。”祖天戈乐乐呵呵把纸条递给文睿,文睿看完后眼角抽搐,将纸条捏巴捏巴扔到地上。      基本上楼层的布局应当相同,文睿转了一圈后,确定这栋大楼只有一个步行梯,没有电梯。由于是半施工状态,到了第二层,整层楼是片极大的空间,里面堆满了砖头、水泥、脚手架等。第二层的墙壁上又贴了张纸,是楼层平面图,要求在上面标注几件物品的坐标位置,并拿回藏在其中一件物品旁边的小红旗。关键词为仙人掌、啤酒瓶、仓鼠、海报、自行车。也就是说,祖天戈和文睿要在狼藉一片的施工现场找出以上五样东西。      云过也,月色惨淡,室内的自然光线急剧下降。几只老鼠在黑暗里窸窸窣窣打着架,祖天戈抬枪瞄了瞄,而后笑着移开枪口。      特种部队主要有两个任务,一是直接行动,二是特种侦察。      文睿扶正夜视镜,谨慎地往前走了几步,自行车目标最大,找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但是祖天戈知道高远航为人比较损,因此紧跟文睿,提醒他当心。      文睿瞅了祖天戈一眼,扭头,继续走。      见文睿依然爱理不理,祖天戈无可奈何地自嘲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文睿停住脚步,仔细望了望对面说:“在那。”      祖天戈的爪子搭上文睿的肩膀,“你舍得跟我讲话了?”      文睿斜了他一眼,没躲开。祖天戈变本加厉凑近了些,在他耳边说:“喂喂……”      “喂你妹!”文睿冷不丁爆出一句。      祖天戈夸张地抖了抖,“我靠!你真是文大才子么,怎么也说起脏话了?”      文睿抬脚,祖天戈低声说,“等等。”随后指了指地面。文睿狐疑地蹲□,低头观察。高远航在这片乱作一团,即是沙又是土的地面上埋了不少地雷,总之,绝不会便宜祖天戈和文睿。      “暗处还有不少绊线,注意点,刚进来就阵亡,我面子往那搁啊。”祖天戈轻松地说。      文睿吸了口气,自行车周围简直是一雷场,真是要命。祖天戈想了会,抬头看向天花板,上面是纵横交错,比大腿还粗一倍的管道。文睿心领神会,从背包里拿出缆绳,祖天戈走到墙根处,借力攀爬上去,文睿如法炮制,两人顺着管道爬至自行车上方垂下绳子。      “好了。”文睿吊在缆绳上竖起大拇指。绣金线小红旗不在这,他们还剩四个目标,每人两个,分头行动。      其间,高远航埋了不少诡雷,特别是海报前,上面是压发起爆式地雷,下面是拉发起爆式地雷,都被祖天戈巧妙地避开了。文睿在红砖下找到一对仓鼠,毛茸茸挤在笼子里发抖。又过了会儿,祖天戈没留意,一巴掌按上仙人掌,幸亏戴了手套,否则下场有点凄惨。将近午夜时分,他们在脚手架附近找到半掩在沙堆后的啤酒瓶,小红旗插在旁边,被文睿捡起来放进背包,功德圆满,两人慢慢朝三层走去。      三层是固定靶,四层是活动靶,只能射击假想敌,不可打中平民。假想敌和平民的区别为手中有无枪械,不过有的假想敌仅持有匕首,黑暗中乍一看去很难将其和平民分开。文睿错手放过一个假想敌,被祖天戈击毙。顺利寻到两面小红旗,他们进入第五层,命题是阵地侦察。偌大的空间被布置为微缩军事阵地,哨位、机枪位、雷达、指挥部等全部要标注在地图上。并且,这层首次出现活人,如果说祖天戈和文睿为蓝方,那么这班人就为红方。红方狡猾顽强,文睿不小心挂了彩,左胳膊中弹,但不影响行动。最终他们干掉哨兵,带着图纸和红旗往六楼奔去。      祖天戈分析,高远航大概给弄了个分步测试。各项目轮流上,或单独测试,或综合到一起,应该越来越困难。第六层命题是反恐,消灭负隅顽抗的恐怖分子。于是接下来一个多小时,二对十六出现激烈交火,战损1:8,可以接受,祖天戈也挂了彩,伤了肩膀。      时间不急,楼梯间似乎是安全地带,可供休整。文睿坐在台阶上靠着铁栏杆喝水,脑袋里慢镜头回放祖天戈的一系列战术动作及做出判断时的果敢。他很强,真的很强,这种认知令文睿的手微微颤抖,眼神黏在那张喜欢痞笑的脸上。      祖天戈用手套抹去沁满额头的汗珠,仰头灌水,喉结滚动。“咦?”他摇动水壶,一滴水从壶口边缘滚落,掉进他的眼睛里。      ……没水了……      云雾消散,银色铺满楼梯间,祖天戈朝几阶之外的文睿看去,那张涂满油彩的脸上只有眼睛反射出微弱的光芒,映着眸光闪烁,直直盯着他。      “你再这么看,我要不好意思了。”祖天戈当真做出羞赧的表情,拧好壶盖,将水壶重新挂回腰间。      文睿忽然抬起手,把自己的水壶递到祖天戈手里,“喝吧。”      祖天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表情挪揄、戏谑,还有些不解。不习惯啊,如此友好的文大才子,然而他还是爽快地接过水壶,大大灌上一口,“谢啦。”      文睿垂下眼皮,嘴边泛起若有似无的微笑。      祖天戈知道用兰草来形容男人十分违和,不过他总觉得文睿安静的样子很像它。芷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说起来,他和文睿都在K高读书时,文睿的吃穿用度向来很节俭。尤其印象最深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短袖T恤,一双旧而不破的运动鞋。不过,真正让他将文睿刻进脑子里,几乎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契机还是那个初夏的午后,好像……也是五月吧。    12 12、第 12 章 ...   十二、      闭着眼睛小憩片刻,再睁眼夜光表显示时间为凌晨四点。祖天戈站起来活动手腕和筋骨,顺便敲了敲文睿的头盔,“走了。”      不知怎的,六楼给祖天戈的感觉很不一样。文睿站在楼梯口研究一如既往贴在墙壁上的纸条,这次只有四个字:营救人质。      营救人质?      一股熟识的肃杀之气在空气里缓慢涌动。祖天戈换上霰弹手枪,微躬身体,轻迈脚步向前潜行。      文睿跟上来,陡然拽住祖天戈,“你最近有没有联系过其他小组。”      祖天戈奇怪地看了文睿一眼,“我已经把指挥权下放了,没有联系过,一直处于静默状态。”      文睿松了手,说道,“第六层模拟境外反恐时,我们一开始很被动,因为他们有新开发的微型便携式战场侦察雷达。”      祖天戈嗯了一声,“用迫击炮打蚊子啊。”      文睿噎住,“你是蚊子我不是。”祖天戈用手指戳文睿,被后者瞪了回去。文睿看了眼入口,接着说:“我想,越往上设备越精尖,也许另一个战场侦察雷达正等着我们。”      “那你要做什么?”祖天戈仿佛看穿了文睿的心思,“干扰?”      “嗯。”文睿沉声应着。      “你有没发现刚才那群人其实是在演习中提前阵亡的红方?”祖天戈比划了一下脖子,“有一个是我亲手干掉的。”      “循环利用,很好。”文睿这次出来除了必要的装备,还携带了几个袖珍雷达组合干扰器。放置后将同时或者交替产生噪声与欺骗性干扰信号。一段时间内,敌方如同蒙上了眼睛,降低或丧失对目标的检测能力,获取错误的角度、距离和速度信息。      文睿将黑色小装置扔给祖天戈,“开始吧。”      仿佛敏捷的猎豹,两人进入模拟敌营。祖天戈将干扰器安放在事先观察好的位置,与文睿同时启动,一时间犹如在空气中编织了无形的隐蔽网。当然,也顺便暴露了有敌人入侵这个事实。七层和八层的构造与下面不同,七层的天花板只有一半,也就是说七层和八层其实是相连的空间。      红方俨然把这里布置成插翅难飞的天罗地网。雷达失效,可蓝方和红方依然不是同一个起跑线。据文睿估计,这里的敌人没有六层多,但八层有狙击手。      “C2,三点方向。”祖天戈做出手势,文睿的子弹飞过他的背包射向敌人。      “好!”祖天戈称赞道,然后做了件缺德的事。他重新换回九五突击步枪,以一种独特的步伐前行,片刻后在文睿惊异的目光中倒下。      “C1!”文睿急了。      祖天戈落地的同时单手抓住某具“尸体”锁骨处的迷彩服,就地翻滚用“尸体”挡住要害部位,枪管搁在“尸体”肩头,漂亮的一击,红方狙击手阵亡。      “……”文睿发誓,祖天戈早已知道狙击手的位置,只是一直不动声色。      祖天戈把“尸体”推到一边,“老兄,得罪了。”枪响暴露了位置,两人迅速转移,一阵嘈杂后室内安静下来。死亡在黑暗中无声蔓延,如果这是真实的战争,祖天戈和文睿身上一定溅满了血渍。七层的战事告一段落,文睿口腔内膜出血,大概打斗中撞上了牙齿,有些咸咸的。他正蹲在地上喘气,祖天戈走过来蹲下,将一面红旗插进文睿的背包侧面,指了指头顶,“上去看看。”      “你找到了,嘶……”文睿扯了扯嘴角。      祖天戈听罢一手举枪一手抬起文睿的下巴,“哟,破了?”这姿势不好,两人面对面靠得很近,祖天戈垂着头,文睿脑袋微仰,像接吻前的状态。“哎?”祖天戈倒没在意,开玩笑似的说:“哥们儿,来嘴嘴?”      文睿一胳膊肘拐到他胸口,“你能再恶心点吗?”祖天戈笑着拿开手,文睿却觉得刚才被拇指和食指捏住的地方微微发烫。      攀爬至八层,顺手解决了几个敌人,发现奚文浩被人捆成粽子吊在天花板上。      “四十八!”奚文浩叫,“我不就是没识破假电子站,误踩了警戒地雷,至于这么折腾我吗?”奚文浩平时彬彬有礼,这会儿有点气急败坏,毕竟被人吊起来真没剩什么脸面。      文睿怔然地顿住脚步,祖天戈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找到人质了。”他说。      吊着人质的缆绳绕过两条间距一米左右的平行管道,这种绳子是特制的,十分牢靠。文睿走到奚文浩附近,人质脚下是一片雷区,缆绳的另一头和垂下的这头与地面形成一个矩形,只要解开绳索,奚文浩就能落到地面,当然也会踩雷。      文睿想,有点难办,除非从上空逃走。然而高远航设想周密,或他知道这是最后一层,因此将管道上空布满了绊线,环环相绕牵连地面,剪断其中任何一根都会引起地雷的连锁反应。      祖天戈替文睿警戒,后者爬上管道匍匐前进,稍微抬头都会碰到绊线。      “怎么样?”祖天戈在下面问。      奚文浩不耐烦地扭动身体,缆绳擦着管道左右摇晃。      文睿贴着冰冷的金属说:“四十七,你别晃。这里都是绊线,只容一个人爬过,老这么动来动去,撞上要没命了。”      奚文浩瘪了瘪嘴,“我周围没有,怕我想不开撞绊线自杀吧。”      剪断缆绳,另外一头势必滑落,那么绊线必定牵引地雷爆炸。文睿估计下面埋了跳雷,拌发起爆,没有延时,火药会腾空0.5米至2米左右爆炸,几百颗钢珠360°全方位无死角均匀散落在几百米之类,以埋雷地点为中心的六十米内是致命范围,身上全是弹孔,成为漏血的筛子。当然演习中的跳雷是假的,虽然会爆炸,不过喷一身石灰而已。      如果减掉缆绳的同时能将其固定住,保持原来绷紧的状态不让其滑落,奚文浩从管道上爬过去,到安全地点下地,那么人质解救成功。但管道是圆柱体,目前条件下只有一个人割断缆绳后,用与人质体重相当的力量将其拽住,也就是说人质可以走,施救的人反而被困住了。另外一个方法是排雷,排净奚文浩脚下所有的雷,救出人质。可是排雷也有危险,一旦不小心让其中一枚爆炸,三人不死也重伤。    13 13、第 13 章 ...   十三、      文睿看了看表,已经接近六点,窗外传来微光,黑白世界逐渐染上瑰丽的色彩,醉人的朝霞在窗棂上舞蹈。      “C2?”祖天戈盯着头顶那团阴影,“什么情况?”      文睿默了会儿,手指在管道上摩挲,然后看向祖天戈,“你上来,帮四十七一把,我剪断缆绳。”      “啊?”奚文浩叫了一声。      祖天戈似笑非笑挑起眉,声音平静,“你不要忘了这里是模拟敌营,稍后肯定会有敌人过来增援。你要明白,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你不可能通过这次测试,也就是说你必须离开苍狼。”      奚文浩瞪大了眼睛,努力蹬着腿,“开什么玩笑!”      文睿轻笑,像似回答祖天戈,又像似对自己说话,“其实,当初我来的时候就没什么想法。”      “我看出来了。”祖天戈说:“你根本不在乎,你在乎什么呢?”      文睿皱眉,“什么意思?”      “你懂的。”祖天戈向右走了几步,脸隐在阴影里,这下文睿看不出他有什么表情。      不在乎,却又做得最好,多么矛盾的人。      沉默。      奚文浩咳嗽了几声,动了动脖子,“四十八,虽然这是演习,可对于我们来讲这就是最真实的战场。你会死……”      “我知道。”文睿斩钉截铁地回答。      “可是现在我们有第二种选择。”祖天戈说。      文睿立刻反驳,“排雷,三个人都有危险。”      祖天戈摇头,“只是‘可能’有危险,而你留在这必死无疑,还是我来。”      文睿浮躁地冷笑,指腹紧紧抵住管道表面,“难道你就不会死吗?”      祖天戈轻描淡写地勾起嘴角,“哎……我的命比较不值钱。”      “我也不在乎那东西。”说完,文睿怔了一下。      “我留在这,你剪断缆绳!”祖天戈走出阴影,不容置疑地命令。      文睿火了,脱口而出,“不!”而后撇过脑袋。      奚文浩仰着脸看文睿。祖天戈的眸光晦暗后变得明晰。楼下动静越来越大,文睿深吸一口气,冷静地说:“C1,再不行动,我们都出不去了。”祖天戈卸了背包几下爬上管道,帮助文睿救下奚文浩。奚文浩一言不发,默默跟在祖天戈身后走向楼梯。      转弯处,太阳升起,白亮的光线冲破红霞照进室内,管道上昏暗狭小的空间终于明亮起来。文睿一手拽着缆绳,一手抱住管道,头搁在金属制表面望着祖天戈离去的背影。      生命?      他慢慢放松僵硬的身体,朝阳照耀着侧脸,一瞬间心空落了,就像真的即将死亡,却前所未有的轻松。闭起眼,不知道自己正在笑,再睁眼时来不及收回笑容,与祖天戈回视的目光纠缠到一起。      祖天戈的眼底暗藏着深深的洞悉,对方熟悉的笑容令他想起很多年前,让他将文睿这个人刻进脑海,一辈子忘不掉的某个下午。      八年前,初夏静好,天空湛蓝,风里带着花蜜的甜味。      K高为期两天的运动会在星期五下午结束后,全校学生得到半天假期。祖天戈是毕业班,晚上六点还要回学校上晚自习。五点半,他腋下夹着书走向K高大门,旁边都是刚刚从图书馆里出来的学生,文睿也是其中一员。祖天戈瞥了他一眼,对方低着头走路,面无表情。      文睿……祖天戈记起他的名字。没想到下一秒,一辆失控的面包车忽然冲向某个女生,文睿几步上前在他眼皮子低下上演一出老套的英雄救美。“美”是杜美美,“英雄”自然是文睿。当时街道边立着不少惊呆的路人,可任谁都瞧得出来这时候过去不但救不了人,反而连施救者也要惨遭牵连。      站在街道对面的祖天戈看到文睿像只扑火的飞蛾,一点也不紧张,也没有救人时的急迫,反而眼睛顾盼生辉,嘴角翘起,要命的安详,慷慨地赴死。关键时刻,卡车司机猛转方向盘,车拐了个弯撞上防护栏。杜美美被文睿推出去,踉跄着跌进祖天戈的怀抱。祖天戈的书掉了,“啪”,声音冲击着他的心脏,他觉得文睿那一刻真的不想活,不是救人,而是自杀。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强大的惯力使得文睿跪倒在地,手掌擦破皮,渗出血丝。祖天戈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美人,无来由地想到文睿的手其实挺好看。文睿吹了吹伤口,抬头看向车祸现场,小心翼翼掩藏起失望的情绪。过了会儿,他终于想起杜美美,可校花正抱着祖天戈哭得梨花带雨。文睿起身,几丝刘海滑过光洁饱满的额头,用手背拍掉裤子上的灰尘,没有言语,只扔给祖天戈一个轻蔑的眼神,背着书包施施然走远。      此后,祖天戈像似戴上了有色眼镜,可正因如此,他反而比别人更深层次触及到那个孤独的灵魂。除却他,文睿对每一个人微笑,友好地相处,活跃于学校社团,积极竞选学生会内部职务,看起来无可挑剔。但文睿冲向卡车时的决绝和生无可恋极大地震撼了祖天戈,他无法再用正常的思维去度量文睿。尤其后来一些事让祖天戈慢慢对文睿有了自己的想法,八年过去了,他们在苍狼特种大队重逢,他变了没有?      答案是,没有。      演习的后半段,苍狼大队另一名技术兵进入红方通信网侦察战术,发布错误信息误导敌方。A组找到红方指挥部进行斩首行动,然而在复杂的电磁环境中,定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红方这次虽然输了,可是战损比的差距是有史以来最小的,为此高远航有点恼火。演习结束后,红方指挥官透露这次演习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检测国家刚开发的推算定位模块,可以和北斗定位系统的可用数据相结合,从而保证在没有定位系统的情况下推算定位精度达到95%以上。      文睿慢慢走出大楼,祖天戈手提头盔,逆着光线看他。奚文浩和贾鹏站在一起,后者居然捧着记分册给每位参加演习的选拔人员打分。文睿想起祖天戈的话,如果他没有通过这次测试就必须离开苍狼特种大队。      贾鹏抬头,向文睿招手,“四十八,集合了。”    14 14、第 14 章 ...   十四、      离开或是留下,对别人来说难以取舍,对文睿来说却不是问题。      回到基地后,参加演习的人员得到半天假期,教官组要开会,高远航将队伍原地解散,自己领着祖天戈等人走向办公楼。奚文浩一直对自己的错误耿耿于怀,不停对文睿说:“我肯定不及格。”文睿勉强笑了笑,坐到窗边想自己的事情。      吃完午饭,贾鹏背着手遛弯,一路板着脸走进十二号寝室。奚文浩分数扣光,下午坐车回老部队,铁打的汉子眼泪横流,抱住文睿和穆晟依依惜别。穆晟抽噎着说:“就这么散了。”奚文浩帮他抹去眼泪,声音略显哽咽,“我还要回来的,哭什么哭。”相处这么久,摸爬滚打都是兄弟,不得不说战友情是世界上最深沉的感情之一。文睿嘴唇动了动,奚文浩看向他,缓缓摇头。文睿想,其实他也快离开了,却不知怎么对这个感情丰富,有点爱哭的战友开口。      傍晚,山色昏黄,路灯蒙蒙的光亮犹似天空摇坠的星火,点缀着军营里单一的橄榄绿。      开了一下午会,祖天戈浑身不自在,冲进操场跑了两圈才消停下来。刚才他把文睿在测试中的表现汇报给高远航,同时也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文睿轻视自己的生命。一个战士走上战场,他的命不仅仅属于自己,也属于他的战友。作为团队和整体,仿佛经条和纬条编织成的草席,一根崩断,必将出现致命缺口。      高远航认为文睿情商较高,想得多,透彻,粗线条的贾鹏绝对不适合与他沟通。当然,他可以亲自找文睿谈话,但祖天戈应该更加合适。“你们是老友啊,亲厚。”高远航语重心长地说。祖天戈在心里翻白眼,文睿要是同他亲厚,明儿太阳估计从西边升起,山下农场里的母猪争先恐后要上树。不过想来想去,他倒不排斥做这个沟通者,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三个月选拔,放假的日子就只有这半天,如今剩下不到十人,全聚在一起交流感想。由于贾鹏提前打了招呼,文睿步出宿舍楼,有人披着满身月光在电线杆下等他。他其实是不明白的,尽管感觉测试的目的并不单纯,却也想不出什么。祖天戈不属于教官组,这时出现必然为了测试的事情,因此文睿一点也不惊讶。      “哟,四十八。”祖天戈单掌随意撑着电线杆,眼珠子黑得深沉,另一只爪子散漫地挥了挥,算是打了招呼。“跟我来。”他大概指了个方向,也不管文睿跟没跟上,快速迈开步伐走向北边。      北边是二号训练场,晚上没人使用,祖天戈徒手攀爬训练用楼房,直接窜上天台。文睿皱起眉,慢悠悠拾阶而上,等他到达天台时,祖天戈正翘着腿靠在石墙上抽烟。“来了?”抽烟的人嘴边浮出一抹坏笑,永远不会摆出谦逊有礼的姿态。      文睿学他的样子在对面席地而坐,对方不说话,他便垂着头,手指在粗糙的水泥石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远处大楼灯火通明,印得墙壁斑驳交错。祖天戈吐出轻烟,小小的烟圈慢慢散开,渐渐褪色。      “八年前的某一天,我正式记住了你。”祖天戈夹着烟的手轻叩自己的太阳穴,“你救杜美美那天。”      文睿没说话,只是无声地勾起嘴角。      “其实你不是救她。”祖天戈欲言又止。      文睿微抬眼皮,因为染上了黑夜的颜色,眸光略显灰暗。“看她当时的样子,我还以为救她的是你。”      祖天戈哈哈笑了两声,把烟屁股扔到地上,两人互相凝视,谁也不肯率先移开视线。      “文睿。”祖天戈几乎没有直呼过对方的名字。      文睿怔住,哑然,“叫得这么郑重?我受宠若惊。”      祖天戈起身上前,遮住了月亮,影子和淡淡的烟味儿笼罩着文睿,“你当时想自杀,对吧?”他一字一顿,“你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文睿的心脏瞬间失去原有的频率,不可抑制地加快速度猛烈跳动,“首长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他说。      “是吗?”祖天戈俯身,“我认为自己没猜错。”      这些年,没有人看出来,也没有人如此直白地问过文睿。抿着嘴,文睿口气强硬,“不,你错了。”      “我、没、有。”      “退远点,我要站起来!”文睿忽然有些生气,对方站着,他坐着,形式上处于弱势,精神上……他不知道。祖天戈伸出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继续动作,文睿抬起下巴,声音变得尖利,撕裂了空气,“让开!”在祖天戈面前他不想反驳,这男人很容易看透人心,也许对方还不够成熟,可揣度自己的真实想法,姓祖的做得到。      祖天戈加大了手脚力度,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已经死了千遍万遍。文睿素来不够听话,而且绝不会听他的话,可惜小身板和格斗技术比起他来差了那么一点,这会儿被自己禁锢在地面徒劳地瞪着他。“你火候还没到。”祖天戈说。      文睿捏紧拳头,头撇到一边,避开祖天戈的视线,“要我回老部队是吗?我知道了,麻烦你让开点,我不喜欢与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      祖天戈垂下脑袋,手和脚依然压在文睿身上,下巴挨着对方的肩膀低声说,“我没让你回老部队。”      文睿不悦,“当初测试的时候你明明说过。”      “你是人才,我们不想放你走。”      “过奖了。苍狼说话一向没谱?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堂堂副中队长吧。”      “文睿,你真的很聪明,苍狼就没一个说话靠谱的。”      文睿嫌恶地望着祖天戈,祖天戈却试图从那双熟悉的眼睛里瞧出什么端倪。文睿发觉后干脆闭起眼睛,一副我很累我要马上睡觉的表情。      见此情景,祖天戈无奈地说:“我放你起来,不过你得跟我谈一谈。”文睿既没拒绝也没答应,祖天戈当他默认了,于是让那具潜藏着力量,极富韧性的躯体逃离自己的禁锢。“文睿,回答我的问题,让我们帮你解决,然后留下来,留在苍狼特种大队。”      文睿嘲讽地轻笑,离不到三米的距离中间其实横着一条深深的壕沟。“窥探别人的隐私不是好习惯。留与不留是双向选择,你们想要我,也要问问我的意见。”      祖天戈紧紧锁住文睿的视线,问道:“你不想留下来?”      “苍狼不需要轻视生命的人,只有解开心中的结才能留下来对不对?”后面的话文睿不说祖天戈都能明白:他不想说,因此解不开这个结,也就不能留下来。    15 15、第 15 章 ...   十五、      从前,文睿隔三差五会想起一些遥远而琐碎的往事,后来军营生活忙碌,他便不得空闲胡思乱想,渐渐将那些事尘封至心底。过去诚不可忘,可还有隐藏的权利。祖天戈现在以一种了然的态度当面提起很久之前的事情,文睿有种被人剥光了展览的错觉。      “你修过心理学,懂得如何去看透人心。医者不自医,现在换做我们帮你……”      “我愿意回老部队。”文睿打断祖天戈,“没什么好说的。”聪明的人喜欢直来直去,毕竟对面那个也是聪明人。文睿一开始便摆出防御的姿态,不容置疑,决不妥协。没等祖天戈回话,他起身走向楼梯,祖天戈大步过去拦住出口,文睿看了他一眼,后退几步,右手搭上栏杆准备纵身跃下。下面是阳台,电光闪石之间文睿想到不经过缓冲做个自由落体运动,下场是半身瘫痪还是死亡呢?      恍惚了一下,祖天戈出现在身后,两道人影沿着楼房边沿缠斗,文睿愤怒地说:“祖天戈,你少管闲事!”      一个蹲在地上保持翻越的姿势,一个从背后环过对方的脖子。祖天戈说:“你在逃避什么?你不是一直把我当做对手吗?”文睿想甩开祖天戈,可对方将他箍得更紧了。      “文睿,离开了苍狼,我们还能成为对手吗?”      “我知道实战部队和常规部队有差距,你不用一再强调。”      “文睿!”      “我拒绝!”文睿剧烈地挣扎,在现实的夹缝中,他一直寂寞的活着。祖天戈想要触摸他隐忍晦涩的内心,他以为自己是谁!?相持许久,文睿放弃动作,脊梁贴着祖天戈炙热的胸膛沉默了。      “文睿?”      没有回答。祖天戈舍弃对文睿的桎梏,任由他翻身落到下面的阳台上。“你真的决定离开?”祖天戈趴在栏杆上问。      文睿仰头,今晚的祖天戈一本正经,往常他总是真假参半地调侃,幸灾乐祸地坏笑。      “你不是我的教官,我不是你的责任。”      “你是我的战友。”停了会,祖天戈接着说:“而且我把你当朋友。”      文睿低下脑袋,“哦”。听不出任何情绪。      后来祖天戈看着文睿离开,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所及之处。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任务失败,先不说高远航可能会失望,光是自己这一关他就过不了。现在已经不是文睿能不能留在苍狼的问题,他太好奇,想要深入对方的内心,文睿像块磁石吸引了他。      一切恢复到正常轨道后,选拔人员最后的训练开始了。尽管高远航在此期间对文睿做过心理干预,却没有任何的成效,要放弃一个好苗子,高队长似乎比祖天戈更加痛苦。六月底,教官组秘密为选拔人员筹备考核,祖天戈却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灵独行久了,偶尔有人闲散地闯入,嘈杂过后留下可怕的习惯,挥挥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总结:文睿悲剧地发现自己开始想念祖天戈。      晴天霹雳!      正式入队前夕,他们沿着山路缓缓跑动,空气里扬着尘埃,没多久飘起绵绵细雨。贾鹏在前方喊,“快点快点,都吃了饭吧?今天训练结束后你们就放鸭子啦!”草叶被水洗过后透出灿烂的绿色,比这种颜色更灿烂的是选拔人员的心情。      穆晟脚步轻盈,嘴角挂笑,“四十八,我们成功了。”      “嗯。”文睿机械地应道,心里想着苍狼几时送他回老部队。      雨越下越大,众人踩着泥巴跑回基地,文睿忍不住朝老队员的宿舍楼瞥了几眼,重遇祖天戈后的零零碎碎像跑马灯般在眼前浮现。      贾鹏整队,随后解散。穆晟喜颠颠地抱住文睿,“哥们儿,我好开心!”      文睿刚想回抱他,噼里啪啦的雨声中忽然传来祖天戈的咆哮,“让我回去!我要去找他!”      因为全身湿漉漉,所以迷彩服的颜色比平时更深。祖天戈身上那些连雨水也化不开的血迹刺目得恐怖,连带主人破碎悲伤的表情永远定格在文睿心中。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祖天戈,像头受伤的狮子,悲恸,咄咄逼人。      相比选拔人员因不明所以而拥有的安静,基地里其他的老队员则要激动许多。贾鹏跑向祖天戈,后者正揪着三中队队长李烨的衣领。李烨额前青筋暴起,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忍气吞声地望着对方。      “一中队的江队牺牲了。”      “啥?”      听着老队员的对话,不远处几个离他们较近的选拔人员睁大了眼睛,其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包括文睿在内的新人不认识江忠,仅训练时远远瞄过几眼。继贾鹏之后,高远航也出现了,他们一个抓住祖天戈的手腕,一个扶着李烨。祖天戈依然悲愤,只是声音小了些,他松开李烨的衣领,抱着头缓缓蹲下。      哭了?不,痛进心底是没有眼泪的。      大队长黎星宇沉着脸出现在祖天戈面前,夸张点说,周围方圆百里都能感觉到他的低气压。祖天戈被领走,文睿发现对方原本挺拔的身躯微微驼着,好似不堪重负。      “你们都先散了!”贾鹏面孔狰狞,转过身挥手。      当晚,文睿没有睡好,满脑子都是祖天戈痛不欲生的脸,强大如他怎么也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生命消逝带给人的震撼长久而残酷,穆晟躺在床上,眼神飘向窗外,“四十八,这是怎么了?”      “你去问禽兽,我不知道。”文睿平静地回答。      穆晟仿佛没有听到,继续喃喃地念叨,“你说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江队好像有个老婆,儿子也刚满周岁,他一走,好好的家可就垮了。”      文睿翻了个身,风夹着雨丝吹进来,在脸部留下些许清爽的触感。      “睡吧,明天要换宿舍。”他说。      半夜,文睿起身上厕所,雨还没停,滴滴答答。他洗了把冷水脸,想起江忠,其原本可以搂着娇妻,抱着憨儿的后半生岁月就这样伴随众人的悲伤埋葬于时间的洪流中。相较之下自己不在意这条命,却没谁想要拿走,老天爷难道是瞎子么?      “口令!”楼下的哨兵突然喊了一声。      祖天戈脸色苍白立于树下,缓缓报出口令。      “三副队,这么晚您在这里做什么?”哨兵不由自主地问出声。      祖天戈疲惫地回答,“查岗。”      文睿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泛起阵阵刺痛,当祖天戈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雨幕中时,他迅速侦察了暗哨的位置,于厕所窗户翻身而下,动作轻巧地落到地面。    16 16、第 16 章 ...   十六、      苍狼特种大队基地里有一片被单独隔离出来的,大伙儿平时都不愿意去的地方,那里臭气熏天,气味十分难闻。尤其午夜这场瓢泼大雨搅翻了粪池,长满蛆的死猪和死老鼠被浑水泡得发胀,人体排泄物漂在水面耀武扬威。作为一个正常人,谁会喜欢这种地方?不过选拔期间文睿没少来,因为这里是意志训练的训练场。顶着刺鼻的气味走向半个标准泳池大小的粪池,一路跟踪祖天戈而来的他竟然看到对方冒着大雨站在污水里,水已经没到胸口。      “……”文睿无话可说,只是站在边缘,瞪着雨点砸出瞬间即破的黄色水泡。      祖天戈像似没有看到文睿,眼神空洞,脸上的表情告诉所有人,他的心被剐得鲜血淋漓,充斥着无法言说的痛苦。文睿开始挪动,走到离祖天戈最近的位置。他不知道说什么,人死了,活着的人互相安慰,语言往往苍白乏力,这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你……”等了很久,几番思想斗争后,文睿艰难地张开嘴,“还好吧?”      祖天戈动了动眼皮,哀莫大于心死。      文睿皱起眉,“祖天戈?”      祖天戈仿佛一尊僵硬的塑像没有表情。文睿陪他站了一会,心里开始编制无数个属于祖天戈和江忠的故事。据贾鹏某次无意中提起,江忠是祖天戈的老上级,而且他那一拨人就是江忠主训。文睿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怎样的情分,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想必不浅。      不知过了多久,祖天戈从污水里抬起右手,一股臭味冲破水面直扑文睿,他缓缓勾起食指,挤出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文睿见祖天戈貌似要说什么话,可惜隔得太远,只好探出前身,微侧右脸,“什么?”一只大掌忽然来袭,抓住文睿的胳膊。原来祖天戈向前走了几步,猛地用力,文睿撑在粪池边缘的手滑了一下,眼看着就要面朝下栽进污水里。      “哗啦。”      粪池里溅起大大小小的水花,黏稠的污水浸湿了文睿的作训服。祖天戈用身体挡住文睿,抱着他,手揽过他的腰,防治其正面与污水做亲密接触。文睿着实惊了一把,他没想到祖天戈会拽他,自己帮对方挡住飞溅的排泄物,不用想也知道背后有多么惨不忍睹。      “祖天戈!”文睿咬牙切齿,然而愤怒的情绪转瞬即逝,不就摔个粪池,有什么大不了。      祖天戈推开文睿,瞧着那张比几个月前黑了不少的脸,他会不知道这位少校一直跟在身后么?连跟踪都算不上,正大光明地尾随呀。      文睿吸了吸鼻子,恶臭铺天盖地,断线的雨珠顺着脖子流进衣领,在温热的皮肤上留下水迹。      “你怎么在这?熄灯后未经批准擅离营房,想要处分?”祖天戈依然保持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别笑了。”文睿脱口而出,而后半句“我有点担心”却说不出口,感觉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一只肚皮肿大的死老鼠从对面漂过来,文睿望着祖天戈,“回去吧。”祖天戈默默地摇头,像似立在琼浆玉液里般毫不动弹。      文睿说:“你……你准备在这呆多久?”      “有什么关系?”祖天戈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还真和他没什么关系!文睿撇过脸。      “你担心我。”其实祖天戈心知肚明。“文睿。”他叫道。      文睿哼了一声,又把脑袋转了回来。      祖天戈盯着他,“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站这里听?”文睿有点崩溃。      祖天戈点头。      “为什么突然想说?”      “只是因为想。”过了一会,祖天戈暗哑的声音缠绕成线绑住文睿,慢慢触碰着久远的记忆。      “我刚从军校毕业那会儿去了一个普通的侦察营。你也知道,军校里的训练量和野战部队没法比,好多人从农村来,从小底子好。我戴着学员肩章跟在老兵后面跑,肩章是红的,成绩却没法红。努力了一个月,上级让我收拾行李和几个战友去军区参加为期二十天的军事侦察训练。其中一个教官来历神秘,胆识身手过人,大家纷纷猜想他来自哪支兄弟部队,可都没有结论。”祖天戈的视线在文睿脸上一扫而过,随后迷失在雨中,“我当时年少气盛,觉得他老针对我,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能挑出错来。”      文睿直觉地认为那个人是江忠。      祖天戈继续说:“很可笑,我居然满脑子想着怎么挑衅他,和他对着干。”关于这点,文睿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他始终认为祖天戈的傲气已经刻进骨子里。      “文睿,你认为怎么才能当好一个兵?”      文睿眉头一紧,“你问我?”      “你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这个问题有很多种答案。”      祖天戈说:“我那时也这么觉得。我一直没赢过他,他说要当好兵,先做好人,而做人首当其冲要懂得什么叫做谦逊。”      “谦逊是一门艺术。”文睿应道。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祖天戈这句话成功换来文睿的沉默。“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告诉你,那会儿我虽不至于明面上嫌弃农村兵,可也不会跟他们亲昵。他说我身上的毛病比其他城市兵还多,吊儿郎当,内心骄傲自满看不起人,算是个什么东西。”这话有点重,特别对心高气傲的祖天戈来说无疑就是扔了颗重磅炸弹。“他说狂妄自负只会失去处世的根本,落得孤苦伶仃孤家寡人。”祖天戈苦笑,“我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就和你一样。”      “别扯我。”文睿闷声提醒。      “有次他给我们做意志训练,让我和一个农村兵组队,后来我俩在训练里起了冲突,两人一齐留下来受罚。农村兵口不择言,说我们这些城市兵什么都不会,娇生惯养,吃饭挑食,花钱大手大脚。我当时很生气,给了他一拳,于是惩罚项目做完后,农村兵捂着嘴走了,我被单独加餐。”      文睿表面沉静,实际内心非常震惊,他和祖天戈有八年时间没见,这八年他们各自有一段成长经历。      祖天戈顿了会,接着说:“我不服,说是农村兵先挑衅的,凭什么只罚我?他先是轻蔑地看了我一阵,随即掏出烟点上,让我在粪池里泡着。”      文睿睁大了眼睛。祖天戈眼里笼罩着薄薄的雾气,“没错,和这里一样。”      “然后呢?”文睿轻轻地问。      “然后他不耐烦地说你喊什么喊,如果不是你先流露出看不起农村兵的情绪,他们会这样对你吗?小子,你当别人都是傻瓜么,会感觉不出你在想什么。我当时就怔了,他忽然跳进粪池,含了一口气蹲□,整张脸埋进大便里。”      文睿眼角抽搐,祖天戈若有感触地看着他说:“我当时的反应比你大多了。几十秒后他顶着一头黄色的黏状液体出现,我后退了好几步。他呸了几口,说你愿意吗?如果国家需要你把头埋进屎里,你会想都不想全部照做吗?”      “你当时可能会犹豫。”文睿说。      祖天戈不置可否,“他说老子就是农村来的,来部队就是当兵!当好兵!当年家乡大水是解放军救的,当兵报国是老子的最高理想。你们这群城里娃心眼活泛,办事做一想三,送礼抢在前头,训练躲在后头。团结战友,什么叫团结战友,你军校毕业有文化却第一个搞分裂!”      文睿想起自己那些来自农村的战友,他们还保留着淳朴的思想,很多人来到部队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锻炼自己,或是实现自己儿时的理想。相较之下,城市兵多数为高考失败,想退役后奔一个好前程,揣着目的进入部队。      那天,祖天戈在粪池里泡了整夜,中途教官离开,他也没走,天亮后被人揪去洗澡。      “我再也没见过他,他走得很突然。四个月后我进入苍狼参加选拔,他戴着墨镜跨立在我面前,还是一脸轻蔑嘲讽的笑容。”      “江队是吗?”文睿定定地望向那双隐藏着哀痛的眸子。有一种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轻易进驻灵魂深处。    17 17、第 17 章 ...   十七、      那一阵,祖天戈像变了个人,没人知道他是被江忠严重刺激到了。他问指导员,自己对农村兵的情绪是不是表现得很明显。指导员拍着他的脑袋说,小同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事情一点也不复杂,只需触动心灵的契机。      收敛起锐气,祖天戈回部队后开始玩命地参加训练,来自农村的一干老兵适时给予指导,祖天戈综合实力不断提高,终于引来苍狼的关注。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他从侦察营走向苍狼,居然重新遇上江忠。江忠的魔鬼式训练让他吃了不少苦,特别关照令他痛不欲生,然而结果却是越挫越勇。      硬汉对硬汉,终会惺惺相惜。      从此以后,祖天戈喜欢跟在江忠屁股后面乱转,而江忠俨然充当起祖天戈的人生向导,看着祖天戈一点一点成长。      “你……思念人的方式很独特。”文睿若有所动。      “因为我忘不了这身味儿。”祖天戈回答。      “走吗?”文睿知道祖天戈说了这么多话后情绪好了一些,至少他愿意说,而不是憋在心里,这让文睿有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慰。      祖天戈摇头,“我再呆会儿,他也许在这里……突然冒出来……”      祖天戈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并没有让文睿感到害怕,反而觉得无限悲戚。生命如同自然界的植物,周期长短各有不同,随时随地凋零枯萎。文睿想自己在这没什么用,于是爬出粪池,走向旁边的澡堂。说是澡堂,其实就是用来淋浴的几格小间,冲掉身上的污秽再去大澡堂以免影响基地的环境。      文睿拧开冷水,有轻微洁癖的他到部队之后还真顾不上什么,但每次见到粪池还是会神经性反感。不过,如果国家真要求他们把脑袋埋进粪池里,作为军人,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门“嘎吱”响了一声,祖天戈快步进入另一个格子间,水流声哗哗作响,地面黄水漫延。今天这场雨浇熄了六月的燥热,人的心竟能感觉到微凉的寒意。祖天戈的声音和水流声一齐传来,模模糊糊,大意是他住单间寝室,叫文睿跟他回去洗澡。      两人湿漉漉的出来,依然恶臭扑鼻。雨中站了一个人,没穿雨衣也没打伞,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们。      “大队!”祖天戈立正敬礼,文睿比他慢了半拍。      黎星宇是男中音,嗓音低沉,慢条斯理悠悠地说,“大半夜来泡澡?”说罢指了指粪池,“还是鸳鸯浴。”他一本正经地调侃,祖天戈没什么反应,文睿有些懵。      祖天戈瞄了眼文睿,“大队,他……”      “都给我滚回去洗澡。”黎星宇打断祖天戈,不耐烦地背起手,“我在你的寝室留了四个柠檬,好好洗,尤其是指甲缝和头发。”      “是!”祖天戈响亮地回应,文睿又比他慢了半拍。      看样子,这事就算过去了,黎星宇显然没有意愿追究文睿深夜擅自离开营房的行为。文睿在这三个月里渐渐明白了一些事,苍狼是个比其他部队更重视战友的地方,连堂堂大队长都会深更半夜不睡觉冒着大雨跑出来关心自己的队员。      “走吧。”黎星宇扬起下巴。      祖天戈用眼神示意文睿跟着他,两人先行离去,只留黎星宇一人站在粪池边望着死猪和死老鼠发呆。      来到老队员的宿舍,也就是文睿和穆晟要搬进来的这栋楼,哨兵淡定地看向两名少校,什么也没问。文睿走上楼,这边的布局构造和临时宿舍差不多,但是进入祖天戈的单人寝室后才发现,这里的硬件设施与那边相比真是天壤之别。看来,苍狼果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要把选拔人员往死里折磨啊。      回到寝室后,房间里很黑,祖天戈没有关上门,走道的白炽光洒进室内,为他们在地面拉出两道人影。      “等我一下。”祖天戈走进卫生间脱去作训服,拧开冷水,穿了条军用裤衩出来,“去洗吧。”      文睿干脆地跑进去,迫不及待脱下那身脏衣服。祖天戈盯着他的背影若有似无地微笑,从抽屉里取出军刀切割柠檬。      “喂。”祖天戈捏着一把柠檬片探进脑袋,“多抹几遍肥皂,再用柠檬片擦身。”      文睿刚洗完头,淡淡的薄荷香和祖天戈身上的臭味儿混在一起袭入鼻腔。“快点出去。”文睿直言不讳,“你太臭了。”      “你是娘们儿?还怕人看。”祖天戈闪身挤开文睿,自己站到莲蓬头下,把柠檬片丢给文睿,“一边擦去。”水珠顺着祖天戈的背脊滚落,他的身体肌肉线条起伏优美,皮肤紧致,骨骼结实。      文睿瘪瘪嘴,相较之下自己好像单薄了点。      “今晚你就睡这。”祖天戈低头给自己抹肥皂,“大队知道了,没事。衣服就穿我的,在床上搁着。”      文睿把用过的柠檬片扔进垃圾篓,肩膀上搭着块湿毛巾走出卫生间。祖天戈的T恤带有太阳的味道,干净清爽,文睿不客气地套上,不过裤衩……他不是穷讲究,他就是有点洁癖而已。      “裤衩是新的。”祖天戈仿佛猜到文睿的心思,在卫生间里说道:“我就下了一次水。”      文睿穿戴完毕,爬上祖天戈的床。祖天戈出来后自动自觉把行军床架好,躺上去,双手枕在脑后。      “客人最大。”祖天戈说。      门已经关上了,寝室内黑漆漆一片,四周很安静,只剩浅浅的呼吸声。文睿辗转难眠,他知道祖天戈也没睡着,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会儿,祖天戈才轻轻地开口,“谢谢你。”      “别这么说,我还真不习惯。”文睿阖上眼皮。将近凌晨五点的时候,他睡着了,不仅睡着,还做了个短暂的梦。      梦里他是江忠,一颗子弹在空中划出明亮的轨迹射向自己的胸脯,他没有恐慌,反而张开双臂迎接这颗子弹。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灵魂飘出体外,留下真正的江忠,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抱着血泊中的尸体,声嘶力竭地痛哭。同时,耳边又传来婴儿的啼喊,文睿扭头,小小的孩童在地面缓慢爬行,那张同样模糊的脸几秒钟后变成祖天戈狰狞的面孔。      文睿睁开眼睛,胸口压抑得紧,如同窒息般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评论~前段时间剧情没展开,都不知道回啥,从今天开始认真回复,打滚求评论~~ 18 18、第 18 章 ...   十八、      分寝室前先分队。一早,贾鹏就去祖天戈那把文睿领回来,又把放在储物室里的行李还给大家。一排人在住了三个月的宿舍楼前站定,穆晟老看向文睿,想问他昨天去了哪里。待另外三个中队的副队长走过来,贾鹏清了清嗓子,“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苍狼特种大队的正式一员。”      穆晟面有喜色,文睿不动声色,其余人基本形同前者。      祖天戈休息一晚后情绪好了不少,被李烨指示到贾鹏这瓜分二中队的训练成果。他看到文睿低眉顺目的样子,想起从八年前就一直跟自己不对付的小子不知不觉中也把自己当做朋友,心底冒出汩汩暖流。      贾鹏开始叫选拔人员的编号,然后报出一个中队,对号入座。往常都是负责训练的中队留下最好的,不过这次很意外,文睿居然被分到三中队。虽然他的生活态度有点问题,可是祖天戈相信高远航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为什么?      祖天戈出神的时候文睿已经来到眼前,同样面色有异,他以为自己会被退回老部队,为什么?      其实江忠出事那天,有人看到他被炸死,尸体残缺不全,却由于时间原因没能收尸。祖天戈不相信自己的老队长已经牺牲,被强制性带回基地后还吵着回去找人。高远航说,他还是一个心理上没断奶的雏鸟啊。当晚,黎星宇见到面对面泡在粪池里的祖天戈和文睿,思忖片刻,踱回办公楼敲响高远航的门。高远航还在办公,看到一脸严肃满身雨水的大队长走进来,连忙站起来敬礼。      黎星宇说:“把四十八给老三。”      高远航沉静了两秒,点头。他认为四十八的问题还是交给祖天戈处理比较好,而黎星宇则有预感,祖天戈的心结可能会被四十八解开。      穆晟被留在二中队,他看看贾鹏,又看看祖天戈旁边的文睿,眼神里透着说不出的委屈。      “我靠!”贾鹏怒了,用文件夹轻轻拍打穆晟的后背,“嫌弃咱?告诉你,日后训练给我上心点!”      分队完毕,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最后的秘密考核将由各中队的队长亲自完成,也算首次全方位接触自己的新队员,不合格的当然也要退回去,这点没话说。      文睿提着行李第二次来到祖天戈的寝室,这次寝室里按标准多配置了一个人的床、柜子、书桌、椅子等。      “我是你的室友。”祖天戈望着发怔的文睿,“少校同志,你现在可以提出异议。”      文睿拉开柜门把行李塞进去,蹲在地上取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等一系列高科技产品,头也没回地说:“没有异议。”      “不想知道为什么没被送回老部队?”祖天戈拉过自己的椅子反坐下来,双手抱在一起搁在椅背上。      文睿摇头,“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揣度你们。”      “哦?你是说我们不是常人。”      “对,是BT。”      祖天戈抓起自己的帽子砸向文睿,文睿回身接住,“不要了?那我不还了。”      祖天戈扬起嘴角,露出自江忠牺牲以来唯一舒心的表情,“不行,不止帽子,我的T恤和裤衩也要洗干净拿来。”      一些东西已经在不经意间悄然改变。      文睿起身,爬上床整理床铺。祖天戈盯着他忙碌的侧影,慢慢哼起K高的校歌。文睿手一滞,斜眼看着祖天戈,“能点歌吗?”      祖天戈受宠若惊,“能啊。”      “那能换台吗?”      “……”      正式入队后的一个星期,气温骤升,各中队的热情洋溢程度也和气温成正比,文睿及另一个新队员受到老队员的热烈欢迎。另外,自从众人得知文睿修过心理学,他就经常被问及一个问题,“你能猜到我现在想什么吗?”      这天,三中队部分队员盘腿坐在草地上围着文睿旧事重提。文睿的眼神依次在他们脸上扫过,淡定地说:“谁先来?”      大家纷纷踊跃而上。      文睿挑起眉,汗水浸湿了睫毛,染上点点阳光的色彩,“一起来算了。”      罗子山叫道,“哇塞,你能猜到我们一群人在想什么?”      文睿点头,面前嘘声一片。      李烨和祖天戈穿过马路走向草地,看到自己的一干队员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人,还都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看什么笑话呢?”李烨指着那堆人问祖天戈。      祖天戈摸摸下巴,摇头。      “说,现在说!”罗子山带头,一片人跟着起哄。      文睿明澈的眼神透出些许狡黠,微笑在嘴边绽放,“你们在想,我怎么可能猜出你们正想什么。”      草地上寂静了几秒,随即全体扑向文睿,特别是罗子山反应最激烈,“好你个秀才,耍诈!”      李烨在远处喊,“妈的!都给我注意军容!注意影响!”      文睿动作灵活地从罗子山身下爬出来,双手撑着地面喘气,叠罗汉快把他的小腰板都压散了。祖天戈几步走过来把文睿拎到身后,带着压抑的笑容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了?”      “秘密。”文睿瘪嘴。      祖天戈沉吟片刻,挪开挡在文睿前方的身体,手指向罗子山,“继续。这是命令。”      李烨眯着眼打量诡笑地祖天戈,叹了口气,问题还没来呢,先平静一段时间似乎也不错。      过了几天,最后的考核开始,对于文睿等人来讲却是第一场实战,尽管是假的。祖天戈的心理测试结果不算理想,李烨要求他留在基地稍作调整,接下来还有另一场心理测试,希望他能恢复到平常状态。      两天过去,李烨含着烟屁股在电脑前打报告。高远航甩着手进来,大大咧咧坐到李烨对面。      “听说文睿这次的表现还可以?”      李烨应了一声,“还行。我又给他模拟了绝境,和之前在旭日演习中的不同。”      “这次更逼真啊。”      “没错,都挂彩了。”      “结果?”      李烨抬起头,很认真地的看向高远航,“会犹豫,但最后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      “那真不错。”高远航从李烨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点上,“这是好的开始。”      “我就想知道他那会儿想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件事。要活下去,牵绊是最后的希望,可以转化为信念以及生命的动力。”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说完,高远航起身往外走。      李烨说:“老二,感情你来就是为了顺我一支烟啊。”    作者有话要说:刚打滚求留言JJ就抽了,泪目…… 继续打滚求…… 19 19、第 19 章 ...   十九、      七月,苍狼基地刚忙完选拔,又迎来江忠的丧事。      江忠的尸体没找全,只能把找到的部分火化,装到骨灰盒里等家属来领。祖天戈主动打报告要求休假,实则想送老上级的骨灰回乡安置。这也好啊,祖天戈已经几年没回过家,这次刚好休个探亲假,除了护送江忠的骨灰去河北,还能顺道回家看看。      祖天戈在寝室里收拾行李,背对门口,手不停地忙碌。      文睿从信息中队出来,苍狼的硬件设施比老部队好,但还是远远不及专门的研究所。他当年要是硕博连读,最后的结果可能是进研究所而不是一线部队。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文睿自己也有些迷茫,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吧。      文睿回去的时候,祖天戈正坐在寝室里等他。      “你还没走?”文睿一愣。      祖天戈翘着腿,行李放在一边,“送完队长后我要回枫城,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对我说。”      枫城是祖天戈与文睿的家乡,一座繁华的现代化大都市。顾名思义,枫城盛产枫树,夏季绿荫蔽日,秋季红叶漫山。据了解,文睿自进入部队以来竟然一次也没回过家,祖天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是因为懒得回家见老头子,而文睿呢?      “我没什么需求。”想了想,文睿说:“给我带点枫叶糖。”      枫叶糖是枫城的特产,糖体做成枫叶的形状,颜色是晶莹透彻的红,味道香醇甘甜,实际是一种酒糖。      祖天戈皱起眉,“就这个?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带回去的?”      文睿摇头。      祖天戈没有掩饰他的疑惑,文睿故意装作没看见。      “喂!”      “喂什么喂!”      祖天戈发现自从同寝以来,文睿私底下对他愈发的随便,根本不将他这个副队长放在眼里嘛。他站起来拎起行李袋,“算了,我走了。”      “滚吧。”文睿坐到桌前摆弄电脑。      祖天戈一巴掌拍上文睿的后脑勺,“丫给我机灵点,等我回来。”如果没记错,文睿的第一次实战就快到了,这次肯定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文睿锐利的眼神化为刀子飞向祖天戈,却在后者即将消失在门边的时候突然说:“节哀顺变。”      祖天戈停住脚步,门框边露出半张脸,“谢谢。”      祖天戈走后第二天,队里照常训练,只不过晚上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寝室里,电脑屏幕映得脸庞荧蓝,看起来有些瘆人。又过了一天,队里来了电话,李烨叫文睿去办公室找他。刚站定,还没敬礼,李烨将抽了没一口的烟摁熄在烟缸里,声音里透着忧虑,“文睿,你爸爸刚才来电话,你……”      文睿奇怪地盯着李烨。      “你今年的探亲假还没休吧,回去收拾一下,奔丧去。”      “奔丧?”文睿提高了声音,可是没有惊慌。      “你弟弟出了车祸,昨天早晨已经走了。”      弟弟……文睿脑袋嗡了一下,久久不能言语。今年不吉利,似乎特别容易死人。文睿耷拉着脑袋往回走,穆晟在操场对面加餐,被贾鹏折磨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当天下午,文睿打电话定了火车票,时间是第二天早晨七点半。火车上人很多,因为是暑假,许多学生被家长领着出去旅游。好在文睿只坐几站,他靠着窗户看向外面飞逝而过的风景,想起二十二岁的文杰。      人生须臾,芳华辞世。      说起来,他以前还是很嫉妒文杰的,如同嫉妒祖天戈。文杰拥有他奢望却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譬如完整的父爱和母爱。记得自己那间可以一眼望穿的卧室,还有褪去颜色的童年,经常撑着伞在雨中独自行走,默默思念远在天堂的母亲。      车到站,文睿一身常服立在人群里十分显眼。没有人来接他,因为家里正在办丧事,即使没有办丧事,同样也不会有人来接他。      看着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道,还有熟悉的枫树林,文睿掏出手机,按下熟悉的号码,最后却没有接通。他叫了辆的士,对司机报出地址,一路目不转睛盯着熟悉的景致。      一刻钟后,司机说:“军人同志,到了。”      文睿递过钱,提着旅行袋下车。      枫城花苑。      俗气的名字,可它是一片高级住宅区,文睿叹了口气,步履沉重地往里走。      “哎?文睿回来了。参军了?”门卫是在这里工作了十多年的中年人,从小看着文睿长大。这会儿,他兴奋地挥手,随后又换上沉痛的表情,“回来送文杰吗?”      文睿说:“嗯。”      “啧啧,多可惜啊,这么年轻。”门卫不停地摇头。      文睿勉强笑了笑,快步往七栋走去。楼层很高,他没有等电梯,而是直接用原始的方式爬楼。家在顶楼,复式两层,文睿瞧着那扇防盗门,吸了口气,掏出钥匙。锁孔响了一下,门却是从里面被人打开的。文睿的父亲文绍博提着保温瓶准备出门,看到儿子时,那双疲惫通红的眼睛蓦然有了点精神。      “回来了?”嗓音沙哑,“你肖姨病了,在医院。”      “爸爸。”文睿低头看向保温瓶。      “先进去休息,冰箱里有面,你煮点吃,我下午回来。”文绍博抬手摸了摸文睿的脸,“去吧,你弟弟明天出殡。”      其实,文睿以为父亲会叫自己一起去医院,现在看来……算了。文睿温顺地走进去,门口传来哐当的关门声。家里一切都没变,包括家具的摆放位置以及墙上的那些油画。画是肖淑敏的杰作,也就是文睿的继母,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她给文杰画过很多肖像,从小到大,都摆在文杰的房间里。文睿的房间在二楼,有一个小小的阳台。推开门,掀起罩在家具上的白布,文睿走上阳台,那里摆了张浅绿色的靠椅,十分清凉的颜色,只是沾满了灰尘。      站在高处看城市的灯火,一如满眼抖落的星辰。双手撑在护栏上,在这里滑落的不仅是泪水,还有自己消逝的时光。其实文杰是个很好的弟弟,只不过弟弟已经走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20 20、第 20 章 ...   二十、      文睿把房间清扫了一遍,毕竟他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月。独自在家里,很安静,打开空调,下午两点钟左右最是炎热,没有风,只有窗台上几盆仙人掌看起来稍显凉意。      回到枫城,似乎从指间仓惶逃走的那几年根本不存在,要不是看到远处拔地而起的高楼,文睿还恍惚以为自己依然是当年背着书包默默走向学校的孤独少年。      模模糊糊睡了一觉后,文绍博还没有回来。文睿给自己煮了碗面,放上两个鸡蛋和一把白菜,加了点辣酱吃得不亦乐乎。这时候,客厅里的钟开始报时,虽然已是六点,不过天色大亮,家家户户一派人间烟火的模样。从阳台看去,对面倒数几层是别人的厨房,几乎每扇窗后都有一个女人窈窕的身影晃来晃去。      文睿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七点钟是新闻联播,不过他什么都没听进去,只顾捏着手机翻找通讯录。这都多少年没用了,也不知旧同学的号码都变了没有。翻来翻去,翻到一个最新存入的号码:祖天戈。      祖天戈离开基地前太正常,因此,文睿觉得他其实不大正常。起身走向冰箱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抿了一口,文睿摁下通话键。两声过后,祖天戈接了。“文睿,有事?”电流让对方的嗓音变得有些陌生。      “你在哪?”文睿没头没脑问出一句。在哪……自己为什么这样问?      祖天戈没在意,他那边十分吵闹,可以听到汽车喇叭和小贩的叫卖声,就像文睿今天中午在火车站听到的一样。      “我刚下火车。”      “哦。”      祖天戈买了瓶矿泉水,军帽下的头发湿漉漉,内里热气蒸腾。      “想我了?”他说。      文睿光着脚丫踹了一下沙发扶手,“想你去死!”说完后马上怔住,改口道:“刚才说的不算。”      祖天戈在电话那头轻笑,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家里的座机突然响了,文睿打赤脚去接,耳朵边贴着自己的手机。      “你在哪?我们部队什么时候改用流行歌曲当铃声了?”祖天戈疑惑地问。      文睿家座机的铃声是文杰换的,他喜欢一个女歌手,手机铃声以及彩铃都是那人唱的歌,而且十分长情。      文睿说:“你先等等。”      电话是文绍博打来的,他说肖淑敏不想回家,因为家里有她不想触碰的记忆。所以文绍博今天留下来陪老婆,让文睿别担心,明早五点直接去殡仪馆。文睿挂了电话,终是没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这句话。      祖天戈那边的噪音小了些,文睿接着对他说:“我回枫城了。”      祖天戈半天没声,文睿还以为他忽然失声,“喂”了几声后,祖天戈说:“你回来做什么。”      文睿也患了失声的毛病,这次换祖天戈在那头“喂喂”几声。      “我弟弟死了。”      祖天戈说:“哦……你……节哀顺变。”      文睿没回话。      “你在哪,我来看看你吧。”      文睿连片刻犹豫都没有,直接报出了地址。      “行!”祖天戈顿了顿,“你父母身体还好吧?”      “他们不在家。”      又是一阵沉默,祖天戈说:“先挂了。”      等了有半个小时,祖天戈按响文睿家的门铃。文睿趿着托鞋去开门,祖天戈满脸汗水,手里拎着离开基地时带走的旅行袋,嬉皮笑脸瞅着文睿说:“今晚收留我,但我不准备付房租。”      “我不缺那钱。”文睿瞥了他一眼。      祖天戈进来后打量了一番,由衷地说:“你家老头子品味不错。”文睿家的装潢不是婉约形,完全散发着男性的阳刚之气。      文睿把他领上二楼,自己房间对面有间客房,今晚就是祖天戈的窝。祖天戈进去后,首先拿出衣服冲了个凉水澡,出来后,文睿蜷在柔软的沙发里看法制新闻。      “冷?”祖天戈问。      文睿歪着头看他,对方的头发正在往下滴水。      “不,我喜欢这姿势。”他说。      “没有安全感的人。”祖天戈坐到沙发的另一边,文睿明显感到身体往下沉了几厘米。祖天戈背靠沙发摊开双臂,慵懒地眯起眼睛,嘴边含笑,眼神落到法制新闻女主播的脸上。      “鼻子有点像杜美美。”祖天戈开始点评女主播的五官,“脸型圆了些,还是瓜子脸好看。”      文睿轻哼,“肤浅。”打了个哈欠,纯澈的眼睛里雾气氤氲。      “想睡了?”祖天戈问。      “我昨晚一夜没睡。”文睿把脑袋埋进臂弯里。      祖天戈用手背抹掉顺着脸颊滑落的水珠,手指弹了弹文睿的脚底板,“上去睡吧。”      文睿摇头,“睡不着。”      “你……”      “在K高念书的时候,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家很穷?”      “啊?”      文睿莫名其妙的问话带给祖天戈的也是莫名其妙。可是对方很认真,尽管祖天戈不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      “啊什么。”      “你老喜欢穿旧T恤和旧运动鞋,好些人都以为你洗澡后不换衣服。”祖天戈觉得自己说的笑话挺冷,果然,文睿没笑。      “哦,是这样。”文睿本来舒展开来的身体又蜷了回去,“那是我母亲给我买的。”      “这么喜欢?”      “生母。”      祖天戈张了张嘴,不知回什么好。      “我弟弟是继母生的。”      “哦。”      “其实你一直想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文睿的脸贴着沙发,接触面很温暖。      祖天戈说:“文睿……”      “文杰死了,我没有像其他人那么悲痛,因为我们不是一个母亲。”      “话不是这样说。”      “我真的一点也不痛!”文睿忽然坐起来,“我俩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喂,你怎么了?”祖天戈皱起眉。文睿用眼神指引他看向水杯,祖天戈拿起闻了闻,白酒。      “你喝酒?”祖天戈触摸文睿的脸颊,烫的。      文睿嘻嘻哈哈地躲闪,嘴里说:“我爸把白酒装在玻璃水壶里,我倒了一杯。”      那酒是文杰没出事前别人送的。文杰趁文绍博不在把酒和冰水掉了包,准备捉弄肖淑敏,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出了车祸。      “我刚才来你还没事。”祖天戈拽住正在往地上蠕动的文睿,后来干脆改拽为抱。酒后劲十足,偏偏文睿知道是酒还是喝光了它。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明天没时间更文,信不过存稿箱。 大家感恩节快乐! 继续求留言,爪机留言没问题的哦~ 21 21、第 21 章 ...   “放开我。”文睿的屁股抵住祖天戈的腹部,祖天戈的手环住文睿的腰。靠近了,才感觉到对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气。      “老实点,否则我用手机把你现在的样子录下来,回去放给兄弟们看。”祖天戈威胁道。杯中的白酒还剩一口,也就是说文睿最少喝了三两。他看起来就不像能喝酒的人,三两酒下肚,醉了不稀奇。      “啧啧。”祖天戈既无奈又想笑,瞅着对方脸上的两抹红霞,把醉猫扔到沙发上。      文睿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嘴里不停地碎碎念,“我头晕。”      “晕是正常的。”祖天戈翻了个白眼,“你小子长本事了,不会喝就别喝,醉了吧。”      “我没醉。”文睿闷声反驳,眼神越发迷离。在自家灯光的照射下,他于选拔期间微微晒黑的皮肤恢复了原有的颜色,睫毛翘起,安静的模样很斯文,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祖天戈的魔爪探向文睿的脑袋,手指在他的发根间穿梭,“回房间睡觉。”      文睿挣扎着爬起来,歪歪扭扭往地上栽去。“喂!”祖天戈忙扶住他,“我说你……”      “我睡觉。”      “得!我送您上去。”祖天戈站起身,文睿却纹丝不动。      “又怎么了?”祖天戈颇为无奈。      “我没醉。”      “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文睿盯了祖天戈两秒,“我醉了。”      “我早说你醉了嘛。”祖天戈恶劣地勾起嘴角。      “你……”还没说完,文睿忽然难受地捂住胸口。      祖天戈说:“该不是想吐吧?”      文睿点头,祖天戈连忙把他扶进卫生间。文睿在里面呆了很久,吐过后人清醒了些,还在里头洗了个澡。出来时,祖天戈不在客厅,文睿上楼,看到他正拿着衣服往下走。电视机和吊灯已经关了,只有角落的四盏壁灯还散发出柔和的橘光,文睿赤|裸上身,腰间围着浴巾,同祖天戈四目对望。      “清醒了?”祖天戈站在台阶之上把衣服递给文睿,“这些是你摆在床上的衣服。”      “哦。”文睿慢吞吞接过衣服,祖天戈判断这厮其实还醉着呢。      “四十八!”      “到!”文睿立正敬礼,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祖天戈原本想帮他提神,没料到文睿居然这么认真,平时私下里也没见他把自己当副队长看嘛。力使大了些,震松了浴巾,先是下滑了几厘米露出半截平坦的小腹和曲线优美的胯部,后来索性春光乍泄,让祖天戈一览无遗。换作以前,看兄弟的裸|体是家常便饭,可今天眼瞅着浴巾掉落的过程总觉得有点色|情。祖天戈尴尬地转头,文睿垂下眼眸望着脚底的白色浴巾及绿色T恤发呆。      等了足足十秒,也没见文睿有什么动静。祖天戈扭回头,文睿光着身体蹲在楼梯上研究自己的大裤衩。      “……”祖天戈感觉自己被打败了。      文睿仰起脸,“脏了,要换一件。”      这一刻,祖天戈觉得文睿是清醒的。可到了下一秒,那小子捡起裤衩,当着他的面抬起修长的右腿准备穿裤子,祖天戈莫名地烦躁起来,心一横,几步跨到文睿跟前拽着他的胳膊往楼上走,急了些,文睿身体不稳,前者干脆半抱着把他弄进了卧室。      卧室里没开空调,因此异常闷热,文睿趴在柔软的床上,瞬时满头大汗。祖天戈拿起遥控调到二十六度,冷风直吹文睿,少校惬意地闭起眼睛,舒服地呢喃。      “我他妈的是保姆么。”祖天戈一边咒骂一边替文睿盖上毛毯,调整了风向。      走了几步,回头看看刚挨着枕头就不省人事的文睿,忽然叹了口气,坐到床头在对方耳边吐气,“睡着了?”      睡得很死。      祖天戈满意地往外走。“嗙!”有什么撞上了床头柜。      文睿揉着脑袋喊:“水。”      祖天戈折回去给他倒水,喝完后,文睿说:“还要。”祖天戈又倒了一杯。“谢谢。”文睿嘟囔着,头缩进毛毯里重新睡过去。祖天戈等了一会,确定文睿没有问题之后轻掩房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早晨五点,生物钟令文睿准时醒来,祖天戈也醒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等天亮。      文睿没有裸|睡的习惯,这会儿发现自己没穿衣服,晕晕乎乎揉着太阳穴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依稀记得口干舌燥时有人递过来两杯水,不用猜也是祖天戈,毕竟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窗外传来晨鸟的鸣叫,天却还是黑的,文睿陡然想起今天是文杰出殡的日子,昨天文绍博还专门打电话提起,再一看时间,已经五点一刻了。      祖天戈只听对面传来不小的声响,拉开门一看,文睿穿着白衬衣和牛仔裤,脸色阴沉,以急行军的速度往外冲。“这么有精神,我还以为你会宿醉……哎?去哪?”眼前一阵风。      文睿头也不回,“我弟弟出殡,已经迟到了。”      “我跟你一起去。”祖天戈脱口而出。      文睿停住脚步,祖天戈五分钟搞定洗漱,随便套了件黑色的T恤跑出来。      “走。”      文睿正在看手表,脸上的表情比刚才好了许多,甚至有了些光彩。      此时街上行人不多,车也少,文睿叫了辆的士,两人钻进去,身高马大加上背包显得车内十分拥挤。枫城殡仪馆在西市区,的士飞驰电掣,他们运气不错,一路都是绿灯。      下了车,天色微亮,隐隐还能见到黯淡的月亮和星星。文睿的手机响了,祖天戈用余光看到屏幕上闪烁的是“文绍博”,应该是文睿的父亲,可一般人编辑时都会写上“爸爸”而不是父亲的全名吧。      “喂……我到了,还有一个战友。”      文睿挂了电话,重新塞进口袋里,“梅厅。”      枫城殡仪馆有两个大厅,三个中厅,七个小厅,梅厅是中厅,隔壁有竹厅和松厅,岁寒三友。      文睿和祖天戈走过去,门口的乐队开始奏乐,祖天戈略加思索,掏出钱包准备给帛金。这时里头走出一个男人,一米七左右,身形单薄,完全就是常年缺乏锻炼的主。他看到祖天戈时愣了两秒,再见到文睿,脸上已是压抑不住的惊讶。      文杰今年二十二,比文睿小两岁,也是K高的学生。虽然不及同父异母的哥哥那么优秀,不过也是老师引以为傲的学生。而现在出来的这个男人当年是文睿的同学,高一时大病一场,休学两年后重读高一成了文杰的同学,对于文睿和祖天戈的恩怨,他实在是想不了解都不行。    22 22、第 22 章 ...   二十二、      像今天这种场面,文睿以前能避则避,可现在是弟弟的丧礼,他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走。祖天戈首先看到管志林,觉得有些面善,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管志林迎出来,他是文杰的班长兼死党,两人后来考入一所大学,分别念不同的系。      “你们……”管志林看着祖天戈,“学长怎么来了?”又转向文睿,“好久不见。”      文睿没忘记管志林,可是军校四年和部队一年基本没怎么和家里联系,自然也不知道管志林是弟弟的铁哥们。      文睿比对方高,视线微微向下看去,“管志林?”      “是我!”管志林开始激动,“你怎么在这?”      老友重逢尚未上演,文绍博疲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文睿,你怎么现在才来。”声音里毫不意外透着少许责怪。      文睿没法对父亲解释,昨晚明知道文杰今天要出殡还喝了那么多酒,实在不应该。      祖天戈忽然在旁边开口:“的士在路上坏了,我们又换了一辆。”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既然文睿说不出口,那就由他代劳。      文绍博看向儿子身边那位高大帅气的小伙,他大概就是文睿说的战友。文绍博对祖天戈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文叔叔,节哀顺便。”祖天戈沉声说。      瞧着文绍博转了身,文睿和祖天戈跟了上去,留下管志林一个人在后面犯迷糊。      梅厅能容纳一百五十人,文绍博和肖淑敏的亲人、朋友、同事加起来接近百人,可见他们平时的人缘很好。而文杰的高中及大学同学也来不少,梅厅里密密麻麻全是人。肖淑敏在哭,祖天戈看到文绍博走过去抱住她,旁边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忽然晕了过去,急得肖淑敏挣开丈夫的怀抱扑向晕倒的老人。      像似知道祖天戈的心思,文睿解释道:“那是肖姨的母亲,文杰的外婆。”      肖家很多亲戚围着文杰的外婆,文家这边的老人都不在了,只剩一个叔叔。叔叔和自己的妻子站在一起忙着招呼前来吊唁的宾客,见到文睿时,他红着眼圈跑过来揽住侄子,哽咽得说不出话。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婶婶也跟在一旁抹眼泪。      祖天戈悄然退到一边,瞅着文睿有点悲伤的侧脸。他想,这小子此刻的悲伤很大程度来源于自家叔叔温暖的怀抱,而不是死去的弟弟文杰。独自站了几分钟,管志林蹭了过来,祖天戈已经认出他是谁,就是当年一脸傻样跟在文睿身后,老用崇拜的目光望着自己的那个学生。      “学长。”      傻样没变。      祖天戈说:“你也来了。”      管志林突然变了脸,眼泪哗哗往下掉,“我……我……文杰……”      祖天戈从桌上拿起一包纸巾递给管志林,“先擦擦,鼻涕都出来了。”      管志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管祖天戈乐不乐意听,断断续续述说起他和文杰长达七年的友谊,还说根本没想到当年的校际风云人物文睿居然是文杰同父异母的兄弟。文杰从来没提过,只会在同学们讲起那段传奇时笑的很得瑟。      祖天戈从管志林的描叙中判断,文杰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可惜英年早逝。文睿离开自己的叔叔走向祖天戈,脸色苍白,白里透青。管志林被大学同学拉走,几个青年人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不去帮忙?”祖天戈盯着文绍博和肖淑敏,以及围在旁边的一堆亲戚。      文睿沉默地摇头。      “你还好吧?”      文睿坐到靠墙的椅子上,“我不过去了,爸爸叫我来也只是‘来’而已。”      “这话很稀奇。”祖天戈说。      文睿笑了笑,没说话。      丧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告别遗体时,肖淑敏和她的母亲又哭昏过去。文绍博即使再艰难也没有招呼文睿帮忙,只会抽空瞄上几眼,像是从仅剩的儿子这找点勇气。      遗体要进火化厅,肖淑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在场的人无不落泪。      文睿站起来,“我去看看他。”      “你去吧。”祖天戈应道。      文睿趁人不备走出梅厅,他要在文绍博和肖淑敏到达火化厅之前看文杰最后一眼。十分钟后,文杰在亲人的悲痛中进了焚尸炉。      站在殡仪馆前面宽敞的停车坪上,文睿故作轻松地问:“你信命吗?”      祖天戈点燃一支烟,“不信。”      文睿劈手夺下烟塞进自己嘴里,却因为不会抽而咳出了眼泪。祖天戈没有阻止他,任他边咳边抽。      “从前有个小孩……”文睿在烟雾缭绕中动了动嘴唇。      “你这开头可真老套。”祖天戈调侃,可是气氛没有好转。      文睿猛吸两口,肺火辣辣地疼,祖天戈忽然抱住他,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的颈窝。很快,肩上的衣料被液体浸湿,文睿带着哭腔说:“那小孩死了,我真的不难过,我们不是一个母亲。”      “自欺欺人。”祖天戈轻轻拍着文睿僵硬的背部,“哭出来,不丢人。”文睿双手抱住祖天戈的肩膀,第一次在他怀里无声地流泪。      文绍博捧着骨灰出来,乐队又开始敲敲打打,可是掩盖不了亲人的哭声。一群人要去墓区帮文杰下葬,管志林走过来,眼泪婆娑地递给文睿一张纸条,“吴叔叔让你去酒楼看一看定好的酒席,这是地址。”      文睿接过纸条,管志林转身追赶大部队。      沁芳酒楼离枫城花苑不远,文绍博他们最快也要中午才能回来,因此文睿走了一趟后,还有时间回家休整片刻。      “宿醉很难受,你休息会儿,我一个小时后叫你。”祖天戈指指文睿青黑的眼圈。      文睿还是像昨晚一样蜷在沙发里,祖天戈坐在旁边。空调打开了,吹干了汗水,却无法风干心灵的眼泪。文睿嘴硬心软,对于弟弟的死亡,他比想象中还要悲伤。      “何必呢?”祖天戈轻轻叹气。      这个家庭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文睿似乎与其格格不入,就像今天同父异母的弟弟出殡,他竟然连一个外人都不如。除了亲戚,几乎没人知道他是死者的哥哥,毫无存在感到这种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23 23、第 23 章 ...   二十三、      挂钟的指针走到十一点半,文睿睡得很浅,睫毛不时扫过下眼睑,祖天戈又坐了一会儿才轻轻拍打文睿的肩膀把他叫了起来。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直接奔沁芳酒楼而去。如今,文绍博和肖淑敏中年丧子,后者实在没法强打精神应酬今天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只得让丈夫忙前忙后,自己和母亲回家休息。      文睿挑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着,文绍博叫过他说,“送你肖姨回家,这是我的车钥匙,就停在外面。”      祖天戈去了洗手间还没回,文睿犹豫片刻,缓慢挪动步子走向肖淑敏。看到文睿,肖淑敏身旁的老人忽然伸出手凄厉地喊道,“小杰,快到姥姥这来!”      文睿愣在当场。      肖淑敏还有个妹妹,此时正抱着自家老娘哭肿了眼睛,听到老人的话,抬起眼皮打量文睿,哀伤的眼神中隐藏着莫名其妙的愤怒。      “肖姨,爸爸让我送你回家。”文睿正神,不卑不亢地说。      肖淑敏看向文睿的眼神很复杂,有点儿心灰意冷,夹杂着烦躁,更多的是悲恸。      “妈,他不是!”肖淑珍按住蠢蠢欲动的母亲。      祖天戈从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出来时,看到肖淑敏和一个女人搀扶着老太太,文睿跟在几步之外。“怎么了?”他站在远处给文睿打了个手势。      见到祖天戈,文睿忽然感到内疚,今天他跟着自己跑来跑去,饭也没吃,几乎不得休息。当然,这种程度对于特种兵来说不值一提,可是祖天戈跟自己家的事毫无干系,他又何必挂心呢?      “文睿?”祖天戈走过来,三个女人已经出了大门。“送她们回家?”他翘起大拇指朝门口比了比,“我还是跟你一起回去吧,反正我要拿行李。”      “好。”文睿应道。取了车,又介绍了自己的战友,五个人一道往枫城花苑驶去。      既然主人已经回来了,借宿的祖天戈自然准备离开。文睿把行李递给祖天戈时欲言又止,祖天戈笑着,有一种令人留恋的美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文睿关上门,祖天戈的离开让他有点失落,而且自己对于这个家始终有陌生人的自觉。三个女人坐在文杰的房间里默默垂泪,文睿在门口徘徊半天,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进去了不知道怎么安慰,离开又显得不近人情,毕竟死的是弟弟,哭的是继母。      正在纠结期间,肖淑珍站起身,快走几步一巴掌拍上门板对文睿吼道:“你怎么做人儿子的,你妈都这样了也不知道进来安慰一下!”      “肖姨……”文睿怔住。      肖淑珍冷笑,眯起眼睛,“肖姨?哦,不是你妈啊?把你养这么大连声妈也不喊,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文睿没说话。      “我姐以前怎么疼你的,不领情就算了。现在她亲生儿子死了,你连句贴心话也没有,你是不是人啊!”肖淑珍说这话时就差戳上文睿的鼻尖,她看起来十分气愤,而她的姐姐只木然地坐着,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滚落到床单上。      “小杰!小杰!到姥姥这来!”仿佛还嫌不够热闹,老太太又开始向文睿招手,表情急切。      “妈!”肖淑敏抓住母亲的手,“你认错人了,文杰他……已经……”泣不成声。      这话就像导火索,肖淑珍立马爆发了,“狼心狗肺的东西!出殡的时候躲得老远,现在也不说话,巴不得文杰死吧,他死了你爸的财产都属于你了!”      此刻的文睿想歇斯底里地狂笑,笑得天下人皆知他刚才听到一个本世纪最荒唐的笑话。他忽略肖淑珍愤怒的眼神看向肖淑敏,后者的手指将原本整齐的床单抓出五道褶皱。这几年十分流行一句话,没有挖不倒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小三。肖淑敏当年小三成功上位,逼死了文睿的亲生母亲。      文睿转身,在肖淑珍的咆哮中走到二楼。他知道这个女人心疼自己的姐姐和侄子,需要发泄,而他是不二的人选。文睿不屑与女人斗气或是争吵,他把本就没完全清理出来的衣服重新塞进旅行袋,携着一股冷冽的气息下楼,开门,离开这个他不喜欢的家。      外面太阳炫目得刺眼,闷热的空气环绕着躯体,文睿却手脚冰凉。      祖天戈提着行李袋,额头上沁满汗珠,优哉游哉地靠在树下,朝文睿轻轻抬起下巴。“跟我回家吧。”他的笑容明亮而透彻,“那个家,我想你也呆不下去。”文睿的压抑他看在眼里,肖淑珍的愤怒和肖淑敏的冷漠他也看在眼里。他走到文睿身边,像哄孩子似的拍拍对方的脸,“不能释然就不要去想,徒增烦恼而已。我不收你住宿费,因为我也不缺那钱。”      文睿瞪了他一眼,而后发自真心淡淡地微笑。      祖天戈说:“少校同志,西南方向二十公里,徒步前进!”末了又加上一句,“顺便去超市买点吃的,否则晚上要叫外卖了。”      文睿点头,与祖天戈并肩走在繁华的街道上。这几年他们都在部队里摸爬滚打,穿的是迷彩用的是军品,想当年祖大少也是潮人一枚,现在T恤加牛仔裤朴素得要命,而文才子则像刚刚走出校门的学生,除了更精壮些。      走进超市,祖天戈直奔生鲜区,文睿直奔熟食区。      祖天戈说:“哎?你要买什么?”      文睿怪怪地瞥了他一眼,“你会做饭吗?”      祖天戈睁大了眼睛反问,“你不会吗?”      身为中国第一代独生子女,不会做饭很稀奇?其实他们会,但只到把食物弄熟的程度。      祖天戈愣神后哑然失笑,拍拍脑门拉着文睿往外走,“算了,要么叫外卖,要么吃了再回去。”      “……你家没人?”文睿终于问出心底的疑惑。      祖天戈仰头看天花板做无奈状,“不想回家。”      文睿没说什么,两人一齐下馆子,文睿坚持请客,祖天戈吃了三碗饭,谄媚道:“你请客,饭特别好吃。”水呛进文睿的气管,祖天戈笑得富有深意,一副戏弄完了挺舒坦的模样。    24 24、第 24 章 ...   二十四、      祖天戈所谓的家在一栋半旧不新的楼房里,很普通,也不高,七层而已。他一手抛着钥匙,一手提着行李,走到四楼时停住,“到了。”      两室一厅,带厨房和卫生间,家具都是八十年代的老款式,没有电器。      文睿跟在祖天戈身后进门,里面蒙了厚厚一层灰,水泥地面和墙壁已经斑驳,蜘蛛网挂在头顶随风飘来荡去。      “离上次回来都三年多了,看来要大扫除。”祖天戈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出生时的房子。”      文睿四处看了看,房子朝向很好,窗户外面是奔腾而去的长江,到了夜晚,江对面华灯初上,电视塔迷离璀璨,为城市增添一道美丽的风景。      “很好啊。”文睿耸着肩说:“开始吧。”      卫生间有塑料桶和抹布,先把装水的器皿洗净了,两人拿出整理内务的劲头做起扫除。文睿越干越卖力,让原本脏兮兮的环境变得一尘不染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祖天戈笑他,“还真像居家男。”      文睿当他不存在。      祖天戈见文睿不搭理自己,也觉得没趣起来。仔细打量小时候居住的房子,很多泛黄的记忆涌上心头。原本爷爷曾让不愿从军的父亲在外自生自灭,父亲咽不下这口气,奋发图强,一步一步由最底层的公务员爬到今天的位置。为了纪念那段奋斗的岁月,也为了向爷爷示威,事业有成后,他的父亲买下这个单元,却只是空着,倒是祖天戈后来不想回家时便来小住几天,成了他在枫城的第二个窝。      下午四点,大功告成。祖天戈光着膀子把行李袋扔进空置的大衣柜,又不知从哪扒拉出一床发霉的凉席甩到阳台上,“还要去一趟超市。”      “你自己去。”文睿去厨房接了一杯自然水灌进肚里,“这儿什么都没有。”手机响了,他用手抹掉嘴边的水滴,伸进裤兜掏出来瞄了一眼,皱眉,挂断。      “怎么挂了?”祖天戈问。      “我爸,晚点再回给他。”文睿轻描淡写地说。      “哦。”祖天戈应。      没一会儿,文睿的手机又响了。祖天戈挑起眉,“业务繁忙啊。”      “是管志林。”文睿摁下接听键。      “文睿吗?”      “我是。”      管志林先是抽泣了一会儿,弄得文睿头大,过了半分钟,抽泣的男人开始进入正题。祖天戈紧盯文睿的侧脸,听他不时附和几句,直到挂了电话。      “K高校庆,叫我们参加。”文睿望向祖天戈的黑眸,“几年前,K高学生评过十大校际风云人物,你高居榜首。”      祖天戈得意地眯眼,“哦?第二呢?”      文睿淡定地回答,“我。”      “就知道。”      “……”      言罢,祖天戈闪身出门,文睿盯着他的背影发呆。晚上那餐饭是混的,祖天戈买了不少速食面回来。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空调,天太热,两人跑到阳台用新买的凉席打地铺。夜风徐徐,祖天戈点燃香烟,美其名曰赶蚊子。文睿也不戳穿他,进屋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八百年没用过的蚊香,用折过的报纸垫着,摆在自己身边。恍惚间,似乎又回到童年时代。      “说说呗。”祖天戈的声音很好听,安稳低沉。      “说什么?”文睿明知故问。      夏夜的星空让人迷醉,闪烁的星辉在眼底凝成光点,衬得眼珠晶莹透亮。      “不逼你。”祖天戈继续吞云吐雾。      文睿用近乎呓语的声音说:“我不愿回想那些事。”      祖天戈伸手拍拍文睿的肩,“嗯。”      后半夜,祖天戈被蚊子咬醒了。身体各部无一幸免,连鼻尖上都鼓起小红包。要说在野外,那可是有迷彩油挡着,这会儿,文睿那盘蚊香也只保住头,两条长腿用床单裹着,鬓角边全是汗水。      “哎……”祖天戈叹气。      晴朗的夜空不知几时飘过些许乌云,遮住了月亮和星星。天际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闷雷不停地滚动,轰隆隆的声音听起来居然十分悦耳。      要下雨了。      文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雨滴交织成朦胧的水雾笼罩在头顶,蚊香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熄灭。这场雨让他想起基地的那个雨夜,祖天戈悲伤欲绝的样子深深刻进脑海里。文睿坐起身,慢慢靠近祖天戈,对方正把脸贴在阳台栏杆的缝隙间,一动不动看向远处。      “你以后不会有雨水恐惧症吧?”文睿讲了个奇冷无比的笑话。冰凉的水滴密密麻麻浇在脸和胳膊上,舒服得要命。      祖天戈扭过头,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文睿打了个哈欠,慢慢退开,轻轻倒下,这时室外的温度已经和开了空调没两样,适合困觉。      文睿闭着眼睛说:“早睡早起身体好。”骤然间,他被人喷了满脸热气,睁开眼,发现祖天戈双手撑在自己的肩膀两侧,整个上半身就这样压了过来。      “哦。”对方回答。      文睿蹙起眉,“你搞什么?”      “搞你。”祖天戈顺着文睿的话说下来,思忖会儿觉得不对。      “搞你妹!”文睿瞪了他一眼。      祖天戈露出为难的表情,微微勾起嘴角,“我没妹妹,要是有,也不会给你搞。”      “……”文睿已经不想同这货讲话了。      祖天戈说:“别睡,聊聊。”      文睿忍不住低吼,“让开啊,热!”      祖天戈也不知道为什么想靠近文睿,后者的弱点是脸皮薄,念书时老喜欢逗他,现在同样一点没变。      “害臊了,大老爷们……”      “大老爷们凑这么近!要抱也抱个美女!”文睿可真火了。      “你就是美女。”      文睿的膝盖朝祖天戈的命根子袭去。      “你比美女还美。”祖天戈骨碌碌滚到凉席另一头。      文睿利落地扑过去同祖天戈武斗。      又出了一身汗,两人靠着墙壁气喘吁吁。祖天戈说:“离开基地几天,没人练手憋闷的慌。”      文睿不屑地撇过脑袋,“装。”其实心里明白他是难受。折腾了几十分钟,睡意全无,文睿跑进卫生间冲凉,再出来时祖天戈已经睡了,只是没有呼吸的声音。      “不想睡就聊天啊。”文睿用脚去踢祖天戈的小腿。      “就这样,没事,听听雨。”祖天戈翻身,面朝文睿停顿一秒,“躺过来。”      凉爽的空气开始莫名地燥热。文睿不知道祖天戈想什么,自己的胳膊被人很用力地抓着,热量透过厚厚的枪茧不断传递过来,身体温度越来越高。      “别死啊,给我活着。”嗓音沙哑,眼眸深不见底。      文睿任他抓着胳膊,心里生出淡淡的哀凉。    25 25、第 25 章 ...   二十五、      第二天早晨还是大雨,两人哪都没去,光荣加入新一代宅男大军。      文睿在厨房里给父亲回拨了电话,也不知说的什么,轻声细语,出来时脸色不太好。祖天戈眨眨眼,举着手机说:“收到邮件了,K高校庆的邀请函,时间是明天。”      “这鬼天气。”文睿支吾一句。      K高有个怪圈,逢活动必下雨,但第二天总能艳阳高照。幸好这次的庆典在学校大礼堂举行,室外活动较少,只不过苦了背着器材蜂拥而至的记者们。      下午时,大雨变小雨,祖天戈把文睿拖出门,没打伞,直接往K高而去。      “现在去?”文睿挺纳闷。      祖天戈回答:“帮忙准备会场。”      K高的升学率一直都是枫城的N0.1,甚至在全国都有些名气。校风严谨,作风却开放,十分注重学生的素质发展。尤其从祖天戈那一届开始,到文睿那一届结束,六年间是K高风头最盛的时段。说起来,文睿之所以紧跟祖天戈之后稳居校际风云人物第二位,明显来源于他疯狂的“报复”行动,并为学弟和学妹们津津乐道。      站在学校气派的大门口,文睿仰起脸,背影颀长笔直,表情若有所动。      “哟,文睿啊!”      管志林和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男人率先奔过来,文睿怔了怔,这是陈剑吧,依稀有当年的轮廓,只是目测□重已经超过二百五十斤。      祖天戈对这个胖子没有印象,礼貌地站在一旁微笑。陈剑在文睿面前急刹车,被祖天戈的笑容吓退好几步,“啊?”      “哦?”祖天戈应。      文睿说:“走。”      管志林盯着陈剑张大的嘴笑得阴险,原来有这种反应的不止他一人。在门房登了记,几个人往大礼堂走去。      “邮件里写得很清楚,我们是校友筹备委员会的成员,为母校的校庆活动略尽绵力。”管志林歪着头对文睿说:“有空的原学生会成员都来了,只是不多,大家忙嘛。”      陈剑瞄祖天戈,祖天戈也瞄他。      文睿问管志林,“你是不是也给我发邮件了?”      管志林回答:“废话,你人都来了还问。”      祖天戈插了一句,“是我把他绑出来的。”      陈剑下巴都要掉了。      “我这段时间没上网。”文睿解释道。      “学长的邮件谁发的?”管志林终于指出核心问题。      祖天戈收到的邮件来自于陌生邮箱,他想去了K高自然知道是谁发的,也就没有多想。      K高这几年扩建了不少,教学楼和实验楼林立,马路宽敞,还种了许多枫树。走了约莫十分钟,学校最早的建筑大礼堂出现在眼前。陈剑眼尖,当下望去就看到门口那道穿红裙子的窈窕身影,“咦?杜美美也出来了?”      不知怎的,文睿有点心虚。据祖天戈说,杜美美是因为生日那天没收到礼物才和他分手的。      祖天戈笑啊,笑得陈剑发毛。      “文睿,”他攀上对方的肩膀,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这事你得负责,帮我解开这个误会,让杜美美回心转意。”天地可鉴,当年他祖天戈可是谢天谢地,谢杜美美因为一点小事生气导致两人出现冷战最后分手,可这会儿看了文睿的表情,他又起了逗弄之心。      文睿斜了他一眼,平淡地说:“别给我乱扣帽子,破坏军婚很可耻。”      祖天戈见他表里不一,只觉得更有趣,笑得愈发灿烂。      管志林和陈剑已经走到前面去了。文睿思索了片刻,说:“我会帮你解释清楚。”      “喂!”祖天戈连忙跟上文睿的步伐,并肩往杜美美的方向走,“我开玩笑,别再帮我把这姑奶奶招惹过来了,靠!”      文睿抿起嘴。      祖天戈手插在裤兜里哼,“我现在还不想解决个人问题。”      “可是在部队里,解决个人问题很重要。”      “我说文睿……”      “杜美美条件不错。”      “其实真的……”      “你放心。”      “四十八。”      “我帮你。”      “你还是文睿吗?”祖天戈开始郁卒。      文睿眼底漾起笑意,像水纹般缓缓散开。那一刻,祖天戈算是明白了,这小子刚才耍着玩呢。      都是熟人可还是少不了介绍,毕竟大伙多年未见。杜美美皮肤白皙,淡妆,长发微卷,比青涩的少女时代多了几分妩媚成熟。      祖天戈从容不迫地说:“好久不见。”      杜美美轻展笑颜,大方得体,“是啊,你好。”      管志林及陈剑先前和杜美美一起为校庆做准备,本是出去买烟,居然在门口碰到祖天戈与文睿。      祖天戈心里早明白了,邮件是杜美美发的。      杜美美转向文睿,后者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水味。      “文睿。”      文睿伸出手,“你好。”      “越长越帅了。”      “过奖。”      杜美美当文艺部长时,文睿在体育部。寒暄几句,众人进去布置会场,完成一些繁琐细碎的准备工作。杜美美说今晚她做东,请在场的老同学提前聚餐,校庆结束后,她还为大伙儿提供烧烤场地,难得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杜美美的父亲在枫城餐饮娱乐业有一席之地,本人是实实在在的富二代。      得知当年的校花至今单身,好几个光棍像打了鸡血似的在美女面前拼命献殷勤,管志林便是其中之一。陈剑有自知之明,他太胖了,于是磨蹭到文睿身边神秘兮兮地问:“你怎么和祖天戈一起过来?”      “我们是战友。”文睿回答。      “这么巧?”陈剑大惊小怪。      文睿放下手中的红绸,巧吗?别说,还真是有点巧。      “我说你小子当年考军校不是为了‘复仇’吧?”      “什么复仇?”文睿和陈剑身后响起祖天戈的声音。刚才他还靠着礼堂的侧门悠然惬意地吞云吐雾,看陈剑像做贼般靠近文睿,心下觉得怪异,情不自禁从门边摸了过来。      “学长还不知道?”陈剑来了兴致,“这可是一桩美谈啊。”      文睿翻了个白眼。旁边许多知情者也噗嗤地笑出声,连杜美美也挂着忍俊不禁的笑容。      祖天戈笑,“复仇也是美谈?”      “我算算。”陈剑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学长当年拿的奖项不下三十,光全国进入前三甲的就有十二个。”      “记得这么清楚,别是暗恋我吧。”祖天戈一脸促狭。      陈剑连忙摆手,“错,就算暗恋,也不是我暗恋你,是文睿暗恋你啊。”    26 26、第 26 章 ...   二十六、      文睿的脸色已经变了,姹紫嫣红,好看得狠。      “呃?”祖天戈好笑地看着文睿,“你暗恋我?”      “别听他的,胡说八道。”杜美美走过来打圆场,“你那时不是老欺负文睿吗?你毕业后,文睿发誓刷新你的记录,你拿了多少奖项,他必定要超越你,不过……”      “不过什么?”祖天戈好奇地问。      管志林接腔,“高三最后一次全国性质的作文竞赛,给的固定命题,太简单了,可文睿居然交了白卷。”      文睿外表平和,骨子里争强好胜,这点祖天戈完全清楚。      “真有种,那次把校长气死了。”陈剑崇拜地说。      “命题是?”祖天戈一针见血。      回答他的是文睿,没有情绪波动,神色正常,“我的妈妈。”      命题是《我的妈妈》。      “就差一项平你的记录。你以前参加过的,后来接着举办的竞赛,他也拿了名次,有些成绩比你还好。”杜美美目光炯然,“起初我们以为是巧合,后来发现他根本就是奔着你去。校方觉得这是好事,学生竞争意识强烈,可以提高学习的积极性。”      “所以,文睿啊,”管志林凑过来,“你当年报考军校也是为了追赶学长的脚步吧。”      文睿一句话打破管志林的幻想,“我只是为了不交学费。”现实是赤|裸|裸的,文睿心想这群什么人啊,正儿八经围在一起八卦别人的往事。      祖天戈本来心情很好,现在有点难受。他忽然想通了许多事,比如文睿为什么放弃理想转而读军校,为什么进入部队多年不愿回家……实际上他早就察觉了,只是现在更加确定而已。      陈剑说:“我记得文睿报的学校和学长不一样。”      “怎么?”管志林问。      “可他们现在是战友。”陈剑回答。      杜美美惊讶地挑起柳眉,“真的吗?一支部队?”      祖天戈说:“没错,一支部队。”手又指向文睿,“他现在得听我的。”      文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别聊了,”杜美美抬手看表,“早点收工去酒店吃饭。”一群八卦男女四散开来,祖天戈没走,还呆在文睿旁边。      不久后,收拾完毕的人们走出礼堂,雨停了,迎面而来的风又变成了暖风。杜美美拿了车,瞥了祖天戈一眼。管志林让文睿和另外一个没车的同学乘他的车,陈剑载剩余的两人。      祖天戈耸耸肩,指着杜美美颜色艳丽的跑车说:“和我的风格不符。”      “那什么车才是你的风格?”单独面对祖天戈,杜美美脸上有了凉意。      文睿由车窗向外看去,祖天戈挂着极其欠扁的笑容,真的……极其欠扁。      “好。”杜美美扭过头,优雅地上了车,“你自便。”一踩油门,车飙走了。      祖天戈走过来,文睿轻轻咳了几声,脸上掠过笑意。管志林和其余的哥们都羡慕地盯着祖天戈,被注视者若无其事,拉开门钻进车厢,“笑什么笑。”他拍了文睿的后脑勺一下。      “……”文睿懒得跟他计较。      管志林愣了会儿,弱弱地说:“一支部队的感情很好吧?我就是觉得忒么不真实,你们俩居然也……”      “军人的友谊是鲜血凝成的,经得住烽火的洗礼。”文睿侧过脸,“这谁写的?”      “靠!这不是我当年的作文吗?”管志林喊道。      祖天戈靠着椅背说:“这位同志,你了解得很清楚嘛。”      陈剑的车已经出了K高的校门,管志林跟上去,现在是下班高峰,车在路上堵成长长的一条。祖天戈和文睿回来好几天也没真正打量过这座城市,只在阳台上感受了她的五光十色和繁华嘈杂,于是,趁这会儿他们刚好能欣赏下风景,不过所谓风景,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汽车长龙及四周骂骂咧咧的司机。终于,堵了四十分钟后,他们到达杜美美家的酒店。经理已经在顶楼的西式自助餐厅预留了靠窗的位置,落座后,饥肠辘辘的众人纷纷跑去拿食物,文睿一个人坐在原位用小勺搅拌咖啡,祖天戈走过来在他手边放了一杯水。      “去拿?”祖天戈指了指远处。      文睿起身,杜美美端着食物款款而行。祖天戈忽然小声说:“呆会再去。”文睿装作拿东西,回头,对祖天戈露出整洁的白牙齿,“我不。”      “死小子。”祖天戈磨牙。      文睿笑容明净,上扬的嘴角表示他正幸灾乐祸。同杜美美擦肩而过时,对方莞尔一笑,文睿点了点下巴,留下祖天戈坐在杜美美对面。      杜美美细细咀嚼食物,时时用纸巾擦拭嘴角,以免形象不佳。      祖天戈喝了口水,管志林和陈剑他们还没有回来的打算,文睿故意转来转去,手里的盘子依然是空的。      “我们……”杜美美低下头,两颊发热,“还有可能吗?”      祖天戈诧异地盯着她,“呵呵。”轻轻笑了。      杜美美就是杜美美,像从前一样直来直去,毫不扭捏。“怎么样?”她抬起头,目光坚定,“我还喜欢你。”      祖天戈没有回话。      杜美美忽然落寞起来,抢在对方开口之前说:“算了,当我没提过。”      “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祖天戈说这话时自己都想笑,句式过于经典啊。      文睿站在远处,杜美美的表情尽收眼底,被人拒绝不是这位天之骄女能够承受的事情,虽然她已经竭力忍耐。      “对不起,我去一趟洗手间。”杜美美推开饮料。      文睿见她离开,端着盘子慢悠悠晃回座位。      祖天戈抬起眼皮看他,“满意了?”      “关我什么事。”文睿白了祖天戈一眼。      “你给的机会啊。”祖天戈的手指叩击着桌面,“其实我没想到……”      “你魅力大呗。”文睿老神在在,“她看你的眼神不对。”      祖天戈沉默不语,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起这事。管志林和其他人回来后,杜美美也回来了,一群人在饭桌上扯了些没边际的话题,无非是谁混得怎么样,谁已经结婚生子,谁出国了。杜美美的情绪很正常,美丽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明天还得去母校参加校庆,今天早点散了吧。”管志林看着手表说。      “我看行,校庆过了咱们再聚,不是还有烧烤大会么,当天下午先去唱K。”陈剑兴奋地建议。      杜美美对此不置可否,俨然一副东道主的姿态。而且下半年她将回母校担任音乐教师,明天还要做为校友代表在庆典上发表讲话。 27 27、第 27 章 ...   二十七、      晚饭解决了,两位少校终于不用与泡面为伍。文睿去超市买了电蚊香和接线板,为今晚同吸血大军肉搏做准备。      祖天戈说:“时间还早,回去睡不着。”枫城里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到处都是眉眼间隐着兴奋的都市男女。在山里呆得太久,习惯了清静的夜色与连绵起伏的群山,现在立于闹市中,周围全是摩天大楼,祖天戈骤然感到自己已经与社会脱了节。      文睿左手拎着塑料袋,右手拿着麦乐酷,嘴里叼着吸管。祖天戈用夹烟的姿势抽出文睿嘴里的吸管,随手插|进他的饮料杯里。      文睿吸了一口,甜津津的,凉意直达心底。“你想做什么?”他问。      祖天戈坏笑,“酒吧。”      文睿怔然,瞥了他一眼。      “说笑呢。”真没劲啊,祖天戈想。      文睿往家的方向走,当然,是祖天戈家。      “你带了手提电脑吧?”祖天戈快跑几步跟上文睿。      “怎么了?”文睿侧过脑袋。      祖天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硬盘在文睿眼前晃了晃,“陈剑听说我们住的地方没电视也没宽带,就从车里拿了这个给我,据说里面有许多新出的电影。”      文睿是个喜欢看电影的人,而且从不看中文配音的电影,见晚上有了消遣,他的脸上露出笑容。      “喜欢?”祖天戈问。      文睿点头,“嗯。”      “那回去看呗。”祖天戈把硬盘重新塞回口袋,他也喜欢看电影,特别是香港的无厘头老电影。      路过某个街心公园时,一群老太太舞着扇子锻炼身体,而旁边站着三个青年人。祖天戈走过去,见那三个青年仿佛雕像般维持着自己的造型,前面竖着牌子,分别是普通青年、文艺青年和二逼青年。      祖天戈皱起眉。这时一老头颤巍巍地在三名年轻人面前扔下两块硬币,而后惋惜地看了他们一眼。      “走了。”文睿说。      祖天戈站在二逼青年旁边学着那人摆造型,随即被文睿鄙视。      “我先回去。”文睿转身,头也不回地说。祖天戈只好悻悻地朝二逼青年挥手,跟随文睿一起离开。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冲凉,祖天戈出来时,文睿已经把电影拷贝到电脑里。      “还是露天场啊。”祖天戈凑过来说。凉席前方摆了张矮凳,电脑搁在上头,手边是刚才买上来的冰冻啤酒。      文睿轻移鼠标,点开编号为一的影片。      “没名字吗?”祖天戈有些奇怪。      “我不知道。”文睿回答,“下面都是编号,总共十几部。”      “看看吧。”祖天戈喉结滚动,一罐啤酒去了三分之二。      播放器弹出来,浮现日文字幕。文睿也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却在屏幕上出现一男一女交叠着做活塞运动的画面后喷了出来。祖天戈立马扔了啤酒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去关了播放器,尽管如此,女优魅惑的呻|吟声还是严重刺激到两人的耳膜。      文睿从脖子红到耳根,晶莹的水珠蜿蜒至下巴尖,留下一道闪亮的水痕。祖天戈转头,同文睿尴尬地对视,谁也没想到陈剑给的硬盘里居然装着这种东西,这让两个还未经人事的处男情何以堪啊。      文睿咽了口唾沫,低声说:“祖天戈……”      祖天戈清了清喉咙,“什么?”眼神移到编号为二的电影上,犹豫了会儿,采取静音模式再次点开播放器。这次换了两个人,但干的事儿没换。祖天戈关上播放器,阳台里静得吓人。男人看A|片很奇怪吗?不看A|片的男人才奇怪吧。祖天戈望向文睿微窘的眼睛,对方的脸已经红透了。“喂。”他弯起嘴角,“这个没什么,谁没看过,我……”      “你看过?”文睿抢白道。      祖天戈噎了一下,他还真没看过。      文睿已经恢复了镇定,清俊的面孔已然褪去红色。“无所谓,看完吧。”他轻轻地说。      祖天戈像似受了惊吓,刚才的A|片没吓到他,文睿的话倒是让他转不过弯。      “我说看完。”文睿蹙起眉。      “哈哈。”祖天戈干笑两声,“没想到啊,文大才子。”      有句话说得好,为人不识武藤兰,阅尽A|片也枉然,因此看A|片几乎成为衡量男人的标准,也是男人间的默契。对于文睿所想,祖天戈心知肚明,而且雄性动物谁没点龌龊心思,说好听点是求知欲旺盛,总之,男人看A|片没问题。      有了默契,他们把矮凳和电脑搬进客厅,凉席也铺进去,小电扇悠悠转着,啤酒喝着,蚊香点着,日文字幕消失后,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跃入眼帘,天人合一,激烈交战。谁也没有说话,祖天戈还有些表情,文睿则一脸严肃。终于,前者忍不住戳了戳后者,相连的皮肤滚烫滑腻,祖天戈连忙拿开手指。      “有病啊。”不经意间,文睿的嗓音变得沙哑起来。      祖天戈也没好到哪里去,声音闷在嗓子里,眼珠子蒙了层淡淡的光辉,“你那什么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看科普片。”      “管我什么表情。”文睿有些暴躁。      祖天戈眯着眼打量文睿,“要不要给你挂个生人勿近的牌子?”不过这会儿他好像也不敢太靠近文睿,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离远点好。      A|V持续了四十多分钟,两位主演卖力地演出,让人无法怀疑此剧的真实性,据说都是真刀真枪地实干。      第一部看完后,文睿匆匆关了电脑。“睡觉。”仅留给祖天戈一个背影。      “你?”祖天戈的爪子探向文睿,在空气里停驻一秒后又缩回来。说什么好呢?那小子明显害羞了。祖天戈摸着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我皮糙肉厚?”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文睿小声嘀咕。      二十五、六的男人正值精力旺盛的时刻,午夜,祖天戈开始发春梦,血液里流窜着炙热的欲|火。文睿被一阵难耐的低喘声吵醒,揉着太阳穴起身,发现祖天戈将背部绷成满弧的弓,似乎十分难受。      “……”文睿爬过来,用手推祖天戈的肩膀,“醒着?”      祖天戈的梦里,一个看不清面部的女人身段婀娜,像条蛇般缠在身上,娇|喘低吟。      文睿开始觉得不对劲,对方的身体烫得能煎鸡蛋,双手捂住关键部位,英挺的眉毛拧成结,表情痛苦。不,那不是痛苦,那是快|感!      “该死的。”文睿双手撑住地面坐到一边。“祖天戈!”他喊了一声。      电蚊香的红色指示灯像团越烧越亮的火焰,文睿只觉得室内温度往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飙升。他用细长的手指包裹住自己的下|体,紧闭双眼,缓慢摩挲。刚才,对方隐忍的表情让他也有了反应,而且早前视频里的靡靡之音不断徘徊在脑海里,叫人不得安生。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纪念这文第一次上榜,今天双更嘿嘿。 28 28、第 28 章 ...   二十八、      “啊……”文睿不禁低呼一声,努力睁开眼睛,这样下去可不妙,要解决问题也得先去洗手间。他强打精神站起来,自己离开了,刚好也为祖天戈留下相对私密的空间。      祖天戈原本和文睿朝相同的方向躺着,可在文睿踩向空当的时候,他的脚忽然移动过来,文睿来不及改变位置,腿正软,绊倒在祖天戈身旁。关键部位遭挤压,文睿闷哼一声,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他蜷起身体,脸贴着凉席,深深浅浅地吐气。      真他妈的……文睿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      这么大动静,祖天戈没理由不醒,好梦正酣下被打扰,手一紧,裤衩湿了一片,模模糊糊睁开眼,黑色的眸子像隐蕴着火山的深海,炙热的岩浆和冰冷的海水无间隙纠缠在一起,冰火两重天。      文睿吓了一跳,清眸微敛,手扶着自己的兄弟,脸上写着满满的欲|望。祖天戈用了几秒钟恍惚,发现文睿趴在旁边仰头看他,带点小惊慌,脸色潮红。      “你?”张开嘴,声音暗哑得不像话。下|身潮湿的触感让祖天戈顿时明白过来自己梦遗了,猛地坐起身,他骂了句,“操!”      文睿本身处于尴尬的位置,被人从即将到达巅峰的状态下拉回来,说没感觉,那块还是硬的,说发泄出来,可还差点火候。他难受地抿起唇,手心冒出汗水,僵硬地扯动嘴角,“看什么?”      祖天戈难得红了脸,迅速起身往洗手间奔去。独自一人呆着,拧开冷水,一度停摆的大脑终于开始工作。“真丢脸啊。”他想,随即发现自己只顾着冲进来,忘了准备替换的裤衩。      “文……”叫出半个名字,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拿。硬着头皮推门,发现文睿平躺在凉席上,汗湿的T恤扔在旁边,蜷起一条腿,另一条腿绷得很直。窗外的光亮薄薄铺满赤|裸的上身,皮肤泛着光,眉头紧锁,微卷的睫毛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颤抖。他将手伸进裤衩里支起一片帐篷,压抑地底喘和呻|吟。祖天戈用头发根都能想出对方现在的模样意味着什么,那只漂亮的手一定正快速地撸动着,滑过敏感的海绵体,释放压抑已久的渴望。      “嗯……”文睿睁开眼睛,神智逐渐变得清醒,歪过头,目光落到祖天戈的脸上,他知道对方一直看着,只是没有余力阻止而已。      “你现在的表情就像个二百五。”文睿抽出手,镇定地起身。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气味,很特殊,不觉得难闻,有点像栗子花的香气。      祖天戈脸上露出莫可名状的郁卒,回身进了洗手间,过了很久才围了条短毛巾出来。文睿已经等得不耐烦,祖天戈目不斜视,同文睿擦肩而过。文睿进去后,祖天戈抓下腰间的毛巾狠狠摔到地上,去柜子里找了条干净的裤衩换上。      有人会看到战友自|慰起反应吗?有吗!有吗!?那一刻,祖天戈所有的血液都在沸腾,心脏用力地跳动,移不开视线,只能死死盯住文睿。      “我他妈的魔障了!”      他脱力地躺回凉席,用胳膊盖住眼睛,水流声停止,文睿走过来,缓缓睡下。这是第一次看A|片造成的正常生理反应,动静确实大了些,但在情理之中。祖天戈一夜没睡,文睿跟他相反,大概抱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人家都看见了,他再扭捏矫情没意思,又不是娘们儿。只是清晨时做了个梦,梦里和他抱在一起缠绵的不是哪位美女,而是身强力壮的祖天戈。      祖天戈正站在阳台上吹风,夏季天色亮得较早,对面一户人家的防盗网里摆着几盆红白相间的小花,一簇一簇煞是好看。文睿踢倒了矮凳,砸了地面的啤酒罐,发出闷响。祖天戈几步跨进客厅,低头打量略显迷茫的文睿,“我说不至于吧,昨晚那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文睿耷拉着脑袋没看他,祖天戈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的。洗过脸后,文睿恢复到常态,拿了钱包下楼买早点。祖天戈双手撑住栏杆,俯望那道笼罩在一片金黄中的背影。这个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淡然模样的人也有情动的时候,以至于祖天戈到现在都无法从脑海里抹去那个香艳的画面。为什么他会觉得文睿自|慰的场景比女优更加令人亢阳鼓荡,血脉贲张,为什么?谁给一个理由先?他无奈地摸出烟,却找不到打火机,艳阳明媚,他转过身把自己藏在影子里自言自语道,“算了,不想了。”      七点整,杜美美给祖天戈打了个电话。七点半,太阳不见了,天上开始下雨,K高大礼堂人声鼎沸。      杜美美一身小洋装,穿着缀有亮钻的凉鞋,谋杀了不少眼球。      文睿找了位置坐下,祖天戈把陈剑叫了出去。      庆典正式开始后,省领导、市领导和校领导轮番讲话,老师代表、学生代表和校友代表齐齐上阵,随后是歌舞表演,才艺展示。下午,挂着礼仪绶带的学生领着校友们参观奖杯奖状成列室,继而进行交流。      文睿逃得很快,因为他不想被人提及当年和祖天戈的那点破事儿。管志林在图书馆找到他,瘪着嘴,斜眼,“没新意。”      文睿将手里的书塞回书架,说:“完了?”      “完啦,走吧。杜美美做东,去她家的度假村,先唱K,晚上烧烤。”      “下雨烧烤?”      “管那么多,反正都是熟人。”管志林一把抓住文睿,“陈剑呢?我一下午没见他。”      “不知道。”文睿面无表情地回答。      陈剑其实没什么,昨天他给错了硬盘,慌忙中又没记下祖天戈的电话号码,后来一想,都是男人嘛,说不定人家看得不亦乐乎,也就没往心里去。今天见了祖天戈,陈剑还兴致勃勃凑过去问观后感,祖天戈没法说自己是第一次看A|片,哼哼哈哈敷衍了一番,这事就算结了。 29 29、第 29 章 ...   二十九、      校庆结束后,杜美美履行诺言,要接一众老校友去自家的度假村聚聚。      首先,是管志林心心念念的唱K活动。他姑且算是一名合格的麦霸,心里打着小算盘,想以此吸引杜美美的视线。而祖天戈几乎什么都擅长,就是不擅长唱歌。又因为适逢周末,有空的原学生会成员大概来了十几位,杜美美开了间大包厢,吧台上摆满了啤酒、饮料及小食。管志林说女士优先,让一名叫孙灿的女同学唱了第一首歌,自己紧随其后唱了首《同桌的你》。      当年K高为了避免早恋,通常让男生和男生坐,女生和女生坐,陈剑拍着管志林的胳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深情啊,我说你当年的同桌是哪位?”      管志林起先还笑着,听到这话怔了怔,丢下一句“去洗手间”就跑出了包厢。      “他怎么了?”陈剑望着自己悬空的手。      “不知道。”旁人回答。      文睿知道,管志林当年的同桌是文杰。这话不方便提起,死者已矣,徒留生者空悲叹。      杜美美端着酒杯走到祖天戈面前,后者正舒服地窝在沙发里,眼睛盯着文睿淌出一丝笑意。      “看什么呢,喝一杯?”杜美美在祖天戈身旁坐下。      美女敬酒,拒了不好意思。祖天戈端起酒杯同杜美美的碰了碰,发出脆响,喝完见底,祖天戈倒过酒杯,一滴没漏。这时陈剑和众人起哄,非要两人对唱一首《今天你要嫁给我》,祖天戈连忙摆手求饶,文睿坐在吧台旁托着腮帮看好戏。      “我五音不全。”祖天戈老实地说。      “谁信啊!”陈剑把话筒举到他嘴边,“和杜美人唱一首。”      杜美美含笑不语,静静地望着祖天戈。      “真的不行。”祖天戈笑着婉拒。      “哎,没事,我们俩来一首。”杜美美站起身对陈剑说。陈剑喜不自禁,赶忙把话筒递到杜美美手中。一曲唱罢,大家发现陈剑真人不露相,原来也是个麦霸。管志林已经回来了,瞅着陈剑捷足先登,抢过话筒非要和杜美美合唱。      闹到十二点多,管志林把话筒扔到文睿面前,文睿下意识接住,“做什么?”      “唱啊,我们都唱了,你起码得意思意思吧。”管志林瞪着眼睛,显然喝高了。      唱歌嘛……文睿琢磨了一下,还真难不住自己。杜美美给他点了首英文老歌,是他当年在元旦新年会上唱过的——《Just One Last Dance》男声翻唱。祖天戈就比较特别了,他居然给自己点了首《一二三四》,除了文睿,所有人都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散场后,杜美美安排众人去酒店过夜。这座度假村在远离市区的城郊,于成片的枫树林间倚湖而建,刚出门就见眼前波光粼粼,观景平台上站满了游客,许多女孩把腿伸进冰凉的湖水里嬉戏。      “不去酒店吧。”陈剑提议,“我看林子里有木屋,几人一间的?”      杜美美答道,“有两人间也有四人间。”      “四人吧,刚好一桌麻将。”祖天戈眨了眨眼,“文睿,会打麻将吗?”      杜美美拢了拢头发,眉宇间有些疲惫,“我让经理给你们安排,今天太累了,明天再聚。”      陈剑非要去住木屋,要了个四人间,管志林逮住文睿,祖天戈慢悠悠跟在后头。木屋只有一层,建筑风格偏欧式,里面铺的却是榻榻米,很宽敞。轮流洗漱完毕,文睿推开落地窗,风裹着湖水的潮湿迎面扑来,雨点断断续续地落到木板上,零星溅湿了纱帘。      “我说,还真有麻将啊!”陈剑像发现新大陆般喊道。      管志林叼着牙刷探出脑袋,“打麻将?”      祖天戈对文睿勾勾手指,“来?”      打麻将最后换成了打扑克,杀了几圈后,困意袭来,管志林顶不住先睡了,紧接着是陈剑。祖天戈起身关好门窗,摁开空调,文睿从陈剑的脑袋下面抢过自己的枕头,耳边呼呼作响,一床毛巾被从天而降。      “这里服务不周,居然只有三床。”祖天戈望着手里的毛巾被叹息,往陈剑和管志林身上各扔了一床。      “温度调高点就不用盖。”虽然这么说,文睿还是把毛巾被打横,显然想分一半给祖天戈。      “谢啦。”祖天戈笑嘻嘻地躺到文睿身边,推开毛巾被,“要是这样也感冒,我就不用在苍狼混了。”      “嘁。”文睿撇过脸。      夜色深沉,静谧无声。      文睿翻了个身,面朝祖天戈,浅浅的呼吸声敲击着对方的心脏。祖天戈打了个哈欠,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文睿泛起氤氲的眼睛,因情|欲而流盼生辉,身体绷出优美的弧度,被微光镀上一层朦胧的白色。      还是那个场景,自|慰。      突然的,文睿低声说:“我以前看了部电影。”      祖天戈应了一声,强行赶走那些龌龊的思想。      文睿侧过身,左手支起脑袋,探前,呼出的热气喷到祖天戈的耳垂上,“四个人睡觉,睡我这位置的人说他要是死了,一定回来找睡在中间的人。”      祖天戈冲他邪气地一笑,手拽过毛巾被蒙住文睿的脸,“要不你死一次,我看你找不找我。”两人你来我往送拳蹬腿。      终于,管志林忍无可忍地轻声埋怨,“哥们儿,要练手外面好大一块空地,明天还有活动,睡吧。”当下两人安静下来。      后半夜,陈剑睡相不好,把祖天戈挤到墙边,祖天戈越是退,他越是得寸进尺。特种兵警觉性高,睡觉时容易惊醒,因此祖天戈靠过来时,文睿是清醒的,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倒是祖天戈嘀咕了一句,“他得有多胖啊。”继而躲过陈剑的无敌飞脚掌,讨好地说:“分点位置呗,战友?”      “自便。”文睿翻身面向墙壁。      到了清晨,管志林发现文睿几乎靠在祖天戈怀里睡了整夜,当事人若无其事的从地上爬起来,而另一位当事人只顾盯着自己的手指。      紧致,富有弹性……靠!大老爷们的皮肤怎么这么滑溜,祖天戈愤愤不平地想。      “走啦走啦。”陈剑打开大门。      天已放晴,成片的枫树沐浴在明媚的晨光里,野花沁人心脾。杜美美一袭鹅黄色吊带长裙,淡扫蛾眉,嘴唇晶莹透亮,发髻优雅盘于脑后,额前垂下几丝碎发,整个人艳光四射。 30 30、第 30 章 ...   三十、      杜美美对得起自己的名字,美得显而易见,女为悦己者容,只可惜有人不领情。      用过早饭,她站起来宣布一天的行程安排。      “上午自由活动,可以去生态休闲区或探险游乐场,都是好地方。中午集合,一起到海棠农庄烧烤,下午参加户外模拟野战对抗赛。这片场地是新开发出来的,还没投入使用,你们是第一批客人,刚好这里还有专业人士,到时一定给点意见啊。”杜美美的眼神落到祖天戈身上,稍后又对文睿笑了笑。      趁众人不注意,祖天戈挪到文睿身边问,“你跟他们说我们是哪支部队的?”      “92542。”文睿斜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泄密么。”      “不会。”祖天戈摇头。      “我说我们是陆军,普通的步兵师。”文睿回答。      话还没说完,管志林窜到杜美美旁边拼命拍掌吸引大伙的注意力,“这么热的天,当来是去水上乐园,谁反对,赶快提,过期不候!”      没人反对,只是大家都没有带泳衣泳裤,杜美美说这好办,商店里有卖。      管志林拍板,“全体通过!”      水上乐园是室外活动场所,太阳毒辣,几个女同胞躲在阳伞下抹防晒霜。文睿看到杜美美穿了件黑色的比基尼,双峰高耸,肩带细得一拽就会断似的,看起来危危险险。      “祖天戈。”文睿用手指戳戳祖天戈发达的肌肉。祖天戈瑟缩了一下,在文睿惊讶的眼神中游到陈剑身边。      “……喂!”文睿挑眉。祖天戈置若罔闻,迅速潜近水里不见了。近几天他俩基本形影不离,忽然身旁少了一个人,文睿泡在水里浑身不舒坦,却说不出为什么。      杜美美一直坐在岸上,不像游泳,倒像是摆姿势照相。祖天戈从泳池里冒出头,水珠折射着太阳的光线四处跳跃,灿烂而飞扬。“你还是那么喜欢游泳。”她微笑着弯腰,有意无意展现自己雪白的胸脯。“聊一会?”      祖天戈爬上岸,用杜美美递过来的毛巾抹去水珠,回身坐到旁边的沙滩椅上。他刚才没同文睿讲上一句话就跑了,究其原因只有一个——不想单独面对那具年轻赤|裸的身体,还有包裹在紧身泳裤下的神秘森林。思想不受人心控制是件极其糟糕的事情,尤其现在面对文睿只会想些有的没的,带点色|情的东西。      祖天戈仰头一口气抽完冰冻饮料,没看见文睿剜过来的那道目光。      “嘿,兄弟,你这是COS浮尸?”管志林哼哧哼哧游过来,见文睿展开修长的四肢浅浅漂在碧波之上。      “嗯,别跟死人说话。”文睿轻轻地说。      泡了一上午,指腹成了白色,皱皱的,连带文睿的眉头也皱起来。去淋浴间洗掉一身消毒水的味儿,重新穿上衬衣和牛仔裤,刚出门就见祖天戈和杜美美站在乐园的出口处,杜美美一双美眸泛着笑意,看来心情不错。      “走呀。”陈剑也收拾完毕走出更衣室,“烧烤去咯。”      祖天戈扭头,怔了一秒,刚抬手,文睿撇过脸看向另一边。      “出发!”管志林招呼众人坐上电动游览车。杜美美和祖天戈一排,后面是陈剑及文睿。文睿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掏出来一看,文绍博给他发了信息,问他回部队没有,如果还在枫城,今晚必须回家吃饭。      从小到大,文绍博没对他用过这么强硬的口气,文睿摩挲着手机键盘,一时不知道怎么回。陈剑见他脸色有变,关心地问,“怎么了?”      “没事,我爸让我晚上回家一趟。”文睿低声说。      陈剑身后的管志林摸了摸额头,“你去吧,文叔肯定有急事找你。你家……”      “他家出什么事了?”陈剑好奇地问。      “瞧你那样。”管志林瞪了陈剑一眼,“家务事。”      文睿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下午要回去。”      杜美美说:“总有机会的,我送你去市区。”      “不用,这里有回市区的班车。”文睿指着远处的牌子。      祖天戈只是看着文睿,没说话。中午的烧烤场面相当热闹,可能杜美美感觉今天的祖天戈不像往常那样排斥与她单独接触,因此她黏在前男友身边,乍一看去金童玉女十分般配。      “哎……”管志林一边烤香肠一边叹气,“没戏了。”      “听说他们以前就谈过。”陈剑八卦地跑过来。      “以前?”      “后来分了。”      管志林一脸狐疑地望着陈剑,“分了?杜美人明显对学长有意思嘛,怎么会分?”      文睿揉了揉眼角,把自己烤的黄瓜塞进嘴里。祖天戈的纸盘里装满了杜美美帮他烤好的食物,盛情难却,他只好干笑着一个劲往嘴里倒。      “来来来,吃这个。”管志林把一堆东西推到文睿面前。油腻的东西吃多了,香甜绵软的酸奶看起来十分诱人。      文睿礼貌性地喝了两口,用纸巾擦去嘴角的乳白色液体,“够了。”      杜美美咯咯的笑声传过来,清脆悦耳,以她和祖天戈为中心围了不少人,也不知道在谈论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愉快的笑容。      文睿看了看手表,站起身往人堆走去。      “要走了?”杜美美拿过自己的包,当真从里面掏出车钥匙,看样子准备送文睿去市区。      没等文睿拒绝,祖天戈忽然按住杜美美的手,又很快挪开,仰起头看着文睿说:“下一趟班车要等半个小时,你赶时间吗?”      文睿心想他赶个屁的时间,压根就不想回家呀。      祖天戈捅捅旁边的陈剑,“借车一用。”陈剑会意,递过自己的车钥匙。祖天戈咧开嘴,手里抛着钥匙,“我送他,怎么敢劳烦美女。”      “哦。”杜美美应了一声,有些怔然,更多的是不悦,但没有表现出来。      祖天戈对文睿使了个眼色,“走。”      文睿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天上掉下个免费司机,不要白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刚修改了口口,请大家谅解嘿嘿。 过渡章我会双更,有故事情节的时候我就日更,本人木有存稿,正处于裸|奔状态。 31 31、第 31 章 ...   三十一、      林荫大道上,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朝市区飞驰。      祖天戈握着方向盘,嘴里说:“还是军车好使,这才是我的风格。”      文睿盯了他半天,缓缓开口,“风格是什么东西,在哪?能吃?”      祖天戈摁了下喇叭,转弯,超过旁边的蓝色的士,嘴唇弯出弧度,“不跟我抬杠成吗?有你这么对待免费劳动力的嘛。”      “你自愿的。”文睿颇有些理直气壮。      祖天戈耷拉下眉毛,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还不是想躲远点。”      “没有人逼你。”文睿想起自己在泳池里同他说话,他却游向陈剑,后来又坐到杜美美身边的事情。“我看你乐此不疲。”      “鬼扯。”祖天戈只觉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好在文睿没打算继续讨论这件事。进了市区,人和车渐渐多起来,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尾气,连温度也高了不少。      祖天戈把文睿送到枫城花苑门口,见他下了车慢慢往里走,背影寥落,恨不得走一步退两步。      “文睿!”祖天戈摇下车窗,一道银光划破空气直奔文睿的手心。      钥匙,祖天戈家的钥匙。      “呆不下去就回家。”祖天戈扬起一抹笑容,灿烂至极。      那一刻,文睿真的有点感动,尽管他知道这一路走来有很多人关心着他。可是,只有这个人,祖天戈,让他常年笼罩着阴霾的心豁然开朗。说起来很神奇,为什么是他?文睿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现在至少除了父亲的家,枫城还有一个让他落脚的地方。      手不知不觉攥得很紧,钥匙的金属齿嵌进肉里,目光里多了些感激。文睿笑了,愉快由心底慢慢浮现至表皮,一层层漾开,浅浅的,淡然若水。      祖天戈发动引擎,侧过脸留下一句话,“别逞强,有事打我手机。”      文睿点点头,不再多说,把祖天戈的钥匙好好塞进裤兜里,迈着明显比刚才轻快许多的步伐往里走。祖天戈在小区外呆了会儿,直到看不见文睿的身影,这才踩下油门往度假村的方向驶去。没有文睿,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想到这,他自嘲地勾起嘴角,真是要命啊……事儿不对劲,得找找原因了。      枫城花苑,顶楼。      文绍博的家今天来了不少人,当然数来数去还是那几个,自己的弟弟和弟媳,肖淑敏的妹妹、妹夫和女儿,老太太不在,由保姆陪着在家静养。说白了,这是一场家庭聚会,答谢替文杰筹办丧事的近亲。      下午四点三十五分,文睿站到自家门前,想了想,伸手敲门,很快里面传来趿着托鞋的声音。开门的是安晓云,肖淑珍的女儿,今年刚读大一。      “表哥。”安晓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你回来了?”      文睿就见过她一次,当时她只有九岁。女大十八变,安晓云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虽及不上杜美美大家闺秀的气质,说是小家碧玉却不为过。      文睿愣了会儿,回道:“你好。”      安晓云噗嗤笑了一下,“进来吧。”说起来,安晓云和文睿八竿子打不着,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文杰是她的表哥,文睿充其量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回来了。”文绍博从房间里转出来,手里拿着当天的报纸。      文睿走到鞋柜边换上拖鞋,安晓云退到楼梯边眨巴着眼睛看他,眼神好奇而热烈。      文绍博把报纸搁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坐吧,我有话对你说。”      “爸……”,文睿喊了一声。      安晓云收回视线跑进厨房,临走前还不忘多看文睿一眼。客厅现在只有两个人,偶尔能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切菜声。主卧室在另一边,而其他人都坐在文杰的房间里翻看以前的照片。这么多年过去了,文绍博俊朗的脸上也布满了细细的皱纹,他带着金丝边眼睛,一派儒雅。      “文睿,那天送你肖姨回来后,又到哪去了?”      “她们没说么?”文睿反问一句,继而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是,我没说要去哪。”      文绍博盯着自己的儿子,似乎有些生气,字斟句酌半天才缓缓开口,“你这次回来几天?”      “一个月。”      “现在你肖姨情绪不稳定,她妈妈的老毛病也犯了,你是长子,应该多在家里陪她。”      文睿垂下头,默不言语。      文绍博调整了情绪,声音变得痛楚起来,“你弟弟不在,我们就你一个儿子,你……你再呆几年就转业吧。”      文睿蓦地抬起头,明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转业?是的,他的理想原不在部队,当年憧憬过各种职业,唯独没想成为一名军人。军人苦,常年在外,一年没有几天假期,部队里连蚊子都是公的,光棍成把抓。军人也很累,每天都有训练,无论四季臭汗淋漓,哪有需要奔哪里去。      可是……      “从小到大,你要做的事情我从没拦过你,包括选择军校,我也尊重你的意见。但我老了,不希望一年才见儿子一回,你接着把博士读完,选择一份稳定的工作,娶妻生子,我也就……哎!”文绍博摘下眼镜,用手按摩自己的晴明穴。      文睿唰的站起身,文博博抬头看他。      “爸,我先上楼。”      “?”      文睿转部队的事情还没有告诉给文绍博,后者一直以为儿子只是名普通的军官。在文绍博眼里,文睿的性格有些古怪,相较弟弟文杰,他太安静,也没有什么朋友。      文绍博和肖淑敏为工作常常不在家,自己出差参加会议,而妻子要到外地采风,因此看不到文睿被祖天戈掐得红红的脸。学校那边,文睿通常对此保持缄默,只说是摔了,尽管明眼人知道那压根不是摔出来的。      文睿,的确睿智,但绝不是一个安静的孩子。文绍博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大儿子,文睿和文杰的本质区别在于——谁能被一眼看透。      回到自己的房间,屁股还没坐热,安晓云一脸贼样地溜上来推门,“嗨!”      文睿讶异地看着她,“有事?”      安晓云的大眼睛闪啊闪,咬着红润的嘴唇说:“我很崇拜军人。”这丫头以前在她奶奶那读书,大学考回枫城,和文杰没什么情分,因此也看不出多么悲伤。“我妈说你是军人。”安晓云不请自入,理了理裙子准备走进来。      “我累了,想休息一会。”文睿盯着那双糖果色的拖鞋说:“吃饭时见。”      “你敷衍我。”安晓云其实没有生气,只是故意做出恼怒的样子,“谱真大!”她扮了个鬼脸,轻轻掩好门,从缝隙里望向文睿,“诶,晚上跟我讲讲你们部队的事。”      安晓云走了,文睿倒在床上,突然裤兜里震动,掏出手机一看,管志林给他发消息:家里没事吧?      文睿回:没事。      下午的活动是青年人喜欢的户外野战,模拟美军和俄军的装备打遭遇战。文睿与祖天戈在苍狼时天天玩这个,周而复始的训练,从朝阳到晚霞,单调如一。也许,起初他不是抱着希望与热忱进入这片军营,可是现在,某些东西已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质变,他几乎立马否决了父亲提议,尽管他没有说出来。      离开军营……办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收到评论的时候很开心,可是回复过后评论全部不见了,欲哭无泪。 以后决定在作者有话说里面回复评论,评论不见了我好心疼啊(一脸血看着JJ) 大家的ID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提出的问题有点印象。 一个是“军校四年”,那里是打错了,前段时间没法修改,老是出现错误,我也就忘记了,会修改的,谢谢提出来的姑娘。 另一个说剧情进展缓慢,暂时没有亮点。我只能说你的观点非常正确,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不喜欢突兀地进入某一个情节,所以会有过渡。过渡我尽量双更,以免拖沓,有主体情节的时候我尽量日更。 最后一个是麻将姑娘,我记得你的ID,很特别哈哈。谢谢你的收藏。 最后的最后,这个故事分为三卷,第一卷就快结束了,从第二卷开始回归军队,所以大家不要着急。 PS:有个姑娘说很揪心,不要折磨文睿。如果这样就叫折磨,姑娘以后会被我虐死的(对手指ING)。 32 32、第 32 章 ...   三十二、      度假村里的模拟对抗赛,祖天戈一人为一组,其余人由教官带领。作为一名光荣的特种兵,他觉得这事特无聊,反而平时坐在办公室里吹冷气的,比如陈剑,或是偶尔去健身馆跑跑步的,比如管志林,兴奋得眉开眼笑,端着枪猫着腰挺像那么回事。      “哈哈!”管志林把陈剑的“尸体”踩在脚下,“服不兄弟,哥可不是吃素的!”      祖天戈在掩体高处瘪嘴,稍微抬抬手就把那个耀武扬威的家伙给狙了。      赛后,众人意犹未尽,杜美美在烟云廊安排了晚餐。夏季繁星璀璨,宫装红色灯笼照着旗袍美人临湖奏乐,好不惬意。这晚,包括祖天戈在内的K高旧时们都喝了不少酒,白酒论斤不论两,啤酒论瓶不论杯,杜美美已经去厕所吐了三回,依然豪情万丈地往自己嘴里猛抽酒水。祖天戈在部队里练出了酒量,对付陈剑和管志林之流毫无难度,因此他清醒到最后,并负责把两个醉鬼弄回昨晚休息的度假屋。      比起祖天戈,文睿的饭吃得比较郁闷。肖淑珍脸色憔悴,基本没动筷子,文绍博偶尔会给她夹些菜,或是舀一勺汤放进她的碗里。肖淑敏比她姐姐精神,不过这精神都用在对文睿甩眼刀子上。“淑敏。”肖淑敏身旁的男人咳嗽了几声,用手肘碰碰自己的老婆,让她不要做得太明显。      吃饱喝足,安晓云进厨房帮母亲和姨妈洗刷碗筷。新闻联播已经过了,文绍博把台换到当地新闻,一个户外主持正在某片荒凉的空地上站着,手指向身后的树林,“……当地时间九点十三分,三名……”      “爸。”文睿走到文绍博身边,“我不在家睡了。”      新闻主持人继续说:“……九五突击步枪……子弹……”      文绍博现在根本没心情注意新闻,遥控一甩,电视屏幕瞬间暗了下来。“你不在家睡在哪睡?”他抬起头说。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文绍博站了起来,文睿比他高出半个头。惨白的灯光下,前者微微佝偻着,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文睿不忍心地撇开脑袋,但是态度坚定。      “你有什么事?”文绍博生气地说。      “私事。”文睿重新看向文绍博,“我在这里还有其他事。”      文绍博刚想往前走,文睿已经退到门口,手放在金属把手上,轻轻地说:“先就这样,爸,有空我会回来看你。”      厨房里正在和碗叫劲的安晓云听到外面响起关门声,连忙跑了出去,文睿已经不见了,只剩文绍博呆呆站在门口,神情低落。      夜晚,月朗星稀。      离开枫城花苑,文睿满身轻松,先去超市买了零食,出来后又买了本杂志才回到祖天戈的家。家里很热,蚊子也多,可莫名令他心安。摊开凉席,赤脚踩上去坐下,用手撕开包装袋,盯着黄褐色的肉干慢慢撕咬,洒满一地的月华映着心满意足的面庞,原来他的要求并不高。      第二天,祖天戈提着豆浆油条上来开门。文睿只穿了件裤衩,锁骨尽显,肤色健康,由阳台透进来的光线给他镀了层明亮的光晕,却衬得整个人灿若锦绣。      祖天戈有片刻失神,立马被文睿抢了早餐。“这么好,还带吃的。”油条黄灿灿的让人很有食欲。      祖天戈回神,上前去夺,“喂,这是我的。”文睿几步跑开,嘴边泛起若有似无的微笑。“小子,要吃自己下去买。”祖天戈危险地眯起眼睛。文睿护着手里的东西退到厨房门口,“你再去一趟吧。”祖天戈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啧啧,造反啊你?”文睿怕洒了豆浆,动作慢了半拍,被祖天戈拦腰抱住。      脸贴在对方布满薄汗的光|裸背脊上,手心下是肚脐,皮肤滚烫,撅起的屁股圆滑挺翘,很有肉感。祖天戈脑袋里敲响警钟,瞬时松了手,文睿本来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倚在他身上,同他闹着玩,这下子惨了,直接连人带豆浆摔向地面。      文睿扔了豆浆就地一滚,有些恼怒地喊,“祖天戈!”豆浆从半空砸向他,乳白色液体顺着胸前的两个小红点蜿蜒下滑,浸湿了裤衩。      祖天戈转身哐当带上门,楼道里飘过他急促的声音,“我下去买早餐!”      文睿愣愣地起身,挪到洗手间里用冷水擦洗身体。      太阳出来后温度升高,热浪一波一波袭来,排队买油条的祖天戈只觉得自己快被烤熟了。人群喧哗,有人掉了钱,弯腰去捡踩了后人的脚,于是两人开始对骂。祖天戈烦躁地拉拉衣领,让闷在布料下的皮肤透气。热,确实是热,然而真正热的是他的心。他是一个聪明人,夜晚滋生的那些情绪和压抑在心底的渴望清楚明白地告诉他,他真的对文睿有了欲|望。欲|望是什么?欲|望就是男人心里琢磨的那档子事情,最原始的需求——性。      “几根?”卖油条的大爷对着愣神的祖天戈喊道,“要几根啊?”      “五根。”祖天戈说。提了大爷递过来的袋子,他转身往回走,面上的阴云散去,换了一脸的清明。      回到家,文睿已经换好衣服,油条也吃完了,正用纸巾擦嘴。祖天戈关好门,文睿听到动静后抬起眼皮,见对方新买的早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眼睛眨了眨,目光直勾勾奔了过去。      “还来?”祖天戈提高了声音。      文睿瞥了他一眼,“护食护得这么厉害,像基地里的毛毛。”      毛毛是条黄色的中华田园犬,后勤养的,给它骨头可以,抢它骨头你就等着迷彩裤壮烈吧。      听到这话,祖天戈笑了,“我是毛毛?”      文睿动了动眉毛。      “大才子什么时候沦落到抢毛毛的食物了。”      反正这么一说,俩少校都成土狗了,谁也占不到便宜。土狗一号慢条斯理地吃油条,土狗二号翻了翻昨晚买上来的杂志。太无聊,土狗二号盯着土狗一号,完美的侧脸,手指修长有力,静默中带着一份张扬。      “你是不是有心事?”土狗二号问。      土狗一号迅速摇了摇头,打了个饱嗝,顺手拿起矿泉水灌进喉咙里。窗外人声鼎沸,马路上忽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渐渐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O(∩_∩)O~求评论~明天晚上更文。 33 33、第 33 章 ...   三十三、      休假就是休假,没了训练没了插科打诨没了削人玩的常规活动,祖天戈的骨头都要生锈了。伸着懒腰,无视对方探究的目光,自知近几天的间歇性抽风、异常逃不过一向心思细密的文睿,不过他又能猜透几分呢?      文睿和祖天戈的想法差不多,也是闲得慌,而且他真的猜不透祖天戈的想法。大概祖天戈最近的不正常有江忠的因素,但又不是很像,文睿甚至会想是不是和自己有关,这样的感觉十分微妙。      快到中午的时候,祖天戈说出去晃晃吧,呆在家里真没意思。人家放假喜笑颜开,怎么轮到他就这样折磨人呢?      文睿轻轻合上书页,问:“去哪里?”      “你就没特别想去的地方?”祖天戈问。      文睿低头不语,他真有个要去的地方,只是没想过和别人一起去。      “有吧?走了。”祖天戈从椅子上跳起来,抓起手机和钱夹,“走啊。”      文睿无奈地站起身,他每次只身一人到那个地方,心情总会不可抑制的惆怅。特别今日天幕蔚蓝,阳光笼罩着生生不息的都市,并不适合感伤流年和回忆过往。      祖天戈一直催促着,跟在文睿身后上了公共汽车。“哪一站?”他仰头看门上的站牌指示标。      “终点。”文睿平静地说。      终点是墓区,不是文杰下葬的那个,在城市的另一边。祖天戈瞬间明了文睿要去哪里,或是去看谁,他开始后悔自己冒失地把对方拉出来,在这炎热的午后去一个能让心脏结冰的地方。      墓区其实是一座山,山上都是死人,放眼望去,白色的云朵下绿海生波,掩映着数不清的石碑。走在刚刚修葺一新的水泥小道中央,衣服上尽是斑驳的光氲,有人烧过纸钱,灰色柔软的烟烬在空气里飞舞,欢快的样子仿佛不属于这个令人悲伤的地方。      文睿母亲的墓碑安安静静立在东一区顺数第十八行,祭台很干净,没有土沫,有些枯萎的鲜花,看样子曾有人来拜祭过。      “文睿?”祖天戈小声唤着对方的名字。      文睿转过头看他,“什么?”      “拿出来吧。”祖天戈指指文睿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在墓区门口买的立香。      只上香,不烧钱。      他们祭拜了那个仅二十六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的女人,在她最美好的年华带着憎恨与遗憾,无奈抛下幼子,孤独远去。      祖天戈盯着文睿的侧脸,他看起来并不难过,睫毛微微下垂,乌黑的眼睛盯着缭缭升起的青烟。站了有一会儿,祖天戈在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文睿还站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      两岁啊……祖天戈掏出香烟点燃,记得自己从高远航那里看过文睿的资料,如果不是政治审查,估计一辈子不会想到他的母亲只是继母。瞅着这样的文睿,想着从前的文睿,祖天戈抹去鬓角边的汗水,都说生活才是最大的狗血,文睿不会这么幸运跟白雪公主有得一比,摊上个恶毒的继母吧?      “你想错了。”文睿肯定地说。      祖天戈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中回神,文睿精明地盯着他,仿佛洞悉了一切。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祖天戈咧着嘴说。      “你也这么问我。”文睿笑。      是啊,在基地时他就被一帮人给围了,追问“我现在想什么”的答案。祖天戈叼着烟拍拍旁边的空位,“坐。”文睿走过来坐下。      见文睿没有抗拒的意思,祖天戈顿了顿说:“你心里那个结和你妈妈有关?”      文睿抿起嘴,答案不言而喻。      “说出来,我给你开导开导。”祖天戈一本正经地摆正身体,却在文睿好笑的眼神中松弛下来。      “我没事。”文睿温和地说:“你以为我从小生活在水生火热中,吃不饱穿不暖,放学回家后有成堆的家务等着我,只能半夜躲在棉被里开着手电筒做作业?”      “那是你吗?”祖天戈一脸痞样去捏文睿的脸,“那是文氏灰姑娘吧。”      文睿往后躲去,狠狠瞪了祖天戈一眼。      其实文睿的继母肖淑敏对他很好,至少在别人眼里视如己出,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当中的真相——肖淑敏是第三者。文睿的亲生母亲死后,文绍博带着儿子搬了一次家,然后同肖淑敏结婚,枫城花苑是他们的新房,而且结婚时肖淑敏已经怀有身孕。      儿时的记忆犹如散失在时光长河里的沙砾,难以觅其踪影,但对于某些印象特别深刻或是悲痛欲绝的事情,没有人会忘记。那些年的儿童节,文睿总是苦苦站在家门口盼望母亲的身影,只因为文绍博说消失的母亲会在这天回来陪他过节,后来他慢慢长大,开始明白等待的人永远回不来。      家是别人的家,有他的父亲,弟弟,还有一个应该称作母亲的女人。生母的娘家人起初还会来探望文睿,告诉他谁害死了他的母亲,什么是第三者,什么是憎恨,后来这些人被很少发脾气的文绍博赶走,从此文睿再也没见过那些亲戚,可是童年阴影已经根深蒂固,而对于肖淑敏的藐视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一个恬不知耻的女人披着慈母的外衣无微不至地关怀自己,父亲时时暗示改口叫她做妈妈。“妈妈”是多么神圣的字眼,尚在青春叛逆期的文睿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肖姨”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再大些,他自己磨平了棱角,可每天面对所谓的严父慈母,像上了发条的时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按照固定轨迹不停轮回,仿佛逐渐涨大的气球,终有爆炸的那一刻。      太累了,怎么解脱呢?也许……只有死亡。      死亡是生命的终止,五彩斑斓的世界瞬间化为纯白无暇,哪怕有人在这个无垢的世界里涂上一笔,给他个念想,他也不会觉得生命如此没有意义。年轻的心有了苍老的感觉,真的毫无牵绊,机械而重复地生活,没有明天,没有希望。      已经放弃了。      然而这时偏偏有个人闯进纯白的世界,还不止涂了一笔,他画了很多笔,让这个世界布满彩虹。      但是最后,他又消失了。      文睿的视线飘向远处,思绪飞扬,眼前一格一帧都是他历经的画面。在军校,他开始学会与人相处;在军队,他找回百分之一的自我;在苍狼,他似乎能奢求更多的东西。      “想什么呢?”祖天戈的笑容打破坚冰,璀璨晶莹碎了一地,在文睿心中熠熠生辉。      “没什么。”文睿慢慢摇着脑袋,“真的没什么,我好像真的……没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木存稿,本来说晚上更,但憋不住……这到底是怎样的强迫症啊摔! 爬季榜中,打滚求收藏求评论~(虽然知道希望很渺茫) PS:文睿妈给他买衣服的事情后面会解释 34 34、第 34 章 ...   三十四、      什么都是虚的,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只有愚蠢的人才会这么做。      文睿决定不再想这些事情,他要求祖天戈陪他爬上山顶,从背后那块还没有开发的地方走出去。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祖天戈望着掩藏在杂草里的小径,长长的,生机盎然。      文睿凝眸远望,湛蓝的天和翠绿的地在遥远的另一头交接,隐约能见到灰白色的建筑群。      “以前发现的,这里走出去也有车站。”      “哦。”祖天戈拉长尾音,“秘密通道。”      “算是吧。”文睿柔和地笑着,“几年前更荒凉。”      祖天戈耸耸肩,同文睿一起往前走。文睿的情绪比刚才好了许多,笑容干净纯粹,即使他以前没有表现出来,祖天戈也知道——他会痛。      越往前走,路越宽,不止泥土小路变成了柏油大路,连建筑也渐渐多起来。文睿去小摊贩处买了两瓶矿泉水,找钱时,卖水的老板说前面过不去,还是换条路走吧。      “为什么?”文睿问。前方立了块很大的广告牌,广告牌后是刚才看到的灰色建筑群,应该是新兴的开发区。      “你没看新闻啊,这两天就这事最大了。”老板大惊小怪地瞥了文睿一眼。      祖天戈见文睿半天没回来,禁不住走了过去,刚好听到老板添油加醋地说:“从部队里跑出的特种兵啊,偷了三把九五……九五突击步枪,几百发子弹,挟持了人质躲在里面。警察围了一天,死了五个伤了三个,人家百发百中,部队里的狙击手嘛。”      特种兵偷九五突击步枪挟持人质?祖天戈同文睿面面相觑,这话怎么听怎么喜感。      祖天戈捂着胸口对文睿说:“我的HHP被戳烂了。”      “HHP?”老板一脸不解。      “Ha Ha Point 。”文睿解释道。      老板的话不可信,祖天戈又要了份当天的报纸,发现报纸的内容虽然详尽,但根本没提军人挟持人质这事,倒是文睿想起昨天同父亲闹得不愉快时听到新闻主持人的只言片语,好像有说到枪和子弹,只是当时没上心,匆匆离开了家,而后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      “换条路吧。”祖天戈折起手里的报纸。      文睿点头,“嗯。”      两人朝另一边走,祖天戈勾起嘴角说:“这年头特种兵都跟大白菜似的不值钱。”      “原来苍狼是大棚蔬菜养殖基地。”文睿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漾着笑意。      “哟,白菜,”祖天戈的爪子搭上文睿的肩膀,“让爷掐几片叶子。”      枪声和手机铃声同时响起,祖天戈微微皱眉,掏出手机,文睿转向灰白色的建筑群,枪声从那边传来。      “祖天戈!”话筒里传来杜美美带着哭腔的声音,“我爸出事了!”      “你慢点说,别哭。”祖天戈轻声细语地安慰道。      原来,杜美美的父亲杜涛竟然是老板口中挟持人质事件中的当事者。杜美美是单亲家庭,和父亲相依为命,尽管她走女强人路线,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拨通了前男友的电话。      “是这样吗,我知道了。”祖天戈挂断电话,指了个方向,文睿什么都没说,快步跟了上去。      被封锁的工地现场,来来往往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察。杜美美坐在外围抹眼泪,看到祖天戈过来,红着眼睛扑进对方的怀里。文睿一时恍惚,蓦地想起从前,她也是这么抱着祖天戈哭。      杜美美哽咽着,对祖天戈说了事情的经过。      最近,杜涛家业越做越大,有意往地产方面发展,于是跟人合伙收了块地,要拆迁原住户。而这些住户里有一家态度强硬,不肯搬,拖了几个月,杜涛的合伙人王明一不做二不休,塞了点钱叫人强制拆迁,致使那家的媳妇怀胎八个月流产,又因为对峙,送医不及时,一尸两命。那女人的丈夫是现役军人,据说还是尖兵,只是家里没什么背景,知道这事后要往上告,却被人一手遮天。领导的思想工作无用,趁黑叫了两个平时关系很铁的战友,偷了库里的枪和子弹离开了部队。      刚巧昨天工地上出了事,杜涛和王明被一群索要工资的工友围了,三名持枪军人赶来后场面混乱,难以控制。有些头脑比较清醒的工友离开了现场,但有些激动过头的人跟着军人走进了尚未修建好的公寓。到现在为止,警方已经包围这里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并不是说警方无用,而是对方身手、枪法太好,再加上有人质,有熟悉工地环境的工友帮忙,警方不敢强行突入,只能僵持着。杜美美也是今天早晨才收到消息,她以为父亲去了外地,因此昨天没有开机。      有警察过来,请杜美美与王明的家人回去休息,一有消息马上会通知他们。杜美美死活都不愿离开,精致的妆容晕成一片一片,天气炎热,已经有了中暑的征兆。      “回去吧。”祖天戈把杜美美塞进她的车里,打开空调,然后递给她一瓶水。      “我该怎么办啊,我爸要是出事了,我……”说到这,杜美美刚止住的眼泪又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抱住祖天戈的胳膊,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人十分心疼,“警方应该告诉他们我爸是被连累的!”      文睿一直盯着远处某个用途不明的六边形建筑,有警察悄悄对同伴比划着手势,他认出:有地雷。文睿有些想笑,这根本就是旭日演习的翻版啊,只不过这次的地雷不会喷人一身石灰,而是在身上制造无数个血肉模糊的洞。      “文睿!”有人喊。      文睿应声回头,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迈着军人特有的步伐跑到他面前送上热情的拥抱。      “你是?”文睿被这人抱了个满怀。      祖天戈看过来,发现拥着文睿的人穿着武警的制服,人长得十分有气势。      “我是你班长啊!”那人推开文睿,让对方看清他的脸。      原来是新兵连的班长邹刚,后来去了武警部队。      “你怎么在这?”邹刚拍了拍文睿的脸,“越来越结实,放假了?”      文睿满头黑线,迅速躲过那只粗糙的手掌。见此情景,祖天戈诡异地开始不爽,低头安慰了杜美美几句,转身走向文睿。 35 35、第 35 章 ...   三十五、      邹刚是特警从武警请来授课的教官,这次出了事,跟着队伍一起到现场看看,没想到遇见了文睿。当时在新兵连,文睿的绰号是“盐水鸭”,因为盐水鸭看起来很干净,而文睿总是在第一时间冲到澡堂洗澡,身上没有糙汉子那样的异味,娘们兮兮的,十分特立独行。      “班长。”文睿恭恭敬敬喊了邹刚一声班长。      祖天戈站到文睿身边,邹刚的眼神立马扫了过来。“这位是?”他问。      文睿看了祖天戈一眼,“我战友。”      祖天戈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毛,“班长好。”      文睿又看了他一眼,那意思是:“瞎凑什么热闹。”祖天戈装作没看见,邹刚笑着同他握手。      寒暄了片刻,邹刚朝文睿抬起下巴,“升了没有?”      文睿回答:“少校。”      邹刚挺高兴,又问,“你在这做什么?”      文睿说:“我们是杜涛女儿的同学。”      “哦。”邹刚应道:“快她送回去,情势有点不妙,好好安慰一下,别让她妨碍警方的行动。”      “这么严峻?”祖天戈转向六边形建筑,粗大的钢筋裸|露在外,到处是搅拌车与砖块,场面看起来眼熟。“旭日演习啊。”他想。      邹刚不方便透露太多,现场也封锁了媒体的采访,只知道里面的军人虽然个人素质过硬,但不是特种兵。“可惜了。”邹刚悠悠叹了口气,声音极低,“听说以前参加过苍狼的选拔,不知为什么被刷了下来,放在常规部队里还是个兵王啊。”      文睿刚想走,听了这话看向祖天戈,后者果然停住脚步,颇有兴趣地凑到邹刚身边,“班长,里面那人叫什么,方便透露吗?”      邹刚想了想,部队里出了这样的事,领导的面子里子都没了,军方那边反应不小,所以上面封锁了消息。      “班长,如果你难做就算了。”祖天戈体贴地说。      “没什么,就是个名字,我是替他惋惜。”邹刚摊开手做无奈状,“我不是警方的人,稍微泄漏下不会死,说到底还是我们军人的事情。”      “是谁?”文睿插了句嘴。      邹刚的脸色黯淡下来,“好像叫窦文军。”      “窦文军!”祖天戈满脸不可思议。      邹刚一怔,“你认识?”      文睿想,是他啊,近几年军区里排得上号的尖子,邹刚很早就离开了部队,肯定不认识。      “哦,不认识。”祖天戈蹙起眉,“我听说过这人。”一个军区,又参加过苍狼选拔,每一届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几十号人。      特警那边有人过来请邹刚过去,顺便打量了文睿一番,随后瞧了瞧祖天戈。      邹刚说:“快点回去,有事再联系。”      远处,杜美美翘首以盼,似乎非常想让祖天戈过去。文睿用余光扫了她一眼,缓缓地说:“窦文军是谁?”      “只听过名字的人。”祖天戈回答。      “不止吧。”文睿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      祖天戈的脸上浮现出些许不明意义的笑容,淡然地说:“是队长以前栽培的一个好苗子。正式入队前夕他却申请离开,队长很不解,跑去质问他,他说他很爱女朋友,准备结婚,不愿她将来守寡。”      “谁?江队?”文睿吃惊地问。      祖天戈答道,“是的,不过他早就想开了。”      “那倒是。”文睿眼神清亮,表示他说这话时态度很认真,“人各有各的活法,不能强求。”      祖天戈盯着文睿说:“但我的想法和窦文军不同。”他又笑了一下,“我怀疑自己娶不到老婆,谁敢跟我啊。”      “你这思维跳跃得让人跟不上趟。”文睿示意祖天戈看向杜美美那边,“你老婆在那边等你。”      祖天戈忽然背过身对文睿弯起嘴角,“别乱说,光棍有什么不好。算了,先过去吧。”      文睿走在祖天戈身后,想着对方刚才说的话。其实这对文睿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压根没考虑过找到自己遗失在红尘里拥有另一半翅膀的天使,但对窦文军来讲,他的天使就是他的老婆,也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牵绊,所以他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而且这种牵绊成了他进入苍狼的阻力,他没有错,只能说人各有志。      苍狼是实战部队,尽管准备充分,但只要是任务就有危险。祖天戈的意思是人必须有牵绊,有了牵绊才有生存的信念,如果遇上绝境或是命悬一线,这种牵绊很可能是拴住生命的最后一根保险丝。刚巧文睿缺乏这种牵绊,因此祖天戈会质疑文睿进入苍狼的资格,而现在文睿找到了牵绊,尽管有所犹疑,但已经是好的开始不是吗?      “回神!”祖天戈喊了一声,文睿魂游天外的魂儿终于又回到地面。      杜美美死活不愿回家,好说歹说在警方封锁线外围找了间小旅店住下,没法子,两名少校也只好陪着住进去。到了晚上,祖天戈让人送了些清淡的饭菜到杜美美的房间,自己也一直呆在那里。      文睿靠在床上看电视,心里放不下白天得到的信息:地雷。工地上有沙有土,还有数不清的钢材和木材,施工用的工具,哪里都可以隐藏地雷。文睿从军校出来的时候,祖天戈应该已经进入苍狼,所以无从得到他的消息,而窦文军虽然比祖天戈早,却没有进入苍狼,所以他对这个人略有所闻。      窦文军军事素质高,当过一段时间的工兵,偷枪偷子弹可以理解,但他为什么还要偷地雷?难不成他早就做好同政府对峙的思想准备,抱着鱼死网破的心理,一定要替自己的妻儿报仇?如果是这样,这事就棘手了。失去了牵绊,人生毫无意义,他也许会折磨人质,寻求解脱前最后的复仇快|感。      “咚咚。”有人敲门,文睿赤脚下去开门。      “她终于睡了。”祖天戈看着手表说:“十二点,你怎么还看电视?”      文睿侧身让祖天戈进来,“睡不着。”      祖天戈脱掉衣服往浴室里钻,“我先去洗澡。”      文睿坐了会,走到浴室前隔着一道门说:“窦文军以前干过工兵。”      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祖天戈嗯了声,应道:“这个我知道。”      “可你知道他偷走了地雷吗?”      水声停了,祖天戈顶着毛巾拉开门,下面是湿漉漉的裤衩,“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也没想干。”文睿后退了几步。      “想也别想,我们休假中,这事儿有特警,再不济有武警。”祖天戈眸光闪烁,转身关上门。      文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祖天戈出来之前他去楼下买了几盒奶片,路经杜美美的房间时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哭声。      单亲家庭的孩子,没有妈妈……      文睿垂着头,手不知不觉攥紧,面前忽然刮过一阵风,抬起头,祖天戈略显紧张的脸出现在眼前。听到杜美美的哭声他愣了愣,终是没有进去,反而把文睿拖回了房间。      “你该不会以为我去救人了吧!”文睿有些愠怒,把奶片摔到床上,祖天戈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微妙。      “多大了还吃这个?”他指着奶片说。      文睿瞪着他,片刻后觉得自己这气生得没有缘由,就是心里闷,难受。      “别转移话题!我像违反规定的人么?”      祖天戈抬起手,“消气消气,哪能啊,你想去人家还不准呢。”      “睡了。”文睿抽过枕头,脸朝里不搭理祖天戈,过了几秒,伸手摸过刚买的奶片,剥了一颗含进嘴里。      “你……”祖天戈想笑,“奶娃娃。”      五分钟后文睿爬起来往浴室走。      “干嘛啊?”祖天戈躺在床上问。      “刷牙。”      祖天戈这次真地笑出来了。 36 36、第 36 章 ...   三十六、      夜里没人睡得着,即使开了空调,空气仍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裹住人心,勒出一道道印痕。      祖天戈很安心,目前他对近在咫尺的文睿没了龌龊的思想,但他知道那是因为没有余力去想。同时他又不安心,因为杜美美一直闷着哭,不愿旁人为她分神,反而让人更加担心她的精神状况。      “睡着了没?”静静的房间里传来祖天戈略显低沉的声音。      文睿动了动,往祖天戈这边凑了些,“睡不着。”      “我去看下杜美美。”祖天戈坐起来,文睿也坐了起来,似乎想同他一起去。      杜美美的房间就在斜对面,几步路而已。他俩刚穿好衣服,远处忽然传来密集的爆炸声,这声音在静寂的环境下传得很远。文睿冲到阳台往下看,一些住客衣衫不整地跑到院子里站着,脸色惊恐。祖天戈去敲杜美美的房门,没人应,他改敲为拍,最后索性踢开了木门。      东西还在,可里面空无一人。      祖天戈立马转身折回自己的房间,“杜美美不见了。”      “不会吧?”文睿走到床头摸出手机瞄了一眼,“二点十八分,这么晚,她会去哪?”      “我不知道。”祖天戈摇头,“外面出什么事了?”话音未落,旅馆门口闪过几道刺目的红光。      文睿暗忖片刻,目光瞟向警灯,“我觉得那边出事了。”      “不用管那边。”祖天戈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杜美美的号码,通了,但是没人接。“出去找。”他说。      文睿表示赞同,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旅馆,外面很静,没有一个人。      “你觉得她会去封锁现场吗?”文睿对祖天戈说。      “我看不会,她知道去了也没用。”祖天戈回答。而且警察在他们离开后禁止任何人出入,包括人质的亲属。      “分头找吧。”文睿指了个方向,“我去那边。”      “那边靠近墓区吧。”      “嗯,我对那的地形比较熟悉,你去施工点周围看看。”      分道扬镳,一个往东北方向,一个往西南方向。文睿离开后,祖天戈站在马路中央,发现前方忽然出现一辆警车,车前灯亮如白昼,旁边几名警察神色凝重严峻,正快速地交谈着。祖天戈仅瞥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其中一人说:“冲进去了,没抓到窦文军。”      没抓到……      “也没找到人质。”      祖天戈皱起眉,有警察看到他,那审视的模样就像他是头号通缉犯。      “你,站住!”警察喊,然后从警车里拿了张照片走过来比对。“不是。”他对同伴摇头。“这么晚在外面干什么?”警察把照片揣进兜里,微微提高了声音。      祖天戈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半夜烟瘾犯了,没烟,想找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包烟。”      “烟呢?”      “还没买。”      这里确实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LOGO闪亮,十分显眼。      “你身份证呢?”警察还是觉得可疑。      祖天戈眨了眨眼睛,“军官证落在旅馆里了。”      “你是军人?”警察挺意外。      “哎,他不是人质的亲属吗?白天的时候,我看到特警队那边请来的武警和他讲过话。”有人在警车旁边说。      “我们住在这等消息。”祖天戈顺着杆子下。      没可疑了,警察客气地笑,“同志,你去吧。”      祖天戈只好走到便利店买了包烟,几分钟后他又跑回来,冲几位警察友好地翘起嘴角,“哥们儿,人说军警不分家,方便透露点不违规的消息吗?我同学是人质杜涛的女儿,精神已经垮了,你看……”      警察露出为难的神情,连连摆手,“不是我不说,实在是不能说。”      祖天戈知道这种事不能勉强,只能转身离去,有警察在这,还不止一个,难道是来巡逻的?杜美美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走动不被发现,除非她没在这边,因此祖天戈回到已经安静下来的旅馆,询问前台值班人员有没见到杜美美,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祖天戈给文睿打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文睿不可能不接电话,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祖天戈从旅馆后面绕了出去,往文睿所在的西南方向前进,这边没刚才那边明亮,抬眼一看,埋有死人的山呈黑色,而作为背景的天空是深蓝色,乍一看去十分瘆人。他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大脑开始迅速运转,分析整合现状。      另一方面,文睿同祖天戈分手后沿着白天从墓区过来的那条路走,只不过方向相反。这片区域本来就是新的经济开发区,除了刚修好的柏油马路,两边都是黄土及杂草,由于渐渐远离中心地带,没有人气,路边荒芜的杂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鬼影幢幢。      文睿想,杜美美应该不会往这边来,因为给人的感觉不好,谁会半夜朝墓区的方向走呢?他观察得很仔细,没见到杜美美的踪影,就在他准备折返的时候,忽然发现路边的杂草有被人压过的痕迹。基本上这些草都朝一个方向倒去,整齐划一,文睿蹲□,手指贴着草根摸索,蓦地指尖一凉,似乎碰到某件金属制物品。      夜里无风,可是草尖悠悠晃动,仿佛有什么危险的野兽蛰伏于黑暗中。      文睿抿着嘴拿起手边的物品,珍珠白的新款女士手机躺在手心泛着冷光,水晶南瓜马车吊饰因惯性而有节奏地晃动着,文睿认识,这是杜美美的手机。手机没有关机,摁开解锁键后,他翻看了信息和相册,信息文件夹是空的,相册里只有祖天戈的照片。      没有任何线索。      文睿站起来借着路灯的光线俯视这片杂草,黄色的泥土似乎印上了浅浅的脚印,他走过去一看,判断这大小应该属于男人,而在这些脚印中间又有两道细而深的痕迹划过,却不知道是什么。文睿思考了一下,准备联系祖天戈,这时前方传来闷响,动静不大,给他的感觉却相当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回复有点问题,回复过后帖子不显,我只能在这里集中回复,稍后看手机能不能回复。 关于123姑娘的问题,首先,我还没写文睿他母亲是怎么去世的,也许事情不像他母亲娘家人说的那样。性格是从小的培养的,有人会闹,有人可能只会上演冷暴力,文睿偏向后者,这是我的设定而已。 再次,他没有被打……作为一个男人,被长辈,而且还是女性在失去至亲的环境下指着鼻子骂而没有任何动作,我认为是合理的。关键点有三个:一、他是男人对方是女性,二、长辈,三、失去至亲情绪不稳定。 撇开对生命的态度不谈,文睿实际是个心理很强大的人,连生死都可以看破,还有什么事会被他放在心上。藐视一个人的最高境界是忽视她,他只是懒得去做。 PS:我不是不回大家的帖子,回了好几次,前台都不显。继续打滚求收藏求留言,谢谢大家的支持! 37 37、第 37 章 ...   三十七、      熟悉,因为文睿听过很多次,是装有消声器的枪,从声响判断应该是手枪。      电光火石间,一道黑影倏然窜过眼前,文睿本能地矮□子,眉头一紧,血渗了出来,原来是飞来的子弹擦破了皮肤。枪!是真的枪,开什么玩笑!文睿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耳朵贴着地面分辨隐约的脚步声。      世界安静下来,除了唧唧鸣叫的小虫。文睿咽了口唾沫,炙热的空气不知被什么冻结了,压迫住心脏,喘息开始急促。      怕么?文睿在心里自嘲地想。      周围没有人声音,似乎已经走了,文睿微抬脑袋,瞅准一道浅沟快速翻滚过去。在橘色路灯光芒的照耀下,脚印中间那两道细长的痕迹再次闯进眼帘,文睿猛然怔了一秒,难道……难道是高跟鞋底制造的痕迹?文睿看了看手里的女款手机,又望着朝他这个方向大面积倒下的杂草,意识到如果有人拖着杜美美压过这些草,她的高跟凉鞋很有可能在地面留下痕迹。      伤口还在流血,随便动一下会传来些许痛感。文睿瞄了一眼肩膀,手伸进裤兜里掏手机,没摸到,原来是刚才翻滚的时候掉了。      “……”      他只好拿起杜美美的手机。“咚!”前方又传来响声,却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文睿听到女人若有似无的哭泣声,“啊!”有人惨叫。那边的杂草中,文睿的手机开始震动,原本装在身上没这么大动静,可现在落到空旷的环境里,一点声响仿佛被放大了数倍。      “砰!”      手机被子弹击中,不再震动。      草丛窸窸窣窣,文睿见到一片白色的裙角往荒野飘去。如果现在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很有可能失去前方人影的踪迹或是暴露隐藏地点,没办法,他只好把手机放进裤兜里,暂时跟在后面。就这样躬身走了半个小时,四下漆黑,不久月亮探出脑袋,但十几米外仅能辨认出模模糊糊的五官轮廓。      “出来!”      这声音让文睿微微一颤。面前出现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她被人反抓着胳膊,脸上挂满晶亮的泪痕,嗓子已经哑得快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你在那,出来!否则我杀了她!”      下一秒,文睿听到女人的惨叫,骨骼错位的剧痛差点令她昏厥过去。      是杜美美。      文睿站了出来,无言地看着对方。杜美美努力张大嘴巴,眼泪婆娑,娇躯不断扭动,仿佛准备随时随地扑向文睿。      月色下,那人眉眼朦胧,只能瞧出高大的身材,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嗜血的气息。      “你是警察?”他低吼道。      文睿平静地回答:“我不是。我是她的朋友,就是你手上那个女人。”      听了这话,对面那人情绪稍微稳定了些。文睿发现他身后背着的枪是九五突击步枪,这么热的天,他还罩了件薄外套,里面鼓鼓囊囊,似乎绑着弹匣袋。      “窦文军。”文睿轻轻唤了一声。      “你还说你不是警察?”那人突然露出狰狞的笑容,抬起手,食指贴着扳机,“你知道我的名字。”      “等等!”文睿抢在他开枪前喊道,“因为我也是军人!”      那人右手一滞,没了下文。      “窦文军,我听说过你,你是军区的尖兵。”文睿朝前挪动了一步。      “尖兵算什么,胳膊还是拧不过大腿!”窦文军凄厉地说:“我老婆死了,我的孩子也死了!”      文睿马上应道,“我知道。你冷静些,先放了那个女人,她是无辜的。”      “难道我的老婆和孩子不是无辜的!”窦文军的枪顶上杜美美的太阳穴,杜美美腿都软了,被窦文军拽着,身体摇摇欲坠。      文睿又往前走了一步,“窦文军,我理解你,但你不要轻易舍弃军人的荣耀。”      “军人的荣耀算狗屁!”窦文军咬牙切齿地咆哮。      文睿留意四周,这里太过荒僻,即使他们制造了如此大的动静,也没有人发现这里。      “你到底想做什么?”文睿问。      杜美美咬住嘴唇,死死盯着文睿,好像对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      “我上告无门!”窦文军喊,“我不相信政府,我不相信国家!我老婆死了,都怪那些人,我要你们全部去陪葬!”      窦文军已经濒临疯狂的边缘,文睿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反正现下的情势十分严峻。      “我爸呢?”忽然,杜美美不知死活地冒出一句,“你杀了他吗?”她很害怕,害怕她的父亲已经死了。      “你爸是谁?”窦文君声调古怪。      文睿心里咯噔一下,杜美美哭着说:“我爸是杜涛,他还活着吗?”      傻女人……这是文睿此时唯一的想法。      “他死了。”窦文军狰狞的面孔露出一个快活得笑容,“我杀了他。”      杜美美不知哪来的勇气,尖叫着用细长的鞋跟猛踹窦文君的小腿。文睿弯腰捡起一块石头,趁窦文军恼羞成怒之际扔了出去,又准又狠,直接砸上窦文军的手,枪掉了,当然也不可避免撞上杜美美的脖子。      “贴着地面滚过去!”文睿大声喊道。      杜美美被砸得摔倒在地,求生本能让她按照文睿说的话就地翻滚,没有把关键部位暴露给窦文军。同时,为了吸引窦文军的注意力,文睿没有隐蔽,而是冲上前。窦文军红着眼睛取下步枪,熟练地对准文睿砰就是一枪,幸好没打中。窦文军太过激动失了准头,而且文睿也有所准备,可窦文军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军人,第二枪已经恢复常态,文睿见他没有追赶杜美美的意思,只能纵身往相反的地方跑去,窦文军一直在后面追赶,枪响不断。      这个人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由针对性复仇变为漫无目的地杀人,杀更多的人,以此祭奠老婆和孩子的灵魂。文睿不走运,他的军人身份成了代表政府的意象,窦文军穷追不舍,仿佛要把文睿剥皮拆骨。说起窦文军发疯的原因,其实是由于他的两个战友在关键时刻意识到挟持人质是错误的,有违军人之道,因此让他错失报仇良机,不但没有手刃仇人,还不得不从下水道离开现场,如丧家之犬般四处逃逸。      文睿在一处凹地里潜伏下来,他知道窦文军正在暗处虎视眈眈,尽管那人是个疯子,但这也是军人与军人之间的较量。窦文军的枪法十分不错,把九五突击步枪当狙击枪使也很有准头。潜伏与狙击,这可是实战,文睿心想,瞧我这假放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砸了我一颗地雷的姑娘谢谢乃,么么~ 今天我认识的一位姑娘过生日,我祝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不过,我不厚道地提醒乃,乃又老了一岁…… 38 38、第 38 章 ...   三十八、      曾经,文睿面对生命有一种消极思想,可以轻易舍去,或是死亡来临时不必过分争取,能活则活,生死由命。而窦文军已经到了另一种境界,他已经彻底放弃生命,不但放弃了自己的,还要取走别人的,这样的人比潜意识里看轻生命的人更加可怕。而作为一个刚刚“改过自新”的人,文睿清楚知道他现在不想丢掉这条小命,为什么……为什么呢?      入队前最重要的那次考核,生死抉择时他好像想起了祖天戈,于是花掉两分钟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选择了正确的方向,而这个“正确”是祖天戈一直想传达给他的某种思想。反正,他还想在这红尘俗世里混一段日子,最好能寿终正寝。他给祖天戈发了条信息,然后把电话调成静音状态塞回裤兜。      新闻里说窦文军偷了五百发子弹,可据文睿目测,窦文军外套下的弹匣袋里只装了一百余发,不过,无论他拥有多少子弹,都足够把文睿射成筛子。该怎么办?如果只是逃离会容易很多,但文睿不能放任这个持枪凶徒离开荒野进入有人烟的地方。      窦文军似乎失去了耐心,提起枪,开始射击每一处可以藏人的地方,虽然这样暴露了他的位置,但文睿没有武器,处于劣势,他有恃无恐。文睿不可能冒然扑过去,能做的只有等,等待援兵,可窦文军不是傻瓜,他要把文睿引出来。      窦文军开始移动,在杂草间穿梭,偶尔放几枪,仿佛一只正在调戏老鼠的猫。忽然,他又停了下来,文睿也只好停下。月亮被云遮住半边,隐隐绰绰只见人影晃动,无边的黑色帷幕下飞出几只碧绿的萤火虫,让文睿心尖一颤。片刻之后,窦文军水平移动到另一边,文睿摸不清他的想法,这里离他报给祖天戈的位置并不远,可也偏离了许多。      又过了几分钟,窦文军忽然往前跑去,行动怪异,匪夷所思。文睿莫名地停顿了一下,荒野里陡然响起枪声,不属于窦文军,而是另有其人。      “站住!”周围冲出几个警察,举着手枪,纷纷对准窦文军的背影。      文睿身后也有了动静,有人迅速靠拢蹲在他旁边,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拂过他的鼻子。“小子……”祖天戈撞了撞文睿的肩膀,文睿颤了一下。祖天戈皱起眉,刚想问你怎么挂彩了,二十米开外传来连环爆炸声,作为掩体的石块被大量坚硬物体撞击,有的胡乱朝四周弹去。      “破片跳雷!”文睿出声提醒。话音未落,祖天戈将他捞进怀里,手护住他的后脑勺,用身体挡住那些凶神恶煞的破片,往旁边的土坡滚去。窦文军布置的跳雷杀伤半径二十五米,爆炸后可产生二千五百多个圆柱形破片。文睿的脸紧紧挨着祖天戈的胸膛,两颗心脏一齐跳动,对方的体温很高,似乎做了长时间的剧烈运动。      “没事吧?”祖天戈急切的声音从脑袋上方传来。      “你呢?”文睿伸出手。      祖天戈抬头看向土坡上方,又俯身盯着文睿,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焦急,还蕴藏着某些说不出的感情,好像是感动?      “我没事,”祖天戈扯起嘴角,“小腿伤了。”他的一只手还垫在文睿脑后,胸以下的部位和对方贴在一起。文睿立刻从祖天戈的身下挪出来,祖天戈不让他检查伤口,只是说:“皮外伤。”      文睿看着祖天戈的小腿,“我刚才就觉得他的行动很诡异,他真的在布置地雷。”      “呆会再说。”祖天戈打了个手势,那手势文睿见过无数次,意味着“行动”。      刚才触发地雷的一定是追击窦文军的警察,这些警察是祖天戈之前碰到的那些,当时他们正驾驶着警车巡逻,杜美美披头散发地爬出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再次同警察不期而遇的祖天戈。其中一位警察把杜美美抱进警车送往医院,其余的人同祖天戈一起追寻窦文军。其实作为休假中的军人,祖天戈知道自己不应该卷入此次事件,然而文睿在那里,并且对方留下的记号只有同为苍狼一员的他才能用最快速度分辨出来。      “你看。”爬上土坡,文睿指着前方的人影压低声音说:“他居然又回来了。”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窦文军脚下躺了两个人,不用想,那些人的脑袋和胸腔已经血肉模糊。在和平年代见到如此残酷的场面,文睿有半秒恍惚,望向窦文军的目光变得迷离起来。      “哈哈哈!”窦文军忽然狞笑。      祖天戈凌厉的眼神扫过对方手里的步枪,还有左前方六米开外的手枪。      窦文军退后,弯腰抓起在杂草里蠕动的某个警察,警察没死,但是受了重伤。“不能让你死得太容易。”他拼命摇晃警察的脑袋,“我老婆死得有多痛苦,我就让你承受双倍!哈哈哈……”書香門第      祖天戈眯起眼睛,“他已经疯了。”      文睿轻咬嘴唇,看着那个曾经拥有无比荣耀的军人化身杀人狂魔,手中沾染了警察的鲜血,原本端正的五官被愤怒扭曲,连死亡也不惧怕,整个人淹没在憎恨的海洋里。      “他的精神受到强烈打击,已经超出自身可以承受的范围,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障碍。破片跳雷炸死了他臆想中的敌人,看表情,他现在正感受着巨大的喜悦。”文睿神色复杂,竟然开始分析窦文军的精神状态。      “我吸引他的注意,你拿枪。”祖天戈下巴尖朝前方点了点。      文睿动作比他快,“我吸引他的注意,你拿枪。”      祖天戈眼底掠过一丝犹疑,但很快消失。文睿的出现果然刺激到窦文军,他原本用枪管搅着那个倒霉警察的伤口,这下立刻将人扔到一边,转过身体开始点射。文睿几下趴到岩石后面,子弹擦过表面溅起火星。祖天戈看了看文睿,悄无声息靠近目标地点,不知是不是精神状态影响了窦文军,此时的他居然只顾着文睿,压根没注意有人在他身后举起了枪。窦文军三点连射,落点几乎在一个位置。      文睿转移时手掌擦过一处尖利的石块,几滴血落到衬衣上,刺痛了祖天戈的眼睛。一段时间后,祖天戈没有开枪,而窦文军像似觉察到什么,忽然回身用枪口对准祖天戈。说时迟那时快,夜里依次响起两声枪响,窦文军倒下了。第一声枪响属于文睿,很幸运,他在草丛里发现了另一把属于警察的配枪,而第二声枪响属于祖天戈,他的手很稳,一直保持着握枪的姿势。      “你怎么回事!”文睿从未用如此恶劣的口气对祖天戈咆哮过,“为什么不开枪!”他的目光里透着深深地谴责。      窦文军被打中了胸口,此时正躺在地面抽搐。      祖天戈眉宇间敛着说不清的痛苦,深深望了文睿一眼,没有说话。 39 39、第 39 章 ...   三十九、      医院里人来人往,有医生,有护士,还有警察。      一位年级较大的医生帮祖天戈把小腿里的破片取出来,消毒包扎,然后看着文睿说:“多大点事,小同志怎么这么严肃。”      文睿一直没离开祖天戈,见医生这么说,忙应道,“麻烦您了。”老医生笑了笑,出了病房。      祖天戈坐在病床上,左腿打着绷带,文睿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肩膀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破开的衣料底下显出两片纱布。早前警察赶到后带走了窦文军,有人去旅馆拿了他俩的军官证进行核实,稍后又录了口供。被跳雷射中的警察已经确认牺牲,而被窦文军扯住脑袋的那位还在手术室里抢救。      凌晨五点,天还没亮。接好了胳膊的杜美美一直守在父亲杜涛的身边没有离开过。昨晚她在房间里胡思乱想睡不着觉,心里难受,又不愿打搅祖天戈与文睿,于是半夜三更跑出旅馆,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晃荡。那之前,特警刚刚冲进六边形建筑解救人质,窦文军逃脱,心中愤恨无处宣泄,从下水道钻出来后刚好遇上了杜美美。      病房是双人病房,隔壁床的病人昨晚出院,留了几个苹果在盘子里。文睿找护士要了小刀削苹果,苹果皮一圈圈连着落到地面,完整无断裂。      祖天戈讨好地说:“真有一手啊。”      文睿垂着头没理他。      “文睿。”祖天戈叫,身体往前凑了些。      文睿把小刀插进苹果肉里,将削好的苹果扔回盘子,冷眼瞧着祖天戈。“你为什么不开枪?”他问。      祖天戈挤出一丝笑容,“文睿……”      文睿谑讽地抿起嘴唇,眼神锐利,稍后缓慢而清晰地说:“给我一个理由。”如果那时没有捡到警察的配枪,祖天戈恐怕会受伤,甚至有生命危险。      被文睿质问可是头一遭。祖天戈的笑容渐渐淡去,对方愤怒的眼神里透着真诚,他其实是担心自己,因为担心,所以愤怒。      “我当时的注意力都在你那儿,所以耽误了开枪。”祖天戈的声音虽然低,但文睿听得很清楚。后者先是睁大了眼睛,继而难以置信地盯着对方。      “什么意思?什么叫注意力都在我这儿?”      “字面意思。”祖天戈平静地回答。      文睿见他没有再看自己,而是把头扭向窗外,手撑着床沿,头发混乱,脸部被破片擦伤的地方还渗着血丝,心忽然有些触动,不悦的嗓音慢慢柔和下来,“你到底怎么了?”      祖天戈忽然笑了笑,“我怕见到你流血,你相信吗?”      好半天,病房内没有人声。文睿起身走向窗口,瘦长结实的身躯挡住祖天戈瞄向窗外的视线,光影交错,脸部表情却十分明晰。      “我相信,但你不是害怕看到我流血,而是害怕看到战友流血。”他说。      祖天戈抬起头,某种情绪在眼底转瞬即逝。      文睿弯腰,两人的视线纠缠到一起,“我说得对不对?”      祖天戈挑眉,“什么对不对?”      “你有心理障碍。”      祖天戈往后靠去,摆了个自认为舒服的姿势,“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文睿认真地看着他,“凭你的反应。”      “你学过。”祖天戈接了一句,叹口气,抬手指向椅子,“坐下。”文睿走回来坐下。祖天戈想了很久,原本俊朗的脸皱成一团,表情是文睿很少见到的迷惘。      见祖天戈沉默不语,文睿兀自开口,“祖天戈,心理辅导小组没能解决你的问题。”      “显而易见。”祖天戈的手指划过床单,“自从队长牺牲后,我就害怕见到战友死亡。比如说昨晚,我会不受控制把全部注意力转移到你那儿,因为我怕你会血肉模糊地躺在我面前。”      “情不自禁就那么做了。”文睿将椅子往前拉了些,做出倾听的样子。      祖天戈淡淡地点头,“对。”      文睿迟疑了会儿,伸出手在祖天戈的肩头按了按,“想解决问题吗?”      祖天戈似乎很享受对方的亲近,身体放松了些,不假思索地回答,“想。”      文睿凝视着祖天戈,“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排除你的心理障碍,但我们可以一起探讨,共同面对摆在你眼前的难题。”      “可是我已经和心理辅导小组的人员讨论过很多次,他们提出的方法我也试过,并没有显著作用。”祖天戈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知道。”文睿轻轻应着。几天前的雨夜,他看到祖天戈一人爬起来坐在阳台上怔然地望向远处,就知道对方没有走出江忠牺牲的阴影。      江忠是名优秀的军人,是祖天戈进入苍狼后,不,可以说是进入军队后的人生导师,是像灯塔般存在的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以相当惨烈的方式牺牲于眼前,连尸体都没找全,面对这样的打击,即使心理素质过硬的特种兵也抗不住。      人的心毕竟是由肉做成的极软之地。      祖天戈垂下头,拧起眉毛,眼睛里已经寻不着平时深敛眸底的精光,更别说灿烂的笑容。这样的他自江忠牺牲以来时常出现,但频率慢慢减少,放假后几乎没有见到。      文睿有些不习惯,眼前这人难道不是一个永远披着阳光,以自身热度温暖旁人的人吗?祖天戈,他就应该是太阳,耀眼夺目。想到这,文睿顿了顿说,“你很明白自己的问题,也知道解决方法,可就是走不出去。”      “嗯。”祖天戈回道,“如果继续这样,我将无法参加任何实战。”      “你抬起头看我。”文睿忽然覆住祖天戈放在床沿处的手,天气炎热,对方的手却是凉的。      祖天戈讶然,抬头望向文睿。      “你的战友都很强,是兵王中的佼佼者,这点你比我更清楚。训练三个月,我在苍狼学到很多东西,但有一种东西不止存在于苍狼,它贯穿每一支部队,将单独的个体连到一起,个体成为群体,群体成为军队,军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文睿最近习惯以语言的形式同祖天戈交心,他越来越看重这个人,尽管他还没意识到。      祖天戈用心感受着那只手,不是柔软,而是柔韧干燥,手指上布满枪茧。      “信任我们,我们没你想得那么脆弱。”文睿挪开手,身体往后退去。祖天戈没来由起了贪恋——贪恋对方手心的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中午木有更文,晚上八点左右更。 40 40、第 40 章 ...   四十、      那只手自然地垂下,微微攥起,捏成拳头。他的主人脸庞刚毅坚定,眼神澄亮,认真地说:“请信任我们。”      请信任我们,这是文睿目前对祖天戈提出的唯一要求。      “没有人希望看到牺牲,就事实来讲,死亡有时是不可抗拒的。偶然,必然,冤死……”      “是,我都能想到,而且心理辅导小组的人以朋友身份对我进行了思想疏导。”祖天戈望着文睿,“的确,队长牺牲得太突然,一时转不过弯可以理解,但不能永远这样,如果无法解开心中的结,我就失去了特种兵的价值。”      “你很明白。”文睿意味深长地说。      “还不止这些,”祖天戈笑,“我也知道应该信任你们,”他摊开手,“但不受控制。”      “这个很正常。”文睿垂下眼皮专心思考。      祖天戈靠着枕头,扬起下巴,无神地瞪着天花板。惧怕战友死亡,惧怕战友可能死亡……      文睿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祖天戈,“你还是试一下吧。”      “试什么?”祖天戈眉宇间浮现出一丝疑惑,坐正了身体。      “试着信任你的战友,或者,先试着信任我,就从我开始。”文睿从祖天戈黑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那张无比真切的脸。      “信任你?”祖天戈抬头。      文睿点头,“是的,信任我,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死。”      祖天戈愕然,“你凭什么保证,你说过,死亡有时是不可抗拒的。”      “你的意思是我会死?”文睿微微弯下腰,盯着对方虽狼狈却依然帅气的脸。      “不。”祖天戈蹙眉,这话太不吉利,他讨厌这句话。      “不要让未知的结果影响还没发生的未来。”文睿闯进祖天戈的安全距离,甚至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你以前说我轻视生命。”      祖天戈等着他说后面的话。      “我现在承认。”文睿坦然一笑。      祖天戈挑起眉毛,“你现在承认?”      “我承认。我想同你做个约定,不再轻视自己的生命,我不会死,你可以放心。”      “怎么会?”祖天戈无奈地笑着,“实际你会死,我的意思是老了以后……”      “这不是重点。”      “对,这不是重点。但是文睿,尽管你这么说,我还是无法忽视你在战场上可能遇到的危险,只要我和你们身处同一个环境,我就……”      “我明白。”文睿打断祖天戈,“牺牲肯定比中百万巨奖容易。不过请你让我唯心一次,我说我不会死在战场上,我就不会死。”      “哪有你这样的。”祖天戈哑然失笑。      文睿固执地说:“我不会死。”      祖天戈败了。      “如今我向你承诺我不会死,为了你我不能死,这算不算我对这个世界的牵绊?”灯光下,文睿的脸泛着温润的光泽。      没有人可以预见未来,更没有人敢说自己不会死于非命,可文睿这样说了,眼底沉潜着自信。而且,他这意思……祖天戈深邃的眸子暗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我是你的牵绊?”      “相互的,我以此换取你的信任。”文睿狡黠地弯起嘴角。      “呵呵。”祖天戈轻笑出声。原本就不是没有出路的迷宫,只是他朝着错误的方向,执拗地一条道走到黑。他出不去,有人拿来锤子将所有墙壁敲了个粉碎,强行将他绑架出迷宫,无论方式如何,结果竟是——他出来了。祖天戈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反正此刻他的心很安稳,而且文睿让他意外,他从未想过对方会如此直接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分量之重,让祖天戈感觉到了压力。      文睿一直等着祖天戈的回答,但祖天戈陷入思考的深沼中……文睿没有采取惯用的方式对他进行思想开导,而是近乎强硬地,单方面要求他必需信任,必需克服,这难道就是以毒攻毒?      “我,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你要的结果。”祖天戈沉寂过后蓦然开口。      文睿轻轻舒了口气,“没事,试试吧。”      “我一直在试。”      “以前的都不算,重新来过。”文睿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      祖天戈一愣,阖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然褪去迷惘,“好。”他说:“你其实挺任性的。”      “是吗原来我是这种人。”文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不求一步登天,只希望从现在开始尝试,不止是你,而是我们一起。”      “一起?”祖天戈咧开嘴,“一起。”随后摆谱地指了指苹果,“少校级别的服务,削了不吃多浪费。”      文睿嗯了声,走到盘子前拿起苹果抽出小刀,紧接着在祖天戈惬意的眼神中将水分充足的苹果塞进自己嘴里几口啃得只剩果核,发出清脆的咀嚼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文睿将果核扔进垃圾篓。      朝日,第一缕阳光射进病房,透过玻璃散漫地辐射。      警察又来了,要求祖天戈与文睿配合他们的工作,而窦文军要转交军方进入军事法庭,这也意味着两位少校会迎来一轮审查,然后出庭作证。      “休假提前结束了。”祖天戈动了动受伤的腿,文睿站在窗前往外看。出了这样的事,想必警方已经通知了所有当事者的直系亲属。祖天戈休的是探亲假,但回到枫城这么多天,他压根就没提回家的事情。      文睿转身,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不回家?”      “我怕见我家的老老头。”祖天戈倒很诚实。      “老老头?”      “老头是我爸,老老头是我爸的爸。”祖天戈蜷着没受伤的右腿,手搭在上面笑得痞气十足,完全看不出刚才的纠结茫然样儿。      文睿知道祖天戈的父亲在军区大院里长大,标准红二代,祖天戈当年在K高意气风发,除了自身的因素,家庭背景跑不掉。      “我本来想把队长的骨灰送回家乡后回枫城帮你带些特产就回去,没想到你也来了。”祖天戈的意思是你文睿没回来我八成已经在大队长面前销假了。      文睿斜了他一眼,“又跟我有关?”      “因为你,我才逗留了这么久,还碰上母校校庆。”      “没校庆你怎么重遇旧女友?”      “喂……”祖天戈咳嗽一声,“打住啊。”走廊里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两人一齐朝门看去,过了会儿,门不失众望地被杜美美推开。      杜美美第一时间直扑祖天戈,星眸瞪着那只包扎得一点也不夸张的腿,泫然欲泣。      “至于么……”文睿盯着眼前的弱柳娇躯腹谤。      这时杜美美侧过身,将第一句问候送给了文睿,“你没事吧,肩伤好些了吗?”      文睿有些意外,礼貌地答道,“没事,谢谢你。”      “不,我才要谢谢你。”杜美美咬着红润的嘴唇,“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了。” 41 41、第 41 章 ...   四十一、   第四十一章      杜美美的父亲同他的合伙人没事,骨折了,擦破点皮,都在医院里好生养着。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谁把王明逼死拆迁户的事情捅到网络上,一时群情激奋,大家都很同情窦文军,舆论一边倒,连累杜涛的地产投资彻底失败。      杜美美不关心父亲的生意,只要父亲安然无恙就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惠。出事后,她六神无主之际满脑子都是祖天戈,由此她发现自己爱祖天戈已经爱到骨子里,因此确认杜涛没有危险后,休整了会儿便赶到祖天戈的病房,同时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文睿。      说到底,杜美美很明白救命恩人是文睿,但心里祖天戈最重。文睿也明白,他瞥了祖天戈一眼,那意思是“我就不妨碍你了”,可是祖天戈忽然掏出手机说:“文睿,指导员给我来信息了,马上到。”      文睿怔然,“指导员?”现在又不是休息日,指导员能给你发信息?      其实枫城离苍狼基地不算远,火车也就几站路。昨晚警方向部队求证了他俩的身份后,三中队的指导员卫胜杰就飙着军车出了基地,算起来也快到了。不过,卫胜杰当然没有给祖天戈发信息,因此一身常服的指导员出现在病房门口时,病房内的三人都愣了愣。      果然大白天不能说人……祖天戈想。      “休个假也不安生。”卫胜杰恨铁不成钢,颇有气势地走入房间。      祖天戈嬉皮笑脸,指着自己的腿说:“指导员,我为人民光荣负伤,您该表扬我。”      卫胜杰这才看到杜美美,“哟,这位是?”      “你好,指导员。”杜美美起身打招呼,然后转向祖天戈,亲昵地说:“我先出去。”      祖天戈还没来得及黑线,卫胜杰已经客气地让出门口的位置,“真不好意思。”      杜美美莞尔,“没事。”她来之前抽空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现在裙摆飞扬,留给众人一个婀娜多姿的背影。      杜美美走后,卫胜杰玩味地对祖天戈说:“什么时候的事?没听你说啊,藏得这么严。”又转向文睿寻求统一战线,“你说他是不是好福气。”      文睿言简意赅,“是。”祖天戈背着卫胜杰瞪了他一眼,而文睿当着卫胜杰的面笑出声。      “……”卫胜杰想这才几天没见,文睿怎么就开朗多了?其实他原先也开朗,队里的人都喜欢他,只是骨子里透着淡淡的疏离,并不是真正的交心,现在似乎有所变化啊。卫胜杰拉过椅子坐下,仔细打量着祖天戈,想从他那里找到答案。      祖天戈只是笑,什么也没说。      “为人民光荣负伤?”卫胜杰戳着祖天戈的腿,“我听到的版本是文睿为人民光荣负伤。”      祖天戈朝文睿勾起嘴角,“指导员,文睿也在人民的范畴内吧。”      “为人民服务。”文睿调侃了一句。      “别扯了,说正事。”天太热,卫胜杰解开风纪扣。他这个指导员不像一般搞政治思想工作的人,斯文儒雅,而是带点匪气,反而更对祖天戈的胃口。      “大队长让你们先回去销假,接受例行审查,回头再补假。”卫胜杰瞅着文睿,“本事不小啊,在外面开枪了?别杵着,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我没事。”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文睿还是走过来让卫胜杰检查了他的肩膀。書 香 門 第      “嗯,没事,皮外伤而已。”卫胜杰用手指扒拉T恤翻起的破边,“你们怎么开了两枪,窦文军跟你们有深仇大恨?”生死存亡的瞬间,谁会给你开第二枪的机会,即便仅让对方失去反击能力,也必须一枪到位,这是苍狼的法则。      祖天戈苦笑了一下,摸摸鼻子。      文睿默了会儿,说:“指导员,会好的。”      卫胜杰有些纳闷,不知道文睿想表达什么意思。      “指导员,回基地咯。”祖天戈双脚落地穿鞋,文睿皱着眉看他。“我又不是重伤,你那什么表情?”祖天戈有些无语。      “现在回去也好。”卫胜杰站起来,“小伤养养就没事了,基地里一堆人等着你们,再过不久,你们还得上军事法庭。”      祖天戈故意做出憧憬的模样,“哟,我还没去过,真该长长见识。”      文睿翻了个白眼,“不去也罢。我先去办出院手续。”      “去吧。”卫胜杰挥了挥手,“大队长已经跟警方那边打过招呼,我这趟出来就是带你们回家。”      又一个回家。      文睿背对卫胜杰垂下眼皮,嘴边泛起一抹清浅的微笑。      文睿走后,卫胜杰问祖天戈,“窦文军右胸那一枪谁打的?”      “文睿。”祖天戈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没什么不适吧?”      “平时把真人的脸部特写照片贴在靶子上训练,应该早有心理建设,没那么脆弱。”      卫胜杰点头,“那么你呢?”      “我?”祖天戈的声音有些沉闷,“就那样。”      “没改善?”      “也不是。”祖天戈轻笑,“有人无条件支持我。”      “好,我等着看。”卫胜杰转身,“走吧,哎?要轮椅吗?”      “过分了啊,指导员。”祖天戈笑嘻嘻地说。      今天是阴天,但是燥热未减,医院里人头涌动,看着愈发热。      文睿办妥了祖天戈的出院手续,见他们还没出来,便坐在大厅的休息区里等待,由于昨晚整夜未眠,他刚闭上眼睛准备眯一会儿,手机却响了,来电者是文绍博。文睿接了电话,文绍博隔着电波焦急地询问儿子最近的情况,又说他已经从警察那里得知文睿没事,但肖淑敏精神不稳定,昨晚闹了一宿,早晨才安静下来,所以不方便到医院接他,让他自己早点回家。      文睿说:“部队要我提前回去销假。”      文绍博噎住,话筒那边传来若有似无的叹气声,“你去吧,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好好考虑下。”文绍博挂了电话,文睿靠在椅子上,出神地看着窗外。      祖天戈的病房在三楼,下楼时,卫胜杰让他去给对象打个招呼,晚些走都行。祖天戈一脸无奈,去跟杜美美打声招呼无可厚非,可她不是他的对象啊。“我说指导员,这里面误会太大了,刚才那位美女跟我没关系。”他严肃地说。      卫胜杰瞅着祖天戈正儿八经的表情就想笑,“不像啊。就算你对人家没意思,人家对你的意思可都写在脸上了。”      “那我没这意思啊。”      “你年纪不小了。”      “男人三十一朵花,何况我还没到三十。”      “还花,看看你这糙皮。”      “您埋汰我。”      “我实话实说。”      祖天戈借口不知道杜美美父亲的病房在哪,直接下了楼,并说回头给人家打电话。卫胜杰也知道这种事强求不来,只可惜了一个好姑娘。      祖天戈想,明知没有结果,何必总让人抱有希望呢?刚走进大厅,他就看到坐在椅子上发呆的那个人。“文睿。”他叫了一声。文睿起身朝祖天戈走去。      卫胜杰掏出车钥匙,“我去拿车,门口等,你们行李在哪?”      祖天戈回答:“在我家。” 作者有话要说:报告大家,第一卷还有两章就结束了,第二卷回归部队。 关于两只40多章了都是处的问题……貌似我希望他俩无论身前还是身后都是第一次啊哈哈哈淫|邪笑! 年底了,有点忙,明天木有更,后天(星期二)晚上八点左右更,希望大家谅解。 42 42、第 42 章 ...   四十二、      卫胜杰的车在一栋旧楼前停了下来,祖天戈的家在这里,他和文睿的行李也在这里。男人的行李本来就不多,尤其是军人,只是这会儿祖天戈忽然想到文睿要的枫糖还没买,于是扭过头说:“你去超市买些特产,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      “逞能啊,你腿伤了,还是我上去吧。”没等文睿开口,卫胜杰接了一句。      “指导员,至于么,就被破片擦了一下。”祖天戈哭笑不得,被人当成伤员的滋味可不好受。      “他没事,皮厚。”文睿从后座探过脑袋,按住祖天戈正在安全带上活动的手,“不过皮再厚还是被破片嵌进小半截。”      “……”祖天戈无语,“死小子,买你的枫糖去。”      “你还记得?”文睿一怔。放完探亲假带特产回部队是惯例,可没想到对方还记着他要的糖。      祖天戈假意舔了舔嘴角,盯着卫胜杰做狗腿状说:“枫糖多好吃的东西,怎么也要带点回去孝敬领导们。”      “嘁。”文睿不屑地看着他。      “摆什么脸色 ,快去。”祖天戈一巴掌拍上文睿的后脑勺,“去了赶紧回来换件衣服。”      文睿瞅了瞅自己的肩膀,是有点惨,像被人打劫过。      “衣衫不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被劫色了。”      “你……”文睿心想这人睚眦必报。      卫胜杰见这架势你来我往没完没了,自己推开车门说:“得了,我去超市买点特产,文睿上去收拾行李,伤员自觉呆车上。”      “钥匙。”文睿冲祖天戈抬起下巴。      “我也一起去。”祖天戈坚持。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被小破片擦个口子就不许爬楼梯,回去还不给苍狼的兄弟们笑死。      文睿想了想,下车绕到驾驶座,钻进车内对祖天戈上下其手。祖天戈吓了一跳,这种触摸让沉睡于脑海深处的某些记忆轰然复活,活色生香,他只得往后仰,眼睛瞄着车顶,用言语掩饰这一刻的尴尬,“喂,注意影响。”      卫胜杰噗嗤一笑,“你们感情好得让人羡慕呐。”      “什么?”文睿没听清。      “你行李不是在他家么,回家了还要住一起。”卫胜杰指指祖天戈,“你们闹吧,我先去了。”说完迈着大步往附近的超市走去。      文睿瞪了祖天戈一眼,“我找钥匙。”他的钥匙和手机一块儿掉了,而祖天戈的大门钥匙在裤兜里,文睿怕他不给,便自己上去拿,也许叫抢更加合适。祖天戈反手推开身后的车门,身形利索地闪到外面,那只打了绷带的左腿看不出任何异常。      “要吗?”太阳底下,祖天戈勾着钥匙,晃悠着,折射出银亮的光芒。“要就来拿,你现在占便宜,我是伤员。”说话的人一脸挪揄。      “没意思。”文睿从另一边下了车。      祖天戈笑了笑,钥匙在手指上转圈,发出叮当脆响。“文睿,你要是想要就说话,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      文睿斜睨着祖天戈。      “虽然你很有诚意地看着我,可你还是要跟我说你想要的。”祖天戈的嘴角越咧越高,貌似乐不可支,“你不是真的想要吧?难道你真的想要吗?”      “神经。”文睿嘀咕一句。      祖天戈抛出钥匙,就像那天一样,钥匙在空中划出弧形轨迹,准确无比地落到文睿手里。“你真的想要吗?那你就拿去吧。”      文睿接过钥匙直接走人,祖天戈钻回车里吹冷气。炎炎烈日,后者舒服地眯起眼睛,余光瞥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楼很旧,采光不好,墙壁上的白石灰掉落后露出灰色的墙体,十分具有年代感。      文睿踩着台阶往上走,每层十一阶,共要爬四十四阶。他记得至尊宝红遍大江南北那几年正是自己人生中最封闭的时刻,无法接受这种无厘头电影也许和心态有关,反而那些枯燥无味的文艺电影深得他心。文睿自嘲地笑,两种不同的生活态度让他们的喜好大相径庭,但也不是所谓的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祖天戈的思想应该比自己想象中深刻很多。      到了四楼,文睿掏出钥匙开门,他在这片老房子中感受到的温暖比他在父亲的两层复式楼中要多,要浓,如狂涌奔袭。      “吱呀。”门开了,窗帘拂动,阳光倾斜一地,眼前骤然开朗。      “咳咳。”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忽然传来老人的咳嗽声,,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从厨房里走出来,打量了文睿一会儿,温婉地开口,“咦?你不是天戈的同学吗?”刚说完,文睿视线里又出现一位穿着陆军常服的年轻少尉,个儿不算高,眉清目秀。      文睿愣了。      “爸,先喝口水。”美妇把自己手里的水杯递到老人面前,少尉接过去,从裤兜里掏出一盒药,倒了两颗在手心里,连水杯一起送到老人嘴边。      趁这空当,文睿才看清老人的模样。已过耄耋之年,头发几乎掉光了,上面穿了件白衬衣,下|身一条洗得发白的军裤,看样子是刚解放时的样式。有些老军人特别钟爱自己的旧军装,对他们来讲,这是对峥嵘岁月的记忆和留恋。      吃了药,喝过水,老人把水杯放进少尉手里。      “首长好!”文睿顾不上自身有多狼狈,连忙敬了个礼。      老人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瞬间又释然了,他微抬右手浮动两下,中气十足地说:“是天戈的战友吧?”      “不是同学吗?”中年美妇对文睿笑了笑。      文睿放下手,立正站好,“报告首长,既是同学,也是战友。”      “呵呵。”老人眼角皱纹加深,丝毫看不出病态,“好!”少尉笔直地站在老人身后,朝文睿眨了眨眼睛。      “我是天戈的妈妈。”美妇望向文睿,没见祖天戈,她有些意外。      “小同志,天戈呢?”老人开口道。      这位祖天戈口中的老老头说一口地道的河南话,脸色慈祥却透着威严,依稀能见当年叱咤风云的影子,是位战斗了一辈子的老革命。      “报告首长,他在下面。”文睿说完转向祖天戈的妈妈,“阿姨好。”      “别那么拘谨。”老人让少尉给文睿搬了张椅子,“这里不是部队。”      “是。”文睿迟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JJ抽了,因此心中无比庆幸前天通知各位说今天更文,难道我是预感帝?(众:不要脸!) 嘿嘿…… 43 43、第 43 章 ...   四十三、      百无聊赖中,祖天戈掏出烟盒想抽支烟,一阵铃声打断了他的动作。“上来。”文睿只在电话那头说了两个字。祖天戈刚“啊”了一声,对方便挂了电话。“不是说伤员好好待车上嘛,这个文睿。”祖天戈腹谤,推开车门往自己家走去。      上楼时伤口隐隐有些痛,这是正常的,真以为是无敌铁金刚么。站到门前,还没抬手,门开了,眼前出现一位不认识的陆军少尉。      “首长好!”少尉给祖天戈敬了个军礼。      祖天戈微微露出诧异的表情,心想自己家怎么多出个人来。      “首长,我是祖少将的勤务兵。”少尉压低嗓门调皮一笑,“我见过您的照片。”      “爷爷?”祖天戈开始郁卒。      进了屋,发现里面果然坐着祖少将,还有几年没见的母亲,以及可以用乖顺来形容的文睿。      文睿正襟危坐,那架势一点也不含糊。      没等祖少将开口,祖天戈的妈妈已经快步走来把人高马大的儿子抱进怀里,眼角噙着泪珠,直说:“宝宝,这几年为什么不回家看妈妈?”      文睿石刻般的严肃终于有了松动,他偷偷瞄了祖天戈一眼,对方眼角抽搐,也正望着他。祖少将和勤务兵少尉仿佛没听到这声“宝宝”,泰然自若,少尉又倒了杯水递到祖少将手边。      “叶粟,孩子大了,在战友面前别叫这种小名。”祖少将响亮地开口。祖天戈已经欲哭无泪。文睿的表情依旧严肃,但眸底有了笑意,带着善意的调侃。      叶粟又抱了会儿,祖天戈想挣脱母亲的怀抱可又架不住对方的泪水,心里也酸,纠结的脸让文睿轻轻撇开脑袋。      “好了。小王,给天戈搬把椅子。”祖少将果断阻止了叶粟的进一步行动。他们家最不需要这种婆婆妈妈的场面,军人以国为家,舍小家顾大家是应该的。叶粟深知祖少将的脾气,只能不舍地放开儿子,祖天戈碰了碰母亲的手背,嘴边泛起柔和的微笑。      文睿垂下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祖天戈坐好了,祖少将盯着孙子的伤腿瞧了会儿,叶粟也看到了,抿着嘴显得十分心疼。      “受伤了?”祖少将挪开流连在腿上的目光,直直盯着祖天戈。      “是。”祖天戈老实地回答。      “重不重?”祖少将又问。      祖天戈一拍伤腿,翘起嘴角说:“连轻伤都不算。”      “既然这样,你小子给我火速滚回部队去。”祖少将瞪了祖天戈一眼,“磨练不够。部队不是让你回去销假吗?”      祖天戈有点冤,也直接喊了出来,“首长同志,我冤,你孙子在部队口碑不错。”      文睿眼观鼻闭关口口关心,不说话。      “你们指导员在楼下?”祖少将又瞄了绷带一眼,随后不着痕迹地转移了目光。      “您刚才不问过文睿了吗?是在楼下,等着载我们回基地。”祖天戈嬉皮笑脸地回答。      祖少将哼了一声,稳稳当当站起身朝前迈了几步,“你妈非要来看你,现在看到了,我和你妈先走了。”在座的人忙不迭地起身,祖天戈比他爷爷高出一大截,人老了,脊柱缩短,但这肩膀曾经扛起共和国破碎的天空,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      “好好干。”祖少将用力压了压孙子的肩膀,然后转向文睿,“小同志,你也是,好好干,国家需要你们。”军人是一种精神力量的传递,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便是“军魂”。      叶粟似乎还想说什么,如今匆匆见儿子一面,再见又不知是何年。她嗔怪地看着祖天戈,眼圈是红的,让祖天戈瞬时被内疚感淹没。      “明年能回来么?”叶粟轻轻问了句。      “叶粟!”祖少将不耐烦地转身,勤务兵少尉已经跑到门口拉开大门。      “爸……”叶粟哽住。      文睿观察祖少将的神色变化,他先是严肃,而后表情趋向缓和。      “明年能回来就回来吧。”祖少将摆了摆手。      “我尽量。”祖天戈站在原地没动。      祖少将深深看了孙子一眼,出了大门。      文睿敬礼,“首长再见!”      少尉也敬礼,“首长们再见!”      “再见。”文睿笑。      叶粟抱了儿子一把,见祖少将和少尉都已经下楼,仰起脸细细描摹儿子的轮廓,瘦了,但很精神。她欣慰地点了点头,说:“什么事都小心点,妈在家里会担心,知道吗?”      “知道。”祖天戈柔声应着。      “你爸让我问问你跟美美的事情,别耽误人家一个好姑娘。”      “妈,”祖天戈连忙说,“其实……”      “没有其实,这是你爸的意思。”叶粟一扫刚才的软弱,显出母亲在儿子前应有的威严,“美美的爸爸和你爸爸是老朋友,你们又是同学,这是多么好的姻缘。再说你爷爷年纪大了,别看他戎马一生什么都不在乎,当初不顾我和你爸的反对一意孤行送你参军,现在别人儿孙满堂,他心里其实不是滋味,你给他添个重孙有什么不好?”      祖天戈望着天花板,“妈,别在战友面前提这个。”      “为什么不提?”叶粟慈爱地看向文睿,“你们都到年龄了,以后也是要结婚的。”      文睿只得点点头。      “而且你也别把先立业后成家挂在嘴边。”见祖天戈想说话,叶粟马上堵回去,“古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注意下顺序,儿子。”      祖天戈干张着嘴没出声。      “我原本想着你休假可以同美美再续前缘,这几年她总有意无意问起你,我知道这孩子心里还挂着你,也没交男朋友。”      “妈。”祖天戈十分无奈。      “只怪你当初非要和人家分手,否则我连孙子都抱上了。”叶粟斜了祖天戈一眼。      祖天戈纠正道,“是她要和我分手。”      “那不是你连生日礼物都没有!别人一时气的,年轻女孩都在意这个。”      文睿扭头看向阳台,祖天戈瞥了他一眼,偷笑。      “还笑!我说的事你给上心点,小心你爸爸让你转业,他最讨厌你参军。”      “什么事我都能答应你们,唯独感情和转业。”      “我不管你了。”叶粟转身往外走,“你爷爷还在下面等我。”      文睿跟上去说:“阿姨再见。”      “好小伙。”叶粟想到什么似地走过来看了看文睿的肩伤,“有空多回家陪你妈,别学我儿子,万事小心,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      文睿低声回道:“阿姨,我知道了。”      “妈,爷爷等急了。”祖天戈站到文睿身边,大掌拍上他的后背,温暖有力。      这时,祖少将的勤务兵少尉出现在三楼半,面朝上说:“叶阿姨,首长让我接您下去。”叶粟不舍地看了祖天戈一眼,在儿子的目送下离开了这栋旧楼。      祖天戈的家人离开后,两人进屋麻利地收拾好行李,准备锁门直奔楼下。临走前,文睿把钥匙递到祖天戈面前,“还你。”      “不用了,你留着吧,以后配一把给我就好。”祖天戈笑着说。      推辞即是矫情。文睿把钥匙放进自己的裤兜,抬头说:“少将其实很关心你。”      “我知道。”祖天戈拎起行李袋,“来看我准是他自己的意思,虽然我妈也想来。”      “那你还不回家?”      “我现在这样怎么回家?不想看到爷爷失望的表情。”祖天戈苦笑。      “你指心理障碍?不说就行了。”文睿说。      “我不想骗他。”祖天戈开始下楼,文睿跟在身后。“还有我爸爸,他和我爷爷持完全相反的态度,而且我现在不想结婚,当初跟杜美美一起也是被迫的。”      “哦。”文睿应道。      祖天戈忽然停住脚步,文睿走到同一级台阶上疑惑地瞧着他,“怎么了?”      “你别在意我妈说的最后一句话。”光线昏暗的楼道里,祖天戈的眸子明明灭灭,“人老了就变得罗嗦。”      文睿微笑,只不过笑得有些虚幻,“身在福中不知福。跟你说件事吧,就是你当初说我高中时老穿的衣服和鞋。”      “哦?”祖天戈很感兴趣。      “那是我还在襁褓中,妈妈上街看到漂亮,一时冲动买回来的。当时别人都笑她傻,说孩子哪有这么快长大,最后也只能压在箱底。”      “文睿……”      “如果不是她一时冲动,我也许一辈子穿不上她给我买的衣服。隔了十几年的旧款,还让你们误以为我家很穷。”文睿低笑。      “是经典款式,你妈妈品味不错。”祖天戈温柔地看着他。      “如果她还活着,应该是位好妈妈。”文睿往下走了一步,“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塑造她的形象,也许她就像你的妈妈……”      “绝对的。”祖天戈伸爪蹂躏文睿的头发,“走啦,回家去,指导员还等着。”      “走。”文睿快步冲下楼,“先下去帮瘸腿的祖宝宝叫副担架!”      “我靠!”祖天戈翻了个白眼,“臭小子,回基地收拾你!” 第 44 章 ...   四十四、      真正融入军营的人呆不惯繁华嘈杂的大都市。每天清晨起床后,耳边响起的不是军哨及密集的打靶声,而是汽车的引擎和喇叭声,说真的,新鲜过后有淡淡的空落。如今,军车奔驰在笔直的国道上,两边建筑越来越少,田地连成一片,远处层峦叠嶂,葱荫绿翠,湛蓝的天空作为巨大的背景跃入眼帘,让人心情无比舒畅。      作为苍狼史上唯二两个离开基地时完整无损,休假回来时却挂了彩的军官,相较之下伤情较重的祖天戈自然受到战友们洋溢着热情的围观。      “哟,灰太狼,伤腿了,啧啧。”贾鹏勾着祖天戈的肩膀哈哈大笑。      “禽兽!你给老子滚远点。”祖天戈用没受伤的腿踹贾鹏,贾鹏一闪身,那脚直接冲后面的穆晟而去。文睿忙上去拉住祖天戈,没让他继续往前冲,穆晟动作也快,已经跑到另一个方向。      “老子的腿。”祖天戈靠在文睿身上假意痛苦地叫,“指导员,他虐待伤兵。”      一旁的卫胜杰乐乐呵呵作壁上观,没说话。贾鹏一脸不屑,“啊呸!祸害遗千年。穆晟,咱加餐去。”穆晟皱着脸,刚对文睿“你”了一声就被贾鹏拽走了。      文睿推开祖天戈,用手背抹去汗珠,“热,你要靠到什么时候?”      “文睿,你嫌弃伤员,这不可取。”祖天戈语重心长地说。      “……”文睿觉得这货回基地后痞子属性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贾鹏和穆晟是第一拨,真正的大部队在后面。      “呀,副队,你挂彩了?”      “祖副队,你怎么挂彩了?”      “我操!祖天戈你居然挂彩了!”      五花八门的问候。由于文睿换了衣服看不出伤口,众人也不了解实际情况,所以祖天戈被人问候得较多,也越来越暴躁。走到宿舍门口时,比祖天戈早半年进队的张涵从二楼走廊探出脑袋,国字脸上挂着挪揄的笑容,“搞什么啊,非战斗性减员?休假就休假嘛,怎么休出毛病了?”      “副队,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人没到,声先到,过了两秒,罗子山出现在宿舍楼门口,“呀,文睿也在?”      “我看是度蜜月,夫妻双双把家还吧。”张涵在楼上打趣到。      文睿刚想反驳,卫胜杰忽然说:“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去一趟队长办公室。”说着背着手离开了宿舍楼。      祖天戈抬起头,因刺目的阳光眯起眼,瞅着张涵说:“你算是猜对了,我这次出去英雄救美光荣负伤,‘美’就是我度蜜月的对象。”      罗子山跑上前抓住文睿的胳膊,状似激动地说:“秀才,快告诉哥,啥时候做的变性手术?”      “昨天。”文睿很快接了一句。      祖天戈诧异地看着文睿,他以前不会开这种玩笑,可现在眉眼带笑,眸色澄亮,整个人承载着太阳的光辉。      罗子山也很意外,先是愣了愣,而后摸着脑袋说:“秀才,我怎么觉得你出去几天像换了个人。”      “有吗?”文睿摸了摸脸,“变得更帅了?”      “让我吐一吐先!借过!”罗子山捧着肚子冲向远处,方向是信息中队,他原本要过去拿点资料。      张涵咧着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祖天戈晃了晃仰酸的脖子,“老张,下来我俩单挑。”      “嘁,咱不欺负伤员。”张涵一抬手,遁了。      走进宿舍,一个多星期没住人,床和书桌沾染了薄薄的灰尘。在文睿的默许下,祖天戈乐得当甩手掌柜,看前者忙前忙后整理内务,最后窗明几净,地面亮得跟镜子似的。      “有潜力啊,不错。”祖天戈竖起大拇指。      “等你腿好了都给我补回来。”文睿坐在椅子上喝掉一整瓶矿泉水,幽幽地说。      另一边,卫胜杰向三中队队长李烨说明了情况,两人又一起进了大队长黎星宇的办公室,呆了足有半个小时才出来。“我还得去政委那,你先过去吧。”出来后,卫胜杰对李烨说:“文睿情况比较乐观,说不上具体的,反正是我的感觉。至于祖天戈,他一向配合治疗,但效果不明显。这事队里其他人还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他应该告诉了文睿。这也好,我看文睿跟他关系不错,即是战友又是同学,比较能帮得上忙。”      “文睿在军校里辅修军事心理学,都是心理学,相通的吧。”李烨乐观地笑。      卫胜杰点头,“年底就授衔了,你也要转业,希望中间别出岔子。”      李烨收了笑容,脸沉下来,“他心里这毛病不除掉,别说接任我做中队长,可能连苍狼也呆不下去。”      “就是。”卫胜杰附和,随即又安慰李烨般挤出一丝笑容,“别太悲观,心里的坎说过就过了,还有几个月,再加把劲。”      卫胜杰的话句句敲在李烨心头,后者摸着自己的右手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卫,我这是对你讲,我真舍不得,可又能怎样呢?我走后,队里你多担待点,我放不下我的兵。”      “那是当然的。”卫胜杰瞥了李烨的右手一眼,面有不忍之色,“我就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去二线。”      “习惯了真刀真枪,让我去二线,你想憋死我啊,还不如回去孝敬父母。”李烨苦笑。      “哎。”      “别说了,你去吧。”李烨朝政委办公室的方向抬起下巴。      接近傍晚的时候,政委让卫胜杰把祖天戈和文睿叫到办公楼接受例行审查——关于枪击窦文军的事件,审查人员虽多,但过程很顺利,很快他们就出来了。      “过段时间会安排你们出庭作证。”政委和蔼地说:“先回去吧,文睿同志明天还放一天假,去军区走一趟,警方还有些工作需要你配合,后天恢复训练。”      “我不用去吗?”祖天戈疑惑地问。      政委瞅着他乐,“你们大队长找你有事,再说你不是负伤了吗?”      祖天戈心想这什么世道,连政委也随了大流,拿他的伤腿说事。      “有想法?”政委随和地问,抿了一口茶。      “报告首长,没有!”说罢,祖天戈侧头朝文睿挤了挤眼睛,又扭头对政委说:“邱政委,没事我们先走了。”      “去吧。”政委好笑地盯着祖天戈。他挺喜欢这小子,悟性高,底子好,就是还不够稳重,心理没完全断奶,只要再好好磨练,经历些事,以后必能独当一面。      “政委再见。”文睿敬礼。      两人走后,黎星宇从外面踱进来,放了一罐茶在邱政委的桌上。      “贿赂我?”邱政委挑起眉,上好的龙井,他就好这口。      黎星宇往椅子上一靠,点了根烟,“哪敢啊,慰劳你而已。”      邱政委起身倒了自己的茶,把黎星宇拿来的罐子盖揭开,撮了些茶叶扔紫砂杯里泡了,香气袅袅,沁人心脾。      “个个都不省心,尽跟我找麻烦。”黎星宇吐了口烟圈。      “我说你当年也不是这么过来的嘛。”邱政委又给对面的人泡了一杯,“别老抽,小心肺癌。”      “咒我啊。”黎星宇非拿过邱政委的杯子喝了一口,“还是你的香。”      “明明都一样。”邱政委抢回紫砂杯,“妈的,老抢我东西。”      “哈哈,暴露本性了,什么时候让那些小的们看看政委的真面目才好。”      “滚!”      黎星宇弯着嘴笑,“老伙计,幸亏你当年肯退到二线,幸亏……”      “李烨还是决定走吗?”邱政委打断黎星宇的话。      “是。”黎星宇点头。      邱政委的手指磨着紫砂杯,眼底掠过一丝遗憾,“心有不甘,我也明白。”      “谢谢你。”黎星宇轻轻地说。      “谢个毛!”邱政委没好气地说:“滚滚,老子还有一大堆的工作。”      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办公楼里柔和的橘色的灯光洒下一地金黄。某些旧时光在两个宿命如蔓藤般缠绕的人之间飘然远去,剩下的仅是相守的信念。    第 45 章 ...   四十五、      第二天,天气如往常般情好,文睿开着车去军区,一路鸟语花香。祖天戈由于受伤被迫留在寝室里修养,后来李烨怕他闷出毛病,便让他到自己的办公室处理文件,打打报告,顺便接受心理辅导小组的治疗。下午吃饭的时候,文睿回来了,李烨领着三中队做长途越野奔袭训练,祖天戈一个人闲在寝室里削梨。      “你挺悠闲啊。”文睿刚进门就摘了帽子,去洗手间抹了把冷水脸。祖天戈站起来,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      “我听到了。”文睿背对着祖天戈,用毛巾擦脸。      祖天戈瘪嘴,“我又没摸哨。”说着把削好的梨递到文睿嘴边,“来一口?”      “一个要,一口不要。”      “老子就一个。”      “那我不要。”文睿推开祖天戈的手,“你自己吃。”      祖天戈歪着头看他,眼皮一跳,“我说……你该不是怕分离吧。”      “你不怕吗?”文睿反问他。      祖天戈认命地说,“还真是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个。来,这给你。”文睿盯着手里那个清香扑鼻,水分充足的梨,舔了舔嘴角,轻轻咬了一口。      队里目前就他俩最闲。文睿啃完梨,洗过手,拉了张椅子坐到祖天戈面前,“你今天参加心理辅导的效果怎么样?”      “没什么进展。”祖天戈摸了摸鼻子,“别失望啊,我可是尽了全力。”      “这不是一两天的事,我怎么会失望。”文睿很严肃。      祖天戈望向窗外,外面红霞漫天,“还有时间,但不是永无止境。”他顿了顿,接着说:“高考时被老老头强行改了志愿,导致军校初期逆反心理很严重,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让学校开除我,然后走自己想走的路。”      文睿非常意外,他还以为成为军人是祖天戈自己的想法,没想到……      祖天戈收回视线,目光落到文睿高挺的鼻梁上,“你当时进军校也不是心甘情愿吧?”      “是,我说过,因为学费。”文睿接得很快,“因为军校不用交学费,每月还有津贴。”      祖天戈了然地点头,“过程不重要。文睿,你现在喜欢军人这个职业吗?”      文睿沉默,随即抬起眼皮,睫毛微颤,“至少是我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章。”      “这么含蓄,明明就是喜欢。”祖天戈戏谑地看着他。      “你也一样。”文睿摆出“你以为谁不知道”的表情。      “是啊,我真感谢老老头当年的专制。”祖天戈笑得很满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喜欢上了,也许真有遗传。你说我离开这里后还能活得比现在好吗?”      文睿搁在大腿上的手掌缓慢攥紧,祖天戈眼底的光芒耀眼夺目,让他知道对方爱着自己的身份,爱着这片土地。“不会离开的。”文睿坚定地说:“大队长不会放你出去为祸人间。”      祖天戈抄起作训帽就砸了过去,“四十八!说了回基地收拾你。”      这个话题太沉重,文睿不想谈,也不敢想。他不喜欢那种凝滞黏糊弥漫着无奈的气氛,他也不喜欢看到一脸苦笑的祖天戈。祖天戈就应该是太阳,文睿依然这么想。      祖天戈拖着伤腿同文睿混战到一处,文睿束手束脚不敢有太大动作,只得高挂免战牌往门口跑。但是祖天戈不愿意,他追过去锁住对方的手腕,蹬膝盖窝,文睿回击,压下祖天戈的手掌闪身,退到墙角。不幸的是,文睿本来就敌不过祖天戈,这下成了困兽,被坏笑的人堵得前后无路。      “秋后算账,你说先算哪一桩?”祖天戈两只手掌分别撑住墙面,用自己的身体圈住文睿。      文睿白了他一眼,汗湿的背脊抵上冰冷的墙面,“我得罪过你很多次?”      “医院。”祖天戈好意提醒他,“还有我家,你说给瘸腿的人找副什么来着?”      “哦。”文睿恍然大悟,“祖宝宝的担架。”      祖天戈危险地眯起眼睛,正要说话,寝室门被人一掌推开,猛地撞向祖天戈。      “灰太狼,大队长招你侍寝!”贾鹏大大咧咧站在门前,“人呢?罗子山你丫骗我?”      “怎么可能。”罗子山略带委屈的声音飘了进来。      门后,祖天戈有史以来第一次吻上男人的嘴唇,没有想象中的恶心感,反而尝起来干燥美味。文睿睁大了眼睛,双手抵住祖天戈的胸膛,他原本想为对方做个缓冲,可现在这姿势有种奇异的暧昧。祖天戈脑袋嗡嗡直叫,空间狭小躲闪不及,原本会磕出一嘴血,缓冲过后竟然出现比磕出一嘴血更加让人一脸血的场面,这还不如磕出一嘴血。      祖天戈往后踹了一脚,用的伤腿,力量极大,贾鹏的视野陡然一暗,鼻子差点撞得同眼睛一个水平面。“操!”他叫了一声,躲开了。      祖天戈迅速离开了文睿,刚才他嗅到一股梨香,对方柔软的薄唇上有淡淡的甜味,而文睿则闻道了烟草味。祖天戈拉开门,脸色阴沉,让莫名其妙的贾鹏打了个哆嗦。      “我又怎么你了?大变活人啊,你刚才在里面?难道在门后?”贾鹏不知死活地说。      祖天戈听到“门后”这两字脸上多了一丝尴尬,罗子山缩到贾鹏背后,副队长同志气压极低,火力虽然集中在贾副队身上,但容易误伤,闪呼!罗子山颠颠地跑了。      “大队长找我?”祖天戈走出寝室,随手关了门。      贾鹏往后退了好几步,“吃火药了?”      “在办公室吗?”祖天戈往楼梯口走。      “在,你直接去。”      祖天戈走了,没搭理贾鹏。“有病啊!”贾鹏郁卒地盯着门,站了会儿也走了。      七月中旬,山里晚间较为凉爽,可祖天戈心火炽烈,内心纠结成一团乱麻。刚才不小心吻了文睿,齿间留香,于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放对方在月下自|慰的场景。      魔障了,真的魔障了!祖天戈没有直接进黎星宇的办公室,而是冲到公共卫生间给自己的脑袋来了个冷淋,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削梨给文睿吃,以致于自己拼命想忘掉,可嘴唇依然记得那清甜诱人的美好。      “报告!”祖天戈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现在黎星宇面前。      黎星宇和对面的邱政委面面相觑后平静地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 第 46 章 ...   四十六、      黎星宇找祖天戈没什么特别的事,仅就他最新一份心理评估报告谈了几点,也明示了必须在李烨转业前解决问题,否则别说是成为战场上的指挥者,就连一名普通的特种兵都难以胜任。      祖天戈离开后一直记着黎星宇的话,“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调去常规部队。”他抬头望天,天空繁星璀璨,酷夏还未过去,秋天尚未来临,明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又在哪呢?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迷茫。自进入部队以来,他一直表现得很自信,但目前这种自信比较盲目——盲目自信,自信的源头是什么?真能顺利解决吗?躲开纠察,一个人躺到训练楼的天台上抽烟,这地方上次带文睿来过,当时还想帮人家解决问题,现在自己一身毛病。      文睿洗过澡,靠到床上拿了本专业书慢慢翻看,一直等到熄灯,祖天戈都没有回来。关了灯,这座基地基本陷于黑暗中,窗户虚掩着,不知谁种的夏菊传来阵阵香味,让人睡意全无,反而越来越清醒。文睿把书压到枕头下,闭起眼睛假寐,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动静,有人走进来,不用想也是祖天戈。祖天戈的脚步停在文睿床前,可文睿没有睁眼,片刻后,脚步声远去,像是拿了干净的衣物进了卫生间。      文睿面朝里,手指在墙上无聊地画圆圈。早前那场意外还是有影响的,毕竟扎扎实实嘴对嘴亲了一口,虽然他真觉得没什么,但对方这么晚回来恐怕是因为尴尬。可是……文睿想了很多,最终颠覆性地断定祖天戈这种痞子属性的人不会产生这种想法。      卫生间的门开了,祖天戈爬上床睡觉,约莫过了一个小时,他胡思乱想之际感觉文睿坐了起来。      “醒着还是睡了?”对方轻轻地问。祖天戈动也没动,他猜想文睿是要问傍晚的事情,又觉得他应该没往心里去。      “不说话吗?”文睿已经赤脚站到地面,轻轻爬上了他的床。      靠!祖天戈面对敌人都没这么紧张,他现在害怕同文睿有任何的身体接触,原因他自己清楚,但深层原因他没想通。      文睿趴到祖天戈旁边,他知道对方没睡着,于是故意对着他的耳朵吐气,“人脑对经验过的事物进行识记、保持、再现或再认就是记忆,有了特定的检索对象,人可以经常回想起印象特别深刻事情。”      祖天戈往外挪了点,眼睛瞪着天花板。一股清爽的皂角味袭入鼻腔,而它的主人已经变本加厉地靠了过来,“你该不会只要看到我这张脸就想起今天的意外吧?刚才真的很尴尬吗?你这么晚才回来。”祖天戈在心里骂道,“你他妈的别靠过来!”嘴上却嘀咕,“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子才没那么扭捏。”      文睿离远了些,坐起身,盘着腿,“大队长找你说了心理评估的事,你自己又想多了,我猜错没有?”      “没有。”祖天戈闷声闷气地回答。      文睿突然就放心了,至少祖天戈不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迟迟不归。“你的想法和心结都可以告诉我,看你的样子一准是想多了。”文睿用膝盖碰了碰祖天戈的胳膊。这床才多宽啊,祖天戈再往外挪就掉下去了,而且文睿也会奇怪,因此他索性在对方若有似无的触碰中挪回原位。      “有事明天再说,你还要训练。”祖天戈躺在床上看文睿,他的异样没有引起文睿的注意,几厘米的轻微移动甚至比不过翻身的距离。文睿现在是个热源体,能够提升室内的温度,祖天戈犹豫了会儿,向平常那样伸出手拍了对方一下,“我没事,你赶紧回去睡觉,不然训练会没有精神。”      文睿穿着短袖T恤,小臂细腻光滑,祖天戈带有体温的掌心在上面按压着,迅速拿开,粗糙的凸起应该是常年握枪遗留下来的厚茧。文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同祖天戈一样是军人的手,只能属于军队。      “睡不着可以叫我。”文睿往楼梯爬去。      “当我几岁啊,还要你唱摇篮曲哄我入睡么。”祖天戈好笑地说。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文睿顶着久违的集合哨冲出宿舍,金色的阳光如海浪翻滚一波波淹没喊着口号的铁血军人,矫健伟岸,生机勃勃。两天后,轻伤不下火线的祖天戈开始恢复性训练,同时,李烨、高远航及另外两名中队长将一纸计划书推到黎星宇面前:意志考验——战俘学校。黎星宇拍板,准了!      所谓俘虏训练,当然是变着法折磨你,苍狼的每一位特种兵新兵都必须进行为期三十天的俘虏生活。这种训练模式源于美国,大致分为理论学习、模拟俘虏和实战演练。      前七天是理论学习,运用战争实例告诉新特种兵被俘后的生活有多么残酷。强化、提高所有人的心理素质,以及如何抵抗非人的折磨,介绍逃生方法,同时不要对《日内瓦公约》抱有太大希望,在很多情况下它基本就是一张废纸。附加课程为如何克服战场心理障碍,以期杜绝在战场上开枪不准、延迟开枪以及无法开枪的现象。      第八天至第二十五天为模拟俘虏生活,地点在最新修建的战俘学校训练基地。这一期课程代号“食梦貘”,貘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上古神兽,以吞食噩梦为生,因此代号隐藏的含义便是希望训练人员能坚持到最后,成为战胜自己,战胜噩梦的胜利者。      最后五天进行实战演练,分组对抗。本期训练人员九人,全部是同文睿一起进苍狼的新特种兵,回训人员八人,为进队一年的特种兵,再加上领队李烨、高远航,副领队祖天戈、贾鹏,资格较老的张涵和罗子山,苍狼方面共二十三人。营地教官组有六位教官,临时调来的常规部队,也就是陪练人员为一个连,双方最后会有一次激烈交手,检验这次的特训成果。具体来说,苍狼训练组必须在五天内以各种方式逃离预设的俘虏营,同时活捉敌方人员不少于三十人。期间将会出现由编外人员扮演的各种平民角色,如伤害或击毙一人,扣两分,满分十分,六分及格。      七月下旬,祖天戈的伤腿已经完全康复,李烨和高远航将自己的中队交托给黎星宇后,同参加俘虏训练课程的苍狼队员一起登上了直升机。 47 47、第 47 章 ...   四十七、      参加训练课程之前的准备时间,文睿基本没怎么和祖天戈说话。后者很忙,忙到文睿睁眼时他不在寝室,睡着时对面没人,这么披星戴月地忙来忙去,似乎一人包揽了所有工作。另一方面,除了罗子山,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文睿的转变。抓不住形质,具体列不出一二三点,反正觉得他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好。文睿本来就在队里吃得很开,现在受欢迎程度俨然超过了祖天戈,罗子山由祖天戈的跟屁虫变成了文睿的影子,每天逮着空就问,“猜猜我在想什么?”文睿哭笑不得,旁边有人把这个聒噪的家伙拽走,直喊丫是女的吗?总让人家帅哥猜你在想什么。      这天中午,晴转多云,直升机在闷热的山风中缓慢升空,朝邻省的小县城桑县飞去。桑县背靠桑梓山,传说当年有位妙龄少女在山上碰到砍柴的樵夫,一见钟情,两人结为连理,下山后男耕女织,后代多姓桑,于桑县繁衍至今。当然,这只是传说,无从考证,但县城里桑姓人家居多是事实。      战俘学校的位置离桑县不远,直升机飞过去的时候,文睿从高处往下看,绿油油一片。祖天戈坐在张涵旁边,对面是罗子山,斜对面是李烨。张涵笑了笑,手撑在大腿上,顺着文睿的眼神瞧过去,“诗经有云: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桑梓山不就是家乡嘛,兄弟们,咱这是到家了!”这里多是几年没回过家的人,可文睿这个刚回过家的人却有了部队才是家的感觉,也许此心安处是吾乡吧。      祖天戈睡了一路,直到直升机降落时才睁开眼睛。文睿背着包从他面前走过,瞥了他一眼。祖天戈揉着眼角,下眼睑处有半弧青黑,他先是看到面前的军靴,继而抬起头,文睿刚要走过去,祖天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文睿……”      “做什么?”文睿被祖天戈幽怨的声音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祖天戈站起来,不由分说把自己的包挎到文睿身上,“帮我带过去,我还有个会。”      “有会?”文睿转头往外看,李烨和高远航背着手跨立,表情严肃,对面是个两杠三星,上校。贾鹏把三个背包交给罗子山与张涵,自己往高远航那边走。      文睿回身,“那我先去了。”      “嗯。”祖天戈在机舱里做起肢体伸展,又甩了甩手腕,“今晚估计是最后一个囫囵觉,好好休息,明天开始不好混。”      “还能比苍狼选拔训练苛刻?”文睿应道。      祖天戈挑眉一笑,声音微微有些沙哑,“那可不一定。”      出了直升机,该干嘛的干嘛。李烨一行人去办公楼开会,张涵和罗子山领着队员去宿舍。宿舍是四人间,比选拔时期多了个卫生间,可以单独洗澡,硬件设施不错。这一次,贾鹏大发慈悲,居然提前安排穆晟与文睿住一间寝室,原本是很开心的事情,不过贾鹏自己也住进来就另当别论了。      “四十八!”穆晟扑过来挂在文睿身上。      文睿弯起嘴角,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禽兽把你养得不错,胖了。”      “四十八?”穆晟傻乎乎地盯着文睿,对方正用手轻拍自己明显比以前饱满许多的腮帮。“四十八,你学坏了。”穆晟悲愤地指控。      文睿清澈的眼睛里透着狡黠,把祖天戈的背包放到上铺,说:“你确定他们跟我们一间寝室?”      “我看过宿舍分配表了。”穆晟瞪着贾鹏的包,“按照新老搭配的原则……可他为什么要住这里啊啊啊啊啊!”发泄完后,穆晟开始整理床铺,文睿走出寝室观察那座桑梓山。      阳光下,满眼翠绿,一地金黄。宿舍和办公楼只占了营地的极小部分,高墙之外有成片的黑灰色建筑,哨楼,探照灯,铁丝墙,壕沟等,整一个集中营。      “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隔壁寝室的门没关好,隐隐飘出罗子山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强忍笑意说:“不知道这次是什么,上次当着所有人的面拉屎可真够呛。”      文睿以为自己听错了,走了几步,准备去隔壁探探口风。      “文睿。”祖天戈忽然出现在楼梯口,风纪扣解开了,手里捏着帽子,“站在外面做什么?”      “我想问问……”文睿犹豫了一下,课表还未公布前,训练课程应该是保密的。      祖天戈携着一股风走来,鬓角挂满了晶亮的汗珠,他微微低下头,盯着文睿翘起的睫毛,“问什么?”      “没事。”文睿摇头。      “想知道训练内容?”祖天戈勾起手指,“耳朵。”文睿反而退了好几步。祖天戈哈哈大笑,笑得张涵与罗子山拉开寝室门探头探脑。      “灰太狼,有病得治,药不能停。”张涵脸部肌肉抽搐着,嘴唇抿成一条线。      “滚!”祖天戈笑骂道,跟在文睿身后进了自己的寝室。      休整、吃晚饭、集合传达上级指示、分派课程表,剩下的时间在营地内自由活动,往后三十天内没有任何假期。      祖天戈洗完澡躺在床上补眠,贾鹏一直在高远航那儿没有回来,穆晟跟同一个中队的战友在营地里溜达,说是提前熟悉地形。睡了大概一个小时,醒来后才是晚上八点,祖天戈翻身下床,文睿正对着灯光仔细研究自己的掌纹,突然眼前一黑,有人窜过来坐到自己身边。      “看手相啊?看出什么没有?”祖天戈伸长了脖子。      “看出来了,”文睿把左手递到祖天戈面前,“生命线不够长。”      “嘁。”祖天戈拍了文睿一下,“别乱说。”      文睿收了手,静静地靠着墙,祖天戈也没有说话,垂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那个……”文睿顿了会儿,说:“这里设计的训练项目是不是很特别?”      祖天戈翘起嘴角,歪着头看文睿,“还是想知道,嗯?”      “不说拉倒。”文睿撇过脸。      “别啊。”祖天戈用胳膊肘捅了捅文睿,“确实很特别,是你难以想象的精神折磨。”      “哦。”文睿又不出声了。      祖天戈就这么偎在文睿身边闭上眼睛,让对方清爽的气息包裹着自己,再次睡了过去。      “祖天戈?”文睿移过来喊他,声音细碎,仿佛来自九霄,虚无缥缈。      祖天戈往里靠了靠,“半小时后叫我。”      “你这些天到底做什么了?”文睿凑到他跟前问。      “准备工作,还有附加课程。”      文睿愣了会儿,把自己的枕头扔给祖天戈,自己挪到床边,听着对方均匀的呼吸声陷入沉思。 48 48、第 48 章 ...   四十八、      新的一天到来后,训练课程正式开始。      由于祖天戈昨晚休息得不错,青黑的眼圈没了,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虽说他与贾鹏、张涵、罗子山是进队两三年的老同志,但也必须旁听课程,特别是最后的附加课程,完全针对他现在的心理状况。      教室里,文睿飞速记着笔记。讲课的教官很风趣,文人风骨,天南海北神侃一通也能将嚼烂的理论塞进众人的脑袋里,功力深厚可见一斑。头几天他们过得相对轻松,如果忽视频繁发生在半夜的拉练和小测试。祖天戈说得对,刚到营地那会儿是他们最后一个囫囵觉。第五天时,附加课程开始了。这次主讲的教官是个中年人,斯文礼貌,幻灯片做得很精致。文睿在上课的过程中一直用余光注视着祖天戈,细细观察对方的反应。“干什么?”祖天戈趁教官放幻灯片的时候对文睿挤出一个口型,文睿的笔尖滑过纸面,缓缓摇了摇脑袋。从枫城回到基地的第二天,卫胜杰曾找过文睿,叮嘱他不要把祖天戈的心理问题透露给任何人,其实就算卫胜杰不提醒,文睿也不会拿这个说事。      课间休息的时候,祖天戈转过身体,隔着两人宽的走道对文睿痞笑,“我的侧脸是不是既忧郁又深情,像那什么梁朝伟?”贾鹏快要吐了,趴在桌边作势抠自己的喉咙。文睿瘪了瘪嘴,心里明白祖天戈看似轻松,实则心情十分沉重。一般来讲,理论源于现实高于现实,要想完全恢复还得靠实践。而且事实证明心理疏导对祖天戈不起作用,作为被刺激出来的毛病,是不是需要另一种强烈刺激才能解开他的心结呢?      “明天考试,成绩直接计入本次课程的总成绩。”教官站在讲台上宣布。底下众人神情严肃,都琢磨着回去好好复习,不能让笔试成绩拖累了总分。      下课了,祖天戈站起来急匆匆往外走。贾鹏抢过穆晟的笔记本瞄了几眼,抬起眼皮对祖天戈喊道,“赶着投胎啊。”      “谁生,你生吗?”祖天戈扭头扬起一抹坏笑。      “滚。”贾鹏瞪了祖天戈一眼,“找你的蜜月对象去。”      文睿起身默默抽过贾鹏手里的笔记本,“这是我的。”原来穆晟找文睿借了笔记查缺补漏,却被贾鹏当做穆晟的笔记本抢了过去。“我的在这。”穆晟把笔记本拍到贾鹏面前。张涵翘着唇,抱着双臂闷笑,稍后走到门口对祖天戈说:“灰太狼,我问你件事。”文睿看到祖天戈与张涵并排走了出去,想了想,把笔记本夹在腋下跟了出去。      文睿没有听墙根的习惯,他仅仅瞥了一眼,瞅见走廊尽头的祖天戈正淡淡地苦笑,而张涵拧着眉似乎有些急躁。文睿站了会儿,眼神落到窗外,几分钟后,张涵回身看到他,脸色微变,祖天戈目光一顿,对文睿挥了挥手,直奔厕所而去。      张涵走过来,手揽住文睿的肩膀,“秀才,我有个地方没听懂,你给讲解下?”文睿原本想询问祖天戈对附加课程的感想才跟了出来,这会儿张涵的态度令他有些奇怪,可他什么也没说,跟着张涵回了宿舍。晚上大家都在用功,文睿瞧着另一张书桌旁的祖天戈抿着嘴唇,像似遇到了难题。      穆晟戳了戳文睿,“看什么呀?”      “没……”文睿话还没说完,门外响起尖锐的集合哨。      “来了来了。”贾鹏抓起帽子往外跑,边跑边乐不可支地笑,“哎哟,不知这次又出什么怪招,还挺期待的。”      “来了?什么来了?”穆晟茫然地问。      祖天戈一拍文睿的后背,扯了下嘴角,“精神点,来了。”      祖天戈所谓的“来了”原来是指他们提前开始的俘虏生活。以前参加过训练的老兵都知道,这里的教官不可能让他们好好准备考试,甚至连考试本身都在非正常状态下完成。人被分成了两拨,文睿与穆晟以及刚进队的新特种兵被人带走,祖天戈等人留在原地。      这是哪?      当面前出现一长溜由劣质水泥筑成的平房,里面架着薄木板钉成的通铺时,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现在他们离早前居住的宿舍已经很远,如果说那边还像个军营,那么这边就完全是集中营。文睿嗅到一股异味,骚臭难闻,有人走到窗前往外看,下面赫然是一排鸡舍。      “过来拿号牌!”领队的教官看起来很凶,皮肤黝黑,人高马大。他从墙角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抖抖,生锈的号牌四散着滚落。“过来啊!你们现在是俘虏,别个个拽得像二大爷!”      文睿皱起眉,这腔调听起来太熟悉了,以至于几个新特种兵憋笑憋得很辛苦,在他们眼里,这种装腔作势完全没有杀伤力。文睿是六号,一个不错的数字,穆晟二号,中间隔了三个人。      “行李不用管,俘虏不需要行李!”言下之意他们除了身上的衣服只剩下光溜溜的床板。“我叫马奇,从现在开始负责你们的特训。我这个人不喜欢听否定答案,因此你们只需要回答一个字——是!是!是!”      “报告!”文睿身旁的五号梗着脖子喊了一声。      马奇挑起眉,“讲!”      “那是三个字。”五号不怕死地说。      虽然大家都没笑,但文睿知道大家都笑了。马奇走到五号面前仔细打量对方的鼻眼,又拍了拍他的肩,面无表情地说:“没错,是三个字。”他退后几步,挥手,“全体都有,门外集合!”      天早就已经黑了,哨楼上灯火通明,照着远处通了电的铁丝网与壕沟,乍看下去挺像战争电影拍摄现场。文睿眼前出现很大一片空置区域,黄土和砂砺铺满地面,连根杂草都没有。马奇跨立,对旁边的副手嘀咕了几句,副手走了,片刻之后来了两人,祖天戈与贾鹏。祖天戈手里端了个红色塑料盆,贾鹏手里竟然捧着痰盂,他俩过来时,副手叫人拉了两车红砖,在文睿等人地注视下站到马奇身边。 49 49、第 49 章 ...   四十九、      “负重跑步,我管这个叫遛狗。每人一个包,砖头装进去,我没说够就继续装!”马奇耀武扬威地转来转去。没人表示异议,这种程度的侮辱,小case啦。      文睿纹丝不动,军姿标准,似一杆修竹立在原地。      祖天戈在马奇身后低眉浅笑,再抬头时已经嘲蔑地勾起嘴角,手里扬着塑料盆走到队伍前面。“路程为十五公里,倒数第二名赏我手里的东西,倒数第三名赏他手里的东西。”说着对贾鹏努了努嘴。贾鹏嫌弃地将痰盂扔到地上,又踢了一脚。“至于倒数第一,”祖天戈似笑非笑,“没东西。”      一向聪明的文睿迷糊了几秒,周围的战友同样迷惑不解。这时,文睿忽然想起自己在张涵与罗子山门口听到的对话,他锁住祖天戈的目光,但对方没有看他,只摆出一副很期待的表情。      红砖大概装了三十五公斤,沉甸甸的,挺重。文睿跟着队伍跑,前一段是平地,后一段是山路,对于训练有素的苍狼们来说不算什么,可遍地挖的人工坑就十分缺德了。夜黑,穆晟没留神,摔进杂草掩盖的坑里崴了脚,包压了小腿,骨折。这坑有点深,是文睿他们遇到的最大的人工坑。文睿不放心,稍微放慢了脚步,穆晟坚决拖着伤腿跑到底,两人成了倒数第二和第一。      “叫你发扬风格啊!他的腿会断吗?断了也是他自己的事!”文睿刚到,马奇就劈头盖脸地吼了过来。      “报告!”文睿立正。      “讲!”马奇不屑地看着他。      “我确实怕他伤了腿。”文睿平静地说。而祖天戈似乎冷眼旁观,过了会儿,嘴边浮现出漫不经心的笑意。      马奇凑到文睿身边,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盯着那张清隽的脸,“哦?这样啊。”他转过头,“小祖,交给你了。”      文睿有了不好的预感。贾鹏与副手已经把脸盆和痰盂摆到另一边,祖天戈弯腰拾了块砖头在地面画了个圆圈。      “拉屎会吗?拉屎啊。”马奇得意洋洋,一副嘴脸看起来十分之欠扁。“倒数三个人出列!”      文睿本来就没入列,穆晟和另外一位士兵站了出来。      “我现在宣布——他是倒数第一!”马奇指向文睿。穆晟动了动嘴,被贾鹏凶狠的目光瞪了回去。      “你们三生有幸,拉个屎也这么多人看。倒数第三,我赏你个痰盂,快点把裤子脱了。”马奇喊道。      倒数第三的脸刷地变白,又瞬间转红。      “倒数第二,你拉在脸盆里。”      穆晟不可置信地看向贾鹏,后者翻着白眼望天。当众大便是战俘学校的保留项目,侮辱人生与人格的经典项目,他们会施加心理压力,进行辱骂和折磨,最好能将每个人的骄傲和自尊踩在脚底,可谓精神炼狱。      文睿瞪着祖天戈画的圈,显然已经意识到它的作用。      “告诉你们,拉不出来也要拉,今儿个不给我拉出一堆来,你们谁也别回去睡觉,明天的考试也不许参加,最好通通零蛋!”这就非常可恶了,可始作俑者还在笑。马奇点了点下巴,暗处突然冲出几个战士揪住倒数第三的后领,反擒他的双手,解开他的皮带,拉掉他的裤子。倒数第三好歹是血气方刚的特种兵,有着自己的尊严,可马奇笑得像恶魔,颐指气使地指挥手下把痰盂扣到他的屁|股上。      “拉不拉?不拉他们就一直站这陪你。你是不是没听懂我说什么,不就是拉个屎嘛,真要被俘虏了,用拉屎换一条命,你做不做?”      倒数第三其实就是那会儿挑错的五号,马奇与五号对视,五号觉得马奇在报复他。很正常,有着羞耻心人都不愿在别人面前大便,何况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马奇又转向穆晟,“二号?”      穆晟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忽然眼一闭,一瘸一拐走向塑料盆,亲手摘掉皮带,脱了裤子,让白白的屁|股悬在塑料盆上方。      贾鹏眼睛都看直了,连祖天戈也觉得意外。其实世上有一种人平时受得气,看似软弱实则坚强,穆晟就是这种,仿佛橡皮筋,具有难以想象的韧性。      “不就是拉屎吗?老子还怕你!”穆晟带着哭腔吼了一句,但动作却相当利索,完全没有拖泥带水。“六号是因为我才落后的,我连他那份一起拉!”      “放屁!”马奇冷笑,“你跟他用一条大肠啊!”      祖天戈指了指圆圈,文睿手心捏出一层滑腻腻的汗水。照理说这是心理抗压训练,教官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将他往死里整。昔日韩信曾受□之辱,能忍天下之不能忍,故能为天下之不能为之事。要提高特种兵在战场与敌后的存活率,这种训练必不可少,然而道理他都懂,施行起来却如此艰难。      穆晟真的是好样的,就算拉屎,也不是说来就来,可人人都看到他屁股下的红色塑料盆里已经出现了软绵绵的黄色粘稠物,一阵恶臭传来,不用受罚的战士中有人变了脸色。另一边,那个被剥了裤子的五号宁死不从,绝不就范,还把痰盂甩了出去。      马奇让人丢给穆晟一卷纸巾,穆晟胡乱擦了两下,提起裤子站回队列,白色的脸已然变为青色。      “哎呀,都来参观一下人体软黄金。”马奇指着那一盆污秽物嚷道。      文睿的前方,祖天戈傲然而立,挑高眉,嗓音低沉,“过来。”文睿没动,头皮隐隐发麻。即使他什么都明白,可听到对方的话还是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怨气。      “过来,要我帮你脱裤子吗?”祖天戈微微提高了声音,“你喜欢由别人动手?”      文睿还是没动。      “呵。”祖天戈轻笑,蓦地拔起腿走向文睿,手摸上后者的腰。      “你!”文睿脸庞涨红,像只蒸熟的龙虾。      “我可真敢这么干。”祖天戈的气息拂过文睿的耳垂,另一手抓住他的胳膊,硬是将他拽进圆圈之内。      “软黄金呀!”马奇阴阳怪气地瞄着文睿,“脱裤子吧,少校。”      祖天戈眼底掠过不明意义的光芒,几步走过去端起那盆臭烘烘的软黄金,在文睿转头的瞬间迎面泼了出去。尿液和着污秽物糊满端正的五官,白皙的脖子和精致的锁骨也无法幸免。祖天戈移开塑料盆后,文睿清澈的眸子瞬间寒光浮动。      “咔嚓!”白光一闪。马奇的副手不知从哪里变出个数码相机,把文睿狼狈的模样拍了下来。      文睿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浇一脸的大便,而且这人还是祖天戈。他庆幸自己那会儿没张嘴,庆幸那一瞬间是向外吐气而不是吸气。也许穆晟吃得太多消化不良,那盆子还热乎的软黄金带了一股子香菇味儿,香菇是他最喜欢吃的东西,但此刻他只想把这些全抹到祖天戈脸上。      祖天戈往后退了几步,眉毛皱着,颇为惋惜地说:“呀,分量不够。”头一扭,对呆立的五号喊道,“兄弟,你利索点,快点拉。”      五号还提着裤子,痰盂倒在脚边,口朝向文睿。队伍里,穆晟既内疚又无地自容,那些污秽物不仅赤|裸|裸暴露于大庭广众,还十分醒目地黏在文睿的脸上及作训服上,他简直想刨坑把自己埋了。没有人说话,新进队的特种兵都望着祖天戈,选拔训练时他们确实在粪池里摸爬滚打过,可亲眼见到队友被人泼一脸新鲜大便实属头一遭。      “拉啊!”马奇指着五号咆哮。      文睿瞥了祖天戈一眼,用干净的袖口抹掉嘴边的污秽,波澜不惊地说:“还有是吗?”马奇偏过头看文睿,可文睿只盯着祖天戈。“我自己来。”文睿走过去捡起痰盂,尿液和大便落到地面,留下一路蜿蜒的痕迹。      “等等!”祖天戈突然劈手夺下文睿手里的痰盂,笑得像午后灿烂的阳光,“你直接拉在地上,因为你是最后一名。”      “妈的!”五号狂暴地嚎了一嗓子,可嚎过之后没有实际动作。      马奇轻蔑地看了五号一眼,同时,文睿走向祖天戈划好的圆圈,当着所有人的面解下皮带。结果不言而喻,祖天戈再次看到文睿白皙的大腿及圆翘的屁股,他这样骄傲的人,居然按照马奇的指示做了。马奇虽然没表态,但已经暗暗在穆晟与文睿的名字上打了个勾。最终,五号额头青筋暴起,一脸怒气地完成了指标。马奇猖狂地笑,让副手领着众人回到那间被称为“一号牲口棚”的宿舍休息。      此时已近午夜,探照灯亮如白昼。马奇特别关照哨楼将探照灯对准文睿等人的宿舍,一溜平房有六扇窗户,数量多了些,只有玻璃没有窗帘,通铺又正好面向哨楼,人躺上去,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强烈的光束。      “操!”终于有人开骂了。      穆晟侧身抱住脑袋,同一个队的战友跑过来安慰他,他也只是把脸埋在阴影里,一句话也不肯说。另一边,文睿被人带到营房后的洗澡间,只有冷水没有热水,一条毛巾一个桶,没有换洗衣物,要想不裸|着出来,您就穿湿衣服吧。    50、第 50 章 ...   五十、      祖天戈蹲在桑树下抽烟,有东西从头顶落下来,没完没了,定睛一看,肩膀上全是树皮。“禽兽,欺负一棵树有意思吗?”他连眼皮都没抬,继续吞云吐雾。      “哟,那你还欺负人家文睿呢,马奇只让他拉屎,你给人泼一脸大便。”贾鹏从树后转出来,顺便扔了手里的树皮。“就算想试探他的程度,也不至于开始就上猛料,不怕别人记恨你?”      “他不会。”祖天戈笑了笑,“不过他那时肯定生气了。”      “谁不生气啊,我们那会儿也生气,难道你没生气?”贾鹏拍拍屁股坐下来。      “生。”这个字的尾音被祖天戈拉得很长,“但现在应该没事了。”      “你又知道?”贾鹏斜了祖天戈一眼。      “逗我玩呢?你训出来的人你不清楚?”祖天戈扔了支烟给贾鹏,“水仙不开花。”      “你他妈才装蒜!”贾鹏夹起烟,脸凑到祖天戈跟前,“借个火。”      两人默默抽了一阵,各想各的心事。说真的,他们完全没料高远航及李烨会让他们加入教官组。没错,以往也训练过不少新兵,可是以残酷著名的苍狼训练法在俘虏学校面前却不值一提。至少黎星宇不会让他们电击选拔人员,不会让人吃掺了屎的米饭,不会把人倒吊着在烈日下暴晒,更不会往鼻腔里灌水,活埋及鞭打。      “他妈的这里是渣滓洞啊!”当年祖天戈就这么指着教官的鼻子骂,而现在他变成了教官。黎星宇说,战场指挥者所承受的心理压力比普通士兵大得多,他们受训时,你们也必须受训。毕竟,像折磨真正的俘虏般折磨自己的队友,所承受的压力应该是前者的双倍。“今天只是个开头。”祖天戈把烟屁股从嘴里抽出来,“马奇的目的达到了,文睿他们会思考目前的处境,对训练强度也有了初步了解。”      “马奇不是个东西。”贾鹏磨牙,“后面还有更阴损的。”      “我很期待。”祖天戈舔了舔牙齿。      营地虽说背靠桑梓山,但好歹不是山里,夜晚最低温度居高不下,比苍狼基地要炎热许多。文睿穿着湿漉漉的作训服躺在床上,帽子遮住眼睛,起初还觉得凉爽,待作训服干了后,屋内便像蒸笼,尤其这里还被两盏瓦数极高的探照灯照着,无形中又增加了炎热的感觉。      “文睿……”久不言语的穆晟爬过来,语调里透着小心翼翼。      文睿翻过身,咧嘴一笑,“没事,你别往心里去。”      穆晟愁眉苦脸的样子叫人看不下去,侮辱算个屁,对战友的内疚才是最大的利器。“我回去了。”他耷拉着脑袋爬回自己的位置,再次把脸埋进手臂的阴影里。      文睿摸了摸额头,没有柠檬,身上似乎还遗留着粪便的气味。当时他真的生气,生祖天戈的气,自己狼狈不堪,可对方还在笑,不仅如此,他竟然……其实自己对这种训练模式及项目早有耳闻,不止美军有,委内瑞拉的猎人学校也有,而且祖天戈应该受过这种训练。“妈的!”瞬时,文睿觉得自己挺傻,明知道对方故意为之,那会儿跟他较什么劲。可是自己在对方面前脱了裤子,即便现场有数道目光,他的余光里却只有那双明亮漆黑的眼睛。文睿平躺在床上,不知怎的脸腾地红了,就像最龌龊的一面被人拉出来展览,参观者刚好是祖天戈。      睡了没一会儿,宿舍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马奇的副手在外面喊,“都给老子把眼睛闭着睡觉!”于是谁也没有睁眼,确切地说,谁都想在恶劣的环境下为明天的考试养好精神。“咚!”门被人踹开,传来三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即又被人大力关上。没几秒,通铺左边靠鸡舍的一号忽然从床上蹦了起来,踩了八号的胳膊,被踩的那位啊了一声,踩人的那位从枕头上面拎起皮毛灰黑的大老鼠。      “我靠!这里没有卫生管理制度吗?”一号把老鼠扔下床。      八号揉着胳膊坐起来,嘴里嘟囔着,“伙计你多少斤,哥的胳膊都要断了。”      “不就是只老鼠,大惊小怪。”三号打了个哈欠,“行行好,明天要考试。”      “考你妹啊!”一号大声喊道,“兄弟们,我们到耗子国了!”      通铺下全是灰黑色的老鼠,被人声惊到后开始四处乱窜,由于数量太多,它们肥胖的身体叠在一起蠕动,有的钻进了军靴,有的爬上了枕头,吱吱地惨叫。      文睿趴在床边往下看,伸手把自己的军靴捞上来,倒出里面的老鼠,将两只靴子绑到一起挂上脖子,抓起帽子,抬头看向天窗。天窗离床铺不远,不用绳索,可以直接借由跳跃的助力抓住窗框翻出去。      “六号?”七号仰着脸看文睿。      “老鼠是他们放的,门和窗户都反锁了,他们诚心不让我们睡觉。”文睿纵身一跃,手攀住窗框上了屋顶。穆晟用枕头扫掉几只老鼠,剩下的人如法炮制,也捡了自己帽子的军靴翻上屋顶。屋顶是水泥的,像个天台,可以睡人。文睿看到马奇的副手站在远处笑的很得瑟,旁边站着祖天戈,同样笑得人神共愤。      文睿把军靴扔到一边,手枕着后脑勺躺下,五号焉了吧唧地坐在旁边,一、三、八号并列成排背对着哨楼变换姿势,乍一看去,地面的影子显得光怪陆离。      “我们是青春无敌美男子组合,大家呱唧呱唧。”八号阴阳怪气地喊。      七号扑哧一笑,摊着手说:“今晚甭睡了。”      夏季露天蚊虫较多,很快有人被咬了大包小包,奇痒难耐,过段时间后皮肤又红又肿,摸上去硬邦邦的。被咬到身体还好,被咬到脸就比较凄惨,典型代表是穆晟,他的左脸肿了,不能挠,稍微抓一抓就会流脓。文睿走过去捧着他的脸看了很久,最后说:“你自己用唾沫擦擦吧,别指望他们能给药你。”      这一夜,谁也没睡着,到了第二天,马奇让他们在房顶上参加理论考试。烈日炎炎,太阳炙烤大地,祖天戈背着手吊儿郎当地晃过来,身后是抬着镜子的士兵。这些镜子很大,是普通军容镜的四倍,共有六面,往四周这么一架,文睿怀疑自己没准会自燃。      “放远点,别刺激眼睛。”贾鹏轻声吩咐架设镜子的士兵。      祖天戈站在十几米外寻找文睿的身影,眼神交汇后,文睿绷着脸撇开了脑袋。      “……”祖天戈的玻璃心碎了一地,难道他估计错了?这小子真记仇了?说他没有私心那是假的,至少现在,文睿在他心里的位置比其他战友特殊。至于怎么个特殊法,也许是老同学兼战友,也许是对方并不幸福的二十四年人生,也许是那晚之后他对文睿有了性幻想。      文睿顶着高温,盘腿弯腰奋笔疾书,考试从来难不倒他,即使昨晚被折腾了一整夜。不过,镜子的威力的确大,一个太阳还不够,现在多了六个太阳,有人在身后嘀咕,“当老子是后羿啊,操!”文睿第一个交卷,汗水在雪白的试卷上留下点点印记,晕开了中性笔写的汉字,但不会影响答案的正确性。      马奇找了张椅子,人坐着,腿翘着,手里举着绿色大喇叭喊,“从现在开始,教官都说鸟语。你们占便宜啊,我们都成了鸟人。别跟我说你们听不懂鸟语,听不懂的没饭吃。”鸟语是什么?似乎为了模拟更逼真的俘虏环境,教官组一致决定在特训期间使用全英文对话,包括日常训练,辱骂及折磨。于是,第一个从房顶下来的文睿被人用英文问候了身体了某个部位。半个小时以内,特种兵们陆续交了卷,马奇和副手不知去了哪里,现场只剩祖天戈与贾鹏。      贾鹏说:“马奇那混蛋尽给我们拉仇恨。”      祖天戈微微扬起嘴角,“我看你乐在其中,瞅准穆晟了?他上辈子踩死你家母鸡了?”      “狗屁!”贾鹏拉长了脸。      人都站好后,祖天戈领着他们往一处水塘走去。水塘在宿舍的另一边,面积不大,是个T字形,最窄的地方不过五米,有人在两边竖了木架,中间一道横梁,下面吊着几根粗尼龙绳。“天太热,泡个水。”祖天戈一脚踩在石头上,鼻梁上架着墨镜。      “顺号上,每次三人,自己把腿绑咯,肩膀以上伸进水里。”贾鹏在后方指指点点,还抽空埋汰祖天戈,“就你那样儿,我看了都想扁。”      文睿他们这批基本全是陆军,水性特别好的没几个,第一批上去后,祖天戈开始读秒,没有命令不准起来。大约三分多钟,一号已经坚持不住,又过了三十秒,两只手已经在水里扑腾起来。      “报告!一号已经不行了!”九号突然喊道。      祖天戈用手掸了掸裤腿上的灰尘,从容地张开嘴,慢条斯理地说:“你是他吗?”      一号不动了,穆晟和三号也开始挣扎。文睿脸色微变,这些人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仿佛扑腾得再厉害,溺死于水中也不愿抬起脑袋。      “好了!”祖天戈大手一挥,贾鹏还没吩咐,岸边已经有人冲进水塘里把那三个人的头托出水面。      “怎么样?”八号焦急地问。      穆晟和三号瘫在旁边咳水,文睿迅速解开一号的风纪扣和皮带,让对方背朝上,头下垂,拍他的后背。      “哇!”一号吐了。      “没事。”文睿的眉头轻轻舒展开来。       51 51、第 51 章 ...   五十一、      不知怎么形容,文睿用尼龙绳绑住双脚时产生了自虐的错觉,他的水性一般,比一号略好,与穆晟和三号持平。“开始!”祖天戈读秒,眼睛却盯着文睿。文睿的脑袋没入水里,溅起滴滴水珠。      T形池塘连着桑梓山上蜿蜒而下的河流,水色碧绿,波光潋滟,睁开眼睛后,能看到浅处的石缝间夹了几根浮动轻摇的水草。一分钟,五号朝穆晟努嘴,吐出细小的气泡擦过脸颊。二分钟后,四号对文睿挑起眉,笑容暖暖的,表情轻松。三分钟,五号闭起眼睛,四号隐去轻松的表情,阳光穿透水面折射至水底,晶亮的光点随着水波缓慢漾开。      “你这次准备持续多久?”贾鹏凑过来问。      “两百四十秒以上。”祖天戈简短地回答。      “这次的时间好像长一点啊。”贾鹏摸了摸下巴。      祖天戈没说话,眼神再次落到文睿的身上,随即移开,看着四号和五号。将近四分钟的时候,五号开始挣扎,尼龙绳绷得很紧,随着身体摇来晃去。水下,文睿感觉肺里的空气所剩无几,胸口慢慢喘不过气,最多再坚持半分钟。其实生命之初,胎儿是天生的泳者,出生后人类反而忘记了怎样在水里呼吸。想到这,文睿不禁弯起嘴角,祖天戈应该会把握时间,最多让他们比前一批狼狈些。四分十八秒,右边的五号忽然吐出一串气泡,嘴巴张开,塘水灌进肺里。      糟糕!文睿反手想要抓住五号,可五号扭动的身体摆向另一边,幸亏四号眼疾手快堵上五号的嘴,竖起耳朵,分辨水面上方传来的声响。祖天戈没吹哨,一秒钟就像一分钟那么漫长。“伙计,捏住他的鼻子,我不好侧身。”四号对文睿打手势。文睿的眼睛在水下瞪得很圆,伸手,指腹擦过五号的鼻尖,这时五号抽搐了一下,胳膊在水中挥舞,直击文睿的胸口。      “时间到!”祖天戈掐了表。      “都给我站住,跑什么跑!”贾鹏黑着脸把准备过去放人的战士吼了回去。      “七号,八号,九号!”祖天戈指了指依然倒吊在水里的人,被叫到编号的三个人马上会意,迈开脚步直奔水塘。      文睿没有窒息,却觉得衣领下靠近肩胛骨的地方传来刺痛,他拧起眉,手扶上肩膀,几秒种后身体被九号托出水面。上了岸,人全都往五号围去,贾鹏没有阻止,反而也站到五号脚边。五号的情况比一号还严重些,因为这次祖天戈让他们在水下闭气超过四分钟,当然,教官组事先查看过资料,把范围控制在极限之外十五秒。      文睿坐在远处喘气,肩膀越来越疼,他没特别上心,只是一直盯着五号,手指轻轻按压疼痛的地方。突然,祖天戈踩着水从对面冲过来,眼里含着莫名的怒意。      “痛!”文睿睫毛颤抖,扭过脖子,用余光打量身后的祖天戈,“教官,你做什么?”祖天戈揪住文睿,目光钻进衣领,继而抓起对方的手,看向他手掌中的一点猩红。      “怎么回事?”      “呃……”文睿愣神。      “脱衣服。”      文睿身体前倾,有了逃离的意思。祖天戈绕到文睿前面,“脱。”然后一脸严肃地想要帮忙。      “我自己来。”文睿起身往旁边走了几步,那些人还围着五号,连贾鹏都没朝这边看。      “怎么弄的?”祖天戈皱着眉问。文睿脱掉上衣,里面是T恤,但自己看不到伤口,只得让祖天戈帮忙。“让我看看。”祖天戈拉下文睿的圆领,“是水蛇。”他心里松了口气。水蛇一般无毒,但也不排除少量种类拥有轻微毒性,不过作为一种即可养颜美容,又可舒筋活血的可食用的动物,应该没有太大危险。祖天戈挑起文睿的下巴,大拇指的指腹刮过对方的脸颊,“有人对水蛇的唾沫过敏,被咬后伤口出血较少,周围皮肤硬肿,出现红疹红斑。”      “……”文睿觉得祖天戈正在告诉他,他刚巧属于这种类型。      祖天戈瞥了文睿一眼,“你的症状出现得比较快,我把你领到军医那去。”贾鹏回头,祖天戈提高了声音,“贾鹏,你继续训练,六号被水蛇咬了。”      贾鹏瘪了瘪嘴,“点儿真背。”然后踢了踢穆晟的屁股,“都给老子站起来,还有兵样没,七八九,下水!”      “走。”祖天戈拽了文睿一下,两人离开了水塘。文睿神志清醒,只觉得肩膀痛,咬他的水蛇应该没什么毒。照理说水蛇在水里不会轻易攻击人类,除非它认为对方具有危险性。      军医是个小年轻,办公的地方离他们训练的位置不算远,见祖天戈和文睿走来,立马起身笑眯眯地迎了上去,“屁股都长茧了,终于盼来个病人,我容易嘛我。”文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瞧瞧自己的职业,谁没事愿意上他这串门。“呀,过敏了。”军医指着文睿的脸说,“先打一针。”祖天戈靠着墙壁,默不作声地任由军医在文睿的伤口上忙活。“还好,没什么事,再消个毒,这里经常有人被蛇咬,你肯定是吓到它了。”      文睿思忖了一会儿,认为真相应该是自己刚才在水里折腾时动作太大,惊吓到路过的水蛇,于是其义愤填膺地跟自己来了个亲密接触。      “伤口无碍,不能见水,皮肤过敏,两天就好。”军医摇晃自己的手指,像是说顺口溜般叮嘱文睿,“痒归痒,但不能挠,我给开点内服外敷的药,内服一天两次,软药膏一天抹三次,减轻痛苦。”      “没那么金贵。”祖天戈走过来夺下军医手里的药。      军医眼一瞪,微微有些不悦,“我亲自找马奇去,这里总归不是真实的敌营,你们过分了啊。”      “新来的吧?”祖天戈扬着手里的软药膏,好笑地问。“走。”他对文睿勾了勾手指。      回去的路程比来时的路程更艰难些,倒不是路有多远,而是被太阳晒过后,出了一身汗的文睿浑身痛痒难捺,T恤及作训服粘糊糊地贴着皮肤擦来擦去,连大腿内侧和屁|股都有了痛感。      “怎么?”祖天戈回头时,文睿正小心翼翼地触碰脸颊,手指按压的地方明显凸起一小片,刚才他自己也摸过,软中带硬,现在已经变成了粉红色。      “祖天戈!”李烨领着一队人从左面转了出来。      祖天戈与文睿同时扭头,见是回训的那批人,李烨在队首,高远航押尾。李烨朝祖天戈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高远航神色严峻,挑着眉带人先行离开。      “怎么了?”李烨走过来问,“脸肿了?”      文睿没作声,祖天戈把手里的软药膏亮给李烨看,还笑着说:“红一块白一块,跟调色板似的。”      “你小子正经点,虫子咬的?”      “是水蛇,没什么毒,已经让军医瞧过了。”      李烨沉吟片刻,又看了看文睿,“我以前也被水蛇咬过,跟你一个状况,过敏。那时没放在心上,瞎挠,夏天出汗皮肤溃烂,小病硬是变成重病。”祖天戈神色一凛,他不是没想到,只是文睿比他更清楚,所以即使再难受,文睿也不会去挠自己的红疹。“去,上了药再折腾。”李烨在四个队长中心最软,而且自己也被水蛇咬过,晓得其中的厉害。李烨发话,自家的兵自家疼,骨子里护犊子是改不了的。      李烨走后,祖天戈把文睿领到宿舍,推开门,发现老鼠没了,宿舍里弥漫着刺鼻的气味,想是刚刚彻底消过毒。      “教官,我一会儿自己过去。”文睿转过身,面无表情,实际他的脸已经肿了,只剩一双眼睛清亮有神。宿舍尽头有一排架子,上面整齐划一地按顺序摆放着水缸和毛巾,祖天戈仿佛没听到文睿的话,径直走过去拿起属于文睿的物品,把水缸塞进对方手里,自己捏着毛巾出了宿舍。      片刻后,文睿还站在原地,祖天戈已经绞了条湿毛巾走进来。“发什么呆啊,吃药!”祖天戈指指文睿手里的水缸。      “药在你那。”文睿依旧面无表情。      祖天戈从裤兜里掏出一盒药扔过去,文睿接过后低头不语,过了半分钟,他把药片塞进嘴里。      “自己脱了衣服上床趴着,我帮你抹药。”祖天戈说。      “我自己可以。”文睿拒绝。      祖天戈勾着唇笑了,“后背也可以?我这是优待俘虏啊,你居然不要,太不给面子了。”      文睿也不明白自己别扭什么,虽说俘虏学校的训练很残酷,到底还是有底线,自己大可以坦然趴在床上让祖天戈帮忙抹药。但经过上次的软黄金事件后,他总觉得在祖天戈面前光|裸着身体各种不自在,按理说放假时都在对方面前自|慰了,现在这事真不能算事。      祖天戈手里的软药膏已经被他挤变了形,不就抹个药么,还真训练几天就把自己当成阶级敌人了?或者那小子还记恨泼粪的事,不像啊,文睿是那种人么?想到这,祖天戈的语气已显不耐,“婆妈什么?快点!”      文睿开始脱衣服,先是外面的作训服,然后是里面的T恤,他几乎没有什么体|毛,皮带微松,裤子斜斜地垮在胯部,露出美妙无限的腰线。    52 52、第 52 章 ...   第五十二章      由于文睿趴在床上的时候用小臂撑着枕头,头略微扬起,从侧面看去,背部线条仿佛一道自右向左缓慢降低的漂亮反圆弧,到达挺翘的臀部时优雅上扬,剩下的部分隐没于作训裤之下。他盯着墙壁,好像上面开出了花,祖天戈几步走来跃上通铺,盘腿坐到一边,拧开软药膏白色的盖子,挤了些冰凉滑腻的药膏到手里。      “哟,你这既是高山又是峡谷,整一个中国地图嘛。”祖天戈盯着文睿背上凸起的红疹,用湿毛巾草草擦了一遍,指腹沾了点药轻轻抹上去,嘴里接着说:“现在攻占二零三高地,三一八高地,四二六高地……”      文睿的手指抠住床板,在祖天戈碰上后背的那秒呼吸一滞,痛,痒,小臂起了鸡皮疙瘩。这是一种奇异的触感,即使接触面仅一片指甲大小,他也能感觉到祖天戈的手指在背上灵活地游走,所到之处一片清凉,灼热以及痛痒感瞬间减轻了不少。      “幸灾乐祸。”文睿哼了一句。      祖天戈在一个特别突起的小红疹上按了一下,文睿微颤,抿着嘴回头瞪他,对方又短又硬的指甲从红疹顶端划过,让他有了针刺的感觉。祖天戈没心没肺地笑,收回手指,摊开手掌,挤了些药膏进手心,加重了力度和速度,在文睿背上摩挲。文睿挺无语,他又不是散淤血,用这种抹红花油的方法上药,他的红疹可能一辈子也消不了。      “六号。”祖天戈歪着头叫。      “有事吗?教官。”文睿的重音咬在最后两字。      祖天戈用没上药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瞅着对方的发旋,踌躇了一会儿,很想问泼粪那件事,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没有继续说话。文睿过敏得很彻底,除了背部一片粉红,腰线以下,甚至屁|股沟里都长着红疹。祖天戈很犹豫,那块是文睿自己够得着的地方,不过没有镜子,只能摸不能瞧。他是不是顺便把那地儿也抹了呢?反正就几秒钟的事。可屁|股毕竟是屁|股,这么直直地摸上去,完全是个变|态嘛。但换个角度想,大丈夫不拘小节,他要是为这个专门征求文睿的意见,还不如直接抹上去坦然。大白天的,即使面前趴着半|裸的性|幻想对象,也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发|春,而且他现在正常得很,绝不是为想要摸人家的屁|股找理由。      “啊呸!”祖天戈在心里骂自己,他有这么下流?什么摸屁|股……祖天戈涂着药膏的那只手像似着了火,虽然对方过敏的皮肤起伏不平,可弹性及细腻的特点没有改变。他那双透过现象看本质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文睿圆翘的屁|股上瞟,手一寸寸缓慢下滑,停住,往上,再接着下滑,像似试探什么,畏缩着勇敢,十分矛盾。      而另一边,文睿起初任由祖天戈的手在背后画圈,可慢慢的,对方好像无意在上方活动,开始不断触碰着腰侧及尾椎。没错,那里也有不少红疹,但那只手还有继续向下的趋势,且一次比一次滑得远,就快碰到皮带。文睿咬着唇,心里琢磨祖天戈是不是故意逗他,他其实不怕痒,可也经不住这种若有似无的抚摸。文睿吸进一口气,搭在小臂上的湿毛巾已经快干了,额前的汗珠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尖,落下,给枕头面印上了深绿色的小圆点。      “你还痒吗?”头顶上方,祖天戈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温柔地在长强穴周围摩挲。文睿不知嘟囔着什么,背后蒙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再加上药膏的黏腻,发觉对方的手指一下子滑进了自己屁|股沟。“……”文睿将下巴搁到手背上,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其实很正常吧,上药嘛,不是所有过敏的地方都该涂抹吗?祖天戈一怔,手停滞了半秒,继而若无其事地抹过一片红疹。      文睿没回话,室内很安静。祖天戈想,我操!他忽然将软药膏扔到文睿眼前,“剩下的自己来。”文睿扭头看祖天戈,眼神略带不解。对方这话来得太突然,配合着无比矫健利索的下床动作,说不抹就不抹,一点先兆都没有。“我先过去,你弄完了去那边集合。”祖天戈拍了拍手,看不出任何异常。文睿起身,跪坐在床上背对祖天戈,目光落到胸膛和大腿的红疹上,这要真抹下来,一支软药膏得去一大半。      外面阳光正好,也许用毒辣形容更加贴切,地上的沙砾泛着白光,明晃晃的,像似要在高温中炸裂开来。      祖天戈没急着去找贾鹏,而是立在凶猛的日光里自省。他是变|态吗?文睿是如假包换的男人吧?他|妈|的他是变|态吗?刚说对文睿没动歪心思,回头就春心大发想要更加深入地抚摸那具年轻的身体。想要,是的,这是白天,妈|的白天就冒淫|水,祖天戈觉得自己快没救了,这是俘虏学校啊,他精|虫上脑想些什么有的没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水塘边,贾鹏集合了队伍,一看祖天戈还没过来,也不等他,直接扯起嗓子喊,“都精神点,跟我跑!”八名特种兵跟在贾鹏身后小跑,对他们来说,精神折磨远胜于肉体折磨,马奇深谙此道,因此贾鹏将这群人领到仓库门口,一人发了包五十公斤重的沙袋,脱光衣服,背着沙袋围着营地跑圈。      穆晟给自己留了条裤衩,实际大家都没脱,贾鹏走过来一把扯住裤衩边缘猛地往下拽,“我说的是英语又不是拉丁语,妈|的都听不懂啊,脱光!让小兄弟出来乘乘凉!”穆晟自知拗不过贾鹏,而且军令如山,只得双手交叉捂住下|身,恨不得一脚把贾鹏踹到月球上去。      贾鹏抬头,指尖在穆晟的背上弹了一下,“遮什么遮,太小了拿不出手?”      穆晟憋红了脸,五号立正,眼睛瞪到天上,喊,“报告!我们没有露|阴癖!”      这时,旁边晃来一人,身材修长挺拔,眼睛炯炯有神,只是笑得极其流氓,“没叫你们露|阴啊,这不是露全身吗?”      “祖天戈!你小子舍得回来了?”贾鹏拿眼睛瞪他。      “我怎么会错过苍狼八艳游街。”祖天戈走到五号身后,一脚踢上他的膝盖窝,手里握着不知从哪变出来的军用匕首,趁对方身体前倾的时候揪住裤衩边缘轻轻一划,空气里立马传来布匹被割裂的脆响。五号的裤衩成了两半,屁|股浑圆黝黑,祖天戈沉吟片刻,侧身把玩手里的匕首,“自己来还是我帮你们割了?”这话听起来十分之别扭,剩下的六艳纷纷以行动表示他们可以自己脱掉裤衩。      祖天戈退后两步,跨立于队伍之外,贾鹏气势十足地喊,“把沙包背起来!”      返璞归真,特种兵们赤|条条的在烈日下前进,贾鹏跟在旁边挖苦讽刺,“跑太慢了!你们还有羞耻心啊?多少钱一斤?”      “呸!”三号默默将头扭向一边,暴露在太阳下的小兄弟随着身体频率不停摆动。      祖天戈望着远去的队伍表情不悦,与他人无关,恼的是自己,因为自己对五号的屁|股没有任何想法,只是一块普通的肉,黑了点而已。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只对文睿的身体有反应!酷热的环境下,祖天戈居然有了凉意,内心深处沾染了毒液的蔓藤紧紧缠住龌龊变|态的心脏,至少在他看来如此。      大约过了十分钟,浑身散发着药膏味的文睿跑到水塘边,没人,转了一圈,才看到缓缓踱过来的祖天戈。说实话,文睿对祖天戈突然扔下软药膏跑掉的行为有小小的不理解,他刚才边抹药边分析,最后得出一个不像结论的结论:祖天戈尴尬了。尴尬的原因只能是对方的手指戳了自己的屁|股沟,说起来挺喜感,还有些荒谬,但文睿只能这么理解。      见到那张曾经俊逸但现在长满红疹的脸,祖天戈突然想离文睿远点,之前虽有过下意识的回避,但突如其来的训练冲淡了危机感,使他一度认为自己只是敏感过度。然而现在,他非常确定自己对文睿有了不正常的想法,也决定正视这个问题。      “报告!六号归队!”文睿立正敬礼。      祖天戈面不改色,随意晃了晃胳膊,“你跟我来。”      这所俘虏学校有两间食堂,前一间自然是普通食堂,提供教官及陪训部队的日常伙食,后一间姑且称为食堂,其实就是个帐篷。帐篷不大,里面并排摆了几张木桌,桌上放着不锈钢脸盆。祖天戈走进去,文睿跟着,迎面扑来一股馊味儿,又酸又臭。      “就这,把左边盆里的东西放进右边盆里搅拌。”祖天戈指着脸盆,文睿探头一看,是一盆不知什么时候煮的米饭及半盆辣椒油。      “从今天开始,这就是你们的中饭和午饭。”      文睿转过身,眸子里映着祖天戈不明意义的笑脸,“报告!”      “说。”      “一餐还是两餐?”      “两餐。”说罢祖天戈还好心提醒文睿,“我说了中饭和午饭,明白?”此时文睿还镇定自若,可当一名炊事兵模样的士官抱着一盆血淋淋的生肉走进来,嘴里说着“这是你们早晨送来的老鼠,要求加菜,可我们没时间,只给剥皮切丁,你们将就下”后,文睿的胃液开始在胃里翻滚。炊事兵瞥了文睿一眼,仿佛没事人似的把脸盆往桌上一放,搓着手施施然地走了。      谢谢!在苍狼时虽然吃过田鼠肉,可没见过这么大盆。一想到昨晚在宿舍水泥地面上蠕动的灰黑色大老鼠现在一块一块的躺在脸盆里,文睿胃里开始泛酸水,转身跑到帐篷外,佝偻着背,当着祖天戈的面就吐了。说真的,他从小就恶心这种东西,简直比泼粪难受百倍。祖天戈皱着眉,眼底的不忍转瞬即逝。    53、第 53 章 ...   第五十三章      文睿起身的时候,用手背抹过嘴角,扭头,发现祖天戈在笑,笑得还真他|妈耀眼!      “光看看就吐了,真吃怎么办?还有专门为你们进口的印度魔鬼椒,尝尝鲜。”祖天戈朝左边抬起下巴,“那边有水龙头。”文睿垂着眼皮往水龙头的方向走,看情况他们今天必须吃辣椒油泡饭,不过就他这情况,吃了还不嗝屁,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吧。文睿用手捧着自来水擦嘴,忽然后面没了动静,狐疑地回头一望,祖天戈果然不见了。      与集中营像似两个世界的办公楼,刚走进去,迎面吹来一股冰凉的空调风。祖天戈知道马奇正和负责回训人员的教官组开会,也包括李烨和高远航,等了大概十分钟,马奇出来了。      “找我?”马奇有些意外,“怎么这么严肃?”      “六号被水蛇咬了,皮肤过敏,不能碰辣的。”祖天戈淡淡地说。      马奇盯着祖天戈的脸,发觉这小子越长越帅,比刚下连队那会儿成熟了不少,听说也吃了很多苦。“你们大队长来文件了,说由你们训练更能刺激士兵的神经。我现在把权力下放,这事还要来问我?”马奇挑着眉,“你自己做主。”      祖天戈苦笑了一下,“大队长这是既不放过他们也不放过我们。虽然他们心里清楚这是训练,可这会儿还是纠结,不可能对我们没怨气。”      “就是要这效果!”马奇抚掌大笑,“你说一陌生人吧,恨得咬牙切齿都成,对你们,想恨却不能恨多折磨人呐。”其实早恨过了,苍狼选拔训练也够呛,但俘虏学校有伤残率,允许侮辱性体罚,谁也不能保证在训练过程中不出意外。      祖天戈彻底明白了黎星宇的意思后转身往外走。马奇顿了顿,喊道,“喂,你不会给六号放水吧?”“你觉得我像这种人么。”祖天戈抬起胳膊做了个鄙视的手势。他心里早有想法,文睿的神经比任何人都坚强,对他要用更加残忍的训练方法。      回了帐篷,祖天戈看到原先装着辣椒油的盆子已经被文睿洗净搁到一边,桌上唯一的脸盆正散发着阵阵椒香。“老鼠肉呢?”祖天戈问。      文睿微微露出恶心的表情。      祖天戈弯腰把文睿放在桌下的老鼠肉端起来,呼啦一下全倒进拌了辣椒油的馊饭里。      “报告!”      “说。”祖天戈头也不抬。      “我能不能不吃饭。”文睿立得笔直。      祖天戈瞥了他一眼,“可以。不过这段时间都得吃生老鼠肉,你能坚持几天?”      文睿不说话。      “饭就放这,既然不吃,你跟我走。”目前,文睿的皮肤不宜接触脏兮兮的沙袋,祖天戈决定让他单独训练。抹药那会儿,祖天戈是平时的祖天戈,可现在他又摆起教官的谱,文睿怀疑他在精神分裂中找到了快|感。走了没多久,也就是帐篷后面两百米处出现了一溜水泥平房,和他们的“一号牲口棚”挺像,就是每间房的面积比较小,而且只有门没有窗。      “进去。”祖天戈随便指了一间。文睿什么都没有问,沉默着走向祖天戈指定的房间,里面没有异味,似乎还很干净。      “想出来的时候说一声。”      听到这句话,文睿不明所以地瞄了祖天戈一眼,还能想出来时就出来?俘虏学校什么时候变成他家后院了?      “求饶就让你出来。”祖天戈舔着牙齿笑,“求饶代表你出卖了自己的祖国。”文睿翻着白眼往里走,这意思就是他不放自己出来,自己就死也不能出来。      关了门,将最后一丝光线挡在门外,文睿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他从早晨到现在没有喝过一口水,也没有吃任何东西,难道把自己关进这里就是祖天戈的目的?他并没有值得克服的密室恐惧症啊?即使这里的黑得让人窒息。扑哧!这时,头顶传来响声,文睿竖起耳朵,室内却再没有动静,只是不久后整间房充斥着刺鼻的烟雾。催泪瓦斯!催泪瓦斯由高纯度辣椒提取素和芥末提取物等组成,对人的眼睛、皮肤及呼吸道有强烈的刺激,如火灼般难受,无法睁开双眼,喷嚏咳嗽不停。      起初,因为文睿过敏,祖天戈单独给他安排了训练,可思忖过后祖天戈选择了比麻布袋刺激千百倍的催泪瓦斯。因为俘虏学校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全方位模拟敌人可能使用的一切手段,对方绝不会因为你过敏而放弃最有效的折磨方法。于是祖天戈心一横,直接上了催泪瓦斯,果不其然,他在红外监控室里看到文睿趴在地面痛苦地咳嗽,扭动,皮肤应该又痒又痛,还不能挠,泪流满面,呼吸困难。      确实,在伸手不见五指,丝毫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下遭受这般折磨,文睿有那么一会儿觉得自己生不如死。不能呼吸,只要吸气嗓子便犹如火烧,可是屏息久了,脸仿佛被人拿枕头蒙住似的难受,全身细胞都在叫嚣:我要空气,我要新鲜的空气!差不多二十分钟,祖天戈打开抽风设备,文睿终于捱到那一刻,身体软绵绵地靠着墙根,手抠进作训裤的布料里,他忍不住,他真怕自己会一时冲动把自己这张美男皮给剥下来。      “出来吗?”祖天戈低沉的声音透过镶嵌在天花板里的扩音器传进文睿的耳朵。文睿只当没听见,闭上眼睛,竭力忍受催泪瓦斯带给他的痛苦。祖天戈看着时间,估摸着文睿已经缓过来,又起身放了一轮催泪瓦斯,如此反复好几次,间隔或长或短,中间还抽空出去瞧了瞧苍狼八艳,个个被辣椒油泡饭加生老鼠肉折磨得眼睛通红,回来时已近六点,文睿滴水未沾,几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贾鹏走进来,盯着屏幕,随后不过意的撇过脑袋,“我有种错觉,他们都不是人,是一群待宰的猪。我们高级些,是有着人类思想的猪,祸害同胞的侩子手。以前在基地里训练,晚上还能睡得着,现在我完全睡不着。”      祖天戈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贾鹏夺了过去,塞进嘴里拼命吸了两口,“训练还带着烟,违规了啊。”      “那你还抽?”祖天戈斜了贾鹏一眼。      “放在以前我还能一门心思地怨,现在啊……”贾鹏摇头。      祖天戈轻笑,余光始终没离开屏幕上的文睿,“你这话跟马奇一模一样。”      “别跟我提他!”贾鹏的表情像吞了只苍蝇,“刚才跟在八艳后面损苍狼,别说我,连李队额头都冒了青筋。”      “你又看见了?”祖天戈关了抽风,催泪瓦斯这关文睿算是过了,那小子无论怎样都不松口,连位置都没挪动。      贾鹏叼着烟戳了戳屏幕,“你老同学不是吹的,跟你一样,行!”      “没。”祖天戈的语气里居然透着一丝无奈,“那是犟,怎么也不肯吃老鼠肉。”      “生老鼠肉不好吃。”贾鹏由衷地说。      祖天戈望天,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把文睿的训练项目提前了,现在轮到其他人。”贾鹏点头,掐了烟扔地上踩了两脚,应道,“我去把他们带过来,你给六号送点水。”祖天戈倒了杯水往小黑屋走,说起来,前几批到俘虏学校训练的特种兵戏称这排小黑屋为“容嬷嬷的小黑屋”,说实话,容嬷嬷算个鸟啊,跟教官组的手段比起来,容嬷嬷完全不够看。      文睿两晚没睡觉,一天没喝水没吃东西,同时祖天戈还用催泪瓦斯折磨全身过敏的他,铁打的人也快融化了。      “怎么样,出去吗?”祖天戈蹲在旁边看文睿。      因为关了抽风,小黑屋里很闷热,文睿不知现在身上出的是红疹还是痱子,反正跟结了块板似的,摸上去密密麻麻全是小包。      “喝水?”祖天戈将水杯凑到文睿嘴边。      天还没全黑,暗红的夕阳透过半掩的门缝钻进黑暗的屋内,刚好投射在文睿脸上。文睿半阖着眼皮,长而浓密的睫毛下有片薄薄的弧形阴影,红润的嘴唇抿得很紧,应该自己舔过许多次。      “不理我?”祖天戈哭笑不得。他那时也遭过这种罪,不过没文睿厉害,因为他皮肤健康。祖天戈心念一动,情不自禁用食指的指腹沾了点水,覆上对方的唇,按照嘴唇的形状缓慢涂抹。      文睿睁开眼睛,面前这人有着熟悉的气息,动作温柔,可之前的催泪瓦斯也是他放的。“又精分了。”文睿嘀咕。      祖天戈默了片刻,手掌突然托起文睿的后脑勺,撬开他的牙关,将整杯凉水抽进那张好看的嘴里。“喝!”      文睿连呛了好几声,用袖子抹嘴巴,祖天戈站起来,眼底精光四溢,“现在求我还来得及,马上进入下一阶段。”文睿瞪了他一眼,扭过脑袋,祖天戈轻轻叹气,捏着水杯出门。      “立正!”      走出小黑屋的祖天戈顺着声音看去,苍狼八艳已经不是光|裸状态,全部穿戴整齐憋着一股气在小黑屋前集合。贾鹏一抬手,“看这!”所有人都朝手看去。没想到,旁边忽然冲出一伙带枪的士兵,还有人往地上射了一排实弹。“都不许动!谁动谁就是违抗军令!”贾鹏吼。不动的下场就是被人用黑布蒙了头,反绑起双手拳打脚踢,虽然避开了要害,可疼痛不是假的,最重要的是窝囊。      “你没揍六号吧?不能搞区别对待啊。”贾鹏故意将祖天戈的军。      “嘁,揍六号是没用的,他的弱点在这里。”祖天戈拍拍自己的心脏。 54 54、第 54 章 ...   第五十四章      祖天戈的目的当然不是摧毁文睿的精神,他只想知道对方能到什么程度。被暴打一顿的特种兵们如同文睿般被贾鹏依次关进小黑屋,轮番用催泪瓦斯伺候,文睿那边只是闲着,祖天戈出去后再无任何声响,就这么一直持续到午夜十二点。      十二点零五分,祖天戈起身活动筋骨,他已经将文睿禁闭了将近十二个小时。红外监控室隔壁有间房子,通过里面的设备可以与禁闭人员直接对话,并且隔音效果良好。贾鹏翘着双腿,手里夹着祖天戈给他的烟,在烟雾缭绕中目送对方的背影。      “悠着点喂!”贾鹏喊了一句。      祖天戈推开门,“啪嗒”,门又关上了。房间内,屏幕反射着日光灯的白光,祖天戈发现文睿靠坐在地上,神情缓和了许多,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他坐下,打开手边的对讲装置,小黑屋内的文睿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电流声,紧接着,祖天戈开始说话:“出来吗?你说话我听得到。”      文睿随着声音微扬脑袋,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明白祖天戈能看到自己,于是缓缓摇着头,表示他还能坚持住。祖天戈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叩击桌面,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十分缺德,可以说缺德带冒烟。      尽管文睿精神尚佳,但脸色有些憔悴。别以为在小黑屋里可以睡觉,没有催泪瓦斯的时候,外面的监控者会循环播放交响乐,声音忽大忽小,反正吵得你睡不着。文睿揉了揉眼睛,换了个姿势坐着,想让自己舒服些。调整位置的时候,后背蹭过墙壁,一瞬间十分舒坦,不由得又多蹭了几次。      祖天戈忽然心里不舒服,里面那人最近越来越爱笑,明媚如阳光,他真不想看到对方的快乐化为深潜眸底的痛苦。然而想归想,作为军人,他们有不得不面的各种困难以及各种挑战。祖天戈调整了情绪,以一种嘲讽的口气说道,“六号,撑不住就出来。”      文睿不解地拧起眉毛,他好像刚刚明确拒绝过吧。      “你现在可以出来,我不会判你失败。”祖天戈紧紧盯住屏幕上的文睿,放缓了声音。      “你骗我。”文睿勾起嘴角,将全身重量压倒墙壁上,伸直了腿。人在饥饿、饥渴、疲乏与难受的情况下,思维反应会迟钝,但文睿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强大心理,直到现在还能判断祖天戈话语里的真实性。      祖天戈笑了,目前为止只是禁闭十二小时,接下来他让贾鹏停止文睿房间里的交响乐,四周回归静谧,完全没有任何声音。同时他要求文睿不许睡觉,睡觉即判定失败,如此这般又到了第二天中午。文睿倚着墙壁,胸口起伏,豆大的汗珠顺着脖子滚落衣领,超过五十二小时没睡觉,四十八小时没进食,十六小时没喝水,催泪瓦斯轮了四遍,之前还做过负重十五公里越野跑步,被泼粪,考试,水下屏息,过敏……很坚忍。祖天戈如是想,这也是他心中的文睿。      贾鹏过来敲门,祖天戈说:“进。”贾鹏将祖天戈的饭盒搁到桌上,又给自己倒了一缸水,“重点关照对象的进度怎么样了?我那边都还能挺呢。”祖天戈揭开饭盒一看,哟,菜色不错,跟人家的生老鼠肉比起来,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等会儿,先放着吧,我现在不想吃。”贾鹏凑到屏幕前观察文睿,被祖天戈一脚踹了出去。关上门,祖天戈瞥了眼手表,还有半小时,半小时后他准备使出杀手锏。      从前天到现在,文睿仿佛煎熬了很久,如果没有身上那股钻心的疼痛和瘙痒,他也许不会这么难受。文睿摸了摸脸颊,红疹软中带硬,均匀分布于脸颊左右。他记起裤兜里还放着没用完的小半支软药膏,但现在肯定不能上药。无事可做,便想了很多东西,最后效仿话梅止渴,空想自己给自己抹药,清凉的触感使瘙痒受到抑制,人变得舒缓,然而事实证明精神胜利法不会在每种场合下都会奏效。小黑屋里犹如蒸包子,作训服贴着皮肤,似乎连背后的墙壁都是热的。“唔……”文睿难耐地呻|吟了一声,轻轻挠了挠脖子上的红疹,      滋滋……      文睿抬起下巴,穿过虚空与祖天戈对视。      “六号,你旁边有人。”祖天戈的声音传来。      文睿先是一惊,而后不屑地瘪了瘪嘴,“教官,唯物的没作用,现在改唯心的了?”      “六号,你旁边真有人。”祖天戈十分肯定。      文睿换了个方向坐着,“无聊。”      祖天戈面色诡异,一手转着自己的帽子,一手撑住桌面,身体微微前倾,“我看到一个女人,头发很长,正用怜惜的眼神望着你。”      文睿鼻子里喷气,“有病。”      “她把手覆在你头上。”      文睿只当祖天戈自己编故事玩儿,没理会他。      “她哭了。”祖天戈说得煞有其事。      “……”      “六号,她是你妈妈。”      文睿的肩膀耸动了一下,像似突然受到刺激,咬了咬嘴唇,只听祖天戈继续说:“她哭得很伤心,正准备说话。”      “不要开玩笑。”文睿冷冷地开口,眼睛斜睨着地面。      “死不瞑目吗?”祖天戈幸灾乐祸。      文睿沉默着,但指甲已经陷进了手心。      “文睿,为什么你连简单的训练都挺不过,活人还让死人担心。”      文睿垂着头,祖天戈只能看到他侧脸的轮廓。      “她对你很失望。”      文睿蓦地站起身,转过脸,眼底溢出不加修饰的愤怒,“教官!你有多种切入点可以选择,为什么要跟死人过不去!你认识我妈妈吗?你见过她吗!”      祖天戈苦笑,很好,终于出现了情绪波动,对方之前太镇定,用高远航的话说,像个无缝的鸡蛋。祖天戈喝了一口水,润嗓子,直接的人格侮辱在文睿这就是浮云,自己一度拿他没有办法,早前说马奇的阴损,其实自己才叫阴损。      文睿扶着墙壁喘气,不知祖天戈是不是故意而为,小黑屋内的氧气含量一直维持在保证基本生命特征的范围以内,使得他昏昏沉沉,身上还难受,情绪也不稳定。很久以前,他将自己锁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过度的自我保护让他与任何人都亲近不了。后来,他终于敞开心门接受了一个人,是他的老同学,也是他的战友,并且将所有信任都交付给对方,包括折磨多年的心殇。      “六号,需要我给你一面镜子吗?你现在的样子别提多难看。你妈都替你丢人,别人会说有其母必有其子。”      文睿转过身,一拳捶上墙壁,尖锐的目光企图穿透天花板刺向说风凉话的那个人。      “她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儿子,一点也不争气,难怪你爸爸最后做出那样的选择。”      这话怎么听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即使文睿这样冷静的人也会愤怒,而且是极为愤怒。他生气的时候,不是像别人那样爆发,而是脸部肌肉慢慢舒缓,表情变得平静,实际骨子里透着阴沉,如同藏匿在火山腹部独自翻滚着的岩浆。      祖天戈扔了帽子,缓缓坐下靠着椅背,手指在太阳穴上轻柔地按压。引诱误导不成,果然还是要拿把刀直戳对方的心尖么……滋滋……小黑屋内终于又响起电流声。文睿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但心脏跳得很快,怦怦撞击胸腔。      “看到你,我忽然觉得你爸爸……”祖天戈完美地将情绪融入进声音,似乎光听那声音就能看到他此时挑起双眉,轻蔑而玩味地张着嘴说:“……的品味其实不差。”这句话在文睿脑袋里百转千回,祖天戈没让他想明白,自顾自提高了音调,声音仿佛夏天的旱雷在文睿头顶炸开,“他的选择没错。啧啧,你妈妈哭着消失了。”      “嗙!”祖天戈的房门被贾鹏撞开,冲进来,眼睛瞪得老远,“你小子对六号说什么了,他反应怎么这么激烈?”      祖天戈迅速起身,看也没看贾鹏,略带焦急地往外走。      “祖天戈!”贾鹏喊。      祖天戈拧开门锁,外面阳光泄了一地,从昏暗过渡到光明,眼睛瞬时有了不适。“喂喂!”贾鹏跟了出来,却见祖天戈跑到文睿的小黑屋外,右手已经有了开门的动作。“到底……”贾鹏话音未落,只见祖天戈迅速后退几步,变脸似地绽放出一个妖孽的笑容,准确来说,谁看了谁都想扁。      由于遮挡住眼睛的黑色帷幕被人拉开,眼前骤然金光四溢,文睿抬起手罩住前额,微侧脑袋,眯缝着眼睛往外瞧。随后,他扑向门外的那个人,眼底燃烧着火焰,高高举起拳头,刚好挡住耀眼的太阳。      “噗通!”文睿抱着祖天戈摔倒一处。祖天戈面朝上,嘴边挂着一抹嘲讽,“六号,你失败了。”      “我知道。”文睿骑在祖天戈身上,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牙齿碰撞间有了金戈之意,落拳毫不含糊。祖天戈显然没想躲开,扎扎实实挨了一拳,嘴角破了,脸颊也青了一块。      俘虏学校模拟敌人可能使出的一切折磨及羞辱的手段,文睿的拳头落下来时,祖天戈闭起眼睛,有那么几秒想着自己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么?能拿这么隐秘的事情来刺激文睿的人目前就只有他吧,他真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我能理解,但我的感情不能接受。”文睿又给了祖天戈一拳,但这拳失了力度,祖天戈嘴角流出的鲜血落到文睿微颤的手背上,后者脱力地倒在前者怀里,眼皮像灌了铅,缓缓闭上,“每个人都有弱点,但有些东西真的不能碰。”祖天戈猛地抱住文睿,可文睿眉头紧锁,已经没了声音。 55 55、第 55 章 ...   第五十五章      祖天戈抱着文睿急匆匆走进医务所时,军医正美滋滋地抿着酸梅汤。“快帮我看看!”祖天戈直接把文睿放到病床上,动作轻缓,仿佛床上的大老爷们是个瓷娃娃。      军医一瞧又是祖天戈,心里不乐意,走过来捏祖天戈的嘴角,却被对方不耐烦地拍开,“你找错对象了!”      “呵。”军医的眼神戳向祖天戈,“不是说帮你看看么。”      “我说他!”祖天戈指着文睿。      “嘁!那你怎么说‘帮我看看’,他是你?”      祖天戈不做声,这时顶撞军医是自找苦吃。      军医瞅瞅床上的文睿,发现对方是那天被水蛇咬过的年轻少校,这会儿都没个人形了,过敏的红疹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密密麻麻的同痱子连成一片,憔悴虚弱,有轻微的脱水症状。“你把他弄哪去了,不会是撒哈拉吧?”军医恶狠狠地讽刺祖天戈,自己挽起袖子摸了摸文睿的脸颊,“擦药就完事的病现在弄得要住院,你真有本事。”祖天戈也觉得自己做过了,但按常理来说,文睿根本不用住院,只是最后的精神打击太恶毒,让他有些吃不消。      “先挂水!”军医翻白眼,“别在我跟前杵着,挡道了啊。”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文睿只不过太疲惫,军医替文睿诊断时故意吓唬祖天戈,祖天戈不是傻子,但他没有说破。十分钟后,药瓶挂好了,文睿静静地躺在床上,手背贴着胶布,原本削瘦的脸庞因为红肿丰满了不少,汗水和尘土糊在脸上,连看的人都替他难受。      “抹药!”军医扔了一支软药膏给祖天戈,“先用湿毛巾给他擦擦身体,再上药。”      祖天戈认识这药,就是之前替文睿抹过的那种,药膏挤在手心里散发出清爽的草药香,裹着手指游走于赤|裸的肌肤,实在是……祖天戈微微抽了抽眼角,抬手接住军医扔过来的新毛巾,转身走了出去。等他回来时,军医已经把文睿的衣服剥得差不多,见祖天戈立在门口,用纸巾抹了抹沁满汗珠的额头,“同志,你们那又出问题了,我要出去一会儿。”      祖天戈,“哦。”      “上完药后让他睡,他太累。”军医叮嘱了几句,突然盯着祖天戈皮笑肉不笑,“照你这破坏程度,不会还没熬到我回来,他就断气了吧?”祖天戈抿着嘴,脸色郁卒。军医嗤笑着走出医务所,忽然觉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值班也不是没有乐趣嘛。      房间里只剩两人,祖天戈左手毛巾右手药膏,仿佛又回到第一次替文睿上药的时候。“六号?”祖天戈俯□体,文睿鼻翼翕动,睡得很安稳,只不过有时会微微皱眉,身体无意识地摩擦床单。“哎。”祖天戈叹了口气,把毛巾贴在文睿的脸颊上细细擦拭。脸过后是脖子,胸膛,腹部,依次往下,由于目前处于内疚的漩涡中,他的眼神暂时很正直。      窗外有桑,风过,沙沙作响。      祖天戈背对桑树替文睿抹药,修长有力的手指滑过对方的每一寸皮肤,见他还锁着眉,伸过手帮他抚平,也许药膏的清凉直接安抚了红疹,祖天戈移开手后,文睿再也没皱过眉头。抹完正面,祖天戈遇到了小麻烦。文睿还在挂水,不可能将他翻个面继续抹,唯一可行又方便的方法就是将他抱在怀里,空出的那只手用来上药。      抱还是不抱,这是个问题。      又不是没抱过,刚才就是抱着他来医院。不过……祖天戈那点小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在这么严肃的环境下,他却完全控制不住思维地发散,特别对方弄成这样自己难辞其咎,分辨不出内心正在升腾的异样感觉是什么,但他知道心脏隐隐作痛,因为内疚才心痛,因为心痛而愈发内疚。      靠近床沿,坐下,祖天戈伸出手环过文睿的腰,将他带进怀里,头贴着自己的颈窝。“喂……”祖天戈拍拍文睿的后背,对方没反应,连低垂的睫毛都未扇动。祖天戈看了他一会,挤了些白色药膏到手心,环着文睿的那只手五指张开,将他往怀里按了按,另一只手继续未完的上药工作。      军医的值班室里没空调,只有偶尔吹来的自然风能舒缓一下炎热。文睿开始出汗,祖天戈的T恤也湿了。“啧……”祖天戈烦躁地把作训服上衣扔到一边,原本应该清凉许多,可当手臂坚实的肌肉接触到文睿紧致且光|裸的腰身,他开始明白即使穿着作训服也不会比现在更热。      “靠!应该换个人来上药。”祖天戈自言自语。手滑到下面,知道文睿的私密处也长满了红疹,正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什么都看过了,还不如将其一脱到底,扭扭捏捏的鸟样自己想想都烦。于是一阵窸窣过后,祖天戈怀里的文睿不着寸缕,光|溜溜地被他抱在怀里。      手指来回摩挲,轻车熟路探进屁|股沟,祖天戈破罐子破摔,流氓也好,变态也好,别人也看不见。可没想文睿像似受到了刺激,在他肩头无意识地呜咽一声,眼睫轻颤,薄唇紧贴祖天戈耳廓下方的皮肤。“……”祖天戈身形一僵,手上的动作慢下来,鬓角的汗水越来越多,滴到文睿的肩膀,顺着肩膀的弧线滑落。      这种触感和当初他俩不幸吻上时又不一样,脖子那块好像被蚁群爬过,起初没感觉,稍后一阵阵瘙痒,轻微的酥麻感层层散开,让他的脑袋像被打了记闷棍般嗡嗡直叫。热!祖天戈已经有点手忙脚乱,他侧过文睿的身体,没有移动吊水的那只手,自己的目光顺着对方的胸膛移动到大腿内侧,中间故意忽视某个重要部位,瞪着天花板,只靠指腹感觉那些凸起。      “嗯……”文睿柔软地呻|吟,脸颊在祖天戈的胸口来回摩擦。      祖天戈下|身窜起一股热流,手心黏腻,肌理相接的地方温度奇高。有反应了,是的,自己的身体有反应他怎么会不知道。再低头看文睿,对方的脸埋已然埋进他的胸口,耳朵是红的,呼吸有些急促。祖天戈愣了两秒,手指滑到没有长红疹的地方,同样是大腿内侧,细腻光滑,温柔轻拂。文睿轻吟,闭合的嘴唇微微张开,搭在床上的手突然动了一下。祖天戈当下扔了软药膏,扯过被单搭在文睿腰间,放回床上躺好,狼狈地夺门而出。      半小时后军医推门而入,文睿孤零零地睡在病床上,军医瘪嘴,走过去拔出针头,“你那什么教官,一点也不负责任。”文睿还没醒,军医把百无聊赖地站在吊扇下,手里拿了本医学刊物当扇子用。下午五点多,睡饱的文睿悠悠转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军医那张气得青白的脸,“混蛋,我又不是来特训的,给我一间有空调的房子会死吗?”床架嘎吱响了一声,在窗边喝水的军医这才注意到文睿已经坐起身,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嗨,醒了?”军医笑着跟文睿打招呼,“我跟你们教官说了,你今天不用训练,等红疹消了再说。”      “哦,谢谢。”文睿揉着眼角,低下头,没穿……顿了顿,看向胳膊,痱子消退了不少,没有红疹那么醒目,皮肤被人抹了药,不太痒。      “吃药。”军医走过来一敲水杯,递上两片药,“吃了吧。”      “谢谢。”文睿摊开手掌,把药片接到手里。      军医温文地笑了笑,“谢什么啊,我是医生。不过你们那教官也真是,上完药就跑了,多一秒也不肯呆。”      文睿脸色古怪,半仰着脸问,“哪个教官?”      “上次带你过来那个,这次也是他抱你来的。”军医打量文睿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我让他帮你上药,回头人就不见了。”      文睿沉睡的时候没有感觉,自然不知道祖天戈帮他上药时的纠结。睡醒了,精神恢复了大半,小黑屋里的情景像倒带电影般一幕幕浮现于脑海,包括祖天戈说的话及自己挥出的两个拳头。情和理,总是理能容,情不容。他明白祖天戈的行为、动机、一切一切,可让他坦然接受,退一步说,现在接受,他好像做不到。文睿吃完药重新躺下,军医叮嘱他趁机多休息,他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直到斜阳西坠才吃了军医打来的病号饭。      文睿休息时,小黑屋里的苍狼八艳还在受折磨。贾鹏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一直闷闷不乐的祖天戈,说:“差不多了。”祖天戈一扫郁闷露出戏谑的笑容,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不久一群荷枪实弹的蒙面“歹徒”闯进小黑屋,战斗力不强,但也不弱。      “收拾掉敌人可以吃饭睡觉,收拾不了……”贾鹏话都没说完,苍狼八艳瞪着天花板,消化了半秒,个个动作利索地扑向“歹徒”,除穆晟用的时间长了些,其余人均圆满完成任务。      “放他们回去睡。”祖天戈微笑,“接下来一周都不能睡了。” 56 56、第 56 章 ...   第五十六章      穆晟发誓,这绝对是他从出生到现在睡得最香的一觉。“一号牲口棚”内鼾声震天,贾鹏站在门口翻白眼,看那些人四仰八叉,腿脚纠缠,你挨着我,我挤着你沉沉睡去,心疼,可又不肯挂在脸上。      祖天戈这几天也没休息好,就小黑屋那会儿睡了一觉,之后盯着文睿,文睿没睡,他同样没睡。现在文睿在军医那,他和贾鹏走回自己的宿舍冲凉,还是他们原来住的那间。没吃饭,往床上一倒,刚闭上眼,贾鹏在对面喊,“不行,我得抽根烟再睡。你怎么跑文睿床上去了?”      “不想翻上去,累。”祖天戈继续挺尸,扯过文睿的枕头往脑袋下塞。贾鹏撑着大腿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祖天戈把文睿抱走后,他调出了录音,然后又把这段给洗了。      “你听了吧?”祖天戈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楚。贾鹏蹦下床,只穿了条裤衩,从作训裤的裤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往外走。      “哎?”祖天戈睁开眼睛扫到贾鹏的背影,“听不到我说话?”      “我什么都不知道。”贾鹏背着祖天戈挥手,腿向后一捞,门关上了。一般来说,贾鹏抽烟要半个小时。他首先会找个视野好的位置蹲下,连抽两支,再发会儿呆,叹会儿气,最后慢慢踱回来。也就是说,祖天戈至少有半个小时可以一个人躺在宿舍里,虽然他不想一个人呆着。      阖上眼皮,四周光线昏暗,这间寝室正对路灯,窗棂的黑影倒映下来,把灰色的地面分成格状。      文睿……      祖天戈平展的手指蜷曲起来,动了动,指腹的滑腻感经久不散,软药膏的草药香若有似无地往鼻孔里钻,让他难以自制地想起那具光|裸的身体。文睿下手很重,仅指第一拳,他也没找军医处理,就让贾鹏给他绞了条毛巾敷着。祖天戈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盯着被分格的地面。不谈自己那点邪门的心思,现在他利用文睿不为人知的心殇狠狠打击了对方,这让自己越发不知道怎样面对文睿,看文睿当时的模样,让他理解不难,但原谅是另一回事。也许,他最终会释怀,但总会有间隙存在,毕竟谁愿意靠近曾经如此信任,转眼就可以把秘密当做武器来攻击对方的人呢?祖天戈抿着嘴笑,心头荡开苦涩。      贾鹏推开门,大步流星走到祖天戈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知道我和李队的事情吗?”      祖天戈怔神,瞅向罩着自己的那一团黑影,“什么?”      “没事没事。”贾鹏屁|股对着祖天戈,三下两下跑回自己的床上躺着,不再说话。      “话说一半没意思啊。”祖天戈隔空喊道,但贾鹏似乎已经睡着,寝室里响起轻微的鼾声。      这一夜,无论是教官还是特训人员都睡得很香,体力透支换来了高质量的睡眠,尽管苍狼八艳还不知道后面有怎样的苦日子等着他们,至少现在是满足的。一夜无话,清早,头顶滚过雷鸣,天空阴霾,空气沉闷潮湿,风裹着雨点席卷营地,没有解暑,反而更热了。      文睿从医务所里出来,军医跟在身后叮嘱,“你身上的红疹不能再受刺激,看着办吧,反正最后受苦的是你。”文睿点头,谢过军医往宿舍走。雨下得很大,文睿跑进宿舍甩了甩头发,穆晟扑过来抱住他,恰似战场离别后的重逢,热情得让文睿吃不消。      “怎么没见你,去哪了?”      文睿把挂在身上的穆晟推下来,从裤兜里掏出软药膏递给对方,“怎么脸还肿着?”      一号靠在墙壁上笑,“你的脸不也肿着?”      文睿自嘲地弯起嘴角,躬身坐上通铺,穆晟到一旁给自己抹药,盯着仿佛被人打肿的腮帮子愁眉苦脸。虽然大家好奇文睿的遭遇,可当事人明显不想说,所以大家也没有多问。八点,祖天戈和贾鹏没出现,众人在宿舍里闷了一个早晨,等来了生老鼠肉和辣椒油拌饭。      “我的心,在等待,一直在等待……”四号模仿西子捧心,差点把人给恶心死。      八号踹了四号一脚,“滚啊,我没吃就要吐了。”      这里食物供应不足,每人每周体重减少5%,文睿瘦得更快。基于这点,文睿不得不闭着眼睛往嘴里扔老鼠肉,他吃不得辣椒,尤其在皮肤过敏的时候。中午一点十八分,雨下得更大了,贾鹏套了件搞笑的黑色塑料雨衣站在门外,阴恻恻地说:“今天观察星座。”穆晟咽了口唾沫,瞅着窗外的雨滴发愣。谁会在白天观察星座,还是雨天?文睿与苍狼八艳站在四米高的水泥墙上,不但承受着暴雨的洗礼,贾鹏还让人举着高压水枪冲刷他们的身体,掉下来的人时限延长一倍。      “天上有什么星座?”贾鹏扯了扯雨衣。      穆晟呸了一声,“他是来搞笑的吧。”      “天上有什么星座?”贾鹏提高了声音。      文睿看到祖天戈远远地走过来,没穿雨衣,作训服和帽子已经湿透了,眼神沉着冷静。      “报告!”五号吐出呛进嗓子眼里的水,“我们现在眼冒金星,已经分不清……咳咳……星座!”      “五号。”祖天戈朝举着高压水枪的小战士抬起下巴,原本巡礼般移动的水枪集中喷向五号,五号雨中凌乱了。      “妈的!”五号惨叫一声,文睿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可他还是掉下了水泥墙壁。      祖天戈笑得很猖狂,看了眼贾鹏后,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也太夸张了吧。”      “我这是要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贾鹏取下鼻梁上的墨镜,用手指抹去水珠。      祖天戈回过头,眼睛在九道人影中寻找熟悉的身影。果然,文睿已经归队,可他只是淡漠地瞥了自己一眼,转过身体,连张侧脸也不留给他。生气了……彻底地生气了……祖天戈心底苦笑,面上不动声色。      别忘了这期课程代号“食梦貘”,人连续两天不睡觉就会感到异常疲惫,何况一周。高压水枪过后,文睿等人被分派了各种轻松任务,包括清洁武器、拔草、洗衣服,更多的是站着聊天,在有限的范围内自由活动,看似享受,实际比之前更加折磨人。古往今来以饥困折磨俘虏的例子不胜枚举,没有超强的意志力,很容易屈服在敌人的淫威之下。      相较特训人员,祖天戈与贾鹏轮流休息,精力充沛,每次过来都会冷嘲热讽一番。文睿在贾鹏到来时精神不济,但看到祖天戈又会精神为之一振。祖天戈对贾鹏说:“原来我这张脸挺有作用。”贾鹏嘿嘿直乐,“你在他心里很有存在感嘛。”文睿背对着祖天戈,头昏脑胀;远处三号、七号和九号面对面站着不知比划什么;穆晟害怕睡着面对墙壁说话,四号和五号拖着沉重的步伐在空地上如梦游般摇来晃去,一号和八号索性练起搏击,只不过全无力道。此时,离“食梦貘”结束还有两天。      雨下了近乎一星期。托“食梦貘”的福,文睿身上的红疹和痱子已经完全消退,脸也不肿了,面对穆晟和其他战友时又会温软生动地笑,而当祖天戈走近时,他便隐去笑容,走到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站着。      “六号最精神,你功不可没。”贾鹏在祖天戈身后捶他的肩膀。      祖天戈凝视着文睿的背影,见他躲到树荫下轻拍自己的太阳穴,一手叉着腰,似乎想努力赶走睡意。“放屁。”祖天戈斜了贾鹏一眼,慢慢地走开了。贾鹏嘲谑地笑,找到墙角的穆晟,轻言细语地对他说话,弄得穆晟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只觉得有人在耳边唱催眠曲。文睿转过身,立在树后盯着祖天戈离开的方向,眼神闪烁。最后一天,贾鹏宣布训练结束,原地噗通倒了许多人,一个个睡得天昏地暗。文睿摇摇脑袋,强打精神走进宿舍,选了个通风的位置,把自己交给床铺,任谁也叫不醒。      中期课程的最后一个阶段是强化训练。睡够一天一夜的苍狼们再次被关进小黑屋,这次大家从容不迫,表现比上次好很多。文睿经历了催泪瓦斯和“歹徒”袭击,冲出小黑屋时被人围追,按照贾鹏指示,他和战友们劫持了一架直升机企图越狱,由于油箱没油,直升机飞到山里迫降。      “妈的,道具一点也不敬业,找架快报废的直升机给我们。”迫降动作大了点,五号灰头土脸的从直升机里爬出来,反身给了后面的铁家伙一脚。      文睿第二个出来,弯腰给裤子掸灰。此时已是八月上旬,山里和风微醺,花香醉人,透过不甚茂密的树林往上看去,漫天星斗莹莹烁烁,一轮皎月悬挂于空。      “娘哟,这么美的景色哪适合逃命,应该露营。”八号摸着脑袋,跟着文睿跳到地面。      文睿直起腰,竖起手指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来了。”九号把穆晟拽出来,“我记得禽兽没提要求吧。”      “没有。”文睿很快摇头,“也没有时间限制,只说不被捉到就行。”      “风大,扯呼!”八号第一个躬着身子往左边潜去,“兄弟们,祝好运,后面不知多少人,我们又没有武器,还是单独行动吧。”其他人没有异议,陆续从直升机里爬出来的人四散开来,很快隐没在黑暗中。      文睿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山中有条河,估计不是唯一的水源,如果不幸是唯一的水源,那么祖天戈他们只需要沿着河流守株待兔。抛弃一切天然隐蔽场所,文睿选择往陡峭的山壁前进,没有目标,没有目的地,只有逃命。他望了望天空,那轮明月之下有一座小县城——桑县。桑县非常小,常住人口二万,流动人口一万,绿化程度较高。文睿蹲在山壁上远眺万家灯火,心里盘算他要是躲进桑县算不算投机取巧,反正也没规定范围,不是模拟逃亡嘛,肯定有多远跑多远。想到这,文睿释然了,琢磨会儿,选了一条隐蔽的下山路线,在战友们都往山腹前进时,他一人往相反的方向摸去。 57 57、第 57 章 ...   第五十七章      文睿真没意识到今天是中国传统节日中的七夕之夜。在这个北方小县城,一条不宽的河流沿着山脉蜿蜒而下,旁边杂草横生,进入桑县东乡镇时拐了个弯,两边用水泥修了长堤,算是小镇居民茶余饭后的好去处。文睿从山上下来后一直摸黑靠近东乡镇,没曾想出了树林后眼前水天相映,星辉河灯遥遥相望,古老的五色彩纸托着小小的蜡烛随着水波缓缓流向东面,恍惚间一座北方小镇有了江南水乡的神韵。      文睿停住脚步,立在树后向远处张望。从小生活在城市,由于家庭原因没离开过枫城,进入部队后世界变得更加狭窄,压根没见过这种阵仗。因此,即便是在模拟逃亡中,他依然情不自禁把大半注意力放到那些美妙的河灯上,以及放河灯的人们身上。约莫耽搁了一分钟,文睿低着头,换了条路往东乡镇走。这座小镇大概占去桑县四分之一的人口,属于比较贫困的地区,建筑不高且多半很旧,文睿顿了顿,回头看看桑梓山,上面漆黑一片,难以想象其平静的外表下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追逐战。      文睿脱了作训服,摘下帽子叠巴叠巴,和衣服一道挽在手里,作训裤扎进军靴,乍一看去像个喜欢军品的小青年,倒也没有明显的军人标志,只是身上那股气势隐之不去。换了条路,人少些,可现在刚好是散步时间,又碰上七夕放河灯,一时郊外人声鼎沸,偶尔会有人同文睿擦肩而过。      文睿聚精会神,虽然背对着桑梓山却依然警惕地观察四周,好在没人追过来,他放慢了脚步,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正常些。走了一段,离河流越来越远,前方密集的灯火在黑夜中闪烁,他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      桑梓山,茂密的地方黑影幢幢,空旷的地方银芒铺地。祖天戈全副武装,一脸似笑非笑,耳朵上别着通讯器,随时与贾鹏及搜索人员保持联系。      “灰太狼,我这边有眉目了。带了两个排,如果不全部抓回来就太没面子了。完毕。”      祖天戈摸了摸鼻子,瞧着远处的直升机遗体,张开嘴回答,“惯性思维啊,他们好像把这座山当成了训练场。完毕。”      贾鹏在电流那边笑,“一群笨小子。完毕。”      祖天戈也笑了笑,端着枪在山里缓缓移动。虽然苍狼训练有素,但作为硬件设施相差悬殊的两队人马,特种兵们或早或晚陆续暴露了行踪,可至今没有一人被捉到。祖天戈的通讯器响过一阵嘈杂,贾鹏在几十公里外发话,“我说,好像没人发现六号,他就藏得这么好?完毕。”祖天戈蹲□,仔细观察留在泥面的一处脚印。“扩大搜索范围。完毕。”他说。      “早就扩大了。”贾鹏恶声恶气地应道,“再扩大范围就到桑县了,嘁。完毕。”      祖天戈歪着头,又去查看树干上的细小痕迹,手指拂上去,蹭下一小块树皮。稍后,黑暗中只见他的眼睛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打开通讯器,他对贾鹏说:“不是我们的人,用起来不顺手。你再找些人,尽量把他们困在山里,我去桑县逮小老鼠。完毕。”      “呃……”贾鹏忍不住在那头笑,“谁跑了?我还当他们都在山上。完毕。”没有允许,身为军人谁敢轻易离开军营的范围,说到底,这群人潜意识里把这场模拟逃亡当做训练,而不是真正的逃亡。      祖天戈起身,舔了舔嘴角说:“六号。”      晚上,东乡镇安静下来,十点半过后路面基本没人。文睿望着冷清的街道和昏黄的路灯,心里想着要逃到什么地步才能达到那群人的要求。街心公园里躺了一只流浪狗,见文睿走过去,非但没叫,反而讨好地跑过来蹭蹭裤脚,湿润的鼻子在小腿处闻来闻去。文睿苦笑,蹲□抚摸流浪狗毛茸茸的脑袋,“我也没吃的,怎么办?”流浪狗听不懂,依然围着文睿摇尾巴。十点四十五分,祖天戈走到山口卸下背包和九五突击步枪交给守备的士官,换上作训服,带了把制式手枪,开着车往桑县而去。      贾鹏说:“灰太狼,你丫别去扰民!带着枪乱跑。”      祖天戈踩下油门,桑县东乡镇转瞬即到。北方小镇还保持着较为淳朴的民风,谈不上夜不闭户,但这种安宁沉静比枫城好上太多。他将车停在一处空地,扒拉着通讯器,清了清喉咙,“枪里没子弹,抓到小老鼠我就回来,再晚些他就跑远了。”祖天戈关了通讯器,眯着眼睛打量东乡镇。      文睿坐在公园的一角,前后左右是两米高的假山,旁边长着桑树,郁郁葱葱。他窝在假山顶部的某处凹地,流浪狗匍匐在脚下,下颌搁在军靴上。文睿挠了挠狗屁|股,又软又热,触感极为舒服。流浪狗显然受到了鼓励,转过头摇着尾巴更加凑近文睿,伸出舌头在后者的手心舔了舔。看这样子,小憩片刻也没问题。文睿将头枕在一块突起的四方形石头上闭起眼睛,虽说是休息,但大脑一直没停止工作。      东乡镇七千人口,占地面积和一所独立大学差不多,来来去去几幢主要楼房,多是政府办公楼与医院,而普通居民住的都是两层小楼房,如果文睿私闯民宅……祖天戈沉吟片刻,觉得不是不可能,但可能性很小。又转了会儿,他掏出一份详尽的军事地图,打开通讯器联系上贾鹏,“禽兽,把六号的坐标报给我。”贾鹏一阵嘀咕,说他正忙着呢,怎么想起开外挂了,但最后还是把文睿的坐标报给了祖天戈。收到坐标后,祖天戈弯起嘴角,文睿他们的皮带里嵌着比手机SIM卡还小的个人追踪定位芯片,不是他太不要脸,兵不厌诈呀。桑梓山上,贾鹏摸了摸额头,盘算自己是不是也把外挂开出来,这样黑灯瞎火地捉人……操!自己的兵还不赖嘛!      借助战术手电筒的光芒,祖天戈匆匆找准了文睿的位置,对方在南面的一条街道上,没有移动。他潜进公园,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到草坪里,尚未行动,假山边忽然冲出一条黑色的狗,对着他狂吠不止。祖天戈放弃隐蔽快速冲向假山,假山没人,倒是前方极为迅速地闪过一道人影,消失于公园的另一面。      “呜……”黑狗跑过来咬住祖天戈的军靴。祖天戈抽了抽嘴角,掏出手枪戳黑狗的脑门,“别这么热情,我们才第一次见面。”黑狗似乎闻出了枪的硝烟味儿,即使只射过空包弹,可那种威慑力足以击溃流浪狗脆弱的自信心。狗夹着尾巴跑了,祖天戈掉头去追逃跑的文睿。      从街心公园到邮局,银行,商铺,文睿的前进路线多为建筑密集的地区,道路也不是笔直的大路,巷陌小路交错纵横。祖天戈彻底关上了通讯器,外挂用多了显不出真本事,反正已经锁定了大致范围,再逃了,就是文睿棋高一筹。      再说文睿这边,人类的听觉到底比不过动物,祖天戈还未摸近时,文睿手边的流浪狗抬起头耸耸耳朵,发出了警觉的低呜声。起初文睿以为它饿了,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起身朝公园门口瞥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安静,流浪狗却从假山顶窜下去狂吠,如临大敌。      祖天戈冲过来时,文睿借助月光看清了那张曾经让他愤怒不已的俊脸,没想到,真没想到,祖天戈竟然追到这里来了。文睿小声嘟囔着翻下假山,流浪狗咬住了祖天戈的军靴。趁这空当,文睿离开了街心公园,虽说刚才惊鸿一瞥没见到什么吓死人的装备,但对方肯定不是空着手来的,只要被枪指住,他就算失败。小黑屋失败过一次,扣分不严重,但也影响了总成绩,如果这次再失败,而且同样败于祖天戈之手,文睿相信自己会懊恼一整年,落到谁手里都比落到祖天戈手里强。文睿在心中发狠,身形更敏捷,行动更迅速,穿街过巷,尽量把自己藏在暗处,可惜祖天戈像块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      十一点二十三分。祖天戈抽空瞄了眼手表,脚上加速,文睿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这条路通往南乡镇,大约三十公里,沿道都是拥有百年树龄的古桑。由于两人相距不远,文睿没有时间寻找隐蔽的位置,追逐战成了耐力赛跑,刚出了东乡镇,道路右拐,祖天戈眼前一片开阔,文睿却不知所踪。      “……”祖天戈握紧手枪向上看去。大桑树枝繁叶茂,黑暗中形成无形的压迫感,像多把巨伞撑在头顶。      “啪!”轻微的断枝响。      祖天戈转向右面,上方扑过来一人,力道极猛,手刀砍向自己的右腕,角度刁钻,祖天戈只好用左胳膊肘拱开对方,但那人还是借势撞掉了手枪。祖天戈挑起眉,枪掉了也好,用这个没意思。他侧身送出右拳,同时将手枪踢到远处,左手去抓对方的皮带,曲膝提腿袭击对方的要害,被躲过,同时背后挨了一腿。      玩真的啊!祖天戈把手里的人推向有月光的地方。谁说不是玩真的?文睿一脸倔强地瞪着他,大有新仇旧恨一起算的架势。银辉笼罩下见到这样的脸,祖天戈心里一阵苦闷,不过很快调整了情绪。      “哟,又见面了,七夕快乐。”他笑眯眯地说。      文睿瞪了祖天戈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扣住对方的胳膊,修长匀称的腿踹过去,“七夕你妹!” 58 58、第 58 章 ...   第五十八章      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      原本是好日子,两人却剑拔弩张,祖天戈仿佛故意刺激文睿,笑得比天上的星辰还耀眼。“你怎么老惦记我妹妹。”祖天戈闪身,迅速握住文睿的手腕,反手钳制住对方,“我都说没有妹妹。”      文睿的目光有些尖锐,敌意明显,他知道自己与祖天戈的差距,甚至预知了最后的结果,但这过程……即使揍不死他也要揍到半死!不易动怒的文睿看到对方帅气脸庞突然有了让它毁容的恶念,压抑在心底的火苗一簇簇地往上窜,气呼呼地马力全开。而祖天戈由于心底挥散不去的内疚打得束手束脚,放水太多怕文睿跑了,毕竟对方是货真价实的苍狼,不放水自己又过意不去,因此两人来回折腾了近半个小时,文睿倒没什么明显的伤痕,祖天戈右边的眼圈却已经青黑了。      近身搏斗,文睿从没在祖天戈这里讨过好处,现在仗着胸中一口恶气勉强打个平手,心知肚明对方有所保留,所以他很郁闷,郁闷这样也放不倒祖天戈。祖天戈面带微笑,心中叫苦不迭,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精力来招架文睿,耽搁时间过长,不妙啊不妙。正想着,文睿再次攻击他的下盘。祖天戈避重就轻,没怎么躲,只是让原本冲大腿而去的军靴踩上小腿,自己趁机抽出匕首,月色下寒光一闪,文睿睁大了眼睛。      “哎,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祖天戈说得轻飘飘,拳脚却忽然变得凌厉,以自身优势把文睿逼向身后的古桑树,后者应对稍显勉强。而且文睿身上没有匕首,这是显而易见的,唯一能称作武器的大概是系在腰间能够勒死人的那条皮带。      又缠斗了一会儿,文睿渐渐处于弱势,祖天戈忽然以全身重量压过去,文睿想躲开,分腿靠着树干往下滑,电光火石间,祖天戈来不及想,屈膝抵住树干封住文睿下方的退路,匕首贴上对方的大动脉。      “唔……”文睿双肩轻颤。      “操!”祖天戈皱眉,心跳漏掉一拍。      文睿脸色青白,双腿间最重要的部位正同祖天戈的膝头密不可分。他有点痛,可能下滑速度过快碰到了,可这不是变脸色的理由,而是祖天戈瞧着他的眼神异常古怪,一分迷惘,三分无奈,五分暴躁。祖天戈没挪动位置,没出声,文睿手心莫名捏了一把冷汗,呆呆地和祖天戈目光纠缠。      眼前这人的脸长得真好,明明高中时还是青涩少年,现在五官清秀,轮廓分明,由于剧烈运动沁出的汗珠濡湿了睫毛,漆黑的眸子水汽氤氲,不适地眨动,匿藏着怒气与羞赧,可能觉得丢脸吧。祖天戈心火大盛,靠近文睿,气息相交,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起起伏伏的胸膛,“喂,你输了。”文睿脸上腾起两片红云,想完全站起来,却发现匕首还贴着血管,又立马缩了回去。脖子是没事了,但下|身隔着作训裤擦过祖天戈紧绷的大腿,感觉说不出的诡异。      祖天戈放开文睿,深吸一口气,“跟我走。”文睿垂下眼皮,背脊依然靠着树干。静默了会儿,祖天戈回身去捡掉落的帽子,可还没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文睿根本没理会他,迈开长腿直接奔向前方的手枪。      “死小子!”祖天戈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几步上前,趁后者弯腰的瞬间扔出匕首,匕首斜着飞过手枪上方,割破了文睿的手指。      “混蛋!”文睿忍不住侧身咒骂祖天戈,幸亏他反应及时收回手,否则这手还不知伤成什么样。      “还想跑?”祖天戈笑得人畜无害,“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文睿原本就没平息的怒气骤然喷薄而出,冷冷斜睨着祖天戈,脸上红晕未散,先是羞的,这次是气的。      真是不得了。祖天戈暗中咋舌,能把文睿气成这样,他是相当有成就感啊。文睿不跑了,枪也不要,转过身做格斗准备,目光里的火气能把祖天戈的作训服烧个大窟窿。      “还要打?”祖天戈邪气地笑,嘴上这么说,手却摆了两下,明摆着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文睿此刻纯粹想发泄心中的愤恨,祖天戈的脸越看越小人,似乎连笑容都变得猥琐起来。      十分钟后,祖天戈压倒文睿,按住他高抬的右手,俯下头说:“够了啊。”这一次,文睿毫无意外的又输了,但他的狠劲令前者十分佩服。文睿瞟了祖天戈一眼,腿还不老实,祖天戈加重力度,用自己的腿夹住文睿的腿,摁住对方的双手,“回营地。”      文睿哼了一声,胸口起伏,粗重地喘息,打不过祖天戈的事实极大地刺激了他的自尊心。他不甘心地在祖天戈身下扭来扭去,妄图挣脱束缚。祖天戈开始还由着他闹,仿佛对方是一头垂死挣扎的小兽,可慢慢的,火热的欲望颤微微地抬头,同额前的冷汗形成鲜明对比。他和文睿的下|身紧紧相贴,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文睿怎么会不知道?      文睿瞪圆了眼睛,月亮的银辉映入眸底,层层漾开,朦胧而震惊,还混杂着些许尴尬。稍后,他薄唇微张,想笑又强忍着不出声的扭曲表情让祖天戈无意识放松了对他的钳制。同时,祖天戈看起来很懊恼,嘴唇紧抿,眼光游移。      ……      文睿忽然恶意地扭动躯体,此举令祖天戈狼狈不堪地涨红了脸。前者勾着唇,心中产生了报复的快|感,气头上的他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行为实在很幼稚。      月光洒在文睿脸上,梦幻如那天枫城之夜上演的活春宫。祖天戈再次抓紧了文睿的手腕,嗓音暗哑地吼道,“别动。”他想离开,但鬼使神差地没法起身。文睿吃痛,又哼了一声,咽了口唾沫,喉结在光滑的皮肤下滚动,继续重点关照祖天戈胯间撑起的小帐篷。      “文睿!”祖天戈恼羞成怒,危险地眯起眼睛。文睿一顿,动了动手腕,第二次嘲蔑地勾起唇角,脸因为月光的笼罩白得近乎透明,睫毛轻颤。      祖天戈突然狠狠吻了下去,带着狂野与霸道,下|身摩擦着下|身,不由分说用舌尖撬开文睿的牙关,勾住那条软湿的舌头吸吮舔咬。一时间除了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天地间就只剩接吻的水渍声。文睿的唇同他的皮肤一样紧绷富有弹性,现在由于舔吻而变得嫣红,祖天戈转动手掌,手心对手心摩挲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与大脑缺氧致使文睿没有任何反应,就这么傻傻地被祖天戈压在身下亲吻。祖天戈认为即使没有枫糖,文睿的唇也是甜的,甜得腻人,薄薄的很好吃。比起祖天戈,文睿觉得自己满嘴烟草香。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明白包围着自己的气息属于祖天戈,胸腔里的空气被人毫不留情地夺走,嘴唇酥麻,唇舌交缠,身体软下去使不上劲,下面仿佛着火般灼热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文睿猛地抽出手,祖天戈抬起头,目光中的震惊不亚于文睿。他迅速翻身,远离嘴唇红肿的文睿,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唇,淡淡的咸腥味儿在舌尖徘徊,五脏六腑里的欲|望之火依然熊熊燃烧。      文睿坐起身,脸上蒙了一层淡粉,继而往深红发展,最后刷地变为白色,愠怒地瞪着祖天戈。事实上,还能瞪是好事。当文睿的眼神由愤怒变为轻蔑,由轻蔑变为恶心,最后冷淡如二月里的寒潭,手背青筋突显,似乎正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时,祖天戈慌了。      鬼迷了心窍,只能这么说。祖天戈不知用什么理由来安抚文睿,估计此刻什么理由都说不过去。文睿嫌恶地用袖子抹了抹嘴,最后恨不得把那袖子给撕掉,看也不看祖天戈,爬起来就往东乡镇里走。      祖天戈迟钝的大脑开始反应,追上去拽住文睿,可当那双充斥着防备与轻蔑的眼睛看向他时,祖天戈有点受伤。文睿甩掉他的手,皱着眉后退,就像对方会散播瘟疫。“对不起。”祖天戈的声音很轻,但掩盖不了他的真诚。对于这件事,他已经在心里扇了自己好几巴掌,文睿长得像女人吗?他竟然……      “你是同性恋?”文睿清冷的声音传过来,祖天戈僵住,“文睿……”“你的性取向与我无关,但我不是。”文睿调头,忽然停住,斜睨着祖天戈,“你很恶心。”然后继续走,步伐越来越快。      祖天戈怔然,心脏隐隐作痛,他哪是同性恋,他明明是正常人。祖天戈开始苦笑,瞅着文睿离去的背影,心中酸涩,难道他现在还正常么?低着头捡回落在一旁的手枪,他慢慢往文睿消失的方向走。以前刚下连队时就听过部队里有同性恋,几乎没人能够理解,大多数人对这种问题都戴着有色眼镜,怪不了谁,谁叫这种事违背伦理道德。可他不是啊,他不是同性恋,他哪里是同性恋! 59 59、第 59 章 ...   第五十九章      桑梓山,天边朝阳温存地抚摸山峦,下方的空地上站了一排神色别扭的特种兵,贾鹏这个不要脸的最后利用个人追踪定位芯片以绝对的压倒性优势将苍狼们一网打尽,并且还扶着墨镜凉凉地说:“扣分扣分!敌人是爹还是娘,给什么穿什么,都不知道检查一下!”      吃了个闷亏,人人都憋着火。山风凉爽,贾鹏带人顺着小路下山,同文睿走了个面对面,几缕阳光透过微红的云彩落到其紧绷的脸上,贾鹏取下墨镜,心想灰太狼这次是不是又玩大发了,怎么把人整成了小寒潭,冷飕飕的慎得慌。      “被捉了?”贾鹏插着腰问,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文睿瞥了他一眼,脸色有所缓和,立正,没敬礼,“报告,失败了。”      “你跑得最远,还算有点脑子。”贾鹏的手指在文睿眼前晃啊晃啊,身后穆晟的拳头捏了又松开,心想你他|妈有种别开外挂啊!“归队!”贾鹏颇有气势地喊了一句。文睿挪到穆晟身后,穆晟比划了个V字,文睿勉强笑了笑,把穆晟的手指掰成OK。      山下停了几辆车,车上坐着兄弟部队的士兵,也是这次追捕俘虏的主力军。贾鹏下来时看到祖天戈一人靠在大石上抽烟,眉梢翘起,几名尉官围着他不知说些什么,个个眉飞色舞,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      “……”贾鹏回头瞄了眼文睿,嘀咕,“搞什么啊?难道没事?”      祖天戈笑过后掐了烟头,贾鹏大叫,“哟,祖天戈,收队了。”几名尉官见状连忙敬礼上车,祖天戈站起来,侧身对上贾鹏的视线。“啊哈哈哈哈哈!”寂静的山林间骤然响起夸张的笑声,贾鹏假意揩去并不存在的眼泪,前仰后合,一点面子也不留给祖天戈,“国宝啊喂!”祖天戈自嘲地耸肩,指了指身后那辆车。车是为苍狼准备的,众人排成纵队往车里钻,文睿表情平淡,根本不拿正眼瞧祖天戈,贾鹏摸了摸下巴,见祖天戈没什么反应,张开嘴,最后还是把疑问咽进肚里。      车开了,山路颠簸,对于苍狼们来说却像左右轻晃的摇篮,坐着坐着大家全没了正形,怎么舒服怎么靠。祖天戈和贾鹏不在车里,文睿一人窝在角落,指腹掠过嘴唇,齿间似乎还留有祖天戈的味道。这种味道其实一点也不恶心,而是淡淡的,清爽的烟草香。文睿垂下眼皮,手指加重了力度,缓慢按压薄薄的嘴唇,除了被男人吻过外,这张嘴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周围有人打起呼噜,穆晟的脑袋靠过来,沉沉压着他的肩膀。文睿往里缩了缩,手指离开嘴唇,唇已经褪去艳丽的嫣红,即便微微红肿,用河水冷敷后已经恢复正常,至少没人发现什么不妥。文睿推开穆晟往窗边靠去,上了大路,已见不到遮天蔽日的翠绿,有人在田地里劳作,偶尔还能看到几头耕牛。回去后,他们的训练项目所剩无几,一月去了大半,剩下几天验收成果,久不见人影的罗子山与张涵等人也会出现,文睿胡思乱想,脑子里其实空白一片。      “嘀……”后方有人猛按喇叭,文睿睨过去,下一秒,贾鹏载着祖天戈耀武扬威地超车,先行奔向营地。      文睿忽然憋了一口气,好像吐出来就会制造巨大的声响引起祖天戈的注意,见前面的吉普车已经变成小黑点,他才离开车窗,头又耷拉下去。当时旧账新帐交叠到一处,人都快气炸了,瞬间觉得祖天戈接二连三地侮辱自己,才故意摆出脸色,说的话完全不是出于真心。恶心吗?他扪心自问,那个吻的冲击还比不上对方在小黑屋里的恶毒言语,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完全冲着软肋而去,让他几乎失控,旧伤疤被揭开,即使愈合了,痛还在呀。      晨光过后,骄阳似火。贾鹏黑黝黝的脑门蒙了一层油光,可旁边的祖天戈居然打了个哈欠,放下椅背,帽子盖住脸,在酷热中睡起觉来。      “我操,这才几分钟,你也能睡着?”贾鹏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拎起祖天戈的帽子。祖天戈一脸昏昏欲睡,右眼圈青黑,眉宇间隐着疲乏。“训练就快结束了,下一阶段的计划制定得怎么样?”      祖天戈突然睁开眼睛,微微皱起眉,“哎?我要去开会。”      贾鹏的车已经驶进营地大门,祖天戈望着前方的办公楼叹了口气。文睿没说,祖天戈知道文睿一定什么也没说,即使回到营地,他也不可能对别人说起昨晚的事。以后要怎样面对文睿呢?他大概认为自己是个变态吧,不,也许觉得自己有病。难道自己真是同性恋吗?不,他知道自己不是。可是如果不是同性恋,自己为什么对男人的身体有了欲|望?不但想了,而且行动了,把同性别的战友压在身下强吻。他确实是个变态吧,让文睿觉得恶心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同性恋。他是同性恋吗?是?不是?      “想什么呢?”贾鹏的大掌拂过祖天戈的肩头,“你昨晚又把六号怎么样了?”      “没有。”祖天戈很快否定,那双充满戒备与轻蔑的眼睛再次清晰地浮现于脑海中。舌头发苦,仿佛刚吞了黄连,面上还要维持无所谓的表情,祖天戈揉着脏兮兮的头发,舒展眉头,“我先去洗澡,你带他们回去。”      瞅着祖天戈的背影,贾鹏的脸色阴郁下来,待所有人都回到宿舍后,他叫人端来了生老鼠肉和辣椒油泡饭。“吃!吃完了睡!睡完了我给你们找乐子去。”穆晟瞪了老鼠肉一眼,将它当做贾鹏狠狠撕扯着。      “六号。”贾鹏喊。文睿捂着胃转身,无论吃几次,他都十分厌恶生老鼠肉。贾鹏看了他半天,欲言又止,最后挥手说:“算了。”      文睿莫名其妙,有那么一秒以为祖天戈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他了。后来又觉得不可能,这种事……这种见不得光的事他怎么会拿出来说?难道他不想继续呆在部队么。贾鹏出门后宿舍里顿时热闹起来,摔碗的,骂娘的,捶墙的,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发泄着。文睿提着桶,肩上搭了条毛巾去宿舍后面冲凉,那条暴露行踪的皮带挂在墙上,金属扣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会议室,空调往外送着凉风,祖天戈坐在下风向,手里还拿着帽子呼扇。李烨走过来放了一沓资料在他面前,“看看,好好准备。”祖天戈抿了一口矿泉水,仰起脸真诚地看着李烨,“队长,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李烨瞧了他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哪根神经搭错了?散会了,还不滚。”      祖天戈苦笑,拿起资料准备滚。李烨踢开椅子坐下,烟头在烟缸边缘敲了敲,“等等。”祖天戈回头看李烨,李烨很严肃,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重达千钧,“小祖,你的心结解开没有?”      “还好吧。”祖天戈僵硬了一下,应得十分犹豫。现在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的心结何止这一个……      李烨吸了几口烟,密不透风的房间里烟雾缭绕,刚才开会的几个都是老烟枪,这味儿连祖天戈都快要受不了。“小祖,你知道我要转业,队里不能没人,所以把你从老江那要过来。”说起江忠时两人的面色都不太好,李烨顿了顿,懊悔地挠了挠头皮,“别说他了,哎……”祖天戈握紧手里的矿泉水瓶,举到嘴边轻呷一口。“你要是不行,就该张涵上。”李烨为难地瞄着祖天戈,仿佛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论资历,祖天戈比张涵稍逊一筹,而且张涵的学历和能力都不差,只是没有祖天戈那么耀眼。很明显,黎星宇比较欣赏祖天戈,再加上祖家在军方的背景,虽说特种部队是玩命的,但祖家老爷子的思想跟一般人不一样,怕的就是不玩命。好男儿志在四方,战场是磨练军人意志的最佳场所,这也是烽火硝烟留给祖家老爷子的后遗症。      听到这话,祖天戈没有一点儿意外,心里虽然不是滋味儿,但还是笑着说:“对,早应该是他。”如果自己没调来三中队,那么现在的副队长应该是张涵,李烨转业后,张涵授中校衔,升做中队长。      李烨干咳了几声,也不吸烟了,直直瞅着祖天戈说:“剩下的时间肯定没我们想象的那么宽裕。张涵还要熟悉队务,他跟了我这么久,还算有些默契,可细节方面我不放心。你要是恢复不了,大队长绝对不会让你继续呆在苍狼,你……”李烨说不下去了。      “换支部队呗,在哪里不是革命的螺丝钉。”祖天戈咧出一口白牙,轻松地调侃自己。      李烨挑眉,中午的光线十分亮眼,祖天戈的嘴角始终挂着笑意,似乎对什么都不介怀,灿烂如阳光。“你要这么想最好,”李烨低下头盯着桌上的文件,“走吧,我还有事。回训人员的课程也要结束了,罗子山表现不错,我们队这次都还行。”      “嗯。”祖天戈轻轻应了一声,推开门走出会议室。      “哎……”李烨叹气,心烦气躁地将圆珠笔转来转去。 60 60、第 60 章 ...   第六十章      放假一天,没错,是放假一天。      当俘虏们确认此消息无误后,骤然觉得今儿个太阳晃眼了不少,连贾鹏的脸也变得俊俏起来。其实训练差不多结束了,只剩下与俘虏学校的教官组来场对抗。文睿抽空坐在宿舍后的山坡上发呆,偷得浮生半日闲啊,如果能忽略前方一排排的铁丝网与哨楼。      文睿背靠大树,手指勾着细长的草叶,青翠欲滴的绿色随风起伏,紧绷的神经一时放松,这种午后浅淡舒适的时光已经好久没有来过,至少从他进入苍狼起就再也没碰到过,永远是数不清的训练,挥洒不尽的汗水,偏偏他还适应了这种生活,甘之如饴。文睿放弃蹂躏无辜的草叶,单手托腮,清澈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波澜。那晚后,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祖天戈是不是同性恋?应该不是,祖天戈这人与同性恋八竿子打不着,当时那种情况出现生理反应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任谁的重要部位被人左右摩挲都会出现反应,否则那人肯定有生理问题。      文睿抬手抚摸嘴唇,最近多了个毛病,简直就像强迫症,总喜欢让指腹在唇上制造些若有似无的触感,无意识模拟祖天戈留在嘴边的感觉,然后思考,思考一些到现在都没想通的事情。如果说对方当时欲|火冲身,又因为自己的恶意摩擦而无法自制把他当做发泄对象,那么祖天戈当时的反应要么是惩罚性的报复性行为,要么就是生理性的本能行为,可无论哪种行为,实施对象是男性……文睿想不明白,约摸自己令他恼羞成怒,两种行为都沾了边,做出这种举动也不足为奇吧,而且自己最后撩下的那句话够狠,祖天戈受伤的表情再一次于眼前转瞬即逝。      拧起眉,文睿仰起脸,下巴尖与脖子连成一条优美的弧线,双手撑在身后,眯着眼睛,目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打量碎裂成絮状的蓝天。死同性恋,真恶心……文睿十指抠进泥土里,口不择言的自己真是糟透了。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身后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来人没想躲,也没有隐藏气息。穆晟?不是,那小子正趴在床上磨牙困觉,顺便做做海扁贾鹏的美梦。文睿扭过头,祖天戈站在几米之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内疚与倦色。      训练结束后,两人不再是教官与特训人员的关系,因此祖天戈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文睿没有摆出抗拒的表情,心踏实下来,用轻缓平稳的语调说道:“能和你谈谈吗?”      说实话,祖天戈出现在这里,文睿有些意外,对方面色诚恳,似乎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见文睿半天没反应,祖天戈苦笑了一下,“我就站在这里说。”文睿默不作声,也不用眼睛看他,祖天戈叹了口气,哎……      “那晚的事,对不起。”祖天戈微微提高了声音,他本来想加上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可这句话貌似没什么说服力,他那会儿确实想狠狠吻住文睿的唇,用自己的舌头为它镀上晶莹的水膜。      文睿瞥了祖天戈一眼后,目光迅速挪到面前的花丛。      “我……”祖天戈瞅着文睿面无表情的脸,心情又沉到谷底。没进俘虏学校之前,那张脸在自己面前还算五彩斑斓,或温文儒雅,或挑眉嗔怒,或嘲谑淡讽,或洒脱奔放,现在这样真不习惯,难道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其实祖天戈想多了,文睿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对着他。翻旧账?虽然憋气,可也无法发作,过了这么久,又揍了他一顿,气已经消了大半,至于强吻,这在文睿心里还真不能算事。      祖天戈扬起一抹微笑,斑驳的光影印在脸上,眼神无奈而迷惘,“你估计不想听我解释,我也知道,但有句话我必须说。”文睿哼了一声,身体往后靠去。“算了……”字典里从没有“挫败”两字的祖天戈无力地摆了摆手,侧过身,什么叫越描越黑,这就叫越描越黑。走了几步,踩上一旁的杂草,祖天戈动了动嘴唇,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老子不是同性恋。”      文睿听不到,可他看到了。见祖天戈嘀咕完后又忍不住偏头瞄了他一眼,这次,两人对上了视线。祖天戈眼神深邃,笑得很无辜,仿佛文睿误会他了,他其实是行得端做得正的好青年。文睿忽然憋了一口闷气,祖天戈淡淡的笑容里似乎隐藏了许多说不出的东西,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缓缓地说:“还有件事,我要对你说抱歉。”      文睿盯着祖天戈轮廓分明的侧脸,眼睛都没眨一下。      祖天戈摸了摸鼻子,目光微窘,“小黑屋里是我过分了,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文睿怔然,他压根没想到祖天戈会为这事向他道歉。这是训练吧,他俩一个是敌人一个是俘虏,想方设法让俘虏的精神濒临崩溃,即便只是模拟训练也力求真实,祖天戈只是做了分内的事,他有错吗?没吧。虽然当时的自己真的很愤怒。文睿看到祖天戈垂下眼睫,诚恳地道歉,“所以……对不起。”文睿的眼皮终于闭合了一下,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祖天戈无奈地暗叹,“果然困难。”文睿冷漠的反应代表他对自己的道歉无动于衷,现在,真的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又站了一会儿,祖天戈说:“我走了。”文睿还是什么也没说,动也不动,直到祖天戈的身影消失在山坡下方。      高天流云变幻无穷,文睿瞪着天空,心想自己这潜心的神态还真像当年上自然课的小学生,其实云有什么好看的,只是发呆而已。他不知道,在他看不到又听不到的地方,祖天戈喃喃自语地说,“也好,我可能会走,刚好你眼不见为净。”      风吹得太舒服,让人懒懒地不想动。文睿捡起手边的帽子轻拍两下准备起身,后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讶异地回头,发现这次过来的是贾鹏。贾鹏满面堆笑,没等文睿同意就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勾着他的肩膀哥俩好似地说:“文睿,我们来谈谈。”      今天要找他谈话的人可真多。文睿瘪嘴,同时十分奇怪贾鹏要找他谈什么?难道祖天戈真将那晚的事情告诉他了?鉴于此人是教官,而且还是其他中队的副队长,文睿只好捏着军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贾鹏这人虽然表面不太正经,可总给人留下严肃的印象,也说不上为什么,大概与穆晟每次念起他时都一脸苦大仇深有关系。      “跟我谈会儿?”贾鹏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文睿点头,再点头。      贾鹏笑了,笑过后又开始沉默。过了会儿,他张开嘴,文睿本以为他会滔滔不绝,哪知他只清了清嗓子,眼底倏然闪过一丝悲恸。      “贾副队?”文睿疑惑地望着贾鹏。      贾鹏挤出些笑容,尽管这样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是农村人,你能想象有多穷,就北边最穷的山村。”      “哦。”文睿应了一声,不知道贾鹏用这个话题开头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贾鹏顿了顿,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烟,打火机掉到地上,文睿的视线在上面停驻半秒,随后捡起递了过去。      “谢谢。”贾鹏点燃了香烟。      “不客气。”文睿闻着那股烟味儿微微皱起眉头。      贾鹏吸了大半支,目光飘得很远,好像在看什么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看。片刻之后,他重新开口道,“我家穷,但出了个了不起的老娘。”      文睿眨了眨眼睛,任他专心致志地回想从前。      “穷啊,穷则思变。和我一般大的小子都出去打工赚钱,我也想去,瞒着我老娘收拾了行李,结果人还没走到车站,就被她提着比我胳膊还粗的木棍打回了家,那年我快十六,正该上高一。”      这情况和文睿想得有点不一样,他曾猜测对方可能察觉出自己与祖天戈的相处状态有点不对劲,因此跑来做思想工作,现在看来好像不是啊。      “读书没用。”贾鹏感叹,“当时村里人都这么想,要么进城打工赚钱,要么留在家里种地,读书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金钱,对我们来说得不偿失。”      “话不能这么说……”文睿不由自主地接了一句。      贾鹏望着他笑,嘴里叼着烟。“小子,”他拍拍文睿的肩膀,“他们认为能读报纸,卖菜不会多找钱就够了,哪像你,念到硕士。”      文睿被贾鹏盯得发毛,不自然地撇过脑袋。      “我老娘也是在田地里长大的,可她就是和别人的脑子不一样,砸锅卖铁把我送到几十里外的镇上读高中。我哪是那块料,高三的时候被学校劝退,怕影响升学率。”贾鹏猛吸一口烟,也没吐,就在嘴里含着,“最后一个学期,她每星期走几十里山路到镇上给我送生活费,还有家里熏制的肉。那时我还和她闹呢,想退学,不去参加什么高考。”      文睿抿着嘴,心里有点难受。      “后来她在回去的路上突发脑溢血倒在路边,等别人发现她时,她已经走了很久。”仅剩的烟屁股就这么被贾鹏含在嘴里,没吐,他没有力气吐。      文睿紧抿的最微微张开,脸色变了又变。      贾鹏瞧见他这模样,伸手掳他的头发,“嘁,她走了这么多年,你再说安慰的话好像太晚了吧。”      文睿摇头,心里好像插进一根刺。      贾鹏睨了文睿一眼,说:“我后来还是没参加高考,整个人都傻了,在家捱了一年,被我老爹扔进了部队。部队好啊,革命的大熔炉,我在这里找到了生活目标,见到许多人,其中不乏像你与祖天戈这样的高材生。我妈没文化,说不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样的话,我现在后悔,真他|妈后悔,她为我付出很多,但我当时不懂。”贾鹏又抽出一根烟点上,文睿反而凑近了一些,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们那届进苍狼的时候,主教官是李队。我和我的好哥们推心置腹,约定在部队里创出一片天地,可他后来……”贾鹏眼畔刻上了痛楚,和先前的悲恸不同,这种痛楚似乎还染上了愤恨。      文睿目不转睛,贾鹏片刻失神后平静地说:“他转业了,再见时居然在缅甸边境。”      “什么?”文睿愕然。      贾鹏咳嗽了几声,对着文睿点头,“没错,在缅甸边境。他太熟悉我们的作战方式,即便我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我,这是他的原话。那天我们将他堵进死角,他跑不掉,心里着急,居然当着队友跟毒贩的面戳我痛处,说我害死了我老娘,还谩骂和侮辱我们。我没忍住,一下子暴露了目标,要不是李队帮我挡了一下,我就挂了。”贾鹏苦笑着,指着自己的右手腕,“李队这里被打穿,送医后说没事,后来也确实没事。但不久前旧伤复发,拿不稳枪,因此必须转业。”      文睿恍然大悟,原来李烨是因为这个转业,别看贾鹏平时嘻嘻哈哈的,没想到他藏着这么重的心事。      “文睿,也许你会觉得祖天戈的某些举动显得有些多余,自己的私事又怎么会成为敌人的杀手锏。”贾鹏语重心长地看着他说:“可就是这么巧,在战场上,一点点私事就有可能要了你的命。”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人算不如天算,我衰神附体。”      文睿看了看贾鹏的手腕,又看了看他的脸,对方苦涩地一笑,这笑容像极了祖天戈。      “录音我已经洗了,你放心。”贾鹏起身拍打灰尘,把帽子扣到脑袋上,“我先走了,你再想想,其实多大点事啊,过就过了,他没有恶意。”      贾鹏背着手往下踱,优哉游哉,吊儿郎当,仿佛刚才红眼圈的人不是他。文睿闷闷地坐在原地,很久之后才应了一句,“我知道。” 61 61、第 61 章 ...      第六十一章      对抗是老早就定下来的,所以大家既没惊喜也没意外。      那天文睿回到住了十几天的“一号牲口棚”后,发现祖天戈正把人集中往食堂领,今晚不再吃生老鼠肉和辣椒油泡饭,而是正儿八经的炒菜和米饭。文睿眯了眯眼睛,迈开长腿走到穆晟身边,穆晟扭头,看着他咧嘴一笑,“我都快死了,被老鼠肉整死的。”文睿应了声,视线落到祖天戈高大的背影上。“跟我走,打牙祭。”祖天戈舒展眉毛,轻松地指向食堂。他没看文睿,不过无法忽视来自身后的那道目光。      文睿瞅了会儿,贾鹏从他身边经过,嘴巴对着穆晟讲话,眼睛却盯着文睿。“穆晟,你这次成绩不怎么好。”贾鹏挤出一个假笑。穆晟哆嗦了下,低着头小小地哼了一声。文睿慢吞吞地走,成了最后一个到达食堂的人,坐到穆晟身边时,对方夹了些菜给他,还鼓着腮帮子说:“你不知道我有多艰难才留下这些,快吃吧。”      “谢谢。”文睿轻轻地笑。      “怎么?”穆晟满嘴油光,“你太客气了。”      文睿动了动筷子,摇头,“没有。”说完便开始大快朵颐。      五分钟后,李烨与高远航领着回训人员走进食堂,队伍自动分流,两位队长走到祖天戈那桌坐下,罗子山跑来同文睿拼桌。文睿用余光扫过对面的方桌,四人开了啤酒,边吃边笑,似乎正在交流心得。文睿捏紧了筷子,低头扒饭。算了,明天太阳会升起,万物又完成一个轮回,新的一天,新的开始,应该是摒除隔阂的好时机。      文睿如是想,祖天戈也心不在焉。今天加菜,每桌都有烧鸡。贾鹏突然用筷子戳走祖天戈的鸡腿,“喂,这该是我的。”      祖天戈斜了他一眼,“怎么就是你的?”说着准备把自己的鸡腿夺回来。      贾鹏挑起眉,张嘴咬下一片肉,“我舔过的,你还要吗?”      祖天戈干脆且嫌弃地说,“不要!”      贾鹏吸了吸鼻子,“香啊……你小子别给我摆脸色,往后铁定黏过来谢我。”      祖天戈不明所以,下一秒眼底起了波澜,好像有点生气,碍着李烨与高远航在这,闷在心里没有爆发。“你去找文睿了?”他压低声音问。      李烨用筷子点点自己的碗,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哟,你俩的感情几时变得这么好。”      高远航笑,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      “谁跟他感情好。”贾鹏鼻孔朝天,端起碗往张涵那桌蹭,“不跟他一桌,他要抢我鸡腿。”      恶人先告状。祖天戈向贾鹏扔眼刀子,瞥过文睿,瞧见那人正埋头与米饭作斗争,不由想起他吃生老鼠肉时难受的模样。到底还剩多长时间?他真是心有不甘,至少在离开苍狼前解决自己与文睿之间的问题才好呀。不过他大概过于悲观,不见得就会走啊,他是这么容易服输的人么。祖天戈七想八想,菜也不夹,只吃白饭。      “咳咳。”高远航轻咳几声,让皱着眉,一直盯着祖天戈的李烨回神,“有些事要自己想通,别人帮不上忙。”      李烨苦笑,端起酒杯说:“老高,走一个。”      苍狼那顿饭吃得风卷残云,大有血战沙场,横扫千军之势,晚上睡觉一个个鼾声雷动,仿佛天塌了都醒不了。由此,第二天清早个个神清气爽,高远航带人围着营地跑圈,许久不见的马奇背着手走来,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嘲蔑。      “啊呸!”原是五号的那位啐了一声。      马奇同李烨站在远处嘀嘀咕咕,稍后祖天戈集合整队,众人跨立,高远航轻装上阵,立在队伍前扫视文睿等人,“伙计们,对抗已经开始了。”      对抗已经开始了,而且对方未经协商擅自增加了人手。俘虏学校旁边的桑梓山是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另有几座稍矮的山与之形成坡度陡峻的山脉,连绵起伏。群山北面的荒僻处有二战时期遗留下来的建筑群,本是日军秘密修建的军营,一九四五年废弃后被国民党军队用来储藏物资,现在成了现成的巷战场所。在地图上,这一部分被划分为B区,而桑梓山与其他的山脉、峡谷统称为C区,剩下的A区是一片森林,尚不至于人迹罕至,但平时也没人往那边去。      “游戏规则很简单,你们可以把它想象成寻宝游戏。”马奇举着枪,弹匣里装满了空包弹。“一群逃跑的俘虏,临走前顺手牵羊,偷了敌军的军事地图,你们就是那群俘虏,目标有两个,逃跑加军事地图。”马奇环视一圈,发现多是对他怒目而视的人,他不在意地笑了笑,眼角上挑,“哎,别这样看我,我会害羞的。”      李烨和高远航没有表情,贾鹏已经撇过脸朝祖天戈瘪嘴,祖天戈无奈地勾起嘴角,眼神飘忽。马奇知道苍狼们正在迁怒,看见他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一旦这些人卯足劲把用目光将他挫骨扬灰的劲头拿到战场上就有得麻烦了。      马奇顿了顿,接着说:“地图不是完整的,我方每位士兵身上只有一部分,基本二十张可以拼成完整的地图。注意,我说的是基本,我不保证你们不会拿到重复的。”      “挺有意思。”这是文睿此刻唯一的想法。特别马奇还强调只有拿到活人身上的地图才有效,被击毙后默认地图随之销毁,条件苛刻难以想象。也许这就是一开始苍狼特种大队必须生擒三十人以上的原因吧。      “区域内随时随地会出现平民角色,我就不多说,你们全部加在一起误伤或击毙三人就算失败,失败了可要给我们提鞋。”最后这点完全是马奇兴之所至,信口胡诌,但架不住有人真信,只怪他恶人形象太过成功。      祖天戈睨着马奇,露齿一笑,“他再站下去,我们就能省了战前动员。”      贾鹏乐了,说:“挺好,他又是一粪成名,哪届不是?哎,不对啊,最绝的好像是你。”      “我没忘,用不着你提醒。”祖天戈收回落在马奇身上的视线,又要惯性地寻找那道身影,可他忍住了,因为那个人正望着他,一直望着,令他不禁在心里揣测贾鹏这个死混蛋到底说了些什么。总之,不会比现在更糟糕。祖天戈苦笑。      高远航把马奇瞪走后,李烨按照计划将人分成了五组,组长分别是高远航、贾鹏、祖天戈、张涵和他自己。祖天戈转身看自己的队员,文睿和罗子山都在D组,外加五号,这一组只有四人,同张涵那组人数一样,其他三组每组五人。      “告诉你们,这事有点蹊跷。”高远航看了看手表,“马奇给了我们十五分钟寻找武器,这与之前的计划不一样,不过这里是战场,战阵之间,不厌诈伪。”      李烨一挥手,“散吧。”      马奇言明他们在这里留下了足够的武器和弹药,只要苍狼找得出,他们就敢让敌人使用。祖天戈与马奇也算熟,深知他的个性,因此极度赞同高远航提出的疑点,俘虏学校的教官组会这么大方?里面一定有问题!      作为第一期课程的学员,文睿他们重点训练如何在残酷与超高压的环境中生存下来,而回训人员多训练深入敌腹,与友军联系中断后如何躲过敌人的搜侦,被俘过程中的抵抗方法及惨遭严刑逼供时不泄密并能留得一条小命逃之夭夭。双方硬件设施不对等,就像当初祖天戈与贾鹏在桑梓山追击逃逸的文睿和穆晟等人。可苍狼天性不愿认输,即便出现一面倒的趋势,他们仍抱有必胜的信心,几组人分散后,开始在营地里凭借蛛丝马迹寻找武器。一刻钟后,信号弹升空,马奇他们的剿杀盛宴正式开始。      第一天,早晨七点零五分。      祖天戈所率领的D组在营地里找到了所谓的武器,亏得马奇还那么大方,放眼一看全是无光学瞄准镜的八一式自动步枪,几百发子弹,沿着长桌摆了一条。罗子山吐舌头,跑到前面拣起一杆枪说:“其实……还不错了,这把枪经过了多少部队的作战实践啊,到我手里,即使对方拿的XM8又咋样,老子还怕他?”      五号翻了个白眼,“你就吹吧。”      祖天戈在长桌尽头看到把七九式狙击步枪和几个机枪弹弹匣,用完就没了。他扭头指着枪对罗子山说:“萝卜头,你拿这把。”文睿正挎了把枪到身上,罗子山屁颠颠地从他身边跑过,对方是狙击手,估计没想到这里会有狙击步枪,因此十分高兴。      “副队,这枪烂啊。”罗子山皱着鼻子抱怨。      祖天戈挑眉,“你刚不是说好么,不用给我。”说着伸手去拿,罗子山肩膀耸动,人往后仰,“别啊,我用我用。”      文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枪、子弹和匕首,总的来说,他们现在身无长物。有了之前的教训,他又把身体内外检查了一遍,没有找到定位追踪芯片,这才抬起头,发现队友们的举动同他差不多,除了祖天戈。祖天戈先是靠在门口等着自家组员,不久后飘移的目光落到文睿的十指上,看入了神,待对方抬头,迫不及防跌进了那双漆黑的眸子中。      “……”祖天戈尴尬一笑,迅速站直身体走了出去。 62 62、第 62 章 ...   第六十二章      离开营地有无数条路可以选择,只需最终凑齐地图到达出口便是胜利。      十五分钟转瞬即逝,苍狼各组不会坐以待毙,离开营地钻进森林,光天化日方便追击却给逃逸带来不小的障碍。出口在A区,但是祖天戈不可能一开始便奔着出口而去,他们必须拿到地图,还不能伤害平民NPC。NPC的叫法是文睿提枪叨咕时,偶然被罗子山发扬光大的。五号说你|妈的NPC,你妹的NPC,真当打游戏呢,都追来了!      马奇追得那叫一个紧锣密鼓,当年红蓝演习时他在苍狼这边栽了不少跟头,现在想必是来报复了。原本,对方即使人数众多,也不过是常规部队,应付起来没那么困难,可入夜之后,静谧得只剩虫鸣及脚步声的森林让祖天戈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打了个手势,带领全组转到平缓的山麓地带。这里视野广阔,容易被发现,却钻了个心理空子,说不定马奇那边对这块地区放松了警惕,比起树木茂密的森林,这里也许会安全许多。      “喝水!”祖天戈提枪警戒,罗子山潜伏在暗处,文睿与五号摸到溪流汇集的地方,头伸进凉凉的水里一顿狂饮。      “含一口回去喂给他们,那样他们就不用过来了。”五号咕隆咕隆,喉结滚动,文睿白了他一眼,被他的冷笑话激起无数鸡皮疙瘩。      目前为止,D组一无所获,既没有被人擒住,也没有擒住别人。祖天戈一反常态,要求整组人员隐藏在山麓带的高大岩石后,上方是茂密的树叶,一排大石赫然挡住了前方的视线。为什么不行动?夜间才是行动的最佳时间,虽然敌人的想法也一样,但这确实是比较可行的方案。不过,没人问为什么,作为军人,此时此地只能无条件服从。      祖天戈安排了警戒的顺序,作为狙击手的罗子山第一班,之后他可以连续休息,五号是第二班,他自己第三班,文睿最后一班。凌晨三点到四点是人体最疲乏的时间,祖天戈抱着枪,一条腿弯曲,一条腿蹬着对面的石壁,懒懒地靠着,模样虽放松,神经却绷得像张满的弓。      文睿睡了一觉,脸上有些痒,没有任何保护露宿野外会很惨,穆晟那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明。“啪。”空气里传来细微的声响,文睿轻拍脸颊,衣袖摩擦,借着朦胧的星光看去,手心处有一团血红。还好还好,居然没肿,只像平常被蚊子咬了般鼓起一个包。“我换你。”他捡了片树叶擦手,人已经完全清醒,对困囿在黑暗中的祖天戈眨了眨眼睛。      自那次道歉行动被文睿冷处理后,祖天戈就不知怎么同对方进行正常交流,说多了,怕文睿不爱理,不说,别人又觉得奇怪。他摆了摆手,但文睿已经爬了过来。“你不睡?还没到时间。”祖天戈盯着文睿的肩膀。      文睿偏头看天色,估摸也差不多了,坐到祖天戈身旁时,那人有点僵直。他突然觉得好笑,哪次见到祖天戈不是炫目耀眼,像太阳一样吸引别人的注意,收放有度,自信张扬。现在眉拧着,视线不敢直接落到自己脸上,无奈的微笑下仿佛隐藏着许多心事。      “我不困,我来接班。”文睿随口应到。沉默了片刻,祖天戈拿着枪准备挪到罗子山附近躺下,文睿忽然开口说:“但你也不能睡。”      祖天戈回头看他,继身体僵硬后,笑容也僵硬了,这是……唱哪出?      “我们谈谈。”文睿心平气和地说。      祖天戈飞快瞥了眼罗子山与五号,他们睡得很沉,但这不代表他们睡得很死。      “没什么特别的事。”文睿降低了音调,“也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      祖天戈又抱着枪挪回来,开玩笑,文睿难得愿意跟他聊,只是不知道对方会说什么,也许是绝交?不,不至于,大抵客气到疏离的程度。恢复往日交心的状态?难。尤其自己还疑似变态男一名。祖天戈从没这么紧张过,连带文睿也攥紧了十指,张着嘴半天没出声。      山里凉爽,半夜下了露水,头顶树叶有细小的水珠滚落,掉进文睿的衣领里。他一惊,睫毛扇动,脱口而出,“被男人吻确实很恶心……”祖天戈脸上再度闪过一丝受伤。文睿怔然,接下来的“但”字细若蚊声,或许应该把“我知道那是意外,我没觉得你很恶心”放在刚才那句话的前面?然而老天没给他补完的机会,黑暗中祖天戈梦猛然扑倒文睿,一粒子弹擦过发梢,大力撞击着身后的岩石。      “有情况?”虽是疑问句,但罗子山与五号已经摆出了迎敌的姿势。那声响动静太大,严重刺激了他们的神经。祖天戈抱着文睿躲在岩石的阴影里,头上被人扫过连发子弹,五号回击,罗子山也开了枪。“撤。”祖天戈抓起枪,扯起文睿,躬身往森林里钻。      后面有人跟了过来,人数不多,如鬼魅幽灵,行动矫捷迅速,怎么都甩不掉。祖天戈隐到一棵树后,罗子山不见踪影,五号和文睿在一起,调头借助星光徒劳地瞄准前方。“你们先走。”祖天戈冷静的声音传来,文睿的手微微向上一抬,五号奔向后方时带起一股风,他却没有随风而去。祖天戈舔了舔嘴唇,不解地瞥了眼文睿,文睿也瞄着他,朝他那棵树潜来。      “抗命?”祖天戈侧过脸,眉毛斜飞入鬓,战场上的他不再犹豫与无奈,也没有迷惘和受伤,目光直直落到文睿脸上。      文睿端起枪做出准备射击的姿势,嘴里哼着,“你一个人没问题么?”      五号已经走了,再叫文睿离开也来不及。祖天戈扭头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发现自己真的无法理解文睿的想法,不是恶心吗?文睿子弹上膛,八一式好歹经历过战火的洗礼,会用枪的人使起来也不算差到爪哇国。      “来了。”祖天戈俯身,文睿如法炮制。      即便什么人都看不见,可那种紧张感充斥着整片森林。文睿暗自思忖,“小猫三两只?”身旁的祖天戈表情严肃,警惕得像只野兽。      没有枪声,没有脚步声,静谧,黑暗吞噬了文睿的镇定。他开始觉得不同寻常,至少和早晨不一样。马奇的人训练有素,可苍狼总能凭借细微的破绽找出这些人,但现在,他知道危险正在靠近,却无法破解对方近乎完美的伪装,如果刚才不是祖天戈扑倒他,他已经被迫退出此次对抗。      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落到文睿的小臂上敲起密码,“无论发生什么,不要硬拼,跟紧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祖天戈忽然掉头往后跑,文睿只得跟上。      “砰!”有人射击。      祖天戈回身一枪,没有瞄准,全凭直觉。文睿左方的草叶颤动,一道影子缠了过来。拳脚力度,身形速度都高出马奇的人不止一个重量级,对方身体压向文睿,带着男人特有的汗臭味儿。      “嗙!”应该是有人倒了,发出一声闷响。文睿招架之余想着倒下的人是不是祖天戈,对方猛地抓住他的肩,都没用枪,弃了武器以最原始的方式搏斗。“嗙!”又一声闷响。文睿闪身躲过对方的手,右肋骨挨了拳,十分痛。      文睿的脚被人绊了下,左膝着地,敌人从身后钳住他的手,眼看着就要被摁进泥土里,那人却忽然哼了声,身体歪下去。“走!”祖天戈嗓音沙哑,揪住文睿的胳膊把他拽起来。文睿顺手抓起地上的八一式,顾不得差点错位的膝盖,趔趄了一下,跟着祖天戈没入密林深处。      清晨,天空不见阳光,乌云盖顶,栉比鳞次,起起伏伏,密密实实,犹似黑龙的鳞片。祖天戈领着文睿跑了很久,待找到安全地带停下时,后者发现前者满脸都是血,还满不在乎地用袖子抹掉血迹,蹲下|身查看队友的膝盖。      祖天戈动作轻柔缓慢,可文睿依然被他吓了一跳。“只是碰了?”祖天戈头也没抬地说,“应该没事。”那双手捏上膝盖骨时,文睿皱了下眉头,祖天戈的额前落下鲜红的血滴,文睿不自觉地用食指拂去,很快,血滴滑过他的指腹,接着落进草丛里。      祖天戈诧异地仰起脸,文睿眼睫下垂,盯着他的发旋,眸底仿佛笼了层雾气,分辨不出真实的情感。那一刻他有种错觉,也许文睿没觉得自己很恶心。祖天戈再次移开目光,是的,是错觉,以为文睿不恶心自己才是错觉。“你很倒霉。”他蹲在地上故作轻松地说:“南虎里有四只猛虎,我对上的那个只能算虎崽子,跟你过招的才是真正的猛虎。”      文睿愣住,祖天戈已经站了起来,大拇指掠过嘴角擦去血痕,眉毛微扬,“嘁!马奇这个混蛋竟然真找他们帮忙。”见文睿还没明白,祖天戈解释道,“我们的训练结束后有另外一支特种部队过来训练,应该是提前到了。”这下文睿懂了,刚才跟他们对上的不是普通士兵,而是来自祖国南方的另一支特种部队,南虎——南边的猛虎。 63 63、第 63 章 ...   第六十三章      祖天戈闻到自己一身的血腥味儿,看起来吓人,实则没什么。他用袖子拂过沾满露水的叶片,再抹过脸,袖口红了一片,脸却恢复了本色。“怎么,还有?”见文睿直愣愣瞅着自己,祖天戈干咳了几声,又把脸擦了个遍。      “哪伤了?”顿了顿,文睿到底问出了这句话。      祖天戈摇脑袋,摸着额头比划手势:休息五分钟。文睿找了处凹地,手掌沿着膝盖骨缓慢移动,确实没事,但跪倒的那一刻真疼,疼到他以为腿会断掉。祖天戈挨着他坐下,小臂碰到小臂,对方触电般侧过身,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去。      ……      文睿觉得自己不能再拖,不正常的祖天戈令他变得焦灼内疚,并产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咽了口唾沫,“祖天戈”三个字喊得异常郑重。祖天戈正在警戒,蓦地回头看向文睿,毫无意外有些吃惊。文睿眼中掠过一丝尴尬,即使自己不在意,可还是被祖天戈吻了,现在又把这事单独拎出来说,感觉着实奇怪。      祖天戈略略皱眉,往后退了几厘米。他们现在暂且安全,罗子山或五号留下的痕迹只到这里,剩下的不知是被破坏了,还是根本没留,总是D组另两人失散,而且对手是南虎,颇有些棘手。文睿见祖天戈做出躲避的姿态,不知怎的心下有点不爽,他正视面前的人,身体前倾,弥补了对方因后退留出的空隙。      “对不起,其实我没觉得你恶心。”      祖天戈睁圆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文睿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其实我没觉得你恶心。”      “啊?”祖天戈发出一声疑问。      文睿一手抱枪,一手紧抓地面的杂草,眼睛不再盯住祖天戈的脸,而是转移到他身后的树上。“我没觉得你很恶心,那些事,我……不在意。”文睿的声音越变越小,祖天戈的眼睛倒是越瞪越大。      天空划过闪电,酝酿许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落,地面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很快浇湿了文睿与祖天戈。      面对突如其来的谅解,祖天戈有点懵。文睿说没觉得自己恶心,而且还说了对不起,这……这真不是开玩笑?文睿抿起嘴,祖天戈沉默的时候,他撇开了脑袋。      “文睿。”祖天戈叫。文睿侧头看他,整张脸蒙了层水膜,下巴尖挂着雨珠,滴滴答答落到枪杆上,再蜿蜒而下渗进作训服里。      “你真不恶心?”祖天戈吸了口气,“我是说,哎,我是说被男人吻了……”      文睿眯起眼,他果然把这事给拎出来了,还说得这么直接。吻,吻你妹啊!文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祖天戈开始观察文睿的脸色,琢磨对方刚才说话的语气以及真诚程度,很快,那张英俊的脸立马堪比太阳般灿烂,即便瓢泼大雨给太阳罩了层水雾,他依然能够拨开云雾见天明。但不久后,他又产生了疑惑,“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轻易原谅一个死变态?      文睿停了会儿,说:“那时……你的反应是正常的。我觉得你没那方面的倾向,否则杜美美也不会还记着你。”杜美美不会喜欢一个同性恋,祖天戈只是在特定状态下做了出格的事情,这有什么大不了?      祖天戈怔住,哎?杜美美?他都快把这人给忘了。      “我当时说的是气话,这事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文睿接着说。      此刻已经过去不止五分钟,祖天戈满头雨水。嗯,他祖天戈自打成年起艳遇无数,还有杜美美这样风姿绰约的美人青睐,确实不像同性恋。祖天戈点点头,心里有些虚,他那时想亲文睿,是货真价实动了欲念,主观多于客观,简单点说,就是心想要才吻下去,不是身体想要才吻下去。      文睿当然不知道祖天戈的真实想法,只知道自己说完那句话后,祖天戈一直在笑,似乎身上的压力骤然减小,人比之前精神许多。      “走。”祖天戈对文睿挥手,顺便把还未来得及扩散的心虚强行压在心底。      中午,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水潦成流,他不敢继续行走于茂密的森林中,而是尽量寻找林木稀少的旷地。饶是这样走走停停,居然碰到一组马奇的追兵,抢了三张地图碎片,几块压缩饼干。枪和其他武器被对方眼疾手快报了损,于是祖天戈和文睿只好继续与八一式为伍。      计划初,苍狼本是分散行动,约定最后一天在A区碰头,没曾想半路杀出只猛虎,啧啧,头痛的估计不止是祖天戈。清理了战利品,让被俘的士兵自己回马奇那儿报道,祖天戈被文睿叫走,立在一个洞口前面探头探脑。这个洞口凿在一面隐秘的山壁上,说是凿,大概开凿的仁兄全名“大自然”,用的利器称为“鬼斧神工”。      祖天戈没说话,文睿率先走进去,把包裹了多层的地图拿出来摊在地上。“这不防水,要是花了,敌人会笑死。”文睿确定周围干燥通风,才放心地坐到一边。显然,这么大的雨,为了几张破纸,他们算是困住了。祖天戈虽然得到了文睿的谅解,但这会儿还不敢像以前那般亲密的同他开玩笑,只能坐到文睿对面,一齐等着暴雨停歇。      “南虎是支什么样的部队?”文睿突然开口问道。      祖天戈勾起嘴角,“以护犊子著称。”      文睿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句,片刻冷场后,竟然也扬起一抹微笑。这一笑,在祖天戈眼里便是春暖花开。      文睿说:“你后面有个土包,是不是刨开看看?”      祖天戈回头瞄了一眼,是有个褐色的土包,上面还压了块石头。“刨开?”他疑惑地问,“为什么?”      “也许里面有武功秘籍。”文睿回答得十分严肃。      祖天戈挑眉,那种习惯性出现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再次挂到脸上。      “兄台,有馒头吗?”文睿继续张嘴,安然若素。      祖天戈彻底绷不住了,手抬起,隔空扔了包东西给文睿,“对不起,这位兄台,馒头没有,压缩饼干要不要?”      文睿拿了一块后又把饼干扔回祖天戈,洞内的气氛不再像先前那么沉闷,祖天戈咬了口饼干,眨眨眼睛,起身走到文睿身边坐下。“南虎是很可怕的对手,这次直接同他们对抗,机会难得。”他嚼着饼干,吐字不是很清晰。      “是么,我很期待。”文睿拍拍手里的饼干沫,温和地回答。      “文睿。”祖天戈扭头看向并肩而坐的文睿,文睿也侧过脑袋回望他。“禽兽对你说什么了?”      文睿摇头,微笑,有细细的尘埃在光影间飞舞,“违规了啊,这是秘密。”      “呃?”祖天戈悻悻地瘪嘴,“狗屁秘密。”      文睿收起笑容瞪了祖天戈一眼,“宝宝……”下一秒,他直接从地上蹦起来往更深的地方钻去。祖天戈追了几米无果,索性折回来把枪抱在怀里,等文睿待会自己过来。      雨变小了,文睿还没回来,这山洞比想象中深得多,由于天气原因,显得阴郁鬼气,尤其门口那个用来开玩笑的土包越看越像一座坟。祖天戈想,身在战场之上,怎么还有时间怪力乱神,不过中元节快到了吧?      “噗通!”山洞深处传来声响,祖天戈拧起眉,提枪瞄准,对面冒出一个人影,挥舞着双手扑过来。      “别开枪!”      “是张涵!”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张涵叫着别开枪,文睿跟在身后。      “你怎么搞成这样?”祖天戈愣了半秒,张涵全身都是泥浆,眉毛眼睛鼻子无一幸免,跑一路,一路都是飞溅的黄褐色泥巴。      “哎!别提了,都是南虎那帮混蛋。”提起这事张涵就来气,这洞两头都能走,张涵从另一边进来,他的小组被毙了一个,还有两个同他失散了。“我有一张地图,你看重复没有,本来还有两张,被雨淋湿,花了。”张涵把皱巴巴的地图递给祖天戈,祖天戈又递给文睿,文睿蹲在地面研究了会儿,抬起头说:“很好,没有重复。”      “灰太狼,你好像很悠哉嘛。”张涵抹了抹脸,朝地面啐了几口,唾沫都是黄色的。“没想到南虎来了,前半夜行动时受到重创,他们装备不赖,我们几乎空手上阵。”      文睿盯着祖天戈的背影,昨晚他硬是让全组人都猫在岩石后隐蔽,哪也不去,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他事先有了预感?      “直觉。”祖天戈的眼神飘到文睿脸上。      他竟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文睿觉得自己被祖天戈看穿了。      “也不是完全靠直觉,把南虎要来俘虏学校训练的消息同昨天下午那帮行踪诡秘的人综合到一起思考,猜出来不难。”祖天戈又把目光挪回张涵那里,“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文睿刚才碰到南虎中的一只猛虎,有够刺激。”      这是福吗?张涵抽了抽嘴角。文睿把地图分成三份叠好,一人拿了一份。      “南虎想跟我们玩,有便宜也不占,现在估计老虎肠子都悔青了。”昨天袭击祖天戈与文睿的人没用枪,想必也是觉得能和苍狼交手机会难得,以武器优势取胜实在没意思,因此险险的让他们逃掉了。      “现在这样也不错。”张涵动手搓衣服上的泥浆,笑容有些冷,“斗吧,看谁斗得过谁!操!” 64 64、第 64 章 ...   六十四章      三人成组。雨彻底停止后,祖天戈去外面转了一圈,没发现任何敌情。文睿估计森林面积太大太广,马奇应该把重头戏放在B区,因为没有凑齐地图,就等于在群狼的脖子上系了条无形的锁链,不怕他们不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前有狐后有虎,哎。”祖天戈叹气的时候一点也不像身处于严酷的环境中,反而双目熠熠生辉,典型的遇强则强。      张涵皱着眉,同祖天戈与文睿隐蔽在草丛里,问道,“你要去B区?”      祖天戈舔了舔唇角,“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地图不够,只能主动出击。”      “那是马奇下的套,就这么过去,南虎的东子肯定乐得不行。”张涵口里的东子是南虎大队的中队长,大家原先见过几面,是条硬汉。      “你想去C区?”祖天戈盯着张涵。      张涵点头,“C区不可能没人,如果我们都不去B区,马奇和南虎也只能到A区或C区找我们,为什么要去B区冒险呢?”B区主要由二战时期遗留下来的日军废弃军营与几片树林组成,林木不多,几乎大半都是坟头,据称当年不少中国人死在日军的枪口下,有的草草埋了,有的暴尸荒野。“他们吃死我们不服气,所以我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张涵补充道。      张涵言之有理,可是马奇和南虎一直坚持跟他们兜圈子,派出的人怀揣大量重复的地图碎片怎么办?这次对抗的目的是检验俘虏学校的训练成果,即使被俘了,苍狼在劣势下最终失败了,也是相当宝贵的经验,也许,这原本就是上级的希望。      “文睿,要完成任务,明知是死,你会去吗?”祖天戈蹲在地上,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张涵一脸不敢苟同,他与祖天戈都是少校军衔,并且分别率领两支独立的队伍,要说祖天戈不能强迫他听自己的,他也同样不能勉强祖天戈。“文睿,我们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我不是不同意祖天戈的意见,但我认为目前不需要冒险。”张涵想争取到文睿,然后用二比一的优势将祖天戈拉到自己的阵营。      “你自己判断,”祖天戈闲闲地摊手,“可以暂时不把我当做你的最高长官。”      文睿哦了一声,说:“我赞成去B区。”      “文睿。”张涵看了看文睿,又瞅瞅祖天戈。      文睿认真地说:“这是我自己的判断,与他人无关。”      张涵开始苦笑,显然,文睿不是一个盲从的人,尤其祖天戈给了他拒绝的权利。或许这两个人骨子里异常相似,只不过一热一冷,人以群分是金科玉律啊。      “那在这里分道扬镳?”得到文睿的支持,祖天戈心情大好,忘乎所以的在文睿头上揉了一把。文睿斜着眼睛瞪他,想着早前祖天戈小心翼翼不敢靠近自己的模样,心道这人果真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我跟你们走。”张涵捡起枪,“南虎来了,我那组人不敢轻易留下记号,强制性汇合有可能全军覆没。”      祖天戈不置可否,对文睿笑了笑,大拇指朝前比划了方向,“走。”他很快窜了出去,矫捷得像一头猛兽。      “文睿。”文睿刚想跟住祖天戈,张涵忽然叫了一声。文睿回头,张涵歪着脑袋,笑容并不真诚,但语调跟平时无异,“你真是这么想的?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文睿错愕,直到张涵超过他追上祖天戈,他才回过神来。张涵什么意思?文睿不明白。对方语意不详,但自己分明听出了质疑的味道。他在质疑什么?因为与祖天戈关系要好所以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靠近B区时,前方出现一片山坟,天也暗了下来,地面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及腐烂的臭味儿。祖天戈把剩下的饼干掰了三分之一给张涵,再把手上的掰了三分之二给文睿。文睿面无表情靠在一块石碑后嚼着饼干,祖天戈从左边晃到右边,又从右边晃到左边,最后说:“怎么了我没惹你吧?”      “我没事,你想多了。”文睿抬起头,盯着祖天戈空荡荡的手,“你那份呢?”      “在你肚里。”祖天戈说着就要戳文睿的肚子,但被文睿躲开。“开玩笑的。”祖天戈被文睿瞪怕了,故意捂着胃说:“撑死我。”      文睿不相信,祖天戈只好当着他的面把自己那份塞进嘴里,文睿瞧着他吃,才发现自己那份比他的多。      “我饿了可以吃老鼠,你行吗?”祖天戈笑嘻嘻地说。      “老鼠你妹。”文睿绷着脸。      祖天戈的脸也垮下来,“别老你妹你妹的,文明用语啊。”      文睿抿着嘴,祖天戈指着自己的嘴角说,“你这里有饼干沫。”文睿用袖子抹掉。祖天戈又指着另一边的嘴角说:“没弄干净。”文睿又抹了一遍。祖天戈默然,片刻之后说:“你真听话。”文睿没笑,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张涵在旁边咳嗽几声,说:“可以了,走吧。”短暂的休息后,他们继续前进。张涵好像恢复了正常,文睿不禁怀疑自己想得太多,对方就是有此一问,大概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今天是中元节,也就是俗称的鬼节,前方光线昏暗,脚下是乱葬岗,这气氛实在有点瘆人。祖天戈往前走,四点位置突然出现异动,熟悉的压迫感传来,他没有惊慌,反而胸有成竹的减慢行进速度。      “你……”张涵出声的瞬间,原本在队尾的文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潜到四点方向,搏斗结果毫无悬念,文睿拿回了一张地图。      “重复了。”文睿说:“和我身上的一样。”      “是马奇的人。”祖天戈摸着下巴,“不知道南虎身上有没有?”      “你要去摸老虎屁股?”文睿把那张重复的地图塞进自己的口袋。      张涵用匕首在不幸被俘的战士颈边比划了一下,“你死了。”      “张涵?”祖天戈诧异地瞄着他,“他已经被俘了。”      张涵站起来,云淡风轻地说:“是啊,他是被我们活着俘虏的,地图就是证明。”      文睿眉头紧锁,见张涵接着说:“规则只说拿到地图时必须活着,也算活着被俘。”这话没错,不过张涵未免太绝了点,马奇知道还不气死。      “装神弄鬼。”张涵斜睨着那具“尸体”。      文睿走到祖天戈旁边,利用对方的身体挡住自己忍不住投向张涵的视线。接下来,他们再没有这样的好运,别说马奇的绵羊,连凶猛的老虎都没有见到。当然,他们不敢擅自靠近B区的中心区域,没做好准备前一直在外围晃悠。      后半夜,黑色的天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沉,三人组潜伏在山坡上观察对面的建筑。那片曾经葬送过无数中国人性命的建筑群骤然亮起盏盏橘色的灯,犹如黑海之上的河灯,祭奠着已经消失的苦难灵魂。      “你说其他组已经拿到多少了?”张涵竖起食指指向下方。      祖天戈把帽子垫在脑后,脸朝上,旁边是担任警戒的文睿。“不知道,总之有一人把地图带出去我们就算赢了。”      “惨胜有什么意思。”张涵不屑。      “我说老张,对手是南虎,你以为是猫啊。”祖天戈开起玩笑。      文睿发觉战场上的每个人都很陌生,包括祖天戈。进入苍狼后除了训练,大型演习只碰到过“旭日”,并且那时没有张涵的参与。张涵平时和颜悦色,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下忽然变了个人,冷冽而残酷,但祖天戈始终在笑,即使他与自己的关系处于胶着状态时也是笑着的。所以面前这两人似乎是反的,张涵与祖天戈,两个旗鼓相当的人。可真的旗鼓相当吗?文睿不由得往更远处想了想,论资历张涵还在祖天戈前面,为什么升职的是祖天戈而不是张涵?      “换人。”张涵抱着枪爬到自己早就看好的位置,“我警戒。”      文睿松了口气,在祖天戈手边俯□体。      “喂喂,警戒而已,别摆出刚刚大战一场的表情。”祖天戈碰了碰文睿的胳膊,文睿薄唇轻启,缓缓地说:“你妹……”      “文睿,你是故意的。”祖天戈的眉梢染上笑意,声音却透着无奈。      文睿哼了一声,嘴往祖天戈的耳边凑,“很久没问过你了,你的心结解开没有?”      蓦地被喷了一脖子热气,祖天戈往外缩了缩,“就那样呗。”听完这话,文睿没有应声。祖天戈瞪着夜空,也没有月亮或星星出来应个景,他|妈的。      如果祖天戈离开苍狼……      文睿忘记了祖天戈忌惮他的触摸,修长的手指在对方已经结痂的伤口上摸了摸,“昨天对上南虎时你分心了。我的对手是南虎中的猛虎,你的是虎崽子,但你的伤比我严重。”      “嗯。”祖天戈任由那只手抚过额头,“注意力都到你那里去了,我被暗算了嘛。”      文睿收回手,垂下眼皮,仿佛泥土里开出了一朵花,那么聚精会神地盯着地面,“如果没有恢复,你会去哪?”      祖天戈怔了怔,轻快地笑,声音很小,“我会去常规部队,队长转业后,张涵升任中队长。”      文睿沉默,许久之后他说:“你过于紧张自己的队友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你对江队的内疚成了你的桎梏。可是祖天戈,江队的牺牲,你不必承担大部分责任,他不是因你而死。”      “但我没能救到他。”祖天戈轻轻地说:“文睿,你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对你来说,战场的我们,每个人都是江队。”      “我想改善,可没有作用。”      对话无果而终。文睿最后说:“不好,祖天戈,我不希望你离开。” 65 65、第 65 章 ...   第六十五章      第一次听文睿这么说,祖天戈竟有些不习惯,那时自己刚产生心结,文睿也在帮忙,但从未这么直白地表达过内心的想法。受宠若惊?祖天戈挠了挠脑袋,嘿嘿地笑了。      “笑什么?”文睿有点恼,他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么。      “等这次过了再说。”祖天戈想了想,还是伸出脏兮兮的爪子在文睿脸上拍了拍。善意的宽慰,一个似乎不再害怕与对方接触,一个压根就没有介意过。      文睿撇过脑袋,望着远处闪烁的灯火问道,“接下来做什么?”      “都到这了,当然是进去。”张涵端着枪靠近他们,刚好听到文睿的问话,“时间和天色正好,进去狠狠干他一票!”      “抢劫啊。”祖天戈翻身跃起,挥手,“走。”      B区也很大,虽然大不过A区和C区。显然,同祖天戈抱有同样想法的苍狼小组很多,文睿他们靠近时,刚巧看到已经被收拾掉的,歪在阴影里抽烟聊天打屁的小绵羊们。马奇的小绵羊总比南边来的猛虎好收拾,地图自然已经被搜走了,而更可怕的敌人一定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怎样?”祖天戈指着小绵羊问张涵,“没来错吧?”      张涵沉默不语。      “走吧。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虽说我们不是亲的,但比亲的还亲。”祖天戈捶了张涵一下,张涵抬头便笑,居然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以血铸就的革命友谊,想必不会比任何亲情逊色吧。      时间过了不久,到处寻找目标的三人偶遇一只落单的老虎。张涵二话不说扑了过去,文睿瘪了瘪嘴,这只老虎标准配备,愣是没使用夜视镜,也没用枪,赤手空拳跟张涵卯上。祖天戈与文睿没插手,让两人像古代高手对决般平等较量,南虎败了后,文睿觉得他们三其实挺无聊。      “老兄,严肃点,你怎么能在敌人面前放弃优势?”祖天戈蹲在地上戳老虎的肩头。      老虎喘了几口气,似有不甘地用眼睛盯着张涵,“我们本来就是临时被拉过来凑数的,跟你们较量机会难得,当然要公平。”      祖天戈拿走了老虎的地图,文睿看过后说没重复,地图放到张涵那,算是他的战利品。又过了一段时间,事实证明南虎中有些人没有那位老兄的大侠思想,文睿他们被分别包围,企图个个击破。      “这里可能会出现NPC。”祖天戈翘起嘴角,“文睿,小心点。”      文睿想你才是最要小心的那一个,他顿了顿,回敬道,“别分神,我和张涵不是豆腐做的。”      “臭小子。”祖天戈喃喃地说。      他们现在被围的地方假定为居民区,所以祖天戈才会说可能出现NPC。文睿跑过街巷时,祖天戈的身影在尽头一闪而过。张涵可能打兴奋了,文睿不由的趁对方回头时动了动嘴唇,提醒他不要误伤平民,整个苍狼加起来伤三个,他们就会被判定失败。      “砰!砰!砰!砰!”B区东面连响四声枪响,是八一式,应该是别的小组。      文睿助跑借力攀爬墙壁,后面的老虎抬起枪,却在下一秒被人射中了左胸。文睿扭头,右方大楼的阳台上倏然窜过黑影,文睿觉得那人八成是罗子山。这怎么着也有四百米啊,在如此恶劣的可视条件下,罗子山应该靠的是感觉而不是眼睛。      文睿蹦下墙,拐了个弯,昏黄的街道上有个穿便装的人正慢悠悠地往前走。文睿起初以为是敌人,枪都端上了,那人却回过头瞅着他,“我是下夜班的公司职员。”文睿一愣。对方又重复,“我是下夜班的公司职员。”哦,NPC?文睿恍然大悟,移开枪口,快速往前方跑去。这样的NPC分布于B区各条巷道与建筑内,保不准谁杀红了眼,一失手就给NPC来了一枪。      文睿跑出去时刚巧碰到张涵,两人差点走火,好在最后看清了脸面。“看到祖天戈没?”文睿问。      张涵回答:“不知道。”      文睿张望了一番,原本嘈杂的环境突然安静下来,仿佛所有危险都暂时蛰伏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等待着下一次爆发。      “我们要去和其他人汇合,”张涵说:“把地图凑齐,送出去。”      文睿点头,前面灰色的墙壁上忽然出现一道拉长的人影,缓慢移动着。“你先走。”文睿摆手,张涵举着枪后退。文睿用余光发现张涵正往刚才那条街走去,于是张嘴提醒道,“里面有NPC,别误伤。”张涵没应,不过身形稍稍停滞了一下,文睿便以为他听到了。      文睿选了个有利的位置举枪,片刻后,影子的主人出现,不是敌人,而是罗子山。“文睿!”罗子山兴奋地跑来,“我在上面看到你在这边。”      “刚才那枪果然是你。”文睿按住罗子山的肩膀,“还有一个人呢?”      “被打散了。”罗子山气哼哼地说:“也不知道对手是谁,肯定不是马奇的人。”      “南虎。”文睿说。      罗子山的嘴巴成了O型。“奶奶的,早知道多狙几个再下来。”他有些愤懑。      “你位置暴露了吧。”文睿笑。两人准备去找张涵,躬身潜行没几步,耳边响起枪声,这次不是从别的地方传来的,而是那条有NPC的巷子。      “……”文睿拔腿就往前冲,罗子山紧跟其后。      路灯一如既往的昏黄,NPC捂着胸口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即使内里穿了防弹衣,空包弹也是有威力的。祖天戈提枪站在NPC面前,人有些懵,张涵也是一副错愕的表情,望了望祖天戈,又瞅瞅NPC。      “发生什么事情了?”这话文睿是冲着张涵问的,他明明告诉对方这里有NPC,怎么还是开枪了?      张涵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说:“枪不是我开的。”      文睿转向祖天戈,祖天戈指着NPC勉强笑了笑,“他说前面已经误伤了两个。”      罗子山的O型嘴变得更大。这说明……他们已经失败了。折腾了几晚,还没到限定时间,苍狼功亏一篑。马奇将所有找到的地图碎片拼出来后发现他们完成了70%的任务,实在是可惜。李烨找到祖天戈询问了当时的情况,其他人得知最后误伤了NPC的是祖天戈,都有点难以置信。不过人手失手马有失蹄,怎么祖天戈就不会失误呢?      “东子?”张涵见到南虎的中队长提着头盔走来,脸色不好,黑不溜秋的,好像有人欠了他几百万。      “怎么搞的,我这还没使上劲你们就泄了,憋死我啊!”东子瞪了张涵一眼。      张涵干笑,“这不出意外了。”      祖天戈面无表情地从他俩身边走过,一直站在远处的文睿立刻跟了上去,但祖天戈直接上了停在B区空地上的直升机。对抗刚结束,结果已经由电话汇报至黎星宇,黎星宇指示高远航留下来善后,把这次训练的资料和成绩单带回来,李烨先行领着大部队回基地。      直升机升空,旋翼吹动树叶翻飞,早晨的天是阴沉的,一如苍狼此刻的心情。来时生机勃勃,去时垂头丧气,祖天戈抱臂假寐,文睿一直找不到机会同他说话。这次对抗也算是小规模演习,演习里失手是常有的事,可祖天戈既有心理问题,又让苍狼输给了南虎,他的精神压力可见一斑。      离开苍狼……离开苍狼……      文睿一直想着祖天戈说的这句话。大家累得七荤八素,急着赶回基地,既没吃也没喝,主要觉得丢脸,也就没有开口向马奇索要补充能量的食物。因此回到基地后李烨让所有人去食堂饱餐一顿,然后就地解散,祖天戈没等文睿,也没跟大部队一起往宿舍走。      “文睿。”李烨叫住想要赶上祖天戈的文睿,“你注意点他,有必要就做做思想工作。”      “好。”文睿应着,正准备转身,想不过又问了一句,“队长,副队怎么开的枪?”      李烨严肃地回答:“误判形势。他说张涵当时往下歪,还叫了一声,能放倒张涵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以为是穿着便装的敌人,所以开了枪。”      “张涵叫了一声?”文睿疑惑地看着李烨,“NPC放倒了张涵?”不对啊,张涵早就知道那个人是NPC,他怎么会倒,又怎么会叫?      李烨咦了声,“NPC?还取了外号啊。张涵解释他左脚扭了,牵动了神经,没站稳,同时禁不住叫出声,小祖就这样误会了。”      “张涵知道那人是NPC吗?”文睿又问。      李烨摇头,“他说不知道,起先也以为是乔装过的敌人。”      文睿哦了声,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怎么?”李烨问。      文睿抬起头回答,“没事,队长,我会注意副队的。”      李烨放文睿回宿舍,叮嘱他们好好休息,其实文睿的心早就飞进了自己的寝室。走到门口,突然发现外面围了一圈人,文睿奇道,“你们有事?”      罗子山指指门,然后耸耸肩膀。张涵也在,文睿瞧了瞧他的左脚,什么时候伤的?还真不清楚。那时他听到了吧,难道没听清?文睿皱着眉,还没开口,张涵帮他把人一个个往外扒,“去去!回自己寝室去!”又友好地对他微笑,“你进去吧。”      文睿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张涵见他笑得难受,便说:“去安慰一下,你和他感情好。”文睿垂下眼皮,长睫毛轻轻拍打着眼睑。张涵走后,文睿推开门走进寝室,祖天戈已经洗过战斗澡,正躺在床上捧着本书发呆。文睿也不说话,直接拿起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出来后祖天戈已经睡着了。      “……”文睿顶着还在滴水的头发爬上祖天戈的床,一把抽出他的枕头说:“你要是睡着了,我从今以后跟你姓!” 66 66、第 66 章 ...   第六十六章      为什么每次同祖天戈进行正经谈话时,地点都选在床上?      文睿把祖天戈的枕头用力扔上对面那张床,也就是自己那张,随后扯掉他盖住眼睛的手,压低了声音说:“你这样子,难看死了。”      “我也没说自己不难看。”祖天戈微微一笑,堪比黄连还苦。文睿瞅了他片刻,指着椅子说:“我们好好谈谈。”      祖天戈摇头,翻身把脸埋进臂弯里,“没什么好谈,休息吧。”      “现在日上三竿。”文睿眯起眼睛。      “好几天没睡觉,你在俘虏学校里不累么。”被胳膊阻挡了下,祖天戈的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      睡?是啊,也许应该等到睡饱了再做思想工作。奔袭了两夜,本该如此,难道不是吗?文睿想着自己或许心急了点,祖天戈眼睑下方明显挂着两个青黑的眼圈,想必自己的情况也不会比他好上多少。      心里有了主意,又多等了会儿,确定祖天戈不愿多说,文睿翻身下床。祖天戈忽然抓住他的手,“喂,枕头。”上了床,文睿把那枕头又大力地扔回来,祖天戈苦笑了声,两人开始睡觉。由于之前消耗了大量精力,即便心事重重,他们依然迅速进入了梦乡,这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      傍晚,天边一道惊雷,噼里啪啦砸下好多雨点,祖天戈比文睿先醒,盘着腿发了好一会儿呆,看到对面的人睡得不安稳,睫毛颤动,眉头皱到一处,他光着脚蹦下床,走过去盯着对方秀气的眉眼,以及被晒成小麦色的皮肤。      “看够了吗?”文睿突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看起来异常清澈。      祖天戈有些尴尬,后退几步,找了张椅子坐下。“你醒了?”      “敌人都到面前了,我再不醒,警惕性太低了吧。”文睿揉了揉眼睛,起身,好整以暇地瞄着祖天戈。      祖天戈犹豫了会儿,慢慢地说:“我当时只不过误判了形式,把NPC当做敌人毙了。”      “误判?”文睿挑起眉,下床拉过椅子坐到祖天戈对面,“当时的过程是怎样的。”      这情景很熟悉,就像上次坐在一起讨论自己的心结。祖天戈觉得很开心,虽然流年不利,但有这么个朋友一直陪着也不错。“我刚看到张涵,他叫了声,十分急促,很慌张的模样,NPC被他挡住大半个身体,我怕张涵有事,于是开了枪。”说着这,祖天戈自嘲地弯起嘴角,“还真不能怪谁,如果我的心再稳点就好了。”      “过度担心队友,你当时又急了,我说过我们不是豆腐做的。”文睿一针见血。      祖天戈点头。记得休假时文睿对上窦文军,他千钧一发之际延迟开枪,现在张涵在毫无危险的NPC前崴了下,他竟然开了枪。这叫什么事?“我已经失去了战场判断力。”苦笑在祖天戈脸部缓慢扩大。      文睿没接这句话,反而问了句别的,“张涵的脚什么时候伤的?在遇到我们之前?”      “应该是,他很能忍。”祖天戈看了文睿一眼,“踝骨肿得很厉害,幸好没有错位。”      文睿反射性摸了摸自己的膝盖,他是没看到张涵的脚,虽然对方在直升机上言辞诚恳,祖天戈却阻止了张涵在大家面前撩起裤腿。      “跑得太急,一开始不知道里面那个是NPC,后来知道了,估计怕我射击才露出焦急的表情,我却误会了。”祖天戈继续说。      文睿突然咧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哦,是这样,张涵对你说的?”      “当时队长跟高队都问过。”祖天戈直视文睿,“张涵想把责任往自己身上兜,他多虑了。”      文睿睨着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称作不悦,让祖天戈看得一头雾水。“文睿?”      “我只是觉得你点儿特背。”文睿撇过脑袋,下一秒,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了寝室。      吃饭,开会,散会。这次参加训练的副队长以上的人员继续留在会议室里做汇报,文睿等人回宿舍休息,明天正式恢复训练。      穆晟垂头丧气,因为误伤NPC的人中有他,见到文睿时也只懒懒地打了个招呼便快速消失于战友面前。输给马奇与南虎,参加特训的苍狼一时士气低迷,邱政委让各队指导员先行思想辅导,他过几天再集中做个思想动员。失败嘛,兵家常事,可能对手是另一支兄弟特种部队才让这群特种兵特别上心。      夜里,张涵从医务室出来,上楼时遇到从天台下来的文睿。“晾衣服啊?”张涵主动打招呼,眼睛在文睿的塑料桶上转了转。      “嗯。”文睿应了声。张涵的左脚踝缠着纱布,一走一拐像个瘸子。“要扶吗?”文睿指指对方的脚踝,“包成这样,很严重?”      “没事。”张涵笑,片刻后笑容淡下去,略有担心地问道,“祖天戈怎么样?要不是我当时脚伤犯了,他也不至于误会。”      “什么时候伤的?”文睿似乎很关心张涵的脚,“伤了还跟着我们跑,有后遗症怎么办?”      “哪那么金贵,我觉着没事。”张涵迈开步子往自己的寝室走,“我得再跟他谈谈,否则心里过意不去,这事我也该担一半责任。”      “你没有责任。”张涵停下来望着文睿,文睿微笑,“如果当时我的声音再大点,让你听清楚里面那个是NPC,你也许不会跑那么快,脚伤也不会恶化。”      张涵眼底闪过一丝怔然,可很快恢复了常态,“我真没听到,哎……”      文睿嗯了声,“我跟他谈过,他说这是自己的问题,与别人无关。”      张涵皱眉,回身长吁短叹,一路走进寝室,渐渐没了声息。文睿也回了寝室,没开灯,坐在椅子上等祖天戈。熄灯前祖天戈回来了,推门进来时,瞅见正襟危坐的文睿,太阳穴隐隐作痛,这架势,难道等着跟他联床夜话?      “你的心理辅导还要继续吗?”文睿首先开口。      祖天戈拧开台灯,橘色灯光霎时洒满房间,文睿的脸半明半暗,眼睛望进去深不见底。      “是,还要继续。”祖天戈回答。      “我以为你今晚在办公室里写报告。”文睿继续说。      “是,但队长叫我白天再写。”祖天戈又一次回答。      文睿目不转睛地盯着祖天戈,只把祖天戈盯得全身发毛。“怎么了?”祖天戈问。      “如果要走,什么时候走?”      祖天戈摘下帽子,笑着叹了口气,“年底,跟队长一块儿。”      文睿觉得那笑容特刺眼,不由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      “那得看心理报告。我发现我的报告特别多,特训的,还有这次失手枪毙NPC的。”      “真的是失手吗?”文睿突然插了一句。      祖天戈略为愕然,失笑道,“难道你认为我是故意的?”      “也许是被人误导。”灯光下,文睿淡淡地说。      祖天戈却变了脸色,目光有些严厉,“文睿,这事和张涵无关,他自己给自己施压就算了,你可不能这么想。”      “我没说。”文睿不以为然,“回来时碰到张涵,他自己说的。”      祖天戈脸色有所缓和,走近文睿,盯着他的眼睛,“张涵压力也很大,我会再跟他谈谈。”文睿抿起唇,祖天戈进了浴室又出来,“皮洗掉两层,白天睡得足,今晚怕是难睡着。”见文睿没搭理他,祖天戈走过来说:“我承认,他的动作和叫声确实有点误导作用,但根本原因还在我这里,是我没看清楚形势就开了枪。”      “是啊。”文睿迫不得已应了声。      祖天戈拍拍他的肩,“我去阳台抽支烟。”      其实刚才文睿挺想说,“也许是被人故意误导。”这少两个字多两个字区别可大了。不是文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怀疑就像投进湖心的石子,不可能把那些泛起的涟漪当做不存在。      文睿本身不是个捕风捉影的人,但他始终觉得,张涵听到了他的提醒,而且他还觉得,祖天戈根本就知道。      第二天,三中队的指导员卫胜杰开始贯彻邱政委的指示进行分别谈话,轮到文睿时,他呷了口水,颇为郁闷地说:“小祖那事也不知道怎么办。心理辅导小组说进展不错,但从他与张涵的报告中得出结果又与事实相违背。”      “张涵也知道副队的心结?”文睿讶异了会儿,不动声色地问。      卫胜杰点头,“小祖说张涵早看出来了。”      文睿的思想课结束后,早晨的训练也告一段落。祖天戈满头大汗领着队伍往回走,文睿站在操场边招手。      “副队,文睿找你呢。”罗子山一眼看到文睿,用手肘拱了拱祖天戈的背。      祖天戈走上与人流相反的路,来到文睿面前问:“指导员罗嗦吗?”      文睿回答,“不罗嗦就不是指导员。”祖天戈笑了,汗水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今天是个好天气。      文睿被祖天戈明亮的笑容晃花了眼睛,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此时多么快乐呢。“指导员说张涵知道你的事?”瞬间,祖天戈收起笑容,安静地望着文睿。      “是么?”文睿仿佛没看到祖天戈的变化,“什么时候知道的。”      祖天戈想了想,还是答了,“俘虏学校的第一个星期,你也看到了。”      “啊?”文睿想不起来。      “那次我们在走廊上讲话。”      “哦。”就是祖天戈准备去厕所的时候,张涵说要问件事情,两人在走廊尽头谈了几分钟话。      “文睿,你是不是想多了?”祖天戈说。      文睿瞥了他一眼,“‘多’是指什么?”      是啊,指什么?祖天戈一时哑然,不知怎么回答文睿,于是文睿愈发肯定祖天戈想过他现在所想的那些事。阴暗,极端?怎么能肆意怀疑战友呢?而且这事原本就没根没据。      “你觉得自己好不了,所以怎样都无所谓,是不是?”文睿忽然说,“你走了,张涵就是中队长。”      祖天戈的脸阴云密布,他没想到文睿竟然说得这么直白,还是在人来人往的操场上,声音顿时冷了下来,“文睿,你这是诽谤。” 67 67、第 67 章 ...   第六十七章      出乎祖天戈的意料,文睿居然笑了,“嗯,我诽谤。”没有任何证据,可不就是诽谤么,还拿到祖天戈面前说,真是自找麻烦啊,文睿神色平静,转身就要离开。      “喂,”祖天戈皱眉,伸出爪子虚晃一下,“我说……”文睿装做没听见,加快速度离开了操场。“文睿!过几天我们要上庭。”祖天戈喊道,文睿侧过脑袋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这个“过几天”具体代表三天,三天后祖天戈开车,载着文睿往军区奔去,而三天前祖天戈忙着各种各样的报告,基本没怎么和文睿说话。不过文睿也没闲着,他知道罗子山在苍狼呆了不少日子,便趁休息时旁敲侧击,从他那里打听张涵的事情。张涵的脚后来消了肿,被李烨领着熟悉队务,八月眨个眼就过了,山里迎来清凉的九月。      这天是周末前夕,祖天戈所有的麻烦告一段落,长长地吐了口气,跑到阅览室把文睿从一堆专业书中揪了出来,直接往后山拎。      “注意影响,副队。”文睿翻了个白眼,站在树下整理作训服。      祖天戈点燃一支烟,抽了几口,幽幽地看着文睿,“罗子山可跟我说了,你对张涵十分有兴趣。”      “罗子山对你说的?”文睿挑眉,“据我所知他的舌头没这么长。”      祖天戈见眼前这人丝毫没有反省的自觉,抖了抖手指,灰色的烟烬转着圈往下飘,“好好,是我特别关注你行了吧。你逮着空就跟罗子山一起嘀嘀咕咕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您在百忙之中还如此关心队友,我很感动。”文睿严肃地道谢。      祖天戈掸掉衣角上的烟灰,头耷拉着,不知想些什么。文睿觉得无趣,找了块相对干净的草地坐下,片刻后祖天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段时间忙,没怎么和你说话,你心里那事肯定不是真的,别胡思乱想。”      文睿双手抱膝,歪着头看祖天戈,嘴边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歇了这么久,过几天可能有任务。”祖天戈的声音缓慢低沉。      文睿还没面对过实战,不过有窦文军的例子在前,祖天戈倒不怎么担心他。这小子神经坚韧,平时都拿真人照片往靶子上贴,用贾鹏的话说,都出现审美疲劳了,开枪也没什么大不了。      文睿没想到祖天戈的话题转移得这么快,愣了愣说:“有内幕?”      祖天戈叼着烟回答:“小任务,专门给你试手,上级重视你嘛。”      文睿:“嘁。”      祖天戈笑笑,大大咧咧地坐下,喷了文睿一脸青烟。给文睿试手没错,但主要是这次任务不需很多人,四人小组足以,李烨觉得文睿没参加过实战,便打了报告把他也捎上了。      “用不着你的专业,跟紧我肯定没事。我和你一样,属于被检测人员。”      “你现在怎么样?”文睿顿了顿,问道。      如果不是幻觉,那么就是祖天戈确实一脸怨妇相。“哎,您老终于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我是忙,可回寝室后您赏我一句话成么,金口难开,啧啧。”      其实,关于张涵那件事,文睿还是郁闷了,这郁闷的直接后果就是对祖天戈视而不见。文睿是什么性格,祖天戈最清楚,他敢把没凭没据的事拿到自己面前说,证明他对自己挖心掏肺,毫无防备之心。好兄弟啊!祖天戈就差感动流涕。      一大老爷们突然贫什么嘴,文睿再次奉送白眼一记。气氛一下子轻松了很多,祖天戈掐了烟,微凉的气流穿过山林,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我刚来的时候,张涵对我很不错,热心,有见识,是我看重的战友和对手。”祖天戈的侧脸安静深沉,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正在回忆什么快乐的事情。“我们这样的人,出生入死,以命相交,靠的就是信任。信任对我来说,或者对你,或者对张涵,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文睿不置可否,可脸上没反应。      祖天戈望着他,声音温柔,“没影的事,我们姑且信任之。最近状态不错,医生说要试试好坏,所以队长让我领队出任务,也许我就这么好了呢?”      “你这几次模拟战表现不错,没受到影响。”文睿点头,“但始终是模拟战。”      “是。”祖天戈爬过来拽文睿的胳膊,“晚上贾鹏过生日,啤酒白酒少不了,先给你打打预防针,到时候倒了我可不背你。”      文睿轻哼一声,“未必,看谁先倒。”      事实证明,他俩都没倒,面前却躺了一堆人。寿星贾鹏醉后脱下军靴要敲穆晟的脑袋,惊得穆晟抱头鼠窜,在餐桌间哭丧着脸嚎叫。      “醉了醉了!穆晟快跑!”高远航乐得直拍大腿。      李烨拉着自家指导员,在他面前竖起一根手指,问,“这是几?”      卫胜杰肯定地说:“二!”      “放屁!”李烨打了个酒嗝,“三!”      罗子山歪在一旁,醉醺醺地插嘴,“放屁放屁!老子明明看的是一!”      “不行了,让他们去闹。”祖天戈满嘴酒精味,伸手拍了拍文睿,“先溜吧。”      “也是。”文睿瞧瞧那些五大三粗的男子汉们此刻腻歪在一起你侬我侬,不由起了身鸡皮疙瘩。      秋夜明月高悬,绿化带上蒙了层淡淡的银辉。宿舍楼的灯光看起来忽明忽暗,朦胧而虚幻,窗前影影绰绰,估计没来参加生日会的队友正聚在一起打牌唠嗑。祖天戈虽没倒,但也喝了不少,踉踉跄跄跑到露天洗手台吐了阵,被风一吹,酒意未减,反而开始晕晕乎乎。都说酒入愁肠愁更愁,他今天开了闸,白酒红酒啤酒混在一起往喉咙里倒,还好文睿替他挡了不少,可这小子怎么就灌不醉呢?      “你不错。”祖天戈攀上文睿的肩膀,“深藏不露。”      “别跟我说话,臭死了。”文睿瞪眼,抿嘴。      祖天戈受了打击,撒丫子往宿舍跑,不止罔顾军容,嘴里还发出“哟嚯哟嚯”的怪声。文睿瞧见黎星宇和邱政委一脸似笑非笑站在花坛旁往这边看,瞬间一脑门黑线。好不容易把祖天戈拖回寝室,副队大爷自己冲进浴室洗洗刷刷,出来后没了酒精味,头发上一股子柠檬味,捏着湿漉漉的牙刷往文睿的脸上比划,“我漱口了。”      “好。”文睿盯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眸,“乖。”      祖天戈心满意足,自个儿爬上床往被子里钻。文睿本以为他醉了会闹出什么事,比如隔壁几间寝室就吵翻了天,没想到这位酒品不错,醉了就只是睡,睡得像头死猪。蓦地,文睿有些悻悻然,想到明天是周末,头更疼了,隔壁大概要闹一晚,如果这样,他挺想过去把那些醉鬼都给劈晕。好在隔壁寝室手段不错,到了熄灯的时候,这层楼基本没了动静。      文睿在床上翻来覆去,月光悄悄溜进寝室,照在他的衣柜上,映出窗框的形状。他突然坐起来,以特种兵的身手蹦下床,轻巧利索爬上祖天戈的床,掀开对方的棉被。果然!祖天戈还紧紧握着自己的牙刷,长柄抵着腹部,胸口一起一伏,睡得相当深沉。文睿眉眼抽搐,要把牙刷从祖天戈手里抽出来,奈何对方握得太紧,一时半会儿不见成效,好在祖天戈醉了,文睿怎么使劲也不怕扰人清梦。      和睡着的祖天戈“搏斗”了许久,文睿捏着好不容易夺过来的牙刷龇牙,“什么毛病啊,硌着骨头舒服么?”说完他又笑了,像碎了一地的月光,“我跟醉鬼过不去,找烦呢不是?”      祖天戈的睡相也不错,也许应该说他的长相很好。五官深邃,线条硬朗,闭着眼睛少了白天的张扬与犀利,唇色较深,肌肉紧致结实,军绿色的T恤有一块被牙刷濡湿了,再往下,胯部隐没于棉被中,看不见任何东西。文睿盯了他很久,从眉毛移到嘴唇,这样的夜,这样静谧的环境,文睿被如水月色牵引,思绪翩飞。      事情真是一波接一波,他真的都快忘记了。文睿摩挲自己的唇瓣,温热富有弹性,那天,这张嘴可是红肿不堪,用河水敷了好久才恢复原貌。想到这,文睿斜眼看向罪魁祸首,对方刚无意识咽了口唾沫,喉结在皮肤下滚动,柠檬味儿淡淡地散开,空气里开始弥漫另一种味道。      男人的唇难道比女人的还美味?      文睿自认纯情处男,可也不至于没接过吻。只是现在,如此毫无防备的祖天戈像个纯真的孩子躺在眼前,他的心鬼使神差般开始悸动,挪过去,俯身,轻轻咬上对方湿热的嘴唇。火热,可能由于血液里奔腾着烈酒。祖天戈的温度借由嘴唇传递给文睿,文睿移开牙齿,片刻后再度贴了上去。      男人的唇,真的和女人不一样。      上次他震惊之余没什么感觉,今天,他按住祖天戈的枕头,唇齿相交细细品尝,很快由最初的小心翼翼变为现在的疯狂掠夺,说到底,他也是喝了酒的。文睿双手下陷,已经环过祖天戈的脖子,银丝顺着两人的嘴角蜿蜒下滑,落到文睿的小臂,火热滚烫的皮肤仿佛要裂开,连紧裹在身上的布料都要融化了。文睿突然起身,一双眸子雾气氤氲,极为讶异地瞪着自己的杰作——祖天戈红肿的嘴唇。他的脑袋嗡嗡作响,更为自己做了如此不要脸的事情而热血冲头,他……他才是个变态吧!      慌忙把牙刷塞回祖天戈手里,文睿慌不择路,正要下床,腰陡然被人抱住,下一秒肩膀被袭,双手反被钳,随即强行被人翻面压在身下。      “嘶……”文睿痛呼,自动伸展了长腿。      祖天戈眼里闪烁着情|欲,低头吸吮文睿柔软的耳垂,鬓角若有似无擦过对方的脸颊,这种触感令文睿下|身窜起一股热流,身体微颤,接下来的声音更像是呻|吟。      “别……” 68 68、第 68 章 ...   第六十八章      文睿的意思原本是别这样,可传到祖天戈耳朵里,这声音恰似欲拒还迎,令人热血沸腾。他直接放弃了已被啃吮得湿漉漉的耳垂,转战对方薄薄的嘴唇。      文睿头晕得厉害,被祖天戈吻得七荤八素。“……喂!”他口齿不清,支吾着想要发表意见。祖天戈趁他说话之际,舌头长驱直入于口腔内部游走,并且捉住他的舌头狠狠一吸。文睿当下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手挣脱祖天戈的束缚,猛地下落,在对方宽厚的背脊上重重捶了一拳。现在已容不得过细思考,平时已经打不过,此刻要和借酒撒泼的人讲道理愈发行不通,这……这是要玩死他吗?      文睿心一横,即便祖天戈像块大铁石压在身上,拼一拼总有胜算,不能老被压着吧?刚准备有所动作,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压低嗓门吼道,“操!好好的卫生间不用,干嘛去公共厕所,给老子速度地死回来!”文睿心里也跟着叫骂一声,“操!”他就愣了那么会儿,已经尽失先机。      祖天戈扣住文睿的腰,上半身和对方贴在一起,另一只空闲的手隔着大裤衩覆上文睿胯间的柔软,力度恰好,不轻不重地缓缓摩挲。命|根子在人家手里,猛兽也泄了气,文睿仿佛被电击似的咬紧嘴唇,全身无力,起了欲|望,大罗神仙也挡不住啊。他撇开脑袋,滚烫的侧脸陷进枕头里,不用看也知道裤子已被液体濡湿,胯|下的快|感令人销|魂,可他不敢叫,祖天戈已经扯掉他的T恤,吻上他的锁骨,舔|舐啃|咬,仿佛他是一根美味的骨头。      男人了解男人,永远明白他们最需要什么。      祖天戈的一只手毫不停歇的为文睿服务,另一只手顺着腰际往上滑,抚摸过精瘦的身体,在胸前一抹淡红处停下。“祖天戈!”文睿终于忍不住叫出声,因为祖天戈的吻已经离开锁骨移到胸前,然后将牙齿搁在上面,舌尖灵活地挑|逗厮|磨。下|身已接近巅峰,文睿双眉拧起,长睫颤抖,恍惚中可以感到裤子被人褪到膝盖处,身体上的热源没有了,一阵空虚。下一秒,有根粗大炙热的东西贴上他正叫嚣着的小兄弟,文睿心痒难耐,发现祖天戈的气息再度靠近,毫不犹豫长臂一挥攀到对方身上。他现在可算赤身裸体被人抱在怀里,什么礼义廉耻道德道义同性恋,先……先滚一边去!      ……      文睿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双眸微合,祖天戈身体前倾吻住他的唇,他狂乱地回应着,一股灼热喷涌而出,顿时软在祖天戈怀里。      “舒服么?”祖天戈搂紧瘫在自己怀里的人,唇移至对方的喉结细细舔吻,文睿长吁一口气,下一刻被祖天戈重新封住嘴唇。祖天戈的喘息被文睿尽数吞下,手上速度加快,不久之后,又一股灼热奔涌而出。      文睿觉得,他可能会被这两股灼热烫伤。祖天戈似乎想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四肢交叠,这样的感觉实在美好。不知过了多久,余韵尚未褪去,文睿与祖天戈十指交错,指间尽是白色的粘稠物,而后者爽到后呼吸逐渐平稳,待文睿懵了五分钟,他竟然又睡着了。      文睿推开祖天戈,起身抽回手,那黏了吧唧的东西顺着手指滑落,滴到自己光洁的大腿上。文睿默了片刻,祖天戈好梦正酣,还维持侧躺的姿势,对方身上什么都没有,反观自己,胸前两粒凸起依然色泽艳丽,周围吻痕交错斑驳,尤其锁骨处密密麻麻全是紫红色的淤痕。      这一秒,他有种抄起皮带抽死丫的冲动,可后来一想,点火的好像是自己,但祖天戈不是睡死了么,怎么被吻几下就醒了呢?寝室里还算亮堂,因为皎洁的月光正透过窗户驱逐黑暗。祖天戈胯|下一片粘稠,裤衩扔在床下,文睿的裤衩也在旁边。床单脏了,文睿索性撩起白边擦干手指,赤|身|裸|体冲进浴室洗澡,身体被热气一蒸,胸前的痕迹愈发明显,还好脖颈处肤色正常,否则文睿真的会手刃祖天戈。      洗过澡,生理需求又刚刚得到满足,文睿满身清爽,瞪了眼睡在污渍中的祖天戈,爬上自己的床,脸朝墙面盘算明天该怎么说。这事瞒不住,但现下又想不出所以然,事情怎么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与祖天戈从误看A|片□,到门后被动接吻,随后是七夕夜的强吻,如今的肢体纠缠,连小兄弟都亲密地贴在一处共赴销魂巅峰,这还正常吗?文睿想着想着,酒劲又上来了,打了个哈欠,闭起眼睛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寝室门外一阵嘈杂,隐约听到罗子山被他的室友追打。文睿揉了揉太阳穴,缓缓睁开眼睛适应这一室光亮,蓦地扭头,发现对面有个人脸色堪比锅底,枕头挡住关键部位,瞪着自己的床单发呆。文睿忽然想笑,别问为什么,只是想笑而已。祖天戈听到响声抬头看他,文睿昨晚睡觉时没穿衣服,只套了件干净的裤衩,他一坐起来,那身姹紫嫣红暴露在祖天戈面前,祖天戈的脸彻底扭曲了。      祖天戈对昨晚的记忆算不得很模糊,至少他没看到床单和自己一塌糊涂的小兄弟时以为那只是美梦。为什么说是美梦?因为抱着文睿打手枪的感觉真的很嗨,而且对方几乎让他肆意妄为,无论口感还是手感都是一流,不过现在……谁能送他一块豆腐么?      文睿很镇定,他就说了一句话:“我们昨天都喝醉了。”      这真是好理由,酒后乱性是到处蹦哒的酱油党,信手拈来,万能解释。祖天戈正处于宿醉中,头疼胃也疼,他没接文睿的腔,实在害怕文睿再次蹦出一句“你很恶心”。他只是默默看着文睿下床穿好作训服,把昨天弄脏的裤衩和皱得不像样子的T恤塞进自己的塑料桶,光着脚丫往浴室走。      祖天戈现在口很渴,渴到他无法开口问一句,“文睿,你怎么不穿鞋?”对面那张床空了,枕头和棉被还是乱的,平时它们应该方方正正躺在床头,就是传说中的豆腐块。祖天戈靠着墙壁,手心覆住昨夜留下的污渍,床单虽然已经干了,但白色的痕迹昭示着昨夜那场欢|爱并非作假,也许严格说来不叫欢|爱,叫什么呢?祖天戈眼神迷茫,男人与男人间要做到什么地步才叫欢|爱?他的小兄弟进入文睿身体的什么部位才能称作男女那般的交|合?      文睿双手撑在水池边缘,把脑袋埋进冷水里,果然,面对那张脸还是会尴尬,这事怎么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磨蹭许久,文睿提着桶出来,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不属于自己的那张床,发现主人已经不见了,包括床单和枕头罩,只剩一个四方形豆腐块摆在床板上。文睿的肚子饿了,他沉着脸走到天台晾衣服,然后回寝室穿了军靴去食堂吃早饭。      贾鹏是校官,而且没有室友,所以他住单人寝室。这位同志也正宿醉中,对于犹如逃荒般抱着床单枕头罩脏衣服不请自入的祖天戈,他暂时没有精神驱赶,只能任由他冲进自己的浴室洗洗刷刷。      “禽兽,桶借一下。”祖天戈把洗干净的床单等塞进桶里,瞄向正在床上挺尸的人。      贾鹏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自便,您自便,祖大哥,祖大爷。”      祖天戈琢磨着文睿应该去了食堂,便提着桶走上天台。天台有人,是贾鹏队里的穆晟,穆晟看到祖天戈立马眉开眼笑,“祖副队,你洗了什么,今天太阳不错呐。”见祖天戈把床单和枕头套往晾衣架上挂,穆晟忙完手里的事,自个儿提着桶过来帮忙。“哎,你怎么不和文睿一起上来,他刚下去。”      祖天戈干笑两声,“他先洗先晾。”穆晟也觉得自己多此一问。      文睿在食堂里吃早饭,要了碗粥和一碟凉拌海带丝,饭能见底的时候,祖天戈姗姗来迟。文睿托着腮帮子看向祖天戈,祖天戈手里捏着四个冒白气的牛肉包,见文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好意思开溜,只觉得脚下灌了铅,或者眼前的路铺满了荆棘没处落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想什么呢!”李烨吃完早饭,从后面踱过来,把祖天戈拍得一愣。      “哦,没事。”祖天戈扭头,笑得挺勉强。      李烨戳戳他的肩膀,肯定地说:“宿醉!昨晚没闹腾吧,听说罗子山闹了一晚。”      祖天戈用余光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发现文睿已经离开了食堂,约莫去找周末的消遣去了。      李烨看他神不守舍,好笑地抢过肉包,“任务来了,张涵、罗子山、文睿和你,边境,护送接头人员回国。” 69 69、第 69 章 ...   第六十九章      祖国西南边陲,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有个岩尖县。岩尖县本地人口仅一万,距昆明市九百公里,南与老挝为邻,驻有武警云南总队某支队下属第一大队,而当地人喜欢以岩尖大队称呼这群最可爱的人。      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早地面还残留着雨的湿气。文睿站在树下,眼前青峰翠绿,风景宜人,谁也想不到在这美好的表象之下,众多毒枭背地里干着非法勾当,其行径足以枪毙百次。罗子山摘下头盔,露出自己的板寸平头,嬉笑着点燃一支烟,“嘿,哥们,第一次来吧?”      文睿点头。早前经过半天准备,他们四个被李烨扔上了直升机,如果说桑县是碧绿的湖,那么岩尖县是碧绿的海,一望无际。“这里很美。”文睿认真地说。“美是美啊。”罗子山吐出烟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文睿觉得罗子山偏激了些,因此没有答话。      国境线。      祖天戈对面站着一位少校,约莫三十五岁,国字脸,目光炯炯,看上去严肃却不失和蔼。他也是首次配合特种部队的行动,其实心底里还有些别扭,什么任务交给他们武警不成么,非要大老远叫来四个特种兵。他手下的武警战士平时训练刻苦,面对苍狼也不逞多让,这样做还真是打击他的自尊心。不过,即便心里犯嘀咕,表面依旧热情周到,少校伸出手同祖天戈握到一处,微笑着说:“我叫田立国,这次带了两个班在国境线内接应你们。卧底是边防的人,前不久在老挝境内接头成功,但不知谁走漏了消息,现在受困于国境外。”      “琅南塔省附近的热带雨林?”祖天戈问。      田立国应了声,“对!最后一次联系时他躲在雨林里,那小子是边防警察,身上有电话,但不敢轻易和我们联系。”      祖天戈思忖片刻,说:“有追兵?”      “就是没有,”田立国摇头,“所以才奇怪。你们把人安全带回来就行了。”      杀鸡焉用牛刀,或许真是专门给自己与文睿练手,制造逼真的战场气氛?想了想,祖天戈又觉得不太像。田立国背着手看了他一会儿,接着说:“他可能偷了二十斤左右的毒品。”      祖天戈挑着眉笑,“什么意思?他到底是黑是白?”      “绝对是白,这点他的队长愿意拿性命担保。只不过这么多毒品,那些以军护毒的幕后黑手会放过他吗?”      祖天戈摸了摸下巴,没再说话。这个任务,除了要把人带回来,估计还有那二十斤毒品。田立国走到一旁接了个电话,回来说:“难怪叫你们,上次也是你们吧?”      祖天戈脸色微便,几个月前还是和江忠一起过来的。那时边防线报出错,武警不但没有剿灭毒贩,反而被一股国际势力围困,他们赶去救援时,江忠被对方的单兵火箭筒轰得尸骨无存。      “找到个不算遗物的遗物,前几天刚通知了苍狼基地,现今放在我们的驻地,你们行动后可以带走。”田立国也是军人,自然明白祖天戈此刻的感受,想安慰几句,却又无从说起。      祖天戈勉强笑了笑,“知道了,谢谢。”      祖天戈从田立国处走来,张涵在检查装备,身体被一片阴影笼罩住,见是祖天戈,立马站了起来。“怎么样,没事吧?”      “没。”祖天戈摇头。      “刚才队长来消息,让我好好看着你,这次让你回来岩尖也是一剂猛药,你小子挺住了。”张涵大力拍了拍祖天戈的肩膀,“否则我们干嘛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寻找一个躲在山里的野人。”      “也是啊。”祖天戈想让张涵宽心,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准备时间很漫长,非法跨越国境线这种事必须等到晚上。文睿优哉游哉,抱着枪欣赏风景。西双版纳是一片理想而神奇的乐土,想那岩尖在傣族的传说里代表月亮,是天王派下凡间帮助傣族人民战胜黑暗的小儿子,这样一个地方,本不应该发生太多龌龊可耻的事情。文睿心想什么时候过来旅游也不错。长夏无冬,一雨成秋,终年阳光充足,气候温暖,还有从未品尝过的美食,走走茶马古道,看看澜沧江……正出神,身后蓦地弥漫开一股郁郁芬芳,好奇地回头,有人塞了把黄绿相间的草到眼前。      “……”文睿瞪着祖天戈,对方眼底有阳光肆意徜徉,竟像雨林上空慢慢露头的太阳。      “送给你。”祖天戈指指手里乱蓬蓬的草。      文睿一时说不出话,那把草仔细看去样子并不坏,绿叶长卵圆形,叶尖,黄色部分形似鹰爪张开自然下垂,香气宜人。这是花吧?文睿满脑门黑线,祖天戈哪根筋搭错了,居然送他一束花。      “接着啊。”祖天戈把花塞进文睿怀里,“要不要在你的头盔上别一朵?”      文睿翻了个白眼,枪背在身后,怀里抱着花。一堆透着杀伐之气的冷金属,一束世间最娇弱的精灵,一位脸上涂满油彩的铁血军人。祖天戈歪着脑袋,眼睛微微眯起,逆着阳光发笑,“很和谐,不错。”      文睿不想搭理他,躬身把怀里的花束放到地上,拍了拍手说:“顺风向,半里外随便一只狗都能闻到我身上的香味,你想出师未捷身先死,我没意见。”      祖天戈噗嗤一笑,“夸张了吧,行动前处理下就成。”      文睿蹲在地面观察那花的叶子,“是依兰香。”      “嗯,是依兰依兰,我觉得不错,长得很朴素。”祖天戈刚才见几名武警围在一起摆弄依兰香,便拿了几只过来给文睿研究。      文睿瞥了他一眼,指着依兰香,严肃地说:“花香有催情作用。”      如果不是油彩遮着,祖天戈的脸估计比猴屁股还红。下了大决心过来结束长达半天的冷战,想好的破冰手段便是一起研究这束有着馥郁芬芳的依兰香,没想到却忽略了花的作用。      “我爸喜欢植物,所以我也有点兴趣。”文睿重新坐下,手指卷着花叶淡淡地说:“花语没记住,花的作用倒是了解得很通彻。”祖天戈嘿嘿干笑,片刻后也就释然了,一屁股坐到文睿身边,瞪着远处遮天蔽日的翠绿。      “你有点不对劲。”文睿扭头看他。      “这里钟灵毓秀,是被神明祝福过的地方。我告诉你,有一次我在晨曦中看到澜沧江,水是金色的,石头是金色的,进城后,傣族人家的萝芙木、芭蕉叶、凤尾竹与依兰香也是金色的。”      听了这话,文睿有些不悦,鼻子里哼了句,“你就扯吧。”      祖天戈若有所思,慢慢靠近文睿,直到两人肩膀相抵,“土地丰饶,河谷山林妩媚迤逦,孔雀成群,犀鸟翩飞,白象游街。”      “继续。”文睿面无表情。      祖天戈顿了顿,声音弱了下去,“西双版纳适合养老,队长睡在这里,应该也不错吧……”瞬间,文睿明白了祖天戈为什么看起来不对劲。原来江忠牺牲的地方是这里,难道就是岩尖县外的雨林?伤口愈合,伤疤没掉,被撕开还是会流血,看来李烨已经坐不住了,估摸着大队也有份。      文睿梗了一下,把罗子山经常挂在嘴边的鲁迅名言祭了出来,“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喂喂,笑话很冷啊。”祖天戈眨了眨眼睛,侧脸勾起嘴角,眼低阳光蒙尘,略微有些灰暗。文睿心里不舒服,垂下眼皮,又去看脚边的依兰香。      “这里没人。”祖天戈突然问。      文睿疑惑地抬头,“嗯?”      “没人。”祖天戈仔细扫视了一遍,“确定没人。”      “是没人。你过来时发现哪里有人?”文睿话还没说完,祖天戈倾身,连枪带人一把抱住,找准文睿的唇,迅速把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文睿懵了,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热度,还有心口熟悉的悸动。      祖天戈的吻绝不轻佻,带着坚决与深埋心底的悲恸。文睿闭起眼睛,任由他撬开牙关追逐自己的舌头,然后安抚性地轻咬耳垂。笑话,这时候两人的嘴如果有什么异样,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纵使这次的接吻相较前几次更文明,但文睿依旧晕晕乎乎,心想昨晚那笔糊涂账还没算清楚,现在又叫什么事?祖天戈放开他,两人都气喘吁吁,特种兵的肺活量拿来干这种事,似乎得到的享受也比常人多几倍。      “混蛋。”文睿这句话平铺直叙,没有掺杂任何感情。      祖天戈颓然一笑,用大拇指帮文睿揩去挂在嘴角的银丝,翻身躺倒,双手交叠搁在脑后,出神地盯着蓝天白云。“再有半小时,进入正式备战状态。”      文睿对着空气怔了会儿,悻悻地撇过脑袋,虽然没再说话,可也老老实实陪着祖天戈坐了很久。依兰催情,是神明留给子民的礼物。他托着腮帮子出神,心想这好像是个不错的理由。      祖天戈忽然动了动手指,捏住依兰香的根|茎举到文睿面前,“催情花。”      ……文睿突然想给他两拳。 70 70、第 70 章 ...   第七十章      老挝的暴雨,感觉就像从天空砸落的炮弹,又像佛祖拧开了水龙头,大雨哗哗不停。      祖天戈拿着防水地图,田立国已经为他们圈出大致范围,离中国不远,可雨林葱茏苍翠,遍地覆满杂草野花,道路崎岖,不辨方位,如果没有向导或是先进的定位仪器,很有可能深入茫茫原始森林而不得活着出去。      罗子山打了个喷嚏,“操,老子感冒了?”      “那才巧,”张涵揉了揉鼻子,“我也感冒了。”      文睿绿着一张脸,即便没有抹迷彩油,估计此刻也是绿的。当时他回到指挥地与张涵、罗子山汇合时,罗子山怪叫着说,两大老爷们洒什么香水,我鼻子都被你们废了!这是小插曲,暂且不提。雨很大,路也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直到几个小时后,他们找到两片巨大的芭蕉叶,轮流警戒休息。文睿虽听说这种芭蕉叶的宽度足以让几个成年人在下面避雨,可头一次见到依然吃惊不小。      第二天,天又晴了,树木高耸浓密,雨林内藤蔓交错如巨蟒盘旋,树干的每个部位,特别是极高的树杈上都攀附着千姿百态的蕨类植物和鹅黄色的兰花,虫鸣鸟叫不绝于耳,犹如空中花园。文睿吸了吸鼻子,脚下阴暗潮湿,空气里弥漫着腐霉味儿,偶尔几缕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飘落下来,人眼瞧去仿佛金针一般。他随手扒开半人高的鸭跖草,花葶上开着紫色的花,有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飞过,轻轻停驻在花心之上。      罗子山差点被脚下的省藤绊倒后叫苦不迭,“幸亏老子这次出来没带什么高精尖的装备,还是砍刀有用啊!”砍刀是田立国的经验之谈,在雨林里简直是神兵利器。苍狼四人组人手一把砍刀,轮流开路,文睿戏称路其实不是人走出来的,而是砍出来的。      中饭照例是压缩饼干,水喝完了,经过小溪时用清澈的溪水灌满水壶,消毒,继续上路。约莫下午三点,祖天戈对所有人说:“就要进入目标范围,先休息五分钟,然后文睿联系裴喆。”裴喆就是那个偷了二十斤毒品的边防警察。      祖天戈习惯性坐到文睿身边,文睿低头看脚下的蚂蚁,如果不是他们除了脸无一处皮肤暴露于空气中,只怕现在都被成群结队的蚂蚁咬得又红又肿。祖天戈的指尖轻轻叩击着膝盖,嘴角含笑望着正忙于观察蚂蚁的文睿。      “有意思?”祖天戈说。      “你以前出任务被咬过吗?”文睿歪着头问。      祖天戈指了指张涵,“他被咬过。”      张涵一脸苦笑,罗子山嗤笑,而文睿没什么反应,平静地说:“应该咬那些幸灾乐祸的人。”祖天戈的笑容慢慢扩大,却只是淡淡地,温柔地看着文睿,让文睿一拳挥到棉花上。      接下来,文睿通过约定好的通讯频道联系了裴喆,然后提高警惕开始等待。祖天戈一人站在明处,其余三人埋伏在暗处。文睿的手心出了层薄汗,连眼睛都不敢眨,一动不动盯着立于鸭跖草中的那个人。      五分钟过去了,文睿发现眼前粉白色的兰花上有一只酷似花瓣的螳螂,螳螂展开双翅向下滑行,落地的同时,雨林深处传来阵阵脚步声。张涵打了个手势,子弹上膛。文睿一向心稳,此时从瞄准镜里观察祖天戈,心里突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要是有人对他开枪,我是第一时间还击还是直接冲出去扑倒他?      不过,事实是文睿既不用还击也不用挡子弹。祖天戈对面那人除了寒碜点,可说衣衫褴褛,脸、胳膊、手臂到处是划痕擦伤,被蚂蚁毒虫咬得又红又肿外,没有任何杀伤力。“我是裴喆。”那人有气无力地说,但这不代表他很弱,相反,只穿了一双拖鞋勇闯老挝雨林,不知应该说他勇猛过人还是脑袋被门夹了。他身上的衣服也很单薄,现在都成了破布,身后背了个大包,手里也拎着砍刀。      祖天戈对他进行了详细的身份确认,又对了接头暗号,问明他家几乎祖宗十八代的信息后为难地笑了,“我们有照片,不过你这形象和照片差远了。”      “被咬的。”裴喆颇有些无奈。      祖天戈示意文睿等人可以出来,裴喆见又冒出三个同胞,一点也不怕,眼圈竟然有些红。“有吃的吗?”他问。      文睿把自己的水壶和压缩饼干递给他,没滋没味的东西居然也吃得狼吞虎咽,只不过嘴里不停念叨着,“等回去了,我要吃酸笋牛肉、柠檬鸡、包烧鸡脚筋、香茅草烤鱼、煎青苔、香竹糯米饭,喝蕉花三鲜汤……”突然他又抬起头,“你们也一起吧,我们这的特色,油煎蜂蛹、油煎竹虫、蝉蛹酥都可以。”      “食用昆虫?”文睿拧起双眉,不知怎么想到生老鼠肉,他可以吃,但不代表他喜欢吃。      罗子山噗的笑出声,那年第一次听到这些名菜,他也是纳闷了好一阵。这些他们在野外行动时因缺乏食物不得不吃的恐怖玩意竟也有人当做珍馐佳肴费心烹饪,着实想不通啊。张涵也噗了一声,心里状态大抵和罗子山相同。裴喆把最后一块饼干塞进嘴里,接着猛灌了口水。文睿说:“原来你俩是豌豆射手。”祖天戈为这群人警戒,被文睿的“豌豆射手”逗笑了,扭头,发现文睿盯着他的背影瘪了瘪嘴。      夜晚,已经极度疲乏的裴喆将背后的毒品交给罗子山,自己捡了根胳膊粗的树枝当做拐杖,跟在祖天戈身后蹒跚前行。文睿看不下去,他的那双脚全是血泡,大概涂了老挝当地人经常用的某种草药,居然避过了可怕的吸血蚂蟥。      “我背你。”文睿指指肩膀,对裴喆扬起下巴。      裴喆连连摆手,“不用,没事儿,呆会让我睡个囫囵觉就行了,我三晚没合眼。”      祖天戈看了看天空,他们刚好走到一片不算茂密的林子里,旁边有条小溪,小溪边的地面不是很平整,有许多乱石。张涵跑过去把乱石踢走,祖天戈支起专门为裴喆准备的简易帐篷,又放了条睡袋进去。裴喆大喜,他终于迎来一场不用防备任何人的睡眠,但他坚持抱着装有毒品的背包,砍刀放在一边,腰里还别着把手枪,慢慢闭上眼睛。      苍狼四人组坐在帐篷外,火没得升,月色洒在肥厚阔大的绿叶上,像涂了层蜡般反光。“分组休息,,一个明哨一个暗哨。”祖天戈瞅着自己的手表说。再晚些,雨林里起了风,仿佛千百万棵树木一齐咆哮,哗啦啦,哗啦啦,十分骇人。文睿睡得不熟,耳边鬼哭狼嚎,完全想不出竟是树木发出的声响。祖天戈抱着枪,背靠岩石,闭着眼坐在文睿的上风向。      将近凌晨四点,当值的罗子山突然叫醒所有人,风渐渐停了,月亮再次露面,肉眼可见几米外的树上盘旋着数百米长的藤蔓,还有在微风里颤抖的兰花。“我觉得不对劲。”罗子山说得有些犹豫。刚才风声大作,周围似乎有人,但眼镜豆掉落的声音很像脚步声,听错了不足为奇。      “把裴喆叫起来。”祖天戈打开头盔上的微光夜视仪,“植物太过密集,我还是过去看看。”      文睿马上接道,“我也去。”      祖天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转向张涵,“你保护东西,罗子山负责裴喆的安全。”      裴喆已经醒了,倒不是一向浅眠,而是过惯卧底的生活,神经敏感,时时杯弓蛇影,犹如一个精神病患者。      “会是什么人追你?”临走前,祖天戈询问裴喆。裴喆想了会儿,“我逃出来时很小心,他们不应该知道我往哪个方向去。我在雨林里转了好几天,该甩的人都甩了,如果真有追兵,八成是那个人雇的佣兵。”      “佣兵?”祖天戈与张涵对视了一眼。      那个人,应该和裴喆的任务有关,没他们什么事,也不用知道。如果有敌人,当务之急便是歼灭,这个不容置疑。      文睿纳闷地瞄向祖天戈,不知道他俩的举动是什么意思。祖天戈提枪起身,伸手拍了拍文睿的肩膀,“走。”      “保持联系。”张涵低低地说。      文睿用余光瞥了眼张涵,对方长了张让人信赖的脸,神情肃杀。罗子山收好帐篷,实际就是一块防水布,叠好重新塞进背包里。裴喆很安静,一点也不惊慌,他只是抱紧了自己的包,看着两名特种兵的背影慢慢消失。      现在月色正浓,这对祖天戈与文睿来说有利也有弊。祖天戈让文睿跟紧他,毕竟后者第一次来到老挝的雨林。      “小心蛇。”祖天戈对文睿说。      文睿追上祖天戈,祖天戈讶异地侧头看他,刚好上方漏下一片月光,笼罩着文睿涂满油彩的脸庞。“你才是,万一发现敌人,别分心。”      “文婆婆,你有完没完。”祖天戈笑着凑近文睿,呼吸喷洒到他的脸上,“我以前在这里遇到一种通体翠绿,十分漂亮的蛇。”      “竹叶青么。”文睿有点热,连忙转过头去。      “嗯,跟你一样绿油油。”      文睿皱了皱眉,这是说他像蛇?      “我是说你很漂亮。”祖天戈停住脚步,抽出匕首甩出,扎死了一只蝎子。      文睿翻白眼,“我那是帅。”      “我是帅,你是漂亮。”祖天戈把匕首捡回来,文睿哼了声说:“没毒。”      “嗯。”祖天戈点头。      以营地为圆心搜寻了半天,他们没有任何发现。文睿虽不敢放松,但一直为祖天戈的话耿耿于怀。      漂亮个毛线,靠!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 71 71、第 71 章 ...   第七十一章      离营地越远,祖天戈越严肃,他不再与文睿说话,聚精会神,力求不放过任何疑点。五分钟后,祖天戈在七点方向发现一只倒下的长臂猿,同时,张涵汇报营地一切正常,只是换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呆着。      祖天戈对文睿打了个手势,文睿警戒,两人慢慢靠近那只已经失去生命特征的灵长类动物。祖天戈脱了手套,轻抚长臂猿的毛皮,从脖子到肚子,小声说:“枪伤,射中心脏,还是温的,估计开枪的人就在附近。”他又掏出匕首,借助月光挖出血淋淋的子弹,已经死去的长臂猿毫无痛苦,可文睿却被祖天戈手上的鲜红刺伤了眼睛。      “M4A1突击步枪。”祖天戈捡起一片树叶,擦干净子弹,随手塞进兜里。      文睿虽有疑问,却还是随着祖天戈的动作后退,在通知张涵后,他们迅速往营地的方向交替潜行,准备领着裴喆转移。没想到,还没等他俩回去,四点与六点方向同时响起枪声。通讯器有了动静,但文睿仅听到罗子山说了一句话,“我们……边境……”随后通讯中断。      “怎么回事?”祖天戈扭头,下一秒,耳朵捕捉到细微的声响,文睿低吼,“往后倒!”      那应该是一把战术霰弹枪,在头顶被人来这么一下,不死也重伤。然而,幸亏旁边是个陡坡,身体直直滚下去后,泥坡承载了大部分子弹。祖天戈瞄也没瞄,朝枪响的榕树射击,上面传出一声怪叫,祖天戈直觉地认为与子弹无关,果然,那道黑影掉下来时,他看到一条大蟒从鸭跖草里游走。      人躲在树上偷袭,枪惊了大蟒,蟒伤了人。文睿的背包被打穿,水壶上也破了个洞,水流了一地。那人逃走后,祖天戈将文睿拉进自己选好的隐蔽地点,焦急地问道,“怎么样?”      “我没事。”文睿耸肩,黑暗里只有一双眼睛颇为明亮,“福大命大。”      “跟紧我,小心点。”祖天戈伸手敲了敲文睿的头盔,示意对方提高警惕。根据之前的约定,祖天戈断定张涵与罗子山正以第二条路线向中国边境转移。偌大的原始雨林,偷袭者竟能找到他们,这情况可真匪夷所思。      小心翼翼地前进,再次停下后,天已大亮。尽管肉眼所见依旧昏暗,但笼罩着薄雾的雨林已然重现生机。藤蔓枝叶被露水滋润,青翠欲滴,在头顶交织成巨大的绿色拱桥,兰花寄生在自然下垂的藤蔓上,恰似轻摆的花帘。      祖天戈与文睿蹲在老榕树底部巨大的树洞里,前面是半人高的鸭跖草。“休息前确定了很多次,周围没人,也够隐蔽,为什么……”文睿问出了祖天戈心中的疑惑。      “这种地形,想追踪很难,除非用GPS定位。”祖天戈回答。      文睿一顿,表情严肃,“张涵检查过,裴喆身上没有任何会被追踪的物品。”      “那就是我们运气不够好。”祖天戈笑。      文睿嘁了声,嘀咕,“不可能。”      祖天戈想了想,突然说:“张涵检查毒品没有?”      “检查了背包。”文睿愣了下,“你说一包一包撕开来检查?”      祖天戈不置可否,不过那里有几百包,张涵哪来的美国时间。还有一种可能,祖天戈微笑,“如果真有定位装置,或许不在身上,有什么是裴喆一直携带,绝不会丢弃的东西?”      “砍刀。”文睿斩钉截铁地回答,“砍刀的木柄,他那把砍刀的木柄做工很讲究。”      “是望天树。”祖天戈眨了眨眼睛,取下腰间的水壶递给文睿。再次通讯,对方杳无音讯,利用北斗即时通讯出现这种情况,要么通讯器故障了,要么通讯器被彻底破坏了。这三个小时,雨林里没有枪声,文睿含了口水看地图,推测张涵与罗子山在顺利的情况下离国境线还有多远。祖天戈却凑过来,伸出舌头卷走他嘴边的一粒水珠,湿热酥麻的感觉立刻游走全身,文睿扭头瞪着祖天戈,顺手泼了他一脸水。      祖天戈摊手,鼻尖还挂着水珠,“我就是想不浪费,你现在给我浪费了多少,啧啧。”      文睿把水壶扔回祖天戈,有些恨恨地说:“发情也要挑时间和地点。”瞅着祖天戈痞子流氓式的笑容,文睿微晕,现在这情况不太正常,似乎某种程度上,自己默许了祖天戈的许多行为。文睿低头沉思的瞬间,祖天戈温柔地注视着对方,手却端起了突击步枪。      “走。”他说。      接下来的路不好走,特种兵改行清道夫,一把砍刀挥舞得出神入化。祖天戈洋洋得意,说这是砍刀神功,文睿跟在身后警戒,不想搭理他。祖天戈虽在笑,但依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行至一条小溪边,他弯腰灌满了水壶,之后一段时间,他们在约定的路线遇到罗子山与裴喆,可张涵同他们失散,罗子山的通讯器出了故障,暂时联系不了任何人。      “对方人挺多,十来个,都是亚洲人,身手差点火候。不过这小子不赖,”罗子山指着裴喆说:“他一对三,没扯后腿,那些人有火力掩护,我挂彩了。”说着拍拍已经包扎好的小腿,“弹头不深,我自己处理。”      祖天戈检查了罗子山的伤口,情况不坏,就是这血腥味容易吸引蚂蝗,天气和环境易引发感染和发炎,最好尽管到正规医院进行治疗。      “你的脚?”文睿低头看裴喆的脚。      裴喆脚上裹了防水布,看样式和颜色是苍狼为他准备的防水帐篷。“我把水泡挑了,他给我消了毒,否则我难受。”裴喆对罗子山笑。能有精力做这些事,证明他们一路也没遇到什么敌人。罗子山说那群人冲毒品去的,估计张涵最危险,他孤身一人在老挝雨林里,身上还带了二十斤海洛因。      文睿说:“裴喆,把你的砍刀给我。”      裴喆眼底掠过一丝犹豫,还是把砍刀递给了文睿。文睿看了祖天戈一眼,低头拿出自己的军用匕首,在那雕刻着花纹的木柄上狠狠划了许多口子。      “你……”听得出,裴喆十分心疼。      祖天戈若有所思地盯着裴喆。现在的砍刀都是金属柄,而裴喆的那把明显是纯手工打造,也许意义非同一般。半分钟后,文睿丛木柄里取出一块芯片,在众人面前展览了一番,扔到草丛里,拿起石块猛砸下去。      “还你。”文睿把划痕累累的砍刀递给裴喆。      裴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是什么?”      “定位追踪芯片。”文睿回答。      裴喆愣在当场,很久之后,换上一副冰冷的笑脸。      不知张涵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总之,失散至今他没联系过祖天戈。祖天戈联系了田立国,田立国层层上报,上头指示罗子山护送裴喆回国,祖天戈与文睿接应张涵。      “绝对不能让毒品重新回到那伙人手里。”田立国千叮万嘱,“那是证物,最好能带回来。”      此地离国境线不远,罗子山与裴喆走后,祖天戈与文睿立刻掉头原路返回。不出意外,张涵一定会回到这条线路上来,沿着这条路搜索,他们遇到张涵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如果张涵不能回来呢?      祖天戈紧绷着脸皮,如果不是戴着手套,指甲说不定已经在枪上划出好几道印子。同一片区域,在眼皮子底下失去两名老战友,那种无力感箍住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是张涵,你不在,他就是下任中队长,他会那么逊?”文睿不屑地哼了句。祖天戈的手松了些,文睿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腰,“别担心,他没事。”      中午下了场雨,老挝雨林的变脸速度那是快过翻书。文睿前进时,军靴差点踢上一颗被雨水冲刷出来的,覆盖着杂草的臭弹。臭弹是越南战争时期的产物,这片雨林里还隐藏着大量锈迹斑斑的臭弹,只不过平时没有人去碰触它们。      路变得滑泞,到处积存着雨水,往上要翻越陡峭的山坡,枪不能拿着,只能背着。祖天戈警戒,文睿抓住两旁的草叶向上攀爬,然后换过来,文睿警戒,祖天戈攀爬,两人都成了泥猴子。文睿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泥巴,现在的雨林异常潮湿,而且连一丝微风都没有,他汗出如浆,迷彩服紧紧贴住皮肤,头盔里面犹如蒸馒头。      少了祖天戈的调笑,文睿总觉得气氛过于沉闷。雨刚歇了一阵,没多久再次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形成雨雾,打在脸上生疼,连眼睛都难以睁开,于是那些尺寸相当惊人的芭蕉叶再次派上用场。百无聊赖,文睿伸手接了点雨水,干脆把手套洗干净,再把手伸出来,用舌头尝了尝老天爷赏赐的无根水。就在这时,远处发生爆炸,气流随着雨水冲刷翠绿的叶面,空气里除了潮湿的土腥味,还有刺鼻的火药味。      “有人踩了臭弹?”文睿挑眉。祖天戈提枪,无需多言,两人起身跑向爆炸的方位。 72 72、第 72 章 ...   第七十一章      那一片嫩黄的苞舌兰被炸得花瓣与花茎分离,绿色的草丛里躺着半只橘色蝴蝶,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气息——来自战争的味道。      踩中臭弹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猴子。雨林里有数不清的动植物,有些动物对危险天生敏感,老挝是佛国,佛家讲究因果,这只佛国的猴子前世不知种了什么因,今世得到粉身碎骨的下场。      文睿藏在隐蔽地点,身旁的祖天戈脸上蒙了层黑气,前者知道这种场面让后者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而且可以说是对方的致命伤。“不是张涵,我们赶紧撤吧,免得碰到敌人。”文睿扯了扯祖天戈的背包带。这一声爆炸不止会引来苍狼,也同样会吸引昨晚偷袭他们的那群人。      “好。”祖天戈应道。      鞋底全是黄色的泥,文睿走了一段时间,看到倒在地上的树干便会上去蹭两下,倒不是因为嫌脏,而是因为鞋底的泥粘了一层又一层,很沉,会减慢前行的速度。祖天戈一直没说话,直到他们看到一个全身□着,倒吊在省藤上的黄种人。省藤有刺,那人的皮肤上布满划痕,血液凝固,伤口却没结痂,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吸血蚂蝗,身体的一半钻进皮肤里,比拇指还粗。      “这条道离我们昨晚露营的地方不远。”祖天戈对文睿比划手语。      文睿掏出望远镜打量那人的脸,可他的脸上也是蚂蝗,紫红色的伤口模糊了五官,全然看不清楚,但体型却和张涵非常接近。      “你觉得这像什么?”文睿用手语回答祖天戈,“像不像守株待兔?”      如果是张涵,那么这小子也忒凄惨了点。由于祖天戈的事情,文睿不待见张涵,可这会儿他要真被剥光了吊起来,身为战友,受到的刺激不是一星半点,看祖天戈的眼神就知道了。      “我觉得……他不是。”文睿犹疑了会儿,还是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祖天戈开始回忆张涵身上有什么特征,可惜,好像没有。瞧那些吸血蚂蝗的长度,那人吊在这里没一会,但蚂蝗吸血,血腥味飘散,会有更多的蚂蝗爬来聚餐。而且蚂蝗吸血量大,无孔不入,伤口不易止血,照现在的趋势,吊在省藤上的人会因失血过多导致死亡。      无论那是不是张涵,想必祖天戈都会一探究竟,更何况他们从望远镜里看到树下插了把砍刀,同田立国交给他们的一模一样。于是,文睿愈发断定这是陷阱,一个不得不去的陷阱。      “你退后。”祖天戈用手语说:“我去看一看。”      “是不是请示一下?”文睿的本意是上头要他们接应张涵,而面前这个明显是陷阱的地方很有可能折损一名战友。姑且不提树上那位是不是他们的战友,祖天戈此行危险系数十分大,几乎肯定有人埋伏在暗处。      祖天戈有些不悦,静静地看了文睿一会儿,回答:“我是最高指挥官。”文睿怔然,撇过脑袋不再说话,祖天戈放下碍眼的背包,用杂草将它掩饰好。苍狼都是潜行渗透的专家,以至于蹲在远处的文睿也不知道祖天戈现在身在何处。他应该匍匐在泥地里,悄无声息地观察,寻找藏在暗处的敌人,然后干掉他们,慢慢接近那棵树。      罗子山曾说,“张涵这个人有才气,各项技能拔尖,学历也高,被众多人看好。队里平均学历也就是高中,80%是农村兵,跟他谈得来的不多。副队入队后,虽然不属于同一个中队,但两人年龄相仿,兴趣爱好差不多,不知怎的就成了铁哥们。张涵啊,许多人都待见他,可我觉得他心眼活,过于精明。后来副队升得很快,队里也有讲闲话的,说是靠着家里的关系,但他的实力在那摆着,为人也不错,慢慢大家也服了。张涵的态度没多大变化,我还纳闷,难道我看走眼了?你来了之后,副队整天围着你转,那些臭嘴都说你丫是第三者啊,原配受冷落了,我看不是,是张涵有意疏远副队。别人瞧不出,我却总觉得因为这次升中队长的事情,张涵与副队之间产生了间隙。”      文睿记得罗子山说这番话的时候还特地配上一副特别深沉的表情,手里夹了支烟,怎么看怎么喜感。      文睿垂下眼皮,耳朵灵敏地捕捉着周围的声响。张涵之于祖天戈,一定是位很重要的人物,应该说所有的战友对于祖天戈来讲都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他才会在江忠牺牲后久久无法恢复原有的心理状态,如果换做自己,会不会比他更严重?      雨变小了,头顶明暗交错,粗大的藤蔓显得有些狰狞,地面黄水横流,不少蚂蝗妄图咬破文睿的迷彩服吸血,可惜未能得逞。后方传来草叶的声音,有人正在靠近。电光火石间文睿与来人扑到一处扭打,手摸上微声手枪,那人突然用英语在耳边低吼,“你们是谁!”      很熟悉的嗓音。      文睿挡掉他的攻击滚向另一边,他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迷彩服,不是张涵又是谁?张涵也看清文睿,愣了会儿,问:“其他人呢?”      “你……”文睿觉着眼前这情况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随即他吸了口气,冷静地问:“你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吗”      “黄皮肤的都去追罗子山了,追我的是白人,将近十个,M4A1突击步枪、雷明顿M870霰弹枪,应该还有轻机枪。”张涵说完后忽然看向吊着的那个人,“我怕是你们其中一个。”顿了顿,他睁大了眼睛,“谁去了?祖天戈?”      文睿打开通讯器,可通讯居然受到了电磁干扰。他咬着嘴唇,干脆地说:“我诱敌。”文睿的计划很简单,埋伏在周围的敌人也许只有追击张涵的那些,也许更多。他故意制造动静吸引一批人,张涵深入包围圈将祖天戈领出来。可张涵不同意,文睿还是菜鸟,这次任务是他的第一次实战,而且祖天戈不在,张涵是副组长,他还没发话,文睿瞎想什么。      “我早就来了,一直没行动,就怕是敌人的陷阱。你没有任何经验,竟然想做饵?”张涵的语气不太好。      文睿眼神锐利,与张涵对视毫无退让之意,“你比我有经验,你们汇合后可以直接把东西取出来往边境撤离。”说着,文睿看向张涵的背包,很明显,张涵把东西藏在别的地方,没有带在身边。“我会追上你们。如果你去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你怎么拿东西?那些是证物,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张涵默然,文睿不知道毒品藏在哪里,如果要仔细说明,肯定会浪费大把的时间。      “你来了多久?”文睿问。      张涵皱眉,“怎么?约莫十分钟。”      “我们仅来了五分钟。”文睿深深看了眼张涵,不由分说转身往外走,“他用一分钟做了决定,仅因为树上那人很像你。”      “指挥官必须冷静。”张涵愕然,马上应道。      “是。不过十分钟时间死一个战友是很轻松的事情。”文睿提起自己的枪,身影消失在一片鸭跖草中。      “我是对的。”文睿离开后,张涵盯着树上那人说:“特种兵在战场上不应被私人感情左右情绪,祖天戈,你错了。”      祖天戈趴在草丛里,已经干掉一个白人,看装备,是佣兵无误。这个位置离树干较远,用上望远镜也只能看清那人脸上拇指粗的蚂蟥。祖天戈苦笑,为了避免引起敌人的注意,他给自己的06式微声手枪装了消音器,可对方身手了得,做掉对方的同时自己也挂了彩。流点血不要紧,要命的是蚂蟥,这种学名水蛭的玩意儿真是无孔不入,爬上迷彩服直接往伤口边蹭,恶心得紧。      是不是呢?你是不是张涵呢?      祖天戈叹了口气,通讯装置失灵,对方居然有电磁干扰器,文睿八成已经急了,不知道这小子接下来会做什么,这可是他的第一次实战。      左右及后方都有敌人,祖天戈想,刚才的手下冤魂还没瞑目,对方可能定时解除电磁干扰,利用通讯器清点人数,呆的时间越久,暴露的可能性越大,如果对方收网,他会很危险。而他现在只需搞清楚树上的那人是不是张涵,是就尽一切可能将人救回去,不是就赶紧扯呼,否则只会沦为陪葬。      祖天戈思忖完,还没付诸行动,文睿所在的方向陡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砰砰砰,每一声都透着狠戾。那一瞬间,祖天戈懵了,迅速反应过来后,将耳朵贴向地面,一、二、三、四!至少四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而那个方向就是刚才枪响的方向。      文睿!      祖天戈差点从草丛里蹦起来。通讯器传出杂音,祖天戈精神一凛,张涵在里面说:“灰太狼,赶紧撤,树上那个不是我!”      “还有一个人呢?”祖天戈压低声音问道。      张涵顿了顿,“他往七点方向去了。你先和我汇合,就你们原来那地方右偏一刻钟,前进五十米。”      少了人,陷阱出现了缺口,不过祖天戈没那么走运,估计对方通讯完毕,恢复干扰,他与张涵再次失去联络,而且撤离的路上遇到三个白人佣兵,又是一场恶战。张涵左等右等不见人,端着枪开始往前方搜索。枪响,佣兵企图以枪声吸引援兵,好在祖天戈战场经验丰富,身手了得,张涵又像阵及时雨般赶到,两人与追兵近六人在老挝雨林里玩起躲猫猫。      交过手方知好坏,这些佣兵绝不是用来装饰门面。二对六,身经百战的苍狼尚且能应付,祖天戈想到菜鸟文睿身后跟着四名佣兵,没来由的头皮发紧,恨不得马上甩掉敌人,插上翅膀飞过去。 73 73、第 73 章 ...   第七十二章      老挝,深藏于万山密林中,虽落后,但安详宁静,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味道。就是这样一个国家却偏偏和臭名昭著的金三角为邻,即便后者已成为过去,可这段历史就像身体里的毒瘤消之不去。      祖天戈捡回背包,神情焦灼,被张涵领着往一处溶洞前进。      溶洞沉寂亿万年,像是宇宙中的另一个世界。洞口起初仅容一人通过,进去后豁然开朗,战术手电筒的光芒没入无尽的黑暗中显得颇为无力,隐约能见层次多变的曲折路径,怪石嶙峋,地下暗河奔流而过,整个空间深邃而神秘。      “我没敢走得太深,这地方还没开发过,进去了就出不来。”张涵的声音不大,祖天戈却听得很清楚,随之而来的还有滴滴水声。      藏毒品的地方是岩壁上突出的一个高台,旁边有道缝,似乎比较深,人侧着身体可以钻进去。张涵几下攀爬上去,伸出胳膊掏了一会儿,祖天戈的手电筒光束顺着张涵的头顶向上移动,再向左,直到暗河对面,那横跨过洞顶的整条长岩仿佛中国的苍龙,龙头、龙身、龙尾,惟妙惟肖。      祖天戈打开通讯器,他们刚刚甩掉了白人佣兵,可是文睿没有回应,也许他还在敌人的电磁干扰范围以内。祖天戈抬起头,张涵前后都是背包,正准备从高台上蹦下。      “你跟文睿约的什么位置?”祖天戈问。      张涵安全着地,拍了拍手掌,说:“别忙,这里比较安全,我就耽误你两分钟。”      祖天戈看了他一眼,回答,“你说。”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张涵居然顿了下,似乎欲说还休。祖天戈微微叹了口气,苦笑:“张涵,你还跟我见外吗?”      张涵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干咳几声,低低地说:“你犯错了,你不应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祖天戈一愣,没说话。      “你的错误判断造成现今的局面,如果你不管树上那个人,文睿也不会陷入险境。”      祖天戈拧起眉,右眼皮直跳,手指蜷进手心捏成拳头。      “是,我知道你以为那是我,但这种形势,你应该不予理会。”张涵向前走了几步,“我们通常是怎么训练的?如果换做我,我肯定不管。”张涵摊手,“很冷血是不是?但我必须对身边的战友负责。”      “是。”祖天戈终于应了声。      张涵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在那观察了十分钟,得不到我要的结果,所以我放弃。你以前不会这样,肯定是江队的牺牲让你特别在意战友的生死,以至于让私人感情支配自身行动。”      这一刻,双方都没有说话,沉默,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几秒钟后,祖天戈闭起双眼,又猛地睁开,张涵的影子还在对面,由模糊变得清晰。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张涵追问,“如果文睿这次出事了你要怎么办?”      祖天戈转身,手指叩击手表,“再不走,他就真出事了。”已经行至洞口,但张涵似乎还未跟上。祖天戈的心情从没如此沉重过,脑海里一闪即逝的竟是他与文睿初次在K高相遇时,对方那张干净清秀的脸庞,带着少年的青涩与倔强。“我才没有那么逊。”祖天戈仿佛能想象出文睿不屑一顾的模样,他的这种语气和神情,自己是见过的。      “祖天戈。”张涵快走几步追出来。外面已是傍晚,夕阳斜照,洒满整座雨林,地面的积水反射着斑驳的红色光晕,随风漾出细细的波纹。“祖天戈,你的心理评估报告显示你已经恢复了,可你的反应让我担心。队长让我在这次任务中观察你的表现,但你现在……你这样叫我回去怎么开口?”      祖天戈停住脚步,扭头,尽量用平淡的语气回答道,“张涵,你可以如实汇报。这次回去后,我会考虑换部队的事情。”      “我有责任。”张涵隐约有些恼火,“如果不是一直受困于敌人的电磁干扰范围内……”      “你没有。”祖天戈摇头,“两次,你都没有责任。”张涵眼底有某种情绪一闪即逝。祖天戈已经转过头,快速地向前潜行。      有谁第一次实战在异国的雨林里被人追得像条狗?      文睿想,就是它了,它叫文睿。      文睿只求吸引注意,不求硬碰硬,可惜这里遍地都是几乎和人一样高的草,稍有动静,后面便是一阵子弹雨。      “子弹不要钱么?”文睿有气无力地想。      通讯器没有反应,那些佣兵身上携带了小型电磁干扰器,虽然地形复杂,奈何距离太近,竟然完全阻断了他与战友的联系。又是一次长跑过后的潜伏,对方似乎与他达成了默契,更有甚者,文睿觉得那些白人佣兵分明就想玩死他,累死他,然后趁他精疲力竭的时候过来捡个便宜。文睿瘪了瘪嘴,第N+1次拍掉吸附在迷彩服上的蚂蟥,四周全是盘根错节的老树,张牙舞爪遮住了原本弥漫着红霞的天空。      看看手表,将近六点。头顶的空中花园满是盛开的兰花,老挝雨林四季温暖惬意,而枫城的枫叶应该快要红了,秋风微凉,泛起红波,像许多个小手掌,唰唰唰,嚷着回家,快回家……文睿突然弯起嘴角,他这是想什么呢?弹掉肩上的草叶,文睿借助老树的板根架起九五突击步枪,从瞄准镜里观察周围的情况。      会成为一名军人完全是巧合,进入特种部队好像也不在预期之内,不过对于这条路,他倒是不后悔,尤其现在更是没什么抱怨。与张涵约定找到祖天戈后,三人到指定地点汇合,祖天戈……他现在应该没事了吧?文睿陡然想起高三的某天,他站在常去的公园里,一如既往对未来产生了迷茫。有人从身旁走过,余光瞥去是一个绿色的背影,高大挺拔,肩章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金芒。      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前,学校大门的滚动电子屏幕上曾用相当醒目的红色字体向全市人民报喜:本校学生祖天戈以全市第一名的总成绩被某某军校录取。那个军校的名字文睿当时没记下来,但从公园回来后,他给班主任打电话,“我要报考军校。”有些事,他到现在也懒得承认,其实真相不止是军校不用交学费。      风里有雨的湿气,绿色叶片蒙上淡红的轻纱。      文睿从瞄准镜里发现周围有了异动,渔夫毕竟是渔夫,再有耐心,总归是要收网的。死在这里,可是连尸体都捞不着,死了也就死了,但活着的人会伤心,只要一想到他牺牲后,祖天戈那张脸会扭曲到什么程度,文睿就头疼。那个人目前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如果自己回不去,他的心理状态,他的特种兵生涯……自己好像还答应过为了他不会随便去死,一个承诺,一个对世界的牵绊。如今他真的不想死,四个装备精良佣兵,不就是四个吗?文睿索性拿来主义,用起阿Q的精神胜利法,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四个人从四个方位扑向文睿,两个佯攻,两个玩真的。文睿跑得跌跌撞撞,雨林里路不好走,到处是横在路上的藤蔓及树根,稍不小心,还会被杂草给绊倒。第一次中枪的感觉说不上好坏,只觉得大腿一疼,当即反应对方想抓活的。      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得意。      文睿不是君子,君子不揍小人,所以他不是。文睿打掉对方门牙时心里是快活的,那些人扔了枪,只拿出匕首,骄傲得像中世纪的骑士。文睿不是君子,但他可以假装是古代侠客,侠客不一定都是君子,总有例外。骑士讲究公平决斗,当我中国四方来朝时,西方蛮夷尚未开化。文睿是侠客,不介意伪骑士们的车轮战,拖着条伤腿,侠客与骑士对峙。      “你们是谁?”骑士用英语喊。      文睿摇头,心想在我儒家文化圈里要用中文说话,否则我不予回答。      “中国军人?”对方不死心,“你们只有四个人,跑了三个,不是一般人,是特种部队?”      文睿沉默。      一个人走上前,嘴里发出怪叫,摆了个熟悉的姿势,如果没猜错,那人在模仿李小龙。文睿记起管志林在博客里写:念大一时系里来了个漂亮的美国外教,是个年轻MM,MM第一天上课便用英语问我们,你们是不是都会功夫?在普通美国人眼里,中国人上至六十岁老妪,下至六岁总角,都是会功夫的。      文睿翻了个白眼,朝对方勾了勾手指。在文睿把面前这人揍得只剩一口气时,他的同伴拖走了他,然后换了另外一人。“中国功夫?”新来的家伙用生硬的中文问道,“中国军人平时是不是要练中国气功?”不知怎的,文睿好像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尊敬。      一番争斗下来,剩下的三个佣兵确定了文睿的杀伤力。文睿已经濒临极限,毕竟被人用枪指着秀中国功夫伤神伤身呐。不知道被捉住的下场是什么,交不出毒品,会不会也被剥光了倒掉在省藤上?      文睿倒在积水里,一只蚂蝗趁机钻进被子弹穿透的皮肤努力吸血。文睿眼皮子很沉,张大嘴呼吸,心里想,祖天戈你丫是个混蛋!眼前兰花的影子模糊连成一片,文睿知道自己就要丧失意识,不知再醒来,见到的是兰花还是比拇指粗的吸血蚂蝗。      “砰!”      枪响,文睿闭上眼睛,有人携着汗气跪在他身边,手拂上他的脸颊。      “文睿?”      不是兰花,不是蚂蝗,而是祖天戈。      文睿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大腿疼痛难忍,皱着眉醒来,发现祖天戈抱着他,低头帮他处理伤口,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忧虑。      “很严重?”文睿挤出三个字。      祖天戈略微偏头对上文睿明亮的眼睛,凑近,在他耳边说:“没事,回头取出弹头记得挂脖子上留作纪念。”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体温包围着文睿,他瞪了祖天戈一眼,靠在对方怀里安心地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年快完了,后几天有点忙,更新可能没以前那么频繁,但不会断更,隔一天隔两天都有可能。O(∩_∩)O~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新年快乐哟! 74 74、第 74 章 ...   第七十三章      岩尖军医院的医疗条件不错,除了消毒水的味道,文睿还嗅到依兰依兰的香气。这种花很平常,傣族姑娘喜欢将其穿成串扎在发结上,经由微风送进病房,冲淡了文睿的郁气。      现今,病房内的情况好像同假期时反了过来。祖天戈嘴里啃着田立国送来的苹果,吊儿郎当瞅着文睿的伤脚。这一路是祖天戈将文睿背出了老挝雨林,如果没有隐藏其中的罪恶,雨林将是一片美丽的土地。那时张涵默默跟在身后,每个人或多或少挂了彩,文睿环住祖天戈的脖子,用余光观察张涵,对方很安静,包括祖天戈,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文睿瞥向床头的依兰香,祖天戈已经消灭手里的苹果,正准备削第二个。“文睿啊,”他说:“你是伤患,我亲自为你服务,可是在吃苹果前,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离开时的命令是什么?”祖天戈的命令是原地待命,以自身安全为首要任务。文睿哼了声,不作回答。      “……”祖天戈无奈地笑,没说什么,只是将削好的苹果递到文睿手里,顺便把完整的一圈水果皮扔进垃圾篓。      性情中人,遇事拼命。      虽然祖天戈知道文睿的行动得到了张涵的默许,可他仍忍不住想,他要是走了,谁在战场上看着这小子。兜转这么些年,两人在离家万里的苍狼基地再度相逢,谁也不是一开始便想成为军人,而现在又以此为毕生事业,眼下要离开,他真舍不得……战友。安静的病房里,只有文睿轻轻咀嚼果肉的声音。微微斜脸,发现祖天戈一动不动盯着他,阳光在短短的头发上跳跃,镀上一抹金黄,模糊了脸部硬朗的线条。      “干什么?”文睿奇怪地问。手指上沾了汁水,伸出舌头舔舔指尖,然后看到祖天戈不自然地撇过脑袋。文睿皱眉,用没伤的那只脚蹭了蹭祖天戈的膝盖,“喂……”      祖天戈拍掉膝盖上的蹄子,重新将目光投向文睿,“喂什么喂,没大没小,你的伤不碍事,吃完了上机,我去隔壁看看罗子山。”罗子山和文睿是邻居,本来把两人安排在一间病房,可治疗时不知谁把罗子山推进了103号房,里面躺了个武警,于是文睿去了105,在103旁边。      “他那有张涵。”文睿忽然拽住祖天戈,“你别走,张涵找到你之后说了什么吗?”      祖天戈瞅了眼文睿,没坐回去,站在床头直接说:“他与罗子山失散后一直被佣兵追,敌人的电磁干扰太厉害,联系不上我们。回到第二条线路附近,见树上吊了个黄种人,下面插着砍刀,于是潜到附近观察情况,基本同我们一样。”      文睿松开手,仰着脸问,“还有吗?”      “还有什么?”祖天戈勾起嘴角,“张涵没说的我可不知道,要他交份详细的报告给你吗,少校同志?”      文睿顿了几秒,这才靠回枕头,心不在焉地继续啃苹果。祖天戈不愿说,他当然什么也问不出,也许是他多虑了,他的副队明明看起来一切正常。不过这次的蚂蝗男事件算是对方的失误,即使这个失误情有可原。文睿认为一份检讨必不可少,尤其在升职的节骨眼上,不得不由他多想了些,阴谋论什么的虽然太过负面,可文睿唾弃自己之余还是忍不住带着有色眼镜看张涵。      文睿咬下一口苹果,舌尖传来剧痛,祖天戈见他龇牙咧嘴吐出一块果肉,竟然哈哈大笑起来,“想吃肉了?回去让食堂给你加菜。”文睿轻描淡写地低下头,舌尖擦过口腔壁,麻麻的,刺痛,想必是破了,下一刻却被人抬起下巴深吻,流着血的舌尖被另一个人的舌头安抚过,气息相交,对方的手掌顺着T恤下滑,紧紧贴住尾椎,不再移动位置。      “文睿,你说为什么会这样?”祖天戈的呼吸顺着文睿颈侧游移至锁骨,“我总是忍不住,而且你好像也不反对?”      文睿没躲没闪,声音犹如蚊蚋,不知嘀咕些什么。“回去再说。”最后,他终于憋出一句。      祖天戈不轻不重在文睿的锁骨上咬了一口,退开半米微笑着看他,“好。”      祖天戈离开后,文睿的脸部温度比平常高了几度,窗外傣族姑娘咯咯的笑声伴着依兰依兰浓郁的芬芳传来,沁人心脾。      医院走廊,张涵捏着文睿与罗子山的病历,祖天戈刚出门就见着他,两人还没打招呼,田立国抱了个瓦楞箱走过来,祖天戈一愣,朝田立国走去。      “这是?”      田立国笑得挺勉强,“呃,你不是忘了吧,我说过,遗物……”      江忠的遗物?      那一瞬间,祖天戈接过瓦楞箱的双手竟然微微颤抖着,张涵立马把病历胡乱一卷插进裤兜,急速地跑来,同祖天戈一齐打开纸箱。      迎面扑来股焦糊味儿,被炸没一半的头盔静静躺在箱底,沾满了泥土、草屑以及斑斑血迹。      “我们没动,保持原样帮你们装起来的。”田立国看了看祖天戈与张涵的脸色,语调沉重,“前段时间我们的人在外面巡逻,边境对面的雨林里突然窜出只猴子,脑袋上罩着这个。我想,他是怎么也不想呆在外面,所以冥冥之中让猴子把他送回祖国。”      狐死首丘,人以何堪?      死归乡,死归乡,人死必须归乡。      祖天戈说:“谢谢,真是万分感谢。”他没有流泪,只不过化作眸底若隐若现的星光。江忠平时嬉笑怒骂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活灵活现,似乎这位爽直的队长从未离去。      “节哀啊。”田立国真心说。      祖天戈扯出一抹微笑,“没事,能帮我们找到这个就是天大的恩情。”      “分内的事。”田立国也不好受。      张涵拍了拍祖天戈的肩膀,帮他把田立国送出医院,顺便办理交接事宜。      直升机在外面停了很久,两名伤员——文睿与罗子山走出医院。头顶阳光灿烂,周围青翠嫩绿,南国风光尽显无遗,可惜他们就要走了,每次都只能匆匆一瞥,实在遗憾。登上直升机,文睿发现祖天戈正神游天外,手边放了个不曾见过的瓦楞箱,见自己过来,在身旁的空位上拍了几下,文睿想也没想,直接走到祖天戈对面坐下,眼神在瓦楞箱上打转。      “你……”祖天戈失笑。罗子山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故意捏着尖嗓子说:“副队啊,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张涵含了口水,水在舌头上转了好几圈,好歹咽进了胃里。      这一闹,机舱里那点诡异的气氛全没了,飞行前半段,四人随便聊了几句,后半段闭目养神。中午,直升机在苍狼基地的停机坪徐徐下落,祖天戈和张涵被李烨领走,文睿与罗子山进了基地的医院。      罗子山比文睿先出院,刚出院就接到李烨给他的快递,从云南寄过来,里面夹了张照片。“操!”罗子山给文睿送饭时,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张照片在文睿面前使劲抖,“裴喆把脸洗干净后人模狗样的,居然比我还帅,没天理啊!”      文睿接过照片细看,是个挺斯文的小伙子,照片里的笑容有点腼腆,背景自然是西双版纳的蓝天白云。“他怎么会给你寄照片?”文睿问。      罗子山愤懑了会儿,不以为然地说:“那时我拖着他往边境走,他快撑不住了,我没办法,跟他东拉西扯,不知怎么说到长相上来。他说我满脸迷彩油,像雨林里的鬼,我说他像野人,别五十步笑百步。他不服气,说自己肯定比我长得俊。”罗子山晃晃手里的照片,“这不,证据都寄来了。”      萍水相逢也是缘分,更何况他们和裴喆还同生共死了一把。罗子山拾掇好饭缸和饭勺,开始考虑给裴喆寄一张自己的“靓照”过去。文睿闲在病房内,一本杂志从头翻到尾,从尾翻到头,最后索性压在枕头下,托着腮帮平复胸口的郁气。      没错,文睿郁闷了。回到基地已有几天,头两天忙碌情有可原,可现在三四天过去了,祖天戈依然不见踪影,探病的战友倒是一拨接一拨,文睿眯着眼睛想,难道他怕了?      自己摩挲嘴唇,文睿陡然想起一句“吃饱了就跑”。其实他自己也没闹明白,约莫觉得祖天戈的碰触非但没令他恶心,而且从中获取不少快|感,于是不排斥,不反对,可是以后呢?以后要怎么面对这样的同性战友,况且他们还住一间寝室。夜里文睿翻来覆去睡不着,有人放着好好的门不走,从窗户摸进病房。文睿冷笑,躺在床上打量那道背光的影子,“副队,深夜驾临有何贵干?”      “唉唉唉。”祖天戈哀叹半天没有后话,手脚并用往文睿的病床上爬,“分半张床,怎么样?”      文睿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什么毛病,寝室里没床吗?两张都是空的。”      “我一个人睡多寂寞。”祖天戈可怜兮兮地趴在枕头上说:“独守空闺。”      文睿翻白眼,“病床是单人床。”      祖天戈歪着脑袋轻笑很久,怕压倒文睿的伤腿,又从床上挪到凳子上。“我刚忙完,下面有人值班,不想从那走。”      文睿抱住棉被问道,“蚂蟥男事件怎么处理?”      “蚂蟥男?”祖天戈惊讶之余笑容更甚,“你给起的外号?很形象嘛。”说着他伸手掖好文睿的被角,“放心,我是谁啊,都处理好了,没事。”      “这么简单?”文睿似乎不相信,妄图从祖天戈眼中看出些什么,然而一无所获。      祖天戈故意板起脸,声音却依旧柔和,“我说没事就没事,哪来这么多话。”      事实上,张涵的报告几乎让李烨死了心,但大队长那一直没动静,祖天戈已经正式向李烨提出开年后离开苍狼回到常规部队。李烨说像他这种人才到哪都一样受欢迎,常规部队不见得比特种部队升得慢,还没生命危险,怎么看怎么值。      值吗真的值吗?      把一条曾经畅游大海的狂龙束缚于江河之内,龙游浅滩应该是世界上最悲剧的事情吧。      “你先休息,我回去了。”祖天戈坐了会儿,文睿明亮的眼睛让他如坐针毡。他离开时依然选择了窗户,翻身跃下,突然想起和文睿之间还有些事情没有解决,不过那些已经不重要了,离开基地后,几乎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现在不需要打破他俩之间微妙的平衡。    作者有话要说:忘记谢谢砸地雷的姑娘,上次准备歇一歇,看到乃砸的地雷,我又像打鸡血似的码了一章。 PS:回帖很慢很慢,回不上去,哭。 75 75、第 75 章 ...   第七十五章      文睿出院时,卫胜杰来接他,两人进行了简单的对话。      “文睿,第一次实战算过去了,感觉怎么样?”      “一般。”      “开枪了,但没杀死人。”      “嗯。”      “觉得对开枪杀人这种事有阴影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      卫胜杰默了片刻,觉得文睿可能是他接触过的人中,心理建设最强大的一位。反之,祖天戈稍微弱些,然而压死文睿的也许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      “以后有什么问题找指导员。”卫胜杰一脸语重心长。      文睿老实地点头,在对方即将离去时忽然问道,“指导员,副队最近怎么样?”      “很好啊。”卫胜杰侧身送出大笑脸,“具体情况还是自己观察比较好。”卫胜杰的话仔细琢磨起来有点奇怪,文睿当下没表露疑问,敬礼,往宿舍楼走去。      文睿离开后,卫胜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燃起一支烟,嘴里不停念叨,“死小子,我说得口水都干了,也不见你给我半点反应,这会儿让文睿去磨你,反正你俩一个寝室。”      出院这天是周末,文睿没在寝室里找到祖天戈,便自己计划做一些恢复性训练,躺在床上这么久,骨头都生锈了。走到操场,看见罗子山急急忙忙往靶场跑,文睿跟上去,发现一群人围在里面打赌,赌穆晟赢还是贾鹏赢。      穆晟这段时间的射击技术简直突飞猛进,吃饱喝足又没什么消遣的战士们大力撺掇穆晟挑战师傅贾鹏,赌注是刷军靴——全中队的。罗子山枪法好,对这事最积极,虽然赢了也分不到好处,可还是乐此不疲的激将贾鹏。文睿看了会儿,远处张涵和几个人溜达过来,张涵气色不错,贾鹏却阴阳怪气地说:“你那春风得意的脸看起来真欠抽。”      张涵也不恼,只当是自己队里的罗子山把他呛火了,一手按住贾鹏的枪柄,一手指着穆晟,“禽兽,不敢和自己的徒弟单挑?”      “见你的鬼!”贾鹏嘁了声,对穆晟抬起下巴,“速度点,免得待会儿没时间刷鞋。”穆晟瘪嘴,心想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      文睿留下这群人在靶场上使劲折腾,路上遇到李烨,李烨把他叫到办公室谈了一个小时的话,内容和卫胜杰说的差不多,最后批给他两小时外出假,让他开车把祖天戈接回来。      “他今天去见女朋友,早晨坐的顺风车,你帮我把他接回来,顺便探探口风。”李烨双眉深锁,没系风纪扣,人显得沧桑疲乏,“保家卫国那是远的,咱不说,终身大事才是事儿,他现在……唉,先找个好老婆也不错。”      女朋友?文睿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山下小城,天高云淡,微黄的树叶在风里轻轻晃动。杜美美用薄毛衣裹住曼妙的身体,黑色雪纺裙配一双高跟皮鞋,美艳不可方物。      她从枫城来,带来了特产,还有祖天戈的母亲,叶粟的期望。      祖天戈一直都知道母亲最想要什么,虽然她执拗不过爷爷,但私底下没少暗示祖天戈放弃特种部队,哪怕成为一名普通的军人,凭借自家背景还能混不开?      “这些是叶阿姨让我带给你的东西。”杜美美淡妆薄粉,皮肤泛着自然光泽,秀挺的鼻子下是一张晶莹的小嘴。      绝代佳人,不足为过。      祖天戈接到电话时颇有些意外,再怎么着也没想到杜美美会长途跋涉过来看他,而且,似乎还去他家请过懿旨。      如果是杜美美,爷爷和父亲那里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怕就差翻黄历选吉日。祖天戈在心里暗自琢磨,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愈发地烦躁。      “我有空,帮叶阿姨来看看你,明天就走。”      祖天戈望着杜美美垂在肩头的卷发,客气地说:“明天什么时间?我送你。”      杜美美笑着摇头,“不麻烦你,我就是个信差,现在功成身退。叶阿姨年纪也大了,你多抽空回去陪她,她应该会开心。我明天叫辆出租车去T市机场,中午的飞机,不忙。”      “谢谢。”祖天戈真诚地道谢。      “谢什么,我们是朋友。”杜美美十指交叉,左手的拇指一直在右手拇指的指甲上摩挲。她是一个完美的女人,连指甲也是完美的,白色指甲油上是细细的碎钻,简洁大方,隐隐透着股张扬。      两人一时无话,咖啡也不再腾起白雾,落地窗外华灯初上,不及枫城霓虹闪烁,可亦五颜六色,十分夺目。      “时间不早了,你回部队吧,我的酒店离这五分钟路程。”杜美美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提包。      祖天戈坚持把她送回酒店,法国梧桐沙沙唱着歌,虽然只有五分钟路程,可杜美美依然很高兴。“你记得吗?我们学校外面的路也像这样,风吹过,所有大树都在唱歌。我最喜欢秋天,因为那时整条路都是红色的,枫叶飞舞,异常美丽。”      祖天戈十八岁前也有一段自认风花雪月的日子,叱咤K高,校花作伴,不过都是青葱岁月的小嚣张罢了。真正铭刻至今的人,或许是同他斗了整整一年,棋逢对手的那个人。送走杜美美,祖天戈的手摸进裤兜,突然想起自己穿着常服,只得把烟盒重新塞回去。      出城只有一条路,守在路口,就一定能等到祖天戈。秋季的夜晚比夏季来得早,祖天戈慢悠悠往外踱,仿佛没有意识到他得走上山去。      有风,空气里弥漫着凉意,祖天戈抬头看向天空,已经九月,算起来,自己留在苍狼的时间不多了。微不可觉地叹气,又想到第一次背着行李站在这山脚下的情景,祖天戈揉了揉眼角,平视前方,这一刻,霜天白夜,太阳快要没于地平线下,文睿站在那里,旁边只有一辆猛士军车,整个人显得有些清冷。      “超时。”文睿敲了敲自己的手表。      祖天戈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愣了半秒,说:“你怎么来了?”      文睿眉毛上挑,没好气地看着他,“做探子。”      祖天戈“啊”了声,文睿继续说:“见着杜美美了?”      祖天戈的眼角立马耷拉下来,哀怨地凑近文睿,“你以为我想见她?她……”      “家里逼婚。”文睿的眼神落到祖天戈的左手上,“特产?”      “嗯。”      “交特产不杀。”      文睿这句话差点让祖天戈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两人把杜美美捎来的特产放到后座,祖天戈说:“你开车还是我开车?”文睿一直盯着那些包装袋,蓦地鼻尖处传来清香,祖天戈捏着枫糖,弯起嘴角笑得正灿烂,“喏,给你的,交特产不杀。”      文睿劈手夺过,对上祖天戈的眼睛,轻轻地说:“你要怎么办?杜美美真的很爱你。”      “爱情不是单方面的。”祖天戈微笑,“我觉得她总有一天会明白。”      军车沿着盘山公路行驶,文睿嗑咬枫糖,酸酸甜甜刺激着味蕾,满嘴都是家乡的味道。祖天戈专心致志地开车,没说一句话。天边出现两颗星,遥遥相对,相思相望不相亲。文睿抿嘴瞅着那两颗星,祖天戈突然把车停在路面,推开车门,清凉的山风涌进来,卷入些许凉意。      “我抽支烟。”他说。      钻出车门,祖天戈跳上车前盖,蜷曲一条腿,另一条左右来回晃悠,坐在上面吞云吐雾。青烟似纱,百家灯火做底,趁得车前的身影稍显寥落。      文睿也从车里钻出来,站到祖天戈身边。“看什么?”他问。      “什么也没看。”祖天戈回答。      “那想什么?”文睿又问。      “想我的好运到头了。”祖天戈第二次回答。      文睿不明所以,祖天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要吗?”      “不。”文睿摇头,祖天戈塞了回去。      “还记得全校郊游时去的那个野生公园么?”祖天戈拉近文睿,身体前倾,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我喜欢里面那个湖,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我记得。”文睿皱眉,祖天戈的气息再度令他心跳加速,让他对现状有些不满,准确来说,他想再靠近些。      “里面的鱼很自由,无拘无束,我当时就想,做条鱼也不错,至少没有烦恼。”祖天戈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文睿说话。      文睿屏住呼息,对方夹着烟的那只手按在肩头,慢慢的,下巴也靠了过来,搁在自己的颈窝里,他被祖天戈抱进怀里,手指顺着背脊下滑,这似乎是对方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      “喜欢这里吗?”祖天戈问。      文睿没动,“为什么老用肺说话。”      祖天戈低笑,将他抱紧了些,“喜欢就好,当初你可是满不在乎。”      “哼。”文睿不置可否。      “是我的功劳。”祖天戈得瑟地邀功。      虽然文睿不想承认,但他还是勉强应了声,“是。”      “那么……我走后,你还是要喜欢这里。”      和预想的一样,文睿开始挣扎,想要离开祖天戈的怀抱,祖天戈立马收紧胳膊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别动,就抱一会儿。”他的声音透着委屈,令文睿忽然觉得挣脱他的怀抱是对不起他。      “你去哪?”文睿僵硬着脖子立在原地,反扣住祖天戈的背,“处理结果是什么?”      “根本没什么处理结果。我不该身为指挥官却把菜鸟留在外面,意气用事,只身犯险,往敌人的圈套里钻。至于心理报告……其实我早就学会应付医生的技巧。”      “胡扯!”文睿加大手腕的力度,说什么也要同他面对面,奈何祖天戈不动如山。      “那天翻窗进医院看你时就想说。”      “你哪都不许去!”文睿这声几乎是低吼了,幸亏祖天戈停车的位置较为偏僻,而且此地属于军事封锁区,基本没人过来。片刻之后,他换上较为柔软的声音,“你的理想,不是只有这里可以实现么?你要去哪?”      祖天戈微微怔然,回答,“常规部队。”      “调回常规部队,然后结婚生子?”文睿的声音冷下来,“原来你的理想还没有芝麻粒大。”      “……再怎么也是绿豆吧。”祖天戈放开文睿,和对方拉开距离,让他看清自己的脸。      文睿耷拉着眼皮,背绷得笔直。      “我很高兴,你会挽留我。”祖天戈想要拍拍文睿的脸颊,却被对方躲开。      “不给面子?”祖天戈摸了摸鼻子。      文睿陡然抬眼,眼神锐利得像两柄宝剑,“废话!”      “我有时总想你是不是讨厌我,反正我做了许多过分的事。”祖天戈笑。      文睿轻皱眉毛,“那都是非常时刻的非常做法。”      “你在为我开脱。”祖天戈笑眯眯地说:“你果然舍不得我。”      “你走了,我上哪找这么合拍的炮友。”文睿说得理直气壮。      祖天戈愕然,沉默,最后爆笑如雷,眼角笑出了泪花,“你……喂!你说什么?炮友?原来我们竟是老友、战友加炮友?”      文睿脸色都没变,靠近祖天戈,吻上他的唇。“扔掉烟。”他平静地命令。祖天戈愣了会儿,落地抱起文睿,把他的大半个身体压到车前盖上。 76 76、第 76 章 ...   第七十六章      眼睛可以看到一轮光华的冷月,几颗疏离的寒星,周围横过缕缕灰色的云,俯视静谧山林中拥在一起的两人。      “还有时间。”文睿喃喃地说:“队长给我两小时假,现在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      “那你还说我超时了。”祖天戈恶意摩擦过文睿□微微鼓起的地方。      “嗯……”文睿眸底倒映着天边的云影,压抑地发出呻/吟,“你在山下呆了一整天。”      祖天戈插在文睿发间的手指顿了顿,绽放出的微笑比月色更加柔和,“杜美美把她的东西落在我这里,美国产维生素E护手霜,刺激很小。”      “什么护手霜?”文睿不难听出其间的调侃。      祖天戈只是吻他,从额头到眉间到嘴唇。有了前一次的经验,他怎样让文睿更舒服。可是文睿不满被压的现状,企图翻身,最后依然被那人委屈的眼神看回去。      ……罢了。文睿想,他现在一堆麻烦,需要安慰,反正躺着也不会少块肉。      猛士军车的车前盖成了激/情的温床,文睿上身不着寸缕,下/身的裤子全被祖天戈褪至小腿,皮肤与金属紧密相贴,凉意传来,羞耻,禁忌,却又无限欢愉。      “为什么我会对你的身体这么着迷?”祖天戈抬头,凝眸,文睿闭着眼睛享受,睫毛随着每一次喘息轻轻颤抖。祖天戈笑了,张开嘴仔细挑逗文睿胸前的两抹淡红,将他的胳膊压在挡风玻璃上。      不知名的野花在秋季的夜晚尚未凋谢,娇艳地绽放,缓缓吐出芬芳,撩拨情思,充满着诱惑。文睿收拢双臂,将祖天戈的脑袋压向自己,对方的身体强行挤进双膝之内,小腿却被裤子紧紧束缚在一块儿,没办法,文睿只得分开大腿,刚好让自己最重要的部位彻底暴露于祖天戈身下。      “唔……”他仰起脖子低叹,如潮的快感顺着每一根神经刺激大脑,仿佛连魂魄都飞向九霄云外。      祖天戈帮文睿释放过一次后,趁对方晕乎乎还未回神,亲了亲他的脸,说是去车里拿纸巾,随即落地往驾驶座走去。文睿吐了口气,下一秒仿佛想起什么探手去摸大腿下的车盖,指腹所及当然是光滑的油漆……还有黏腻的某种液体。霎时,全身的血液都冲向脑门,他在基地的军车上,军车……      文睿快要无地自容,祖天戈却再次压上来,咬着他的耳朵说:“自己爽过了就不管别人吗?”祖天戈的脸很烫,唇也很烫,落满文睿全身。文睿瞅着衣服乱而不散的他,突然有点郁闷。      “你不脱,我怎么帮你?”文睿斜睨着祖天戈,手搭上他的皮带,“衣冠禽兽。”      祖天戈哭笑不得,任由文睿扯下他的裤头,修长的手指覆上自己的小兄弟,轻轻拂过顶部。“等等,我不要手。”祖天戈抓住文睿的手腕。      文睿狐疑地抬头看他,脸颊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消退,“那要什么?”      ……他能说祖天戈突然笑得很邪恶么。      祖天戈垂下眼皮,把文睿的手放到他自己的胯间,不轻不重地按下去,来回摩擦,文睿立刻吸了口气,竭力想把手抽回来。      “除了手,还有什么可以用?”祖天戈眉眼弯弯,暗自使劲,文睿没得逞,拧起双眉承受自/慰的快/感。      眼看着文睿的小兄弟又有抬头的趋势,祖天戈不干了,整个人贴上去,再次把文睿压至身下。      文睿仰视他,鼻子里轻哼,“难道用嘴?”      祖天戈明显愣了下,很快唇边泛起笑意,“嗯?听起来不错。”      ……      “干一件从没干过的事情。”祖天戈轻轻扑上去,单手环过文睿的腰,之前一直活动的手也未曾停歇。文睿很快说不出话,只剩破碎的呻/吟,但他明白祖天戈说的那件事好像对自己一点益处都没有。      天愈发的黑,从停车到现在,约莫过了半个小时。      祖天戈只脱掉了裤子,上身衣服较为完整,可文睿几乎被他剥光,精瘦匀称的身体泛着月亮的光泽,因情/欲而变得滚烫潮红,在他手里不停地颤抖,令他觉得自己真像文睿口中所说的衣冠禽兽,在荒郊野外猥亵自己的战友。这种隐秘而禁忌的快/感,这种幕天席地,在军车上野/合的刺激已经冲破了理智的底线,让他神不知鬼不觉挤出一些白色的膏状物,裹满手指,探向文睿从未让外人进去过的地方。      ……      “祖天戈!”文睿咬牙切齿地喊。      回答他的,只有山林间沙沙的树叶声。      祖天戈觉得自己魔障了,他把自己的手挤进文睿的身体与玻璃之间,再度握住对方的火热。      “啊……”文睿虽被刺激得浑身颤抖,但依然毫不客气地用手肘攻击祖天戈的两肋。祖天戈竟然没躲,扎扎实实挨了几下后,文睿的力道越来越轻,胸膛离开挡风玻璃,人靠在祖天戈身上喘息。      ……      这……这还是祖天戈么?文睿认为抱着自己的人明明是个十足的恶魔。      下方的撕裂感又加大了些,文睿发觉自己已经没精力思考,脱口而出一句,“你他/妈的!”祖天戈的手指按压着那一点,他闷哼几声,身体无奈地扭动,很快激起身后那人的兽欲。      祖天戈抱紧文睿,把他的臀放到自己早已高耸的炙热上,“谁他/妈的?”      ……      庄严的军车,糜乱的现场。      文睿火气上涌,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把身后那人踢翻在地,狠狠踩上几脚。“放开我!”他扭头恨恨地说。看不清祖天戈的表情,也许享受着并痛苦着,男人的后面本没有这种用途,他像个女人般被另一个男人贯穿,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抱男人,也是他来抱祖天戈!      祖天戈没想到文睿还能反抗,俊脸上全是汗珠,想要进去,可前方太紧,那些血令他心虚,但又不想就此放开文睿。      “放!”文睿大喊着,挣开祖天戈向地面滚去。      ……      如果车身是软的,文睿的十根手指可能已经陷进去了,后方火辣辣的疼,抽扯着,慢慢地麻木,变为钝痛。在部队呆了这些年,各地的方言脏话学了不少,但很少用,尤其现在,他想用来招呼祖天戈,可实在张不开嘴。      ……      祖天戈略一犹豫,文睿朝他的胸口来了一拳,祖天戈吃痛,文睿卯足劲往车顶上逃,前者那深埋体内的东西同后者身体最柔嫩的地方猝不及防地猛烈摩擦一阵,祖天戈低喘一声差点栽到车下。什么样的痛楚他没忍受过?但现在以灭顶之势滚滚袭来的快感能轻而易举放倒他这个特种兵少校。      ……      眼前这个人,四肢有力,每一寸肌肤下都蕴藏着力量,和他一样是军人,是战士,是堂堂正正的男人。征服一个男人并把他压在身下,这种行为虽然丑陋自私,可不得不承认,它具有致命的蛊惑性。祖天戈缓缓退后,扶着文睿的腰,不紧不慢撞击几下,文睿贴着车顶喘息,仿佛很痛,再也没有刚才偶然得到的快/感。      那次看过A/片后,祖天戈本着学习精神在网上查了些资料,见识了五花八门的性/爱姿势,尤其对现在这种颇有研究。说不上为什么,他给的关注是多了些,但理论毕竟高于实践,用来指导实践还需要一个缓慢的过程。他并不想让文睿觉得难受,实际上,他记得网站上说,如果功课做得足够,姿势选得正确,那么自己的伴侣……炮/友不会很难受,而且应该得到无上的快乐。但是眼下,他百分之百相信,文睿缓过劲后会立马找支九五步枪毙了他。于是他想,是继续呢继续呢还是继续呢?答案当然是继续。幸好此地无九五,横竖都是死,牡丹草下死,做鬼也风流,尚存一点理智告诉他,他确实色令智昏了。      祖天戈坚定了信心,见文睿还皱着眉,又撞击了一会儿,手在他的胯间游动,轻吻如蝶翼般落到文睿的颈间,裸背,腰侧,最后抱起软成一汪水的他,居然就在车顶做起亘古不变的活塞运动。      两个男人,一个抱着另一个耳鬓厮磨,最初令人尴尬的沉默逐渐变为充满诱惑的乐符。车身震动,大队长黎星宇绝想不到自家军车还有这种功能,从车前盖到车顶,比车内好,好在哪?好清洗。      ……      “混……”      祖天戈亲他,“换一个。”      “……”文睿秉持沉默是金,随着时间流逝,他忘记了疼痛,身体越来越热,搭在祖天戈肩头的手臂不由自主改为环抱,并且渐渐收紧,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异快/感传遍全身。他掌握了祖天戈的节奏,并且知道放松身体,在某个时刻却断然收紧下腹,不但得到更多愉悦,也减轻了不少痛苦。因此,文睿情动时被祖天戈吻去的眼泪有一半是为他悲催的适应力而流的。      ……      祖天戈英挺的面庞露出一丝诧异,但更多是情/欲,文睿难得鼓励他,于是他更加卖力地动作,文睿从此词不成句,半个字也吐不出,而且一副很想把自己闷死的表情,免得嘴里继续传出淫声浪语。      他其实想说:“祖天戈,我不要继续,停下。” 77 77、第 77 章 ...   第七十七章      祖天戈承认,抱着文睿爽过后,已经把先前那点愁闷的小心情暂时扔进了太平洋。      这是和/奸!      祖天戈讪笑着凑近文睿,却在下一刻被人推下车顶。      文睿喘着粗气,皱眉瞥向踝骨处的常服裤子,如果不是这玩意儿,他至于被祖天戈牵制住?军裤也挺委屈,被蹂躏这么久,小模样可怜兮兮,惨不忍睹。下/身是一滩混杂着白色液体的血迹,更绝的是,后方一汩汩往外流的液体和车顶上的白色污迹不正是拜同一个人所赐吗?      属于男人的精/液。      文睿臊得热血沸腾,被月光一照,身体倒成了粉红色,微微倾身想要拉起自己的裤子,立马传来一阵剧痛。      那地方伤了。文睿有了揍人的冲动。      祖天戈站起来,从车里找了些卫生纸,草草擦干净自己,裤子在行动过程中被他扔到草地上,还行,干净的,但衬衣已经没救了,衣摆处全是血迹和精/液。见文睿还坐在车顶发愣,祖天戈的眼神落到对方胸前姹紫嫣红的吻痕上,叹口气,冒着再一次被推下车的危险,坚定地递上纸巾。      他会让自己帮才怪。祖天戈偷偷斜瞟文睿的屁/股,白色很显眼,红色很刺目,主人垂着睫毛喘息,调整纠结的心情。对方的胳膊在空中大概悬置了一分钟,文睿瞄过去,面无表情接下纸巾,想擦,突然抬头瞪着祖天戈。“下去。”他冷邦邦地蹦出两字。祖天戈欲哭无泪,他娘的这就是和/奸啊,干嘛对我摆脸色。文睿从车顶蹦到地面时,后方受的震动不小,那腰就像断了似的,但也算不上什么,特种兵经操,地球人都知道。      文睿的衬衣也在草地上,沁满野花的芬芳,可他真不想弯腰去捡,动了动手指,早前脸庞上醉人的潮红已然淡去,慢慢变得铁青。祖天戈眼疾手快帮文睿拾起上衣,被文睿夺去,明亮的眼睛燃烧着火焰。祖天戈有些心虚地凝视对方,思忖着是不是又成了死变态。离开苍狼,他连想都不愿想,失去文睿这个……炮/友?他……      文睿越瞪脸越青。秋季,他们只穿了件短袖衬衣,文睿随手将那块布料披上肩头,衣襟大敞,赤/裸的胸膛慢慢起伏,皮带连着裤子松垮地攀附着细腰,露出小腹。      招人。      祖天戈如今投向文睿的目光已经无法纯洁如初,人说男人可以性/爱分离,可他知道,他和文睿还是有那么点不同,他多了些东西,很重要,通常伴随着无奈与伤感的某些东西。      “下次,”文睿绷着面皮,一字一顿地说:“换、我、抱、你!”      “啊?”祖天戈本来心有忐忑,现在目瞪口呆。      “所以,你不许走。”文睿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      还以为,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几率他会翻脸。祖天戈嘲讽地翘起嘴角,看来他与自己已经达成共识,这就是和/奸!      月下的文睿,脸庞不再铁青,穿好裤子,系好皮带,撇开裤子上的褶皱不说,他还是一位帅气的军人,反观祖天戈,他现在的形象比较像军人中的流氓。      “你不会用这个留我吧?”缄默良久,祖天戈大笑起来。      文睿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简洁地回答,“放屁。”      祖天戈不笑了,表情严肃,慢慢的,脸部刚毅的线条逐渐变得柔和,抬手帮文睿拍掉草叶,轻叹一声:“这事以后再说吧。”      时间到底是赶上了,文睿的假由祖天戈代销,李烨正埋首于公务,见祖天戈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心道估计和女朋友相处愉快了,也没有多问,摆摆手让他回宿舍。祖天戈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敬礼,快步往宿舍楼走。      寝室有人的情况下,苍狼从不锁大门,于是文睿能锁的只有浴室门。      浴室内光线充足,文睿红着脸将手指伸进自己的菊/花,那里刚刚被人开拓过,进出无碍,而且已经痛到麻木的地方竟然对自己的手指有反应,略略按下,于车顶被人肆意贯穿的感觉又让心脏砰砰直跳。      “嘁!”文睿扔了毛巾,清理后面也是个技术活。      水流冒着白气,文睿喜欢较高的水温,这让他觉得舒适。都做到这种地步,他除了不甘心自己是被压的那个外,倒也没多大想法,或者难以接受。      对祖天戈,已经宽容到这种地步了么?      文睿下巴尖挂着水珠,全然没发觉被热气一蒸,从颈部至腰线,密密麻麻全是紫红色的吻痕。炮/友。一个火一个包,被火包围的朋友,还真形象,那时可不就像被火包围着吗?文睿低头想事情,不知自己怎么会用到这个词,他可真敢说。      祖天戈推门进来,浴室传来水流声,他没继续往里走,把帽子扔到书桌上,小步跑了出去。      文睿洗完澡,浑身舒服一截,只是不想动,动一动腰酸背痛,被人把大腿挽在胳膊上鏖战这么久,他能舒坦么?脏衣服塞在桶里不想洗,文睿爬上床,受过肆虐的部位对着天花板,微阖眼皮假寐。晚上应该没有事,由于他们部队的性质,也许这一刻还健在,下一刻就不知裹尸何处,上头没有过多占用休息时间,不排除哪天队长们心血来潮,拉着自己的队伍出去遛弯。      约莫十分钟后,祖天戈轻手轻脚地进来,抬起胳膊掩门,将邻寝的嘈杂与欢笑声隔绝在外。文睿没理他,但他在枕边放了什么东西,然后转身抱着干净衣服进了浴室。文睿睁开眼,懒散地伸手一捞,药?      顾不得后方撕扯的疼痛,赤脚下地往浴室冲,祖天戈没锁门,文睿踢开时他正脱裤子,上身赤/裸,愣在当场,讶异地瞅着文睿。无论什么时候看,祖天戈都拥有一副完美比例的身材。文睿举起药,体温有了小小的爬升,好在外表正常,浴室里一度很安静,安静得只剩两人的心跳。      “你这是?”祖天戈干脆脱掉裤子,直起身,玩味地说:“还要来?”      文睿的手抖了抖,忽视对方下/体的凶器,很快恢复镇定,“哪来的?”      “肯定是找医生拿的。”祖天戈皱眉,难以理解文睿的问话。应该不是幻觉,也不是浴室太热,那小子的脸确实红了,锁骨处的吻痕被热气一蒸,比在外面更加撩人。“你别慌,我哪能把这事到处跟人讲呢?”祖天戈一脸惋惜,心想这么个聪明孩子居然傻了。      文睿手指用力,软软的药管瞬时凹进去一片。      “我对医生说我便秘。”祖天戈指了指后面,“很严重,流了很多血。我把症状告诉他,他就给了我这支药。”      文睿羞臊得无以复加,他真是个笨蛋,居然跑来问这个?表面不显山露水,只见眼神闪烁,祖天戈心知肚明,关起门后笑了个胃痉挛。文睿听到那一串串压抑的笑声经由门缝溜出来,在两人的寝室里回荡。      笑声穿透时间与空间,消散耻辱与不甘,想要记忆中阳光微熏的午后,如高悬于空,太阳般耀眼的那个人回来,现在他回来了,即便仅此一刻。      文睿低语,还是笑着的你,最好。      洗掉污秽,但洗不掉好心情,今天傍晚时分的祖天戈估计是苍狼基地里最快活的男人。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文睿的棉被中间竖起一座小山丘,明显有人躲在里面抹药。      “啧。”祖天戈爬上文睿的床,三下五除二掀起棉被,文睿光着臀,满面怒容,却无法冰凉冷硬地瞪他,修长的手指涂满白色乳状药膏,令祖天戈想到不久前他也曾这样深入文睿的禁区。      “滚!”文睿只想到一个字,今天大脑短路,没治了。      祖天戈觉得自己帮不上文睿的忙,帮下去,整间寝室非得着火不可。悻悻地转回去,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文睿自己摩挲菊/花的模样。得!他趿着拖鞋,提了两只塑料桶往贾鹏的寝室钻。贾鹏的寝室没人,这个时间应该在穆晟他们寝室玩双升,祖天戈到公共洗手间打了水,先泡上,然后溜达到穆晟那找贾鹏拿了钥匙,准备把自己与文睿的衣服一齐洗了。      隔了好久,文睿知道祖天戈已经不在寝室内,上完药从棉被里探头,蓦地发现自己搁在外面的一桶脏衣服不见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操!谁知衣服上有没沾上什么。操!虽然祖天戈也有份,但……文睿把脸埋进枕头里,迷迷糊糊会了周公。      天台上晾满了衣服,祖天戈刷拉抖开衬衣,霎时迎面扑来一股皂香,这种味道通常意味着干净,闻起来就像母亲。张涵兜着脸盆上来时见到祖天戈,两人皆是滞了半秒。“晾完后咱俩一起抽支烟?”张涵指了指自己的裤兜。      和张涵一起抽烟,久得就像上辈子的事情。祖天戈说:“好啊。”张涵顿了顿,盯着祖天戈的两只桶,“以前也不见你这么勤快,文睿怎么了?”      “我们打赌,输的人洗衣服。”祖天戈随口回道,“你看,结果就是我输了。”      张涵嘿嘿笑了两声,跑到背光的地方坐下,随后一点猩火亮起,在黑夜里忽明忽暗。      还有什么比军人的友谊更加坚固,以血浇筑,以情为盟。或许可以比喻成金刚钻,无坚不摧,璀璨光华,可偏偏也怕火灼,可见世间并没有完美。      祖天戈走过来,张涵抬起头,抱歉地看着他,“我没发现是最后一支,你要不嫌弃,我这还剩半支。”      祖天戈定定看着那半支正在燃烧的香烟,伸手去接,张涵却抽回手,轻轻地摇头,“算了,我下面有,一起去拿?”      “分一支烟,我不介意。”祖天戈叹了口气,“原来你介意。”      “这不是有我的口水嘛。”张涵笑道。      穿一条裤子,抽一支烟,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张涵若想要,祖天戈未必不给,反正很多事他都没放在心上。      张涵等了好一会儿,祖天戈没表态,正准备开口说话,却听祖天戈说:“风大,我先下去。”      “……好。”张涵愣愣地回答。      我想给,但你未必知道,正如我想要,你却顾虑太多,错过了一夕畅谈。      祖天戈拎着两只空桶,优哉游哉往宿舍走,推开门,看到侧身蜷在床上的文睿睡得正香,一时心情大好,放下桶,哼着小曲也爬上了床。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如温水般平静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张涵只是开始…… 78 78、第 78 章 ...   第七十八章      第二天仍旧是假期,否则祖天戈也不会有那么一刻的放纵,然而当文睿用足以剔骨的眼神看向他时,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放纵过了头。      早晨五点半,生物钟令整个基地自然转醒。最近这段时间没什么事,黎星宇指示几个中队轮流待命,因此没有任务的中队便显得较为轻松。      太阳刚探头,柔和的朝阳勾勒出基地的影子,缓慢弥散开薄薄的金光。此刻秋意纵生,山花的香气遁入细小的毛孔,沁人心脾之余神清飒爽。三中队的罗子山等人习惯无论休息与否,每天五公里晨跑必不可少,尽管是休息日,也不乏有人以打靶、越障、攀爬铁丝网度日。      休整了一晚,初尝情/欲的某处依然隐隐作痛,但也不至于妨碍行动。文睿脸上的枕头印尚未褪去,睫毛颤抖着,手背在眼睛上搓了搓,睁开一条缝,祖天戈放大的脸渐渐靠近,眼看就要吻上了。      “……”文睿甩手一巴掌,很轻。      祖天戈往后退,顺便抓住贴在脸颊上的那只手,“袭击上级,不想在这呆了?我就是看你醒没醒,暴力分子。”      文睿没接话,刚想坐起来,下方传来撕裂的痛感,仿佛有人在伤口上插了一排针。祖天戈要帮他,他侧身躲过,微扶着腰打量眼前之人。“你睡得很好。”文睿平淡地说,只不过眼神凌厉,而且一直在祖天戈的下/身打转,从微鼓的胯间到结实的臀部,叫人一大早就热血沸腾。      祖天戈挑起眉,忍不住逗他,“这么热情,想白昼宣淫?不妥,不妥。”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换作你,应该比我恢复得更快。”文睿拍掉祖天戈握着自己的爪子,“皮糙肉厚。下次,一定是我在上面。”      “这么直接,跟我预约?”祖天戈索性一脸流氓样。      文睿看他,“不行?”      流氓立刻变了苦逼青年,“你不觉得咱俩这样不正常么?”      文睿若有所思地点头,“是有点。”过了会儿,他穿好作训服走到洗漱台边挤牙膏,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那又怎样呢?”      祖天戈靠在衣柜上,耸肩摇头,“不怎样。”默契得不去想,文睿喜欢这种感觉,祖天戈也喜欢。怎样?怎样?又怎样?不是所有事都要求个结果。祖天戈的手指骨节分明,轻叩柜门,一下又一下。      自此以后,晨跑中文睿的视线一直黏在祖天戈身上,准确说来,范围在腰以下,大腿以上,琢磨着怎么下手,或是什么时候下手。祖天戈被身后雷达般的视线整得有苦难言,他从没想到文睿对他如此执着,简直受宠若惊。      “嘿,我说副队又得罪你了?”罗子山和文睿并排跑,八卦得不似男人,尤其是军营中的男人。      文睿想了想,抬起下巴望着远处的山峦,“他欠我一餐。”      “欠一餐?”罗子山来劲了,“听者有份,算我一个。”文睿的表情立刻变得很古怪,把罗子山看得一愣一愣。      那几天难得平静,没有演习和任务,持久的训练,尽情挥洒汗水,心理问题与升职的烦恼都被抛到一边。晚上文睿洗过澡后又躲在棉被里擦药,祖天戈大大咧咧地走进寝室,挽起袖子要把他拖出来。      “放开!”文睿翻白眼。      “我帮你呀。”祖天戈嬉皮笑脸地说。      “不用。”文睿咬牙,抽回自己的手指,在祖天戈手心留下乳白色的膏药。“……”文睿转过脸,他的手指刚才和菊/花做过亲密接触,现下蹭进祖天戈的手心,不仅是脏,而且……很色/情。      祖天戈见状,也不跟他继续打闹,跑到浴室洗手。      文睿一阵恍惚,把干瘪的软膏扔进垃圾篓,用过这次,再是不用了,要擦也是那个混蛋。他正想着,罗子山手里捏着好几封信推门而入,“文睿,信!队长让我带给你。”见文睿裹着棉被坐在床上,立刻瞪圆了眼睛,“大老爷们,孵蛋呢!”      “信留下。”文睿不客气地冷哼,“什么嘴吐不出什么牙。”罗子山还要继续发信,也不跟他计较,留下信走人。祖天戈洗了手出来,文睿刚好打开信封,一张照片从里面滑出来,落到床铺上。      信是检查过的,当文睿看到照片上的人时,眼角抽了抽。依稀记得今年盛夏,那套气氛哀凉冷清的房子里出现过一抹鲜艳的糖果色,安家有女初长成,年方十八,活泼开朗。      “是谁?”祖天戈把双手晾在空气里,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张照片。      文睿的目光绕过照片边角,落到祖天戈俊朗的眉眼上,信口说道,“我女朋友。”      “哦?”祖天戈伸出右手,“拿来瞧瞧,是什么天仙美女?居然被大才子盯上了。”      文睿随手把照片扔给他,自己掏出信细细观看。      信的内容很平常。安晓云九月开学,第一个月军训,据说教官长得很帅,可惜不及文睿。班里那帮女生犯花痴,有人以身犯险勾搭教官,晚上约教官见面,却必须有第三者在场。当时安晓云正在敷面膜,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被人拖去表白现场,把教官吓了一跳。文睿皱着眉,显然他更关心安晓云从哪里得知他的地址,但信里只字未提。      祖天戈也在瞧那张照片,年轻貌美的女孩笑脸吟吟,扶着一块路碑照相。他原本只当文睿说笑,没想到这女孩他居然见过,是文睿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妹,肖淑珍的女儿安晓云。见面的地点不太好,葬礼,来往人群皆是一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表情。      “真是你女朋友?”祖天戈抬起眼皮问。      文睿还盯着那封信,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怎么没听你提过?”      文睿放下信,似笑非笑地望着祖天戈,“你去见杜美美也没向我报告。”      祖天戈眨了眨眼睛,将照片塞到文睿枕下,拾起桌上的烟盒与打火机,“好好,祝你晚上能梦到美人,我先去天台抽支烟。”出门口时,他撇过脑袋做了个鬼脸。      文睿对这个鬼脸不屑一顾,心道他信才有鬼。要说亲密,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有没有女朋友一目了然。文睿叠好安晓云的来信,把照片重新装进去,随手夹进自己的专业书。      天阶夜色凉如水,繁星点点,却远没有夏夜那么明亮。      祖天戈在张涵上次抽烟的位置坐下,徐徐掏出打火机点燃指尖的香烟。文睿当然没有女朋友,他再清楚不过,然而面不改色地开这种玩笑,可见他并没存自己那份心思。祖天戈嗤笑自己一时低落的情绪,猛吸口烟,喉头辛辣,突然发现自己不知所谓。      佛说每个人所见所遇都早有安排,一切皆因缘分。      缘分,他们有,但肯定不是月老管的那种。祖天戈背靠墙壁,抽得青烟弥漫,双眉纠结,百思不得其解。那份心思几时起的呢?好像很久远,久远到他想不起来,起初它只是模糊的影子,想赶走,可挥之不去。      祖天戈咬着烟蒂,望着天上的星星,不知怎的想起那年全校郊游,他在野生公园外的山洞里发现一只龟,他以为是死的,实际上不是。文睿跟在后面进来,两人大眼瞪眼小眼,没多久,文睿忽然拉着他藏到一旁,有只略大的乌龟缓慢爬行着,嘴里含着东西,在地面留下蜿蜒的水迹。      祖天戈知道乌鸦反哺,可没见过乌龟反哺,而那两只龟明显一雌一雄,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或许应该这么说,虽没有血缘关系,却有着更甚血缘的关系。雌龟费力含来一口水,再次爬走,下次来,她含了一条小鱼。雄龟被压在石下,那石头的重量显然不是祖天戈与文睿能撼动的。      祖天戈不知雄龟在这里呆了多久,但他知道,它呆了多久,那只雌龟便陪了它多久。乌龟寿命百年多,压在石下,要是换了人类,估计只求一死解脱。当天他俩在洞里,文睿盯着乌龟仅说了一句话:“你若不离,我定不弃。”祖天戈记得很清楚,所以后来他找了一帮同学回山洞,却发现两只乌龟已经不见了。      祖天戈呛了几声,指尖缠绕的猩红火焰乍然熄灭,蓦地想,果然还是安晓云那样水灵灵的女娃适合文睿。      年代久远,光影纠缠的某处山洞,有人轻轻念出你若不离,我定不弃这样沉重的誓言。这样美好的话语,不知谁能有幸听到,既然美好,那么……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必不可少。      烟已燃尽,祖天戈取下烟蒂,捏在手心里,双手插进裤兜溜达着回寝室。还不到熄灯时间,寝室却已经安静下来。文睿不在床上,坐在椅子上看书,电脑开着,似乎正查找储存好的资料。      “你回来了。”砖头似的书遮住半张脸,只留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祖天戈。      祖天戈扯起嘴角,“举着不累?你那书我光看着都累。”      文睿好一会儿没说话,半天闷出一句,“你读的书比谁少么。”      祖天戈背对着他,扫视过自己的一排书架,有本名为《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小说还是杜美美送给他的。祖天戈想,现在都流行返璞归真,如果自己也模仿安晓云给杜美美写封信,不知道那丫头会激动成什么样。想到这,祖天戈果真拧开台灯,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信纸,提笔写上“杜美美”,却听文睿在身后问:“写检讨?”祖天戈笑了笑,中性笔的笔尖坏了,黑色的墨水渗出来,在信纸上留下刺目的圆形印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jintuzi777的地雷,屁颠屁颠跑来加更,原本是隔天更的~ 79 79、第 79 章 ... 作者有话要说:介个“。。。。。。。。。。。。。。。。。。。。。。。。。。。。。”是因为一部分亲热的内容被警告了,要求五天内修改,否则锁章。V章修改字数只能多不能少,于是我想出这个办法代替那一部分内容,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要加什么内容上去。   第七十九章      信终是没写,写了便是给自己找麻烦。日子平平淡淡过了几日,祖天戈的母亲叶粟来了电话,询问儿子与内定准儿媳的见面情况,同时委婉含蓄地转达了另外两位家长的意思。祖天戈心下郁卒,没想到老老头也来凑热闹。叶粟说老头子去了西安,国庆节的时候回枫城,到时正式邀请杜美美父女去家中做客。祖天戈走了一路,一路闹心,偏巧李烨从对面过来,也是一副成其好事的模样。      “别的事以后再说,终生大事要紧。”李烨望进那双漆黑的眼睛,对方没什么表情,眼底的郁气也绝不是为了升职。“我说,你就算再怎么衰,至少还有个漂亮老婆。”李烨拍拍祖天戈的肩头。      祖天戈只觉得肩头一沉,似千钧重担压下,未来更加迷惘了。      他能不能不要什么漂亮老婆,中队长也是浮云,就这么安安静静呆在苍狼,像以前那样过日子?      祖天戈低下头,踢走脚边的石子。      文睿自从失身于祖天戈,咳咳,这词很窝囊。文睿自从失身于祖天戈,除了每日必做必想的事情外,所有闲暇空余都放在压回来这事儿上。同时,他知道年底会有一次跨军区的大规模红蓝演习,只要祖天戈在这次演习中表现出彩,那么升职的事也不算彻底泡汤。不过在此之前,祖天戈必须调整好心态,以图在演习中能有上佳表现。依照文睿的看法,他那种心病虽来得猛,可又有什么能够抵挡住岁月流逝,时间是最好的创伤药,这话一点儿不假。      文睿抱着水管洗脸,水珠染上浅浅的麦色。过了夏天,他又开始慢慢恢复白皙的肤色,罗子山说他天生有吃软饭的资格,贾鹏也说你往老爷们堆里一站,除了身高,其余的就像姑娘。文睿甩了甩头,溅了隔壁人一脸的水。      姑娘……      “哼。”他冷笑,且看老子怎么压回来。      被甩了一脸水的人用拇指刮掉脸颊上的水珠,惬意地靠在一边看对方时而踌躇时而发怔的表情,最后观察对象居然对着滴滴答答的水龙头笑了,心里奇怪,不禁问道,“笑什么?”      “你家来电话了?”文睿答非所问,侧过脸盯着祖天戈略显温柔的眼睛,最近这人有些奇怪,似乎对自己比以前更好了些。      祖天戈不置可否,“我妈。”      不用继续问下去都知道电话的内容是什么,偏偏他眉间愁云惨淡,却总对自己笑。文睿忽然有点生气,这是不拿炮/友当朋友么?后来又觉得只有女人才会坐在一起感怀曲折的情路,老爷们还讲这些,指望谁来安慰谁?      感情的事,从来就是自己的事。      ……感情的事,仅是自己的事吗?      A有权利爱B,B有权利不爱A,那么A和B就真的没有关系么?理论上没有,红尘俗世里却免不了一场纠纷。A可能上辈子欠了B的债,若说起来,关系还是有的,而且延伸至前世。文睿正反都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思想忒纠结跳跃,祖天戈都走到前面去了,他还在后面天马行空。      “你到底走不走啊?”祖天戈在前方挥手。文睿快步跟上,心里感叹,A是杜美美,B是祖天戈,杜美美前世欠了祖天戈什么债,今生竟然痴心至此。      不咸不淡又是几日,转眼晃到周末。文睿思考了一个星期,在周五傍晚,祖天戈心情大好时提出让他对年底的红蓝演习上点心。      “你舍不得我。”祖天戈靠着树干抽烟。      文睿捏了捏拳头,压低声音说:“别嬉皮笑脸,严肃点。”      祖天戈立马变得很严肃,烟也扔了,“我知道,表现好可以留下,舍不得我直说嘛。”      文睿眯着眼睛端详祖天戈,直把人看得满面红晕,当然,那红晕其实是瑰丽的霞光。“我要的不仅是你能留下。”文睿顿了顿,望着他的眼睛说:“我会帮你,心里有想法对我说就行,知道心情垃圾桶是什么吗?”      “垃圾桶?好漂亮的垃圾桶。”祖天戈忍不出嘴角上扬,“你怎么比我还执着,我根本不看重那些。”      “那是你的。”文睿脱口而出,两人都愣住了。      “什么我的,张涵来也是一码事。”祖天戈轻笑,“我觉得能呆在这里就好,没有过多要求。”      文睿不说话,他如此执着,只不过想看到一个意气风发的祖天戈,一如初进苍狼时那个眉目间处处张扬的人。      “那样的你才是真的你。”      祖天戈凑近了些,“什么?”      文瑞抿着嘴,斜睨着他。良久,祖天戈无可奈何地叹气,“我向你保证,我会努力留下来。”      饭后政治学习,九点时,李烨和卫胜杰让众人回寝室睡觉。祖天戈一如既往在文睿冲完澡后抱着衣服进了浴室,刚拧开热水,外面先是传来锁门声,而后浴室的门也被推开,文睿拿着那盒维生素E,神情冷峻地走进来。      “靠!”祖天戈吼了一声,水流顺着强健的肌肉往下滑,全身赤/裸,甩着毛巾说:“非礼啊。”      文睿手里一下一下抛着维生素E的盒子,仿佛那是多有意思的玩具。欺身上前,飞溅的水滴打湿了干净的T恤,他皱起眉,自己脱了衣服扔到一旁的架子上,祖天戈吹了声口哨,人却退到墙边。      “跑什么?”文睿拽住祖天戈的胳膊。      祖天戈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没跑,我放东西。”说着把洗发水搁到洗手池的台子上。文睿走近他,蓦地发现他比自己高,必须微微抬起下巴看着对方,这感觉十分不爽。祖天戈似笑非笑,勾住文睿的腰,唇在后者的嘴角边蹭了蹭,“文睿呀,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吗?”      成王败寇,强者为尊。同理,谁强谁在上面。      文睿琢磨了一个星期,当然不会在紧要关头掉链子。只见他不紧不慢从盒子里挖出白色乳膏,顺着祖天戈的尾椎下滑,祖天戈抖了一下,伸出舌头舔走文睿鼻尖上的水滴。      “你那天上我,有开疆拓土的感觉吧?”文睿的下巴搁在祖天戈肩头,呼出的热气直接喷洒在对方颈侧。      ……开疆拓土?祖天戈心里苦笑,这话说得……要说不内疚那是假的,起先连准备工作都没做好,润/滑了一半强行进入文睿的身体,把他疼得够呛,而且祖大少先斩后奏,吃干抹净才让文睿有时间意识到男人与男人也能有这么个做法,实在悲剧。      。。。。。。。。。。。。。。。。。。。。。。。。。。。。。。。。。。。。。。。。。。。。。。。。。。。。。。。。。。。。。。。。。。。。。。。。。。。。。。。   。。。。。。。。。。。。。。。。。。。。。。。。。。。。。。。。。。。。。。。。。。。。。。。。。。。。。。。。。。。。。。。。。。。。。。。。。。。。。。。   。。。。。。。。。。。。。。。。。。。。。。。。。。。。。。。。。。。。。。。。。。。。。。。。。。。。。。。。。。。。。。。。。。。。。。。。。。。。。。。   。。。。。。。。。。。。。。。。。。。。。。。。。。。。。。。。。。。。。。。。。。。。。。。。。。。。。。。。。。。。。。。。。。。。。。。。。。。。。。。   。。。。。。。。。。。。。。。。。。。。。。。。。。。。。。。。。。。。。。。。。。。。。。。。。。。。。。。。。。。。。。。。。。。。。。。。。。。。。。。   。。。。。。。。。。。。。。。。。。。。。。。。。。。。。。。。。。。。。。。。。。。。。。。。。。。。。。。。。。。。。。。。。。。。。。。。。。。。。。。   。。。。。。。。。。。。。。。。。。。。。。。。。。。。。。。。。。。。。。。。。。。。。。。。。。。。。。。。。。。。。。。。。。。。。。。。。。。。。。。。。。。。。。。。。。。。。。。。。。。。。。。。。。。。。。。。。。。就在两人紧紧相贴密不可分之时,祖天戈突然吻过文睿的睫毛,扭头在他耳边说:“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文睿眨了眨眼睛,情/欲纵横的眸底稍显迷蒙。      果真有人敲门,咚咚咚,令人烦闷。      走廊外,穆晟挠头,按理说里面两位都没睡吧,赶在熄灯前送信难道错了?信上的字迹挺秀气,是个女的,叫安晓云。李队暗示此女与文睿关系密切,上次也寄过信,文睿入队半年,毛都没收过一根,这女娃连寄两封信,可见关系非同一般。      “吱呀。”门开了,文睿自门缝露出半张脸,身体掩在门后。      穆晟吞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幻视了?他总觉得文睿杀气腾腾。穆晟干笑,“睡了?”      见是穆晟,文睿的情绪总算有所缓解,情/欲高涨的情况下被打断,佛都有火啊!      “你的信。”穆晟想了想,从门缝里把信塞给文睿,他觉着这么做没错,尤其是自己正笼罩在一股杀气之下。      “哦。”文睿接过信时略微怔然,扫到名字眉头紧皱。      穆晟心里奇怪,嘴上却说:“怎么睡这么早?没事我走了。”      “麻烦你了。”文睿道谢。      穆晟摆手表示没事,转身离开文睿的视线。穆晟走后,文睿穿着湿漉漉的大裤衩横眉冷笑,瞅着祖天戈以极其迅猛的身手窜上床铺,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就差拿麻绳捆上。      “干什么?想赖账?”文睿嘁了声,脱裤子,把信扔到桌面,关了灯往祖天戈的床上爬。      祖天戈哎呀一声,故意露出幽怨万分的表情,“相公太热情,奴家害怕。”      文睿踉跄前倾,跪倒在床上,摸了摸手臂,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80 80、第 80 章 ...   第八十章      被穆晟一搅和,再加上安晓云的信件,瞧着裹成粽子的祖天戈,文睿顿时失了兴致。闷闷地往回爬,想回自己的床,却被人伸手捞进怀里,头放在枕头上,棉被覆上胸口。祖天戈侧身,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摩挲文睿的锁骨,那处皮肤光滑细腻,不但口感好,手感也不错。“不要了?”他的语气里充盈着满满笑意。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硬邦邦的床板,文睿却睡出了席梦思的感觉。依偎在祖天戈身旁很温暖,却总占下风,对方气场太足,难道在这场欢爱游戏中他必须一直处于被动么?说白了,文睿觉着自己娘们兮兮。一张单人床挤两个身高马大的成年男人,床上的人自然不好受,醒着还好,睡着就不妙。文睿侧身同祖天戈面对面,两人才缓了口气。      “真不做?”祖天戈笑嘻嘻地说。      “不做。”文睿闭起眼睛,前方那人的身体将热量源源不断传递给他,棉被里的温度上升了好几度。      秋夜,山里渐凉,他们又没有关窗,山风肆虐寝间,与人相偎感觉正好。也许正是贪恋这种温度,文睿才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床上,尽管侧着身体,他仍然在祖天戈怀里,嗅着对方令人心安的气息。      祖天戈抚摸文睿的光/裸的背脊,四周静谧无声,不知不觉过去半小时,两人都没说话,文睿模模糊糊快要睡着时,祖天戈轻揉他的脑袋说:“你不会真睡这吧,明早骨头要散了。”      文睿呢喃一声,情/欲如潮,奇迹般退却得很快,这个不带任何欲/望的怀抱让他着迷,黑暗中他的胆子大了些,也更迷糊了些,总之不想动,只想被祖天戈抱着沉眠。      “喂,你再不动,可别后悔。”祖天戈压低声音吓唬文睿,奈何对方当他是透明人,闭着眼一动不动。      “文睿?”祖天戈用指腹刮文睿的脸颊,文睿一拳揍上他的小腹,力道很轻,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点火,我不怕把你做到骨头散架。”祖天戈当时就震惊了,这小子雄心壮志啊,转念一想,似乎自己横竖都要骨头散架,呜呼哀哉!      “任性的小子。”他叹了口气,“明天吧,如果你真想要。”      文睿蓦地睁开眼,近在咫尺的双瞳比夜色更加幽暗,温柔地注视着他,令他一度沉迷进去,随即疑惑,不明白对方的温柔从何而来。      “太感动了,所以说不出话?”祖天戈哈哈笑出声。      心底涌出一股喜悦,莫名的,觉得比可以压倒祖天戈所产生的单纯喜悦多了一点东西,可惜不懂,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感觉。文睿在棉被里抓住祖天戈的手腕,瞪圆了眼睛望着他,“说真的?”      “真的。”      “不反悔?”      “我像那种没信誉的人吗?”祖天戈有点受伤,当然,是假受伤。      文睿脸上浮现出喜悦的微笑,月色斜照,披银笼纱,美好而诱惑。祖天戈撇开视线,看向对面空荡荡的床铺,似乎能让他这么笑,自己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牺牲个毛啊!别人不是早被你压过了。祖天戈唾弃自己,他很舒心,尽管明天会躺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文睿又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翘,不自觉往祖天戈怀里靠了靠。      第二天,文睿没迎来意料中的骨头散架,因为祖天戈半夜替他掖好被角,自己爬到他的床上睡了整夜。文睿起床时,祖天戈还在挺尸,那封被穆晟送来的信件静静躺在桌面,安晓云三个字分外刺眼。说真的,他不想和这个女孩扯上任何关系,撇开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的肖淑敏不说,安晓云的母亲肖淑珍绝非善类。垂眸思考片刻,文睿还是抽出信纸,于桌面展开轻压,很快,他将信塞进口袋,抓起帽子奔出寝室。      李烨昨晚熬了一个通宵,今早挂着青黑的眼圈,刚准备回宿舍睡觉,迎面遇到行色匆匆的文睿,打了个哈欠,随后说道,“假准了,吃晚饭前回来,今天要点名。”      文睿应了声,脸色难看。      李烨当他害羞,不在意地挥挥手,“去取车吧,我们队今年交了桃花运,不错。”李烨检查信件时看过信的内容,知道叫安晓云的姑娘今天约文睿在山下的小城见面,文睿过来准是为了请假。      文睿不开心,应该说有些烦躁,他不知安晓云从哪里得知他的地址,更没想到她竟然请了假,偷偷溜出学校到这里看他。文睿走后,队里陆续有几个人拦住李烨,要求集体外出。李烨好不容易走回寝室,捱到推门前看见祖天戈出来,便说:“我桌上还有没处理的文件,你去看看,一会儿张涵过去帮你。”      祖天戈嗯了声,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罗子山提着桶往天台跑,边跑边喊,“队长,副队,下雨收衣服了!”      李烨揉了揉太阳穴,心想老子困死了,衣服湿了再等晒干就好,老子现在可不管。      飒飒秋风,潇潇晨雨,山下小城冷过枫城。安晓云的牛仔裤脚全是泥巴,马尾辫滴着水,无奈地瞪着天空。从姨妈那里套来文睿的地址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可电话码号拿不到手,既然想见他,干脆破釜沉舟,寄信相约,人直接离了枫城,坐火车转汽车到达山脚下的小城。      安晓云的脸颊浮上两抹红晕,被宠坏的女孩始终忘不了那双淡漠的眼睛,她以为那个人气质清冷,对文杰没什么感情,却在人群背后抱着战友痛哭流涕。安晓云打了个喷嚏,拖着自己的行李往中心广场走去。      中心广场是这座小城的标志性地点,也是安晓云唯一从网上查到的有用信息,她在广场纪念石碑的台阶上坐下,不顾雨水渐大,拖着腮帮等待朝思暮想的男人。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雨幕中有道颀长的身影慢慢靠近,穿着陆军常服,清俊挺拔。      “表哥!”安晓云一跃而起,扔了行李,像只快乐的小鸟飞向文睿。      女孩十八,笑靥如花,亲热地挽住文睿,仰起脸眨动晶亮的眸子,巴巴地说:“等你好久了。”      文睿想甩开安晓云,可看到那双眼睛后终究是没动。“你怎么来了?”平静中略带冷漠。      安晓云仿佛没察觉到文睿的抵触,依然紧挽他的手臂,然后响亮地打了个喷嚏。文睿皱眉,女孩的米色外套已经全湿了,刘海贴着额头,脸色苍白。想她应该是从小被亲人捧在手心里成长,听说也没独自去过外地,这样找来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文睿心底叹了口气,表情柔和了许多,轻轻推开安晓云的手,走到台阶拿起她的行李,“先找家酒店住下,你这样会感冒。”      “嗯!”安晓云乐滋滋地回答。      一手拎着行李,一手被安晓云拽着,女孩左一声表哥,又一声表哥,叫文睿不知怎么再度推开她。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向前走,文睿眼睛直视前方,只想快点把安晓云安顿下来,问清来龙去脉,然后通知文绍博把她领回去。      “表哥,人家第一次来,马上是国庆节,你不能送我回枫城!”似乎揣摩到文睿的想法,安晓云摇着他的手臂撒娇般的叽叽喳喳。      文睿不奈地回头,冷淡的眼神令安晓云心下一惊,可她很快笑了起来,模样娇憨,“我偷偷溜出来的,爸妈他们都不知道,你通知他们,我的屁/股就开花了。”      意料之中,这丫头胆子够粗。文睿不动声色,盯着安晓云的眼睛说:“你不在学校,难道他们会不知道吗?”      “我说去外地同学家里,已经套好说辞,再不济也就是一顿臭骂,总比知道我来找你好。”安晓云狡黠地弯起嘴角,又凑近了些,“表哥,好不好嘛?我知道你有假期。”安晓云料定文睿拿她没辙,撒娇讨好处是她的绝招,学校里的男生通常对此十分受用。      安晓云目光清澈,隐隐透着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以及令文睿感到陌生的任性。这种任性是对亲人的肆意放纵,从小到大,文睿找不到这种对象,有谁会无条件把他捧在手心里,当他提出无理要求时,仅仅摸着他的脑袋宠溺一笑?      “安晓云。”文睿连名带姓的称呼让安晓云愣怔,她立刻嘟起嘴,嗔怪地说:“表哥,姨父他们都叫我小云。”      让文睿这么叫,他真叫不出口。安晓云低着头小声嘟囔,后方路面不平,有汽车飞驰溅起水洼里的水,安晓云扭头瞄了一眼,眼睛里写满嫌恶。随即她身体前倾,文睿怕她摔倒,伸手扶她,她却转头抱住文睿的脖子,用自己柔软的嘴唇贴上文睿干燥的嘴唇。文睿惊讶万分,一时没了反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两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机“咔嚓”一声,随即奸笑着遁走。      “你干什么?”文睿推开安晓云,态度骤然冷漠下来。      “我喜欢你。”安晓云也不惊慌,更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反而镇定地望着文睿说:“我喜欢你。从小我就知道,想要的一定要自己争取,不管多么困难我都会全力以赴。”十八岁的女孩已经不能算是小娃娃了,她们有自己的思想,可文睿也不能把她当做大人对待,特别她还是肖淑珍的女儿。      “刚才那个吻是我向你要的生日礼物。”安晓云面颊绯红,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现在什么年代了,你也不用害臊,我喜欢你,就吻你呗。”      文睿顿时哭笑不得,而且安晓云的唇虽然柔软甜美,对他来说却不过蜻蜓点水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觉得很讨厌。“去酒店,然后给你妈妈打电话,或者我给我爸打电话。”文睿很快抛出选择题。      “我不要!”安晓云大叫,引得几个行人纷纷侧目。“表哥,我错了。”她惊慌地拉起文睿的袖子,“不能打电话,我预备看过你后偷偷回枫城,你打电话我就死定了!”她一个人过来就已经很危险,再放她一个人回去?以肖淑珍的性格,铁定要亲自接女儿回家。其实文睿并不担心安晓云的能力,只不过她要真出了什么事,这辈子就别想安宁了。      文睿动了动胳膊,对上安晓云殷切的目光,“不打电话可以,你叫人来接你。”      “我一个人可以回去。”安晓云垂头丧气,手也离了文睿的胳膊,“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么?”      “你是我妹妹。”文睿言不由衷,他压根不想跟肖家扯上任何关系,眼前这个妹妹,他是从没正眼瞧过的。      安晓云噗嗤笑了,“什么妹妹啊,我跟你有血缘关系?”      “没有。”文睿看着她。      “我知道,”安晓云咬着唇,“你不喜欢我的姨妈。”      “不是那样。”      “谁信啊,但我明白你的意思。”安晓云恨恨地说:“你不喜欢我。”      文睿没说话。      “不喜欢也没关系。”安晓云突然笑了,“我会让你喜欢上我。”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大家,也祝明天过生日的姑娘生日快乐。 我来更文啦~ 81 81、第 81 章 ...   第八十一章      只有祖天戈与张涵的办公室里青烟弥漫,两人效率都不错,可能因为四目相对也不知说什么,只好埋头苦干。      祖天戈冒雨过来时曾遇到邱政委,邱政委抱着水杯,轻浅地笑了笑,“小祖,年底红蓝演习好好干,别让你们大队长失望。”邱政委和黎星宇关系很不错,两人以前是极为默契的搭档,后来邱政委的身体不能适应一线工作便转到二线,始终没有离开苍狼基地。换句话说,邱政委的态度就是黎星宇的态度。      这些天文睿一直观察祖天戈,祖天戈也知道,他们都把年底演习当成自己的救命稻草。训练或是模拟对抗表现不差,甚至比以前更好,就表面而言,祖天戈还是原来的祖天戈,即使是内里,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最近状态不错。”张涵抬眼瞧着对面的人,“这次演习准备敲死红方?”      祖天戈勾起嘴角,“看情况。”      张涵没说什么,只是敲击键盘的速度又快了些。祖天戈的手肘撑在办公桌上,指尖夹着香烟,逐字逐句校对刚打好的文档。队里最近有微言,张涵负责的事务似乎和祖天戈有了重合。小半年前,祖天戈与贾鹏升职的事情就已经人尽皆知,现在张涵隐隐有后者居上的味道,这让三中队的战士们深感疑惑。      中饭前,祖天戈与张涵结束加班,雨还没停,一辆猛士疾驰而来,驶到车库边停下。于是片刻后,食堂里热闹起来,祖天戈叼着热气腾腾的肉包,手里端了碗面条走向罗子山。贾鹏突然从后面窜出来,伸手勾住祖天戈的脖子,“哟,灰太狼,你跟文睿到底谁先小登科啊?”      “文睿?”祖天戈咬下薄皮,肉包掉到碗里。文睿一早就没了人影儿,自己又被抓去做加班,根本不知道这小子上哪去了。昨晚他还许了今天的大餐,早晨正迷糊,似乎有人在耳边说了句“晚上洗干净等着爷来临幸”这种话。      祖天戈笑出声,贾鹏直戳他的后脑勺,“笑得好淫/荡。”      “怎么说话呢。”祖天戈转身要走,贾鹏忙拉住他,“喂,还说你跟文睿关系好,可别落他后面。”      “什么跟什么。”祖天戈刚迈出脚,贾鹏献宝似的掏出手机,“瞧,都亲上了。”      贾鹏用的是宽屏手机,像素很高,虽然只是侧面,但拥在一起接吻的男女看起来十分般配。“你不知道,文睿那小子有心,怕照片上的女娃摔倒,连忙伸手去抱,顺理成章得到香吻一枚,啧啧。”事实经由贾鹏之口说出,真相瞬间扭曲。      “长得不错,你和文睿那么熟,认识她吗?”贾鹏指着安晓云。      祖天戈盯着那张照片,良久,才淡淡地开口道:“认识,是个好女孩。”      “听我们队长说,你那位也不差。”贾鹏光顾着看照片,没注意祖天戈已经离开。罗子山拼命挥着爪子,口里喊,“副队这边。”可祖天戈就近找了张桌子,直接放下碗出了食堂。      “……”被彻底无视的罗子山玻璃心碎了一地。      天色阴暗,隐隐有滚雷鸣响。      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酒店里,文睿不顾安晓云的挽留起身往外走,并对那张娇憨的脸说:“安晓云,我没有时间在这陪你,如果你不自己找人来接,我晚上打电话给我爸。”      “说了这么久,你还是要送我走!”安晓云赌气地瞪著文睿。      “我是军人。”文睿平静地说:“也不是每次请假都会批准。”      安晓云低下头,她知道文睿没说假话。其实跑来看他也不过心血来潮,但是想了,念头便止不住。      “怎样?”文睿问。他很想把这丫头打包寄回枫城,对他来说,安晓云只是一个比较面熟的路人,犯不着浪费时间。      “我回去还不行吗!”安晓云漂亮的脸蛋阴云密布,“你又赶我,上次在家也是,你爽约!”      文睿一愣。      “我说要问你部队的事情,但是你跑了。”安晓云愤懑地瞪著文睿。      “不好意思。”文睿轻轻地道歉。      安晓云生了会闷气,从小包里掏出手机,“电话号码给我。要我回家可以,但我要跟你打电话。”      “电话转接会很麻烦,而且有人监听,这样你也要打电话?”文睿看着她。      “要!”安晓云用力地点头。      文睿想,告诉她也无妨,虽然根本不想接她的电话。他报出一串数字,安晓云按着手机键盘,最后露出满意的微笑。      “也不虚此行。”她轻哼,“手机的也要。”      文睿眉头一皱,犹豫着报出另一串数字。见她心满意足,便打铁趁热提出要求,“明天就回去,晚上也不要出去,呆在酒店里。”      “行!我自己可以回去,你别告诉姨父。”说着安晓云过来扯文睿的胳膊,“表哥,我们合影,你根本不回家,我都见不到你。”文睿现在只愿把这姑奶奶送走,照相而已,不会少块肉。      咔嚓!相机上留下文睿面无表情的脸及安晓云灿烂的笑容。      “你看你,都不笑!”安晓云埋怨地说。      文睿亲眼见她锁好门,才快速离开了酒店走向地下停车场。      祖天戈没吃中饭,坐在天台抽烟忘了时间,眯瞪着会了周公,再醒来时衣服全被斜雨飘湿,也错过了晚饭。      “……”他一路狂奔冲下楼。      穆晟远远地打招呼,“祖副队,吃完了?”      操!老子根本就没吃!      “嗯。”他模模糊糊应了声。再晚些,他直接去办公室拿了名册,包括文睿在内的所有人全部站在宿舍楼前拔军姿等着点名。      “你去游泳了?”李烨扯了扯嘴角,“怎么都是湿的?”      “帅吧。”祖天戈挑眉,面前站了四排队员,张涵第一排,文睿第三排。点名只用了两分钟,李烨说了几句话便挥手让大家解散。祖天戈夹著名册,文睿跟过来,祖天戈偏头看他,只见那双眼睛贼亮贼亮。      “今天做什么去了?”祖天戈微笑着问。      文睿顿了会儿,走到门前,手摸上金属把手,“安晓云来了。”      “嗯,我见到你们接吻。”祖天戈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文睿僵硬地转头,“什么?”      “贾鹏拍的。”      “那是意外。”文睿解释,“她喜欢我。”语气就像土狗阿花喜欢土狗阿黄。      “她不错……”      “那是不可能的。”文睿望着祖天戈,“你知道。”      祖天戈点头,表示自己能够理解。安晓云的到来虽然破坏了心情,但熄灯以后,文睿坐在祖天戈的床铺上等待赖在浴室不肯出来的主人,情绪还是不错的。      祖天戈对着镜子摩挲自己的脸,他跟女人的娇柔妩媚完全沾不上边,可文睿居然愿意抱,而且非常执着。也许他只不过想压回来一次,而自己却甘愿躺在他的身下,仅为博他一笑。“啧啧。”祖天戈突然有些伤感,男人的自尊心在某些东西面前不值一提。      祖天戈出去时,文睿已经等得不耐烦。待他刚刚靠近文睿,文睿就像看到猎物的猛兽突然扑了过来,两具年轻火热的身躯互相纠缠,不肯退让,都想把对方摁进自己的身体里。说好这次让文睿在上,祖天戈面朝天花板,放松身体让文睿帮他服务。文睿盯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忽然低下头,用嘴含住祖天戈的炙热。      “文睿?”祖天戈身躯一震,不可置信地想要坐起来。文睿按住他的手腕,把他死死定在床铺上。最敏感的部位被火热的口腔包围,祖天戈眉头紧锁,双手插进文睿的发梢。      首次把男人的粗大含入嘴中,文睿只得将它想象成棒棒糖,讨好般的来回舔舐。其实他不欠祖天戈什么,即使稍后要进入对方的身体,可自己不也被他这样对待过么。只是那时,安晓云向他撒娇,他蓦地想起一双在黑暗中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眼睛,眼睛的主人轻轻揉着他的脑袋,承诺愿意舍弃男性自尊等待他的进入。祖天戈其实很骄傲,从他们相遇那天开始,文睿就已经认定他是一个骄傲嚣张的男人。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祖天戈急促的喘息声,双手按住文睿的脑袋将他压向自己的胯间,文睿在咳嗽,似乎很不习惯口中的异物。祖天戈不愿放开他,腰部用力一顶,文睿“唔”了声抱住他的腰,白色灼流奔涌而出。“咳咳。”文睿仰起头,趴在祖天戈胸膛上咳嗽,眸底含泪,唇边溢出白色的精/液,“被……被你呛死了。”祖天戈正在情动时,拉过文睿吻上他的唇,一时两人嘴里全是腥味。      “做/爱都能被精/液呛死,你老婆以后怎么办。”黑暗中,祖天戈幽幽地叹息一声。忽然,被文睿遗忘在祖天戈枕头边的手机响了,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彩信。      文睿揉着微酸的嘴角,闭着眼睛说:“我老婆还没出世。关机吧,应该是什么广告。”      莹蓝的光亮笼罩着祖天戈的脸,他一手抚摸文睿的后颈,一手打开彩信,原来,是文睿与安晓云的合影。他望着天花板,关机,把手机塞到枕头下,文睿撑着腮帮子看他,眼角氲湿。      “我改主意了。”祖天戈摸着文睿的脑袋说。 作者有话要说:还剩一章,本文进入第三卷。 第三卷可能会洒各种狗血,会尽量不走温情路线。前期清淡,不代表后期没肉,我一直想隐晦地写,但河蟹很厉害,所以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请大家谅解。 如果是完整的肉,我会邮给大家,真心不知道JJ对于肉是什么标准,后期修改V章简直要人命啊。 82 82、第 82 章 ...   第八十二章      尽管被摸得很舒服,嘴里含着精/液的文睿还是眯起眼——炸毛了。他大概花了半分钟消化祖天戈的话,祖天戈勾着他的脖子,鼻尖轻蹭他的鼻尖。      “文睿……”祖天戈的动作温柔而暧昧,带着安抚的性质。      文睿等了一分钟,手起肘落,目标地点,祖天戈的肩膀。“哎。”祖天戈闷哼,酸痛感经神经传递给大脑,下一秒,文睿绷着脸说:“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祖天戈也不含糊,先发制人,猛地箍紧文睿。      “……”文睿沉默不语。因为害怕对方觉得委屈,他主动为祖天戈做了口/交,可现在,他竟然……文睿的眼神大有“你不从我就硬上”的意思。      “今天淋了雨,人不太舒服。”祖天戈干咳几声。      “真的?”文睿仔细打量祖天戈的脸,眼睛里写满怀疑。      “真的。”祖天戈抓住文睿的手掌直往脸上贴,“你试试,是不是很热?”文睿想揍死他,还在高/潮的余韵中,身体怎么会不热?      “改天?”文睿瞅着祖天戈,祖大少笑得人神共愤,信他感冒才有鬼!文睿心里不愉快,也不想勉强,直接爬起来走人。      祖天戈拽文睿的胳膊,“你不解决?”      文睿扭头冷冷地看着祖天戈,下/身鼓起小帐篷,体温极高,手心很烫。他那时含住祖天戈的炙热时,自己亦蠢蠢欲动,尤其祖天戈嗓音沙磁,犹如最威风的猛兽也有脆弱的时刻,在清醒与迷醉边缘挣扎起伏,简直是欲/望的终极催化剂。      “我要上你。”文睿瞪着他。      祖天戈怔然,顿了顿,苦笑着说:“今天真不行,改天好吗?”文睿立马甩手走人,忽略了祖天戈嘴角微涩的笑容。      祖天戈拦不住他,任由文睿走向浴室,出来时气息冷冽,估计淋了冷水浴,爬上床,面向墙壁背对着他。前半夜,文睿郁气难消。祖天戈那家伙昨晚明明信誓旦旦,说他是个守信之人,还难为自己为他牺牲了嘴巴的第一次。后半夜他愤懑地入梦,不知背后那人几乎整夜未眠,反省自己一大老爷们怎么也泛酸水。      “我根本没有任何立场。”祖天戈抱着棉被轻语,眼圈下一弧淡淡的黑影。      第二天,文睿又一次请假去看安晓云。祖天戈站在阳台上目送那抹绿色的影子远去,忽而觉得昨晚他俩什么都没做是对的。文睿总有一天会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女,到时候,跟他这个炮友亲/热也算肉体出轨,与其让文睿自己提出中断这种关系,还不如借此烟消云散。本来这种关系就不太正常,再怎么说,男人的炮/友也应该是女人吧。      “小祖。”李烨站在楼下招手,作训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      祖天戈再次望向文睿,雨过天晴,秋日暖阳为他投下一道斜长的影子。很久之后,纵使这是时光留下的痕迹,这道影子依然被人从心头抹去,消失于尘埃,遍寻不着,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在意过这么一个人。      小城酒店。      安晓云的房间人去楼空,那丫头果真说到做到,拿到文睿的号码后,立刻兑现了诺言。文睿掏出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她很开心,絮絮叨叨,洋洋洒洒按了一百来字,文睿不耐烦地往下翻看,知道她已经坐上汽车,准备去火车站买票回枫城。      安晓云走了,文睿还是很郁闷,一大早就像众人欠了他百八十万。站在人行道上,他开始思考去哪里消磨剩下的假日,却不自不觉间满脑袋充斥着祖天戈这个混蛋……祖天戈这个不守信用的人……祖天戈这个……这个什么的想法。      文睿揉着眼角,在一家冷饮店外要了杯冰水,靠着椅背看向如被净水洗过的天空。天空有鸟飞过,再往上,是基地远去的直升机。文睿移开目光,左边树龄已过百年的老树从叶间抖落细碎的阳光,一地的斑驳金影,令他想起祖天戈温柔明亮的目光。      那人是太阳。      文睿瘪嘴,放下玻璃杯,起身掏出钥匙准备拿车。世界已经被锁定,外面的繁华世界不如部队里单调如一的军绿色背景。文睿找不到停留的理由,即便只是偶尔出来晃晃,他也是漫无目的地行走。骤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行动,身边似乎总跟着一个姓祖的太阳,把他冰冷的世界照得透亮。文睿摸着额头,心想还是赶快回去,如果祖天戈不是真病了,就是有其它理由,否则他想不出祖天戈为什么拒绝他。      文睿回到基地时,离他出门尚不足两小时。他没急着销假,反而快步走向寝室,推开大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微尘在阳光中乱舞。罗子山的笑声从隔壁寝室传来,夹杂着战友的嬉笑怒骂,反衬得这边冷冷清清。      文睿悻悻地走下楼梯,卫胜杰神色匆匆,文睿跟在他身后,转角遇上了李烨。“队长,我销假。”      李烨一怔,“哎?好……”      文睿见他神色异常,可卫胜杰在旁边,要说什么也是他俩之间的密语,文睿索性抬脚走人,却被李烨叫住了。李烨跟文睿的直面交流很少,多半由祖天戈代劳,卫胜杰辅助。这会儿,李烨看了看卫胜杰,似乎有所犹豫,卫胜杰抿着嘴,转头对文睿说:“小祖的调令下来了,刚才已经离开了基地。”      文睿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军区那边有点急事,东西都没收拾,大队长直接把人领走了。”李烨看着文睿,心想什么事这么急,居然连道别的机会都不给。      文睿现在的感觉无疑就像正在美梦中,有人拍醒他说,喂,穿好衣服,地球要爆炸了。莫名,震惊,迷茫,大脑运作停摆……      “以后还有机会,一定要把那小子抓回来灌趴咯。”卫胜杰拍拍文睿的肩膀。      现时的暖阳居然变得有些刺眼,明晃晃,令人头晕目眩。文睿不知自己怎么回的寝室,祖天戈的物品摆放如常,只是人……调走了?今早他还在那睡着,或是说昨晚他还抱着自己喘息,呃……难得思绪绕成一团乱麻,文睿在祖天戈的椅子上呆坐了很久,直到卫胜杰进来帮对方收拾行李。      “怎么?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总有机会再聚嘛。”卫胜杰笑着说。      “指导员。”文睿站起来,“不是说年底升职么?”      卫胜杰没想到文睿会明知故问,但祖天戈的突然离去是连李烨都没预料到的事情,而且身为直系上级居然无法干涉。大队长的态度很坚决,也很蹊跷。      “他自己打的报告。”尽管什么也不知道,卫胜杰依然三缄其口。      “不对。”文睿缓缓摇头,目光如炬,“他答应过我,说会尽量留下来,而且红蓝演习就快到了,队长不是想……”      “文睿。”卫胜杰打断他,“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你稍安勿躁,我了解后再告诉你。”      文睿垂下头,睫毛拍打眼睑,复又抬起,“副队调去哪里?”      “大队长亲自领人,我们还不知道。”      “调令上没写?”      “我们没看到调令。”      没看到调令?文睿心里不相信,并且和面部表情保持同步。卫胜杰把祖天戈的东西打包,原想文睿会帮把手,没想那小子直接跑掉了,从窗口看下去,应该是去找李烨。      李烨正在办公室抽着烟纠结。他∕妈的这是什么事啊,自己的兵,一大活人在眼皮子底下被人送走,去找政委要调令,居然吃了闭门羹,操!“报告!”门外响起文睿清润的声音,李烨捂住额头,头疼。刚才文睿没晃过神,这会儿找上门,怕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进来。”他掐了烟头。      文睿走办公室,李烨望着他,他也望着李烨,谁都不说话。“文睿,你要问的,我给不了答案。”最后还是李烨没憋住先行出声。      文睿从卫胜杰的语气里琢磨了大概,李烨当真不知道,只怕现在也郁闷着。他暂时没别的要求,只问了一句,“队长,我就想知道副队被调去那支部队。”      “哪支部队?等大队长回来。”李烨烦躁地回答。      文睿也没想在李烨这找到答案,只是管不住自己的腿,偏要来问问心里才舒服。这是一种什么滋味?他从来没试过。就像心脏被人剜去一块,虽然不痛,但是空落,仿佛掉了影子,什么都不对劲,如在浑噩中沉浮,平静不了更爆发不出。他一个人回到寝室,祖天戈的床位空了,东西也不在,陆续有人知道祖天戈离开基地的消息,纷纷跑来询问细节。      文睿只是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平时跟祖天戈要好的一群人呼啦又冲向办公楼,李烨的头估摸着快炸了,最后,文睿居然看到张涵,对方神色匆匆,捏着帽子跟在那群人身后。      祖天戈,你去哪了?      晚饭时大家交换信息,各种版本都有,虚虚实实,却没一个接近真相。文睿竖起耳朵将每个人的话记在心上,然后分析,接着否定掉。熄灯前大队长回来了,文睿被李烨塞了本书,说是大队长帮祖天戈转交的东西——《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那支部队是新组建的,神神秘秘,不过没什么危险。”李烨望着天花板,“文睿,大概我们又要进行秘密实验,需要驻军维护安全。”头挪回原位,抱歉地说,“恐怕短时间内,你们无法联络。”文睿突然想到六十年代制造原子弹,大批科学家、工人、军人一夜间销声匿迹的事情。      这……      文睿面无表情,指尖在那本书上来回摩挲,“我知道了,队长。” 作者有话要说:那么这一卷就正式结束了,下一章开始是第三卷。 83 83、第 83 章 ...   第八十三章      进入苍狼以来,文睿第一次单独入睡,柔和的橘光被墨绿色的窗帘阻挡,基地大半笼罩在黑暗中,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文睿翻开祖天戈送给他的书,他并不喜欢这个作者,也没看过他的任何作品,只是这本书的名字打动了他,还有那光怪陆离的情节。      “我”有两个世界,一个属于现实,一个属于意识,最后“我”告别爱人离开现实世界,永远生活在意识的世界里。      文睿想,像祖天戈这种选择无厘头电影缓解紧张神经的人,居然也会看这种死脑细胞的小说。翻开第一页,瞅了眼,文睿将书搁在手边,手心贴着书皮,缓缓闭上眼睛。      周末结束,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张涵正式代替祖天戈行使副队长的权利。罗子山脸色恹恹,目光在张涵背后盘旋。文睿一直没有说话,空闲的时候便望着草地发呆,信息中队的人找他帮忙,他从队伍解散后一直忙到快熄灯,什么也不说,也不休息,修长的身影蜷缩在某个角落,直到别人千恩万谢把他送回自己的中队。      “你这是要演哑剧啊?”罗子山端出给文睿留的饭菜,又敲了敲筷子,“想什么呢,两眼发直。”      文睿低头扒饭,沉默。      罗子山托着腮帮叹气,扭头打量祖天戈的床铺。早前他就觉得有什么不对,但那人还在呢,有什么能够难倒他?不问不说,保持平常的罗子山就是对副队最大的支持。      罗子山喜欢祖天戈,甚至说是崇拜,所以他愿意靠近文睿,并且明知对方不想说话还能喋喋不休,略显冷清的校官寝室因为这个方脸的中尉而顿时有了人气。      “副队嫌我脚臭,只要我在他的寝室里脱鞋,他铁定把我丢出去。”罗子山拎着自己的军靴,袜子踩在地板上。      文睿咽下最后一口饭,看了看罗子山的脚,又看看他的脸。      “过段时间一起请假出去灌他,车轮战,不怕他不倒。”罗子山黝黑的脸庞笑出了褶子,笨拙地安慰文睿。      “砰砰。”有人敲门,象征性响了两下后,张涵不请自入。      “你也在啊。”张涵见到罗子山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转头望着文睿说:“离熄灯还有点时间,我们谈谈。”      “要我回避么?”罗子山从椅子上蹦起来,扯扯裤腿,“副队要开展思想工作了。”      张涵瞥了罗子山一眼,罗子山眼睛里满是调侃,似乎没有恶意。“你先出去一下。”张涵对罗子山说。罗子山看向文睿,文睿略一点头,前者立马穿好鞋扯呼。出了门,罗子山上演变脸,嘴里嘁了声,插着口袋往楼下溜达。      “萝卜头。”贾鹏端着塑料脸盆,站在过道上招呼他。      “贾副队。”罗子山颠颠地跑过去。      贾鹏老脸一垮,“我就不爱听你们这样喊我,副队就是副队,哪来假的?”      罗子山讪笑着递上一根烟,“瞧你说的,难道让我喊你禽兽?”      “整个基地,喊我禽兽的还少了?”贾鹏戳罗子山的脑门,“祖天戈看好你,他不在这,你可不能丢他的脸。”      “贾……二副队,我不爽!”大概知道贾鹏与祖天戈关系要好,这会儿罗子山就像找到了党组织,仰起头直喷粗气。“副队一声不吭就被调走了,我心里不舒服。”      贾鹏倏然变色,包括二中队在内,私下议论这事的不少。有幸灾乐祸的,有忿忿不平的,有冷眼旁观的,他属于中间那种,但他什么也不能做。贾鹏安慰罗子山几句,又听说张涵去找文睿谈话,看了看手表,跑到没人的地方抽了两支烟,这才背着手踱到文睿寝室前敲门。      文睿出来开门,见是贾鹏,愣了一愣,“禽兽?”      贾鹏侧身挤进寝室,回头说:“哎,门关上。”文睿关门走过来,贾鹏随随便便地坐下,摸着下巴说:“哟,我都当你忘记怎么开口了。”      文睿扯出一丝淡笑,“怎么可能。”      贾鹏坐了会儿,无聊得不知把手摆在哪里合适,一会儿摸大腿,一会儿挠脖子。文睿说:“我寝室里有虱子么?”      贾鹏乐了,“有虱子也是好事,至少除了你,这房间还有其他活物。”他隔空拍拍文睿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现在他调走了,你看你……”贾鹏叹了口气,“这才一天吧。”      “可是,”文睿的目光越过贾鹏,凝视着祖天戈的床铺,“最近没有听说政府有什么大动作。”      “都说是秘密实验,还能让你知道?”贾鹏抽出支烟叼上,没有点燃。      文睿停了停,再次开口道,“至少让我知道副队调去哪里了。”      “怎么说不通呢?”贾鹏开始郁闷,“像这种事情根本不能往外泄漏。祖天戈最近不太顺,对方又需要不用上一线的特种人才,他就被挑上了。”      “以前有这种事情吗?”文睿问。      “有是有,只听过,没遇到过。”贾鹏说。      文睿沉默了。贾鹏又开始挠脑袋,“副队长以上的人才从大队长那得到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你不信我可真没办法。”      “那么我呢?为什么告诉我?”文睿直直盯着贾鹏。      贾鹏竖出手指,指向文睿书架上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因为这是他的要求。”      只托人转本书,连句话都不肯留,这叫关系好?难道他还记仇,因为自己责怪他失信?文睿在贾鹏看不到的地方苦笑,这种笑容通常只会在祖天戈脸上出现,但现在,文睿也学会这种苦笑。祖天戈才不会这么小气,他一定是没机会留话,因为急着去一个秘密的地方,只来得及交代将《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交给自己。      到底……是什么?      贾鹏走后,文睿开始度过第二个孤独的夜晚。他再次翻开那本书,细细读了一页,然后阖上书页,在熄灯哨响时准时入睡,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训练。      张涵说:“文睿,难道苍狼是幼儿园?没有罩着你的祖天戈,你就开始耍小脾气。你知道今天的一系列行为已经影响了战友的情绪吗?”      是啊。这个人才走了一天,他就失了常态。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沉默而已,这也影响到别人吗?      时间飞快流逝,没有了祖天戈的苍狼基地依旧正常运作,训练,训练,还是训练,文睿终于迎来他的第二次实战任务。      第二次无惊无险,无波无澜,甚至,他没有开枪。十月初国庆节,他接到安晓云的电话。安晓云说她放假了,每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还问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探亲。文睿总共没应几句,只记得自己机械的嗯嗯啊啊,并说今年的探亲假已经休完了,下一次得等到年后。末了,他强行挂断安晓云的电话,尽管小丫头在电话那头依依不舍。原准备离开,想不过拨了个号码,号码的主人远在枫城,此时正在备课。      “杜美美?”文睿叫出对方的名字。      “是……”对方犹豫了一下,“你是?”      “文睿。”      “啊!”对方的声音明显雀跃起来,“文睿,你和祖天戈在一起?”      文睿心头微凉,她也不知道……垂下眼皮,盯着手背的纹路,文睿回答,“他封闭训练,让我打电话问候你,你长假有什么打算,去旅行吗?”      “他这么关心我?”杜美美在电话那头笑道,“我受宠若惊呢。告诉他,祖叔叔和叶阿姨都很好,不过爷爷还没从西安回来,我和爸爸登门拜访的事情想必要往后延。”末了,杜美美笑意悲凉地加了一句,“估计他会高兴吧。”这话是对文睿说的。      文睿还不知道杜氏父女要上门,结合祖天戈没离开那几天的情绪,他想这大概是要定下来,关于祖天戈与杜美美的关系。蓦地,文睿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祖天戈在时,每每用温柔的目光注视他,他就把杜美美的事情当成昙花,想一想也就过了。现在祖天戈不在,他竟然为此在意。杜美美的口气表明祖家的准儿媳也不知道祖天戈换了部队,杜美美不知,那么祖天戈的家人呢?如果连家人也不知,那么祖天戈到底去了什么样的部队,莫非真是保护秘密武器去了?      犹如一只无头苍蝇,或是一只失去了光源的飞蛾,在漆黑的夜里四处飞舞,找不到方向。文睿看似正常,实则心底压了不少事,卫胜杰想干预也无从下手。期间,苍狼配合友军对另一支兄弟部队进行了考核,结束后两军聚餐,张涵春风得意不惧车轮战,文睿眯着眼,抱着膝盖坐在一旁,隔着啤酒瓶观察被扭曲放大的火光。      十一月,黎星宇临时挖了批墙角,某天,穆晟兴奋得拉住文睿,说他再次看到奚文浩。      十二月,新近选拔人员开始备战红蓝演习,文睿被派到离家乡不远的A市参加规格较高的学术型讲座,顺便参观新开发出来的电子通讯设备。      讲座结束后的酒会上,文睿被战友吐脏了常服,不得已,主办方拿来一套干净的西服暂且换上。文睿本想就这样睡了便好,可必要的应酬跑不掉。他瞧着镜中的脱下军装的自己,身材挺拔,气质内敛,有七分像他的父亲文绍博,一个十足十的精英分子。      酒会在最高层,文睿的房间在十一层。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离酒会结束还有一个小时,如果现在出去透透气,半个小时后上去应当来得及。打定主意,文睿抽出房卡走进电梯,五分钟后立于这座陌生城市的街头。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芸芸大都市。      文睿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走了几步,停下脚步瞅着橱窗中的自己轻轻一笑,“看,已经不能像个正常人那般走路了么。”      一只猫从眼前窜过,白色,琥珀眼,美丽雍容,文睿不由自主跟了过去。七弯八绕走了一段距离,猫消失在背街的巷子里,文睿扶着潮湿的墙壁往里瞧,心说自己可真是闲得慌,后又自嘲地弯起嘴角,或许因为这只猫独自行走于繁华都市,才会吸引同样形单影只的自己。      “当!”这是金属敲击墙壁的声音。      “饶命啊!”这是陌生人的求饶声。      文睿本能地躬身潜行,黑暗尽头传来微微光亮,隐隐绰绰,一群人步伐凌乱,围成一圈。      8……12……15……      目测之下,十五个人提着棍棒包围了一个男人。文睿怔然,这是……拍电影?      “饶了我吧,你们要钱是吗?要多少我给多少。”圆圈中心的人还在求饶,可外围的狰狞大汉们明显不买账。      这声音……好熟悉,但那人永远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文睿又走了几步,昏黄的路灯像飘荡半空的幽冥鬼火,照亮了男人的半张脸。      “闭嘴!”有人低吼一声,随即抄起家伙,“兄弟们,上!”人群扑向前方,身体之间露出空隙,文睿瞅过去,看到单膝着地的祖天戈。 84 84、第 84 章 ...   第八十四章      无法想象祖天戈被人围殴不还手,非但不还手还求饶的场景。“嘶……”他由单膝着地变为四肢趴伏在地面,俊朗的五官皱到一处,表情十分痛苦。      “打啊!”那群人叫得欢,下手也重。文睿周围的空气慢慢凝结出形状,如果仔细看去,那是一片一片的问号。      “别打了!”祖天戈护住头部,微敞的衬衣在地面滚出黑色的褶皱。      好像是有那么条规定,军人在外不可轻易出手。文睿瞪着蜷缩身体的祖天戈,现下别人落拳与棍棒齐飞,就算顾忌规定,也不至于退让到这种地步。捏了捏手指,看不下去,文睿走上前,直接朝最近的人影挥出拳头。      “嗙!”这一拳用了七分力,对方看似高大威猛,却仍然像团软泥栽到地面。文睿瞄了眼脚下的人,心想不能下手太重,打死打残对他来讲都不合算。      那群人揍得正欢,忽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放倒了一个兄弟,顿时怒从心头起,有四个人舍弃了祖天戈,提着家伙围攻文睿。虽然敌人的质量不高,但数量还是有的。文睿的胳膊和大腿都挨了几棍,不过搏斗时被他巧妙地泄了力道,除了疼一会,皮肤青淤,倒也没有大碍。      “我操!你是哪的!”站在祖天戈身旁的男人高声吼道。      文睿瞥过去,发现祖天戈正在看他,那双熟悉的眼睛里写满了讶异。“祖……”文睿刚开口,又是几个人围上,估计明白文睿的杀伤力比祖天戈大,这一围,挡住了文睿看向祖天戈的视线。      “让开!”文睿直击跟前那人的面门,那人弯腰,文睿本就是虚晃一招,这下勾起脚蹬上对方的小腿。“哎哟!”那人摔了,文睿再度捕捉到祖天戈的目光。      惊讶,还是惊讶,没有半分别的情绪。      文睿看到祖天戈的喉结动了一动,应该是咽了口唾沫。“祖……”他又张开嘴,祖天戈忽然从地上跃起,拳风呼啸放倒离他最近的两个人,杀出缺口,理都没理文睿,迈开长腿逃跑了。      文睿:“!”收拳,堪堪避开挥过来的两根棍子,跟在祖天戈身后,往更加阴暗的巷子奔去。      “他/妈的,追!”身后一阵喧哗。      这里似乎是都市的老城区,有最复杂的巷子,有最可笑的阻碍物,例如横在路边忘记收回去的棉被。祖天戈向前跑动的时候,知道身后有追兵,随手掀翻一床棉被,劈头盖脸冲着文睿而来。文睿瞬时火冒三丈,丫的对我视而不见也就算了,现在还用棉被砸我,怕后面的人追不上我吗?      文睿格斗虽不及祖天戈,但跑步不逊于他,尤其祖天戈好像不在状态,竟在几百米冲刺后被文睿反超。“跑什么!”文睿拽住祖天戈的胳膊。祖天戈侧身就是一拳,文睿没料到他会这么做,被他一拳打在胸口。      疼,真疼,祖天戈力道不轻。文睿闷哼一声,手还是没松,把他推进隔壁的细巷,标准擒拿动作锁住他的四肢,嘴唇贴近他的耳廓低声威胁,“你再动一下,我叫你后悔一辈子!”      祖天戈居然真不动了,脸贴着墙壁,声音郁闷,“兄弟,我跟你回去,你能先放开我么?”文睿被这声兄弟惊得不轻,手劲松了些。“还是赶紧跑吧。”祖天戈动了动手腕,“这群苍蝇真烦,我们暂时闭一闭,然后再回去。”      祖天戈的“跑”应该只包括他自己,不包括文睿。然而,当他数次逃跑失败,被文睿拽回来反扭胳膊,他就彻底死了这份心。文睿有些飘飘然,二个多月不见,他的格斗进步了这么多?      放弃了独自逃跑的祖天戈,脸黑得像锅底,从裤兜里掏出一枚钥匙,领着文睿兜兜转转,离开背街小巷去了最繁华的商业区。      “为什么来这里?”文睿皱着眉问。祖天戈回头,吊儿郎当地翻白眼,此举让文睿的双眉拧得更紧了。      “你尽管通知他们,老子今晚哪都不想动,先睡一觉再说。”说完,祖天戈拦了辆的士钻进去。      文睿,“……”随后也钻了进去。      的士把他们载到一处高级住宅,祖天戈拍拍屁股下车,没有付钱的意思。文睿陡然想起自己身上没带钱,便喊住他,“付钱。”祖天戈骂骂咧咧地走回来,甩了张五十给司机,“不用找了!”文睿觉得祖天戈浑身上下不对劲,只得暂时跟着他,两人进了大楼,祖天戈抛着钥匙等电梯。      这栋楼是民商两用楼,祖天戈让电梯停在十八层,旁边是家内衣公司。打开防盗门,再打开里面的木门,文睿随着祖天戈走进去,摁开电灯,视野所及之处什么也没有。      祖天戈在客厅里站了会儿,侧身瞄向文睿,鼻子里哼了一声,往左手第二间房走去。文睿自然跟着他,进去后,发现外面空荡荡,里面却家具齐全,除了床。墙壁上挂着华沙美人鱼铜像的油画,对面那幅是海,湛蓝的大海上碧空如洗。      祖天戈拉开衣柜,里面挂了排白色衬衣,牌子货,看起来价格不菲。“我要洗澡,你等着。”他瞪了眼文睿,踢掉鞋子,从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条干净内裤,径直擦过文睿的肩膀走向房间外的浴室。      浴室里传来水流声,文睿把这间房打量了一遍,又站到客厅里,对着落地窗外的夜景发呆。“当……当……”墙上的钟开始报时。文睿一凛,抬手看时间,很好,酒会已经结束了二十分钟。      ……我靠!文睿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手机的键盘已经烂了,应该是被人砸了一棍。      浴室门开,祖天戈没擦净身体就套上了衬衣,隐隐约约透出肉色,下面换了条米色的休闲裤,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有没有电话?”文睿转身问他。      祖天戈挑起剑眉,嘲讽地勾起唇角,“有也不给你,让你去联系他们么?”      “他们?”文睿发现祖天戈一直把“他们”挂在嘴边,似乎还把他也当做“他们”的人。      “老子要睡觉,你就守在这里。”说着他踢开虚掩的房门,侧脸绽开灿烂的笑容,“你可不能睡,睡了我就跑了。”文睿发现他从柜子里抱出厚厚的棉被,垫两床盖一床,居然打起地铺来。      “祖……”文睿叫他。      “别老祖啊祖的,祖少游是吗?我记得了!”祖天戈抖开棉被,把一身牌子货当做睡衣,脱掉休闲裤滚进被窝里。      祖少游?谁?      文睿走到祖天戈的枕头边蹲下,祖天戈不耐烦地瞪着他。      “祖天戈?”文睿说。      祖天戈盯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扯过棉被盖住脑袋。      “祖天戈?”文睿又喊了一声。下一秒,他掀开祖天戈的棉被,“祖天戈?”      祖天戈啪地打掉他的手,“祖天戈是什么东西?又给我改名字了”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文睿凝视祖天戈的眼睛,对方也目不转睛的回望他。没有……说谎?文睿退后,揉了揉眼角。祖天戈不再理他,倒头大睡。      半夜两点多,睡过一觉的祖天戈睁开眼睛,首先跃入眼帘的是赤/裸着背脊的文睿。他不知从哪里翻出一瓶红花油,正仔细地替自己上药,修长的手指泛着油光,在胸口两抹淡红间轻轻按压。      “呵呵。”祖天戈莫名其妙地笑了声。      文睿扭头看他,眼神平静,侧脸和半边身体被月色染成了象牙白。      “身材不错。”祖天戈单手撑起脑袋,棉被滑落大半,衬衣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像你这样的人,呆在部队太可惜了,有女朋友没?我帮你介绍几个?”      文睿眯起眼,随手一瓶红花油直奔祖天戈的脸。祖天戈接住,嫌弃地扔到一旁,“难闻。”      “你排斥这个?”文睿沉声问。      “本少爷没用过这玩意。”祖天戈坐起身,仔细打量文睿的身体,“啧啧,你很能打嘛,我没见过你,新调来的?”      文睿微微睁大了眼睛,“你真不认识我?”他认识的祖天戈,摸爬滚打,红花油当花露水,三天两头就要抹,怎么还会讨厌?      祖天戈凑近文睿,温热的手掌捧起文睿的脸,熟悉而陌生的气息抚摸过每一个毛孔,文睿没有躲。祖天戈仔细端详了一阵,“不认识,你又不是美人。”      文睿推开他,脸冷了下来。      “说不是美人,其实也是美人,男人中你算很不错了。”祖天戈压根不在意被人推开,嘴边扯出轻浮的微笑,用令人厌恶的语气说,“我还是第一次调戏男人,别给脸不要脸,听说军队里这种事情司空见惯。”      “你说什么?”文睿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祖天戈嘲蔑地笑,从枕头下掏出手机甩给文睿,“打吧,我知道我跑不掉。”      跑不掉?这又是什么?诧异莫名,为他的反应,为他的行为,突然就销声匿迹,现在又像变了另一个人般出现在眼前,文睿压□,扯掉祖天戈的衬衣,两人摔成一团。      “你要干什么!”祖天戈怒视跨坐在腰间,摁住他两只胳膊的文睿。      文睿无明显表情,硬邦邦吐出四个字,“验明正身。” 85 85、第 85 章 ...   第八十五章      作为军人,身体有旧伤是常事,祖天戈也不例外。祖天戈的背部有一条狭长的疤痕,是某次演习的赠品,他俩欢爱时,文睿的手掌曾沿着那条疤痕来回摩挲。      房间,窗户微敞,月光倾泻在祖天戈的背上。文睿仔细打量一番,又用手摸了好几遍,身下之人本来怒气高涨,这会儿干脆趴在被褥上,用极其暧昧的语调说:“没想到你好这口,可惜我对男人没什么兴趣。”      “你的伤痕呢?”文睿难以置信地反复摩挲,并不细腻的手掌慢慢激起祖天戈最原始的欲/望。      祖天戈唔了声,无不郁闷地感慨,“好久没有性/生活了,啧啧。”      “你背后的伤呢?”文睿抓住祖天戈的肩膀,十指几乎陷进皮肉里。      “不在那么,还是你们的杰作。”祖天戈懒得回头,话语里掩藏着厌恶。      什么?文睿一怔,祖天戈左后腰有一处新伤,似乎被利器割开了皮肤,疤已脱落,露出淡淡的粉肉。文睿彻底懵了,他半趴在祖天戈身上,一遍又一遍寻找并不存在的伤痕。没多久,祖天戈呼吸加速,那点欲/望的小苗头已经燃烧成熊熊大火。      “让开,老子没这嗜好!”      文睿被陡然力气暴涨的祖天戈摔倒一边。祖天戈翻身站起,低头看了看胯/间,又狠狠瞪了文睿一眼,“shit!”居然被一个男人挑起了欲/望,还有脸没?祖天戈斜靠在拢做一堆的棉被上,连挪地儿的耐心都没有,直接扒了裤子,手握上狂躁的小兄弟,当着文睿的面解决问题。“看得爽吗?”他面色潮红,眼底淌着醉人的情意,不知正幻想着谁,欲/火点燃了周遭的空气。      文睿咬着唇,想移开视线,但那双充满情/欲,挑衅与嘲讽的眼睛像磁石般吸引着他。      “哎?你不来吗?”祖天戈快活地说。      从前也有过这种场景,只不过自/慰的是文睿,观看的是祖天戈。祖天戈……祖天戈……他是这样的人吗?回答当然是否定的。但是那张脸,那张简直一模一样的脸又是怎么回事?文睿不死心,面皮紧绷,极其迅速地再次摁倒祖天戈。祖天戈好事被扰,欲/火攻心,双手被钳,下/身不断摩擦被褥以图缓解内心的焦躁。      “发生么神经!”他低吼。      文睿再度借助月光观察祖天戈的背部,实际他再怎么看,那里也不会凭空变出一道疤痕。他用手摸,从肩胛到尾椎,再从尾椎到肩胛。祖天戈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窝在被褥里,手背爆出青筋。      这该死的军人!      祖天戈用力扭过头,对上文睿的胸膛张嘴便咬,舌头碰到凸起的锁骨,牙齿深深陷进富有弹性的皮肤。轰!他只觉得火山爆发了,现在比刚才更加糟糕。      “你这是要弄死我。”祖天戈喘息着说:“妈/的穿军装的都是变态?同性恋?喜欢玩弄男人?太重口了,老子会阳/痿!你的任务不是把我完好无损的带回去吗?”      他不是……他真的不是……文睿松了手。      祖天戈不会不认识他,祖天戈不会对他出手,祖天戈不会毫无骨气地求饶,祖天戈更不会侮辱军人。面前这人气呼呼地瞪着他,非但没退后,反而蹭过来亲吻他的脖子,左手不停地活动着。文睿坐在那,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做。      “啊……啊……”房间里只剩男人低沉的呻/吟。文睿任由那人轻薄,像尊望着天花板的石膏像,不久,白浊喷出弄脏了他的小腹。祖天戈,不,应该是祖少游随手把精/液擦在被褥上,双手撑住身体,懒懒地抬起下巴,“操……”被诱惑了,那一瞬间竟然被眼前这个军人的身体诱惑了。祖少游把脏掉的内裤扔到一旁,瞄了眼失神的文睿,翻身躺进被窝。      这个世界不可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除非一卵双生。      愣怔之后的文睿再次把祖少游从棉被里拖出来,他在裸/睡,此时已经彻底处于暴走的边缘,不明白眼前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我要告发你。”祖少游淡淡的话语中略显嫌恶,“你是个货真价实的变态。”      眉毛斜飞入鬓,五官深邃立体,脸型轮廓分明,这就是他认识的祖天戈,一点都不差,可他的言行举止和那个人完全不同。      “看够了没?”祖少游打了个哈欠,“你不睡,老子还要睡。”      “祖……少游?”文睿凝视那双慵懒的黑眸。他或许不是祖天戈,但他也姓祖,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烦不烦?我说了会记住这个名字,不用再三试探,叫我祖冲之我也是不会应的!”      文睿:“……”      这夜注定睡不好觉。当一群人神不知鬼不觉破门而入,文睿立刻意识到他们和刚才那群完全不同,即便在此之前他身手不赖,但面对一支全副武装小队,他与祖少游完全是瓮中之鳖。      “带他们回去!”为首的军人抽了抽眼角。      南虎?文睿认出了中队长东子的声音。      东子眼瞧面前两个男人姿势暧昧,一个没穿衣服,另一个锁骨处有吻痕,腹部沾满白色粘稠物,只穿了裤子,顿时十分火大。而文睿不知道东子会不会认出自己,严格说来,他们并未打过照面,当时都涂着迷彩油,而自己也没开口讲过话。      祖少游抓起自己的休闲裤套上,不紧不慢地起身,“啧啧,又换了一批人?”      南虎蒙着黑色头套,九五突击步枪黑洞洞的枪口齐齐瞄向祖少游。祖少游料定他们雷声大雨点小,心里一盘算,弯腰挑起文睿的下巴,“一起去浴室清理?”文睿从他笑意渐浓的眼睛里明白,祖少游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想恶心死南虎。      东子果然又喊了句,“快点!”      东子应该认识祖天戈,可他对祖少游却这么不客气。文睿想,面前这人确实不是祖天戈。      祖少游哈哈笑着,完全不把南虎放在眼里,同他几个小时前趴在地上求饶的行为大相径庭。文睿也从地上站起来,手摸向腹部,黏答答一片,骤然觉得现实是这样无力。他没回酒会也就罢了,现在被南虎抓个正形,如果让他们知道他的身份……比起这个,还是面前不知凭什么背景张扬跋扈的祖少游来得诡异。      清理过后,文睿与祖少游被押上车。祖少游一点也不害怕,虽然车厢内看不见外面,但他还是坚持把脸朝向外面,后脑勺对着文睿。对面是两个荷枪实弹的特种兵。文睿垂着眼皮,尚未从祖少游不是祖天戈的事实中回过神。      “大水冲了龙王庙。”祖少游忽然笑了笑,转过脸看向文睿。      文睿睫羽扇动,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手背,但嘴里还是应道,“你错了,我不认识他们。”      东子的眼神一直在祖少游脸上打转,不久后祖少游轻哼一声,讽刺地说:“怎么都一个毛病。”      车在路上七拐八绕,一个小时后驶进地下停车场。祖少游瞪着排列整齐的小轿车嘀咕一句,“见鬼,又回来了。”文睿是第一次到这,不知怎的觉得眼熟,与祖少游一齐被南虎推进某扇门后。      门乍一看像步梯外面的门,但进去后发现竟是一部电梯,电梯直达顶层,门开后眼界豁然开朗。      深蓝的夜空,闪烁的寒星及淡薄的云层出现于眼前,落地圆形玻璃外的万家灯火犹如地上银河。文睿愣住,要说A市的最高建筑理应是酒会举办地点金阑大酒店,如果直达顶层,他们此时应该站在酒会现场,而不是这片看起来像休息区的豪华区域。      祖少游瞥了眼东子,慢条斯理地走到沙发前坐下,鞋也没脱,直接把双脚翘在沙发上招呼文睿,“坐啊。”东子带人退了出去,偌大的空间里只剩祖少游与文睿。      “你不认识他们,那么你是前一批人咯?”祖少游舒服地躺在沙发上,一副准备补眠的模样。      文睿刚想开口说话,远处那扇华丽的大门被人推开,一道人影慢慢靠近,近了,才发现居然是熟人。“你……”文睿哑然。对面的人明显也是受惊不小,顿了顿,立正敬礼,“首长好!”祖天戈鼻子里发出冷哼,侧过脸闭上眼睛。      是他?祖天戈爷爷的勤务兵,那个小少尉。      少尉先是打量文睿,又去看拽拽的祖少游,一时没了主意。蓦地,安静的环境里传来几声咳嗽,门口多了三个人,少尉立刻跑过去,亦步亦趋跟着领头的那个人。      “这……”见到少尉,文睿有一秒觉着可能会见到祖天戈的爷爷,但真见着了,他又发现这场面令人难以理解。      祖少将背着手,眼神极为犀利。      文睿敬礼,“首长……好。”对方犀利的眼神落到脸上,依次扫过眉毛鼻子眼睛嘴巴,最后游移到祖少游那边。      “把他架起来!”祖少将中气十足,突然的吼声吓了文睿一跳。两个魁梧的上尉冲过去,毫不客气地把祖少游从沙发上拽起来,直接拖到祖少将面前。“关起来!”祖少将摆摆手,祖少游冷着脸,也不做反抗,像只兔子般被人拎走了。      “他怎么……”文睿不由自出盯着祖少游的背影发怔。      祖少将表情严肃,让自己的勤务兵跟去观察情况,然后淡淡地说:“他是我孙子。”      “什么?”祖天戈不是独生子么……      “我哥哥的孙子,一直在国外。”      文睿恍然大悟,但祖家应该没有海外关系,这点根本没听祖天戈提过。      祖少将转过头,老人的脸千沟万壑,可整个人依然散发着凛冽的气息。“跟我来。”他说。    86 86、第 86 章 ...   第八十六章      苍狼基地,办公楼四层。      黎星宇对着电脑屏幕抽烟,丝毫不理会正在对面生闷气的邱政委。邱政委等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姓黎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黎星宇扯了扯嘴角,平静地说:“姓邱的,麻烦你坐回原位。”自从退居二线,一向修身养性的邱志恒再也没像今天这样发火,黎星宇眯着眼睛打量对面的政委同志,慢慢吐出一个烟圈。      “黎星宇,你把文睿派到A市,你有预谋?”邱政委强压怒火,手指在办公桌上敲了敲。      黎星宇舔着嘴角,顺手拿起茶杯呷了口水,“是,我只不过想所有事情在某一天能回归原位。”      “但你这么做,很有可能牵连一个无辜的人!”      “无辜吗?”黎星宇淡然地笑了,“我不是神,千万分之一的机会都给他撞上,你还说不是天意?”邱政委无法反驳,A市足有一千万人口,怎么就那么巧呢?何况那里守卫严密,真是想不通啊。      “注定的。”黎星宇放下茶杯,抬头看向邱政委,“这次还让贾鹏负责新进选拔人员,禁止他出任务。”      “你是怕……”邱政委脸色微变。黎星宇点头,邱政委不再多话。      A市,金阑大酒店顶层。      除了门,这里同部队里任何一间普通办公室无异,墙上悬挂着国旗和军旗,一张大办公桌,靠墙立着几个书柜。祖少将让文睿在他对面坐下,自己拿过一个档案袋推到文睿面前,“看。”      明亮的灯光下,文睿轻轻拂过簇新的牛皮纸,揭开袋口,从里面拿出一叠文件。      祖少游,男,美籍华人。      “美籍华人?”文睿诧异地抬起脑袋,祖少将目光炯炯,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原来祖少游的父母早年飞机失事,丧生于太平洋中,由爷爷抚养长大。爷爷叫祖定国,是国民党高级军官,当年国军退守台湾,祖定国携家眷飞赴美国,有生之年没有踏足过大陆。      “我们家有兄弟三人,大哥祖定国,二哥祖定安,我叫祖定邦。”祖少将沉沉地说。      定国安邦!文睿胸口一热,仿佛看到一个面对祖国大好河山双眼垂泪的老人,因为美好的愿望才为三个儿子取了这样的名字。      祖少将摆摆手,“接下来的,我说给你听。”老头慢慢往后靠去,文睿立刻把档案搁到办公桌上。      “北伐以前,我们家遭流寇冲击,双亲丧命,全家二十几口就逃出我们兄弟三个,而且还在路上失散了,这一别就是一辈子。”祖少将顿了顿,外面走进一人,是他的勤务兵,模样周正的小少尉。“这孩子有些像我二哥年轻时的样子,所以我才把他带在身边这么多年。”祖少将指着小少尉哈哈一乐。      “首长……”少尉低下头,偷偷对文睿眨了眨眼睛。      “我二哥很早就死了,后来我见到他的尸体,但没见到大哥的。偌大的中国,我们两兄弟失散了一辈子,一个加入了国民党,一个加入了□,硬是没见过面。他去了美国,有了孙子,但十分仇共,所以少游这孩子继承了他的思想,在境外从事反/华活动。”      文睿全身一凛,反/华?      祖少将点点头,眼底的痛苦显而易见。时代造就信仰差异,所幸未曾同室操戈,也算神佛网开一面。      “不知为什么,我大哥加入国民党后换了名字,所以我一直找不到他。几十年来他一直隐姓埋名,如果不是前段时间反/华活动太猖獗,多名外国间谍潜入,政府按捺不住撒网捕鱼,我也不会知道他们的事情。”      “这么说,祖……”文睿抿了抿嘴,把天戈两个字咽回肚子里,说:“祖少游是其中之一?”      “对,他那时被捕,我们派人去美国查到他的背景。”即便是美籍华人,在中国境内从事反/华活动,依照法律也应受到中国的制裁。      “他爷爷已经死了。”祖少将平静地说:“我们关押他时遭到外国特工的破坏,所以他刚才跑了出去。”      “跑?”难道这么巧?      “我们给他注射了药物,他身手很好,不过刚出去就惹事,如果没有碰到你,估计早被打死了。”      “这……”有那么一瞬,文睿想到与眼前这个话题完全无关的某些东西,比如祖天戈与祖少游到底谁更厉害?思忖了会儿,文睿小心翼翼地说:“首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祖少将眯了眯眼睛。      “为什么要控制祖少游,这件事情不在军方的管辖范围之内,而且您不应该避嫌吗?”      “没错。”祖少将突然笑了,“我应该避嫌,包括天戈,他忽然出现一个反/华的近亲,这对他的未来有很大影响。”      “哦。”文睿陡然意识到,祖少游就是祖天戈被调离苍狼的原因。      祖少将继续说:“控制祖少游是因为想借他打入反华组织内部。这个组织成员众多,环境复杂,从事一系列有害于中国的活动:贩毒、贩卖军火、利诱中国公民从事间谍活动、建立境内恐怖组织,与境外恐怖组织互相勾结,企图颠覆我国政权。上面叫我来也是想策反他,因为我们是他仅剩的亲人,唯一的长辈。”      “他同意?”文睿微感惊讶。      祖少将盯着文睿,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你叫文睿,是天戈的战友。”      “是,首长。”      “也是天戈的同学。”      文睿老实地点点头。      祖少将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又接过少尉在手里捏了很久的报告细细浏览,皱起眉,情绪比刚才稍差了些,说道,“文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吗?”      文睿刚翻开档案时就想过,祖少将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些事情。首先他根本就是个路人,如果不是偶遇逃跑的祖少游,他也不会被卷进来。其次,就算他接触了祖少游,大不了接受政治审查,然后被警告忘掉今天的事情,而不是被详细告知祖少游的身份背景及控制这个人的目的。文睿略微思索了一番,不确定地说:“首长,难道您想让我帮您做什么事情?”      “我要你进入这个反/华组织监视祖少游,协助我们的特工进行任务。”      文睿怔然,脱口而出,“为什么是我?”      祖少将闭起眼睛,很久后,周身原有的气势泄了一半,终于让人感觉到面前的军人早就垂垂老矣。      “他是我大哥唯一的孙子,也是我的孙子。”      这时,祖少将的勤务兵突然开口道,“上面答应,如果祖少游帮助我们瓦解这个组织,他可以被驱逐出境。不过,他多半要留在中国,像他这种情况,离开中国死路一条。”      叛徒的下场么?文睿低头,沉默不语。      “我老了,他是我大哥唯一的血脉,就算以后把他软禁一辈子,我也不想他去死。”祖少将淡淡地说。      “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他出去了就不会死。”文睿望着面前的老人,“这样的任务九死一生,何况,真能凭几句话就相信祖少游弃暗投明,站在中国政府这边?”文睿还没说完,祖少将打断了他,“记得刚才我说给他注射了药物吗?”      文睿挑起眉。      “祖少游以前有轻微的精神抑郁症,心理压力很大,所以常年聘请私人心理治疗师。国安方面会派出一位心理医生,你充当他的助手,所以你会有一套完整的培训课程。到时候,你们跟随祖少游出境,他想保住生命就必须找你们拿药。他和天戈不一样,他怕死。”      “可是……”      “你和天戈很要好。”这话,祖少将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文睿,我大哥选择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信仰,到现在谁也不能说他错了。祖少游是天戈的哥哥,相较别人,我认为你会对他心存善念,而且作为一名军人,你同样正在为国家尽忠。”      似乎没有反驳的理由?文睿在心底苦笑一声。      “天戈现在呆的地方,既是秘密驻军,也是被隔离起来,直到这件事结束。”祖少将定定地瞄着文睿,“你配合祖少游完成任务,他就能够回去苍狼。”      “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人也不能排除嫌疑,真是谨慎小心。”      “这就是现实。”      也许,等自己完成了任务,就能和祖天戈见面?虽然文睿自认这时候提出要见祖天戈的要求不合时宜,但他还是开口了,“首长,副队具体调去哪支部队,他走得太匆忙,连告别都没有,所以我想……”      “写封信,我替你转交。”祖少将很快回答。      又是转交?想一想,两边都是秘密任务,见面确实违背常理。文睿努力消化从刚才到现在的所有谈话,这事太突然,连他这种波澜不惊的性子都被从天而降的任务震得惊诧莫名。      “他在那很好。”祖少将说:“书你拿到了?”      “是,首长。”文睿点头。      “你不用回去,我让人跟你们大队长打招呼。”祖少将看向勤务兵,小少尉露出了然的微笑,转身走出办公室。      “你们大队长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知怎的,祖少将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文睿忙应道,“嗯。”苍狼大队的黎星宇素来神秘,文睿向来对他敬而远之。而被念到名字的这人刚接了个电话,然后笑着对自家政委说:“姓邱的,我就赌这么一把,还真被我赌赢了。”      “那是,天也站在你这边。”邱政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凌晨四点三十八分,祖少将的勤务兵领着文睿去房间休息。原来这里是一层暗楼,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整层楼被南虎的一支中队把守着,连苍蝇都飞不出去。      文睿洗漱过后倒在床上,手背掩住眼睛,阻挡床头倾泻而下的橘色灯光。他就像做了一个诡异的梦,现在依然身处梦境之中。他发觉从这一刻开始,心底的思念打开了闸门,如惊涛骇浪奔涌而出,发疯般想念着祖天戈。文睿侧过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蜷缩着身体浅浅睡了三个小时。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电脑回不了贴,只好用爪机。并且这段时间很忙,回帖的速度会慢下来,希望大家见谅。 87 87、第 87 章 ...   第八十七章      早晨,小少尉给文睿送来一套常服。“首长?”少尉露出两颗小虎牙,指着文睿锁骨处的几点暗红,“昨晚有蚊子?”      文睿镇定地接过常服,笑了笑,“嗯。”      “……”少尉捂着嘴走了。      文睿关门,把衣服摔到床上,冲向浴室照镜子。锁骨处果然被人留了痕迹,看来祖少游和祖天戈一样,都对自己的锁骨情有独钟。想到这,文睿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昨晚怎么不躲呢?因为那张同祖天戈一模一样的脸么。      一模一样。      世界上真有外表一模一样的人?      “咚咚!”门外有人敲门。      “等一下。”文睿迅速穿好衣服拉开房门,外面站的是东子,东子第一句话就是:“你是苍狼?”于是文睿又想钻地缝了。东子确定了文睿的身份,表情纠结,欲言又止。文睿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刚准备解释,祖少游一身黑色休闲装,帅气挺拔,后面跟着两名南虎,人模狗样地出现在走廊尽头。      “妈/的!”东子暗啐一声。文睿看着祖少游,很想送他一张面具,让他把自己的脸遮住,省得自己闹心。      祖少游慢慢走过来,见到穿了军装的文睿,不由一愣,但很快恢复常态,懒洋洋地举起手打招呼,“嗨,美人。”      东子额角青筋暴起,但对着这样一张脸,肯定自己下不了手。他跟祖天戈有些交情,颇为欣赏这个人,可这个祖少游不但是反/华份子,还有那种……那种叫人说不出口的倾向,实在令人火大。文睿的脸腾地变红,然后煞白一片。美人?他哪里像美人?瞅着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睛,他选择忽视。      祖少游见了东子与文睿的反应,心情愉悦到极点。他走到文睿身边,兴冲冲地靠着墙,冲着对方温言软语,“美人,我昨天就想你穿上军装什么样,今天这身太配你了,简直是军装诱惑。”      “呸!”东子狠狠瞪了祖少游一眼。      “祝队长,”文睿没理祖少游,而是连忙解释道,“昨天是个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      “啧啧,怎么就是误会了?”祖少游漫不经心地笑。      东子抿着嘴不做声,他其实很想信任文睿,但昨天的情景着实诡异。一个被注射了药物,全身只剩五成力气的人怎么勉强一个特种兵?东子想,或许对方真有内情,但看到祖少游这张脸他就一刻也不想呆,还是下午抽空问问怎么回事吧。      文睿欲哭无泪地目送东子远去,两名南虎没有离开,依然跟在祖少游三米远的地方。作为犯罪嫌疑人,祖少游似乎自由得要命,在国安部提供的暗楼里潇洒地散步。      “美人”。祖少游的手指拂过文睿的肩章。      文睿扭过头,表情平淡如水,“演过头了。”      祖少游收起笑容,每一条面部神经都在告诉文睿:我讨厌你。文睿望着他,叹了口气。这人应该是憋疯了,未来暗无天日,让他重新接受一个新的信仰估计很困难,而且几乎肯定,如果他还能活下去,他将一辈子生活在憎恶的政权下。      “你有精神抑郁症?”文睿对祖少游说。      祖少游冷笑一声,“你还不如直接说我是神经病。”      文睿顿了顿,突然换了另外一个话题,“你在美国长大,普通话说得很好。”      祖少游轻蔑地挑起眉,“我这是敬业。”      为了潜入中国所做的准备么?文睿有些想笑。      祖少游看着他,凉凉地开口道,“少校同志,虽然我不喜欢现在的中国政府,但我还是炎黄子孙。”言下之意,他认为自己骨子里是中国人。文睿觉得在这跟祖少游争辩□好还是国民党好纯属无意义的事情,因此他没有反驳,保持沉默。      除了被限制活动范围,文睿过得还算舒心。国安方面为他准备了心理培训课程,好在以前接触过,还作为兴趣专门研究了四年,学起来得心应手。又过了几天,特工黄泉也进入这层暗楼,黄泉向文睿自我介绍时,文睿对他的名字保持缄默。      “你是第一个没有嘲笑我名字的人。”黄姓心理医生推着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笑了笑。      文睿略微抬起眼皮,“这不是真名。”      “即便不是真名,取这名字也需要很大勇气,我完全是诅咒自己早点去见阎罗王嘛。”黄泉继续笑,白牙泛着明晃晃的光泽。      “我也要改名字?”文睿问。      黄泉点头,“是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之后,他们一直呆在这里。      某一天黄昏,文睿坐在窗前眺望远处,这扇窗户由特殊材料制成,从外面看去就像一堵不显眼的墙壁。文睿打了个哈欠,一个多星期没训练,人变得有些懒散,他盘腿而坐,单手托着腮帮看向窗外的夕阳,还有扑扇翅膀振翅高飞的鸟儿。      其实……已经开始想念那片掩藏在青山翠岭中的苍狼基地了,还有那个人,那个叫祖天戈的人。文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好久没写过信,刚才给祖天戈写的那封信有没有五千字,还真当自己向他做书面汇报呢。不会有回信吧,首长没说有回信,但他肯定会写给自己,只是能否托人转交的问题。      这次的任务很危险,也有可能回不来。如果他回不来,祖天戈知道后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找他?会不会……哭?说不定每年清明节替自己烧纸时还会念叨,“我的鳄鱼泪全贡献给你了,你要是感恩,晚上记得托梦。”想到这,文睿已然勾起嘴角,笑容清澈明媚,纤尘不染,这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只为心中那一人。      文睿背后,祖少游有气无力地穿过走廊,身后没有跟着南虎,因为他五天没吃药,体力连普通人都不如。“噗通!”祖少游摔了,勉强支撑起身体,手扶着墙壁骂娘。文睿回头,祖少游瞪着他,嘴里喊,“喂!把我扶进房间去!”      那张脸……那张脸……那张脸……      文睿对于那张脸真的没有抵抗力,特别此时的祖少游只是没有刺的刺猬,暂时无任何威胁,反而脆弱得像肥皂泡,轻轻一戳就破了。      “快点!”祖少游喘了口气。      文睿瘪嘴,蹲身托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头,一手揽过他的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药呢?”他厉声问道。      文睿淡淡地回答,“我不知道。”      “你不是他们的人?”      “那晚遇到你之前,不是,遇到你之后,是了。”      祖少游翻了个白眼,嘴里又一阵咒骂。回到房间后,祖少游在床上躺成大字型,舒服得吐了口气,颐指气使地说:“给我倒杯水。”      文睿真给他倒了杯水。      祖少游接过水杯,右手无力,水洒下来濡湿了床单。“Fuck !”他骂道。文睿瞥了眼祖少游,又给他倒了一杯。      “我为什么会遇上你呢?”祖少游捧着水杯自言自语,“如果没遇到你,我那天就被人乱棍打死了。死了也好,不用像现在这样活受罪。”      “你不是怕死么?”文睿接了一句。      祖少游被温水呛了几秒钟,手背狠狠擦过嘴唇,对文睿吼道,“谁怕死!谁说的?”      “你怕死。”文睿平静地回答,“你早就被人看透了。”      “哈哈,哈哈哈。”祖少游浑身剧烈抖动,嗓音嘶哑,“是啊 ,我怕死。”文睿不说话,祖少游扔了水杯,地面多了一堆玻璃渣。      为什么会遇到祖少游呢?文睿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年年岁岁,沧海桑田,世间凡人想结一段尘缘,包括孽缘,也是因为前世所求吧。不过文睿更愿意相信他与祖天戈有缘才顺便遇到了他的哥哥。祖少游前几天在东子面前笑得春光灿烂,这会儿面皮紧绷,十足喜怒无常。文睿见他躺在床上没动,收拾了玻璃碎渣准备离开,祖少游忽然叫了声,“美人,我们说说话?”      文睿捏了捏拳头,看在那张脸的份上……忍!      “美人,你真薄情,好歹那晚我们春风一度。”      文睿动作快似闪电,一拳捶在祖少游脸侧,“放屁!”      祖少游嘿嘿嘿嘿冷笑不停,狭长的眼睛奇亮无比,眼角微微上挑,“来嘛,陪我聊天。”      “你精神太紧张了。”文睿俯望他,默默地收回拳头。      “是吗?”祖少游不再冷笑,脸上尽显疲乏,“大概吧。”他抓住文睿的袖子,不许他离开,“喂,我知道你们的计划,那老头对我说了。”      老头?文睿抽了抽嘴角。      “你叫什么?这个老头没说。”祖少游一用力,文睿跌坐到床上。      文睿想了会儿,不知是否应当像黄泉那样编个假名唬弄过去,或者上头已经为他取好了名字,那么他……      “想那么久,随便说一个不就完了。”祖少游放开他,文睿立刻起身,祖少游又去抓他,眉头紧锁,“往哪跑?”      他不是祖天戈,不是。可文睿几乎没有反抗,虽然他知道祖少游不是祖天戈,但还是不忍心看到那张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似乎很累,累到睡一觉,明天就不会醒。      首长的意思约莫是让自己在任务中保护祖少游,只要他与他们保持统一战线,自己就要对他的安全负上责任。同样,只有祖少游帮助他们瓦解破坏这个跨国反/华组织,祖天戈就可以回到苍狼继续追逐他的梦想。      “美人?”祖少游见文睿很久不说话,决定大大地刺激他一下。      “我叫文睿,不叫美人。”文睿竭力按捺住内心的郁气。      祖少游抿起嘴唇,唇角上扬,微微一笑,“为什么告诉我真名?”      “为什么要告诉你假名?”文睿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告诉你的是真名?”      “直觉。”祖少游拉着他的袖子,“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文睿觉得现在这姿势很别扭,大半个身体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悬在空中,十分不舒服,于是他说:“放开我。”祖少游愣了愣,哼了声,松开他的袖子。文睿得以端正扭曲的身体,没有离开,而是重新坐到床上,伸出手掌,手心贴合对方的眼睫,轻轻地说:“闭上眼睛,让我帮你释放心理压力。” 88、第 88 章 ...   第八十八章      所谓释放心理压力,不过是文睿现学现卖,替祖少游催眠而已。然而,祖少游对此倒是驾轻就熟,很快在床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后脑勺枕着软软的枕头,慢慢闭上眼睛,嘴里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特长?我准备好了,你开始吧。”      “……”他还真干脆。文睿环顾四周,房间里有一台电脑,不用想,肯定连不上互联网。开机,随意翻找文件夹,不知谁在里面留下了班得瑞的音乐,文睿愣了片刻,鼠标双击名为《仙境》的曲子。      “怎么选这首?”祖少游闭着眼睛说:“我也喜欢这首。”      “只是觉得它比较合适罢了,这里没有音节单调重复的曲子。”他能说是因为想起祖天戈留给他的那本书么?书留在苍狼基地了,文睿颇有点惋惜。“聆听音乐,放松身体。”文睿暂时不去想那本书。      “嗯。”祖少游应了声。      “放松你的嘴唇。”文睿跪在床边,力求平视躺在床上的祖少游,那个人比平时沉静听话,叫文睿好不习惯。      “放松……”文睿伸出手,在半空停滞片刻,还是轻轻抚上祖少游的眉间。“深呼吸,感受你胸口的起伏,放松脸部肌肉。”那只手带有枪茧,缓慢摩挲过祖少游额头,慢慢向下至两颊,反复均匀地移动,将体温传递给对方。      “放松你的肩膀,你会感觉很舒服……放松你的手臂……”      文睿的指腹顺着脸颊滑过脖子,划出一弯弧线,顺着颈部游走到肩头。      “放松你的手指……”      随着文睿的指示,祖少游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刚才焦躁迷茫落寞的情绪一扫而空,眼皮后的世界不再漆黑一片,模模糊糊能看到无数光点,仿佛见到一个宇宙。      “放松你的背部……”      “嗙!”      祖少游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抓起肩头那只漂亮温热的手,胸脯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      “冷静。”文睿伸出另一只手拍拍祖少游的手背,扭头去看黄泉。      “对不起,打扰了。”黄泉皮笑肉不笑,“那个少校同志,现今中国无证上岗是不可取的,小心方舟子找你麻烦。”文睿刚要说话,黄泉轻笑一声,“首长找你。”      “找我?”文睿有些意外,祖少将失踪了好几天,南虎也只在外围活动,令他一度以为这层暗楼只剩他、祖少游和黄泉三个活人。      “你来做什么?”祖少游瞪着黄泉。      “哎?”黄泉摆了摆食指,“咱们总归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你现在不舒服,我来看看你。”      原来,这里竟是有监视器的,其实也不足为奇。      祖少游许久不见的冷笑又回到脸上,在黄泉面前扬起抓住文睿的左手,“我有心理医生,不劳烦你。”      “呵呵。”黄泉摸了摸鼻子,“他是我的助手,你还是找我比较好。”      文睿抽回手,淡淡地盯着黄泉。“我先去。”他侧身对祖少游说。      文睿走后,黄泉走近祖少游,揪起他的前领,语气狠戾,“不要妄图在我的眼皮子下耍花样。”      祖少游轻蔑地看着他,弯起眼睛,目光幽暗,“果然习惯生活在黑暗里啊,特工先生。你这种阴冷,我在他身上找不到。”      “是么?所以你就吃定他了?”      祖少游嗤笑一声,表示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吃定他?他没这么傻。”祖少游睁开黄泉的手,半靠在床上懒懒地说:“他通过我的眼睛看另外一个人。”      “异想天开。”黄泉冷冷地说。      “有没有想错,你们最清楚。”祖少游抬手指向门外,“好走不送。”      黄泉摔门而去,这层楼有一条圆形走道,而且是唯一的走道,中间圆心处有几间会议室,一个训练场及一个射击室。黄泉走到射击室门口,发现文睿靠着墙壁,听到脚步声后扭头看他。      “这么快?”黄泉很诧异。      文睿没什么反应,手里捏着档案袋,“已经见过了,里面是证件,还有生平履历,叫我背熟。”      “是这样啊。”黄泉笑道,“那背熟了,你还是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吧。”      “嗯。”文睿不置可否。      “我们即将踏上没有硝烟的战场。”说这话时,黄泉有点出神。      文睿点头,把档案袋夹在腋下说:“我先走了。”      “文少校。”黄泉拦住他,脸上的笑容像蒙了层纱,总之不是令人愉悦的表情。“你对那个美籍华人太过友善。”      文睿停下脚步,看着黄泉,“你在强调我们是中国人,而他是美国人么?”      黄泉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哎哎,地球村,我不搞地域歧视。”然后,他笑得很灿烂,“他想释放心理压力可以找我,目前我比你专业。”      文睿皱起眉,这个人居然质疑他的专业性,靠!      “我知道,首长一力担保那小子,还使用关系打通各关口,把你从苍狼调出来确保他的安全,但你首先要配合我完成任务。”黄泉摘下眼镜,用手指抹去镜面沾上的细小微尘,抬起头说:“他那样做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孙子,难道真为了自己的大哥?”      看来这个人知道得不少,文睿如是想。可他未免把祖少将想得太自私,老头戎马一生,如今老了,心也软了,想为失散一辈子的哥哥留下唯一的血脉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吗?不对……      “总之,药在我这,还要配合心理治疗,这些交给我就好,你多注意他的安全,咱们各司其责,军方和国安也不会起冲突。”      “我刚才只是帮他做最初步的心理放松,改善他的睡眠质量而已。”文睿突然勾起嘴角,难得露出微讽的笑容,“你怕我在他身上发现什么?最新的药物保密制剂?还是因为他跟祖家的关系,所以连我也防备了?”      黄泉一愣,干笑着打哈哈,“想多了,文少校,哪能呢?”      当然不是,文睿最清楚了。他不再和黄泉说话,直接夹着档案袋走人,顺着圆形走道行了一段,在房间门口停下,推开门,房间中央的床上躺了一个人,走近看去居然是祖少游。他什么时候来的,竟然还有力气走路?      “祖少游?”      祖少游侧身抱着文睿的枕头,周身散发着古龙水的香味,犹自睡得正好。文睿揉了揉太阳穴,看待我军善待俘虏的政策似乎一百年未曾动摇啊。站到床前,蹲下,文睿盯着那张与祖天戈别无二致的脸,其实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完全相信祖少将。黄昏过后,夜色一层层压下来,窗帘飘动,下方是每日必现的地上银河。文睿泡了碗面,味道还不错,其实他喜欢煮着吃,没想到这种酸菜口味的居然泡着也很好吃。      催眠是与生命打交道,催眠者直接与被催眠者的灵魂对话,突然被打断,对精神有一定的损伤。好在祖少游习惯了催眠,黄泉突然闯进来,他也只是红了眼睛,现在美美地睡一觉,清醒后精神会好很多。可这人目前占了自己的床,对方好梦正酣,自己真不好意思叫醒他。于是到了睡觉的时间,文睿围着床转来转去,心里琢磨是打地铺呢,还是去祖少游的房间睡。许久,他蓦然思及自己房里估计也有监视器,没来由一阵火大,干脆把祖少游往旁边推了推,从柜子里重新抱出一床棉被,两人同床而眠。      拧上开关,房间里的光线顿时黯淡下来。文睿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睡不着,侧脸打量旁边那人的背影。是呀,就是那道伤疤,为什么他没有那道伤疤?伤疤的话,不太深,就现今的修复技术,要做到完美无缺不是不可能,何况在这种背景之下,政府,国安,军队……      文睿干脆翻身靠近祖少游,手慢慢拉下他的棉被。他想到黄泉本身是一名了不起的心理医生,拿到英国催眠师资格认证,在本国也是国家级心理咨询师,刚才明知自己正在为祖少游催眠,却冒冒失失地闯进来,难道不怕准备打入反/华组织内部的棋子精神意识混乱?或者,他真信不过自己的技术,因为他确实没什么临床经验。      再看一次?      如果再看一次,监视器跟前的人会不会把他当成变态□狂?文睿一脑门黑线,替祖少游掖好被角,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想着这事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刚睁眼睛,面前晃过一张熟悉的脸,文睿嘟囔一声,“别闹。”随手抄起枕头下的手机砸向祖少游。      手机没信号,暗层屏蔽了所有信号,可即便只是块废铁,它也是块铁。祖少游被砸得懵头懵脑,不明白他只不过想凑近看看对方的脸,却被手机扔中下巴,疼得……      祖少游忍住把手机砸回去的冲动,赤脚敞着衬衣前襟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他从没在床上被美人砸过的经历,想以前万花丛中过,哪个美人不是自己贴过来渴求下一夕的欢愉,果然美人的性别决定自己的命运么,靠!老子赏脸在你床上睡,你也用不着这样报复吧。祖少游仰脸灌下整杯水,喉结滚动,再转头时眼底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祖少游想错了一件事,尽管休息一夜后体力恢复了些,但此时躺在床上的是一头沉睡的狮子,狮子会咬人。      姿势标准的擒拿手,文睿的动作行云流水,祖少游黑着脸乱哼。      “呃?”文睿怔了会儿,松手,“不好意思。”待祖少游愤然地转头看他,文睿睁大了眼睛,“你的下巴怎么回事?”      祖少游,“……”      “啊,对不起,我以为……”还以为是个梦,还以为睡醒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祖天戈。      “你以为?”祖少游偷鸡不成蚀把米,原想趁文睿睡觉时捉弄他,反而自己失手被擒。      文睿垂下眼皮,阳光打在脸上,苍白而透明。 89 89、第 89 章 ...   第八十九章      黄泉说,这是一条通往黄泉的道路,所以他起名黄泉,就像古代的孩子名儿越贱越容易养活,他还没娶老婆,不想英年早逝。      文睿回头,总觉得祖少将比刚见到时苍老了许多,尤其望向祖少游的目光里隐藏了强烈的情绪,深深沉进瞳孔里。“文睿。”老人抬起手缓慢挥动,文睿走了几步,折回来,在老人面前拔军姿。      国境线对面是绿油油的茂密雨林,树木高耸,兰花枝叶轻摇。没错,文睿再一次来到中国与老挝的边境,往前走,雨林之后就是藏在山区里的琅南塔。      “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话。”祖少将对文睿说:“目前国际形势颇为严峻,印度次大陆,东南亚那边的某些人蠢蠢欲动。你们此行的目的仅是找出幕后首脑,据消息称他是亚洲人,找出他,把消息传回国内,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赤色黎明》曾是一部充斥着“杀死中国人”这种煽动性对白的电影的名字,现在俨然成为某盘踞在东南亚及印度的反/华组织的名称。祖少将说,国内有官员与赤色黎明组织勾结,老婆孩子在美国,只是苦无证据。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已有不少中国特工深入此组织收集了大量证据,只不过一直不见幕后首脑,而该组织的二把手曾是祖少游的发小,他俩早年在美国呆过一段时间,具体说来应该是八、九岁左右。老挝琅南塔省曾是金三角出产鸦片最多的地方,二把手的爷爷是国军残部的上校,发达后将孙子送往美国,在好友家生活了一段时间,这个好友就是祖定国。      “小张。”祖少将扭头叫了声自己的勤务兵。少尉跑来,对文睿敬礼,然后递给他一个被彩纸包裹住的物体,拿在手上掂量掂量,不重,像本书。      文睿开始恍惚,心底有什么东西发了芽,长出绚烂的果实,感激而踏实。在祖少将的默许下,他匆匆撕开包装纸,是书,全新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扉页写着赠文睿——祖天戈的笔迹,落款日期是三天前。      “这?”文睿手指僵硬,因为除了那三个字,下面还有几句话。      “我在这里很好,勿念。最近喜欢了一首歌,也许你也会喜欢。”然后下面附了一句歌词,“我看不见你的谎言,散落在你消失的瞬间。”水木年华的《冷酷仙境》,很悲伤的一首歌,文睿曾在某个冬季于地铁站的街头艺人那听过。      冷月升起在天边,静静地撕裂我的孤单。落叶在脚下蔓延,铺满我荒芜的思念。世界曾只有你我,彼此相伴爱的伊甸。我们曾如此依恋,那刻在树下的誓言。我看不见你的谎言,凝固在你消失的瞬间。我睁不开绝望的眼,在这没有爱恨的世界。为何你开始厌倦,美丽的平凡,爱的简单。为何我还在这里,坚守着你遗忘的从前。我看不见你的谎言,散落在你消失的瞬间。我离不开梦的幻觉,在这没有你的永远。      “帮我看好他。”祖少将郑重地说。      祖少游吃了药,又恢复生龙活虎的状态,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文睿手里的书。文睿的表情很复杂,想从祖少将脸上找出什么东西,约莫是答案。      “走吧。”祖少将又恢复了中气十足的嗓音,“你家人那边我们会联系,请放心。”      家人?家人的意识过于淡薄,最近文睿满脑子都是祖天戈与祖少游,竟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间分给家人。如果回不去,他的父亲将再一次失去儿子,这对年过半百的男人来说会是噩耗。      “谢谢。”文睿低着头回答。      祖少游已经不耐烦了,黄泉冷眼旁观,手里拿着护照。      这里是勐腊,出境后,三个人将伪装成普通的旅游者进入老挝磨丁,然后去琅南塔与事先安排的接头人员碰面。文睿离开时看了祖少将最后一眼,那张饱经风霜,布满沟壑的脸神情肃然,嘴唇抿出弧度,一直跟在祖少游背后。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露出这样的眼神?文睿一时迷惑万分,存在于潜意识中的疑问如浮出水面的气泡,慢慢炸裂,溅出水滴。      “帮我看好他。”      帮我……看好……他?      文睿快步跟上祖少游,对方似乎不满意黄泉的指指点点,正阴沉着脸,嘲讽地说些什么。“怕死么?”祖少游瞥了文睿一眼,又转向黄泉,“你认为进了赤色黎明,我会出卖你们?”      “那不可能。”黄泉冷笑,“你绝想不到药在哪里,我们死了,你就跟着陪葬。”      “如果我不怕死呢?”祖少游轻蔑地挑起眉毛。      “死得其所。”黄泉不再抬杠,而是很认真地说出这句话。这种情况他们早就考虑过,并不是无备而来,况且祖少游这个人其实不了解自己,至少黄泉认为他比祖少游更了解对方的心。祖少游与黄泉冷场了一段时间,后几个小时间歇性地进行无营养对话。文睿背着包,跟随准备去琅勃拉邦与万象的游客上了车,很快,天色还未暗下来,他们到达琅南塔。      琅南塔是座隐藏在山中的城市,生活节奏缓慢悠闲,一条自南向北的柏油马路连接市区最热闹的餐厅和酒吧。祖少游常年呆在欧洲,吃惯甜食,但由于家庭原因竟不怕辣椒。而土生土长的黄泉特工却一点辣椒都沾不得,偏偏琅南塔的本地菜肴多数较辣,于是两人为吃西餐还是本土菜再次起了争执。      “我不明白,难道我们真是来旅游的?”文睿淡淡地插了句嘴。      黄泉噤声,随后苦笑着看向文睿,“小柳,你又何必戳穿呢?”      文睿化名柳宣,职业是心理医生,同时也是黄泉的助手。祖少游不用改名,拿着自己的证件在琅南塔招摇过市。      “分开吃!”祖少游双眉紧锁,睨着文睿说:“你们俩不会放我一个人去吧?如果是这样,正好。”      “你想一个人?”文睿问。      黄泉翻了个白眼,“想得美!”只好咬牙退让一步,跟随祖少游去吃本地菜。      文睿料到会是这结果,老早看好一家物美价廉的餐馆,待祖少游美滋滋喝着醇厚香甜的啤酒时,他已经开始催促黄泉联络接头人。      黄泉说:“看好他。”然后走出去,不知道做些什么。      祖少游大方地付了饭钱,然后告诉侍者不用找零。他的资产在美国,离开中国后,他可以随意支配这些钱。其实祖少游是自由撰稿人,定期在杂志报刊上发表一些旅行文章与美食评论,完全看不出这样一个人竟是极端的反/华份子。      很快,黄泉匆匆走进餐馆,提起自己的背包说道:“跟我来。”祖少游好像不乐意动弹,当然,已经离开了中国,他肯定不愿受黄泉地摆布。但不幸的是,他目前还不想死,设法找到该死的解药前他哪都不能去。祖少游看了看文睿,文睿安静地回望他,目光明澈。祖少游扭回头,知道眼前这军人不可能背叛中国,尽管他对自己的态度同别人不太一样。      出了餐馆,黄泉领着他们穿越大半个琅南塔,这个不足万人的城市实在太小,没多久,他们已经看到平阔的田地和连绵起伏的丘陵。“你带我们去哪?”祖少游不耐烦地问。太阳已经快要落山,黄澄澄像个鸡蛋黄挂在天边。文睿向前方看去,城市边缘耸立着一座四层灰色小楼房,应该是一家旅馆。      “那。”黄泉指着旅馆,“水云天旅馆,一个中国人开的。”      水云天旅馆的老板娘是一位中国妇女,打扮却与当地妇女无意,只是更加整洁。她早年为爱情离开繁华的故乡,只身嫁到东南亚最穷的国家,在丈夫死后也没有返乡,而是继续守着这片留下幸福记忆的土地。      “她只是个普通人。”黄泉说:“403号房间。”      旅馆每一层都有三间房,每间房一张床。黄泉让老板娘加了张床,并且执意不愿和祖少游睡在一起,但也不能让祖少游单独睡一张,于是文睿成了夹心饼干,被迫与祖少游同床而眠。实际上,有心理阴影的不是文睿而是祖少游,后者下巴上的淤青还未完全散去,依稀可辨淡淡的痕迹。      十月的琅南塔,早晨和夜间阴凉无比。黄泉坐在自己床上看电视,丝毫不提接头的事情,文睿没办法,只好披了件外套,靠在床上翻祖天戈送给自己的书。祖少游发了会儿呆,眼睛在文睿和黄泉的行李上转了一圈,黄泉根本不防备他,药显然不在包里,那么,是在身上?      窗外黑影幢幢,夜就是夜,不似中国许多城市号称不夜城。老挝法律规定十一点宵禁,所以十点过后,连旅游区的行人都会减少。黄泉关了电视睡下,呼吸平稳,就像真的睡熟了般。文睿看书,祖少游撑着脑袋看他,屋内仅剩一盏小台灯发出柔和的灯光,恍惚间,文睿以为陪在身边的人是祖天戈。      “看什么?”祖少游懒洋洋地问。      “书。”文睿回答。      “废话,我问你什么书?”祖少游想抢过来,却被文睿躲开了。“没意思。”他被扫了兴,干脆翻身躺下,背对着文睿。      又是这样……文睿入迷地盯着祖少游的背影,如果说连身高体型都相差无几,这叫人怎么相信?除了那道疤痕,还有什么可以证明他是祖天戈?      不会被人轻易伪装的证据,不会……      文睿的脸颊陡然飞上两抹红晕,祖少游像似感觉到什么,回头,正巧瞧见文睿涨红的脸庞。祖少游觉得有趣,便又凑近去抓文睿的书,“什么内容?”      拿到书后,祖少游的第一反应是,“奇怪的书名。”      “你普通话不错,汉字写得怎么样?”文睿刚说完这话,黄泉在对面翻了个身。      祖少游似笑非笑地盯着文睿,摸了摸下巴,从自己包里翻出纸和笔随手写下名字,字体很漂亮,却跟祖天戈完全不一样。      “是我写得好看,还是书上那人写得好看?”祖少游故意问道,“你其实想做对比吧。”      文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叫祖天戈,是我的弟弟。”祖少游接着说。      文睿心下一惊,表面不动声色。      “那老头已经说过了。”祖少游把书还给文睿,“说我俩长得很相似。”      文睿点点头。      “有多相似呢?”祖少游仰着脸问,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文睿的睫毛在下眼睑处留下一圈弧形阴影。      有多相似?这老头到底想做什么。文睿脑海里突然形成一个想法,异想天开,诡异万分却十足可行。 90、第 90 章 ...   第九十章      模样几乎一样,身高体型相差无几,除了祖少游略瘦,但骨架在那摆着。如果祖少游是祖天戈,他怎么可以隐藏得这么好,真的对自己视而不见,连眼睛也不会透露半分别的情绪。      祖少游是祖天戈?      祖少游诡秘地笑了笑,“我不是祖天戈。你第一次见到我就叫这个名字,我那时还以为你是老头的人,不过也巧了,你也是名军人。”说着他轻佻地勾起嘴角,“美人,你当军人太可惜,外形不错,头脑灵活,做什么不吃香?”      “滚!”文睿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关了灯,似乎回到身陷暗楼的那一晚,只不过此时的祖少游并未睡着。      “我认床。”祖少游说:“我讨厌粉红色的蚊帐,而且床板太硬,有虫。”      “……像个女人。”文睿低声应道。      明知是激将,祖少游当然不上当。对面传来压抑的笑声,原来黄泉竟然醒了,亦或从来没睡着过。黑暗的房间里看不清祖少游的表情,文睿只知道他沉默地靠近,动作轻巧,带着灼热的气息凑近他。      “不要动。”祖少游用只有文睿听得到的声音说:“你确定想惊动特工先生?”接下来,他干脆没有说话,直接在文睿光/裸的手臂上写字。“黄泉会害死你。”两个人挤在一起,骤然升起的高温驱散了琅南塔夜晚的阴凉。祖少游发现了文睿的紧张,轻轻一笑,接着写,“他不信任你。”      挑拨离间?文睿挺无语,祖少游怎么会用这么粗劣的方法。      祖少游见文睿没回应,也不着急,更没回到自己的位置,而是赖在文睿身边,手指在弹性俱佳的皮肤上来回游走。文睿皱着眉缩手,并把祖少游往外推,意思叫他滚回自己那边。祖少游的执拗劲也上来了,死都不回去,并抓住文睿不想惊动黄泉的弱点,侧身把他抱进怀里。      “……”文睿的身体僵硬如铁,这种感觉……      祖少游洋洋得意,他虽荤素不忌,但也不是男女通吃,只不过喜欢看文睿吃瘪的模样。文睿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被文绍博抱过,就只被祖天戈抱过。而现在,祖少游的怀抱很温暖,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香味。      黄泉那边又没了动静,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房间内寂静无声。      文睿终于回过神,从祖天戈的幻影中挣脱出来,一拳挥向祖少游的小腹。祖少游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心底窝火,好歹阅人无数,其中不乏美人,可这会儿鬼使神差搂着一个同性不肯放手,最后还被揍了。      “滚开。”文睿低声说。      “Fuck!”祖少游捂着小腹咒骂,前额迫不得已抵上文睿的肩头,冷汗濡湿了对方的T恤。他真没想到文睿下手这么重,把他打死了,他们还要不要进入赤色黎明!操!祖少游蜷在床上,背部躬起,指尖攥进手心。      文睿怔了片刻,这拳他用了五分力,这么近的距离下,足够祖少游疼上半晚。其实一开始他没想下重手,只不过心底产生了内疚的感觉,觉得被眼前这人抱着是对祖天戈的背叛。背叛,他背叛了祖天戈,于是内疚,多么荒唐诡异。      祖少游抬头怒视文睿,可惜对方看不清楚。抱住这个男人本身就是极其愚蠢可笑的行为,无怪乎他现在被人揍,只是当时他竟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的冲动来自灵魂的呼唤,着实脑袋被驴踢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黄泉似乎真地会了周公。文睿竖起耳朵听了很久,终于犹豫地支吾一句,“你没事吧?”      “我给你一拳试试?”祖少游咬牙切齿地说。      “你不应该戏弄我。”文睿平静地指责。      祖少游轻揉腹部,闭着眼睛,不去回应这声指着。很久后,他说:“疼得睡不着。”      “这……”文睿觉着自己没伤到他的脏腑,所以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祖少游又伸出手在文睿的手臂上写道,“催眠。”顿了顿,“上次没做完。”催眠术有很多种,现在黄泉也在房间内,理应选择操作催眠而非言语催眠。只不过文睿不想碰触祖少游,对着他,总会想起不知身在何处的祖天戈。      “我已经很久没有接受治疗。”祖少游继续写,“你们的人给我派了两个心理医生却一个也不肯帮我。”      这两个中莫非也包括自己?文睿自嘲地想。      “快!”祖少游催促。      文睿经过思想斗争,决意为祖少游做个简单的精神减压。他尽量远离祖少游,仅剩手掌悬空,以掌心热度刺激对方的皮肤。就在这时,睡着的黄泉突然咳嗽几声,不一会摸着墙壁爬起来,撩开蚊帐,趿着鞋走出房门。这家旅馆房间简陋,没有独立卫生间,每层楼一间公共卫生间。      又一次催眠被打断,祖少游心情烦躁,眯着眼摸回自己的枕头呼呼大睡。文睿暗暗松了口气,小臂被写过字的地方依然炙热无比。月光在墙壁投下斑驳的亮影,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应该是黄泉,他进来时,脸部笼罩着银辉。      那晚,文睿比祖少游先睡着,睡得很沉,仿佛有人为他做了催眠。凌晨三点醒过一次后,他开始做梦。梦里祖天戈赤/条条地抱着他,把他的手摁在自己的小兄弟上,暧昧地说:“你该亲手量一量,试试手感和尺寸,说不定你会发现什么。”然后场景转换,祖天戈身穿常服,站在阳光下挥舞着手里的书,“文睿,我在世界的尽头,你什么时候来找我?”这样的梦,文睿是一个旁观者,却是一个最清醒的旁观者。在梦里他坚信祖少游就是祖天戈,后者不过被人催眠成另一个人,就像把人脑格式化再输入别人的资料。      琅南塔的清晨,太阳出来前薄雾弥漫,微风习习,有穿橘色袈裟的僧侣走过,不知是不是去向那座恢弘的金塔。文睿睁开眼睛,并没有身在异国他乡的自觉,而是为自己梦中的内容震惊不已。      把一个人完美地变为另一个人的方法,难道不是催眠吗?催眠就是暗示,在催眠者不刻意抵抗的情况下效果会更好,彻底忘掉自己,把意识锁进另一个世界,仿佛……仿佛去了世界尽头。催眠过后,被催眠者拥有完整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催眠过。本身不自知,别人就更不知了,只不过自我意识想要回来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打个比方,如果某天有人对你说,你其实不是你,你所有的记忆都是虚假的,你会精神错乱吗?况且,莽撞强行地将现有意识驱逐出境,那个深藏于世界尽头的原有意识也不见得能够顺利回归。      文睿瞪着天花板,白色的书静静躺在枕头旁,书皮泛着微亮的光芒。      世界尽头?祖天戈的秘密任务?      祖少游翻了个身,鼻翼翕动,睡得比较安稳。文睿愣愣地盯着他,有了靠近他的欲/望。      人的思维很奇妙,一旦动了某个念头,就会像开闸的洪水,肆无忌惮地泛滥。如果祖天戈是祖少游,那么祖天戈的任务可能就是假扮祖少游打入反/华组织内部。由于事关重大,政府采用催眠的方法将祖天戈的记忆清空,然后输入祖少游的生平,那么祖天戈变成祖少游,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两人几乎一模一样。当然还有那本书,文睿一直对祖天戈将杜美美送给他的书转赠给自己的行为迷惑不解。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如果祖天戈是在暗示他,尽管无法说出口,尽管知道自己会暂时消失,他还是想让他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在世界的尽头!      还记得第一次翻开这本书的时候:“我”有两个世界,一个属于现实,一个属于意识,现实世界被称作冷酷仙境,而意识世界被称作世界尽头。祖天戈于冷酷仙境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祖少游。如果这是真的,如果自己因一场离奇的梦境而产生的想法属实,那么眼前这人就是祖天戈,祖天戈是祖少游,祖少游是祖天戈,祖天戈的意识被封闭在大脑深处,孤独地沉睡,寂寞地彷徨。      文睿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同时心灵的某一处开始隐隐作痛,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想摇醒祖少游问个清楚。然而,这个睡得深沉的人也许什么都不知道,他此时是祖少游,不是祖天戈。      九点整,祖少游在黄泉的注视下醒来,身边没有人,文睿不知去了哪里。祖少游自嘲地笑了笑,三个人中数他最不自由,走哪都会有人跟着。      “你醒了?”黄泉放下手中的报纸,“起来,准备去蒸桑拿。”      “……”祖少游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大早去蒸桑拿?      琅南塔有家著名的草药桑拿房,是栋两层楼的建筑,市民和旅游者没事都往那去,蒸一蒸,一天的疲累铁定一扫而空。      文睿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早点,目光落到祖少游微显怔然的脸上。      “共/产党的人都这么独树一帜么?”祖少游转向文睿,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      自从早晨胡思乱想一通后,文睿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想大有可能,于是对着这样一张脸,他再也不能像数天前那样从容。他有证据,尽管那只是他的猜想。黄泉阻止他催眠祖少游是因为害怕他开启封闭着祖天戈的那扇大门,而祖少将最后严肃决然的表情是因为自己的孙子即将九死一生。对啊,祖少将一定知道,是他亲手将自己的孙子送上未知的战场。原本,自己以为祖少将的心已经随着年龄逐渐变软,可如果这事是真的,那么这位老军人一如当年把国家利益摆在首位,宁愿牺牲自己唯一的孙子。      文睿将手里的东西搁到桌上,默默坐在一旁,黄泉兴致勃勃地研究起老挝的早餐,而祖少游则嫌弃地看着它们。 91 91、第 91 章 ...   第九十一章      这次出来,黄泉俨然是老大,祖少游虽不会心甘情愿地配合,但直到现在都没有异动。文睿若有所思,垂着头,因想事情而变得脚步迟缓,不知不觉落在他们身后好几米,身边来回穿梭着老挝的皮卡车。      即便他是祖天戈,他也是祖少游,没有祖天戈的意识。一个疙瘩解开后,许多环环相扣的结点也顺利解开了。如果大方向没错,文睿几乎能肯定,祖少将不但知道祖少游是祖天戈,而且还是他一手策划了这事。选择身为特种兵的祖天戈执行这种任务,而不是更有经验的职业特工,文睿相信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非他不可的理由,或许因为祖家确实有祖少游这么个亲戚,而且和祖天戈长得特别相似。      一直以来,祖少将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保密意识并不高,甚至,他虽没有意透露过什么,但也没阻止过自己去追寻真相。两本《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都是经过他的许可才转交给自己,特别是边境那次,他不但亲手转交了书籍,还丝毫不忌讳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有悖常理的情绪。      文睿突然有了个大胆的设想,祖少将其实希望自己挖掘出真相,希望自己能够发现祖少游就是祖天戈。为什么呢?因为国家利益与私人感情不能兼顾的情况下,他还想做最后努力,祖天戈毕竟是他唯一的孙子啊!      想起暗层与边境,老人两次郑重地嘱托,“帮我看好他。”对于一个刚见面就是反/华份子的亲人,他的感情天平怎么会倾斜得如此诡异。国家在他心里重于一切,他怎么会包庇这种人?原来,一直不愿相信祖少将就是因为他给自己的违和感太过强烈,现在看来,他其实是想在最艰难的情况下请求自己保护好他的孙子——祖天戈。      一位强大的老人,一个无法说出口的心愿。      黄泉不是说过:“祖少将一力担保那小子,还使用关系打通各关口,把你从苍狼调出来确保他的安全……他那样做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孙子,难道真为了自己的大哥?”原来他曾经如此接近真相,如果这个真相确实是真的。      文睿停住脚步,强烈的阳光有些迷眼,前方祖少游的背影变得虚无,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不见。不过,以上只是他的猜想,真相还需要他继续求证。      祖少游发现文睿没跟上来,旁边的黄泉又十分碍眼,便回头寻找与他同床共枕两晚的文美人。“你很热?”他瞅着文睿沁满汗珠的额头,一滴晶亮的水滴顺着对方的鼻梁滑到鼻尖,再落到色泽红润的嘴唇上。      “我没事。”文睿擦去汗水。      十月,琅南塔没有半分舒爽气,一条大马路贯穿全城,许多金发碧眼的老外以及黄皮肤的中国人在两旁的旅行社进进出出,组团参加徒步生态游。有位导游用生硬的中文说道,“旅游线路上的风景很美,不要害怕劳累,回来后我们可以去蒸草药桑拿,消除疲乏非常见效。”      “黄医生。”文睿快走几步,歪着头对黄泉说:“我们现在要做的事跟此行的目的有关?”      黄泉瞥了他一眼,简洁地回答,“是。”      文睿不再问什么,祖少游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往前走,看不出什么表情。到了桑拿室,主人行合十礼,说:“Sabadi。”然后每人发了条围在腰间的布,一间小房有两条凳子,一条坐两人,共四人,可黄泉死活不同文睿他们呆在一起,无奈之下,只得文睿与祖少游一间,黄泉另一间。      更衣室。      文睿把衣服挂在柜子里,胯/下凉嗖嗖,眼神不住地往祖少游那边飘。上次打量他的后背是在月光下,尽管月色如水,但依然不及白日的照明度,或许有他未曾发现的异样呢?祖少游脱掉衣服,随意把布料系在胯间,回头,看到文睿身材精瘦,皮肤光洁白皙,一点也不像军人。“你是不是骗我啊?”他突然冒了一句。文睿莫名其妙地扭头看他,祖少游指着文睿的胸膛说:“我听说中国军队训练很严格。”言下之意,你也太细皮嫩肉了。      文睿沉默片刻,走过来,两人间的距离不到半米。祖少游眉眼间浮起轻挑的笑容,文睿装作没看到,祖少游微微低下头,在他耳边吐气,“走过来做什么?”      看!当然是看!      一个小擒拿,祖少游被文睿反钳住,背面向他。祖少游惊讶之余愤怒地扭动身体,可惜药期将近,他使不上力气。文睿盯着对方的裸/背,仔细看去肤色没有任何差异,这是怎么做到的?还是祖少游根本不是祖天戈?文睿不动声色地说:“你觉得严格吗?”      祖少游郁卒得无以复加,不管别人信不信,他是信了,就这身手,恐怕还不是一般的军人。文睿松开对方的胳膊,祖少游眯着眼揉捏手腕,唇线弯出弧度,“美人,你不能这么暴力,尤其是对帅哥。”文睿瞪了他一眼,又想起自己的梦,梦里祖天戈让他试试手感和尺寸,再怎么伪装,那个地方总不会动吧。      早晨几乎没有客人,文睿磨磨蹭蹭走出更衣室时,黄泉已经不见踪影。“他还真放心。”文睿腹谤。祖少游站在一缸草药前,拿着木勺舀起药水浇在身上,冰冰凉凉很是舒服,鼻腔里全是草药的清香。文睿捏着另一柄木勺如法炮制,将全身浇透后,两人走进桑拿室。      这也算是个旅游项目。祖少游理所当然地享受,闭起眼睛伸展双臂,微微扬起下巴。文睿在他对面坐下,眼前雾气氤氲。一段时间后,墙上的温度计显示有五十多度,毛孔在湿热的空气中扩张,刚才淋浇的草药渗进去,顿时觉得全身舒坦、惬意畅快。      过了许久,祖少游眼皮半阖瞅着文睿,文睿也在看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祖少游问。出了身透汗,又没有碍眼的人,他自然心情奇佳,话也多起来。文睿的沉默就是回答,他很少来这种地方,甚至连足疗都没接触过。祖少游兴致勃勃地凑过去,两人炙热的皮肤不可避免贴到一处。      “热吗?”祖少游笑眯眯地问。文睿往旁边缩去,祖少游的古龙水香味已经随着草药渗透逐渐淡去,在这若有似无的药香中,他似乎被另一股熟悉的男性气息包围了。      “热吗?”祖少游又问了一句,然后往桑拿炉中的石头上泼了一勺水。      蒸汽迎面扑来,文睿的心脏也开始噗通噗通乱跳。他在一片白雾中寻找祖少游的脸,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看什么,桑拿浴就是要高温才舒服。”祖少游以为文睿更喜欢温蒸。      被封闭与高温折磨得出现幻觉?不!古龙水的香味散尽后,他分明闻到只属于祖天戈的味道。文睿全身热血沸腾,祖少游拿起浸软的树枝轻轻抽打身体,想不过一挥手,给文睿也来了几下。“唔……”文睿打了个机灵。拍打可以加快皮下血液循环及体内水分的排泄,自己抽打则点自虐的感觉。祖少游眼珠漆黑,眸底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像着魔般抽打文睿的全身。文睿躲闪不及挨了几鞭,皮肤微微辣疼,却有说不出过瘾。      “你干什么?”也许觉得这样的举动太过诡异,文睿不悦地瞪着祖少游,同时也想靠近他寻找答案。不等文睿出手,祖少游已经抓住他的手背,凑近,嘴唇贴上他的颈侧,随即分开,再贴上,如此反复。“我从来不勉强自己禁欲,”祖少游说:“我也从来没抱过男人,但现在我想破例。”祖少游打开房间内的抽风,把文睿压上长凳,凳面较窄,他俩从凳面摔到木制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发什么神经!”文睿想要把祖少游从身上推下来。对方的汗水滴落到眼睛里,脆弱的眼膜受到刺激,眼角自动滑出眼泪,眼前模糊一片。      “本人一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今天是怎么了?”祖少游低头咬住文睿的嘴唇,此时尤为柔软香甜。      对文睿来说,他要是祖天戈那也罢了,他要不是祖天戈……      房间内的温度持续升高,文睿牙齿轻合,祖少游的手指滑到其股间,他还没咬,力道已经泄了一半。“咬我?”祖少游乐呵呵地说:“我三岁开始跟隔壁的金发妞调情,你学着点。”      调情技术差点火候,搏击技术炉火纯青。文睿冷冷地看着祖少游,一记手刀砍向色胚的后颈。祖少游像似知道文睿要偷袭他,竟然抱着对方翻了个身,文睿哼了声,被夹在祖少游与墙壁中间。      “美人,不要煞风景。”      祖少游的笑容像极了祖天戈时常挂在脸上的痞笑,文睿一时有点恍惚,他有多久没看到这种带点无赖又带点宠溺的微笑。祖天戈在时,他不自觉,祖天戈消失了,他才发现这样的微笑已经刻进骨子里,像吸食鸦片般无法戒除。      文睿没有动,目光迷散,祖少游趁势抱着他再次翻身,与他四肢交缠,顺着嘴唇一直吻到平坦的小腹。很熟悉,真的很熟悉,祖天戈的唇也是这样干燥柔软,能够轻易点燃身上的每一处欲/火。文睿的胸膛剧烈起伏,平时暗藏在心底,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楚逐渐扩大,已经压制不住,在祖少游的轻吻中到达顶峰。      “让我看看你的手。”文睿忽然抓住正在下/身肆虐的那只手。      祖少游戏谑地看着他,沙哑着嗓音问:“看什么?”      没有枪茧,当然,枪茧可以磨平。只是每个人的声音和掌纹都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声音可以由催眠师做出暗示刻意改变,但掌纹呢总不能把手掌剁掉重新换一个吧?俘虏学校特训时,他俩曾一起研究过手相。后来回到基地,文睿还特意从网上下载了手相大全,对比祖天戈的掌纹细细解读。祖天戈的手心中,爱情线与生命线中间有一个浅浅的正十字,文睿没有,穆晟,罗子山没有,许多人都没有。而现在,他模糊的眼神落到祖少游红润的手心上,那里有一个浅浅的十字,是两条相交的线,也是两个注定有交集的人。      这能够证明吗?也许又是遗传学上的奇迹?      祖少游不满地抽回手掌,勾着文睿的脖子,摸过滚落一旁的白桦树枝,邪气地说,“再不集中精神,我就要略施薄惩了。” ☆、第 92 章 作者有话要说:早晨更文的时候死都更不上去,于是更了几次,现在93是空章,大家千万别买,自动买V的姑娘也没事,新章会覆盖进去。   九十二章      桑拿房里光线昏暗,祖少游撑起上半身,扬鞭挥向文睿光滑结实的大腿。文睿只觉得皮肤发紧,不疼,反而痛快。祖少游又抽了几下,架势威猛,实则没有半分力道。      “你很享受啊。”祖少游满脸挪揄。      “下去!”文睿推他,门没锁,黄泉随时可能进来。      祖少游觉得没什么,看就看呗,自己年轻力壮,身材健美,黄泉难免自惭形秽。“不要。”他笑着否决了,丝毫不觉得自己抱着一个男人有多么怪异。      另一方面,文睿倾向于祖少游就是祖天戈,所以没过多羞赧,而是微微有些紧张。无论怎样,被黄泉撞破总不好,并且会妨碍他寻求真相。祖少游扔了树枝,意犹未尽,用修长的手指逗弄文睿的小兄弟,“你看,已经有反应了。”小家伙流出晶莹的泪珠,它的主人也阖起眼皮,在高温下大口大口地吸气。      “宝贝儿,让我亲一亲。”祖少游异常兴奋,他从没抱过男人,而且抱着男人的感觉一点也不比女人差。文睿原本有点晕乎的脑袋被这声“宝贝儿”打了一记闷棍,接着抖掉几层鸡皮疙瘩。“你真是……”他无语地睁开眼睛,“太恶心。”手掌压向祖少游肩头猛力一推,对方叫了声,歪到地上,手还维持原样。      “……”祖少游摸不着头脑。文睿侧身盯着他的脸,牙齿咬着嘴唇,然后松开。祖天戈不会这么叫,他要是叫,头一个恶心死的就是他本人。      “把手挪开。”文睿往后移。      离了那具火热的身躯,祖少游觉得自己就快被欲/火烧死,急需对面那人过来救火。“别这样,”他说:“我喜欢你,让我抱你。”眼看着文睿剜了他一眼,他立马改口道,“……喜欢你的身体。已经这样了,别逞强。”祖少游涎着脸靠近,指腹在文小兄弟的顶端轻轻揉捏,文小兄弟顿时嚎啕大哭。“这叫情趣。”祖少游吻住文睿,笑得像个风月老手。      明知祖少游为了宣泄自己的欲/望满嘴甜言蜜语,明知他即便是祖天戈也不是自己认识的祖天戈,文睿还是心软了片刻,停止后退,祖少游便是这时贴近他,左手在他的身/下滑动,右手竟浅浅进入自那天后就未曾开启过的洞穴。更有甚者,这厮色胆包天,居然把文睿抱到自己的大腿上,让他的背脊紧贴墙壁,臀部悬空,长腿缠在自己腰间,方便亲吻和抚摸。      是他吗?文睿长睫颤抖,用心灵与魂魄感受来自祖少游的狂热。是他,是他!只是他的吻多了欲/望,少了……少了什么呢?文睿以为是真诚,但祖天戈的吻为什么能溢出满满真诚?而祖少游却只剩欲/望?      祖少游用自己的小腹摩擦文睿的下/身,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继续在幽穴里探秘。不经意间,文睿的眼神落进眼底,对方那双眸子除了情/欲,似乎还透着淡淡的悲伤。      “你怎么了?”祖少游专注地盯着文睿,手指整根没入火热的甬/道。      “嗯……”文睿双肩微颤,双眉拧起,那目光深深望进祖少游心里,令后者莫名地心悸。      文睿是军人,中国军人,一个随便挥拳就能把自己揍趴下的中国军人。祖少游的身体和心脏受到剧烈地刺激与鼓动,着迷地舔吻文睿,从眉毛到嘴唇,从嘴唇到喉结。文睿仰着头,下巴尖搁在祖少游的鼻梁上,后/庭又酸又痒。显然,祖少游的技巧很好,好到他颤抖的双腿缠住祖少游的腰不愿放下。同时他又疑惑了,祖天戈会有这么好的技巧吗?不,如果他被灌输了这种意识,他认为他会,他便会。      祖少游由一指加到两指,深谙男女之道,对于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情事想必也能无师自通。文睿扶着他的肩头喘息,指节泛白,却咬牙再不肯乱哼一声。祖少游加快了速度,小腹用力挤压文睿的小兄弟,舌头在对方口腔里肆虐。“不舒服吗?”很快,祖少游单手托起文睿的下巴,在他的眼睛上轻啄了一下,“给我点反应,你这样,我很颓丧啊。”想他身经百战,竟不能让一位同性动情?      “……很舒服。”文睿撇开脑袋,不去看那张脸。祖少游怔了怔,突然挑眉一笑,身体更用力的压过去,简直要把文睿的内脏给挤出来。“啊……”迫不及防的强烈刺激让文睿低吟出声,下/身肿胀,疼痒交加。他愠怒地瞪着祖少游,而祖少游露出邪恶的微笑,开始吸吮他的嘴唇。文睿倏然扬起右手往祖少游后背砍去,祖少游吃痛,放开两瓣被蹂躏得充血的嘴唇。“黄泉在外面!”文睿低吼。      “你怕他看到你的嘴?”祖少游的拇指覆上文睿的嘴角,轻浮地帮他揩去银丝,“怕他向你的上级汇报?”      文睿默认了,祖少游却生气地哼了句,“怕他做什么,能行乐时且行乐。乖,让我听听你的声音。”他认为美妙的呻/吟是性/爱的催化剂,自己听过无数来自女性的呻/吟,唯独没听过男性的,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滋味呢?特别是文睿,强大而坚韧,与这样似敌非友的男人在没有锁门的桑拿室里欢好可是让他前所未有的血脉贲张。      “不,应该停止。”文睿拒绝道,那张抹不去红潮的脸露出坚决的表情。      祖少游无不扫兴,眉毛斜挑,抓紧时间寻找文睿身体内部的敏感点。笑话,让他半途刹车,文睿不怕变阳/痿,他还怕不/举呢。文睿见祖少游,或是祖天戈没有停手的打算,心道平时只会耍些小流氓的青年硬被催眠成地道的花花公子,胆大包天的色胚,想动,却蓦地浑身战栗,全身像过电般抖动。祖少游笑得狡黠,早前已经从文睿对他的态度猜出对方待他很宽容,约莫因为长得像战友?可是长得像战友就默许这种行为未免太过惊世骇俗。祖少游加速手指地抽/动,用自己的腹部摩擦文睿平坦的小腹,另一只手毫不松懈地环住他的细腰,非要将他的呻/吟从嗓子眼里逼出来。      “放开!”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调情,至少祖少游认为如此。文睿后方的甬/道被异物塞满,敏感点被坚硬的指甲刮过,再加上祖少游恶意摩挲腰线处紧致的皮肤,他只得紧紧盯着桑拿室的木门,唯恐黄泉或者某个不认识的人推门而入。      “一开始会疼,过后就爽了。”祖少游用鼻头轻蹭文睿的颈侧,咬上一口,舌尖滑过浅浅的齿印。满室的高温及祖少游吐出的欲/望气息将文睿蒸成了熟虾,前者让后者转身跪在地板上,双手及脸颊紧挨墙壁,圆臀翘起,柔韧的身体反弯出美妙的弧度。      要在这做?文睿攥紧拳头,强忍住快/感思考现状。这是不允许的,绝对不行……尽管还差临门一脚就能攀上高峰,但对方显然想在进入自己的身体后才释放自己。      祖少游靠过去,忘情地抚摸文睿,手下的皮肤虽不及女人光滑细腻,却奇异地隐藏着生机与力量,令他想用自己的四肢绞缠这具躯体,观察他痛苦兴奋的表情,以及按捺不住呻/吟出声时的羞涩与迷茫。祖少游倾身抱住文睿的肩头,强行转过他的脑袋搜寻他的嘴唇,然后攫住他的舌头。      “啊……”刚喊出半个节拍,文睿突然抿起嘴唇,指甲像要抠进墙壁里,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太疼了,尽管他有过一次经验,尽管祖少游的前戏做得很足,可等到这一刻来临时,他还是感觉到身体被撕裂的疼痛。祖少游扬起下巴剧烈地喘息,扶着文睿的腰缓缓推进。室内的药香似乎已经变了质,混杂着其它说不清的味道,发酵成催情香。      “这地方不错。”祖少游竟然笑了,“味道不错。”      文睿不小心漏出一声呻/吟,齿关被祖少游趁机用食指和中指撬开,夹住滑腻腻的舌头,腰部用力,加速推进。      “不舒服,把你的手移走。”文睿模糊不清地说。祖少游哼了声,没有继续推进,而是猛地抽出,然后浅浅进入,再抽出,深深进入。      “嗯……嗯……”嘴唇无法闭合,文睿发出低吟,臀部无意识地摆动,不知是躲避还是迎合。他汗流浃背,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锁骨流向下方,挂在嫣红硬挺的乳/尖上,投向祖少游的目光略显微涩。“有人……靠近……”不顾耽溺于性/爱中的祖少游,文睿兜头一盆冷水泼向正在自己身上肆虐的人,柔嫩的甬道内∕壁紧紧吸附着粗大的炙热,每次撞击都让他胸口颤抖。      “你说什么?”祖少游已经完全沉迷在这具身体里,他们是那样契合,就像从前有过这种性/事。      文睿深吸一口气,被祖少游撞击着,断断续续地说:“我……啊……外面……有……有人……”      “太舒服了。”祖少游完全没听到文睿的话,亢奋与快/感贯穿全身,里面像抹了油般滑润,任他畅行无阻,一下又一下连根没入文睿身体的最深处。“我喜欢你。”祖少游抱住文睿,把他顶在墙上,双手揉捏对方的乳/尖。文睿知道,祖少游省略了后面的定语,他刚才说过,“我喜欢你的身体。”      只是喜欢身体。      “他要过来了……”文睿闭着眼睛说。这时过来的人八成是黄泉,不紧不慢,半道被老板狼拦住说了几句话。      祖少游压根没把黄泉放在眼里,快速抽/插着,右手下滑,握住黏滑的柱体徐徐揉捏,“叫啊,我喜欢听你在我身下发出声音。”文睿再也忍不住了,张开嘴发出短促而压抑的呻/吟,“嗯……啊啊……啊……”      祖少游的粗壮被湿热的甬/道包裹绞压,从里到外酥麻万分,尤其与文睿相连的身体部位愈来愈硬,奇痒难耐。几秒种后,内/壁仿佛有生命般吸吮他最敏感的顶端,令他想要,一直想要,把文睿压在身下冲刺,折磨文睿的敏感点,让身为军人的他一边呻/吟,一边哭泣着求饶。      这是多么龌龊的思想!可惜文睿不知道。虽然他不知道,但他依然做出了报复性动作。文睿在两人酣畅淋漓的时候,猛地用身体撞开了后者,捡起地面的水勺舀了水,连续两勺直接泼到石头上。“滋!”室内腾起白雾,仿佛被人扔了烟雾弹,连旁人的脸都无法看清。      “吱呀。”门开了,黄泉的声音传进来,“目标出现。咳咳,你们没出去过?已经快十五分钟了,被蒸熟了?”祖少游满腹怒气无从发泄,下/身一柱擎天,只有迅速捡起布料围住腰身,而文睿躲在白雾后面平复呼吸。“你们快点!”黄泉在白雾散尽前走了出去。      黄泉走后,祖天戈肿胀的欲望简直要炸裂开来,眼底充血,恨不得扑过去摁住文睿用树枝狠狠抽打,但最后,他还是用手替自己释放了欲/望。文睿也不好受,后/庭酸痛,双脚无力,靠在长凳上喘气。虽然开了抽风,但室内温度依旧很高,这样的环境下做如此剧烈的运动,他们没昏过去实属万幸。      “姓文的,算你狠!”祖少游咬着牙齿咒骂。文睿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身体不累,但心脏却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第 93 章   第九十三章      文睿腰间围着湿漉漉的老挝布走出桑拿室,早晨没什么顾客,偶尔几位从旁路过的人也没向他投以异样的眼光,想必祖少游未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走到草药缸前舀了几勺冰凉的药水浇在身上,让比身体更加火热的神经冷却下来,然后靠着墙壁,闭上眼睛歇息。      祖少游比他先出去,此时不知在哪里,黄泉要是知道他弄丢了祖少游估计会大发雷霆,但文睿觉得祖少游不会离开,至少现在不会。文睿睁开眼睛,手覆上身后的金属,准备拧开冷水的开关,回头一看门框那儿倚着某人,正面色不善地注视着他。      “舒服吗?”祖少游似笑非笑地问,表情格外阴鸷。      文睿还没来得及回话,“哒哒哒。”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祖少游回头,发现黄泉站在走廊的拐角处,而自己正对面是一群赤/裸着上身,围着老挝布,肌肉相当发达的光头男人,为首那位十分眼熟,跟记忆里的某张脸重合,当然这个男人不是光头,头发还特别浓密。      “前面的人让开!”有头发的男人旁边站了两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人用老挝语吼了一句,可惜祖少游听不懂。再看那个有头发的男人,长了张霸气横生的脸,眼珠漆黑有神,身材修长,英武非凡。他不顾形象伸出小手指掏了掏耳朵,又撩起胯/间的布擦去耳屎,眯着眼打量祖少游。下一刻,他身旁两名大汉凶神恶煞地冲上前,意欲把祖少游揪离门口,“滚!”      文睿直起身,目光越过祖少游的肩膀落到有头发的男人脸上,而祖少游根本没动,反而用中文说了句,“石彬达,你就这样待客?”被唤作石彬达的男人未见异常,只是眉头微不可觉地皱起,过了几秒钟,他挥手让两个铁塔般的保镖退下,只身走向祖少游。      文睿不知道石彬达是谁,看到黄泉隐在拐角处面无表情地观察石彬达,他想,这人约莫就是“目标人物”。      “小石头。”祖少游忽然做了个夸张的动作,左手和右手合成心形举在胸前。      石彬达的脸瞬间堪比锅底,眉毛和嘴角不断抽搐,忍了又忍,才用低淳的男中音说道,“他/妈的祖少游,给老子闭嘴!”祖少游哈哈大笑,走过去与石彬达来了个美式拥抱。      这时,黄泉不紧不慢地踱出来,装出偶遇的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睛,说:“咦?少游,这就是你说的发小?”祖少游转身看了黄泉一眼,扭头向石彬达介绍,“这是黄医生,Dr.An教授去世后,一直是黄医生照顾我。”黄泉也围着老挝布,显然跟祖少游是一路的。石彬达倒没有什么表示,他身后那群光头男人却像群秃鹰般用阴狠的眼神盯着黄泉。      “哦?心理医生。”石彬达嘲讽地瞅着祖少游,“前几年听说你得了精神病,还只当Black逗我玩,没想到是真的?”      祖少游不以为然,勾起嘴角,“Black说你在这儿,多年不见,你混得不错。”      “好得很,哈哈。”石彬达转向文睿,文睿不卑不亢地回望他。石彬达乌黑的眼珠奕奕有神,“那个也是你朋友?”      “是我的助手。”黄泉接道。      石彬达瞄着祖少游,祖少游点点头。      “有消息说Black已经挂了。”石彬达低头抠着自己的小手指,语气慢条斯理,“被中国政府堵在机场,你不是和他在一起吗?”      “我们不是在同一个机场下的飞机。”祖少游略显遗憾地回答,“他被抓了。我在西安藏了几天,然后取道云南来投奔你。”      “哦。”石彬达也挺遗憾,“可惜。”然后兴奋地抬起脑袋望着祖少游,“别管他,咱哥俩现在好好聚聚。”      石彬达话音刚落,黄泉适时地插了句嘴,“少游,你们老朋友相聚,我们就不打扰了。”然后瞥了眼文睿,又提醒似地说道:“少游,你精神不太好,饭前一小时必须服药。”      祖少游心里怎么想,文睿是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表面这种愉悦的情绪。祖少游笑得灿烂,但是灿烂中带股子邪气,“谨遵医嘱,黄医生费心。”      作为任务中的一份子,文睿发现自己被彻底蒙在鼓里,像只无头苍蝇般围着祖少游和黄泉乱转。比如黄泉肯定知道石彬达会在这里出现,而祖少游应该不知道,但他对于石彬达的出现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说自己是特地来找他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祖少游也事先知道石彬达在这?或是他跟黄泉突然产生了良好的默契?显然,第二条简直是天方夜谭。      “走吧。”石彬达拍拍手,堵在门口的光头大汉马上让开道路,垂手侧立两旁。      祖少游与石彬达走进来淋草药,文睿闪到一边,只想快点清洗身体,然后穿上自己的衣服。      “柳医生,一起来?”祖少游拽起文睿的胳膊,明知对方不愿意,却偏偏想要这么做。      文睿盯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甩开也不是,不甩开也不是。黄泉虽没有说话,但文睿知道,他一直盯着他。      最后的结果,是祖少游与石彬达一齐进了某间桑拿室,文睿对于黄泉居然任由祖少游与石彬达离去的行为感到迷惑,他不应该一直盯着祖少游吗?让这样两人单独相处,难道他不害怕祖少游搞出什么小动作。然而,黄泉对此似乎十分放心,甚至那胸有成竹的模样让文睿觉得他巴不得祖少游快点与石彬达独处一室。      “小柳,我们去另一间。”黄泉走过来,亲昵地对文睿开口道。      “不好意思,黄医生,我想出去。”文睿婉拒。      黄泉眨了眨眼睛,“也好,我跟你一起。”他们向更衣室走去,光头大汉中的几个人明明没有接到石彬达的命令却自动尾随他们,黄泉丝毫不在意,与文睿一起换好衣服去了外面的茶室。中国老板娘的茶室不仅卖茶,也卖当地最流行的一种啤酒。黄泉与文睿并排坐着,呷了口啤酒,光头男人们离得不远,但压低声线说话,他们必定听不清楚。      “你们在里面做什么了?”黄泉悄声细语地询问,眼里带着讥笑。      文睿肤色潮红,可也能说是蒸完桑拿的效果,因此他看起来无比镇定,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说:“跟你做同样的事情。”      黄泉扭过头,出神地盯着窗外,窗外有穿着清凉的老挝少女,后面跟着一条尾巴上卷的黄色小狗。很久后,他慢慢地开口了,“小柳,无论你发现什么,或是背负着什么使命,首先,你不能忘记是谁给了你那些荣誉,它们从何而来,以及你的身份。”      文睿轻摇手里的玻璃杯,淡黄色的液体表面泛着细微的白色泡沫,随着水纹缓缓漾开。      “你肯定很疑惑,我为什么放心祖少游跟石彬达走。”      “你什么也没对我说。”文睿垂着眼皮,指腹摩挲着杯底,“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给我,配合就是一句空话。”      黄泉咳嗽几声,余光瞥向光头大汉,“现在说话不方便,总之你必须听我的。当然,老头子叫你做的事我很清楚,只要你不行差踏错,我保证不会暗中使绊。”文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半个小时后,石彬达和祖少游一起离开了水云天,黄泉递了两颗药给祖少游,让他当着自己的面服下。他们没坐车,也没离开琅南塔,而是踏上崎岖的山路往丛林深处走去。原来,石彬达就是赤色黎明的二把手,从万象来到琅南塔的私家别墅接他母亲。祖少游口中的Black是欧洲一个名为圣十字组织的头目,那个组织只有十来人,规模不大,却跟赤色黎明有过接触。祖少游加入圣十字后,Black与他以旅游者的身份进入中国大陆暗中联系国内的反/华人士,却被中国特工提前截获信息,一网打尽。这些,都是黄泉后来向文睿透露的信息,只是现在,他们就像参加徒步生态游的旅客一般,在茂密的丛林里越走越深。到了晚上,文睿抬头望向星空,天上繁星点点,落入眼帘的不知是多少万亿年前从遥远的银河彼端飞临地球的微光。      老挝有许多少数民族,即便在科技日新月异的今天,他们依然世世代代在山林里繁衍,几户人家就是一个村落,几条村落组成一个部落。对于徒步生态游,老挝政府规定外国游客必须组团沿着固定的旅行路线行走,为的就是不冒犯当地土著,而石彬达他们走的这条路线没遇到任何一拨游客,也就是说他们走的根本不是旅游路线。当然,文睿没指望他们会走正常的旅游路线。      “在这里歇一晚,明天继续。”石彬达在一幢掩映在丛林里的破旧吊脚楼前停下。      房子不大,茅草屋顶,竹篾墙壁,进去一看,地板是木制的,和中国少数民族的吊脚楼差不了多少。作为石彬达的客人,祖少游等人自然睡在楼里,而光头大汉们只得在楼外支起数顶帐篷,于火塘里起火烹煮晚饭。      晚饭是糯米跟牛肉,摆在一人多长的芭蕉叶上,还有人抽着自卷的土烟,优哉游哉好不舒服。祖少游似乎和先前有点不同,只是表面根本分辨不出这细微的诧异,文睿也找不到实际证据,仅凭自己的感觉。山里很黑,吊楼外的篝火映得吊楼里面隐隐绰绰,祖少游与石彬达坐在露台上打哈哈,黄泉突然笑了声,以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他看见了。”      文睿怔然,根本不明白黄泉的意思。      黄泉冷笑片刻,说:“纹身。”      “什么?”文睿问了一句。      黄泉指着大腿内侧,“姓石的这里纹了朵占芭花。”      占芭花在中国称为鸡蛋花,开遍大街小巷,是老挝的国花,也是老挝的灵魂。文睿不明白像石彬达这样英武的男人为什么会在这样诡异的部位纹一朵花。      黄泉继续说:“祖少游看到了。”      “看到又怎样?”文睿瞄向石彬达。      黄泉低头,沉默不语。过了会儿,他问:“你知道多少?”      “哒哒哒哒。”楼梯咯吱作响,传来一阵脚步声。吊楼外的光头大汉看到楼里只剩文睿与黄泉,竟然朝石彬达点了点头,上来两位直接坐到离文睿他们几米开外的位置。      黄泉只得结束谈话,打了个哈欠,说:“睡觉。”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中国特有的花露水往身上抹了一遍,又把两盘古老的螺旋蚊香一前一后点燃,这动作让文睿想起他与祖天戈在枫城的那个暴雨之夜。      祖天戈……      文睿的目光由石彬达转向祖少游,他的侧脸忽明忽暗,英俊得如希腊神祗。约莫躺了一刻钟,有人往他身上扔了一堆软绵绵的东西,文睿睁眼一看,是蚊帐,而扔蚊帐的人是祖少游。      祖少游躬身用两根手指重新夹起蚊帐,语气轻缓地说:“挂上。”在野外睡觉,即使睡在吊脚楼里,不挂蚊帐,第二天脸肯定得又红又肿。以前有人说笑,说在老挝的丛林里过夜只能做三件事:看星星、听蛙鸣、喂蚊子。文睿只得爬起来帮祖少游挂蚊帐,祖少游趁其不备在他的屁/股上抓了一把,文睿打了个激灵,回头狠狠白了他一眼。      “我技术不错吧?”祖少游露出一嘴的白牙。      不错是不错,但那块毕竟久不经人事,虽然没做到底,但好歹走了这么些路,没什么大毛病,轻度不适还是有的。文睿没说话,挂好蚊帐低着头往里钻。黄泉翻了个身,坐起来,有个大汉也给他扔了蚊帐,正搭在他的头顶。      “我就不挂了,咱俩睡一块儿。”祖少游钻进文睿的蚊帐。      文睿没做声,看向石彬达。石彬达已经躺下,没往这边瞧,倒是黄泉在隔壁露出暧昧的笑容,似乎在嘲笑他俩。      “黄医生,你也早点休息吧。”祖少游撑着脑袋懒洋洋地说。      黄泉意味深长地看了文睿一眼,文睿回看他,脸色平静。      睡觉时,祖少游不规矩的手慢慢摸向文睿的胸膛,丝毫不避忌吊楼里的其他两人。文睿想抽他,即使他顶着祖天戈的脸。      祖天戈……祖天戈?文睿胸口闷得慌,他跟他做了,虽然是祖天戈的身体,可祖少游是祖天戈吗?      蓦地,祖少游像个八爪鱼缠在文睿身上,炙热的嘴唇贴住后者的耳垂,舔了舔,在文睿的胸膛一笔一划地写字:“你始终透过我的眼睛看着另外一个人,你是不是喜欢他?”    ☆、第 94 章   第九十四章      喜欢?喜欢祖天戈?      当然,他当然喜欢,他们是战友。      祖少游低低地笑了,手指轻轻勾勒起文睿的脸部轮廓,“嗯?”      文睿动了动脖子,躲开祖少游的手,然后把祖少游往左边赶,祖少游见文睿推他,便顺着力道松开对方的肩膀。文睿瞥向祖少游,篝火的余光在他脸上镀了层金红的膜,模糊了他的五官,却无形中增加了他的魅力,他的眼神专注,可夹杂着嘲笑,仿佛正在说:“可惜,我不是他。”文睿心底泛起酸涩,眼皮子重起来,翻了个身,于黑暗中看着自己的背包,包里有一本书,祖天戈送他的书。      喜欢吗?      文睿无声地念出三个字——祖天戈。是的,他喜欢,他承认,只是这很奇怪吗?他们是老同学兼战友。      文睿揉了揉眼睛。      翌日,天色微亮,白云恰似散乱的鱼鳞,被刚刚露出山头的太阳染成了红色。石彬达的人组织纪律严明,很快便站成一排向他问了早安,那排场就像首长检阅。黄泉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不以为然地哼了声,文睿走过来,默默捡起自己的包。他们又走了一天,夕阳西下时,山间小路的尽头出现一条村落,清一色吊脚楼,下面养着家禽或牲口。      “到了。”石彬达朝祖少游点点头,前呼后拥往村里走去。      文睿看到村落旁有一条溪流,对面是不知名的山花,几个衣不蔽体的孩子呆立在岸边,很快扔了手里的泥巴跑回自己家。老挝真的很穷,是一个极度贫穷的国家,可就在这样远离尘世,没有喧嚣的村落背后竟然矗立着一幢三层欧式小洋楼,白墙绿顶,黄色外墙,里面的花园摆着阳伞,由于山里没有通电,后面的平房内有一排发电机。      见到这种情景,文睿突然感叹,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很快,石彬达及众人鱼贯而入,祖少游也跟进去,黄泉上前拍拍文睿的肩膀说:“走。”      石彬达的母亲在睡觉,佣人跑出来双手合十,他挥了挥手,让那些人下去做晚饭。“先休息一下。”石彬达笑着对祖少游说:“我母亲住第三层,她爱清静。第二层只有两间客房,你是跟我住一楼,还是住在二楼。”      自从遇到石彬达,黄泉就对祖少游格外放心,要是搁以前,他保准不愿让祖少游离开他的视线,但现下他毫无异议,瞅着祖少游,一副客随主便的模样。      “我吗?”祖少游舔了舔嘴唇,眼角上挑,盯着文睿,懒洋洋地应道,“小石头,我想跟柳医生一间房。”      文睿没想到祖少游会这么说,有点惊讶,更多的是郁卒。他是什么意思?嫌在吊脚楼里还不够暧昧?先不谈黄泉,石彬达的眼神已经在自己身上转了好几圈,勾起嘴角,露出同祖少游一般无二的轻浮笑容。      “你随意。”石彬达笑眯眯地转向黄泉,“黄医生不介意吧?”      黄泉连连摆手,“哪里,我不介意。”      “我怕黄医生觉得自己落了单,似乎柳医生跟少游的感情更好呢。”      文睿抬起眼皮,不着痕迹地睨了祖少游一眼,心想你们都不介意,我介意,我还有事没问黄泉。祖少游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文睿,绅士地伸出小臂说道,“柳医生,请吧。”文睿只好背着包往楼上走,祖少游跟上来,手心若有似乎地扶着他的腰。转弯时,文睿低低地问了一句,“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你脑子里到底被黄泉那群人灌了什么东西?      文睿突然咬紧后牙槽,因为祖少游正隔着薄薄的布料摩挲他圆翘的屁/股。“你不是喜欢我这张脸吗?”祖少游轻挑地说:“我让你看够本。”      晚上,石彬达带来的人轮流在洋楼外站岗,村落里的老挝人不住地向这边张望,有几个胆大的小孩甚至跑到墙边探头探脑。方圆百里,唯独石彬达的别墅灯光璀璨,周围一栋栋吊脚楼还维持着最原始的习惯,点的是蜡烛。      别墅二楼。      黄泉检查了房间,没有窃听器,把碗筷递给过来收拾的佣人后,自己站到窗前自言自语,“这里的人民如此淳朴,姓石的你究竟在防什么?”而另一边,由于祖少游不想出去,因此也不许文睿出去。      文睿眯着眼,嘴边泛起浅浅的微笑,说道,“你觉得你能阻止我吗?”      “不能。”祖少游靠着床栏啜了口香茶,“但是,小石头现在连我都不信,没有获取他的信任前,你们最好别有所异动。”      文睿在附近找了张椅子坐下,定定地看着祖少游,“你愿意帮我们?”      祖少游放下茶杯,耸耸肩膀,“我不是一直在帮助你们?”      “是吗?”文睿反问。      祖少游没有回答,只是又端起茶杯抿了几口,许久之后,他说:“你信不信任黄泉?”      “比起你,我更信任他。”文睿很快回答。      比起他,其实我更愿意相信你,然而是从前的那个你。      祖少游不悦,蹦下床欺身上前,伸展双臂将文睿围在身体与椅子中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跟你已经有过那么亲密的关系,你竟然宁愿相信他,真是太伤我心。”      文睿仰起脸,眸底透着清辉,嘲讽地弯起嘴唇,“对不起,药不在我这。”      祖少游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很快隐去,下一秒,他弯腰覆上文睿的唇,温柔地吻他,“比起药,我觉得你的身体对我更有疗效。”      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文睿不知自己的心为何会痛,或许因为对方眼里一闪即逝的情绪?祖天戈不会对他露出这种眼神,他的温柔发自肺腑,而不是祖少游这般虚假冷情。      “嗙!”文睿将祖少游推倒在床上。      温柔就像指间沙,不经意间匆匆溜走。他抹掉嘴边的唾液,斜睨着祖少游,在祖天戈离开七十天后,他竟然贪恋起这样虚假的温柔。“我没有药。”文睿的手指不知不觉攥进手心里,“你不必跟我套近乎,也许在黄泉身上下功夫会比我有用。”      “哦?这样?”祖少游嘴唇暗红,嘴角破了皮,渗出的血丝被他用大拇指揩去,“那我要调整作战计划了。”他坐起来,盘着腿,一只手撑在膝头托起下巴痞笑,但语气却是说不出的认真,“我以为你喜欢这张脸,看来我的美男计从来没奏效过。”      文睿没说话。      “可是我觉得你其实很享受呢。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也叫得很愉快?你喜欢他吧,那个叫祖天戈的人,你喜欢男人。”      “放屁。”文睿硬邦邦地扔出两个字,转身走出房间。      喜欢男人?喜欢祖天戈?自从来到这里,他每天都被问号包围着。他跟祖天戈的关系不正常,甚至愿意委身于他,但这不代表喜欢吧,祖少游完全是霸王逻辑。      房间外没有人,倒是走廊尽头站了两名大汉。文睿在大汉地注视下敲响对面的房门,黄泉应声开门,见是文睿,立马笑容可掬地将他请进房间。“嘭!”门关了,黄泉笑容散去,指着床上的一堆衣服说:“我先去洗澡。”文睿有气无力地点头,黄泉疑惑地瞅了他一眼,夹着衣服走进浴室。      黄泉的房间视野很好,早前他们过来时看到的那条河就在十几米外静静淌着,谁也不知道它在这里呆了多久,或许和小乘佛教在老挝的历史一样悠久。文睿坐了会儿,浴室里水流声不断,黄泉几乎洗了半个小时,依然未见结束的倾向。文睿开始不耐烦,看看时间,决定出去走一走。      石彬达并未限制客人的自由,但他的手下却自发地跟着文睿,就像文睿随时会举着匕首捅进石彬达的胸口。“呵。”文睿轻笑一声,走向被自己关注了很久的那条河。      山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也有例外,特别是久不见远客的村落突然来了许多陌生人。老挝人民淳朴温和,不喜争斗,之前跑回家中的几个孩子此时远远见了文睿,居然光着脚跑来,兴高采烈地冲他说起老挝语。      “Sabadi。”他们叫着,手舞足蹈。      有个孩子看起来特别聪明,知道文睿听不明白,转了转眼珠子,用生硬的中文说道,“你好。”中国在老挝有许多援建项目,饶是居住在深山里的老挝人都能感受到中国强大的影响力。文睿笑了,左右合掌,十指并拢置于胸前行礼。孩子们更加兴奋,缠着文睿问东问西,可惜除了那句“你好”外,大人和小孩根本无法正常地交流。      山间夜凉,很快,村落里走出一个大人,皮肤蜡黄,身材瘦小,见到文睿后行礼,面对附近的彪形大汉也脸带笑容。或许在老挝人民心里,人类都是佛祖的子民,佛祖慈悲,无畏无惧,他们信仰着佛祖,于是觉得所有人都是善良人吧。      虽贫瘠而自足,所以他们自由快乐。      孩子们离开后,文睿心中的郁气消散了不少,连大汉们的万年冰山脸也觉得生动可爱起来。他估摸着黄泉就算动作再慢,这时间也够洗两回澡了,于是往回走,进门时发现身后的大汉突然僵住了身体,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中国人?”      宽敞的一楼客厅里响起女人瓮声瓮气的声音,随后黑暗中出现一张脸,千沟万壑,依稀能分辨出年轻时姣好的面容。      一个老挝妇女。      上身无领斜襟上衣,下穿筒裙,只是那张脸太过苍老,苍老得跟身形不配。“中国人?”她重复着这句话,颤巍巍地走来,冰凉的手牵起文睿的胳膊,仰起脸,专注地打量文睿。      “你是?”说不懵那是假的,文睿最不擅长应付的群体就是自己的长辈,何况还是突然出现在客厅里的异国妇女。      “我很久没见到中国人。”她自顾自地说着中文,身体里的寒意由指尖传递给文睿,令后者不禁疑惑,活人的身体居然可以冰凉到这种程度。      “对不起,你是……”文睿想抽回自己的胳膊,但这样的动作对于一位女性长辈来说似乎不够礼貌。      她紧紧抓住文睿,嘴里嘀咕着老挝语,从口袋里掏出飘着异香的白色棉线在文睿的手腕上缠了好几道。      ……这个文睿知道,是老挝传统的拴线祝福,通常饱含着美好的愿望,愿被棉线拴住的人长寿、健康、幸福。只是,她绑他做什么?她又是谁?      “她是一个疯子。”仿佛回应文睿的疑惑,客厅里又出现一个人,长相英俊,身材挺拔,不是石彬达又是谁?      “我母亲是一个疯子。”石彬达露出一个堪称邪恶的笑容,“她喜欢中国,喜欢到最后疯掉了。” ☆、第 95 章   第九十五章      妇人走了。石彬达穿着睡衣,一手端着红酒,文睿沉默半晌,不知要跟这个并不相熟的人说些什么。      疯子?刚才那名妇人是石彬达的母亲?还是个疯子?      “柳医生,你觉得这里美吗?”石彬达靠着落地窗,窗帘飘动,银色的月光从外面透进来,为他拉出一道斜斜的侧影。      既然被点了名,就没有继续沉默的道理,文睿轻轻地应道,“还不错,很宁静。”      “我说吧。”石彬达文雅地笑了,“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选定这里建造别墅。”      “是么?”文睿附和道,“石先生眼光真好。”      “他们都说我眼光好。”石彬达抿了一口酒,眉毛上挑,用狡黠的眼神看着文睿,“柳医生,你还是快点回去,我可不想那小子独守空房。”      文睿噎了一下,随即沉稳地说了声,“石先生,那我先上去了。”      “哎,叫石先生太见外。”石彬达摇着红酒靠过来,修长的手指搭上文睿的肩膀,“美人,叫我达达,如果他不能满足你,我的怀抱永远向你敞开。”      文睿当即就要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石彬达却张狂地笑起来,声音嚣张而放肆,“哈哈哈……我逗你呢。”接着他抽回自己的手,暧昧地看了文睿一眼,“柳医生,我的技术也不错,要试试吗?”      “不用。”文睿斩钉截铁地拒绝,在石彬达惋惜的眼神中走上楼梯。      技术?试试?祖少游,你到底跟石彬达说了些什么!      文睿本想找黄泉问些事情,这下好了,他强忍住踢门的冲动,直接推门,关门,反锁,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祖少游正在玩PSP,见文睿面色不善,不由地讶异道,“美人,谁惹你了?”      “你对石彬达说了什么?”文睿走到床边,一掌拍掉祖少游的PSP。      祖少游好笑地望着他,捡起PSP瞄了眼,可惜地说:“Game Over。”      “祖少游。”文睿声音冰冷,祖少游从未见过这样的文睿,看来他真的生气了。      “你在气什么?我上你时你都没生气。”祖少游扔了PSP,展开双臂慵懒地靠着枕头,“刚才遇到小石头?”      “他叫我美人。”文睿捏了捏拳头,“你为什么对他说这个?”      祖少游恍然大悟,似笑非笑地瞅着文睿说:“我的美人,多大的事情啊,原来是这个。”接着,他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翘着腿,眼神在文睿胯/间游荡,“好兄弟间自然没有秘密,何况是这么愉快的经历。你知道吗?小石头是天生的同性恋,对于取悦男人这种事,他比我在行,我只是向他取经,让你以后更舒服而已。”祖少游从床上站起来,上身赤/裸,□只穿了条黑色紧身平角裤,包裹着他强健的肌肉,以及足以傲视群雄的……凶器。      “你说了?”文睿没看他,平静地问。      “我说了。”祖少游抚摸文睿的头发。      “你说什么了?”文睿抬起头。      “全部。”祖少游露出一个令人憎恶的笑容,“他以为你跟他是同类。”      文睿低下头,祖少游揉捏他的耳垂,它们不争气的红了,丝毫不顾及主人的感受。      “明明是一个男人,却引得我如此迷恋。”祖少游俯身在文睿耳边笑道,湿热的呼吸在后者颈侧徘徊。      “我说过,你这招应该对黄泉用。”文睿退后几步,鄙夷地看着祖少游,“还有,你以为这么做,黄泉就会对我产生怀疑?”      “不会吗?”祖少游歪着脑袋问。      “不会。”文睿摇头,“我不会帮你。”      “真的?”祖少游哈了口气。      帮,我当然会帮你。还有药,我当然想给你。只是……      文睿盯着祖少游的眼睛,想就这么陷进去,陷进祖少游的意识里,打开那扇尘封的大门,把祖天戈放出来。祖天戈离开很久,他也离开祖天戈很久,尽管还有许多事情弄不明白,但至少此刻,他知道自己渴望太阳的温暖,怀念纯粹的笑容,以及温度略高于他的粗糙掌心。      祖少游抿着嘴笑,暧昧而灿烂,双手捧起文睿的脸,朝着对方的睫羽轻轻吹气,“你错了,你肯定会帮我。”      文睿不屑地睨着他。      “你喜欢他,但会爱上我。”祖少游像诵念佛经般虔诚地说了好几遍,“你喜欢他,但你会爱上我。”      爱上祖少游?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然而,向来游刃有余的文睿居然有些慌乱。      什么喜欢?什么爱?什么乱七八糟?      祖少游说得如此认真,他认真的模样同祖天戈一模一样,漆黑如墨的眼珠仿佛整个宇宙,隐藏着许多他看不透的东西。      “嗙!”第二次,文睿将祖少游推倒在床上,不过这次他没有离开房间。祖少游的后脑勺磕上软绵绵的席梦思,虽然不疼,可也受了不小的撞击。      “你怕了吗?”祖少游勾起嘴角,躺在床上问道。文睿眼底的慌乱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自那晚文睿从天而降解救他于水火中后,他就产生了一种感觉,这个人已经彻底卷入自己生命中,互相牵绊,天涯海角,无处逃脱。      “天涯海角啊……”祖少游自嘲地想。      文睿的脸渐渐变得苍白,这是紧张的表现。他在窦文军装有实弹的九五突击步枪前都没有紧张过,他现在紧张什么?      “或许你现在还不爱我,不过,你没发现自己在处理与我有关的事情上都会犹豫吗?”祖少游信心十足地说。      那是因为你是祖天戈。      “你对我的态度比别人特殊。”      那是因为你是祖天戈。      “你对我有好感。”      那是因为你是祖天戈。不,不对……      “特殊的感情往往会产生质变。”      “那么,你也会爱上我吗?”文睿眼皮直跳,突然提高了声音问道。      “我说我爱你,你信吗?”祖少游的眼睛怪异地亮着,“我说喜欢你的时候,你有多么不屑啊。”      “我根本不信。”文睿强调。      “是这样了,你是一个害怕付出的人。”祖少游俨然摆出灵魂剖析者的姿态,“如果我不付出爱情,你就绝不会为我付出爱情。因为你笃信我不会把真心交给你,所以你肯定自己不会爱上我。对吗?”      “我是一个害怕付出的人。”文睿缓缓地重复这句话。这个世界上,愿意无条件付出的人都是不惧受伤的人,而不愿轻易付出的人基本都是害怕受伤的人。      原来,自己竟是后者。      “可是,你会爱上我,不管我爱不爱你。”祖少游惬意地摸着下巴,仿佛这已经是事实。      先机尽失?因为他觉得自己喜欢祖天戈,所以会爱上模样相同的他?      “如果这样,你不就是一个替代品?”文睿失笑。      祖少游换了个姿势,侧身撑着脑袋看向文睿,“啧啧,你还不明白吗?我在你眼里是什么一点也不重要,你爱我就行。”      “你认为我会在你永远不会爱上我的情况下爱上你?”      这话挺绕口,但祖少游显然听明白了,他讥笑着点头,伸出爪子探向文睿的腰间。      “呵。”文睿眯起眼睛。祖少游又一次将霸王逻辑发扬光大,他凭什么这样自信?凭什么说自己会爱上他?“我想,我们应该结束这场关于爱情的愚蠢谈话。”文睿面无表情,“你在异想天开。”      “你确定?”祖少游的手被文睿推开,只得一笑置之,懒散地瞄着对方。      确定?不,他不敢确定。眼前的人既是祖少游,又是祖天戈。祖少游的意思是喜欢祖天戈会成为自己爱上他的引子,可他们是一个人,一个人!这也太可笑了。      “如果我喜欢祖天戈,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有机会?”许久之后,文睿对床上的祖少游说道。      “因为我不会给他机会。”祖少游笑得很轻松。      ……不给自己机会?有意思。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文睿说道,“我喜欢他,但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      “我不信,我抱你时,你的反应可不像第一次。”祖少游终于失去了耐心,用祖天戈的眼睛盯着文睿,“你和他曾经有过是不是?如果你不喜欢他,为什么甘愿躺在他的身下?难道他其实是下面那一个?”      关于这个问题的解释,文睿在苍狼基地里就已经思考过很多次。那时他自我安慰,他们是炮/友,除了一齐发泄欲望,平时还是最为亲密的战友。祖天戈是战友,是他最好的朋友,至于好到什么程度……也许是可以上床的程度,也许是可以任由自己像女人般躺在他身下的程度。      蓦地,毫无预兆,文睿的心一阵揪疼,祖少游,不,祖天戈的脸就在眼前,眉眼带笑,伸出双臂,于黑暗无人的夜里抱紧他。      “怎么?”祖少游动了动嘴皮子。      文睿垂下头,这个世界估计再没有人比他更会自欺欺人。房间里的灯光骤然熄灭,月光霎时成为黑夜的主角。      “你想好没有,到底是哪种答案呢?”      脑海中的幻象被祖少游的声音无情打碎,可回过神后还是见到同一张脸。      “你怎么不说话?”      “文睿,你为什么不说话?”祖天戈的眼睛比黑夜更加幽暗,温柔得能滴出水。      原来,那就是喜欢。祖天戈突然从基地消失时,心脏被剜掉一块的感觉,原来叫做喜欢。      “你喜欢他。”祖少游笃定地说,眉梢带笑,与祖天戈并无二致。      我喜欢他。      祖天戈说:“你其实喜欢那个叫做祖天戈的人。”      原来,我喜欢你。      一直都喜欢你。 ☆、第 96 章   第九十六章      失去光源的别墅霎时回归最原始的状态,屋外皓月当空,银辉细细碎碎铺满整个房间。祖少游眨了眨眼睛,一动不动瞧着缄默的文睿。房间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低声交谈,仔细听去,隐隐有装了消声器的枪击声。文睿对此充耳不闻,只在脑海里虚构一个人的身影,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出来!”石彬达的手下撞坏了门锁,发现屋内只有文睿与祖少游两个人时明显愣了愣。      祖少游冷笑一声,爬起来,歪歪斜斜靠着枕头,“怎么回事?”      “没事。”石彬达的脸突然出现在大汉身后,锐利的眼神扫过祖少游,顺便在文睿脸上也转了一圈。“一个杀手。”他笑了笑,“挺带种,但不自量力。”      “杀手?”祖少游貌似很感兴趣,“人呢?”      “想看?”石彬达勾了勾手指,“来。”然后转向文睿,“柳医生也一起。”      今夜注定无法入眠。文睿没等祖少游穿鞋便直接出了房间,石彬达靠着门框,优雅地夹了支烟,旁边有人递上打火机,他抽了一口,慢慢地说:“吵架了?美人是用来哄的,你要是不行让给我好了。”      “你倒是想。”祖少游随便往身上套了件睡袍,“他不是你能驯服的。他是狮子,你只能跟野猫玩。”      “你小子。”石彬达哭笑不得。      野猫吗?野猫啊……      发电机被人彻底破坏了,操作手是一只老鼠,此时正全身黑糊,散发着焦臭味儿躺在事发现场。石彬达让人从地下室新抬出几组发电机,约莫过了十分钟,别墅终于恢复光明,而那名杀手也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说是真面目,可他的脸上全是血,被人扯住头发,跪在地上痛打。      “哟,黄医生。”祖少游慢条斯理地跟黄泉打了个招呼。黄泉竟是先到了,反正文睿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旁边看热闹。      血,触目惊心的血,顺着地面蜿蜒直流,慢慢渗进地板的接缝里。文睿始终没看清那人的脸,祖少游紧挨着他的肩膀站定,好奇地望着前方那人。      “嘭咚!”      杀手被人踢了一脚,身体在地面翻滚了会儿,软绵绵地瘫在文睿脚下。那一刻,文睿忽然觉得这个人大概就会这么死了,死在他的眼前。      “畜/生……”      杀手嘴唇嫣红,多半沾了自己的血,用手背抹去,吐出一口红色唾沫,应该是舌头磕破了。      文睿微微有些吃惊,他说中文?畜生?祖少游往后退了一步,嫌恶地看着自己的拖鞋,杀手的血已经将鞋底染成了半红。      “问问他,我们这里谁是他要找的熟人?”石彬达从容不迫地站在楼梯上,把烟头弹给自己的手下。      “他不是来杀你的么?”祖少游幸灾乐祸地弯起嘴角。      “呵呵。”石彬达摸着下巴微笑,“他真是单找我,我可会受宠若惊。”      周围不少人投向黄泉与文睿的眼神里带着憎意,倒把祖少游给彻底忽视了。黄泉尴尬地瞄了眼石彬达,装出被吓到的模样靠近祖少游。      “畜/生……”杀手在冷笑,肩膀抖动。      文睿低下头,能看到脚下那人用牙齿在嘴唇上咬出几个青白的牙印,手指甲划过地板,留下浅浅的痕迹,飞溅的血色唾沫星子弄脏了他的拖鞋,星星点点,红得刺目。      “退后点。”祖少游这次也听到了“畜生”两字,不悦地皱着眉,伸手拽过文睿。同时,杀手被人捏着下巴,被迫以正脸面对大众。      一张斯文秀气的脸,一双混杂着太多感情的桃花眼。      文睿微不可觉地颤抖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所幸这时没人看他,包括石彬达及其手下在内的所有人全部盯着正在地上痛苦蠕动的杀手。过了几秒钟,石彬达抛弃了优雅与从容奔向杀手,揪住他的衣领,帅气的脸庞变得铁青,眼睛发红,完全是盛怒的状态。      “为什么!”他高声咆哮,声嘶力竭,“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你?文睿也想问。      依兰依兰的家乡有一片美丽的雨林,一条荒凉的国境线。某天,一队特种兵越过国境线从雨林深处救回一个边防小警察,小警察在千难万阻的使命之路上始终不肯扔掉他的砍刀,即便那是牵引着死神的引路蝶。后来,特种兵们一致断定,这是一个奇怪的小警察。      “啪!”石彬达扇了杀手一巴掌,全然不顾对方摇摇欲坠的身体。“裴喆!你个王/八蛋!”他吼道。      裴喆无力地翻动眼皮,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沾满血的双手握住石彬达的手腕,“畜/生……”      石彬达的表情简直像要吃人,不断耸动裴喆,裴喆腰肋处汩汩往外冒血,随之而去的还有体温。      “老大……”石彬达的手下很想对他说,您再这么摇下去,那小子就真死定了。      石彬达好像反应过来,不再拼命摇晃裴喆,裴喆目无焦距,眼神掠过文睿与祖少游的脸时也未做停留,直接晕了过去。“救人!”石彬达扭头对众人咆哮,紧紧把裴喆抱在怀里,鲜血染红了睡衣。      这戏剧性的变化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祖少游若有所思地盯着文睿,黄泉眉梢高挑,喜怒不形于色。众人让出一条路,石彬达抱着裴喆冲向自己的房间,裴喆的手垂在空气中轻轻摇摆,就像死人的手,指甲下面没有血色。      作为经常在刀尖上舔血的一群人,处理普通刀伤完全没有问题,更何况随行的人员中有石彬达的专职医生,很快,裴喆的血止住了,只是需要输血。      “祖先生,你们还是回去吧。”本想继续看热闹的祖少游面前多了一只手。      祖少游眯起眼睛,斜睨着胆敢阻拦他去路的光头男人,对方有一张骇人的面孔,多半因为横过整张脸的狰狞刀疤。“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你这张脸很有个性。”祖少游冰凉的指尖滑过自己英俊的脸庞,轨迹刚好和疤男的伤疤一个方向。      疤男冷冷地看着祖少游,眼底杀意一闪即逝,“很多人都这么说。”      “是么。”祖少游语带嘲蔑地回道,“不止个性,还很帅。”      旁边的文睿皱起眉头,最终伸手扯了祖少游的睡袍一把,“这里都是血,我们先上去。”祖少游不置可否,黄泉揉了揉眼角,率先往楼上走。刚转出疤男的视线,文睿就在祖少游耳边低声说道:“你这样幼稚的挑衅是为了什么?”      “呵呵。”祖少游笑着扭头,两人的嘴唇几乎碰到一处,黄泉忽然将文睿拉后几步,笑吟吟地说:“我找小柳有点事,少游你不会怕黑吧?”随后不等祖少游回话,黄泉推开自己的房门,轻拍文睿的后背,示意他赶快进去。黑暗中,文睿想去看祖少游的表情,后来想不过扭头,按照黄泉的意思侧身离开。祖少游没说话,文睿走进房间后,黄泉紧跟着进去,然后关了门。      闹了整晚,现在已经将近五点。黄泉给文睿倒了杯水,自己却去冲了杯咖啡。“你不太喜欢喝这个,是吗?”黄泉捏着调羹说。      “你看过我的资料。”文睿答非所问。      “那是当然。”黄泉走过来坐下,笑了笑。      文睿不喜欢咖啡这件事几乎没人知道,生活上的小细节,苍狼的大老爷们哪会注意这么多。不过凡事总有例外,那就是祖天戈。当时他们还在枫城,校庆前夕,杜美美请校庆筹备委员会的一群人吃自助餐,文睿一个人坐在桌前对着咖啡出神,祖天戈走过来在他手边放了一杯白水。      “今晚出现的那个男人,我想杀了他。”黄泉喝了口咖啡,苦。      文睿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想着从未思考过的问题,譬如自己讨厌咖啡时,祖天戈怎么会及时给了自己一杯白水。      “你听到我说什么没有?”黄泉的表情颇有些无奈,他正跟他商量杀人的事情,不是踩死只蟑螂或杀死一只鸡。      “对不起,我没听到。”文睿终于回神,抱歉地看着黄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准备杀了那个男人。”      文睿一愣,“谁?”      “裴喆。”      “你说什么?”文睿难以置信。      黄泉的表情却不像是开玩笑,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必须杀了裴喆。”      “为什么?”对于裴喆的突然出现,文睿也很奇怪,看石彬达刚才紧张裴喆的模样,又觉得两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可是,这些都不能构成必须杀了裴喆的理由,莫非黄泉害怕裴喆认出自己与祖天戈,会破坏进入赤色黎明的计划?如果……等等!黄泉怎么知道裴喆认识自己与祖天戈?      “我浏览过你们的档案。”黄泉仿佛看出了文睿的疑惑,“而且我刚好也知道裴喆这个人。”      他知道?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从进入老挝开始,自己与祖少游的一切行动都在他的掌握中,包括“偶遇”石彬达。文睿注视着黄泉的眼睛,可惜那双眼睛最为真实的情绪掩藏在重重黑幕之后,文睿摸不清,看不透,这样复杂的一个人就是我国最杰出的特工?      “你想问什么?我今天会尽量解答你的疑问。你说得对,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给你,我们这条船迟早要翻。”      “呵呵。”文睿发出一声轻笑,“我真感动。不过你能先告诉我边防警察能和国家安全部扯上什么关系吗?”      “任何一位中国公民都能和国家安全部扯上关系。”黄泉似笑非笑,“特别是裴喆,他是上次行动的大功臣,不过那次行动只是单纯的卧底缉毒行动,与国家安全部无关。你该说他运气好呢,还是差呢?他所在的组织是赤色黎明的二级组织,分管贩毒这条线。在卧底期间,他与石彬达有了接触,任务结束后,他携带有用信息及毒品潜回中国,刚好遇到想要操练新手的苍狼。如果石彬达的信息是他上报给政府,你觉得想要通过石彬达进入赤色黎明的我会没有看过他的资料?”      “这么说,裴喆依旧是功臣,可你为什么说要杀了他?”      “你是真想不通还是跟我装傻?”黄泉简直被气笑了。文睿的档案显示这个人心思缜密,逻辑思维能力一流,绝不是好唬弄的对象,也正基于此点,他才决定泄露某些信息,以换取文睿的合作。      边防警察虽在公安系统的管辖内,但说到底依然是武警。武警是军队,军队有军队的规矩,裴喆显然还是现役军人,可他竟然出现在琅南塔,这意味着什么?      “裴喆不是你们安排的?”文睿抱有一丝侥幸。      他与裴喆没有过多交集,仅在任务中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这个人,仅仅因为对方有一把比生命还重要的砍刀?      砍刀……砍刀……文睿突然觉得,裴喆的故事应该很悲伤。      “没有这种安排。”黄泉立刻否定道,“政治审查后,他被单独隔离了一段时间做心理治疗。算日子,也就这几天归队。”      这几天归队?文睿一阵失望。裴喆,你是逃兵吗? 97 第 97 章   第九十七章      裴喆是货真价实的逃兵,这在不久后将会得到确认。      “可是,即便裴喆是逃兵,你也不能肯定他会出卖我们,也许他有非逃不可的理由。”文睿对黄泉说:“他是武警,他明白自己的责任。石彬达的人把他当做杀手,可见他们不是一伙人。”      “我想你根本不是过于天真。你只是不喜欢我,所以习惯性否定我。”黄泉皱着眉,似乎对文睿的话略有不满,“瞎子都能看出来,石彬达对他的关心胜于常人。而且裴喆被石彬达揪住衣领的时候,他的锁骨下面露出一朵纹好的占巴花。”      裴喆的锁骨下纹有一朵占巴花,颜色很淡,但确实存在。      “请问,你身上有纹身吗?”黄泉好笑地问。      文睿缓缓地摇头,“没有。中国军人身上不可能有纹身,体检时有纹身的人会被刷下来。”      既然军人身上不可以有纹身,而裴喆是现役军人,那么他初入军队时绝不可能纹有占巴花。而且他在边防时,吃喝拉撒都与战友同步,他也没机会在自己的锁骨下面纹上一朵花,唯一的空子便是卧底的那段时期,他主动纹上占巴花,或被迫纹上占巴花,前者几乎不可能,除非他想受处分。      “你以为会有很多老挝男人在身上纹这种娘们兮兮的东西?”黄泉在自己的锁骨处点了点,“占巴花是老挝的国花,当年国民党残部在金三角做大时,石彬达的祖父为了拉拢当地的黑势力,主动在自己身上纹了老挝的国花,后来石彬达的父亲,包括石彬达都继承了这个传统。整个老挝,有这种纹身的华裔除了石家再找不出第二家。也就是说,石彬达的父亲死后,老挝就只有石彬达身上纹有占巴花。”      “裴喆身上……”文睿还没说完,黄泉打断了他。      “石彬达大腿内侧有纹身,这消息不是裴喆上报的。他的确给了我们很多有价值的消息,却唯独忽略了这一点。”黄泉渐渐敛去笑容,神情严肃起来,“我们在赤色黎明里安插了不少眼线,但前不久裴喆逃离老挝引起赤色黎明的警戒,无法接上头,直到在水云天见到自己人才得到这个消息。”      水云天么?黄泉说过,那里的老板娘只是普通人,因此能跟黄泉接头的想必是住客之一,住客里有潜伏在赤色黎明里的中国特工。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裴喆为什么不上报石彬达纹有纹身的事情,这根本不是秘密,可他竟然隐瞒了?文睿盯着黄泉,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说明。      “在老挝的黑道里,石彬达有纹身的事情并没有很多人知道,但知道的也不少。我个人认为向有关部门提供信息时应该事无巨细统统汇报,虽然纹身的事情不大,但裴喆没理由隐瞒。”黄泉说。      文睿无法反驳。      “政治审查时,他说因为形势所逼被迫纹了占巴花。他的上级非常相信他,处理结果便是洗掉就好,至于他具体怎么说,我并没有看那些书面资料。”黄泉似乎没有遗憾,因为他已经认定裴喆满口谎言。      一模一样的纹身,刻意隐瞒的情报,石彬达的态度以及冒着被枪毙的危险从云南非法潜入琅南塔。此时的文睿根本无力替裴喆辩解什么,因为事实在那摆着。如果裴喆同石彬达勾结在一起,那么文睿他们的身份一定会暴露,可如果不是呢?文睿沉吟片刻,抬起头说:“裴喆一直趴在我脚下,我听到他说了两遍‘畜生’。”      “你想表达什么?”黄泉不耐烦地问。      “我想裴喆口中的‘畜生’是指石彬达。”文睿解释道,“如果我猜对了,那么裴喆与石彬达或许不是一伙人。裴喆被当做杀手,身受重伤,他要是石彬达的同伙,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石彬达,何必受皮肉之苦?”      黄泉冷哼,不屑地假设,“做戏给我们看。”      “不像。他根本不用出现在我们面前,而石彬达当时的震惊不是演戏,他好像很痛苦……”文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用了“痛苦”这个词。“他很痛苦,因为那个人是裴喆,裴喆昏死过去后,他的痛苦中更掺杂了惊慌,仿佛即将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文少校,”黄泉忽然笑了,“你自己绕回了原点,就像我刚开始说得一样,他们的关系不简单。”      文睿表情一凛,马上反应到自己说了些什么。然后,他又想起砍刀,砍刀!他因为定位追踪芯片检查过裴喆的砍刀。当时,那把砍刀的木柄底部刻着一个标记,因为在石头上磕过,所以模糊不清,现在想来,那分明就是占巴花的形状!乱了,乱了!事情彻底复杂化。裴喆不在黄泉的掌控之内,甚至不知道裴喆属于己方还是敌方。幸好这人目前处于昏迷状态,如果他醒了又不站在自己这边,那么等待他们的不仅是任务失败,更有性命之忧。      “我不能赌这一把,趁他还在昏迷中,必须找机会干掉他。”黄泉冷酷地说:“文少校,你也不用于心不忍,裴喆擅离部队,军事法庭会怎么判,你最清楚不过。”      “嘀嘀嘀嘀。”黄泉床头的电子钟响了,文睿扭头看去,已是早晨六点。      “这件事从长计议,目前我还有事情要问你。”文睿转回脸,平静的表情下,一双眼睛漆黑有神。      因为没有开灯,房间里光线黯淡。黄泉盯着这样的文睿,一口气抽掉整杯咖啡,苦得五官皱到一处,哑哑地说,“你问吧。”      “你会告诉我真相吗?”文睿几乎没有让黄泉喘气,立刻追问了一句。      黄泉闭上眼睛想了会儿,点了点头。在这之后,文睿竟没有说话,房间内静谧无声。“你再不说话,天就要亮了。”终于,黄泉出声打破这诡异的平静。      文睿看了眼窗外,那是一个真实温暖的世界,初升的太阳正慢慢爬过山头俯瞰众生,很快便会驱散黑暗,令溪水流淌出绚丽的色彩。      冷酷仙境即使有再多的丑陋与冷酷,它也是凡人的仙境。      文睿长长地吸了口气,专注地盯着黄泉,轻轻地问:“祖少游是谁?”      黄泉抿起嘴,半晌之后说:“我以为,祖少将已经告诉你了。他给你那本书,你这样的人难道想不出其中的道理?”      想不出?就是想得太通透。可即便再通透,他也想从黄泉这里得到印证。“说清楚点。”文睿的身体正以肉眼无法察觉的幅度颤抖。      “你对这事怎么看?先把你的想法告诉我。”黄泉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反问文睿。      文睿顿了会儿,低下头,复又抬起,“看过那本书的人都知道,书中的主角最后自愿留在世界尽头,而世界尽头就是意识世界。现实中能跟意识与精神扯上关系的除了心理学还有什么?能封闭意识,把一个人彻底变为另一个人的除了催眠还有什么?”      “你很聪明,”黄泉赞叹道,“联想力,逻辑推理能力都很强。”      “过奖。”文睿平淡地应着。      “没错,你想得没错,真相与你想得八九不离十。”黄泉看着文睿,文睿忽而有种心痛的感觉。“可那毕竟不是‘十’。”黄泉继续说:“你认为是我们催眠了他。”      “难道不是?”      这几乎是肯定的!      “没错,我们派了两个专家组。国际上鲜有成功实例,要么另一个意识持续时间很短,要么实验对象疯了。”黄泉的手指轻叩大腿,缓慢而富有节奏,“如果不是真正的祖少游死了,我们也不愿用一名由国家费尽心血培养起来的特种兵少校来冒险。”      催眠就是暗示,由心理学专家操作本身风险很小,可要完全压制住本身的意识,文睿还没有听说过实例,而且这根本不人道。      “他们长得七分相似,要骗过多年未见面的石彬达,可能性非常高。很幸运,祖少游身上没有胎记之类的东西,这为我们实施计划提供了便利。”黄泉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你知道吗?在学术上来说,他是一个奇迹。”      “我知道。”蓦地,文睿的表情变得非常可怕,“百分之一成为奇迹,百分之九十九成为疯子。”      “我们征求了他的同意。”黄泉撇过脑袋,盯着文睿后方的墙壁,“不过,你知道的,人造意识也是一种精神,鸠占鹊巢这种事并不是不会发生,时间越长,越难以恢复本来意识。”      文睿腾地站起来,面上蒙了层黑气,黄泉连忙起身按住他的肩膀,“听我说完,先听我说完。”      “别告诉我,你们没法解除暗示。”文睿咬着牙说。      “怎么可能?”黄泉挪开搭在文睿肩头的手,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我的作用就是维护,除了防止本体意识突然冒出来造成破绽,也要保护本体意识不受伤害。你一定会问,为什么祖天戈必须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既然长相相似,直接行动不就行了,竟然……”      “因为国家不允许失败。”文睿嘴边浮现出一抹苦涩的微笑,“因为祖少游对祖家影响恶劣,祖天戈受到牵连,这是弥补过失的好机会。”      “其实……”黄泉犹豫了半晌才说,“祖少将很震怒,他不允许祖家出现这样一个污点,这对他来说是耻辱,所以他想亲手改变这种局面。”      文睿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黄泉眼神飘忽,“祖天戈的父亲好像一直仕途顺利,其实,这是一个好靶子。”      原来!文睿知道自己错了,他曾以为在这个计划里,政府才是起主导作用的一方。      “我其实没见过祖天戈。”黄泉突然说:“我资历不够,整个催眠过程是由国内最顶尖的心理专家共同完成的。”      文睿瞪着黄泉。      “催眠过程分为三个阶段,一次成功根本没可能。”黄泉指向文睿身后的椅子,“你坐下行吗?”      文睿的手攥成拳头,许久,缓缓坐回原位。      黄泉见他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一些,这才接着说:“人的意识真的很奇妙。照理说,封闭一个人的意识根本不算最深度的催眠,可它却是最危险的,很容易把正常人变为拥有几重人格的精神病患者。”      “他现在是两重人格。”文睿低低地说。      黄泉点头,“我们的目标是完全催眠,抹消祖天戈的意识,把他变为真正的祖少游。”      抹消祖天戈?即使肉体存于世间,可他的意识呢?文睿有些茫然,那个永远笑得很温柔,如太阳般耀眼的人真的被彻底抹消了吗?      “他们搜集了祖少游的生平,深度分析并模拟他的一切反应、行为和动作,然后将这些信息以暗示的方式灌输给祖天戈。不过祖少游这个人根本不能信,所以我们做了手脚。”黄泉顿了顿,“你?”      文睿木然地眨着眼睛,“我在听。”      “你就没什么要问的?”黄泉觉得文睿的眼神就像他欠了他很多东西。      “他就像一个硬盘。”文睿缓缓地说。      黄泉没见过这么难看的笑容,也没听过这么莫名其妙的比喻,可又该死的符合实际。      “你们可以随意格式化硬盘里的内容,然后存入想要的东西,等到修改时还可以删除,重新来过。”      黄泉噎住,半天答不上话。      “你真没见过他?”文睿似乎一点也不关心祖少游,只想知道更多关于祖天戈的消息。      “没有。”黄泉咽了口唾沫,“不过我的导师在专家组里。”      “他本来就有心理障碍。”文睿说:“也很聪明,普通的催眠手法没有用。”      “是的。听说催眠过程很艰难,而且每一阶段后,他都会向我们致歉,说他不是故意的。”      文睿的心很疼,从没如此疼过。      “导师说,那个人本身的意志极为坚强,他固执地守护着什么东西,无论专家组做出多大努力,总是功败垂成。”黄泉流露出钦佩的神情。      “……什么?”这声音连文睿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异常虚弱飘渺。      “每个人都有最重要的记忆和最不愿忘记的某个人。”黄泉若有所思地看着文睿,“它们构成整个记忆的中心,是最难以攻破的地方。虽然祖天戈愿意配合,但他的潜意识十分抵制,因为我们将要剥夺他最珍贵的东西。”黄泉一连用了许多个“最”字。      祖天戈最重要的记忆,或是最不愿忘记的某个人是谁?文睿本能地想到叶粟,也就是祖天戈的母亲。      “不是他的母亲,这是最奇怪的地方。”黄泉摸着下巴,“他被允许留下信件,然后在适当的时候交给家人,当然,这些信件必须接受检查。而他给母亲的信中说,他相信父亲会让母亲幸福,所以他并不担心,也请他的母亲不要担心他。”      不是母亲?      “祖天戈是个很好的研究案例,导师对他印象极深,为了替他做维护,我曾同导师详谈过。他总共留下四封信,分别是他的爷爷,父亲和母亲,而你是唯一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四封信里,三封用信纸写好装在信封里,另一封只有几句话,而且是写在书籍的扉页上。”黄泉对文睿点点头,“没错,就是你手上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日期是后来请笔记专家加上去的。除了你,他在每一封信里都提及了“幸福”,“幸福”这个词的平均出现率为七次。在意识即将消失的最后关头,我们也可以认为是意识的死亡前夕,他最牵挂的人一定是构成核心记忆的人,而核心记忆的中心又是什么?既然他认为他的家人都会幸福,那他还有什么放不下,因此导师猜测真正的核心记忆应该是他认为不够、不能得到幸福的那个人。”      ……谁?谁不够幸福,让他面对如此强大的外力也要拼命守护?      黄泉转过头,微微   叹了口气,“第一次见到你和祖少游时,后者对你的亲近,我一点也不惊讶。你知道吗?因为日期紧迫,专家组找不出有效方案,最后居然由祖天戈自己完成了催眠。”      一束晨光穿透窗帘,照亮空气中飞舞的浮尘,悄然落到文睿惊愕莫名的脸上。      “他亲自封闭了核心记忆。后来导师问他,你还记得他吗?祖天戈问,是谁?导师回答,你的战友。他却说我不记得,他是不是对我很重要?”明知不该将这些话告诉文睿,可黄泉还是忍不住,“现在的祖少游并不是我们想要的祖少游,可后来我们发现这样更好。真正的祖少游思想偏执、极端,为人残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黄泉长吁一口气,“在人心面前,所有催眠手法都会甘拜下风。祖天戈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消失,它藏匿在大脑深处,一直影响着现在这个意识,所以他才会不自觉被你吸引。”      就像日食,虽然太阳的光辉暂时被月亮的影子遮住,但那圈耀眼的金光依然存在,我们所看到的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它的光芒不断向外扩散,温暖着它想眷顾的那个人。      几乎是立刻,黄泉愣愣地盯着文睿,张了张嘴,“你哭了?”      “我哭了?”文睿用手背抹过脸颊,那些温湿的触感是什么?他看不到,黄泉却能看到,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仿佛褪色的珍珠,一滴一滴,摔得粉碎。      “你……”黄泉抬起手,随即迅速缩了回去。      多少年没哭过了,应该已经很久很久,久到自己根本想不起。文睿泪犹未干,睫毛被泪水浸湿,在温暖的太阳面前依然手心透凉。这样的他,即使在黄泉面前也不觉得丢脸,只剩无穷无尽的酸涩和悲伤,仿佛有人用钝刀切割他的心脏。      “后来的事情很顺利,祖天戈消失了,唯一的问题是谁也不知道如何解开最后的暗示。”      文睿神情萧索,他听懂了,完全听懂了,就在黄泉指出祖天戈本人才是最开始,也可以说是最后的催眠者时。催眠中的暗示可以由催眠者解开,而祖天戈封存了关于文睿的记忆,催眠者是完整的祖天戈,就算别人替他解开所有暗示,祖天戈却不是完整的祖天戈,他怎么能替自己解开最后的暗示,想起他曾经拼命守护的记忆?      这根本是一个死局。      最坏的结果,祖天戈会忘记他,忘记一个叫做文睿的人。 98 第 98 章   第九十八章      一楼一直很吵闹,也正因为这样,黄泉与文睿较为顺利地完成了这次对话。      黄泉的导师没有将祖天戈的事情完全上报,而是有所保留,仅仅将其透露给了祖少将。他对祖天戈印象很好,因此连带黄泉也对祖天戈印象不错。      “我一向认为私人感情不能影响工作。”黄泉点燃了香烟,很认真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对祖少游态度很差?那是装出来的。我跟你不一样,曾经接触过很多卧底,所以我一定要学会控制感情,否则……”黄泉将头扭到一边,苦涩地弯起嘴角,“永远把他们当成角色里的人,当成生命里的过客。”      文睿默然起身,在黄泉的注视下慢慢走向门口,手搭上金属把手,停滞了一会儿,轻轻地说:“谢谢。”      谢谢。谢谢你几乎毫不保留的全盘托出。      “我们是合作关系。”黄泉笑了,“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真诚。国家安全部在民间形象不好,我可不希望连军人兄弟都嫌弃我们。其实我也很矛盾,当得知祖天戈是个不错的人后,再接触现在这位,我愈发觉得他面目可憎,明明是国之利刃,现在却成了破坏国家安定的恐怖分子。”      文睿没有再说话,拉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树叶泛着浅薄的金光,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腥气,原是破晓时下了一场露水,只有渗进泥土的那部分硕果仅存。走廊尽头,石彬达的母亲左手扶着楼梯护栏踌躇四望,一会儿仰望天顶,一会儿瞄着一楼的光头大汉。      “哒哒哒。”很快,四十多岁的女佣人跑上来扶她。      “灯笼!灯笼!”石彬达的母亲向文睿冲来,背在身后的右手似乎捏着什么东西。“啪嗒。”在她被佣人抓住之前,那东西被她甩过来,砸到文睿胸口,轻飘飘的,然后掉落地面。      “对不起。”女佣人双手合十,用生硬的中文致歉。      “灯笼!灯笼!”石彬达的母亲还在叫。女佣人苦着脸弯腰去捡,却被她拉住,“不要!给他,给他!”说完,她跑向三楼,女佣人连忙跟了过去,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文睿瞧着脚边的花色糙纸,看起来质地不错,折在一起保持三角形的样子。“嘎吱。”门开了。文睿低着头,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双穿着拖鞋的脚,随后是某人修长有力的胳膊。      “什么东西?”祖少游满脸不耐,用两根手指夹起那堆纸在空气中抖了抖,很快,那玩意便现了真身,原来是镶嵌着占巴花的菱形纸灯笼,而花当然是真正的占巴花。“我听到门外有动静,”祖少游把灯笼递到文睿眼前,“琅勃拉邦的夜市上很多这种东西,谁给你的?”      琅勃拉邦的夜市怎么会有很多这种东西?这样的纸灯笼分明是有人苦苦守候着盛开的占巴花,然后在它们最美丽的时候将其采摘,精心制成标本,嵌进薄薄的纸片,最后制成灯笼。      “喂?”祖少游右手举着纸灯笼在文睿面前来回摇晃,打了个哈欠,略显疲惫地说:“地毯脏了,全是我踩的血脚印。看到佣人没?总不会要我自己换吧。”      “你能不能先回去。”许久没说话的文睿蓦地抬起脑袋,漆黑的眼睛盯着对方的脸,“我很累,不想站在走廊上说话。”      祖少游的眼睛下有一片青黑的眼圈,几天没刮胡子,下巴上长满了小胡茬,人显得很憔悴。可这样的脸,这样的他,其实是祖天戈,是对自己最好,最好的那个人。      “你……”祖少游怔愣了片刻,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从黄泉那里出来后,文睿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先回去。”文睿低头推开虚掩的房门,走廊上的阴暗瞬间一扫而空,眼前阳光刺目,直接作用就是让眼泪再度湿润了眼眶。      其实,祖少游昨晚根本没有睡觉,在房间里虚耗了半晚,一直等着文睿回来。对于文睿,他说不上了解,可就是有一种奇妙的亲近感,他自认那时没看错,第六感告诉他,文睿认识被石彬达抱进房间的男人。      “你和他谈完了?”刚走进房间,祖少游就像变了个人,精神百倍,“谈完了?谈好了?”然后习惯性凑过去想拥抱文睿。他说过,他要让文睿爱上他,并明确地表示想要利用这种感情。      文睿突然想笑,不是笑祖少游自负,而是笑自己竟然真的被对方不幸而言中。从昨晚开始,祖天戈之于他已经不再是普通的战友,而从现在开始,他可以奢侈地联想,其实他在祖天戈心里早已不是普通战友。      祖天戈是不是也喜欢他?      文睿推开祖少游,连鞋都没脱,直接倒在床上,不愿去看后者的脸。即使藏在身体的意识已经不是祖天戈,但他们拥有同一个灵魂。祖少游也不是纯粹的祖少游,他时刻被祖天戈影响着。      “美人,才几个小时不见就翻脸不认人了。”祖少游俯身,伸手,强硬地抓住文睿的双肩。      祖天戈不在这里,同时,他无处不在。祖少游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讽刺都来自祖天戈,拥抱自己,与自己肌肤相亲的身体全部属于祖天戈。      “只有……只有……”文睿忽然摁下祖少游的后脑勺。      只有眼前拥有意识的你,不是。      “只有什么?”近在咫尺的眸子清澈莫名,却有深深的疲惫潜在眼底,祖少游以为文睿想要主动亲吻他,竟没想在下一秒被人推开。      “从现在开始,你不要碰我。”文睿凝视着祖少游,随即慢慢转过头,闭起眼睛。      其实,还是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只是希望拥抱我的人依然是……他……      祖少游“嘁”了声,懒洋洋地从文睿身上爬起来,“要我不碰你也行,你得告诉我一件事。”      文睿还保持原来的姿势,动也没动。      “小石头紧张的男人是谁?你认识他对吧。”      “不认识。”文睿依然闭着眼,双眉紧拧。      祖少游冷笑,手开始不规矩,文睿睁眼盯着他,不想伤害祖天戈的身体,却一时极度厌恶主导这个身体的意识。      那个人其实已经死了啊,现在却复活在祖天戈的身体里。黄泉说对方的意识中有祖天戈,可自己不能把他当做祖天戈,他根本不是!      “你那是什么眼神?”祖少游的指腹贴着文睿的薄唇轻轻摩挲,“喷着火呢,不会想杀了我吧。”      一口咬下,舌尖尝到了铁锈的味道,那是祖天戈的血,祖天戈是活生生存在的。      祖少游蹙着眉,也没抽回手指,任由文睿像饥饿的吸血鬼般舔舐着指尖。      “对不起。”文睿用拇指揩过嘴角,避开祖少游,从床上爬起。      解开暗示?不行。不说现在完全没有头绪,祖少将的意思是利用人造的祖少游打入赤色黎明内部,为己所用,不可能让文睿从中破坏。现在的祖少游是个地道的反、华份子,但也绝不会同赤色黎明一条心,这不正好吗?这样瞒天过海的几率更高,离他们的最终目标也更近。      “祖天戈,你就是一把钥匙。”文睿的太阳穴很疼。      大地的另一头,琅南塔以南再往北去,那一片掩映在青山翠岭中的苍狼基地早已迎来萧瑟的秋季。黎星宇替眼前的老人奉上一杯热茶,随即恭敬地站回原位。      “翅膀硬了,也会自作主张了。”老人叩着桌面,面目严肃威严。      “是,我先斩后奏。”黎星宇乖乖地认错,如果此时有苍狼的小崽子路过门口,一定会被自家大队长惊得七魄去了五魄。      “你把文睿派过去,是特意来拆我的台?”      黎星宇盯着老人,片刻之后悄然勾起嘴角,“首长,我怎么拆你台了,你不是让文睿保护他么。”      老人眯着眼,冷哼几声,“我想吗?那是瞒不住,还不能把人给你送回来。”      “对啊,物尽其用。您知道瞒不住,还生什么气。”黎星宇的笑容越来越痞,让对面的老人越来越气。      “啪!”老人在桌面拍了一掌,黎星宇都替他手疼。      “只要见到了,您就瞒不住文睿,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人。”黎星宇顶风而上,完全无视老人头顶黑压压的乌云,“我送文睿过去,而您的好孙子刚好出逃,碰巧了,这就是天意,您能怪我么。就像修路,杂草是我拔的,可水泥不是我铺的啊,您能说那路就是我一个人修的?”      “牙尖嘴利。”老人扔出硬邦邦的四个字。      黎星宇听完后,军姿也不标准了,手插进裤兜,拽拽地说:“首长,我的老首长,您还不了解我么,您当年从农村把我找回来时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三岁看到大。”老人微微叹了口气。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战友的遗孤已经奔向四十。      “我认识你爸的时候,他还是个叫做二狗子的红小鬼。”老人的思绪随着话题转变飘向遥远的大半个世纪之前,“我们是忘年交,他人小鬼大,你随他,我算看出来了。”      黎星宇噗嗤一乐,“别,您别继续说,我耳朵起三层老茧。”他作势摸了摸耳廓,笑意过后,眼角也已出现几道细细的纹路。      “首长。”黎星宇看着面前的老人。除了儿孙,他可说是老人最亲近的人。同样,也正是仗着这样的宠爱,黎星宇才敢把文睿送到A城,赌老人对祖天戈的亲情不逊于对国家的忠诚。他在苍狼,却不是瞎子,一直耳聪目明。尽管不甚了解事情的具体过程,但当他将祖天戈送至国安部,得其亲嘱要求转交一本书时,他有点明白了。文睿是祖天戈的希望,因此他将文睿送到祖天戈身边,以图能改变什么。他知道他期望祖天戈走的那条路和老人期望的不大一样,可他们需要相同的结果,殊途同归,殊途同归啊,所以他坚信老人会屈服,屈服在现实之下。 99 第 99 章   第九十九章      最近天气不怎么好,应该说极为奇怪,明明只是十月,却有了下雪的征兆。      贾鹏叼着烟坐在后山上发呆,他这段时间被禁止出任务,除了训练新进来的准特种兵,就是在队上打杂,简直莫名其妙。      “啊呸!”某人恶狠狠地吐掉烟屁/股,“苍天不公!”然后竖起中指,颇有气势地骂了一句。自打祖天戈走后,他就少了个好烟友,再加上文睿突然离去,他那颗老心瞬间落寞起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兵!兵兵兵!兵!”他插腰站在山顶吊嗓子,梆子不像梆子,京剧不似京剧,尾音打着颤直冲云霄。      “副队,操你丫的!你当噪声不会污染环境么!”      贾鹏正惬意得不行,忽然被人劈头盖脸指责了一通,心下憋气,扭头瞪着身后那人。      穆晟?不是穆晟还有谁?穆晟最近长出息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敢指着贾鹏的鼻子叫骂。“标准负重,十五公里我一口气跑了两趟。”穆晟扶着自己的腰,手里捏着作训帽对着脸胡乱挥舞,“队长他简直不是人!不,他根本就不是人!”能让一直唯唯诺诺的穆晟如此气急败坏,可见高远航功力之深。“我就是上次体能测试排末尾。”穆晟爬过来,歪在贾鹏脚边躺下装死,“苍天啊!他说下次还当老幺就让我跑六趟。”体能是穆晟的弱势,尽管在贾鹏的魔鬼式训练下提升了不少,但比起队里其他人,他也只有吊车尾的份。“我是不是哪里得罪队长了?”穆晟皱着鼻子,脸颊红扑扑的。      贾鹏的表情有些怪异,一向只有他欺负穆晟,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家队长才是站在头顶俯瞰二中队的BOSS。“唉……”贾鹏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穆晟望着贾鹏,对方蔫了吧唧的模样十分罕见。人呐,就是贱骨头,一段时间没被提溜着衣领加餐,竟无比想念起这种感觉。穆晟觉得自己就是这种人。哪种?贱骨头呗。      “我最近没时间管你,胆子肥了,刚才骂我啥来着?”贾鹏突然挤出一丝微笑,蹲□用手指戳穆晟的肚子,“操谁丫的,只有我操你的份!”      穆晟的肚子及时发出一阵咕隆,脸比刚才更红,嘴里嘀咕,“整天操操操,麻烦积点口德。”      “起来!”贾鹏轻轻蹬了穆晟一脚,“我不在,放机灵点,上次手掌破了,真丢人,丢我的人。”      “在树上擦破皮也算啊。”穆晟翻着白眼反驳。      “如果那树是箭毒木怎么办?”贾鹏给了穆晟一个爆栗,“见血封喉。”      “箭毒木我认识。”穆晟揉了揉肚子,爬起来往山下走,“吃饭去。呆在基地训练新人有什么不好,至少人家会终生难忘你这张脸。”      “臭小子!”贾鹏飞起一脚,目标是穆晟的屁/股。      穆晟尖叫一声,侧身躲开。贾鹏抽搐着眼角,跟在对方身后嚷嚷,“妈/的刚说你有点男子气概,转眼像个娘们似的尖叫,找抽呢!”      这人不值得同情!穆晟愤懑地想。      贾鹏噗嗤乐了,眼瞧着穆晟右手捂住屁/股蛋儿,飞一般往山下窜,哪里像跑了三十公里的人,心里不由得轻松起来。其实他也没别的意思,只不过黎星宇的命令来得蹊跷,不许出任务,这哪跟哪啊。苍狼的任务多半集中在南边,有时也会往西边去。南边事虽多,武警能解决,西边比较敏感,容易引起国际舆论。贾鹏想不通黎星宇给他下这道命令的理由,他问过,却没有得到答案。      很快,天暗下来,像在煤渣里翻覆过的棉絮,黑压压地盖在头顶。而在棉絮的边缘,放眼望去碧空如洗,没有秋季的萧瑟,绿意盎然下矗立着一栋欧式别墅。      祖少游直接把文睿舔舐过的手指塞进嘴里,邪气地看着后者,嘴唇摩挲指腹。等了许久,指腹终于不再流血,祖少游舔净残存的血渍,微微一笑,“你认识他,别撒谎。”      “我不……”文睿摁住祖少游随意扔在电脑桌前的纸质灯笼,干燥的花瓣突浮于纸面,仿佛还能闻到馥郁的香气。      “啪啪啪!”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文睿的话。      黄泉在外面喊,“祖少游,快出来!”      祖少游百般不愿从床上爬起来,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他压根不想搭理这人。可是文睿已经开了门,房间隔音效果不错,所以门一旦打开,耳朵里立马钻进一阵清脆的撞击声。      “水晶花瓶摔了。”黄泉拧着眉,“进口货,肉疼。”      文睿斜了黄泉一眼,下面人声鼎沸,好像石彬达的手下都挤在客厅里,可没过几秒,客厅倏然鸦雀无声。      “又搞什么?”祖少游没穿鞋,光着脚走出房间。      二楼的人往一楼走,间隔没几小时如此行动了两趟。祖少游嫌客厅里血腥味浓重,便直接站在楼梯上观察下方的情况,这一看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之前被石彬达小心翼翼抱回房间的男人又被扔回了客厅,而且全身□,双腿大开,正以一种屈辱的姿势躺在石彬达身下。      “这是做什么?”饶是见惯诡异场面的黄泉也瞪大了眼睛。      文睿发现裴喆已经醒了,只不过面无血色,表情扭曲,腰间缠着纱布,双腿被石彬达强行固定在自己的胯/部。      “啧啧。”祖少游的笑容轻佻浮薄,很快从石彬达转向文睿,舌尖舔过被后者咬过的指腹,“小石头雅兴不错,我们有眼福了。”      眼福?什么意思。      石彬达在众目睽睽之下扯掉自己的睡衣,谁也不敢吭声,手下之中有人沉着冷静,有人目露淫光,有人面色尴尬,有人瞪着天花板。      “身材不错。”祖少游赞叹。      文睿胸口泛起一阵恶心,睡衣落地后,他分明看到石彬达将象征着男性的标志狠狠插/进裴喆的身体,未经过润滑的甬/道突然撕裂,迸出鲜血,顺着臀部流向地面。      “操!”黄泉暗暗骂了一句。      文睿像被谁敲了脑袋,有些懵,继而怒火攻心,指甲陷进手心,脚却像灌了铅迈不动一步。现在出去,能做什么?祖少游瞥了眼文睿,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没想到石彬达真会在客厅里上演活春宫。他倒觉得没什么,但文睿呢?      石彬达已经开始抽/动,红色黏膜随着巨大的男/根翻出体外,带着靡乱,透着色/情,同时还伴随着主人的痛苦。裴喆?裴喆?裴喆悲愤,裴喆盛怒,裴喆额间渗出豆大的汗珠,双手被人摁住,只有身体能够自由地颤抖。裴喆万念俱灰的表情彻底点燃文睿心底的火焰,裴喆是军人,是他的同胞!      裴喆脸色青白,因为激动,刚刚结了层薄痂的伤口开始往外渗血,染红了缠在腰间的纱布。“畜/生!”他竭力不让眼中的泪水滑落脸颊,嘴唇干裂,洁白的牙齿嵌进唇瓣,身体随着石彬达的动作起伏,仿佛一只不幸折断双翅,正被敌人肆意□的雄鹰。      “叫啊!叫啊!向我求饶!你爽吗?爽吗!我很爽,你这身体真他妈销/魂!”石彬达暴戾的眼神镇住了在场所有人,除了文睿。“叫啊!”狠狠一个抽/送,石彬达顺手将裴喆的身体扭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伤口完全崩开了,前者忍不住低吟一声,却没有求饶。      “你过来!”石彬达沾有鲜血的食指指向自己的某个手下,“握住他的性/器!”那个被点名的人傻了,吞了口唾沫,可不敢违背石彬达的命令,真的走过来握住裴喆的命根子。“让他舒服。”石彬达笑得就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分开裴喆的双腿,让他无力地靠着自己,“我们一起为他服务。”      “别动!”楼梯上,祖少游紧紧抓住文睿的手臂,含有警告意味的瞪视着后者,又瞥了眼黄泉。      黄泉早前还想做掉裴喆,这会儿脑袋不够使,不知道石彬达唱的哪出戏。裴喆的反应可不是装出来的,一个男人当着这么多同/性的面被强/暴,可谓悲惨到极致。      祖少游凑到文睿耳边说:“自然点,别这么苦大仇深。”      终于,在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打击下,裴喆再度晕死过去。昏迷前,他死死盯着石彬达,表情犹如前来索命的厉鬼。      “你还觉得他们是一伙人么?”文睿手心一阵剧痛,摊开手掌,发现半弧的指甲印已经变成红色,血很快从里面冒了出来。      祖少游没接话,他当然知道文睿的质问对象是谁。      黄泉抿着嘴,无法将目光从那具失了生气的躯体上挪开,心情复杂地皱起眉,转身走回房间。      祖少游微笑,双手整了整睡袍,余光瞄向客厅中的石彬达。石彬达已经重新把裴喆抱回怀里,那个曾经握了裴喆性/器的家伙正哆哆嗦嗦瘫在地上,周围的人全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就像他是世界第一的可怜虫。      “回去。小石头现在是暴风眼,我也惹不起他。”祖少游轻飘飘地说。      回去?就真当看了一场活春宫表演?文睿的指甲在伤口上狠狠一戳,心脏刺痛,没错,这是真实的强/暴。      “走啊。”祖少游不耐烦地说。      文睿没动。      石彬达狰狞的表情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短暂的迷茫。当他意识到臂弯中那个沉甸甸的身体已经逐渐冰冷下来,他疯了,发出野兽般的嗥叫。      “救不活他,你们全部陪葬!”这一声石破天惊。 100 第 100 章   第一百章      医生不想死,所以他救活了裴喆,只是战战兢兢地告诫石彬达,请不要再对那个男人施以暴力。      “我知道。”石彬达脸色铁青,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咬牙。又过了几个小时,有人向他通报,说跟祖少游一起来的黄医生想见他。      黄泉绝不是一个没眼色的人,他现在往暴风眼里钻,主要是想探探石彬达的口风,当然,他找的理由相当给力。      “他受了很大的刺激,如果不及时开导,我想他会做出不利于石先生的事情。如果他醒了,请通知我,我想帮石先生检查他的精神状况,这对他和石先生都有好处。”黄泉客气地对疤男说。      疤男狐疑地瞪着黄泉,并没有让他进去见石彬达。      黄泉微微一笑,“我这是职业病,而且他对石先生应该很重要。”有人从房间里出来在疤男身边耳语了几句,疤男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对黄泉说:“你走吧,老大知道了。”黄泉只得转身离去。      噔噔噔!黄泉上了楼。看样子,裴喆肯定什么也没说,要么他没机会说,要么他根本不会说,而后者的几率更高。黄泉思忖,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或许文睿的想法是对的,裴喆与石彬达不是一伙人。但裴喆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他怎么知道石彬达在琅南塔的别墅里?黄泉握住门把手,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还是得找机会同眼镜豆接上头。”      石彬达替裴喆调理身体,文睿一行人便在别墅里又困了几日。不过除了黄泉,每个人脸上都愁云惨淡,尤其是文睿,几乎不出房间,不是对着窗外发呆,就是盯着祖少游的脸沉思。      “你到底怎么了?”祖少游明知故问。前几天他还说着关于裴喆的风凉话,被文睿忍无可忍揍了一拳后收敛了许多,因为他感到文睿是真的心痛了。      文睿会心痛,不止是裴喆的事情,应该还有别的什么,祖少游直觉地认为和自己有关。他们同床而眠时文睿总喜欢背对自己,而在某个时间醒来,会发现自己肩头的青淤正被一只手温柔的抚过,它的主人卸去白天的疏离与戒备,无限靠近,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这声音低沉,听起来既无奈又悲伤,以前的文睿不会这样,至多是生气,时而迷惘,却未曾像这般实在的痛过,他是怎么了?      “你这样,我会觉得你欲求不满。”祖少游睁开眼睛,抓住文睿的手背轻轻吻过。      文睿愣了一愣,冷冷地抽回手。因为祖少游的脸,祖少游的笑容,祖少游的体温,他有时分辨不清对方是真的喜欢他,还是演着戏。对方说过要让自己爱上他,所以竭尽温柔。此刻,祖少游的感觉像极了祖天戈,当这个意识不自觉模仿起心中的那个形象,文睿真的纠结万分。      他,是有目的的。      文睿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听完黄泉的话。他们在祖少游的意识里做了什么手脚,让他们这样肯定祖少游会帮助他们进入赤色黎明?明天一定找机会甩掉狗皮膏药似的祖少游,再找黄泉把事情问清楚。      “这么久没亲热,美人你一定憋不住了吧。”祖少游从容淡定地靠过来,上身本来就未着寸缕,微笑着撩起文睿T恤的下摆,让两人的皮肤贴在一起,手隔着文睿的平角裤描摹那里的形状。      祖少游,如果你是祖天戈该有多好?      出乎意料,文睿居然没躲,也没有反抗,反而一个翻身把祖少游压在身下,双手的拇指顶上对方的太阳穴轻轻揉按。      “唔……”祖少游舒服地吁出一口气,“怎么,这次想换骑/乘的姿势?”      文睿没有作声,低头想了许久才近似叹息地应道,“嗯。”      祖少游大为疑惑。约莫被文睿按舒服了,他这一段时间内并未有其他动作,只是手指顺着文睿的腰线下滑,将他的平角裤褪到大腿以下,指腹揉捻着紧密贴在一起的褶皱,试探性地推入一个指节。      文睿皱着眉,手上加重力道,机械而重复的做着相同的动作。慢慢的,祖少游口鼻间因为与文睿四肢交缠而略显紊乱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抽出手指环住文睿的腰,整个人昏昏欲睡。      “很轻松吗?”文睿低头问。      “嗯。”祖少游模模糊糊地回答。      “那么……你看到一个花园,里面只有两种颜色的花,蓝色和白色。”文睿压在祖少游身上一动不动,手指依然在他的脸上来回游走。“首先你会看到一朵蓝色的花,然后是白色,接着又是蓝色,白色,蓝色,白色……路很长,前方有光,你往光的方向而去。”前两次黄泉打断自己为祖少游催眠,想必因为不愿让自己知道祖天戈被催眠的事情。现在没有了阻拦,为何不试一试?文睿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仿佛连皮肤的纹路及浅淡细小的汗毛都能看清,他是祖天戈啊,是自己喜欢的人。      祖少游原本身处混沌之中,文睿轻缓的话语突然让他眼前一片清明。花园很美,每一朵花都含香盛放,娇艳欲滴,犹如一个个穿着蓝白纱衣,风姿绰约的美人。祖少游慢慢往前走,他看到了前方的微光,那里似乎是光明的入口,令人不由自主的往那里奔走。      “去吧。”文睿紧紧贴着祖少游,不时低声给出指示。他不会做得很过分,只想轻轻敲击封闭的大门,问一声,“祖天戈,你是不是在里面?”然而,正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文睿不知道祖少游的世界里,光明过后不再是光明。      祖少游站在虚无的宇宙中,看不到流光溢彩,奇幻诡迷的星云,反而全是像要把人拆吃入腹的黑洞。文睿无奈地替他抹过汗珠,摁住他紧紧颤抖的身体,心中郁卒,国内顶尖专家组在祖天戈周围制造的隔离带岂是他这个业余人士能够轻易跨过的呢?      “好了,你可以醒了。”文睿对祖少游说。可随着时间流逝,祖少游根本没有苏醒的迹象,而且身体变得僵硬,四肢不断痉挛,表情痛苦,俊朗的五官皱到一处,仿佛用力挣扎着,想要逃脱什么可怕的东西。      “祖少游?”文睿捏住祖少游的肩膀,目前为止,他还只能用言语提示,“醒醒,祖少游?”      黄泉说过,祖天戈是一个奇迹,以往的试验中,被催眠者不是失败,就是陷入意识混乱而疯掉。他怎么能忘记?这么轻易冲动,做出不经过大脑分析的行为!      “祖少游!”文睿提高了声音,眼神焦灼,手指无力,额前渗出冷汗。如果他就这样疯掉,不但任务失败,祖天戈也回不来啊!      蓦地,在文睿心悸的瞬间,祖少游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珠子精光四射,唇角笑意若隐若现,“什么?”      “我……”文睿怔住。      祖少游翻身,锁住文睿修长的四肢,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一下,“什么催眠啊,太累了,完全没有以前那种轻松的感觉。”      文睿愕然。或许他把自己想得太厉害,别说让祖少游的意识陷入混乱,他根本就无法撼动专家组为祖天戈建起的保护墙,当然,也可以说是监狱。      祖少游兴致勃勃,一点一点品尝文睿的嘴唇。而文睿心头涌出庆幸、沮丧、后悔、悲伤、不甘等各种感觉,他是傻瓜么?做出如此草率的行为。万一,只是万一,万一他疯了?光想想都觉得生不如死。温柔、强大、聪明的祖天戈变成一个疯子,如果说他原本还有一线希望还原本来的意识,那么刚才的自己很可能让他错失机会。      文睿咬着嘴唇,舌尖一点腥甜,祖少游愣了片刻,继而替文睿舔去唇瓣上的鲜血。“以血侍主,美人,你真坏啊。”      不过,事实证明专家组不是吃白饭的,他们不允许万一,所以自己的行为确实如同蜉蝣撼树般可笑么?这也表示,让真正的祖天戈回来难于上青天么?连专家组都破解不了的暗示,他又能破解么?      祖天戈……祖天戈!      祖少游面对情绪突然变坏的文睿食指大动,他不是没瞧见对方眼底的情绪,只是他现在不想探究。手顺着腰侧向下,钻进平角裤,握住现在还软趴趴的某个部位。      “够了。”文睿扭过头,食指和中指揉捏自己的晴明穴。祖少游在他的身体上煽风点火,风不大,火也没起,但对方似乎并不气馁,还在卖力地继续。      说真的,文睿贪恋这样的欢愉,以前的他什么也不懂,也不屑去想,是祖天戈教会了他肌肤相亲的快乐。他是普通人,他也有欲/望,他喜欢祖天戈的爱抚,他渴望祖天戈的温柔。他是一个刚刚尝到糖果甜美滋味便失去糖果的小孩,谁能把糖果还给他,把祖天戈还给他,即使祖天戈醒来后只把他当做普通的战友,他也奢望那一束明亮的阳光再度照进自己的生命里。      “你这样,我觉得自己正抱着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祖少游舔吮文睿的胸膛,声音有些郁卒。      “那你还抱着尸体做什么,放开我吧。”文睿瞄着天花板,淡淡地说。      “啧啧,我讨厌奸/尸。”祖少游丝毫不觉得这话已近恶毒,把文睿比作尸体,实际听起来相当刺耳。      文睿重复,“放开我。”      “可是我已经无法忍耐了。”祖少游的模样十分无辜,粗大的男/根在文睿的小腹上蹭了蹭,“你要负责。”      对不起啊,祖天戈。      文睿斜了祖少游一眼,手臂用力,直接将他从床上掀了下去。      “你!”祖少游横眉怒目,被砸到的命根子又肿又涨,正对着文睿留下渴望的泪水。      “去洗澡吧。”文睿裹着床单坐起来。      别墅一楼,石彬达房间里的壁灯亮了彻夜。      疤男给石彬达拿来一条柔软的毛巾,破锣似的嗓子说着老挝语,“老大,我帮你堵上他的嘴。”      石彬达瞥了裴喆一眼,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用,他不会自杀。”石彬达淡然地弯起嘴角,“他还没要我的命,怎么会先死?”疤男退了出去。石彬达掂量着手里的信封,像似自言自语,又像似对裴喆说话:“明天出发去琅勃拉邦。”      裴喆没有反应。      “你恨我吗?那你就尽可能恨吧。”石彬达低低地笑了。    101、第 101 章   第一百零一章      千年佛都琅勃拉邦,也许它贫穷落后,人口稀少,但只要你看到那些壮丽恢弘的寺庙和宝塔,享受到闲散宁静的生活,也许你就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文睿拿着旅游手册,一路坐着皮卡车穿越这座不大的古城。祖少游与黄泉在他身边,石彬达靠在前面,裴喆被人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一行人窝在车里,直到专用皮卡车停在一家看起来不错的旅店门口。      琅勃拉邦是旅游胜地,游客多,硬件设施自然比琅南塔好很多。下车后,文睿放眼望去,这里的街头到处都有别致漂亮的路灯,颇具法国特色的小洋楼以及金碧辉煌的庙宇。据老板介绍,每逢夜市,这座慵懒的城市会比白天更加热闹,小摊上全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当地手工扎成的纸灯笼仿佛落下凡尘的星宿点缀全城,就像文睿手中这一个。      裴喆醒着,却假装睡着,文睿知道他不想看到石彬达。石彬达亲手把他抱进旅店里,他闭着眼睛,似乎连挣扎都不屑一顾。      “呵。”祖少游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惹来文睿的侧目。“晚上去逛夜市。”祖少游向文睿发出邀请。夜市这东西离文睿太遥远,在国内时都没去过,现在跑到异国他乡居然有闲心逛起夜市,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不好意思,祖先生,你们最好哪都别去。”没等石彬达表态,疤男已经替他开口了。      石彬达抱着裴喆走上三楼,两名大汉守在门口,整晚没有再出现。      “黄医生,老大请你过去。”扫了祖少游的兴,疤男貌似心情爽朗,面对黄泉时的冷硬比以前缓和了许多。      “我知道了。”黄泉很镇定,在文睿诧异的目光中微微颔首,随即在祖少游阴冷的瞪视里尾随石彬达而去,同样,整晚再没出现过。      这家旅店叫澜沧,就是“澜沧江”的“澜沧”,墙上挂了法昂王的画像,法昂王是老挝历史上第一个统治整个老挝地区的国王。文睿在法昂王的画像前站了很久,一个强大王国的开国君主总是很容易让后世子民记忆缅怀,因为他们崇拜那样一个伟大的时代,就像中国人总挂在嘴边的汉唐盛世。      “你看什么?”祖少游摸着下巴。      文睿瞥了他一眼,“法昂王。”      “十四世纪在中南半岛盛极一时的国家?可惜,终究只是个小国,小乘佛教渡己,大乘佛教渡人,比不上我们的汉唐盛世。”祖少游懒洋洋地说。      文睿又瞥了他一眼,顿了顿,眼神略带赞赏,“没想到,你这个外国人对亚洲历史文化居然有一定了解。”      真正的祖少游,看来也不是绣花枕头。      “不过,我纠正一下,你是美国人,那是我们的汉唐盛世。中国若不能强大,又有谁会承认我们曾经拥有的盛世,会记住的,时常挂在嘴边耻笑的,难道不是我们悲惨的近代史么。”文睿盯着祖少游。      “你话里有话啊。”祖少游轻轻挑起眉,眉眼间的笑容有些不羁,“你想说现在的政府已经强大到让世界忘记曾经任人宰割的中国么?你未免太过自信。”      “也许还不够好。”文睿认真地说:“但我们一直在努力。”      “呵呵。”祖少游冷笑,“你被洗脑得太彻底。当然了,我不会忘记你的身份。”说到这,石彬达的手下已经朝法昂王的画像走来。祖少游嘁了声,勾着文睿的脖子就是一吻,那些大汉果然停住脚步,有几个嘴巴张成O形,脸上色彩斑斓。      “下次,麻烦你换个方法。”文睿吸了口气,强忍给祖少游来上一拳的冲动,被对方拽进了房间。      夜幕很快降临,琅勃拉邦的晚上果然热闹非凡。      疤男打开房门,穿着浅色网球衫,皮肤蜡黄,身材矮小的侍者送来咖喱牛肉和糯米饭,用流利的中文讨了小费,笑眯眯地揣在裤兜里离去。      房间里,黄泉不时低声对裴喆说话,可惜对方毫无反应。石彬达默不作声,仿佛老僧入定般坐在一旁。“他们在做什么?”许久后,石彬达抬起下巴,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疤男很快答道,“在房间里,我派了四个人监视他们。”      这番对话丝毫不避忌黄泉,黄泉想,他还不至于蠢到认为石彬达十分信任自己。      “哦。”石彬达点了点头。      “老大?”疤男欲言又止。      “那小子一旦有了念想,你是挡不住他的。”石彬达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放于膝头,慢悠悠地说:“不信你现在去他们的房间。”      黄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咂了咂嘴。疤男怔了片刻,果真转身往外走去。      再说一次,琅勃拉邦是千年佛都,群山环绕,贫穷与华贵并存,只有佛塔记载着逝去的辉煌。同样,这里没有闪烁的霓虹灯,只有璀璨的日月星辰;这里没有繁华都市的虚荣,只有渗入古城血脉中的小乘佛教。      “怎么样,没来错吧?”祖少游转过头,纸灯笼为他英俊的脸庞镀上金红的微光。      文睿站在湄公河畔,屏息凝神,仿佛轻叹一声便会破坏眼前的美景。      这里不是夜市,自然没有夜市的嘈杂。离湄公河畔较远的地方覆盖着无数茂密的雨林,生长着漂亮的罗望子树和金凤花,也坐落着少数民族的村落。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有人在河岸挂满了菱形纸灯笼,橘火闪烁,仿佛黑夜中流淌起柔和的金光。      “你不是说去夜市吗?”文睿似笑非笑,蹲下/身,把手伸进河水里。湄公河是世界第六大河流,河水清凉,雨季时也会吞噬两岸的一切。      “湄公河曾经是老挝的皇家渠道,也是这个国家的母亲河,风景优美,我想你会喜欢。”祖少游邀功似地微笑。      “在中国它叫澜沧江,源头在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就跟那间旅店的名字一样。”文睿侧过脸仰望祖少游,“你去过青海和西藏吗?”他应该是去过的,当然,他是指祖天戈。作为军人,祖天戈曾去西藏执行任务。      “没去过。我是外国人嘛,你这是歧视我。”祖少游也蹲下来,伸手搅乱平静的河水,“你在想什么?”      “想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目的。”文睿淡淡地应着。      “哦?”祖少游靠近了些,这段时间他刮净了胡子,又用上古龙水,周身一股浪荡公子的气息,“哄你开心而已,我有什么目的?”      冒着被石彬达误会的危险翻窗而下,避开四名彪形大汉跑到湄公河边只为了和一个同性约会?文睿忽然笑了,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微光,如果是祖天戈,他倒愿意相信。      “你不相信我?我说真的。”就像真的许下了什么承诺,祖少游信誓旦旦。      文睿只是笑,笑而不语。      “文睿,跟我在一起吧。”祖少游的鼻尖快要抵上文睿的鼻尖,四目相对。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文睿撇过脑袋。      祖少游微微一笑,退后,“当然知道,我会让你不再想他。”      “你喜欢男人?”文睿斜睨着祖少游。      “为了你,我姑且一试。”祖少游捏住文睿的下颔,却没有吃到想象中的温软,而是被人拍掉了手指。      “我对你没兴趣。”文睿漆黑的眸子里显出一丝无奈。这叫什么事啊,祖少游,你就是祖天戈,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你考虑一下。”祖少游修长的手指玩弄着河畔的杂草,摘下一朵占巴花递到文睿眼前,“我能给你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不一样的世界?文睿接过占巴花欣赏了片刻,随即抬头盯着远处的雨林。      雨林里有溪流河谷,虫鸣鸟叫,常年盛开遍野娇艳欲滴的花朵。几个小时后,清晨的山峦必定云雾环抱,薄雾与晨曦水乳交融,古树遮天蔽日,落下斑驳的阳光拼凑出属于佛的世界。然而,在这神秘与美丽之下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危险。在自己的记忆中,那人身着迷彩服,提着与美景格格不入的突击步枪,于阳光下痞痞地坏笑,以生命守护祖国的南大门。      “不用考虑。”文睿低低地说。“你见过依兰依兰吗?比起占巴花,我更喜欢依兰依兰。”他将黄色的小花还给祖少游,“我觉得你会更喜欢依兰依兰。”      文睿拒绝得干脆,祖少游却没有生气。他们并排而坐,各怀心思,瞧着在夜色中缓缓流淌的湄公河。      “我不会放弃。”很久之后,祖少游扭过脑袋,转向文睿的侧脸,“我要找到你的弱点,然后逐个击破。我有一种感觉,你无论如何放不下我,可能因为我长得像你喜欢的那个人,可能因为别的什么。”      “有病。”文睿垂下眼皮。祖少游的直觉很准,或是自己近几天表现得太过,因为他使用祖天戈的身体,所以情不自禁靠近他,即使面上极力疏离冷漠,然而那种渴望亲近的感觉却骗不了对方。      夜晚过去大半,两人依旧逗留在湄公河畔。祖少游并不在乎石彬达会产生什么想法,实际上,他觉得石彬达不会产生什么想法。这一路走来,他们选择破旧的皮卡而非石彬达一直中意的越野车,完全不符合他惯有的张扬作风。裴喆是他的情人,这点Black曾经提及过,只不过祖少游没见过裴喆,因此无法在第一时间认出裴喆。别说石彬达现在因为裴喆的事情焦头烂额,他这样低调,其实在害怕什么人吧?琅勃拉邦只是他们歇脚的一站,石彬达最终想去的地方应该是万象。      “文睿。”祖少游很少用文睿的全名称呼他,来到老挝后更是少之又少。“我虽然无法完全站在中国政府这边,但我的命还在你们手里,而且赤色黎明于我来说也有不小的梁子,难道这样你也不想帮我吗?”      “无所谓帮不帮。”文睿凝视着祖少游,“我以为,我们一直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黄泉不这么想。”      “是你想多了。”文睿揉了揉眉心。无论政府还是你的爷爷,谁都想把你平安带回中国,而我更加不会让你孤身一人陷入危险中。      “你知道那种药有镇定作用吗?每次服用后,我的体力会恢复,但精神总是不济。”      药?进入老挝以来发生了很多事,文睿还没来得及了解黄泉经常给祖少游服用的药物到底有什么作用,不过想来应该有控制与调节精神的作用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转眼天就亮了。回旅店的途中,他们看到布施的僧侣穿着红色袈裟在晨曦里蜿蜒前行,周围全是虔诚的信众,也有起早跑来同僧侣队伍合照的游客。      祖少游眯着眼,盯着文睿的背影,心里有了决意。 102、第 102 章   第一百零二章      离开琅勃拉邦,他们会路经万荣,然后到达万象。石彬达的母亲已经被另一批人送往首都万象,那里的治安比别处好,同时,与石彬达分开前进也比较安全。      一大早,整晚没睡的祖少游坐在旅店的餐厅里喝茶。老挝曾为世界第三大种植罂粟的国家,现在,老挝在中国政府和国际力量的大力支持下铲除罂粟改种经济作物,已经成为“无罂粟国”,用以制作毒品的罂粟多半来自缅甸与阿富汗。就拿祖少游手中的茶来说,以往店家常常光明正大的为游客提供鸦片茶,甚至还有鸦片馅饼,但现在这茶是正经的中国普洱,除了中国茶,老挝当地的野生茶也别有一番风味。      “昨晚玩得好吗?”      祖少游刚呷了口茶,抬头就见石彬达从餐厅门口走进来,一脸暧昧的笑容,但掩饰不了眉眼间的疲倦。      “我问你话呢。”石彬达拉开椅子坐到祖少游对面,“这位兄台,昨晚可一夜销魂?”      “销魂没有,怎么也要注意公共影响,我倒想野战,可惜他不愿意。”祖少游厚脸皮地说。      石彬达也叫了杯中国普洱茶,闻了闻香气,慢慢抿上一口,待这杯茶见底,他也褪去笑容,用锐利冰冷的眼神注视着祖少游。      “小石头,变脸比翻书还快,你的小野猫爪太利,挠伤你的心了?”祖少游不以为意,将茶杯搁到桌上,勾起嘴角调侃石彬达。      “祖少游,”石彬达冷冷地笑着,“别以为我们是发小,你就能在我这里捞到什么好处。如果你是真心想跟我一起干,我敞开怀抱欢迎,如果你想搞些小动作,别怪我翻脸无情。”说完这话,他轻轻摇了摇茶杯,脸上再度泛起温雅的笑容。      这人……莫不是面部肌肉有什么问题吧?祖少游跟他一块儿笑,旁人看去就是哥俩好的典型。“小石头,我知道你要什么,我要的东西跟你不冲突,应该说目标一致。”祖少游舔着嘴角,眼神却落到刚刚沐浴完毕,换了身干净衣服的文睿身上。文睿正走进餐厅,看到石彬达的时候微微有些惊讶。      “一大早的别乱发情好吗?”石彬达笑眯眯地说。      祖少游哈哈一乐,“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在文睿眼里,前方不远处的两人详谈甚欢,两个都是帅哥,有明媚的日光做背景,养眼得很。      “坐啊,柳医生。”石彬达指着面前的椅子,“难得跟你们一起吃早餐。黄医生太累,我让人给他送到房间里。”      “小石头吃饭总是前呼后拥,今天算是清闲了。”祖少游黏过来,左手揽住文睿的腰。      “……”文睿微拧双眉,过了昨晚,祖少游似乎肆无忌惮,根本不把之前的警告放在眼里,偏偏现在又不好发作。      “我还是走吧。”石彬达露出暧昧戏谑的眼神。      “别啊。”祖少游热情地说:“你留在这里,美人也会开心的。”      你妹的美人!      文睿的手在桌底紧紧握成拳头。祖少游和石彬达一齐轻佻地笑,很明显,石彬达觉得祖少游当着自己的面调戏文睿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记得你以前性取向正常,怎么,这回栽了?”石彬达看向文睿,目光里透出些许审视的意味。      祖少游是花花公子,虽多年未见但早有耳闻,怎么……奇怪啊。      “石先生,他是开玩笑的。”文睿在心底把祖少游这个不要脸的意识剐了一百遍后,淡然地说道:“充其量只是床伴而已。”      其实祖少游这种阅遍无数美人的大少爷会不自觉地被自己吸引,想必是因为祖天戈。无论如何,祖少游都是客场作战,祖天戈才是东道主。正如黄泉所说,祖天戈是暂时被月亮遮住的太阳,即便他已经光芒黯淡,但依然影响着周围的人,而这群人里也包含占据他身体的某个意识。      想到这,文睿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休闲裤的布料上细细摩擦。他认为,这不是自欺欺人,他能不能告诉自己,其实昨晚提出“跟我在一起”的人是祖天戈呢?      “柳医生整晚没睡,今天精神好像不太好。”石彬达端起刚刚添了水的茶杯,吹了口气,“柳医生青年才俊,还没问过毕业于哪所学校,是做了黄医生的助手后才认识少游吗?”      祖少游乐呵呵地搂着文睿,暗暗使力在他腰间拍了拍。      石彬达提出的问题都在黄泉给的基本资料里,文睿背得滚瓜烂熟。黄泉昨晚和石彬达呆在一起,可能已经被盘问过一次,现在这个看似不经意的询问莫非是想对比两人的说辞?      这其实是无谓之举吧。每一个有所企图的人都会在自己的背景上下功夫,真想查出什么,这些还不够。因此,文睿并不紧张,回答得滴水不漏,石彬达的反应也很正常,无非随口附和几句。      “那么,我先走了。你们准备一下,中午出发。”石彬达起身,“少游,你知道我的目标是万象,不过十小时车程,但在不到万荣的地方我们要停一会。”琅勃拉邦到万荣,由万荣再到万象,这是正常的行进路线。石彬达说要在不到万荣的地方停一会儿,周围都是山区,他又想去哪呢?      石彬达走后,祖少游叫道,“美人。”      文睿的火气噌噌往上冒,面色不善地转过脸。“唔……”迎接他的是一个湿吻。      祖少游大力抱住他,清淡的茶香包裹着灵活的舌头长驱直入,在柔软的口腔里肆意挑逗。有那么一瞬,文睿想推开祖少游,可后来脑袋里出现一个声音,反复强调他是祖天戈。祖少游还是祖天戈?或是祖少游与祖天戈的综合体。文睿颇有些纠结,而祖少游已经转移阵地,开始舔舐文睿的喉结。文睿全身细胞都受到鼓舞,长久禁欲的后果便是两人在餐厅里苦苦纠缠,最后分开时全有些气喘吁吁。      “你今天没拒绝我,是我昨天的话起作用了吗?”祖少游抚摸文睿的脸颊。      文睿往后退了几厘米,抿着嘴,表情复杂。疯了,说到底他也不是纯粹的祖天戈啊。      “喂喂,”祖少游隔着衣服在文睿的胸前摸了一把,“今晚不管在哪,山区也好城市也好,把你交给我吧,我真的很想你。”      文睿翻了个白眼。由于到了正常的早餐时间,餐厅开始进人,祖少游不得不收敛动作放开文睿,眼底还洋溢着灼人的热情。      “怎么样?”祖少游用祖天戈的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文睿顿了顿,没有正面回答祖少游,“收拾东西。”直接甩手走人。      曾经,老挝、缅甸、泰国交界处有个三不管地带叫做“金三角。”现在,金三角已经成为一个新的经济开发区,有许多人去那里投资,兴建赌场及各种设施,以提供就业机会给当地农民,使他们不再种植罂粟换取生计。      虽然如今的金三角已经焕然一新,但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依然严重。特别是缅甸,由于从抗日战争开始,缅甸中央政府就从未有效地统治过该地区,以至于该地区长期处于分裂割据,诸侯争霸,枪支泛滥,火拼不断的局面。如今,大多数毒品从缅甸流出销往世界各国,渠道五花八门,老挝便是其中一条路线。      石彬达抛弃皮卡换了越野车,然而在山路上行走,最后还是要靠人类的双脚。下午四点,文睿眼前出现一座村庄,这个村庄必须坐船才能到达,村庄里的人膀肥腰圆,同一般的老挝人不同,脸上带股煞气。      “这里的人都是华裔,也是复兴会的一个分支。”石彬达慢条斯理地说:“复兴会是个单纯的黑社会组织,只管贩|毒、勒索、敲诈和绑架,与赤色黎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黄泉看着石彬达,文睿也看着石彬达,石彬达微微一笑,“两位医生,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么,跟着少游应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呵呵。”黄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石先生,以前总在电影里看到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真实生活里,叫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接受啊。是不是,小柳?”      被点到名的文睿点点头,默认了。      “啧啧,这里全是茅草屋。”突然,祖少游在旁边插了句嘴。      “茅草屋怎么了?”石彬达笑着说:“不满意?”      “不隔音。”祖少游意味深长地看了文睿一眼。      ……这个混蛋。文睿撇过脑袋。      村里的茅草屋相隔比较远,整个布局有些奇怪,散布得很开,隐约好像有四条边。“那里有座山。”石彬达指着远处较高的山头,“柳医生,我们会在这里呆几天。如果你有空,可以叫阿鲁带你上去看看。”石彬达的眼睛很亮,而被称作阿鲁的疤男则不屑地瘪起嘴。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雨林,还不如留在这里陪我。”祖少游故意说。      “呵呵。少游,你完全可以一起去。”石彬达笑得很神秘。      当晚,石彬达说要等人,把裴喆安顿好后,吩咐阿鲁领着文睿、祖少游和黄泉往白天的山头走去。文睿想不通石彬达把他们支开的原因,阿鲁却冷冰冰地说:“老大是想让你们看些东西,晚上效果更好。”      十月是老挝雨季的最后一个月,从十一月开始,到次年四月,会有长达六个月的旱季。如今,文睿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到雨水,想必旱季已经提前到来。      走上山顶,阿鲁用手一指,“看吧。”前方火星绵延,原来他们下午到达的村落已经燃起火把,一百多户人家的茅草屋顶全都蒙上一层耀眼的橘光。      四周是茂密的雨林,只有中央坐落着破旧的村落。文睿无法描述此刻的感受,那片在黑暗中腾起的光明俨然勾勒出一个熟悉的形状,令几代散落海外的游子魂牵梦萦。      “天……”黄泉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叹息。      祖少游没有说话,只在某个瞬间噤声不语,表情纠结复杂。      “村庄里的人都是中国人的后代,今天有外人过来,他们点燃火把以示欢迎。”阿鲁解释。      那是没有失去外蒙古时的中国地图,美丽的枫叶海棠。 103、第 103 章   第一百零三章      村里人燃起火把是有原因的,这些“外人”并非是指文睿他们,而是另有其人。      石彬达端坐在茅屋中央,阿鲁不在,代替阿鲁守在石彬达身边的是另一位华裔,也是村庄里的人,叫赵云衡。赵云衡的爷爷是军人,这座村庄里其他人的祖辈都是军人,散落在老挝无法回国,便与老挝女人结婚生子,扎根在这明明资源丰富却无比贫穷的土地上。      “老大,他们来了。”赵云衡恭恭敬敬地说。      “我正愁没人陪我喝酒。”石彬达侧过脸嘱咐,“叫人烧几盘地道的中国菜,酒要五粮液。”      “是。”赵云衡对外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我带来的人怎么样了?”石彬达又问了一句。      赵云衡不知石彬达问的谁,是被阿鲁领走的三位,还是躺在后屋的那一位,于是反应慢了一拍。      石彬达闭着眼睛,指腹抵住眼角轻轻揉捏,“他伤得比较重,你们帮我看好他。一会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你就算丢了命也帮我护住他。”      “是!”赵云衡响亮的应到。      不久后,石彬达等的人来了。为首的那位约莫三十五岁,身材瘦长却肌肉发达,肤色较深,小平头,高鼻梁,厚嘴唇,眼睛颜色比一般中国人浅,穿着黑色T恤,下/身迷彩裤,脚蹬军靴,看起来神气得不行。他一走进来,石彬达立刻做出“请坐”的手势,对方在矮桌前坐下,两人相视而笑。      “孙哥,这么大排场,我这里安排不了住宿啊。”石彬达望着那人背后的十几名手下。      “说笑吧。谁不知道整个庄子都是你的。”被称作孙哥的人笑得豪放,声音震痛了石彬达的耳膜。“我外面还有十几号,你要真安排不了,我们就在外面打地铺喂蚊子。”      “我还真是说笑。来来,喝酒。”石彬达挥了下手,赵云衡把一瓶五粮液摆到矮桌上,顺手上了两个玻璃杯。      喝了几口酒,菜来了,地三鲜,五香酱牛肉,尖椒干豆腐,酸菜炖排骨。孙哥捏着筷子的右手一滞,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似笑非笑瞅着石彬达,“好招待啊,地道的东北菜。”      “孙哥不是东北人么。”石彬达笑道,“赵云衡的弟媳是东北人,家里父母没了,前几年跟过来,窝在这原始森林里糟蹋了一手好厨艺。”      孙哥点点头,又夹了几筷子。石彬达没动,许久之后慢悠悠地说:“孙哥不怕我在菜里做手脚?”      “怕就不来了。”孙哥眼角出现三道褶子,眼睛眯成一条缝。      “呵呵,来,干杯。”石彬达端起酒杯。      月色投进窗口,在满室的火光中,连皎洁的月光也黯然失色。      另一方面,阿鲁领着文睿几个返程。走了一段路,大家都不说话,气氛沉闷诡异。终于,黄泉抬头看了看天色,第一个打破了四人间的沉寂。      “阿鲁先生,村庄里没通电吗?”典型的没话找话。村庄里不止没有电,还没有手机信号,更不可能上网。      阿鲁瞥了黄泉一眼,不太友善地应道,“有发电机组,有电视和卫星锅盖,但是不常用。虽然是华裔,很多人出生在这里一辈子没出去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已经习惯了。”严格说来,这个村庄是复兴会家眷聚集的位置,只要了解了村庄的背景,就很容易理解“复兴会”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意思。      又往前走了一段,远处的火光越来越明显,在一片没有树木,略微平坦的土地上,文睿见到了几块耕好的土地。这一次没等文睿说话,阿鲁居然主动开口解释,“那是准备十一月播种罂粟种子的土地。在老挝偏远的原始森林中,还是会有当地人种植罂粟。”罂粟是懒庄稼,每年十一月播种后就可任其生长,间苗一次,不需施肥、浇灌和田间管理,来年二月就可开割。罂粟果在割取胶汁后,连同枝干一起干枯并很快腐烂,变成肥料,所以罂粟地越种越肥,可以连续种植,不用抛荒。      “老大说你们看到了会感兴趣,让我做个好导游。”阿鲁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      “呵呵。”黄泉望着眼前的几片耕地,干笑两声。      毒品等于巨额利润,所以才让人趋之若鹜,不管是种植还是贩卖,在许多人眼里它就是沉甸甸的金子。种植罂粟的人其实是最穷的,百年来他们除了种植这种妖冶的植物已不会再种其他的东西。当今社会,比海洛因更受欢迎的人工合成毒品冰毒与摇头丸已经开始泛滥,即便某天罂粟花不再盛开,禁毒之路依然任重而道远。      “你们能走快点吗?”由于文睿与黄泉站在耕地面前陷入沉思,阿鲁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终于发出一声催促。      “你在急什么?”这时,久久未曾说话的祖少游突然开口道,“你不是导游吗?服务态度太差了。”说着还吊儿郎当地晃动食指,叫阿鲁一阵火大。      “孙杨来了,我必须赶回老大身边。”阿鲁瞪着祖少游。      祖少游满不在乎地问,“孙杨是谁?”      “是个无耻的小偷。”阿鲁马上回答,带着难以言喻的憎恶。      文睿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回身盯着阿鲁的侧影。      “你必须说清楚,不说清楚我们就在这里多耽搁一会儿。”祖少游拍拍屁/股,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阿鲁愈加不满,又觉得孙杨和石彬达的事不是秘密,作为老大的朋友,祖少游迟早会知道,于是急促地说:“他原来只是个没地位的小卒,通过缅甸邦央党的关系介绍过来。邦央是当地的黑社会,做的事情同复兴会八九不离十。孙杨过来后,到处宣传他在邦央党里所谓的光辉事迹,在中缅边境炸死了一个特种兵,突破对方的包围圈,伤了两个中国军人,货也没丢,让一直饱受中方打击的缅甸毒贩高兴了很长时间。”      ……文睿微愣,盯着阿鲁,他说被炸死的特种兵?中缅边境?      “特种兵?你们怎么知道是特种兵?”祖少游好奇地插了句嘴。      阿鲁没注意文睿,一直看着祖少游,“孙杨自己说的。有时在边境堵截我们的是中国武警,运气不好就会碰上中国特种兵。他说他不止逃过一次,几年前还有一次,那次差点死掉。”      “还挺有本事。”祖少游笑嘻嘻地说。      文睿瞄了眼祖少游,觉得那张脸从未像此刻这般刺眼过。有本事?他杀了你的战友啊!中缅边境……炸死……据他所知,近十几年在中缅边境唯一被炸死的特种兵只有江忠,只有他,让祖天戈高山仰止的那个人。祖天戈的一切失常来源于江忠的死亡,他有了心理障碍,被张涵钻了空子,差点离开心爱的苍狼。      黄泉反应极快,拍了下文睿僵直的后背,微微提高了声音,“少游,别忘了我们是石先生这边的人,你怎么能当着阿鲁的面夸奖那个姓孙的。”      祖少游眨了眨眼睛,“我只是就事论事。”他对文睿露出微笑,心道对方也是军人,阿鲁这话可是触了美人的逆鳞。“走吧。”祖少游凑过来,汗湿的手掌贴上文睿裸/露在外的皮肤。      文睿面上没什么反应,可心底波澜四起。盯着祖少游轻松愉快的脸,他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祖天戈啊祖天戈,疑似凶手的人就在你要下榻的村庄里,你知道他杀了你最敬重的队长吗?你还记得你的队长吗!      “孙某人也不怕吹破牛皮,”阿鲁嘀咕一句,“谁不知道中国边防有内奸。”      “……”这次连黄泉也转过来盯着阿鲁。      蓦地,阿鲁觉得自己透露的信息着实多了些,便绷起脸不再说话。      祖少游体温较高,这样高的温度却始终温暖不了文睿的心脏。“走吧。”文睿声音低沉。      黄泉挪到阿鲁面前赔笑,“阿鲁先生,耽误你的时间了,我们这就出发。”阿鲁被黄泉遮住了视线,又归心似箭,听到这话,迈开步子便匆匆往前走去。      江忠的死亡曾使祖天戈一蹶不振,而眼前的祖天戈却一脸无知地赞赏凶手。文睿忽觉无力,现实有时就是这么可笑,他甚至希望那个叫孙杨的人不是杀死江忠的凶手。      “你好像不高兴。”祖少游趁阿鲁不备在文睿耳边说道,“近段时间你总是忧郁,我有经验,再这样下去你会神经衰弱。”      “祖少游。”文睿对上祖少游嘲弄的脸庞,略带无奈地喊出他的名字。      祖少游,听到这个消息,你的心有没有一点心痛,真的毫无感觉吗?      有了明确的目标,最后一段路他们走得很快。村口守着一批人,火光冲天,黄泉悄悄拉住文睿的T恤下摆,“到这里为止,我们的任务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神马时候,我的回帖才能到一千帖呢…… 104、第 104 章   第一百零四章      任务,找出赤色黎明的幕后黑手,这一点文睿怎么可能忘记。祖天戈化身祖少游,无非是想更好的完成这个任务。当然,除了祖少将的私心外,以行动表示对国家的忠诚也许是祖天戈回到苍狼,找回往日部队生活的最佳途径。      现在,村庄里的戒备比他们来时更加森严。文睿想见那个叫做孙杨的人,想确定他是否是杀害江忠的凶手,然而找不到理由,只得暂时作罢。阿鲁将他们三人领到石彬达隔壁的茅草屋,叫上一群人把守在四周,自己匆匆离去。      祖少游看了眼文睿,说:“还记得我白天讲的话么,小石头现在很忙,我们比他幸福,来,春宵一刻值千金。”      听了这话,文睿又想哭又想笑,祖少游虽是调侃,但眼底的真意十分明显。如今的他根本不记得谁是江忠,不知道那个人将他领进了真正的苍狼。他的责任,他的梦想,他的希望,他双肩上闪亮的金星,全部随着真正的祖天戈烟消云散。不,也许只是暂时遗忘,被埋藏在大脑的某个部分。但当他有一天清醒过来,他会怎样痛苦与内疚,那是他永远的队长啊。      “我去后面刷牙。”黄泉无视文睿的反常,从背包里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旅行套装,肩膀上搭了条毛巾往后屋走。      “走啊。”祖少游拽住文睿的胳膊,硬是把他拉进最大的那个房间。      稍微离琅勃拉邦和万荣近一些的村落都有通电,而他们现在所在的村庄真的就像原始部落,点的是油灯和蜡烛,到了晚上,妇孺基本都睡下了,有没有电无所谓。      黄泉瞪着黑漆漆的屋顶,很想问一句,散落在老挝的华人同胞,为什么你们不愿回家?后来他咧齿一笑,觉得自己过于天真,不是不愿,是不能以及不可以吧。      后屋有鸡寮和猪圈,闻起来臭烘烘,一个沾满泥土的卡车轮胎躺在外面,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黄泉含了口水在嘴里,没有洗手台,只得吐在地上。      “咚!”安静的坏境里发出一声轻响,听起来像石头落地的声音。      黄泉用毛巾抹去嘴边的泡沫,弯下腰,捡起揉成团的白纸,抖掉里面的石头,动作利索地塞进裤兜。      十点半,北京时间应是十一点半,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偶尔有露出头的月亮洒下银辉,但碍于厚厚的云层,很快便消失不见。      祖少游把文睿摁到墙上,双额相抵,呼吸纠缠,脸上明明透着笑意,语气却有些冰冷。“文睿,你到现在还要否认认识裴喆吗?”      文睿没说话,只是动了动手腕。      “认识吗?”祖少游阴沉地发问。      文睿撇过脑袋,“认识。”      “呵。”祖少游轻笑。      “放开我。”因为想离祖少游远一些,文睿的侧脸贴着墙壁,“你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是的,我完全知道。”祖少游抢白,“如果你不是甘愿被我压着,我又能做什么呢?”说完他伸手扭过文睿的下巴,在干燥柔软的薄唇上浅浅印上一个吻。“裴喆的事情我听别人说过,在赤色黎明内部闹出不小的动静,影响了小石头的威信。不过别人的事我们管不着,小石头没见过赤色黎明的老大,你们要跟这条线我没意见,但你得给我点好处。”祖少游的手伸进文睿的T恤,一只探进臀间的深沟,另一只捏住胸膛上的凸起,文睿明显不耐烦,扭动身体想放倒他,又怕引来石彬达的手下。      “我知道你想对我动手。”祖少游痞气地笑,“揍坏了我,你不心疼?”      当然心疼,祖天戈的身体是无辜的。文睿用小臂隔开祖少游,“我累了,想睡觉。”他不止累,他还伤,想到孙杨就如坐针毡。      祖少游轻浮地应道,“这就去睡。”      “祖少游,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文睿太阳穴胀痛。祖少游安静下来,文睿趁机离开他的禁锢走向床铺。      “那个在中缅边境被杀死的特种兵和你是什么关系?”      文睿身形一滞,心脏又开始揪疼。      “第一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身手不错,下手也狠。我的组织经常和佣兵打交道,你虽没有他们身上那股血腥味,但也绝不简单。你是中国特种兵,对吗?”      文睿的背影被忽然露脸的月光拉得很长,模模糊糊平铺在木制地板上。      “难道真这么巧,那个人是你的战友?”      “对!是我的战友。”文睿转过身,漆黑的眸子隐藏着复杂的情绪,“是我最敬重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祖少游,对方严肃的样子会让他产生错觉,以为那就是祖天戈。      “最敬重的什么?”祖少游问了一句。      文睿抿起嘴,好久后才无力地说:“最敬重的队长,他是我最敬重的队长,我的队长。”      他是你最敬重的队长,你的队长。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祖少游弯起嘴角,“人死如浮云,你应该这么想,他提前享福去了。”      “他有儿子,刚刚一岁半,他还有年迈的双亲,年轻的妻子。”      祖少游摸了摸脸颊,一抹血色沾在掌心里,中间有一个黑点,仔细看去竟然是只大蚊子。“把蚊帐挂上吧。”他显然对这个话题失了兴趣,文睿心情不好,他也郁卒,强行求欢只能碰个硬钉子,还是娇媚的美女比较好推倒。      “你难道没有一点感触?”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文睿在祖少游的眼睛里寻找答案,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睛只有不耐及欲/望,没有半分悲恸及伤怀。      倾盆雨夜,祖天戈只身一人泡在粪池里,淹没他的不是污秽的黄水,而是铺天盖地的悲伤。文睿忘不了那一幕,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祖天戈痛苦得这样彻底,仿佛信念崩塌,世界摧毁,他相信有那么一刻,祖天戈的心不止是碎了,也许还死了,祖天戈是死而复生的人。      祖少游慵懒地靠上床,把蚊帐扔到对面,挑起眉,不屑地说:“我为什么要有感触,我认识他吗?如果我说我很难过,你会信吗?”      “不信。”文睿嘲讽地笑了。      “我喜欢你,所以不会骗你。”祖少游对文睿敞开怀抱,“美人,心痛吧?胸口借你,不要客气。”      痛。该借你胸口的其实是我。      文睿顿了顿,挪动好似灌了铅的脚,当真走到床边慢慢抱住祖少游。祖少游惊诧不已,要知道他也就是这么一说,根本没想过文睿会乖顺地凑过来。      祖天戈,痛吗?文睿的指甲抠进祖少游的后背,脸埋在他的胸口,黑发扫过裸/露的颈部,抚慰着看不见的灵魂。      “投怀送抱,我喜欢。”祖少游心猿意马,五指轻轻揉按文睿的发梢。      靠近了,古龙水的香味挡不住独属于祖天戈的气息,那颗强有力的心脏正在胸腔里勃勃跳动,却不知它此刻是否和自己的心一样痛。文睿发出一声叹息。祖天戈最喜欢的电影《月光宝盒》中,至尊宝说他不爱紫霞仙子,紫霞进入至尊宝的心脏找到了真正的答案。如果文睿能进入祖少游的心脏,或许也会碰上不会说谎的真心,告诉他,祖天戈其实很痛……很痛……      我知道你痛,你痛不了,就让我代替你。      文睿闭起眼睛,用力箍住面前的身体,就像要把对方融入自己的血肉。祖少游慢慢亲吻文睿的耳垂和额头,以为自己安慰了人心,殊不知自己才是被人安慰的那一个。此时此刻,真不知他们中谁才是最痛的那个人。      隔壁的茅屋,菜肴已尽,酒瓶空了三个。说起来,孙杨与石彬达都算海量,但三瓶五粮液下肚,佛也该醉了,因此两人的嘴巴开始把不住风,藏在心底很久的话全像竹筒倒豆子倾泻而出。      “我告诉你,”孙杨打了个酒嗝,脸庞涨红,“你已经下台了,别不高兴,我大你七、八岁,你小子没面子?是啊,你好歹是世家,国/民/党留下的种,但老子当年也是共/产/党啊。”      石彬达越喝脸越白,话不多,贵在直接,一针见血,“孙哥,明人不做暗事,你要上位,手里没少沾我兄弟的血。这些都算了,出来混迟早都要还,但你不该打他的主意,他是我的人,你这么兴师动众,是要跟我撕破脸?”      “不是我要他。”孙杨好笑地说:“他是叛徒,方卓最恨叛徒。”      “叛徒?”石彬达冷笑一声,“他从来不是我们的人,怎么会是叛徒。”      “叛徒就是叛徒,入了赤色黎明,你当他还能干净。”孙杨抽掉整杯酒,大大咧咧地将酒杯扔到地上。      “啪!”酒杯在火光下碎成一片一片,煞是好看。      石彬达瞅着流光四溢的玻璃碎渣摇头,“不,他不是。他说他生是中国军人,死是……死是中国军魂。”      孙杨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怎么?”石彬达瞄着他,带着讽刺的笑容,“这话很刺耳吗?”      孙杨又拿过一个酒杯斟满酒,却被石彬达按住杯口。“孙哥,我听别人说,你以前也是那个。”石彬达神秘兮兮地说:“军人。共/产/党嘛。你引以为傲的事迹不是炸死一个特种兵么,邦央的头子说你认识他们,很熟悉他们的作战方法。”      “谁说的?”不难听出,孙杨极力压抑着怒火,嘴角含笑,却是冷笑。什么光辉事迹,那是耻辱!他打碎牙齿和血吞才没去把散播消息的人给宰了!      石彬达瞥了眼孙杨,身体前倾,拿开手,竖起食指,“嘘。这是孙哥的伤处。有好几支中国部队总在边境活动,除了武警,还有特种部队。我知道那支部队叫苍狼,中国边防里有内奸嘛,哈哈哈哈。”      孙杨摔了第二个酒杯。      “石彬达,你这次去万象找方卓有用么,她也不过是别人的影子。上次那批货出了点问题,如果你能摆平,说不定她会见你。”      “货吗?搞不定就想起我了。”石彬达一口闷完杯中的酒,“我会去的。不过你先告诉我,组织这次有什么大动作,报复性袭击?”      “这个你自己去问方卓。”孙杨站起来,结束了这次对饮。 作者有话要说:被砸地雷了,于是加更,嘿嘿。 砸地雷的姑娘,我看不见你的名字…… 105、第 105 章   第一百零五章      山里的日出十分壮观,特别是青山翠岭间云雾缭绕,东方曙光万丈,是一种极致的美,然而有心情欣赏的却没几个。      文睿和衣而卧,差不多五点的时候起身,抱着双臂靠在窗前眺望东方。祖少游也睁开眼睛,把进入这里后只能当做高级时钟使用的手机掏出来放到耳边,懒懒散散地说:“喂,我是祖少游,美人,你在看什么?”有时祖少游的某些的行为会让文睿想起祖天戈,比如这会儿。      “看日出。”文睿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回答。鸡鸣之后,这座安静的村庄开始变得热闹,老人和妇女迎着晨光走向丛林,那里有她们种下的农作物,不久之前,这里种满了罂粟。      “你真没趣。”祖少游坐起来,“今天该吃药了。”祖少游的药,控制精神与生命的药物,文睿还没有见过。“我知道你很好奇。”祖少游说:“你帮我找黄泉。”      昨晚前半夜,他俩抱在一起什么也没做,后半夜分别躺在床上睡去,忘了挂蚊帐。文睿没事,因为一刻钟后,祖少游靠过来从把他揽进怀里,手压在他的肩头,古龙水的味道散开,竟然驱赶了不少蚊虫,不过比不上纯天然人体电蚊香片。      “听说当地的草药很有效果。”文睿指着祖少游的胳膊说。      电蚊香片的胳膊又红又肿,也许应该叫惨不忍睹。作为报答,或者是自己对那种药感到好奇,没等祖少游再度提出帮他取回药物,文睿就自觉、自愿、自动地离开了房间去找黄泉。黄泉没锁门,实际上这里的房间根本没有锁。文睿站到床头,白色的蚊帐随着晨风起伏,黄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支吾一句,“你来了呀。”      文睿有些无语,黄泉这模样被人偷袭一百次,一百次都会得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黄泉揉了揉眼睛,掀起蚊帐的一角,伸出脑袋,“我也知道是你。”他是经过专门训练的。      蓦地,文睿想起初见裴喆时那张由于夜里睡不安稳而略显青白的脸。卧底和特工,担惊受怕的程度,似乎后者更为严重。      “你肯定不是来叫我起床。”黄泉伸手在乱糟糟的头发上挠了两下,一扫疲态,眉眼清明,“拿药吧。”      “你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      文睿抿起嘴,看着黄泉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瓶牛黄解毒丸,倒出三粒黄色的药丸递过来,“就是这个,一次三粒。”      “牛黄解毒丸?”文睿掂量着手心里根本没有重量的药丸。      “没错。”黄泉微笑,“牛黄解毒丸,这里的食物辛辣无比,我估摸着他该上火了。”      “这样……干脆把一瓶都给我。”文睿盯着那个白色的小塑料瓶说。黄泉手一扬,小塑料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漂亮地落到文睿眼前。文睿接住,空的。      “不好意思,仅剩三粒,多的没有。如果你想吃,你也可以吃掉。”黄泉笑眯眯地说:“当然了,我包里还有没拆封的,不过我保证它们只是普通的牛黄解毒丸。”      “不用了,谢谢。”文睿收拢五指,把药丸紧紧捏在手里。      黄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眼神柔和,“不管他对你说了什么,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文睿抬起头,注视着黄泉的面颊。      “这座村庄除了我们还有别人。我知道你和那些人有过节,但你务必要认清形势,懂得分辨孰轻孰重。”      “这是当然的。”文睿应道。      “那就好。”黄泉点点头,很满意文睿的回答,他知道文睿的性格,只要答应了就不会轻易违背。在外出任务最怕横生枝节,孙杨这档事他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会和他对上。“其实,这里不是中国,只要不破坏任务,不触及底线,你做什么我管不着。既然我们用生命做赌,上头就会让我们最大限度的掌控现实。”      文睿似乎有点惊诧,黄泉是什么意思?他在揣摩自己的心思?莫非他认为自己会替战友报仇?他又在暗示什么?      “除了这个,还有一点。我们现在走的路是一条崎岖山路,势必沾染些灰尘泥土,有的可以洗掉,有的会跟自己一辈子,你懂我的意思吗?”黄泉望着文睿。      “请明说。”文睿立在房间中央,浅灰色的影子拉得老长。      “在大原则下,上头允许我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的手不干净,晚上经常做梦,梦里百鬼噬骨,我想下半辈子应该出家才能洗净身上的罪孽。”黄泉异常认真地说。      “我们是一样的。”文睿几乎没有犹豫,“不过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为了信仰可以抛弃一切。你信佛家因果报应?”      “不得不信。可一旦觉得自己有罪,为了内心的平静,就情不自禁的向神佛请求宽恕。”      “黄医生。”文睿睫羽微颤,思忖片刻后说:“地藏菩萨当年曾对佛祖大发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想我们也是如此。一个国家总有那么一群人藏匿在黑暗中做着令人唾弃憎恶的事情,国家要正常运转,人民要幸福,侩子手必不可少。侩子手也好,地藏菩萨也好,他们在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      “地藏菩萨是度,我们是杀。”      “是,他是度,我们是杀。地藏菩萨要度尽六道中生死流转的众生,我们要保护无辜的国民不受伤害,在我眼里,我们杀的人恰恰是佛祖无法点化的人,是罪人。”      “可还有无辜者,你觉得他们该死吗?”      文睿的嘴唇抖了抖,应道,“以佛家来讲,那是命数,前世积怨,后世偿还。那些人为什么会死,或是有被人误杀的契机,我想是他们自己种的因。”      黄泉愣了愣,哑然失笑,“苍狼的思想工作做得好哇,你们平时都这样开解自己?”      文睿没有回答。      “偷偷出现在边境的人确实不是善类,你这么想很正常。但我连累过别人,他根本不该死。我说的是这种人,他该死吗?”黄泉又问道。      “不该。可他是为谁死的?他死了,谁又活下来了?”      “为我,我活下来了。”      “你觉得他愿意吗?”      黄泉停顿了一会儿,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愿意。”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即是他,也是你。”      “哈哈哈。”黄泉突然笑了,“这么说,保险公司的人生意外险可以取消了,全世界都有必死的理由。当今没有如来,如果真有,你就是在佛祖面前砌词狡辩。”      “在如来面前我也这么说。”文睿与他对视,“有时候,自欺欺人很有必要。”      “那你明白我跟你讨论这些的意义吗?”黄泉不再微笑,表情又恢复当初的严肃,“为势所逼的例子太多了。混进一个反|华组织,祖少游,我,还有你,为了我们的目的,我们的手不可能干净。”      文睿沉默。      “孙杨来了,石彬达肯定有所动作,他一心想拖祖少游下水。你们部队的性质我清楚,杀的人基本都是该杀之人,偶尔也有例外,不过几率相当小。”      “你是怕祖天戈的手染上无辜者的血。”      “不是我怕,是你怕。无辜者的血我沾多了,我会下地狱。”黄泉轻描淡写地说。      “……”      “你和祖天戈杀过人,毒贩、恐怖分子,但某一天,你们会伤害普通人。”      “我知道这不是不可能。”      “祖天戈这么做的可能性比你高。我们给祖少游制造了一段虚假记忆,让他以为当年父母乘坐的飞机坠入太平洋是赤色黎明的杰作,已逝的祖定国还来客串了一把。”      “他凭什么相信?”文睿眯起眼睛。      “凭什么?凭祖定国的遗言。”黄泉快速回答,“记得石彬达大腿内侧的占巴花纹身吗?他俩是发小,小时候相处过几个月。我们伪造了一封匿名恐吓信,信纸的底纹是占巴花,在祖少游的父母登机前寄到他家里,当然这些都只是记忆而已。”      “如果祖少游去找那封信?”      “这样的信随时可以伪造。”      “赤色黎明为什么恐吓祖少游的父亲?”      “问到点子上了。”黄泉打了个响指,“如果我说祖少游的父亲是一位爱国华侨你信吗?”      文睿怔然。      “我现在说的事情不再是虚假的记忆,而是事实。他的父亲是一名记者,在国外千篇一律诋毁中国的报道中,他敢于替中国政府澄清事实,还原一个真实的中国政府。”      “他的家族教育很失败。”      “冷笑话。”黄泉瞪了文睿一眼,“祖少游的父亲以前很懦弱,这种性格带来的好处便是他没有祖定国那么强烈的反|共之心。反而,当他在大学时代遇到从新加坡到美国留学的夫人之后,他更是彻底转换了政治立场,性格也变了,变得像个男人。”黄泉顿了顿,“他的夫人是新加坡华人,很喜欢中国。八十年代早期,他俩受邀到中国参观,是中国人民的朋友。五年之后,他俩再次受邀,但那次……”      “坠机了。”      “是。当年祖少游只有几岁,祖定国告诉他,如果中国没有邀请他的父母,他的父母就不会死。年少无知,盲目仇恨中国情有可原,但后来接受了反|华思想,他已经不可能回头。所以这个意识会一直跟着石彬达,为了挖掘真相,他会不择手段。”黄泉目光闪烁,“祖少游很可能为了获取石彬达的信任做些违法勾当,杀人放火,伤害无辜,危害国家安全。石彬达是赤色黎明的二把手,目前虽然大权旁落,但烂船也有三千钉,他想夺回自己的势力,你猜他会做些什么?”      “你已经说了,杀人放火,伤害无辜,危害国家安全。”文睿重复。      “让祖天戈没有意识的时候做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比较好吧,至少我们痛苦的时候他没感觉。”黄泉自嘲地笑着,“不过,在催眠之前,他不可能没考虑到这层。我们还能自我约束,祖少游可不会。如果到了那一天,我希望你能沉住气,事情不会都在我们的掌控中。”      也就是说,他要眼睁睁看着祖天戈犯法?文睿吸了口气,平静地问,“你们是怎么计划的?”      “石彬达会考验他。”黄泉回答,“赤色黎明也会考验他。我们必须为他掌舵,不能做得太离谱,到时候才有回头路。我对你说这些只是给你打预防针,不要让前后判若两人的祖天戈影响你而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破坏任务。”      文睿久久地站着,似乎在消化黄泉告诉他的信息。他劝说黄泉不要为手染鲜血而自责时,拿地藏菩萨的事迹举例,头头是道,不曾犹豫。但真正轮到自己和祖天戈身上,他动摇了,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因为他们现在所面对的不止是该死的毒贩与恐怖分子,还有被石彬达视为绊脚石的普通人。要找出赤色黎明的幕后老大,必先融入这个组织,融入这个组织,必要涉及违背良心的事情。黄泉挖了个陷阱,说是自己心中有愧,身负罪孽,实际想告诉他,这才是现实。当初,祖天戈明知是地狱也要跳,宁愿深陷地狱,只为边防安宁。      “我们的计划是一旦找出幕后黑手,就地为祖天戈解开第一层暗示,这个由我来操作,我为此受过专门的培训。暗示解开后,他至少会明白自己不是祖少游,是一名中国军人。”      “我一直不理解,你们为什么非要催眠他,虽然你曾经说过理由,但我认为那还不够充分。”想到祖天戈恢复记忆之后可能会忘记自己,文睿心中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悲伤。      “苍狼大队向心理专家小组提供了祖天戈的心理报告,我们知道江队长的事情。孙杨从前是苍狼的一份子,转业后偷渡出境,加入缅甸黑帮。江队长死在孙杨手里,祖天戈知道后会怎么做?再加上我之前对你说的种种理由,我们决定替他催眠。”      “孙杨以前是苍狼的人?”这消息太令人吃惊,同时,江忠之死更显哀伤,死在战友手上,还不如死在敌人手上。      “对啊。孙杨一直在缅甸和老挝间活跃。”      “那么”,文睿调整了情绪,“祖天戈肯定不知道孙杨的事情,你们隐瞒了最重要的一点。”      “如果他知道,他不会乖乖地任由我们催眠。”黄泉瘪了瘪嘴。      “谢谢。”文睿冷冷地转身。      黄泉叹了口气,“和上次一模一样,每次听完解密就是这种表情。”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祖天戈你这个傻瓜……      空荡荡的茅草屋透进明媚的阳光,文睿推开门,祖少游不在房间里,桌上留了张便条,祖少游用完全不同于祖天戈的笔迹写道:小石头找我。 106、第 106 章   第一百零六章      今天是十一月的第一天,老挝的天气依旧很温暖,太阳徐徐爬升至山头,熏风微起,吹得漫山遍野的花朵随风摇曳。      祖少游算了算时间,只要不做剧烈活动,他的体力能撑到傍晚。      “祖先生,这边请。”阿鲁在前面带路。      祖少游抬起头,石彬达的茅屋顿时呈现在眼前。后屋半敞的窗户前,有人脸色憔悴,倚着窗框看他。祖少游认出那人是裴喆,瘦了整整一圈,眼神忧郁,见到他时眸底闪过某种情绪,转瞬即逝。      “他好了?”祖少游问阿鲁。      阿鲁好像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不情愿地应了声,“可以下地了。”      “坐月子啊,哈哈。”祖少游不顾阿鲁的脸色嘲笑石彬达,“可要伺候好了,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      祖少游在裴喆的注视下进入大门。天边有鸟飞过,裴喆的目光很快落到飞鸟身上。那人很面熟,脸部轮廓,眼睛,还有弯起的嘴角。当时他们涂着厚厚的迷彩油,像绿色的山魅来去无踪,将他从石彬达派来的追兵手中带回中国时,他已经从内心佩服这群人。后来他缠着上级,终于知道了他们的名字——苍狼大队,寄了信件给罗子山,这是违反规定的,所以仅此一次,之后他和他们就失去了联系。      那个人是苍狼的人。      裴喆关上窗户,又想起自己曾匍匐在另一个人脚边,那个人也是苍狼的人。      由于裴喆伤情好转,石彬达终于松了口气。祖少游过来时,他心情不错,用瓷杯泡了当地的茶叶,清香袅袅,递过来,两人慢慢抿一口,气氛融洽。      “组织里来了人。你在中国的计划失败了,来找我,是不是想让我帮你?”石彬达对着杯口吹气。      祖少游在中国的情报已经由各种渠道传入赤色黎明,不过那些都是祖少将刻意放出的假消息。祖少游知道,石彬达会信,但不会全信,他应该想不到自己已经和中国政府达成协议,帮助他们找出赤色黎明的幕后黑手。      “是,我想你帮我引见一下。这里离中国近,你又在这里,我以后还是在东南亚活动较为妥当。”祖少游慢悠悠地说。      “你决定了?”      “是的。”      得到肯定答复后,石彬达轻松地笑了,“你叫我帮你引见,你要见谁?赤色黎明现在管一个女人叫老大,你要见她?”      “到了别人的场子总要拜山头,戏里不都这么演。”祖少游喝了口茶,茶不错,甘醇清甜。      “从你这美籍华人的嘴里听到这话,我感觉挺怪异,受你爷爷影响吧。”      “那是,他跟我说了很多民国年间的事情。”      石彬达放下茶杯,沉思了会儿,“眼下有件事,做好了我带你去见方卓。”      “方卓就是你说的那个女人?”祖天戈好奇地问。      “是啊。”      “美不美?”      “美。”石彬达觉得挺好笑,“蛇蝎美人。”      “泡上她,是不是赤色黎明就到手了?”祖少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小子野心很大嘛。”石彬达淡笑着说:“不过你泡上她也没用,她再怎么狠,也就是一个女人,而且你不怕你的美人吃醋吗?”      “呵。吃醋?”祖少游嘲蔑地挑起双眉,“他不屑吃一个女人的醋。”实在想象不出文睿吃醋的模样,或许这个人压根不懂吃醋为何物。      石彬达交代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把货送到中国边境,把方卓要的人带回来,这对祖天戈来说驾轻就熟,但祖少游不是祖天戈,他没做过。石彬达说他原本想亲自去做,但害怕孙杨趁机对裴喆下手,所以就请祖少游代劳了。      “我会为你准备好货,上次的丢了,老样子,遇上中国武警。这次再去,内部消息说武力阻拦加剧,你怕吗?”      “怕是什么?我的字典里没有‘怕’这个字。”祖少游回答。      “很好!明天出发。”石彬达抚掌而笑,“是不是要带你的美人去?他是搏击俱乐部的发烧友,搏击技术应该相当了得吧?”石彬达不经意地问道。      是吗?已经调查过了呀,可惜都是虚假信息。祖少游提起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我回去问问他。”      “还要问?我觉得他一定会去。”      “哎哎,小石头,我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祖少游突然打了个岔,脸色暧昧,“是兄弟吗?是兄弟就别浪费我的时间,快把你对付你家小野猫的手段教给我。”      石彬达愣了愣,半晌才明白祖少游说的是什么。“当真?”他有点意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他是怎么任你摆布的,啧啧,你真狠啊。”祖少游笑嘻嘻地说。      石彬达看了祖少游一眼,示意阿鲁从内屋取来一板白色药片。“印度过来的催情迷药,入水即化,三片放倒一头牛,你的美人一片就够了,否则第二天醒不了。”      祖少游接过药片在手里掂了掂,“下药么,没想到我跟你一样下作。”印度这个国家有着悠久的性/爱传统,还有本传世之作《印度爱经》,不知道这屹立于婆罗门神学中的国度,她的催情药和中国的比起来有什么不同。      “……”石彬达被毫不留情地戳了痛处,脸色难看。      “我走了。”祖少游挂着意义不明的笑容起身,挺拔的背影消失于门前。      石彬达呷了口茶,斜睨着阿鲁,“他怎么样了?”      “在里面坐着。”阿鲁恭敬地回答。      “走,看看去。”石彬达将冒着热气的瓷杯放到桌上,黑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另一边,由于祖少游不在,文睿难得一个人闲下来,把药包在纸里,揣在裤兜里,慢慢地往外走去。      昨天太匆忙,直到今天,他才有机会从内部打量这座华人的村庄。村庄依山傍水,四季常绿,除了茅草屋,还有老挝传统的吊脚楼。文睿身后跟着两名大汉,神情肃然,见到从前面娉婷行来的少女也未曾面有异色。      “柳医生,前面什么都没有。”其中一名大汉低沉地说。      前方是一排茅屋,外面站了不少人,面生,至少一向过目不忘的文睿没什么印象。文睿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掉头往回走。这时,从茅屋后方的河边转出一群人,光着膀子,额头沁着汗珠,应该是刚刚结束晨练。      孙杨接过手下递来的毛巾,远远看到自家茅屋附近站了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看背影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令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某片热血奔腾的土地。      “那是谁?不像老挝人,石彬达带来的?”孙杨询问旁边的小弟。      “老大,石少以前的朋友从中国过来看他,那个人好像是医生,是石少朋友的人。”小弟回答。      “叫过来,我想跟他聊聊。”孙杨摸着胡茬,瞅着被晨光笼罩的年轻人。      对于孙杨的邀请,文睿有种天意难违的感觉。他今早就想过,见到孙杨之后要如何面对这个人。杀?想杀,可是现在不能杀。不杀?看着这个人,想到祖天戈与战友们悲恸的双眼,他就忍不住要问一句,“为什么你能下得了手?”      文睿转身,一脸平寂,眸底倒映着初升的太阳,金光流转。      “我好像认识你。”这是文睿走到孙杨面前,对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孙先生,我们以前没见过。”文睿温雅地微笑,眉头都没皱一下。      孙杨细细打量着文睿,削瘦却不纤细,骨骼匀称,四肢有力,皮肤偏于白皙,不像常年在外奔波劳碌的人。医生么?外形很符合啊。再看他的脸,五官清秀,仔细观察下感觉颇为精致,气质清冷,淡笑中透着疏离。      表象……孙杨绽开一丝笑容。“听说柳医生从中国来,中国可是个好地方。”      “多谢夸奖。”文睿礼貌地道谢,“孙先生去过中国吗?”      “去过吗?哈哈哈。我可是中国人。”孙杨先是大笑,而后认真地说。      文睿故意做出惊喜的样子,“听出来了,孙先生有东北口音。东北地大物博,关东儿女自古豁达豪放,就像孙先生给人的感觉。”      “你小子很会说话啊。”孙杨拍拍文睿的肩膀。      这力道强而有力,隐忍勃发,就像祖天戈无数次拍在文睿后背的感觉,还有贾鹏、罗子山,甚至是张涵。      “你是哪人?也是北方人吧。”孙杨收回手。      “是,也是北方人。”文睿忽视心中的异常,把自己的资料又背了一遍。      孙杨频频点头,脸上的笑容经久不散,“柳医生是知识分子,为什么跑到穷旮旯里来?在这里的人,要么是混不下去,要么就是从祖上开始吃这口饭,你是为了什么,更多的金钱?我自认阅人无数,你给我的感觉不像这号人。”不止不像,简直有天壤之别,而且像另外一种人,至少那一瞬间产生了错觉。      “我吗?”文睿微微一笑,“为朋友。”      “朋友?哦……石少从中国来的朋友。”      “我是他的私人医生。”文睿轻轻地说。      文睿话音未落,一个国字脸的男人突然从旁边冒出来,“老大,万象来的消息。”      “哦?”孙杨面不改色,笑着对文睿说:“柳医生,我现在有事,咱俩找机会再聊。”      “孙先生太客气了,您先忙吧。”文睿回答。      孙杨摆了摆手,转身往前走了几步,没一会儿,想不过回头对文睿说:“我说好像认识你,因为仅一眼你就让我想起一些人和一些事,你身上有种……有种让我似曾相似的感觉。”      文睿没想到孙杨会突然这么说,脸上浮现出未加修饰的惊诧。      “狼通常以气味辨认同伴,我们这也算臭味相投吧,哈哈哈……”孙杨爽朗的笑声逐渐远去,带着文睿的疑惑与迷惘。      孙杨这个人,单就这次接触看起来还不错。能狠下心杀掉战友的人难道不应该全身散发着狠戾的气息,面目可憎,让人一看就有想宰掉他的欲/望吗?      或许你只是带着面具。文睿望着孙杨的背影。 第 107 章   第一百零七章      祖少游摇着手里的水杯,药片放进去没有异味,没有颜色,一切都很完美。他倒不是色胆包天非要把文睿怎么样,只是这几天文睿有点反常,不让他碰,他又是个执拗的性子,不让他碰,他就偏要碰,而且他吃定文睿不能把他怎么样,最多狠狠揍他一顿。      “我要的不是你的心,所以伤了你的心也无所谓。”祖少游勾起嘴角,原本英俊的脸被透明玻璃拉扯到变形,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      屋外,文睿看了看手表,从离开房间去找黄泉拿药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他加紧脚步,发现阿鲁站在门口,点头示意后,跟在文睿身后的两个男人守住门口,而阿鲁离开了。      祖少游回来了?      文睿推开房门,祖少游正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文睿快走几步搭上对方的双肩,“你……”      祖少游反手扣住文睿的手腕,抬起头,嬉皮笑脸地说:“回来了?”      “回来了。”文睿甩掉祖少游的手,“你心情不错,遇到什么好事了。”      “你的心情不好?”祖少游托着腮帮子问。      文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哦,不好。”祖少游扯了扯文睿的袖子,“药呢?”文睿从裤兜里掏出用纸包起的药,祖少游接过扔进嘴里,连水都没喝,就这样咽进了肚里。      “怎么不喝水?”文睿皱起眉,走到桌面拿起祖少游下了药的那杯水,“这里有水。”      房间里很亮,水在光线下折射出不同的颜色,晃荡着随着文睿的动作漾开。“你渴吗?”祖少游从容不迫地喝了一大口,下一秒却趁文睿不备揪住他的衣领,嘴唇覆上去,硬是把口里的水全灌进文睿嘴里。      “咳咳。”文睿呛到了,祖少游趁机又喝了口,如法炮制,文睿脸色很难看,猛地推开祖少游,这个人永远在错误的时间做错误的事情。      “味道不错。”祖少游用手背抹过嘴角,脸上的笑容既流氓又邪气。文睿以为对方还会有所动作,刚准备警告他,没想到他乖乖退出几米远主动示弱,“我不动,你别生气。”文睿有点奇怪,他平时像块狗皮膏药,推下去又黏上来,哪像今天这么好打发,自己甚至都没说话。      祖少游暗自在心底计算时间,应该是半小时生效,生效后,那具对他来说有着莫名吸引力的年轻身体就会随他摆布。他渴望听到文睿求饶的声音,即使不求饶,他也希望听到对方因无法忍耐而发出细碎的呻/吟,仿佛百万蚂蚁爬过五脏六腑,抓心挠肺的酥痒,他帮他解脱,他让他快乐。      文睿当然不知道祖少游的计划,对方安静后,他反而不知道要做什么。在屋里走了几圈,把祖天戈送他的书取出来看了几眼,终于,他对窝在床上的祖少游说道,“我碰到孙杨了。”      “哦。”祖少游算是给了回应。      文睿忽然有些烦躁,这算什么回应,他难道对孙杨没有好奇吗?孙杨是石彬达的敌人,他居然一点疑问都没有?“你今天去石彬达那里做什么?”文睿又问了一句。      祖少游摸了摸下巴,轻飘飘地说:“明天去边境帮他运货,然后带个人回来。”      文睿“噌”的起身,脸颊绯红,“货?”      祖少游“哦”了声,睁大眼睛瞅着文睿,“怎么,我觉得你好像很烦躁。”      “是。”文睿想起黄泉说过的话,进了赤色黎明,谁的手也别想干净。向前走了几步,头晕,燥热,全身上下不对劲。文睿摸了摸脸颊,刚起床的时候还没这么烫,这会儿怎么像发烧似的,不止皮肤滚烫,脚都站不稳了。      “我有点不舒服。”文睿揉了揉太阳穴。自从进入部队以来,还没得过能把自己放倒的病,长期锻炼造就一副好身板,普通的小感冒根本不见踪影,更别提发烧了,要知道特种兵可不是水做的。      “你过来。”祖少游下床走到文睿身边。      文睿以为祖少游要扶他,伸手推开,“不需要。”      祖少游退到一边,抱起双臂好笑地看着文睿。      “怎么回事?”文睿望着祖少游,除了脸颊,薄薄的嘴唇也红润无比,让人一看就想含在嘴里慢慢地吸吮。“我病了?”这根本不是病的感觉,全身火烧火燎,头重脚轻,四肢无力,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别逞强,让我帮你。”祖少游又伸出手臂。      “不用你扶。”文睿倔强地拒绝。开玩笑,他是特种兵啊,在外面随便逛一圈,回来就倒了,就算感冒发烧也没这么快,他是怎么了?      祖少游压根不是扶他,而是直接拦腰一抱。      “啊。”文睿低低地惊呼一声。靠!这什么姿势,真让他感到屈辱!      文睿滚烫的体温点燃了祖少游的欲/火,这样强大的人软绵绵地靠在怀里任由摆布,该是多么强烈的诱惑啊。      “祖少游!”文睿语带怒意,可再怎么生气,他也没力气喊出来。      祖少游扒光了文睿的衣服,将他全身赤/裸地压在身下,吻从额头落至胸口、腹肌,最后落到私密的位置。因为没有力气动弹,感官刺激增强,祖少游的动作便变得格外清晰,文睿觉得全身都被他干燥的嘴唇灼伤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文睿忍住从脊椎尾处窜起的快/感,双腿不自觉地扭动,死命咬住下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什么什么?”祖少游握住小文睿快速撸了几下,动作娴熟,此举叫文睿差点呻/吟出声。这是怎么了?以往也没这么不济,仅仅碰了几下就如此意乱情迷?      “你现在的身体很敏感啊,爽吗?”祖少游咬住文睿的耳垂,手继续点火。没用过这类型的药,所以没对比,不过他对于这次的印度货还是很满意的。      “你在水里放了什么?”文睿努力睁着灌了铅的眼皮,大脑不够用,像被人塞了团浆糊。祖少游的吻直接而霸道,眼里绽放着火热,从舔吻变成舐咬,拉扯他胸前两点敏感的突起。      “给我吧。”祖少游在文睿耳边轻轻地诱哄。那张秀气的脸此刻渗满汗珠,睫毛不停地抖动,皮肤露出一种诱人的粉色,不止是脸颊,连身体也是。关于迷药,其实无论苍狼还是特工训练都曾有接触,这是精神力与药物的对抗,然而成功者寥寥无几。祖少游的舌头钻入文睿的口腔,灵活得像一条蛇,“是催情迷药,我也咽了点,你抵不过的,给我吧……”手指沿着圆翘的臀部抚摸,深入那幽深的洞穴中。      催情迷药!?文睿内心简直想撕了这个意识。这是什么节骨眼,他还来这一招?“唔……”可他依然下意识地箍紧祖少游,长颈后仰,身体随着祖少游的手指不断摆动。      “你很爽嘛,来,我会让你更舒服。”祖少游邪恶地笑着,将文睿翻了个身,从后面抱住他,双管齐下,一手套|弄小文睿,一手沾了润滑剂继续在甬道里活动。      由下而上的快|感很快淹没了文睿,特别是祖少游知道文睿的敏感点在哪,恶意的撞击与摩擦让文睿紧紧攥住床单,汗湿的脸颊不断在枕头上来回摩挲,以缓解内心的焦躁。      “喜欢吗?”祖少游俯□轻吻文睿的鬓角,讨好般地问。他应该很舒服,看表情就知道了,于是祖少游很得意,手指由一根增加到两根。      事情往往让人始料不及,比如上|床这件事。      祖少游还没得意许久,文睿强行睁开湿润的眸子,薄唇微张,吐出一句违背本能反应的话,“滚开!”虽然声音不大,但字里行间,咬牙切齿之意非常明显。      “哦?”祖少游眉梢上扬,心中十分不悦。他这样卖力的讨好他,他却要他滚开,明明身体已经做出诚实的反应,这个人怎么这么别扭。      “啊……”这声啊只溢出半声,文睿紧抿住嘴唇,牙齿陷进肉里。      “啧啧,你怎么能这样?”祖少游抽出手指,一个挺身,十分粗暴地将自己的火热送进文睿的体内。文睿抬起头,眉毛拧到一处,胸脯剧烈起伏着,被人从身后贯穿的滋味可不好受,仿佛身体撕裂成两半。祖少游动了几下,高温甬道包裹住自己的火热,跪伏在身下的又是一个如此清冷强大的人,他简直要疯狂了。“宝贝,你真的很棒啊!”他兴奋地喊道。      文睿将脑袋死死埋进枕头里,咬紧下唇,承受着来自后方的撞击。这感觉……好像很熟悉。曾几何时,那个人也是这样把他压在身下强硬地进入,但他的声音是内疚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对他的心是温柔的……      祖少游抓住文睿的头发,“不要像个闷葫芦。”说着又用力撞击了几下。下药之前,他本来还有点犹豫,不过现在这销魂的感觉让这点犹豫全部飞到了爪哇国。反正他要的从来不是文睿的心,而且他相信文睿的心已经系在自己身上,即使对方不承认。祖少游双手撑在文睿身侧,腰处不断使力,房间里满是撞击声及水渍声,糜乱而色|情。      催情的迷药,除了催情,最终目的还是让人身体软绵任人摆布。文睿根本没有力气进行反抗,而祖少游对于文睿此刻还能保持较为清醒的意识感到十分惊奇,难道他不应该像根藤蔓缠在自己身上肆意求欢吗?要知道咽了催情药的自己早已失控,力气随着快感爆发,然后随着汗水流失。      “美人?”祖少游低头,又换了种称呼,舌尖滑过对方的嘴角。      文睿看也没看他,眸底雾气氤氲,目光不知落到何处。      “你这脆弱的模样只会让我更想吃掉你。”祖少游狠狠一顶,正中文睿的敏感点。      “啊嗯……”文睿忍不住呻|吟出来,雾气早已在眼眶中凝结成泪水。      祖少游舔去泪珠,灼热的气息喷向文睿的颈侧,“你的身体一直在颤抖,要高|潮了么,已经哭了啊。”药力的作用确实把快|感放大了无数倍,身体是诚实的,即便意识不允,但该来的还是会来。      文睿闭起眼睛,脑海深处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在笑,柔情似水,灿若阳光,笑容渗进长久以来承受着孤寂的心脏。      “让我听听你的声音!”祖少游一口咬在文睿的肩头,带着怒意,带着愤懑。      文睿动了动嘴唇,祖少游连忙靠过去。      “滚开……”      祖少游气笑了,抱起文睿,面对面,在他腰间塞了个枕头,“你要玩死我啊!”      我不要你……我真的不想要你……文睿从没如此狼狈过。一样的脸,一样的身体,可他想要的却不是那个人。 ☆、第 108 章   第一百零八章      徐志摩曾说,人的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文睿遇到祖天戈时十六岁,与他分开时十七岁,再遇到时二十二岁,而现在他二十四岁,于最美好的年华里,注定与祖天戈纠缠一生。      祖少游抱着文睿沉沉睡去,汗液和□洒在床单上,斑驳成片。睡梦中,文睿感受不到下/体的疼痛,只有后背的温度还是那个曾经眷恋的温度,即使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山里的傍晚,灰色的薄云遮住半边落日,唯有上方露出新月般的弧形,山峦和森林变成黑色,水是金红色,波光粼粼,仿佛铺满了闪烁的亮片。      祖少游全身通泰,光着身子坐起来,文睿蜷缩在一边,白皙的大腿上有干涸的血渍,乍一看好似受了重伤。      “……”祖少游捡起一件衣服,又帮文睿光搭上一件,本想下地冲澡,想了会儿,回头把文睿从床上抱起来,慢慢向后屋走去。      茅舍简陋,没有现代化的冲澡设备,只有最原始的木盆和水缸。祖少游出去时,黄泉站在门外,表情阴鸷。要知道这里不隔音,祖少游爽过头,那床吱吱呀呀,还有文睿忍不住溢出的呻/吟都在向外界宣告他们在做/爱。文睿不会在这个关头随意纵欲,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黄泉对此很清楚。现在,祖少游抱着沉睡的文睿走出房间,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显示出:是祖少游搞得鬼。      “怎么,想揍我?”祖少游露出一个欠扁的笑容,“外面有人,你能给他们一个揍我的理由吗?”      “你太过分了!”黄泉压低声音,冷冷地吼道。文睿身上盖着祖少游的外套,头倚在他怀里,锁骨处青紫一片,脸颊绯红。“他这样的人……”黄泉抿住嘴唇。      “他这样的人怎么了?”祖少游斜睨着黄泉,“只有这样的人征服起来才有快感。”      征服?用不着。他的身和心都是你的,你却这么伤害他。黄泉在同事面前向来自喻情圣,情劫难过,文睿和祖天戈这点破事,他早就从那本书的留言里看出了端倪。      祖少游没理会黄泉,抱着文睿走到水缸边。黄泉瞪着祖少游的后背,皱起眉烧了盆热水,随后摔门而去。约莫过了十分钟,祖少游基本将自己与文睿身上的污渍清理完毕,那个被他蹂躏得红肿不堪的位置往外冒着精/液,顺着修长的大腿往下滑,说不出的诱人。      “你的身体真的很不错啊。”祖少游舔了舔嘴角,在文睿渗出血丝的唇瓣上亲了一口。“对自己真狠,居然把嘴唇都咬破了。”祖少游的舌尖游过牙印,撬开贝齿,寻找那条安静的舌头。      亲过后,心满意足,祖少游继续替文睿清理下/身。他没做过这种事,哪次不是丰满妖娆的美人自己缠上来为他服务,他大振雄风后,只需一个眼神,那些美人就会乖乖地趴下床,自己收拾衣服滚蛋。      “我是不是疯了?”祖少游自言自语,自从遇到文睿,他就变得不再像自己,好像自己是另外一个人,或是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我想我确实疯了,你说是不是?”祖少游问着文睿,用湿热的毛巾轻轻擦掉文睿臀上的血迹。又过了十分钟,祖少游抱起文睿往回走。石彬达说一片催情迷药就能让文睿睡到第二天,对着这么个无还手之力的睡美人,祖少游很难不产生再来几发的冲动。      终于,太阳被彻底淹没与林海之下。阿鲁送来晚饭,离开前脸色怪异,死死盯着祖少游,肌肉绷得紧紧的。“祖先生,这是石先生让我送来的药。”      “药?”祖少游正在嫌弃晚饭,抬头就见阿鲁手里摊着管药膏,他挑眉一笑,这玩意儿……小石头还真细心啊。      阿鲁走了,带着莫名的愤怒与十分的不理解。对于石彬达,他没话说,可对于别人,他是真想不通,觉得恶心。      祖少游饭吃了一半,没意思,跑回房间替文睿抹药。文睿温顺地闭着眼睛,被他任意抱在怀里,不扭动,不挣扎,像个失去知觉的人形娃娃。      “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啊?”祖少游自言自语。      文睿在想什么?文睿什么都没想,他无暇去想,因为他在自己的梦里遇到了十八岁的祖天戈。      “你若不离,我定不弃。”这话,他记得是对那两只乌龟说的。祖天戈一脸出神,少了平时的神气劲儿,傻不愣登瞪着面前的乌龟。他觉得好笑,一只藏在山洞里,被石头压住的老龟明显是为了镇邪。祖天戈似乎想说话,身后传来窸窣声,他一把拉住祖天戈躲到大石后,不久,眼前出现一只含着小鱼,缓慢爬行的雌龟。      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了姻缘。      照理说,作为镇石兽,老龟已不在轮回中,无论前世今生,月老牵的红线早就断了,可雌龟依然执着如此,正应了徐志摩那句话,人的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因为姻缘,或是因缘,我的整个人生都是美好年华,尽管四个“不求”,尽管前后矛盾,仍然想与你相伴一生。祖天戈屏住呼吸,悄悄地看向文睿,文睿知道他在看他,忍住笑意,故意装作不知道。      现实中,祖少游摊开手掌,慢慢拂过文睿的脸颊,靠近,低下头,“你在笑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在笑什么。梦境中祖天戈离开后,文睿又呆了很久。      “做梦都在笑,你梦到什么了?”祖少游的拇指刮过文睿的耳侧,这药真这么见效,对方完全没有清醒的意思。      “文睿在哪?”祖天戈踢了管志林的屁/股一脚,他回来了,可文睿不在身后。      管志林皱着脸,苦兮兮地说:“学长,我不知道。”      “美人?”祖少游见真叫不醒文睿,只得挂好蚊帐躺回床上。明天就要替石彬达去中老边境走一趟,说实在的,他心底有些虚。      月儿光光照地堂,美人儿躺在床中央。      作为一个正常男性,祖少游自己躺了会儿,可一旦转头盯着文睿的侧影,手就不由自主地摸上去,嘴也不由自主地凑过去,等醒过神来,发现自己又把文睿压在了身下。“这可怎么办,等你醒了,估计会痛扁我一顿吧,啧啧。”祖少游眯着眼,手背拂过文睿的脸颊。清理是个技术活,想要归想要,可他真不愿再跑去后屋,要是有个豪华按摩浴缸,他还能考虑考虑。“唉,我现在很纠结呢。”祖少游撑着脑袋说。      沉睡的文睿是安全的,清醒的文睿是危险的。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以及克制自己的欲望,祖少游看了文睿一眼,决定换个地方休息。      第二天,晨曦微现,浑身仿佛散了架的文睿瞪着天花板,后方虽然刺痛,但用手摸去滑腻腻的,似乎被人细细涂了一层药膏。文睿想坐起来,腰腹一下没使上劲,大概药效还未完全散去,而且祖少游昨晚不知轻重,拼命地折腾他,严格说来,这是强/暴。      强/暴,被一个男人强/暴,而且是被用喜欢的男人的身体强/暴,文睿默了会儿,一拳捶在床板上,发出响亮的“嘭!”      黄泉在门外看手表,听到文睿的房间传来一声闷响,知道对方已经醒了,正在发火。“吱呀。”门开了,文睿铁青着脸,穿了件白衬衣走出门口。      “……”黄泉抬起手想跟文睿打招呼,可文睿没理他。“别上火,小心坏事。”黄泉苦笑,轻声说。做过火的是祖少游,上火的是文睿,但现在是任务中,难道真去把祖少游揍一顿?文睿攥紧拳头,估计自己生闷气的机率比较大。      十几米外是石彬达的茅屋。文睿往茅屋走,阿鲁守在门口,他不能确定祖少游在这,只是觉得对方可能在这。踏上台阶,阿鲁还没来得及说话,茅屋里传出祖少游的声音,还有石彬达的咳嗽声。      “小石头,你服务周到,晚上还派人给美人送药。”      “咳咳。”      文睿停住脚步,牙齿落到昨晚咬破的地方,嘴唇上一片麻麻的刺痛。找他做什么?居然还到石彬达这里找他?曾经的俘虏学校里,祖天戈千方百计想要自己学会的东西是什么?是忍耐,忍耐啊。文睿松开拳头,长长吐出一口气,阿鲁面色清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石头……”祖少游似乎正与石彬达互相调笑,文睿转身,胯/下酸痛难耐,想要回去歇一歇,却听祖少游忽然笑得肆无忌惮,光听声音都能想象出他此时的得意,“怪不得你这么迷恋小野猫,上了两次,我发现男人的滋味不比女人差多少。”      “我跟你不同,”这是石彬达的声音,“我是认真的。”      “是么。”祖少游的声音比刚才稍显轻浮,“你好这口,我是正常取向。”      “呵呵。”石彬似乎不信。      “男人虽然也销/魂,但清理起来麻烦,还要把手指伸进那地方帮他抹药,你知道我有轻微洁癖,最讨厌血。还是女人好,像衣服,穿完就脱,没什么麻烦事。”      “上都上了,你不会现在才觉得恶心吧。”石彬达又咳嗽了几声,“小心你的美人生气,他那样的人不好哄。”      “恶心?还真有点。”祖少游懒洋洋地回答,“他又不是女人,需要我去哄么?”      阿鲁幸灾乐祸地盯着文睿,盯着他苍白的脸和苍白的嘴唇。两分钟后,阿鲁走上台阶,站在门外恭敬地说:“老大,柳医生刚才来过了。”      屋内,石彬达瞅着变了脸色的祖少游,诡异地微笑,“药力的持续性和人的体质有关,越是身体强健,越是醒得快。” 109、第 109 章   第一百零九章      世界各地都有军火商,而最大的军火商恰恰就是一些整天叫嚣着保卫世界和平的国家。      黄泉冷眼瞧着石彬达的手下从破旧的茅屋里抬出簇新的武器,原产地竟然是现在的头号大国,枪支弹药,单兵装备、普通军用物资一应俱全。他摸了会下巴,心想赤色黎明果然是东南亚数一数二的恐怖组织,财大气粗,将这些先进的武器随意藏在深山老林里,而且听阿鲁的口气,这里的武器仅仅只是九牛一毛。      “今天可是开眼了。”黄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极其小声地对文睿说:“据调查,赤色黎明除了以毒养军、绑架勒索和金融犯罪,各路来历不明的捐款才是他们最大的经济来源。除了私人捐款,某些国家的政府以不同渠道提供的资金也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而且赤色黎明在东南亚好像还有不少合法经营的买卖,比如老挝的橡胶园。”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黄泉转过头无奈地叹气,“喂,你听到我说话没?”      文睿面无表情,与黄泉一起站在茅屋的屋檐下,背光的影子打在他的脸上,看上去疲惫没有精神。      “我说你……”黄泉拍拍他的肩膀,“要记住,那个意识不是祖天戈。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怎么得手的?”      文睿漠然地瞥了黄泉一眼,没有回答。      另一边,祖少游被石彬达塞了把M4A1卡宾枪,金属冰凉的温度仿佛唤醒了内心的火热,可他向来只用手枪,这会儿组装,提枪,上膛一气呵成,动作娴熟,就像已经反复操作了无数次。      “……”祖少游微微一愣。      石彬达挑起眉,用赞赏的口吻说道,“小子,当年在你家花园里比赛拼装模型冲锋枪,那些零件你就没分清楚过,现在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祖少游顺着杆子往上爬,笑得春风得意。      十几米外,黄泉对着这样的祖少游若有所思。苍狼的训练已经把某些东西变作祖天戈的本能,即使作为军人的意识暂时被封闭,身体依然没有忘记那些操练千遍万遍的动作。黄泉今天第二次叹了口气,轻轻地说:“完全封闭意识永远只是一个科学设想,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抹消不掉的。”      比如信仰,比如……爱情?      文睿凝神细望,阳光落到那人身上,令他的面部轮廓浮起淡淡的光晕,再加上手里色调幽冷的卡宾枪,一时竟像入了梦。梦里,祖天戈还在,他们一起训练,一起打闹,一起出任务,度过繁忙而充实的每一天。      可是,梦,终归要醒。      祖少游掂了掂手里的枪,抬头,发现文睿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立马习惯性扯出一抹暧昧的微笑,可惜那笑容还未尽显于脸上,文睿已经冷冷地撇过脑袋。      “我说过,他那样的人不好哄。”石彬达拍着手边的火箭筒,“他肯定把你说的话听进去了。”      “我知道。”祖少游满不在乎地眯起眼,提着枪朝文睿走去。      祖少游刚走,阿鲁就在石彬达身后说:“老大,姓孙的过来了。”      石彬达仿佛没听到,戏谑地瞅着祖少游的背影,“少游,一小时准备,两小时后出发。”      祖少游举起右手做出OK的姿势,目光一直没离开过文睿,但文睿没等祖少游靠近,已经掉头先行离去。      “呵呵。”石彬达轻笑,片刻后,愉快的心情转瞬即逝。      孙杨这个人,真是阴魂不散啊。      石彬达转身,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微笑,“孙哥。”      孙杨领了一群人走来,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石彬达为这次行动准备的武器。“石少,在东南亚的热带雨林里,中国的旧式武器,改良的AK47和苏联的RPG—7火箭筒不见得比你手上这些差。”      “孙哥擅长丛林作战,对枪械也熟,这些都听方卓提过了。”石彬达表面恭维,可任谁都听得出,他的语气里透着些许嘲讽。      孙杨不以为意,大手一挥,若有所思地瞄着祖少游的背影,“你就那么信任他?还是你已经走投无路。”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石彬达回答。      “有胆子。”孙杨从容沉静地笑了,“可惜,你会栽在姓裴的小子手里。你那个什么发小,我倒挺看好他,还有他身边的年轻医生,似乎是个厉害角色。”      “想挖角么?”石彬达微笑。      “树倒猢狲散,你要是倒了,还用得着我来挖角?”孙杨笑得酣畅淋漓,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岁月刀刀催人老,谁又能躲过岁月留下的痕迹。      “呵。”石彬达没什么反应,旁边的阿鲁已经变了脸色。      “你也可以考虑考虑。”孙杨好笑地瞅了阿鲁一眼,“我这的待遇不比石少差。”      阿鲁冷哼一声,那表情就像三贞九烈,从一而终的小媳妇。      “孙哥,你来找我,不止是挖角吧?”石彬达看了阿鲁一眼,阿鲁不服气地退到一边。      “我是来帮方卓转告一件事。”孙杨慢条斯理地回道,“她说这次行动很重要,出门转一圈成本也不小,要玩就玩大一点。”      “怎么个大法?”      孙杨竖起中指,在石彬达眼前晃了晃,“反正你这次也不去,佛曰:不可说。”      早晨十点,石彬达完成了武器派发。孙杨让人送来十二套丛林迷彩服,仿中国式,但绝不是中国出品,绿、褐、黑、黄相间,质量上乘。   “他们有阴谋。”石彬达对阿鲁说:“恐怕,少游这次是替我去送死了。”      祖少游一直追着文睿,直到进入自己的房间。      文睿坐在椅子上,见到这个人的脸,伤处因为郁结在心里的火气显得比刚才更痛,不过这种痛楚对于特种兵来说不算什么,而心上的伤口,哪怕仅是轻微撕扯,也能让他颤抖不已。      下作,太下作!用祖天戈的身体对他做出这种事情,有一瞬间,他真想狠狠撕碎这人,可因为那是祖天戈身体,他什么也不能做。文睿抬起头,目光前所未有的阴鸷。      屋内静谧无声,只有互相对视的两人,屋外嘈杂不断,到处都是为此番越境行动最准备的恐怖分子。越境,没错,是越境,进入云南边境县,这是祖少游刚才在石彬达那得到的信息。作为中国军人和中国特工,文睿与黄泉会对这次行动有什么看法?或者他们根本没有看法,因为他们只能接受石彬达的安排,除非他们留在这,让自己一个人去,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生气了?”祖少游把枪扔到墙角,翘起嘴角。显然,文睿碍于形势才没有对他动手,要是换做另一个时间和地点,他肯定被揍得很惨。“美人,我刚才对小石头说的都是假话,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嫌弃你是个男人。”说着,祖少游居然不怕死地抱住文睿。中国有句古话,置之死地而后生,索性让对方打几拳下火,反正也不会死。小石头会笑,可不会怀疑,因为他们的手段确实卑劣了点。文睿身上有股淡淡的柠檬香,是从中国带来的沐浴露的味道。祖少游把脑袋埋在文睿的颈侧,贪婪地细嗅这清甜的香气。      “原谅我吧。”祖少游说。      文睿一动不动,像具完美的塑像。      “你要相信我对你的心,难道真因为我一番戏言就动摇了吗?”      文睿转过头,嘴唇紧绷,扫了祖少游一眼,平静地说:“滚开。”      如果文睿此时大发雷霆或者跳起来把自己痛扁一顿,祖少游反而会觉得轻松,可现在,他的眼前出现了最棘手的情况。文睿不像那些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发嗲求安抚。他只是冰冷地坐在那里,表面平静,实则态度强硬。祖少游微微拉开与文睿的距离,但手没有离开文睿的肩头。      “我错了。”祖少游痞气地笑着,“我不该说那种话,即使开玩笑,我也不该这么说。”谁说文睿不用哄,谁刚才不屑于哄文睿,如果石彬达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估计满嘴的白牙都要笑掉了。      “你不需要道歉。”文睿皱起眉,拿掉祖少游的手,淡淡地说:“是很恶心。你的反应很正常,曾经我也对另外一个人说过同样的话。”或许这就是报应,让祖少游伤了他。另外一个人永远不会对他说这种话,因为他是温柔的。      “谁?”祖少游的心脏咯噔一跳,脱口而出,“你说谁?”怎么会有不爽的感觉,真忒么不爽!      文睿瞥了他一眼,“你不用知道,与你无关。”      “你和他上床了?”祖少游英俊的脸上罩了层黑压压的雾气,带着自己未曾察觉的急躁,恶狠狠地抓住文睿的胳膊。      文睿嫌弃地甩开,却无法忽视心中一涌而上的悲伤。祖天戈啊……明知不是你,可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我还是会痛……      心中蓦地窜起恼怒的感觉,仿佛透过全身的毛孔往外涌,祖少游强行捏住文睿的下巴,将他的脸扭过来,凝视那双明亮的眼睛,“第一次抱你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是他吗?祖天戈?”      “放开。”文睿遏制住积压了一早晨的怒火,压低声音警告。      “好吧。”祖少游舔着自己的牙齿,在文睿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我放开,你不要生气了。那个人已经是过去式,你现在跟我在一起,以后也是我的。”      “我不是你的。”文睿冷冷地斜睨着祖少游,“我不属于任何人。”      “你喜欢他?”祖少游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像从前那般平静地面对这个事实,他很早就知道,只是那时他根本不在意。      文睿“唰”的起身,“我不想回答你。”      “好吧。”祖少游也站起身,走到文睿身边,对着他的耳廓吐气,“但是你要知道,他能像我这样自由地拥抱你吗?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吻你,把整个世界都给你,他行吗?你们都是军人,部队里允许同性相爱吗?他那样的家庭,终归是要娶个女人结婚生子吧。”      蓦地,文睿转过头,脸色苍白,难以置信地瞪着祖少游,仿佛他刚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如果在苍狼,在部队,在中国,流于世俗,他对祖天戈的感情必然会成为对方承重的负担。而刚巧,祖天戈似乎也是喜欢他的……眼前的祖少游虽然只是占据着祖天戈身体的亡灵,可他恰好是自由的,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扔我地雷的sishuiyueding 姑娘,我早就看到你啦,只是最近好忙,记性变差,老是忘记感谢你,摸摸,要原谅我哦~ 上次扔两个地雷的花生酱姑娘~亲亲~ 110、第 110 章   第一百一十章      还没到达万象,他们就要从另一条线路返回中老边境。文睿不顾一旁暗自伤神的黄泉,默默地整理行装。      “刚摸到赤色黎明的门边,现在又要重返中国,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黄泉实在找不到人商量,只好硬着头皮跟冷冰冰的文睿说话。黄泉这个人,越是相处久了,越能发现他实际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不过关键时候,即使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给面子,也就是说,一旦触及了他的底线,他会不择手段。      “我们是从外面来,想进入这个组织,多少要做出点成绩。”文睿垂着头,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祖天戈送他的书。书是随身带着呢?还是放在这里呢?      “呵呵。”黄泉轻笑,“难得,你会回我的话,不郁闷了?试炼?不太像啊。”      确实不太像。石彬达的决定倒不意外,他怕自己离开了村庄,孙杨会对裴喆下手。裴喆是赤色黎明的叛徒,泄露了不少信息给中国政府,现在要不是石彬达罩着他,估计早就去西边见阎王了。不过裴喆胆子也真大,居然一个人离开军队潜进老挝,他是为了什么啊?      “爱之深恨之切。”文睿自言自语。      黄泉瘪嘴,“说你自己呢?”      文睿脸色微变,可黄泉依然笑嘻嘻地看着他。      “来人了。”黄泉仰起脖子,脸朝向门边,“石彬达不觉得奇怪么,我们两个医生一定要跟着祖少游。”      文睿也看着门边,门外有人,离得不远,走过来约摸需要三十秒。      “那天在琅南塔,我向石彬达表示了适当的野心。不过我跟他说你喜欢祖少游才跟着他,你实在不像会为了金钱抛弃一切的人。你太干净,初见你时,你的眼睛就像天山池水一样清澈。”      “……”文睿突然想把黄泉也揍一顿,这种比喻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既是复杂的,也是单纯的。”黄泉低低地说。      来人是阿鲁,阿鲁请两位医生出去换装。文睿把书夹在腋下往外走,黄泉拎着白色的私人药箱跟在后头。阿鲁奇怪地看着文睿,表情有些好笑,口气十分不屑,“柳医生,难道你要把这本书带进雨林?解闷?还是用来生火?”      “它是我的护身符。”文睿冷淡地说:“它会为我带来好运。”文睿虽然气质清冷,不过这些日子见到阿鲁也总是客客气气,就像刚才阿鲁听到祖少游的话后嘲笑文睿,文睿也只是握拳离开而已,但现在,他真的很冷淡。      阿鲁哼了声,快步移到前面带路。果然,老大说这个兔爷跟姓祖的小子闹别扭了,心情不好是真的。兔爷原本是兔儿爷,天上玉兔仙子下凡,后来不知怎么演变为对男伶和同性恋的称呼,要是文睿知道阿鲁如此腹谤他,估计他想痛扁的人数又要增加了。      在祖少游的记忆里,自己是没有穿过迷彩服的,不过他的朋友Black是军迷,总会网购些美军的军品,自己在家玩Cosplay。众所周知,美军后勤管理有很大的漏洞,经常有现役军人偷卖军品,大到重机枪,小到一颗纽扣。祖少游扎紧皮带,十分不喜欢全副武装的样子,他感到别扭,仿佛自己是Black摆在橱窗里的玩具士兵。      石彬达从孙杨离开后就一直沉默。方卓想除掉他,而且是毫不避忌的。这次他不去中老边境,在组织里的威信几乎降至零点,本来还愿意支持他的人估计立马倒戈去了孙杨那边。他去,九死一生,他不去,威信扫地,方卓哪边都不吃亏。自从在琅南塔遇到祖少游,他就有种感觉,祖少游的目的并不单纯,他身边的两个医生也极其可疑。赤色黎明最大的敌人是中国政府,可祖少游不可能是中国政府的人,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这个目的对自己来说是助力还是死神的镰刀呢?相较于孙杨,石彬达宁愿被祖少游摆一道,在孙杨面前表现出对祖少游的信任,然后再把他推出去。至少他在这里还能保住裴喆,祖少游想做什么,也得等他过了这一关再说。      十一点半,石彬达派出的九人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文睿的目光越过阿鲁的肩膀落到祖少游身上,对方正在研究头盔,侧脸刚毅严峻,仿佛一道定格的剪影,狠狠刺痛了文睿的双眼。      一个小时前,那人在他耳边留下一番话后带着森冷的笑容离开。他说,他设想过文睿如何痛揍他,将他的牙齿打掉,牙龈出血,左眼圈和右眼圈青黑一片,至少半个月保持熊猫的状态。但文睿什么也没做,说是没做,他却感到自己被惩罚了。佛教《大无量寿经》有云:不当嗔怒嫉妒。他实实在在嫉妒了,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嫉妒?枕遍千双玉臂,尝尽万点朱唇,披着英俊风流的表皮周旋于各色美人中,他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一个男人而嫉妒另一个男人?但是答案——他真的嫉妒了。      祖少游也看着文睿,看他在旁人的指导下穿好石彬达和孙杨提供的单兵装备。显然,文睿不需要指导,但他需要做给人看。他将惊诧藏得很深,见到和中国军队如此相似的迷彩服,自然是惊讶忧虑。      黄泉也是心下一惊,这……眼镜豆曾经猜测,某个超级大国正在背后暗暗资助赤色黎明,并且派遣特种部队进入老挝帮助赤色黎明进行军事训练。很明显,他们现在所配备的单兵装备虽然在黑市都能买到,但整套配置下来,再加上从未见过的质量优良的迷彩服,想必也是价值不菲。赤色黎明真有实力如此大手笔,给一般的手下配置相当于特种部队的装备,要知道,他们身上的行头已经甩了老挝正规军十条街还有多。      “少游,你不要小看他们,我挑选出来的人都是精锐。他们受过正规军事训练,说不定你还不如他们。”石彬达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为了你的安全,我可是大出血。”这点,他说的倒是实话。石彬达从几年前就开始按照各国训练特种精英的标准挑选了一批人,现在交给祖少游的人不说是最好,但相较于其他人,绝对是尖子中的尖子。      尖子,可不是尖兵。先不说黄泉,文睿是货真价实的尖兵。虽然他从未承认过,但祖少游已经认定文睿来自中国的特种部队。有他在身边,祖少游觉得自己离死亡很遥远。不过文睿只是个人,即便是尖兵,他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不是神。最近,祖少游从心底涌出一股对文睿的绝对信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相信文睿,就像他已经这样信任了他很多年。      “小石头,你太客气了,不过你怎么不把阿鲁也拨给我用呢?”祖少游抚掌而笑。石彬达把最优秀的人都留在自己身边保护裴喆,祖少游不可能不知道。也罢,多年未见的朋友自然比不上销魂的小野猫,石彬达肯派出这样一批人跟随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万象见。”祖少游轻轻地说。石彬达为了裴喆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既得利益,如果裴喆真向他报复,他将怎么办?      “喂,喂!”黄泉戳着文睿的后背。      “谢谢,把迷彩油给我。”文睿对前方的某个人说道。      那人把迷彩油递过来,文睿接过后看了半晌,这才把书小心翼翼地塞进背包,用迷彩油涂抹自己白皙光洁的脸颊。      这感觉,还真诡异啊……      被阿鲁称作兔爷的隽秀青年削瘦挺拔,全副武装,拿起枪,瞬间周身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气势。“太正。”黄泉在心底叹了口气。穿上这身衣服,文睿愈发不像恐怖主义世界的人,他的眼睛深邃明亮,背脊笔挺,仅仅站立着就给人种不一样的感觉。      “跟那个姓孙的一样。”阿鲁嘀咕了声。      石彬达眯缝着眼睛,没说话。孙杨大多数时候也不像干恐怖买卖的人,军人之魂深深融进血脉,尽管那个灵魂已经彻底堕入地狱。      村庄的河里泊了一艘船,要离开这里,只能坐船。文睿跳到船上,木质小船的吃水线立马向下沉了几分,祖少游站在岸边,笑得灿烂,“美人,你该减肥了。”      在外人面前,祖少游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不过这声“美人”实在让人侧目,之前把迷彩油递给文睿的男人已经毫不掩饰地笑起来,看向文睿的目光嘲讽而蔑视。      “祖少游这家伙……”黄泉心想本来前途就艰险,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一路都要不太平了。      正午,船只准点出发。队伍中有个叫孟然的人,是石彬达指定的负责人,说白了就是监军。祖少游没有任何丛林作战的经验,要知道石彬达一直把孟然这群人当做士兵来训练,孟然当然对祖少游这个“空降兵”有很大的意见。      孟然对祖少游及他身边的两个兔爷很是不屑,程度之深从黄泉也被毫不留情地划入兔爷范围就能看出来。      “祖少。”这是石彬达交代的称呼,“我是孟然,石少让我来保护你。”他用了“保护”二字。      祖少游微微一笑,“小石头说过,你是林中之虎,碰巧我知道中国那边也有许多猛虎,不知道你行还是他们行。”祖少游指的南虎,不过孟然不知道,以为祖少游是在挖苦他。      “休息一会吧,祖少,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孟然冷冷地看了祖少游一眼,回身坐下。      同一时间,中缅边境雨林山区,树木苍翠,遮天蔽日。在某个山洞门口,一队全美制式的白人从里面鱼贯而出,迅速在山壁前集结成列。 111、第 111 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从中午十二点到第二天凌晨,文睿他们一直走的水路。水路是湄公河的支流,水速不快,有时没有了河道只好下来走路,然后换乘皮划艇,进入中老边境的雨林时,他们弃了皮划艇,掏出指北针开始辨认方向。      如果忘掉自己身处的环境,忽视身边那群人的脸,文睿曾经一度产生幻觉,好像他的战友就在身旁,这只不过是一个平常的任务。这群人身材健硕,行动敏捷,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他们火力强大,多半拿着卡宾枪,冲锋枪,也有重机枪,单兵火箭筒等。这样一队人,难道真只为去边境接个人,拿回一些毒品而已?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孟然让所有人打开了夜视镜。祖少游显然不适应这种强行军的状态,不是精神不济,而是有够无聊,他的美人一直紧绷着脸,虽然跟在身后,可看都不看他一眼。      进入雨林已经两个小时有余,雨林里没路,没路就要开路。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孟然一挥手,转脸对祖少游说道:“祖少,我建议在这里休整半小时,吃点东西,喝点水。兄弟们不累,你们三位总要休息吧。”言下之意就是因为你们我才决定休息的。      祖少游不累,文睿与黄泉更不累,但孟然明摆着就是嘲笑他们。黄泉想了想,如果自己与文睿表现得太强悍,完全颠覆了心理医生的形象也不好。祖少游没说话,反正孟然只是个小卒子,前有阿鲁做榜样,他对这些人的冷嘲热讽已经不以为然,更何况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雨林里,他还得仰仗他们。      祖少游在榕树的板状根上坐下来,拧开水壶抿了口水。文睿看着这样的他,想到苍狼在任务前后尽量避免喝水进食,祖天戈还曾经打趣自己,一出任务就要受十斤。“还生气呢?”反正已经被人鄙视得够本,祖少游索性拽住文睿的手,后者必然不好反抗。文睿僵硬着身体关上夜视镜,白天鲜艳娇嫩的花朵此时看来变成一团模糊的影子,他被迫坐到祖少游身边,体温透过战术手套互相传递。      孟然再次通过指北针辨认方向,然后用GPS定位。他的指北针是从前一位朋友送他的礼物,他将这个指北针看做具有生命的形体,因此感情上依赖指北针胜过卫星定位系统。“照现在的速度,还有两小时路程。”孟然轻松地说。      头顶密密麻麻的树叶遮住了原本璀璨迷离的星空,关了夜视镜的文睿等同于瞎子,任由祖少游抓着手,后脑勺靠在树干上假寐。或许,这是唯一一次能够让他在边境雨林里轻松闭上眼睛的行动,如果把身边这个人想象成祖天戈,那么这个世界就完美了。      完美了?      文睿睁开眼睛,面前黑影幢幢。祖少游的手已经移到他的脸颊边,战术手套在他脸上反复摩挲,大有把迷彩油全部擦掉的架势。      祖少游说过,祖天戈不是自由的……      “你怎么了?”祖少游的气息喷薄到脸上,文睿能感到他的靠近。      “出发吧,祖少。”冷不丁的,孟然蹭地起身,另外八个人也跟着站起来。祖少游斜睨着那团影子,终于为孟然坏了他的好事而感到烦躁。      后半夜,雨林里起了雾,夜视镜的效果打了折扣。由于进入旱季,他们不用担心突降暴雨,林间起了温暖的风,却少了夏季的燥热。      “快!”孟然不断重复着这个字。      两小时后,他们到达目的地。祖少游瞅着对面那些愠怒的脸,似乎正在指责他们来得太晚。黄泉对老挝的土语十分精通,他站在文睿身边,将孟然与那些人的对话翻译给祖少游听。“他们说云南那边不太平,收到风声,武警有大行动,本来让我们越境提货,但他们根本在中国呆不下去,干脆驮着货过来,回老挝闭闭风头。”      “不太平?”祖少游若有所思。孟然走过来递给祖少游一张报纸。祖少游眉梢微扬,接过报纸抖抖,“旅游纪念品?”      “……”孟然顿了顿,耐住性子说:“祖少,这是临沧当地的晚报,日期是昨天。”随后,他们驮着货,找了个山洞暂时隐蔽起来。      祖少游蹲在地上,拧开战术手电,山洞里霎时有了光明,除了守卫,其他人都关掉了夜视镜。“由于云南少数地区出现疫情,中国政府决定控制西双版纳的游客数量,包括临沧、普洱等城市。”祖少游摸着下巴,眼睛没看任何人,声音却向着文睿,“什么疫情这么厉害,居然要限制游客进入西双版纳?”      疫情?这是借口。报纸上只说疫情,却没说是人的疫情还是牲畜的疫情。一般来说,这样的情况非比寻常,疫情出动大量武警维持秩序勉强说得通,但疫情吓跑了所有毒贩……肯定是边境出了什么大事。      “他说不是疫情。”黄泉盯着喋喋不休的老挝毒贩继续翻译,孟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近段时间,临沧、普洱和西双版纳等多个边境城市不断出现绑架爆炸事件。起先怀疑是各毒贩头子之间的利益争夺,可后来很多爆炸和暗杀对象直接指向当地武警边防和政府机关,更多与贩毒无关的破坏屡屡发生,袭击者们使用的武器异常先进,根本不是毒贩能配备的。”      “哦?”祖少游好奇地抬起头,“是方卓?”      “虽然行事方法与以往大相径庭,但中国政府猜测和组织有关,调集军队封锁边境,大小毒贩纷纷落跑,摆明了要进行地毯式搜索。”这次说话的是孟然。      文睿不相信。孟然是石彬达的人,石彬达现在已经排除在赤色黎明的权利核心圈之外,那么石彬达不可能知道方卓的想法及行动。同时,能让政府利用舆论掩盖真相的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他觉得,除了武警,说不定边境那边还有自己熟悉的面孔。      ……苍狼在行动。      是夜,边境城市临沧武警哨所爆炸现场,两具尸体血腥焦黑,大腿、胳膊与身体分家,仔细看去,唯有小片绿色的布料还完好无损。      为了不引起市民的恐慌,附近一带已经被公安部门找理由封锁了。但夜晚那巨大的爆炸声骗不了人,从岩尖过来开会的田立国少校跟随战友一起到了爆炸现场,发现现场除了武警,居然还有两张熟面孔——张涵和罗子山。      张涵和罗子山换了武警的衣服,神色严峻,一直蹲在弹痕前指指点点。田立国走过去打招呼,罗子山起身,熟络地搂着他的肩膀笑了,“田少校,裴吉吉怎么样了?他跟你一起过来没有?”      罗子山戏称裴喆为裴吉吉,他觉得名字里要是有两个吉,在这边境凶险之地,裴喆一定能事事逢凶化吉。可是罗子山没想到,田立国听到裴喆的名字后脸色都变了,支吾了半天什么也没说,把人急得跟什么似的。      张涵也站起来,“像话吗?现在有时间让你问些有的没的吗?怎么一点都不严肃!”      “是!副队!”罗子山把“副队”两个字咬得死死的。      田立国微微有些惊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不过罗子山眼快嘴更快,也有点故意挖苦张涵的意思,立马在田立国耳边说道,“祖副队调走啦,上次在他病房里照顾的战友也调走啦,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哟,我这人念旧,喜欢碎碎念,这点不好,老被张副队训。”      “田少校。”张涵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他们是高升了,保密级别比我们这还高。”      “哦,那真是恭喜了。”不知怎的,田立国突然觉得尴尬。      张涵点点头,没再说话。罗子山甩着手走到一边,十分钟后,他俩上了一辆军用吉普,转眼间绝尘而去。      “上头说,这次的袭击已经定性为恐怖袭击。下手的是东南亚那个叫赤色黎明的组织,但实力比以往更强,作战方法有点老美的影子。”一名武警少校附在田立国耳边轻轻说道。      “老美的特种部队当年也曾详细研究过老红军的游击战,说起作战方法,我国认第二,世界哪国敢认第一?”见到两名今年刚入伍的小战士惨遭横死,田立国的心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痛得发麻,“这口气上头绝对咽不下去,看着吧,如果搜集了足够的证据,我们一定有所行动,毕竟他们已经出现了。”田立国望着吉普消失的方向,眼睛很亮。      雨林深处,一队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与一队牵着马匹的毒贩缓缓往老缅边境走去。毒贩说,石彬达让祖少游接的人在缅甸,这就有点奇怪了,黄泉怎么想都觉得是个阴谋。      黄泉的同事眼镜豆卧底在赤色黎明里,他提供的关于孙杨的信息和阿鲁口述的基本一致,同时,裴喆与石彬达的关系也被他证实了。眼镜豆从孙杨某个手下那里探到口风,有人以跨国公司到老挝做橡胶生意的名头往老挝注入大量资金,那个公司最大的股东身份十分神秘,据说是某国政府的情报部门。这么一想,再联系身上这套价值不菲的靠科技装备,黄泉几乎可以断定是哪个国家在中国政府背后搞小动作。现在,西双版纳、临沧和普洱等边境城市都已经限制游客进入,当地黑势力纷纷外撤,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偏离了原先的计划改道缅甸……      文睿叩了叩黄泉的头盔,黄泉从沉思中惊醒,看着文睿,“嗯?”      “你要照顾好自己。”文睿沉沉地说。接着,目光转向祖少游的后背,那人正眉飞色舞地调侃孟然。      “我有那么弱吗?”黄泉故意瘪着嘴说:“你还是看好你的祖大少吧。”特工黄泉也不是吃素的,不过在这片危机四伏的雨林里冒着枪林弹雨追逐,他真能全身而返吗?      “我知道。”文睿低声回答。 112、第 112 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临沧市的城郊,一片不大的森林里竖着两顶军用帐篷,一顶作为指挥部,另一顶休息时使用。      黎星宇神情严肃,面前摊着一副军用地图。从云南发生恶性枪杀爆炸案以来已经过去三天,这三天里,事件范围由公安扩大到武警,再由武警转手给特种部队,因为政府已经百分之百肯定,幕后操纵者就是那个与我国隔着太平洋遥遥相望的某超级大国。他已经接到命令,苍狼两支中队全面处境,打击消灭缅甸境内的恐怖分子训练营。      “报告!”张涵立在帐篷外,贾鹏站在旁边。      说起贾鹏,他是被黎星宇明令禁止出任务的。黎大队长只有霸权没有民主的,军令如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谁敢反驳?可贾鹏这次走对了邱志恒的路子,邱政委对黎大队长说,“难道你能把贾鹏栓一辈子?该解决的问题总要解决。”      黎星宇敲着地图,心想赤色黎明的触角已经遍布东南亚,老挝、缅甸更是它的势力范围。祖少将有交代,祖天戈与文睿就是奔着赤色黎明去的,身边还有国安部的特工。现在,苍狼要越境进入缅甸剿杀恐怖分子,而国安部刚通过祖少将传递了消息,祖天戈和文睿目前在中老边境,难保他们不会出现在中缅边境,毕竟国家太小,越个境也就一抬腿的距离,这个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报告!”张涵有些急躁,卯足劲又喊了一声。贾鹏瘪着嘴,脸转向另一边。      这次帐篷里传来黎星宇淡淡地声音,“进来。”外面两人赶快走进去,还没歇半秒,立马一起围到地图边。      “大队,上面来命令了?”张涵问道。      黎星宇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目标距我们不过五百公里,这次三中队打头阵,二中队原地待命。”      “大队!”贾鹏急了,老子都来了,怎么还原地待命啊!      张涵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兴奋与喜悦显而易见。年底就要授衔,他这次想做出点成绩,以平息队里长久以来的微言。      “你想干什么?抗命吗?”黎星宇斜睨着贾鹏,弯起嘴轻轻一笑,“哪凉快哪呆着,我没叫你,别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出现。”      “大队!”      “高远航呢?”黎星宇拿起手边的电话拨了个号码,很快就接通了,“高远航,赶快把你队里的贾鹏领走。”      张涵瞅着贾鹏幸灾乐祸,小声说:“禽兽,你急什么急,也不知道大队长是如来,我们谁翻得出他的掌心。”      贾鹏最近本来就不待见张涵,再加上现下着急上火,马上眼一瞪,脖子一梗,声音稍微大了些,“滚蛋!《西游记》里说当年凤凰生孔雀和大鹏,孔雀吞了如来,被如来剖脊背而出,大鹏还是如来的舅舅!”      黎星宇面无表情,拿着电话的手以肉眼看不到的频率抖动,转过头来盯着贾鹏。过了很久,他挂上电话,轻松地说:“贾鹏,我让高远航暂领三中队出任务,你在后方做姆妈看孩子。这次不是把新进的小崽子们都拉过来见世面么,他们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贾鹏的嘴角抽搐不已。      黎星宇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手表,接着对张涵说:“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出发。”      “是!大队!三中队已经集结待命,就等您下令了!”张涵拔军姿,从侧面看去像杆标杆。      “大队……”贾鹏涂了迷彩油的脸泛着绿光,交织着郁卒与不满。      黎星宇微微一笑,“滚吧,舅舅。”      另一边的帐篷,罗子山坐在地上矫正八八式狙击枪的表尺。在中国部队里,没有世界顶级的装备,只有世界顶级的神枪手,罗子山就是神枪手,这也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身份。      “喂,你听说了没?现在已经确定对面有老美的特种部队,不过他们应该不会跟我们对上。”为了缓解任务前的压力,队里其他战友正聚在一起聊天,“跟我们碰上,不但国家间会撕破脸,他们要是输了,我都替他们总统丢人。”      罗子山举起枪,单眼对准瞄准镜,嘴里发出“砰”的一声。      “犯啥毛病了?”旁边有人瞪他,“别乱瞄人。”      “我这是瞄老美呢?你说,我要是狙掉几个老美的特种兵,以后处了对象,腰杆也能挺得更直。”      “你能跟对象说你狙了老美的特种兵?”旁边那人对罗子山的话嗤之以鼻。      罗子山收起枪,哼了声,“写信向副队炫耀总行吧。”      “嘘。副队姓张,你在前面加个祖会死啊,这是得罪人哩。”旁边的战友好心劝说这个死心眼。可是在罗子山心里,真正佩服的副队长只有祖天戈,张涵不能让他心服口服,所以他无法承认张涵是他的副队长。这次出任务,李烨手伤加重,只能留在苍狼守基地,黎星宇让张涵带队出征,摆明了就是十分器重他。有时,罗子山真不知道他家大队长怎么想的,明明那么喜欢祖副队,明明不可能不知道张涵的心眼,可还是要让功利性这么强的人做队长,队长不都是高尚的人吗?只有这样的队长才能凝聚人心,愿意跟在他身后出生入死吧。      罗子山还没腹谤完,张涵已经走了进来,虽然表情很严肃,但声音里隐隐透着兴奋。“大队下了命令,由我们出境打击缅甸境内的恐怖组织训练营。大家好好干,别对我说在座的不想灭掉老美的气焰,这次的恐怖分子由老美的特种部队训练,即便和以前不同,但跟我们比起来还是不值一提,当然我们也不能为此轻敌,争取零伤亡全灭对方!大家有信心没!”      “有!”传入张涵耳中的是三中队强而有力的承诺。      罗子山虽然不喜欢张涵,可此刻他依旧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飞到对面狙掉几个美国特种兵,而不是他们训练出来的恐怖分子。      “分组!”张涵下令。      整个中队分为四个小组,基本十二或十三人为一组。张涵带领的A组有十二人,A组又分三个小组,每个小组各有突击手、狙击手、爆破手、火力支援一名。张涵领导的四人组里,他是指挥官兼任火力支援,罗子山狙击手,刚才对罗子山说话的那位是突击手,还有一位爆破兼通信。      接着检查装备,通信试音,当一切准备完毕后,黎星宇做战场动员。缅甸的雨林对于这群特种兵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他们去过很多次,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血脉里奔涌着比以往都热烈的爱国之情,为国家争气,告诉那些人,中国是不好欺辱的!      今夜月色正浓,恐怖分子的训练营上空没有树叶,四周有岗哨。张涵他们被直升机空投至基地一百公里外,约莫需要三个小时,他们才能奔袭至营地外侧。路上,张涵一面分析形势,一面要求队员们尽量加快速度。不过再好的夜视镜也抵不过黑漆漆的茫茫雨林,没有色差很难发现目标。二小时四十五分钟后,侦查小组发现前方有狼狗,罗子山潜伏举枪,张涵部署完毕,一挥手,“先干掉狼狗,尽量使用匕首。”      用匕首抹敌人的脖子,尽量不使用有声武器是为了防止对方提高警觉。罗子山枪毙狼狗的同时,突击组上前,岗哨几乎还没回过神就被苍狼迅速地解决掉。通信兵报告,电台受到电磁干扰,对方可能有红外阵地雷达,卫星通讯装置也在使用,如果让他们联系上美方就棘手了。      “嘁,怕老美的是孙子!”罗子山腹谤。      在这次行动以前,中国政府就已经对这个恐怖组织训练营关注了很久,这次发生了连续枪杀爆炸事件后,也让中国政府下定决心端掉这颗毒瘤。张涵没有任何犹豫,全体无线电静默,凭借训练及任务中积累的默契,四个组从四个方向潜进营地,十分利索地干掉了这群乌合之众,关了阵地雷达。      “A1,头目留了活口。完毕。”有人向张涵报告。张涵看了那个缅甸人一眼,让队员收集基地里的资料,然后把人押着一齐撤退。      “A1,我设置了程序,我们离开后,卫星通讯装置将继续跟美方联络,但我现在还需要五分钟。完毕。”通信兵向张涵报告。      张涵略一思索,回答,“其他组先撤,五分钟后大门外集合,爆破手准备。完毕。”      通信兵十指翻飞,张涵蹲在他身边警戒,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却在程序即将完成前收到侦察组发来的信息:山姆大叔来了。      美国人来了。张涵可没接到与美国人交手的命令,编程序也是为了防止美国人因为联络突然中断前来检查,不想与他们正面冲突才编写的,这下可好,说曹操,曹操就到。      爆破是不可能的,可不炸又不行。张涵让通信兵打开阵地雷达,但雷达是美国人提供的,美国鬼子进村,雷达不显示,如果对方发现电磁干扰没了,应该马上就会怀疑吧。      “引蛇进洞。完毕。”张涵最后下了令,而黎星宇请示上级后,上级的态度亦是如此。放美国人进来,然后把他们与训练营一起炸上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新的地雷了,谢谢投雷的姑娘,亲亲~ 113、第 113 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近几十年,美国军队持续对外作战,指挥官与士兵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对临战现场有一种特殊的敏感。      张涵与室内的人员退到室外后,侦察组报告:敌人停止前进,潜伏。      张涵皱起眉,沉声问,“特遣队还没回音?完毕。”之前由于某些原因,高远航率领的特遣组与张涵他们失去了联系。   “没有,完毕。”      “A1,我编写的程序可以自动应答,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上当。完毕。”通信兵对张涵说。      现在这种情况,张涵耗不起,他们毕竟是跨境作战,即使缅甸政府会在中国政府面前忍气吞声,但面子上不好看,这就是肆意践踏他国主权啊。      “必须在天亮之前结束战斗回到集合地点。完毕。”张涵下了死命令。      “A1,老美喜欢几个分队交替前进,这组人以外肯定还有别的小组。完毕。”说话的是B1。      随后,C1接了一句,“预估对方二十人,完毕。”      “遇袭后,对方会呼叫增援,缅甸境内美国特种部队人数不详,不能冒险。完毕。”这次是D1。      听完几个组长的意见,张涵让通信兵联系黎星宇,很快,黎星宇来了指示:抽掉一个四人小组将头目先行押回中国,其余的人伏击美军。毕竟,在中国境内犯下滔天血案的恐怖分子是美国特种部队一手训练出来的,谁说借刀杀人不可恶,借刀杀人比直接杀人更可恶!      头目被押走,抄了远路,避开美国特种部队的监测范围。随之而来的,是良久的沉默,沉默,还是沉默。张涵趴在地上,扭头看向身旁的通信兵,“你回去放个假信号,把他们引进来。”复又想了想,让突击组中的一个人跟着通信兵,两人好有个照应。      通信兵走了,这时又有人向张涵报告,“A1,敌方派出一个六人小组往两点方向去了。完毕。”      “两点方向?”张涵一愣。      张涵在这里揣摩美军的用意,另一边,文睿他们已经来到老缅边境。天亮了些,也许是头顶的树叶稀疏了些,文睿关上夜视镜,发现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一队毒贩中有很多人面黄肌瘦,也不怕蚂蟥,踩着很像中国造的人字拖,背着枪,最重要的,他们中有几个还未到十五、六岁的孩子。      “他们为什么跟着我们?”祖少游问孟然。      孟然不屑一顾地说:“去缅甸进货。”      黄泉试图跟队伍里的老挝孩子交谈,孩子们要么不说话,要么用很亮的眼睛看着黄泉,还有他手里泛着冷光的卡宾枪。      文睿的心就像被石子打破平静的湖面,一圈一圈的涟漪随着那几个孩子的表情漾开。如果在中国,这么大的孩子一定正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做美梦,而不是背着枪行走在危机四伏的雨林中。前面一旦出什么事,交上火,这些孩子就会成为牺牲品,又或者这些孩子才是真正的杀戮天使,比那些拿着枪的恐怖分子还要可怕。      “你怎么样?”祖少游的声音打断了文睿的沉思。那个人的左手插/进背包与背脊之间快速下滑,最后抵着自己的屁股揉了一把,“走了这么多路,疼不疼?”      文睿的脸腾地红了,不过幸好看不出来。怎么会没事?他之前还像被人打散了骨头重新拼上,现在连夜奔袭,毕竟是血肉之躯,哪能跟没事人似的?只是他不愿讲,更不愿被祖少游知道。作为特种兵,身体底子好,在部队里锻炼了一副经操的身子,这也是他到现在还能面不改色跟上大部队的原因吧。      “累了就休息一下。”祖少游按上文睿的背包带。      “你做什么?”文睿扭过头,“我自己背就行。你有没想过,如果我们在这里遇伏失散,你拿走我的背包,我还活不活得了?”      孟然哼了声,语气里透着不明所以的笑意,“柳医生很警惕嘛。一般人只怕早把包递过去了,谁会想这么远。”      “我不会让你活不成。”祖少游暧昧地揽住文睿的肩膀,“我把你栓裤腰带上,就算真要死,有我陪你,你也不会寂寞。”      “……”孟然失语。黄泉已经习惯了,全然当做没听见。      文睿抿着嘴,苍狼不会抛弃战友,祖天戈不会抛弃他,但这话从祖少游的嘴里说出来,他还是有点震惊。“你别呆在我这里。”文睿自动退后到黄泉的身边。      祖少游提枪走到孟然的右边,侧脸睨着文睿,看不清那张原本清俊,现在满是迷彩油的脸上的表情。待他转过头,黄泉趁黑把文睿拉倒一旁停了半分钟,“我发现,他越是和你相处,两种意识的边界就越模糊,他明明没有关于你的记忆。”      “你想说什么?”文睿攥紧手指。      “什么也不想说。”黄泉摇头,“会不会他最后的暗示和你有关,所以他现在……”      “我一定要跟着他。”没等黄泉说完,文睿坚定地接了一句话,“他不会冒险,你把他想得太简单。”      “是啊,要解开早解开了。”黄泉垂下眼皮,“但是,如果我发现你的存在会危害到任务,我必须请你离开他。”      “什么也不能逼我离开他。”文睿扬起下巴,“包括你。”      “你……”黄泉眯起眼睛。      什么也不能让他离开那个人。祖天戈也好,祖少游也好,他要的是活生生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抛开,首要条件那个人必须活着,离开他,他不放心。      中老缅边境,漆黑的夜晚腾起火光,张涵盯着飞溅的火星,心想,“操!”      “报告!山姆大叔行动了!”      “报告!左翼发现另一支美军小队。”      “报告!特遣小组传来讯息:赤色黎明恐怖武装约莫三十人出现在西南方向。”      “……”张涵下令,“隐蔽!”      一切努力都被那片火光摧毁,美国人不敢往前走,苍狼也不愿贸然前进。十五公里外,祖少游揉了揉眼角,嘴唇翘起,轻松地说:“我受够了,还是光明的世界比较不错。”      “那是?”孟然端枪细望,刚说出半句话,突然低声咒骂一句,“全体卧倒!”      他说这话的同时,文睿已经一脚踹倒黄泉,没命的往前奔了三米左右,一手箍住祖少游,把他压到榕树的板状根下面。      “噗噗噗!”子弹扫过来,嵌进厚厚的木头里。      祖少游搂着文睿的腰,对方的水壶随着主人的动作甩到肩膀上被射穿,水留下来,浸湿了祖少游的眼眸。      “你没事吧?”文睿压在祖少游身上,干燥的嘴唇碰到后者的耳廓。      “我没事。”祖少游浑身燥热,居然捧住文睿的脸颊亲了一口,气得文睿想就地咔嚓了这人。      “趴着!”文睿低吼。      孟然已经带着人回击,他们应该不是进入了敌人的伏击圈,而是敌人刚好先到一步,决定先下手为强。      黄泉下巴尖上挂满了泥巴,躬着身子爬过来,“我们不出去,太能打也会惹人怀疑。”      “美人在怀,装鸵鸟我也愿意。”祖少游乐不可支。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们的现状。”黄泉白了祖少游一眼,“对方至少三十人。”      文睿想挪开,可祖少游把他抱得死死的。“放开!”文睿给了他轻飘飘的一拳。祖天戈在战斗的关键时刻绝不会笑得如此灿烂,而祖少游完全闹不明状况。他身手不错,但扔进这场可以称之为战争的战斗中,他纯属于纸上谈兵型。      只要开枪,就会暴露目标。孟然这边的毒贩队伍已经死的七七八八,几个孩子捂着腹部在地上抽搐,许久之后,抽搐的频率慢慢下降,最后贴着地面不再动弹。      “祖少,你们还是撤吧。”耳麦里传来孟然的声音。他可不是心肠好怕祖少游伤了,而是嫌这三人碍手碍脚,刚好,这话正中文睿下怀。      “走!”文睿揪着祖少游的衣领。      黄泉也在旁边说:“把命丢这太不值了,我们赶紧走。”      文睿原本的计划是快速逃离战斗现场,但祖少游竟然扔了赖以生存的背包,把死人身旁的毒品捡起来背到身上,还抬头朝文睿咧出一嘴白牙,“美人,我现在没背包了,你要是不管我,我就死定了。”      “那你还要背那玩意儿!”文睿难得大发雷霆,如果不是附近埋伏着敌人,文睿将以他最大的声音吼出这句话。      “走吧。”黄泉倒很赞同祖少游的做法。他们是来卧底的,现在趁乱把货背回去,不是顺利成章打入赤色黎明内部吗?总比在这里跟不知名的敌人纠缠好啊。      文睿望着祖少游的背包,他肯定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无法背着两个大包走出雨林,既浪费体力,又扩大了目标。好在他们目的明确,从来时的路返回老挝,再坐船去石彬达的村庄,虽然石彬达可能不在那里了,但总比背着毒品跑来跑去好。      孟然见祖少游拿了货,心里自然不放心,便派了几个人捡起剩下的毒品跟着祖少游。敌方火力很猛,稍微动弹一下就成了狙击手的靶子。孟然为了让祖少游顺利撤走,居然抓起一个还没死的毒贩扔进敌人的射程之内,制造了很大的动静。      文睿怔然,手背上青筋暴起。      “走!”祖少游拽着他,后面是个斜坡,一行人顺着斜坡滚下去。      “树上有狙击手。”文睿甩开祖少游,“不排除对方派人来追我们。”      “你说他们是什么人?”黄泉突然问了一句。      文睿半天没说话,很久之后,他才用只有黄泉与祖少游能够听到的音量吐出两个字,“苍狼。” 114、第 114 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与孟然打起遭遇战的人是高远航。高远航在训练营外围找到一处山洞,山洞周围有些缅甸本地的乌合之众。待消灭这些人后,他发现洞里从小型武装直升机、坦克、悍马到武警制服和解放军制服一应俱全,武器装备足够武装一个团,顿时火冒三丈。显然,这里是美军特种部队的补给基地,由于地势复杂,离国境线又远,高远航不可能带走这些东西,唯一的办法只有摧毁。然而这个山洞被美军布下了电磁保护,所以他们一度与张涵失去了联络。高远航下令封闭摧毁补给基地,却没想来了一队六人美国特种兵小组,也就是从张涵对面的那队美军里分出的小组。敌在明,我在暗,而且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苍狼实施了绝对打击,但最后一名美国特种兵在死亡前居然扔出了手榴弹,以冲天的火光警示战友,补给基地遭到袭击。      “狗日的!”高远航啐了一口,“这群美国鬼子有恃无恐,竟然不怕被缅甸政府发现,缅甸那群王八蛋肯定知道他们在这!”      六人小组全部被歼灭后,高远航还是炸毁了这个补给基地,可那颗爆炸的手榴弹确实引来了另一支为数二十人的美国特种部队。高远航的特遣小组只有十来人,本是做增援用,与二十人的美国特种部队对上有些吃亏,于是下令撤退。      撤退途中,美军在后面穷追不舍,估计自朝鲜战争以来,美军就没有同中国军队正面交手,再加上死了六名同胞,从指挥官到普通士兵全都像疯狗一般咬住苍狼不放。偏偏这时又遇上来历不明的武装队伍,虽然不认识迷彩服,但后面那些毒贩的特征很明显。高远航略一思索,送上门岂有不打之理,而且还拦了自己的撤退的道。不过,这一打居然发现对方军事素质相当过硬,装备也不俗,并且有人牺牲了同伴,分出一拨人带着毒品跑了。      孟然这边只剩六个人,他出来时,石彬达对他说,活着就行,货要是带不回来,天塌下来我替你顶着。他让祖少游带着毒品撤退,其实是想分散敌方的火力。      高远航前有拦路虎,后有美国狼,他这条天朝狼有点郁卒了。出发前一直强调零伤亡,他带出来的人,他都想活着带回去。“化整为零,迂回撤退。”高远航咬着牙说。      十来人分成六个小组,以两到三个人为单位突围。比较幸运的是,美国方面显然不知道孟然是自己人,事先缺乏沟通,双方都以为对方是敌人,交上了火,苍狼趁机离开战圈,身影没入茫茫雨林中。      另一边,相较高远航,张涵处于优势。罗子山在战友的掩护下故意击中一名美国特种兵的大腿,同时,另一名狙击手击中那人的肩膀。      大家都知道,特种部队对上特种部队,比得就是耐心与定力。起先,那名美国特种兵死死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换了隐蔽位置后也不敢包扎。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生命特征越来越弱,他的同伴忍不住想要对他进行救助,这就造成了破绽,罗子山一枪命中好心人,双方交火,各有伤亡。不过伤的是中方,亡的是美方。      张涵这边的战斗结束时,也正是高远航迂回撤退之时。张涵正在打扫战场,解除俘虏武装,侦察组报告,可能有另一支美国特种部队作战分队正在向高远航所在的区域靠近。一般来说,美国特种部队总喜欢三个分队偕同执行任务,现在想来,再出现一支美军一点也不奇怪。      很快,黎星宇的指示再次下达:增援。张涵领着A组和B组增援高远航,其余两组将美国俘虏押回集结地点等候直升机。      天已经快了亮了,天亮后,雨林里的某些地方依旧暗如黑夜。      文睿一行人在盘根错节的植物上行走,后方暂时没有追兵,他们吃了点压缩饼干,祖少游把自己的水壶递给文睿,文睿看了他一眼,对这个敢于在雨林里扔了背包的人十分头痛。背包里有维持生命所需的一切食物和军用物资,不过他们有六个人,孟然派来了三个,只要祖少游不离队,他的生命就会得到相应的保障。      进食完毕后,那三个人领头继续往前走,祖少游与黄泉走中间,文睿殿后。现在已经是早晨六点,头顶茂盛的树叶遮住了金红色的朝阳。文睿看了看手表,最前面那位突然做出警告的手势,大家瞬间蹲下来,文睿端起枪,用瞄准镜观察前方,前方草叶窸窣作响,有四、五个美国大兵提枪警戒着,中间两个人拖着什么东西从镜头前路过。      “不要动,他们已经杀红眼了。”祖少游在文睿手背上敲密码。      可是……文睿的心忽然“嘭咚!”“嘭咚!”直响。苍狼!是苍狼!即便隔得很远,即便那片迷彩绿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东西,可文睿还是知道有战友被俘了,到中缅边境执行任务的果然是苍狼!      祖少游扯了扯文睿的袖子,孟然派来的三个人正望着他。      “A、B、C。”祖少游掏了掏耳朵,“看什么看,没看过美人?”      B、C是祖少游贪图方便给人家起的代号,但是没征求人家的同意。马上,A、B、C齐齐厌恶地转过头,仿佛祖少游与文睿是瘟疫的化身。      “他们觉得恶心。”祖少游不屑地笑了笑。      黄泉接了一句,“你是有够恶心。”谁不知道那是你家美人,别有事没事叫来叫去,真真恶心死人了!      出乎意料,文睿没有甩给祖少游一记瞪视或直接给他一巴掌,而是垂下头,食指扣着扳机,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不准。”祖少游凑到文睿耳边说。      文睿看着他,脸皮紧绷。      两人对视着,在外人眼里就是眉目传情。A、B、C还没恶心完,空气里响起密集的枪声,文睿撤去枪,从背包里掏出高倍数望远镜,原来是救兵来了。      来人涂着迷彩油,身形很熟悉,但身形相似的人太多了,更何况文睿只是惊鸿一瞥。文睿的眼睛一刻也不愿离开望远镜,周围的人全都盯着前方的激烈交火。      A用老挝土语快速地说了句什么,黄泉扭头翻译,“他说让他们狗咬狗。”      B又说了句什么,黄泉皱起眉,盯着文睿的眼睛说:“他说绕路。”      B已经确定了新的方向,A和C也站起来。文睿其实不想这么早离开,至少让他看到那个不知名的战友被自己人救走。不过,在这多留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文睿只得站起身,祖少游在他前面整理那个可笑的毒品背包。      “……”文睿眼不见为净,撇开脑袋。就在这时,大地突然摇晃了几下,祖少游的身体也跟着摇晃了几下,他诧异地扬起下巴,第一时间捕捉文睿的身影。“Shit!”他骂道。      文睿从未想过脚下的地面会裂开一条缝,眼前迅速变得黑暗,从高处坠落擦过坚硬的石头,石头并不锋利,似乎还很光滑。      “我操!”黄泉大声喊叫,“地震!我操!操!”传出无数回声。      在苍狼基地,文睿训练过徒手攀爬及速降,从不亚于三层楼的地方落下来,他用背包做了缓冲。这里很黑,天变成了一线天,由于本身光线不足,现在看去就像爬在头顶的灰色蚯蚓。有人拧开手电筒,文睿回头一看,原来是掉进地下河的黄泉。      “呸!呸!”他吐了几口水,幽黑的山洞也因手电筒光束揭开神秘面纱的一角。      溶洞。没错,是溶洞。亿万年光阴镂刻出的地下迷宫,天顶上倒立着乳白色群山,银河在群山下面潺湲前行。文睿咬了咬嘴唇,爬起来,脸色青白,声嘶竭力地吼了一声,“祖少游!”声音传得很远,同样回音无限。      眼前没出现祖少游那张可恨的脸,就连一起掉下来的A、B、C也不见踪影。      文睿在腰间捏了几下,用力扶正背包。      黄泉踩着水,哗啦哗啦往岸上跑,“喂!喂!你等等我!”      文睿快速往前走着,心想从比三层楼还要高的地方毫无防备地摔下来,掉在水里还好,要是掉在钟乳石上面……      “祖少游!”文睿提高了声音,语调里溢出说不出的焦急。那个人在关键时刻会做出应急反应吗?他是特种兵啊,他的本能会驱使他像自己一样避开要害,以背包做缓冲吗?文睿以掉下来的地方为中心在周围找了十几分钟,时间过得越久,他越是烦躁。祖少游那个混蛋扔了背包!万一失散了,他要靠吸食毒品维持生命吗?      “我说……”黄泉皱眉,“这么找不是办法,先看看能不能上去,然后再做打算。”      “你觉得能上去吗?”文睿扭头,“就算能上去,我也要先找到他。”      “我没说不找他。”黄泉翻了个白眼。      他俩又在这片耗了十分钟,文睿一拳捶上石壁,“混蛋!”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115、第 115 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祖少游从上面掉下来时滚进了另一条通道,一齐下来的还有A、B、C。不过B运气不好,背包被倒下的树枝勾住,人落到一块挺立的钟乳石上,虽然石尖并不锋利,但刚好戳中了脊椎,下半身已经完全瘫痪,根本无法走动。      A背着他,C拎着B的包,走了没五分钟,发现脚边暗河水流湍急,有的地方还转着漩涡。      “A、B、C!”祖少游从水里伸出脑袋,装有毒品的背包很沉,可他不愿意丢弃。      A和C看在毒品和石彬达的面子上把祖少游捞起来,毒品背包是防水的,装毒品的袋子也防水的,就这么泡了一下,居然没有损伤。      “还有人呢?”祖少游抹掉脸上的水珠,视野里不见文睿与黄泉的踪影。      A和C不知道祖少游说的什么,祖少游只好换上英语,A说:“就只遇到你,没见到另外两个。”      祖少游抬头望天,头上的那道缝也就刚够一个成年人摔下来,目测三、四层楼高,不知文睿有没有受伤。不过,他都没受伤,文睿怎么会受伤。正想着,B痛苦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万一文睿也摔伤了脊椎……哈哈。万一文睿也摔伤了脊椎,他就跑不掉了,自己想怎样就怎样,每日每夜的爱抚他,他也不能反抗。祖少游对于身处险要环境的自己还能想些龌龊的事情感到佩服,现在,电台已经失去了作用,在这么复杂的地质环境下,他们只能利用最原始的人力搜索。      C主张寻找出路,因为毒品都在他们这,而且B需要马上去医院。但是,祖少游要找到文睿和黄泉,不仅因为黄泉身上有他赖以生存的药物,更重要的,他对文睿这个男人势在必得,他祖少游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      “不!不!”C用英语大声吼道,“就让那两个中国医生去死吧!我们必须出去,也许一会儿还有余震,出路说不定会被封住!”      “砰!砰!”两声枪响。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A张大了嘴巴,甚至没来得及提枪。      祖少游眼底透着从未在文睿面前流露过的冰冷狠绝,用自己的卡宾枪结束了B和C的生命。“这里我负责。”他看向A,脸上杀机未褪,“B是累赘,他已经瘫了,你也知道。”      A怒火中烧,举枪对着祖少游的面门,却没有扣下扳机。      “C好像同B比较要好,你根本是受排斥的。”祖少游挑起眉,嘴边浮出一抹淡笑,“这次我们出去,我会对别人说保住货全是你的功劳。其实根本不用接什么人,这是那个叫方卓的女人为小石头挖的陷阱。只要你们进入美国特种部队的势力范围,他们就会把你们当做入侵者全部击杀。我太了解美国人了,他们根本看不起亚洲人,何况这里还有他们的补给基地。”祖少游注意着对方的反应,显然,A听了这话后真的有所动摇。      “小石头让你们来送死,明白吗?”祖少游勾起唇,唇线的弧度完美无瑕,笑容更胜之前,“看到那些毒贩的下场没有?他们只是运气不好跟错了队伍。或者,这些人和这些货都在方卓的计算之内,小钱钱嘛,她还丢得起。”A端着枪的手开始放下,祖少游的语气带着蛊惑,“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B和C怎么死的。来,拿走他们身上有用的物资,找到另外两个人,我们一起去万象。”金钱和名利,这是人类永远无法拒绝的诱惑。祖少游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许诺A一个美好的前程,就算不呆在赤色黎明,他还可以把他介绍到美国去。      通道的另一侧,文睿与黄泉走走停停,从地上爬出去已经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他们虽然有绳索,但是没有着力点。文睿说前方可能有层叠的石花,可以踩着攀爬出去。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刚才把他们震落溶洞的地震大概有7.5级,由于他们离震中不算近,所以地表只是裂开一道缝。但是不久后,余震很快来了,头顶落石不断,天空已经消失,他们被彻底困在无名的史前溶洞中。      “跑!快跑!”A提着枪,在一丛丛石笋中夺命狂奔。余震过后,A的夜视镜被滚石砸坏,头出血,但没有大碍。祖少游的暗暗皱起眉头,照这样跑下去,他只怕明年也碰不到文睿。      作为一个从未被开发过的溶洞,里面几乎没有光线,道路纵横交错,随意走动的话,很有可能一脚踩空跌进另一个未知的溶洞。待头顶不再掉落滚石,祖少游思忖着往回走,往回走碰上文睿的可能性才高,因为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应该隔得并不远。      “哗啦,哗啦。”远处的地下河传来水流声,那声音不太正常,似乎有什么东西拍打着水花。      祖少游与A停住脚步,没有拧开手电筒。一阵可怕的沉默后,他俩听到水滴落在钟乳石上的嗒嗒声,有人脚步很轻,正谨慎地前行。      是谁?是谁在那?是文睿还是黄泉?      祖少游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叫人,那人好像也发现了祖少游与A的存在,大家僵持着,谁都没有先出声,也没有开枪。最终,对面那人踢了三下石头,A愣了愣,侧脸看向祖少游。在夜视镜的作用下,人在显示屏上也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对方到底是敌是友,一时还真说不准。      如果说,这个世界真有神明的存在,那么这一刻,神明降临到祖少游身上。      第二波余震来临,脚底颤动,祖少游没站稳,身形一歪撞上钟乳石,千钧一发之际感到有子弹贴着脸颊擦过,心里顿时警笛大作,回手便是一枪。而那人简直衰神附体,被崩塌的石头砸到不说,肩胛骨还中了祖少游的枪子,噗通一声摔到地上。   “直线,五米外,快!”祖少游喊道。      A一跃而起,在颠簸的地面上奔跑,很快缴了那人的械。“他受伤了!”A说:“他的腿断了,你开枪前他就伤了。”      祖少游走过来托起那人的下巴,拧开手电,刺眼的白光霎时间照亮了眼前的洞穴。      “祖……”那人的眼睛反着光,涂着迷彩油的脸上写满震惊与诧异。      祖少游手一紧,那人的齿关快速合上,吃痛地发出闷哼,应该咬了舌头。      “中国军人,嘁!”祖少游冷哼。      A立刻警觉起来,他虽然听不懂中文,但“中国”和“军人”还能分辨。“祖少,杀了他?”A向祖少游征求意见。      那人刚才虽然只发出一个单音节“祖”,可祖少游还是听到了。他将脸涂成这样,黄泉瞥一眼都未必能认出他来,那人竟能叫出他的姓?祖少游用枪抵住那人的脑袋,A掏出绳索反捆住那人的手,伤口被撕开,子弹越陷越深,那人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直直地盯着祖少游。      “A,去前面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祖少游扭头吩咐A。      A迟疑了一秒,目光在俘虏与祖少游之间转了转,最终走向前方的地下河。      A走后,祖少游换了中文,“苍狼。”      那人显然没想到祖少游会这么说,微微一怔。      “你认识我。”祖少游又说。      那人的表情很复杂。      “你根本没有见到老战友时的惊喜嘛。”祖少游假装叹了口气,“虽然声音变了,但我是祖天戈啊,亏得我与文睿还这么想念你们。”      “祖天戈?”那人动了动手腕,手腕被A勒得很紧。      “我是。”祖少游蹲□,替那人把绳索解开了些,“老伙计,真不好意思,任务在身,情非得已。”      那人一直盯着祖少游,这张脸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出生入死这么多次,别说抹了迷彩油,就算化成灰他也能认出这是祖天戈呀。于是,过了许久,那人迟疑地问,“你不是被调走了吗?怎么在这里。”      祖少游无声地笑了,笑得很放肆,这笑容马上引起这位苍狼的警觉心。      “你……”      “我跟他长得很像?”祖少游眼底泛着冷光,脸上却在笑:“他们果然是战友。”没等那人有反应,祖少游抄起枪托狠狠砸在那人的断腿上,“见鬼的中国军人!”A回来的时候,看到祖少游正对蜷缩着身体的人拳打脚踢,血流了一地,染红了洁白的石晶花。      溶洞里黑得犹如泼了浓墨,文睿越走越累,他的腰伤了,没错,如果放在往常,碰一下真的没事,可祖少游那晚把他往死里折腾,他现在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休息一会吧。”黄泉对文睿说。他俩从掉进溶洞里就没休息过,一直马不停蹄地寻找祖少游。“我虽然看不清你的脸,但你的呼吸频率已经变了。你很疼吧?我真想不出什么样的疼痛能让你这样的人呼吸急促。”      文睿扶着墙壁,手掌摸上自己的腰肌。祖少游……你他/妈真是个……混蛋!      “你等等。”黄泉摇了摇水壶,“我去装点水。”他拐了个弯,面前是条水质优良的地下河。      文睿没有停歇,跟着黄泉往前走,没走几步,突然听到黄泉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喊,“记号!”原来祖少游在河边做了记号,这种记号是他们在中国时约定的。人的生命离不开水,只要大家还困在溶洞里,总会有走到河边的机会,不管是哪一条河,做上记号就对了。      文睿来了劲,不顾身体的不适顺着记号追随祖少游的脚步,又走了十几分钟,视线里出现了手电筒的光芒。黄泉打开电台,这么近的距离,电台信号勉强传递过去,不一会儿,祖少游携手电筒狂奔而至,文睿看到他时,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你去哪了?”祖少游抱住文睿。      “痛……”文睿轻呼,整个人不得不倚在祖少游怀里。      文睿从未喊过痛,这可把祖少游惊得不轻,连忙卸了他的包,手按上他的腰。“摔到了?”      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文睿只觉得浑身无力,真的没精力教训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我没事。”他说:“放开我,我自己走。”      祖少游怔了怔,继续抱着文睿,“别走了,就在这里休息,我让A在那边放哨。”      “A、B、C都在?”黄泉插了句嘴。      “A和我在一起,没看到B跟C。”祖少游沉沉地回答。      “趴好!你这混蛋!”远处,A忽然咆哮了一声,声音被溶洞放大,而且回声无数。      “谁在那?”黄泉瞪着地上那团影子。      祖少游真心觉得A坏事,他根本不想让文睿知道他俘虏了一个苍狼,他应该早点把这个苍狼杀死,或者趁文睿不注意让A把苍狼毙掉。现在,文睿狐疑的目光已经由他的脸转移到趴在地上的黑影,见祖少游略有迟疑,文睿一把推开他,迈开大步往光源跑去。      “你的腰!”祖少游跟在后面。      不久后,地上那人感到有人站在身前,于是满脸血地抬起头,看清文睿的面庞后,红肿的眼睛再次掠过一道惊奇的光芒。      ……张涵?文睿本想蹲下,可腰肌疼得难受,看到张涵的脸一时百感交集。      “跑什么,想废了自己么?”祖少游揽住文睿,手顺势搭在对方最痛的地方。“什么也别说,先休息一会儿。”他把文睿往后抱。      文睿?张涵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瞅着眼前状态无比亲昵的两人。 116、第 116 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让文睿发现这个人,祖少游知道自己很难对苍狼下手了。      碍于A,文睿勉强任由祖少游把自己拉到一边,当然,他也需要单独的空间问祖少游一些问题。而另一方面,自从目睹B和C的惨死,A这家伙装起鸵鸟,见祖少游与文睿神色有异,又看到一直拿眼瞄他的黄泉,很自然地闭起嘴,什么都没问。      “去哪?”祖少游发现文睿离开光源的距离远远超过自己原先的计划。“你瞎跑什么,累不累?”      文睿一甩手,简单的动作里透着压抑不住的烦躁。      祖少游停住脚步,看着文睿的背影,“别往前了,不就是因为我捉了你的战友,你心里不舒服么。”      文睿身形一滞,扭过头,迷彩油的绿色掩饰了他苍白的脸色,只不过头盔下,冷汗不断从额头冒出来,他的腰实在是太疼了。      “他为什么满脸血?”文睿冷冷地问,“你见到他时就这样了吗?”      “我说我见到他时就这样你信吗?”本来祖少游除了责怪A坏事之外没什么情绪,可看到文睿冰冷的眼神,他的心里倏然冒出一股火气。“你觉得是我把他弄成这样的?”他这样期盼见到文睿,而文睿却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质问他?      文睿望了祖少游一会儿,叹了口气,口吻略带妥协,而表情丝毫没有让步,“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文睿说完后,两人间开始许久的沉默,耳边只剩地下河的水流声。      “没错。”沉默过后,祖少游忽然笑了,“是我把他揍成这样的,我还在他的伤腿上踩了好几脚。”      文睿睁大了眼睛,被祖少游突如其来的坦诚弄得有些头脑膨胀。      “我把他狠狠揍了一顿。你要知道,他刚好是我最讨厌的那类人。”祖少游一脸有恃无恐,仿佛故意刺激文睿,他笑得很邪恶。      文睿怔了怔,咬着唇,然后开口道,“我根本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我心里是不舒服,因为你明知道那个人是我们……我这边的人,你却让A这样对待受了伤的他。”文睿瞄了瞄张涵,发现黄泉正蹲在地上帮他清理伤口。      “文睿。”祖少游按住他的肩膀,嘴唇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我让你跟着我,你听不懂吗?那个地方你不用回去了,我能给你不一样的生活,以前的人和事,你都可以忘记。”      “我记得我拒绝过。”文睿拨开祖少游的脸,“我们现在不说这个,你必须放了他,放他走。”      “可以。”祖少游不悦地回答:“作为条件,出去后让我抱你。”      文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腰还疼着呢,这个衣冠禽兽!      “我不在乎他的生死,但是你在乎。”祖少游突然扬起眉梢,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笑,“文睿,是不是我把他留在身边,以他的生死来要挟你,你就会乖乖听我的话呢?”      文睿开始站不住了,除了腰伤,还有来自祖少游最后那句话的冲击。他想做什么?不让张涵回国?“你觉得黄泉会答应吗?赤色黎明的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认识我的脸。”祖少游抬起下巴,“他起先以为我是祖天戈。”      文睿变了脸色。      “你们中国军人的保密意识很高,我已经告诉他我们在执行任务,他不会坏事的。”祖少游捏住文睿的下巴尖,“我的命在黄泉手上,为中国政府服务已经让我生不如死。我很清楚,就算最后我回到中国即便不死,最好的结果也是被软禁一辈子,那还不如死了。我死了,你们的任务怎么办?没有我通过石彬达穿针引线,你们的任务就会失败。黄泉不会在这点上跟我过不去,他最多只要求那个人活着。难道你们的政府这么高尚,不会为所谓的大事牺牲个把人?”      “政府不会把他留在这里!”文睿斩钉截铁地打断祖少游。      “如果我非要带他走呢?如果我宁愿死也要带他走呢?”祖少游就像个无赖似地盯着文睿,“还有,他的腿已经废了,就算最后能站起来,他也回不去军队。”      文睿推开祖少游,动作剧烈,因此牵扯了腰部的肌肉,一股针刺的麻痛瞬间刺激了神经。祖少游从后面环住他,不让他折腾自己的身体,“他的腿可不是我伤的,那枪也不是我打的。”但他用枪托砸碎了张涵的骨头,又在那里狠狠踩了几脚,只要文睿看到张涵的伤口,自然清清楚楚。      文睿不喜欢张涵,自从祖天戈副队长的位子被挤掉后,他就十分不喜欢张涵。但一码归一码,当他听到张涵再也回不去苍狼的时候,他真的很难过。张涵对于部队的热情不逊于祖天戈,现在他回不去了,文睿完全没有张涵被报复了的快感,难道他真是自作自受吗?      祖少游不让文睿去查看张涵的伤势,文睿简直怒发冲冠,只可惜现在什么格斗动作都使不出来,祖少游完全占有压倒性优势。      “你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坏了,打不过我了,我就把你脱光,用铁链锁在床上,天天爱抚你,干你,做你最不喜欢的事情。你还要乱动吗?嗯?”祖少游舔文睿的耳廓,唾沫润湿了软软的耳垂。      “滚!”文睿咬牙切齿地说,手肘狠狠撞击着祖少游的肋骨。      祖少游闷哼,突然在文睿的腰肌上捏了一把,剧痛袭来,文睿浑身一凛,祖少游趁机抱起他,但文睿大力挣扎,祖少游不耐烦,高声吼道,“再动我就杀了他!”      黄泉的手哆嗦了一下,侧过脸,诧异地望着祖少游和文睿所在的方向。A抱着枪,听不懂祖少游吼的什么,但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再动我就杀了他,不跟你开玩笑。”祖少游平静地复述。      文睿身体僵直,真的没再动弹,祖少游觉得自己好像抱了块石雕。      待走回原处,张涵机械地抬起脑袋,望向祖少游的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何况每个特种兵都有医疗常识。腿废了,就算现在出去找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他的腿也恢复不到特种部队的标准,连常规部队都很危险。      “这是你对我的报复吗?”静寂的环境里传来嘶哑的问句。      祖少游把文睿放到地上,让他靠着光滑的钟乳石坐好。文睿看着张涵,眼角溢满了内疚与迷茫。      “我报复你?你脑袋被打坏了吧?”祖少游斜睨着张涵。      “你在报复我。”张涵按着自己的腿,“你在报复我……”是的,祖天戈在报复他。他从未承认自己对队长的位子有过多期盼,他不服气,他认为自己成为队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如果没有祖天戈。      黄泉没说话,目光在三人之间游移。A缩着脖子,突然觉得自己听不懂中文其实是件很幸运的事情。      “祖少游,放了他。”文睿用手背盖住沉甸甸的眼皮。      “好的,在这里放了他。”祖少游轻轻笑道,“你真决定在这里放了他,不带他一起走吗?”      “我说让他活着出去!”文睿拿开手背,眼睛涩而微痒。      黄泉皱着眉,拍打着衣角起身,“祖少游,你下手太重了。”      “黄医生,你最好别说话,到了这里,你想完成任务就要听我的。”祖少游一脸的假笑,“这个人会活着,他对我有用。你要是怕他乱讲话,我可以把他毒哑,你要是怕他乱写字,我可以把他的手砍下来。”      黄泉目瞪口呆,不知道一路收敛的祖少游怎么变得如此丧心病狂。之前他还对文睿说,现在这个祖少游是祖天戈与祖少游意识的混合体,但如今看来,这个祖少游比档案里的祖少游有过之而无不及。      “祖少游!”文睿挣扎着想站起来。      祖少游冷冷地看着他,硬邦邦地吐出一句话,“我说过,你敢动我就杀了他。”      文睿的动作瞬间定格,一直以来清澈明亮犹如一汪平静湖水的眼睛立刻翻滚起惊涛骇浪,他的睫毛在颤抖,嘴唇抿成一条线,右手的指甲在光滑坚硬的钟乳石上划出几道细痕。就算是祖少游,眼前这个也是他从未见过的祖少游。      祖少游蹲下/身,手指不轻不重地压上张涵的伤口,“啧啧,碎得真彻底。”他抬起头,看着张涵的脸,“你很不走运,因为你遇见了我。”      “啊!”张涵惨叫一声,因为祖少游在缠了绷带的伤腿上用力地按了下去。      “你疯了!”黄泉推开祖少游。      “你别动。”祖少游伸出手指,指向依然蠢蠢欲动的文睿,头扭向旁边,“A,你看好他。”      黄泉眯了眯眼睛,什么也没说。A走到张涵旁边准备踢他一脚,但黄泉瞪着他,A只好打消这种念头。      “他以后可能站不起来,你不怕有一天会后悔?”      “我为什么会后悔?真是可笑。”祖少游看着黄泉,眉宇间显出轻蔑的笑意,“我的话你听懂了吗?不要做让我不高兴的事情,我已经不怕死了,真的。”      黄泉哼了声,现在大家都困在溶洞里,退一万步说,他们能否出去都是问题,内讧什么的只有蠢蛋才会做吧。      祖少游很满意黄泉的默认,他揉着太阳穴,慢慢走到文睿身边,把他摁进自己的怀里。“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休息。你想做什么都必须通过我的批准,我说行,你才能做,包括离开我的怀抱。”      “去小解也要你批准吗?”文睿暴躁地看着祖少游。      “是的。”祖少游微笑,“否则你不能拉开拉链。”      “无耻!”文睿撑着地面往后退。      祖少游死死箍住他,“我没批准你可以骂我,还有,你怎么又动了,看来我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文睿怔了怔,片刻后伸手握住祖少游的手腕,“我累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祖少游又笑。      文睿微微侧脸寻找黄泉,黄泉看着他,沉声说:“没事,有我在这里。”      张涵倒在地上,双眼无神。      在这里还能怎样呢?文睿看到张涵的模样,除了选择暂时妥协还能怎样呢?他不信祖少游想要死,他的命不知道多金贵。可他吃死黄泉不愿横生枝节,吃死自己有心无力,这该死的腰,为什么在这种节骨眼上拉伤,为什么!      文睿的双眼十分迷蒙,除了迷蒙还透着愤怒与悲伤,看似矛盾却又无比和谐。祖少游用自己的掌心帮他隔开手电筒的光束,无比温柔地说:“睡吧。”      睡吧……前一刻残忍得像陌生人,后一刻却像祖天戈般温柔得能滴出水,他几时这么神鬼莫测,变脸比翻书还快?      “睡觉,你需要休息。”      听着这个声音,文睿心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无论怎样,他一定要救出张涵,为了祖天戈,也为了自己。       117、第 117 章   第一百七十章      除了文睿,这晚谁都没有睡。文睿自知现在这种身体状况与祖少游硬碰硬着实取胜无门,还不如闭起眼睛养足精神明日再战。第二天,腰部这块疼归疼,但比昨天好了很多,看来只是轻微损伤。祖少游把饼干和水递到他的手上,黄泉见他醒了,便放心地离开张涵走到一边补觉。A也想睡,等了许久,才听祖少游说:“你去休息吧。”祖少游不放心A,同样他也不放心黄泉。文睿想去看看张涵,于是顺从地咽下饼干,也没给祖少游脸色看。      “你想去看他是不是?”祖少游靠着拔地而起的钟乳石,样子十分轻浮,“求我?”      “……”手电筒的光束闪烁了几下,很快,文睿郁卒的脸消失于祖少游眼前。      “嘁,真不经用。”祖少游按住文睿的手背,“别耍花招,A惊着呢。”      事关性命,A现在骑虎难下,权衡利弊,似乎听祖少游的话活命机会更大,于是他真的坐起身,再次端枪对准张涵。      “你这样消耗电池,质量再好的军品也不够你用。”文睿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亲切些。因为张涵的事情,他真的很生气,可再生气也没有用,他能打他一顿,或者把他宰了吗?他是祖天戈,是无辜的祖天戈。      “让我看看他。”文睿放软语调,隐隐能听出恳求。      祖少游心情大好,让A再掏出一支手电筒。A在黑暗中瞪着祖少游,如果让这位习惯享受的花花公子接着浪费手电筒的电池,他们就真走不出去了。      “祖少,我这里有蜡烛。”A从包里拿出一支蜡烛点上。这蜡烛是毒贩留下的,因为有时会因为各种原因逗留山洞好几天,他们随身必备几根寺庙里常用的大蜡烛,既轻便又省能源。      “为什么你不早点拿出来?”祖少游拧紧双眉。      “忘了。”A回答得倒是干脆。有了光亮,A继续休息,祖少游守着文睿和张涵,枪的保险一直没关上。      文睿不会放弃,坐了会儿,发现祖少游一直盯着火光中的自己,还摸了摸鼻子,无不遗憾地说:“抹得跟山魈似的,枉费了一副好皮囊。”      “那只是表象。”文睿斜睨着他,“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这么超脱,你又何必老通过我看着另外一个人?”祖少游勾着嘴笑。      A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把枪拎在手上往河边走。      “A,你做什么?”祖少游的食指扣上扳机。      “祖少,我撒尿。”      “你往哪撒?”祖少游皱起眉。A这架势是要朝河里撒尿?操!他们还要喝这河里的水呢!不过照这种水流速度,一分钟内,那泡被A排泄出来的黄水就不知被带到哪里去了,但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A仿佛了解祖少游的想法,尴尬地笑了笑,拎着枪换了个方向,身影没进前方的黑暗中。      “让我看看他。”A走后,文睿又重复了一遍。      祖少游嘻嘻哈哈地瞧着文睿,右手正了正头盔,“你求我了?”      文睿神色凝重,勉强点了点头。      “可是我不许你看他。”祖少游笑得十分欠揍。      “你……”文睿心头窜起怒火,开始掂量带着腰伤与祖少游打一架有多少胜算。这时,撒尿的A突然急匆匆跑了过来,吹灭蜡烛,压低嗓门用英语说道:“祖少,快隐蔽,有人靠近!”      这是一个较大的溶洞,溶洞里有许多石幔和石瀑布。祖少游不由分说想要抱起文睿,文睿却扬手推开他,“我能走。”祖少游眯着眼睛不高兴,但地上有个更需要人力的家伙。A把黄泉推醒,几个人收拾了背包,抬着张涵隐蔽在石幔后面。同时,为了防止张涵出声,A用手套塞住了张涵的嘴巴。      来人十分散漫,约莫认为这种年代久远的溶洞之内除了他们不会再有别人。文睿听到一阵脚步声,又隐约听到几句英语对话。      “那些中国人呢?”      “他们跑了,他们没掉下来,上帝!为什么只有我们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情!”      “这是哪里?”      “是溶洞,缅甸有很多溶洞。”      “还有我们留下的地雷。”      “噢,该死的,这里没有地雷!”      “我只是想让你放松。”      “……”      文睿初步判断对方只有两人,两名之前同苍狼交火,随后掉进溶洞的美国特种兵。祖少游屏气凝神,黄泉与A一动不动,看来谁也不想在黑咕隆咚的溶洞里与美国人交火。终于,等那两人走远后,文睿背靠石幔,在黑暗中找到张涵的脑袋。      当时,地震撕开了地表,掉进洞来的除了他们应该还有其他人。那两个美国人走了很长时间没碰上别人,但不代表真没别人,他们不就是别人吗?万一有除张涵意外的苍狼在这里,他是不是可以想办法把张涵交给他们,这样张涵就能回国并接受治疗。不,也许他太乐观了,出口在哪?这里真有出口吗?但是让张涵和自己的战友呆在一起总比被祖少游俘虏得好。      祖少游蹲下/身,手指在文睿的膝盖上划拉,“美人,你说这里还有其他苍狼吗?”      “也许有。”文睿很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还算诚实。”祖少游拍了拍文睿的脸颊,文睿侧过脸。“不要耍花样,现在你处于劣势,惹怒我,我会给你意想不到的惩罚。”黑暗能扩大人的犯罪欲望,更何况祖少游的心里始终掩埋着一颗邪恶的种子。      黄泉动了动嘴唇,很想说点什么,但没有开口。自从进了这里,他一直觉得窝囊,事事受祖少游约制,丧失了主动权,要知道这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接下来几个小时,黄泉和A轮流睡了一觉,祖少游最后一个休息,他似乎并不害怕文睿与黄泉会趁他睡觉的时候劫走张涵,而是高兴地摘下头盔,把自己的脑袋放到文睿并拢的大腿上。      “美人,记住,不要耍花样。”他懒洋洋地说。      “不要脸。”黄泉嘀咕。      文睿低头,嘴唇紧紧一抿,感受着膝头那沉甸甸的分量。真的……真的已经没脸了,这人。祖少游是最后一轮休息的人,他把头压在文睿的大腿上,文睿只要一动,他就会醒。而张涵已经从迷茫中清醒过来,黑暗中,文睿能感觉到他冰冷愤怒的目光,可他什么也没说,没问,因为他是苍狼。      不久之后,前方又有了动静。黄泉和A提起枪,夜视镜的屏幕上显示有生物靠近,却不是人。黄泉想了想,再次把那根燃烧了一小半的蜡烛点上。烁烁烛光里,一只小小的果子狸叼着红色的野果顺着地下河奔跑,见了火光并不害怕,反而调了个头,粗短的四肢踩着光滑的石面滑行,一下子撞上文睿的大腿。      “……”黄泉觉得好笑,“它是不是没见过人,所以不怕?”      果子狸窜上祖少游的肩膀,在他的脑袋上踩了一脚,很快,祖少游有了苏醒的迹象。A把枪从左边换到右边,果子狸受了惊吓,跳上文睿的头顶,叼着野果离开这群人。      “可能它很少见到人。”文睿双腿一轻,祖少游黑着脸从他膝头爬起来。“那种动物喜欢生活在山洞里,可这里没有食物,肯定有别的出口。”      “什么东西?”祖少游好梦被扰,他是状况之外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做梦。      “是果子狸。”文睿活动着自己的大腿,“有动物就有出口,动物才是大自然中最好的向导。”      “不过有时动物能出去的地方,人未必能出去。”黄泉提醒道。      “GPS在这里没用。”祖少游环顾四周,再次躺倒。      文睿微微有些恼火,不悦地抬头,发现张涵眼神似针,一根一根扎进他的皮肤里。      “A,把手电筒给我。”祖少游说。烛光只能照亮底层,头顶还是漆黑一片。祖少游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拿过手电筒直射溶洞顶部,顶部不算太高,一朵巨大的石花倒贴着洞顶,鬼斧神工,神似佛祖座下的莲花台。      “我为沙门,处于浊世,当如莲花,不为污染。”祖少游喃喃自语,手电筒的光束移到旁边,上方赫然出现一个大洞,好像上面还有一层。      “我和文睿掉下来的时候,水流的方向和现在是反的。”黄泉瞪着上方的洞口说:“这里还有可供攀爬的石阶,那边完全是光滑的。照理说我们没往地下走,怎么上面多了一层。”黄泉很纳闷。      这时,久不说话的A开口道,“上面是山。”      溶洞在地底,准确来说应该是未被发现的溶洞群。上面既然是山,从洞口爬上去,要么是死路,要么是活路。文睿思忖后还是建议先顺着河道走,现在的水流向东,他们选择的方向也就向东。      祖少游被打断了睡眠,瞌睡跑了,人暂时没有睡觉的欲|望。黄泉让A去前面侦查情况,看还有没有美国人,但A只买祖少游的帐,根本不理会黄泉。      “祖少,我说的话没分量。”黄泉皮笑肉不笑。      祖少游很满意,A这家伙识相,知道自己的老板是谁,知道谁才能让他活命。大家说话的功夫,似乎都忘了张涵,但文睿没忘,一直用余光观察着他。张涵半靠在钟乳石上,原本精明强悍的模样变得脆弱不堪,似乎被眼前的景象搅乱了思绪。      腿断了……断了……再也无法回到心爱的部队了……      文睿突然沉默下来,他想对祖少游采取特殊行动,而在这之前,他的脑袋里浮现出杀死A的想法。没了A这个为虎作伥的帮手,他和黄泉应该能顺利的制服祖少游。黄泉害怕祖少游会采取两败俱伤的方式令任务失败,但他始终觉得祖少游没有那么烈性。或许他以后会心死,可现在他不会,他想活的欲|望比谁都强烈。      杀了A,杀掉他!      蓦地,文睿想起与祖天戈共度的日日夜夜中,他曾经以闲侃的方式对自己说过一句话。      “未来你会杀死许多人,你的手上会沾满鲜血。但你不是恶人,因为我们正是带着对生命的敬畏与尊重才选择走这样一条路。”      A固然该死,可让文睿突然这么杀了他,文睿还是犹豫了。 118、第 118 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沿着河道走的决定看起来很英明,沿途动物脚印增多,但仔细分辨大多是体型极小的动物。直到他们走到一处漏光的,被石头掩埋的洞口前,才发现除非使用炸药,否则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挖开这样厚重的巨石。      “没有炸药。”A无奈地摊开手,“也没有火箭筒。”      B、C身上都没有炸药与火箭筒,祖少游这边的人更没有,为了维持他们在孟然眼中无用的形象,他们只携带了卡宾枪。      “我想那些美国人也没有炸药。”黄泉低着头说,因为地面有明显不属于他们的脚印。      文睿用手指摩挲洞口边的石头,倾斜而进的阳光给了人们一丝希望,那样美丽和遥远。      “死心吧。”祖少游抱着双臂,“往回走,我对那个莲花座旁的洞口很在意。”      不得已,一行人只能往回走。往回走的时候他们很小心,因为有可能遇上刚才那两个美国特种兵。祖少游起先还没注意,后来突然想起他没有处理B和C的尸体,那两个倒霉蛋依然曝尸荒野,如果被美国人发现,他们会不会想到这个溶洞里还有其他人,因为他们的迷彩服和苍狼完全不同。“快点!”祖少游不耐烦地催促。溶洞群的规模很大,仿佛几个渺小的人类行走在繁复庞大的迷宫里,重新碰上的几率应该很低。      A背着张涵,就像背着一个中国粽子。处于极端的环境下,人的第六感总是很敏锐。黄泉端着枪走在他身后,他却觉得自己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后面,而是一直很少说话的柳姓医生。柳医生不喜欢他,从对方不经意看向自己的几个眼神里已经能做出判断。他知道背上这个人与祖少还有这个姓柳的医生有关系,这关系是致命的,如果他没处理好,他就有必死的危险。      “A,”大家正走着,祖少游忽然回过头,咧开一个嘲讽的微笑,“当心咯,我的美人想杀你。”      A惊诧得微微一颤,黄泉也愣住,只有文睿冷冷地盯着祖少游,与后者那张笑眯眯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不是所有人都有被害妄想症。”文睿淡淡地说。      祖少游挑眉一笑,“A,你有被害妄想症吗?”A马上摇头,看向文睿的目光变得异常警惕。      文睿垂下眼皮,不去理会疯子般的祖少游,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竟然看穿了自己,顺便也提醒了A。      再往前走一点就是莲花台,祖少游时不时回头观察张涵,发现那个人已经闭上了眼睛,让他揣摩不出对方的想法。“有意思。”他舔了舔嘴唇。      二十分钟后,他们返回了莲花台,A放下张涵去拿绳索,文睿把祖少游叫到一边。      “怎么,因为我看穿你的心思而感到不满?”祖少游洋洋得意。      “不会。”文睿漂亮的眼睛注视着祖少游,“我是想杀了A。”事到如今已经不用再隐瞒什么,大家心照不宣,因为自己绝不是乖乖听话的人。文睿放下枪,瘦削的身影在忽明忽灭的烛光里显得有些模糊。他摘下头盔,向前走了几步,微微仰起脸,发梢染了层柔和的橘光,眼底弥漫着祖少游从未见过的温柔。      文睿在祖少游的印象里,正常环境下要么面无表情,要么没有好脸色给他,只有两人做/爱时,他才能从文睿脸上看到更多的表情。但现在文睿第一次主动抱住他,不仅如此,他还送上自己的唇。      文睿吻住祖少游,同时也看到对方眼底的惊异,他阖上眼皮,用心感受祖少游湿润温热的嘴唇。祖少游经过短暂的怔愣后,立刻热烈地回应着他,勾起他的舌头一齐嬉戏,在他的唇瓣上吸吮舔咬。不久后,他被祖少游压到比人还高的钟乳石上,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双唇交叠,除了急促的呼吸声,更多的只剩头晕目眩。也不知谁先把这场接吻变成了男人与男人间的战争,早前几次性/爱都是祖少游占主导优势,但这次文睿似乎有了夺取主导权的欲/望。他环住祖少游的脖子,若有似乎地吸吮他的舌尖,脱下手套,用磨去枪茧的柔软手掌抚摸他的后颈。祖少游笑了,将文睿抱得更紧,文睿哼了声,腰疼,牙齿使力,祖少游的嘴唇马上见了血。      “睚眦必报。”祖少游轻啄文睿的脸颊,“哎,真扫兴,我还是更喜欢白净的你。”      我更喜欢以前的你……文睿用手指描摹祖少游刚毅的脸部线条,嘴角翘起,“我看不出你想死。”      “我没骗你啊,如果你不听话,我真死给你看。”祖少游矫情地回答。      文睿把脸埋在他的颈窝,手指摸进口袋里。片刻,他抬起下巴,再次附上祖少游的嘴唇。      “你给我吃了什么。”一阵喘息后,祖少游脸色稍有不悦,用力捏住文睿的下颚,      “药。”文睿微微眯合着双眼,眸色深沉,“你的药,黄泉怕你真要寻死觅活,叫我想办法喂你吃。”      “这个喂药方式我喜欢。”祖少游放开文睿,在他嘴上又亲了一口,“但寻死觅活这词语我不喜欢。美人,你以后都这么喂我?我很享受你的服务。”      “以后?你不是要死吗?”文睿的语气很是不屑。      祖少游往张涵的方向瞥了一眼,屈膝分开文睿的双腿,文睿眼底掠过一道异光,但没有发作。祖少游用膝头隔着迷彩裤摩擦文睿的敏感处,这比直接的皮肤接触更显□。“你为什么非要救那个人?难道你从头至尾没考虑过我对你说的那些话?”      “没有。”文睿抓起祖少游的右手,竭力忽视正在下方作恶的某人的膝头,脱掉他的手套,伸出舌头缓缓舔过他的掌心。      “……可耻啊。”祖少游在文睿耳边呢喃,“你居然愿意为他低声下气地使用美男计。”      “为了战友我们可以做任何事。”文睿抬起头,不卑不亢地望着祖少游。      我当然愿意使用更男人点的方法,可那样我们会两败俱伤。      如果真杀死A救走张涵,祖少游一定会暴怒,说不定会做出伤害祖天戈身体与破坏任务的事情。那样他不会得到黄泉的支持,没有黄泉的支持,张涵的处境更加危险。他不可能救出黄泉后把张涵扔在雨林里,他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其他苍狼,还不如自行与祖少游谈判,或许叫妥协更加合适。      “我把他送走,你以后就会跟着我吗?”祖少游高深莫测地微笑,“你不会,除非我给你套上枷锁或折断你的双翅。”他发觉文睿已经有了反应,当然,正常男人都会有反应。      文睿对这种反应感到小小的恼火,可他依然没去理会它。祖少游似乎很固执,完全不松口,这令文睿开始怀疑祖少游除了利用张涵威胁他之外还有其他的目的。      “文睿,”祖少游紧紧贴着文睿,“我很迷恋你,我喜欢听你的声音,你别离开我,跟我在一起好吗?”这近乎蛊惑的语气让文睿莫名泛起哀伤。找到幕后黑手,解开暗示,祖天戈回归,面前的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可这条路好像很远很远,根本看不到尽头。      而且,祖天戈会忘了他……      “你要认清现实,我和那个人之间,只有我才是真实的。”祖少游继续诱惑文睿。      “我考虑考虑。”文睿的背脊贴着冰凉的钟乳石,正在等待祖少游结束身下的折磨,因为A和黄泉已经拉好绳索,在两根倒悬的钟乳石间晃来晃去。      “可是我跟你说的不是交换条件。”祖少游不但没有放开文睿,反而变本加厉地撩拨他,“我要你,也要苍狼。你不相信我愿意就此死去,可你却担心,是不是?你这种矛盾的心理有一个名词可以解释,就是喜欢。你喜欢我,明白吗?”      “你想多了。”文睿推开祖少游,既然谈判失败,他也不用继续委曲求全。      祖少游压制住文睿的腕骨,把它们禁锢在手掌与钟乳石之间,膝头还在下面不断晃动。      “别乱使劲啊,美人,注意你的腰。而且你穿了好几层,裤子湿了也看不出来。”      是看不出来,但不舒服啊!      文睿的微笑颇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将下巴搁在祖少游的肩膀上,轻轻地威胁,“祖少游,只要你敢这么做,我保证你会后悔一辈子。”      “我好怕……”祖少游抖了抖肩膀,笑得像淫棍。      文睿抿着唇,眯起眼睛,眼底细细碎碎反射着烛火的金光。祖少游不会放手,只要让他抓住机会他就一定要达到最终的目的,何况这次还是他自动送上门。      “怕他们听到?我会咽下你所有的呻/吟。”祖少游咬住文睿抿起的嘴唇。      黄泉与A大概在莲花座下等了一刻钟,张涵已经睁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头顶的洞口。慢慢的,他的眼睛瞪圆了,但他没有说话,一条巨大的蟒蛇从洞口探出脑袋,猩红的蛇信滑出口腔,默默地感知着周遭的情况。      “嗯……嗯……”文睿抓紧祖少游的双肩,对方果然如数咽下他的呻/吟,同时因为他的表情,祖少游很想就这样跟他一起沉沦,而不是去寻找什么见鬼的出口。      “不要太多,到时候不舒服的是你,我没有带干净的内裤出来。”祖少游坏心眼地提醒文睿。      “多……谢……”文睿断断续续地喘气。这件事过后,他再也不会被祖少游牵着鼻子走,他要反击,他要让祖少游在有限的范围内付出代价。      张涵的姿势定格在抬头仰望的瞬间。终于,黄泉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可当他也抬头向上看去时已经晚了,那条黑黄相间的巨蟒从上面俯冲下来,企图绞住A的身体,但被A机敏地躲开了。      “缅甸蟒!怎么这么大!”A咆哮着。      文睿全身紧绷,祖少游用力吸住他的舌头,他感到身下源源不断涌出灼热,很快浸湿了自己的内裤。      “……”真是相当糟糕啊!文睿出了一身热汗。      “在这别动。”祖少游把文睿放在一旁的枪拣起来递到他的手上。      A的叫声他们都听到了,但祖少游不想让文睿这样出去。文睿狼狈地抹掉汗珠,借着钟乳石的掩护探头往外看,一条八米多长的缅甸蟒正在和A对峙。      “营养过剩。”黄泉赞叹,“好肥啊,而且吉尼斯世界纪录里记载的也才八米,我看它八米有余。”      缅甸蟒一般性格温顺,即使野生的缅甸蟒也不会轻易攻击人,除非他认为你想伤害它,或是它饿极了。      “我觉得这是变异的品种,它太大了。”A说。      “砰砰砰!”祖少游提枪射击,直接打在缅甸蟒的七寸处,不过鉴于此蟒过于巨大,这个七寸打了不少折扣。      “祖少!”A变了脸色。被打中的缅甸蟒一跃而起,头撞上高悬的钟乳石,随后软下来,在地面痛苦的翻滚着。      “祖少,它是公的,现在是繁殖期……”A话音未落,莲花座旁边的洞口又落下一条缅甸蟒,体型比之前那条更加巨大。      “乖乖。”黄泉也端起枪,“好大啊。”      “蟒对地面的震动很敏感,它一定是被刚才那条巨蟒吸引过来的。”A退到另一边。      “只有一条,”祖少游无所畏惧地扣动扳机,“怕什么。”      “操!”黄泉骂道,“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真的只有一条吗?”不是一条,而是八、九条。“我们闯进它们的老窝了!” 119、第 119 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祖少游、黄泉、A和张涵被八、九条巨大的缅甸蟒围住,虽然这种蟒蛇看起来挺可怕,但没有毒性,致命武器应该是绞杀。      祖少游不慌不忙,身边火力充足,难道真会栽到这种低等动物手里吗?      “别太乐观了。”黄泉头都是大的,“这还有个伤员。”张涵被围在中间,手与脚被束缚住,腿是断的,根本就是一个废人。      “管他做什么!”A射出一排子弹,“祖少,他会拖累我们!”      烛火熄灭了,祖少游几人替自己的枪装上战术灯。祖少游在做好准备工作后,趁蟒蛇还没攻上来时瞥了张涵一眼,心想要是带不出去,只有让他死在这里。      文睿将祖少游的表情尽收眼底,不许,他绝对不许祖少游放弃张涵,如果张涵因为祖少游而死,那祖天戈回来后怎么办?文睿站起来,下/身黏腻的感觉十分不好受,甚至有些耻辱。一条蟒蛇在地面快速地游动,有了领头者,其他蟒蛇也张开血盆大口冲向目标。      这些身体比碗口粗的大家伙一起缠上来的景象十分恐怖,虽然几个人提枪几乎打烂了蟒蛇的脑袋,但蟒蛇的数量比人多,打发了眼前这条,殊不知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另一条缠住。特别是黄泉,由于顾及到张涵,因此他的情况最不乐观。      “去你娘的!”黄泉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枪身硌着骨头,被蟒蛇包裹得十分紧密。      文睿慢慢露出半身,眼睛对着瞄准镜扣动扳机,三点连射正中七寸。蟒没死,但它裹着黄泉在地面翻滚,黄泉的脑袋撞上坚硬的钟乳石,即便戴有头盔,依然撞得眼冒金星,一时半会找不着北。      几米开外,A抽出匕首玩命的在巨蟒身上划口子,又从背包里倒出一袋粉末状的东西,用匕首挑破了直接扔上半空,霎时,空气里弥漫着强烈的雄黄味儿。蟒受了惊,无论是小蛇还是巨蟒,皆极度害怕这种刺激性气味。A因为常年行走于雨林中,碰到蛇的几率相当高,于是在自己的背包里塞了袋雄黄粉,可雄黄粉毕竟有限,撒完这袋,他已经没了存货。      “还有吗?”祖少游对A喊,他的胳膊刚刚见血,虽然缅甸蟒没毒,但那牙齿陷进皮肉里的疼痛不是假的。      “没有!”A的手背青筋暴起,子弹用光了必须换弹匣,现在正手忙脚乱的拿出新弹匣。      文睿看了眼祖少游,又看了眼黄泉,随即提枪往张涵的方向跑。张涵被黄泉踢到一边,侧脸贴着地面,眼看着就要被吐着血红信子的巨蟒缠上。      “回来!”祖少游急了。文睿对面的那条蟒蛇比其他蟒蛇更加巨大,吐出的蛇信就像会跳动的火焰,仿佛能将文睿烧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文睿趁着雄黄的气味还未散尽,躬身揪住张涵的衣领向安全的方位撤退。不过他腰伤未愈,剧烈的动作让行动微微有些迟缓。张涵仰着头,用红肿的眼睛盯着文睿,尖锐的目光就像剑锋刺穿文睿的心脏。      “别管他!”祖少游射光了手里的弹匣,A已经跑了,引开一条巨蟒。文睿把张涵推到一边,背对祖少游摇了摇头,手里端着卡宾枪,表情异常镇定。“回来!”祖少游又喊,眼瞧那蟒吐着信子扑向文睿,文睿开火,子弹射进蟒的皮肤里,发出噗噗闷响。      蟒不畏惧疼痛,像闪电般袭至眼前张开嘴巴,文睿的枪被撞歪了,子弹射到钟乳石上溅起几粒火星。      “我操!”黄泉从地上蹦起来,开枪射击。      水里不知几时游来一条受了伤的蟒蛇,伸出尾巴绞走了张涵,文睿堪堪躲过眼前那条巨蟒的攻击,跪在河边拉住捆在张涵身上的绳子,就在这时,张涵居然开口了,“你放开我。”      文睿讶异地望着他,突然,与自己争夺张涵的力道消失了,似乎缠着张涵的蟒蛇放弃了与人类的拔河,可下一秒,他连人带枪被蟒蛇拖进水里,张涵也跟着往下沉。      “文睿!”祖少游急了,盯着水里的漩涡犹豫了几秒,卸下背包纵身一跃,在黄泉的惊呼中跳进地下河。      河水很凉,战术手电蓝色的光让水下更像另一个世界。蓦地,文睿想起在俘虏学校训练时,他被人倒掉着,肩部以上没在水里,那个水下世界比起这个,前者是伊甸园,后者是地狱。      蛇啊……他跟这种动物是不是上辈子结了梁子?      蟒蛇就在身边,缠在身上,牙齿陷进肉里,力度大得惊人。文睿只觉得肺已经失去了作用,无法呼吸,蛇信在手背上滑过,他知道自己又要过敏了。      这时,莹蓝的地下河水忽然绽开血色的水晕,缠住半身的蟒身开始扭曲,居然有了松动。文睿从腿上抽出匕首,用尽全身力气扎进蟒身,然后用力一划,一只手从头顶伸过来,拽着他的胳膊往上拉。      祖少游抱住文睿的腰,脚底不停地踩水,将怀里的人推到岸边。A又跑了回来,满身是血,看到河里的情景后,对准翻滚的水涡一阵扫射。      “快!”黄泉蹲下来,“那两个美国人听到枪声跑了回来,现在被蟒蛇缠住了。”      “张涵呢?”文睿吐了几口水。      祖少游从水里冒出头,凑到他耳边说:“美人,救你的是我,你怎么第一句话就问别的男人。”      “不用你救我也能摆平那条蟒蛇。”文睿撇开脑袋。      远处传来连发枪击声,想必是被缅甸蟒缠住的美国人正在玩命抵抗蟒蛇的攻击。黄泉把张涵从水里捞出来,张涵闭着气,脑袋刚露出水面便大口大口的呼吸。祖少游抬起枪口对准张涵的脑袋,“生或死,还是生不如死,我想你会选择中间那个。”      张涵的表情非常诡异,眼神极具穿透力,仿佛要看清祖少游的灵魂。      “你不能杀他。”文睿检查了自己的伤口,抬头,用手推开祖少游的枪管。      黄泉对文睿做了个手势,准备背起张涵。文睿却在下一刻用左手掏出手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准了A。      “砰!”A伤了大腿,他一直提防着文睿,但没想过对方会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偷袭他,毕竟多个人多份希望。      “砰!”又一声枪响,有人在A的眉心补了一枪。原来黄泉居然替张涵松了绑,还悄悄塞了只手枪给他。      祖少游难以置信地瞪着文睿,因为文睿此时的枪口正对准他的脑袋。“不要动,我不想伤害你。”文睿拿走了祖少游的武器,“现在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快!”      祖少游没有动,只是不带任何情绪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用枪对准我的脑袋?      “因为他是我的战友。”文睿咬了咬嘴唇。也是你的战友。一直以来,文睿都不愿同祖少游撕破脸,比如现在用枪口抵着对方的额头。      祖少游冷冷地笑了,往后退了几步,“哦?你就这么无情?”      “快走!”文睿低吼。      祖少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开始向前跑。黄泉背着张涵,文睿殿后。A的尸体孤零零躺在地下河边,不久后成为蟒蛇的果腹之物。那两个美国人的下场不得而知,不过经过一场恶战,文睿他们已经干掉好几条巨蟒,以美国人的火力,生还的几率应该很高。      在一片巨石挡道的出口,文睿又一次摩挲着仅供果子狸那般大小动物进出的洞口。夜视设备已经彻底坏了,他只好含着战术手电,忍住身体的不适顺着石壁攀爬。很幸运,他在最高处发现一个和之前差不多的黑洞,照A所说,上面是山体,目测之下这个山洞形成的年代有些久远,说不定有道路通向外面。文睿牵好绳索把张涵拉上去,张涵低声问了句,“你和祖天戈在执行任务?”      文睿瞥了他一眼,不说话,算是默认。      “他不对劲。”张涵抚摸自己被废掉的那条腿,语气变得冰冷愤恨,“这个任务必须敲碎我的腿骨吗?我会向上级提出质疑。”      文睿手中的绳索开始摇晃,往下看去,祖少游已经抓住绳子向上攀爬,下面还系着几个背包。      “你最好考虑清楚再汇报。”文睿转过头,“祖天戈从来没想过伤害你。如果你想伤害他,我会让你在这里自生自灭。”这个威胁其实毫无作用,无论文睿还是张涵,他们都知道前者绝不可能让后者在这里自生自灭。但眼前的人是文睿,是那个只会在祖天戈面前袒露真心的文睿。他能如此直白地威胁张涵,张涵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进步,或许也因为自己把他逼急了。      一行人在山洞里摸索一段时间后,GPS似乎开始起作用。待走完蜿蜒曲折的山路,远处出现一团模糊的微光。黄泉把背包扔到洞口,靠着山壁缓缓滑到地面坐下,“终于出来了。”      文睿回头去找祖少游,这一路他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黏在自己身边,表情死一般沉寂。“祖少游?”文睿站到他的身边。      祖少游淡淡地看了文睿一眼,“你知道B和C在哪吗?”      文睿皱起眉。      “他们死了,我杀了他们,因为他们不想帮我找你。”      “你……”      “你也杀了A,却不是为我。”祖少游嘲蔑地笑了,“你的个性真无情。”以往总说想得到眼前的身体而不是那颗心,现在想起来,似乎自己一直在欺骗自己。祖少游按住自己的伤口,在水里泡过后,那里已经发炎,好像出现了小小的硬块。      “出去之后我帮你消毒。”文睿伸出手。      “不用。”祖少游侧开身体,“以后各取所需,但我希望你能念在我们的交情帮我从黄泉手里拿到解药,我不想一辈子困在中国。”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文睿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悻悻地缩回来。      等完成任务后,你就是一个清白的人,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你不肯帮我?”祖少游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文睿摇头,“这个以后再说,我们不会伤害你。”      “是么,我知道了。”祖少游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Say goodbye,honey.” 120、第 120 章   第一百二十章      离开溶洞,祖少游马上与孟然取得了联系。孟然等人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才从苍狼的阻击中突围而出,现在停留在一个偏远的村落,石彬达派了一队人去接他们,孟然让祖少游赶快带着货过去。      路途中的小憩,文睿蹲在张涵面前,用干净的纱布替他包裹伤口。      “你会把我送回去吗?”张涵抬眼盯着文睿。      “会。”文睿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站不起来了。”      文睿手一抖,用纱布替他打了个漂亮的结。“张涵,”文睿轻轻地说:“你应该有知情权,但他们不会向你透露太多。我代祖天戈向你说声对不起,希望你不要恨他,因为他真的是迫不得已。”      “呵呵。”张涵凉凉地笑起来,“他怎么不亲自来道歉。”      “不是他不想,他已经不是他。”文睿站起身,从背包里拿出压缩饼干递给张涵,“我会通过国安的关系把你送走,在这之后希望你谨记保密守则。”接着,他顿了顿,“张涵,有些事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他是这样,我们也是这样。”      张涵始终没有谅解,可他又能说什么?他虽然不知道祖天戈与文睿正在执行什么任务,但他觉得祖天戈看他的眼神就像一个陌生人,好像根本不认识他,准确地说,他把他当做敌人。      走出雨林后,黄泉将张涵交给了国安部的同事。文睿与祖少游呆在雨林边,黄泉没让他们过去,因为他不想祖少游看到同事的脸。      祖少游很安静,枪斜靠着大腿,手套扔在一边,阳光从头顶泻下,在他绿色的脸上落满斑驳的光点。      文睿走向那个看起来有些孤独的身影,对方的沉默让他极度不适应,无论什么环境,在他的印象里,祖少游总是在不停地说话。      祖少游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文睿已经摘除头盔,用山溪洗净了油彩及头发,此时微风吹开柔软的发梢,暮色下的他皮肤白皙,是自己一直喜欢的颜色。      “祖少游,你不吃点东西吗?”文睿将那袋快要被自己捂热的饼干递到祖少游眼前。      “我不饿。”祖少游的眼神很平静,“我不需要你投食,喂那小子就行了。”说完眯着眼睛笑,这笑容让他的五官更显深邃立体。      文睿收回手,走到祖少游对面坐下,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不久后,黄泉回来了,示意自己已经把张涵交给国安部的同事,因此他们立即越过老缅边界,起程奔赴目标地点与孟然汇合。两天后,孟然等幸存者与祖少游三人换了衣服,包了辆车赶往万象,一路奔波,祖少游的话很少,少到连孟然都觉得奇怪。      “祖少,听说你们遇到了缅甸蟒?”孟然幸灾乐祸地瞄着祖少游。      祖少游戴着墨镜,一副游客的装扮,孟然看不见他的眼睛,所以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自己的问话。很快,话头被黄泉接了过来,孟然询问了很多细节,黄泉对答如流,以至于对方根本找不出破绽,就这样又过了十几个小时,车在万象城外停下。      万象是老挝的首都,位于湄公河中游北岸的河谷平原上,因为城市的形状呈新月形,因此又有“月亮城”之称。万象是国际旅游城市,军警戒备相较其他地区更加森严,孟然不知使用了什么途径将货提前运送出去,待他们进城时已经脱胎换骨,以旅游者的身份找了家酒店入住。      “我的天。”黄泉站在酒店明亮宽敞的大堂里打呵欠,“不行了,我要在柔软的床铺上好好睡一觉。”      文睿捏着房卡,自动自觉等着祖少游跟他一起进电梯,但祖少游这次走到黄泉身边笑得人畜无害,“黄医生,今晚帮我做个催眠。”      黄泉怔然,然后点了点头。      黄泉曾要求祖少游在任务期间不能单独开房。他虽然不怕祖少游私自跑掉,但总觉得有人在旁监视会更加放心。于是后来,与祖少游同床共眠成了文睿的专利,文睿受命于祖少将保护祖天戈,祖少游又喜欢黏着文睿,两人一拍即合,成了无需言语约束的定式。可现在祖少游居然不要他的美人,反而硬要同黄泉住一间,除了当事人,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些惊讶。      “石少一会儿就到了。”孟然的眼珠子转了转,“这家酒店的大股东之一是方小姐,晚上有宴会,祖少你还是先休息吧。”黄泉以前就说过,赤色黎明在老挝有正当生意,没想到这家看起来很豪华的酒店就是其中之一。      “走吧。”黄泉对文睿笑了笑,文睿把房卡插/进裤兜里,斜背着旅行包走进电梯。      这家酒店叫澜沧中心大酒店,和之前在琅勃拉邦的那个小酒店重名,其实不是赤色黎明的产业,而是方卓在海外的一个追求者送给她的礼物。酒店设施很齐全,不但房间装潢不错,顶楼还有露天会场及游泳池,孟然所说的晚宴便在上面举行。晚宴的参加者均是赤色黎明以及与赤色黎明有交情的头头脑脑们,说白了就是反对中国政府的各种势力的聚会。      祖少游冲完澡出来,习惯性往床上瞥,希望看到那个瘦削的身影,但……现在那里坐着的人是黄泉。      “失望了?”黄泉从容地微笑,“祖大少,我不习惯房间里多一个人,你晚上能睡阳台吗?”      “我不会跑。”祖少游围着浴巾,在黄泉面前袒露完美的肌肉曲线,“其实你可以再开一间房,我也不习惯这里多出一个人。”      黄泉想了想,表情很郑重,“这是君子协定?”      祖少游坐到床边,微微卷曲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我不是君子。”      黄泉站起来,“我再去开间房。”他相信祖少游不会跑,绝对不会。      “黄医生,药呢?”就在黄泉准备出门的时候,祖少游慢悠悠地问了一句。      黄泉回头,耸了耸肩,“为了防止意外,我身上最多保留一个阶段的药物。你的药刚好已经吃完了,但你放心,我的同事会定期替你送药过来。”      听到这里,祖少游冷笑一声挥手送客。看来黄泉身上也没有解药,共/产/党真有一手,这是要把他箍死啊!      祖少游房间的隔壁,文睿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的T恤和内裤,洗过澡后,他叫了客房服务,一个人冷冷清清用过晚饭,才想起孟然说呆会儿有晚宴,石彬达会来,孙杨会来,那个叫方卓的女人也会来。      “……”文睿倒在床上闭起眼睛,离宴会开始还有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他准备好好睡上一觉,可时间过去二十分钟后,他依然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那个人,那个叫祖少游的人一直跟他在一起,不管吃饭还是睡觉,他总能感受到那个人的气息。祖少游的气息是祖天戈喷了古龙水之后的味道,文睿起初不喜欢这种味道,可一段时间后他竟然习惯了。文睿睁开眼睛,放松四肢均匀地呼吸,他似乎又看到黑暗中的那双眼睛,骤然熄灭的希望之火就像划过苍穹的流星拖曳着稀薄的尾巴,轻轻拂过却在心底烙下深深的痕迹。      不得不说,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文睿跳下床,猛地拉开窗帘,窗外佛国的金顶闪耀璀璨,佛光普度众生。推开玻璃门后,微风携着一股烟草味飘过来,文睿扭头,发现祖少游赤/裸着上身,腰间围着浴袍趴在阳台上抽烟。      他的身体还是那样吸引人。在祖天戈引领文睿走进另一个世界后,在文睿第一次品尝到爱/欲所带来的欢乐后,他就一直一直迷恋着祖天戈的身体,与祖少游迷恋他的身体并无二致。      人都是有感觉的,何况一个人目不转睛盯着另一个人的后背。祖少游侧过身,手里夹着烟,那表情很像苍狼基地里的祖天戈。      “怎么不睡觉?”祖少游吐出一个烟圈。      “你会抽烟?”文睿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当然。”祖少游微微挑起眉梢,“有男人不抽烟吗?”      文睿的脸色变了,祖少游忽然指着他哈哈大笑,“你不是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你会不清楚?”文睿跃上阳台的雕花栏杆,背向佛寺金顶,以一种独立于喧嚣之外的姿态仰起下巴。有那么一瞬,祖少游以为他会倒下去,可他只是坐着,出神地望着天空。      “怕我掉下去吗?”文睿轻轻地展开笑容。      “走光了。”祖少游用夹烟的那只手指着文睿修长的双腿。      “这里没有人会看到。”文睿皱了皱眉。      “你就没把我当过人。”祖少游黑亮的眼睛里透出揶揄,“坐好别掉下去,我先回房间了。”      文睿霎时有些怅然,可惜他到现在还没有明白为什么。      佛国的夜晚,微风几百几千年的持续吹着,耳边仿佛能听见悠远的诵经声,与汽车的喇叭声交织在一起,是真佛与俗世的理想结合。 121、第 121 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从小到大,文睿对穿着没有追求,读书时穿校服,进入军队后穿军装,很少有机会穿别的衣服。今天,他参加宴会所选择的服装也只不过是白色衬衣配上一套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但就是这样简单的搭配却因为主人拥有一副好身材而显得玉树临风。      “Sabadi。”一路走来,一路有人不断向文睿问好。      老挝男人肤色普遍偏黄,黯淡没有光泽,像文睿这种肤色白皙,隽秀儒雅却又不失英挺的中国男人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文睿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侍者替他推开富丽堂皇的大门,夜风吹来,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你能想象在广袤的星空下,将佛国金顶踩在脚下的感觉吗?澜沧中心大酒店是万象最高的酒店之一,远远看去,佛寺的尖顶就像被凡夫俗子们踩在脚下,让人油然而生一股优越感,仿佛自己已成为世界的主人。      文睿随手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一杯红酒,祖少游站在十几米开外,旁边是黄泉与石彬达。“柳医生。”石彬达最先向文睿举起酒杯,他脸色不太好,似乎只随便套了件灰色礼服。文睿遥遥地回敬石彬达,然后走向黄泉,或者说是祖少游。      “唉,小柳,你失望没?我可失望了。”待文睿走到近前,黄泉突然笑着埋怨,“看看,一个美女也没有。”原来这个露天宴会场里几乎没有女人,只有穿着西式礼服或老挝传统服饰的男人。老挝的传统服饰和中国傣族相似,都是对襟无领上衣,沙笼式裤子或长筒宽腿裤,不过衣料相当上乘。      祖少游摇了摇酒杯,面对文睿勾起嘴角,“你来了。”      “嗯。”文睿点点头,目光落到祖少游的衬衣上。对方穿了件黑色衬衣,外面是与自己颜色相同的西装外套。说实话,文睿没见过祖少游这样的装扮,实际上作为军人的祖天戈,衣柜里的衣服不见得比自己丰富。      “帅吗?”祖少游呷了一口酒。      石彬达睨了他一眼,笑得很暧昧。“听孟然说,你们这次的旅程十分精彩,同时遇到中国军队和美国军队还能全身而退,我只能说佛祖保佑你们。”      “小石头,如果你不躲在家里和你的小野猫日夜销魂,我保证你也能过得很精彩。”祖少游的微笑中透出丝丝凉意,“别忘了还有地震,谜一般的溶洞及巨大的蟒蛇。我想是因为美人在旁边,上帝才开了他的金手指。”      “哈哈。”石彬达喝干了手中的红酒,然后将酒杯搁到长桌上,“你错了,上帝可管不到这块,这里是如来的地盘。”      自那天后,文睿还是第一次听到祖少游嘴里吐出“美人”这两字。美人还是美人,可其中的情意似乎已经随着自己用枪抵住他的脑袋后烟消云散。这样也好,难道不好吗?他不用再纠结着,烦闷着,只需要一心一意保护祖天戈的身体,然后完成任务将祖天戈找回来。      可是……      “你说的大美女呢?”祖少游左顾右盼,在一群男人里寻找传说中心如蛇蝎,娉婷妖娆的方姓美人。      “她就快来了。”石彬达淡淡地说。      “石少,裴先生还好吧?”黄泉忽然问了一句,这也是文睿比较关心的问题。      石彬达看了黄泉一眼,“他很好。”      “他在哪?你不会把他安排在这个酒店吧?”祖少游用探究的眼神盯着石彬达。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石彬达又拿起一杯酒,“我坚信这点。”然后他一口气喝完了手中的酒。      “疯了。”黄泉要了杯冰水。      会场里奏起悠扬的音乐,与之格格不入的是一群看起来面目可憎的保镖。很难说孙杨到底是神采飞扬还是张扬跋扈,反正他的登场方式极具排场,还有那身在山野里横行的服装,与周围盛装的人们形成鲜明对比。      “有性格。”黄泉龇了龇牙。      祖少游哼了声,文睿的心却沉至谷底。那人是一个凶手,是在祖天戈心尖上插/进一把刀的人。      很快,孙杨在前呼后拥中坐下。会场的灯熄灭了,莲花泳池的底部亮起一环环晶莹的彩灯,霎时间波光粼粼,宛如天山的瑶池圣水被谁偷偷舀来洒在这一处。      方卓就像女王般出现在泳池中央的露台上,容貌艳丽,身材高挑丰满,穿一袭宝蓝色长裙,墨黑的头发高高挽起,别着珍珠发箍。      “呵。”石彬达不屑地看着她。      祖少游的眼底却流露出不加修饰的赞美,“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文睿瞥了祖少游一眼,漆黑的眸子波澜不惊,“世间上的人都以浮于外表的美丽为准,佛陀却说身能不贪细滑,口能不说恶言,意能不起邪念,方为美。”      听了这话,石彬达朝祖少游诡秘地笑了笑,“有意思。”      “你说的是圣人,我是俗人。”祖少游自嘲地眯起眼睛,仅仅扫了眼文睿便向方卓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祖少,好逑也得把握分寸。”黄泉出言提醒,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文睿就像石彬达先前那般一口气喝完了手中的酒,然后转身找侍者又要了一杯。      方卓的出现把会场气氛推向第一个高/潮,作为这里唯一的女性,唯一的女王,她走到孙杨身边,允许这个新兴势力最大的头子请她跳第一支舞。      “啧啧。”祖少游摸着下巴。方卓的舞姿就像她的外貌一样完美,在舞池中华丽地旋转,犹如翩飞的蝴蝶。祖少游坐在场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上毫不意外带着欣赏的微笑。      “小柳,我离开一下。”黄泉拍了拍文睿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眼镜豆在这里。”黄泉要去接头,原来他也奉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文睿对方卓没兴趣,而石彬达已经退到角落里,阿鲁似乎正在向他汇报什么情况。出于无奈,他只好一个人端着酒杯发呆,站在会场最边缘的地方眺望佛国金碧辉煌的寺庙。      “你在这。”      文睿扭过头,对面站的那位竟然是孟然。      “你知不知道你很显眼。”孟然嘿嘿笑了半天,“全场的男人都看着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她身边,你却用屁/股对着她。”      “那又怎样?”文睿莫名其妙,“她可以认为她看到的是脸。”      “你喝醉了。”孟然瞅着文睿微红的脸颊。      “没有。”文睿摇头,“我只喝了四杯。”      “没醉怎么说自己的屁股是脸?”      “不,你错了,我的意思是你们的脸是屁股。”      “……”孟然差点把口中的酒水喷出来。      “哈哈哈。”文睿双肩耸动,发梢在夜风中跳跃,眸底微光流转,灼灼如星子,笑得畅快醉人。      这笑声很快吸引了祖少游的注意,他正被石彬达引见给方卓,孙杨也在旁边。      “柳医生今天看起来很开心。”孙杨与方卓碰了碰杯,“方小姐,我很喜欢那个年轻人。”      方卓笑着看了孙杨一眼,“能被孙哥看中的人必定有过人之处。”      文睿转过头,脸上还残存着极其浅淡的笑意。      “去请柳医生过来。”方卓吩咐身旁的侍者。      祖少游皱着眉,无法理解孟然做了什么能让文睿笑成这样。他从没见过文睿如此放肆地大笑,他也不会知道,祖天戈同样没见过。      文睿被领至方卓眼前,走近看去,才发现方卓的五官有一种欧式的精美,想必其应该是混血儿。      “石少,你的朋友都很优秀呢。”方卓礼节性地对文睿颔首示意。      “方小姐,你好。”文睿回礼。      方卓笑了笑,“柳医生,都说千里马与伯乐密不可分,现在你面前就有一位伯乐,有没想过跟着孙哥?”      “多谢孙哥赏识。”文睿对孙杨道了声谢。      其实方卓只不过看在孙杨的面子上随意寒暄了几句,很快,她又侧身看向祖少游,明显对另一种类型的帅哥比较有兴趣。文睿本不想过来,但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了方卓的面子。此时他沦为陪客,与一众人围着方卓与祖少游,看他俩谈笑风生,俊男美女相当抢眼。      “方小姐,能请你跳一支舞吗?”祖少游绅士地伸出手,舞池里正奏响探戈舞曲。      方卓将自己的手放到祖少游的掌心里,“十分荣幸。”      祖少游牵着方卓走下舞池,因为全场就这么一位女士,说是群星捧月一点也不过分。      “石少,别人当着你的面挖墙脚,你怎么一声也不吭。”孙杨点燃一根烟。      石彬达似笑非笑看了文睿一眼,然后对孙杨说:“是我的跑不了,不是我的留不住。”      文睿多喝了几杯,冷风一吹头有些晕。他一是不想跟孙杨这个杀死江忠的凶手呆在一起,二是觉得沦为陪客有伤自尊,祖少游刚见到方卓就被迷得晕头转向,他是真晕,却是因为酒精的作用。      “柳医生,今儿个天气不错,我们可以继续上次的谈话。”孙杨见文睿对宴会的兴致不高,于是诚心相邀,请他到下面蒸桑拿,顺便联络感情。      “我不是很喜欢桑拿室的感觉。”文睿微微拧起眉毛,他更喜欢清凉,他宁愿在太阳下面进行暴晒训练也不愿意走进桑拿室。      “哦?这里的草药桑拿很有名。不过既然柳医生没兴趣,我们可以去泡药浴。”这次,孙杨的语气软中带硬,似乎由不得文睿拒绝。      文睿只好在孙杨的“盛邀”下离开宴会场,一路还有不少老挝人看着他,闪亮的布料配上狰狞的面容,让文睿感叹果然相由心生么? 122、第 122 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药浴场很大,大到两个人在里面略显空旷。而且奇怪的是,药浴场的墙壁和穹顶居然是透明的,人泡在里面可以看到窗外璀璨的繁星和远处的佛寺。      文睿围着浴巾走下光滑的阶梯,觉得这么精致的环境真的不适合男人。为什么呢?因为粉纱罗帐,因为异香扑鼻,因为在浴池正前方有一张黄花梨木的清式贵妃榻。环顾四周,雕刻华美的墙壁上全是上下交叠的男男女女,仔细分辨应该出自印度《爱经》。文睿的脚背刚刚没于水下,一股药香迎面扑来,睫毛上沾了水滴,眸子雾气氤氲。      “这里是方卓的私人浴场。柳医生,呆会儿有好事。”孙杨的脸上冒出一层热汗,显然他选择了高温浴池。文睿硬着头皮坐到他对面,与杀人凶手泡在一起,他浑身不自在。      “你今晚心情不好,还是你本身就不怎么喜欢说话?”      喝了酒,体温原本就高,文睿很快适应了周遭的温度,放松身体后,他竟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确实不太爱说话。”文睿抹去额头的水珠,不知是蒸汽还是自己的汗水。      “我喜欢。”孙杨大大咧咧地说:“有些人聒噪得我想拿针缝住他们的嘴!”      文睿不知道孙杨在说谁,应该是他不待见的人,但又不像是石彬达。这次随他下来,既没同黄泉打招呼,也没同石彬达打招呼,照理说他们在外人眼里还是石彬达的人。而祖少游正与方卓打得火热,哪里管得着他?那人想接近方卓的目的肯定不单纯,方卓也不是傻子,但是她又想知道什么呢?      泡着泡着,文睿白皙的皮肤渐渐变成了粉色,孙杨也满脸通红。      “柳医生,这水温怎么样?”孙杨沙哑着嗓音问。      “高了。”文睿摇头。      “我让他们换成中温。”      没一会儿,水温降下来,文睿靠在池边,孙杨打了个电话,穹顶的吊灯忽然黯淡下来,四周亮起昏黄的壁灯。      “……”文睿不知孙杨又在卖什么关子。他说找自己来谈心,可到现在说的话总共不超过五句。      “嘎吱。”远处浴场大门传来被人推动的声音。文睿瞧着孙杨,发现他的眼底掠过一道异光,不自觉地抬起下巴,就像看到猎物的野兽。      文睿转过头,心想什么东西能让孙杨变成这副模样。      ……是女人?      风姿绰约的女人。一头青丝随着雪白的臀部轻轻摇摆,一对几乎袒露在男人眼前的丰满乳|房,全身上下的布料加起来还没有文睿的一件衬衣多,赤着脚,踝骨上挂着金色的铃铛,骨骼匀称,走起路来轻盈优美,宛若敦煌壁画上的飞天仙女落下凡尘。      “他是Tanawan,皇后级别,从泰国来。”      ……人妖?文睿移开目光。      Tanawan向文睿抛了个媚眼,走到池边宽衣解带,换上暴露的比基尼,然后窝入孙杨怀里。Tanawan之后,又一位美丽的泰国人妖Tipawan走进来从背后环住文睿,文睿皱着眉拿开那只光滑细腻的胳膊,动作轻柔,不愿太过粗鲁。      “柳医生是君子,难道就没有一般男性的猎奇心理?”孙杨搂着Tanawan,在他雪白的酥胸上大力揉捏着。      人妖因为自小服用雌激素,男性生/殖器逐渐萎缩,身体外貌朝女性发展,这种违背生物自然规律的行为当然会受到惩罚,直接结果就是寿命缩短。      对于这样的阴阳人,文睿本身抱着同情的心情,他只是换了个位置,对着Tipawan的眼睛用英语说:“谢谢。我不需要。”      Tipawan惊恐地看向孙杨,美丽的脸蛋扭曲了,扑倒水中拼命往文睿怀里钻。      大门又一次被打开,这次走进来的人是石彬达、祖少游、黄泉,还有两个不认识的老挝男人。      “孙哥,你可真不够意思,享受方卓的私人浴场居然只叫了一个人。”石彬达斜眼瞧着孙杨,与Tanawan不同,依偎在他们怀里的是货真价实的女人。      祖少游看到文睿揽着妖艳的异国美人,美人的红唇正好落在他的锁骨上,而他本人眼睛有些湿润,发梢微卷,下巴尖挂着水珠,好像比美人更加诱人。      “啊!”一个老挝男人将怀中的女人推到浴池里,然后扑过去,让她跨坐在自己腰间。于是另一位开始效仿,手不知伸进哪里,惹得女人浪/叫连连。      “呵呵。”石彬达坐在贵妃榻上微笑,黄泉看起来很镇定,可他只是单纯地拥着女人,目不转睛地盯着Tanawan。      祖少游泡进浴池里,文睿就在离他三米左右的位置。      “哦?很美嘛。你不是说身能不贪细滑,口能不说恶言,意能不起邪念,方为美。其实你也执着于表象。”祖少游若有似无地笑着。      “我跟你不一样。”文睿扬起手,从池水中抽离身体,湿嗒嗒的浴巾包裹着修长的大腿,全然不顾Tipawan泫然欲泣的表情。      “先生。”Tipawan拽住文睿的浴巾,浴巾本身系得不牢,这下直接掉进水里。      文睿一怔,立刻沉进浴池,翻起好大的浪花。      祖少游先是愣了愣,然后开始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喂,你也太夸张了。”他扯过Tipawan手里的浴巾,亲自挪过去从侧面环住文睿的腰,下颌贴着文睿的肩膀,喷薄出炙热的气息,帮文睿重新系好浴巾。      这样的行为看似正常,可仔细推敲又显得不太正常。孙杨脸色不好看,石彬达见怪不怪,人妖Tipawan呆呆地看着祖少游的一举一动,而Tanawan则上上下下打量僵硬的文睿。      “好了,哥们儿。”祖少游拍拍文睿的后颈,“美人当前,怎么看也是你占便宜啊。”然后推开他,重新把女人抱进怀里。      “哈哈哈。”孙杨突然笑了,朝Tipawan抬起下巴,“去,替我好好招待柳医生。”      方卓为赤色黎明的首脑们准备了一场淫/邪的盛宴,很快,十几个人妖及刚出道的小明星进入浴场。      孙杨与祖少游被一堆莺莺燕燕围住,石彬达也加入战圈,黄泉借口去厕所暂时逃开了,文睿闭着眼睛,耳边全是那两个老挝男人畅快的咆哮声。      他们在滥/交,淫/乱可耻,宣泄精神压力,渴求变态的快感。      “舒服……好舒服……”其中一个老挝男人抛弃身下的女性,挺着粗大的男/根奔向Tipawan。他好像叫做顺蓬,名字听起来很可笑,今年三十八岁,地位仅次于石彬达与孙杨,不过看起来没什么本事。“过来!”他把Tipawan翻身压在浴池边,双手托起对方雪白的臀部。      祖少游刚开始没看出女人里面有泰国人妖,等他发现顺蓬一手揉捏着Tipawan高耸的双峰,一手握着对方的细腰开始猛烈抽/插时,他眯起了眼睛。这些人妖基本都进行了手术,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像女人那样服侍男人,但顺蓬好像更喜欢用后门,所以他才将Tipawan反压在池边。      文睿的脸色变了,瞬间觉得池水肮脏不堪,他站起来,平静地对孙杨说:“孙哥,我不习惯这种场面。”      对于文睿的直接,孙杨似乎很欣赏,他原本就没想强求文睿,毕竟每个人的喜好各有不同。“找个女人陪你?”孙杨说。      文睿摇头。      “好吧。”孙杨耸耸肩,Tanawan柔嫩的双手正滑过他结实的胸膛。      文睿跨出浴池前不着痕迹地瞥了祖少游一眼,他正用祖天戈的身体享受着,惬意地笑着,聚精会神瞄着Tipawan交织着快/感与痛苦的脸,还有顺蓬进进出出的巨大凶器。      蓦地,一股怒火从文睿心底奔涌而出,他很想把祖少游揪出浴场,然后在那张俊朗的脸上狠狠留下几个拳印。      石彬达正对着一个穿着白色比基尼的人妖发呆,他看了看顺蓬,又看了看孙杨。孙杨已经把Tanawan放到自己的大腿上,Tanawan仰着脖子发出呻/吟,丰满的胸脯随着孙杨的节奏抖动。      “呵。”石彬达闭上眼睛安静了半秒,再睁开时满含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文睿抱起衣服快速走向更衣室,转弯时看见祖少游隐含挑逗的视线,不过,他怀里是一个女人。      更衣室里没有人,只有窗外皎洁冰冷的月色以及纤尘不染的穿衣镜。      文睿一件一件穿好衣服,眉头紧皱,脸皮紧绷。他想发作,想把胸口的郁气通通赶走,可他不能,他找不到途径,仿佛一个逐渐膨胀的气球,快要到达爆炸的临界点。      为什么这么生气?疯掉了吗?      “你还没走啊。”更衣室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文睿转过头,祖少游围着浴巾靠在门框上,正用手指摩挲自己的嘴唇。“我以为你走了,真的不加入我们?”      “我不习惯这种场面。”说完这句话,文睿低下头,更衣室里迎来异样的沉默。      “哦,我知道了。”祖少游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准备去卫生间,黄医生是掉进去了吧。”      黄泉硬着头皮回到浴场,迎接他的是不堪入目的画面。      “祖少游。”文睿嘴唇动了动,显得欲言又止。      “什么?”祖少游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好整以暇地问。      “你接近方卓有什么目的。”      “目的?”祖少游用一种可惜的眼神看着文睿,“啧啧,你不是很聪明吗?问些什么蠢话。我说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文睿顿了会儿,回答:“好。”酒精在胃里翻涌,灼烧着胃粘膜。“我要回去休息了。”      “OK。”祖少游侧身让出门口的路。      文睿缓缓地走过祖少游身边,想快点离开,同时也想留下。他想留下,因为他真想对祖少游说,不要进去,我不愿看到你用祖天戈的身体去做这样的事情。他想离开,因为他没有立场,祖少游不知道自己是谁,他现在还不能说。      “是不是人妖让你产生联想了?”就在擦身而过之际,祖少游突然冒出一句话。      文睿身形一滞,“什么?”      “那个老挝人进入人妖的方式。”祖少游的眼神落到文睿挺翘的屁股上。      “你想多了。”文睿调换了身体方位,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了耻辱感。      “我觉得你不会比他们差,虽然你没胸。”祖少游翘起嘴角。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红色从文睿的脖子蔓延到脸颊,当然,再笨的人也不会认为那是羞赧的表现。      发火了。祖少游想。      “你说什么?”文睿的表情异常扭曲。      “我说了什么?”祖少游无辜地看着文睿,然后贴近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腰间。“我虽然上过你,但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别人。要不,你陪我进去?”      “祖少游!”文睿绷紧微微颤抖的十根手指,缓缓攥成拳头。      “我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么,又不是第一次。”越是禁忌,祖少游越是要碰触,谁让他用枪对准自己的脑袋。      或许,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符合文睿一贯的作风,但它确实发生了。文睿认为,这事得归咎于酒精。      “嘭!”文睿将祖少游的嘴巴打出了血。 123、第 123 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文睿狠狠揍了祖少游一拳,具体位置为右嘴角。祖少游一嘴咸腥,伤口火辣辣地疼。过后,文睿什么也没说,冷冷地看了祖少游一眼,推开对方的身体直接往外走。      “站住!”祖少游抓住文睿的肩膀,阴狠地勾起嘴角,托住他的下颌,将嘴唇附上去,硬是让文睿咽下他口中的鲜血。      文睿后退了几步,嘴角滑落血滴,顺着下巴的曲线落到白色衬衣上。      “好喝吗?”祖少游危险地笑着,回头拿起柜子里的矿泉水漱口,然后将血水吐在地上。      文睿头也不回地走了,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整晚脑袋一片空白。      祖少游在镜子里仔细观察嘴角的伤口,许久之后,他冷笑一声,就这么走进浴场,当着孙杨的面带走了Tipawan,不为什么,仅为Tipawan是文睿抱过的人妖。      “唉。”黄泉转过脸叹息一声。他最近似乎太纵容这两只苍狼,他国安的威信都到那里去了,再这样任由他俩闹腾下去,任务岌岌可危。      “你要带他回房间吗?”石彬达面前的人妖正在卖力的替他口/交,饶是这样,石彬达的下/身依旧半硬不软,好像没什么兴致。      “我想找点乐子。”祖少游揽着Tipawan的腰。      留下继续淫/乱的一群人,在黄泉沉默的眼神中走出大门,祖少游将Tipawan领到自己的房间。Tipawan是刚出来接客的人妖,顺蓬夺走了他后门的第一次,而他的前门以女性的身份来说应该还是处。      祖少游靠在床上,Tipawan乖顺地趴到他怀中,美丽的眼睛里流淌出情意。      “不愧是职业的。”祖少游勾起Tipawan的下巴,“去,到那边跳支舞。”      人妖都能歌善舞,这是他们的谋生技能。Tipawan双手合十,扭动腰肢,可能因为本是男性,对于半裸着女性身躯,袒露胸脯及大腿没有什么精神压力。      “转个圈。”祖少游慵懒地指挥。Tipawan扯下胸/罩,胸前画着漂亮的蝴蝶彩绘,那蝴蝶随着主人高耸的双峰上下翩飞,能够轻易点燃男人的欲/火。      Tipawan的腰间只穿了一条开高叉的纱裙,大腿修长雪白,抹上去手感很好,当然这是雌激素的功劳。祖少游把他叫过来,翻身压到他的身上,慢慢低下头挽起他的双腿,眼神无法从那对娇艳的蝴蝶上移开。      古诗有云:腿交郎君股,似嗔人唤起,轻盈倦体浑无力,朦胧不知已成溪。      第二天,方卓派车来接人。      赤色黎明没有固定的总部,方卓用自己的名义在远离万象的森林里开辟了一块土地,里面有个天然湖泊,由地下河道连接着湄公河。      路不平,车行驶起来十分颠簸。      石彬达昨晚可能喝多了酒,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而祖少游眼里透着精光,整个人神采飞扬,愈发趁得石彬达萎靡不振。      “你昨天怎么样?”石彬达揉着太阳穴问。      “就那样。”祖少游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片地区绿树成荫,附生植物攀援着高大的树木,树上五彩缤纷,繁花似锦,花瓣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很快,几幢浅红顶,白墙壁,综合了泰式与西式别墅出现在视野里,呈环状分布,路面铺了水泥,不再是泥土灰尘漫天飞的状态,最大的别墅前有一个露天游泳池,旁边有一个网球场。      “这些全部是方卓的私人财产,她不仅漂亮,还是个富婆。”石彬达说。      “她是赤色黎明的影子老大?”祖少游取出手机,手机没有信号。      石彬达摇头,“不,她背后站着一个影子。”      “你把小野猫放哪了,还在那里吗?”祖少游嘴边浮起嘲弄的笑意。      石彬达丝毫不恼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是担心自己吧。你想从方卓那里得到什么?把颠覆中国政府当做毕生的事业?”      “我只想找到杀死父母的凶手。”祖少游笑着说:“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谈。”      “凶手?从来没听你提过。”石彬达有些诧异。      “线索在这里。”祖少游不想把话说完,石彬达也失去了兴趣,毕竟他现在将更多精力放在如何保护裴喆身上。      “我这次来是要同方卓谈条件。”石彬达对祖少游说:“我要金盆洗手,带着裴喆离开这里。”      “是么,没想到你来真的。”      “我一直很认真。”石彬达看向远处,“即使他恨我,我也要将他绑在身边一辈子。恨我总比忘记我好,没有我他该怎么办,他回不去中国。”      “这其实是你想要的结果。”祖少游冷哼一声。      “没错。”石彬达的眼角瞬间爬满了笑纹,笑得很得意,笑得很悲伤,“我将他逼到这一步,他没有退路,只能一辈子跟着我。”然后他看向祖少游,眼底泛起冷冽的光芒,“如果你想得到一个人,就要让他对你产生爱意。如果你无法令他产生爱意,那么就要让他恨你,极致的恨,这样他才会生生世世与你纠缠,不会离开你的视线。”      “真理。”祖少游抿起嘴,“受教了。”      爱与恨,一念之间,就像天使与魔鬼,是神诞下的双生子。      车队开进别墅区,这片渺无人烟的森林忽然有了人的气息,惊飞无数停立在屋顶的鸟儿。黄泉与文睿的司机是孟然,孟然介绍,方卓代表的赤色黎明即将迎来一拨神秘客人,大单谈成后,不止会得到先进的军援,还会与对方合作进行一个秘密项目。      “柳医生,听石少说,昨天方小姐为你们安排了刺激香/艳的节目,祖少似乎玩得很尽兴,把一个叫做Tipawan的人妖带回了房间。”孟然从后视镜里睨视文睿,“我今天看到Tipawan,果然是个尤物,可能昨晚玩得太猛,一直扶着腰。芭堤雅的人妖名闻世界,有机会还是去泰国走一趟吧。”孟然很高兴看到向来不喜形于色的文睿微微变了脸色,好看的眼睛里翻滚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愤怒。      “到了。”黄泉适时打了个岔。文睿推开车门,祖少游刚好在他前方下车,回头看见文睿,忽而咧嘴对他露齿一笑。      “你的美人好像很生气。”石彬达靠着车门说。      “他不是我的。”祖少游轻轻地否决,眼睛还盯着文睿,“从来不是。”      文睿停了会儿,脸色倏然有了变化,接着转过身去。      “懂唇语?”石彬达玩味地问。      “多才多艺。”祖少游打着哈哈。      石彬达从后面攀上祖少游的肩膀,“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如果你想得到一个人,就要让他对你产生爱意。如果你无法令他产生爱意,那么就要让他恨你,极致的恨,这样他才会生生世世与你纠缠,不会离开你的视线。”祖少游扭头瞄着石彬达,石彬达笑了笑,“你说呢?”      “人生自是有情痴。”祖少游揶揄地翘起嘴角。      客人的别墅已经事先划分出来,可空荡荡的房子向所有人宣告客人还没有到来。      文睿与黄泉不在客人的范畴之内,他们作为石彬达的附属品分得了房间。当然,所有人都知道方卓对祖少游亲睐有加,孙杨异常欣赏姓柳的心理医生,不排除这两人会在石彬达退隐后成为组织里新的权贵。比起那两人,三人中的最后一人黄泉特工显然低调得多,他很满意这样的状态,因为这有助于他跟眼镜豆接头,而进入这个别墅区后,他的接头人换了一位,代号竹叶青。      眼镜豆最后一次报给黄泉的消息内容很丰富,赤色黎明的幕后老大很看重这次合作,也就是说,他有可能混迹于进入别墅的这群人中,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他确实是黄种人。      “小柳。”黄泉坐在属于他们的别墅客厅里,“需要打扫吗?我看这里不干净。”      “还好。”文睿淡淡地回答。      监视器、监听器这种东西自然布满别墅的每个角落,不过总归有死角,注意点便没事。别墅分为两层,装修很简单,家具全部上了红漆,包括楼梯和房间大门。      “一楼客厅、厨房、小卧室,二楼主卧和两间客房,外面有车库。”黄泉到外面转了圈。房间的窗帘统一为浅蓝色,床单和被套白色起浅蓝色暗纹,看得出来,方卓很钟情这个颜色。“祖少游不跟我们在一起。”黄泉挑起窗帘。方卓把孟然与他们放在一起,石彬达,祖少游与阿鲁住另一幢别墅。      文睿看到最后一辆到达这里的车载来了那些莺莺燕燕,Tanawan和Tipawan也在其中,Tanawan走向孙杨的别墅,而Tipawan的去向就很明显了。      “加快速度吧,那道黑影一定隐藏在他们中间。”黄泉放下窗帘,“找出他,祖天戈就能回来。”      文睿站起身,平静地望向黄泉,“不会那么顺利,你别忘了他该行动了。”      虚假的记忆曾离间了祖少游与石彬达的关系,既然到达这里,祖少游一定会顺着记忆里那封饰有占芭花的信纸顺藤摸瓜。如果到最后他发现这根本是个骗局,他会怎样呢?      “你说,他会不会发现自己已经死了?”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可怕,但那个人确实是一个亡灵,是被人强行召唤而来的鬼魂。      黄泉吸了口气,轻轻地回答,“我们本以为这次催眠很完美,可你的存在打破了我们的美梦。我只能说,如果是我,我总有一天会发现,其实我不是完全的我。”      “如果他发现会有什么结果?”文睿又问。      “你不会不清楚,毕竟你也涉猎了这块领域。”黄泉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要么霸占着不肯离去,要么与祖天戈完全融合,只能看谁的意识比较强烈。”      文睿低下头,沉默无语,而黄泉继续说道:“无论哪个都恢复不到原来的祖天戈,可只有那个祖天戈才能解开最后的暗示。”      “我知道。”      “你坦白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过,他还是不要恢复比较好?”黄泉凝视着文睿。      “为什么这么问?”文睿微微笑了。      “因为祖天戈会忘记你,而祖少游却爱着你。”      “你觉得他爱我?”      “你以为我是傻子么。”黄泉不屑地用鼻孔喷气。      “如果我找出最后的暗示?”      “那么你赢了,你会找回最初的祖天戈。”      “祖少游会完全离开?”      “大概。不过我想他已经在祖天戈心里写下‘祖少游到此一游’。要知道他会爱上你,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是祖天戈。”黄泉耸了耸肩膀,“万一祖天戈回不来,你会怎么选择?”      “我觉得你们不会给我选择的权利。”文睿瞄着黄泉。      “你还是会想到选择,而不是肯定的答复我说,我只要祖天戈。人都是自私的,我明白。”      “为什么我要和你讨论这个。”文睿自嘲地笑了,“我们的立场不同。”      “没错,要是我哪天不干这行,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文睿略微一怔。      “怎么?”黄泉笑道。      “一直都是。”      自打黄泉百炼成钢之后,他就再也没试过这种感觉。什么感觉?约莫是感动。 124、第 124 章   一百二十四章      Tipawan穿着改良过的泰国传统服饰,白色上衣,金色长裙,脖子上挂着镂空雕花珠链。作为一个从小被卖入人妖学校的男人,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个愿意养活自己的情人,然后作为一个女人生活下去。      Tipawan坐在祖少游身边,盯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笑得很忐忑。      “你笑什么?”祖少游转过头看他。      “没有,祖少。”Tipawan迅速低下头。他的嗓音与女声比起来略显低沉,虽然外貌与女人无异,但声线始终无法改变。      “等会有人来,你准备一支舞,昨晚那支就不错。”祖少游放下手中的茶杯。      “是的,祖少。”Tipawan站起来,无比娇羞地退下去。      祖少游盯着Tipawan沉思了会儿,冷笑着看向窗外。文睿的别墅离这里大概一百米远,却像隔了千山万水。      “我要让你恨我吗?”祖少游眯着眼睛想。不久后,阿鲁臭着脸替祖少游发出邀请,请文睿与黄泉过来吃顿便饭。      “我不想去。”文睿一口回绝。      “唉,柳医生只是不太适应。”孟然幸灾乐祸地说:“柳医生讨厌人妖。”      “我也讨厌。”阿鲁望着文睿,“与其每天对着人妖,我倒宁愿过以前那种日子。”      黄泉听明白了,迅速瞥了文睿一眼。      “兔儿爷和人妖,阿鲁先生觉得兔儿爷更高尚么。”文睿面无表情,“祖少从石少那里听说,阿鲁先生以为我是兔儿爷。”      靠!黄泉忍不住在心底咒骂一声,文睿这小子自打昨晚开始就不正常,怎么这样沉不住气?      “兔儿爷至少是男人。”文睿继续说。      阿鲁没料到这种情况,尴尬地立在当场,然后匆匆地走了。      在这之后,石彬达知道了这件事,摇着酒杯笑得前仰后合。祖少游靠着沙发,眼里慵懒的睡意霎时间化作凌厉的冷光,伸手揽过盛装的Tipawan,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算了,没人欣赏你的美丽,你以后就为我一个人跳舞。”      “这样不好吧。”石彬达从椅子上站起来,“阿鲁,再去一趟。”      老大发话,阿鲁不得不从。      文睿坐在房间里看书,手指摩挲页面,翻到下一页。阳光透射进来,为他的头发染上淡淡的光晕,现在的他不再是平头,微微长起头发让他比之前略显阴柔。      “走吧。”黄泉站在门外轻叩房门,“不要吃醋啦。”      文睿马上起身瞪了黄泉一眼。黄泉抿着嘴笑,等文睿走到近前才快速地说:“不监视着祖少游,万一他出什么事,后果谁来承担?你别耍性子,他就不应该跟我们分开住。”      文睿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可心底波澜万丈。      华灯初上,方卓安排的中国厨师给祖少游等人上了一桌川菜。文睿坐在祖少游对面,眼神落到他淤青的嘴角上。左边是黄泉,右边石彬达,阿鲁和孟然站在饭厅门外,Tipawan于客厅中央载歌载舞。      “来,干杯。”石彬达端起酒杯敬了一圈。众人或多或少呷了一口,石彬达说:“方卓明天带客户过来。”      “客户?”祖少游问。      石彬达点头,“就是客户来,我才方便跟她谈条件。”      黄泉觉得自己捕捉到一条有用信息,不过石彬达好像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      这顿饭吃得不紧不慢,每人都各怀心事。酒足饭饱后,挂钟准点奏响。Tipawan换回之前穿的衣服端上水果拼盘,黄泉刚拿起牙签,お稥,冂苐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中国军队里才有的号子声。      “一、二、三、四!”      文睿的手微不可觉地抖了抖。      “又发神经了!”阿鲁不屑地骂道。      “孙哥把自己的人当做军队一般训练,”石彬达淡然地笑了笑,“这点跟我一样。不过我仿照美军,他用的却是中国军队的训练方法。”      祖少游轻蔑地望着门口,“他以前那支部队?”      文睿放下筷子,耳中响起一群人急促的跑步声。早一个十五公里越野,晚一个十五公里越野,先跑完的有肉吃,垫底地给全队洗军靴。这种生活他已经遗忘很久,仿佛是上一个世纪的事情。      “一、二、三、四!”这声可以听出是孙杨喊的,比较有特点,怎么说,应该是苍狼的特点。      “别管他,我们继续喝酒。”石彬达给自己满上一杯酒。      文睿吃不下,筷尖在鲜红的朝天椒上点了点,蓦地,发现有人在桌下踩他的脚背。      “……”文睿抬起头,黄泉正故作镇定。文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祖少游脸色苍白,酒喝了一半洒出来,令石彬达惊诧万分。      “醉了?”石彬达问。      “我看这酒太烈。”黄泉看了眼文睿,“祖少经常服用安神的药物,他可能饭前吃了,这药不能见酒。”      文睿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吃药不能喝酒是常事,乍听之下没什么不合理。      “你怎么……”石彬达话音未落,祖少游的筷子滑到地上,人轰然倒地。      黄泉站起来,“我看看。”      文睿脸色惊变,不知道祖少游出了什么事,只觉得心脏揪到一处,急忙走到黄泉身边,手抚上祖少游的脸颊。      汗,全是冷汗,祖少游全身不断冒汗,眉头拧在一起,表情十分痛苦。      “扶进去吧。”黄泉对文睿说。      Tipawan吓呆了,就见文睿与黄泉一人一边架起祖少游,石彬达让阿鲁先行帮他们打开房门,把祖少游平放到床上。      “药有副作用。”黄泉直起腰对石彬达解释道,“我给祖少开了些药,让他最近不要沾酒,他没听我的话。”      石彬达将信将疑,却见黄泉拿起祖少游床头的一个小塑料瓶,“就是这个,镇定精神用的。”      “是这样啊。”石彬达望着祖少游以及他身旁的文睿,“没事吧?”      “没大问题。”黄泉立刻回答。      “那你们在这好好照顾他,我出去抽支烟。”石彬达挥了挥手,阿鲁跟着他退出去。      Tipawan与孟然在一起,孟然对他说:“你还是去一边呆着,这里暂时没你什么事。”      “你守在这。”石彬达瞥了眼阿鲁。      关上门,黄泉走到文睿身边。      “四个。”黄泉的背影挡住监视器,文睿动了动嘴唇,用的唇语。      四个监视器或监听器么?      黄泉摁下吊灯的开关,严肃地对文睿说:“灯太亮了,关上对他比较好。”      房屋里黑漆漆一片,黄泉又说:“打开台灯,调中档。”      文睿照做。      黄泉走到组合柜边插上音响的电源,房间里立刻响起舒缓的轻音乐。“不好了。”有了音乐的掩护,黄泉弯腰翻开祖少游的眼皮,压低声音说:“他要醒了。”      醒了?文睿连忙看向祖少游,那人依然脸色苍白,眉头紧锁,根本没有苏醒的迹象。      “不是,我是说第一层暗示被破了,他娘的,有没有这么巧?”黄泉恨恨地骂道。      文睿不明白,但黄泉的话给他带来不小的震惊,以至于他有些失态。见到这种情景,黄泉忙提高声音说:“他没事,你别担心,闹什么别扭嘛,跟一个人妖叫劲多没意思。”      文睿的心跳有力地撞击着胸腔,很快冷静下来,转而看向祖少游。      他说什么?他说暗示破了?这代表着什么?震惊与期冀里交织着莫名的郁卒,如同沉甸甸的大石压在心头。      “怎么办?”黄泉很着急,“这里有监视器,我马上进行补救性催眠会被识破的。”      祖天戈要回来了?祖天戈要回来了!      文睿握住祖少游的手,这手的温度是他曾经熟悉贪恋的温度,但现在他们来自两人,这两人都曾用这只手轻轻地抚摸他。      祖天戈回来了,那么祖少游是不是离开了。任务又怎么办?而且更重要的是,祖天戈解开第一层暗示后只能恢复部分记忆,这记忆里有没有他?他是否还认识他?      文睿的另一只手在棉被下捏皱的床单,很明显答案应该是否定的。他在他脑海的最深处呀,是谁也无法攻克的堡垒。      “任务要紧。”黄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必须……”      “找个理由。”文睿的手指在颤抖,很快截断黄泉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回来的那个人是祖天戈,是他一直追寻保护的那个人。      “你快点,不要让我有后悔的时间。”      只是不想在私人感情和国家大义间抉择罢了。文睿不止一次发现,他对这身军装的感情不及祖天戈。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军装赋予他的责任,更重要的是祖天戈。原来祖天戈早在已经消逝的那段时光里融入他的生命,因为他,他不愿离开军队。跟随祖天戈的步伐,守护他守护着的东西,因为祖天戈,因为这世界唯一赋予自己爱情的人。      “说是这么说。”黄泉恨不得自己变成隐形人出去掐了整片别墅区的电源,“你现在有办法让这里停电吗?”      当初他的老师选择了声音作为第一层暗示的“钥匙”。确切说来,是苍狼独有的号子,一种很特别的发音。在赤色黎明遇到孙杨是早已预见的事情,但没人会想到背叛军队,背叛党,背叛祖国的孙杨会在异国的雨林里突然来上一句这样的号子。お稥冂,苐苍狼是那个人心中永远的痛,他应该连提起都不愿意,居然……      失算还是天意,这真是个问题。黄泉的老师因为惋惜祖天戈才选择这么一把“钥匙”,可现在……哈哈……      “我没有办法。”文睿迅速瞥了黄泉一眼,就在这一刻,蜷在自己掌心中的五根手指居然微微动了动。      祖天戈将文睿保护在自己构筑的世界里,即便文睿自己,没有找出钥匙,同样不能触摸祖天戈生命中的美好。      “醒了!”黄泉如临大敌。      文睿无意识捏紧祖少游的手指。      ……他醒了?      眼前的人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由于没有光,他很快适应了黑暗。      他不认识我?他不认识黄泉。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下他会做出什么反应,他只要有所动作,这么久以来他的心愿,黄泉的心愿都会付诸流水!文睿慢慢靠近祖少游,在外人看来,他就像要亲吻他的脸颊。      “我只能祈求醒来的是祖少游吗?”黄泉的话语几乎低不可闻。      文睿眼前出现一双明亮的眼睛,漆黑的夜色在里面流淌,平静,安宁,慢慢染上惊诧的颜色。      “你醒了?”文睿扑了上去,双手用力抓住祖少游的双肩,指甲隔着衬衣陷进肉里,体温滚烫炙热,仿佛即将灼伤对方的皮肤。      自某人不辞而别后事隔数月的对视,近在咫尺的位置让他俩呼吸纠缠,醒来的人是否还记得那道被人从心头抹去的浅绿色人影,是否还认识自己爱着的男人?文睿模糊的面庞倒映在祖天戈的眼底,他的眼中有他,心中可还有他?      “祖少,你醒了。”黄泉躬身扶着木制雕花床架,“我嘱咐过你,吃药后不能喝酒,你忘记了?这里是老挝的原始森林,要是很严重,我上哪帮你洗胃?再说了,你真让小柳操了不少心。”说着他在文睿背后重重地拍了拍。      文睿盯着祖少游惊讶的眼睛,缓缓俯□,把头埋进他的颈窝,“苍狼。”      祖少游的身体微微一震。      祖天戈,呵,是你吗?祖天戈?      是你,我知道。      文睿紧紧抱住祖少游,“别动,别说话。”      “祖少,听到这曲子没有,他能帮你缓解精神压力。你必须坚持服用药物,但不可以碰酒。”黄泉自说自话,其实说的全是废话。      “咚咚!”门响了两声,没经过黄泉或是文睿的同意,阿鲁听到动静后直接打开了门。      “这么快就醒了?”阿鲁愣了愣。      “祖少。”孟然站在阿鲁身后打招呼,见文睿抱着祖少游,明显嘲蔑地勾起嘴角。      “我去请石少。”阿鲁转身离去。      孟然走进房间,“祖少,这是怎么了?突然就晕了?”      短暂的沉默后,祖少游忽然歪过头在文睿耳边温柔地说:“我没事了,别担心。”      文睿背对众人睁大了眼睛。      “这么热闹,我不就昏迷了一阵子么。”祖少游平静地笑了笑,“谁来给我讲讲细节,我记得不太清楚,现在思维比较混乱。” 125、第 125 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晚上八点半,方卓倚在自己的软榻上,裁剪合体的红色紧身泰式筒裙勾勒出曼妙的身体曲线,色彩明艳的浅金色抹胸上装包裹住丰满雪白的胸脯,脖子挂着祖母绿宝石项链,披着白色轻纱,似乎刚从宴会上退下来。      “你还是这么漂亮。”石彬达盯着面前的一盘槟榔,就像他正在称赞槟榔而非方卓。      方卓抿嘴轻轻一笑,侧过身,白皙的胳膊搭在绸面上,“石少,喝茶吗?”      “不了。”石彬达笑意深刻,抬起眼皮看向方卓,“最难消受美人恩。明人不说暗话,我要你放过裴喆,我愿意将自己的一切拱手相让,只要你开出条件。”      “再美也留不住你的心。”方卓优雅地摇头,看起来颇为惋惜,“石少,你真为了一个男人甘愿放弃现在的一切?”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石彬达微微眯起眼睛。      方卓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人,就连以妖艳闻名世界的泰国人妖皇后都无法企及她的美丽。这种美丽是致命的,仿佛一条美女蛇缓慢缠住你的全身,让你在心神荡漾之际逐渐窒息,最后变成一具白骨。      “石少。”方卓眼如秋水,嗔怪地瞥了石彬达一眼,“当真不愿继续陪在我身边?”      “方卓,你这么说话有意思吗?”面对美女,石彬达丝毫无为所动。      “那好。”方卓收起笑容,漂亮的脸蛋瞬间冷若冰霜,“你要谈条件,我应着,想要我放过姓裴的小子也很简单,但你不要后悔。”      “我后悔什么?”石彬达自嘲道,“我差点就后悔了,除了他,这世上再没有能让我后悔的事情。”      “是吗?”方卓摩挲左手腕上的手链,“石少,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别墅内灯火辉煌,静谧的夜空下,灰色和墨绿染成的山峦巍巍耸立,星与星的光亮彼此交织,缓缓透进另一幢别墅幽暗的窗口。      石彬达在方卓那,阿鲁自然找不到他,找不到,他干脆出去转了一圈,压根不想看见屋内除孟然之外的那几个人。      祖少游,不,应该是祖天戈垂着头,一直按着自己的眼角。文睿站在他身边,犹自感到这人从内至外的气场都改变了,但这或许是自己的错觉,是自己给自己做了心理暗示,因为他是祖天戈,所以觉得他跟祖少游完全不一样。      祖天戈,你还记得我吗?      祖天戈像似有所感应,歪着头对文睿勾起嘴角,“怎么,还在担心我?”      “你真应该多晕会儿。”黄泉端了杯水,手心里包着几颗药走过来,“看把小柳急成什么样了,这效果比你亲自哄他好多了。”      祖天戈的脸部表情霎时间僵硬了半秒,很快便恢复原貌。他接过水杯吃了药,又垂下脑袋,像似精神不济。      他不记得……文睿睫羽微颤,默不作声,他不记得……果然不记得……这不是必然吗?为什么心里这般不是滋味?      孟然立在门口,饶有兴趣的看看文睿,瞄瞄祖天戈。祖天戈觉得一道好奇探究的视线在身边来来回回绕了不知多少趟,抬起头,文睿突然用一只手按住他的额头,嘴唇凑近,温热的气息喷薄在面颊上,“今晚我在这里陪你。”      “好。”抬起头后,祖天戈眼底的尴尬转瞬即逝,但依然没有逃过文睿的双眼。      黄泉在心底悠悠地叹气,这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祖天戈暂时不能留,必须把他重新封闭起来,时间、地点需谨慎选择,今晚肯定不行,不过有文睿守在这,黄泉的心稍稍回归原位。      孟然觉得没趣,醒来的祖少游病蔫蔫的,房间灯光太暗,他打了个招呼便走了。黄泉也退了出去,房间里就剩文睿和祖天戈。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文睿坐到床上,姿势亲密暧昧。      他是祖天戈,却不是苍狼基地的那个人,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无论是祖少游还是现在的祖天戈,他想找回属于自己的祖天戈怎么就那么难呢?      祖天戈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尽量大方地对文睿笑了笑。      “你看看四周,灯光太暗,需要我帮你调亮些吗?”文睿凑近祖天戈。      祖天戈感觉到压力,可他不能后退,他的眼角扫过四周,知道房间里有监视器和监听器。虽然还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他有在国安部实施催眠并浏览祖少游资料的记忆。这里的夜空很澄净,周围全是幽暗的雨林,他熟悉这种感觉,如果不是云南,那会不会是老挝?      关于苍狼的记忆凌乱破碎,所有人的脸都像投射在水里的光斑,随着记忆的水纹变得模模糊糊。可是,他真的不记得战友中有这么一个人,就是眼前这个儒雅清俊的男人。他的头发是不是太长了,他的皮肤是不是过于白皙,他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唯独一双眼睛好像和记忆中的某点重合,可又不太像,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      多了些什么呢?应该是很深沉的感情。这是装的?祖天戈此刻脑袋犹如一团浆糊。      文睿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了解祖天戈,当然,在祖天戈离开后,他发现自己也不那么了解祖天戈。他一定对黄泉的话语以及自己的亲近感到迷惑,但又不方便表达出来。      “休息吧。”文睿脱掉上衣躺在祖天戈身边。      祖天戈被动地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他觉得自己必须按照文睿的指示去做。不过文睿靠过来时,萦绕在身边的不是军营里大老爷们惯有的体味,而是很好闻的兰香味,他竟然开始紧张,为什么紧张?为什么……      文睿关上台灯,黑亮的眼睛盯着祖天戈的侧面轮廓,“从被寄生的榕树下面走过,衣服上沾了兰花的香气,你不喜欢吗?”      “不,我喜欢。”祖天戈脱口而出,默默感受着因两人挤在一床毛巾被里而迅猛飙升的温度。“兰生幽谷,无人自芳。好花,好人,君子如兰,孤独清高,不落俗囿。”      文睿侧过身,用手掌托起脑袋,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呵呵,纯属有感而发。”祖天戈自觉莫名其妙,不知怎么对着文睿就冒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当然,他不记得自己也曾经做过如此比喻,那时旭日演习中,他也将文睿比喻为兰草,芷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      现在的祖天戈太安静,与祖少游大相径庭。他静静地躺着,连睫毛都没有眨动,文睿忽然想笑,他假睡得太明显了。      祖天戈,我想同你讲话,虽然你还不是我认识的你,但你是祖天戈啊。这么久没见,你到底会不会想念我呢?      文睿的目光像灼热的气流游变祖天戈的全身,让他没法睡得踏实。      这个战友真奇怪。祖天戈想。      突然,文睿抓住祖天戈的胳膊翻身而上,把对方压在身下。祖天戈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就要自动防卫,却在对上那双眸子后生生克制住自身的条件反射。      文睿将脑袋贴在祖天戈的胸口,能够听到对方强健有力的心跳。慢慢地,嘴唇靠近祖天戈的耳垂,感受着对方的僵硬,居然微微地笑了,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是不是紧张?别紧张,听我说,明天或者后天,黄泉会帮你催眠。祖少游这个人……怎么说呢?他不太正常。”      “哦。”祖天戈也低低地应了声。      不太正常的明明是你。      “他爱我。”文睿说。      “……”祖天戈彻底懵了。他知道祖少游是占据他身体的一个意识,如果他喜欢这个战友,那么他是用他的脸,他的身体去喜欢面前这人。      ……诡异的感觉。      “你也要爱我。”文睿捏紧祖天戈的肩膀,不客气地说:“我的意思是……装□我。”      “哦。”祖天戈望着天花板,开始消化文睿刚才对他说的话。      身上依然趴着沉甸甸的大活人,可是并没有排斥的感觉,怎么会呢?怀抱男人不是挺恶心的事情么?      “你……”祖天戈一动也不敢动,任由文睿抱着他。      “什么?”文睿柔软的嘴唇擦过祖天戈的耳廓,祖天戈立马哆嗦了一下。      “你和他……”祖天戈犹豫着,不知要不要继续问下去。      “他用你的身体做了你正在想的那件事。”文睿很快解答了祖天戈的疑惑,并在此对上他的眼睛。      月色下,文睿不敢肯定那张比城墙拐角还要厚的脸是否红了,但祖天戈的尴尬显而易见。祖少游不会尴尬,所以祖天戈不能做出这样的表情。      “喂。”文睿叫了声。      “什么?”祖天戈眼神飘忽。      “从现在开始适应。”文睿吻上祖天戈干燥韧性的嘴唇。      浅浅一吻,点到即止。      祖天戈的脸烫得能煎鸡蛋,他还从未有过这样新奇的体验,被一个男人吻了?这男人还是他根本不认识的战友。“呵呵。”最后,他干笑两声,“咱们为了任务,牺牲还真大。”      “是啊,任务。”文睿盯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记住,你爱我。”      这声音仿佛一道古道深刻的咒语,是真言,有力地击打着祖天戈的耳膜,像蔓草爬遍精神世界,似乎再也无法忘怀,直至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rain的炸弹哟,我看到了,嘿嘿~~~~~ 126、第 126 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石彬达想,方卓或许是疯了,如果不是疯了,怎么会产生这种疯狂的想法。      中国是拥有数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但某些人似乎不愿让她重新强大起来。石彬达还记得方卓左手腕上的玉质手链,通体翠绿,做成如意的形状。“如意”出自印度梵语“阿娜律”,在中国象征吉祥如意,就是这么美好的象征,却和一种病毒的形态极为相似,而这种病毒名为“埃博拉”,来自非洲,是死神挥拂衣袖送来的“礼物”。      “生化武器么,啧。”石彬达的脚底升起一股寒意。他看向天空,森林的另一头,有他朝思暮想却求而不得的人。“如果我帮方卓在中国境内散播埃博拉病毒,你一定会恨死我。”石彬达勾着嘴微笑,眼前浮现出一张脸。他将在他所爱之人的祖国投放生化病菌,或许这就能实现他那所谓极致的恨意。      这天晚上,有人睡得很好,有人彻夜失眠。      第二天,祖天戈的生物钟将他叫醒时,天才蒙蒙亮。文睿站在窗边,侧脸的轮廓泛着柔和的微光。      “有人来了。”文睿声音轻缓,抬起手指向窗外。      祖天戈眨了眨眼睛,披了件外套下床。这外套透着一股淡香,和文睿身上的不同,一种是人类工业的产物,一种来自大自然的神奇。      “什么人?”祖天戈凑到文睿身边探头探脑。近了,忽然想起文睿昨晚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      记住,你爱我。      背对着监视器,祖天戈尴尬地抿起嘴。      文睿瞥了他一眼,双眸深不见底。      两辆越野车悄无声息地驶进别墅区,越是低调,越显得张扬。车上应该有方卓的客人,也是石彬达同方卓谈判的筹码。在这种节骨眼上,应该没人有时间注意祖少游。文睿又瞥了祖天戈一眼,对方很安静,漆黑的眼睛注视着远处的森林,仿佛那里开出了好看的花。      要送走吗?把他送走?      文睿突然按住祖天戈的胳膊,待他诧异地投过目光,文睿倾身上前抱住他。      “……”祖天戈觉得僵硬已经是家常便饭。      “这是必须的,如果不这么做,别人会疑心。”文睿抵着祖天戈的颈窝,眼睛闭起,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善于欺骗。      “怎么会是这样的关系……”祖天戈忍不住嘀咕一句,在窗前被一个男人亲密的拥抱让他感到羞赧,却不是羞耻。难道真是身体习惯了对方的碰触吗?在自己并没有自觉的情况下?      窗外,已经逐渐靠近的车上下来几个白种人,手里提着密码箱,看起来神秘兮兮。黄泉说过,他们要找的人也许就在这片区域。      文睿歪过头,手指还紧紧捏着祖天戈的衣服。      “那是谁?”祖天戈盯着方卓曼妙的身姿问了声。      文睿怔了怔,退开些许距离,“你的仰慕者。”      “哦?”祖天戈挑起眉毛。      “她漂亮,还是杜美美漂亮?”文睿歪着头,斜睨着祖天戈。      祖天戈一顿,“你也认识杜美美?”      文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撇开脑袋,再度看向窗外。      方卓披着纱肩,将这几个白人领进了自己的别墅,而石彬达也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地出现在人堆当中。天完全亮后,黄泉没有来,文睿让佣人出去找过好几次,但始终不见黄泉的身影。倒是Tipawan老想找机会接近祖天戈,由于孟然也过来凑热闹,文睿很怕祖天戈露出什么端倪。      “他真是人妖?”祖天戈没见过真实的人妖,因此对Tipawan很好奇。      文睿想到祖少游曾经与Tipawan一度春宵,后来出了祖天戈突然苏醒这档事才暂时忘记了祖少游的“恶行”,现在回忆起来就像吞了只苍蝇那般恶心难受。      “他很美。”祖天戈由衷地赞叹。      Tipawan双颊绯红,特地穿了件红色的中国旗袍,紧身的旗袍勾勒出迷人的曲线,高叉直接开到大腿根部。      文睿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搁到桌上,安静的茶室传来“嗙”的声响,惊了屋子里所有人。“不好意思,手滑了。”文睿拿起纸巾抹掉溅到手背上的水珠。      孟然暧昧地笑着,认为文睿吃醋了。      祖天戈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没有表露出来,只不过暗自揣摩了一会儿,这是吃醋的反应?“没想到这位战友居然是实力派演员。”祖天戈自嘲地想。如果按照祖少游的性格,他现在应该得意地微笑?      文睿没让祖天戈有任何与人单独相处的机会。约莫是方卓那边有什么事情,最后孟然也走了。Tipawan没了后台,又觉得文睿这人阴冷得可怕,便依依不舍看了祖天戈一眼,乖乖地回了房间。      茶叶在杯中上下起伏,浅绿色的茶水赏心悦目,润湿了文睿的嘴唇。文睿一口一口喝着茶,完全不理会发呆的祖天戈。祖天戈从未这么憋屈过,愣愣地坐在原位,渐渐地开始不耐烦。      他太想知道任务的进展了,他知道自己的苏醒是一个意外,他应该作为祖少游出现在这里。眼前这两个人没在国安的办公室里出现过,一个说是他在苍狼的战友,但他没有印象,一个说是国安部的特工,但没有出示任何证据。或者,他是不是可以怀疑这两人在联手欺骗他呢?      不像,真的不像,尤其是那个叫做文睿的人。      祖天戈瞪着天花板,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折射出迷离的光彩,像夏日里七色的日晕,十分美丽。      另一边方卓别墅的大会议室里,赤色黎明的首脑以及今天刚来的白人正把一个密码箱摆在桌上,除方卓和石彬达外,每个人都噤若寒蝉,仿佛只要开口说话,那箱子就会自动裂开,里面的埃博拉病毒立刻吞噬这里的每一条生命,叫他们咳血而亡。      “好久不见,上尉。”方卓亲手给看似头目的白种人斟了杯茶。那人毛发浓密,体格健壮,有神的眼睛一直盯着方卓丰满的胸脯。方卓笑而不语,忽视掉耳边传来的暧昧口哨。      中午,别墅区只要能挂东西的地方都被挂满文睿在琅勃拉邦的夜市上看到的纸灯笼。祖天戈觉得很稀奇,可文睿不许他随意走动,这让他认为自己正在坐牢。其实从无尽的沉睡中苏醒,他根本没有知觉,仿佛睡了一晚,昨天还在国安的办公室。文睿不喜欢笑,总是沉静着一张脸,跟绝大多数战友不一样,少了爽朗和粗犷。他知道现在说话不太方便,也不知道要跟文睿说什么,于是在外人看来,他们依然闹着别扭。      “你总看我。”文睿轻轻地瞄了祖天戈一眼。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祖天戈弯着眼睛笑。虽然在文睿面前还有点无所适从,但心底把他当做普通战友对待一定没错。亲个嘴,打个炮算什么啊,何况还不是自己干的。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祖天戈于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      文睿不知道祖天戈的心理活动,可这样的祖天戈与从前大不一样。“他只是还没适应现状。”文睿如此想着,“谨小慎微。”      一晃就到了晚上,那些白天挂起的纸灯笼全部点燃后,影影绰绰,风姿摇曳,好像镶嵌在上面的花朵标本都活了起来,散发出阵阵独特的芬芳。      “有什么好事么?”祖天戈自言自语。      对于方卓来说,拿到从美国实验室里提取的埃博拉病毒真的是天大的好事。贩毒、暗杀、在中国边境制造麻烦已经满足不了她,让中国政府陷入巨大的危机才是她的兴奋点。      “找一个人试试。”方卓美丽的脸上泛起笑容。      “试试?”美国上尉惊讶地看着她,“现在?”      “现在。”方卓回答。      祖天戈几乎傻坐了一天后,天终于黑了。文睿已经放弃寻找黄泉的念头,看到窗外的情景,他蓦地想起自己好像有一盏纸灯笼放在背包里没有拿出来。说起来,那灯笼还是石彬达的母亲给的,还有祝福的棉线,他一直用小塑料袋装着,存放在暗袋里。      “你看那是什么?”祖天戈突然指着外面说。      文睿愣了愣,转头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漆黑的雨林上空冉冉上升许多大红的纸灯笼,摇摇晃晃,飘渺不定,随着微风四处游荡。      “孔明灯?”祖天戈自说自话,“这地方怎么会有孔明灯?要是掉下来把整片林子烧了就惨了。”那种孔明灯显然爬升到一定高度便会熄灭,熄灭后落到森林深处,孤寂地躺着烂掉,再也不会被人发现。      文睿不知道这些灯是谁放的,荧烁的幽红穿云破雾,掩盖住月亮朦胧的光泽,缓缓上升天际。      “嘭嘭嘭!”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孟然脸色青白立于门外,前去开门的Tipawan好奇地瞄着他,不明所以。孟然瞥了Tipawan一眼,忽然吼了声,“不想死就回房间呆着!”      文睿微微皱起双眉。      孟然看着他,点燃一支烟,又转向祖天戈。“祖少,石少让我转告你,立功的机会到了。”      祖天戈稳住心神,文睿大概跟他讲过一些事,他只管模仿祖少游的神态语气,只要不深交就不会有危险。      “是么?”祖天戈勾着嘴笑,“说来听听?”      “不瞒你说。”孟然夹紧食指和中指吐了口烟,“其实我真不想碰那玩意儿。孙哥带过来的那个泰国人妖估计活不成了,可惜一张好脸蛋,一副好身材。”      “孟哥,我不明白,麻烦你说清楚点。”文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出于客气,他尊称孟然一声“孟哥”。      “他给拉去做实验了。”孟然咂了咂嘴,“方小姐极其讨厌人妖。”说着他还看了眼Tipawan,“那些美国人说,Tanawan的五脏六腑会坏死,然后他会把坏死的组织从口中呕出来。” 127、第 127 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间密封的房间内,Tanawan茫然地坐在椅子上,这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刺目的吊灯。蓦地,他开始想念孙杨,那个男人总是十分温柔地抚摸他的肩膀,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亲吻。      石彬达一手撑着墙壁,另一只手在玻璃上划来划去,“方卓,孙哥很重视他,你这么做,不怕孙哥翻脸?”      “为一个人妖跟我翻脸?”方卓风情万种地瞥了石彬达一眼,“那他还真不配做大事。”      “嘁。”石彬达扭过头。      方卓喜欢美丽的事物,珠宝首饰和英俊的男人,可唯独憎恶美丽的女人,当然也包括有着女人外表的人妖。      果然是个心理变态!石彬达腹谤。顿了顿,又转回头,“他也来了吗?”      “他?”方卓翘起嘴角,“哪个他?”      石彬达沉默。      外面的走廊上传来白人的叫嚷声,声声都是“方小姐在哪?”      “他迷上你了,那个美国上尉。”石彬达皮笑肉不笑。      “我的美丽无人能挡。”方卓暧昧地靠近,芊芊玉手伸进衬衣里摩挲着石彬达强健的胸膛,“你呢?”      “我喜欢男人。”石彬达耸耸肩膀,故作惋惜。      夜更深了,森林里起了雾,肉眼看不见山峦,那些漂浮在天空的孔明灯也失去了作用。不久后,失踪一天的黄泉回到别墅里,脸色严峻。“HI。”他摆出与情绪格格不入的轻松表情,“想我没有?”      孟然突然好笑地问,“黄先生,你是不是被拉去制作孔明灯了?”      黄泉尴尬地“嗯”了声。      “……”文睿抬起头盯着黄泉,自己火烧火燎找了他一天,他居然就为这么个破理由消失了十几个小时。      祖天戈靠着椅背正襟危坐。孟然这个人不在国安给他的资料上,他不认识,还是少说话为妙。      “方小姐有个大金主,出钱爽快,今天是他生日,方小姐让人给他制作九十九盏孔明灯祈福。”孟然瞧着文睿说。      “亲手制作的孔明灯比较有诚意。”黄泉点燃一支烟。      “这样么,我以为你去泡妞了。”文睿不咸不淡开了个玩笑。      呵。大概又去套什么话吧,这人……      黄泉不习惯会开玩笑的文睿,翻白眼瞪着天花板。一来一去,祖天戈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显然今天什么事都做不成,让文睿想起便心痛的那件事自然也做不成。习惯了祖少游的黏腻,安静的祖天戈陡然让他产生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祖少最近精神不好。”黄泉挥挥手,言下之意,闭门送客。      孟然摸了摸下巴,转向祖天戈,眼底闪烁着不明意义的微笑,“祖少,现在不喜欢Tipawan么?要不让我把他领回去?”      没等祖天戈开口,文睿立马回答道,“请便。”      祖天戈坐在椅子上点头,“请便。”      孟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祖天戈一眼,双手插在裤兜里去找刚才被他吼回房间的人妖Tipawan。      孟然离开后,黄泉背过身用唇语说:“我知道催眠很紧急,但现在既没天时也没地利,我今天听到个消息,美国派了人,赤色黎明好像有什么大动静。”      祖天戈心里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沉重起来,有谁总想让一个怪异的意识占据自己的身体。可是祖少游不回来,他这种状态很容易影响任务。当初自己签了两份文件,一份留给军方,一份交给国安,为了国家,他有什么不能做?这时他偷偷瞄了文睿一眼,文睿的侧脸很凝重,如果那个人回来,他是否又会抱着眼前这具年轻的躯体一齐……      “发烧了?”黄泉指着祖天戈说。      文睿莫名其妙地看着祖天戈,对方的脸微微发红,瞅着自己的目光飘忽迷惘。总之,这个人能多留一晚,在他的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幢别墅是祖少游与石彬达的地方,石彬达可以不回来,但黄泉却不能不回去,否则他与文睿的那幢别墅就空下来了。      第二个夜晚,祖天戈依旧与文睿同床而眠。白天没什么事,大家皆没困意。文睿发现祖天戈睡不着,默默地靠近,如同前一天,柔软的嘴唇擦过对方的耳廓,“记得白天那个人妖吗?被孟然带走的。他叫Tipawan,你跟他上床了。”      听了这话,祖天戈的身体瞬间硬得像铁,如果没有监视器,他肯定要从床上弹起来。文睿面无表情,静静看着祖天戈的脸由白变青,“第二天你的表情很爽。”      祖天戈脖子僵硬,扭过头,眼底写满了狐疑。      “我一直很好奇,Tipawan有没有动过手术,你用的前面还是后面?”文睿伸手在他的小兄弟上摸了一把。      监视器旁边,孟然翘着二郎腿,眼睛眯成一条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纯情,脸红成这样。”之前那个监视的人被孟然赶走了,他没有用,直到现在也没捞到重要情报。又过了一会儿,门外飘进一道窈窕的身影,于黑暗中宽衣解带,转过孟然的椅子,解开他的裤子,两条白皙修长的大腿像蛇一般盘住他的腰身,很快,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吟哦,关键部位紧密相连。      “你好久没有陪我。”方卓美丽的脸上露出少见的哀怨。      孟然腰间使力用劲一顶,粗糙的手掌拂过眼前高耸的双峰,“你自己玩得很愉快嘛。”      方卓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口中呻/吟不断。      孟然瞥了眼屏幕,祖少游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但依然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两天都是如此。      “别看。”方卓用汗涔涔的手心捂住孟然的眼睛。      “好,不看不看,专心陪你。”孟然无奈地说。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文睿突然弯起嘴笑,又趴到祖天戈耳边说了句话。      “不是你,是祖少游。”      这不是一样吗!祖天戈在心底骂娘。祖少游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居然这么不挑食?祖少游用自己的身体与人妖上床,操!      文睿瞧着祖天戈变幻莫测的脸色及眼中隐隐的愤怒,心底竟然产生一丝宽舒。      见到文睿一直盯着自己,祖天戈的笑容很尴尬,那感觉就像一个被当场抓住做了错事的孩子。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他娘的心虚。”祖天戈开始郁闷。      “那不是你,是另一个人。”文睿的声音很轻。      “这事不用上报吧?”祖天戈用商量的口吻说道,那样子叫文睿看了既好笑又心疼。      “不用。”文睿斩钉截铁。      “那你……”祖天戈犹豫着,“你把手挪开?”      “你的脸不红了我再把手拿走。”      就是你的手在那里我才血压飙升!祖天戈欲哭无泪。      “以后不要随便脸红,祖少游从来不脸红。”文睿抽回自己的手,手心已经被那团高热的物体温出了细汗。      祖天戈本人也很少脸红啊。      “我脸红?我是被吓成了紫红。”面对文睿一人,祖天戈的话明显变多了,“你跟他说说,叫他别这么生冷不忌,兄弟我受不了。”      文睿的脸色变了变。      祖天戈马上意识到话有问题,文睿和祖少游也有亲密关系,但他记得祖少游的资料上没有显示这人是同性恋,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祖天戈吞吞吐吐,有太多疑问,可就是不知怎么向文睿开口。      “都是任务。”文睿往后退了一点,“祖少游喜怒无常,你别把这事放在心上。”      我也不能把这事想成被蚊子叮了一口这么简单……祖天戈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良久,他踌躇着贴近文睿,扑面而来不属于文睿的男性荷尔蒙气息令后者拧起好看的眉毛。      “那个……呃……我在上面还是下面?”      “这问题很重要?”文睿抿着薄唇。      “也不算。”祖天戈干笑两声。      “下面。”文睿吐出两字。      祖天戈怔了一怔,“下面?”看资料,祖少游怎么也不像一个甘心吃亏的主啊?      文睿翻过身睡觉,祖天戈的目光黏在他的背脊上,直到后半夜才消失。      那边,孟然辛勤的在方卓身上耕耘,惹得美人浪/叫连连,守在门外的几个保镖都有了反应。      “你……啊……能不……能……再不走……了……恩啊……”方卓攀住孟然的脖子,身体绷蜷着,努力迎合孟然的冲击。      “乖。”孟然吻住方卓的眼睫。      “回答我!”方卓眼角迸出泪花。      孟然舔去微咸的泪水,在她耳边缓缓地说:“这次成功后就不走了。”      方卓吃吃地笑,“你说的,不能反悔。”      “不反悔。”      还是这晚,石彬达给自己的母亲打了个电话,不过一个疯女人根本不可能明白儿子在说什么。裴喆最后跟石彬达的母亲安排在一起,只要他完成方卓的交代的事情,他就可以回到这两人身边安静地过完下半辈子。不过,真的安静吗?一个是疯子,一个恨不得将他剥皮噬骨。      明月高悬,把自己能看到的一切事物都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      已经睡下的黄泉床头也出现这么一道黑影。黄泉从枕头下摸出眼镜,手指滑过冰凉的枪身,“竹叶青同志,你要不要大晚上跑来吓人?”      “监视器和监听器我都帮你解决了。”竹叶青坐到席梦思对面的沙发上,脸背着月光,朦胧不清。      “哦,谢了。”黄泉眨了眨眼睛。      “看到那些孔明灯了吧。”竹叶青嗓音沙哑,不时咳嗽几声,“只要计算好风向,在缅甸和老挝边境让那些灯升空,它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安然过境。”      “灯过境?”黄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今天打听到赤色黎明有大动静,是吗?”      “嗯。”黄泉下了床。      竹叶青抬起头,望着那个日渐消瘦的身影,“将埃博拉病毒藏在孔明灯里,孔明灯过境后熄灭从高空坠落,病毒就能在西双版纳的雨林中传播。”      ……疯狂!    128、第 128 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孔明灯是三国时期第一聪明人诸葛孔明被魏国司马懿围困平阳无法往外送信,算准风向制作了会漂浮的灯笼向外求救而产生的工具。他万万没想到,几千年后一群外国人会利用他发明的孔明灯伤害中国人。方卓所使用的孔明灯已经不再依靠古老的工艺,这种由特殊金属材料制成的灯或许是死亡的信号,与千百年来祥和的祈福功用已经毫无关系。      孔明灯飞得再高,另一边的苍狼大队也无法越过遥远的边境线看到那些红得像滴血般的灯笼。安静的医院里,张涵冷笑着面对大队长黎星宇。      “就这么算了?”张涵微微捏紧自己的拳头。      黎星宇一如既往的镇定,可这样的镇定中透出丝丝无奈的内疚,“他不是祖天戈。”      “我的腿……”张涵猛的从床上起身,笑容散去,埋在血管里的针头不情愿地抽离身体,吊瓶从铁架上落下摔了个粉碎,“我的腿废了!作为军人的腿废了!”他开始捶打石膏,与以往相比算不得什么的疼痛居然比上次演习钢筋穿透小腿更加令他窒息,他的理想,他的梦,他的毕生事业,都毁在祖天戈无情的枪托下。      黎星宇看过很多人哭,很多人里大部分都是他的兵,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不喜欢这话,可它是真理。张涵的事情如果让祖天戈负责任,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可祖少游使用祖天戈的身体断送了张涵的军旅生涯,祖天戈真的能逃过良心的谴责?这晚,不用轮值的苍狼们守在市医院门口,连不待见张涵的罗子山都红了眼眶。      “不管是谁,欺辱我兄弟就像断我手足,这仇我非报不可!”罗子山恶狠狠地发誓。      在方卓别墅区的地下,有一片面积更大的地下区域。这片区域严格说来不在地下,而是在山中。一直以来,黄泉都以为赤色黎明的财政捉襟见肘,上次看到石彬达出手阔绰,他已经有点震惊,这次听竹叶青说起掩藏在山体中的秘密区域,他开始感叹某国真的下了血本。      “把世界当做自己的后花园,烧杀掳夺,山姆大叔不稀罕这些小钱。”竹叶青的脸仿佛被模具浇灌出来的石膏板,没有任何表情。      “你进去过?”黄泉擦掉鼻尖上沁出的汗珠。      “进不去,等级不够。”竹叶青机械地回答。      “要怎么进去?”黄泉欠了欠身体。      竹叶青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美国人带来的病毒已经送进去了,那个女人在山里做实验,如果病毒泄露出来,我们会先死。”      “石彬达知道吗?”黄泉眼光闪烁。      “或许吧。”竹叶青回答。      “如果他知道,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找到叫裴喆的边防警察。”      “哦,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      黄泉疑惑地看着竹叶青,“什么?”      “老挝一个偏远省发生特大爆炸案,在那里的同事留心了这件事,死者只有一个,是个老女人,失踪者十三人,其中就有裴喆。”      黄泉愣了愣,许久才说:“这下怎么搞定石彬达?”      石彬达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在第二天上午,因为他整晚都被方卓困在山体里。他原本计划秘密地跟裴喆通一次电话,即使回答他的只有沉默,他也甘之如饴。可现在裴喆不见了,他的母亲死了,他就像正在倒数计时的炸弹,已经濒临爆炸的边缘。相较之下,另外一间房里的两人显得百无聊赖。      “没有一个人来。”祖天戈靠在阳台上吹风,文睿在他右手边不断地翻看一本书。      “没有。”文睿附和。      “我能抽支烟吗?”祖天戈的嘴里没有一丝烟味儿,不知道祖少游已经多久没有摸过香烟。      文睿放下书,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痞笑着坐在草地中央抽烟的军人形象。      “我突然迷上烟草味。”祖天戈望向文睿的裤兜,这个清爽的男人看起来就不会抽烟。      “你偶尔也抽,只不过现在少了。”文睿摩挲纸面,“我没有烟。”      祖少游抽不抽,祖天戈真不知道,他只知道还有人在暗处监视着他们,这感觉太不爽!      “我这几天像换了个人,自己都觉得不习惯。”祖天戈蹬掉鞋子,露出十个脚趾晒太阳。      “是的,变粗俗了。”文睿耸耸肩。      “……”祖天戈看了文睿一眼,捡起鞋子重新套回脚上。      半小时后,石彬达走进他们的房间,双眼血红,像头随时准备咬人的野兽。      “?”祖天戈第一次见到石彬达,在这之前他只看过石彬达的照片,而祖少游一直以为父母的死亡与石家有关,但80%的真相都是捏造的。      石彬达隐忍地站了会儿,随后从腰间掏出匕首,彪悍强硬地将所有微型监视监听器材都砸瘪了一半。“我现在没有选择。”他敞开的衣领间有一团文睿熟悉的淤红——吻痕,那是方卓留下的,“我现在需要帮手,你别跟老子玩花样,老子不介意你陪他一起下地狱!”      失态的石彬达,文睿见过两次,一次是大庭广众下强/暴裴喆,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石彬达笑得很难看。      祖天戈没说话,他哪知道石彬达对祖少游说过什么话。      “记得吧。”石彬达把匕首深深插进木桌里,“他是我的生命,没了他,我也就死了。”      “我知道。”祖天戈连忙附和。      文睿心中一紧,裴喆出事了?      那晚孟然只言片语透露人妖Tanawan被拖去做实验,主人孙杨没反应,黄泉也很平静,一度使纠结祖天戈与祖少游的文睿暂时忽略了此事。现在,总是带来坏消息的黄泉没出现,石彬达倒是把这个令人震惊的计划全盘托出,当然,石彬达知道的肯定不是全部。      2002年到2003年间,中国部分地区笼罩在SARS的阴影里。那时文睿还在念高中,教室里充满了消毒水和醋的味道。虽然只是半大的少年,但他知道,这种让国人避之不及的病毒与1995年非洲扎伊尔地区突然出现的超级病毒比起来,神灵显示了自己的仁慈。      埃博拉让防疫专家闻之色变,染上病毒的人可将病毒由分泌物传给他人,50%到90%的人感染后会死亡。最初三天,人们会发烧,病毒已经开始侵袭人的微血管系统,带血腹泻,皮肤出现瘀血、水疱,最后会像浸湿的纸张一样分解融化。到第6天,血会从眼睛、耳朵、鼻子里流出,病人还会从嘴里吐出黑色粘稠物,死神通常会在第9天降临。      “我们正在准备专用的孔明灯,灯芯下面会容纳装有病毒的特质螺旋试剂瓶,那玩意加热到一定程度就会破裂,焰心的高温才是死神的触手。”石彬达嗓音沙哑,语调缓慢,宛如自己正在对好友讲述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      蓦地,文睿想起曾经席卷整个欧洲的黑死病,黑死病夺走欧洲三分之一的人口,而埃博拉比黑死病更加恐怖,它的传播力连艾滋病都自叹不如,如果云南开始流行埃博拉病毒,不止中国,相信整个亚洲,甚至整个世界都会受到影响,老挝自然不会例外。      美国人会这么蠢吗?      不会。      黄泉让竹叶青替自己送出情报,而这份报告里,他们大胆预测,美国人已经研制出对抗变种埃博拉病毒的疫苗。      “赤色黎明的关键人物很可能掌握了疫苗,这是一个敛财的大好时机,相当可观的资金会通过赤色黎明流向美国政府的钱袋,他们希望亚洲世界重新洗牌。”这是黄泉在报告中写上的最后一句话,而有这种思想的除了他,还有愣在石彬达面前的两个人。      祖天戈和文睿从未想过,赤色黎明会利用生化武器袭击中国。很多年前,日军的731部队是中国人的噩梦,现在他们依然因为人类的贪婪与野心受到伤害。      “石少,”文睿舔了舔嘴唇,隐忍着复杂的情绪轻轻说道,“埃博拉病毒太危险,光是存在就已经让人寝食难安,而且取出和运出病毒的过程出现问题,我们将是第一批牺牲者。”      “我知道。”石彬达回答,“这是裴喆活命的条件。”他已经失去了疯子母亲,他不能再失去裴喆,方卓……方卓!      “美国人自己不愿干,他们的命比别人值钱。”祖天戈居然笑了。      “不愧是你,还笑得出来。”石彬达挑起眉。      “但是这种手段未免太过激烈,”祖天戈瞥了文睿一眼,微微停顿,“一不留神就要为中国政府殉葬。”      “你没有选择,就像我一样。”石彬达对阿鲁打了个手势,阿鲁咳嗽几声,拔出手枪指向文睿。“不想你的美人受伤就乖乖听我安排。”石彬达往地上啐了口,这让他一贯优雅的形象大打折扣。阿鲁的咳嗽是个暗号,更多的人冲进房间,乌黑的枪口对准文睿的每一个关键部位。      “呵呵。”祖天戈干笑两声后,捏紧的双拳上青筋暴起,那一刻,他又恢复苍狼特有的气势,与祖少游的邪气不同,他完美地体现了什么叫正气。      “精神不正常,倒像真的脱胎换骨了。”石彬达用自己的枪口蹭了蹭祖天戈的脸颊,“你还是祖少游吗?”      “祖少,别冲动。”文睿靠近祖天戈,但阿鲁举枪横在他俩中间。      “后天组装,那种螺旋形试剂瓶让我想起咱俩的童年。”石彬达扣动扳机。      文睿绷紧身体,看着石彬达用没有子弹的枪“吓唬”祖天戈。      “我们的童年……”石彬达意味深长地看着祖天戈,“未来的命运不可掌握,你和我该不该痛快地喝一次,谈谈心,或许这是最后的机会。”      操!老子跟你谈毛的心!祖天戈发现石彬达才是神经不正常的那个人。 129、第 129 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与一位童年旧友谈心而不露馅,何况石彬达在这之后还对祖少游说了些别的话。文睿认为,立刻送走祖天戈势在必行,但他很矛盾,即便这个不完整的情人对他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可他眼眸深处依附于灵魂的东西属于祖天戈,是他认识多年的那个人。      祖少游?文睿低头,食指在光滑的桌面划来划去。      祖少游的肆无忌惮可能是祖天戈憧憬的状态,虽然后者没跟他说,但他想得到。现在看来,K高的一段岁月和苍狼大队的军旅生涯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偶尔祖天戈会做出格的事情,也会摆出桀骜不驯的表情和姿态,可他是活在规矩中的人,家有家规,国有国法。      他能为你做什么?我跟他不一样。      文睿抿起唇,脑袋里一直回放祖少游的这句话。      他能为你做什么?我跟他不一样……      也许祖天戈确实不能为他做什么,他有自己的生活轨迹,有家人,有未婚妻。不过,他是他爱的人,光这一个理由就能使面对祖少游时的瞬间动摇烟消云散。有时候,文睿觉得自己对祖天戈的爱意很单薄,他什么都没为他做,而对方却把与他的记忆当做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守护着。人生难得一知己。如果某天需要他从爱人的位置上退下来,为了祖天戈,文睿想,他或许会退后,再退后,直到祖天戈看不到他。      “想什么呢?”空气里传来某人关心的询问。      他们到达这里后,就像被捆上了无形的绳索,束手束脚。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文睿慢悠悠飘出一句。      祖天戈向来与战友亲近得很快,虽然眼前这位与自己身体里的那位有诡异的情感牵连和肉体关系,他还是努力忽视这点,把文睿当做一般的战友对待。      “你是爆发啊,还是变态啊?”祖天戈卷了一张白纸叼在嘴里过干瘾。      石彬达毁了一切监视器材,方卓要算账的对象不是他们,这真是难得的喘息之机。      “我是变态。”文睿抬起下巴。      “噗!”祖天戈将嘴里的假烟吐了出来。      文睿笑了笑,祖天戈的眼睛又黑又亮,弯成两弯月牙。很想亲他……文睿发觉自己突然像个女人一样渴望祖天戈的亲吻。祖天戈的眼睛眨呀眨,再次把白卷纸塞进嘴角。      “我们要送你走。”文睿的嘴唇一张一合,悄然无声。      几乎没有片刻犹豫,祖天戈了然地微笑,点头,伸出右手比划出一个OK的手势。      果然毫不犹豫地答应,假使他有半秒停滞,文睿认为自己都不会这样难受。      阿鲁带了一群人守在门外,刚才文睿请他把黄泉找来,他黑着脸,很不情愿地同意了。黄泉过来后,无论硬件设施多么简陋,送走祖天戈已经是不能更改的事实。      昨天挂起的灯笼依然在风中轻摆,受到邀约的黄泉特工避开那些纸灯笼,寻找着任何一个开起来像入口的建筑。“也许我想多了。”他打了个哈欠,“入口说不定就在一个普通的排水口下方。”竹叶青的效率很高,临走前对自己说明天就能收到国内的指令,情况紧急,他们肯定不能再等。      进入房间后,祖天戈对他绽开满脸笑容,这样的祖天戈不同于国安部时的特种兵少校,也不同于张扬跋扈的祖少游,黄泉甚至觉得他的笑容有点傻。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请帮他催眠。”文睿向前走了几步。      黄泉一愣,余光扫到监视器材的“尸体”。“好,不过条件有限,时间太赶,我不能保证完全成功。”说着,他深深看了文睿一眼,“也不能保证本人的意识不受伤害。”      祖天戈伸手按住黄泉的肩头,黄泉扭头看他。“没事。”祖天戈说:“我相信你。”      一切交流和动作都在无声下进行,祖天戈和衣而卧,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抽空对文睿扮了个鬼脸,“给我盖上国旗。”      那一刻,文睿恨不得扑上去抽死丫的,什么臭嘴,咒自己有意思么。      “战友,我又不是死,你的表情好悲壮。”祖天戈继续逗文睿。      黄泉咳嗽一声,打断了祖天戈与文睿最后的交流。文睿的眼神凝重,乌黑的眼珠子里隐藏着深沉的感情。祖天戈不自觉地闭起眼睛,不想被莫名的情绪感染。黄泉有条不紊地进行催眠步骤。文睿看着祖天戈一步一步迈入深邃无边的黑暗,他的睫毛不再抖动,脸上的笑意褪去,这一切都显示眼前的爱人再次走远,去向他无法触摸的世界。      另一边,方卓离开熟睡的孟然,在无人的长廊上缓缓而行。拐过弯后,守在长廊尽头实验室门口的人对她略一欠身,“方小姐,他死了。”透过玻璃,Tanawan倒在一堆黑色与血色综合的黏稠物里,根本无法看出那堆肉块就是曾经艳惊四座的人妖皇后。      “效果不错。”方卓轻启朱唇,笑得风姿绰约,“我们的外国朋友现在正做什么?”      “他们正和人妖们玩得愉快。”      孟然来找方卓之前,以她的名义将Tipawan和一众人妖送到美国人的房间。这些白人特别喜欢追逐人妖,因为这让他们无法想象,为什么要把好好的男孩当做女孩抚养,冒着早死的危险服用雌激素,而且他们居然全都这么漂亮。      “你们的美貌堪比天使。”上尉用手背拂过Tipawan光滑的脸蛋,“可你们不是天使,而是撒旦的精灵。”      Tipawan浑身赤/裸,双腿大张,有些悲哀祖少游任由他被带走。白人身上的体味重,同自己的熏香融合之后形成一股奇异难闻的怪味。他们没有对他做任何事,而是用解剖家的眼光看着他,从高耸的乳/房到人工阴/道。      “祖少喜欢那个清隽的医生。”Tipawan的心很难受,“可我比他漂亮,比他更像女人。”      “想什么呢,迷人的妖精。”上尉不知从哪找来个按摩震动棒,一下子插进Tipawan的下/体,“叫啊,宝贝儿!”上尉兴奋地喊道。      没经过润/滑,Tipawan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方真不够意思,你也不错,但还比不上他。”上尉对Tipawan的反应不够满意,有点意兴阑珊。      虽然是人妖,但长年接待外国游客使得Tipawan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Him”      “再来呀!宝贝!”      Tipawan大声地惨叫,鲜红的液体顺着白皙的大腿蜿蜒下滑。      Tipawan还能喊叫,而Tanawan早已经失去呼吸。孙杨坐在自己的房间,眼前的相框里有Tanawan明媚的笑脸。他对Tanawan没有爱,只不过他遇到他时,是他人生中最低落的时期。      那天,他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那月,他离开了心爱的部队;那年,他因为家庭原因走上一条不归路,伤了战友的心。而在这之后,他想在老部队的围剿中继续活下去,直接害死了另一位战友。江忠血肉模糊,四分五裂的模样不断浮现眼前,像幽魂缠绕一生,他以为自己早就堕落了,麻木了,却没想到还是会痛。每次看到Tanawan,他都会忆起从前的时光,使得自己不再继续堕落,使得自己还是孙杨。      方卓的手下说,Tanawan出言不逊得罪了她,已经被处理掉。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要看主人,方卓啊方卓,你是故意下我面子吗?      “孙哥,文件。”手下递来一个公文袋,“明天开大会。”      “呵。”孙杨摆手,看都没看公文袋,“美国人在哪?”      手下愣了愣,“我不知道,但肯定不在别墅区。”      孙杨这才打开公文袋,不到五分钟,他变了脸色。      文睿靠着椅背,黄泉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很快,祖少游就会回来了。      “我会告诉他,他睡了好几天。”黄泉翻动祖天戈的眼皮,“你要随机应变,千万不能让他察觉出什么。”      “他会察觉什么?”文睿平静地问。      “不知道,但是半途苏醒这种事情谁也没遇见过,没有案例可循。”      文睿沉默。      “我以为你至少要跟他来个离别吻。”黄泉打趣道。      “我的反应很平静是吗?”文睿微笑,“我在想我到底爱不爱他。”      “难道你准备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让他离开?”黄泉扶了扶眼镜,“祖少游让你迷惑,你跟他的感情纠葛让你觉得内疚,就像你背叛了祖天戈似的。”      背叛?      “我先到隔壁房间去。”黄泉往外走,“他还要睡半小时,有事叫我。”      阿鲁看到黄泉出来,黄泉说他刚帮祖少游实施了心理辅导,帮助他舒缓精神压力恢复正常,现在要在隔壁房间休息一会儿,顺便观察情况。      文睿守在祖天戈身边,就像上次守在祖少游身边。祖少游晕倒了,苏醒的是祖天戈;祖天戈睡着了,苏醒的却是祖少游。      文睿揉了揉眼睛,轻轻握住祖天戈的手,蓦地发现对方手心中居然攥着一张纸。这张纸很眼熟,似乎是他当做卷烟叼在嘴里的纸。      不抽烟的祖天戈不是祖天戈。      文睿哑然失笑,拿起那张纸准备扔掉,可下一秒想法改变,留个纪念也好啊。      “沾了你的口水。”文睿瞥了祖天戈一眼,摊开白纸,白纸反光,中央有些细细的痕迹。“嗯?”他将纸举到头顶,面对日光,那些字原本清晰的浮现,却慢慢的越变越模糊。      战友,小心点。      蓄满眼泪的眼眶滚落一滴泪水,仅仅只是一滴。    130、第 130 章 第一百三十章 “御敌于国门之外”曾是中共党史上的八十句口号之一,先不谈其正确性,至少现在,“御敌于国门之外”是唯一的选择。 黄泉呷了口茶,眼镜片上沾染了白色的雾气,用手抹去,有人敲门,并亮出嗓子说:“黄医生,午后甜品——水果沙冰。” 黄泉放下茶杯,摇晃着胳膊去开门,吱呀一响,竹叶青刚毅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竹叶青为什么能够自由出入控制严密的赤色黎明基地?因为他是厨子,还是方卓比较欣赏的厨子。 “方小姐说,你们是贵客,所以叫我亲自送来。祖少的情况怎么样了,我不好打扰,就送到您这来,方小姐今晚想跟祖少吃饭,请问他喜欢吃什么菜?” 竹叶青装作陌生的表情让黄泉看了想笑,可他肯定不能笑,双手接过托盘,瞥了眼旁边的阿鲁。 阿鲁也有份,浅绿色的冰沫上点缀着红色的樱桃,煞是好看。 怎么祖少游人缘这么好?石彬达想跟他叙旧,方卓要请他吃饭,啧啧……黄泉暗自瘪嘴,食指的指腹在托盘背面摸了摸,嗯,果然有讯息。不过这竹叶青也太大胆了,当阿鲁那些人是空气么? 竹叶青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黄泉的视野中,阿鲁没有对厨子的突然到来产生疑虑,因为据他所知,竹叶青在赤色黎明呆的念头比他还要长,勉强算是方卓的心腹。 黄泉关上门坐到桌边,独自享受美味可口的水果沙冰。这个房间还有监视,他不敢贸然行动。过了一会儿,黄泉看向摆在桌面的托盘,造型精致,流光溢彩,一看就价值不菲。“难道是水晶?”他自言自语,伸手拿起托盘前后抚摸,片刻后将托盘放回原处。 来了,只有两个字——破坏。破坏什么?黄泉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上面的意思。破坏赤色黎明的秘密实验室,将埃博拉病毒销毁,范围限制在老挝的深山老林里。稍后,他会从竹叶青那里得到更确切的消息,因为时间紧迫,上级命令他和竹叶青、文睿一起执行这个任务,而祖少游身份特殊,能不捣乱就已经谢天谢地。 隔壁房间里,文睿一直等着祖少游醒来,尽管对方醒来后,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人。 祖少游的睫毛颤动几下,正如祖天戈陷入昏睡前的模样。文睿直起身体,手掌撑着床沿,俯身打量那张英俊的脸庞。 “哇!”蓦然睁开眼的人突然佝偻着身体往地上吐了一口血。 文睿愣愣地盯着地板上的鲜红,下一秒已经抓住祖天戈或是祖少游的肩膀,紧张地问:“你怎么了?” “我睡了多久?”对方没有回答,而是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渍,然后用食指挑了挑文睿的下巴。“你丰润了。” 文睿“啪”地拍掉那支手指,冷冷抽过纸巾递给祖少游,与刚才紧张的青年判若两人。 “呵呵。”祖少游轻笑,“我的Tipawan?” 文睿眯起眼睛,“不知道。” 祖少游揉着浑噩的脑袋,心里估摸着自己是不是睡了一年。见文睿说完这句话后再无声息,竟然抬头好笑地说:“她到底在哪?” 已经知道祖少游故意拿Tipawan气他,文睿依然颇不是滋味。攥在手心里的白纸已经被汗水浸湿,而眼前有着同一个身体的人却不顾刚刚恢复精神,吵着找他的人妖相好。想到祖少游用祖天戈的身体与人妖在床上翻云覆雨,文睿就像咽了只苍蝇那样恶心。 “我做了个梦。”祖少游收起调笑,正色道。 文睿看着他。 “你也在梦里。”祖少游眉梢扬起,露出一个十分阳光的笑容,这笑容让文睿恍惚。 祖少游继续说:“梦里我跟你一起背着沉重的包在山路上奔跑,手里有枪,头顶有信号弹。到了晚上,直升机轰隆隆飞过,远处的车灯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文睿一震,“你说什么?” “我们穿着迷彩服。”祖少游闭上眼睛,仿佛回到陌生而逼真的梦境里,“真他/妈晦气,我在胸口看到一面红旗,共/产/党的红旗,中国国旗。我怎么会戴这种东西?” “那是梦。”白纸染上文睿的体温,变得糙糙的,纤维贴着皮肤,应该是破了。 祖少游望着文睿,“好真实的梦,犹如我真实记忆的一部分。” 文睿刚想说话,祖少游忽然凑近他,温暖的掌心贴着他的脸颊缓慢摩挲,“我爱你,所以我曾想过如果我是祖天戈,我就不会沉默至今。” 文睿一动不动,祖少游的表情很认真。 “我讨厌那个梦,他不如我。”祖少游的轻蔑之情显而易见,“黄医生呢?”话题转换得太快,瞬间他已经靠在文睿肩头晕了过去。文睿扶着他的肩膀,将他的身体重新放平,然后叫来了黄泉。 “情况有些不妙。”今天,黄泉第二次走进这个房间。 祖少游梦中的片段根本就是真实的,那不是梦,而是祖天戈的记忆。文睿看着吐过血的祖少游虚弱地呼吸,脸色苍白。 他说:“我爱你。” 不知为什么,文睿觉得自己很悲哀。 “前天刚给他喂过药。”黄泉收起听诊器,“哦不,是给那个人喂过药,可他们明明使用一个身体,怎么会这样?”迎着文睿询问的目光,黄泉解释道,“发作提前,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在你们的预计之外?”文睿居高临下看着祖少游。 黄泉点头,“没错。” “我一直没具体问过你,这药对身体有副作用吗?”如果祖天戈某天回归部队,他还有特种兵的资格吗? “如果我说没有,你信不信?”黄泉轻松地笑了笑,“别担心,没那么严重,以他的体格,只要停止服用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国家不会白白牺牲一个人,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他。” “你变了。”文睿指出。 “好吧,我承认,我曾经真想过关键时刻牺牲他。”黄泉翻白眼,“但我知道如果这么做,你会杀了我。” “必然的。”文睿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样你就回不去了,不止被军队开除,撤销党籍,还会被判以叛国罪终生被中国特工追杀。”不知有心还是无意,黄泉的表情异常严肃。 “也许我会后悔,”文睿突然微笑,“可我知道,那一瞬间我不会手软。” “你真可怕。”黄泉也笑,“上级命令捣毁埃博拉病毒,不能让它见到老挝的空气,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混进方大美人的秘密实验室。” “怎么进?” “还在想,我的同事会帮忙。”黄泉叹了口气,“你肯定想不到他是谁。” 文睿灵敏地捕捉到一丝异动,他做出噤声的手势,房间里除了祖少游微弱的呼吸声再没有第二种声音。 方卓缓缓走进,守在门口的人全部恭敬地低着脑袋,包括阿鲁。 “祖少在里面?”方卓风情万种。 “祖少的心理医生及助理医生也在里面。”阿鲁沉声回答。 方卓“哦”了声,挥手让阿鲁替她敲门。 “有人请吃饭。”黄泉对文睿使了个眼色。 文睿拉开房门,方卓微微有些诧异。文睿有种令人过目不忘的特质,扔在人群里,你很难忽视他,低调过头就是炫耀,说的就是文睿。 “方小姐。”文睿的态度和阿鲁一样恭敬。 “你好。”方卓微笑,一双美眸让文睿想起杜美美,却没有杜美美的纯澈。 “方小姐,祖少精神不好,刚睡下。”黄泉连忙走过来,还故意侧身让方卓看到地上的血迹。 祖少游吐血?方卓很意外。 其实初见到祖少游时,她已经知道这个人与石彬达不是一条心。当然,石彬达也知道,然而某些人艺高人胆大,不屑下神防备。方卓以为能够好好利用祖少游才屈身亲近他,其中也有对方是个大帅哥的缘由。 “这样么,替我问候祖少。”方卓的眼神落到床中央隆起的毛毯上,“空调太凉,注意保暖。” “多谢方小姐。”尽管心如蛇蝎,可文睿不得不承认美人笑起来的模样美艳难挡。 方卓转身的时候,她的翡翠玉如意手链玲珑剔透夺人眼目。文睿呆滞半秒,心底涌起轻微的不适感,可怕的病毒,偏偏长成如意的形状。 石彬达对祖少游的不信任已经被方卓尽收眼底,不过换个角度想,石彬达是否故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做给方卓看?毕竟他几乎对他们亮了底牌。三天后,埃博拉病毒将被运往中老边境,他们这几天必须行动,祖少游怎么办? “我在想,要不要给药加点料,让他就这么躺着。”黄泉征求文睿的意见,“我们的初衷是借祖少游的身份连上石彬达这条线打入赤色黎明。现在任务完成,祖少游反而成了障碍,他要是乱跑,你还得担心。上级命令这个任务由我和你,还有另外一个同事一起完成,如果我们成功了,我们就连夜带他撤离,如果我们失败了……”黄泉顿了顿,“他正好可以跟我们撇清关系,至少可以拖一阵,其他同事会替我们带他回国。” “回去后,你们会帮他恢复记忆?”文睿说。 “对。即便不是最初的那个他,但他缺少的只是记忆,做回特种兵绰绰有余。”黄泉保证。 131、第 131 章 山体中的秘密实验室起初就是为研制、保存生化武器准备的,从地面驱车十五分钟通过一段螺旋式通道便能到达。那里没有白天与黑夜,也没有窗户,无论外边如何电闪雷鸣,刮风下雨,里面都感觉不到。竹叶青作为主厨自然也替实验室供应食物。他一直思考进去的方法,后来无意得知实验室的设计者也在这里,于是暗地亲近这个人,以图从他那里弄到图纸,为以后的行动做准备。 祖少游回归第二天,石彬达来了。 “还没醒?”石彬达找了张椅子坐下,淡淡地瞥了文睿一眼。 “没有。”文睿回答。 自从文睿默认黄泉的提议后,黄泉就在给祖少游服用的药物里加了料。如果祖少游醒来与石彬达交流,一定会知道在他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他”居然听对方说了长长的一段话。 “身体变得这么糟。”石彬达冷笑一声,“啧啧。” 文睿连眼皮都没抬,“祖少被共/产/党折磨得不轻。” “是么。”石彬达拿出一支烟,想了想,没有点燃。“还是不抽了,这里有个病号。”诡异地沉默许久后,石彬达望着文睿,“柳医生,你爱他吗?” 文睿没想到石彬达会这么问,而且问得这么直接。“石少,这是隐私。”文睿拒绝回答。 正说着,祖少游竟然吃力地睁开眼睛。 “哟,醒了?”石彬达凑过来。 “别问些废话。”祖少游苍白的脸上明显挂着不爽。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那是箴言,你居然不信。”石彬达翘着嘴角,眼睛眯缝着,眼光闪烁,“你爱他,就该听我的。” 祖少游嘴边浮现一丝微笑。 “阿鲁说你最近有点奇怪。”石彬达夹着没有点燃的香烟,“这里只有你能帮我,而我不想计划被人破坏。” “什么意思?”祖少游听不明白。 “我给你的爱情箴言是什么?”石彬达睨着文睿,却对祖少游说话。 “你什么意思?”祖少游有些不悦。 石彬达摸了摸下巴,掏出枪往桌上一摆,“没什么意思。” 祖少游看了看文睿,文睿也正盯着他。 “说给你的美人听也不是什么坏事。”石彬达拉开枪保险。 “如果我想得到一个人,就要让他对我产生爱意。如果我无法令他产生爱意,那么就要让他恨我,极致的恨,这样他才会生生世世与我纠缠,不会离开我的视线。”祖少游咳了几声,文睿细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似乎有些震惊,没想到石彬达竟然有如此极端的想法, “哦了,就这样。”石彬达拍屁股起身,“本来还想跟你叙旧,谁知道谁将来还能活下去?”他笑得轻松,“命运啊,就是爱开玩笑。” 文睿默然。 祖少游皱着眉,脑袋斜在枕头上,“小石头,你……”话还没说完,短暂的清醒后,药力又开始发挥作用,祖少游昏昏沉沉再次睡过去,文睿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石彬达收起手枪,扭过头,“我无意追究你们的身份,我现在只想一件事,办成了,我不会为难你们。”石彬达的身影即将离去,文睿犹豫片刻后终是叫住了他,“……石少的情人有消息吗?” “没。”就这一个字,石彬达的嗓音突然变得黯淡嘶哑。 文睿看着他关门,听到门外的阿鲁对他说:“方小姐让您赔偿物资损失费。”然后是石彬达不屑一顾的声音,“赔双倍。” “柳医生,按照惯例,今天下午会有佣人替房间大扫除,您和祖少要暂时离开这个房间。”文睿耳边传来阿鲁硬邦邦的声音。 大扫除是假,重新安装监视器材是真。文睿的眼神落到祖少游塌陷的双颊上,才一天,他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 文睿顿了顿,沉静地回答,“我知道了。” 再晚些,时间仿佛加快了脚步。竹叶青拿着实验室的图纸,冷冷盯着脚底的尸体,随后将尸体推入床下,抹净血迹,反锁房门快步离去。 “有老鼠混进来了。”孟然靠着方卓的贵妃榻,方卓的眸子湿润得如同一汪秋水。 “你要做什么?瓮中捉鳖。”方卓将脑袋搁在孟然的膝头。 “呵呵。”孟然抚摸方卓顺滑的长发,“我让你好好地玩。” 方卓笑得很满足,柔情似水的眼睛却在孟然看不到的地方流露出一丝阴狠。 这天晚上,黄泉照例来给祖少游打针,阿鲁已经不在门外,而是换上一批从来未见过的生面孔。黄泉弹了弹针筒,白色透明的液体从针孔里冒出,溅到文睿的手背上。“我给眼镜豆留了讯息,如果我们明天早晨六点前还没有出来,他就联系国内安排渠道送祖天戈回国。” 银色的长针扎进静脉,祖少游睡得更沉了。 “换衣服,武器在竹叶青那。美国人喜欢宵夜,晚上十二点有一辆车开往实验室。”黄泉收起医疗器具,抬头看了眼文睿。 “保证他的安全。”文睿只说了六个字。 “保证比我们安全。”黄泉龇牙。 黄泉带来的衣服布料特殊,便于行动,似乎还能防红外线。 “操!像不像夜行衣?”黄泉故作轻松地问。 黄泉回到隔壁的房间,五分钟后,灯熄灭,他俩同时翻窗而下。这一刻,文睿忍住拥抱床上那人的冲动,仅仅投去最后一瞥。 这样的你什么都不能做,这样你才能安全吧。 文睿对于自己的平静感到惊讶,其实他又能做什么呢?从一开始的毫不知情到偶然卷入国安部的计划,如果没有在阴暗的巷子里遇到被人围殴的祖少游,他现在也不会在这里。既然让他遇到,也许他与祖天戈的缘分早已注定。还记得黄泉说过,一旦发现幕后黑手便就地唤醒祖天戈的记忆,为了应付石彬达,他们送走了误打误撞回来的祖天戈。而现在……文睿盯着在黑暗中潜行的黄泉的背影。 “其实你不想让他冒险。”黄泉对文睿比划了一个手势,“我知道。” “竹叶青在哪?”文睿压低嗓门问。 “路口。” 竹叶青的送餐车停在山路的路口,除了他,车内没有一个人。他俩走过去时,森林中传来树叶的哗哗声,漆黑的天空没有月光。 竹叶青是个高大的男人,蒙着脸,眼睛刚毅有神。 “少校同志,你好。”竹叶青伸出手。 “你好。”文睿也伸出手。 “‘竹叶青’是代号,正如‘黄泉’。”黄泉笑。 “我知道。”文睿直视竹叶青的眼睛,对方的眼睛泛着微光,看不出真诚还是狡诈。“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但你能信得过吗?” 竹叶青低头看了看同文睿握在一起的手,虽然手握在一起,可心似乎不在一起。“我是黄泉的同事,要不要把证件给你看?” 黄泉觉得有意思,抱着手在一旁什么都没说。 “竹先生,你不觉得一切太过顺利。”文睿抽回自己的手,“只有我们别墅门口的摄像头是坏的。” 竹叶青嘴角弯出弧度,“咦?你看到了,那是我干的。” 文睿看着他。 “事到如今,少校,你只能选择相信我。”对视了一会儿,竹叶青盯着自己的夜光表,“时间不多,上车吧。” 黄泉走过来拍拍文睿的肩膀,“你可以相信他,虽然事情确有蹊跷,但他不会害我们。” 竹叶青是司机兼领路人。路上有岗哨,很多人认识竹叶青的脸,也很喜欢他的厨艺,因此对他没有过多盘查。黄泉和文睿藏在车厢的餐车下面,叼着手电筒查看实验室的图纸。 实验室只有一层,呈十字形,中间是控制室,北面是小型发电厂,西面是仓库,南面一条都是实验室,东面是出入口。文睿他们由东面进入山体后,其中一个人必须独自去控制室破坏安防系统,其他两人路过控制室去南面,埃博拉病毒就在南面的某个房间内。 车缓缓进入山体中,周围只有高大的山壁,伸手不见五指。 文睿已经默记好地图,这种行动对他来说没有过多困难,作为特种兵,这跟他平时的任务没有多大区别。通过最后一个岗哨,小货车的面前豁然开朗,东边通道灯火辉煌,一点都没在山体里的感觉。 “大厨,宵夜是什么?”几个赤色黎明的喽啰向竹叶青打招呼。 “当然是好东西!”竹叶青笑得跟朵花似的。宵夜里下了毒,见血封喉,箭毒木的毒。 披着厨师袍的文睿和黄泉抬着餐车走下来,通道约莫有一百五十米,尽头就是控制室。 “今天换人了?”一个喽啰围着两人不停打转。 “啊?是哦。”竹叶青漫不经心地回答。 东面有餐室,现在不用轮班的人都可以到那里宵夜。往前推了一段距离后,文睿见控制室里出来几个人。 “你们快吃,我给里面的送进去。”竹叶青端着两个漂亮的瓷盅走进控制室。 132、第 132 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对于箭毒木,民谚有“七上八下九不活”之称。      待餐室内的恐怖分子纷纷倒地,文睿蹲下检查他们的脉搏,同时亦觉得此行太过顺利。掩好门,两人若无其事走进控制室,竹叶青坐在椅子上破解安防系统。      “怎么样?”黄泉问。      “权限登录靠虹膜扫描,不过是最初的权限。”竹叶青的手边摆着一个血淋淋的眼球,而他脚边那人已经只剩眼眶。      黄泉皱了皱眉,“你还是这么暴力。”      “一旦埃博拉病毒离开报警区域,整个实验室会被封闭。”竹叶青头也不抬地说。      文睿通过控制室观察南面的区域,长廊里装有入侵探测器,玻璃幕墙配设玻璃破碎探测器,破损后即进行非法入侵报警。      “获得最高权限还需要一段时间。”      听到这话,黄泉挥了挥手,“等不了。”      文睿盯着泛冷光的仪器组,淡淡地说:“随便破坏一块玻璃都会致使整个实验室封闭,你们有备用逃离路线吗?”      竹叶青瞥了文睿一眼,“有,下水道,不过我不能保证里面没有对人体有害的物质。”      黄泉摊手,“那就是已经做好整个实验室被封闭的心理准备了。”      “封闭后我们的图像会传到另外的地方,最有可能是方卓那里。”文睿开始走向南面通道。      竹叶青不悦地喊了声,“我就是正为这个努力!”      特工都受过专业训练,虽然文睿内心跃跃欲试,可最终选择与黄泉一起销毁埃博拉病毒。南面有不少人,竹叶青进入获得第二层权限后封闭了北面和西面通往控制室的门。因为害怕有毒物质泄露,这种门共有好几道,而且整个通道布满针孔式消毒器。      “啧,让老子想起生化危机。”竹叶青拍下一个红色按钮,北面和西面成了地狱,里面的活人全部当做病毒被清理了。      南面的看守不多,文睿一连放倒了好几个,黄泉也干掉两个。      “好平静。”文睿瞧着门口的虹膜密码锁。      黄泉凑过来,“你猜它只认谁?”      “方卓。”文睿顿了顿,“或者是另外一个人。”      玻璃虽然是特质的,可黄泉准备了工具。先是对选中的区域进行加热,然后急速冷冻,最后拿出国安部专门为此准备的玻璃刀。事实证明,暴风雨前永远是宁静。只听竹叶青在耳麦里低声说:“果然有诈。”一颗子弹不偏不倚飞向文睿的小腿,他从玻璃的反射中看到一个人影,训练有素地翻滚避开了子弹。      孙杨领着自己的手下站在走廊里,门是暗门,所以文睿没有看出来。      “图纸标注有问题?竹叶青!”黄泉低吼。      竹叶青被人指着太阳穴从控制室里走出来,“慌什么,我一点也不慌。”      孙杨的表情隐藏着戾气与杀戮,恶狠狠瞪着文睿,这个一直让他印象不错的青年。      “你不是特工。”孙杨拿枪指着文睿的心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别人看不出来,我却能闻出你身上的气味。”      “你是狗吗?”文睿平静地望着孙杨。      周围传来一阵愤怒的吸气声,孙杨摆手制止了手下的蠢蠢欲动。      孙杨围着文睿转了一圈,文睿低着头,猛然,孙杨动手了。说实话,黄泉没见过文睿动真格,以前那些仅是小打小闹,用了几成功夫,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孙哥!揍死那小子!”      孙杨在手下的助威声中使出以前在部队里经常演练的招式,这么多年过去,他似乎又找回当年的感觉,因为面前这个人——      是苍狼。      文睿小腹中了一拳,疼得肠子搅在一起。孙杨满怀激情地同他过招,仿佛八辈子没有打架。算起来,孙杨跟贾鹏一届,兵中之王,尖子里的尖子,经过多年锤炼,再加上心中一股邪火,完全是往死里打的招式。      突然十分想念祖天戈……呵呵。      文睿余光瞟到黄泉被枪指住,竹叶青事不关己,他格斗还行,但比起孙杨这种等级还差了一截。      “你就这样,他们怎么训练的!”孙杨对准文睿的俊脸扬起拳头,文睿侧身,拳头落在肩膀上。      “竹叶青!”黄泉眼底闪烁着杀意,可竹叶青依然优哉游哉,就像他跟他们不是一拨的。      “再来!”孙杨推开文睿,文睿心想自己这是陪练来了。擦掉嘴角的血迹,文睿活动淤青的肩膀,骨头没事,再看看竹叶青,特工竹叶青叛变了?竹叶青的面罩已经掉了,面罩之下是一张刚正不阿的脸。      人不可貌相?      形势陡然逆转,可文睿却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发展趋势,他在孙杨凌厉的攻势中再次扫了竹叶青一眼,然后亮如白昼的实验室骤然一片漆黑。 实验室断电,竹叶青没能取得最高权限,自动安防设施启动,整座建筑被封闭,报警信号传入孟然的耳朵。      “去看看我抓的老鼠。”方卓娇笑着抚摸孟然的胸膛。      孟然没应声,只是盯着眼前的屏幕。      “去嘛。”方卓吻住孟然的嘴唇,“多有意思。”      “让你的人解决。”孟然推开方卓。      实验室内存放埃博拉病毒的房间突然起火,天花板上的热传感器发出报警信号,喷头开始往外喷水。      “豆腐渣工程。”黄泉突然笑了,正和文睿纠缠的孙杨也愣住。      孟然眯着眼看向方卓,表情阴沉,“这是怎么回事?”      “去看看。”方卓立刻拉好自己的衣服,叫保镖备车去秘密实验室。      “为什么会起火?”孙杨走向玻璃幕墙拧开随身携带的军用手电筒。      “孙哥!碎……碎了!”孙杨的手下指着幕墙之后那堆碎裂的器皿。      文睿看到透明液体顺着地面蜿蜒前行,这些与普通自然水外观无异的液体正是生命杀手埃博拉。      “我操!那个房间是封闭的吧!”手下们开始恐慌。      文睿抬头打量通风设施,如果没猜错,那个房间应该是封闭的,只不过……      车厢内,孟然毙了安排值班的头目,方卓冷冷注视着别人的血迹,嘴边泛起若有似无的微笑。      “前方不通。”司机汇报。      孟然让人打电话给设计师,回答却是无人接听。很快,接到命令破门而入的人们从床下拖出设计师的尸体,而凶手竹叶青此刻还是很镇定。      “孙哥,这里有生化服。”孙杨的手下跑过来。      黑漆漆的走廊里只听到衣料的摩擦声和枪械的金属声。文睿开始后退,他们被人围在中间,用看不见的枪口指着。      竹叶青看手表,那人妖很准时。      文睿退到竹叶青身边,转头,用极低的声音说:“起火不是你安排的,你办不到。”      竹叶青斜睨着文睿。      “破坏装病毒的器皿,你没那么神通广大。”      竹叶青翘起嘴角。      “你找了内应,要把背后那个人引进实验室。”文睿云淡风轻地总结。      微不可闻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准确传入竹叶青的耳朵,特工先生无声地笑了。      实验室在封闭后只有一种打开的方式——强行开启,听起来像废话。强行开启后,即使获得最高权限也没有任何作用,十分钟内,预置程序会自动引爆整个实验室。      “十分钟足够把病毒从里面拿出来。”方卓靠着车门,软绵绵的身体柔若无骨。      孟然没时间跟她调情,拧着双眉检查备用图纸。      “问题是,一支病毒试剂破裂,里面的空气被污染,如果进去取病毒,这里可就完了。”方卓继续说。      “这些都是次要问题。”孟然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我只要病毒。”      当森林里的动物携带埃博拉病毒进入人口稠密的地区……      方卓吃吃地笑,银铃般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      “赌一把。”竹叶青忽然转头对文睿说:“我们只有十分钟。”      黑暗中,竹叶青忽然发难,从餐车底部拿出做工精致的瓷壶用力摔出去。破片没有杀伤力,可里面的液体是硫酸。黄泉看到半空中飞来的黑影已经动作利索地躲到一边,某些人最喜这一损招,狗改不了吃屎。      没来得及套上生化服的人被硫酸溅到,痛苦的尖叫,已经套上生化服的人不敢随便开枪,怕错伤自己人,一时场面混乱。      “守住门和玻璃幕墙!”孙杨大吼一声。      竹叶青看准落在地上的卡宾枪,刚想捡起来,枪已经到了文睿手中。      “君子不夺人所好,少校。”      “你自己慢了。”文睿把自己的微声手枪扔给黄泉,是与孙杨格斗中掉落的那一把。      “嘁。”竹叶青啐了口。      没生化服的三个人不可能贸然闯进装有病毒的房间,这是找死。而孟然已经领人强行打开实验室的东面通道,十分钟后,这里会爆炸。      “赌局开始了。”竹叶青舔了舔嘴唇,“万一赌错我们就惨了。”      “我最恨你这一点!”黄泉恶狠狠拐了竹叶青一肘子,“跟你一起出任务通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死么……文睿眨了眨眼睛,死去的世界里有没有最初的祖天戈,他的状态和死亡又有什么分别。      精致的骷髅方桌上,死神的沙漏开始倒流。 133、第 133 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孙杨这个人,因为家计离开部队,同样因为家计走上一条与曾经信仰背离的道路。他不是黑也不是白,杀人越货只为金钱,当触及原则时又开始痛苦,他一直在钱和原则中摇摆不定,不断获取和不断失去。      孟然因为紧张埃博拉病毒,竟冒着危险,穿着生化服领人进入实验室。十分钟,他很自信,而且一定要将病毒从里面带出来。美国派来的人已经死了,如果再丢失病毒,恐怕他没等到中国政府清理,美国人已经把他宰了扔进太平洋喂鱼。      孙杨认识孟然,可他不知道孟然的真实身份,方卓巧笑倩兮,依偎着孟然,孙杨心里立马明白了几分。      “孙哥。”孟然还算客气,对孙杨点了点头,指示自己的人走向密封的房间,而剩下的人已经向文睿他们包抄过去。时间仓促,所有人都没准备红外夜视装备,无形中给文睿他们增加了拖延时间的砝码。孟然要进去拿病毒,孙杨怔了怔,居然没让开。      “你赌孙杨不会让孟然进去。”文睿对竹叶青说。      竹叶青点头,“是。”      “凭什么?”      竹叶青一笑,“问得有意思,少校,难道你不了解苍狼吗?”      “他跟我们不一样。”文睿沉声回答。      走廊是直的,无处可藏,黄泉的拳脚功夫稍微弱点,身上挂了几处彩。孟然和孙杨带来的人只管把他们堵在后面,不开枪,就是不让他们靠近自己的主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孙杨和孟然果然僵持在门口。孟然没想过自己会被孙杨拦住,先是对视了一会儿,最后皮笑肉不笑地说:“让开。”      竹叶青也皮笑肉不笑地对黄泉说:“上级交代给我们的任务实在艰难,我想了想,我们几个还是以身殉国算了。”竹叶青不知从哪里掏出个闪着红灯的电子仪器,“轰隆!”他说。      文睿瞥了那玩意一眼,突然一反常态大声叫到,“你在这里安放了炸药!”      要说实验室至少还有十分钟爆炸,现在没有十分钟也有八分钟,可那仪器绿色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分明只有240秒。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何况这些人本就没有可被称为生命支柱的信念。      方卓看到竹叶青手里的东西后也娇颜色变,扭头对孟然喊道,“快走!”方卓这一喊,所有人方寸大乱,围着文睿他们的人开始自顾自逃命。      “方卓!”孟然额头暴起的青筋显示他对方卓动摇军心的举动非常不满。      方卓摸到孟然的手臂,却被对方无情地甩开。      同一时间,竹叶青把黄泉按到墙边,“假的。”      文睿只觉得这是一场闹剧,虽是闹剧,可依然能赔上性命。      如果没猜错,国安最大的卧底是方卓,谁也不清楚她怎么爬到那个位子,但一定充满艰辛。孟然很小心,即使给了方卓权利,他却不会长期逗留。如果不是这次病毒对赤色黎明来说太过重要,孟然想必不会以身犯险,这当中方卓又起了什么作用,文睿真的不得而知,而且这些事情即使一百年后也不会得到解密。      竹叶青手上的东西就是个小型电磁干扰器,他自己就能做。他只不过配合竹叶青演了一场戏,方卓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火是方卓安排的,病毒器皿碎掉也是方卓才能办到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只为将孟然引入实验室。文睿突然打了个激灵,方卓为何大费周章,她难道真没机会提前除掉孟然吗?      竹叶青拖着黄泉一路狂奔,可实验室在强制开启后居然再次封闭。绝望的人们拍打金属大门,用枪砸,用子弹扫射,依然没有任何作用。      “操你妈的方卓!”竹叶青破口大骂。      去年夏天,北京突然终止他在阿富汗的任务,将他召回总部。他接到一份文件,化名方卓的中国特工涉嫌叛国,他跟方卓没见过几次,印象中那是个很美丽的人。今年他又接到另一个命令,政府在明知方卓可能叛国的情况又派出另一个特工小组深入赤色黎明执行任务,他必须从旁协助。这个小组的一切行动都很顺利,顺利得让人起疑心,可他没有办法,只能暗中密切注意,但隐隐中,他发觉方卓安排了一切。方卓也许没有叛国,他想。进入实验室后他更明确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你将病毒取出来,整个亚洲会陷入巨大的恐慌中。”方卓被甩掉的那只手正微微颤抖。      “你是谁?”孟然居然笑了,那笑容看起来异常温柔。      文睿杀了一个穿着生化服的人,不知是孟然的手下还是孙杨的手下。他看了眼手表,开始镇定自若地给自己套上生化服。东面不通,南面混乱,竹叶青所说的排污水道在仓库附近,那里充满有毒气体,可要想活命,那里是唯一的出路。文睿看也没看方卓和孟然,冲进控制室解除西面的封闭。孟然的图纸上,排污水道在北面,也就是说那是一份假图纸。      竹叶青与黄泉一起跟在文睿身后,黄泉突然照竹叶青的腮帮子上来了一拳,“你才是操你妈!”      文睿虽然没有动手,可以他以接近事实真相百分之八十的分析觉得祖天戈很冤枉。是的,政府多方派遣特工瓦解这个组织很正常,可祖天戈付出的东西跟他实际起的作用不成正比。该怨吗?世界上的事情大多如此。      竹叶青捂着腮帮没做声,黄泉在一旁愤愤地穿生化服。      “你们来了,才使方卓下了决心,虽然你们没取得预期效果。”竹叶青还是忍不住嘀咕一句。      以枪开道,挡路者杀。为了活命,已经顾不上谁跟谁是组织里的兄弟。聪明人跟着文睿他们跑,时间点滴流逝,排污通道其实是当初设计者为自己留的后门,他偶然听到赤色黎明为了测试消毒系统准备拿建筑人员做实验,不过终究没有下手。      文睿不怕死,但他很害怕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快走。”竹叶青催促黄泉。      “你们搞什么,任务呢?”黄泉钻进排污管道。他们身边的人互相推搡着,谁也没有心思继续针对他人,已经不分敌我,一心只顾逃命。      竹叶青掂了掂手里的枪,看向文睿的背影,“那小子真聪明。”一脚踩进污水,周围的环境使他皱眉,“他看出方卓是我们的人。”      “我也看出来了。”黄泉边跑边瘪嘴,“她根本没看清楚你手上是什么东西,却立刻附和小柳。”      “嗯。”竹叶青点头,“不过姓方的要我们给姓孟的陪葬,我们起先怀疑方卓叛国,现在看来那厮虽然没到这地步,可也已经不白了。”      亲手将那个男人送上绝路,宁愿枉顾同胞的性命,忘记国家和道义,只因为爱着那个人么……这是怎样纠结的心理。      排污水道是封死的,文睿和赤色黎明那些无路可走的人一起看着水泥墙壁,心情迅速下沉,沉到冰湖之底。      竹叶青看着自己的手表,他们才走了二分之一的路程,方卓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他叹了口气,第一次对命运女神低下头颅,要知道他以前并不相信命运。      “没有带炸药进来,我们在山中,爆炸的结果就是被活埋。”竹叶青靠着墙壁说。      赤色黎明的人用枪托砸,用脚踹,绝望中开始一系列违背常理的举动。      “呵呵。”黄泉突然咧开嘴笑了,“你给我说说,方卓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太冤枉,这次任务陪太子读书也就算了,竟然栽倒自己人手上。”说完他瞄了文睿一眼,“我孤家寡人,可别人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文睿一动不动盯着那道厚实的墙壁,仿佛千万年都会像这般静止站立。      两个互相爱着对方的人,相守的时候不相知,相知的时候不相守。一人保留对另一人的爱意为国捐躯,一人忘记心中所爱不完整地活在人群中,或许每年的今天还会感伤,战友,我不是叫你小心些?      “你叫什么名字?”文睿背后传来某人嘶哑的嗓音,“死到临头,我想记住你的名字。”      “别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文睿扭过头看着孙杨,“记住我的名字你就能活吗?”      “不会。”孙杨的余光飘向水泥墙壁。这一刻,再拔枪相向才是真正无意义的事,孙杨没有扑过去,而文睿也没有拔枪。      孙杨盯着文睿的枪口,防毒面具后隐藏了一张阴晦的面孔。      “死前还算做了件正确的事情。”黄泉嘲笑孙杨。      “因为家人还在中国。”竹叶青微笑,“孙桦的儿子今年考大学。”      孙桦是孙杨的弟弟,一个有小儿麻痹症的弱智男人。      “废话少说,我最厌恶你们这个系统的人。”孙杨不悦竹叶青当众讲出他的私事,这些在苍狼只有黎星宇和邱志恒才知道的私密。      半分钟后,竹叶青又看了看手表,死神的脚步临近,他的心却出奇平静。“喂。”他用手肘捅黄泉的心窝,“恨我吗?”      “不恨。”黄泉斜视他,“恨只恨自己命苦,摊上你这么个同事。”      孙杨绕道文睿前面,文睿嫌他阻碍了视线。孙杨把自己的AK47扔到文睿胸前,文睿没接,枪掉进水里。“捡起来。”孙杨说:“杀了我。”      文睿低头瞥了AK47一眼,抬起头问,“为什么?”      “你明知故问。”孙杨的表情骤然变得很痛苦,就像文睿拿锥子在他的心脏上钻洞。      “为什么?”文睿的问句十分平淡。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可他就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你能下手残害自己的战友?      不想管暗流汹涌的两人,竹叶青戳了戳黄泉的防毒面具,换来对方一记白眼。      “我说个事给你听,你不是问方卓是什么样的人吗?”      “卖什么关子,有屁快放。”黄泉不耐烦。      “火气变大了啊,死也要死得从容。”竹叶青呵呵笑了几声,“方卓其实是男人。”      上级给竹叶青的资料里显示方卓是男人,可初次见到方卓时,他已经变成女人。竹叶青不知其中原委,想必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把自己变成女人。      “他在照片中已经很阴柔,但我百分之百肯定他是男人。”竹叶青望向来时的方向,“他做了变性手术。” 134、第 134 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在那个遥远到寻不着踪迹的年代,一次错意地回眸,构筑了今天的浮生涅槃。      “我把这里封闭了,”方卓从包里掏出手枪,“谁也出不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孟然后退一步。      “我对得起你。”方卓凄然地弯起眼睛,“我以前觉得对不起你,可现在我觉得不欠你什么。”她,亦或应该说是他深吸一口气,从此抛弃信仰与忠诚,长眠地下,再也无法回到祖国。      “自古忠孝不两全,小爱还是大爱,这是一个问题。”黄泉叹息。      竹叶青低下头,倏然想起那晚一袭宝蓝色长裙,将众生踩在脚底,绝世芳华的美人。“你看看自然界,美丽的都是雄性动物,除了人类。”他缓缓地说:“现在我的审美标准被彻底颠覆了,妈的。”      很奇怪,孟然没想过逃跑,他只看了病毒一眼,然后转过头继续望着方卓。“我一直觉得你跟其他女人不一样,你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你是带刺的玫瑰,我吸吮你的芬芳,并为之陶醉。”      方卓似乎有些动容,孟然反退为进,慢慢走向方卓。      “我知道你爱我。”他说。      众生无我,爱恨随缘,宿因所构,缘尽还无。      方卓凝神不语,握着枪的手却垂了下来。孟然站到方卓面前,就像他们初见的时候。      “我也爱你。”      冰凉的匕首随着爱语刺入柔软的腹部,方卓笑了,依然倾国倾城。      “你知道我不会躲。”方卓说。      “我知道你不会躲。”孟然回答。      “你说爱我?”方卓仰起脸。      “我爱你。”孟然最后一次抚摸对方光滑的脸颊。      “你出不去。”方卓捂住自己的腹部,鲜血溢出指缝,滴滴落下。      “出不去我也要杀了你,背叛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即使我如此爱你。”孟然轻吻方卓的嘴唇,温柔地抽出沾有血迹的匕首。      “好。”方卓点头,手腕上精致小巧的女士机械表显示倒计时已经进入最后阶段。      可是,孟然突然把这个生命垂危的爱人搂进怀里,又送了他一刀,这次的位置是心脏。“我忘了告诉你,我抓了姓裴的边防警察,还有小部分病毒不在这里,石彬达知道在哪。”      “你……”剧痛已经让方卓说不出任何话,他的体温在孟然怀里急速流失。      “记住,我是真的爱你。”这次孟然没有抽出匕首,而是紧紧抱住方卓,用自己的胸膛将匕首一送到底。      天花板裂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火光淹没了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      孽海情深,潋滟盈恨。      竹叶青从水里跳起来,“小黄,我不是故意害你。”      黄泉连指头都不愿动一下。      文睿从水里捡起AK47,孙杨闭上眼睛。      此刻,水泥墙壁的另一头,一个胖墩墩的男人已经准备好炸药。他擦了擦汗水,对隐藏在暗处的高大男人说道,“我又不能提前打招呼,要是把谁炸伤了,你可不能怪我。”从山体中逃亡本来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好在排污管道附近有一条天然的隧道,地下河水量较大,只要跳进河里,就有机会借助水里冲出山体。      祖少游冷漠地看着水泥墙壁,仿佛他已经看到墙对面的修长身影。匆忙拧上的水龙头还会有水滴漏出来,慢慢地越积越多,填满整个空间。他的脑袋里出现了不该有的记忆,属于另一个人,而不是他。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宛若他已经不是他,他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      “小黄,小竹,咱们三人合称国安三剑客,不想看你们死才提前弄醒姓祖的小子,希望没给你们帮倒忙。”眼镜豆准备好一切,瞅了瞅祖少游,握着遥控器准备引爆炸药。      “开枪吧。”孙杨斩钉截铁地说。      开枪的人应该是祖天戈,文睿想,他真要代劳吗?      “是不是苍狼!别磨蹭!”孙杨闭着眼睛吼,“再不开枪老子就要被炸死,你不想亲手为江队报仇吗!”      文睿的手抖了一下,为江队报仇,虽然他们不熟,但他们间依然存在融入骨髓的战友情,从他加入苍狼那一刻,他与战友间已经形成终生斩不断的羁绊。      “开枪!”      “轰!”      文睿的后背被灼热的气流猛烈冲击了一下,好在他穿着生化服,只是踉跄几步,脸砸进水里,没什么大碍。      看到眼镜豆,竹叶青迅速拍了拍黄泉的肩膀,“救星来了。”      孙杨愣了,下一秒他抢过自己手下的枪,第一个朝半个人大小的洞口跑去。不想死,濒临绝境没办法了他才想到死,可现在他不想死!孙杨不顾染上病毒的危险脱掉生化服钻进洞口,里面一片漆黑,除了面前的两道手电光束。      实验室爆炸,巨大的响声和火焰在通道里蔓延。排污管道的入口被文睿他们封住,不知可以阻挡多久。祖少游站在洞口大声喊道,“你还活着吗?”      你还活着吗?无论是谁的记忆,哪个记忆,你都是我最爱的人。      文睿从水里爬起来,以为自己幻听,他怎么会听到祖天戈的声音。      “脱掉生化服,快!搏一把!”黄泉拉扯文睿的防毒面具。      孙杨逃跑后,眼镜豆和竹叶青把剩下的几个恐怖分子击毙,黄泉和文睿爬过洞口,手电筒明亮的光束下出现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跟我走!”祖少游拽起文睿的胳膊。      文睿惊异地看着他,心却突然满了。      在他们奔向地下河的同时,巨大的火焰和气流终于冲破排污管道的防线,撕裂坚硬的山体,像怪兽般扑向众人。      “病毒在这种高温下应该无法存活。”眼镜豆夸张的叫道,“不过你们几个是不是病毒携带者啊?”      几个人蹦进水里,湍急的水流立刻冲散了他们。祖少游拉住文睿,当着他的面拿出自己准备的绳索将他们的手绑在一起。在不属于他的记忆中,文睿教他打过一种结,就是现在使用的这种。      “跳!”祖少游的命令不容置疑,他沉着冷静的表情与那个总是轻挑大笑的人格格不入。      文睿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被面前的人牵引着,他说往哪去就往哪去,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他坚毅的侧脸让他回想起很久以前消失不见的感觉,初进苍狼时他一直发狠追赶的背影。      头顶不断掉落石块,即使跳进水里也不可能一帆风顺。文睿狠狠吸进一口气,这口气要让他撑到漂出山外。地下河无情地冲刷着胆敢利用自己的这群人,手腕被绳索勒得生疼,可他知道他们还在一起。      祖少游没法在这么急的水流中保护文睿,那些石块砸进河里,砸到身上,血腥味很快被冲散,但疼痛却依然存在。黑暗中他感觉到文睿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自己,那是一种伤感和期冀交织的眼神。是不是自己的行为让他想起什么人?其实他已经发觉,他刚才的一系列举动没有祖少游的行事风格,而是属于另外一个人。      这条河道很长,长得就像永远无法走完。黄泉、竹叶青和眼镜豆已经不见踪迹,只剩他俩在亘古不变的黑暗中漂流。      文睿知道,他是祖少游,并非祖天戈。头顶石块大有填平地下河的趋势,他的腿被砸到,已经麻木不觉疼痛。突然,水流缓下来,祖少游用力扯过文睿,将他抱在怀中,覆上冰凉的嘴唇,一瞬成就永恒。      生又何欢死又何哀?能同生共死才是最大的幸福吧。      两人的身体从一个小型瀑布上跌落,庆幸下面河水不深,不过正因为如此,垫背的祖少游骨头都快散架了。      “你没事吧?”文睿的脑袋从水里冒出来,手抵在祖少游的腰部紧张地问道。      “你是紧张我呢?还是紧张那个人?”      印象中,他一直在乎的都是那个人。      也许是错觉,文睿的眸色似乎变深了。祖少游拉着他从水里站起来,两人手腕处已经勒破了皮,血迹被水流冲刷得很干净。      “我到底是谁?”祖少游微笑。      “你什么意思?”文睿抿着唇。      “据我所知,我除了神经衰弱外没有人格分裂的毛病,为什么我觉得我的身体里有另一个人?”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还在装!”蓦地,祖少游粗鲁地抓起文睿的手臂,“我的记忆,我的经历,我在中国政府的部队里!”      文睿挣脱祖少游的束缚,水滴顺着发根流进脖子,表情相当震惊。      “还有我对你的爱。”祖少游看着被挣脱的手,狭长的双眼漠然无神,“那是一个陌生人对你的爱,可我又觉得是我对你的爱。”      “爱?谁的爱?”文睿忽然按住祖少游的双肩。      他是不是已经意识到祖天戈的存在?他口中所说陌生人的爱是否就是祖天戈的爱?虽然从黄泉的话语中,文睿判断祖天戈爱着自己,可对方从来没有亲口承认。      祖少游笑了。      纵你无情,我犹自顾盼。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爱过我?”祖少游问。    135、第 135 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从前有一座圆音寺,香火鼎盛。寺庙的横梁上有张蜘蛛网,上面停留着蜘蛛,由于此蛛每天受到香火和虔诚祭拜的熏陶,很快便有了佛性。      一天,佛祖显灵圆音寺,问横梁上的蜘蛛,“你在此地千年可有所感悟?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蜘蛛想了想,说:“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祖点点头,离开了。      千年之后,蜘蛛佛性大增,而佛祖再度显灵圆音寺,“你可还好,一千年前的问题你可有另外一种答案?”      蜘蛛想了想,依然回答,“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祖说:“本座会再来。”      如此这般又是一千年,某天刮起大风,风将一滴甘露吹到蜘蛛网上。蜘蛛望着甘露,见它晶莹透亮顿生喜爱之意。蜘蛛每天看着甘露很开心,它觉得这是三千年来最开心的几天。突然,又刮起一阵大风将甘露吹走了,蜘蛛怅然若失,感到寂寞和难过。这时佛祖来了,问蜘蛛:“这一千年,你可好好想过这个问题: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蜘蛛想到了甘露,回答:“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主说:“好,既然你有这样的认识,本座让你到人间走一遭。”      蜘蛛投胎到一个官宦家庭,出落得亭亭玉立。很快,新科状元甘鹿出现在她眼前,她喜不自禁,知道这是佛祖特意为她安排的姻缘。可惜甘鹿并不记得十六年前圆音寺的事情,而且奉皇命与长风公主完婚,而她将成为太子芝草的太子妃。      蜘蛛不吃不喝,生命危在旦夕。太子一往情深,细说当日如何一见钟情,苦苦哀求皇帝才能迎娶她。蜘蛛灵魂出窍,佛祖于莲台上显灵,问:“蜘蛛,你可曾想过,甘露是由谁带到你这里?是风带来的,最后也是风将它带走。甘鹿属于长风公主,他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段插曲。而太子芝草是当年圆音寺门前的一棵小草,他看了你三千年,爱慕了你三千年,你却从没低头看过它。蜘蛛,本座再来问你,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文睿从未见过这样的祖少游,就像有人熄灭了他眼底的星光,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也不过如此。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爱过我?”      文睿低头检查身上的伤口,天快亮了,朦胧的微光落在翠绿的树叶上,看不见那人的脸。      “文睿?”      “走吧。先找到黄泉他们。”文睿身上仅存一把军用匕首,一个手电筒,一把微声手枪。      祖少游立在原地,脸上挂着挫败的表情,他的人生一帆风顺,文睿却是他求而不得的人,是他最大的失败。文睿开始辨别方向,黄泉他们可能从瀑布另一侧跌落,但肯定不会漂得多远,走上一段距离后会遇到。他原本在实验室爆炸的那一刻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只不过真想……真想再看他一眼……      山中爆炸,如果说没有惊动老挝政府想必不可能,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人屁股后面还追着残存的赤色黎明恐怖分子。文睿和祖少游一路向北,北方是祖国,但不是祖少游的祖国。半天后,文睿在雨林中发现黄泉留下的暗号,原来他们出来时已经遇到一小股火力,没有武器,只得仓惶而狼狈地逃亡。现在想来,莫非孟然进入实验室前留下了什么命令,即使自己死亡,也要他们陪葬?      石彬达?      文睿想起唯一没在实验室露脸的人。石彬达几次三番跑来暗示,他和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他们的事情,但是……      孟然抓了裴喆,文睿不知道这个消息。      眼镜豆知道,他汇报了上级。石彬达在实验室爆炸之前已经秘密行动,因为孟然怀疑祖少游。方卓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致使孟然抓不到什么把柄,一直只是怀疑。石彬达的示好有安抚作用,想要稳住文睿他们而已。      总之,现在再说什么都没有任何作用了。      文睿感到祖少游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在充满危险的雨林中奔跑,很久之后,他会在闲暇的时候想起某个清晨,那个与自己共同逃亡的人不是祖天戈,而是祖少游。      文睿的双腿开始溃烂,没有药,只在雨林中找了些用得上的草药,他慢慢变得不能行走。祖少游把他背在背上,手里捏着捡来的树枝做支撑,随着时间的流逝,祖少游体内的药性也发作了。很久很久,他们没有遇到河流,雨林中毒物众多,高温容易滋生细菌。文睿拧紧清秀的双眉,盯着自己的双腿,心想或许是报应,报应祖少游废了张涵一双腿,他替他偿还。      除了必要的话,祖少游几乎没有吱过声,更没有正眼瞧过文睿。夜里,他会做梦,梦里他会笑,可醒来后马上变得暴躁无比,虎视眈眈瞪着文睿,脸上的表情就像要杀死什么人。终于,祖少游把新摘的芭蕉叶拿给文睿,眼底雾气沉沉,“把你扔在这里,我也许能活。”      文睿望着芭蕉叶上的露水,晶莹、圆滚、透亮,仰起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好。”两小时后文睿开始发烧,即使是特种兵也承受不住这样恶劣条件下的煎熬。迷糊中,他能感到祖少游在呼唤他的名字,耳边风声呼呼,脸颊有过一阵剧痛,但很快被人温柔的抚过。      祖少游很庆幸他们没有从排污管道中带出埃博拉病毒,文睿的高烧完全是由双腿溃烂细菌滋生引起的。他背着他在雨林中四处寻找水源,体力不支摔倒后,他的手掌裂了很大一道口子。如果再寻不着水源,光靠露水,他怀疑自己会死在文睿前面,他死了,文睿怎么走出这茫茫雨林?如今是旱季,可见老天爷都不肯帮忙。      由于文睿陷入昏迷,黄泉留下的暗号也已消失,祖少游只能靠自己一路北上。他在几颗榕树间找了个天然树洞,地面铺了几层厚厚的芭蕉叶,利用文睿教给他的知识摘了驱虫草摆在一边。背着文睿行走已经力不从心,他只能自己出去寻找水源,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意志力会这么坚强,如果换在以前,没有药物支持的他肯定连手指都不愿抬。      这几夜,他不停地做梦,梦的内容不尽相同,但主角永远是那两个人。      文睿和他。      他不是他,是祖天戈。      祖天戈的记忆在他的意识里复苏,应该说他主动想要接触这段记忆。他看到文睿从未在他面前表现过的一面,甚至还有更久远的记忆,青葱岁月,长着青春痘的少年们。他突然明白,他得不到文睿,此生无望。      文睿不是没发过烧,可这次最厉害,双腿疼痛难忍,恨不得拿刀给锯掉。      “文睿。”有人喊他的名字,嘴边清凉一片。      没想到祖少游真的找到了水源,积存在洼地里,仅仅一小口。      “喝不喝?”我可是喝自己的尿。祖少游一脸嫌弃,可惜文睿看不到。      这个青年一直强大得令人不敢直视,文睿代表了中国特种兵在祖少游心中的形象,他们非人,他们坚忍,他们还出奇地热爱中国。      “我不是很明白。”祖少游把文睿抱着怀里,下巴抵着对方沁满汗水的额头,身体微微抖动,“做了这么多天的梦,我在想,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死了,祖少游已经死了,祖天戈在国安时的记忆虽然断断续续,可他不是傻子。那些在指间悄然流逝的时光,初见时的冷漠、轻挑、傲慢,还有误解和争吵似乎都美好得不似真实。从中国到老挝,再从老挝到中国,一段祖少游永远无法忘记的记忆。      人生若只如初见。      文睿咳了几声,不顾高温将身体蜷进祖少游怀里,没了刺鼻的古龙水香味,只有令人熟悉心安的味道。      “你说什么?”祖少游低下头。      文睿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微弱地呼唤一个名字。      祖少游笑了。树叶缝隙间泻下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目,一缕游荡世间的亡魂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搂着心爱的人,或许他的上帝已经对他仁至义尽。      佛祖说:“蜘蛛,本座再来问你,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蜘蛛低下头,大彻大悟,“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把握现在的幸福。”      祖天戈是风,因为他,文睿才会来到自己身边。文睿属于祖天戈,他这只蜘蛛却没有爱慕自己三千年的灵芝草。然而他依然能够把握现在的幸福,因为他还拥着自己深爱的男人。祖少游很想亲吻文睿的嘴唇,可他最后只在对方额头留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操!眼镜豆,你妈的该减肥了,走快点,他们在那!”竹叶青不耐烦的声音远远传来,黄泉的身影干脆已经闯进视线。      祖少游发觉这群人比以前看起来顺眼很多,至少他现在很安心。      也很幸福。      文睿,希望你也能把握自己的幸福。      黄泉奔过来,“祖少游,撑着点,我给你拿药。”      “难吃。”祖少游打掉黄泉手里的药,“我再也不想受这种苦。”      黄泉愕然,而祖少游已经抱着文睿栽到地上。有几个人能活两世,祖少游想,他还是幸运的。可是甘心吗?不甘心。祖少游满含微笑的脸成了黄泉记忆中永远无法抹杀的一幕。 136、第 136 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上学的时候有一个总喜欢粘着自己的同学,每天不厌其烦跟进跟出,连去厕所都不放过。他的热诚另自己招架不住,偏偏自己又天性冷淡,慢慢地熬,慢慢地适应,已经快要习以为常的时候那个同学突然没打招呼便转学走了。文睿偶尔看着祖少游的时候,不知为何想起这么个同学。      他发烧,烧得不省人事,双腿剧痛,恍惚间有人抱着他说话,说些什么他听不清楚,只知道那是他熟悉的怀抱。      竹叶青把祖少游拖到一边,黄泉查看文睿的伤势。      “有药吗?”黄泉一扭脖子对眼镜豆喊。      “没。”眼镜豆摊手。大家都在雨林里逃难,谁也不比谁好过,只有谁比谁更狼狈。      草药终究比不过医院的治疗,仓皇而出什么也没有带。黄泉不能眼看着文睿下半辈子坐轮椅,这对一名军人来说太残酷。      很快到了晚上,雨林的夜晚比白天还要难捱,头顶厚厚的树叶,伸手不见五指。黄泉等三个国安的特工轮番警戒,轮到眼镜豆的时候,他摸着大肚子说:“我这回可不止减十斤八斤。”眼镜豆的左侧躺着祖少游,话音未落,祖少游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把眼镜豆吓了一跳。      “干什么?”眼镜豆翻白眼,他跟这位爷谈不上深交,才认识几小时而已。      “我在哪?”      眼镜豆拧开手电筒,发现祖少游正在摸额头。      “失忆了?”眼镜豆好笑地说。      祖少游侧过脸,光束太强,他用手掌挡住眼睛,从指缝里观察眼镜豆。不认识……没印象……他再借着余光打量四周,黑暗里躺着一个人,熟悉的身形,熟悉的脸庞,不过更瘦了。      眼镜豆“咦”了声,望着祖少游往文睿的方向挪去。黄泉和竹叶青也醒了,黄泉发现祖少游在文睿身旁踌躇了很久,竟然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的腿怎么了?”祖少游知道身后有人,也是他熟悉的人。      “不容乐观。我们要尽快送他去医院。”黄泉回答。      祖少游转过头,“怎么弄的?”      蓦地,盯着那张英俊的脸,黄泉突然想起眼前这人昏睡前透着释然和决绝的微笑,心脏突突快跳几下,有了奇异的预感。      “我不是叫他小心点。”接下来这话,祖少游像是自言自语。      竹叶青看看祖少游又看看文睿,总觉得祖大少的气场变了。      黄泉顿了顿,推开盖在身上的芭蕉叶,“你不记得他的腿怎么伤的?是和你在一起伤的。”      祖少游马上浮现出愧疚的神色,祖少游怎么会愧疚?他就算错了也不会承认。“黄医生,我是祖天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回来了。”      眼镜豆瞪大了眼睛,竹叶青不动声色,而黄泉居然不意外。      鸠占鹊巢的意识如果主动放弃这个身体,那么被封闭的记忆重现人间也不足为奇。人脑的事总是很奇妙,不是用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黄泉一时感慨万千,不知道应该向祖天戈表示祝贺,还是对祖少游的离去感到惋惜。他不喜欢祖少游,一点儿也不喜欢,可祖少游活得痛快,离经叛道,有种随心所欲的快乐,这是他、文睿与祖天戈永远无法做到的事情。      “介绍下?”竹叶青搓了搓手掌,打破众人间的僵局。      黄泉这才缓缓地说:“祖天戈,隶属苍狼大队,少校军衔。”      “幸会。”竹叶青朝祖天戈的方向挪了几步,伸出右手,“小黄,我叫你介绍我,祖少校的资料我都背熟了。”      祖天戈觉得竹叶青这人有意思,应该很对自己胃口,如果不是天时地利有点问题,他倒想请这人去喝一壶。      祖天戈也伸出手,同竹叶青握到一起。      “我同事,代号竹叶青,真名不方便透露。他就是一搅混水的,不留神就跟着陪葬了。”黄泉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竹叶青斜了黄泉一眼,黄泉又介绍了眼镜豆。接下来,参与警戒的人多了一个。黄泉他们没睡觉,天亮之后祖天戈坚持自己背着文睿穿越雨林,他说这是自己的战友,都一个队的,不应该麻烦别人。      “祖少校,你真没有祖少游的记忆?”黄泉帮忙将文睿放到祖天戈背上时问了句。      祖天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我骗你做什么。”      “我问问。”黄泉似乎有些惆怅。      竹叶青走过来拍打黄泉的肩膀,“世上这么多事情,你能管多少?”      眼镜豆比黄泉更惆怅,他就是一打酱油的,却看尽世间情殇。这次任务和他以往经历的许多任务一样,付出不见得会收获回报,但人们损失的东西却再也找不回。      祖天戈走得稳健,他的后背挺拔宽厚,人趴在上面应该很舒服。不过,他每走一步都会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以免树干或藤蔓撞上文睿的伤腿,因此虽然稳健,速度却很慢。又一轮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祖天戈将文睿放下,帮他换上新鲜的草药,小心翼翼地用芭蕉叶装了河水,慢慢喂进文睿干裂的嘴唇里。      打前哨的竹叶青回来说前方有老挝山民的村子,看外观还不算很落后,于是三个特工一齐商量,决定晚上潜进去找通讯设施。皇天不负有心人,竹叶青在一户人家的客厅里找到一部老式手机。与国内联系上后,军方派遣了一支除去身份标识的特种小分队,同黄泉他们于指定地点汇合。      “是苍狼吗?”黄泉还在想,不过来的不是苍狼。由于石彬达带着仅存的变种埃博拉病毒不知所踪,其目的是中国无疑,所以苍狼大队一直留守边防待命。      南虎的东子风尘仆仆出现在祖天戈的眼前,祖天戈一愣,东子更是一愣。      “你来了。”祖天戈跟东子打招呼。      东子后来知道了祖天戈体内祖少游的事情,不过这会儿看到对方背着文睿,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换人背,我们要加速前进。”东子斜眼暗示自己的下属上前替换祖天戈。      背着文睿这么久,不说背习惯了,真要交给同为特种兵的兄弟,祖天戈不知为何还是有不放心的感觉。      “我说兄弟小心点,别把伤腿碰了。”祖天戈叮嘱道。      东子嘁了声,“我们南虎连伤兵都不会背了吗?婆婆妈妈,他又不是瓷娃娃。”      祖天戈觉得东子这气来得莫名其妙,可他什么也没说。      老挝境内还有其他的美军特种部队,这次赤色黎明实验室被炸,美国派去的特使死于非命,美方很生气,可这些事不可能拿到台面去跟中方谈判,于是两国在第三国的土地上展开暗战。苍狼的几个中队轮番出动,各有死伤,黎星宇最近没刮胡子,边防武警给苍狼腾出一层办公楼,他坐在自己的临时办公室里,瞪着刚从国安送来的文件发呆。      孙杨……江忠……李烨……贾鹏……      前段时间找了个理由禁止贾鹏出任务,可现在躲不过了吧。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对贾鹏来说,在这里重遇孙杨是福是祸还说不准。      邱志恒坐镇苍狼基地,祖少将给邱志恒打了个电话,让他准备一下,祖天戈近几个月可能会回到苍狼。      南虎把众人护送到指定地点,直升机带走了三名国安特工和祖天戈,文睿被送进边防医院。      “别看了,你战友么,好了自然回苍狼,到时候不就见到了。”东子把祖天戈推向另一架直升机。      文睿躺在直升机机舱的担架上,脸微微斜着,阳光洒在上面,显得苍白而透明。      “你们把他送去?”祖天戈不放心地多看了几眼。      “是的。”东子把机组人员给的一支烟弹给祖天戈,“你先去国安交代任务始末,接着政审。”      上了直升机,黄泉也说政审问题不大,不谈结果,祖天戈的行动已经向国家表示了忠诚。有些话他没说,眼镜豆私下告诉他,祖天戈他爸爸祖祥熙的调查也结束了,政治对手没能扳倒他,再加上他爷爷是开国功臣,祖天戈的军旅生涯不会受影响,祖家这次由祖少游引起的风波总算能安然无恙地渡过。      “回去总部,心理专家小组要对你做个全面检查。”黄泉对祖天戈说。      祖天戈点头,“我没什么事,感觉良好。”      真的良好吗?黄泉暗想,你丢了最珍贵的东西,你却不知道。      祖天戈还在笑,他对未来充满希望,能够回到朝思暮想的土地,见到一群最可爱的战友,这就是他人生最大的快乐。当然,如果文睿也能回来,他会把因任务产生的尴尬抛到一边,他也是战友,虽然自己对他毫无印象。      文睿被送进医院,消息传到苍狼,没任务的贾鹏立刻请求批假去市医院找人。      “要去也不是你去,人家指导员是做什么的?”黎星宇一脸不耐烦把贾鹏轰出门外。      有时,卫胜杰很讨厌往医院跑,因为他是军人,他的部队性质,他每次去医院都有可能得到不好的消息。      长而安静的走廊上,一个身穿陆军常服的军官两手扶着轮椅的手轮圈,默默驶向手术室。 137、第 137 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虽说是军方的人,可探望也要在国安那边办理手续。卫胜杰心里不爽,他旁边的张涵倒平静许多,完全看不出情绪。文睿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因为处理得当,那些古老的草药发挥了巨大功效,不但保住了腿,而且不会影响其特种兵生涯。      时间匆匆过去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除了养病,军方和国安的合作也告一段落。卫胜杰隔三差五拎着鸡汤和水果往医院跑,最后带来一个消息:政治审查。      “祖天戈的政审顺利通过,比你早十天。”卫胜杰从保温瓶里挑出一只大鸡腿放进文睿碗里,“来来,以形补形。”      “他回苍狼了?”文睿静静看着碗里的汤水,大鸡腿戳在里面,还冒出阵阵热气。      “啊,回去了,他爷爷亲自送回去的。”卫胜杰点头。      文睿低头抿了口汤,鲜而不腻,“指导员果然好手艺。”      卫胜杰笑得挺得瑟。      文睿又抿了一口,睫毛眨了几下。      祖天戈,你应该很忙吧?      “听说国安的小子很有人情味,那天我瞧他托人给你送了补品。”卫胜杰说的是黄泉,黄泉回去后让留在医院的同事给文睿捎来了问候。      文睿笑了,“是的。”      “小祖最近事多。”卫胜杰扯起基地里的事情,其实他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边境不太平,可总把整个苍狼大队扔在云南也不像话。美方和石彬达暂时没什么动静,于是黎星宇就让两支中队回基地休整,被留下的那支是贾鹏所在的中队。“张涵马上就要转业了,李烨也是,队里没人。”      文睿放下碗,抬起头,“指导员,祖天戈心里那毛病治好了吧?”      “说来也怪,好像消失得无影无踪。”卫胜杰摸着自己的胡茬,“虽然忙,但罗子山说他情绪很不错,恢复训练进展良好,完全脱胎换骨。”      文睿摸了摸自己的腿,没说话。      “年底要升中校,这小子。”卫胜杰嘿嘿笑了两声,“队里的同志们非要拿柚子叶帮他洗澡,说什么要把晦气洗掉,你看这个任务出得好,回来之后事情全都顺了。你还记得他的女朋友吗?听说去探亲了,估计再晚些,大队长要收结婚报告了。”      杜美美探亲?      文睿的手指猛地陷进床单里,他已经把她忘了,他跟他之间从没有存在过这个女人,可现在……      “喂喂,要不要这么惊讶。”卫胜杰拍了拍文睿的肩膀,“你们感情好,我看你一直把他当做目标,他先结婚你不服气?”      “怎么可能。”文睿在心里苦笑,“我惊讶他动作迅速,我这个伤员都还没回基地,他现在发喜糖太对不起我。”      卫胜杰哈哈一乐,“你准赶得上,哪有这么快。现在队长要和小祖交接,等事情处理完了,他要回枫城休假,休假完了回部队授衔。你也有假啊。”      “指导员,我的假什么时候批?”      “早批了,政审完了你就回枫城。”      此间张涵又来过两趟,他没回基地,一直呆在云南。他的目光犹如刺刀,一刀刀扎进文睿日渐痊愈的双腿里。苍狼的大多数人都只知道祖天戈与文睿协助国安完成了一项任务,可只有极个别人知道任务的内容以及祖少游的事情,张涵为什么成残疾就更没有人知道。      那天,风中传来花香,依然是依兰依兰,可在依兰依兰的沁人心脾的芬芳中,他竟然看到墙角盛开着占巴花。占巴花除了鸡蛋花的别称,还有一个更好听的称呼,叫做塔树花。无论是占巴花、鸡蛋花还是塔树花,这种娇柔的花总会让他联想起心中压抑不下的一道影子,不,他不是影子,是亡魂。      塔树花下的千年佛都,亘古流淌的湄公河边,有人以神的名义发誓:我爱你。文睿的肩膀抖了一下,倏然扭过头,不再去看在风中摇曳的占巴花。文睿提交给国安方面的报告与其他几人完全吻合,国安功成身退。十天后政治审查,文睿安然通过,后续事宜又花费了几天,文睿收拾行李回到阔别已久的枫城。      这几个月,他跟家里完全没有联系,倒是卫胜杰说部队派文睿出去封闭训练,一星期一次向他家报平安。站在枫城街头,文睿想,他应该去哪?      枫城之所以叫枫城,因为她是枫叶之城。这个时候,整座城市淹没在耀眼的红色中,枫叶大道荡漾着枫叶的涟漪,许人苍白地思念,孤独地徘徊。军方把文睿的行李邮寄到枫城,因此他手里握有祖天戈家的钥匙。以前的祖天戈说过,不想回家可以到那间房子去。文睿迫切着又犹豫着,因为现在的祖天戈不是原来的祖天戈。      文睿掏出手机……      见见祖天戈,看他究竟失忆到什么程度,是否真的已经把自己忘记干净。      电话通了,可是没人接听,文睿拎着行李回到自己家。门铃响过,防盗门后却是一张陌生面孔,几次对话下来,文睿得到的答复是这房子几个月前已经卖了,而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正是买主。      “之前住的那家中年丧子,不想睹物思人就把房子卖了。”买主惋惜地说。      “哦,对不起,打扰了。”文睿拎着行李下楼。      文绍博当初为肖淑敏买了这房子,如今又为她卖了这房子。他原本以为文睿会往家里打电话,准备亲口将卖房子的事情告诉他,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在外面九死一生,回到枫城也没有提前打招呼。      房子卖了,手机号码不会变,但文睿已经不想联系自己的父亲。他走到车站上了一辆公汽,公汽把他运到城市的另一边——母亲的墓地。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只看了一眼,心脏马上怦怦急速跳动起来。      “喂,文睿吗?”祖天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文睿的手心蒙了层薄汗。      “文睿,我手机里居然有你的号码,我们果真认识,可我怎么就把你给忘记了。”      “我在枫城。”文睿仅仅回答了四个字。      那一头,祖天戈的声音明显提高了,“我也在枫城!你跟我的假是不是一块批的?”      “我在墓地。”文睿望着前方一排排灰色的平行线,“我现在没地方去。”      “哪个墓地?”祖天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文睿报了个名字。      “等我。”还没等文睿说话,祖天戈居然挂了电话。      文睿瞪着手机发呆。他挂了电话?心底突然涌动着烦躁的波流,莫名惆怅难过。没想到几分钟后,山上的楼梯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边跑边招手,“文睿!”      文睿抬起头,祖天戈摇着手里的军帽,笑得很夸张灿烂,仿佛太阳落到地球上。      祖天戈跑到近前,因为是战友,手机里又存有文睿的号码,已经肯定从前认识眼前这人,于是少了在老挝共处时的不自在,马上熟络起来。      “巧啊。”祖天戈笑眯眯地说。      “在这里遇上不是什么好事。”文睿盯着祖天戈的脸。这张脸他如此熟悉,可笑起来竟让他产生陌生的感觉。      “你怎么在这?”祖天戈问。干净的笑容,不参杂任何杂质,完全脱离了亡魂的控制。      “我妈的墓在这。”文睿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他不记得,不记得他们一起来过。      祖天戈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淡,低声说:“对不起,我就不该问。”      “没什么。”文睿回答。      “文睿。”      文睿抬起头,祖天戈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什么?”文睿笑了笑。他才应该奇怪,祖天戈怎么会在这?      祖天戈思量许久,慢慢地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尴尬,不过,你愿不愿意见见他?”      “他?”文睿没明白祖天戈的意思,“哪个他?”      “祖少游。我爷爷把他的骨灰领回来葬在这座公墓里。”祖天戈一口气说完,直直地注视着文睿的眼睛。      真正的祖少游,真正的祖少游的骨灰,不是存在于祖天戈身体内的亡魂,而是货真价实的祖少游,这种感觉多么奇妙……      祖少游的墓碑前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祖天戈,还有一个是文睿。      “刚下葬几天,我回枫城后就来看他,毕竟他的意识曾经主导过我的身体,就像做梦,啧啧,可惜我不记得梦的内容,你能说给我听吗?”祖天戈坐在一旁的石阶上点燃了香烟。      文睿瞪着祖少游的名字,这个祖少游,不是那个说爱他的祖少游。      为什么?他已经刻意忘记那段经历,他不愿回想醒来后所有人都不在身边,只有黄泉稍后送来讯息说祖少游已经离开了,抱着他笑着离开了尘世,这个他曾经留恋不已的世界。      祖少游说爱他,爱不是自私的吗?自私就不应该离开,难道他其实比自己想象得更加高尚?      文睿为祖天戈重回人世而欢欣雀跃,然而静寂无人时,他总难以控制自己想起那个已经消失的亡魂。如今,在祖天戈身边,他看着祖少游的墓碑,墓碑之下有他的骨灰,已经不再是虚存的人物,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人物。      祖天戈抽了半支烟,裤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是短信。      “听说你和我是校友,那杜美美你也认识吧?”祖天戈扬了扬手机,刚毅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她说请我吃饭,你也一起。”      祖天戈发现文睿似乎僵直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状。      “我不去,有点累,想好好休息。”文睿盯着祖少游的墓碑说。      “……哦。”祖天戈觉得不对劲,却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等了片刻,见文睿没有离开的意思,祖天戈看了看手表,“走吗?我有车载你进城。”      “你赶时间?我还要去我妈那边。”      “要不我再等你一会儿。”祖天戈接着抽剩下的半支烟。      文睿顿了顿。      “你的心情很复杂吧,我看着这块石碑时心情也很复杂。”祖天戈狠狠吸进一口烟,辛辣的气体从口腔蔓延至鼻腔。      文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和杜美美准备结婚?”      “嗯。”祖天戈连半分犹豫都没有,“这次任务过后,我觉得应该结婚了,如果哪天我不在,至少还有孩子陪伴他们。”      短信又来了,杜美美催得很急。文睿没回头,祖天戈正站在他背后打电话哄劝他的未婚妻,说自己在公墓,不要着急,马上就到。      “你走吧。”文睿淡淡地说。      祖天戈挂上电话后看了文睿的背影一眼,“你不是说没地方去,我家外面空了套房子,我先去吃饭,你进城后给我电话,我给你钥匙。”说完,他急匆匆跳上楼梯,下山去找自己的车。      文睿抿起的嘴唇微微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他说的还是那套房子么?慢慢地,虽然在笑,可祖少游的名字已经变成双影。文睿伸出修长的手指抚摸那三个字——祖少游。      祖少游不是祖少游,祖天戈亦不是祖天戈,爱他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他爱的人却不记得他。他能把所有一切告诉现在的祖天戈吗?文睿的悲哀沉淀在心底,无法与人述说,甚至根本无法诉诸言语。他的泪水只在眼眶里打转,没有落下来,深沉的悲哀甚至不可能用眼泪这一形式表现。 138、第 138 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文睿重返他与祖天戈夏天呆过的那套房子,房间里积满灰尘,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枫城已经快要入冬,没有棉被与棉絮,他洗了个澡,不准备睡觉,而是搬了张凳子坐在阳台上出神地望着川流不息的马路。      他想看书,但祖天戈送给他的书留在了老挝。手机新闻显示国内媒体没有过多关注老挝的爆炸事件,谁也不知道比天花还要可怕的病毒是不是真的已经被泥土深深掩埋。老挝政府封锁了那片区域,也许会有人发现文睿的书,可不会有人将它千里迢迢送还中国。      装饰华丽的西式餐厅,杜美美安排了烛光晚餐。      “我刚从墓地回来。”祖天戈明显对周围环境的巨大转变有点适应不良。      “我不忌讳。”杜美美殷勤地帮祖天戈倒了杯红酒,“难得休假,你要好好陪我。”烛光下的女人顾盼生辉,红酒帮嘴唇镀了层晶润的水膜。祖天戈这次回来似乎有了转变,不再像以前那么排斥她。她不知道是任务改变了祖天戈的想法,因为他害怕见到母亲悲伤的面容。      “你和文睿都封闭训练,训练内容是保密的?”杜美美举起酒杯莞尔一笑,“秘密基地?”      还真是秘密基地,不过自己对任务过程根本没有完整的记忆,在这之间一直由叫做祖少游的意识支配着身体。祖天戈瘪瘪嘴,挑眉扬起下巴,“知道保密就别问。”杜美美很识趣,马上转移了话题,两人可算相谈甚欢,祖天戈回到枫城后的第一次饭局完美落幕。      今天是周末,杜美美不回自己的小公寓,而是去她父亲的房子。“我自己有车,你不用送我。”杜美美踮起脚尖,在祖天戈的脸颊上留下告别吻。      “你小心点。”祖天戈发扬绅士风度,帮杜美美拉开车门。      杜美美什么也不知道,包括他的母亲叶粟,两个女人都不知道祖天戈曾经为了国家与家庭以命相搏。夜深,温度骤然降得很低,祖天戈钻进车厢,手机的来电提醒为零,很明显,文睿既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去哪了?”他记得文睿在电话里说自己无处可去。      无处可去是个什么概念?他还真不清楚。今天在墓地遇到文睿,原来他的母亲也葬在那里。他不记得文睿的母亲已经过世,可他敢肯定他以前知道这件事。他谁都记得,唯独忘了和文睿有关的所有事情。祖天戈眯着眼睛瞄向窗外的后视镜,里面那人脸上里挂满了疑惑。      祖天戈拿起手机,翻出文睿的号码拨打过去,文睿接了,只是声音略显空洞。      “这么晚,你还没睡。”      祖天戈不由得想笑,“还早吧,我又不在部队。不是叫你跟我打电话吗?你现在住哪呢?酒店?”      “我在你家。”文睿回答。      祖天戈愣了愣。      “你以前给过我一把钥匙,你忘记了。”      “……是么。”祖天戈沉默了几秒钟,“那行,你先住着,我们改天再聚。”      文睿捏着电话也是一阵沉默,然后,他挂了电话。如果换做以前,祖天戈一定会拎着宵夜跑来陪伴他,他知道祖天戈也不愿回家,他们都有不回家的理由。不过,他不知道祖天戈说是回家却没有回家,反而把车开上枫叶大道,摇下车窗,让寒风吹动发梢,看那落叶像红色的枯叶蝶一路飞舞。      祖天戈有心事,他的心事因文睿而起。文睿这个人好像很神秘,他还记得直升机把他送到国安总部的停机坪时黄泉说过一句话,“祖少校,事情往往不能只看表面,你要懂得挖掘真相。”      他又不是傻子。      第二天,文睿揉了揉发酸的眼角,这么冷的天气在阳台上傻坐一夜,他果真变蠢了么。洗了个脸,望着镜子里苍白瘦削的脸,文睿摸着下巴,耳朵里传来门铃的响声。      来者是祖天戈,文睿一点也不意外。      “吃点热的,你怎么这么憔悴。”祖天戈带了早点,依然是豆浆和油条。文睿毫不客气,接过早点大快朵颐,祖天戈看着他吃,不知不觉翘起嘴角。      “吃完出去转转吧。”祖天戈靠着椅背,悠闲地点燃一支烟。      文睿抬起头,食指掠过嘴唇,擦去上面的油光。      “你的唇形很好看。”祖天戈歪头夹烟的姿势像个帅气的痞子,是文睿熟悉的姿势。没等文睿说话,他又接着说:“吻起来感觉会不错,我吻过?”      热乎乎的豆浆从杯子里溅出来洒了一地。      祖天戈从装油条的塑料袋里拿出纸巾帮文睿擦掉手背上的豆浆,“哎,撒了,你太不小心。”      文睿接过纸巾,自己抹去残存上的液体。      祖天戈叹了口气,“其实我什么都不记得。”      文睿手里的动作停滞了,抬眼看着祖天戈。      “可我有一种感觉。”      文睿打断祖天戈的话,指尖微不可觉地颤抖着,“黄泉对你说了什么?”      祖天戈认真的看了文睿一会儿,慢慢地摇头,“他什么也没说。不过专家组对我解释了核心记忆的问题,我爷爷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文睿睁大了眼睛。祖少将?他怎么可能这么说?      “爷爷说你跟我的感情很深,比亲兄弟还要好,我的意识被封闭后可能回不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看你,回到枫城也无处可去,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兄弟?”文睿将纸巾揉进自己的手心。只是兄弟?一种麻麻的痛从心脏处散开,轻轻地抚遍全身。      祖天戈突然伸手在文睿肩头拍了拍,“其实我知道你爱他,他消失了你很难过。他跟你不是兄弟,是情人,可我是你兄弟,你要节哀。”      “我爱他?”文睿哑然失笑,乌黑的眸子深潜着说不出的可笑与无奈,“你从哪里得到这个结论?”      “从你看我的眼神。”祖天戈笃定地说:“黄泉也暗示我要挖掘真相,我知道你肯定说不出口。”      这……      祖天戈笑了,意味深长,“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歧视你,我会替你保密。在老挝时我就感觉到你看我的眼神不一般,不过当时没往这方面想。”      文睿扭过头,留给祖天戈一个清隽的侧脸。      “我知道这种事情恢复起来很困难,你也找不到人倾诉。”看到文睿现在这模样,祖天戈心里不好受,“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能帮的一定帮,要是我这张脸让你觉得难受,我可以暂时不在你面前出现。”      文睿没看祖天戈,把几乎揉碎的纸巾扔到地上,片刻后又捡起来丢进垃圾篓。      “文睿?”祖天戈放低声音呼唤,声音温柔,传进文睿耳朵里却说不出的刺耳。      “你同情我爱上一个男人?”文睿突然斜睨着祖天戈,冷淡地说。      祖天戈倒没尴尬,只是略带抱歉地回答,“这种事情通常难以启齿,遇到的人会产生自卑的感觉。”      “我没自卑过。”文睿的眸光清澈坚定,“也没后悔过。”说完他竟然笑了,笑容里隐藏着苦涩,“你看不起同性恋,你觉得我很恶心?”曾几何时,他故意用这话伤害过一颗温柔的心,现在,一切反过来了。      “没有!”祖天戈立马否认,只是他的语气很快发生了变化,“只是这种感情不容于世。”      原来这就是祖天戈真实的想法!蓦地,文睿起身,逆阳而站。他不怪他,当年的祖天戈什么也没说,恐怕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而现在的祖天戈,他又拿什么去责备?      香烟的灰烬掉落在地,被风一吹,四散消失在房间的角落里。      文睿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你就住这。”祖天戈站起来。文睿弯腰拎自己的包,祖天戈按住他的手,手很凉,仿佛对方是一个没有体温的人。      文睿抬头,眸底波澜不惊,“我要回家。”      家在哪?      “你家在哪?”祖天戈问了句,“我送你。”      文睿哑然不答,两人突然就僵持起来。      祖天戈直起腰,“还是我走吧。”      祖天戈真的离开了,动作异常迅速,好像他不走,文睿真会从这房间消失一样。在他心底,他并不希望文睿的行动脱离掌控。      刚走出老旧的单元楼到达停车的地方,地面日影斑驳,一个秀气的军官脸皮紧绷,杵在祖天戈的车旁。      “是你。”祖天戈看到他时并不惊奇。      “首长好!”军官敬礼。      “你来干什么?”祖天戈走过去,右手撑在车前盖上,站没站相,不耐烦地问。      军官圆圆的眼睛透着委屈,“我也不愿来。”      “你看到了,我跟他什么事都没发生。”祖天戈无奈地笑,“爷爷怕我食言?”      还记得吗?有那么一段时光,孤独奔跑到世界尽头,静静凝望那遥远的灵魂。      作为祖天戈的爷爷,祖少将没有隐瞒任何东西。核心记忆,最重要的人,甚至察觉孙子的爱慕之人是个男人。      祖少将对震惊的祖天戈说:“我是军人,军人不说假话,你对他的感情这个社会不允许。你把军人当做天职,他在部队也前途光明,你自己抉择。”      “我根本不记得爱他的感觉。”祖天戈懵懵地回答。      祖少将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犹如一块经历多年风吹雨打磐石。“你不记得没关系,既然你曾经爱他,那么现在就给他你认为最好的东西。”      “最好的?”      “是的。一旦选择,绝不反悔。这是我作为军人的法则,也是你的。”      军官敬了个礼,对陷入沉思的祖天戈说道:“首长,少将最近老毛病犯了,他还等着您,您就让他宽心吧。”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内,祖定邦亲自在文睿的名字上打了勾,在祖天戈的名字旁打了个问号。他的前面是一份红头文件:即将组建特种部队“烛龙”,直属总参。 139、第 139 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文绍博最近情绪比以前变得好些,基本推了所有的应酬,一心一意在家里陪肖淑敏。那天从中央台看到一句话新闻,老挝的山头发生爆炸,新闻很简短,他也只瞥了一眼,然后侧身递给肖淑敏一杯茶。      文睿再次漫无目的行走于枫城的街头,汽车的喇叭声交织成不算和谐的音符,嘈杂凌乱。他略略皱起眉,金色的碎光打在脸上,有些刺眼。祖天戈家住不下去,那个人说的话狠狠伤了他。那个人已经不是从前一心一意对他好的人,即使他现在也很好,可他不是他。文睿停住脚步,心里开始冲动,他想知道祖少将对祖天戈具体说了什么。      曾几何时,他真的把祖天戈当做兄弟,直到后者匆匆离去,他居然从别人嘴里得知他对他的感情,一步擦肩而过,终身错过。缘分在当今有个搞笑的说法:猿粪,果真失去了就应该像大便般抛弃么?因为知道了,起了执念,便有了攀缘之心,落入求不得的苦,进而痛苦无尽。祖天戈的顾虑,无论是现在的还是从前,他又怎么会不明白?正因太为明白,他才痛苦,求不得,他们谁也求不得,在祖天戈如此明确的暗示下,他还要强求什么?      文睿在一家军用招待所门口停下,出示证件,住了进去。房间不算好,可是贵在简洁干净,雪白的墙壁和床单,一套书桌椅,一张单人床,像他在部队的寝室,处处透着军人的干练。文睿想,自己不喜欢强人所难,特别对于祖天戈,他不愿求,不是该死的自尊心作祟,只不过没有立场,对方可有一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妻。      原本还好,他觉得自己隐忍惯了,但到了晚上,对着一直没还回去的钥匙,他又有点受伤的感觉。离开了,钥匙依旧舍不得还给他。出门买吃的,招待所的前台不知看的什么节目,一笑一嘴白牙,十分开心。      “战友,你回房间把电视机打开,我们国家狠狠打击了外国的恐怖组织,正播呢。”前台兴奋地指着屏幕。      文睿笑了笑,脸色苍白,甚至不如呆在老挝的时候。他买了点吃食,顺便捎了两瓶啤酒,两人叫对饮,一人叫消愁,文睿能喝不贪,可到最后,他有了醉意。空寂的房间没有人气,人容易产生孤单的感觉,文睿想了想,打开电视机,夜间新闻重播,他刚好看到前台服务员说的那条新闻。      新闻很短,配了武警战士威风凛凛的军照,背景是云南,正是西双版纳。西双版纳的天气比枫城暖和多了,翠绿的山,清澈的河流,还有在画面中一闪而过的黄色花影。文睿突然愣了,明明在老挝时不曾这么注意占巴花,可到了国内,他已经两次注意到它们。      佛曰缘分,手指高空流云,云起云落,随风东西,云聚是缘,云散也是缘。      当天,也就是文睿离开几个小时后,祖天戈专门请文睿的老同学管志林跑了趟老房子,给文睿送些必备的日常用品,比如现下最缺的棉被,然而得到的答复竟然是家里没人。      走了?祖天戈接到电话后,几乎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文睿……      他已经是他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不认识他,他却熟知他。虽然他从没主动打听文睿的事,谁也没对他多讲文睿的事,可他有种预感,在祖少游出现之前,他和他的关系就已经不简单。文睿是兰,也像梅一样傲,他觉得他就是这样的人,自己恐怕已经伤了他的自尊。可是伤了又能怎样,别说他对以前的事情根本没印象,就算他们硬要发展出什么,堵上的难道不是文睿的大好前途吗?      祖天戈不知道,他的爷爷已经为文睿的前途铺好路,大笔一挥,再有一个星期,文睿就会被提前召回部队,不必回苍狼,而是直接送往“烛龙”的选拔场。而祖天戈不能去,年底苍狼大换血,作为新的中层指挥官,他起着承上启下,鼓励士气的重要作用,自然一年半载动弹不了。      还是同一天,边境异动,贾鹏领着小组与武警配合在雨林里埋伏了一整晚。老挝刚平静不久,缅甸又出现状况,不过后来发现只是几个要钱不要命的走私者。      “操!”贾鹏最近莫名的焦躁,因为他觉得大队长肯定对他隐瞒了什么。穆晟已算老兵,如今混得游刃有余,他总是跟在贾鹏身后,并且越来越崇拜这个人。      如今,由于国安和军方共同努力,赤色黎明瓦解大半,剩余势力不肯归顺新崛起的党派,转而投向邻国邦央党,其中也有孙杨的关系。      这天,石彬达突然出现在邦央党掌管下的某赌场,赌场经理以前在黑帮头脑聚会见过他,连忙层层上报。石彬达掌握着仅存的埃博拉病毒,并且现在和美方有了关系,这点在黑道已经不是新闻。      孙杨从实验室逃离后潜回缅甸在隔离室住了几晚,直到医生肯定他没有染上病毒才从里面出出来。现在于出道的缅甸境内重见故人,即使对方笑得不够真诚,他竟还是百感交集。      “我们合作。”孙杨开门见山,“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方卓是内奸,影子BOSS栽在她的石榴裙下一点也不奇怪。”      石彬达抿着茶,消瘦憔悴许多,下巴也尖了,但人还挺精神。“你知道我来找你的原因。”他说。      孙杨笑得高深莫测。他表面风光,其实败走老挝,加上外国人的身份,邦央党内已经有人想暗地吃掉他。他以为实验室必死那一刻,曾经要求文睿给他个痛快,一来让文睿手刃背叛者,为江忠报仇,二来他觉得死在战友手里好过被炸死,心灵有种被救赎的感觉。文睿很聪明,看出他的心思,不愿让他称心如意,当然,他也以为他们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石彬达又喝了口茶,轻描淡写地说:“姓孟的留了后招,让我带走一部分病毒,可见他心底并不完全相信方卓。”      “如果这样,他怎么轻易上了那丫头的当?”孙杨直视着石彬达。      “很简单。”石彬达抬起头,“他真的爱她。他们都没出来,可见方卓那妮子也动了真情。”在这点上,石彬达得知真相后居然对方卓的怨气全部消失了,甚至,他渴望裴喆能和方卓一样,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成就他们的爱情。      得不到爱情没关系,我可以要求得到对方极致的恨意。      得到爱情不能相守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共赴黄泉,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地生活。      “方卓也是一个思想极端的人。”石彬达笑。      孙杨骂道,“一群神经病!”      石彬达和孙杨最终达成协议,暂时蛰伏一段时间,待美国那边的援助到达,他们就对中国展开行动。      “我只能指望这次让美国人满意,他们答应干预老挝黑道,帮我把裴喆救出来。”石彬达放下茶杯。      这个星期的第三天,得知文睿回到枫城的管志林因为想找到这位老同学给文绍博打了个电话,文绍博这才得知唯一的儿子竟然和自己在一个城市。期初他非常生气,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不联系他,后来想到自己没通知他卖房的事情,难道儿子因为这个不想见他?      “他不是这样的人。”文绍博自言自语。      肖淑敏丧子之后一直精神不振,心理负担越来越重,找心理医生看过好几回,始终不得好转,见到和文杰差不多大的年轻就会伤心欲裂,文绍博已经不敢轻易让她出门,更别谈让文睿回家,于是父子俩只好约在外面的餐厅。      “转业吧。”文绍博的第一句话依然老调重弹,“别跑那么远,以后一家人在一起。”      文睿发觉文绍博这半年好像老了十岁,想也知道文杰的离世给了他多大打击。文睿没有直接拒绝,但他的眼神分明告诉文绍博,他要继续选择军人之路。      “爸爸。”文睿离家多年,喊“爸爸”的次数屈指可数。      文绍博身体一震,鼻子竟然酸了,拿下眼镜,当着文睿的面抹了抹眼角。“昨晚没睡好,眼睛不舒服,老流眼泪。”      文睿盯着他的眼角皱纹,一个不擅将心底感情表达出来的人碰到一个同样不擅表达感情的人,父子共处的情景完全没有别人家的其乐融融。然而,文绍博在文杰面前却是合格的慈父,面对文睿,他则更像严师。      文睿拿起酒瓶为文绍博斟满酒,随后举起自己的酒杯,“爸爸,跟我喝一杯。”      今天的文睿让文绍博感到陌生,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颤抖。文睿一饮而尽,把酒杯放到一边,摊开自己的手掌,“爸爸,你看我的手掌。”这是一只相当好看的手,十指修长,骨节有力,不像一般军人的大手,是文人的手,可这样的手上却满布枪茧。      “您知道我当年为什么选择军校吗?”文睿轻轻地问文绍博。      文绍博的表情陡然变了,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文睿笑了,“因为不用缴学费,我不想用家里的钱。”      “文睿!”文绍博的自尊心受到打击,脸也红了。      文睿略微侧过脑袋,“您看您,喝一杯也上脸。”      “不用家里的钱,你不是我们家的人吗!”文绍博郁气难平。      “我还以为您知道原因。”文睿起身拉开椅子,“爸爸,我喜欢军人这个职业,不管我曾经怎么想,可这么多年,部队是唯一让我感到温暖的地方。这个物质年代,精忠报国听起来也许很可笑,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一辈子的军人,直到哪天我不得不离开部队。”      文绍博此时很难明白文睿口中的“不得不离开部队”是什么意思,文睿从没多提他在部队的事情。就像那晚他匆匆瞥过的新闻,在普通人眼里微不足道,而对文睿这样的军人来说,那是以命相搏,是军人的天职。      文睿说:“爸爸,再见。”      高知识分子文绍博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大儿子,他的儿子是国之利刃,每天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一概不知道,或者说他根本没去想。      中心闹市区的星级大酒店就在文睿与文绍博会面餐厅的隔壁。文睿刚走出来,见一群人围着酒店门外的LED显示屏指指点点,特别是女孩子,脸上满是艳羡的笑容。      “太浪漫了,大屏直播求婚场面!男的好帅,女的也漂亮!”      文睿抬起头,屏幕晃眼,刺得眼睛不舒服,可丝毫不影响围观群众的热情。其实瞧着屏幕上的人,所谓佳偶天成也不过如此吧。      杜美美灿若桃李,左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华光四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雨的炸弹,出门旅行几天没更文。 140、第 140 章   第一百四十章      文睿忍不住想给祖天戈打电话,可电话刚握在手中,电话铃声先一步响了。      “文睿,我订婚了。”杜美美快乐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过来。      文睿抬起头,乌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大屏幕,“我知道。”      “文睿,你吃惊吗?”杜美美轻快地说:“是不是很令人羡慕?全城轰动。你恭喜我吧,恭喜我,我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美美……”文睿不知说什么好。      “我从管志林那里得知你回了枫城,本来想请老同学聚聚,但最后决定去希腊旅行结婚。文睿,我可以得到更好的不是吗?”      文睿看不到杜美美的脸,她一定笑得很美,美得不真实。      “文睿,我爸爸很生气,我不敢见他,想来想去,我竟只能找你。文睿,请你帮我向天戈说声对不起,还有祖叔叔和叶阿姨,请柬都印了,我却让他们丢脸。”      “为什么?”顿了许久,文睿才憋出三个字。为什么?为什么我得不到的东西你却轻易放弃了?你不是一直爱着祖天戈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文睿以为杜美美已经不在电话旁边。      “文睿,他心里没我,我不需要男人的敬重和怜惜,我要的是爱。”杜美美的声音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兴奋,这样的她才令文睿感到真实。“那天,当我从天戈那里得到梦寐以求的承诺,我一点也不开心,因为我知道他从来没爱过我,他只是遵从父母的命令,还有一些我不清楚的东西。人只能活一辈子,既然不爱我,就允许我骄傲地转身离开。我是杜美美,杜美美有很多追求者,杜美美要的是一份完整的爱情。”      文睿惊愕之余竟然笑了。      好一个杜美美。      张爱玲说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痴缠多年,最后一刻居然放手,杜美美果然还是当年那个令众多男生为之倾心的校花。      “我会给你们带礼物,文睿,天戈就拜托了。”杜美美又恢复正常,银铃似地笑着。杜美美的青春结束了,她潇洒地转身,将少女时代的恋人抛诸脑后,嫁给了枫城青年实业家孔恩泽。许多年后,文睿在电视上看到杜美美与孔恩泽,还有他们可爱的女儿。“文睿,你和天戈也要幸福,我们永远是朋友,回国再聚,我挂了。”      “祝贺你,你一定会幸福。”文睿由衷地说。      杜美美道了声谢谢,然后挂了电话。      文睿盯着自己的电话簿出神,目光来回围着祖天戈的名字打转。当他再次准备拨打这个号码时,电话铃又响了,这次居然是苍狼大队长黎星宇。      当天晚上,文睿终于把祖天戈约了出来。      祖天戈穿了件黑色大衣,显得他的脸更加苍白。文睿有点心疼,对方即使服用国安提供的药物时,至多在其影响下精神不济,而这次是心累了吧。      祖天戈点燃一根烟,和文睿并排坐在枫叶大道的椅子上,文睿没说话,他也没说。其实,他见到文睿时还是很开心的,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不那么郁闷了。对于杜美美的爱慕,他心知肚明,如今自己却成了被甩的那个。杜美美的离开令他郁卒却不伤感,对方是个好女人,她应该能得到更好的。      文睿低着头,望着脚边火红的枫叶。      “我妈妈相当生气,在家里数落我,我爸爸整天板着脸。”祖天戈抛着手里的打火机。      “他们认为是你的问题。”文睿轻轻地说。      “我有什么问题?”      “难道不是你的问题?”      祖天戈抓住打火机,扭头看向文睿,“我到底有什么问题?”      文睿抿起唇,表情似笑非笑,“你真不知道?难怪杜美美会离开你。”      祖天戈的脸色黑了一截。      “女人很敏感,你爱不爱她,她感觉得到。”深秋的寒风吹起文睿的衣领,枫叶从高空落下擦过脸颊,热烈地轻吻着土地。      祖天戈瞄着文睿,“是么?”      “是。”文睿点头,“她给我打电话,让我向你说声对不起。”      “呵。”祖天戈颔首轻笑,“照你这么说,她没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她。”      “爱情没有对错,聚也是缘,散也是缘。她去追寻她的幸福,这是好事。”文睿说。      爱情没有对错,所以你也不会恨我。祖天戈接住一片飘落的枫叶,细细摩挲叶片的筋络。      文睿哈出一团白气,路边行人已经纷纷往家赶去,家才是最温暖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留在我家的老房子里,你现在住哪?”许久,祖天戈终于打破两人之间的沉寂。      文睿紧了紧衣领,天色暗灰,总觉得是下雪的征兆。      “文睿?”      “我要回部队了。”文睿偏头看着祖天戈,“不想继续打扰好兄弟。”      祖天戈眯起眼,“好兄弟”三个字听起来很刺耳,从文睿嘴里说出来颇具有讽刺意味,可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文睿口中的部队与祖天戈想的不同,祖天戈以为文睿回苍狼,殊不知他日后很难才能见到眼前这个人。      “你这么早回去干什么?不想呆在枫城?”祖天戈灭了即将熄灭的烟头,又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点燃。      每个人都心存侥幸,文睿也不例外。文睿渴望祖天戈跟他说些什么,由杜美美的问题论及爱情,后者会不会想起过去?但祖天戈似乎有意避开这个问题,连杜美美的事情都不愿深谈。罢了。对方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不要越过兄弟的边界。      默了会儿,文睿淡淡地回复祖天戈,“枫城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我在这里没什么意思,提前回去做恢复性训练。”      “哦。”祖天戈应。后来他多少从杜美美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文睿的事情,所以对文睿的决定并不意外。      晚上十点,路上已经没有行人,除了两个不愿回家,傻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我走了。”文睿站起来。      “再坐会?”他俩已经半个小时没说话,祖天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就这么放文睿离开,他又有点不情愿。      “如果不想回家,你可以去老房子。”文睿对祖天戈说。      “你也去吗?”祖天戈仰起脸。      “不。”文睿将双手□大衣的口袋里,“我为什么要去?”      “……我没钥匙。”祖天戈皱眉。      文睿的手在钥匙上摸了摸,冰凉的金属气息萦绕着微微颤抖的手指。“对不起,你的钥匙我没带出来。”他说。      “那去不成。”祖天戈摊手。      “你还是回家吧。”文睿转身,“你至少还有家可回。再见。”      祖天戈没追上去,而是坐在原地,默默看着文睿的背影消失在大道尽头。第二天,文睿独自去祖少游墓前呆了半天,随后收拾行装离开了枫城,坐上去往西边的火车。半个月后,回到苍狼的祖天戈找不到文睿,作为新任中队长,他的上级没经过他,直接把人和档案送进了烛龙。授衔,交接,一批旧人转业,一批新人加入,张涵至始至终没在苍狼基地出现,卫胜杰帮他收拾了行李,通过物流发回他的老家。      祖天戈授衔的时候,黎星宇领着贾鹏回来了。贾鹏指着祖天戈肩头的两杠两星,又瞥了瞥自己肩头的两杠两星,笑得没心没肺。穆晟成了分队长,奚文浩进步明显,连叶耀阳也不复当年的自傲,被集团军力荐,回到跌倒的地方重新开始。      “队长呀,队长大人!”演习过后,罗子山漫山遍野寻找猫在犄角旮旯里抽烟的祖天戈。“队长,你再不出来,我放火烧山!”罗子山悲愤交加发下毒誓。      隔壁略输一筹的贾鹏正拿穆晟出气,听了这话,拿起聚餐的勺子敲打饭盒,“烧!烧死他个灰太狼,耍阴招,不要脸!”      苍狼的生活一如既往快乐而充实,谁都记得文睿,可谁也没经常提起他。铁打营盘流水兵,偶尔穆晟、奚文浩和叶耀阳聚在一起,才会提起当年哥四个一起参加选拔的往事。      流年似水,山里的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文睿初进烛龙选拔训练碰上南虎的中队长东子,东子全名曹力东,选拔过后还是中队长。烛龙集合了全国各大军区的特种尖子,采取保密措施,除了一个部队出来的,谁也不知道谁是谁,来自哪,不过相处久了,从对方的行事作风也能猜出几分。      苍狼也选了一批人参加烛龙的选拔,可这些人全是新人,基本没人认识文睿。因此,苍狼的人都以为文睿是南虎的人,文睿也懒得说明,渐渐地跟东子有了交情。      三个月封闭式训练,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送回原部队。这支由祖天戈的爷爷祖定邦一手创建的特种部队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大队长。      黎星宇戴着墨镜,拽拽地站在众人面前,大手一挥,“哟,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跟着我混。”      有人说黎星宇是关系户,可文睿知道,他的大队长真材实料。      黎星宇期初不肯接受任命,他说他跟邱志恒搭档惯了,要他去也可以,政委得跟着他走,这样才好开展工作。不过,政委最终留在了苍狼,黎星宇孤身上任。      烛龙正式成立那天晚上,黎星宇跟面前的空杯碰了碰杯,“老伙计,真想你。”      文睿被东子灌得摇摇欲坠,恍惚中,他好像看到祖天戈坐在对面微笑。      “文睿,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个队了。” 141、第 141 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烛龙参加过几次行动,都是万分危险的,不过在上面看来仅是小试牛刀。烛龙已成为所有特种兵向往的地方,祖天戈也不例外,但他对此抱有十分矛盾的心情。文睿不知不觉被送走,他生他爷爷的气,后来文睿不负众望,他又感到欣慰。      每半年,烛龙都会到各大军区的特种部队打劫,行事张扬,十分符合前任苍狼大队长的作风。好几次,现任大队长暗示他跟贾鹏可以奔着梦想而去,队伍已经稳定,他们不用挂心。祖天戈不是没提交过报告,可他爷爷祖定邦像跟他有仇,利用权力驳回孙子的报告。祖定邦在想什么,祖天戈不会不知道。贾鹏很义气,他说要同祖天戈共进退,而且他也舍不得苍狼。      文睿在烛龙的后山上种了一棵白杨树,白杨倔强挺立,不折不挠,每逢有空,他都会去转一转。东子说,你种树就种树,怎么像这树的保姆。白杨生命力强,无论风沙雨雪,干旱洪水,它都不会死。      它是我喜欢的人。文睿静静地笑。      东子翻了个大白眼,调侃文睿说,这娃在山里憋疯了。      喜欢不同于爱。很喜欢,非常喜欢也不等于爱。      离开枫城那天,文睿从祖少游墓旁的树下挖了半袋土,拎着它穿越大半个中国,然后将它同西北的土融为一体,种下小小的树苗。      “落叶……”文睿抚摸白杨的幼苗,“归根。”      而后两个月,一直处于中国特工严密监视下的孙杨与石彬达居然人间蒸发。在这之前,竹叶青被派去叙利亚,眼镜豆去了伊拉克,国安三剑客只剩黄泉,他也是一直跟这条线的特工。      “我有不好的预感。”黄泉喃喃自语。      老挝赤色黎明实验室附近的土壤已经确定受到严重污染。携带病毒的动物跑向森林外侧,近段时间病例人数直线飙升。老挝政府向中国政府求助,而美国让本国官商出面游说亚洲国家购买自己研制的血清。      “病毒一直处于进化状态,美国人没有亲临现场,他们之前生产的血清有用吗!”中国某专家忿忿不平,要求实地勘察。可惜,中国专家组还未登上老挝的土地,老挝受感染人数已经超过全国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其中很多人是山民,没有医疗条件,只能默默等死。亚洲各国中断了与老挝的水陆联系,特别是与老挝接壤的国家个个如临大敌。中国专家组签下生死状,登上前往老挝的飞机。      美国红十字会谴责本国政府的做法,派遣大批专家和医务人员进入老挝,世界各国的专家医疗组也进入老挝。缅甸、泰国、马来西亚相继出现死亡病例,包括中国云南、日本、韩国,逐渐蔓延到整个亚洲,香港出现病例后,欧洲开始恐慌。一个星期左右,世界各地相继爆发大规模死亡病例,医院人满为患。这一切让人措手不及,曾经参与老挝之行的人全部进入隔离室重新检查,然而大家都很正常,又是半个月,以老挝为中心,亚洲成为重灾区。美国的血清赶不上病毒自身进化,世界各国开始疲于自保,重要领导人转入地下要塞,精兵护卫,一日三餐经过层层审查。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国安收到情报:原云南某支队武警裴喆确认死亡,美方封锁了这条消息。      真相大白。国安综合各方面情报做出判断:原赤色黎明首脑石彬达因失去爱人,伙同邦央党孙杨策划了这次阴谋。他们派遣大批携带病毒的普通人进入各国大都市,可怜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美方措手不及,石彬达和孙杨借由美方和中方的暗战钻了空子。      这是一场席卷全世界的死亡风暴。病毒可通过空气、与携带者□直接接触,或与携带者皮肤、黏膜接触而传染,病毒潜伏期2至21天,但通常只有5至10天。国家调动军队隔离受到感染的城市,派发现下所能调动的简易隔离服,可由于中国人口基数太大,又无外援,许多人无法得到保障。很快,超市断货,随后被洗劫一空,国家开始实施粮食管制和宵禁制度。电视和广播循环播发注意事项,要求居民非必要尽量不出门。      在这期间,文睿收到文绍博的家信,信中说肖淑敏体弱,已经感染病毒去世。而文绍博被隔离,与可能感染病毒的人呆在一起,暂时不能跟儿子联系。看到这封信,文睿五味陈杂,心揪着痛,想到文绍博苍老的脸,唯一剩下的儿子远在千里之外,还有谁能照顾他?幸运的是,作为护卫领导人的尖兵部队,上头体恤下属,专门成立工作组为队员们解决后顾之忧。据说文绍博后来处境不错,文睿总算放下一颗心。      老挝有种草药叫昆布罗。昆布罗其实是个人名,相传是天神的使者,而这种草药就是昆布罗从天上带下来的。说起这事,还要从张涵袭击祖天戈讲起。      张涵转业后没回老家,埃博拉横扫中国后,他的家人都以为他凶多吉少。一个星期六,祖天戈接到张涵的电话,那时街上有武警戒严,常规部队驻扎,特种部队反而空了下来。      自从张涵离开,祖天戈一直没见过他,罗子山说张涵的腿在老挝行动中废了,可具体经过谁也不知道。苍狼山下小镇也设置了检疫所,基地完全封闭,不许营级以下军官出入。祖天戈找到邱志恒,说想去见张涵,邱志恒思索再三没法拒绝祖天戈的要求,只说出入手续复杂,回来要隔离观察一星期。于是,祖天戈开车离开基地,身上套着生化服,模样很滑稽。短短半年,世界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到处是死人,到处是万人坑。      而此时的张涵坐在临时搭建的消毒室里,双腿肌肉萎缩,头发很长,两眼发直。小镇上基本只剩两种人,一是活人,二是死人。祖天戈走进来,看到张涵这模样,心中相当不是滋味。      张涵木然地抬起头,“你来了。”      祖天戈靠近他,点头,蹲下后摘除面罩,张涵突然从袖口抽出一根细铁丝扎进祖天戈的脖子。      张涵是祖天戈的战友,祖天戈怎么可能防备他?他根本不知道张涵为什么要袭击他,还笑得那样瘆人。      “这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为我的一双腿,为我的军旅生涯!”张涵恶狠狠地说。      非常时期与非常人士会面,后果理当自负。祖天戈捂着自己的脖子,其感觉就像被小针扎了一下,但张涵说这根铁丝上有病毒,吓得一群人把祖天戈关进了隔离室。      几天之后,血液检测结果出来了,病毒确实存在,真真正正的埃博拉病毒。然而,此种病毒在祖天戈体内无法繁殖,甚至被消灭,专家们从显微镜下看到一切变化,这是上次国安组织血检时没见过的景象。文睿、黄泉、竹叶青和眼镜豆的血样陆续被送往北京,得出的结果与祖天戈一致,这五人对病毒有免疫力。      神明显灵了?      五人开始回忆老挝之行,相关人员事无巨细地记录在案。慢慢地,关于深藏老挝雨林中的昆布罗慢慢浮出水面。因为它是一种蕴藏大量水分的草药,所以文睿他们曾把此种草药放在嘴里咀嚼解渴。昆布罗只开一季,算下来,这个月末它就要枯萎,等到来年再度发芽。时间不等人,来年,只怕中国人已经死光了。      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中国政府发现疑似遏制埃博拉病毒的草药这条消息不胫而走,各国精英出动,深入老挝这块方寸之地寻找即将消失的昆布罗。同时,经由五人血液分解提炼出来的疫苗注射到动物身上后,只能缓解病情而不能彻底治愈,7到15天后病例仍然死亡,因此上面决定,无论如何要将昆布罗带回中国。      这天,从隔离室里出来的祖天戈终于来到烛龙基地。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不知这几千年的吉祥物能否为它的子民带来好运。      本月中旬,黎星宇从各大军区又抽调了一部分人,除去护卫领导人的烛龙中队,其余人倾巢而出,与各国势力角逐,仅为了几棵草药。 142、第 142 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祖天戈到烛龙的时候,黎星宇亲自去接他。许久不见,自然感慨万千,可惜现在连请人喝一顿接风酒都成了奢望。      “你来了。”黎星宇层层保护下的身体显得很臃肿,并指了指自己说:“没办法,上面对我们这些人的健康状况要求很高,毕竟面对的都是大首长。”      “哈哈哈。”祖天戈很不给面子的笑。      黎星宇眯了眯眼睛,“臭小子……”叹了口气,“是你该面对的,躲也躲不过。”空气里弥漫着不知名的气味,天空阴沉晦暗,乍一看还真有点世界末日的感觉。      祖天戈从面罩后面观察现在的世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从前基地周围青山翠岭,阳光明媚,鼻腔里满是鲜花的芬芳,那才是他所喜欢的世界。      文睿不知道祖天戈要来,正捧着特质的压缩罐头,秀气的眉毛拧着,发呆。      烛龙的临时驻地在大首长地下要塞的上方,相比下面,上面感染病毒的机会肯定比下面多,但多数人选择替国家找回昆布罗,而不愿呆在全中国最安全的地方。同时,东子等人笑称文睿已经开启无敌模式,中科院也将最新提炼的疫苗送到烛龙,这批疫苗源自五人的血样,经过提高纯度后,作为预防药剂用到人类身上。      “也不知有没有用,还忒么珍贵了。”东子摇了摇便携式针筒,烛龙每人配发十支疫苗,也就是十天的分量,进入任务区域后自行注射。进餐是在寝室里,这两个小时,特种兵们甚是悠闲。      几个从苍狼出来的战友清理刚刚领到的装备,据了解,已经有多个国家的特种部队进入老挝,没条件派出特种部队的国家忙着抱大腿,而其中最为粗壮的大腿当属美国。      “还有一个小时。”东子双手撑在脑后靠在墙壁上,“以前不觉得,现在想来,那样的生活才叫美好。”      新闻里没播,但是军队内部消息灵通。此时世界政局跌宕起伏,中国周边小国出于地势,抛弃了自己的亲爹和干爹转向中国阵营,俄罗斯在大事上一向与中国共进退,所以被欧美方仇视。谁都想要那最后一棵草,台面上各国讲究利益均沾,私底下还是把昆布罗收回囊中才会心安。文睿知道,这次出去艰难重重,除了致命的病毒,来自同为人类的威胁也许比病毒更加可怕。      “文睿。”      文睿想得入神,手中的罐头没动,也没听到这一声呼唤,倒是东子惊奇的“哟”了声,尾音拉得很长。      一个人影窜过来,掌风直逼文睿的罐头。      嘴边的美食还能让人给抢了?何况自己还没吃中饭。文睿侧面躲过来人的攻击,把罐头扔给东子,回头就跟面前这人切磋上了。来来回回过了三、四招,对方实力雄厚,不是善主,文睿突然停了手,那个连脸面都没看清的人来不及收招式,眼看着就要劈上文睿。突然,东子从那边甩过来一枕头……      “祖天戈!”文睿吼了声。他的身体,他的气息,还有熟悉的套路,不是祖天戈又是谁?      枕头落地,祖天戈英俊的脸显露在文睿眼前,他眨了眨眼睛,和从前如出一辙的小动作,嘴角微微上翘,捂着肚子说:“战友,我还没吃饭。”      祖天戈对文睿的感情比较复杂,因此,他选择最保险的模式。      “好久不见,甚为想念。”祖天戈狭长的眼睛眯着,笑容满面,走过来亲热地搂住文睿的肩膀。      文睿被祖天戈的力道夹得骨头疼,对方灼热的气息喷薄在耳边,正是每次午夜梦回极度思念的那个人。有时在梦里,他分不清祖天戈还是祖少游,祖少游对他的好,他借由梦境转嫁到祖天戈身上,可醒来,从骨子里想念的人是祖天戈。      “又瘦了,不过够结实。”祖天戈在文睿身上上下其手。      东子看到这情景脸色颇为古怪,可这不是很正常吗?那个谁谁谁已经走了,就是当人面撸/管的疯子。      “你也来了。”文睿不着痕迹地推开祖天戈。      祖天戈笑了笑,“嗯。”他对埃博拉免疫,自然被上头列为争夺昆布罗的头号人选。      东子从床上跳起来,手伸进屁股兜摸出一包烟,“小文子,没打火机,我出去借个火。”说着朝祖天戈挥挥手,“任务中我们有得是时间。”      祖天戈咧嘴,“小蚊子?我还苍蝇拍呢。”      “……”文睿对此外号深恶痛绝,偏偏东子喜欢挑战他的底线。      寝室里只剩文睿与祖天戈。祖天戈说大队长临时被人叫走,没人照顾午饭,被打发过来找昔日的同队战友。文睿望着东子床上唯一的罐头,侧身说:“我再去领一点。”      “好。”祖天戈坐到椅子上。文睿的背影消失后,他的笑容散去,莫名开始惆怅。      最近,他也做梦,梦中的他喜欢文睿,缠着文睿。有一条河道,不宽,却很长,河岸上摇曳着金色的灯笼,犹如从地里长出来般漫山遍野。那一刻他很宁静,舒适惬意,看到文睿时,心里涌动着浓郁的爱恋,同那条河一样绵软的流淌。      梦中的他……深爱着文睿。      可每当醒来,他空记得一场爱恋,却始终无法想起爱着的感觉。他知道那是意识深处一个叫做祖少游的亡灵最后残存的思念,那么强烈,直到现在也无法从脑袋里抹去。而从前的自己也爱文睿,爱得深沉,他能在梦中体会祖少游的爱恋,却被自己关在记忆的门外。曾经他觉得这样很好,忘记有违世俗的爱情,他与文睿都不用活得很辛苦,然而祖少游求而不得的苦闷,撕心裂肺的痛楚令他迷惘。      竟然爱得这么深?那个与他共用一个躯体的灵魂?      刚回到国安检查身体时,替自己催眠的老专家说本体意识太过强烈的人会影响人造意识,黄泉也说在他身体里的祖少游不是真正的祖少游,是受祖天戈影响的祖少游。那么同理,祖少游的意识也可能影响本体意识,两种意识在争夺一个身体时慢慢融合,虽然只有一个意识会成为主导者,但它永远无法消去另一个意识的影子。      祖天戈闷闷地仰面靠着椅背,四肢放松,将全身重量交给身下的木椅。      期初,他是不以为意的,因为这是他的身体,他才是主人。可如今他分明觉得到自己被祖少游影响了,正如当年的祖天戈影响了祖少游。越是想得多,文睿在他心中的地位越是诡异。      “吱呀。”寝室的门开了。      文睿望着正面向天花板发呆的祖天戈,用脚尖蹭了蹭对方的军靴,“开饭。”      历史上,中国最广为人知的,同时面对多国部队的战役有两次,一个是输得彻底的八国联军侵华,一个是打出骨气的朝鲜战争。这次出去,烛龙将面对的同样是多国部队,部队性质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因为对方也是特种兵。      直升机低空飞行,将签下生死状的队员们空投至老挝境内。老挝的树还是那么绿,水看起来还是那么清,可已经听不到虫鸣鸟叫,雨林中处处白骨,踩上咔嘣直响。      “大家都看清昆布罗的模样,别认错了,认错了的我把他倒吊在这里喂蚂蝗。”东子“恶狠狠”地威胁。文睿想起他与祖天戈确实在这里遇见过喂蚂蝗的人,不过后者应该不记得了。      穿着特质的迷彩服,队员们的行动没有以前迅速。出发前,头发斑白的老教授频繁提醒,即便文睿与祖天戈对埃博拉病毒免疫,但无法排除进化的埃博拉病毒会撕毁他俩的体内防线。文睿留了遗书,对象是文绍博,祖天戈也留了遗书,对象是叶粟。      昆布罗是神草,烛龙给这次行动起了个好名字,叫“吉祥之旅。”      吉祥A队有八个人,分为两个小组,交叉前进,互为策应。由于祖天戈来不及进行适应训练,为怕他跟别人磨合度不够,黎星宇特别让文睿以及令两个来自苍狼的上尉组成B组。      上尉夏光说:“……文睿你也是从苍狼出来的?”      文睿默默地点头。      上尉赵小刚吐了吐舌头,“你以前怎么不说?哪一届的?我们都以为你是南虎。”      祖天戈觉得文睿真有意思,居然让别人误解了这么久。夏光和赵小刚是贾鹏训练出来的,后来穆晟成了他们的分队长。      待命的时间很短,各人把昆布罗的样子牢记在心,东子一声令下,吉祥各组开始行动。祖天戈领导的B组是第一支与敌对势力交火的队伍,那几个人也就比国内一般部队的兵强上半点,B组仅用了一刻钟便将人全部搞定。      “比利时?”祖天戈揪着死尸的领口说。      都已经到这地步,进入老挝谈不上践踏他国主权。敌方为区别人员,将自己国家的标志绣在领口内侧。      “来这里的人都不是为了自己,”文睿顿了顿,“是为了自己的国家。”      祖天戈瞥了他一眼,“没时间埋,还好比利时不讲究入土为安。”      夏光和赵小刚把尸体堆到一处,用大芭蕉叶盖上,也算没让这些人曝尸荒野。    143 143、第 143 章 ...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第一夜,他们找到几株酷似昆布罗的草药,周围环境虽被掩饰得很好,但祖天戈知道这里已经有人来过。夏光和赵小刚掏出第一支疫苗注射进身体里,文睿蹲在盘根错节的树下警戒。      “分组,轮流休息十五分钟。”祖天戈看着夜光手表。      很自然的,夏光自动与赵小刚一组,文睿望了望漆黑的天空,没说话。      “看什么?”祖天戈凑过来。      前面有一处溪流,流水湍急,动静很大。      “我在想,饮水是大问题。”文睿瞧着自己的水壶。老挝超过80%的水源被污染,人如果缺水,三天就会死亡。      “三个水壶,三天,三天没找到,去集合点。”祖天戈微笑。      文睿很久没在任务中看到祖天戈自信的微笑,以前这种微笑触手可及,而现在总觉得十分遥远。在烛龙的日子里,他过得很平静,没事就去后山看看延续祖少游生命的白杨树,累了就坐在白杨树前方眺望北方的山头。      他爱他,他是爱祖天戈的,这种特殊的感情可能比他想象得更久远。可是现在的祖天戈只愿做他的兄弟,他失去了祖天戈,在祖天戈爱着他的时候,同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失去了祖天戈的爱情。没了杜美美,他们之间依然隔着千山万水。      祖天戈身后有个半人高的树洞,手电筒往里一照,死寂沉沉。“嘿,警戒着。”祖天戈拍拍文睿的肩膀,自己爬进去,从背包里掏出喷雾,仔仔细细将周围消了一遍毒。这种喷雾,也是利用从五人血液中提取的抗体研制而成。      祖天戈摘下面罩,吃了点压缩饼干,然后换文睿。文睿喉咙干涩,抿了口水滋润嘴唇。十五分钟休息虽然短暂,但夏光和赵小刚小憩后精神饱满,两人钻进树洞吃了点东西,接着轮替祖天戈与文睿。吉祥B组休息时,A组一直前进,同理,A组休息时,B组前进,总之一刻也不能浪费。      第二日白天,文睿在前进的路上看到懒猴的尸体。灵长类动物是最接近人类的动物,所以死法看起来相当骇人。除了懒猴,还有灰叶猴、绿孔雀、犀鸟等。无论是飞禽还是走兽,皆逃不过埃博拉病毒的毒手。除了每天一支疫苗,深入老挝腹地的特种兵们还会定时定点自我检测,以免成了病毒携带者而不自知,害人又害己。      接下来一天,他们仅仅发现动物的尸体,并没有与任何外国部队交上火。吉祥第一小队A组曹力东发布信息:吉祥第四小队B组与不明国籍部队打了场遭遇战,几株昆布罗被火箭筒烧成灰烬,对方死亡三人,己方死亡两人。      夏光很不高兴,他觉得世界正面临共同的灾难,人类没有联手抗敌反而自相残杀,真是可悲可叹。      “只有到真正走投无路的时候,世界上仅存的人类才会团结起来,不过那时已经回天乏术了吧。”文睿平淡地说。      祖天戈摇头,“还有小部分投机商人想借此发财,你说的那天我觉得很遥远。”      “昆布罗被烧了,还会有吗?”赵小刚忧心忡忡。      文睿低头略微思索一番,对祖天戈说道:“昆布罗是雨林中唯一喜寒的植物。当初我们找到它时,它也是生长在水边。”      “我们的计划就是如此。”祖天戈应声。      “是,但我现在想去那时的瀑布看看。”文睿轻轻地说:“那片区域有昆布罗。”      那里很危险。然而,祖天戈抱着枪,缓慢地点头。文睿说的地方他肯定也去过,可惜他不是真正的他,是另外一个人。此时算不算故地重游呢?祖天戈向东子通报了B组的动向,东子答应配合,A组继续按原定计划前进。      “卫星地图。”祖天戈侧脸吩咐夏光。当时他们虽然被地下河冲得很远,但实验室是埃博拉病毒散播的源头,也是老挝最危险的地方,没有免疫力的夏光和赵小刚过去后会增加感染病毒的几率。      “大概在哪里?”祖天戈指着地图问。      文睿画了个圈,看了眼夏光和赵小刚。      “你们俩到这个位置就不要前进了,作为暗哨潜伏下来。”祖天戈对夏光和赵小刚说。      “B1……”两个上尉欲言又止。      文睿再度检查好装备,提枪起身,“我们俩就够了,位置我记得,有什么动静及时通知,真出现敌人,你们策应我们。”      军令如山,没什么好争。顺利到达指定位置后,文睿开路,祖天戈跟随。由于这里污染严重,包括美国在内的多国特种部队都还没敢过来。      “亚洲同盟除了出动我们,南棒子和鬼子也在老挝吧。”祖天戈戳了戳文睿的包。      文睿微微斜侧着脸,用眼角瞄着祖天戈,“他们不在我们背后捅刀子就好。朝鲜也派了人,好像他们的主席又跑去北京哭穷了。”说话时军靴踩上一只腐烂的蜥蜴,发出“滋”的一声。      “不对啊,有人来过。”祖天戈上前几步,蹲在蜥蜴的尸体旁边检查脚印。那是一个不属于烛龙的脚印,现在只剩模糊的边缘。“还有不怕死的,啧啧。”祖天戈轻叹。      雨林另一边,一组日本特种兵正在快速移动。要说日本作为二战的战败国,一直没有正规军队,但其自卫队与正规部队没什么区别,特种部队也只是没挂牌而已。日本的地面突击队被人称为富士山下的“鼹鼠”。这五只鼹鼠是遵照埃博拉病毒爆发后,亚洲各国成立亚洲同盟,协议进入老挝寻找昆布罗的日本特种兵。      日本和韩国同属儒文化圈,同中国人一样坚韧,换句话说叫不怕死。当年中日一战惨绝人寰,两个民族结下血海深仇,现在明面上统一战线,可私下让日本先找到昆布罗,还不知道对方心里想些什么,借此机会向中国提出领土要求也是可能的。祖天戈与文睿暂时分辨不出脚印属于哪一国,在这险象环生的雨林中,除了同胞,连盟友都不能轻易相信。      “他们为什么往这来?我记得西方人最讲究人权,不会轻易牺牲自己的性命,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靠近这里。”祖天戈自言自语。按照常理,确定外面没有昆布罗才会铤而走险,可现在才多久,已经有人进来了?      “第一,是美国。美国有血清,即使现在只能起预防作用,也比其他国家有优势。第二,是我们的盟友。昆布罗这种草药本来籍籍无名,《本草纲目》里没有记载,只存在于老挝的传说中,当地人才见过。我倾向于盟友,因为昆布罗喜寒是多个老中医经过对比后的推测。原本区域集中在溶洞里,西方人临时抱佛脚也没这么快了解一株不出名的草药,只有认真研究过中医,甚至长时间使用中医治疗疾病的国家才会变通循着水源寻找。”文睿对祖天戈说。      很快,文睿发现一条河,源头就是瀑布。昆布罗分布在河流左方的林子里,就那么几株,有的动物也喜欢咀嚼它,现在恐怕所剩不多。      “你看。”祖天戈指着一只老鼠。这只老鼠是他们进入雨林后见到的唯一活物,即使是只老鼠,他们也觉得亲切可爱。      文睿有点兴奋,看着情形,附近肯定有昆布罗,只看是曾经存在还是现在存在。他们趟过河流,河水依然清澈,可谁也不敢喝。      “如果现在拿到并能顺利回国就太好了。”文睿忍不住对祖天戈说。      “嗯。”祖天戈快活得笑着。      顺利回去根本不可能,就算能顺利离开实验室的污染范围,那些不愿进入此地的外国部队不会趁火打劫吗?      昆布罗,长长的绿茎,顶上只有四片锥形的叶子。当文睿看到这样一株草药挺立在死气沉沉的林中时,他的心情说不出地激动。      “你去摘,我帮你警戒。”祖天戈的枪口滑向昆布罗的方向。      文睿因为欣喜而表情生动,一扫之前的万年冰山脸,似乎说什么都不为所动的样子,眼底闪烁着阳光,快速地靠近昆布罗。      总觉得,看到这样的文睿,连自己沉重的心情也快乐起来。祖天戈面罩下的嘴角微微上翘,又几只老鼠窜过他的脚边,逃得异常迅速。      脆弱的昆布罗,唯一的昆布罗被文睿连根放进特质玻璃瓶,瓶中有土,就像一个普通的标本。文睿把昆布罗装进背包,刚想起身,祖天戈突然在耳麦里低声说,“别动。”      起了风,树叶沙沙作响,树干后似乎隐藏了幽灵,空气里弥漫着文睿熟悉的杀机,这是一种直觉,来自经验丰富的老兵。会是谁呢?是脚印的主人?文睿隔着草叶望向祖天戈的方向,看不到他,却觉得他也在看自己。      背后的昆布罗是全中国人民的希望,不能丢失,即便死亡,也要把它送回自己国家! 144 144、第 144 章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对峙,沉默,夏光和赵小刚很长时间没有联络祖天戈,祖天戈的呼叫也没回应,这让祖天戈不禁怀疑两个上尉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病毒袭击令整个世界措手不及,高精尖武器因为缺乏专才操作等于报废,在这片土地上,其实就是人与人最原始地追逐。      空气里传来压抑地呼吸,祖天戈知道,对方人数超过自己两倍以上。突然,这声呼吸变大,某人讲着蹩脚的英语,问道:“是中国盟友吗?”      祖天戈没有回答,文睿居然笑了。大多数日本人的英语发音听起来就像日语,具有典型的日本特色,让人一听就知道是日本人。      “是中国盟友吗?”日本人又问了一声,并且,他站了起来。      祖天戈皱起眉,心想对方为了诱敌居然不怕死,不过日本人向来不怕死。他看准一个隐蔽地点,操/起手边的石头往相反的地方扔去,然后快速隐蔽。没有枪声,什么都没有,站在草丛里的日本人用枪指着发出声响的地方,他的战友一定在暗处警戒着所有地方。      “是中国盟友吗?我们来自日本。”那人说:“我们在路上发现你们的战友被一伙人阻击,很不幸,他们牺牲了,我们拿来信物,尸体在他们牺牲的地方。”因为祖天戈与文睿许久没有动静,让日本人更加坚信藏匿起来的是中国人。日本人托起一个头盔,是属于烛龙的样式,上面沾满血迹。      那一刻,祖天戈的头疼得厉害,他以前见过这样的情景,是一个烧焦的头盔。他很痛苦,痛得不能呼吸,头盔属于他的队长江忠,一个牺牲在雨林中的老特种兵。然而,他不是一个人,好像有谁一直陪着他,那人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仿佛可以洞悉世间所有的事情,他理解他的痛楚,他的出现伴随着一阵让灵魂酥麻的芬芳。      依兰依兰……      谁在陪着他?      “我掩护,你撤!”祖天戈甩甩头,对文睿下了命令。      日本人不可信,现在,除了自己的同胞谁也不能信!头盔属于谁?头盔的主人怎么样了?这些他们都无暇顾及。文睿背后的昆布罗似有千斤重,他听到祖天戈的命令有片刻犹豫,这种犹豫在战场是致命的,所以他懊恼。      “走!”      祖天戈……      随着这一声,文睿向五点方向撤离。草丛窸窣作响,站立的日本人迅速蹲下滚向一边,四面八方传来子弹的呼啸声。又是这样,与祖天戈分离,独自在雨林中前行。      祖天戈的准星已经锁定一只日本鼹鼠,尔虞我诈的方寸之地,不存在无条件的信任。日本人显然恼了,判断出对方只有一人,分出小部分人追赶文睿,凝聚百年的民族仇恨瞬时爆发。      文睿已经发誓与昆布罗共存亡。日本人的子弹射穿了他的水壶,水泄了一地,咕隆咕隆发出微弱的声音。      “吉祥各小队注意,全体备战……”东子的声音夹杂着剧烈的爆炸声,一片嘈杂。进入老挝还不到两天,争夺昆布罗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越往前面走,遇到的敌人越多,简直就像一场小规模全球战争。      文睿前方忽然出现几个白人士兵,分不清属于哪国,看到文睿便恶狠狠地举枪射击。后方跟过来的日本鼹鼠不小心被伤了腿,睚眦必报的民族性格使得他们开始与白人士兵混战,文睿蹲在一棵树后,正处于火力中心,进不得也退不得。      白人士兵来自美国,日本人打他们,就是儿子揍干爹。日本与美国也素有积怨,前者还记着两颗原子弹的血海深仇,后者珍珠港上的冤魂还未消散,埃博拉让此刻的老挝成了报仇的最佳地点。幸好,似乎没人知道文睿的背包里藏着昆布罗。美国人应该携带了电磁干扰器,文睿与祖天戈以及其他队员的联络中断了。      此时,和绝大部分国家一样,中国许多城市已经无法人为控制,病毒横行过后死尸遍野,政府机能瘫痪,只能在剩下的城市中严防死守。一条死寂无人的街道,因为在远离城市的郊区,所以行人寥寥,拿到当天粮食配额的居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没人敢在街道上逗留。      石彬达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入中国的。不过熟悉他的人已经不能认出站在眼前的人就是石彬达,他伤心太久,面目全非。石彬达的手下在这场病毒袭击中差不多死绝了,包括阿鲁,阿鲁出卖了他,所以他失去了裴喆。现在,世界在他的策划下变成人间炼狱,可他空洞的心仍然无法满足,他不知道接下来改做什么,所以他来到祖先的故乡,也是裴喆的故乡——中国。昔日美丽的西双版纳几乎成了死城,他沿着街道缓缓前进,找到一所红顶白墙的楼房。      “你……”不远处,一个穿着简易隔离服的傣族老人瞪大了眼睛,颤巍巍地指着石彬达,“你……”      石彬达转过脸,露出一个原本应是英俊,现在看起来骇人的微笑。      “你怎么还能走?去医院吧,孩子。”老人踌躇着,还是慢慢靠近石彬达。      石彬达摇头,身体倏然变软,瘫倒地上,嘴里吐出鲜红的粘稠物体。“裴喆,我来找你了。”他望着天说。曾经,裴喆爱着他,可他却在得知裴喆的真实身份后一怒之下派人轮/奸了裴喆的妹妹。如果时间能倒流,他不会这么做。石彬达闭上眼睛,他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甘心情愿死在埃博拉怀抱里的人类。      石彬达死了,解脱了,可因他的恶念而挣扎着生存的人们还在继续战斗。      处于中心战场的文睿选择了隐蔽地带,掏出地图选择最佳撤离路线。中国已经舍弃西南部的大部分地区,防线收缩,想快速回国,只有到达指定集合地点乘坐直升飞机。可是……文睿看着刚才撤离的方向,祖天戈在哪?      日本人的火箭炮落在美国人附近,美国人也不甘示弱,扔出了燃烧弹。轰隆!一大片植物被烧着了,黑烟和火焰直冲天际。文睿在心里骂了句,“操!”就算这里有昆布罗,烧都烧光了,殊不知那两个国家的人抱着的心态是“我得不到谁也不能得到”。率先得到昆布罗的国家必定会增加复兴的几率,到时候世界格局重新洗牌,大概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正在这时,地动山摇,百年古树纷纷陷落,在文睿看来,所谓天惩也不过如此。      手和腿全部挂彩的祖天戈一个趔趄,扔掉面罩的残骸,下坠的过程中频繁出现在脑袋里的脸不是别人,正是文睿。他想到文睿,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从日本鼹鼠的手中逃脱?他没意识到此时此刻,文睿在他心中的分量甚至超过神草昆布罗。      文睿落到松软的泥土里,比上次幸运,腰部无碍,装有昆布罗的瓶子也没有损伤。抬头观察四周,发现这条由地震造成的土沟竟然有合拢的趋势,如果不及时爬出去,他肯定会被夹成肉饼。      同他一起落下的还有一个美国特种兵,美国人顾不上他,抽出工具徒手攀岩。文睿瞥了他一眼,选择另外一条路线向上攀爬。这个时候余震不断,上面不停滚落着木石,忽然,爬了一半的美国人怪叫一声,松手落回原地。文睿相当吃惊,低头看去,原来土沟深处有一处不知通往何处的洞穴,洞口赫然长了一株昆布罗。美国人向昆布罗奔去,以闭合速度计算,那人肯定回不来,所以他是想借由洞穴出去?文睿犹疑的时刻,手脚未停,快到边缘时被人大力拉了出去。惯性使得他摔在对方怀里,抱在一起滚了好几米。      “没事吧?”祖天戈敲文睿的头盔。      听见这个声音,文睿突然不想把脸从祖天戈的怀里移出来,就这么抱着他,直到整个世界消亡。      “哎哎,压到伤处了。”祖天戈开始哼哼。      文睿猛地起身,盯着祖天戈血流不止但尚算轻伤的部位,“皮外伤。”掏出包里的止血粉,找出绷带扔给他。这时,地面抖了抖,文睿拽起祖天戈往空旷地带跑,东子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四散的队员们纷纷通报,之前的地震可能毁了所有的昆布罗。      “吉祥A队B组B3轻伤B4牺牲。”吉祥B队和E对汇报。      夏光轻伤,赵小刚牺牲。      “昆布罗怎样了?”祖天戈问。      文睿把背包放在地上,准备把装有昆布罗的瓶子给祖天戈看,然而刚才还完好的昆布罗现在竟然枯萎了,简直是一瞬间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文睿抱着瓶子,焦急地左看右看。      昆布罗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枯萎,这条讯息让整个吉祥之旅的成员大受打击。东子说,难道天要亡我中华?      很久之后,文睿把瓶子扔到祖天戈怀里,又绕道祖天戈背后拿出他的玻璃瓶。      “你做什么?”祖天戈奇怪地问。      文睿沿着已经合拢的土沟前进,在山坡侧面发现一个幽深,向下延伸的洞穴。      “你要做什么?”祖天戈抓住文睿的肩膀。      “现在是非常时刻,我可以选择不接受你的命令。”文睿咬着唇,“首长,我要下去。”      祖天戈看看文睿手中的瓶子,又看看洞口,“现在?地震的时候?原因是什么?”      “下面可能有昆布罗。”      他们互相凝视了很长时间,仿佛要把对方的样子刻进脑袋里。      “好。”祖天戈突然翘起嘴角,“我先跟A1打声招呼,咱们一起下去。”      “不,我只是猜测,我一个人下去就行。”文睿想也没想,断然否则了祖天戈的想法。      “我不下去,你也休想下去。”祖天戈眯起眼睛。      “下去之后再有余震,你可能出不来。”      “难道你就能出来?”      文睿没法回答。祖天戈找到东子的频道,用极其平淡的口吻说了他跟文睿要进洞穴找昆布罗的事情。      东子说:“你们肯定下面有昆布罗?”      祖天戈眨了眨眼睛,朝文睿微笑,“B2推测有。”      “混蛋!”东子骂了句,可最后他还是说:“坐标报过来,两个臭小子……拜托了……”      祖天戈关上通讯器,下面没有信号,进入那个黑暗的世界之后,他与文睿不得不相依为命。可是,他就是信任他,信任那双清澈的眼睛。 145 145、第 145 章 ...   第一百四十五章      祖天戈觉得,他以前也进入过这么幽深狭长的洞穴,而且他说出来了。      “是的,那时也有过一次地震,也是激战的时候。”文睿往下扔了一根荧光棒。      祖天戈探了探前方,很深,比他想象中的深。“那时是祖少游吗?”他明知故问。      文睿没说话。      “路很长呀,说点什么吧。”祖天戈不喜欢文睿的沉默。      “说什么?”      “什么都行。”      “你想听什么?”      “我们是校友。”      文睿的脚步停滞了一会儿,随后轻轻回答,“是校友。”      “可是我不记得你。”祖天戈有点惋惜。      “我知道。”文睿的反应很是云淡风轻。      “我们以前也一起到过雨林,不是祖少游,是我们对不对?”      “……是。”      “我进了医院。”      文睿侧头看了祖天戈一眼。      “我那时很痛苦,但我知道有一个人一直陪着我,可惜,我也不记得他是谁。”祖天戈的眼神很温柔,仿佛面罩也阻隔不了他的温暖。      “你想起来了?”文睿有些吃惊。      “这些记忆我原本就没有忘记,只是你不存在于这些记忆中,只要涉及到你的部分就会变得模糊。”      “原来是这样。”文睿转回去,“你有祖少游的记忆吗?”      你记得是谁害死了你的队长吗?      “没有。”祖天戈摇头,“说实话,我对他的记忆很好奇。”      文睿攥紧自己的手,“不是什么好的记忆,想不起来更好。”      祖天戈心里无来由的泛起一阵酸楚,两个人沉默了十几分钟,他终于再度开口了。“文睿,你是不是爱着祖少游?”      又是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自那天组天戈提起后他就问过自己许多遍。是的,祖少游的离开让他看清很多事情,也使他明白自己一直压抑着对祖少游的感情。可那不是爱情,无论多么喜欢,那也不是爱情。      “你想知道这个?”文睿轻笑,“为什么?”      洞穴一直向地底深处延伸,由原先的狭窄变为宽广,几个溶洞大厅足以容纳万人。不过昆布罗不会长在全是石头的洞里,它一定长在有土的地方。耳边传来水流声,是冰冷刺骨的地下暗河。祖天戈举着手电筒观察暗河四周,虽有淤泥,但不见昆布罗的身影。      “为什么?我关心战友。”祖天戈扬起双眉,“有问题?”      文睿望了他半天,摇头,“这是个人隐私。”      祖天戈“嘁”了声。      又往前走了一段,前方出现分叉路口。祖天戈歪着头,问文睿想选择哪条路。      “分开么?”文睿望着左方。      分开么?任务中会有无数个分开。      “不分开,我们做记号,到时候没路再退回来。”祖天戈说。      左边确实没路,没路也花了两个小时,他们折返回来,开始向右边前进。右边等于他们之前走的路的翻版,除了石头还是石头,缝隙里也没长出昆布罗。      “到时间了。”祖天戈抽出疫苗,“休息会儿。”      文睿只剩小半壶水,祖天戈见状,拿过文睿的水壶,拧开自己没动过的水壶帮他灌满。      “找不到也别逞强,留着命回家,休整好了再来寻找。”祖天戈说。      文睿接过水壶,低头,“嗯。”摩挲着祖天戈捏过的地方,感受对方的体温。      “你再说说我们以前的事情,像学校里,部队里……”祖天戈靠着岩石,右手摸向自己的口袋,“真想抽一支。”      “我以前就说过,你真应该戒烟。”      祖天戈盯着文睿严肃的脸干笑,“想了半天就记得这件事啊。”      “为什么想知道我们以前的事情?”文睿觉得祖天戈的笑容冒着十足的傻气。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想找回丢失的记忆不对吗?”祖天戈嘀咕。      可你以前的意思是忘记更好……      我以前的想法真二……      “说呀。”祖天戈催促。      文睿闭起眼睛,“不记得了。”      祖天戈十分泄气,文睿不想说,他是真的不想说,难道已经晚了吗?      他们继续向前,文睿开始注意到这里的地质环境和土沟里的世界越来越像,于是他变得兴奋,连祖天戈都能轻而易举发现他的异常。      莫不是昆布罗要出现了?祖天戈暗自揣测,处于危机意识,他把枪端到胸前,以防昆布罗出现后有人会来抢夺。      文睿停住脚步,祖天戈撞过来,两束手电光指向远处的不明物体。      是什么?      两人屏住呼吸走过去,文睿蹲□,拿开盖住脸面的头盔。      “美国人。”      是当初不顾生命危险跳下土沟奔向昆布罗的美国特种兵,这个洞口果然和刚才看到的那个相连。文睿检查了美国特种兵的死因,他的致命伤是枪击,临死前手指深深陷进泥土里,不甘的弯曲着,为自己的生命,也为献出生命的昆布罗。      “从现在开始要小心点。”祖天戈沉声说。      美国人手指的方向是另一个交叉路口,地面残存着脚印。文睿看到后居然笑了,他说:“冤家路窄,又是日本人。”      “日本人好,新仇旧恨一并解决,打起来没负担。”祖天戈敲文睿的头盔,这次,文睿回击了。      “好了好了,要脑震荡了。”祖天戈往一边跳去。      文睿盯着祖天戈的身影,蓦地一笑,“我们以前就是这样。”      以前?这种感觉真好,亲密无间,然而以前是不是还存在一些别的东西呢?祖天戈快速跟上文睿的步伐。      幽暗的洞穴里,一个日本特种兵抱着装在瓶子里的昆布罗前进。他从另一头摔下来,摔得挺重,断掉的骨头已经刺穿肺部。可他不知道从哪出去,支撑他前进的信念就是要将这株活着的昆布罗送回东京。其实他真不喜欢老挝潮湿闷热的环境,因为他的家乡在北海道,是一个气候寒冷,冬季漫长的地方。他走得很快,自以为走得很快,他想回家,再去看看昼夜交替时分,笼罩着金光的雪原。      终于,他的头顶出现一丝光线,他惊喜交加,可那道光离他太太遥远,他这样的身体根本无法靠近它。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      “要杀吗?他活不了多久,看走路的样子应该是内脏破裂。”祖天戈端着枪,从瞄准具里观察远处的日本特种兵。      日本特种兵抱着昆布罗,沮丧地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这里依然没有信号,他找不到援兵,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去。      “他得多久才会死,我们没时间等。”说出这话时,文睿觉得自己冷酷得可怕。对一个注定死亡的军人开枪,即便是日本人,妥当吗?      祖天戈舔了舔嘴唇,把枪递给文睿,猫着腰前进,然后一个猛扑把日本特种兵按到地面。日本特种兵喷出一口血,四肢无力挣扎,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祖天戈。      文睿走过来捡起昆布罗的瓶子,“完好无损。”      祖天戈发现日本特种兵眼睛里的光芒瞬间熄灭了。      “你这样压着他,他死得更快。”文睿皱眉。      “我在想给他一枪才是解脱,就算优待俘虏,他也走不出这片雨林。”祖天戈盯着日本特种兵的眼睛。      这时,日本特种兵忽然用力抓住祖天戈的衣袖,力道虽猛,却没有任何攻击力。      “……”文睿用枪顶住日本特种兵的额头。      对方丝毫不害怕,用生硬的中文说道:“中国人。”      “怎么?”祖天戈笑了笑,“是啊,你们的老邻居。”      日本特种兵咽了唾沫,费劲力气继续说:“东……西我给你们。”      “你不给也是我们的。”祖天戈放开他,他已经动弹不得。      “东西我给你们。”日本特种兵一直喃喃重复这句话,眼神死死盯住文睿手中的昆布罗,“东西我给你们,请……请你们研制出疫苗后,一定要分给日本。”      祖天戈愣了,文睿也愣了。      “东西我给你们,请你们研制出疫苗后,一定要分给日本!”地上的人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么一句话。他的眼神看了让人心酸,文睿觉得自己如果不点头,他肯定会死不瞑目。      “我们从来没想过独享。”文睿看着日本特种兵,然后,后者在异国的土地上断了气。      祖天戈探路的时候,文睿花时间把这个日本特种兵埋了。望着手边的昆布罗,即使得到它,一样有可能走不出去。死亡与他们如影随形,时时微笑着俯瞰众生。      “我看了,只有爬出去。”祖天戈过来拍文睿的肩膀,“你真是好心。”      文睿站起来,把昆布罗装进背包,接着从领口拽了根绳子出来。      “违反规定了,任务中还戴着饰物。”祖天戈没看清文睿手掌中是什么东西。      “不是饰物,这次任务很危险,它是我的护身符。”文睿回答。      “哦……”祖天戈挠头。      “你……”文睿刚说了一个字,祖天戈拉着他往墙边走,“快走,你没发现地面又开始颤抖了?”      这次不知是几级的余震,如果上面的洞口被封住,他们要么被活埋,要么花费时间寻找不知存在何处的出口。      文睿把绳子挂在背包上,金属吊饰一晃一晃,擦过祖天戈的手背。攀爬过程不那么顺利,震感越来越强,掉落的石头砸到人身上,不小心摔下去就再也上不来。      生死相依,真正的生死相依。文睿忽然很怀恋那段在苍狼基地里度过的平静时光。      “快!”祖天戈拍打文睿的背包。      洞口就在眼前,在一处勉强容纳两人的平台上,祖天戈把文睿的背包先扔了出去,“快走。”文睿瞪了他一眼,纵身跃起,一时恍惚,仿若当年俘虏学校里翻爬天窗。      “祖天戈。”外面的空气比洞内闷热,却给人一种还活着的快/感。文睿顾不得背包,转身去看尚在洞内的祖天戈。迎面而来祖天戈的背包结结实实装在脸上,文睿疼的“嘶”了一声,祖天戈听到后大叫,“被砸了,这么不小心,哈哈哈哈……”典型的幸灾乐祸。      “混蛋!”文睿咬牙切齿,打开通讯器向东子报了坐标,不防这时洞口急剧收缩,他看到祖天戈的头,祖天戈的双手,却看不到他的下半身。      祖天戈被卡在洞口!      “走啊!走啊!”祖天戈着急地挥舞着双手。      文睿背后铺天盖地砸过来的除了树木的残枝,更多的是石块。      “草药!”祖天戈的脑袋被小块石头砸中。      文睿不顾一切扑过去,用身体护住背包和祖天戈的脑袋,任由石块化作利器从天而降。      “干什么!走啊!你疯了!”祖天戈用力推打文睿。      是疯了啊!明知祖天戈会被砸死还要逃走吗?文睿一声不吭,死死抱着祖天戈的头盔。      “你死在这里,昆布罗怎么办?文睿!”      文睿的身体不停颤抖着,祖天戈发现一小块尖利的石头飞向文睿,双手护住文睿的脖子,却无法替对方缓解肩上的剧痛。      “文睿,中国有多少人!文睿,你的亲人怎么办!”双腿悬在空中没有踏实的感觉,而更让他担心的是正用生命守护他的人。     文睿动了动,用自己的头盔顶着祖天戈的头盔,用自己的眼睛凝视祖天戈的眼睛。“你会死……”他沙哑着嗓音说,一连串温热的眼泪滑落祖天戈的脸颊。      “废话。”祖天戈很想帮他抹去眼泪,可惜文睿并没有摘下面罩,“我还不知道吗?可我死了,中国人都活了,你说哪个值得?”      有时候在文睿心里,全中国人都比不上眼前这一个,可是……可是他选择了这条路,他是军人。      “我……”文睿张了张嘴。      这一刻,看着欲言又止的文睿,祖天戈的心脏开始急速跳动。      “这个给你。”文睿把吊在背包上的东西塞进祖天戈手里,竟然是一把钥匙。“上次说没带,其实是不舍得还给你,后来我一直带在身边,祖天戈……我……”      钥匙似乎还残存着文睿的体温,透过粗厚的枪茧,慢慢渗进祖天戈的灵魂。      钥匙……祖天戈的身体像触电般抖动了一下。      文睿跪在地上,抬手帮祖天戈抹去额头的血迹。      祖天戈却抬起头咆哮道:“滚!滚滚滚!你是男人,我也是,我不会爱你!你也别说爱我!都要死了你让我清静会儿!”祖天戈这次下了猛力推开文睿,文睿往后退的过程中差点被落下的石块砸到。      “滚!”祖天戈瞪圆眼睛,额头青筋抱起,眼睛似乎已经充血。      文睿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很快,眼泪再度夺目而出,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肆无忌惮的流泪。      “滚!你要是个军人就把昆布罗完好无损的送回去!要不到阴曹地府我也不会鸟你!”祖天戈撇开脑袋,脸部肌肉抽动着,应该已经容忍到极限。      地面下陷,文睿再没看到祖天戈的脸,他被人拖着,扛起,转移到安全地带。东子得到文睿的坐标后派了一组人去接应他们,却没想余震突然爆发。      “祖天戈!”文睿这辈子没有像这样撕心裂肺的喊过谁,以前没有,将来也不会再有。      祖天戈眼前骤然变黑,手掌紧紧攥着文睿还给他的钥匙。      一把钥匙,一段他不知算不算刻骨铭心的暗恋,而现在他得到了答案。      他送给文睿的钥匙,他说过那里是文睿永远的家。无论是哪种感情,他知道文睿将钥匙还给他时,他们之间必然出现裂痕,所以他选择这把钥匙作为契机,是结束,也是开始。      真是蠢!黑暗中不断下坠的祖天戈用钥匙戳着自己的胸口。      他是祖天戈,他也是祖少游。      我爱你,文睿。所以,对不起。 146 146、尾声 ...   尾声      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一个属于特种兵的时代。      文睿被东子他们捆上直升机,东子留下来搜寻祖天戈。      一个星期后,北京向世界宣布,诚邀各国医学专家汇聚中国首都共同研制消灭埃博拉病毒的疫苗。      一个月后,国安三剑客在大洋彼岸发现孙杨。美国政府答应将孙杨引渡到中国,贾鹏亲自观看了孙杨的枪毙过程。      一年后,中朝边界解禁,心如死灰的文睿奉命护送旅居中国的朝鲜大首长回国。而朝鲜某个小镇上,一个英俊的男人将一把钥匙挂在胸前,拿着自己画的素描集到处用英文询问着,“我要找这个人,帮我找到他,我不记得他的名字,可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知道,他深爱着画像里的人。在这样封闭的国度,他们又会发生怎样一段故事?可无论怎样,他知道此生必定与他一起度过。      你若不离,我定不弃。      迟来的一个短番   作者有话要说:很早就写了,一直没有放出来的番外。   ☆☆☆   军营,澄净的天空下响起晨间哨响,每一声都直击着祖天戈的灵魂。   回到北京,他被安排在烛龙的地盘,等待政治审查以及心理测试。如今的环境,军人稀缺,像他这种对国家有过重大贡献,并能从危险之地活着回来的军人,是军队的重要财产。   文睿还是文职,所以一直呆在烛龙没有任务,但祖天戈被暂时隔离了,连叶粟都无法见到他。   叶粟得知儿子没死的时候,双眼通红,却已经哭不出来。祖祥熙在外地,与黎星宇通了视频电话,这个坚强的男人在爱子归来之际,依然将工作放在首位。   这天,黄泉又来到烛龙,接待室里遭到横眉怒目。   “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文睿冷冷地问。   黄泉挺委屈,“哟,这么凶,我那笔记本呢,是不是被祖天戈捡去了?”他指的是在朝鲜丢失的笔记本。回去的路上,贾鹏开玩笑讲起这件事,说两个老兵为了抢一本笔记本差点大打出手。当然他是夸张了,可那会儿,祖天戈与文睿确实为这笔记本闹得不愉快。   “你的笔记本我没看见,要问就问祖天戈。”文睿盯着黄泉,“你若再给他灌输奇怪的思想,别怪我不客气。”   “你要把我扔到城外喂丧尸?”黄泉提起嘴角。   文睿突然笑了,“好主意。”   “嘁!”黄泉站起来,“不跟你磨叽,心理小组已经就位,最快三天后出结果。”   三天太短,待政审及治疗全部结束,已经是半个月后。   特事特办,祖天戈被调至烛龙,连老战友的面都没见到,拿了假便回到家。如今家不在枫城,在首都,但家里的布置一切比照过去的房子。叶粟烧了一大桌好菜,其中不乏稀缺品种,这也是托了祖祥熙的福。   祖祥熙说:“现在大家都困难,土地少,食物短缺。所以只此一次,身为领导,决不能带头搞特殊。”   叶粟说:“行了,行了,老头子,儿子回家我才求你的,放心吧。”   傍晚,祖祥熙、叶粟、祖天戈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墙上挂着祖定邦的遗像。叶粟搂着儿子,像似抱了个婴儿,一直不肯撒手。祖天戈虽然暂时记不起父母的脸,可他记得父母的爱,叶粟用温暖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他偷偷望向父亲,那个一直看起来很严肃的父亲,眼底始终隐藏着深深的慈爱。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叶粟满面泪痕,哽咽着,几乎央求着祖天戈。   祖天戈的心很痛,他的母亲为他操碎了心,可他却无法答应她的要求。   祖天戈还没说话,祖祥熙先开口了,“叶粟,别说了,看看墙上挂着什么?”   “我知道!”叶粟抹去眼泪,瞥了遗像一眼,“爸爸戎马一生,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天戈能够当好兵,为国家出力。可爸爸走之前多么想见孙子,我不希望自己死的时候,儿子不在身边。我自私吗?你说我自私吗!”   “叶粟!”祖祥熙生气地盯着自己的妻子。   “你再怎么吼我,我也要说!”叶粟转向祖天戈,“天戈,妈妈不希望再次失去你,你知道妈妈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游子在外,慈母忧心。叶粟经历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然后继续得而复失,年过半百的她已经无法忍受这种折磨了。   可祖天戈会离开部队吗?   答案当然是不。   “当年我没去当兵,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悔。而且非常时期,国家不允许军人退伍或转业,你看开点吧。”祖祥熙站起来,走回自己的卧室。   “天戈……”叶粟紧紧抓住祖天戈的手。   祖天戈的表情很痛苦,不忍开口拒绝,只得一言不发。   叶粟望着祖天戈,久久地望着,终于,她流出眼泪,抽泣着说:“你爷爷,你爸爸,还有你,你们都一样固执!”她站起来,泪珠滴到祖天戈的手背上,“一会儿有客人,我先去厨房。”   父母离开了,祖天戈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像个傻子,他望着遗像,那上面是他的爷爷,改写他一生命运的人。他记不起爷爷的事,可爷爷是位军人,他尊敬爷爷,钦佩军人。   祖天戈站起来,慢慢踱至阳台,夕阳中远远看见一辆军车驶进大门,他沉重的心情瞬间好转。“反正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可能离开部队了。”祖天戈自言自语。他已经跟人约好,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信于人。   你若不离,我定不弃!   华灯初上,从工业污染中解放出来的天空昏黄朦胧,微风徐徐吹来,家属区菜香飘溢。   时隔几年,祖家的饭桌前终于凑满两个以上的人,以往总是叶粟独守家中,盼望只顾工作的丈夫以及那永远不可能回来的儿子。但是,思念是无法禁止的,每每家中无人,她必定以泪洗面。现在,她幸福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们,她的幸福如此简单,只要大家都活着便好。   “来来,老哥,走一个。”黎星宇与祖祥熙推杯换盏。   黎星宇跟祖祥熙因为工作原因,平时偶有见面,见面的时候,他们绝口不提祖天戈,胡乱扯几句,然后各自走人。不过如今他们不必忌讳了,于是畅快地喝,似乎要把后半辈子的酒都喝了。而叶粟则一个劲儿往祖天戈和文睿碗里夹菜,他们俩都偏瘦,究其原因,文睿是悲伤、思念过度导致食欲不振。祖天戈呢?他是因为在金太阳的地界上没啥好吃的……   “吃。”祖天戈也催促文睿,用筷子指着对方的碗。   文睿看了看祖天戈,又看了看叶粟,垂下脑袋,把叶粟夹的菜扫得干干净净。   “不错,能吃能喝好生养。”祖天戈笑得很开心。   生养?生个毛。文睿不动声色地瞪了祖天戈一眼。   酒过三巡,黎星宇表示不能再喝了,掏出手机叫人开车送他回军营。“文睿,我给你放一天假,你今天就留在这里。”黎星宇打了个酒嗝。   “都喝成这样了,还要回去啊?”叶粟开始挽留黎星宇。“嫂子好久没见你,你也给自己放个假吧。”   黎星宇摇头,脸红红的:“嫂子,我现在是大忙人,跟老哥比起来不遑多让。”   祖祥熙见黎星宇要走,也回屋拿了自己的衣服,对老婆说:“我晚上还有事,你……”   “你们都走吧!”叶粟撇过脸,用女人特有的嗔怪语气道:“吃个饭都不安心,还计算时间呢。”   黎星宇笑了笑,有些无奈,只能指着文睿道,“嫂子,我给你留了人,别说我不陪你唠嗑。”   “行了,别理她,天戈也在家,我们先走。”祖祥熙把黎星宇推出门,“路上我们先唠唠,自从爸去世后,我就一直没跟你好好说过话。”   最后屋里只剩三人,但这对叶粟来讲,已经足够了。祖天戈和文睿充当陪聊,跟叶粟唠着唠着便到了半夜。   “妈,你去休息吧,我来洗碗。”祖天戈说。   祖天戈回家这段时间,叶粟总也看不够儿子,那架势仿佛眨个眼儿子就不见了似的。她不想再度失去,过于害怕,小心谨慎的,时时将儿子纳入视野里。   “妈……”祖天戈甚是无奈。   “阿姨,我向你保证他不会消失,明天他要是不在家,唯我是问 。”文睿站在祖天戈身边笑着说。   叶粟不好意思地转过身,灯光拉长了她铺在地上的影子,看起来莫名沧桑。“你们去洗澡,这碗我来洗。”   “没事,妈,我洗,你去休息吧。”祖天戈上前夺过母亲手中的碗:“您还怕我摔了这碗吗?”   “水多冷……”   “我皮糙肉厚。”   叶粟“噗嗤”笑出来,看向祖天戈的眼神充满了温暖与慈爱。她说文睿是客,自己去烧水,让文睿先洗澡。文睿还没来得及推辞,祖天戈把碗放进水池,然后强行将叶粟推出厨房。   “妈,你休息!”祖天戈故意板起脸。   “好,好。”叶粟无奈地点头,叹了口气:“你们洗了碗就去睡觉,天气凉。”   “我知道了。”祖天戈笑眯眯地回答。   回到厨房,祖天戈站在门口微微偏过脑袋,确定他母亲进了房间后,他挪过来,从背后一把环住文睿的腰,脸颊在其鬓角处蹭了蹭:“想不想我啊?”   “少恶心。这是你家,注意点。”文睿擦着手中的碗。   “我恶心?你不喜欢?”祖天戈的语气显示其大为“受伤”。   文睿怎么会恶心,一年多来,他无时无刻不盼望着祖天戈能够回到自己身边,与他肌肤相亲,耳鬓厮磨。不久之前,这还只是个奢望,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但现在,他清晰地感受到来自祖天戈的体温,祖天戈的气息,祖天戈的……爱意。   “喂,你真的觉得恶心啊?”祖天戈见文睿一直沉默,只得松手,准备退开。   “别动。”文睿盯着已经抹干净,泛起光泽的碗:“别动……”   祖天戈重新将他抱进怀里,静静地站着,很久很久,不说话,也没有动,脚下是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影子。终于,文睿放下手中的碗,重新拿起另一个碗,开口道:“祖天戈,你可以放开我了。”   “不放。”祖天戈拒绝得很彻底。   “不放怎么洗碗?”   “呆会再洗。”   “你是小孩吗?”   “我是老小孩。”   “……”文睿觉得这一刻的祖天戈很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有些小小的霸道,当然,其实他们都是祖天戈。后来,他们一起洗完了碗,文睿斜睨着祖天戈,说:“是不是还要一起洗澡?”   祖天戈十分开心:“你说真的?”   “假的。”文睿头也不回地走出厨房。   文睿洗澡的时候,祖天戈见门锁了,便从自家的浴室窗户翻了进去,大冷天,他就赤脚穿了一条裤衩。文睿正抹沐浴露,闻声回头,祖天戈扑过来,将他禁锢在胸膛与墙壁之间。   “你疯了?”文睿很是在意外面的叶粟,所以不敢闹出太大动静,这才让祖天戈轻易得手。   “是啊,我疯了,如果我说做梦都想这样抱着你,是不是更像疯子?”   大家都是一样的,难道文睿不想这样抱着祖天戈吗?文睿看到花洒的水淅淅沥沥淋湿了祖天戈,上一次他俩这样在一起,还是祖天戈接到催眠任务的前几天。   祖天戈抬起双手,捧着文睿的脸颊,温柔地抚摸:“我发现,我真的很爱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文睿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微笑。“失忆两次,嘴变甜了。”他说。   “好吧,好吧,甜言蜜语总不会过时,哪怕你是男人,是军人。”祖天戈低下头,吻住文睿湿润的双唇。文睿配合着他,不久,听见他在耳边慢慢地说:“春宵一刻值千金。”   “嗯。”文睿勾住祖天戈的脖子,在他嘴上舔了舔:“你该偿债了。”   ☆☆☆   他俩在浴室里做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自然要留到床上。然而,谁上谁下成了很严重的问题。   按照文睿的说法,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失忆前的祖天戈曾经承诺过,失忆后的祖天戈亦承诺过,那么他在上面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但祖天戈表示,这个世界讲究丛林法则,胜者为王败者寇,谁上谁下也要遵守这个法则。   “因为我很爱你,所以我要狠狠疼爱你。”祖天戈已经甩了自己的大裤衩,站在床对面,一派流氓口吻。   与之相对的,是立于另一边的文睿。文睿表情淡淡,语气淡淡,清晰明白地指出一个事实:“你不要脸。”   “是的,在脸跟你之间,我选择你。”祖天戈不以为意地说:“脸不能吃,你能吃。”   “你就这么确定能吃到我?”文睿气笑了。   “不成功便成仁。”祖天戈咧开嘴:“不吃你便被吃。”   “很不幸,你是后面那个。”文睿先发制人,操起枕头甩过去,挡住祖天戈的视线。   “小样,耍手段啊。”祖天戈身子一歪,枕头撞了背后的墙壁,再看旁边,文睿已经送出一拳。   文睿不是省油的灯,这是实践证明过的,然而对上祖天戈,别提他本身不是对手,就算是对手,其实他也不想赢。   “怎么样?”祖天戈将文睿摁到床上。   “不怎么样,我放水了。”文睿对上祖天戈漆黑的眼睛。   刚洗完澡,文睿的皮肤白里透红,散发着沐浴乳的香味,再加上一双蕴藏着无比情意的眼睛,祖天戈直觉得自己是刚喝过酒,简直要醉在里头。   “唉,你真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温柔乡,英雄冢?还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你妹!”文睿在他的要害部位轻轻一击:“以后在我面前禁止提‘美’!”男人美个屁,尽管曾经有个家伙一直喊他做美人。   虽说轻,但也是惩罚,祖天戈的表情可想而知。“文睿,我说过我没有妹妹,而且有也不给你。”文睿本准备翻身而起,反正祖天戈已经捂住下/体歪到一边,然而听见这话,他又主动扑过去抱住祖天戈。   “你说什么?你想起来了?”曾经他们在祖天戈家的旧房子里过招,祖天戈也说过同样的话。   祖天戈望着文睿,现在抱住他的人,是除父母外,在这世上最爱他的人。每次看到对方眸底充满了关心,他都觉得胸口满满的,胀胀的,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你的记忆……”文睿欲言又止。   “我的记忆没事,他们说我会慢慢恢复。”祖天戈回抱他,两人拥在一起亲密的接吻。这一次,他们将人类自亘古以来最喜欢的活动进行到底,外面天寒地冻,里面春意阑珊,可谓道不尽的缠绵悱恻,看不完的旖旎风光。   快一点的时候,祖天戈轻抚文睿光裸的背脊,低声说:“谢谢你。”   “谢什么?”文睿懒洋洋的。   “我知道你放水了。”祖天戈小声地笑。   文睿放水了,故意输给祖天戈,故意做了下面那个人。   “那你要知恩图报。”文睿闷闷地说。   祖天戈搂住文睿,宽厚的胸膛贴住对方的后背,两人皆出了一身汗,下面黏黏糊糊,可谁都不想起来洗澡。   “文睿。”祖天戈将下巴搁到文睿的颈窝,右手伸到前面抓住文睿的右手,十指相扣。“我会报——你请我吃大餐——这个恩。”   文睿阖起眼皮,往他怀中靠了靠,决定明天恢复力气再收拾他。这么久了,他们是头一次在床上依偎至天亮,文睿与祖天戈,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文睿的腰有点酸,不过他底子好,也能忍住刺痛。趁叶粟还在睡觉,他俩重新洗了澡,文睿把枕头塞至身后,靠在床上看早间新闻。   过了一会儿,祖天戈关掉电视,强迫文睿看着他的脸,“我问你个问题。”   “不是你跟贾鹏同时掉水里我救谁的问题吧?我记得你们都会水。”文睿居然开了个玩笑。   祖天戈皱眉,在他嘴上亲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你觉得我的技术进步没有?”   “……无可奉告。”文睿瞪着天花板。对不起,他真的做不到祖天戈那么厚脸皮。   “因为毫无以前的记忆,所以我把昨天当做第一次,希望没有伤害你。”祖天戈想起昨晚就心有余悸,毕竟男人的构造不适合用来做那事儿。文睿是他最爱的人,他不愿意看到文睿皱眉,就算这是种爱的折磨,他也不希望文睿的身体受到伤害。   文睿收回目光,无形地将祖天戈的脸部轮廓细细描摹了一遍,对方是个阳光帅气的男人,他一直觉得,是一颗太阳。然而,太阳表面也有太阳黑子的存在,那么祖天戈心中的阴影是否已经随着时间而悄然消失了呢?   “祖天戈,我很强。”文睿握住祖天戈的手:“在战场上也好,在床上也好,”说到这,连文睿都想笑了,“我不是瓷娃娃,我跟你一样。”他们是强者,是军人,是国之利刃,谁也不需要特意保护。   祖天戈微笑,没有什么比发自内心的笑容更能打动人心。文睿明白他听懂了,但说归说,他们拼命也要互相保护对方的心情肯定已经铭刻进心底,因为——他们相爱。   早晨九点还未起,这对军人来说,便是赖床。祖天戈出去帮忙叶粟准备早点,进来的时候,文睿已经把他的棉被叠成了豆腐块。   “要得。”祖天戈故意朝文睿竖起大拇指。“做家务呢,贤妻良母。”   “谢谢,这叫整理内务。”文睿白了他一眼。   祖天戈呵呵一笑,眼神在文睿圆翘的屁股上瞥了一眼:“真的还好吧?”   “婆婆妈妈。”文睿穿上常服外套。   现在很冷,是的,非常冷,为了节约用电,除了重要场所,没有地方会提供暖气。然而,天气冷又怎么样,他们的心是热的,两颗紧紧靠在一起的心因为同时跳动而比别人拥有更强的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