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月老,不干了!》作者:宋子瞻   文案:末法年代,灵气稀薄,随机分配姻缘的三生石失灵,红线更是说崩就崩。   刚入职的小月老苏昀不幸被派下凡间,为一位据说自己崩断了99次红线的霸道总裁牵红线。   他每天隐身跟在霸总身旁,为他制造各种因缘巧合的机会。   每天上班都只穿乏味的一套黑色西装?不行!必须提升衣品!   于是苏昀打卡上班挣钱,订阅时尚杂志,为霸总搭配衣服。   说话太毒舌不会哄女孩开心?不行!必须掌握彩虹屁的101种吹嘘方式!   于是苏昀每天匿名给霸总发‘如何正确哄对象开心’的资料,在线教他撩人。   他搓着小手,美滋滋地等待霸总相亲成功。   只是苏昀不知道,他隐身时做的所有事情,假霸总真下凡天神都看!得!到!   唔,有个小月老如此辛苦地暗恋自己,怎么办?   是收了还是收了,这是个问题。   下凡执行任务迫不得已隐藏身份的冷酷面瘫天神攻×自以为天神看不见自己于是每时每刻都在作妖的超萌小月老受   HE,全程高甜,性感天神夫夫在线发糖!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甜文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昀,陆钺 ┃ 配角:小龙,秦无缘,斐容,郁宴 ┃ 其它: 作品简评:刚入职的小月老苏昀不幸被派下凡间,为一位据说自己崩断了99次红线的霸道总裁陆晟牵红线。于是,他每日隐身跟随陆晟,记录他的性格爱好,又煞费苦心编织红线毛衣,匿名发送时装短信,最后甚至去公司打卡上班,想要攒钱帮助他相亲成功。然而最后,苏昀却震惊地发现,凡人陆晟,居然就是全天庭最为神秘的陆上仙。本文以苏昀隐身牵红线为主线,主角两人在‘我隐身了你肯定看不见我’和‘我看得到隐身的你但我就是不说’之间来回博弈,其中穿插着牵错红线嫁对郎、天神夫夫两人一齐破案等有趣环节。文章情节新颖,故事简单幽默,节奏轻快,人物立体形象鲜明,主角之间的互动和温馨日常更是甜蜜有趣,糖分充足,可以在闲暇时间给大家带来酣畅淋漓的阅读体验。 第1章 天上掉下个小月老   天庭,月老司。   苏昀抱着一团打了死结的红线,怀里揣了把剪子,蹑手蹑脚地走进堆放红线的仓库里。   早上牵红线时碰上一个脚踏七张床的渣男,苏昀辛辛苦苦地给他捋了一早上的孽缘死结,还没给他解开。   最后绝望的苏昀选择掏出剪刀,管他孽缘良缘,全部让他重头来过。   他边刻意地放轻脚步走着,边回头注意身后有没有人发现自己的不寻常动向。   毕竟有一个神出鬼没还老爱扣工资的司长在,他必须得谨慎谨慎再谨慎。   躲在旮沓角里后,苏昀掏出剪刀,正准备咔擦几下暴力剪断红线上的死结时,耳边忽然如惊雷般炸起一薄凉的声音。   “苏昀,你在做什么?暴力解开红线死结是要扣工资的。”   苏昀反应极快地立刻改变了手里剪刀的落向,‘温柔小意’地修剪起了手里红线上几乎不存在的杂毛。   他一本正经地瞎编道。   “报告司长,这根红线好像有点分了岔,我帮它修剪修剪,绝无暴力解开死结的意图!”   司长秦无缘眉梢微挑,他嗤笑一声,凉凉地说道。   “噢?可惜红线还没有开发出分岔这个功能,当月工资扣除一百灵石。”   被宣判扣工资的‘死刑’,苏昀原本故作镇定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头顶上的呆毛蔫蔫地伏倒下去。   “司长说的是,我一定会牢牢记住司长对我的教诲,日夜诚心诵读一百遍。”   “不过……”   秦无缘没有理会苏昀拍的乱七八糟的马屁,他直视着苏昀,话锋一转。   “现在有一个转正升职加薪的机会摆在你面前。”   苏昀腾一下站起来,头顶原本蔫下去的呆毛瞬间炸起,他激动地说道。   “司长,无论这个机会有多少困难险阻,您肯给我都是对我的赏识……”   “去人间走一趟,帮一个人牵上红线。”   苏昀刹那间冷静地坐下,埋头扯过旁边的红线,语气沉痛地说道。   “……但是,司长,我觉得天庭更需要我这颗勤勤恳恳的小螺丝钉。”   耳朵捕捉到‘去人间’一词时,苏昀立时就明白了司长为什么要把自己从旮旯角里拎出来,还刻意压抑着暴躁脾气和自己好言好语地说话。   因为月老司虽有浩浩荡荡数几百号月老红娘,却找不出一个愿意下凡的人。   原因无他,只因为近来天庭各司派遣人间的务工神仙在人间混得愈发惨淡了。   小财神因为经营公司不善,挣扎在破产清算的边线上,每天吃着三块钱一碗的泡面,连颗卤蛋也加不起。   最后只能靠怂恿他的神兽锦鲤多买彩票凄惨度日。   而月老司不知是第几任驻人间的小月老,红线没牵成功,还把自己给绕了进去,被骗钱骗感情,最后蹲在江边嚎啕大哭说自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就在苏昀回忆历任下凡神仙悲惨往事的空档间,一人哭丧着脸,朝秦无缘踉踉跄跄地跑过来。   他边气喘吁吁地跑着,边带着哭腔吼道,“司长!大事不妙啊!那人的红线又断了!!!”   秦无缘的眉头狠狠一跳。   飞奔过来的那人中途被散落在地上的红线团绊了一下,直接扑通一下摔倒在秦无缘腿边。   苏昀看得胆颤心惊,那人却顾不得整理好狼狈的自己,顺势抱着秦无缘的大腿哭了出来。   “司长!那人红线断了后,三生石上面的名字全线飘绿,绿得都快发光了啊!我们按照您的指示连续踹了好几脚三生石后也还是没恢复过来……”   秦无缘死死盯着那人递上的姻缘簿子,姻缘簿子上原本浓重的墨色字迹正逐渐淡去。   他的气息已经不太稳定,苏昀甚至隐约听见了天边因为他灵力波动过于剧烈而引起的雷电轰鸣声。   “还有奉缘殿里大半的姻缘簿子都烧起来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备份啊!又要加班到天明了啊司长,我们的命怎么那么苦……”   秦无缘闭上眼睛,冷笑数声,手指微微用力,空白的姻缘簿便被他不自觉地攥成一团废纸。   苏昀从那数声冷笑听出了森森杀意,凉气瞬间顺着他的背脊攀延上来。   秦无缘攥着姻缘簿的残骸,轻声说道。   “挣断了足足99次红线,连累得三生石和姻缘宝册全部混乱,我们月老司上下几百人为了他通宵加班了不知道多少天,要不是我被禁止下凡,我非得走趟人间……”   就在苏昀以为司长说要亲自出马帮那人牵上红线时,秦无缘扬起一个令人胆颤心惊的薄凉笑容,阴沉沉地一字一顿说道。   “……亲自弄死他。”   苏昀吓得瞬间把红线团给丢了出去,红线团被啪一下摔到墙角,委屈巴巴地又自己滚回了苏昀的怀里。   秦无缘将手中的空白姻缘簿碎片往外抛去,碎片瞬间在空中燃烧殆尽。   他话锋一转,“不过,没关系,即便我不能去人间,不也还有你吗?嗯,苏昀?”   “你会去人间替月老司走这一遭的吧?”   “司长,其实我……”   “名衔和报告我都替你写好了,刚好天庭驻人间办事处的月老司分所还差一个人选,那便就是你了。”   “……我其实只想在天庭……”   “哦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有和你说天庭驻人间办事处的薪资福利?每月一万灵石起,年终奖和业绩奖另算,逢年过节有灵液等福利……”   他话还没说话,苏昀立刻咻一下站起,也顾不得坠到地上的红线团,紧握着他的手,热泪盈眶地说道。   “司长您别说了!人间才是我真正的归宿!那人的姻缘需要我的解救!您相信我一定可以帮那人牵上红线的!”   一万灵石一个月!   等他勤勤恳恳不吃不喝地攒个一百年,就可以买一间100坪天庭中心的房子了!   秦无缘差点没有适应过来苏昀前后的转变,他沉默片刻,毅然决然地说道。   “好,那你现在就下凡吧,直接神身下凡,也不用跟掌命司那边的司命求具肉身了。”   “啊?司长,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早一天下凡,早一天算工资。”   “秦司长,其实我时刻准备着去人间,我现在就可以立马出发!一秒也不耽搁!”   几乎是在眨眼的瞬间,苏昀将红线团塞进储物袋中,然后扛起了自己几乎空荡荡的小百宝囊,昂首挺胸。   “司长,我们走吧!”   半个小时后,苏昀背着司长交给他的‘神仙下凡新手大礼包’,将自己仅有两千灵石的百宝囊系在腰间。   怀着赴死一般决绝的心情站在了通向人间的入口前。   月老司通向人间的入口十分狭窄,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模样,周围简陋地围着一圈木栅栏。   反正大家都不愿意去人间,下凡入口周遭的地方荒芜到落了厚厚一层落叶也没人去扫,完全配不上它十几万灵石一坪的地价。   秦无缘站在他旁边,皱眉哗啦啦地翻着姻缘簿。   “你去人间后记得随时跟我汇报那人的情况,争取尽快给那人牵上红线。”   苏昀正低头望着黑黝黝的下凡入口,他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脚试探性地往里头伸了一步,然后又迅速缩了回来。   这入口怎么比人间小说里的所谓诛仙台还要恐怖阴森?   不敢跳。   感觉这一跳过后,自己原本光明的神生就要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秦无缘又回头望了眼月老司被毁得差不多的奉缘殿,心情糟糕程度更上一重。   “只要你能够在一年之内给他牵上红线,我就给你另算五万灵石的奖金。”   秦无缘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有一阵凉风拂过自己脸庞,伴随着那阵凉风的还有苏昀逐渐远去的话语。   “司长我这就去人间了!时间耽误不得!一年之内我一定拿着那人的结婚证来见您!”   秦无缘一抬头,发现下凡入口旁空无一人,萧瑟秋风卷着几片落叶覆住了苏昀刚才站的地方。   “……”   本还犹豫怎么跳会减小触地面积的苏昀已经以投井的壮烈姿势跳了下去。   十七万灵石在召唤他,此刻不跳何时跳!   早一秒跳,早一秒帮那人牵上红线,就能早一秒走上升职加薪迎娶高富帅的辉煌神生!   “……他为什么要以投井的姿势跳下去?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他月老司连接人间的出口是相思树的树顶?”   秦无缘面无表情地合上姻缘宝册,“算了,反正摔不死。” 第2章 捕捉十七万灵石   S市,落秋山月老祠。   落秋山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山丘,矮到只用半个小时便可翻遍整座山,也没有什么珍奇的树木或者动物。   唯有一座年久失修的残破月老祠和一棵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千年老树。   工作日的清晨,落秋山上通往月老祠的公路上只有一辆黑色保时捷在高速开着。   陆钺带着蓝牙耳机,接通了助理的电话。   助理例行公事地给他汇报了他今日的行程后,提醒道:“陆总,半小时后顾总和您约好的商谈会就要开始了。”   “嗯,我知道了。”   助理顿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陆总,那您现在在哪里呢?”   车转过一个弯道后,月老祠的斑驳院墙出现在视线里,陆钺面不改色地撒谎道。   “在去公司的路上。”   车载导航的机械声音突然贴心地播报道,“已到达目的地落秋山月老祠,本次导航结束,很高兴为您服务……”   高昂尖锐的导航声音清晰地传入电话另一头,助理沉默了一下,礼貌而又不失尴尬地说道。   “陆总,那半小时后我在会议室等您。”   “好。”   挂掉电话后,助理站在陆钺的办公桌前,对着桌上那摞厚厚的文件无奈地叹了口气。   落秋山在市郊,距离公司至少有两个小时的车程,陆总怎么可能及时赶过来?   难不成瞬移过来吗?   忽然间,陆钺的衣领里蹭地一下冒出一对小犄角,随后便是一对爪子。   只见一条迷你版本的小龙用爪子扒着陆钺西装外套的领口,打着哈欠,懒洋洋地钻了出来,趴在陆钺肩上。   它睡眼惺忪地朝车窗望了一眼。   “陆钺,友情提醒下,从这里到你公司至少有两小时车程,你等下不会又要用灵术瞬移到你的办公室去吧?”   急转弯过后,陆钺干脆利落地刹了车,肩上的小龙差点被直接甩飞到后车窗上。   他将车停在月老祠百米外的空地上,解开束缚行动的西装外套,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衣便推开了车门。   “嗯。”   小龙被刚才突如其来的急刹车吓得整条龙不太好了,紧抓着陆钺的一缕头发充当安全带,尾巴因为受惊而窜出一点火星来。   “我真的很好奇你助理买的心脏药是什么牌子的,居然可以承受住那么多次惊悚的办公室大变活人。”   “还有陆钺,扮成普通人也要走点心,出门前记得看看天气预报,不要老是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穿得跟大夏天似的反人类……”   陆钺面无表情地捏起小龙的尾巴,想要将小龙从衣服上揪下来。   小龙吓得用爪子紧紧抱住陆钺的袖扣。   “干嘛陆钺,你莫挨老子!别以为我变小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陆钺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他冷漠地将小龙拎了起来,塞进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一同离去的还被小龙当做救生圈紧抱着的袖扣。   他将外套搭在手腕上,预备见到其他人时潦草地套在外面敷衍一下。   小龙还在外套口袋里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伸出个脑袋来。   “……陆钺,你就不能给我一点作为龙的尊严吗!你小心我分分钟就在外面包养其他的主人……“   陆钺用手指抵着小龙的脑袋,将它塞回口袋里,“吵,闭嘴。”   他抬头望向远处那颗悬满了错综复杂红线的相思树,上面的花全都维持着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状态。   落秋山上的这棵相思树是人间唯一一棵相思树。   也是月老司联通人间的出口。   刀子似的刻骨寒风猛烈刮过,缠满了红线的树冠在烈风中轻颤几下,一朵姻缘花从上面跌落下来。   陆钺踏过堆积着的枯萎黄叶,一眼便看到了树下新起的坟和摆放着的祭奠花束。   相思树下不知何时起了一座坟,坟上立着一座用玉石雕成的墓碑。   墓碑上只刻了一条蜷着身子的白蛇,并未写明坟墓的主人是谁。   墓前摆着一根竹笛和一大捧已经枯萎了的姻缘花。   陆钺一眼扫过去,见那些姻缘花上满是鲜血干涸的红褐色血迹,当即心下一沉。   他来得太迟了。   姻缘花上插着一张浅色便笺,陆钺抽出便笺,发现上面正中央用血字落款‘未亡人’。   ‘人’字的最后一捺晕开了些血迹,仿若写血字的人在落下最后一笔时洒了滴泪在上面。   小龙艰难地探出头来,用爪子数了数墓前姻缘花的朵数。   “又是整整十一朵花。”   陆钺轻声说道,“不是十一朵花,而是十一条命。”   小龙叹道,“‘未亡人’又用十一条人命给这条冷血白蛇上祭了,已经整整一百一十条人命了……”   陆钺不语,他弯腰捡起相思树刚掉下的那朵未绽放的姻缘花,眉头皱起,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小龙望着相思树顶,犹豫了半天,“陆钺,天上好像掉下来个什么东西……”   陆钺身体略微绷紧,他抬眼往天上望去,右手置在腰侧,腰间银色长剑的剑柄若隐若现,锋利剑刃处寒光迅速一闪。   下一刻,苏昀忽然闪现在相思树的树顶上。   苏昀呆呆地紧搂着怀里的行囊,像只抱着巨大果仁的小松鼠般。   他坐在树顶迷惘地环绕了下四周,感受了下‘一览众山小’的孤独后,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哪里,身子向后一仰——   “啊啊啊啊这是哪里啊司长!”   小龙不忍直视地用爪子捂住眼睛,又从爪子的缝隙里看着那小月老从树顶跌落。   小月老被树枝间连着的红线堪堪阻拦了一下,又‘畅通无阻’地掉了下来。   还顺带着被缠成了一只惨不忍睹的红线人肉粽子。   它目瞪口呆地感慨道,“……这个月老下凡的出场走位相当风骚啊。”   陆钺只是漠然地瞧了眼‘降落中’的苏昀,确认他对自己并无威胁时,便又将视线放回了姻缘花上。   即便苏昀连摔带滚地跌到他面前,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不停地揉着屁股,嘶嘶地嚷着痛,陆钺的眼皮也没有丝毫异常跳动。   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无法看见神仙的普通人。   苏昀觉得自己十分有可能成为第一个下凡时直接摔死在人间的神仙。   还没来得及发光发热,拯救世间痴情男女,就要血溅相思树底,被岁月化为一抔黄土。   他在被摔得七荤八素时,还神奇地抽空想了想自己的墓志铭。   ‘8102年,天庭月老司苏昀,下凡摔死’。   苏昀边揉着隐隐作痛的屁股,边默默地在心底给秦无缘记了一笔账。   工伤!赔钱!   等他稍微缓过些神时,才惊讶地发现自己面前居然有人。   苏昀瞬间倒吸一口冷气,重重跌下去,却又因为碰到摔伤的屁股疼得嗷嗷叫唤。   “人人人!这里怎么会有人……”   秦无缘在把他赶下人间前给他塞了一本《天庭外派凡间人员需遵守条款》。   他粗略地扫了一遍那本条款,又把会扣灵石的那一百来条给牢牢背了三遍,最后达到倒背如流的境界。   会扣灵石的条款第一条就是直接以神身状态出现在凡人面前,没有换上适应人间环境的服装,或者没有施隐身灵术确保凡人看不到自己。   苏昀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下,这里没有监罚司的人,应该不会被发现。   他捂着自己被吓得砰砰直跳的心脏,长吁一口气。   陆钺稍微移了些视线给面前惊恐的小月老,看着他头上的那缕呆毛像个不倒翁般来回颤动着。   他在心底默默给这位小月老记了一笔账。   天庭外派凡间人员不换装不隐身出现在凡人面前,扣一百灵石。   “……不过这人好像看不见我?”   苏昀捂着屁股,慢慢挪回了陆钺的身边,好奇地凑近陆钺。   然而因为腰扭伤了,没掌控好力度,身子前倾角度过多,差点直接摔进陆钺怀里。   陆钺的眉头轻微地跳动了一下,瞳孔不自觉地放大。   面前的小月老披着金线纹姻缘花的红袍,内衬是素净的白绸衣衫,踏着双嵌玉石的黑色长靴。   乌黑长发被红绸带随意绑起,皓白手腕上缠着一圈红线,红线另一端飘荡在空中。   陆钺是个纯粹的脸盲,看什么人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和嘴巴的标准组合,反正普通人再怎么长都长不出这个范围来。   他凭借灵力的强弱而不是容貌来分辨人。   美与丑对他来说并无所谓。   但同样是一双眼睛,面前这人的眼睛却像婴儿般干净而又纯粹,乌黑里透点快乐灵动的光亮。   笑起来时脸上居然有一对可爱的小梨涡,浅浅地缀在有些婴儿肥的两颊上。   陆钺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福至心灵地领悟了‘顺眼’这个词。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又在心里把刚才那一笔一百灵石的账购销掉了。   算了,反正他也不算是个真正的凡人。   而且记账什么的太过麻烦。   在快摔进陆钺怀里时,苏昀及时刹车,硬生生地阻挡住了自己的跌势。   要是真跌进这人怀里,被这人发现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他可是要被扣三百灵石的。   他一手苦苦地撑着地,另一只手堪堪触着跌落地上的姻缘花。   屏住呼吸,丢了魂般呆呆地凝视着陆钺。   一时间两人的脸离得极近,仿佛在借位亲吻一般。   小龙惊得沿着陆钺的肩头一路跌落下去,勉强抓着陆钺的另一只袖扣在风中飘摇。   苏昀喃喃地说道,“这人……”   正当小龙以为又有一人为陆钺的美色所迷的时候,苏昀迅速从一旁的行囊中扒拉出姻缘簿。   对照着姻缘簿上的粗陋画像比对着面前的男人。   他大喜过望,声音激动到发颤,眼里绽出肉食动物看到猎物般强烈的光芒。   “……不正是我要找的那个崩断九十九次红线的男人吗?!”   苏昀拉出姻缘簿内的简略介绍,逐条认真念道。   “陆晟,男,36岁,某公司总经理,相亲多次至今没成功过一次……至今共挣脱了99次姻缘,月老司一级黑名单二号人物。”   “……司长友情备注:如果他再挣脱姻缘,建议让他单身一辈子,并在三生石上把他和他的右手刻在一块。”   听到这个‘二号人物’时,表情不曾有过细微变化的陆钺抿紧了唇,一瞥旁边读得起劲的苏昀,居然有点羞恼。   小龙笑到肚子疼,在陆钺口袋里来回打着滚。   “热烈庆贺陆司长又为月老司一级黑名单新开辟了一席位置!”   月老司一级黑名单上拢共就两个席位,全被一个姓陆名钺的男人占着。   头名是天庭的陆钺陆司长,第二则是人间披着马甲的陆晟陆总裁。   “……”   陆钺无情地一抖手上搭着的西装外套,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后,笑得过于夸张的小龙啪一下被甩到地面上。   苏昀像戴手铐似地将追寻踪迹用的黑绳往陆钺手上一绑,来回缠绕了几圈,又打了个死结牢牢锁住。   然后将另一端缠在自己手腕上。   苏昀用牙齿咬着黑线,用力打上一个死结,他因为笑得太过开心甚至露出了一颗尖锐的小虎牙。   “十七万灵石,我已经成功捕获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攻的真名:陆钺(yue,四声),马甲:陆晟(sheng,四声)~    第3章 锁死实锤   陆钺不是月老,无法看到象征姻缘的红线。   但这寻找他人踪迹用的千里黑绳,他却再熟悉不过了。   毕竟这种灵术最早还是他亲自创下的。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冷不丁地将手腕抬起,想要阻止小月老给他缠绕寻踪绳。   苏昀倒反应极其灵敏,也随着他一同将手抬起,手上缠绕黑线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   就这样,陆钺抬手,苏昀也跟着抬手,陆钺猛地将手放下,苏昀也迅速地跟着放低手。   不同于刚才又摔又滚的狼狈模样,苏昀缠绕寻踪绳时倒颇有种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机敏灵活。   反反复复几个来回后,陆钺看着自己手腕上缠得整整齐齐的五圈黑绳。   末尾处是苏昀打的蝴蝶结式死结。   他突然有种久违的作茧自缚的无力感。   苏昀疑惑地嘟囔道,“这人是不是有多动症,怎么捡个花还搞这么多虚假动作?”   “……”   陆钺冷酷地又把刚才丢在心底一旁的账单捡了回来,一百灵石,一块也不能少扣。   缠完黑绳后,苏昀又将身子埋进巨大的行囊里,吭哧吭哧地掏出一块破旧的铜镜来。   这面据说能在人间与天庭连上信号的传讯灵镜也是司长塞给他的。   铜镜的镜面早已锈迹斑斑,苏昀对着镜子上下左右照了半天,也没有分辨出来镜面里的那一团东西是什么玩意来。   大抵这面镜子流传至今,也只能传个声,不能达到人间视频通话的效果了。   他胡乱地抹了几下镜子,往铜镜里注入灵力,心里默念了三声秦无缘的名字   镜面蹭一下亮起微弱的光芒,模模糊糊地映出了穿着深红衣裳的身影来。   苏昀蹙起好看的眉毛,努力辨认了半天,才从那身影利落飞起一脚、差点将三生石踹成两截的粗暴动作中认出这是司长秦无缘来。   “司长!我见到目标攻略人物了,您放心,我一定会一年之内把他拿下,成功给他牵上红线的!”   苏昀模模糊糊地见那团红影转了个身,紧接着就是秦无缘的声音。   “他这一次的姻缘对象是一个叫席雪的人,你要加油,刚才有人跟我汇报说这次陆晟可能要被绿了。”   苏昀立刻回头偷偷看了眼陆钺,眼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同情。   在他的眼中,陆钺的头上开始变得郁郁葱葱,一片翠绿,时不时有几匹马在他头上奔腾而过。   被主人残忍抛弃的小龙刚艰难爬上陆钺的肩膀,正揪着他的头发准备把自己绑牢在他头上。   又因为苏昀这同情的一眼而笑到不小心松开了爪子,坐过山车似地沿着陆钺的胳膊一路高速滑到地上。   “陆钺,恭喜你未婚先绿哈哈哈哈。”   苏昀又将头扭回去,“对了,司长,我怎么在人间几乎感受不到灵气的存在?”   秦无缘像现在才想起来这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似的,难得用充满慈爱的声音对苏昀说道。   “忘了告诉你,人间灵气极其稀薄,所以灵力要省着用,不要轻易施展灵术,还有噢,这面铜镜极其耗费灵力……”   秦无缘话还没说完,铜镜上愈发黯淡的光晕就彻底熄灭了。   刹那间镜面里那团模糊的影子与听着慈爱实则欠揍的声音一同掉了线。   苏昀,灵力告罄。   苏昀披着件单薄的月老司统一工袍,呆呆地站在瑟瑟寒风中,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他喃喃道,“8102年了,天庭可以考虑通个网和信号吗?不要求50G,49G就好了。”   然后他默默地抱紧了弱小可怜无助还冷得要死的自己。   神与神之间的信任呢!   第三度爬回自家主人身上的小龙报复似地用爪子戳了戳陆钺的脸。   “陆司长,距离您大变活人出现在办公室里只有五分钟了,还有,你的车怎么办?”   “叫人帮我开回去。”   小龙又戳了戳陆钺的脑壳,“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直接用灵术瞬移到这里来?”   “瞬移过来的灵力波动太强烈,可能会引起未亡人的注意,瞬移回去比较隐蔽。”   “陆钺,你刚才居然和我说了那么多字……”   小龙受宠若惊地掰着爪子数了半天,震惊道,“……居然有整整31个字,我不会把你今天的回复额度透支完了吧。”   “……”   陆钺瞥了眼紧搂着衣服不停打喷嚏的苏昀,那小月老瑟瑟发抖着,还一脸‘我在哪我是谁’的茫然。   他趁苏昀弯腰打喷嚏时,轻念了句术语,一缕柔和的白光从他指尖飘逸而出,笼罩在苏昀的身上。   苏昀刚直起身,便觉得浑身暖和起来,像刚在温暖的天池里泡了个澡、还顺便剥了颗温泉蛋吃一般惬意舒服。   是极其耗费灵力的御寒术的效果。   天庭偶尔也会冷几天,不过苏昀向来极其珍惜灵力,从来都是捏着分寸使用灵术,完全舍不得使用这种高级御寒术。   所以他一般采取最平凡最大众的真·御寒术。   多穿衣服,多喝热水,外加多运动自发产热。   是哪位好心的上仙路过,将他这位快要冻死的可怜小仙从人间极寒中拯救出来?   苏昀感动地眼泪汪汪,他朝天空喊了一句,“感谢上仙伸手相助!”   陆钺在心底答了句不谢,转身准备走时,眼神无意间扫到满地零落的姻缘花,便罕见地怔在那里。   刚才那朵被他捡起来的姻缘花居然微微绽开了一重花瓣。   在满地的花骨朵里,那朵含苞欲放的姻缘花傲然绽开了最外面一层的花瓣。   似血般鲜艳的花瓣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着,内力数层浅红色的柔软花瓣却还束缚着拘在一起,恍若等待着两人关系的进一步变化。   ……这是谁与谁的姻缘花?   陆钺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了许多他没注意的细节。   自己一开始曾捡起另外一朵正常的姻缘花与枯萎的姻缘花作为对比。   后来小月老滚下来时不知死活地凑到自己面前,手不小心触碰到的姻缘花……似乎也正是那朵被他拾起的正常姻缘花。   答案清晰明了。   这朵姻缘花正是他与那小月老的姻缘花。   他喉咙发紧,近乎冷漠地想着,说不定这花还没开就枯成肥料了呢。   却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复杂的心理,他悄悄拾起了那朵姻缘花,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动作是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温柔。   苏昀倒腾完一通乱七八糟的红线后,再转身回头时,已经完全看不见陆钺的身影了。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飘零黄叶。   可怜的小月老握着红线傻在原地。   不是,就他给天庭打个高糊视频电话的功夫,这十七万灵石就已经一溜烟跑出了空旷的场地,又开始去祸害世间有缘人了?   苏昀心凉得透彻。   沮丧地扛好行囊,苏昀打算先离开这个一看就鸟不拉屎的荒芜地方,去天庭驻人间办事处报道。   从‘神仙下凡大礼包’中拿出办事处的地图,苏昀的视线从地图左上角扫到地图右下角,发现办事处和月老祠中间隔着一座城市在遥遥相望。   下附第一行小字:建议直接瞬移过去,走过去大约要走整整两天。   瞬移!   他们知道瞬移要耗费多少灵力吗?!   他苏昀长这么大,哪天去月老司上班不是靠着双腿,慢吞吞地飞过去的?   苏昀冷漠地跳过第一行字,直接看到第二行。   下附第二行小字:如果打的乘车过去,请一定要自己给钱!给钱!给钱!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办事处穷得连灵土都吃不起了!更给不起钱!   上面的鲜红惊叹号打得尤其巨大醒目,醒目到快要跳出来戳瞎苏昀的双眼。   苏昀麻木地卷起这张破地图塞回包里,准备以后垫外卖用。   行吧,又没有钱又没有灵力的他,看来今天是不能赶到办事处报道了。   苏昀从包里拿出个蟠桃来,边小口啃着蟠桃补充些灵力,边准备先找个地方把自己身上的月老司工服换下。   落秋山上的月老祠残败不堪,院内的野草都快长到了苏昀腰间,树上挂着的求姻缘的红纸更是被雨水打湿得支离破碎。   苏昀思忖里面应该没有人在,小心翼翼地推了一下生锈的铁院门。   不料这院门长年遭受风吹雨打,已经锈到苏昀微微一用力,就嘎吱一声倒地身亡的境界。   沉重的铁门倒地声后,在一片尘土飞扬中,不知所措的苏昀和祠内一个女人面面相觑。   那女人跪在月老神像的蒲团前,手腕处鲜血汩汩流出,淌入用青花瓷盛装的墨中。   鲜血似一尾小鱼灵活地钻入黑墨中,随即消失不见。   微光暗闪间,苏昀看见那黑墨中竟诡异地倒映出一条白蛇的虚影。   她右手悬着墨笔,蘸了点血墨,仿佛正要在面前的白纸写下些什么东西。   苏昀心下一沉,女人面前的并不是白纸,而是她自己的命格簿!   情急之下,他顾不得照顾女人的惊惶情绪,冲上前去夺下她手里的墨笔,又毫不犹豫地一脚踢翻了那碗血墨。   女人面前的白纸瞬间熊熊燃起,祠内莫名狂风大作。   院外,落秋山的树林内忽地惊起一大片黑乌鸦。   黑乌鸦低沉地叫着,扑棱着翅膀从密林深处飞出,又悄无声息地立在院墙上,如同一滴浓墨融入身后的晦暗天色。   燃烧殆尽的细碎纸灰被冷风一吹,刮满了整座月老祠。   像极了烧纸上祭的一幕。   血墨淌的满地都是,倒影里的那条白蛇吐着猩红的蛇信,它缓缓扭过头,竟透过水面与苏昀凌空对视了一眼。   凌厉的呼啸风声中,苏昀听见有个声音在自己耳旁幽幽响起。   “你会后悔的,小月老。”   突然间,一只硕大的黑乌鸦突然冲进来,想要叼走那还残余着最后一点血墨的青花瓷碗。   苏昀反应极快,手指微屈,柔和红光闪烁间,一把雕着姻缘花的问缘杖出现在他手里。   几乎是刹那间,他精确地瞄准了乌鸦的头,狠狠地一棍将乌鸦打落,又将乌鸦重重地踩踏在脚下。   手腕间的红绳肆意地疯狂延长,朝晕过去的黑乌鸦扑过去,将它牢牢地捆绑住。   捂着手腕伤口的女人面色苍白,她怔怔地望着面色凝重的苏昀,忽然笑了出来。   “你是在cos月老吗?”   自动屏蔽掉中间听不懂的英文单词,苏昀还以为女人在问他是不是月老。   他想着反正事后肯定要清除她的记忆,便破罐子破摔地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苏昀踩紧了脚下五花大绑的黑乌鸦,歪了歪头,冲女人露出与他战斗力不符的可爱笑容。   “是啊,所以不要轻信外头的虚假伪劣假冒月老,他们都是害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苏昀,又奶又凶!   第4章 一只快要饿死的小月老   S市,陆氏集团。   会议即将开始前的一分钟,助理脸上堆满了尴尬的笑容,安抚着等在会议室里的乙方公司的高层们。   另一面焦急地疯狂给陆钺打电话。   他们陆总半小时前不会真的在那个荒郊野岭的月老祠里吧?   乙方公司的席总看助理急得满头大汗,安慰他道。   “不用担心,我和陆总合作那么多年了,他从来就没有迟到过,他肯定是有什么急事。”   席总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门口的手柄就被人拧开,紧接着就是陆钺清冷的声音。   “十分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陆钺进来的时间正好卡在两方公司约定好的时间,总算挽回了一点己方的信誉。   助理在心底长吁一口气。   不过……   半分钟前保安还说他们根本没看见陆总进公司,陆总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助理满头雾水,心里暗自揣测难道进公司还有第三条途径?   会议结束后,临走前,席总紧紧地握着陆钺的手,叹道。   “陆总啊,公司事太多,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好好报答您上次救下我家女儿的恩情,您看,您最近是否有空来我家吃个饭呢?”   小龙用爪子一戳陆钺的后颈,提醒道,“他女儿就是你上次救下的‘送葬者’。”   陆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   “下周一可以吗?”   席总大喜过望,“可以可以,那我到时候再与陆总您联系了。”   “好。”   席总走后,小龙从陆钺的衣服里钻出来,伸展了下身子,撇撇嘴。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老头嘴上说是想要报恩,分明就是想要给他家女儿做媒。”   “他女儿叫什么?”   小龙不确定地说道,“我记得好像叫席雪吧?”   陆钺眸子的光忽暗下一重,“你记得刚才秦无缘和小月老说过什么吗?”   “小月老说作为凡人的你崩断了99次红线,秦无缘说你下一次的姻缘就是席雪。”   陆钺轻吐一口气,“很奇怪,我的人间身份总是能与未亡人的祭品和送葬者有所交集。”   小龙难得凝重起来,“你怀疑是天庭的内鬼发现了你神魂入世的事情?”   陆钺摇头,手微转着签字笔,陷入沉思中。   还未等他思索出个结果,手边电话便响了起来,是天庭驻人间办事处的电话。   “陆晟,你现在忙吗?”   “忙。”   这声冷冰冰的忙传过去后,两人的对话差点就要被掐断在这里。   那头的人却不以为意地笑嘻嘻说道。   “陆晟啊,办事处刚接到了一个报案电话,需要麻烦您这位监罚司的大人去查探一趟。”   “说。”   “落秋山的月老祠那边,你知道吧,就是最近发生很多起不正常自杀案件的那个地方。”   “嗯。”   “有一个刚来到人间的小月老,他给我们办事处打电话说他迷路了一整天,现在快要饿死在一座月老祠里,请求紧急援助……”   “……”   陆钺沉默了半晌,发觉自己今天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没有把那迷糊的小月老拎在身边带回来。   电话另一头的人却误以为陆钺的沉默是挂断电话的前奏,语速瞬间加快,连忙说道。   “喂喂喂别那么急着挂!后面还和未亡人有关的!”   “那小月老说他发现有一个疑似被妖操纵的女人用命换姻缘,然后他就抡起他的问缘杖,啪一下把妖怪的小弟——一头黑乌鸦砸晕,用红线捆牢了。”   ……问尽世间情缘的问缘杖和红线还能被这小月老开发出这种降妖用途?   小龙听得一愣一愣的,那小月老长着一张精致可爱的娃娃脸,看着柔弱可欺,真没想到他还有这股勇猛的捉妖劲。   陆钺沉声道,“黑鸦与送葬者。”   “对对!不过那小月老说他捉完妖后灵力透支得厉害,请求来人把他和那头黑乌鸦迅速带走,不然他饿急了眼,可能真的会把那头黑乌鸦给洗干净吃了……”   小龙瞪大了眼,“……吃吃吃吃了?!”   黑鸦并不弱,它神出鬼没,且身上带着极为厉害的诅咒。   如果不能一击命中,与它缠斗的人大多日后都会遭到诅咒的反噬。   所以一般天庭非战斗系别的神仙都不敢轻易招惹它。   小龙啧啧称奇,它一直以为野外吃大妖是他们陆司长才干得出来的彪悍事,没有想到小月老居然也能做得出来。   是个人才。   陆钺起身,“好,我现在就去。”   “咦,陆晟你第一次这么痛快地接案子,你是不是终于发现了自己肩上其实承担着拯救世界的重任?”   然而那人还没说完,就感受到耳旁的电话微微震动一下。   原本亮着的屏幕迅速暗下,跳入‘对方已挂断电话’的显示界面。   那人:“……”   苏昀雄赳赳气昂昂地将黑鸦踩在脚下后,就感觉一阵腿软,往前走一步都差点摔倒在地。   头天旋地转的,他甚至都开始出现无数灵石在他脑袋顶上手拉手绕着圈转的幻觉了。   不好,他沉痛地想到,耍帅过头,灵力严重透支的副作用开始显现出来了。   于是他攥紧了捆黑鸦的红线,一步步缓缓地走到女人面前,假装沉稳地坐下。   又假装十分平静地从行囊里掏出几瓶牛奶般的乳白色液体,大口大口地喝着。   一切仿佛只是这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勇士,救完人后云淡风轻地喝喝水解解渴而已。   ……事实却是苏昀的灵力透支得太狠,需要猛磕几瓶灵液来补充下体力而已。   再不多磕几瓶,他就要当着女人的面一头栽倒在地,原地昏睡过去了。   祠内大风才迟迟停下来,苏昀不确定女人看见了多少‘奇异’事件,他将装在小白瓷瓶的伤药递给女人。   “你好,我叫苏昀,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用血在‘白纸’上写字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黯然沉默了片刻,抚着手上横亘半个手腕的刀疤,反问道。   “我叫席雪,你……相信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苏昀难得皱起了眉,托着腮认真思考起来。   面前的女人叫席雪?   那她不正是陆晟这一次的姻缘对象吗?   苏昀点头,“相信。”   他自己这个活着的神仙不就坐在她面前吗?   席雪有些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又苦笑着另外起了一个话题。   “你刚才冲进来是不是以为我要自杀?”   苏昀表面点头迎合她,内心却想着她若是在命格簿上用血墨写了莫名奇怪的东西,可就是真的自杀了。   “其实我只是想用血写下一纸婚书,用火烧给月老大人而已。”   苏昀差点没控制住内心的震惊,一句‘你疯了吧’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用血写婚书,再把婚书烧成灰烬,结的可是阴婚啊。   也相当于用余寿换一世阴间的姻缘。   并且,他们司长秦无缘认为在阳间结的阴婚违背伦理,早八百年就把阴婚从姻缘簿里给彻彻底底地划掉了。   席雪喃喃道,“十天前,我来这月老祠求姻缘时亲眼看见了……真的月老。”   “那月老长什么模样?”   “他带着兜帽,一袭白色长袍,面目祥和……”   席雪还在努力回忆着‘月老’的长相时,苏昀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那不是真的月老。”   因为秦无缘独特而又匪夷所思的审美,所以月老司每一个人都必须穿得像一团行走的火焰。   红红火火喜气洋洋,仿佛每天都在办喜事。   席雪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苏昀掏出一本破烂泛黄的古籍,有理有据地说道。   “你看,书上记载的月老都是披红袍着白衣,右手执问缘杖,左手手腕缠一圈红线,你见到的那人分明是假冒的。”   书上记载的月老正是司长秦无缘第一次下凡时的模样。   席雪有些惘然地看着那本古籍,手剧烈颤抖着,连书页都难以翻过去。   “他将一截红线缠在我的指间,说他被我的诚心所感动,只要我将……”   她的话正卡在关键时刻时,被红线捆绑着的黑鸦像是被触发了不可违背的命令一般,忽然间清醒过来。   它尚维持着原型便口吐人言,嗬嗬冷笑着,“我诅咒你……”   黑鸦还没来得及说完诅咒,就被苏昀眼疾手快地塞了好几把腥臭的稻草到口中去。   苏昀抢在它前面说道,“……诅咒我身体倍儿棒胃口倍儿好,吃嘛嘛香,一路升职加薪迎娶高富帅,每天发愁如何花钱,好了,诅咒完毕。”   黑鸦瞪着一双小眼睛,被堵着的嘴巴只能勉强发出唔唔的声音,居然又被气得晕了过去。   苏昀做完这一切时额上已经冷汗涔涔了,席雪惊惶而又担忧地看着他。   他脱力地倚着墙休息,面上却故作不在意地轻松笑道。   “就这几个小妖怪,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群我打一群,不费吹毫之力。”   苏昀心想要是自己能再变一个胡子出来就好了,捻着长长的胡须说话应当会更有高人风范。   然而,事实证明,说大话不能太大声,被上天听到,极有可能下一秒就要遭报应。   席雪以为苏昀真的没事,稍稍放下心来,接着说道。   “……那个月老说只要我用血将自己与心爱之人的名字与生辰八字写上,再烧给他,他便会答应我的请求。”   苏昀长得可爱,板着脸严肃起来时也像个白白嫩嫩的包子。   “那人胡说八道!擅改世人姻缘则必遭天谴,你可知这一切的代价是什么?”   席雪仰着头,眼神涣散地望着结蜘蛛网的破旧房梁。   她沉默许久,再转头时脸上已有几道干涸的泪痕。   “……我知道,十年寿命。”   刹那间,凌厉狂风又起,天色阴沉诡异,仿若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   烈风像是要这座小破祠吹垮似得猛烈吹着,刮到人身上又似数把利刃插进肋骨中。   苏昀模糊地听见风声中传来遥远的打更梆子声,一声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祠里粗陋月老塑像身上花花绿绿的辣眼颜色掉得差不多了,露出身下的泥胎来。   此刻它缓缓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头的泥胎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一下。   然后他咧开嘴疯癫癫地笑了一下,扯开嘶哑的嗓子开唱道。   “世人多愚钝,黑白颠倒善恶不分……”   苏昀抱着双臂,麻木地听塑像嚎了一阵子,十句话里七八句都是咿咿呀呀的无意义音调。   这些都是没有实力的妖怪吓唬人的招数。   真正有实力的大妖,从来不说废话不浪费时间,上来就是一刀毙命。   大妖们哪里会有闲情再给自己的猎物开场演唱会?   直到最后,他才听清塑像以高音收尾的一句哀戚话语。   “……谁是农夫谁是蛇?”   “不要害怕。”   苏昀转头对捂着耳朵快被吓得哭出来的席雪说道。   “要是月老司的司长看到他被丑化成这样,这妖怪不论轮回转世多少次,都肯定是注孤生的命了。”   然后他认真地补充道,“还有,这歌它唱走调了。”   陆钺赶来时,看到的就是美滋滋地烤着黑鸦、吃得满嘴油的小月老。   小月老旁边躺着只被稻草堵住嘴巴的幸存黑鸦,另外一只已经被洒了孜然,在烧烤架上翻转着。   再多的可能就已经埋葬在他的肚子里了。   办事处的人跟他说小月老只抓住了一只黑鸦,这另外一只该不会是后面他肚子饿了又跑出去抓的吧?   诡异塑像还在这两人面前像复读机似地不断嚎着那首咿咿呀呀的破歌。   女人的脸上还带点正常的恐惧,胆大包天的小月老则完全无视了那诡异塑像,甚至跃跃欲试地试图堵住它的嘴。   陆钺冷漠地想到,他来得的确是太迟了。   迟到他们都已经摆好碗筷准备开饭了。 第5章 天庭驻人间办事处   苏昀刚美滋滋地撕下来泛着油的烤鸦后腿,兴奋地准备开动时,转头便看见了一披着黑袍的男人。   那人面上覆着一张纯黑面具,只露出冷厉英俊的眉眼来。   他外头披着宽大长袍,里面一袭利落的黑衣装束,腰间别着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   似踏夜色悄然而来。   他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右手置在剑柄上,直视着自己。   苏昀拿着烤鸦后腿,见这人并不像有恶意的模样,茫然地问道。   “请问您是?”   陆钺并未直接回答苏昀,而是先淡淡地扫了眼一旁惊恐的席雪。   席雪不过是下意识地与陆钺对视了一眼,便觉脑海深处的睡意不受控制地一股脑涌上来。   她的眼皮愈发沉重,四肢也像浸泡在温泉般舒服得不想动弹。   ……只想丢掉眼前的烦恼,不管不顾地睡一觉。   身子软绵绵地往旁边的桌案一靠,席雪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沉睡中。   看到席雪入睡后,陆钺这才转头,望向震惊的苏昀。   “监罚司,接人。”   接一个据说灵力深度透支并且快要饿晕过去的小月老。   ……办事处居然派出了监罚司的人来接自己?   苏昀只觉受宠若惊,头上呆毛一跳。   以前他就算二十四小时蹲在监罚司门口,蹲上一个月,也未必能够见到监罚司的人一面。   天庭数百司,论神秘程度与战斗力,监罚司当属第一。   监罚司的司员稀少,且他们出任务时大都全副武装,面具兜帽黑袍一齐上阵,将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为的就是不透露自己的身份。   在天庭,‘监罚司’这三个字丢出去,能砸得不少人缄口闭嘴。   大部分小仙提及监罚司,唯有恐惧与崇敬。   他先是万分震惊地与陆钺对视了一眼,然后迅速转头啃上一口烤鸦后退。   再两腮鼓囊囊地回过头,一边咀嚼着,一边继续震惊地望着陆钺。   毕竟烤鸦后腿再不吃就要冷了,冷了就不香了。   陆钺:“……”   再严肃的气氛也被这小月老先低头吃东西、再抬头继续震惊的动作给磨灭了。   苏昀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姓陆。”   “那我叫您陆监司可以吗?”   因为监罚司的人一般不会透露姓名,所以众仙一般称呼他们为监司。   陆钺微微皱眉,总觉得小月老这么生疏客气地称呼他,听着别扭不顺耳。   犹豫半晌,他还是直接跳过了称呼问题,“黑鸦在哪里?”   苏昀刚刚咽下一口鸦肉,听到陆钺这番问话,他愣愣地指了指脚边五花大绑的黑鸦、烤架上的半只烤鸦……和自己的肚子。   “我吃了一只还没成精的黑鸦,另一只在烤架上,这一只最大最肥美的……”   他用一种沉痛而又遗憾的语气说道,“……我就送给陆监司吧。”   陆钺又陷入了沉默,许久后他才问道,“肉好吃吗?”   躲在衣服里偷听两人对话的小龙:???   陆钺以前抓到他偷吃作恶妖怪时可不是这个平和反应。   它可牢牢记得陆钺之前是如何冷酷地直接从龙口里夺下它的喷香妖怪烤肉,并给它换上了白开水般无味的灵液。   苏昀捣蒜般地疯狂点头,“好吃,肉鲜美多汁……”   陆钺点点头,从怀里掏出监罚册来,漠然地给苏昀判‘刑’。   “擅吃三级以上妖怪,违反天庭妖界和谐发展条约,扣三百灵石。”   “下凡时不变装见凡人,扣一百灵石。”   “共计四百灵石。”   苏昀一口‘鲜美多汁’的肉卡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肉瞬间索然无味。   头上的呆毛蔫了吧唧地啪一下伏倒,苏昀委屈地继续吃着黑鸦肉,秀气的眉毛沮丧地皱在一块。   他脑海里的小人紧紧抱着即将离他而去的四百灵石嚎啕大哭。   在苏昀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时候,陆钺话锋一转,比白开水还平淡的语调终于起了些波澜。   “……另外,捉捕三级以上作恶妖怪,帮助监罚司破案,奖赏三千灵石。”   苏昀刷一下激动地抬起头,双眼开心到不可抑制地弯成月牙状,咧起的嘴唇旁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脑海里的小人疯了般地撒野跑着,边跑还边嚣张地从怀里掏出大把大把钱的洒向天空。   陆钺一扬袖,便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巨大黑鸦收进了袖中。   苏昀又看得愣住了眼,嘴巴微张,连带着吃烤肉的速度都减慢了不少。   只不过陆钺觉得苏昀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除了隐隐的崇拜,还有好几分痛失食材的心疼。   陆钺瞥了眼沉睡的席雪,言简意赅地问道,“消除她的记忆了吗?”   苏昀吞咽下去最后一口烤肉,用刚恢复的一点灵力变出个水球来,清洗干净了自己的手。   听到陆钺的问话,他慢慢转过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陆监司,您能不能借我点灵力让我消除这人有关我的记忆?”   其实他就攒了点吃东西的体力,刚才变个小水球洗手就又摸到了透支灵力的边缘。   “嗯。”   小月老吃东西时精神抖擞活蹦乱跳,陆钺还以为他磕了什么能迅速恢复灵力的药。   原来并没有,刚才的假象可能只是小月老对美食的正常应激性反应。   陆钺正打算念术语隔空借灵力给苏昀时,苏昀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他的手,冲他笑道。   “我准备好啦。”   陆钺身子微僵,他脸一冷,眉梢更是像挂了层寒霜般。   千年来,他第一次碰见敢一上来就牵他手的小仙。   他下意识地就要甩开苏昀的手,但对上苏昀无辜的眼神后,他难得地尝到丝心软的滋味,终是麻木地任由小月老牵着。   陆钺默默地在心里掏出了小本本。   假借传灵力之名轻薄上仙,扣一百灵石。   苏昀还不知死活地真诚建议道。   “对了,陆监司,你的手有点凉,平常要注意保暖,多喝点热水,泡点枸杞和参片。”   陆钺冷着张脸没有理他,继续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着账。   关心上仙,将功抵过,可减一块灵石。   刚握上陆钺的手,苏昀便有种溃堤的凶猛洪水涌入干旱大地的感觉。   不过刹那间,身体里的灵力储备泉已经被灌满了大半,他胆颤心惊地说道。   “够了够了,多谢陆监司。”   陆钺却意外地说道,“我还没传。”   苏昀手一抖,他吓地直接将手缩了回去,“啊?!”   这位陆监司只是微弱的灵力外泄就足……足够灌满自己身体里的小灵力储备泉了吗?   那要是陆监司动真格地传灵力过来,他不得直接爆体而亡?   苏昀泪流满面,对自己的弱渣程度又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给席雪消除完不该有的记忆之后,苏昀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灵力泉居然还满满当当的,甚至快要外溢出来。   他突然有种中了一亿灵石却不知道该如何挥霍的茫然感。   陆钺再度轻轻拂袖,平地上旋风顿起,沉睡着的席雪几乎是刹那间消失在旋风中。   苏昀倒吸一口冷气,“她这就被你送回家了吗?”   “嗯。”   “……这是什么灵术?”   “三个灵术的混合运用,瞬移,屏蔽空间,迷惑他人记忆。”   苏昀听得震惊,嘴巴越张越大,这三个灵术中拎出任何一个……他都完全不会。   他本来还打算等灵力恢复后,出其不意地让席雪睡过去,然后吭哧吭哧地把她悄悄背回家去。   这就是一个灵力不足的神仙对生活的妥协与悲哀。   结果这位陆监司只不过抬抬眼,微微拂袖,席雪就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她应该在的地方?   同样是神仙,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苏昀开始深深地反思起了神生。   陆钺感觉自己在小月老的眼里瞬间镀了层耀眼的金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当众飞升了。   “走吧。”   苏昀搂着自己的小行囊,迷茫地问道,“去哪里?”   “瞬移去办事处。”   下一刻,陆钺只觉得自己腿上一重,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腿上已经悬挂上了一个名为小月老的挂件。   苏昀几乎是立时激动地抱紧了……陆钺的大腿。   “瞬移时,只要站着就好了。”   ……不必这般紧紧地挂在他身上。   挂在陆钺大腿上的苏昀用力地点了点头,用‘大佬带我一起飞’的崇拜眼神望着陆钺。   陆钺言简意赅地说道,“闭眼。”   苏昀眨眨眼,用手捂住了双眼,然后……借由手指之间的缝隙偷偷地往外窥探着。   眼珠还机灵地骨碌碌来回转着。   陆钺直接用手捂住不听话的小月老的眼睛,小月老这回居然乖顺地将脸贴了上来。   柔软白净的肌肤贴着他的手,陆钺不自然地别开眼。   “走了。”   陆钺嘴唇微动,念了句简短的术语,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月老祠内,连阵微风都没有带起,一切悄无声息。   仿若既无人来过,也无人离去。   同时,两人立时闪现在天庭驻人间办事处的门口处。   陆钺移开捂住小月老眼睛的手,看着小月老一副呆愣地僵在他腿上的模样。   “如何?”   苏昀话都说不清楚了,只觉眼前天旋地转的,头上呆毛受惊地挺立着屹立不倒。   “……刺刺刺激。”   陆钺看着牙齿都在发颤的小月老,突然间伸手压下他头上那根看起来柔顺的呆毛。   没想到他手刚离开,那呆毛就又顽强地啪一下立了起来。   “……”   陆钺又执着地用指腹轻轻压下那根呆毛。   苏昀感受到他的动作,抬头呆呆地望着陆钺,任他用手点着自己的呆毛。   两人保持这样的姿势大约整整一分钟,陆钺才缓缓地移开手。   不畏强权的呆毛哐一下重新坚挺起来。   陆钺冷漠地移开眼,彻底放弃摆弄小月老头上的呆毛。   “……”   苏昀步伐发软地勉强站直了身体,抬眼朝面前残破的建筑物望去。   院门口,唯一值钱的铁门不翼而飞,写着‘天庭驻人间办事处’的木牌匾串着坏掉的廉价小彩灯,小彩灯里只有红灯能在黑夜中闪出点微末的光芒。   猩红色灯光一闪一闪的,从远处乍看上去不像是正经办事处的牌匾,反倒像是鬼屋的招牌。   荒凉院子里连仙人掌都奄奄一息地倚在墙上,需要精心伺候的鲜花更是非死即残,唯一谈得上长势喜人的只有野草。   五栋破旧小楼屹立在呼啸寒风中,粉白色墙灰如同天女散花般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糊了苏昀一脸。   这里仿佛不多时就要被盖上‘拆迁’的红戳。   苏昀望着那块摇摇欲坠的破牌匾愣了半天,在冷风中打了个深深的寒颤。   一瞬间,他竟觉得天庭驻人间办事处第二天就要倒闭,并且挂上全场最低十元,神仙一个一百块的招牌。   苏昀悲愤地扛起小包裹,转头就要往回走。   这哪里是办事处,明明就是天庭版·人间求生!   院里原本慢吞吞地扫着地的老大爷一看苏昀要走,反应速度惊人地大步一迈,立刻横跨在院门口。   老大爷虽头发花白,但老当益壮的身子骨一看就是被众多想要逃离人间的神仙练出来过的。   苏昀目瞪口呆,听着深藏功与名的扫地老大爷中气十足地朝所内吼了一声。   “所长,天庭又来人啦!”   半分钟过后,处长踢着人字拖,穿着大裤衩白背心,慢慢地走出了破旧小楼。   他手上还端着碗泡面,塑料叉子正高高地叉起半拉面,还往下淌着红油。   处长倚在门边,呼呼吹着滚烫的泡面,漫不经心地说道。   “噢?又是哪个可爱的小倒霉蛋又加入了我们办事处这个大家庭?”   第6章 陆钺真名   小倒霉蛋苏昀弱弱地看向早有心理准备的陆钺。   “这……这真的是天庭驻人间降妖牵红线改命聚财办事处吗?”   天庭驻人间办事处,全称是天庭驻人间降妖牵红线改命聚财办事处。   由此可见天庭在人间的业务之多,纬度之广。   苏昀又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我们没有误入什么传销窝点吧?”   这破旧的拆迁房,这穿着花裤衩白背心的放荡不羁的处长,这萧瑟的芳草萋萋的背景。   还有门口竖着大扫把阻拦他离开的老大爷。   怎么看都和天庭那动不动就烧灵力制造豪华特效的金碧辉煌形象不符合。   处长大概是站累了,大咧咧地蹲下来,吸溜吸溜地吃着刚泡开的泡面。   苏昀觉得处长可谓是大隐隐于世,他这副模样被拎到街上去,大抵没有人会觉得自己遇见了下凡的神仙。   未等陆钺说话,处长先严肃地回答道。   “哎,小月老,我们怎么会是传销窝点呢?”   而后他心满意足地喝完最后一口泡面汤汁,打了个饱嗝,才含糊不清地接着说道。   “你去哪里找这么穷的传销窝点嘛,是吧小兄弟。”   苏昀从处长的话语里听出了一股浓郁的大碴子味,并且预测到了自己凄惨的未来。   “……”   处长简单地一抹嘴,从屋内拿出张表格来交给苏昀。   “小兄弟你先来登记一下这张‘下凡神仙基本信息表格’,这位陆监司您也别急着走,我还得跟您商量件事。”   陆钺像是屏蔽了那位处长说的话,无动于衷,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简直是大写的‘生,人,勿,扰’。   苏昀认真填表格时,处长背着双手,在陆钺面前来回焦躁地走着,不知道唉声叹气地在说些什么。   处长的话像机关枪般突突突地往外射着,肢体语言极其丰富,连起来就是一曲后现代奇异舞蹈。   而陆钺就很简单了,十几分钟下来,苏昀只听到了一声‘嗯’。   这声‘嗯’简短而有力,像是古代皇帝奏章上的‘已阅’,也代表了陆监司的‘吾已知,退下罢’心情。   苏昀竖起耳朵偷听着两人的对话,也只从处长的只言片语里捕捉到一些‘未亡人’‘送葬者’之类的陌生代号。   刷刷刷填完基本信息,在单身那栏上,苏昀犹豫了半天,填了个‘暂时单身’。   灵石会有的,男朋友迟早也会有的。   苏昀把表格上交给处长后,处长粗略一扫表格,感慨道。   “月老司派来的小月老居然也单身,我们办事处还有几人能在这一百年内脱单?”   苏昀立刻热情洋溢地推销起了月老司的‘神仙牵红绳’服务套餐。   “又到了春天这个万物交配的季节,您至今还孤独一人度过漫漫长夜吗?还无人能与您立黄昏、问您粥可温吗?还满腹心事愁肠却只能道与自己听吗?”   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张黑体大字红底的传单,塞到处长手里。   “现在月老司全新推出‘包找对象包策划婚礼包天庭蜜月旅游’的全套套餐,不要两三千,只要998块灵石,一条龙服务包您满意!”   处长心知肚明地露出一副‘我懂得’的神情。   “快年底了,月老司也要冲业绩了吧。”   苏昀忧伤地叹道,“彼此彼此。”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生活不易’的眼神后,处长带着苏昀往里走去。   “我先给你简单讲讲我们‘简单’的办事处。”   一回头,他忽然发现陆监司居然也跟在小月老后面,而没有立刻瞬移消失。   处长纳闷地问道,“陆监司,您……”   ……咋还在这杵着呢?平常不早就眨眨眼就没影了吗?   陆钺纹丝不动,他淡淡地解释道,“看看。”   关于那些沾血的姻缘花,他还想找机会问下小月老。   处长嘴里咬着的烟差点掉下来。   今个儿是什么日子,陆监司还有心情逛他们这只有灰尘没有风景的破办事处?   走廊的木地板塌了好几处,三人挤在狭长的走廊里,像躲避地雷般扭扭歪歪地走着。   “首先,我们办事处包饭,往左转第二个屋子全是泡面,什么牌子什么味道都有,加卤蛋烤肠另外付钱。”   “另外,我们办事处包住,你的宿舍在……”   处长话语顿住,走到最后一间房间时,他瞪着走廊尽头的白墙壁,尴尬地说道。   “……嗯,好像空宿舍都已经分配完了,你看能不能和其他人挤在一起住一下?”   苏昀认命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和别人挤一间房。   不然还能如何?难道要露宿街头吗?   处长叼着烟,哗啦啦翻着宿舍人员录。   有些神仙不喜与他人同住,有些则是拖猫带狗的,一带好十几只,热热闹闹一大家子塞满了一屋。   再加上天庭给他们的经费就有限,某些宿舍窄小且残破不堪,实在塞不下第二个人了。   翻到最后一页时,处长才久远地想起来办事处只剩下一间只住了一个人的宿舍。   陆监司的顶层临江单人大房。   只不过陆监司从来不住在办事处,那间堪称最豪华的宿舍就这样被白白地搁置了多年。   处长一面假装还在寻找着空的宿舍,一面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偷瞄着陆钺,觎着他的脸色。   陆钺冷淡地开口,“说。”   处长用手指夹着烟,装模做样地长长吐出一口烟圈,然而装X失败,只有一点白烟从他嘴里逸出来。   “……陆监司,这个世界上即将有一个可怜的无地可去的小月老,您看您那间空置已久的豪华临江大床房……”   “有话直说。”   “……能不能再收留一个只占一平米的小月老?”   原本蔫蔫的苏昀瞬间震惊地抬起了头,头顶的呆毛瞬间像探测器般竖了起来。   豪华!临江!大床房!   他在天庭都没有住过这样的房间!   陆钺抿紧了唇,办事处的房间他本是准备作为另一个驻点来引诱未亡人的。   他漠然地移开眼,刚准备拒绝时,便瞥到了一旁抱着小行囊的可怜兮兮的小月老。   苏昀结结巴巴地说道。   “陆监司您放心,您的每日三餐和房间里的卫生我都承包了,您看,我会做番茄炒蛋、蒸灵蛋羹……”   他一口气不停歇地列举了一大堆菜名,数到自己都馋得吞咽了好几口口水。   陆钺看着小月老头上的呆毛一跳一跳的,还极为认真地数着自己能做些什么。   他收回视线,改变了主意,“无所谓。”   另外补充道,“我不住这。”   处长感激涕零地合上宿舍名单册,重重地拍了下小月老的肩膀。   “小兄弟你快跪谢……噢不,感谢陆监司呐!”   陆钺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问小月老叫什么名字。   他抿抿唇,问道,“你叫什么?”   苏昀愣愣地答道,“我叫苏昀,昀是象征日光的‘昀’,日字旁加上均匀的匀。”   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陆监司您平常住在哪里?”   未等陆钺回答,苏昀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感动神情。   “我明白了!陆监司,您一定是心系苍生,四海为家吧!”   在小月老敬佩的眼神中,陆钺适时冷漠地闭上了嘴。   还好他不住在办事处,要是真住在一起,他大抵会被这小月老吵到偏头痛。   钥匙插进门锁里,生锈的铁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六十平米的小宿舍不大,却装修得极为温馨。   客厅里简单地置放着布艺沙发和电视,与一旁的餐厅相通,中间用一吧台隔断着,吧台上应景地摆放着几瓶红酒。   外面的阳台上还摆放着一张单人小沙发,配着小茶几和矮矮的两层迷你小书柜。   苏昀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探索新大陆般打量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他站在阳台上,一眼就望到了处长口中的‘大江’——一条泛着绿的臭水沟。   苏昀头上原本兴高采烈晃着的呆毛瞬间刷一下伏倒,“……”   处长莫非是房地产公司售楼处出身的?   陆钺看着小月老略微沮丧的身影,伸出手将他的呆毛重新捏起来。   苏昀回头愣愣地望着他。   陆钺捏了片刻,放开手,呆毛又软塌塌地倒下去。   这呆毛还是根据小月老的心情选择状态的?   陆钺问道,“失望吗?”   苏昀含泪说道,呆毛勉强挣扎着起来了一点。   “不失望!我选择的是陆监司,而不是豪华临江大床房。”   陆钺别过眼,“嗯。”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曾经自掏腰包叫人来装修过这里。   只不过许久没有人住,这房间里的灰尘实在是太重了。   陆钺不动声色地拂了拂袖子,穿梭在房间里的风似是有了灵魂与意识,被他驱驭着吹落家具上的所有细小灰尘。   ……好高级的清洁术。   苏昀震惊地学着陆钺的动作拂了拂宽大的袖子,手甚至还搁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   半分钟过后,无事发生。   在陆钺带有探究意味的注视下,他默默地将自己僵在空中许久的胳膊放下。   并且领悟了一个悲伤的道理:动作不重要,灵术与灵力才重要。   六十平米的小宿舍本就是单人间,卧室的正中央只尴尬地摆着一张双人床。   苏昀抱着厚厚的一床被子,同处长一块在双人床前傻眼了。   虽然说陆钺不住在这里,但至少也得给他留个床位以表尊重。   处长犹豫了半天,不知道从哪个百宝囊里掏出一把横跨半个房间的惊天大砍刀来。   “小兄弟你说,我把这张床劈成两半如何?”   总不能直接就叫陆监司与这小月老同床共枕吧。   苏昀恋恋不舍地望了眼柔软的大床,抱着被子转身就往外走去。   “……没事,硬邦邦的沙发更适合锤炼我的钢铁意志。”   陆钺抬眼看了下房间的窘况,不容人拒绝地说道。   “你睡床上。”   苏昀从厚厚的被子后面探出一个头来。   “到时候陆监司您想回来住怎么办?”   “我不回来。”   陆钺话音刚落,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小月老瞬间就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苏昀整个人像跳水一般激动地扑到了床上,深深地陷在了柔软的床垫里。   床与美食与灵石,是他神生的最终归宿。   小月老在床上撒欢似地打了几个滚,像个幸福的小傻子似地搂着自己的小被子,对陆钺眼泪汪汪地说道。   “陆监司,您人真好!”   苏昀在床上打滚的空隙间,处长一眼就看到了苏昀怀里抱着的被子。   “小兄弟,你这被子既朴实无华,又透露着股高贵的奢侈气息啊。”   朴实无华在只有一种花纹,奢侈在那唯一的一种花纹就是一座又一座的灵石矿山。   陆钺扫了眼苏昀的被子,觉得上面印的灵石矿山有些眼熟。   ……好像是自己名下的那几座之一?   不记得了,太多了。   苏昀将自己的被子与枕头摆好后,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只巨大的龙形玩偶,抱到了床上。   陆钺又看到了床正中央摆着的那只龙形玩偶,感觉好像也有些眼熟。   似乎是自己养的那只一天要睡十八个小时的懒龙?   处长刚一离开,苏昀便从床上滚了下来,期期艾艾地叫住了他。   “陆监司,您……”   陆钺终于听厌了小月老对他的生疏称呼,他淡淡地说道。   “你不必叫我监司,叫我……”   陆钺的话语停顿在这里。   天庭与他同一时候的上仙早在百年前与妖界的大战里接连陨落。   除了小龙,如今仅有天庭长知道他的全名,却也和其他人毕恭毕敬地叫他陆司长。   除了小龙,他已经很久没有从其他人那里再听过陆钺这个名字了。   他别过眼,接着说道,“……陆钺就好。”   苏昀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更加受宠若惊地连续念了好几遍‘陆钺’的名字,在嘴里反复咀嚼着。   头上的呆毛也挺立得更加笔直了。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被身体焐得温热的小本子,鼓起勇气问道。   “陆钺,你可以帮我……要下你们陆司长的签名吗?”   第7章 要签名   陆钺看着小月老头上的呆毛一点点紧张地立起来,轻声重复了一遍。   “陆司长?”   苏昀抱着本子,不好意思地说道。   “就……就是你们监罚司的司长。”   监罚司已经是天庭数百司里最神秘的部门了。   而论监罚司里人员的神秘程度,他们司长又当属第一。   小仙们只知道他姓陆,养着全世界仅剩一条的绝版龙,一拔剑整个天庭都要震三震,单身了一两千年,是一位活在传说和古籍里的背景板上仙。   除此之外,连他叫什么,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这位陆司长只有在全天庭喜气洋洋地办个蟠桃宴的时候,才会冷漠地往天庭长旁边的位置一坐,全程没有一句台词。   这也算是露个面,供众小仙景仰下他的气质了。   宴会一结束,天庭长说各位仙僚可以走的时候,陆司长一定是第一个消失不见的。   苏昀觉得自己如果想找监罚司的人,在监罚司的门口蹲上三个月还是有希望的。   但如果想找陆司长,蹲上一千年都未必能面对面地见他一次。   苏昀有些沮丧地垂下脑袋   “……我一年只能见到你们司长一次。”   还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蟠桃宴人海。   他想,即便他哪次能有幸挤过那十万八千里的密集人群,怕也是没有这个勇气在陆司长那漠然的目光下开口说话。   陆钺也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要签名。   他知道有许多小仙崇拜如月老司、聚财司、掌命司等司的司长,甚至学人间追星要签名。   但与监罚司有‘交集’的人大部分都是戴罪之人,众仙们都对掌刑罚的监罚司避之不及,哪里还谈得上主动去招惹。   陆钺垂眼望着那本被小月老紧攥着的本子,“为什么?”   苏昀绞尽脑汁地吹起了彩虹屁。   “因为陆司长全天庭最强,长剑出鞘后无人能敌,还……”   陆司长实在太过神秘,面貌如何年龄几何,家住哪里有几亩田几头牛,这些大家通通不知道。   他连吹彩虹屁的素材都没有。   苏昀卡在‘还’这个字上大半天,才低头喃喃说道。   “……还救过我的命。”   他难过地垂下眼眸,“所以我一直很崇拜陆司长,也很想进监罚司,只可惜……”   只可惜监罚司已经有整整百年没有招过新人了。   他每年守着天庭百司招聘会,苦苦等了五十年,也没等到监罚司重开司门招新的那一天。   最后他忧伤地向生不逢时的现实妥协了,扛起小行囊去了月老司报道。   陆钺略微有些讶异,却又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何时救过这只呆呆的小月老了。   不应当,小月老这般傻,他救过后应该会有印象的。   “所以,能不能拜托陆监司帮我向陆司长要个签名,有一个签名我就此生无憾了!”   苏昀眨眨眼,头上呆毛微晃,他可怜兮兮地往前伸了伸小本子。   小本子的一角戳着陆钺的腰,陆钺定定地看着苏昀,两人对视了许久,他终是答应道。   “好。”   反正也是左手接本子、右手签名的事情。   苏昀眼神腾一下亮了起来,嘴不可抑制地往上扬着,可爱的酒窝缀在脸上,特别让人想轻轻地戳一下。   他期期艾艾地说道。   “……那还可以顺便请他画把剑吗?”   小本子又往前递了递,苏昀讨好地直冲陆钺笑,睫毛像把小扇子般来回扑闪着。   虽然陆钺十分想漠然地一口拒绝他,并且告诉他‘陆司长不会画画’的事实。   但他被苏昀希冀的小眼神瞅着,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半句‘不行’来。   陆钺别过脸,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小月老的无理请求。   苏昀最后红着脸,厚着脸皮问道。   “……那能不能再请陆司长签个‘赠苏昀’?”   小本子的钝角始终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的腰,陆钺在心里叹了口气,再度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   无所谓了。   多花几秒钟的事情。   苏昀又犹豫地问道,“陆司长签名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不会。”   毕竟他已经在答应你这件事情的时候烦过了。   “真的吗?!”   “真的。”   苏昀呆毛因为太过激动而猛然竖立起来,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那就好!谢谢你陆钺!!”   陆钺甚至觉得小月老要失去理智地飞扑上来,扒在自己身上对着自己猛亲好几口。   然而苏昀只是克制地……在屋子里撒欢似地疯跑了三圈。   被迫保持沉默的小龙终于忍不住张开嘴,露出反光的尖锐小獠牙,狠狠咬了一口陆钺。   它在心底质问陆钺,“陆钺,你还记得你什么时候才告诉我你的名字的吗!”   陆钺将作乱的小龙从衣服里拎出来,在心底回应小龙,“我说过吗?”   “你过了差不多一百年才想起来告诉我你姓陆名钺,而这个小月老,你刚认识就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小龙气得在陆钺手上胡乱地挥舞着爪子,却又在陆钺准备松手时哇哇大叫地抱紧了陆钺的手指。   “陆钺你放开老子!老子今天就要离家出走去养其他的狗子!……喂喂,等等!陆钺你真放啊,我错了我错了呜呜呜……”   苏昀只能看到陆钺从衣服里拎出来个‘活泼’的小动物来,却听不见它说话。   他看着小龙先是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朝陆钺示威,在陆钺要松手时却又啪一下瑟瑟发抖地扒拉在他手指头上,怕被甩到旮沓角里去。   苏昀好奇地远远打量着小龙,只见它头上长着一对精细雕琢般的尖锐犄角,还时不时就报复性地用这对犄角在陆钺身上扎个小窟窿。   四只爪子一看就锋利至极,抓力也很强,在陆钺手指头上来回晃了大半天都没有掉下去。   苏昀在脑海里的奇异生物库里搜寻了半天与小龙形象类似的生物,最后得出了惊人的结论——   这是一只变了异的蜥蜴。   苏昀着实没敢往龙的方向去想。   如今除了陆司长那里养着一条活生生的会喷火的龙以外,其他地方连个龙蛋的化石都见不着。   苏昀斟酌着开了口,“陆钺,这是你养的蜥蜴吗?”   挂在陆钺手指上的小龙瞬间停止了挣扎,爪子因为极度的震惊以及愤怒而松开。   它啪一下直接灰头土脸地摔到了地上,呈‘大字状’地在地上躺尸了半天。   ……蜥蜥蜥蜥蜴?!   它,全天庭也是全世界唯一一条存活的超一级珍稀保护动物龙,居然被误认为蜥蜴?!   第一次被陆钺捡回去时,陆钺一口认定它是屎黄色蜥蜴就算了,为什么这个小月老也这般抹黑它高贵的出身!   小龙被气到快昏厥过去,尾巴尖蹭一下闪出几点火星来,差点点燃地上的地毯。   陆钺眼里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弯腰,捏着小龙的左爪,将它拎起来。   小龙想了想又被气到诈尸,嗷呜一声露出了锋锐的龙牙,毫无威慑力地不停朝着苏昀喷火球。   噗嗤一声,一个雨滴般大小、圆滚滚的小火球从小龙嘴里吐出来,慢悠悠地朝苏昀飞了过去。   苏昀下意识地用手轻轻扇了扇,微风拂过间,小火球十分应景地……熄灭了。   小龙目瞪口呆:“……”   不对,它原身时一吐就燎原千里的火球呢!   它气得浑身都在冒着火星儿,噗噗噗地朝苏昀疯狂吐着小火球。   苏昀边用手扇着风,边疑惑地问道。   “这只蜥蜴有点暴躁啊,陆钺,你拎着它不烫手吗?”   陆钺觉得自己是时候把这条暴躁龙搁在冰箱里好好冷静一下了。   “不烫。”   苏昀盯着快要熊熊自燃成一只打火机的小龙。   “这条蜥蜴能不能自调火候?或许我们可以利用它来吃个火锅?”   小龙啪一下打飞了陆钺伸过来的手,愤怒地咆哮道。   “你们要对我干什么!放开你们的狗爪,龙没有龙权的吗?!”   可惜苏昀完全听不到小龙说话,只能看到小龙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它要说些什么。   小龙则危险地觉得小月老盯着它的目光越来越热切疯狂。   像在盯着一个免费的煤气灶。   它借着最后一点力气,啪一下把自己弹到小月老眼前。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这一身金光闪闪的鳞片!看我这一对形状慑人的犄角!……”   苏昀将小龙看得更清楚了,他迟疑地说道。   “一条屎黄色的蜥蜴?这犄角是不是长歪了?怎么感觉两边不对称?”   扑通一声,小龙生无可恋地坠落在地。   它彻彻底底地昏厥了。   告辞了,这个世界,它需要去一个能够得到应有尊重的地方呆着。   苏昀茫然地问道,“它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动弹了?”   陆钺拎起气到昏迷的小龙,将它塞进兜里,“高兴过头。”   苏昀咬着下唇,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转身从行囊里掏出一个小白瓷瓶。   “对了,陆钺,如果陆司长愿意接受伤药的话……请你帮我把这瓶药转交给他。”   他紧张地快速说着,声音愈来愈弱。   “……我听说陆司长不小心在百年前天庭斩杀‘太子’的大战中受了重伤,伤势一直没有养好,便开始留意有没有好的伤药。”   “虽然我知道陆司长肯定不缺名贵的伤药,只是这个药是我娘研究了很久的,疗伤很快,而且完全不会留疤……我也向我娘求了很久才要来的。”   他珍惜地双手捧着小瓷瓶,“只希望它能对陆司长的伤有点微末疗效吧。”   陆钺定定地看着小月老许久,终于轻声说道。   “多谢,有心了。”   天色已晚,陆钺也必须再变回普通人的身份回公司加班,处理他临时翘班而没有做完的事情。   助理已经疯狂地给他打了数通电话,得到的回复却都是‘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自家陆总人间蒸发数小时后,助理差点以为自家老板被绑架到什么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岭,就要报警求援了。   陆钺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助理给他发的‘陆总您还好吗!’信息,抬头与小月老说道。   “我走了。”   苏昀半个身子都埋到了小行囊,听到这句话,他艰难地将身体拔出来,头上还沾了几缕红绳,脸上红扑扑的。   “这就走了吗?注意安全呀。”   “你在做什么?”   “明天我就要上班,去给一个人牵红线啦,现在在做上班准备,你看——”   小月老倏地掏出从行囊里掏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手织红线毛衣,往那人和他对象身上一套,不要说这一辈子,八辈子都锁死在一起了。”   “——钢化红线镣铐,往两人手上一铐,从此两人手牵手,一辈子一起走,甜甜蜜蜜到天涯。”   “——一见钟情白开水,只需简简单单一小滴,在情人眼底,你就是整条街最靓的崽,最美的妞。”   “还有这个作天作地也不死的和好小蛋糕,一键清晰记住所有重要纪念日的记忆馒头,能让人及时明白对象在生气并且诚恳认错的认错清新漱口剂等等……”   苏昀从山高似的一大堆东西后面露出颗头来,他歪了歪头,笑容里充满了自信。   “这些都是月老司科研部开发出来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系列’的最新产品,有这些产品在,我一定能够给他牵上红线!”   陆钺回复短信的手顿住了,“……”   第8章 月老打卡上班第一天   清晨六点钟,放在床边的真·仙人掌闹钟定时响了起来。   “苏昀起床上班啦,天庭中心房价十万一坪,而你的荷包空无一文,你还在睡什么睡!……”   苏昀在大床上翻滚来翻滚去,把自己像煎鸡蛋似地来回翻了好几面,最后把脑袋往枕头底下一塞,用枕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嚎了不到一分钟,天庭高研司开发的仙人掌闹钟一下子蹦到床上,正好用尖刺对准了苏昀露在被子外面的屁股。   然后用力扎下去。   苏昀原本迷迷糊糊紧闭着的眼睛瞬间睁大,呆毛蹭一下竖起来。   他重重地倒吸一口冷气,手往后一伸,费劲地掐掉仙人掌闹钟,将它甩到床头柜上。   神生的艰难,从每一天困难的起床开始。   洗漱完后,苏昀翻开《月老工作日志》,第一页赫然出现秦无缘给他远程布置的工作任务——近距离了解陆晟。   近距离了解陆晟?   苏昀望了眼桌上的钢化般红线镣铐,有些茫然。   他还以为只要把简单地红线镣铐往两人手上一铐,再观察个七七四十九天,确保红线不被挣断就好了。   他苦恼地揪着自己的头毛,小声嘟囔道。   “可是神仙不能干扰凡人的生活,我近距离观察他肯定会和他有所交集的吧?”   摊开的书页蹭一下亮起,耀眼的白光中浮现出秦无缘焦躁的脸来。   苏昀吓地瞬间合上工作日志,大清早地就撞了鬼……不,司长,实在恐怖至极。   工作日志里传出秦无缘咬牙切齿的声音,“……苏昀,蔑视上司,扣一百灵石。”   苏昀立刻刷一下打开工作日志,用一种惊喜至极的语气对秦无缘说道。   “司长早上好!能够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见到您这张英俊帅气迷倒万千少女芳心的脸,我实在是荣幸至极……”   秦无缘彻底无视了苏昀的彩虹屁,他冷冷地说道。   “陆晟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涉及到好几百人的姻缘紊乱,你先隐身呆在他身边,观察下事情到底是怎么样子的。”   “嗻,小的遵命。”   “还有……”   秦无缘十分镇定地站在起火的三生石前,从怀里掏出本《月老的自我修养》,透过工作日志丢到苏昀面前。   “关于如何在人间牵红线,多读下这本书,不要把自己牵丢了。”   苏昀眼泪汪汪地感动道,“司长,你果然心怀全司……”   没等他说完,工作日志上的白光瞬间熄灭,秦无缘的影像也随之消失不见。   剩下的只有那行‘近距离了解陆晟’的工作任务。   苏昀麻木地擦去感动的泪水,“……”   套上牛仔裤,穿上御寒的长袖衣服,踩进帆布鞋,再裹上一层厚实的羽绒服。   最后将乱七八糟的牵红线道具塞进米白色单肩包里,把自己打扮成普通大学生的模样。   苏昀叼着块面包,挎上鼓鼓囊囊的单肩包,心情愉悦地出门去了。   今天也是要努力牵红线赚灵石的一天呢。   上公交车后,苏昀像沙丁鱼似地被挤了一路,从车头被夹杂着挤到车尾。   终于在见到陆晟上班的大厦时,气若游丝地下了车。   他刚好不容易下了车,还处于‘我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的迷茫状态时,便眼尖地见到一辆黑色保时捷从他面前开进了地下车库里。   驾驶位上坐的正是十七万灵石——陆晟。   苏昀头上的呆毛瞬间像雷达一般竖起,他立时开启‘我跟十七万灵石比速度’的追踪模式,也跟着冲进了地下车库。   陆钺早就认出了那个呆愣愣的小月老,又见着那小月老追风似地在后面追他的车,从地下一层追到地下三层。   那小月老甚至还没顾得上隐身。   他从后视镜看着小月老头上迎风不倒的呆毛和红扑扑的脸,不免得有些头痛。   月老司怎么会派这样一个小麻烦下凡?   虽是这般漠然地想着,陆钺却刻意放慢了车速,让小月老能够跟上他的车。   被保时捷溜了大半个地下场,等到陆钺停下车时,苏昀差点就要直接瘫在保时捷的车后盖上。   古有夸父逐日,今有苏昀追车。   不同的年代,相同的绝望。   这年头当人间外派月老,是不是还得考个五千米长跑?   苏昀扶着腰气喘吁吁地痛苦想到。   眼见着陆晟就要下车,苏昀又鲤鱼打挺似地从车后面蹦起来,迅速躲到柱子后,准备隐身后再跟上陆晟。   不到必要时刻,绝不能让陆晟撞见自己。   他掏出《下凡必备365条通用灵术》,准备从里面找到隐身灵术的术语。   “目录,第三条,隐身灵术……”   苏昀躲在角落里,目瞪口呆地哗啦啦往后翻着灵术的术语,一页,两页,三页……   宋体八号字,行间距几近为零,像有无数蚂蚁在上面开着热闹集会。   ……编这本书的究竟是哪位神仙?!   还要不要人背术语了?!   他光是从第一页的第一句话念到第五页的最后一句话,就得念上整整半小时。   难不成要一边紧跟着陆晟,一边念念有词地读着术语,最后噗嗤一下,大活人原地消失在他面前?   苏昀又悲愤地往后翻了几页,发现隐身灵术总共有三个版本,术语的字数越多,所消耗的灵力也就越少。   相当于用灵力的消耗去节省时间。   电光火石间,苏昀想起来陆钺轻动嘴唇便可施展瞬移等诸多灵术,再度深深感受到了监罚司的强大。   时间有限,也顾不上节省什么灵力了。   苏昀迅速地挑了最短的一条术语,咻一下隐了身。   又拿出50米短跑冲刺的速度,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紧急时刻,连冲带滑地摔到了陆钺的身边。   今天,他,苏昀,快要跑尽了他神生里所有的冲刺短跑和耐力长跑。   哐当一下,苏昀像守株待兔里的那只兔子,撞到了电梯的墙壁上。   然后软绵绵地靠着墙壁滑下来。   电梯的楼层数字还在从‘-3’慢慢跳转到‘1’,里头只有陆钺和苏昀两人。   苏昀捂着头,晕乎乎地站起来,当场哀怨地改编了《小白菜》的词。   “小月老,人间凉啊,两三岁,牵红线啊……”   楼层数字叮咚一下变到‘1’,电梯门开后,瞬间一堆人涌了进来,苏昀的幽怨歌声戛然而止。   他立刻战战兢兢地贴到了电梯最角落的地方。   隐身就是这点不好,虽然他隐身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存在’了。   毕竟他还是个活蹦乱跳的神仙,并不是随便穿墙而过的小阿飘。   陆钺瞥了眼缩在电梯角、紧张地屏住呼吸的小月老。   他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小月老旁边,帮小月老挡住了其他人拥挤过来的趋势。   若他真是个普通人,他的确无法听见苏昀弄出的声响,也听不见苏昀无聊时唱的歌。   可惜他不是。   苏昀愣愣地望着靠过来的陆钺,因为两人靠得极近,陆钺鼻尖洒出的炙热气息落在他脸上。   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这个崩断了不知道多少次红线的人。   他的眼窝深邃,鼻梁高挺,长眉凌厉英挺,只是左眉中间微断了一狠,像是幼时曾经被刀划过一道所留下的伤疤。   陆钺背挺得笔直,闭目养神,不言不语间则自有一股慑人气势。   仿佛感觉到有人打量他似的,他慢慢睁开眼睛,瞥了眼不安分的小月老。   模糊间,苏昀似是从他的眸子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头上呆毛慢慢立起来,苏昀不知为何脸上有些烧,他下意识地摁下恼人的呆毛。   可呆毛执着地要立起来。   与他烧得愈发厉害的脸一样不听话。   苏昀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思考起陆钺长得如此养眼,却还总是能亲手断掉自己姻缘的缘故。   人靠衣装,他决定先从衣服挑起。   “这人……怎么还穿着和我见他那天一模一样的衣服?”   陆钺冷漠地转过头去,无视小月老盯着他上下打量的探究眼神。   看来他必须得找个时机把小月老塞回天庭去了。   等到了陆钺公司所在的16楼时,电梯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苏昀轻轻松松地闪出电梯外,然后又遇到了神生难题——门禁。   他呆呆地站在玻璃门前,盯着不停闪烁着红光的方盒子,表情茫然无措。   陆钺掏出门禁卡,轻轻一刷,然后往前推开解锁的玻璃门。   苏昀身体刹那间高度紧绷。   他默数着陆钺推开门走进去的秒数,几乎是紧贴着陆钺,把自己变成张纸片轻飘飘地沾在陆钺身上一般地滑进了公司里。   原以为小月老会就此放弃的陆钺:“……”   这小月老身体柔韧度和反应力还真好。   当苏昀还喜滋滋地为自己能挤进公司的赫赫战绩骄傲时,陆钺快速几步走进了办公室。   然后迅速地合上了门。   门锁响起清脆吧嗒一声,宣告此门不能被轻易拧开。   苏昀刚哼着歌高兴了不到一秒,就见近在咫尺的褐红色大门已然朝他合上了。   而他迈出的脚步还停滞在半空中,只差一步就能落进陆钺的办公室里。   也只差一步就能完成今天的工作。   苏昀自闭地抱着双膝,坐守在了陆钺办公室的门外,眼泪汪汪地想到。   娘,做神真的好难   大约半小时后,以前总能一秒沉心静气开始工作的陆钺今天却有些心神不宁,文件看了大半天也下不出个结论来。   他搁下笔,冷静地自查了下缘由,发现大抵还是跟门外那只不知如何的小月老有关。   陆钺刚打开门,就看见了一只可怜兮兮地坐在门边思考神生的小月老。   小月老坐在门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朵花来,他边忧伤地一瓣瓣扯着花瓣,边喃喃说道。   “牵得上红线,牵不上红线,牵得上红线……”   而地上已经攒了一小堆无辜的花瓣。   陆钺也不过刚打开一条门缝,原本坐在地上蔫了吧唧的小月老,瞬间又是一个鲤鱼打挺,像阵风似地刮进了他的办公室。   还维持着开门姿势的陆钺:“……”   他的确不该心软。   第9章 陆司长同人集   陆钺关上门,只见偌大的办公室里,小月老把自己当盆观赏植物一般,笔挺笔挺地立在办公室的一角。   就像当初他怕被人触碰到,所以全力缩在电梯角落里般。   把苏昀这个小麻烦放自己眼皮底下后,陆钺顿觉安心不少,连批阅文件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小月老一开始恍若雕塑一般,抿着嘴,极为严肃地站在墙角,站岗似地板直了身体。   连眼睛都许久才迅速地眨一眨,平常总是机灵地骨碌碌转的眼珠子动也不动。   不多时,他发现办公室里虽然经常有人员进出,但都不会进到他所选择的‘驻地’范围。   于是小肩膀塌了一块下来,腰板也没有挺得跟尺子一般笔直了。   再过一会儿,有高管找陆钺汇报公司的订单情况,两人拿着合同坐在办公室另一头的谈话区,锁上了门。   见陆钺和高管两人远离了自己的‘驻地’,且门锁上后不会再有人进来,苏昀便彻彻底底地放飞了自己。   他谨记着司长说的工作久站久坐不利于灵力修炼,于是在陆钺旁边的空地上蹦蹦跳跳了好几个来回。   跳了一套据秦无缘说可以吸收日月精华的月老司第一套工作体操。   不经意间目睹了这一切的陆钺:……   他差点以为小月老要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当众来个后空翻,表演齐全九套广播体操。   好好地伸展了僵硬的四肢后,苏昀又走回角落,盘腿坐下,准备趁空隙缕下红线。   他所带的红线还没有缕清楚,都还是蓬松的一团团的初始模样。   于是他用力往外一揪,一大团红线只露出冰山一角,剩下大部分都还藏匿在他的储物袋里。   苏昀不信邪地继续向外揪着这一大团红线。   揪着揪着,这一大团红线被苏昀拎出了大半,重量倾轧着带出了它仅剩下的一小半,悉数压在了苏昀身上。   陆钺便眼睁睁地见着苏昀被自己拉扯出来的红线团重重地压在了下面。   小月老还抬头呆愣愣地看着红线团朝自己压下来,身体完全处在红线团的阴影中,连逃也不知道逃。   ……真是好傻的小月老。   高管见陆钺忽然间转头直视着办公室的空地,眉头微皱,眼神里甚至还有几分无奈,试探性地连声唤道。   “陆总?陆总?”   过了片刻,红线团里才开始剧烈蠕动起来,怕是反应迟钝的小月老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再过半分钟,一大堆毛绒绒的红线海洋里蹭一下冒出颗炸起呆毛的小头颅。   他身上缠满了红线,脸上还写满了‘这又是哪里’的迷茫。   见小月老成功从红线团里逃生出来,陆钺才在高管连声的‘陆总’中回过神来。   “抱歉,刚才走神了。”   高管不仅有些好奇和八卦陆总刚才在走什么神。   陆钺的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只是眼中情绪有些许变化。   从一开始的‘无奈中掺着担忧’,再到后来的‘被气到想笑却又放下心来’,情绪起伏分明。   ……陆总这是对着那片空地想到了什么?   高管百思不得其解。   苏昀好不容易从红线团拔出半个身子来,他自暴自弃地坐在红线堆上。   准备用身上缠的红线给自己织个厚实的软坐垫。   毕竟以后可能要长期观察这位陆总,与他崩断的红线打持久战,他必须得做好前期的战备工作。   战备工作就先从舒适的工作环境——红线软坐垫开始。   陆钺将高管送出办公室后,他回头一看,发现小月老居然已经手指灵活地编好了一张红线织成的软坐垫。   感觉这小月老是要长期驻扎在这里,和自己死磕下去。   陆钺百年没犯的偏头疼老毛病此刻全都扎堆跳了出来。   他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眼不见心不烦地坐在了桌前,继续处理公司事务。   苏昀见陆钺一动不动地专注看着文件,思量着这正是一个给他裁量身材的好时机。   他打算给陆钺织一件长袖高领的红线毛衣。   到时候陆钺与席雪一见面,他就将红线毛衣往陆钺头上狠狠一套。   成型且合身的红线毛衣自带自动着装功能,会自然而然地套在普通人身上,成指数倍增强红线牵成功概率。   长袖高领则是尽量保证毛衣不会因为各种意外而被‘脱掉’。   然后他就可以美滋滋地看着两人按照姻缘书上所写的相爱结婚生子,再跑回天庭领他的十七万灵石。   苏昀看着手上还没个影的红线毛衣,想象出了自己被十七万灵石砸晕的幸福模样。   不由得傻笑出了声。   陆钺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小月老,见他拿着卷量尺,蹑手蹑脚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心想不好,这小月老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   果不其然,苏昀刷一下拉开卷尺,俯身贴近陆钺,小心翼翼地给陆钺量起了肩宽袖长。   原本身体纹丝不动的陆钺忽然突兀地抬起了右手,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苏昀反应极其迅速地后退半步,等陆钺抬完手后,再屏息敛声地继续上前去量尺寸。   忽然间,转椅原地转了半圈,陆钺突兀地往后转了个身,正好面向苏昀。   他极具压迫感地站起来,仿若坐久了想要站起来休息一会儿的模样。   在量陆钺肩膀的苏昀瞬间来了个紧急倒退加刹车,手忙脚乱到几乎就要当场劈个叉了。   一时间,两人距离极近,苏昀的头正好抵在陆钺的下巴处,微微竖起的呆毛几乎就要拂到他的面庞上。   陆钺只要一低头,或者再往前迈一步,便会立刻碰到苏昀。   可是苏昀却没有立即躲开,他反而微微弯腰靠近了陆钺。   他盯着陆钺的西装外套许久,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剪子来。   咔擦一声,苏昀眯着眼,小心翼翼地剪掉了陆钺西装领口处的一根线头。   那是一根被小龙用爪子抓出来的线头。   剪完线头后,苏昀便一气呵成地完成了收剪刀收卷尺、再像阵旋风般刮回他的驻地、一动不动装死等一系列动作。   陆钺:……   这小月老居然给他一种在刀锋上牵红线的壮烈感。   陆钺望着自己办公室里的那只立志把自己站成一棵树的小月老,不动声色地慢慢靠近他。   小月老一直警惕地望着他,见他越靠越近,还立刻慌乱地抱起了自己的红线软坐垫。   然后一溜烟儿窜到了办公室的另一角。   陆钺停下了脚步,忽然间换了个方向,大步往小月老躲藏的另一角走去。   另一角摆放着一盆大叶绿萝,苏昀几乎是见缝插针地把自己安排进了绿萝的里面,随着绿萝在风中飘舞的鲜嫩叶子一齐瑟瑟发抖。   陆钺站在绿萝面前,隔着绿萝定定地望着苏昀。   思考着如何在隐瞒自己人间身份的情况下将他丢回月老司。   苏昀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还以为陆钺只是在观察绿萝的长势,蹑手蹑脚地从里面走出来。   他绕到陆钺的左边,咻一声拉开卷尺,迅速往陆钺肩膀上一比,眼睛往卷尺刻度上一扫,立时记下了尺寸。   最终还是没有逃离被量体裁红线毛衣的陆钺:……   陆钺决心要戳破小月老隐身的事实了。   他必须要装作‘不经意而且万分惊讶’地‘发现’身边有一个隐身的小月老。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摘下一片绿萝的叶子,装作漫不经心地往苏昀头上一抛。   苏昀傻眼了,头上呆毛蹭一下立起来,将绿萝叶子顶了上去。   这位陆总休息时居然还有摘叶洒叶的闲情逸致?   陆钺眯眼,看着那绿叶违反力学地往上一飘,正准备好了‘惊疑不定’的表情时。   小月老刹那间能屈能伸地咻一下蹲了下去,他甚至为了营造出‘绿叶飘摇着落下’的效果,还边扭动着身体边蹲下。   最后头灵巧一甩,便彻彻底底地摆脱了这片恼人的落叶。   陆钺冷漠地放弃了自己准备好的‘惊疑不定’表情,重新走回办公桌前开始工作。   随便这个小月老做些什么吧。   既然小月老以为他看不到自己,他也可以装作真的看不见那只呆呆傻傻的小月老。   苏昀勤勤恳恳地织了一上午毛衣,他还特地多用了一卷红线,加厚了整整两层。   毕竟红线毛衣用到的红线越多,绑定姻缘的效果也就越好。   十二点一到,苏昀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半成品毛衣。   月老午休时间到,红线毛衣暂时停止制作,有关姻缘等问题上班再解决。   苏昀从储物袋里掏出枚水灵灵的蟠桃来,左手凝出个小水球,小水球不大不小,正好能够清洗一个蟠桃。   神生艰难,灵力绝不能轻易浪费。   他认真地洗了一番蟠桃后,又走到办公室的另一角,把清洗完水果的小水球灌进绿萝的花盆里。   然后坐在红线软垫上,从储物袋里翻出来几本闲书,边啃着蟠桃边看书。   陆钺从楼下餐厅回来后,见到的就是小月老在阳光下咬着蟠桃看书的景象。   午间耀眼阳光下,小月老整个人披了一层细碎的柔和金光。   他右手翻着书,左手拿着蟠桃,一大口咬下去,吃得两腮鼓囊囊的。   像只啃坚果的小松鼠般。   也不知道这小月老在看些什么,眼睛睁得愈发大,最后还心满意足地傻笑几声,小呆毛一晃一晃的。   等到小月老吃完蟠桃,因为过于无聊而跑到外面溜达时,陆钺立刻关上门,顺手上了锁。   门外立时传来小月老绝望的哀嚎。   陆钺捡起被小月老丢到软垫旁的书,粗略扫了眼书名。   《监罚司之陆司长征霸传奇》   《天庭传奇之陆司长爱上我(同人)》   《如何成为一个像陆司长一般强大的男人》   陆钺久久地盯着书名里嵌着的‘陆司长’三个字,感觉自己快要认不出这个称呼来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书的主角……居然是他?   第10章 神仙打架   门外,苏昀绝望地倚着锁上的门,敲起了他洗蟠桃的小碗,又开始哀哀戚戚地哼起了那首熟悉的旋律。   “小月老,人间凉啊,两三岁,牵红线啊……”   天知道他只是因为嗅到新出炉蛋糕传来的香味,才会情不自禁地站起身,跟随香味恍惚地飘出去。   他后脚刚迈出办公室,十七万灵石办公室的大门就已然向他合上了。   陆钺定定地看着那几本‘标题吸睛’的书,深呼吸一口气,随便选了一本看起来最为荒唐的《天庭传奇之陆司长爱上我》。   刚一打开书,不堪入目的‘神仙打架’画面就映入了他的眼睛。   各种姿势,各种场景,从他所住的大殿到天庭的望月台,最后一路滚到监罚司的司长办公室。   配文还是酱酱酿酿的隐晦段落,什么‘司长快来玩啊’‘司长好厉害呀’等看了就让人面红耳赤的乱七八糟语句。   陆钺立刻面无表情地合上书:……   这书真是荒唐至极!   天庭在他‘重伤’的日子真是愈发混乱了。   他已经想好了回天庭后要给监罚司布置什么样的新任务。   全面搜查违规书籍,被查出拥有书籍者重罚五十灵石。   让自己冷静一分钟后,陆钺冒着被辣瞎双眼的风险,再次翻开了那本同人集。   随手翻阅之间他居然发现了小月老写在旁边义正言辞的指责。   在那些荒唐的配图前,小月老用大写的红色字体,对这本书籍发出了愤怒的呐喊。   【不堪入目!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意淫陆司长,高冷的陆司长才不会做这种违背礼法的事情!】   在荒唐配图的中间,小月老用黑笔在配图上涂抹了好几道,手动帮陆钺后期打码,还附有阅后留言。   【可笑至极!陆司长怎么会如此短小无力,这简直就是在抹黑陆司长!】   荒唐配图的最后一页正中间,小月老甚至发出了神生的终极疑问。   【怎么只有15页?你们对得起陆司长的持久吗?】   陆钺再度面无表情地合上了那本同人集,那本书差点在陆司长疯狂外泄的灵力下化为灰烬。   好,很好,非常好。   他继续翻出那本藏在心底的账本,又冷酷地给小月老记上了一笔帐。   妄议上仙,扣一百灵石。   红线悄悄地从门底探进来,最前面的一截红线缠作个圈,化作窥视镜的模样,悄悄打量着屋内的状况。   陆钺一回头,正好看见了小月老用红绳探视屋内情景的举动。   不过很明显,小月老的灵力并不足以支持远距离窥视镜的清晰度。   于是他辛苦地趴在门边,努力将红绳送得更靠近陆钺一些。   随之窜进门内的还有小月老头上的一缕呆毛。   看着那缕小呆毛在门缝下晃来晃去,陆钺心稍微软下来。   看在小月老将同人集中所有带颜色的片段都用黑笔帮他打码的份上,放他进来休息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正打算开门放小月老进来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席总的电话。   陆钺这边刚背过身接起电话,视线远离门边时,那一边红线就咻一下攀至门锁前,悄无声息地开了锁,又拧开了门把。   门外的小月老像纸片人般闪了进来,然后他紧张地锁上门,将一切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再迅速奔到他的小角落里,坐在软垫上继续勤勤恳恳地织他的红线毛衣。   眼角余光注意到小月老动作的陆钺:……   果然,心软是错。   电话接通后,另一头的席总便唉声叹气道。   “陆总,十分抱歉啊,我家女儿昨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一天,我与您约好的那顿晚餐可能要延期了……”   陆钺微微皱眉,想到未亡人的手段,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怎么了吗?身体不适吗?”   竖起小耳朵偷听电话的苏昀眼睛倏地一亮。   这是关心的苗头!这是爱情火焰熊熊燃起的预兆啊!   “我也不知道,从前天到今早,她就一直呆在房间里面,没有出来过……”   苏昀手上织毛衣的动作渐渐停下来,从前天到今天早上……   席雪昨天在月老祠时的状态就已经有些异常了。   不会有一个正常人在见到‘奇装异服’的他和硕大会说人话的黑鸦还如此冷静的。   ……就好像那时她早已身不由己,被幕后的另一个人所操纵着。   而那个人则透过席雪的眼睛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在她的大脑中输入惊恐或冷静的情绪指令。   而席雪则像提线木偶般被控制着面部神情与动作,‘清醒’地念出她的台词。   还有她小拇指上缠绕着的那截渗着黑血的红绳,突兀地出现在人间的命格簿,她口中披白衣的假月老……   处处都透着不同寻常的诡异。   是谁要动他十七万灵石的对象?   苏昀抿嘴,表情严肃起来。   他悄悄靠近了站在窗前的陆钺,踮脚抬头,努力想偷听一耳朵陆钺的电话内容。   手上还不停地织着红线毛衣。   见小月老踮脚踮得辛苦,陆钺把手机稍微放低了些,几乎就要贴着苏昀的耳朵了。   “或许是婚礼失火那天她受到了些惊吓,不要紧,我今天晚上方便去看下她吗?”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深夜会谈。   这正是爱情火花四溅的好时候啊!   苏昀眼里绽出了激动的光芒,手上织毛衣的速度瞬间加快。   走针的动作甚至快到令陆钺眼花缭乱。   席总有些受宠若惊。   “当然可以,唉,她本来就是您救下来的,现在还要劳累您去看她……”   耐着性子与席总客套了半天,陆钺终于挂断了电话。   六天前,S市中心区的酒店在举办婚宴的过程中着火,共计十人在这场诡异火灾中丧生。   包括婚宴的主人——新娘。   而作为客人的席雪则在火灾中死里逃生。   陆钺望着窗外扑棱着翅膀飞过的黑鸦,面色愈发凝重。   席雪是自己救下的不假,却也是未亡人故意留她一命。   因为她是上一轮死亡循环的见证者,亦是下一轮死亡循环的开启者。   是未亡人所选中的送葬者。   小龙窝在他上衣的兜里,用爪子戳了一下陆钺,在心底对陆钺说道。   “那天婚礼上起火的事情虽然不是她干的,但她却未必不知情,第二天跑到月老祠怕是要给‘未亡人’还愿罢了。”   陆钺在心底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轻吐一口气,简单地收拾好桌上文件,准备出发去席家。   席雪不死,未亡人便无法开启下一个循环,她一定是未亡人的下一个目标。   他瞥了眼还窝在角落里编毛衣的小月老。   小月老难得皱起眉头,不知道在纠结些什么。   因为走神,他甚至快把手中正织着的毛衣领口给缝合了起来。   看见陆钺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办公室去席雪家里时,苏昀终于下定了决心。   总感觉席雪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他十分担心自家十七万灵石的安危。   他蹲下来,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大堆符咒来,又抱着山高般的符咒吃力地走到陆钺面前。   然后严肃地站在陆钺的身后,开始刷刷刷贴符咒。   “大吉大利符十张——”   苏昀在陆钺后肩上从左至右、从上至下地利落贴了十张上去。   颇有贴小广告的气势与速度。   “妖魔鬼怪不怕不怕符十张——”   苏昀弯下腰,接着见缝插针地贴符。   “最后,再来个大难不死符——”   直到将陆钺的后背贴了个满满当当,苏昀才满意地拍拍手,欣慰地说道。   “这样子顶多落个全身残疾,死肯定是不会死的了。”   苏昀贴完符咒后,小龙十分耿直地对陆钺说道。   “我好像在你身上嗅到了过期符咒的浓郁气息。”   正思考着如何甩掉这一身破符咒的陆钺:……   S市,席家。   席妈妈端着刚做好的温热晚饭,站在席雪房间的外面,用力敲了几下门,朝里面担忧地喊道。   “小雪啊,出来吃点东西吧,你没有胃口也喝碗汤啊,不要伤着胃了……”   “……或者,你开开门,让妈妈把饭送进去好不好?小雪,小雪!”   在连续的沉闷敲门声和母亲焦急的呼喊声中,席雪才从昏睡中慢慢醒转过来。   ……她这是睡了多久?   席雪艰难地睁开眼时,房间里光线昏暗不堪,四周的黑暗像是都被驱赶至一处般,沉甸甸地压在她的眼前。   她捂着痛到快要炸裂的大脑,试图用手慢慢地撑起身子,可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一般,手软绵绵地使不上劲。   门外母亲掺着担心的呼喊声愈发紧张,她只得先沙哑着开口回应道。   “妈,我不吃。”   这一开口,席雪便愣住了。   ……这苍老而又尖细的声音,是她刚发出来的吗?   意识到什么似的,她慢慢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原本年轻白嫩的肌肤已经像枯老树皮般布满了一道道可怖的皱纹,泛着死气沉沉的灰。   她的手颤抖得过于剧烈,甚至已经不听她使唤了。   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抬起不听使唤的手,尝试着狠狠地捏了下自己的手臂。   手臂上顿时凹陷下去两个清晰的指印,失去弹性的肌肤缓慢地重新向上鼓起,恢复成原状。   痛感久久才迟钝地刺激到她衰弱的神经。   席雪跌跌撞撞地走下床去,想要拿起桌上的镜子。   她的四肢疲软无力,几乎是走一步便要踉跄地摔一下。   在极度惊恐的煎熬下,她感觉自己就像走在高山间的吊桥上,大风使劲地刮着,她在吊桥上摇摇欲坠。   随时可能跌下万丈深渊。   终于扑到桌前,席雪颤抖地抓起镜子,像等待审判结果般,她屏住呼吸朝镜中望去——   镜中出现的却再也不是她那张年轻美丽的容颜。   乌黑浓密的头发变得花白稀疏,松弛的皮肤上刻满深深的皱纹,眼睑下垂,双眼浑浊无神。   时间恍若在一晚间流逝了几十年,残忍地将她的容颜磨灭成暮年模样。   她眼睛蓦地一黑,手无知无觉地一松,镜子瞬间从高处重重跌落,摔得四分五裂。   地上镜子的多枚细小碎片里,竟同时诡异地缓缓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背影。   那男人转过身来,看着跌坐在地上木然的席雪,勾唇笑道。   “我已实现你的愿望,方轩的妻子在婚宴中死去,不久后他便会深深地爱上你,再也离不开你。”   “所以,你的十年寿命,我收走了。”   然后那人合上手里的命格簿,又惋惜地轻叹道。   “不过可惜,你好像只剩十年寿命了呢。”   第11章 后备箱里的小月老   陆钺收拾准备加班处理的文件时,苏昀也在认真地整理位置旁的东西。   将半成品红线毛衣放进储物袋里,拍打干净沾了红绳碎毛屑的软坐垫,又将软坐垫竖起来靠在墙上。   陆钺甚至有种小月老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成功开辟出一个新工位的感觉。   收拾完东西后,苏昀挎着包站在陆钺旁边,等待着和陆钺一块去席家。   他兴高采烈地哼着‘今儿小月老真呀真高兴啊’的调儿,哼到高音处呆毛还配合地往上一翘。   陆钺眼里划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本来打算先甩掉小月老,再去席家,但想了想这小月老还能掏出过期几十年符咒的迷糊劲。   便觉得还是将他拴在自己身旁比较安心。   一路跟随陆钺来到地下车库,苏昀望着那辆黑色保时捷傻眼了。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去席家。   总不能再一路夸父逐日似地跟着陆钺的车跑到席家去吧?   那估计在成功签上红线之前,他会先被活活跑死。   也不能一路飞去席家,因为他的灵力不足以支撑他飞行过远距离。   他极有可能飞到半途时便灵力彻底耗尽,啪嗒一声重重摔进滚滚车流中。   然后成为天庭第一个被车活活撞死的神仙。   苏昀对着保时捷沉思了半天,眼睛倏地一亮。   他原地轻盈地一蹦,略施了些小灵术让自己稳稳当当地坐在车顶,又用了好几根钢化红线将自己牢牢地铐在车上。   这样就可以吹着最狂的风,喝着最烈的灵液,一路美滋滋地去席家了。   苏昀盘腿坐在车顶上,接着快乐地哼起了他的小曲儿。   陆钺从另一辆车上取东西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将盘腿坐在车顶上、歪着头瞅自己的小月老。   那小月老还‘机智’地用红线将自己‘锁’在车顶上。   从远处乍看上去,与春节后返家途中被绑在车顶上的鸡鸭并无太大不同。   除了这只小月老会灵活地躲闪各种可能袭击他的标志物。   陆钺面无表情地望着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小月老,在心里长叹几口气。   他故意去远处拿东西,故意将车门打开,故意在另外一边等了好一会儿。   结果这小月老还是没有把自己折腾进车里。   罢了,随他在车顶吹风吧。   陆钺打开后备箱时,准备将带给席总的红酒放进去时,才发现自己带错了红酒。   真正要放进去的红酒还安静地躺在公司里。   陆钺边打电话给助理,叫他帮自己拿红酒下来,边将拿错的红酒放回另一辆车里去。   半分钟过后,他再回来时,原本塞了个小月老的车顶已然空空荡荡。   陆钺罕见地愣住了,他转到前面望了眼车内,车里却也没有小月老的身影。   这习惯折腾自己的小月老又跑去哪里了?   陆钺心里忽然有些不安的焦躁。   这时助理气喘吁吁地跑下来,将正确的两瓶红酒送了过来。   暂时压下心头的疑虑,陆钺揉了揉紧皱着的眉头,抬高后备箱,准备将红酒放进去。   然后陆钺准备将红酒放进去的手瞬间停在了半空。   一旁的助理疑惑地问道,“……陆总?”   后备箱里,一只施了缩小灵术、窝在后备箱里的小月老讶异地抬头,与他面面相觑。   小月老还反射性地抱紧了自己怀里的红线团。   他往旁边移了移身子,给他的新邻居——红酒空出了位置,然后继续无辜地瞅着陆钺。   ……原来是把自己重新安排进了后备箱。   陆钺深呼吸一口气,缓慢地合上后备箱。   他刻意放轻了动作,生怕吓到里头还在兢兢业业织着红线毛衣的小月老。   “我把红酒放前面。”   助理一头雾水,看着‘空荡荡’的后备箱,不知道为什么陆钺会改变主意。   “好的,陆总。”   去席家的路途中,向来将时速卡在最高限速的陆钺第一次放缓了车速,以小龙眼中的‘龟速’稳稳当当地开到了席家。   按照他以往开车的习惯,小月老估计得在后备箱里滚上好几圈,直撞得头破血流。   小龙幽幽地开口道,“陆钺,你真的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心冷如铁的你了。”   “以前聚财司司长的女儿邀请你兜风时,你冷漠地拒绝了十次不说,最后一次迫不得已答应时,还选了最快的一朵万里云,一眨眼就到了目的地。”   小龙惋惜道,“那是多么可爱美丽的小仙女啊,在你时速上千的万里云上,精心做的发型都被风刮成了鸡窝头……”   陆钺一踩油门,将小龙不安分的头摁回口袋里。   “闭嘴。”   被陆钺的手指头顶下去,小龙立刻改口道。   “我错了,你还是那个铁石心肠的你,从未变过。”   陆钺打开后备箱,一个晕车晕到找不着北的小月老立时跌了出来。   在地上滚了一圈后,晕头转向的苏昀终于勉强找到了可以扶靠的一颗‘大树’——陆钺。   陆钺看着直把自己当做树干、虚弱地搂着自己腰的小月老,眉头微皱。   他指尖刚微触到小月老的手,正想着直接把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推开时,小月老本来被吓得笔挺的呆毛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陆钺的手一顿,由推开小月老改为捏起他的呆毛。   他捏小月老的呆毛,小月老借他的腰一抱,这也算两清了。   手刚固定好呆毛的位置,陆钺便嗅到了泛着股铁锈血腥味的死亡气息。   他的目光蓦然凌厉起来,循着那股腥甜气息,锁定在不远处的席家。   那是未亡人傀儡的气息。   趁小月老还晕车晕得几近失去神智的时候,陆钺捏起他头上的呆毛,给小月老施了一道防止未亡人发现他的神符。   他轻声说道,“记住了,这才是真正的避妖平安符。”   而不是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一块灵石十张的过期神符。   话音刚落,一道闪耀着细碎金光的暖流便从陆钺指尖传递至苏昀的呆毛尖儿,再流到他的全身。   苏昀眼睛慢慢地合上,头往陆钺怀里一靠,立时软软地瘫倒在了陆钺的身上。   见小月老完全昏睡过去,陆钺才低下身来,将小月老抱到车的后座上去。   他并不能让小月老莽撞地暴露在未亡人面前。   未亡人忌惮监罚司的势力,暂时还未对下凡的神仙动手,但若这只呆呆傻傻的小月老一头撞上去……   陆钺眼中光芒倏忽间暗沉下去。   怀中小月老无意识地用头蹭了蹭他的胸膛,在睡梦中喃喃地念道。   “陆晟,我的……我的……”   陆钺正准备放下小月老的手一顿。   小月老傻傻地笑起来,“……十七万灵石。”   陆钺冷漠地松手,将小月老放在柔软的车后座上。   算了,看在这些都是他在没有意识情况下做出的反应,就先饶他一次。   随手扯了张薄毯给小月老盖上,陆钺定定地望了眼睡得香甜的小月老。   他的目光难得柔和了一瞬,随即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踏入茫茫夜色中。   ……   房间里,席雪颤抖着手,哆哆嗦嗦地捏起地上锋利的镜子碎片,也顾不得锐利的棱角直直扎进了她的指腹中。   她恨极地望着镜子的男人,歇斯底里地吼道。   “你骗我,你骗了我!……我这副模样,还怎么与他相见……”   那人唇角向上扬起,眼睛微微眯起,一副温柔和善的模样。   可恐惧至极点的席雪却只从他脸上看出了毒蛇般恶毒的笑。   “你不用担心,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他都会死心塌地的爱上你,绝对不会离开你。”   他轻喃道,“若他只是爱你的容颜,又如何谈得上是真爱呢?我答应给你的,就是至始至终忠诚的爱啊。”   “而你所求的,不就是方轩的一颗真心吗?现在你大可以如愿以偿了。”   “对了。”   他话锋一转,“虽然你已经透支完了你所剩的寿命,不过我还是会再留给你三天的寿命,与你的‘真爱’方轩在一起。”   桌上的沙漏突然诡异地翻倒了过来,细沙从上端缓缓地流下,倒数着仅剩三天的寿命。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三天后,你们便会‘白头偕老’,双手紧握着安详逝去。”   男人叹息道,“这个死法,已经是我能为你想到的最浪漫的死法了。”   席雪双腿发软地慢慢跪倒在地上,她颤抖地捂着自己满是皱纹的脸,崩溃地哭出声来。   却又担心让门外的父母听见,她只敢小声地呜咽着。   “您当时答应我的并不是这样子的,求求您了,求求您……”   “白头偕老,同生共死,我已实现我的诺言。”   他似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如果你后悔了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席雪眼神涣散,她呆呆地抬起头来,“……什么意思?”   “你可以用别人的生命,换回你的容颜与寿命。”   薄纱窗帘倏地被烈风刮起,在屋中鬼魅似地疯狂舞动着。   在夜色的掩盖下,那男人从房间落地镜中转过身来,踏进席雪的房间里。   他手上握着一把精美的短刀,短刀上栩栩如生地雕刻着一条吐着鲜红蛇信的白蛇。   他将短刀递给席雪,弯下腰来,在她耳边像情人般缱绻地低喃着。   “……杀死那个叫做陆晟的男人,我便将你失去的一切还给你。”   门外,席妈妈仍在着急地敲着门,她听到门内的动静后更加惊惶了。   “小雪,快点开门好吗?不要让妈妈担心了。”   席雪狼狈地擦干净了眼泪,呆呆地转过头,看着被拍得震天响的房门。   她……她绝对不能以这副模样出现在母亲面前。   门外传来开锁的动静声,“小雪!妈妈要用钥匙开门了!”   男人的话语声诱惑至极。   “答应我的话就接过这把刀。”   席雪只觉得男人许诺以自己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可当她最终拉开宫殿厚重的帷幕时,看到的却是无法回头的万丈深渊。   她木然地抚摸着自己苍老的面庞,“我现在就能恢复容貌吗?”   “当然。”   面前的男人戴着温柔的虚假面具,脸上看似和善的笑从不曾变过弧度,极好地隐匿了笑容之后的残忍与血腥。   他的话语极轻,怕惊扰了她似的,可说出的话却句句像把尖锐的刀子,精准地扎在她最薄弱的痛处。   屋内时钟催命似地滴答滴答响着,窗外乌鸦报丧般低沉地叫唤着。   在世间纷纷扰扰的嘈杂中,她如此清晰地听到自己心里最后一根弦断裂的声音。   “好。”   第12章 马甲脱落的危险信号   男人将那把处处透着诡异的精致短刀递给席雪,勾唇笑道。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希望一个月后,我便可以恭喜你重新恢复青春的容颜了。”   席雪正要颤抖着抬手接过短刀时,短刀的刀柄却被陆钺率先夺下了。   陆钺有力地攥住刀柄,反手快准狠地刺向男人。   他漠然地说道,“既然来了,那便不要走了。”   男人身后的镜子缓缓结上了一层厚实的冰晶,翻转的沙漏变作镣铐,此刻正死死地咬着他的左手腕。   短刀锋锐的刀锋距离他的心口不过一指之距。   男人眼眸蓦地一沉,这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竟毫无察觉。   望着覆面具、披着黑袍的陆钺,男人眸中神色阴沉,他低低一笑。   “监罚司的大人,幸会。”   话音刚落,短刀上所雕刻的白蛇瞬间被赋予血肉之身,十几条白蛇张开嘴,露出可怖的滴落着毒液的獠牙,从短刀内暴扑而出。   直接就要咬向陆钺的手腕。   在白蛇扑来的刹那间,熊熊烈火自陆钺的袖口暴风似地涌出,将所有白蛇瞬间燃为灰烬。   陆钺神色如初,他依然紧握着那柄短刀,深深地插进了男人的心口。   男人不躲不闪,任由陆钺直接将刀插进自己的‘心脏’,散发着恶臭腥味的乌黑鲜血从里头空荡荡的大洞里淌了出来。   “您知道吗,我等您来,已经等了很久了。”   几乎是在瞬间,满地碎裂的镜片里突兀地响起阴森森的笑来,镜面上全是尖锐的白色獠牙。   鲜血从镜面里溢出来,在房间里如蛛丝般被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血色巨网。   陆钺漠然地站在巨网中央,冷眼看着房间里的变化,仿佛在看跳梁小丑表演滑稽节目一般。   “监罚司的大人,您要知道,死亡,并不是凡人才能享用的名词。”   陆钺眉头微皱,血色巨网猛地向里面收缩,将他如蚕蛹一般捆绑在内。   男人眼中划过丝淡淡的嘲讽,他将另一把雕着白蛇的短刀抛至昏迷席雪的身边。   “监罚司也不过如此。”   说罢,他便转身,一只脚踏进镜中,准备离去。   电光火石间,原本在地上汩汩流动的黑血刹那间变作一条寻迹黑线,凶狠万分地扑咬上去。   正好狠狠缠咬上男子的手腕。   男子瞳孔蓦地一缩,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手上的寻迹黑线。   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蚕蛹炸裂开来,陆钺从遍地鲜血中缓缓步出,手腕上缠绕着黑线的另一头。   他攥紧了黑线,漠然地说道。   “快点逃吧。”   男人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快被陆钺这轻轻一扯给扯了出来。   他的神色扭曲了几分,“你……”   这人是一开始就算好的,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杀死他,而是要跟着他……   ……跟着去到他最终的主人那里去。   陆钺一步步逼近,地上血液化为滚烫火焰扑向男人,火舌已然舔舐到他的发梢。   “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男人就要被火舌逼迫得狼狈不堪。   他一狠下心来,顾不得逃离的话就会暴露未亡人的位置,转身就要踏进镜中逃离。   蓦然,镜中伸出一只干净秀气的手来。   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看着更适合弹琴作画。   而不是杀人。   那只手只不过轻轻往上一挥,男人瞬间就被高高拎起在半空中。   男人不敢置信地望着镜中出现的那只手,他额上青筋暴起,目眦尽裂。   “主上……”   那只手又轻描淡写地往里一握,做出掐住喉咙的简单姿势来。   男人脆弱的喉骨立刻就被紧紧地掐住,脸色青紫。   他奋力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尖锐嘶哑地咆哮道。   “……别放弃我!”   可凹陷下去的却不只是男人的喉咙,还有他的全身。   就仿佛他是一只无形大手里所攥住的废纸团般,浑身都在剧烈地扭曲着、折叠着。   刹那间,血肉横飞,碎骨满地。   随后那手便又不沾一丝血迹、干干净净地退回了镜中。   未亡人亲自出手杀死了男人。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小龙不忍地别过头去,叹息道,“未亡人……对自己的傀儡都如此残忍。”   陆钺手一扬,将已追踪不到未亡人去向的黑线收回来,黑线另一端所系的只剩下一枚印着梅花的玉棋。   他拾起那枚玉棋,轻声说道。   “未亡人果然真是天庭的人。”   这枚玉棋上面所沾的并不是妖界的气息 ,而是天庭的仙气。   陆钺还对着那枚玉棋沉思时,窗户旁忽然窜出一小屡熟悉的呆毛。   紧接着就是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出现在窗户外。   陆钺正好与那双透着股机灵劲儿的眸子对视上。   ……这小月老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苏昀趴在窗边,踩着一朵仅容一人站立的小云彩,小心谨慎地朝房间望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只知道醒来后整个世界都变了,他的十七万灵石也不知所踪。   那时刚醒来的他差点以为自己沉睡了一万年,醒来后已是沧海桑田。   见到陆钺的身影,苏昀眼睛蓦地一亮,推开窗户惊喜地叫道。   “陆监司!”   话语刚起了头,苏昀脚底下的云彩便噗嗤一下消失不见了。   苏昀顿时大惊失色,用剩下的最后一点灵力在空中硬撑了几秒钟,却手忙脚乱地硬是没找到一个攀附物。   就在他即将坠落下去时,一只沉稳有力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苏昀的手腕。   苏昀一愣,瞬间用尽最后一丝灵力跃起来,整个人像只树袋熊般牢牢缠在陆钺的胳膊上。   感受到胳膊上小月老分量的陆钺:……   他微微用力,便将在空中来回晃圈的可怜小月老拉了上来。   又将湿漉漉的小月老从他胳膊上解下,搁到面前的地上。   苏昀不引‘摔下二楼’为神仙的耻辱,还傻傻地直冲陆钺笑。   见小月老弯着眼睛冲他笑,陆钺原本沉沉地遮挡在心头的阴霾顿时消散了不少。   小龙却瞅出了份不对劲来。   “……陆钺,我怎么记得你之前是非常抗拒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   而今天陆钺却又是抱又是拉这小月老的,非常明显地违反了陆司长的‘如何成功单身上千年’定律。   “情况紧急。”   小龙朝陆钺翻了个白眼。   “……陆司长您别开玩笑,除了会涉及生命危险的情形,情况紧急时,你不是一般都选择袖手旁观的吗?”   陆钺不答话,直接一指将小龙打入暗无天日的上衣兜里。   窗外还下着倾盆大雨,湿漉漉的小月老像小鸡崽抖干毛发似地甩了甩头,又声音清亮地唤道。   “陆监司!您有……”   陆钺第一次如此在意称呼问题,“陆钺。”   苏昀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接着问道。   “陆钺,你有看到一个长得很帅、但是脾气极臭总是冷着张脸的男人吗?”   他见陆钺出现在席家时,便知道是监罚司有任务要出动,十分识趣地没有询问陆钺为什么在这里。   陆钺:……   脾气极臭还总是冷着张脸的他并不想回答小月老这个问题。   “那个男人容貌很出挑,大概是1.85的身高,整个人的气质像冰库里刚捞出的急冻大冰块。”   苏昀期期艾艾地又问了一遍,“你见过吗?”   急冻大冰块陆钺冷着脸,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在楼下,监罚司执行任务,我让所有人都昏睡了过去。”   苏昀立刻受宠若惊地掰着手指头数起了陆钺回话的字数。   “总共21个字!陆监司……不,陆钺,你第一次跟我说话超过十个字!”   陆钺面无表情地抿紧了唇。   苏昀见陆钺表情不对,“那我先下去找陆晟,就不打扰您执行任务啦。”   陆钺破天荒地第三次强调了称呼问题。   “不要用敬语。”   苏昀眨眨眼,只想离开这一块更冷的南极寒冰,“不打扰你啦。”   “等等。”   “……嗯?”   陆钺问道,“我多高?”   他,明明比1.85高2厘米。   苏昀一脸严肃,铿锵有力地说道。   “您在我心里永远两米八!”   陆钺冷漠地别过脸去:……   见苏昀离开了房间,必须得变回‘陆晟’的陆钺瞬间瞬移到客厅里的沙发上。   他假装昏睡过去的模样,实则微微睁眼,借着模糊的眼角余光判断着小月老走到哪里了。   没想到小月老刚迈下一级阶梯,就咻一下转了身,想到什么似的紧张地小跑回了房间。   “陆钺,对了,上次我给你的本子……”   躺在沙发上、眼睁睁看着小月老回了房的陆钺:……   实在头痛至极。   苏昀有些着急地推开房门,却见房间里空无一人,他愣愣地扫了眼房间,不禁有点疑惑和失落。   ……明明前一秒他刚出门时,陆钺还在的。   他喃喃地叫道,“……陆钺。”   苏昀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正是又不得不瞬移回来的陆钺。   “我在。”   苏昀奇怪地转身问道,“陆钺,你怎么在我身后?”   先是与未亡人的傀儡交手了几个来回,而后又被小月老楼上楼下地来回溜。   陆钺难得地体验了一次心累和疲惫的感觉。   “刚出去了一下。”   呆呆傻傻的苏昀先是恍然大悟地点了下头,而后很是苦恼地说道。   “陆钺,上次我交给你的签名本子你能不能先还给我?”   “怎么了?”   他把头埋得愈发低了。   “上次你走后我才发现自己拿错本子了,那个本子上全是我自己给陆司长画的漫画,一定不能让他看到……”   怀揣着签名本子的陆钺眯起了眼,自然地撒谎道。   “我没带。”   他决定先审查下小月老在本子上画了些什么,再将本子还给他。   苏昀再次不好意思地强调了一遍,“那你一定一定不要让陆司长看到本子上画的画。”   “好。”   苏昀又转身下了楼,陆钺见着他噔噔噔地跑下了一半的楼梯,确认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才轻动嘴唇念了瞬移的术语,继续变作陆晟‘昏睡’在沙发上。   苏昀走到楼梯转角时,又突然记起来一件事情来——他想给陆司长织一件红线毛衣。   但是不知道陆司长的身材尺码,也不知道陆司长会不会接受。   于是苏昀又犹犹豫豫地回头,抬脚往席雪的房间里走去。   陆钺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苏昀还没走进席雪房间,陆钺便继续瞬移至他的面前。   他气息有些紊乱,额头甚至隐隐约约地渗出点汗来,小范围精确位移的确非常耗费灵力。   陆钺再度上演‘大变活人’,苏昀一惊,愣愣地问道。   “陆钺,你们监罚司走路是不是……走一步路就瞬移一步路?”   不然他怎么总有种陆钺在漫天乱飞的错觉。   陆钺深呼吸一口气,“你问问题……”   苏昀歪头,茫然道,“嗯?”   “……能不能一次性问完?”   苏昀用力地点头,随后白净的脸一点点烧了起来,从双颊一直烧到耳朵尖。   “噢好!陆钺,我想给陆司长织一件红线毛衣,你说他会收吗?”   陆钺凝视着面红耳赤的小月老,半晌没有说话。   苏昀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我没有觊觎你们陆司长的意思,就是……就是很仰慕他,抱歉,打扰了。”   陆钺见他快要紧张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再原地滚下楼去,心柔软了半分。   “会。”   小龙磕着瓜子看戏,幸灾乐祸地说道。   “小月老你放心,没人跟你抢陆钺这个急冻大冰块。”   苏昀眼睛里瞬间绽出激动的光芒,他感动地握着陆钺的手。   “谢谢你!陆钺,你真的是个好人,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喜提好人卡的陆钺:……   陆钺陆监司收获好人卡x1,陆钺陆司长收获红线毛衣x1。   “还有问题吗?”   苏昀努力思考了半天,“暂时没有了。”   陆钺不假思索地斩断了苏昀再回来问他问题的后路。   “我走了。”   他话音刚落,便瞬间消失在了苏昀的面前。   苏昀隐好身,快乐地哼着小曲儿跑到了客厅,准备等着昏倒的‘陆晟’慢慢醒来。   缩在小角落里观察了陆晟半天,苏昀本能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来。   外头下着倾盆暴雨,陆晟不仅没有换上拖鞋,脚下皮鞋的底部还干燥到不染一丝水汽。   他已经‘一动不动’地昏迷了半小时左右,此刻额角却渗了几滴汗水出来,气息不匀。   苏昀的小眉头一皱,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第13章 陆钺笑了   苏昀趁‘陆晟’还昏睡在沙发上,俯身打量着陆晟,准备将这些不对劲的源头揪出来。   可却不自觉地凝视着陆钺的脸出了神。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简直长在了他的审美标准上。   从深邃的眉眼扫到薄唇,他头上呆毛一点点往上翘起,白净的脸颊渐渐浮起几抹红来。   不行,要冷静,要克制自己。   苏昀强行摁下自己头上的呆毛,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脏,自我进行了一番严厉的批评教育。   怎么能因为十七万灵石长得好看养眼,就对他产生牵红线客户以外的想法呢?   苏昀强行将眼中陆钺的模样转化成灵石堆的想象形状,瞬间心脏不加速跳动了,脸也不红了,牵红线的手也更加坚定了。   陆钺却久久难以平静下来。   见小月老呆呆地瞅着自己,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时,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掐着秒数出的心跳速度越来越快,甚至一度要跟他练剑后的心率平齐。   呼吸也再难以保持平稳,比他跟未亡人傀儡交完手后还要再紊乱几分。   ……这小月老莫不是给他施了什么会让人心绪不宁的月老司独门灵术?   小龙左瞅瞅陆钺,右看看苏昀,奇怪地说道。   “寒冬腊月的,又没有暖气,你们俩的脸怎么都越来越红?从哪里自发产的热?”   陆钺倏忽间睁开了眼睛,抬起头来,从‘昏睡’状态转为‘清醒’状态。   苏昀还维持在俯身低头看陆钺的状态,差一点就要亲上陆钺。   他被吓得立刻站直了身体,心疯狂乱跳着。   说不清是因为被吓到还是堪堪就要亲上。   差点就要和十七万灵石亲密接触,心有余悸间,苏昀抱着未编织完的红线毛衣,再次呆呆地坐在了小角落里。   下次可不能距离十七万灵石那么近了,苏昀告诫自己,对心脏不好。   陆钺醒后,原本被定格在某一时点的屋子像又活过来一般,昏睡的席雪一家人慢慢醒转过来。   坐在书房前阅览合同的席总揉着太阳穴,皱眉盯着电脑屏幕,总觉得自己记忆像断了片一般。   席雪则吃力地沿着床边站起,镜中的容颜已恢复至年轻时的正常模样。   房门外的席妈妈用钥匙开了门,冲进来用力地抱住呆愣的席雪,眼睛发红。   只不过他们在空缺时间段的记忆全都被填补了‘陆晟进入家中拜访’的片段。   房间内,席妈妈紧拥着席雪,在她耳旁絮絮叨叨地说着。   “小雪啊,你没事吧,吓死妈妈了,不要再把自己锁在房间了。”   “那方轩有什么好的?一无是处,根本配不上我家小雪。”   “再说了,方轩在婚礼后便疯了,痴痴傻傻的,见了你只会嚷嚷‘我爱你’,不说陆晟,就是其他普通男人,都比他要好一万倍。”   席雪却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本以为刚才与男人的对话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梦境。   ……可是地上那把雕着白蛇的短刀却还摆在地上。   而母亲并看不到它,只有自己能看到。   “小雪,小雪?……”   席雪终于从恐惧中稍稍回过神来,她心情烦躁地说道。   “妈,我说过了,我只喜欢方轩,你们二老能不能不要擅自给我安排相亲?”   席妈妈不忍心太过苛责女儿,只是嗔怪道。   “说什么呢,陆晟还在客厅里坐着呢,人家从火灾中将你救了出来,你好歹要感谢一下人家。”   短刀刀柄上的血光阴冷一闪,似乎在提醒席雪不要忘记了‘杀死陆晟’的约定。   席雪死死地盯着那柄短刀,内心激烈地挣扎着,终是咽下了原本拒绝的话语。   “好,妈,我等下就去。”   席妈妈走后,席雪颤抖着拾起地上的短刀,将它放好在抽屉里。   客厅里,席总从书房匆匆走下来,不好意思地说道。   “陆总,这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项目汇报书,让您久等了。”   然后他又自然地提起席雪,“我家小雪听说要见您,还在房间里折腾自己呢,她很快就下来。”   陆钺颔首,接过席总手里的项目汇报书,开始跟他讨论起来。   苏昀累了一整天,他用双手托着腮,因为太冷还把厚厚的红线毛衣搁在了腿上。   ……有点困。   陆钺其实没有什么好观察,一天下来,他的生活就只有工作工作和工作。   业余的休闲爱好是加班。   他上下眼皮疯狂打着架,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后,女主角席雪终于上场了。   陆钺与席总谈了一会公事后,精心打扮过的席雪才迟迟从楼上下来。   听陆钺谈合同听得昏昏欲睡的苏昀刹那间精神了起来,终于到他这个月老大显身手的时刻了!   他立刻俯身从储物袋里掏出他乱七八糟的牵红线道具来,又翻出姻缘簿的辅导用书。   姻缘簿的辅导用书,专为牵红线的困难人士所准备。   里面记载了两人相爱的各种细节,专门用于纠正所有不恰当的恋爱流程。   苏昀翻开辅导用书,上面写道。   XXXX年X月X日,席雪与陆晟一见钟情。   苏昀激动地抬头望去,只见陆钺极冷淡地瞥了眼席雪,席雪一愣后,唤了声‘陆总’。   陆钺漠然地轻轻点头,回过头继续跟席总商谈公事。   没有再给他的命定姻缘任何一个爱的眼神。   可怜的小苏昀当场石化在原地。   是他读不懂中文字了吗?还是这书上注解有误?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不说两人一开始要觉得对方多么惊艳,对上的眼神要擦碰出多么激烈的火花,但怎么样也至少要有点波澜吧?   陆晟完全是一潭死水的死气沉沉模样,席雪则是‘你很优秀但我只能给你发好人卡’的不来电情况。   苏昀觉得只剩下一口气可以供自己挥霍了。   下一秒,他顽强地给自己续了半个小时的命。   没关系!一见钟情不见得会表现在脸上,说不定两人都已经对对方有了好感,但是就压在心底不说。   四人围坐着吃饭时,席雪和陆钺坐在一边,席总则和席妈妈坐在对面一侧。   苏昀则站在陆钺旁边,怀里红线毛衣、钢化红线镣铐随时准备着。   姻缘辅导书上第二行写着:一见钟情后,他们交谈甚欢。   他合上辅导书,严阵以待,等待着两人爱情的萌芽。   可现实残忍地击败了他的美好幻想。   虽然陆钺和席雪坐在一块,距离不过半米,可苏昀却觉得他们两之间至少隔了一个大裂谷。   不说肢体接触,也不说语言沟通,两人连最简单的眼神交流也没有。   席雪中途倒是不安地瞥了几眼陆钺,陆钺则是标准的冷漠脸。   完全接收不到隔壁女士发来的信号。   中途席妈妈为了缓解两人间尴尬的气氛,还特地给两人找话题。   “陆总,我听说你也喜欢读柴若夫可斯基的书?”   “嗯。”   席妈妈假装一脸惊喜的模样。   “那真巧,我们家小雪也喜欢看,小雪,你可以和陆总聊一聊啊。”   席雪一声不吭,陆钺又淡淡地“嗯”了一声,话题就此终结。   苏昀脑海里‘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笑然后畅聊起星辰大海和人生和孩子上哪所幼儿园’的画面顿时碎裂。   他侧着脑袋绝望地趴在了摊开的姻缘辅导书,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悲从心来。   上天都是骗人的,说什么交谈甚欢,明明连交谈的影儿都没见着。   吃饭过程中,陆钺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小月老身上。   看他哼哧哼哧地编完了红线毛衣、还满意地举起在自己身上比划了几下,看他激动地来回扭头瞅着自己和席雪等待牵红线,看他……颓废郁闷地将头埋在姻缘簿里。   连带着呆毛也随主人一同蔫了吧唧地瘫在头顶。   陆钺将视线从小月老身上移回来,忽然间唇角微微上扬,眉眼间尽是无奈。   难得的笑仿佛只是在刹那之间,而后他便收回了笑,沉默地吃着饭。   小龙却迅速地捕捉到了自家主人破天荒笑的一刻,它哆嗦着说道。   “妈呀,陆钺,你你你……你居然笑了?这是多少年一遇的事情?不行不行,我得记下来……”   苏昀也看到了急冻大冰块的‘融化’微笑现场。   他砰一下激动地抬起头来,呆毛屹立不倒的立在头顶。   陆晟笑了!   他和席雪还有希望!   他的十七万也还在未来向他招手!   第14章 差点牵错红线   尴尬的安静饭局结束后,陆钺正准备离开时,席妈妈热情地极力挽留陆晟留下来多坐一会儿。   陆钺本打算礼貌地回绝,但他望了眼窗外,见暴雨并未停歇,便想起了刚才进来时湿漉漉的小月老来。   小月老没有雨伞,凭他隐身一天后所剩的微薄灵力,大抵是不足以让他给自己施个挡雨的灵术,一路顺顺利利地回到办事处的。   或许等雨停时再离开席家会好一点。   但是再晚一点,各路埋伏在人间的恶妖也有可能会趁着深夜盯上这只一看就很好吃好骗的小月老。   陆钺思忖再三,决定再在席家停留半个小时。   席雪坐在沙发上,按照母亲的吩咐给陆晟削着苹果。   但富贵人家出来的大小姐,从小就几乎没有动手削过苹果,歪歪扭扭的苹果皮连带着大半的苹果肉坠进垃圾桶。   只留下一个残留着点果肉的苹果核。   苏昀与陆钺一同望着盘子里那颗削好的苹果核沉默了。   席雪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削得不好……”   理论经验极其丰富的苏昀刹那间就帮陆钺想好了正确回答——   先是微笑着说‘不要紧,我从这颗苹果的削法看出了XXX大师的狂野风格’。   然后再优雅地拿起苹果,吃一口,用讶异的夸张表情表现出对这颗苹果甜度的惊讶,叹道‘啊!苹果真甜!’。   最后的关键则是用一句‘但是,人比苹果甜’去升华爱情的甜蜜主旨。   残酷的事实却是——   陆钺淡淡地瞥了眼苹果,然后又将视线移回到他手中的报纸上。   “嗯,多谢。”   一道滚滚天雷瞬间劈在苏昀头上,劈碎了他所有冒着粉红气泡的美好幻想。   ‘嗯’是什么意思?   冷冰冰的‘多谢’又是哪几个意思?   他是不是一个只会说‘嗯’‘无妨’‘多谢’的复读机?   两人沉默了大约三分钟后,陆钺翻阅着手里的杂志,忽然问道。   “席小姐,你听说过伥鬼的故事吗?”   席雪死死盯着尖锐的桌角,呼吸不免得急促了几分。   ……为虎作伥,这男人究竟在意指什么?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轻声问道。   “陆总怎么会突然谈到伥鬼?”   苏昀的小脑袋上排满了灯泡大的闪亮问号,他歪着头瞅向了陆钺。   见小月老傻傻地望着自己,陆钺原本漠然的语气便莫名柔和了几分。   “没什么,偶然想起来有所感慨罢了。”   “伥鬼也不过是受老虎制约的可怜人,所以才会……”   未等席雪说完,陆钺便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可怜吗?被伥鬼所引诱的无辜之人岂不更加可怜。”   苏昀的小脑袋上又冒出了第二排闪亮的灯泡小问号。   这两人在就着‘为虎作伥的伥鬼是否可怜’的辩题展开辩论吗?   虽然陆钺的视线仍停留在报纸上,但席雪却觉得他仿佛已然看透了自己所有的秘密。   她心慌意乱地想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苏昀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以一种剑拔弩张的态度讨论着生命与神学科学的碰撞。   这两人究竟在聊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席雪一脸茫然凄苦,陆钺表情冷肃,看着就像是警察在审问罪犯一般。   桌上的苹果核都已经快要风干变黄了。   一如他那颗在冷风中枯萎的倔强心脏。   席雪沉默了半晌,反问道。   “陆总信命吗?相信世上有司命和命格簿的存在吗?”   “嗯。”   她惨笑一声。   “命格簿上已经注定了人的一生,如若不是司命愿意改命,那么人是不是一辈子都必须得按照命格簿上写好的悲惨方式活着?”   陆钺微微皱眉。   “席小姐,命格簿由两枝笔写成,一枝笔握在天道手中,还有一枝……”   他转头看着席雪,一字一顿地说道。   “……就攥在人自己手里。”   席雪瞳孔蓦然一缩,尖锐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   “司命,月老,财神等看似掌握凡人命运的神,不过是天意的聆听者而已。”   陆钺言尽于此。   这番话他对许多被未亡人引诱献出生命换取姻缘或者财富的人说过,但无一例外,都为时已晚。   讲完这一番话后,陆钺瞥了眼旁边昏昏欲睡的小月老。   他用手托着腮,睡眼朦胧地望着自己,努力睁大着眼睛。   后来上下眼皮快要合到一起去时,他还边支着眼皮,边默默地念叨着‘十七万灵石’来激励自己不要轻易入睡。   可是念着念着,小脑袋朝桌上重重一趴,苏昀彻彻底底地睡了过去。   ……这个人说的话怎么和当年陆司长在天庭灵术研讨大会讲的内容一般无聊?   结束这一番沉重的对话后,陆钺起身,借上厕所之名路过桌边,特地揪了揪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小月老的呆毛。   他就要回去了,临走前必须得把小月老给顺带拎走。   小月老无意识地啪一下打掉陆钺的手,嘟囔道。   “……不要碰我的头发。”   陆钺望着又伏下头睡过去的小月老,满心无奈。   过了半晌,睡醒的苏昀才迷茫地抬起头来,用力揉了把脸,呆呆地环视了圈屋内。   席雪与陆钺还坐在沙发上,只不过两人没有再展开沉重的讨论,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的两端。   一言不发。   死寂到让苏昀以为全世界只剩下他自己。   他时刻谨记着司长对自己‘一定要把陆晟的姻缘扭回到正常渠道’的命令。   而现在开局的‘一见钟情’就已经全面崩盘,后续的第一个任务‘相谈甚欢’也不见踪影。   眼见两人的相爱剧情就要朝着‘一辈子陌不相识’的轨道轰隆隆驶去。   他,苏昀,人间唯一外派正统月老,决不允许这样的悲剧发生!   苏昀站起来,深呼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掏出了大杀器——织好的红线毛衣。   他严肃地拿着红线毛衣,一步步靠近了陆钺。   陆钺瞥了眼小月老,只见小月老下一秒就是个饿狼扑羊式的一跃,将红线毛衣牢牢地套在了他头上。   他眼前蓦地一黑,呼吸一窒。   ……小月老居然还有这一大招在等着他?   凡人是无法感受到红线毛衣的,理论上来说,当红线毛衣套到普通人的头上时,就会自动地滑落并穿在身上。   可惜陆钺不是凡人。   被毛衣屏蔽了视线的陆钺模模糊糊地听见小月老疑惑的发问。   “奇怪,怎么穿不上?难道要先给席雪牵红线吗?”   世界一片黑暗的陆钺:……   苏昀困惑地盯着陆钺,他抽出留在红线毛衣上的线头,准备系在席雪的手腕上。   席雪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苏昀认真地在她手腕上绕了好几圈,最后牢牢地绑了个死结。   死结还没绑稳,红线就当着苏昀的面啪一下从中间断裂开来。   还形象地逸了丝黑烟出来。   拎着个孤零零线头的苏昀目瞪口呆。   ……夭寿了!   一定是他绑红线的手法出了差错,苏昀这般勉强安慰着自己。   又延长了绑着陆钺的那根线头,继续系在席雪手腕上。   这次他特地绑一圈打一个结,连续来回绕了十来圈后,苏昀才放下心来打上最后的死结。   大功告成后,苏昀欣慰地拍拍手,扶着酸软的腰站起来准备好好休息一下时——   只听清脆的啪一声,十多个死结接连爆开来,红线从席雪的手腕上软软地滑落。   这怎么可能?!   苏昀不敢置信地拾起红线线头,后背一凉,仿佛又看到了三生石冒烟泛绿、司长猛踹三生石的一幕。   难道是这根红线出了质量问题,太脆了容易断裂吗?   苏昀陷入了对月老司产品的怀疑中。   苏昀天真地想到。   如果红线没有质量问题的话,总应该能够系上,维持不断一分钟,再轻轻松松解开的。   于是他疑惑地举起红线,正打算缠在自己的手腕试一试时——   下一刻,红线恍若长了眼睛一般,以蛇捕猎食物般的凶狠速度,向他的手腕暴起扑来。   苏昀左手死死地抵着觊觎他手腕的红线,将右手背到身后,不让红线碰到。   可那红线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游鱼般灵巧地挣开了他的左手。   不管不顾地就是要缠在他的手腕上。   苏昀目瞪口呆,惊恐地咻一下弯腰钻到桌底。   “司长,这愚蠢的红线莫不是认错人了?!”   席雪明明岁月静好地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为何可着劲追他?   当陆钺脱下红线毛衣时,见到的就是狼狈的小月老满屋子躲闪红线的情形。   虚无缥缈的红线飘满了客厅,苏昀则时而窝在桌底下,时而躲在门后,战战兢兢地不敢碰到任何一丝红线。   他已经完全预料到了这根红线缠在自己手腕上然后又无法解开的后果——   月老司放三天鞭炮大贺彻底解决‘陆晟崩断红线事故’。   而他则被司长无情地一脚踹到凡间,与陆晟做对落难鸳鸳,缠缠绵绵永不分开。   苏昀悲从心来,即便十七万灵石的确十分符合他的心意,他也卖艺不卖身!   陆钺忽然间怔怔地想起了那朵绽放了最外一层花瓣的姻缘花。   不知不觉地,他的手彻底放开了红线毛衣。   与此同时,对小月老死追穷打的红线像被剥夺了魂魄般,软绵绵地从空中坠到地上,乖巧地拢做了一团毛线球。   苏昀虚弱地坐在角落里,捂着心脏快要蹦出来的胸口,劫后余生般地长吁一口气。   忽然间,他感觉到身体里的灵力储备泉即将淌尽最后一点灵力。   他神色一僵,原本咸鱼瘫的身体瞬间直挺挺地坐起来。   惊恐地拍打了下灵力储备泉的位置,确认所有的灵力都被自己榨干后——   下一秒,苏昀瞬间从角落里一跃而起,因为太过慌张差点没直接蹦到天花板上去。   他的灵力即将宣告耗竭。   而他,也无法再继续维持隐身状态。   再晚一分钟逃出席家,他就又要给《世界灵异诡谈》多开辟一席不解之谜——   论暴雨深夜时无人房间里为何会突然幽幽冒出一名虚弱苍白男子。   仓皇乱窜的苏昀沉痛地想了想后果,觉得要么是他吓到别人,要么是……天庭开出的巨额罚单吓死了他。    第15章 发糖   屋漏偏逢连夜雨,苏昀边默默计算着几近枯竭的灵力还能让自己维持多久的隐身状态,边焦急地环视着周围的环境。   大门紧闭着,一楼的窗户也都装有隐形防盗网,他估计得把自己切成片才能顺利出去。   灵力枯竭倒计时30秒——   苏昀在陆钺面前来回转着圈,绞尽脑汁地想着顺利逃出去的办法。   陆钺见小月老不知如何是好的苦恼模样,正准备暗中出手借给他灵力时,苏昀眼睛忽然一亮,呆毛也蹭一下立起来。   他终于迟钝地想起来他是从哪里进来的了。   二楼席雪房间的窗户。   只是他已经无法再变出朵小云彩来支撑自己安全着地了。   灵力枯竭倒计时10秒——   苏昀咬咬牙,三步两步冲上了二楼,然后壮士断腕般毅然决然地推开了窗户。   窗外的冷风冷雨瞬间劈头盖脸地淋了他一身。   在即将显现身形的刹那间,苏昀当机立断地从窗户跳了下去,随后重重的落地声。   同时传来的还有小月老吃痛的嗷呜叫唤声。   陆钺眉头轻微一跳。   他想到窗外那几近连绵成线的狂风暴雨,内心莫名的焦躁不安,再也没有继续坐下去的心情。   他拎起沙发上的毛呢大衣,向席总和席雪生疏客气地告辞后,撑开黑色大伞匆匆出了门。   再晚一点,他便不知道小月老要把自己折腾去哪里了。   从二楼跳下来后,苏昀灰头土脸地直面了上天的垂怜——倾盆暴雨。   在雨幕中淋成了湿漉漉的一小只。   苏昀从包里掏出手机,小心翼翼地用左手遮着手机,不让它被雨淋湿。   他打开手机导航,准备走去最近的公交车站坐车回办事处。   确认最近的公交车站还需要步行半个小时后,苏昀默叹一口气,心想以后绝不能再跟着陆钺满城乱跑了。   跟着跟着他都要把自个跟丢了。   他边顶着暴雨英勇地往外闯,边在兜里掏了半天,却只掏出来了一枚面目全非的脏兮兮钢镚儿。   另外一枚钢镚不知所踪。   这下他连坐公交车的两块钱都凑不齐了。   苏昀如遭雷劈,傻傻地怔在原地,脑海里满是那首哀戚的‘小月老,人间凉啊……’。   刻骨寒风将他刮了个彻彻底底的透心凉。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忽然间,一把巨大的黑伞突兀地撑在了苏昀的头上,隔开了狂乱地砸在他脸上的冰冷雨滴。   ……是谁?   身后的人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撑着伞,伞的大半侧都向他这边倾斜着。   即便狂风猛烈刮着,雨滴也无法落到他的身上。   苏昀鼻子微动,嗅到股熟悉的深沉香水味。   是陆晟大衣上的香水味。   他转过身,愣愣地抬头,正好与陆钺对视上。   黑沉沉的夜里,陆钺的眸子仿佛闪烁着细碎微弱的星辉。   他不动声色地将伞又往小月老头上移了移,抿唇问道。   “没有伞?”   苏昀看愣了神,下意识地呆呆点头。   “住哪里?我可以送你回去。”   “天庭……”   及时反应过来的苏昀硬生生地打住了话头,他冲陆钺笑道。   “……多谢,我自己可以回去。”   苏昀脸上满是雨水淋过的痕迹,眼底还浅浅地积了一汪水,看上去像刚委屈地哭过一场似的。   可他笑得却又是如此之甜,小酒窝随着他嘴角扬起而愈发明显。   陆钺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用指尖去戳一戳酒窝的想法。   他不答话,只是从兜里递了包纸巾过去。   苏昀没有接,歪着头疑惑地望着陆钺,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陆钺低头抽出张纸巾来,然后抬手,轻轻地帮苏昀擦着脸上的水痕。   苏昀讶异地微微睁大眼睛。   ……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巾,他能清晰地感受着陆钺指腹的温热。   他只觉得自己耳朵尖被这点微末的温热所点燃,烧得通红旺盛。   苏昀慌张地夺下陆晟手里的纸巾,胡乱地抹了几下,语无伦次地说道。   “我……阿嚏……自己能……阿嚏……可以回去的。”   一句话接连着弯腰打了两个喷嚏,苏昀站起身来,虚弱地吸了吸红通通的鼻子,瑟缩了下身子。   陆钺定定地望着瑟瑟发抖的苏昀,干脆地脱下了羊绒大衣,不容拒绝地盖在了苏昀身上。   “披着。”   羊绒大衣里满是熟悉好闻的气息,苏昀裹在还带有陆钺体温的衣服里,只觉得自己平静的心又开始不安分地叫嚣起来。   他根本不敢直视陆钺,怕自己的强烈心跳声甚至会覆盖周遭嘈杂的雨滴声。   苏昀低头,直直地盯着脚边的鹅卵石,结结巴巴地说道。   “……谢谢。”   陆钺也不自然地移开眼,他深呼吸一口气,解释道。   “太晚了,你也没有伞,我送你回去吧。”   苏昀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反常,他是认识陆晟不假,可陆晟却根本不认识他。   可是为什么陆晟的语气会如此熟稔?   可怜的苏昀陷入了迷茫中。   苏昀不确定地问了一遍,“等等,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我该怎么称呼你?”   “嗯,我叫陆晟。”   苏昀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那……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同时他不自觉地裹紧了披在自己身上的长大衣。   人间的冬天实在难熬。   陆钺面无表情地思考了半天缘由,实在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答案来。   于是他自己给自己发了一张好人卡。   “因为我是一个好人。”   苏昀震惊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是,他还记得席雪吃饭时穿着一袭美丽‘冻’人的露肩长裙,身体一直在微微发颤。   而当时陆晟的视线只停留在饭菜和席总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席雪艰难地捱着寒冷的事情。   苏昀悲从心来,这些好人卡能不能分他命中的姻缘一半呐?   见小月老不知又在走什么神,陆钺再度问道。   “住哪里?”   苏昀犹豫了半天,终是报了一个距离办事处极近的地址。   卸下仅有的几分防备心后,苏昀便欢快地跟着陆钺上了保时捷。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用再委屈地变小缩在后备箱里,而是坐在舒适柔软、还开着暖气的车前座上。   反正陆总裁不可能把自己拐到其他地方去,苏昀这般天真地想到。   陆钺侧身帮苏昀系好安全带,又将车里备用的运动干毛巾递给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擦擦头发,不要感冒了。”   虽然说神仙有灵气护体,几乎不会生病,可他看着刚才小月老打喷嚏的猛烈趋势,实在担心他会一来人间,就入乡随俗地染上了体弱的毛病。   苏昀接过毛巾,毫不在意地随便擦了几下湿淋淋的头发,也不管头上那一揪呆毛有没有被擦干。   他正就要放回去时,陆钺接过了毛巾。   他皱着眉,似乎对苏昀这般潦草对自己身体的态度不满意。   于是他俯身靠近了苏昀,打算再帮他好好擦干头发。   苏昀的鼻尖正好触着陆钺的胸膛,仿佛只要稍稍一抬头,前额便会抵到他的下巴。   他整个人都被陆钺的压迫气息笼罩着。   他慌忙从陆钺手里夺过毛巾,紧张地说道。   “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陆钺垂下眼,转过身发动汽车。   “抱歉,是我唐突了。”   “不……不要紧,非常感谢你。”   苏昀舌头打着结,视线寻不到合适的安放之处。   他有些沮丧地想到,自己堂堂一个牵红线做媒的月老,怎的会被逼迫到如此慌乱窘迫的地步?   可他却不敢细究自己慌乱的缘由。   “我开车了。”   苏昀立时乖乖地坐好了,将小身板挺得笔直,两条腿也紧紧地并拢在一起。   像个认真听课、随时要回答问题的乖学生一般。   陆钺开车的过程中,苏昀一直透过车窗,好奇地打量着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   写满了惊叹的脸都快挨到了车窗上。   忽然间,苏昀的肚子咕噜噜地突兀响了一声。   苏昀神色一僵,装作没有听见肚子的抗议声般平静,继续趴在窗边一动不动地装死。   又是沉闷的咕噜一声,夹杂在柔和轻缓的轻音乐中显得尤为刺耳。   苏昀只想默默地把自己蜷成作一团,缩在小角落里自生自灭。   “前面的手套箱里有饼干和牛奶。”   听到饼干时苏昀眼睛蓦然一亮,一瞬间闪耀过窗外的灯火。   他不好意思随便吃人家的东西,只得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推辞道。   “我不饿……”   “我不吃饼干。”   苏昀一瞬间竟觉得陆晟的这个句式与陆监司在办事处对他说的‘我不住这里’一模一样,听着莫名耳熟。   陆钺又补充道。   “再不吃就过期了。”   苏昀这才犹豫地拿出饼干盒。   蔚蓝色的圆形铁盒上画着小熊的呆萌模样,铁盒子刚撬起一边就传出浓郁诱人的黄油饼干香味。   一看就散发着金钱的昂贵气息。   他特地留意了一下生产日期,发现距才不过两天。   怎么就要过期了呢?   苏昀只拿出来一块饼干,像松鼠啃坚果般小口小口地珍惜咬着饼干。   吃完后就要盖上盒子时,陆钺淡淡地说道。   “还饿吗?多吃点。”   苏昀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又默默地打开了饼干盒子,继续快乐地啃起了下一块饼干。   陆钺从来不知道原来竟有人吃东西能够香甜到成功带动起别人的食欲。   他总是用眼角余光看着一旁的小月老吃东西,看的次数多了,苏昀便有所察觉。   他呆呆地问道,“你也饿了吗?”   “不饿。”   只是看得饿了。   “你要不要吃一块?”   说着,苏昀便递了一块饼干过去。   陆钺只是犹豫了一瞬,接过了饼干。   接过饼干时他的指尖不小心触到了苏昀的手背。   两人俱是一怔。   苏昀触电般慌张地缩回手,转过身,继续装死地趴在车窗旁。   陆钺则别过脸,觉得心脏又开始转入不正常的异常跳动状态。   暗中观察的小龙幽幽叹道。   “陆司长,当年又是谁接连拒绝了爱慕者亲自做的爱心灵力小饼干,还冷冰冰地说自己厌恶吃零食的?”   “您最近是不是打算把您一千多年维持的习惯全都颠覆一遍?”   陆钺没有回答小龙的话,他垂着眼,慢慢咀嚼着那一块小小的饼干。   是他以前从未发掘的香甜滋味。   苏昀托着腮,愣愣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脑子乱七八糟的,像缠作一团死结的红线。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再看窗外的风景,而是借着反光的车窗偷偷地看着开车的陆晟。   ……只是陆晟,似乎也在看着自己? 第16章 送牡丹花   从席家开到办事处不过短短半小时,陆钺却足足开了一小时。   车载导航仪一直大煞风景地提醒道。   “您已偏离正确道路,现为您重新规划线路……”   清脆地啪一声,陆钺直接冷漠地关掉了车载导航仪。   小龙早就看出不对来。   “你都开过两趟席家了,陆钺你是不是故意从城东开到了城西,再开回了城西?”   呆呆傻傻的苏昀只顾着偷看车窗反光倒影里陆晟的模样。   他偷瞄一眼,发现陆钺也注视着他时,便立刻连呆毛带人地迅速将头埋下。   脸像泡了热水澡般蒸腾上一层红晕来。   过了半晌左右,他再慢慢地抬头偷瞄,被发现后再立刻埋头去冷却烧红的脸。   过程不断来回重复着,苏昀沉浸在其中,偷看得不亦乐乎。   根本没有注意窗外已经重复经过了两次席家所在的别墅公寓区。   小龙只想回到自己温暖舒适的龙窝里好好睡一觉,并不想呆在这暧昧的环境里像个电灯泡似地发光发热。   它抛出一连串的反问句来。   “陆钺你迷路了?原地打着什么转呢?这个小区你开了二十分钟没开出去?你要环绕地球几圈才能绕到办事处?”   陆钺冷酷地拎起小龙的尾巴,将车窗摇下一条缝来,就要将它扔出去时——   冷风沿着那条窗缝呼呼地刮进来,苏昀哆嗦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而后默默地裹紧了陆钺的大衣。   陆钺注意着那只瑟瑟发抖的小月老,立刻摇上了车窗。   即将被丢出去的小龙爪子还扒在窗缝上,见着陆钺就要摇上车窗,立刻惊而又险地咻一下缩回爪子来。   小龙心有余悸,连称呼都换作了敬语。   “看来我很快就能喝上您迟到千年的大婚喜酒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陆钺淡淡地扫了眼小龙,不置可否。   临下车前,苏昀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双手合十,有些紧张地说道。   “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我……我送给你一个东西好了。”   “嗯?”   苏昀眨了眨眼睛,神秘地冲陆钺笑道。   “是一个神奇的魔术。”   他先是摊开两只手,证明手掌心上什么也没有,然后双手紧握。   “……你看,当我再次打开双手时,里面就会有……”   他自信满满地打开双手,结果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冷风从窗户缝里溜进来,在苏昀的手掌心里到此一游后,便又挤出了窗缝。   气氛是说不出的尴尬。   苏昀目瞪口呆地低头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不是,他恢复了一路的灵力去哪里了?为什么他想要变的东西没有变出来?   陆钺抬起头,轻声说道。   “是不同味道的风吗?”   他难得幽默了一回,虽然是并不好笑的黑色幽默,却也足以让他兜中的小龙倒吸一口冷气了。   “我的亲娘亲姥姥哎,陆钺你是在尝试着讲情话吗?”   苏昀深呼吸一口气,严肃地再次合上了双手。   “……刚刚没有准备好,我再来一遍。”   “好。”   苏昀屏息凝神地望着合在一起的双手,一点点展开了手掌心。   下一刹那,陆钺瞳孔蓦然一缩。   只见一朵繁复华丽的牡丹花在小月老的手掌心里绚烂地绽放开来,柔软的花瓣层层叠叠地铺开。   中间的嫩黄色花蕊微微摇曳着。   苏昀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朵牡丹花,递到了陆钺的面前,有些小得意地笑道。   “一朵牡丹花,送给你。”   他娘是百花司的司长——牡丹花神,小时候他硬缠着他娘教会了他变牡丹花的小灵术。   不过除了爹娘,他还是第一次变牡丹花来哄其他人开心。   陆钺喉咙一紧,他深深地凝视着那朵浓烈盛放的牡丹花,目光愈发柔和。   “谢谢,我很喜欢。”   他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接过一朵花,手僵硬地向前伸着,生怕动作重了会损坏柔软的花瓣。   苏昀看着陆钺紧锁着眉的烦恼模样,歪着头笑出声来。   他用左手挡着陆钺的视线,右手虚虚一握,便捏着凌空变出来的花枝,将牡丹花送给了陆钺。   陆钺望着那朵牡丹花,嘴角微微上扬,眼里的冷漠如冰雪消融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浓稠到化不开的暖意。   小龙伏在陆钺口袋里,觉得这两个神仙大概都忘了拿灵术当魔术施的惩罚。   陆钺刚感动了不到半分钟,苏昀就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道。   “其实我除了会变魔术,还会看相。”   突然有种不祥预感的陆钺:……   苏昀故意说得玄乎其玄。   “我看得很准的,比如说你今天早上刚谈成功了两单客户,下午和晚上时则有喜事发生。”   其实他连陆晟早上吃的是素菜包子和甜豆浆都知道。   毕竟他跟在陆晟身边跟了整整一天了。   陆钺重新拾回了冷漠脸,想看这小月老又要作什么妖。   “喜事?”   苏昀一手握成拳状,用力一拍手掌心,郑重地说道。   “对,喜事就是你和你命定的姻缘见面了。”   他暂时抛开了心中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决定先尝试一下能不能将事情牵引回正轨上。   天庭因事情脱轨而造成的种种异常现象还等着他紧急救场呢。   “姻缘?”   “我掐指一算,那大概是一位姓席的女士……”   “席雪?”   苏昀一愣,没想到陆钺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大概是这个名字。”   “你算错了,我不喜欢她。”   苏昀立时蔫蔫地垂下头,只觉得姻缘辅导书是反着写的。   一见钟情不是一见钟情,而是一见厌恶。   相谈甚欢不是相谈甚欢,而是相对无言。   脑壳突突疼着,苏昀忽然意识到两人的牵红线任务将会万分艰难。   如果这两人都不喜欢对方,他总不能强行摁头宣布他们从此喜结连理永不分开吧?   但与此同时,听到陆钺这般果断的拒绝时,他心底竟没来由的有些喜悦。   苏昀叹了口气,“那大概是我算错了,我回去后一定会多多练习看相的。”   陆钺轻声补充道,意有所指。   “的确有喜事,只不过不是遇见席雪。”   “嗯?”   苏昀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陆钺下午至晚上会面的所有人。   40岁往上走的经理高层,保洁阿姨,已婚的男助理,席总和他母亲,还有席雪。   没有挑出来一个适龄的对象来。   他又绞尽脑汁地重新数了一遍,终于发现漏掉了一个人。   ……他自己。 第17章 下周日游乐园见   车正好停到了办事处的门口,原本还在胡思乱想的苏昀一下子愣住了。   凡人是看不到办事处的牌匾的,他报的位置也是距离办事处两三公里的居民区。   可是陆钺几乎是准确地将车停在了办事处生锈大铁门的前方。   苏昀虽然很想立即下车奔向他的小窝,但还是得先装傻应付过去。   “……这是?”   陆钺也跟着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将锅都推到了无辜的车载导航仪身上。   “导航说是这里。”   苏昀沉默了。   ……可是导航仪不是在一个劲地提醒他开错方向时就被残忍地关掉了吗?   苏昀也只是奇怪了半晌,便立刻顺着台阶下来。   “噢对,这是小区的后门,我再走一会儿就到家了。”   “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先走啦。”   他害怕陆晟会跟着他下车,然后发现办事处的秘密,便极快地推开门下了车,匆匆走进了漆黑夜幕中。   下刻便不见了身影。   天庭驻人间办事处在一堵堆满了垃圾的墙后方。   这个有味道的馊主意还是处长出的,他觉得普通人都不会轻易靠近散发着酸臭气息的垃圾堆。   将办事处的入口设在垃圾堆后方会尽可能减小办事处被妖或有修仙资质的人发现的几率。   当苏昀还在陆钺的视线范围内时,他将头深深地埋在大衣里面,步伐匆匆,不敢回头。   车内灯光尚亮着,陆钺倚在车座上,安静地注视着苏昀远去的身影。   只有当苏昀踏进办事处时,他才算彻底安全,自己也能完全放下心来。   苏昀几乎是小跑进了办事处,当确认陆晟不能看见他时,他忽然间停下了脚步。   然后站在原地,慢慢地回头,朝陆晟车的方向望去。   ……陆晟居然还在车里看着自己!   苏昀以为陆晟发现了自己在回头看他的事情。   他被吓得一懵,脚底一滑,手忙脚乱地差点没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滚进办事处。   ……不对,他应当是看不见办事处里的自己的。   他看到的应该只是一堵堆着垃圾的墙。   苏昀想通这点后,才继续放心大胆地注视着陆晟。   两人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相对着凝视了许久,久到小龙都不耐烦地靠在车椅上呼呼大睡,久到一片簌簌飘下的泛黄落叶晃悠悠地停至苏昀肩膀时。   苏昀才猛然惊觉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   他将双手插在兜里取着暖,一步一回头,不舍地慢慢往楼里走去。   陆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地注视着小月老那么久,却还迟迟不开车走人。   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疯狂地牵引着他,勾挠着他的心。   看见小月老步伐轻快地蹦回了办事处的破旧小楼中,陆钺才移回视线,发动引擎,开车回家。   苏昀进到楼道里时,早睡晚起的养生处长正在刷着牙,准备洗洗就入睡了。   处长似乎不论寒冬酷暑,都是大裤衩配白背心的标准老大爷套装,开口就是一股沧桑的大碴子味。   “小兄弟,你加班加到这么晚啊?辛苦了辛苦了,我还特地给你留了丰盛的晚餐。”   他‘呸’一声吐掉口里的泡沫,从身后掏出一盒泡面来。   “喏,红烧牛肉味的泡面,还配着卤蛋,办事处最后一碗。”   警觉地瞥了下四方,处长眼疾手快地将泡面塞到苏昀怀里,推搡着他,让他快点回房。   “别让饿到眼睛发绿的司命和财神看见了,不然他们打起来,这方圆十里的房子都得给他们一笔拆迁费。”   苏昀十分上道地配合处长,迅速将泡面塞到大衣里面,肚子前瞬间怀孕般地隆起了一小块。   然后低头小跑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里,饥肠辘辘的苏昀美滋滋地接热水泡开了面,撕开包装将卤蛋放下去。   又打开电视,连接上信号极其不好的‘天庭记录频道’,准备好好享受下班的美好时光。   当他放松地将自己瘫到沙发上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忘了将陆晟的大衣回去。   ……看来又必须得找个时间偶然‘邂逅’下陆晟了。   他小心地用干布吸干净大衣上沾的水渍,再将大衣悬挂到衣柜里。   忽然间,在他摆动大衣的过程中,大衣的兜里掉出来了一张陆晟的名片。   ……上面正好留有陆晟的联系方式。   苏昀头顶呆毛一翘,连泡好的面都顾不得吃,激动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立刻用手机给陆晟发了信息。   【不好意思,我是刚才坐你车的苏昀,刚才下车太匆忙,忘记还你大衣了,你看大概哪一天有空,我将大衣还给你】   发完信息后,苏昀用小勺子快乐地搅拌着面,不仅没有为还大衣烦恼,反而吸溜面条吸溜得更加起劲了。   月老司怎么会有他这般勤劳工作、热衷于去见客户的小月老呢?   正当苏昀洗完澡换上睡衣,准备与亲爱的大床永不分离时,门铃突然叮咚响了起来。   苏昀蹭一下抬起头来,不情不愿地滚下了床,勉强将自己挪到了门前。   “谁呀?”   陆钺回家时没有再特地绕路,卡着最高限速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回了家。   他刚停好车,甚至还没顾得及下车,便直接在车里面瞬移到了办事处的门口。   吓得在厨房偷吃的小财神直接吞了一颗烫嘴的汤圆下去,连嚼都没有嚼。   他敲响门后,只见小月老穿着印满灵石矿山的松垮睡衣,搂着一条小龙玩偶,从门后睡眼惺忪地探出个头来。   ……是一只洗完澡后香香软软的小月老。   陆钺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喉咙突然发紧。   苏昀有点惊讶,“陆钺?”   他不仅对陆监司肃然起敬,陆监司不但每天在天上瞬移来瞬移去,还一天二十四小时超长待机在工作。   实在佩服。   他毫无防备心地开了门,困倦地打着呵欠,踩着棉拖鞋往里走去。   “陆钺,怎么啦?”   苏昀说着说着整个人就快要栽到陆钺身上睡着了。   “打扰了,我只是来问一个问题的。”   “嗯?”   “你知道姻缘花吗?”   除了调查未亡人,他问姻缘花也有探明姻缘花为何开花的私心在。   苏昀茫然地说道。   “姻缘花?司长说这种花既不开花,又不结果子,占着十万一坪的地却毫无生产力,看着就碍眼,几百年前就全部铲掉换做了果树。”   他迷迷糊糊地想了一想。   “大概现在天庭还有两三棵,下凡入口有一棵。”   陆钺颔首,“它开花有什么条件吗?”   “我得查查,我记得姻缘花几百年来就开过一次,那次还是我们司长和那个人……的事情,不过后来司长的姻缘花就彻底枯萎了。”   苏昀眼眸蓦地一黯,话语模糊地跳过了秦无缘的事情,声音也愈来愈轻。   月老司没有人敢提起,也没有人愿意说秦无缘那段与凡人的姻缘。   苏昀也只是听说以前司长不叫秦无缘,更不在月老司任职。   据说他当年曾是监罚司的副司长,后来去人间不知道犯了什么过错,从监罚司被‘贬’到月老司赎罪还过。   后来他入职见到秦无缘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秦无缘手腕上所缠着的那截断了的红线。   和他桌案上插在琉璃花瓶里的枯萎姻缘花。   苏昀从书架拿下了一本足有五块砖头垒起来厚的《月老的自我修养》。   他将头埋在那本巨大的书里,逐条严肃认真地念道。   “姻缘花,唯一能预测神仙姻缘的花,历史上彻底绽放的次数寥寥无几,会自动判断两人的关系进展而选择绽放程度。”   苏昀边念边摇头感慨道。   “……居然还有这种想开就开、不开就自闭的神奇的花?”   “因为开花案例太过稀少,至今触发条件不明,不过可以明确的一点是,姻缘花开时一定意味着两人有极深的羁绊。”   “历任司长注明:不好吃,不能卖,开花条件苛刻,开的花不好看,毫无用处。”   苏昀从书里抬起头,表情依旧迷茫。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钺沉默了半晌。   “能借我看看这本书吗?”   “可以,不过我们司长的字一向非常随心所欲,看起来可能会比较费劲。”   苏昀将沉甸甸的书递给陆钺,自己则掏出手机接着给陆晟发短信。   陆晟一直没有回复他的短信,他有点担心是自己发错了。   【请问您是陆晟吗?】   陆钺兜里的手机嗡得震动了一下,两人下意识地抬头对视了一眼。   苏昀又低头发了最后一条短信。   【晚安】   他刚发完短信,陆钺的手机又嗡嗡振动响了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   苏昀有些发愣,不明白为何如此巧合。   陆钺忽然发觉小月老很有可能接下来就要给他打电话过来,立刻放下书,道了句‘晚安’。   便匆匆离开了办事处,瞬移回到了家里。   用小龙的话来说,陆钺从来没有家,只有睡觉和工作的地方。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一台壁挂式的液晶电视,一张简约沙发和茶几,再也没有其他的多余装饰物。   就如同天庭里他那只用五十坪就足以装下所有家具的大殿一般空荡。   客厅正中央的茶几上,流转着暗光的古朴翡翠瓶里正插着那枝姻缘花。   陆钺坐在办公椅上,一条条往下划拉着未读的短信。   【周日有空去游乐场吗?听说新开了一家很有名的鬼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是席雪的短信。   陆钺目光一沉,指腹在屏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触着。   席雪应该是要动手了,毕竟未亡人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鬼屋倒是个夺人魂魄的好地方。   他简单地回了个‘好’,在心底思虑着如何逼未亡人的真身出来。   小龙钻进了它的龙窝,小爪子搁在喷着火的尾巴尖旁,舒服地烤火取暖。   “陆钺,你是故意的。”   “嗯?”   “我看到你将名片放进大衣口袋里了。”   “嗯。”   “你居心不良。”   陆钺瞥了小龙一眼,顺手拉上他龙窝的床帘,小龙的世界瞬间一片黑暗。   “我用心良苦。”   苏昀最后也没有给他打电话过来,短信界面只有简单的三条短信。   最后一条是晚安。   他忽然想起来小月老贴在墙上的1月计划清单——去游乐场玩云霄飞车,在人间体验上天的感觉。   下面还别出心裁地配了个‘一飞冲天’的小漫画。   他原本被杂乱思虑压皱的眉慢慢舒展开来,眼底浮上几分无奈的淡淡笑意。   【下周日早上九点在游乐园见面,可以吗?】   【晚安,祝好梦】    第18章 保护陆晟   周日早上,苏昀第一次成功在仙人掌闹钟蹦起来扎他之前把它的刺给拔掉了。   神采奕奕地甩掉被子坐起来   今天是与陆晟约好一起去游乐园的日子。   日历本上的日期不知道被期待的他涂画了多少道红圈。   他难得在寒冬毫不留恋地蹦下柔软的床,收拾出一套他自认为最帅气的衣服来,利索地换上。   又冲进了卫生间开始用发胶折腾起自己的呆毛来。   ……可是今天好像有点激动过头了,那缕傲然挺立的呆毛无论如何也摁不下去。   这屡呆毛莫不是要成精了?   苏昀发愁地盯着呆毛许久,决定放弃治疗,任它随风飘摇。   兴高采烈地准备出发的过程中,苏昀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间有点茫然。   “为什么见十七万灵石我还是这么激动呢?”   那晚短暂的心动过后,强行理智回来的他又成功用‘责任’这把巨锤敲醒了自己。   他明明去人间是为了牵红线而奋斗的,而不是去公款谈恋爱的。   可是能够让他兴奋难眠的究竟是去游乐园,还是与陆晟见面呢?   苏昀想得脑壳有点疼,觉得自己对十七万灵石单纯的金钱感情里大概已经掺了其他一些复杂的情感。   还没待他将复杂的情感缕清楚,床头搁置的生锈铜镜倏地亮了起来。   又是秦无缘催苏昀牵红线的远程天庭电话。   镜面中,秦无缘正在视察着大殿里众月老系红线的状况,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苏昀,陆晟那边怎么样了?”   “司长,我现在还处在严谨而仔细的漫长观察过程中。”   秦无缘顿住脚步,挑眉冷笑一声。   “你观察了一周还没观察完吗?你是要给他出一本人生传记吗?”   秦无缘这声冷笑笑得苏昀心底发慌,他只觉得司长锐利的双眼已然看破了一切。   的确,观察一段时间后,虽然牵红线任务毫无进展,他倒是快把陆晟的身材尺寸喜好饮食等习惯全给摸透了。   而且不知为何,他这段时间隐身的过程一直十分顺利。   再也没有出现过万里追车狂奔、大耍杂技挤进办公室门的特殊情况。   陆晟就仿佛能看见到他似的,在他偷偷溜出去放松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总是敞着的。   当他哼着小曲儿继续回来织红线时,门便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准时掐点关上。   简直巧合的不像是个巧合。   苏昀耷拉着脑袋,苦着脸说道。   “司长您有所不知,陆晟和席雪的关系跟书上完全是反着来的……”   这些天来,只要席总与陆晟出去应酬谈事情,就必然会捎上席雪。   席雪单独一个人时也是活泼爱笑的,但她一与陆晟处在一块,就像起了化学反应般心事重重,愁眉苦脸。   一个急冻大冰块外加一个忧愁哀伤的可人儿,俩人呆在一块,气氛相配套的只有死寂与尴尬。   成功寒却了苏昀满腔牵红线的热血。   牵红线这边毫无进展,他与陆晟的进展倒突飞猛进,两人甚至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网友。   自从他与陆晟互相有了手机号以后,他们两人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社交软件上的好友。   还是陆晟先给他发的好友邀请。   陆晟唯一给他发过的消息是要他的地址,说朋友又给他送了许多盒饼干,问他要不要。   他很诚恳地遵从了自己的心与胃,将一个快递中转站的地址交给了陆晟。   之后便是每天数条快递短信,不停地收饼干和零食。   借着‘陆晟朋友’的光,他也成功体会了一把房间里没地方放快递的美好烦恼。   还未等苏昀汇报完毕,秦无缘就打断了他的话。   “今天我来是要通知你一个好消息的。”   苏昀咻一下站起来,激动得快要抱着青铜镜原地旋风转圈。   “伟大英勇的司长大人您又要给我涨工资了吗?”   秦无缘对苏昀露出‘慈爱’的一笑。   “不是,陆晟的姻缘又紊乱了,他的对象已经不是席雪了。”   苏昀的大脑霎那间一片空白。   灵石在他眼前插着翅膀飞得愈来愈远。   ……不是席雪,那他之前为撮合两人在一起的工作岂不都相当于白做了?   苏昀呆呆地问道。   “那他现在的姻缘对象是谁?”   秦无缘揉着眉心答道。   “我也不知道,你先看看他对谁有意,然后及时查姻缘簿,看他们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人间最近有些乱,我怀疑他是因为卷入了某些事情,所以姻缘才会不停地紊乱,监罚司应该在调查这件事情,你别把自己折腾到伤残就好。”   “……是,司长!”   秦无缘停住脚步,眼底逐渐浮出一层落寞来,他抿着嘴,轻声说道。   “苏昀。”   “在!”   “之前你去人间时,我给过你一张画像。”   苏昀突然不说话了。   他垂着头,只模糊地‘嗯’了一声。   那张画像上画着一个年轻俊逸的男子,重病已久的模样,脸色苍白,眼角眉梢里尽是温柔缱绻的情意。   大抵也是司长寻了百年的那个人。   “如果你看见了他,一定要告诉我。”   这人是司长的逆鳞,纵然苏昀知道转世过后再寻到相同的人已然是极小概率,也只能顺着回答。   “是!司长,我会把这幅画像悬在床头,日日夜夜瞻仰,保证一见到那人就立刻通知您!”   “好,陆晟那边你先见机行事,就这样吧。”   青铜镜面迅速暗淡下来,甚至没有给目瞪口呆的苏昀问一句‘如何见机行事’的时间。   司长大抵是从监罚司带出来的习惯,一句废话也不多说。   苏昀下楼跑去办事处食堂领他的梅菜馅包子和豆浆时,发现大家都面色沉重地围坐在一起。   而没有动手抢每天限量供应的五十个肉包子。   苏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乖乖地寻了个最方便抢肉包子的位置坐下,也有模有样地板起了小脸。   等待处长公布大事。   处长第一次换下了日常的白背心与大裤衩,穿着飘逸的素白色纹银长袍,用黑绑带束起了长发,负手背对着大家。   苏昀刚感慨地想到处长终于竖立起了正面形象时,处长缓缓转过身,扫视了眼大家,用一种沉痛的语气说道。   “……既然大家都来齐了,那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伸手就牢牢地抓住了三个肉包子。   其他人大惊,万万没有想到因为睡懒觉从来吃不到肉包子的处长居然会如此耍诈,一窝蜂地扑上去抢肉包子。   战况一度白热化到漫天五颜六色的灵术在天上飞舞撞击着。   非战斗系别神仙的苏昀害怕被误伤,他胆颤心惊地拿起了一旁的梅菜馅包子。   他边津津有味地咬着包子,边欣赏着各色灵术的华美特效。   怀里三个肉包子悉数被抢走后,灰头土脸的处长肿着一只眼睛站起来,吼道。   “……好好好!停止!我现在要宣布一件大事了。”   苏昀已经开始低头吃起了第二个梅菜馅包子。   “掌命司的数万本命格簿一夜之内被盗走,司长斐容引咎辞职,监罚司正式立案调查此事。”   原本嘈杂的食堂瞬间一片死寂,空气仿若实质化般停滞了流淌。   所有人都低着头屏息凝气,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苏昀立时震惊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处长,手愣愣一松,包子滚落在地。   ……怎么可能?   整整数万本命格簿,起码得是副司长级别以上的人物才能轻易地将它们带离掌命司。   他脑子像浆糊般一片混乱,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在他脑海里冒出来。   怪不得司长早上时黑眼圈又深了好几重,命格簿被盗,与之息息相关的姻缘簿肯定也会受到牵连。   顾不得理清楚月老司受到的牵连,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担忧想到。   陆晟的命格簿在不在这被盗的数万命格簿中?   ……如果在,他会有什么危险吗?   苏昀整颗心都被陆晟会不会遭遇不测的问题塞满了,他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即便无法帮陆晟牵上红线,也一定要保护他不受到任何伤害。   他必须得变得更强了。   苏昀边这般郑重地想着,边用力地咬了一口包子。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第一对副cp就快要登场啦~ 第19章 糖   S市,陆钺家中。   “陆钺,我上周买的那盒字母磨牙小饼干还没到吗?”   小龙不停地用爪子翻着陆钺手机上的购物记录,问道。   它疑惑地环视了圈空荡荡的家里,寥寥几样家具逐一被它的视线扫过。   “明明到了啊,你把我的快递放哪里去了?”   陆钺清晨刚沐浴完,他低头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换好了准备出门的衣服,从淋浴间里出来。   “饼干?”   “对,我买了三盒小饼干,你……”   小龙抬头望向出来的陆钺,瞬间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询问陆钺的话语。   陆钺里头搭了一件深灰色高领毛衣,外头则简单地披着英伦格子式的西装大衣。   眉眼依旧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唇紧抿着,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但眼神倒像是冰山初融了一般,多了分人间温暖的烟火气息。   不再像往日里漠然地俯视众生的陆司长那般高高在上。   小龙张开的嘴迟迟没有合上。   虽然它早就意识到了自家主人长得好看养眼,但陆钺平日里总是穿着一身单调严肃的黑,再加上永远不变的面瘫冰山脸,再高的颜值也要打个折扣。   “陆司长,您今天穿得真……帅。”   小龙硬生生地吞下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骚’字,换成了保命的‘帅’。   它不禁啧啧感叹道。   “这身约会‘战斗’装备你什么时候买的?还有这个搭配,陆钺你千年未曾觉醒的时尚天赋终于随着那颗冰封的心一同解除封印了吗?”   在与苏昀出去之前,陆钺衣柜里清一色的黑蓝两色西装西裤,再加上同色系无花纹的黑灰色大衣。   这就构成了陆钺一年四季几乎没有变化的着装搭配。   陆钺瞥了眼小龙,没有理会它的胡言乱语。   “你刚问什么?”   “我前几天的小饼干,你放哪里了?”   陆钺擦头发的手微微一顿,随后他背过身,走进卧室里。   “不小心寄给别人了,你再买几盒。”   小龙目瞪口呆,它在陆钺身后喂喂地喊着。   “什么别人,是不是苏昀?”   陆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转角处。   从来没有得宠过的小龙沧桑地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泪。   “我就说你上周过冬储粮似的买了一大堆零食饼干,还以为都是给我买的,结果最后一件快递的影都没见着,原来你都寄给了那个可爱的小月老。”   卧室里一点回应的声响也没有。   小龙努力寻求存在感地朝卧室里喊道。   “我觉得,我是时候应该找一个新的主人了。”   陆钺擦干了头发,拎着带给苏昀的礼物,从卧室里走出来。   他冷酷地道出了残忍的真相。   “别人养不起你。”   小龙立刻不说话了,沉默地钻进陆钺的大衣兜里,屈辱地盘起了身子。   它,天庭一级珍稀保护动物龙,每天都为食物而折腰。   事实就是,天庭的确只有矿里有家的陆司长能够投喂得起他这条尊贵的龙。   兜里手机嗡地震动了一声,是那部属于‘陆监司’身份的手机。   陆钺坐到沙发上,从陆晟陆总的身份切换回陆监司的身份。   【陆钺,你最近有空吗?可怜巴巴.jpg】   短信最后还跟了个可爱的颜表情。   陆钺直接忽略了自己繁忙的日程表,想也没想地回复到。   【有,怎么了?】   苏昀在短信里努力地列举出了他能够支付的报酬。   【能麻烦你教我几条防身制敌的灵术吗?我可以付灵石,也可以在月老司帮你留意合适的另一半】   月老司在天庭大抵类似于人间的婚介所,月老们经常奔波在帮小仙寻觅真爱的路上。   陆钺的视线停留在‘另一半’这三个字上许久,而后他才轻触屏幕,发出最后一条短信。   短信里他没有回绝苏昀的报酬。   【多谢,你有空时给我发短信就好】   出发去游乐园之前,苏昀将储物袋里落灰的防身灵器都收拾了出来。   他坐在沙发上,苦苦地将各色灵器伪装成可穿戴的随身物品。   小一点的就伪装成袖扣,大一点的就伪装成围巾之类的衣服。   伪装完毕后,苏昀沉痛地望着那一堆明显散发着乡土气息的衣服。   没办法,灵力有限,衣服也就只能时尚到这个只能防寒不能入眼的水平了。   他左手拎着包好在袋子里的大衣,右手拎着一大袋杂七杂八的防御灵器。   噔噔噔跑出办事处,准备去赶公交车时,就正好看见了陆晟停在楼下的车。   陆钺摇下车窗,对窗外震惊的苏昀轻声说道。   “早。”   长期在月老司工作,苏昀早就见惯了天庭的各色俊男美女。   即便是面对着倾城倾国倾了整座天庭的绝色花神时,他被锻炼出来的心脏也可以平静到没有任何异常的波动。   可大抵对面那个人是陆晟。   也大抵因为那个人对他有种天命一般难以挣脱的吸引力。   所以苏昀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着,甚至已经快要蹦出了喉咙眼。   娘,神仙下凡了。   画里的人活生生地走出来了。   苏昀不敢再多看一眼陆钺,咻一下低下头,眼神慌乱,四处游移不定。   白净的耳垂早已红透。   头顶呆毛倒没有随着他低头的动作伏下去,依然高挺着,尽职尽责地充当着苏昀情绪的小旗帜。   给陆钺指明了苏昀内心的慌乱。   眼见着小月老很可能会纠结害羞到放下大衣就冲回办事处,然后闭门不出,陆钺开门下了车。   他站在苏昀面前,见苏昀头垂得愈发低了,视线也不知道钉在哪棵杂草上,不由得放缓了声调。   “吃早饭了吗?”   苏昀脑子里满是陆钺的身影,已经没有多余的脑容量去审核自己说出的话。   句句前言不搭后语。   “吃了,是梅菜馅的包子……噢对了,你的大衣!先还给你!”   苏昀晕头转向的原地转了一圈,这才找到脚旁的大衣,他将大衣塞到陆钺怀里。   “非常感谢你寄过来的饼干,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些礼物。”   “什么礼物?”   “一些衣服,希望你不要嫌弃,尽量多穿,这些衣服有护身辟邪的作用……”   将土味十足的‘护身衣’递给陆晟时,苏昀愈发心虚气短,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   灵器幻化成的衣服丑陋到他自己都不想看第二眼。   却没想到陆晟低头,定定地望了一眼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而后他拿起叠在最上面的一条土黄色围巾,随手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多谢,我很喜欢。”   苏昀愣愣地望着陆晟,原本扑闪着的眼睛弯成一条缝,酒窝随着嘴角上扬又浅浅地显现了出来。   苏昀实在没忍住笑的冲动,嘴努力往下抿了好几次,最后还是破功地直接笑了出来。   ……虽然很感动,但的确有点辣眼睛。   于是他微微踮脚,专注地帮陆钺解开围巾,认真地说道。   “没事,我在你身旁时你不用穿这些……独特的衣服。”   陆钺嘴角微微上扬,他低下头想帮苏昀撩开快要戳进他眼睛里的碎发时。   鼻子却正好轻轻地蹭过了苏昀小巧的鼻尖。   仿若有一股微末的电流从鼻尖迅速流遍全身,两人像被巨大的钉子钉在原处般。   没有谁敢先动弹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未亡人另有cp,秦司长的cp妥妥地HE,请大家放心鸭!~    第20章 约会   苏昀解开围巾的手呆呆一松,围巾从陆晟的身上软塌塌地滑落。   ……这幻化成围巾的灵器老化严重,万万经不得摔。   头顶呆毛蹭地立起来,苏昀刹那间从愣在原地当个面红耳赤木偶人的装死状态中解脱出来。   他直接不管不顾地扑进了陆晟怀里,双手一伸,正好牢牢地抓住在陆晟身后掉下来的围巾。   比起绕到陆晟身后,隔着陆晟的身体直线解救灵器才是最近的第一选择。   在人间,美好的清晨总是从激烈的晨间运动开始的。   今天也没有例外。   苏昀有惊无险地长吁一口气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紧紧地环着陆晟的腰。   侧脸还贴着陆晟的胸膛。   大脑在一秒内完成强制重启过程后,苏昀猛地将身子从陆晟怀里拔出来,连着后退好几步。   他甚至因为惊吓过度还开始打起了嗝。   陆晟看不到自己是在拯救灵器,他一定会以为自己直接轻浮地冲进了他怀里吧?   苏昀开始担忧地应激性连续打起了嗝。   小肩膀一抖一抖的,呆毛也随之一上一下地来回晃着。   陆钺则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柔软的小月老投送了怀抱。   苏昀板起小脸,努力不让脸上的红晕太过明显,他努力解释道。   “对不起,刚才我不小心被绊倒了。”   说着,他便低下头,睁大眼睛在地上寻找着‘背锅’石头的身影。   想要给陆钺指出来是哪块倒霉的小石头背了绊倒自己的锅。   可苦苦地寻了半天后,却一块石头也没有找到。   空荡荡的地上只有细碎的沙子和落叶,并没有石头。   总不能说自己被一粒沙子绊倒了吧?   于是苏昀尴尬地抬起头,迫不得已换了个理由。   “可能刚才我脚底一滑,就直直地摔到了你身上,对不起。”   陆钺正想说‘没事’时,苏昀又一脸沉痛地拍着小胸脯说道。   “这次算我欠你一个拥抱,你什么时候需要安慰,尽管来找我,我会给你一个用力温暖的拥抱让你重新恢复活力。”   偷听的小龙感慨道,“原来拥抱还可以欠的?这样你欠我我欠你,几辈子才能还清?”   陆钺则垂着眼眸,眼底浮出几抹淡淡的笑意来,改口道。   “好。”   苏昀还在一旁认真地收拾着散乱开来的防御灵器衣服,陆钺则随手翻开了几本苏昀送给他的书。   他粗略地扫了眼标题,《追对象一百招》《天天教你说情话》《今年我一定要脱单》。   强行被安利恋爱经验的单身陆司长:……   还有反面教材,比如《我是如何成功崩断自己的红线的》《教你如何凭实力单身上千年》等等。   粗略翻阅着,陆钺忽然发现这只迷糊的小月老居然将自己的笔记混在书里面送给了他。   小月老用的是蕴了灵力的墨水,普通人的确看不到他写什么字。   但是他可以。   笔记扉页上写着新年小目标——   【今年一定要帮陆晟牵上红线,先挣他个十七万灵石!】   雄心壮志了没几页,小月老就开始萎靡自闭了,连带着对他的称呼也变了。   【我真傻,我居然以为陆晟是被绿被分手的那个人,这怎么可能呢?他明明连被绿的资格也没有!】   再过几页,空白的笔记本上只剩潦草的几个绝望大字。   【今年就先不指望帮急冻大冰块牵上红线了,还是先教会急冻大冰块如何说情话吧】   里头还记载着许多‘精彩’的反面案例。   不出意外,这些反面案例的男主都姓陆名晟。   【8102年X月X日,席雪问陆晟有没有听说过最新上映的某部电影,陆晟面无表情,抛出了一个字‘没’,从此对话彻底结束,两人整整一天没有再联络过】   下面还附有小月老的正确案例示范。   【这名陆先生应当温柔缠绵地说道‘好巧,我多买了一张XX的电影票,你等下有空吗?我们看完电影后还可以吃饭散步造人等等……’】   陆钺还没来得及看完,苏昀便蹭一下从他面前钻了出来。   “我将东西放好了,那我就先回去啦?”   陆钺沉默了半晌,问道。   “你去哪里?”   苏昀呆呆地答道,“回家呀。”   陆钺这才明白了刚才小月老为何会有几分莫名的失落。   原来他真的以为去游乐园就是还自己大衣而已。   还完后这只小月老就可以顺便在游乐园里快乐地放飞自我。   可是现在他直接开到了办事处楼下,小月老说不定等下还得隐身跟着自己去工作。   陆钺深呼吸一口气,现学现用了小月老笔记里的正确示范。   “好巧,我多买了一张游乐园的票,你等下有空吗?”   苏昀眼睛蓦然一亮,高挺的呆毛迎风飘扬,他激动地握紧了手。   “有空!一天都有空!”   ……但苏昀总觉得这句话有些莫名的耳熟。   陆钺又接着背笔记本上的正确示范。   “去完游乐园后,我们还可以吃饭散步和……”   陆钺忽然意识到最后一个词少儿不宜且只宜情侣,便改口道。   “……送你回家。”   他话音还没落下,苏昀已经咻一下钻进了车里,兴高采烈地系好了安全带,瞅着还站在原地的自己。   陆钺沉默了:……   小月老的眼睛只在自己提起游乐园时闪闪发亮了一下。   他关心的重点在于去游乐园,而不在其他几项。   这其他几项里就包括和自己吃饭。   开车来到游乐园以后,小月老就像一只刚松开绳就撒腿跑得没影的小狗般,直接钻进了茫茫人海。   车上被牵出个线头的红线团骨碌碌地疯狂转着,给陆钺指出了苏昀离去的方向。   ……小月老太过激动,连红线团他都忘记抱走了,只留了根线头搭在自己身上。   陆钺无奈地循着红线的踪迹,找到了雪糕车旁渴望地望着各色冰淇淋的小月老。   苏昀皱着小眉头,认真地挨个数着手掌心里的钢镚数。   可惜翻来覆去也是九枚,变不出多余的一枚来。   “五元一个甜筒,你的钱不够吗?”   苏昀窘迫地承认道,“只有九元,不能买两个。”   聚财司的经费还迟迟没有打到办事处的账上。   没有办法,这年头,银行与印钞厂都不是天庭开的,财神在灵气稀薄的人间根本变不出金子来。   所以办事处总能穷出新的高度来。   苏昀正要扭头就走时,陆钺拉住了他的手,对着卖雪糕车的小贩说道。   “来两个三色球樱桃冰淇淋。”   苏昀刚迈出的脚步瞬间停顿在了半空中,然后又迅速地缩了回来。   三色球樱桃冰淇淋,游乐园里冰淇淋的顶级配置。   拥有它,所有的小朋友都会对他投向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卖雪糕车的小贩慢慢地从阴影里抬起头来,苏昀盯着那人,身子微颤,手心瞬间渗出些汗来。   ……那是一名白发苍苍的‘年轻人’。   那人被施了最劣等的幻术,在普通人眼里依旧是年轻貌美的模样,而除却幻术后,脸上沟壑皱纹依旧。   她像在阴影里蛰伏久了,忽然接触到耀眼的阳光有些不适应,眼睛难受地微微眯起。   从架子上取下脆筒,她动作迟缓地弯下佝偻的腰,从冰柜里铲开最上面一层雪糕。   露出其下数颗鲜血淋漓的鲜活心脏来。   第21章 糖1.0   冰柜里横七竖八地至少摆了几十颗心脏,有些早已腐烂,上面还爬着蠕动的蛆,有些则刚取出来不久,心脏上青紫的细小血管还在往外渗着鲜红的血。   心脏似乎还残存着死者生前的意识,见到上面覆盖的雪糕被掀开,都争先恐后地往外爬去。   呜咽的低泣声,尖锐凄厉的嘶吼声,还有奶声奶气唤着妈妈的婴孩哭声。   霎时间漫天盖地的从冰柜里冲破出来,狠狠撞击着苏昀的耳膜。   苏昀只觉自己的心脏似乎也被摆在了那寒冷的冰柜里,渐渐地停止了跳动。   他呼吸一窒,手轻微发颤。   那人动作迟缓地铲起一颗心脏,将它盛放在甜筒饼干上,然后又从旁边拿了一只残破的耳朵点上去。   然后将这鲜血淋漓的‘樱桃三色球雪糕’递给陆钺。   陆钺定定地望着那颗不断嘀嗒淌落着鲜血的心脏,抬眼看向带着白口罩的小贩。   这人估摸着也活不过三天了。   小龙凝重地对陆钺说道。   “这游乐场里至少有超过十名送葬者,他们在争夺死亡名单上的人。”   “虽然你是席雪的目标,但是其他送葬者也应当看到了你身上萦绕的死亡气息,所以才会提前出手。”   陆钺面色冷淡地接过雪糕,对小龙轻声说道。   “我正等着他们。”   苏昀的反应慢了半拍,见着陆钺已然接过了那颗肮脏的心脏,眼睛蓦然惊恐地睁大。   糟糕!他忘记‘柔弱’的十七万灵石是看不到这雪糕的本质的。   他三步两步冲上前去,在陆钺还没有拿稳雪糕时,强作面不改色地啪一下夺走陆晟手上的雪糕。   “这个冰淇淋上的樱桃不新鲜了,我肠胃好,容易消化这种不干净的食物……妈呀!……”   他还没来得及跟陆晟解释清楚,那颗心脏忽的从中间裂开来,露出一排沾着乌黑黏液的可怖尖牙。   就要狠狠咬上苏昀的手指。   苏昀被吓得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了。   他手反射性地强烈一抖,那颗心脏便立刻被他甩到了地上。   他故作镇定地望向陆钺,实则手已经开始抖出了帕金森的剧烈式抖法。   “昨晚没睡好,手抖得厉害。”   娘啊,这心脏居然还长了牙口?这是什么高级的害人灵术?   苏昀一瞬间忧郁地觉得自己被月老司养出了难得的单纯。   他从未见过这么血腥恐怖的谋害人的手段,更别说反击回去了。   该怎么保护好他的十七万灵石?   坠到地上的那颗心脏只不过僵硬了一瞬间,下一刻便如同长了手脚般,迅速地朝苏昀的方向爬来。   苏昀立时傻了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身体却反射性地挡在陆钺的面前,害怕心脏会掉头攻击陆钺。   他对付妖界的作恶妖怪还有一手,对付这些害人的灵术却实在是束手无策。   在天庭上灵术课时,反击夺命类灵术的课他整整上了四次。   每回他都坐在第一排,认认真真地记着笔记,回去也是勤学苦练。   可是从来没有一次顺利通过。   并且光荣地成为了这堂课的挂科钉子户。   他娘劝他说每个小仙都各有所长,他生来就不是像陆司长那般天赋异禀擅于打斗的上仙,何必自寻烦恼。   他却总是觉得自己还能再努力挣扎一下,说不定只差一点点就能迈过监罚司那道极高的门槛呢?   现在看来,差的绝对不只是那一点点。   苏昀正犹豫着是不是该掏出问缘杖,试着能不能直接敲爆掉这颗诡异的心脏时。   陆钺却抬起脚向前迈了一步,正正好好地踩实了作乱的心脏。   苏昀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倒吸一口冷气,森然凉意顺着后背攀上来。   如果他直接冲上去打横抱起陆晟,再用踩死蟑螂的脚法乱脚踩死‘这摊雪糕’,会不会被人当成神经病送进医院里锁起来?   心脏在陆钺的脚下扑腾了几下,没有挣扎开来,紧接着便突兀地化作了一滩乌黑的血水。   苏昀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瞬间落了回去,他有惊无险地大喘着气。   而后苏昀又不敢相信地弯腰盯着那颗化成乌黑血水的心脏,愣愣地抬头望着陆钺。   ……这人是怎么做到硬生生地踩灭夺命灵术的?   不会一个凡人都比他强吧?   陆钺不动声色地踩紧了心脏的残余部分,指尖微渺白光一闪,地上四处横流的污血缓慢地凝结起来。   他开口道,“脚滑。”   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地上有沙子。”   苏昀茫然地低头扫了眼干净的石砖,总觉得这个有些荒唐的理由也莫名耳熟。   陆钺微微皱眉,突兀地直接握住了苏昀的手。   苏昀的小拇指被心脏的利牙蹭破了皮,浅浅一道伤痕里挤出来的血珠却漆黑如墨。   心脏的利齿大抵是染了剧毒。   迷糊的小月老只顾着他会不会受伤,却没有想到先保护好自己。   苏昀还呆呆傻傻地不知道自己手指上破了条口子,只是觉得脑袋沉得慌,眼前莫名的一阵阵发黑。   “怎么了?”   陆钺没有回答。   他俯下身,朝苏昀的手指轻轻吹了口气。   苏昀指尖上的血珠色泽瞬间由黑变红,狭长的伤口迅速愈合,不过是眨眼间,便连道细微的手上痕迹都寻不见了。   小龙彻底看不下去了,用小爪子捂住自己的眼睛,痛斥道。   “你居然用足以生肉续骨的灵术给他疗伤……真是太奢侈浪费了陆钺!”   敏感的指尖被陆钺呵出的暖风拂过,苏昀只觉得自己的心尖仿佛也同指腹一般瘙痒着。   瘙痒过度的后果便是他怔怔地任由陆钺握着自己的手,而忘了自己应当坚决地抽出来。   陆钺垂着眼,仿若无事发生地直起身。   却没有放开苏昀的手。   他再次现学现用了苏昀笔记案例后所附的正确示范。   “你的手沾了点脏东西。”   他顿了顿,轻声说道。   “我帮你吹掉。”   第22章 秦无缘cp   苏昀的手掌心里满是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水,浑身只有被陆钺牵着的那只手在不合拍地发着‘高烧’。   虽然大脑残存了分‘将手抽出来’的理智,但是不听话的手却像被切断了连接般,瘫软无力得无法调动起来。   大概是陆晟感觉到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害怕了,才会如此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吧?   苏昀大方地想到,那便再借给他多牵一会好了。   小贩主一直呆在茂盛树冠下的阴影里,她带着白色口罩,阴鸷的眼神紧随着陆钺。   在看到那颗心脏被陆钺踩碎的时候,她又惊又怒地尝试着走出阴影,阻挡他们的动作。   可触到阳光的血肉却霎时间烟飞灰散。   灰烬如同上祭时烧的黄纸碎屑般四处纷飞着。   她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语,落语极轻,像是母亲哄婴儿入睡时的摇篮曲。   那声音似是蕴含了无尽的可惜与同情,却又冰冷得让人绝望。   “可惜了,你只能用自己的余生抵债了。”   下一刻,她便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扼住了喉咙一般。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眼里狰狞的血丝遍布,手上青筋一寸寸地暴起着。   本该有的呼救尖叫像被收了音般,死亡的过程没有任何动静,悄无声息。   所有无用的挣扎全被定格在了一刹那。   下一刻,趴在冰柜上的女子连血带肉地化作了一缕青烟,被轻风刮散开来。   冰柜也蓦地变成了一座只有几厘米高的小墓碑。   陆钺牢牢地握着苏昀的手,不想让苏昀转身目睹这恐怖血腥的一幕。   小龙叹道。   “馈赠是有代价的,未亡人的礼物向来是要收割更多的死亡。”   它话锋一转,用小爪子挠了挠头,疑惑道。   “不过,他究竟要用这么多人的性命去做什么?”   等到恐怖的一幕彻底结束后,陆钺才极为缓慢地松开手。   陆钺放手后,苏昀这才惊觉迟钝的自己居然彻彻底底地那名怪异的女人抛到了脑后。   后背的寒毛瞬间立了起来。   ……要是那女人冲着他背后来上一刀,他不就得当场嗝屁,然后尘归尘土归土了吗?   他慌忙回头,只见不到短短一分钟,那名苍老的年轻人与冰柜已经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取而代之的是用大喇叭扩音叫卖着自家冰淇淋的中年大叔,卖的也是再正常不过的雪糕。   ……仿佛刚才他们只是误入了一个要取人性命的幻境,做了一场噩梦般。   陆钺已经上前完成了付钱取冰淇淋的流程,他将最豪华的樱桃三色雪球冰淇淋递给苏昀。   “怎么了?”   苏昀望了眼刚才心脏被踩碎的地方,发现干涸的褐红色血迹不翼而飞,好似被刺眼浓烈的阳光蒸发了一般。   他神情恍惚地答道,“没事。”   苏昀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今天不是他去游乐园玩,而是游乐园玩他。   一旁的树下突然传来一慵懒的声音。   “二位,黄历上写明了,今日不宜去游乐园,你们二位还是速速离去吧。”   苏昀寻声望去,只见那人盘腿坐着,背靠着树,穿着类似道袍一般的墨蓝色长衫,脖间随便挂着一串佛珠,手上缠着十字架的手链。   让人无法正确辨识出他的信仰来。   这位不知道修什么瞎几把道的小爷大白天的戴着墨镜,插着两只无线耳机,嘴里默念的既不是佛号,也不是经文。   而是在摇头晃脑地哼耳机里的歌词。   看上去像是一个在机场摆拍Pose的明星被直接p上了僧服道袍一般。   却万分神奇地并不显得违和。   难道这看上去就散发着一股玄而又玄的不靠谱气息的男人看破了什么?   苏昀试探地问道,“您……是修什么道的?”   他差点直接问成了‘大哥您是哪条道上混着的’。   那人摘下耳机,有模有样地像苏昀行了一礼,而后长叹口气,缓缓开口道。   “我修能成仙的道。”   末法年代普通人想要成个仙,这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不是没有希望,而是这希望小到约等于绝望。   苏昀肃然起敬,“那您得至少再活个五百年。”   那男人却惊讶地一挑眉,煞有介事地感慨道。   “原来五百年就够了吗?我还以为至少要一千年呢。”   苏昀噎住了,“……”   “您今天有血光之灾。”   苏昀认同地点点头,“出门时我也预料到了,今早照镜子的时候印堂发黑来着。”   “您最近红鸾星动了。”   苏昀越听越不对劲。   “你修仙还顺带看命?”   那男人顺手拎起旁边的广告牌,广告牌上用黑体大字粗暴地写着‘算命保平安驱鬼降妖测姻缘,不准也要钱’。   他懒洋洋地摘下墨镜,露出俊朗的面庞来,唇角若有若无地勾着一抹笑。   “这难道不是修仙之人的必备业务吗?一命二运三风水,我全都能瞧一眼,包准。”   苏昀却顿时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话语卡在喉咙里,苏昀无法再艰难地吐出任何一个字来,他只是怔怔地盯着那男人。   眼睛有些发酸。   这人的模样与司长交给他画卷上的男人如出一辙。   同样的对万事都不在意的玩世不恭的懒散眼眸,同样的带着点出鞘刀剑般凌厉的长眉。   眼角一颗红得快要滴出血的小痣点在分毫不差的位置。   就如同是画里的人拂开了珠帘,听到了等候他回家的人的呼唤,眉眼含笑地走出来了一般。   苏昀恍惚地想到。   司长,如果您在这里就好了。   第23章 寻找前世情人   那人拢起宽大的墨色衣袍,浑身没有骨头似地站起来,柔软的乌发从肩膀垂泄下来。   他伸了个极长的懒腰,还随着声困倦的呵欠。   那人摘下无线耳机,将手机塞到衣袍中,又漫不经心地穿正歪了的布鞋。   如此一摘除现代装备,倒还真有了点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风范。   他微眯着眼,偏头望了眼死死盯着他瞧的苏昀,唇角勾起一抹笑来。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不羡鸳鸯只羡仙,此生是不会动情的。”   话语一转,他又举起另一个广告牌,上面写着‘二十四小时降妖捉鬼保镖,一天不用9999,只要9998,您值得拥有’。   “不过您可以考虑一下我的这项业务,我在卖艺的同时可以考虑顺便卖一下身……”   苏昀立刻惊恐地捂住耳朵,用眼角余光直瞅蒙着层灰霾的天空。   “你别瞎说!我对你一点也不感兴趣。”   这句话以后要是被司长知道了,他一定会落得同三生石一般的待遇——被司长一脚无情地踹出月老司的正门口。   陆钺瞥了一眼那人,脸上辨不出喜怒来,他低头轻轻弹了弹苏昀的呆毛。   “走了。”   苏昀转身恳求地望着陆钺。   “再等我一分钟,我去跟那人要个联系方式。”   陆钺抿紧了唇,连声淡淡的‘嗯’都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苏昀手上融化的雪糕沿着甜筒饼干滴落到陆钺的脚边,竟瞬间被冻结成冰滴。   他踮起脚,附在陆钺耳旁小声解释道。   “我的上司喜欢那人很久了,我帮他要个联系方式,很快就回来,你别生气。”   然后他又美滋滋地说道。   “这样我上司一高兴,说不定就会给我升职加薪了!”   小龙听到苏昀的话一愣,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人见着面熟。   “原来那人就是当年救了秦无缘的人……说起来那时要不是妖界的‘太子’作乱,他已经早就位列仙班了吧。”   陆钺微微低头,视线固定在苏昀的脚尖处,原本心底那股莫名的泛了点酸的不愉瞬间消散。   他也附在苏昀耳旁,声音低哑。   “好。”   陆钺言语间呼出的热气全都洒在了苏昀敏感的耳垂上。   苏昀受惊般地噔噔噔退后了好几步,揣着一颗疯狂乱跳的心脏,呆毛还笔挺笔挺地屹立在头顶。   陆钺直起身,又补充了句。   “别说太多话。”   苏昀有些晕头转向,他喃喃地说道。   “我知道,跟他说太多话我的上司会吃醋的。”   那人又插上了无线耳机,抱着双臂倚在树上,望着雾气缭绕的天空,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他也不走,就在一旁等着苏昀和陆钺讲完话。   仿佛笃定了苏昀会再来找他问事情。   等苏昀拿着纸笔跑来找他时,他再次好心地提醒道。   “你们还是早点离开游乐园吧,今天游乐园被阎王爷包了场,有些人可能会只进不出了。”   苏昀心想着如果真是阎王爷就好了,天庭至少还能把无辜的人从地府里捞回来。   他认真地将纸笔递了过去。   “……能留个联系方式吗?我以后可能会请你看风水。”   他将头偏到一旁,闭着眼懒洋洋地说道。   “我卖艺不卖身,更不卖电话号码。”   苏昀也觉得自己冒昧了,正苦恼地琢磨如何帮司长要联系方式时,陆钺忽然开口道。   “我请你。”   那人挑开了一丝眼皮缝。   “嗯,什么?”   “9998元的那项业务。”   他刹时睁开了眼睛,以苏昀猝不及防的速度接过了纸与笔,刷刷刷将姓名地址联系方式还有银行账号全部写了上去。   然后直接交给了陆钺。   苏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陆总居然真的打开手机,就要转账给那人。   “陆晟,你……”   他话刚说到一半便停下了,可怜的小月老苏昀便陷入了纠结与迷茫中。   ……难不成这两人一见钟情了?   霸道总裁爱上玄学道长的偶像剧开端?   这位玄学道长独特的出场方式先是成功引起了陆晟的注意,然后陆晟二话不说转个9998给这位玄学道长。   最后两人在降妖捉鬼的路上愈走愈远,直至相伴一生。   ……那司长怎么办?   陆钺对着银行账号转完账后,看都没有看纸条上的联系方式一眼,轻轻地将纸条搁在苏昀蔫蔫地倒塌下去的呆毛上。   “你要的联系方式。”   苏昀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壕以砸钱的方式给他换来了联系方式。   他立刻一把拿下纸条,激动到失智地轻轻抱了一下陆晟,而后又极快地松开。   苏昀也不知道活了上百年的自己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怎么会做出这么幼稚冲动的举动。   他背过身,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多谢你了。”   那人挑了挑眉,“唔,老板您的红鸾星也动了。”   然后他又看了眼苏昀,意有所指,“与这位小哥一起动了。”   陆钺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那人,只把他当做团自说自话的空气。   周身冷飕飕的气息让苏昀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掏出纸巾帮苏昀擦干净淌到他手上的雪糕水。   “接下来去哪里?”   苏昀低头认真地舔着快要全部融化完的雪糕,模样像极了伸着小红舌头喝水的猫。   他望向最近的鬼屋,犹豫了半晌。   “要不我们先去鬼屋玩?听说这里的鬼屋还出了最新的漂流模式。”   S市的游乐园主打招牌便是差不多占了四分之一地方的鬼屋,而这一季鬼屋的最新主题叫做血流成河。   听说主办方花大价钱在里面安了一座类似漂流池的装置,体验者可以在缓慢的漂流过程中享受到被吓到几近昏厥的惊恐体验。   据说许多人都是信心满满的进去,然后腿肚子打着颤、脸色苍白地出来。   就连见过不知道多少小阿飘的苏昀也有些心动。   陆钺之所以今天约苏昀出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希望能够赶在他与席雪见面之前把小月老送回办事处去。   不然小月老今天隐身跟着他,说不定哪时便会不小心地跌进未亡人设下的杀局中。   而他碍于伪装的普通人身份,又很难出手直接救他。   可是现在,这只懵懂无知的小月老却主动提出要去鬼屋玩。   陆钺愈发头疼起来,太阳穴突突直跳。   苏昀歪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怕阿飘吗?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说着,他便想象出了陆晟被吓得魂飞魄散却还硬撑着抬头硬抗下去、不敢让自己看出来的美妙画面。   不禁更加迫不及待地想体验鬼屋了。   被质疑胆量的陆钺冷着脸,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不怕。”   苏昀眼睛一亮,拽着陆钺的胳膊往鬼屋的方向走去。   “好!那我们走吧!”   见到陆钺与苏昀两人就要走开,那人也扛起了地上的两块广告牌,很是潇洒地跟在了陆钺身后。   陆钺顿住脚步,面色不虞。   “你做什么?”   那人将墨镜往下推了推,眼里露出‘难道有钱人都不记得自己花了什么钱吗’的惊讶神色。   “老板您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是您刚花9998购买的贴身保护服务,不过老板您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搅您红鸾星正常挪动的。”   “不过老板,这里实在很危险,我必须得跟在您身后才能够确保您的安全,您希望我跟在您身后多远比较好?”   “看不见最好。”   “……”   苏昀的注意力则又被那人吸引了过去,他问道。   “你叫白璃?”   白璃又将墨镜扶了上去,终于记起来还没有向陆钺与苏昀正式地介绍过自己。   “对,我是某个不知名不重要门派的大弟子,被师傅赶下山来化缘赚钱,顺便找个人。”   苏昀纳闷地道,“找什么人?”   他停住脚步,吊儿郎当的神情变得有些茫然,眉头微皱了片刻又很快松开。   他偏偏头,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地说道。   “前世情人。” 第24章 陆司长心动倒计时—3   苏昀一惊,手微微攥紧,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直接问白璃是不是记起来什么了的时候。   随后白璃一拂袖,将双手背到身后,故作深沉地感慨道。   “我的前世情人便是脚下这片深爱着的大好河山,师傅从小就教育我,负有天命的我一定要以苍生为重,绝对不能沉溺于儿女情长……”   苏昀立时头也不回地拽着陆钺往鬼屋的方向走去。   “……”   这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能不能把高举着的‘算命特惠套餐,不要998,只要998’牌子给放下来?   要是司长在这里,肯定会负手冷笑一声。   再一字一顿地说道‘您姓甚名甚,又是地里哪一根成了精的葱,不滚去好好修炼,还在这里放什么不值钱的屁话?’。   他感慨地想到,果然只有司长能够降服得了这种脑子里好像有个大裂谷的家伙。   走到鬼屋门口,苏昀拿着陆晟递给他的钱,兴冲冲地跑去买票。   “您好,我要两张票……”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坐在卖票小房间里、戴着白口罩的人缓缓地抬起了头。   ……居然是席雪。   他的脑袋里顿时闪过一系列‘千金大小姐因家族破产而沦落至在游乐园里打工卖票,霸道总裁见之怜惜不已并且为她承包了整座鬼屋’的偶像剧发展剧情。   陆钺见苏昀疯狂地揉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直盯着卖票的人,走过来问道。   “怎么了?”   席雪循声望去,震惊之下竟也忘记了掩饰自己,直接讶异地叫出了陆晟的名字。   “陆晟?你怎么现在在这里?”   陆钺瞥了眼席雪与她右手边厚厚的一摞‘人肉片门票’,面色微沉,没有答话。   看来那堆‘人肉片门票’便是杀局的真正入场券了。   席雪慌乱地站起来,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那几张人肉片门票。   “你是提前来了吗?”   那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没问出口,她便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现在时间还不到中午,离两人约好的晚上八点见面还有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   陆晟并不是来找她的。   苏昀呆呆地扭头看了眼陆钺,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你们说好今天要一起去鬼屋吗?”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硕大的电灯泡,尴尬地杵在两人中间,一闪一闪地发着亮。   席雪忽然提议道,“陆晟,这是你的朋友吗?我现在正好换班,我们可以一起进去玩。”   陆钺刚想送小月老回去,听到席雪这番话,他冷厉地瞥了眼席雪。   席雪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顿时噤声。   陆钺开口对苏昀说道,“我先送你回家,这里危险。”   席雪已经将全部寿命交换给了未亡人,是绝无可能再‘年轻’回去的。   所谓‘重新拥有年轻的容颜’不过是低劣的幻术而已。   死亡的倒计时仍在嘀嗒响着,从未延迟过一分半秒。   但是那时傀儡还没来得及施展幻术,就被未亡人亲自绞杀,所以是他亲自出手施下了迷惑外人的幻术。   苏昀看不破他施的幻术,所以才呆呆傻傻地以为席雪还是那个正常的席雪。   不过估计等他拿到人肉片门票时便会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后面抱着双臂看好戏的白璃眉梢一挑,若有所思地看向陆晟。   懵懵懂懂的苏昀却扯了扯陆钺的袖子,拍着自己的小胸膛信誓旦旦地说道。   “怎么会危险?你不要害怕阿飘,胆子都是练出来的,再说了,我在你身旁,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陆钺又瞥了眼席雪,眼眸暗沉得令人心惊,周身愈发凌厉的气势更是压迫得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席雪身体微微发颤,她低着头,手心里全是渗出的密密麻麻的汗水。   她甚至不敢抬头与陆钺直视,只觉得他轻描淡写一眼便看透了自己的全部计划。   白璃长叹一口气,摘下了无线耳机,像是要唱个二人转似地开口和稀泥。   “相逢即是缘,老板你不要生气,大家一起进去就好了,有我在,你们只需要欣赏恶鬼的死状和为我喝彩叫好就好了。”   然后他又转头,将鼻梁上的墨镜压低,微眯着眼看向席雪和她身旁的‘人’,似笑非笑道。   “再说了,这位老奶奶和你身旁的那个……什么红鼻子香肠嘴的丑陋妖怪,我很期待你们开的鬼屋,如果不刺激的话是不是不收钱?”   苏昀:……   他忽然猜到了千年前这人是怎么死的了。   估计是自个作死自己的。   不过他话里的老奶奶和那个劳什子妖怪又是怎么回事?   苏昀谨慎地探头往售票室里望了一眼,这才模糊不清地看见一个大白天裹着一身黑的身影。   约莫是个化形化得不太成功的妖怪。   可当那身影缓缓地转过来时,却又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通面庞。   不是什么红鼻子香肠嘴的妖怪,只不过是个黑眼圈浓重的卖票小哥。   苏昀更加茫然了,所以老奶奶和妖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他这个自诩能够保护所有人的正牌神仙什么都看不到?   小龙也一眼看破了‘卖票小哥’的伪装。   “未亡人的傀儡出现了。”   它又望了一眼还颇有闲情逸致哼着英文歌的白璃。   “这人还是像以前一样敏锐得可怕,实力虽然不怎么样,但这双天赐的眼睛倒是能够识破世间一切幻象,只是可惜……”   小龙难得沉重地叹了口气,自己缩回陆钺的兜里,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了。   刚进入鬼屋的第一个小房间里,周围还只是黑漆漆一片,偶尔有阴森森的幽绿光芒突兀地闪烁着。   传说会浑身上下淌着血的人扮小阿飘还没有出现。   陆钺忽然俯身,借着微弱的光芒,眼神专注地在苏昀的手腕上缠了几圈黑线。   微凉的指尖触到手腕时,苏昀的手忽然不自觉地剧烈一颤。   陆钺抬头,“怎么了?”   苏昀将头偏到一旁,有些结巴地说道。   “没事……你在给我缠什么?”   陆钺接着低下头缠黑线,他将黑线的另一头简单地环在自己手上。   “能够保平安的黑线。”   苏昀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怕一个人走丢了会害怕?”   总被误以为胆子小的陆钺:……   陆钺望着直冲他傻笑的小月老,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他头顶上的那缕呆毛摁下去。   然后他转过身,看似自然地牵起了苏昀的手。   “对,我害怕。”   “所以握紧我的手,千万不要放开。”   苏昀也下意识地握住了陆钺的手。   两人十指松垮地相扣着,似乎再紧一分,便要有一人呼吸不畅迈不开腿。   跟在陆晟身后的席雪只感觉到怀中冰冷的匕首愈发滚烫,似是隔着一层皮肉在煎熬地焚烧着她惊恐的心。   便在她后脚踏进鬼屋的那一刻,厚重的大门便缓缓地自动闭合上了。   苏昀好奇地回头望去。   “这鬼屋居然还有自动关门的效果……”   下一刹那,在所有人都毫无防备的状态下,沉闷轰鸣声似惊雷般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开来。   地面于片刻间突兀地裂开几道深深的沟壑来。   随后整块整块的地面瞬间分崩离析,紧接着便是彻彻底底的崩塌碎裂。   苏昀瞳孔蓦地一缩,趁着地面还没完全粉碎的危险空隙间,紧攥着陆钺的手,不管不顾地将他往自己怀里的方向拽来。   ……这不是特效,而是一重接着一重的幻境!   天庭,游乐园内的画面尽数显现在一面小湖的平静湖面上。   清风拂过,却吹不皱毫无波澜的水面。   小湖旁边放置着一形状怪异的巨大棋盘,棋盘上隐约有血气缭绕着,置放着白、灰、血三色棋子。   约莫几十枚灰色棋子全都被困缚在一处地方,稀少的血色棋子则尚在棋盘之外。   白色棋子则密密麻麻地遍布了整座棋盘。   所有的棋子都在诡异地自行移动着。   棋盘对面空无一人,下棋的那人凝神望着棋谱,似乎只在乎如何破解面前残局。   而并不关心水面所映射的情况。   当贩卖雪糕的苍老女人死亡时,棋盘上的一枚灰色棋子轰然碎裂成粉末,随后粉末立刻被微风刮走。   旁边的白色棋子则因此逃过一劫。   那人轻叹一口气,似是无可奈何地捻起一枚血色棋子,落到白色棋子的旁边。   又轻描淡写地将预备好的灰色棋子往那枚白色棋子的方向推去。   对着那枚妄想逃离白棋的灰棋,他轻声开口,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杀死他,我便予你解脱。”   第25章 陆司长心动倒计时—2   如同被人从十八楼狠狠推下,又如同失脚坠入无底深渊。   苏昀只觉得自己被股巨大的牵引力所拉扯着往一个方向跌去。   下坠。   永无休止的下坠。   失重感如此真实,真实到苏昀只觉得心脏直往喉咙的方向逼迫挤压着。   几乎无法喘上气来。   四周黑沉沉得透不进一丝微弱的光亮。   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甜腻血腥味,席雪似乎在不远处压抑地低声哽咽着。   他顾不得去想如何破解这真实到可怖的幻境,而是牢牢地握着陆晟的手,挣扎着想拥住他。   怕他会在幻境中与自己走失。   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中,苏昀看不清陆晟脸上的表情,却能够感受到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惶恐惧。   坠落下去时,就连白璃都难免震惊地喊了句‘这模拟的小型精确地震也真实得太过分了吧,又是哪位大仙出手了?’   可陆晟眼底却连分吃惊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仿佛早已有所预料。   陆钺察觉到苏昀的疑惑来,他微微皱眉,试图摆出自己最‘震惊’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他就被用力地拽进了小月老的怀里。   虽然苏昀比他矮几公分,看上去像是他拥着苏昀一般。   陆晟开口的瞬间,苏昀立时就明白了。   他一定不是不害怕,而是被吓得傻了,吓得痴了,吓得不知道害怕了。   苏昀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陆晟,故作镇定地轻轻拍着陆晟的背。   “没事,不要害怕,这里发生的一切就是一场恐怖的梦,梦醒后太阳公公还会对你笑,小鸟还会对你说早早早早……妈呀!!!”   他的脚底突然间踩到了平实的地面上,还没来得及庆幸时,一团类似肠子般的黏糊东西就突兀地缠在了他的脚上。   苏昀疯癫似地疯狂抖着腿,刚想脱口而出‘你这个丑陋玩意儿快放开我!’时,便抬头看到在正常鬼屋里尖叫着的普通游客。   鬼屋里扮着阿飘的工作人员尽职尽责地拉扯着自己鲜红的假舌头,阴森的背景音乐也还在幽幽响着。   ……又回到现实中去了?   他们看上去就像是推开了另一扇门,来到了这个房间中,与前一批游客撞上了而已。   可是缠在苏昀腿上的黏糊团还锲而不舍地没有放开,甚至妄想沿着他的腿往他身上爬去。   普通人甚至也能看到那团血糊糊的玩意儿。   大家疑惑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苏昀的腿上。   苏昀一蹦一蹦地跳着,腿往前一蹬,用尽所有力气将它踹到墙上,他立时改口道。   “……这是什么高科技现代玩意!快松开我的脚!”   说完,害怕那团玩意儿祸害其他人,他还上前几步,一脚死死地踩在了它头上,脚尖旋了几圈。   确定它不再扑腾后,苏昀才有惊无险地长吁一口气。   他抬起头,发现领着这群游客的居然是刚才的售票小哥。   ……可是那售票小哥明明没有跟着他们进来。   售票小哥十分自然地对他们说道。   “你们怎么在这里?快点跟上来。”   说话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给席雪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嘴角不自然地往上抽动了一下。   而后他转过身,继续领着大家往前走。   席雪还没有从刚才的坠落幻境里回过神来,倚在墙上劫后余生般地微微喘气,满脸惊惶。   收到那人的眼神时,她才哆嗦着身子,从怀里掏出了那柄匕首来。   银色匕首上的白蛇印记在刀上缓缓游动着,从刀柄扭动着躯体游到刀尖处。   席雪攥紧了匕首,脚步虚浮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白璃只不过震惊了一瞬,便很快平静下来,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根棒棒糖,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   然后一口塞进去,嘎嘣一下咬碎了半颗棒棒糖。   嚼碎棒棒糖的声音奇异地拨开了蒙在每个人心上的恐怖阴霾。   苏昀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幻境还是现实,只好先随着售票小哥往里面走去。   他甚至开始考虑起向司长紧急求援的事情来。   进入到另外一个房间时,一个无头玩偶突兀地从门上掉了下来,倒吊着满头浓厚的黑发,在苏昀的眼前来回摇晃着。   屋里的镜子缓缓浮出浑身是血的剥皮人影来,四周的角落传来阴森可怖的窃窃私语。   游客大都低着头弓着腰,身子颤抖地往前走着,完全不敢抬头看一旁冒出来的诡异血腥道具。   苏昀被吓得面色发白,头顶呆毛都在前后摇晃地瑟瑟发抖着。   大半个身体已经因为过于害怕而挂在了陆钺身上。   陆钺偏过头安慰道,“别怕,都是假的。”   苏昀紧抱着陆钺的胳膊,声音打着颤,一个字颠来倒去地反复说着。   “不不不怕,我我我我好的很。”   “陆晟,你你你是不是害怕啊,你的身子怎么一直直直在抖啊……”   陆钺无奈地望了眼胳膊上已经快抖成一只筛糠的小月老:……   不是他在抖,而是小月老自个在高速震动着。   一行人随着游客慢慢地向前走着,终于走到了鬼屋最吸引人的著名恐怖景点——血河。   苏昀已经被吓到神志不清了,他神情恍惚地上了船,气若游丝地靠着陆钺。   ……人开的鬼屋居然比充满了阿飘的地府还要恐怖。   游客们还在慢慢地排队上着船,漂流船距离岸边有一定距离,一名小孩上船时一脚没有踩稳,竟然直直地掉进了突然湍急起来的‘血河’里。   苏昀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那小孩根本不是自己掉进去的,而是被河里突然冒出来的手硬生生地抓下去的。   阿飘根本碰不到人的身体,这又是哪个丑陋的小妖借着阿飘的旗号在作祟?!   那一刻,苏昀突破了人类的生理极限,创造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短跑记录——   他直接瞬移了过去。   不过由于他瞬移的灵术修炼不精,做不到像陆监司那样眨眼就消失的出神入化地步。   所以瞬移中途还有模模糊糊的人影闪过去。   在旁人眼里,苏昀就如同火箭发射一般直接飞扑了过去。   他只来得及牢牢地攥住了小孩的后衣领,又啪一下打掉那只作恶的血手,有惊无险地将小孩提了上来。   小孩在他怀里哇哇大哭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小孩的后背,安抚道。   “不怕不怕,哥哥给你……”   然后他顺手从白璃手中夺下了刚剥好的棒棒糖,塞进小孩手里。   “……给你糖吃。”   白璃捏着空荡荡的糖纸:……?   趁着苏昀救小孩的瞬间,售票小哥压低了帽檐,目光沉沉地瞥了席雪一眼,似乎在示意她可以动手了。   席雪却呆呆地望着救下小孩的苏昀,似乎受到了什么触动般,握着匕首的手背在身后。   脚步迟迟无法迈开。   匕首的刀柄愈发炙热,滚烫到她几乎要握不稳刀柄了。   她知道,这是那人在提醒她尽快动手。   内心尚在剧烈挣扎着,席雪颤抖地举起了匕首,匕首缓慢地往下一寸寸地移动着,却始终没有靠近陆钺的心脏。   白蛇在刀尖处躁动不安地游移,为无法立时饮下鲜血而愤怒着。   僵硬地悬着匕首几分钟后,席雪彻底放弃了,手怔怔一松,匕首扑通掉进血河里,迅速被湍急的河流所冲走。   她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在了船上,双手死死地抓着塑料船板。   ……不行,她还是做不到。   她无法就这样杀死一个无辜的生命。   售票小哥又将帽檐压低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手忽然间比作一个虚握的姿势来。   一只血手于刹那之间从河里钻出,带起的红颜料水劈头盖脸地浇了无辜的白璃一身。   血手粗暴地卡着席雪的脖颈,就要硬生生地将她往河里拖去。   白璃往上一挑眉,他嘎嘣一声咬碎了整颗棒棒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柄巨大的惊天大砍刀来。   巨刀从天而降地挥舞下去,轻轻松松地直接将那只血手砍成两截。   白璃边将脚跨在船身上,剁菜似地将那只血手砍成数截,还边吊儿郎当地与这只血手算着账。   “小爷这身衣服是专门去店里定制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妖怪就算把自己红烧了,再按斤论两着卖出去,都卖不到它的一个零头?嗯?”   售票小哥面目狰狞地捂着不断流血的右手,它已经控制不住地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一只红鼻子香肠嘴的丑陋妖怪。   普通游客早已不知道消失到了什么地方,只剩下那个被救起的孩子还抽噎着呆在苏昀怀里。   它凶恶地挥舞着一把短刀,冲着白璃的后背扎下去。   白璃背对着妖怪,却在它逼近他的那一刻精准无误地调转了巨刀,头也没回,便直接将那头红鼻子的妖怪捅了个对穿。   他慢慢地从妖怪身体里抽回砍刀,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以为我在砍谁呢?嗯?红鼻子香肠嘴妖怪?”   天庭中,那人收着袖摆,不紧不慢地品着茶。   棋盘上,灰棋始终停滞在原地,没有吞灭掉白棋,反而是另一枚看着不显眼的白棋,直接碾碎了他落下的血棋。   血棋轰然破碎,化为缕血雾逸散而飞。   垂眼看着棋盘,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来。   他用瓷盖拂去茶上的白沫,叹道。   “月老司的小月老和这凡人道士,真是有趣。”   苏昀搂着小孩,正看得心惊肉跳时,原本平静的血河忽然翻涌起凶猛巨浪,直接掀翻了剧烈摇晃着的小船。   将所有人都吞没进了另外一处幻境中。   第26章 陆司长心动倒计时—1   小船突如其来的巨浪打翻,所有人都被卷入汪洋血海中。   白璃狗刨似地懒洋洋往前划着泳,背上还背负着那柄巨刀。   苏昀则在天旋地转中紧紧抓住了陆晟的袖子。   陆晟被巨浪淹没在了水中,仿若溺水了般无声无息。   连分微弱的挣扎也没有。   苏昀当即心下一沉。   他再也顾不得隐瞒什么身份,手里微光一闪,紧紧地握住了问缘杖。   身上原本普通的凡人装束瞬间变作殷红的月老长袍,宽袍大袖被狂风刮起,在空中翻飞着。   他白净手腕上缠的那圈红线向水里无限延长,牢牢地捆住了陆晟的身体,将他带离出了海中。   被捆成粽子悬在空中的陆钺:……   他刚还在沉思着如何瞒着小月老出手破解幻境,以至于安静得像溺水了一般。   没想到下一刻就被红线粗暴地拎了起来。   问缘杖轻轻一点海面,万千红线浮现在空中。   苏昀小眉头紧皱着,他踩在半空中,环视了一圈周围飘荡起伏着的红线,而后伸手,精准无误地捏中了其中一根。   绵延不断的红线微微一荡,为他指出一条通往海洋中间小岛的路来。   白璃望着踩在半空的苏昀,两只拼命向前划的手一顿,差点直接沉入海洋中。   除了关注着陆晟还有没有气,苏昀也分了丝心神给司长的前世情人。   宽大红袍一翻,从里面扑出的红线也将白璃和席雪一圈圈地捆住,带起到空中来。   苏昀在心中默默道了声‘得罪’,而后对几人说道。   “我们先到中间的小岛去。”   这幻境中其实并没有小岛,只不过是他临时疯狂地用红线堆砌了一座出来。   白璃不知道是天生的乐观派,还是不知道‘死’这个字是怎么写的,居然还颇有闲情逸致地打量起他来。   他感叹道,“……月下老人原来并不是老人。”   苏昀刚在红线软垫上坐下,从储物袋中掏出了青铜镜,拼命擦拭着灰暗的镜面。   听到白璃的这句话,他擦青铜镜的手一滞。   “……”   月下老人的典故本就来源于变成老人下凡牵红线的司长。   而司长会选择变成老人模样下凡则是有原因的。   秦无缘尚在监罚司时,几次下凡都没有变幻样貌,便被一个轻狂的登徒子死死地缠住了。   那登徒子偏偏那时还修了仙道,长生不老容颜不变地活了几百岁,一直像牛皮膏药似地黏着司长。   他不知道缠了司长几世。   从第一世的将军,第二世的国师,第三世的王爷,直到最后一世……   在凡间的几世,司长都按着司命给他写的命格簿,在战火或与大妖的争斗中‘死’去了。   可司长因为执行任务再度下凡时,那登徒子就像长了狗鼻子般,无论司长变成什么模样,总能第一时间灵敏地嗅到司长的气息,并成功地继续黏在司长身上。   秦无缘拼命想甩掉这张无赖的‘狗皮膏药’,却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他。   而那没脸没皮的登徒子,正好姓白名璃。   感觉到红线岛又被汹涌巨浪冲着飘向远处,苏昀连忙打住这番胡思乱想,疯狂地呼唤着秦无缘。   “司长司长!紧急呼救!!!”   铜镜毫无反应,只映着他那张焦急的脸。   “司长司长!你的小司员快要横死暴尸人间了!!!”   铜镜依旧冷漠地没有任何变化。   苏昀:“……”   他气沉丹田,屏息敛气,冲镜面吼道,“司长,我找到了你的前世情人!他现在……”   话还没说完,镜面便蹭一下大放光亮,铜镜的清晰度刹那间以指数形式疯狂上升。   秦无缘坐在案前,穿着那身纹金丝绣鸳鸯的月老司长服,看上去就要以新郎的身份参加婚礼一般。   苏昀再度沉默了,“……”   这个区别对待不要太明显。   可是司长的视线却不在自己身上,而是死死地驻在他身后的白璃上。   白璃扛着巨刀,也透过那面铜镜望着秦无缘,脸上又浮现出几分发怔的茫然来。   被彻底无视的小苏昀猛烈地摇晃着镜面,机智地换了主语。   “司长,他遭遇到了危险,您快点叫监罚司的人下来救救他!”   秦无缘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执笔的手却一直微颤着。   扛着巨刀的白璃却一直盯着秦无缘,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全然消失不见。   秦无缘想假装毫不在意地勾起一抹冷笑来,话语里的颤音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傻子,我教了他几百年打得过就上,打不过就撒腿狂奔,滚回去安静地呆在角落里……我现在立刻下来。”   身处险境还要顽强地吞咽狗粮的苏昀泪流满面。   “司长您忘记您已经被禁止下凡了吗?您快点申报监罚司才是正事,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和命格簿被盗有关……”   话没说完,镜面已然彻底黯淡下去。   白璃的视线却没有挪开,眉头越皱越紧。   苏昀放弃了挣扎:……   若是司长亲自下来的话,可能只需要轻轻一踩地,这纸糊的脆皮幻境便瞬间分崩离析了。   毕竟司长曾经是监罚司的副司长,战斗力自然不必多说,除了跟陆司长不能比之外,比谁都是绰绰有余。   但估计等擅自下凡的司长再回天庭时,等待他的便是来自监罚司的惩罚了。   幻境微微震荡着,红线岛边突兀地传来一声小孩惶恐的嚎哭。   正是刚才被苏昀救起的小孩。   小孩在水里沉浮着,他边哇哇大哭着,边拼命地想游上红线岛。   距离小孩最近的席雪弯腰,努力向远处伸着手,想要救起小孩。   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小孩顿时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席雪手上一用力,将小孩从血海中拉上来,浑身湿漉漉的小孩立时被拽到了她的怀里。   那小孩却突然咧出一个诡异的阴森笑容来。   苏昀突然反应过来事情不太对劲,就要冲过去将小孩从席雪怀里拽开时,那小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不好!快躲开!”   小孩仰头看着席雪,笑嘻嘻地说道。   “姐姐,你违背了誓言噢。”   然后他握着那柄席雪再熟悉不过的白蛇匕首,手上动作稳而迅疾。   匕首狠而精准地扎进了席雪的胸膛里。   一刀贯心。   鲜血横溅着飞洒出来,席雪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仍在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小孩时,半身血肉便已烟飞灰散。   她张张嘴,想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来。   可当她刚说出一个‘郁’时,地上忽然猛地燃起熊熊幽蓝色火焰来,如海啸般席卷着直接吞没了她的全身。   名字的后半截彻底淹没在她凄厉绝望的惨叫声。   ……席雪死了。   小孩缓缓地扭过头,脖子咯吱作响着,全身只有头颅僵硬地转了过来,身体却依旧背对着众人。   他伸出舌头,舔干净了嘴角的血液,直直盯着陆钺,像在欣赏什么美味佳肴一般。   却又露出了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单纯笑容。   单纯与邪恶,同时被揉搓合并在同一张稚嫩的脸上。   他歪着头,对陆钺笑道。   “下一个就是你了。”   苏昀举起问缘杖,用力一扯红线,将陆晟拉到自己身边来。   他挡在陆晟身前,脸色凝重,从储物袋里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   看到那柄铁剑时,陆钺瞳孔蓦地一缩,脑袋里似有什么尘封已久的记忆嘭地炸开来。   ……那是他曾经的第一柄剑。   苏昀深谙‘反派正派都死于话多与不合时宜的好奇心’的道理,一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利落地拔剑出鞘,与小孩的匕首硬抗上。   厚重的铁剑遍布着黑青色的锈纹 ,剑锋极钝,敛着层悠久岁月的黝黑光芒。   仿佛已经古老到只能摆在历史博物馆里供人们参观。   但当它与锋锐的匕首相交时,看似无坚不摧的匕首却像薄纸片一般脆弱。   铁剑几乎是摧枯拉朽般地将匕首砍裂成两截。   苏昀没有心软半分,他再度扬起铁剑,将剑锋直直地送进小孩的咽喉中。   同所有已经死去的人一般,小孩的浑身血肉都于刹那之间化作烟尘,继而被大风刮散。   漫天烟尘中,小孩的诡异笑声响彻天空。   苏昀皱眉,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   忽然间狂风四起,阴风呼啸而过的怒吼声充斥着整个幻境。   苏昀被刮得差点站不稳身形。   一穿着飘逸白衫的男子忽然出现在陆晟身后。   他戴着银色面具,只露出双含笑的眼眸,看似温润的眼神却透着股刺骨的寒意。   他握着的依旧是那柄熟悉的白蛇匕首。   只不过那匕首略有不同,蒙着层鲜血般的殷红,上面的白蛇也蜷缩着身子,虚弱地一动不动。   白衣男子出现得悄无声息,他朝苏昀微微一笑,然后朝背对着他的陆钺举起了匕首。   苏昀只觉得身子如有千斤之重,整个人像被困在了泥潭里动弹不得。   小龙拼命地戳着陆钺,震惊道。   “未亡人居然被逼得现出了分身!陆钺,时候到了!”   陆钺感受到背后匕首即将刺下的冷意,他并未转身,只是言简意赅地说道。   “等他刺下去。”   他必须得等匕首饮血,才能追查到未亡人究竟要用这么多生命做什么。   “你疯了陆钺!未亡人这一匕首刺下去,即便死的只是这具躯壳,你神魂也会灭损大半,上一次你斩杀‘太子’时有人帮你挡过一次,这次谁能……”   小龙呆呆地停顿住了话语。   因为苏昀扑了过去。   见着那柄匕首就要扎进陆钺的后心,苏昀低着头,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手愈攥愈紧。   这一幕像极了百年前,误入妖界的他不小心目睹了陆司长拔剑斩杀‘太子’的画面。   那时亦有一白衣人出现在陆司长身后,高举着匕首就要刺入陆司长的后心。   当时他脑袋一空,腿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   他顾不得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实力,便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帮陆司长挡了那匕首。   现在,他也做了相同的选择。   千钧一发之际,他疯了一般地将腿从未亡人所施的逆阻灵术里拔出来,用尽最后一点灵力瞬移到陆晟身后。   然后一把将陆晟推到尽可能远的地方,直面了狠狠刺下来的那一匕首。   同时苏昀也将那柄铁剑深深地扎进了白衣人的胸膛里。   白衣人垂眼望着自己胸膛前的铁剑,眼眸中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身形愈发透明,仿佛彻底融化在了空气中。   在完全消失前,他望着苏昀,轻声说道。   “我终于记起来了,那时候也是你。”   “小月老,神仙距离死亡并不遥远,且一旦死去,便是真正的魂飞魄散。”   意识模糊的苏昀却没有听到这一番话。   冰冷匕首硬生生地劈开血肉,直接刺进他扑通跳动着的心脏中。   匕首上的白蛇近乎贪婪地吸着血肉,一寸一寸地深入他的胸膛,吞噬着苏昀胸前淌下的鲜血。   这疼痛并非简单的烙在肉体上,而是渗进魂魄深处。   昏迷过去之前,苏昀恍惚地想到,如果再给他几百年的修炼时间就好了。   再多一百年,他当年就可以为陆司长完全挡下那一匕首。   再多两百年,他就可以先把陆晟送出这真实到过分的幻境,再与白衣人拼个你死我活。   或许再多修炼个八百年,他还能挣扎着迈进监罚司的门槛。   ……可他才修炼了不到两百年,比起其他至少修炼了千年的小仙来,实在是太少太少。   幻境随着白衣人的消失而彻底支离破碎,他们又回到了真正的鬼屋入口。   喉间腥甜涌上,苏昀大口大口地咳着血,半跪在地上,眼前景象愈发模糊,意识只剩最后一分的清醒。   见终于破开了幻境,又回到了现实中,他终于放下心来。   他用尽一丝力气给陆晟失了个消除记忆的法术,让他忘记这些比噩梦还恐怖的事情。   ……司长如果下来了人间,总会顺便帮他收尸的吧?   苏昀这般乱七八糟地想着,眼前蓦地一黑,他身子软软地向前瘫去,彻底晕倒在了地上。   朦胧中,他只觉得自己被一个人紧紧地拥进怀里,那人不停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可耳边的声音却愈来愈远……   天庭,监罚司。   紧闭了百年有余的司长室猛然被推开,陆钺脸色几近苍白地从里头大步走出。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血液刹那间逆转着倒流回去。   一旁步履匆匆路过门口的副司长大惊,立刻半跪下来请安。   “司长!您的伤……”   陆钺打断了他的话,他努力稳下心神来,声音却还带了几分微颤。   “无妨,你带领全员出动,寻找手受伤的人,重点检查各司的司长们。”   “是!”   “然后把花司长请来。”   “……司长,您的伤还没好吗?”   “不,我要请他……帮我救回一个人。” 第27章 心动(入V三更合一)   陆钺的大殿中,昏迷不醒的苏昀躺在床上,裹着他的灵石山小被子,眉头紧皱着,身体不安地缩成一团。   专门负责为小仙们疗伤的花司长站在床边,抚摸着白胡子,对陆钺不耐烦地说道。   “陆司长,老夫跟您说,神仙真没那么容易死,这都是小伤,他很快就醒了。”   “您真没必要上午请我一趟,下午请我一趟,晚上再请我一趟,您算算,这几天来都第十几回了。”   陆钺微微皱眉,“小伤?他的心脏都……”   花司长头疼地说道。   “会自己愈合的嘛!您当初杀了妖界那‘太子’回来后,心脏都快被劈成了两半,还一直和我说小伤,您忘记了?”   陆钺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一直喊疼。”   “谁心脏被捅了一刀还不疼的?再说了,这小月老嚷的根本不是疼,老夫都仔细听了,他说的明明是‘灵石……灵石……我的灵石呢?’,哪里是说疼嘛?”   陆钺抿唇不说话了,许久他才开口道。   “多谢您了,到时等他醒来,我再请您来一趟。”   “不谢,您也不必这么每天在床边守着,比起这小月老,我还是更担心您的身体,本来就受了重伤,还执意要神魂入世,您啊……”   陆钺像是没有听进这席话般,垂眼望着昏迷的苏昀,他忽然问道。   “对了,花司长,上次救我的人……也是他对吗?”   花司长一时语塞,原本像机关枪般突突往外蹦的唠叨话语刹那间停住了。   半晌后,他才叹道。   “对,当时这小月老不让我跟您说,怕影响您养伤,其实他当时受的伤比这时还要严重百倍,我也是用了许多药才勉强吊住他的一条命。”   “不过您也不用太过愧疚,当时这小月老跟我说,您以前救过他一次,就算还上了那次的恩情。”   陆钺摇摇头,想起未亡人时,眼神蓦地带上了几分长剑出鞘的寒意。   “还是我欠他的。”   他捏了捏苏昀头上的呆毛,苏昀又无意识地挥手打掉了陆钺的手,翻了身,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嘴里还直嘟囔着‘又是哪个歹徒觊觎我的毛’和‘捏一次要交一块灵石’。   “那我走了,您可千万别晚上再叫我来一次了,老夫这把年纪了,实在经不得折腾。”   “多谢您了。”   花司长走后,苏昀没过多久就悠悠醒转了过来。   他睁开眼,愣愣地望着空旷大殿里简洁地雕着白色云彩的梁顶。   这不是自己只有八十坪的小家。   难道是自己睁开眼的方式不对?   苏昀严肃地合上眼睛,再度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还是原来的大殿。   他疑惑地转头,却不料鼻尖正好擦过了另一个人柔软的头发。   那人坐在床旁的玉凳上,将头搁在床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副极为疲惫的模样。   苏昀差点就要震惊地直接一跃而起,想着自己这是被拐到了哪里去。   却因为看到了那人身上穿着的金丝雕剑纹黑袍,而一眼识别出了这人的身份。   但这却只让他本来就受了惊吓的心跳狂跳得脱了缰的野马。   这人居然是陆司长!!!   苏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幸福地一头栽倒在床上,再晕个十天八天。   还是应该迅速卷起铺盖,蹑手蹑脚地走出去,不打扰沉睡着的陆司长。   他侧着脸,呆呆地望着陆司长的睡颜,心中谨慎地估计着他与陆司长的距离。   他目前距离陆司长的鼻子不过十厘米,距离陆司长的眼睛不过十二厘米,距离陆司长的唇……   本就浅眠的陆钺则被小月老翻身起身的动静吵醒了。   他睁开了眼睛,正好捕捉到苏昀胆大包天偷偷撩起他额前碎发的画面。   苏昀被捉了个现行,他立刻缩回了被子里,被子瞬间拱成一个小山丘。   他一动不动地紧张地装着死。   丢脸。   太丢脸了。   陆钺的眼底染上了些笑意,他坐直了身体,扯了扯那团装死的被子,问道。   “还好吗?”   被子拱了拱,从里头传出来结结巴巴的紧张一句。   “我我我好了。”   就是见到了最崇拜的人,所以心脏不太好。   “别闷着头,对伤口不好。”   苏昀这才慢慢地掀开被子的一角,谨慎地露出了一个鼻子用于呼吸新鲜空气。   陆钺:……   陆钺顺着那一角将被子完全掀开,猝不及防的苏昀立刻像条案板上的咸鱼般,平躺着僵硬的身子一动不动。   视线已经彻底黏在了大殿的房梁上,挪都挪不开。   “苏昀。”   苏昀听到陆钺唤自己名字,差点两眼一黑,就要激动地昏厥了过去。   陆司长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他脑袋里像彻底乱了码般,组织不出任何一句话。   陆钺看着这只激动到彻底失常的小月老,无可奈何地起身给他盖好被子。   “放轻松,好好休息。”   陆钺的黑发拂到他面庞上,苏昀瞬间觉得自己丧失了呼吸能力。   像在水里溺死的鱼一般,因为太过激动就把自己憋死了。   他的视线慢慢挪到陆钺身上,陆钺只简单地披了件外袍,里头什么也没有穿。   从苏昀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够看到陆钺赤裸的胸膛与线条分明的腹肌与……   苏昀又咻一下拉上被子盖着自己的头,结结巴巴地说道。   “没什么,您您您……您先穿上衣服,我有点太激动了,伤伤……伤口好像又要裂开了。”   陆钺却像是没听到前半句话似的,俯下身来想要掀开苏昀身上的被子。   “伤口裂开了?”   苏昀吸取了上次被掀开被子的教训,他用力地紧攥着被子的两角,眼睛提溜提溜地转着,紧张地将自己团成一团,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   生怕陆司长真的会掀开被子,替自己检查伤口。   “没没没,我就是打个比方。”   “你害羞了?”   苏昀的结巴程度进一步飙升。   “没没没没有!”   “不必害羞,这几天都是我帮你换衣服的。”   被窝里立刻钻出一颗不敢置信的小脑袋来,呆毛吓得笔直笔直地立在原地。   陆钺还没来得及检查他的伤口,那颗小脑袋便又咻一下钻了回去,被子里鼓囊囊地鼓作一团。   苏昀钻回被子里继续怀疑神生去了。   “我不信!您怎么会……”   “我没有侍女,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小脑袋又蹭一下冒了出来,不同的是这次苏昀像发了高烧般,两颊带着耳朵尖都烧得通红。   眼睛里写满了‘我读书少您可别骗我’的怀疑。   陆钺拿出了练剑的速度,他迅速出手捏住了被子的一角,哄着苏昀说道。   “伤口怎么了?我看一看”   苏昀捂着自己隐隐发痛的心口,眼睛眨也不眨地撒谎道。   “快好啦,早就愈合了。”   然后裂开伤口中淌出的鲜血就缓缓渗进了纯白的睡衣中,在胸口中映出一片血迹来,尤为分明。   陆钺盯着他的心口,不放心地皱着眉。   “还在流血。”   苏昀手忙脚乱地掩饰着自己因为激动过度而裂开的伤口,然后又紧张地裹紧了被子。   “……没事的没事的,您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事啦。”   陆钺微眯着眼,起身将外袍脱掉,作势就要上床。   “好。”   苏昀吓得瞬间翻了几个身,一路顺畅地滚下了床,只听重重地咚的一声,苏昀捂着脑袋痛嚎一声。   片刻后床沿边才重新露出颗晕头转向的小脑袋来。   “您您您……”   陆钺似是疑惑地微微皱眉,他开口解释道。   “怎么了?我家只有一张床。”   苏昀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   ……那他睡的原来不是客房,而是主卧?!   还是陆司长每天睡觉的那张床?!!   重重的扑通一声,反应过来这个惊人事实的苏昀小身子一歪,一头栽在了地上,再度昏厥了过去。   四舍五入一下……那他不就是和陆司长同床了吗?   陆钺:……   他无可奈何地下了床,将昏倒在地上的小月老重新抱上了床,又给他盖好被子。   看来下次的确不能再这么惊吓伤口没好的小月老了。   几个小时后,苏昀终于又慢慢醒来了。   这次他十分谨慎地先挑开一丝眼皮,准备打量下陆钺还在不在房间里。   却没有想到陆钺还坐在他的床边,拿着本书慢慢地翻阅着,就像是在一直守着他醒来一般。   第一次醒来时心脏承受了与他这个年纪不符合的过度喜悦,以至于他都快忘记询问了陆司长几件重要的事情。   他只不过刚把眼皮缝撑得开了一些,还在低头看书的陆钺就头也不抬地开口道。   “醒了?”   吓得苏昀又立刻紧闭着眼睛装睡。   陆钺合上书,瞥了眼装睡还顺带着憋气的苏昀,肯定地说道。   “醒了。”   再度被最崇拜的陆司长戳穿装睡的事实,苏昀只好睁开眼睛,直冲陆钺笑。   见到小月老还活泼乱跳地同自己装傻,呆毛也重新屹立了起来。   陆钺原本紧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几分。   他伸手摸了摸苏昀柔软的头发,生疏地用近乎温柔的语气哄着他说道。   “让我检查下你的伤口,别裂开了。”   苏昀脸腾一下红了起来,他背过身,小心翼翼地扒开自己的睡衣,确保里面的伤口的确没有开裂后。   又一脸严肃地转过身,向陆钺汇报道。   “陆司长,我的伤已经好了,请您放心。”   然后苏昀又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陆司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呀?”   重拾昏倒前记忆的苏昀这才想起来有人将他抱在怀里的一幕,他连忙慌张地问道。   “……对了,还有陆晟,就是抱着我的那个普通人,他怎么了?”   陆钺定定地望着苏昀,看到苏昀如此关心另外一个‘自己’时,他不由得心绪复杂。   “他很好,你别担心,我已经出手清空了他的有关记忆。”   苏昀呆呆地‘噢’了一声,耷拉着脑袋,呆毛也蔫蔫地伏倒着。   他小声地再度问道。   “那他也不记得我了是吗?”   陆钺将那缕无精打采的呆毛重新捏了起来,否认道。   “不,他还记得你,只是忘了去游乐园的记忆而已。”   苏昀又立刻神采奕奕地坐直了身体。   他疑惑地问道,“那陆司长,我为什么会在您的大殿里呢?”   “我下凡时见你昏倒在地上,便将你抱了回来。”   苏昀眼睛不敢相信地睁大,抱抱……抱回来的?   陆钺顿了一下,又说道。   “我殿里的温玉床与灵泉都有助于你养伤,你正好可以好好休养一下。”   苏昀有些为难,却又舍不得和崇拜的人多待一会的机会。   “可是,我还要下凡帮陆晟牵红线,也不知道陆晟现在怎么样了……”   陆钺截住他的话头。   “陆晟很好,你先把身子养好再下去。”   陆钺又起身,带着好奇的苏昀介绍简单的大殿。   “我的殿里除了那口灵泉,没有什么其他东西,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可以添置一些。”   陆钺说着说着,身后的脚步声就消失了,再一回头,小月老已然不在他身后。   ……苏昀满脸幸福地紧紧扒在了大殿外的灵石矿山上,呆毛疯癫了般前后狂摇着。   苏昀觉得灵石矿山就像一座巨型磁铁。   而他这种小铁屑只要一踏进巨型磁铁的方圆百里之内,就会被咻一下牢牢地吸引到它身上。   就像他现在一样。   陆钺无奈地将苏昀从灵石矿山上拎了下来,又递给他一把小凿子。   苏昀不明所以地望向陆钺,陆钺言简意赅道。   “随便凿。”   苏昀受宠若惊地捧着那把小凿子,结结巴巴地说道。   “谢谢陆司长,我只凿一块就好了。”   “无妨。”   苏昀蹲下来,用小凿子哼哧哼哧地砸下来一小块纪念性质的灵石,然后塞进自己的储物袋里。   又乖乖地跟在了陆钺的身后。   “你不凿了吗?”   苏昀正准备握紧小拳头,说‘要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致富’时,陆钺又问道。   “凿累了吗?要不我将这座灵石矿山送给你?”   苏昀立刻疯狂地摇起头来。   “不用了不用了,多谢陆司长!!”   陆司长是不是每天发愁怎么花灵石,以至于愁到见一个人就想砸灵石下去?   苏昀在陆钺空荡荡的大殿逛了一圈后,才意识到陆司长对他说的那句‘他只有一间卧室’的事情居然是真的。   而不是在开玩笑。   陆钺本想着带苏昀好好参观一下自己的家,却发现自己家里面实在是太过空旷了。   空旷到可以让小月老狂奔个几圈都撞不到任何东西。   整个数百坪的大殿,除了练剑场,还有一些施展灵术的地方,居然就只有一间卧室。   连个娱乐设施都没有。   窗外唯一的风景就是一座又一座的灵石矿山。   简单无聊得就如同自己的日常生活‘执行任务,修炼,偶尔睡睡觉’一般枯燥。   他忽然觉得活泼好动的小月老可能会在他的大殿里呆到自闭,便开口道。   “你无聊时可以随便出去转转,大殿里有万里云……”   他话音刚落,就见小月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朵洁白柔软的万里云,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他转头期期艾艾地问道。   “陆司长,我可以坐上去试试吗?”   “可以。”   得到陆钺许可后,苏昀扑通一下跳了进去,在柔软的白云里欢喜地来回打着滚,一脸如愿以偿的满足。   上百万灵石的万里云,这可是他神生的终极攒钱目标之一!   见小月老如此开心,陆钺的眼底也流露出几分温暖的笑意来。   白云里忽地抬起一颗幸福到发晕的小脑袋来。   苏昀发自内心地对陆钺说道。   “司长,你家真是太好了。”   唯一幸福的烦恼就是太大太空了点。   陆钺垂眼望着心满意足地趴在万里云上的苏昀,伸手又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   “你喜欢就好。”   “今晚监罚司有事,我可能要明早才回来,你晚上一个人在大殿害怕吗?”   苏昀用力地摇着头,认真地说道。   “不怕!有窗外的灵石矿山陪着,梦里都是幸福的味道。”   以为小月老会说害怕然后可以顺理成章留下来的陆钺:……   苏昀从万里云里直起身子,盘腿坐好。   “陆司长,我明天就回去啦,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陆钺微皱眉,不容拒绝地说道。   “你再多在这里住几天,多休养几天身子,灵泉有助于你的伤势恢复。”   苏昀环视了圈空旷的大殿,实在忍不住疑惑地问道。   “可是大殿里只有一张床,我应该在哪里休息呢?”   “床上。”   苏昀又接着呆呆问道,“那司长您在哪里休息?”   “床上。”   苏昀被吓得身体往后一仰,直接从万里云上连摔带滚地跌了下来。   却没有直接滚落到坚硬的地面上,而是落入了陆钺炙热的怀抱里。   他忽然意识到是在陆钺怀里,这下更加不敢动弹了,只能直挺挺地躺在陆钺怀抱里。   妈呀,他难道真的要和陆司长同床共枕吗?   他刚被刺了一刀的小心脏还能承受这种高强度刺激吗?   而且陆司长现在一直覆着银面具,他睡觉时应当会摘下面具吧?   ……那他就岂不就能窥见陆司长的真实容貌了?   苏昀里的小脑瓜里冒出一串又一串密集的问号来,他诚恳地说道。   “陆司长,这样不太好吧,有损您的清誉。”   恍神间,苏昀仿佛察觉到陆钺的嘴角在微微上扬。   “我不需要清誉。”   “而且床很大,有两床被子和两个枕头。”   其实那多的一个枕头与被子也是他抱苏昀回来那天刚买的。   见陆司长如此坚定,总觉得麻烦了陆司长的苏昀也只好答应下来。   “好,多谢陆司长!”   同不喜欢苏昀叫他陆监司一般,陆钺更不喜欢苏昀用过于尊敬的语气叫他陆司长。   “你不必称呼我为陆司长,你可以唤我……”   陆钺的话语忽然顿住了。   他已经用陆监司的身份告诉了苏昀他的真名,他又暂时不能暴露这几个身份。   于是他怀着见不得光的那点私心,给自己起了个更亲昵的称呼。   “……阿钺。”   苏昀听到这个称呼,倒吸了足足几口冷气,震惊地半晌说不出话,与陆钺大眼瞪着小眼。   他的司长娘,还有上司秦无缘,虽然理论上都顶着‘司长’的头衔,也可以直呼对方的名称。   但他们每次遇见陆司长时都是立刻半跪下来,低头尊敬地唤一声陆司长。   毕竟陆司长的实力与功绩摆在那里,没有小仙敢对他有半分轻慢与不敬。   而他叫陆司长为阿钺,这是不是在某种意义上超越了全天庭所有神仙的辈分与等级?   苏昀哭丧着脸,觉得自己会被花神娘以‘不尊重陆司长’的名义暴打几顿。   “陆司长……”   陆钺微微皱起了眉,眼底明晃晃地摆着不悦。   苏昀迫不得已地立刻变了称呼。   “……阿钺。”   改变称呼后,他立时感觉到陆钺身边逼迫压抑的气势略有缓和,又听到陆钺应道。   “嗯。”   成功地让小月老改变了对自己的称呼后,陆钺匆匆地披上衣服,准备出门去监督监罚司继续查案。   出门前,陆钺又对扒着灵石矿山不松手的苏昀说道。   “我的龙住在后院,它脾气不好,要是它敢朝你喷火,你就告诉我,我……”   而后陆钺不知道是说给苏昀,还是后院的小龙听。   “……晚上煮龙肉。”   恢复原身的小龙还呆在龙窝里,盘着身子,用爪子美滋滋地数着自己的金银财宝。   听到陆钺这句话,他嗷呜一声,愤怒地朝天空喷了个巨大的火球。   苏昀将头靠在灵石矿山上,他眨眨眼,很是乖巧地应道。   “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到处乱闯的,陆司长……阿钺,再见。”   陆钺望着还抱着灵石山不撒手的苏昀,突然考虑起把自己变成一座灵石山的想法来。   回到监罚司后,陆钺的案桌上已然摆满了一摞又一摞厚重的卷轴。   他刚坐下来,便有司员推开门,毕恭毕敬地向他汇报说花神司的司长求见。   陆钺揉着眉心,应道。   “见。”   不一会儿,司员便领着花神司的司长进来了。   花神司的司长——牡丹花神,当年曾是天庭名副其实的第一美人儿。   她收到过众多司长的追求,最后却在花神司里内部消化了,和高冷的寒梅花神在一起了。   陆钺不关心这些,只是当年有几名司长为她大打出手,还闹到了监罚司,他才略有耳闻。   花锦恭敬地给陆钺行了礼后,才开口问道。   “陆司长,我听说您将苏昀带回了您的大殿?”   陆钺揉眉心的手停在半空。   “你是?”   花锦躬身答道,“我是苏昀的娘,苏昀给您添麻烦了。”   陆钺抬眼望去,便觉得她有几分莫名的眼熟。   苏昀的眉眼完美地继承了这位天庭第一美人儿的底子,只是浑身的气质不太一样。   花锦贵为一司之长,眉宇里多少带了些干练利落,身上威严气势也与小月老日常的懵懵懂懂不太一样。   对着苏昀的娘,陆钺的口气也软和了下来,不再像开始那般冰冷。   他解释道,“对,他受了重伤,我殿里有灵泉,可以帮助他身子愈合。”   花锦瞳孔微缩,“您是说您的殿里那眼灵液温泉吗?这实在是……”   那眼灵液温泉堪称无价之宝,多少人在灵力突破的阶段时每日都做着在其中泡上一会的美梦,哪怕一分一秒也好。   可是他们既求见不到陆司长,更难以开口跟陆司长开口说这件事情。   众所周知,陆司长的大殿,向来不欢迎陌生人随意登门。   百年来,大抵也只有天庭长与秦无缘等人有幸参观过他的大殿。   花锦忽然十分害怕她家的小儿子不知那眼温泉的珍贵,拿它当澡泡,会惹怒了陆司长。   “陆司长,我家苏昀年纪幼小,还懵懂不晓世事,如果他糟蹋浪费了您的灵液温泉,还请您再给他一次赔礼道歉的机会。”   陆钺翻着卷轴,淡然地说道。   “无妨,随意用。”   花锦到底不像自家小儿子般呆呆傻傻的,她敏锐地辨识出了几分陆司长与往日的不同。   她试探性地问道,“陆司长,苏昀在您大殿里住着,实在是太叨扰您了,我还是及早将他领回去吧?”   陆钺却希望苏昀能够再尽可能地多住一段时间,最好彻底赖在他家里不想走。   “不会。”   花锦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她也不再提起将苏昀领回去的事情,只是想看看自家小儿子有没有乐不思蜀。   “多谢陆司长对苏昀的照顾,我可以去您的大殿看看他吗?”   “可以。”   “十分感谢您了。”   花锦走后,陆钺继续处理着积攒众多的案子。   他‘重伤’期间,或者说下凡期间,所有的日常事情都是交与副司长处理的。   而他只偶尔会回来几趟天庭,确保没有重大的案子而已。   副司长叩门进来汇报结果,陆钺问道。   “如何?”      “没有一人符合条件,我们检查了所有司的司长与副司长,并没有人的手受伤……除了一人。”   “谁?”   “……掌命司的司长奚焕,他的手是前几天就被因为炼制灵液不当而烧伤了,至今未愈。”   自数万命格簿被盗以后,掌命司的前任司长斐容便引咎辞职了,原副司长奚焕取代他为现任司长。   陆钺有搭没一搭地敲着笔,闭着眼陷入沉思中。   “你们有没有去检查斐容的手?”   副司长身体僵硬了片刻,才低声答道,“……并无。”   陆钺想着如何串起命格簿被盗与未亡人的事情来,他垂眼,在奚焕与斐容的名字那里各画了一个圈。   “我到时亲自去一趟。”   “是,司长。”   而后副司长站起身,又犹豫着开口道。   “司长,您的身体好些了么?”   陆钺只将自己神魂入世的事情告知了两三个人,其他人全都以他在养伤所以一直极少踏出监罚司。   “并未。”   “司长您好好养伤,不必太为这些小事忧心操劳,我已率领司员探寻到了未亡人的下落,您放心……”   想到未亡人,陆钺便想起来苏昀的伤势来,他目光蓦地一沉。   “辛苦了。”   他还必须以陆晟的身份呆在人间,所以无法出手,避免惊动狡兔一般敏锐的未亡人。   以至于连累小月老受了伤。   在监罚司处理完积久的事物以后,陆钺收拾东西,半夜便回了家。   离开监罚司时,还顺便收获了一众司员讶异的目光。   司长平常不是住在监罚司,就是住在监罚司,偶尔回家也是想起来那条龙可能快要饿死了,回去喂个粮。   今天究竟是什么吸引着司长大半夜地还坚持要赶回家去?   回到家后,陆钺刻意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卧室。   苏昀已然裹着小被子陷入了香甜的梦乡,他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边咂着嘴,还边傻傻地笑着。   大概率不是自己,而是一座又一座的灵石矿山。   他坐在床边,垂眼看着熟睡的小月老,压在心底的沉甸甸的疲惫都融化了几分。   苏昀无知无觉地翻了个身,腿一蹬,直接将身上的被子踢开了,还顺便大胆地搂住了床边陆钺的腿。   陆钺俯身下去帮蹬腿踢开被子的苏昀掖好被角,又揉了揉苏昀的脑袋。   坐了许久后,他轻轻地将苏昀搂在自己腿上的手掰开。   熟睡的苏昀却不依不饶地又将手放了回去,还搂得更加紧了,脑袋也靠着他的身体,一副绝对不放他走的姿态。   苏昀喃喃地说着梦话。   “灵石别跑……别跑……”   陆钺看着手脚并用紧紧地缠着自己的苏昀,满心柔软,终究没舍得再将他推开来。   可惜不到一秒,苏昀就放弃了捕捉陆钺这颗巨大的灵石,他翻了身,连带着被子将自己滚作一团。   “……这边,跑到这边去了……”   腿上突然一空的陆钺:……   他叹了口气,又无奈地捏了捏趴在苏昀头顶的呆毛。   而后起身,准备去灵泉泡一会儿放松下筋骨,再趁着休息的时间好好缕清下追查未亡人的思路。   陆钺刚离开去泡了灵泉,苏昀便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看到外面已然亮起的天色,惊得立刻翻身坐起。   他的第一反应是仙人掌闹钟是不是枯萎了,不然怎么没有狠狠地将他扎醒。   平常这时已经是他去月老司打卡上班的时间了。   后来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陆司长已经帮他请了整整一个月的假,他可以在这一个月内自由自在地放飞自我。   于是苏昀又幸福地往后一仰身,呈大字状地摔回了柔软的床上,将头深深地埋在枕头里。   唯有睡懒觉能对美好的假期致敬。   一觉睡到大中午,苏昀只觉得自己心脏也不疼了,脑袋也不痛了,整个人精气神直接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完全可以下凡再帮百十个人牵上红线。   想起来陆司长对自己嘱咐的泡灵泉事宜,苏昀美滋滋地抱着沐浴毛巾跑去了灵泉眼。   陆司长还没有回来,应当不会尴尬地与他撞上。   然而刚脱下衣服,在腰间围好毛巾,走进雾气蒸腾的灵泉眼,苏昀就猝不及防地撞见了正靠着泉壁闭眼养神的陆钺。   陆钺取下了覆着的面具,黑发披散,上身赤裸,白色的缭绕雾气中线条分明的腹肌隐约可见。   苏昀吓得脚底一滑,差点就要表演一个平地劈叉式摔法。   他立刻僵硬地抬脚转身,想装作无事发生的状态离开。   可是闭目养神的陆钺却忽然睁开眼睛,将蹑手蹑脚离开的小月老逮了个正着,他开口道。   “苏昀?”   苏昀抬起的脚瞬间停在半空,直挺挺地杵在那,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他也不敢转身,因为视线实在无处安放。   看着傻傻地定格在原地的小月老,陆钺声音放缓了几分。   “下来。”   苏昀傻眼了,他连忙拒绝道。   “不不不,我就不打扰您了,我还是先走了。”   “你的伤势……”   “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您看,我现在可以活蹦乱跳地给您跳支舞来……啊!”   试图原地蹦跶几下的苏昀正好踩中一滩水,脚底不幸一打滑,本就离泉眼不远的他立时跌进那汪灵泉里。   这下他距离赤裸着全身的陆钺更近了一步。   陆钺站起了身,晶莹剔透的水珠沿着腹肌慢慢滑落下来,将线条勾勒得更加分明。   他不放心地皱起眉,向苏昀走了过来。   “没事吧?”   苏昀战战兢兢地低着头,视线钉在泉底装饰性的小石子上不动。   感受到蒸腾的炽热雾气与迫近的陆钺气息,他鼻子不争气的一热。   ……好像要流鼻血了。   苏昀干脆破罐子破摔地一个猛扎钻进了泉底,泉面上骨碌骨碌地冒出一连串气泡来。   住在陆司长的每一天,都过得比人间还刺激百倍。   对他不适宜剧烈跳动的受伤小心脏实在是不太友好。   陆钺看着在泉底一动不动、开始练起龟息神功的小月老:……   “苏昀。”   水面上一串气泡升起,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炸开来。   “上来换口气,我不看你。”   水面上很快浮起颗湿漉漉的小脑袋来。   苏昀谨慎地确认了眼陆司长的所在方位,然后慢慢游去了距离陆钺最远的地方,把自己当根柱子般扎在原地。   五分钟过去了,苏昀都站岗般地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陆钺忽然想起来小月老的笔记上曾经写有一条‘适当示弱’的秘籍来,苏昀还大字标红了‘特别有效!’的备注。   于是他假装无力地靠在岩壁上,将手置在心口,紧皱着眉头,故意露出副疼痛到难以忍受的表情来。   扎在最远处的苏昀果然动弹了几下,他紧张地问道。   “陆司长……”   陆钺眉头皱得更紧了,“……别叫我陆司长。”   苏昀冒着大不敬的风险,泪流满面地改口道。   “……阿钺,你怎么了?”   陆钺轻声答道,“受的伤没好。”   不会疗伤的苏昀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终于憋出条通用的缓解疲劳的办法来。   “那我……那我帮您捶捶背揉揉肩膀?”   陆钺嘴角微扬,转过身,将紧实的后背露出来,示意苏昀可以过来了。   他对着震惊后悔到差点又把自己憋回水里去的苏昀说道。   “好。” 第28章   灵泉里乳白色的雾气蒸腾缭绕,陆钺背对着苏昀,右手支撑着头,垂眼翻阅着案卷。   带着几分小惶恐,苏昀一步步地龟速往前移动着。   浓重雾气偶尔会被他前进的动作所拨开,让他能够窥得几分陆钺的侧颜。   ……居然像极了陆晟侧头凝视着他的模样。   苏昀呆滞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揉揉眼,他往旁边移动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陆钺感受到小月老震惊的视线,将头又偏过去几分。   “怎么了?”   若有若无的雾气阻隔着苏昀的视线,他看得并不真切。   但从轮廓瞧去,再搭配上周身气势,陆司长却居然与陆晟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苏昀如遭雷劈地石化在原地。   总有那么一瞬,他差点以为是陆晟缓缓转过身,在跟自己说话。   苏昀壮着胆子再往前试探地走了几步,想再看清楚陆钺的模样,陆钺却低下头,重新覆好了面具。   在面具贴合他面庞的那一瞬,一直挥散不去的雾气蓦地散开来。   本还靠着雾气遮掩上身的苏昀猝不及防地与陆钺真正地赤裸相见了。   他扑通一下将身子没入灵泉里,只留一颗小脑袋停留在水面上。   连脸都带着耳朵尖都烧得通红,苏昀还得努力镇定下来,一本正经地缓缓游过去。   内心强烈挣扎了片刻后,他终于颤抖地抬起手,置在陆钺的肩膀上,默数着轻重的次数,帮他按摩着。   娘,还有天庭众位小仙同僚们,请原谅他不是故意轻薄陆司长的。   这实属意外。   不知是不是身处灵泉的缘故,通过指尖触碰的温度,苏昀感受到陆钺的体温在一度度地往上疯狂窜着,后背愈发滚烫起来。   甚至滚烫到甚至微微渗出些汗来。   陆钺紧绷着身体,微闭着眼睛,气息有些紊乱,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苏昀刚在心底默念了许久‘眼前的不是陆司长的后背,只是一坨白花花的肉而已’,正进入状态,全身心地投入按摩事业时,陆钺忽然沙哑着声音开口道。   “多谢,辛苦你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匆匆忙忙地丢下这句话后,浓重雾气又蓦然聚拢在眼前,再度散开时,陆钺早已不见了身影。   认真的小按摩工苏昀一脸懵逼,“……”   是他按摩的手法有问题吗?   为什么他感觉按摩到后来时,陆司长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而身子绷得愈来愈紧呢?   以为陆钺已经离开了灵泉后,苏昀彻底放开了自己,无所顾忌地在灵泉里肆意游着。   游完一圈不尽兴,还换个姿势继续游个好几圈。   游累了就往岩壁上一趴,懒洋洋地从储物袋里掏出枚巨大的灵蛋来,往泉眼最滚烫的地方一搁。   再手动施个小法术加热灵蛋,用力地敲碎灵蛋的一头。   苏昀捧着灵蛋,用小勺子一点点地挖着三分甜的蛋黄,幸福地喟叹了声。   他觉得自己快要堕落成一只快乐的米虫了。   泡着陆司长家的灵泉,吃着陆司长给自己买的灵蛋,还能瞻仰陆司长的英姿。   然而没等苏昀再沉溺在做米虫的快乐里几秒,他就远远地听到了大殿里陆司长与司长娘交谈的话语。   苏昀连忙穿好衣服,以上班快迟到时冲向月老司的速度从灵泉室里滚了出来。   他又开始紧张地打起嗝,头上湿成一揪的呆毛差点都要被吓得立起来。   他娘,一个短短千年内就从司员爬到司长的女人,拥有着美艳无比的面孔,看似娇小柔弱,却是个不说废话直接动手的狠人。   他小时候曾因为赌气而离家出走过一分钟。   那时他刚板着小脸,愤怒地在门口的阶梯上坐下,准备好好冷静下时,就突然被坏人迷晕了过去,拐去了妖界。   所幸遇见了陆司长,他才安然无恙地重新回到了天庭。   他娘找回他时,一边哽咽着将他搂在怀里,一边用象征司长地位的权杖狠狠地抽打着他的屁股。   问他‘还敢不敢再轻易地离家出走’,委屈到无话可说的小苏昀只好哭得更加用力了。   屁股上那疼了三天的火辣辣阵痛感,他现在都无法忘却。   花锦跟在陆钺身后进了大殿,她眉头紧皱着,犹豫了半晌,再度开口试探地问道。   “陆司长,我昨晚翻来覆去想了许久,还是觉得担心苏昀会打扰您休息……”   身与心俱冷静下来的陆钺不赞同地说道。   “不会,他受了很重的伤。”   花锦叹了口气,既担心陆钺口中‘伤得极重’的苏昀,又担心苏昀会惹怒陆钺,最后伤上加伤。   下一刻,伤得很‘重’的小苏昀就从灵泉室慌张地冲了出来。   他面色红润,精气神看上去比以往上班时还要好上百倍。   他磨磨蹭蹭地站在花锦面前,低头,视线钉在花锦的脚尖上,率先认错道。   “娘,我错了,以后我一定会在救人前先保护好自己的。”   花锦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来,她将情绪收得极好,威严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担忧。   只是话一出口,就仍不自禁地带了些颤音。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你看你自己的心脏还经得住几回折腾?”   苏昀的头埋得愈来愈低,他小声辩解道。   “事出紧急,我来不及想那么多……”   陆钺在旁忽然淡淡地说道,“您放心,下次我会保护好他的。”   苏昀与花锦俱是一愣,苏昀呆呆地扭头看了眼陆钺,又回头望着花锦。   ……他娘,居然能够请得动陆司长保护他?   花锦沉默了半晌,她打量了眼自家小儿子那副懵懵的神色,就知道苏昀没反应过来。   她将苏昀带到了大殿另一处角落里,低声问道。   “你刚才去泡灵泉了?”   “对。”   “你一个人泡的?泡了多久?”   苏昀诚实地回答道,“和陆司长一起泡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自家司长娘瞳孔猛地一缩,一副震惊过度的模样。   “……泡了大概两个小时……”   花锦倒吸一口冷气,不可思议地问道。   “两个小时?”   苏昀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花锦努力稳住震惊的声音,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灵力比刚进去时充裕了至少一倍?”   他愣愣地将手置在胸口的灵力储备泉,忽然发现原本只是如小溪般潺潺流出来的灵力就像发了海啸般,铺天盖地的涌出来。   苏昀受惊地迅速将手移开。   ……他这灵力的飙升速度是比磕了灵药还要快上万倍。   “那口灵泉……”   花锦叹了口气,转换成苏昀能够听明白的量词标准,“……是可以按秒来计算灵石价格的。”   苏昀开始衡量起能不能还得上这份人情,他紧张地问道。   “那两个小时大概是多少灵石?”   “后面至少缀着八个零。”   苏昀掰着指头数了半天,又参照了下他现在不过一万灵石的月工资数。   立时觉得他打算攒钱买的万里云和天庭中央的房子都于刹那间灰飞烟灭。   他抬头,沉痛地说道,“娘,那您说,我现在去卖身还来得及吗?”   花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只觉得自家迷糊的小儿子就是将自己卖了,也还在替别人美滋滋地数着钱。   她话锋一转,“你住哪里?”   苏昀后背一僵,他硬着头皮指了指陆钺的卧室。   “那边。”   “那陆司长住哪里?”   苏昀声音越来越小,“住他的卧室里。”   “陆司长的卧室在哪个方向?”   苏昀不敢再抬头看花锦,他的声音几不可闻,“……也在那边。”   花锦眼前有些发晕,太阳穴一阵一阵地抽痛着。   “你和陆司长同睡一张床?”   苏昀再度辩解道,“可是陆司长家只有一张床。”   “天庭长以前都在陆司长家疗伤过一段时间。”   “……嗯?”   “按照天庭长的身份,他是不可能与别人挤一张床的,你说天庭长与陆司长那时候分别睡在哪里?”   苏昀抬起头,惊恐地不敢置信说道。   “……难道,难道陆司长睡在地上?”   花锦面无表情地拎起苏昀头上的呆毛。   “苏昀。”   苏昀不敢动弹半分,蔫蔫地任由他娘训他。   “娘,我在。”   “你别叫我娘,我想把你塞回肚子里,你再重新投胎去找另一个娘吧。”   苏昀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原本远在天边高高在上的陆司长,就像突然从天上的天上下了凡般,将他这个不起眼的小月老捡回了大殿。   不仅态度几近温柔地照顾着他,允许他在自己的家里肆意狂奔玩耍,甚至像给他买玩具般,突然买了十几朵万里云,堆得满个大殿都是柔软的白色云彩。      然而他除了受宠若惊以外,就只剩下了惴惴不安的惶恐。   实在无法揣测陆司长的真实意图来。   他也知道司长娘话里话外都在点明陆司长可能对他有意思。   但这怎么可能呢?   陆司长可是凭实力为月老司开辟出黑名单并牢牢占据头名的人物。   在秦无缘还不是司长的时期,和蔼可亲的老司长只有在遇到陆司长时才会难得暴躁起来。   那时天庭长将陆钺的婚姻大事托付给了老司长,而老司长给辛辛苦苦地给陆司长做了千年的媒人。   陆钺的回答从来只有冷冰冰的三个字。   “不喜欢。”   陆司长本来就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影,偶然被老司长抓到去‘相亲’时,更是全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女方就如同在被拷问一般煎熬,甚至看上了站在陆司长身后的监罚司司员。   后来,心寒得透彻的老司长就放弃了陆钺,也放过了自己。   花锦摸了摸小苏昀的头,叹道。   “行了,别乱想,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真的,三天后……”   花锦的那句‘……我带你去蟠桃会放放风’还没说出,原本远远地坐在一旁的陆钺就忽然起身,走了过来。   正好卡在花锦说出那句话前,对苏昀说道。   “小昀,你想去蟠桃会吗?”   第29章 搂住陆钺   花锦心下暗道不好,陆司长带苏昀去,苏昀肯定不是坐在普通小仙呆的那块地方。   而是坐在陆司长的旁边。   蟠桃宴的场所一般可以简单划分为三块区域,第一块处于可以俯视众人的高台上,是天庭长和陆司长坐的地方。   第二块则是司长和副司长坐的地方,比高台略矮一些,是一块漂浮在空中的平台。   第三块就是普通的小仙们聚集在一起快乐地吃吃喝喝的空旷地带。   而司长与副司长的旁边,一般默认坐的都是配偶或者家人。   苏昀看着欲言又止的司长娘,又回头望着陆钺,眨了眨眼。   “陆司长,我会去的。”   本来每年的蟠桃会他就会参加,趁着天庭长做年度总结时,快乐地与众小仙吃着宴会上的食物。   天庭长与众司长在高台上挨个汇报年度总结时,众仙就在底下边分享着年度趣闻,边疯狂地吃吃喝喝。   不知道比台上必须得端坐着保持形象的司长们幸福多少。   陆钺紧接着说道,“好,到时你坐我身旁。”   而后他又补充强调道,“阿钺。”   在花锦愈发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苏昀咬咬牙,艰难地唤道。   “阿钺,可是你就坐在天庭长身旁……”   坐在所有小仙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的显眼巅峰位置。   而他,还如何一边兴高采烈地磕着瓜子,一边从其他小仙口中及时获得天庭最新的各类八卦?   “有很多好吃的。”   苏昀眼睛蓦然一亮,想起来往年摆在陆司长桌案上那一盘又一盘的美味佳肴,肚里的馋虫一下就被勾了出来。   “那天我带你去,你跟在我身旁。”   “好!多谢陆司……阿钺。”   而后他回过头,眼睛里还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娘,你要说什么?”   当着陆司长的面,花锦也只能将所有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是该祝福陆司长,还是该祝福自家的傻儿子。   “没事,你注意身体就好,只要你身体健康,每天高兴快乐,娘就放心了。”   苏昀用力地点点头,献宝似地从怀里掏出一牡丹花坠饰的灵晶吊坠,踮起脚,帮司长娘戴上。   “好的!娘,你看,我攒着灵石给你买的灵晶吊坠!”   花锦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她叹了口气,周身的威严气势也化作了水般的温柔。   她疼爱摸了摸苏昀的头,怎么都放心不下他,关心的千言万语全却只能浓缩成一句‘照顾好自己’。   “小昀……谢谢你,娘很喜欢,娘先回百花司了,你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娘担心。”   花锦往后退了几步,望了眼正将小苏昀头顶呆毛摁下去的陆钺。   陆钺也刚好回头瞥了她一眼,手还搁在茫然的苏昀头上。   花锦心情复杂,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想得太多,还是陆司长真的对自家傻儿子有好感。   但小苏昀终究已经长大了,她不想去太多地干涉他自己的生活。   那便顺其自然吧。   说不定哪天,她还能以丈母娘的身份,坐在陆司长婚宴的上位,将自己傻乎乎的儿子送入洞房里。   晚上,当苏昀将自己洗白白,紧张地盖着灵石山小被子,一动不动地僵硬躺在床上。   他毫无睡意地睁着眼,把视线固定在梁柱上,强迫自己数着绵羊入睡。   而旁边的陆钺则轻轻挥袖,熄掉了明亮的灵焰灯盏。   他在漆黑中脱掉了外面的睡袍,赤裸着上身,悄无声息地上了床。   苏昀好不容易数到585只绵羊,却在感受到身旁陆钺的动静时,清晰的数字全部混乱作一团。   卡着念了足足十遍585,他甚至还越数越回去了,倒数至了576只绵羊。   唯一攒起来的微末睡意也被陆钺的一个翻身给惊吓得遁地而逃。   苏昀本就胆颤心惊地睡在床沿,生怕睡相不好的自己会半夜八爪鱼似地牢牢缠在陆钺身上。   而陆钺一个翻身过后,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陆钺呼出的炙热鼻息吹拂在自己脸上。   酥酥麻麻的,热度精准无误地传递到他脸上,又被进一步放大。   黑暗中,苏昀无意识地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两颊。   滚烫得吓人。   ……可是陆司长翻身比他还夸张吗?   在这张能够容纳五个人睡的巨床上,他明明已经将自己安排在了床的边沿地带。   怎么陆司长翻个身就像瞬移了一样?   苏昀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因为自己与陆司长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缘故,陆司长睡觉时还覆着那张薄薄的面具。   他也只能克制地压抑下自己的好奇心。   苏昀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往床边挪了挪,挪动幅度却一时没掌握好。   重重的一声闷响后,苏昀艰难地将吃痛声咽回肚中,揉着摔疼的屁股,默不作声地爬回了床上。   又蜷缩在了床的边缘地带。   陆钺坐起身来,既是无奈又是担心地看着裹成春卷的小月老。   “摔疼了吗?”   苏昀乖巧地摇摇头,“不疼,阿钺,晚安。”   陆钺垂着眼,想着小月老迟钝,总得经历些时间才能反应过来。   他不能操之过急。   “好,晚安。”   轻声道了‘晚安’后,他替苏昀掖好被角,而后躺在距离苏昀极远的地方。   苏昀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单纯无心事的他便沉沉地陷入了睡梦中。   呼吸平稳,而睡姿也愈发张狂起来。   几个翻滚后,小月老的一条腿就搁在了他的腰上。   闭眼稍作休息的陆钺:……   还没等陆钺思考出对策来,小月老就又将手往他胸前一摆。   这下手与脚都齐整地缠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长夜漫漫,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小月老又将头埋在了他的后背上,黏人地用脸蹭了下他的后背,安心地不动弹了。   陆钺没有推开他。   他翻了个身,由背对着苏昀的姿势转变为面朝着苏昀。   苏昀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咂咂嘴,自己扑进了陆钺的怀里,睡得愈发香甜。   嘴角还微微上扬着,小酒窝浅浅地显露出来,整个人显得幸福又满足。   陆钺低头,拨弄着苏昀额前的碎发,又用指腹轻轻擦着他的唇,目光深沉。   他伸出手,轻轻地环着苏昀的腰,与苏昀一同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大清早,苏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后,将头从陆钺温暖的胸膛中稍稍抬起时。   陆钺的脸大篇幅地占据了他眼前的世界。   ……他怎么穿越进了陆司长的怀里?   大清早地受到如此冲击和惊吓,苏昀的心脏差点就要蹦出了喉咙。   他刹那间松开缠在陆钺的手与脚,正想一个翻滚,悄然翻回去自己的地方时。   陆钺手上微微一用力,便将小月老牢牢地锢在了自己的怀里。   不知为何,苏昀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偶像剧的熟悉狗血片段来。   “女人,想走?太晚了!这可是你自己先招惹我的。”   他欲哭无泪地紧绷着身体,翻身不行,继续大不敬地搂着陆司长也不行。   只能尴尬地维持着要滚不滚的姿势。   过了片刻,陆钺才假装在熟睡中抬起了胳膊,将僵硬到浑身酸软的小月老放出了自己的怀里。   苏昀立刻像安装了弹簧般,咻一下直接弹到了床下,有惊无险地松了口气。   意外,这绝对是意外。   第二天晚上,苏昀一脸严肃地用红绳将自己牢牢地捆了起来,又把自己搁在了床的边缘。   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再滚到陆司长身旁,打扰陆钺睡觉。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当他熟睡后,陆钺轻轻一抬手,他身上缠着的所有红线尽数崩裂。   不到十分钟,苏昀便又无意识地挂在了陆钺的身上,一脸满足地搂着陆钺。   小脑袋还直往他怀里蹭。   陆钺轻抚着苏昀的后背,将头搁在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上,不多时,向来浅眠的他竟也陷入了梦乡中。   于是第三天清晨,苏昀一觉醒来后,便又躺在了陆司长的怀里。   作孽啊苏昀!   苏昀泪流满面地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挣开了陆钺的手,下床沉痛地面壁思过了三秒钟。   还好今天蟠桃宴结束后,他就打算离开陆司长的大殿,不会到打扰陆司长的休憩了。   这般想着,苏昀重新振作起了精神,像春游的小孩子般,一路兴高采烈地跟着陆钺去赴了蟠桃宴。   以往,他只能极远地站在底下,努力踮脚仰视着陆司长。   如今,他居然能够有幸坐在陆司长的身旁。   他刹那间福至心灵地领悟到了人间所说的‘幸运到祖坟起火’的含义。   当陆钺领着他踏进了蟠桃宴的大门时,转身,突兀地牵起了他的手。   原本吵闹的宴会刹那间安静下来,磕着瓜子畅聊八卦的小仙们惊得手上的瓜子壳都掉了一地。   全部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苏昀身上。   而苏昀则惊得心脏骤停了一瞬,结结巴巴地问道。   “阿……阿钺,为什么要牵手进去啊?”   陆钺垂眼,他更加用力地攥紧了苏昀的手,不容他挣扎开来。   他轻声答道,“是古老的仪式。” 第30章   手被陆钺紧紧地握着,苏昀却不敢与他并肩前行,更不敢去想他口里的那个‘古老的仪式’是什么。   只得像条被牵着的小狗似的,惴惴不安地跟在陆钺身后。   他实在受宠若惊,也实在惶恐不已。   以前天庭长大婚后,初次在众仙前露面时,便是与他的夫人牵手,从蟠桃宴的大门踏入。   也算是向众仙变相地宣布了两人的关系。   再追溯至以往,月老司的仙缘簿里便有记载,蟠桃宴素来就有与心上人共赴宴席的传统。   所以每次司长娘都会与他爹一同参加蟠桃宴,将家里‘孤苦无依’的三个孩子丢在蟠桃宴底下的那块区域狂欢。   感受到身后苏昀的拘束与不安,陆钺停下步伐,仿佛看透了他心底的担忧。   他转身摸了摸苏昀的头,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别担心,我牵你手是要带你上去鎏月台,你一个人上去可能比较艰难。”   旁边,秦无缘正微皱着眉头,与月老司的副司长一块匆匆登上属于司长那层的流云台。   副司长是月老司的八卦情报来源,他不敢正大光明地打量陆钺,只是不停地用眼角余光望向苏昀。   他跟在秦无缘身后,极小声地对秦无缘说道。   “司长,苏昀自己是可以走上鎏月台的吧?不用特意被陆司长牵着手吧?”   秦无缘瞥了一眼副司长。   “昨天我要看的‘被盗命格本对于姻缘簿的影响’报告你交了吗?还有被送去维修的三生石的修理进度如何?对了,你等下替我在天庭长面前做月老司的年度汇总报告。”   副司长猝不及防地遭遇了上司的质问工作任务进步暴击,低头严肃地跟在后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把自己憋成一个哑巴,闷不吭声地将所有八卦都埋到心底。   他居然忘记了秦无缘曾是监罚司的副司长,实在是失策。   苏昀也望见了一旁的秦无缘,连忙唤道。   “司长!我明天就回去上班!”   他已经在陆司长的家里躺尸躺了四天有余,躺到伤口全部愈合,还额外附加胖了两斤。   再不上班,他觉得自己就要被秦无缘一脚踹出月老司的编制体系了。   陆钺不认同地说道。   “再休息几天。”   “陆司……阿钺,我还是明天就回去上班吧,人间的事情紧急……”   秦无缘开口了,他原封不动地将陆钺的话搬运过来。   “再休息几天。”   苏昀不着急上班,但心疼请病假时少掉的工资。   他在心里泪流满面地数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灵石存款。   “……司长,我这个月工资还剩多少?”   “没有扣。”   苏昀头顶的呆毛都震惊地竖了起来,他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着秦无缘,谨慎地开口道。   “司长,你……今天身体还好吗?”   ……脑袋没有被烧坏吧?   因为有伤假的补偿,所以小仙请伤假时不另算工资,这一条规定可是曾经刻在月老司的大门上的。   秦无缘眉梢一挑,“那我便扣完吧,我……”   随后他又看见了陆钺投递过来的漠然目光,硬生生地将话头刹了车,面无表情地改口道。   “……开玩笑的。”   副司长在一旁忍笑忍得肩膀都在上下抽动着。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司长吃瘪的模样。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食物链吧。   “司长,那我回去上班后,继续去人间帮陆晟牵红线可以吗?”   秦无缘皱了皱眉头。   “你还是呆在天庭……”   陆钺微不可见地朝秦无缘点了点头,秦无缘刹那间话锋一变。   “……好,你去吧。”   陆钺忽然淡淡地开口道。   “秦琛。”   苏昀疑惑地瞅着陆钺,秦琛?陆司长在叫谁?   面前的秦无缘一撩衣摆,立刻半跪下来应道。   “我在,司长。”   离开监罚司多年,秦无缘却依然保持着在监罚司的习惯。   “四天前,你在哪里。”   苏昀心底一个咯噔,四天前……难道秦无缘真的下凡去找白璃了?   秦无缘低头,视线死死地钉在地面上,下唇快被他咬破渗出鲜血来。   他不答话,亦迟迟没有起身,依旧半跪着,后背绷得笔直。   似乎在以这种方式无声地表示着他倔强的态度。   苏昀紧张地看着这两人对峙的局面,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陆钺的衣袖,讨好地说道。   “阿钺,我们上去吧,蟠桃宴快要开始了。”   “好。”   他又转头看向尚跪在地上的秦无缘。   “我带着小昀上去鎏月台了。”   顿了半晌,他接着说道。   “你去人间,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但你要记得,用灵力为凡人续命,是要承受天雷之刑的。”   “不然,即便我出手,也无法再保下你来。”   秦无缘起身,神情恍惚地低声答道。   “是,多谢司长,我知错了。”   苏昀在旁边放下心来,拍着小胸膛长吁一口气。   陆钺又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走吧。”   苏昀边被陆钺牵着往上走,边握紧了小拳头,回头对司长说道。   “司长,你等我回来继续为月老司发光发热!”   他感慨地想到,看在他奋不顾身地为他化解危局的份上,司长应当给他发奖金。   看着小苏昀懵懂无知地被陆钺带去了鎏月台,副司长叹道。   “……司长,你说,小苏昀还回得来吗?他不会就去监罚司了吧,司长我们要不要考虑招个新人?”   “你的报告交了吗?三生石拿回来了吗?等下准备汇报什么想好了吗?”   副司长立时在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姿势,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多废话一句。   上了鎏月台之后,天庭长与他夫人已然坐在了席上,老夫老妻地给对方夹着菜。   天庭长的夫人还将酒都没收到了她那一边去,严禁有伤的天庭长喝上任何一口。      陆钺与他刚坐下来,自远处就飘着诱人香味的菜肴便一道道地呈了上来。   摆盘精致的清蒸八宝仙鹤,点缀着牡丹花的熏鸡白肚儿,盛在青白瓷里的烩蟹肉,泛着层清亮油光的蜜蜡肘子,正是时节的炝冬笋。   每道菜品分量不多,只有两人的分量左右,摆满了长长的一桌。   苏昀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陆钺身上转移到了美味上。   他惊叹地盯着摆盘精致的菜品,小脑袋愣愣地随着视线从左转到右,差点直接撞进了陆钺的怀里。   在美食前彻底失去了苏昀注意力的陆钺:……   那边陆钺与天庭长谈着事情,这边天庭长的夫人则和善温柔地问他道。   “你与陆司长,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呀?”   苏昀懵圈地从碗中抬起头,成成成……成什么婚?   他们怎么就跨越了熟人—朋友—恋人这三个阶段,直接奔向了夫夫呢?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您怎么会认为我要与陆司长成婚了呢?”   天庭长的夫人讶异地望着苏昀,努力地措着合适的词。   “你坐的这个位置……嗯,一般是属于陆司长家人的位置。”   苏昀连忙摆手,紧张地解释道。   “我不是,我就是……”   那句‘来解决粮食浪费问题的’的话还没说完,陆钺就夹了一筷子烩蟹肉,喂进苏昀的口中。   正好打断了苏昀接下来的解释话语。   苏昀下意识地张嘴,低头咬下陆钺喂给他的菜,陆钺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认真吃东西。”   嚼着嘴里的美味菜肴,苏昀坚持着抬头,想要含糊不清地解释清楚,不能让陆司长的清誉受损。   “……就是……”   旁边的陆钺又夹起了一筷子冬笋,堵住了他未尽的话语。   苏昀腮帮子里鼓囊囊的,天庭长夫人始终眉眼含笑地看着陆司长给他布菜喂食。   已经完全不在乎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什么叫做有口难辨,不停地被陆钺投食的苏昀终于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看着天庭长夫人‘我都懂’的了然目光,苏昀彻底放弃了解释。   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埋进了饭碗里。   他差不多已经预料到,明早一觉醒来后,天庭的头条肯定是‘恭喜单身千年的陆司长即将结婚’了。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到时候等他重新回去了月老司,与公务繁忙的陆司长再无交集后,大家应当就会忘却这则小插曲了。   苏昀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好奇地看向了旁边的仙露。   今天蟠桃宴的仙露是清冽的玫瑰蜜酿,水面上晃悠悠地飘着几朵色泽鲜艳的玫瑰花瓣。   苏昀举起玉杯,小心地抿了一口。   “不要多喝,这是……”   陆钺的话才刚说了个开头,就见小月老眼睛蓦地一亮,仰头咕噜噜地豪爽喝下了一杯。   “……烈酒。” 第31章   苏昀呆呆地打了一声酒嗝,他愣愣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杯底。   “……这真的是烈酒吗?为什么这么甜?”   “是烈酒,你……”   只见小月老紧紧地扒住了他将酒拿开的胳膊,颇有不给他酒喝就绝不松手的架势。   大抵也是酒壮人胆的缘故,不然小月老是绝对不敢与他如此亲昵的。   苏昀抬头乞求地看着陆钺,眼眸蒙着层茫然的雾气,看上去已有三四分醉意。   “我酒量很好的,一次甚至可以喝一桶桂花酿,我就再喝一小杯。”   陆钺有些头疼,不知道是谁将这种一杯就倒的烈酒放在自己的桌案上。   再喝一小杯下去,这小月老大抵就要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陆钺垂眼望着苏昀,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给他斟满了一小杯。   只不过这次从酒壶里倒出的不是烈酒,而是没有度数的花酿。   苏昀捧着玉杯,谨慎地尝了一口,然后又满脸失望地继续扒在了陆钺的胳膊上。   “骗人,不是刚才的那种酒。”   小月老有时候实在是不好糊弄。   思虑了半晌,陆钺终究还是给苏昀倒了浅浅的一小杯酒。   苏昀也顺势放开了陆钺的手,珍惜地一口口喝着,很快便喝完了那没有几口的酒。   然后便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泥塑似地定格在那里。   这时候正好轮到陆钺起来念监罚司的年度汇报,苏昀便呆呆地坐在底下。   他醉后不吵也不闹,安静到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碗筷。   偶尔会打几个微弱的酒嗝,证明自己还好好地活着。   等陆钺念完报告,苏昀甚至还随着下面热烈的掌声,也跟着举手认真地鼓起了掌。   当掌声停下,陆钺刚刚坐下时,苏昀眼睛一闭,身子蓦地一软,便直直地栽倒在了他的怀里。   天庭长夫人担心地看过来,“这是怎么了?”   陆钺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苏昀柔软的头发,解释道。   “无妨,醉了。”   蟠桃宴结束后,陆钺才知道,虽然有些人看似安安静静地醉着,但那只不过是疯狂的前戏罢了。   比如这只小月老。   刚从万里云下来,原本一直处于放空状态的苏昀就甩开了陆钺的手,戒备地顿住了脚步,大声地冲陆钺喊道。   “妖怪,我要向你发起挑战!”   猝不及防的陆钺:……   醉得厉害的苏昀严肃地举起了拳头,冲拳头呵了一口气,轻飘飘地冲陆钺的胸膛揍了一下。   “……你别想伤害陆司长!今天陆司长就由我来守护!”   苏昀的面颊浮起抹醉后的潮红,他一本正经地说着羞耻的话。   “陆司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动他的一根头发丝!”   陆钺的手微微攥紧,目光深邃起来。   “……你不要以为你躲在陆司长身后,就可以打倒陆司长了,你……你再等我修炼一千年,看我不把你直接揍成天边最明亮的启明星!”   苏昀说到这里,身体摇晃了一下,他又举起拳头,想要再给‘妖怪’一个软绵绵的‘暴击’。   陆钺用手紧紧地包裹了他的拳头,他轻声问道。   “小昀,我不是妖怪,你看看我是谁?”   苏昀迷茫地眨眨眼,疑惑地歪了歪头,眯着眼认真地瞧了会陆钺,然后震惊地说道。   “……哎,陆晟!你怎么会在天庭!你……你成仙了吗?!”   听到小月老道出‘陆晟’的那一刻,陆钺的身体绷紧了一瞬,以为苏昀发现了自己人间的身份。   后来才明白只是醉昏了头的苏昀把自己看错成了‘陆晟’而已。   苏昀拍着小胸膛保证道。   “你放心!我明天就下凡继续帮你牵红线!绝对会帮你解决你的终身大事的!”   而后,苏昀又有些惘然地垂下头来,有些难过地说道。   “……可是,万一……我就把自己牵进去了怎么办呢?”   陆钺忽然明白过来一件事情。   自己是时候将小月老放回凡间了。   天庭的陆司长,对于苏昀来讲,只是他最崇拜的救命恩人而已。   他感激自己,崇拜自己,愿意为自己受伤。   所付出的一切却都与情愫无关。   在凡间,他顶着‘陆晟’的名字,失去了陆司长的光环,可对于小月老来说,那反而是最真实的他。   他揪了揪蔫蔫的呆毛,以陆晟的身份,轻声说道。   “我也是。”    第32章 重回凡间   听到这声‘我也是’,苏昀惊得直打了几声酒嗝,又严肃地教育他道。   “不行,你怎么能喜欢我呢?你喜欢我也不能告诉我,万一我答应了怎么办?”   陆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果然不能指望一个醉酒的人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苏昀又开始埋下头来,窸窸窣窣地在自己的储物袋里翻找着东西。   “你等着,这次我下凡不隐身了,我直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你面前,带你走上迎娶白富美的巅峰之路。”   然后他眼睛蓦地一亮,寻到宝藏般地掏出一把红线镣铐来,直接往陆钺手上咔擦一锁。   “我这次绝对做好充分的准备,用红线将你绑得牢牢的……”   陆钺的双手便猝不及防地被这把红线镣铐给死死地铐住了。   苏昀歪着头,冲陆钺得意地直笑,眼睛完成一条缝,嘴里却说着恶霸一般的台词。   “……然后小美人你就跑不掉啦!”   苏昀眯起眼睛,一步步地慢慢迫近陆钺。   又踮起脚,仿佛想要吻上陆钺般,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近。   在鼻尖刚刚相触的刹那间,苏昀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随后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一头栽倒在旁边柔软的巨床上,香甜地睡着了。   期待忽然落空的陆司长:……   陆钺本想直接将镣铐从中扯开,思虑再三后,他还是维持着镣铐最初的模样,等愧疚的小月老帮他解开。   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补偿。   陆钺双手别扭不自在地继续翻阅着带回家中的卷轴,处理起公务来。   等苏昀迷迷糊糊地醒来后,见到的就是一仿佛从牢里逃出来的陆司长。   陆钺眉头紧锁着,正低头思索着案件的线索,双手放在桌上,像正在被拷问的犯人般。   头痛欲裂的苏昀倒吸一口冷气,立刻赤着脚下了床。   又跌跌撞撞地冲过去,给体验了一遭犯人经历的陆钺解了锁。   陆钺的手腕似乎因为被铐久了,而铐出了一圈红痕来。   苏昀内疚地低下头来,朝陆钺的手上呼着气,又小心翼翼地揉着陆钺的手腕。   “抱歉,阿钺,我真是不知道自己醉了之后做了什么,居然会把你铐住……”   陆钺抿着嘴,迟迟没有答话。   苏昀在床上躺尸了半个小时后,诈尸般地直起身来,在床上搂着枕头高歌了整整半个时辰。   然后又奔跑至外面的大殿上,跳水般地直接蹦到一朵万里云上,而后又撒欢地翻滚至另一朵万里云上。   将半个大殿的万里云挨个翻了个遍。   最后胆大包天地闯进龙窝里,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小龙的尾巴,在小龙愤怒地对他喷火之前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完成这一系列高难度作死动作后,苏昀终于疲惫地扑回到了床上,继续一动不动地躺尸。   直到现在,像睡过了一万年般,茫然地清醒过来。   感受着苏昀的贴心按摩,陆钺开口问道。   “如果神仙和神仙铐上这红线镣铐,会有用吗?”   苏昀严肃地思考起来这个问题来,慎重地回答道。   “大概率没有用,但若两人的缘分极深的话,应该会比较难解开。”   甚至可能完全解不开。   陆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我明白了。”   将红线镣铐收回储物袋后,苏昀低着头,紧张地递给陆钺一件红线织成的毛衣。   “阿钺,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这件红线毛衣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陆钺垂眼望着那件纹着他家蠢龙的红线毛衣。   毛衣掂在手里没有半分重量,他却能够感受到其中凝结的沉甸甸的心意。   这件红线毛衣小月老整整织了三天。   早上起来后,小月老便爬上松软的万里云,盘腿坐在里面,开始认真地织起毛衣。   中午吃完饭后,小月老又攀到灵石矿山的巅峰,继续兢兢业业地编起毛衣来。   甚至在最后一天晚上,小月老半夜解开自己身上的红线,艰难地从温暖的被窝中钻出来。   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坐在角落里的红线软垫上,摸黑勤勤恳恳地给毛衣收尾。   那天小月老实在困得不行,织着织着手上的红线毛衣坠落在地上,头倚着墙,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他的头还渐渐地往下滑,滑到一半又被惊醒。   然后艰难地撑着快要合上的眼皮,将毛衣织完后,才瑟缩着身子,爬回温暖的小被窝中。   陆钺接过毛衣,毛衣被苏昀的胸膛焐得温热。   他珍惜地将它抱在自己的胸前。   “多谢,我很喜欢。”   “阿钺,我今天就准备回人间继续上班啦。”   “你的伤彻底好了吗?”   苏昀破罐子破摔地扯开衣服,将自己胸膛上已经完全愈合的伤口露出来给陆钺瞧。   奶白色的肌肤完全暴露在阳光底下,横贯心脏的伤口只剩浅浅一道粉红色的刀疤。   上面还慢慢地泛起层淡淡的红晕来,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还是被深深注视着的缘故。   陆钺呼吸忽地紊乱了几分,喉结微微一动。   他不自然地偏过头去,盯着地板应道。   “好。”   苏昀下凡时,也是他重回人间继续探寻未亡人踪迹的时候了。   苏昀极快地将衣服往回一扯,将衣服穿戴整齐,面红耳赤地低着头。   “那阿钺,我走啦。”   陆钺极为生硬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来。   “等等,我听……陆钺和我说,你想和他学习灵术?”   苏昀承认道,“对,我和陆监司说过这件事情。”   “和我学吧,你偶尔回一趟天庭,来找我,我教你。”   他补充道,“一定比陆钺教得好。”   他,黑他自己。   苏昀已经不是受宠若惊了,是愧不敢当这份‘看重’了。   “这……这怎么能行!陆司长,您公务繁忙,我不敢耽搁您的时间……”   陆钺微皱起眉头,黑名单上除了自己的凡人马甲‘陆晟’,又多了自己的真名‘陆钺陆监司’。   “我教得难道还不如我的司员吗?”   “不不不!是……”   “那就定下了,我会为你排好课程的。”   苏昀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不敢想象陆司长会给他安排什么样的顶级变态任务。   他从此不再是默默无闻的小月老,而是抱着陆司长金大腿,甚至可以借着陆司长身份狐假虎威的小徒儿了。   陆钺将签名本子还给了苏昀。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你要的签名,我签好了。”   他轻声说道,“还有前面你画的那些小漫画,我也都看到了,我很喜欢。”   他守在尚昏迷着的苏昀身旁的时候,一页页地看完了苏昀给他画的那些简笔漫画。   简笔漫画的前几页讲述了他如何从‘太子’的属下手中救下了懵懵懂懂的他。   苏昀其实也不会画画,只会潦草地画个火柴人。   正面角色的人物会荣幸地配置有眼睛鼻子嘴巴,还披着长长的乌发,比如他。   而反派角色只配拥有三根毛和狰狞地露着尖牙的嘴巴,比如妖界的‘太子’。   仔细地一页页翻完了所有乱七八糟的画,陆钺脑海中那段关于‘救下苏昀’的久远记忆也愈发清晰起来。   百年前,一不明真身的小妖忽然掌握了吸走灵力的诡异功法。   在血洗了生养他的村庄后,他迅速修炼成了妖界称霸一方的大妖。   然而,称霸远不足以满足他的野心,他想要成为妖界史上的第二个‘王’。   妖界的‘王’不是自封的,是需要得到天道承认的。   可无论他夺走了多少小妖的灵力,也迟迟没有得到天道的回应。   于是他不甘心地自封为‘太子’,统治起妖界来。   实力达到瓶颈阶段的‘太子’将视线投向了天庭的众仙。   他胆大包天地想要绑走几名神仙,迅速拔高自己的实力。   而第一批被掠走的小仙中,就包括陆钺年幼的亲弟弟——陆戟。   陆钺那时去到妖界,本就是要救出陆戟来,却意外地先碰上了拼命自救着的小苏昀。   当时苏昀还没成年,尚是稚嫩的懵懂少年模样。   他与其他人一同被锁在车上,其他被封印住灵力的小仙都绝望地窝在一旁,而小苏昀则努力地用稻草捣鼓着铁锁。   小苏昀急得整个身子都快钻进了锁眼里。   他拼命地聚集着灵力,凭着微末的几分灵力将稻草变硬,然后悄悄地拨弄着铁锁。   半分钟后,巨大但是无用的铁锁居然真的啪一下开了。   小苏昀却没有立即逃走,而是让其他年纪更为幼小的神仙先走,他胆颤心惊地殿后。   然而还没等小苏昀英勇地跳下车去,‘太子’的属下就发现了车后的不对劲。   也正好捉住了正要从车上一跃而下的小苏昀。   他便是在那时一刀利落地斩杀了‘太子’的属下,救下了惊吓到呆毛迟迟缓不下去的小苏昀。   听到陆钺翻看了他随便乱涂乱抹的简笔画,苏昀的脸颊蹭一下不好意思地烧了起来。   他立时接过了陆钺递回的本子,顾不得仔细看上签名页上写着的是什么,便结结巴巴地告辞道。   “阿钺,我先回去了,人间还需要我,我得立刻上班去了……”   陆钺看着局促不安的小月老,嘴角微微上扬。   “是的,陆晟也需要你。”   他话音还没落下,羞耻不已的小月老便已经一溜烟冲出了大殿,只留他一个人驻在飞扬的灰尘中。   又成功地惊吓到了苏昀的陆钺:……   人间,S市的市中心医院。   病床上的‘陆晟’刚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只削平果时不小心将自己手指削破了皮的小月老。   苏昀也坐在他的病床边,边心不在焉地削着苹果,边偶尔抬眼担忧地看他有没有醒来。   一同他当时守着苏昀醒来的模样。   阳光下,苏昀惊喜地一把抛下了苹果,也顾不得喊疼,直接凑到了他的面前,用手背搭着他的额头,试探有没有退烧。   又恢复了日常那副活泼可爱的模样。   他差点就要激动地环住他的腰,扑进他的怀里。   “陆晟,你醒啦!”   陆钺定定地望着苏昀,力度极轻地将他拥入了怀中。   “是的,我终于醒了。”   第33章 可以和你相亲吗?   站在陆晟面前的已经不是天上的小月老苏昀了——   而是神魂入世的住着25岁高知青年躯壳的苏昀。   神仙有两种下凡选择,第一种是神身入世,但真身不能出现在凡人面前太久,必须得隐身或者变装。   第二种则是神魂入世,去掌命司求来一具肉身,自己在人间摸爬滚打,闯出另一片天地来。   多年前,在人间灵气充裕、还可以点石成金的时候,神仙们都争抢着神魂入世,成为一方霸主走上人生巅峰。   而如今,已然没有哪个想要忆苦思甜的神仙愿意再选择神魂入世这条相当于自杀的下凡途径。   所以在苏昀告诉秦无缘他想要神魂入世,拥有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正大光明地接近陆晟时。   秦无缘抬起头,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打量着他,脸上大写的‘你是伤了心脏还是伤了脑袋’的疑惑。   “你……要神魂入世?你要靠自己的双手在人间勤劳致富活下去?”   “司长,虽然我知道我在人间生活可能有点苦难……”   “你准备去重新投胎出生吗?再小学中学大学这样走一遭,去给白发苍苍、快要一脚踏进坟墓的陆晟牵红线?”   “……司长,我打算直接选择一具成年男子的肉身,直接出现在陆晟面前……”   秦无缘啪一下合上姻缘簿,面无表情地说道。   “苏昀,你晃一晃你的脑袋。”   苏昀耷拉着头,听话地左右摇晃了下自己的小脑袋。   “你有没有听见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冲击声音。”   “……”   “你知道吗?聚财司的小财神,上个月也选择了神魂入世,然后他的司长把他从天桥下的铺盖上捡了回来。”   苏昀握紧了小拳头,认真地说道。   “……司长,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秦无缘正打算直接驳回他的请求时,又突兀地开口道。   “陆司长是怎么说的?”   苏昀忽然有种狐假虎威的奇异错觉,他胆大包天地扯谎道。   “他十分建议我神魂入世,说能锻炼我神魂的凝实程度,还能……”   未等苏昀绞尽脑汁地编出完整的理由,秦无缘面色稍有缓和,松口道。   “既然陆司长都同意你去了,那你就去掌命司求具肉身吧,我带你去。”   苏昀眨眨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够享受到这番几近于‘温柔’的回复。   “……司长,您还是您吗?”   “是,只是站在我面前的是陆司长要我特地关照的人而已。”   苏昀傻乎乎地笑了起来,眼眸单纯明亮。   “司长,陆司长怎么可能跟你说过这种话,他每天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多……”   “苏昀,你再晃一晃你的脑袋。”   “……”   “里面不是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声音,而是海啸袭城的声音。”   “……”   苏昀泪流满面,白璃究竟是怎么能够在司长的连环毒舌攻击下全身而退的。   甚至还敢死缠在司长腿上不下来。   掌命司明显笼罩着一层压抑低沉的加班氛围。   从最普通的司员,再到刚上任的奚焕司长,每个人几乎都要忙到幻影,吊着神生的最后一口气在奋斗着,淹没在垒到梁柱的厚实命格簿中。   自从数万命格簿被盗走以后,所有司命不得不再重新将命格簿补上,以免人间运道紊乱。   见到秦无缘亲自来了一趟掌命司,副司长放下手旁未赶完的命格簿,连忙匆匆赶来迎接。   听秦无缘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后,副司长表情复杂到无法露出礼节性的笑容来。   他万分艰难地说道。   “小月老,你要慎重考虑啊,现在我们神仙,在人间很难混啊……”   秦无缘打断了他的话,“他考虑过了,你看着给他安排一具肉身吧。”   副司长从袖中掏出下凡录,挨个翻找着合适的肉身,为难地说道。   “你们不知道,人间的身份证明十分难弄,全电子联网,一键查询真伪,特别是有学历有身世的肉身,现在实在是没有……”   副司长翻开下凡录,清了清嗓子念道。   “现在掌命司只经营着两具肉身,你看看自己想选择哪一副?”   苏昀突然有种自己面临着掉的是金斧头还是银斧头问题的恍惚感觉。   “第一副肉身,35岁,搬砖民工,高中学历,单身至今,最好的朋友是自己的右手。”   ……35岁,其实他的年龄换算成凡人的年龄来说才不到20岁。   “第二副肉身,25岁,高知青年,私生活混乱,拥有过数任女朋友。”   ……私生活混乱,到时候他一边给陆晟牵着红线,还要顺便还上一屁股情债吗?   经营这两具肉身的究竟是哪位掌命司的小司命?   工作KPI是不是羞耻的年末倒数第一?   看来这并不是金斧头银斧头的问题,是选择被乱棍打死,还是被一箭穿心的问题。   还未等苏昀做出选择,副司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不好意思地说道。   “噢,不好意思,你可能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我们以前的斐容司长,他已经选择了第一具35岁的肉身,现在只剩下25岁的第二具肉身。”   他又接着感慨道,“……不过,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那第二具肉身的模样还是我的容貌吗?”   “是你的模样,容貌可以改变,我们紊乱下周围人的记忆就好了,就是那一屁股情债,得麻烦小兄弟你继续背着了。”   “……我可以重新投胎下凡吗?”   副司长同情地指了指刚好走过去的秃头青年司员。   “小兄弟,难道说你还想参加中考与高考吗?你看我们司的那人——”   “他就是顶着这个‘高知青年’的肉身,渡劫般地熬过了中考高考,最后在大学的考试周秃了头,用了百花司的生发露也不好使……”   苏昀闭嘴,彻底放弃了。   “……”   副司长又问道,“对了,小兄弟,你会做账吗?财务决策会多少?”   苏昀懵懵地问道,“……做账,做什么账?”   “这个高知青年的身份现在是一家大型国企的财务经理,这样吧,我帮你先辞个职,到时候你找份自己能应付得过来的工作。”   然后副司长又搬出一摞厚实到足以防身的书来。   “或者说,如果你还想继续保持‘财务经理’的身份,你可以先攻读下这个ABC证书的课程……”   苏昀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神仙拒绝神魂入世了。   这是一人同时兼职着神仙和凡人的工作,双份的劳累加心累。   硬核下凡。   他实在应付不过来。   “没有工作,那钱怎么办呢?”   副司长沉痛地摇摇头。   “小兄弟,只能靠你自己勤劳致富了,聚财司好像每个月会拨款两千下去,不过你也不要太指望他们,看看穷到吃灵土的办事处你就明白了……”   所以苏昀在医院等待陆晟醒来的时候,还在试图多学习些专业书籍,累了困了就趴在书上睡一会儿。   希望知识能够从浓度高的地方直接渗透进浓度低的地方,比如他的大脑。   见陆晟直接将自己搂入了怀中,苏昀脑内警铃大响,不断向他传达着‘快点挣脱出来’的信号。   他明白自己应该立刻正直地推开陆晟,可身体却诚实地没有动弹半分。   陆晟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苏昀的头,按着原身的剧本接着走下去。   他环视了一圈医院素白的墙壁,假装成迷茫的模样,哑着嗓子问道。   “我怎么会突然在这里?”   苏昀的担忧却是货真价实的。   “那天我们在去游乐园的路上出了车祸,你就昏迷了过去。”   陆钺垂眼,揪着苏昀头顶的呆毛。   “多谢你的照顾,我该怎么报答你?”   苏昀紧咬着下唇,手中的相亲活动传单被他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又被他的手掌心捂得温热。   是什么复杂的心理在阻止他将这张传单递出去?   苏昀低着头,不敢看陆钺,神情由一开始的失落慢慢转变为后来的坚定。   他握紧了小拳头,问自己去人间究竟是为了什么?   标准答案:十七万灵石,错误答案:陆晟。   他深呼吸一口气,底气不足地说道。   “以身相许吧。”   陆钺定定地望着苏昀,手停顿在空中,心脏瞬间漏跳了半拍。   而后苏昀将那张皱巴巴的传单摊平,假装自然地塞进陆钺手里。   “千年佳缘的相亲包成功活动,现在注册即可免费成为会员,你可以了解一下。”   是的,在他辞去了财务经理的职务后,他就重操旧业,去相亲公司当起了业务员。   天上的月老下凡继续当媒人,苏昀心中百味陈杂。   心脏又恢复了正常节奏的陆钺:……   他接过小苏昀手中的传单,轻声问道。   “你们公司的业务员,也是相亲对象的备选人之一吗?”   “或者说,你,也接受相亲吗?” 第34章 金婚50周年纪念日   苏昀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要严肃地板起小脸来,可是嘴角却无法克制地往上扬着。   “我是工作人员,怎么可能会参加你与我们公司会员的相亲活动呢?”   约会三人行,必有电灯泡。   陆钺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眼神柔和得几乎能够掐出水来,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是,我对工作人员更感兴趣。”   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下去了。   再聊下去他的大脑就要高烧四十二度,直接把自己烧成一个幸福的傻子了。   苏昀努力保持着镇定,身体绷直,眼神牢牢地锁在窗户外新发芽的嫩叶上。   偶尔小心翼翼地落回陆钺身上,也会受惊地一触即逃。   “你好好休息,我到时再来看你,我……我先回公司工作了。”   最后一个音节刚晃悠悠的落地,小月老就捂着快蹦出胸膛的心脏,转身慌乱地逃离了病房。   病床上的陆钺无奈地将视线移回手中的传单,指腹轻轻地擦过苏昀的联系方式那一栏。   他忽然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来。   苏昀这次是神魂入世,不能再继续居住在办事处,以免办事处暴露在凡人面前。   那他要住在哪里?   回到公司后,苏昀气还没喘匀,正好有一名女士进门咨询一对一的白金会员相亲服务。   王经理还在茶水间呆着,一壶咖啡泡了大半个小时,咖啡壶上的热腾腾蒸汽都逸没了,他还磨蹭着没从茶水间里出来。   从国家政策侃到两国贸易,高谈阔论了许久,唯独没有谈怎么提升业务能力。   本来白金会员是应当由经理亲自接待的,苏昀耳听着王经理的话题就要从地球飘离到外太空,只得连忙起身去接待客户。   那名女士坐下来,眉眼间始终缠绕着抹不开的郁色。   “您好,我想咨询下你们公司的一对一相亲服务,我也老大不小了……”   苏昀将温热的茶水推至她的面前,眼眸微弯,他笑着安慰她道。   “不用担心,有些人的姻缘本就来得比较迟,我……”   他将那句‘……看了姻缘簿’吞咽进肚中,换了种文艺的说法。   “……觉得可能只是对的人在路上迷了路,一时半会还没找到你而已。”   王经理终于从茶水间出来了,他在苏昀身后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苏昀只得起身,让王经理去接待这位女士。   王经理坐下去,看似交心的开场白过后,便开始条条框框地分析起那位女士的综合条件来。   “您看,您都已经快35岁了,虽然说您学历高,是博士出身,想找个同您差不多条件的男士很正常,但问题是能够符合您这些条件的男士大多都已婚……”   苏昀在自己的工位上,竖耳朵偷听着王经理的一通屁话。   “……所以,或许您也可以稍稍降低些标准,我们这里有许多优质男性……”   将那位女士送走以后,王经理沉着一张脸,踱着步,慢慢走到苏昀的工位前。   “苏昀,你刚才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和你说过吗,首先要打击她的自信心,然后再推出我们会员库里的‘优质男性’,不然我们怎么做成业务?”   苏昀垂头,低低应了声‘是’。   突然间,王经理旁边的花盆突兀地倾倒下来,在他脚边摔得粉身碎骨。   吓得王经理连忙远离了苏昀的工位几步。   苏昀愣愣地抬头,想着自己还没暗暗出手呢,怎么就有人帮他出了这口闷气?   王经理狼狈地说道,“你先给我挑的那个男人发信息联系,看他同不同意与她出来见一面。”   “可是那位女士说过她希望找一个没有结婚的人……”   王经理心情极差地拍着裤腿上沾到的泥土,骂骂咧咧道。   “她也不对着镜子好好看清楚自己到底长什么模样,又要求高工资又要求没离异,乱七八糟的要求一大堆……”   苏昀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翻着其他人的信息,想看看那人的命定姻缘有没有注册成他们公司的会员。   鼠标滑动着拖到某个界面时,他眼睛蓦地一亮,发现那人果然也是会员之一。   等王经理的一通咒骂过后,他尝试着把那男人的资料给王经理过目。   “王经理,我看这个人符合她要求的条件,我要不要尝试着联系他一下?”   王经理还没训斥完苏昀,就见微皱着眉的陆钺推门进来。   他又粗略一扫陆钺的穿着打扮,心底盘算着他应该是个愿意砸钱的有钱人,连忙迎上前去。   “你完成你的工作就是了,问那么多干什么……哎,您好!我们这里有许多服务……”   陆钺没有看王经理,而是凝视着惊讶的小苏昀。   “我来找苏昀询问一下一对一业务。”   王经理的话一下被憋了回去,他回过头,暗暗给苏昀发了记眼刀,假笑着唤道。   “苏昀,你来接待下这位先生!”   狭小的房间里,陆钺坐在苏昀的对面,看他蔫蔫的沮丧模样,忍不住伸手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怎么了?”   苏昀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说道。   “没事,被上司训了一顿,是我不太‘懂事’。”   可他也不想‘懂事’。   即便他只是一名普通人,也有一条生存之上的底线不容践踏。   更不用说他还是一名掌管人间姻缘的月老,更是看不得这种打着相亲的名义糊弄骗钱的事情。   陆钺动作轻柔地揉了一会小月老的头,也没能成功让丧气的呆毛重新竖立起来。   “不喜欢这份工作的话,就辞掉吧。”   苏昀更加愁眉苦脸了,直白地道出自己的最大难题。   “没钱。”   陆钺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来我们公司上班吧。”   毕竟小月老下凡就是为了给自己牵红线,他实在不愿意看他在这里受这无所谓的气。   苏昀在心底给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泪,摇了摇头。   “多谢你啦,但我还可以再努力找到其他工作的。”   天庭找完工作,下凡还得接着继续找工作。   娘,当神仙真的太不容易了。   苏昀又担忧地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不多住院观察几天吗?”   “我身体没什么事,等你下班后我请你吃饭吧。”   苏昀眨了眨眼,有些懵。   “吃饭?”   这个套路有些熟悉,似乎是相亲约会的前奏。   陆钺将袖子挽起来,低头看了眼表。   “我已经订好了酒店,大概是晚上七点半……”   还没等陆钺说完,房间的门便突然被人推开了。   一名时尚领域的弄潮儿又带着大墨镜,穿着‘仙风道骨’的墨色长袍,出现在了苏昀的面前。   与整个街道的人都格格不入。   那位弄潮儿还吊儿郎当地叼着棒棒糖,与苏昀打招呼道。   “早啊,小月老。”   那声‘小月老’刚出口,苏昀手怔怔一松,抱过来的那一厚摞相亲资料重重地掉落在地。   他暂时顾不得掉落在地上的资料,而是先迅速地将白璃拉到角落里,紧张地问道。   “你刚说的‘小月老’是……”   “你不是神仙吗?”   苏昀倒吸一口冷气,又试探着问道。   “……那天游乐园的事情?”   白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我都记得。”   苏昀闭嘴了。   这肯定是掌命司忘记给他更改记忆了。   “你来这里……?”   白璃理所当然地答道,“相亲啊。”   “好,出门左转找王经理吧。”   这个烫手山芋他不敢碰。   “等等!我要相亲的这个人……他应该没有在你们公司注册,但是你认识。”   苏昀身体一僵,往前走的步伐越来越缓慢,直至完全停住。   还没有等白璃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他便已经猜出了这个人是谁。   白璃依旧插着兜,叼着棒棒糖,似乎对什么事情都并无所谓的模样,眼底却有些茫然。   “那天你走后,突然有一个人拦住我,盯着我长达三分钟,对我说了一句话‘看到你还没有把自己折腾到断手断脚,我就放心了’后,转身就消失了。”   他感慨地说道,“从他凝视我超过一分钟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肯定是被我的盛世美颜所迷住了,转身毫不拖泥带水的就走,是要让我去追逐他。”   苏昀: “……”   原来能够克制毒舌司长的是这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自恋狂类型的人物。   而后白璃嘎嘣一声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他也是月老,而且我听别人叫他作司长。”   “你跟他说,我已经想好了我们的金婚五十周年纪念日怎么度过了。” 第35章 间接亲吻   本来还有些伤感的苏昀瞬间面无表情。   “……”   能够承受得住司长毒舌攻击的男人果然脸皮修炼得比城墙还厚,他就不该替他悲伤。   只可惜秦无缘被陆司长警告过一次后,几乎不可能再轻易来人间了。   “他不能来人间。”   白璃罕见地发怔了,他沉思了半晌,问道。   “那我能上天吗?”   苏昀还没回答,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冷笑。   “上什么天,您是要去西天取经,还是带着魂魄就地归天呐?”   就像上班时被抓到剪掉打结红线般,苏昀精神瞬间高度戒备,凉意顺着脊梁骨攀上来。   ……居然是司长。   秦无缘换下了月老袍,穿上简单的西装白衬衫配西裤,打着墨蓝色领带。   他慢慢地从苏昀身后走出,眯眼看着白璃,抿着唇,脸上看不出喜怒悲欢来。   每一世,都要重新开始一次这般心情复杂的重逢。   比520胶水还要黏人的白·狗皮膏药·璃眉梢高高一挑,他无所顾忌地张开双手,就要给秦无缘一个热烈的拥抱。   “Oh,Honey!”   频道猝不及防地由中文频道切换成了外文频道。   秦无缘瞥了眼苏昀,伸手直接抵住了像条猎豹般飞扑过来的白璃。   “你去忙你的事情吧,这里交给我。”   苏昀哭丧着脸,只能装作大白天瞎了眼,什么也没看见。   “司长你可千万不要再被陆司长发现了,到时候他把你关入天牢中怎么办?”   已经发现了秦无缘下凡的陆钺:……   “我已经跟天庭长打过报告了,他同意了我来人间,我来人间是有任务的。”   “……好,司长,您忙,小的恭送您离开。”   前几世,秦无缘哪次不是因为有任务在身,才会下凡遇见白璃的?   当苏昀紧张地扯着白璃离开的时候,陆钺便也随着苏昀走出了房间,一直安静地站在不远处。   他状似低头看着手机,实则一直在用眼角余光看着苏昀,听着苏昀与白璃的对话。   秦无缘也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陆钺。   “那个人就是陆晟吧。”   苏昀紧张地横跨一步,挡在了司长面前。   “对。”   他有点害怕暴躁的司长下一刻就面无表情地直接掏出35m巨型砍刀,将陆钺劈个对穿。   毕竟姻缘簿那件事情到现在还没有解决。   秦无缘皱眉,直白地问道。   “他一直在看着你,偷听你和白璃说话,你和他有很多交集吗?”   苏昀一时噎住了,仿佛被上司抓到公费谈恋爱般。   “没……没有。”   “他好像对你很有兴趣。”   苏昀更紧张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怎么会?司长你一定是误会了。”   秦无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最好是这样,这人的命格似乎也有些问题,我在掌命司找不到他的命格本。”   旁边的白璃悄悄地伸手帮秦无缘揉开蹙在一起的眉心,秦无缘看似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你是谁?我跟你很熟吗?”   白璃捂着心口,一副心碎成渣渣的模样,他假装哽咽着说道。   “我跟你不熟吗!你这个背信弃义的男人,一觉醒来后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苏昀越听越混乱,震惊地扭头望向秦无缘。   司长上一次下凡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不会是重逢后真刀实枪地‘打’了一场架吧?   秦无缘顾不得搭理说着浑话的白璃,先将自己带来的另一人介绍给苏昀。   “对了,聚财司为你和斐司长安排了一处房子,这是钥匙。”   苏昀抬头望向秦无缘身后的斐容。   斐容是天庭出了名的温和好脾气,他即便是在寻常时候,眉眼间也带着浅浅的三分笑意,微笑起来更是如春风拂面。   斐容无奈地摇头笑道。   “我已经不是掌命司的司长了,你直接叫我斐容就好。”   他伸出手,温和地对苏昀说道。   “你好,我叫斐容,你可以直接唤我阿容。”   苏昀谨慎拘束地与斐容礼节性握了下手后,便又迅速将手缩了回去。   “斐司长,您好。”   ……这人是掌命司的前任司长,斐容。   也是要走35岁肉身、而后神魂入世的人。   苏昀却在他面前感受到了一股比陆司长更强的压抑窒息感。   不是实力上的碾压,而是整个人气势上的不容抗拒。   斐容看似不经意地扫了眼一旁的陆晟,伸手熟稔地摸了摸小苏昀的头。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室友了,希望以后的日子我们能够好好相处。”   苏昀紧张地连连后退了几步,避开了斐容的手。   “……好的。”   看到斐容伸出的手,陆钺的神色刹那间冷下一重来。   他微眯起眼来,不躲不避地直接与斐容对视着。   兜里的小龙扯了扯陆钺的衣袖,“陆司长,冷静冷静。”   它真的担心自家主人会直接拔剑砍断那只爪子。   交代完事情后,秦无缘才冷笑着拎起白璃的后领,像提着犯人般拎着他愈走愈远。   “你刚刚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狗血台词,嗯?再说一遍?”   白璃浑不怕死地附在秦无缘耳旁,低笑着说道。   “等下我在床上再慢慢跟你说……啊,不要揪我耳朵,疼疼疼……”   苏昀茫然地看着两人,难不成白璃记起了以前的事情,不然怎么跟司长‘一见如故’了?   这个进展是不是直接跳到了故事的结局?   斐容将视线从陆钺身上移开,他俯身,温柔地对苏昀告别道。   “小昀,那我就先回去收拾屋子,不打扰你工作了。”   苏昀不自然地将头偏过去,模糊地应道。   “……嗯。”   他转头见陆钺面无表情地站在角落里,手里的杂志半天没有翻页,甚至还是倒过来的错误状态。   目光还停留在刚刚斐容离去的方向。   见苏昀回来后,陆钺揉着苏昀的头,又将分了叉的呆毛顺了顺。   “你认识刚才的那个人?”   苏昀立刻求生欲极强地否认三连。   “没有!我不是!绝对不认识!”   陆钺面色稍有缓和,只不过嘴唇依然紧抿着,眉头也皱在一处。   苏昀只好拿出自家爹爹哄司长娘的老办法来。   他探头看向门外,确认短时间内没有人会打扰他们后,他小心翼翼地锁上门。   苏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朵还未绽放的梅花枝条来,假装在背后捣鼓了许久,而后献宝似地摆在陆钺的面前。   “认真看好啦,这还是一次神奇的魔法!”   而后苏昀低头认真地亲了亲尚未绽放的梅花,又举起来递给陆钺。   他将手背在身后,歪着头冲陆钺神秘地笑道。   “亲一下会有惊喜噢。”   小月老柔软的唇瓣比粉嫩的梅花花瓣还要红上一重。   陆钺凝视着苏昀,将梅花举至嘴边,缓缓吻上去。   苏昀努力保持着一本正经的表情,然而耳垂已然红得不像话了。   他忽然有种陆钺亲的是自己的错觉。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每次爹爹这么哄他娘时,娘都会抛开梅花枝,温柔地直接吻上他爹爹,给他们兄弟三人再发上一碗热腾腾的狗粮。   当陆钺的嘴唇轻轻覆上梅花花瓣时,梅花倏地傲然绽放开来。   几片精致小巧的花瓣攒作一团,中间嫩黄色的花蕊微微摇曳着。   陆钺怔怔地望着这朵梅花,手微微发颤,不知该如何长久地保存这份易逝的美丽。   苏昀踮脚,凑到陆钺面前,眼眸里俱是期待的笑意。   “好看吗?”   陆钺低头,再度轻轻吻上梅花花瓣。   他轻声回答了另外一个问题。   “甜。”   梅花花瓣上的滋味,和小月老一样,是甜的。 第36章   听到陆钺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苏昀愣了片刻,然后立刻满脸通红地弯下腰去。   将自己埋在一大堆客户资料后面。   片刻后,抚平过于激烈的心跳后,苏昀直起身,抱着厚厚一摞的资料,深呼吸一口气。   又换上了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   他一本正经地将客户资料递给陆钺,另一边摊开本子,开始询问起陆钺的兴趣爱好来。   “陆先生,你平常的爱好是什么?”   陆钺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你喜欢什么?”   苏昀违心地答道,“看书陶冶心灵,锻炼身体强健体魄。”   看书是看陆司长的同人集,锻炼身体是起晚后在上班的路上加速狂奔。   “我也喜欢看书和锻炼身体。”   苏昀认真地拿笔刷刷记下。   “陆先生您喜欢看什么方面的书呢?”   陆钺的眼底隐约有些笑意,“崇拜的人的同人集。”   苏昀记笔记的手一顿,而后又艰难地继续写了下去。   “那您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伴侣呢?”   陆钺凝视着苏昀,眼眸深邃,他缓缓地说道。   “男性,178,一头利落清爽的黑发,头上有一扎永不服输的呆毛,眼眸明亮单纯,笑起时嘴边会浅浅地露出两个小酒窝,脸红时会故意地藏在其他东西后面挡着脸……”   苏昀在心底一笔一划地给陆钺描述的形象做着画像。   他开始还在认真地勾勒着那名年轻男子的模样,等到心底的潦草画像完全出来后,苏昀竟恍惚有种在描自画像的错觉。   ……他不会是对着自己的模样在看图说话吧?   苏昀两颊滚烫,他手心发热地写着,头越埋越低,最后几乎要埋进了本子里。   陆钺的声音似乎愈来愈远,全世界只剩下他心底那狂野得像爵士乐的心跳声。   镇定,苏昀,他在心底对自己这般默念道。   你可是一名见过两百多年大风大浪的神仙,见识过诸多姻缘簿里的乱象,要像身经百战一样面不改色。   于是苏昀抬起头,换上职业化的微笑,整理起手边的资料来。   “好的,陆先生,我知道了,我会为你准时安排相亲的……”   陆钺点头,“那你今晚有空吗?”   苏昀继续默念着,不能轻易心动,要尽量保持距离。   他刚要坚定地拒绝道,“没有……”   陆钺接着补充说道,“有你喜欢吃的清蒸八宝鸭,熏鸡白肚儿,烩蟹肉,蜜蜡肘子,炝冬笋……”   苏昀眼底顿时绽出激动的光芒,他喉咙一动,咽了口口水后,又硬生生地给自己圆了回来。   “……没有其他事情,我完全有空。”   他与陆晟只是去吃个饭而已,一定会全程保持与客户的距离,脸上带着职业假笑。   绝对不脸红,不心跳加速,不手脚发软。   “好,那你下班后我来接你。”   苏昀努力严肃脸地抱着资料,躬身道。   “陆先生,再见……”   陆钺又趁着苏昀弯腰的时候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等会儿见。”   上到车里后,陆钺一边珍惜地拿着梅花,边用另一只手翻阅着公司的报告。   坐在车前的秘书看陆钺仿若自由女神像高举着火炬般,不嫌手酸地举着那枝平平无奇的梅花,不由地贴心问道。   “陆总,我帮您拿着那枝梅花吧。”   “不用了,多谢。”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总觉得自己手臂也在同陆总般隐隐发酸的秘书再度问道。   “陆总,您……真的不需要吗?”   “不需要。”   秘书彻底闭上了嘴。   这枝梅花可能成功地引起了他们霸道陆总的注意力。   陆钺合上资料,轻抚着梅花的花瓣,突然开口道。   “我最近想招一个人进来,帮我整理些资料。”   “要报给人事那边进行社招吗?”   “不用,我有了人选。”      “那要去找猎头公司将那人挖过来吗?”   陆晟望着梅花,摇摇头,他缓缓说道。   “不用,但是,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第37章 给小月老投食   秘书怔了片刻,尽职尽责地问道。   “陆总,什么戏?”   演戏他可是专业的。   每次陆总快要迟到或者就根本不在公司时,他总要装作胸有成竹的模样,去让等得不耐烦的其他人相信陆总下一刻就要从天而降。   陆钺揉着眉心,思考着如何让小月老顺理成章地放弃他的本职工作,又不会让他受挫难过。   “让他辞职的办法我还在想。”   “这样,你先去千年佳缘公司注册成白金会员,指定一个叫苏昀的人帮你相亲,然后说想对我很有兴趣,想约我出来见一面。”   秘书端着咖啡的手一抖,差点就要玷污了自家老板的豪车。   “……陆总,您……”   “如果占用你的休息时间,我叫人事那边给你算最高一档的加班费,另外‘约会’时,你把苏昀留在那里后,就可以离开了。”   秘书又端稳了手里的咖啡,遵守着不打听老板八卦的职业道德,眼观鼻鼻观心地答道。   “……好的,陆总。”   “对了,陆总,您说的那家相亲公司,最近股价疯狂跳水,公司大股东质押在银行的股票已经快要跌破平仓价,而且它现金流断裂,可能无法还上欠银行的贷款,或许离破产不远了。”   陆钺倚着车椅,闭眼思考着事情,若有所思地说道。   “嗯,我知道了。”   等陆钺下班后去接苏昀时,小月老已经疲惫地瘫成了一条奄奄一息的咸鱼。   他机械地在网上找着资料,然后将自己的语气调成温柔档,开始疯狂地推销客户,将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包装成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模样。   违背着良心打完一个下午的电话,苏昀的心力与精力差不多快被耗尽了。   在收拾东西下班的前一秒,他甚至开始思考起要不要辞职,然后去工地上搬砖的事情。   他可以不着痕迹地运用灵力帮自己搬运东西,也不会昧着良心挣钱。   苏昀还在犹豫的过程中,王经理的办公室中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分贝高到全公司的人都能隔着门听得一清二楚。   王经理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地吼道。   “公司都拖了几个月的薪水了?财务说这个月5号发工资,硬生生地拖到现在,也没有要发的动静,现在你们又说要无薪休假,不就是在变相辞退我们吗?”   与他对话的年轻女人声音尖锐地答道。   “公司遇上了财务困难,需要员工理解一下,熬过这轮难关,公司不会亏待您的……”   “怎么理解?拿着我们的钱理解吗?公司这样做不就是告诉我们趁早最好打算,然后及时滚蛋吗?”   那年轻女人被气得狠了,化着精致妆容的脸扭曲了一下。   她冷笑着拎起包,扭头就走,高跟鞋直踏着光滑的地板,噔噔噔地戳着每个人的耳膜。   临走前她还冲着王经理甩下一句狠话。   “你要是有辞职的打算就尽快辞职吧,反正公司也不养闲人,多你一个无用,少你一个不少。”   撞见这年轻女人容貌时,苏昀立即胆颤心惊地钻进了工位里,埋头直盯着倒过来的笔记本。   这年轻女人,也就是千年佳缘公司老板的女儿,居然是‘他’的前女友——崔晴岚。   属于苏昀下凡时被迫照单收下的风流情债之一。   生活有时候巧合的就像兔子在猎人大腿上撞死了,就如同换了灵魂内芯的他遇到了‘前女友’一般。   幸好崔晴岚怒火上头着,大步走出了公司,并没有注意到苏昀。   用各种资料挡着容貌的苏昀悬在心口的大石落了地,他长吁一口气。   等崔晴岚走远了,这才谨慎地踏出了公司门口,上了在门口等了许久的陆钺的车。   在车里,小月老将自己摊平在车前座上,整个人的精气神像被妖怪吸走了般。   陆钺开着车问道,“工作不顺利?”   领悟到世间艰难的小月老托着腮,怔怔地望向窗外,累到不想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头顶的呆毛恍若死了般一动不动。   苏昀蔫蔫地叹了口气,“公司好像要破产了。”   也难怪当初人事看到他时眼底直放精光,原来是因为公司出现了重大的财务危机,能抓到一个廉价的试用期劳动力,就多抓一个。   陆钺重新提起道,“来我公司工作吧。”   “多谢啦,但我打算另外找一份适合我的工作。”   比如用灵力就可以轻松解决的搬砖。      陆钺沉默地望着亮起的绿灯,握紧了方向盘,踩下油门,没有再劝苏昀。   总是有更好的办法将他拐到自己身边来的。   来到预订的餐厅后,小月老展现了他惊人的胃口。   他的胃像个无底黑洞,分作三个区域,一个区域填正餐,一个区域装甜品,一个区域灌奶茶。   通过蟠桃宴上小月老能从开席不停歇地吃到闭宴,连中场休息也没有时,陆钺就对他的食量早有预料。   点单时给他足足点了五人份的食量。   苏昀则是抱着参加大胃王比赛的心态来与陆钺共进晚餐的。   虽然陆钺现在对自己好像有些别样的心思,但他完全可以用吃穷他这项技能去消除他对自己的所有好感。   然后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只保持着客户之间的单纯关系。   但情况却远远超出了苏昀的预料。   陆·霸道冷酷总裁·钺居然以给他投食为乐趣。   当他两腮鼓囊囊地咀嚼着东西时,总是有一对筷子及时地为他添菜,将他空荡荡的饭碗塞满,再附上一句。   “别吃太快噎着了。”   而他准备好的‘服务员加饭!’‘服务员加菜!’等豪爽的台词与拍桌子的霸气动作也根本毫无用处。   因为陆钺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在一道菜被消灭以后,深藏功与名的霸道陆总裁,总是能抢在他底气不足地吼出‘加菜’前,优雅地挥手叫来服务员。   然后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对着快将下巴惊掉的服务员说道。   “再来三盘同样的菜。”   刚努力解决完最后一口的苏昀吓得手一抖,差点将筷子掉到了地上。   ……陆钺,是抱着喂猪的心态来邀请自己吃饭的吗?   此情此景,似乎与蟠桃宴上陆司长给自己布菜夹菜有些类似。   蟠桃宴上,也是自己在食量上傲视群雄,一人包揽了整桌宴席。   当时,为了保持身材只吃蟠桃的天庭长夫人还特别羡慕地望着他,感慨道。   “年轻人,就是胃口好,还怎么吃都不长胖。”   美食当前,苏昀却顾不得思考太多,小脑袋几乎都埋在了碗里面。   他抬起头来,顺手也给陆钺夹了块酥肉,含糊不清地问道。   “你怎么不吃东西?”   陆钺的唇角微微上扬,“看着你吃我就很开心了。”   苏昀悬在半空中的筷子一顿,将本要夹给陆钺的酥肉又放回到了自己的碗里。   不能再让陆钺误会了。   惊吓到小月老后痛失酥肉的陆钺:……   苏昀在大脑里给自己画着重点,保持距离,全程冷漠,不脸红。   然而他还是做不到上述的任何一点。   他总觉得从陆钺的脸上看出了大写的失望与落寞。   于是脸颊发烫地夹起另外一块酥肉,放至陆钺的碗里,解释道。   “……刚才那一块不太新鲜。”   其实都是一盘炒出来的,哪里有什么新鲜不新鲜的说法。   陆钺低头,细嚼慢咽着那块酥肉,眼底柔和的笑意愈发明显。   吃完晚餐后,当服务员拿着账单过来时,苏昀终于成功地抢先一步夺下账单,他认真地说道。   “你好像都没有怎么吃东西,这顿饭还是我来付钱吧。”   事实的确如此,这一餐,几乎是陆钺负责点餐和喂食,而他只负责吃。   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账单后,苏昀捏着账单的手微微发颤。   小脑袋愈埋愈低,视线黏在账单上面,他震惊地检查着自己是不是漏了个小数点,或者多数了几个零。   这上万块的餐费……难道他刚刚吃的是金子吗?   抱歉,打扰了。   人类的食物神仙无福消受。   在苏昀还久久地处于震惊状态时,陆钺已经将银行卡递给了服务员。   “说好我请你的。”   见着陆钺都已经将钱付清了,贫穷的小苏昀也只好将皱巴巴的账单重新展平。   “我到时候一定会还你的……”   他发现自己与陆钺总是能跳脱开月老与被牵线人的关系,莫名其妙地发展出其他的关系来。   比如债主与负债人。   等苏昀跟在陆钺后面,准备离开餐厅时,一杯温热的白开水从天而降,眼见着即将泼在苏昀身上时——   陆钺下意识地将苏昀拉入自己怀里,任由那杯滚烫的白开水浇在自己的后背上。      苏昀面色微沉,在心底礼节性地问候了下这些风流债的主人。   他质问陆钺身后的崔晴岚道。   “你在做什么?”   陆钺则趁着苏昀还没反应过来,继续从身后环着小苏昀的腰,将头搭在他的小脑袋上。   呆呆愣愣的小月老在遇见他受伤时,反应速度总是能够蹭蹭快上几个层次。   崔晴岚也没有想到陆钺会帮苏昀挡这一杯水。   她正好因为心情不好而多喝了几杯酒,醉意上头,本身又是骄横无理的性子,正好见着劈腿的‘前任’。   冲动之下,便顺手拿起了旁边服务员餐盘上的一杯温水,直接泼了上去。   她上下打量着抱着苏昀的陆钺,对他们的关系有所了然,她冷笑道。   “你个男女通吃、荤素不忌的渣男还在问我做什么?脚踏几张床,劈腿出轨,我教你如何好好做人!”   单身了几百年的苏昀猝不及防地被扣上一顶渣男的帽子。   ……他怎么就把这具肉身的风流情债给抛到了脑后呢?   苏昀正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发现崔晴岚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他根本无力反驳。   娘,真的好苦。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我们才刚分手不久,你是不是就又和这个小白脸混在了一起?”   苏昀倒吸一口冷气,这才发现自己还呆在陆钺怀里没出来。   陆钺甚至更加用力地将自己锢在了他的怀里,眯眼望着崔晴岚。   崔晴岚受到了刺激,她疯狂地对苏昀吼道。   “我告诉你,我们彻底结束了!你就和这个小白脸混在一块去吧!”   他在心底泪流满面地想到,太好了,这具肉身与她终于彻底结束了。   挨这一杯‘忘情水’,还上一笔情债,值。   陆·小白脸·钺没有否认崔晴岚的话,他轻声开口道。   “小昀,我们走吧,晚上不是说好还要看电影的吗?”   苏昀震惊地回头,与陆钺对视着,陆钺坦然地接受着他审视的目光。   他快要昏厥过去了,陆钺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就几乎坐实了他们的关系。   还有他们什么时候说过要一起去看电影?   崔晴岚冷笑一声,“这渣男就留给你好好享受吧!”   用着她那圆规一样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划出尖锐噪音后,崔晴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离开餐厅后,苏昀耷拉着脑袋,闷闷地对陆钺解释道。   “我不是那样的人。”   陆钺定定地望着苏昀,将他轻轻地拥入怀中。   “我知道你不是,别担心。”   苏昀第一次没有立刻从陆钺的怀里挣脱出来。   ……只是倚靠一次胸膛,应该无关要紧吧。   他垂着眼,头轻轻地靠在陆钺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小声说道。   “你的衣服都湿了,快点回家换衣服,到时候感冒了就不好了。”   “可是我们不是说好要去看电影的吗?”   苏昀头顶呆毛警觉地屹立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这件事情?”   未等苏昀说完,陆钺就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地失落说道。   “昨天。”   苏昀茫然地在脑海深处搜索了半天,也没有搜索到相关记忆。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催促着陆钺道。   “你先回家换衣服,我再陪你去看电影。”   陆钺轻声问道,“你陪我换衣服吗?”   苏昀面红耳赤地更改了动词,“我等你换衣服。”   陆钺低笑出声来,他抬手摁了摁苏昀的呆毛。   “好。”   被漆黑吞噬的房间里,男人打开房间里的落地灯,坐在沙发上,在膝上摊开一本泛黄的纸簿。   纸簿上本来一片空白,在他的指尖抚过黄纸时,一行行泛着淡淡金光的字却慢慢地显现出来。   男人的手腕上缠绕着一条阖着眼睛的白蛇。   白蛇的心脏被深深地劈开了一道,血肉翻飞的伤疤至今未愈,被男人用白色纱布细心地包扎着。   男人边翻阅着纸簿,边用指腹摩挲着白蛇的头,   白蛇则乖巧亲昵地任由男人抚摸着,又忽然一路爬至男人的肩膀,用头部轻蹭着男人的嘴唇。   男人合上纸簿,他站起身来,拉开落满灰尘的帘幕,望向窗外,对白蛇轻声说道。   “阿宴,没有人能再伤害你了,没有人。”   盘在肩上的白蛇身形一僵,忽地变作人形。   郁宴刚恢复人形,便禁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他瞒着男人擦拭干净手掌心里咳出的血块,从背后环着男人的腰,慵懒地将头搭在男人的肩上。   又不住地亲吻着男人的侧颊,用舌尖舔舐着男人的耳垂,环着男人腰的双臂愈发用力。   郁宴轻轻地一咬男人的耳垂,似是开玩笑又似是认真地说道。   “我今天吃醋了。”   男人侧头凝视着郁宴,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眼底满是心疼,嘴上却说道。   “多吃点醋有助于你恢复身体。”   郁宴凑上前去,恶狠狠的架势像是要将男人的嘴唇咬下来一块般,最终却只是轻轻啄了一下男人的唇瓣。   “哪里有这门歪理,我当年身边多一个长得好看点的伺候小厮,你都要生气到许久不来看我一眼。”   他将头埋在男人的脖颈中,神色黯然,低声埋怨道。   “我又不能自己寻上天庭去找你,只能苦苦地等你下来找我。”   男人垂眼,没有理会他的哀怨话语。   “那时多少人争着给你送男宠,你怎么又来者不拒?”   郁宴委屈地说道,“我明明一个都没有碰!那些人不过只是我修炼灵力的食物罢了。”   男人沉默不语地望着窗外,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来,不知是嘲讽还是苦笑。   “那我呢,阿宴,也是你的食物吗?”   还没等愤怒的郁宴解释清楚,男人便赤着脚走回了房间里。   走到门口时,他顿住了身形,对着阴影里神色不明的郁宴,淡淡说道。   “阿宴,很快你就不必再拘束在这副身体了。”      “当然,也不必……再呆在我身旁了。” 第38章 美色攻击   莫名其妙地与陆钺回了家后,苏昀坐在陆钺家里的沙发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他和陆晟,究竟是如何从最初一开始的‘雨天相遇’发展出后续的‘游乐园约会—共进晚餐—回他家里’剧情的?   陆晟似乎将他的各种小爱好都琢磨得极为透彻,知道他不喜欢吃蒜吃香菜等种种个人口味。   难道陆晟研读过传说中的人间心理学,可以从他们俩不多的相处片段中提炼出他的兴趣爱好来?   陆钺还在主卧的浴室里洗澡换衣服。   卧室的门大敞着,水流撞击肉体与地面的哗啦啦声音隐隐约约传到客厅里。   苏昀胡思乱想着为何明明两人并不算太熟,陆晟却对他如此之好,在暴雨天时帮他挡雨送他回家,甚至还放下手中的繁忙事务陪他去娱乐园玩。   浴室里传出来的水流声音太过清晰,清晰到他无法集中心神去思考事情。   每每闭眼,眼前浮现的居然是他不小心撞见从温泉中站起、赤裸着上身的陆司长的场景。   只不过陆司长的脸换成了陆晟的脸。   晶莹剔透的水珠沿着陆司长的修长脖子滑落,沿着锁骨一路往下滚落,淌过线条分明的诱人腹肌……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十八禁不良画面?   苏昀猛地睁开眼,微喘着气,用力地拧了一把胳膊肉,警告自己立即停止这亵渎陆司长的想象。   这时,浴室的水声骤停,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陆钺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小昀,我忘了拿衣服,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陆晟如此谨慎细心一人,居然在生活中也会犯迷糊劲吗?   苏昀有些疑惑地起身,走进卧室里,应道。   “好,衣服在哪里呀?”   苏昀总觉得陆钺的家与陆司长大殿里的布置有些类似。   一百多坪的屋子里摆放的装饰全是空气,只有简单的电视沙发茶几餐桌这几大件,孤零零地占领着全部领土。   他看着就莫名心疼这十几万一坪却只摆着空气的地价。   “在衣柜里,多谢。”   “好,我找找看。”   苏昀还在客厅里时,浴室的门只推开了一条能够传达话语的门缝。   而等到苏昀进入陆钺的卧室,正走到衣柜前准备拿衣服时,浴室的门却忽然被推开了大半,   陆钺只在腰间松垮垮地围了一条浴巾,赤裸的上半身完全探了出来。   “小昀,你找到了吗?”   苏昀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就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这劲爆的一幕。   他几乎是瞬间就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猛然将头扭回来,快要爆表的心跳速度飙升至顶点。   甚至因为回头的速度过快,他的半个身子都跌进了陆钺叠得整整齐齐的柔软衣物里。   苏昀的头还埋在坍陷下去的衣服堆里,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别出来,小心受了凉。”   受到惊吓的小苏昀狼狈地将手搭在旁边的墙壁上,支撑着自己直起身来。   却发现被自己跌乱了的衣物正是一摞干净崭新的男士内裤。   陆钺见苏昀半个身子还埋在宽敞的衣柜中,作势要从浴室里走出来。   “没事吧?”      小苏昀还呆呆地愣在原地,捧着陆钺的贴身衣物,脸颊烧得像是喝醉了般红通通的。   察觉到陆钺很有可能从浴室出来后,大脑一片空白、一动不动的他瞬间诈尸,从原地一跃而起。   紧闭着眼睛,手忙脚乱地将一旁的上衣裤子塞到陆钺的手里。   而后又紧闭着眼睛,半句话没说,就从陆钺的卧室里冲了出去。   没等他在沙发上喘息冷静片刻,浴室里陆钺的无奈声音就又开始轰炸着他敏感的耳膜。   “小昀,你拿了两件衣服给我?”   苏昀又赴死一般地再度冲进陆钺的卧室里,迅速从衣柜里拎出另外一条裤子来,塞进门后陆钺的怀里。   正当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容在这刺激之地逗留片刻,就要立刻离开时,他忽然间看到了陆钺床头柜上摆放的那精致的透明水晶花瓶。   与花瓶里所插的那枝微微绽放的姻缘花。   苏昀转身离去的身形刹那间僵住了,他愣愣地盯着那朵姻缘花,屏住了紊乱的呼吸。   仿若有一颗巨大的钉子从天而降,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   ……那居然是生平难得一见的绽放后的姻缘花。   苏昀脚步极轻地走到那朵姻缘花前,怕惊扰了即将入睡的它。   又蹲下身子,两手趴在柜沿上,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朵摇曳着的姻缘花。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连力道不敢使上一分,轻柔地触了触还蜷缩着的花瓣。   在他的指尖接触到姻缘花瓣的一刹那,流淌着深邃幽光的浅蓝色花瓣瞬间舒展开来,傲然挺立在窗缝里刮进的寒风里。   整朵姻缘花就只仅仅剩下还被一层花瓣包裹着的花蕊没有露出。   苏昀身体微微一颤,手肘不小心触到了旁边的水杯,水杯摇晃着掉下床头柜,应声坠地。   玻璃碎裂满地的清脆声音传进浴室里,浴室的水声骤停,情急之下,陆钺又只简单地围条浴巾就出来了。   “小昀,怎么了?”   这次苏昀却不避不闪,他紧紧地盯着陆钺的表情,像是要从上面观察出些什么来。   声音里虽然还带着颤,苏昀的神色却十分自然,他冲陆钺不好意思地说道。   “对不起,我不小心打破了水杯,到时候我会赔给你的。”   陆钺稍稍放下心来,他没有思考太多事情,无奈地说道。      “你看花也看得太入迷了,小心不要被玻璃扎到就好。”   凡人是根本看不到姻缘花的。   无论姻缘花是什么状态,盛放或者枯萎,他们能看到的都只是一根枯萎的丑陋树枝罢了。   他本来疑惑的只是为什么陆钺要将这枝本该躺在垃圾桶里的枯树枝捡回来,还将它珍而重之地插在精致的水晶花瓶中。   ……然而现在,他所疑惑的问题却变成了为什么陆钺能够看到这朵姻缘花。   苏昀紧攥着的手心微微出了些汗,他轻声唤道。   “陆晟。”   “嗯,小昀?”   苏昀歪着头,视线牢牢地锁在陆钺的脸上,他故作不解地问道。   “你的房间里哪里有花?玻璃瓶里插的……不是一根枯树枝吗?”   陆钺心下倏地一沉。   这才想起来那朵姻缘花还在他的床头前摆着,也才反应过来他‘不能’看到那朵花。   陆钺面对着苏昀清澈的眼神,喉结上下滚动了半天,竟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语来。   两人沉默不语地对峙了半天,苏昀的表情先有点绷不住了。   陆钺倚在门上,垂眼盯着地板,上半身还湿漉漉的往下淌着水珠。   苏昀的视线总是忍不住下移到陆钺裸着的胸肌上。   又触电似地迅速转移回陆钺的脸上。   ……陆晟的身体怎么看上去与陆司长的有八九几分相似?   陆钺仿若根本没有注意到小月老的紧张一般,他慢慢地向苏昀走来,开口道。   “你看到的那枝枯树枝,便是我口中说的花,我说的这些话,或许你会觉得并不科学,但这的确是真的。”   “几天前,我捡到了这朵花,可是其他人却都说它只是一枝枯树枝,我也十分疑惑。”   苏昀紧张地后退了几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他有点没弄清楚为什么自己质问陆钺的情节突然反转成了陆钺逼向自己的场景。   苏昀假装震惊地倒吸一口冷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问陆钺道。   “难道你出现了幻觉吗?!你……你怎么会将那枝枯树枝看作是花,还将它插在花瓶里养着?!”   感受到小月老夸张表演感染力的陆钺:……   又随着陆钺下凡的小龙则懒洋洋地趴在房间的隐蔽一角,看着这两名神仙以‘谁扮得更像个凡人’的主题在同台飙戏。   苏昀又接着问道,“……你捡到这朵花时,它是开的吗?”   陆钺在心底思量了半晌,答道。   “不是,但是当我触碰到它时,它便突然地绽放开了最外一层的花瓣。”   苏昀的大脑在快速冷静地运转着思考这反常的一切,顾不得保持浮夸的野兽派演技,只是震惊地反问道。   “这……这怎么可能?!”   有关姻缘花的记载过于稀少,但他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只有命定姻缘的两人亲手接触到姻缘花时,姻缘花才有被触发绽开的可能性。   而陆晟捡起姻缘花时,姻缘花开了,他刚才不小心触到姻缘花时,姻缘花也缓缓绽放了一层花瓣。   ……难道说,他与陆晟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吗?   苏昀呆呆地望着陆钺,呼吸愈发急促起来,他心慌意乱地整理着自己的逻辑链。   不对,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   而且,陆晟怎么可能会看到姻缘花?   能够看到姻缘花的只有神仙,或者某些生来就是半仙、一脚已经踏入仙门的怪胎,比如白璃。   在白璃身上,他能够感受到若有若无的仙气。   可在陆钺身上,他却连一分一毫的仙气都感受不到。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苏昀绝望地靠着墙,大脑像被凿子噔噔锤着似的,无数个问号接二连三地疯狂蹦出来。   可却没有哪一个问号能够被正确地回答出来。   恍惚间,陆钺已然走到了他的面前,苏昀抬起头,怔怔地仰视着陆钺。   陆钺则俯下身,目光深邃地望着呆在墙角冥思苦想着的小月老。   一时间,两人距离得极近,似乎只要苏昀再将头仰得高些,两人的鼻尖便要贴在一块。   苏昀鼻翼微微抽动,嗅着陆钺身上那股清新好闻的沐浴露香味,紧张地将自己完全缩在了墙角里。   陆钺偏过头,轻柔地撩起苏昀额前的碎发,在他的耳旁低声说道。   “那是一朵绝美的花,我真希望,你也能欣赏到它的风姿。”   刹那间,苏昀混乱的思路更是彻底绕成了一团乱麻。   那些可以回答所有问题的答案本来已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来,被陆钺这么一打断,便又仓皇地不知逃到了脑海里的哪个角落,再也寻不见踪影。   大脑一片空白之下,苏昀只下意识地想到了八个大字。   美色攻击,好不要脸。 第39章 给你讲个冷笑话   仿若丢了魂魄般,苏昀呆呆地望着陆钺近在咫尺的面庞,视线从他深邃的眉眼滑落到微红的薄唇上。   脑子不清醒地混沌了片刻,一个问题如同黑夜中突兀闪亮起来的明灯般,乍现在他脑海里。   陆晟既然能够看到姻缘花,那他能不能看到隐身的自己?   苏昀突然想现场隐个身,在陆晟的怀里当场消失,暗中观察陆晟会不会震惊过度到昏厥。   ……但是如果,陆晟能够看见隐身的他,也能看到他之前所做下的千里追车、大耍杂技飘进公司门、还有量体裁身织红线毛衣等种种蠢事……   苏昀光是想一想上述几种‘我以为你看不见我但其实你将我看得一清二楚’的尴尬画面,便已经要自闭到无法呼吸了。   只想将自己活埋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小角落里,并就此逝去。   苏昀,8102年,死于无药可医的尴尬癌。   陆钺知道苏昀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身份来了。   怀里的小月老只是脸红了一瞬,便开始皱起小眉头,用一种探究的审视眼神打量着自己。   苏昀认真地开口道,“陆晟。”   “嗯,小昀?”   他一本正经地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陆钺的胸膛。   “……你不冷吗?”   零上三度,室内没有暖气,所有人都冷到僵硬得像个冰垛子,而陆晟居然能够裸着上半身承受侵入骨髓的化学式寒冷攻击。   陆钺似乎被苏昀这么一提醒,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确应该‘冷’一下。   他转身,背对着苏昀,弯腰打了一个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喷嚏,而后面不改色地缓缓走回到浴室里。   “……”   苏昀眨眨眼,盯着陆钺的背影,愈发怀疑起这位陆总的真实身份来。   他故意在陆钺就要走进浴室时,走出卧室,并且顺手将门带上。   “陆晟,那我先在客厅坐着等你。”   陆钺瞥了眼一看就知道在偷偷琢磨些什么‘阴谋’的小月老,应道。   “好。”   他换好衣服,刚踩着拖鞋踏出浴室门,就看见了换上深红月老袍、坐在卧室小沙发上织着红线的苏昀。   小月老隐着身,见他出来后,立刻精神抖擞地站起来。   就要以一种就要当场扭上一曲秧歌的热情洋溢劲儿扑至自己面前。   陆钺知道,小月老开始要考验他‘视而不见’的能力了。   他坐在一角的沙发上,不去看他在自己面前是如何蹦跶的。   苏昀则铁了心要探索出陆晟究竟能不能看到自己。   于是他重新恢复了神身状态,又隐了身,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里。   打算等陆晟一出来,他就立刻冲过去,通过花式手段吸引他的注意力,牢牢地抓住他的目光。   去试图证明他是能看到自己的。   严阵以待的苏昀看到陆钺一推开门,眼眸蓦地一亮,他将手中的红线往旁边一抛。   就要冲过去在陆钺面前跳曲天庭经典的老年神仙养生健身操时——   地上一条横亘房间的红线阻挡了他探索真相的步伐。   脚下被猛地一绊,苏昀整个人呈大字状地朝光滑地板扑去,与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月老泪满襟。   陆钺忍不住抬头,无奈地看了眼小苏昀:……   他本打算眼观鼻鼻观心地无视小月老,却没料到小月老还没冲到自己面前,就遭遇了惨烈的一摔。   苏昀晕头转脑地抬起头来,头顶呆毛混乱地一会蹭一下立起来,一会又蔫了吧唧地倒下去,来来回回好几次。   他顽强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谨慎小心地走到陆钺面前。   陆钺还坐在沙发上,头低垂着,用毛巾简单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仿若小月老根本不存在一般。   苏昀则像运动员做准备动作似地好好伸展了下四肢,准备好了要跳一个重焕青春、激情四射的返老还童健身操。   假如陆钺能够看见自己,视线绝对会被自己这套高难度的优美健身操所吸引。   看着小月老在拉伸着腿,陆钺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微扬高声音,转头对客厅的方向喊道。   “小昀,你在做什么?”   苏昀傻眼了,脚下一打滑,原本的压腿动作差点直接进化成劈叉。   他从原地一跃而起,赶在陆钺出去探查情况前飞奔了出去,气喘吁吁地坐在沙发上,倒拿着旁边的报纸。   “我在看报纸呢,你好了吗?”   陆钺走到门旁,望着故作严肃地盯着倒过来报纸的苏昀。   “我擦擦头发就好,小昀,你声音怎么有点喘?”   苏昀盯着娱乐版块,他沉痛地胡编乱造道。   “看到了报纸上登的一则灾难新闻,救援情况还没有出来,我紧张。”   陆钺眉微微往上一挑。   “这样吗?小昀,报纸正着看,会比较方便。”   苏昀的严肃表情快要绷不住了,他迅速将报纸倒了过来,尴尬地解释道。   “刚才我倒过来是为了看谜语的答案。”   陆钺眼底流露出几分笑意来,他了然地点点头,又重新回房间开始擦起头发来。   他前脚刚走进房间,小月老后脚就又隐身跟了过来,开始生疏地跳起了月老司的休息健身操。   陆钺看过月老司全体月老在蟠桃会上表演这套尴尬度惊人的操。   只是那时秦无缘大抵是筛掉了苏昀这种跳起来像在卖萌而不自知的人。   苏昀一板一眼地认真跳着,小胳膊小腿努力伸展开来,呆毛兴高采烈地晃着。   居然有点像扎了满背苹果、快乐地舒展着手脚的小刺猬一般。   苏昀边跳,还边紧紧地盯着陆钺脸上的表情。   有时候甚至会猝不及防地凑到陆钺跟前,仔细地观察他的神色变化。   而陆钺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向苏昀那里飘去,揉搓头发的动作愈来愈缓慢。   好几次,他刚转移到小月老身上的视线都差点被捕捉住。   陆钺也只能故作镇定地望着小月老……身后的墙壁。   陆钺掩饰得极好,苏昀几乎难以判断他有没有看到自己。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难以再拔除出心中。   苏昀下定决心,决定再释放一个大招出来。   娘说过,高冷的人笑点一般都很奇怪,比如他掌管天下梅花的花神爹。   他爹不苟言笑,是个天生的冷漠性子,也就只比陆司长亲和那么一点点。   但每次听到他娘讲冷笑话时,爹都会破功地笑出声来,心情也会好上许多。   他煞有介事地从储物灵袋里掏出一本《冷到暖气都无法救场的冷笑话全集》,清了清嗓子,准备给陆钺逐条念出来。 第40章   如果陆钺能够看到他,相应的,也就能够听到他发出的声响与说话的声音。   “小明在地上走着走着突然脚底一酸,低头一看踩到了柠檬。”   “什么叫做笑里藏刀?就是,哈哈哈哈哈哈刀。”   “小明在医院里输液,输到一半就开始狂笑,别人好奇地问他笑什么,他说,他笑点滴。”   就像在表演诗朗诵一般,苏昀站在陆钺面前,声情并茂地给陆钺念着冷笑话。   陆钺则差点要低笑出声来。   冷笑话并不好笑,但一本正经地用感叹调念冷笑话的小月老则十分可爱。   这只小月老有时候甚至还会配上丰富的肢体动作,以及悬满了问号的疑惑表情,用实力演绎出冷笑话的冷点和笑点来。   陆钺觉得自己如果再听小月老念个五分钟,就可能真的要控制不住地笑出来,然后暴露自己的凡间身份。   于是他拿起一旁的手机,播放了一首听起来就轰轰烈烈红红火火的乡村爱情歌曲,试图掩盖小月老念冷笑话的声音。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苏昀的声音卡顿了,他听着那雄浑奔放的歌曲,不甘示弱地加大了声音。   “心!狠!手!辣!的小明啊!他舔了下自己的手!竟被辣哭了啊!”   速来冷漠到连有笑意都万分罕见的陆司长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深深低着头,忍笑着的身体微颤。   小月老甚至还凑到他的耳朵旁,大声吼道。   “香蕉有一天走在路上,觉得太热了,就把自己的衣服给脱掉,然后就摔!倒!了!啊!”   那声‘啊’尤为销魂,就像长在了陆钺的笑点上一般,他的身子忍笑忍到颤抖得更加剧烈了。   陆钺深呼吸一口气,收拾好脸上满满的笑意,转做无事发生的平静表情。   他关掉音乐,站起身来,耳旁刚开了个头的‘小明’话语瞬间被掐了声音。   只见小月老一气呵成地完成‘关书——将书塞进储物灵袋——旋风似地刮出去——坐在沙发上乖巧无辜地望着自己’数个动作。   苏昀有惊无险地坐在沙发上,镇定地朝陆钺打着招呼。   “陆晟,你好了吗?”   刚才陆晟几乎毫无反应,就是听歌听得太激动了,整个身子好像随着节拍在晃。   ……难道只是自己多心,陆晟真的看不见自己?   陆钺倚着门,右手滑动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轻声开口道。   “我换好衣服了,对了,我记得你好像喜欢冷笑话,给你分享一则冷笑话。”   “从前有个人叫小明,小明没听见。”   苏昀倒吸一口冷气,嘴巴微微张大,他震惊地望着陆晟。   ……他怎么总觉得陆晟是看到了自己的作妖全过程,然后运用了高级的反讽手法?      陆晟的神情却没有半分不正常,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叹道。   “小昀,不好笑吗?”   苏昀努力往上扯了扯嘴角,用上坟的沉重心情说道。   “好……好笑。”   自己‘喜欢’的冷笑话,自己努力笑,出,来。 第41章   陆钺洗完澡换好衣服后,他挽起袖子低头看表,时针已经快滴答走到了十点。   “小昀,我们还去看电影吗?”   苏昀疲惫地摇摇头,他们的行程表里本来就没有看电影这一项。   再说了,他刚才两次旋风似地刮进刮出卧室,就已经堪比大型悬疑灵异特工动作片《嘘,月老 is watching you》。   陆钺一想到斐容对苏昀说的那句‘我回去等你’,就不愿意放走小月老。   他轻声开口问道,“这么晚了,要不先在我家休息一晚?”   瘫在沙发上的苏昀一下子又硬生生地挺直后背,抖擞起精神来。   “不用了,我还要回家收拾东西。”   但想起来与他同住一套房的斐容,苏昀也有点头痛。   他并不认识这位掌命司的前司长,但斐容今天却对他亲昵得好似认识了几百年,实在叫他难以招架。   苏昀打定好了主意,一回家就直接钻进自己的房间,尽量宅在屋里不出来。   避免与斐容碰面。   在苏昀回答的几秒时间内,陆钺已经开始思索如何让苏昀搬出与斐容合住的房间里了。   他拎出件外套,心疼地给冷到不停打喷嚏的苏昀披上,又揉了揉他毛绒绒的小脑袋。   “好,我先送你回家。”   苏昀在车上奄奄一息地吸了一路的鼻涕。   下凡时掌命司的人没给这具肉身搭配太多衣服,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要‘入乡随俗’地感冒了。   陆钺也给小月老递了一路的纸巾,将他先送回到了办事处。   下车前,苏昀吸着鼻子,嗓音沙哑地对陆钺说道。   “如果我这几天翻资料时看到合适的人选,一定会立刻告诉你的!”   陆钺凝视着正转身打喷嚏的小苏昀,轻声说道。   “已经有最合适的人了。”   苏昀大脑发晕得厉害,他茫然地抬头,没有听清楚陆钺在说什么。   “嗯?对不起,我刚没听清楚。”   好不容易酝酿好情绪的陆钺:……   苏昀冲陆钺不好意思地一笑。   “那我先回家啦。”   “注意安全。”   晕晕乎乎的苏昀点点头,推开了门,又走进了隐藏在夜色里的办事处。   确认苏昀安全地进入办事处后,陆钺便瞬移到了秦无缘住的地方。   秦无缘毕竟是一司之长,又一直惦记着可能转世重生的白璃,在人间一直有自己的产业在经营着,也买了几套房作为落脚之处。   陆钺站在门外,摁响了门铃。   秦无缘听到门铃响后,一边踩着拖鞋去看是谁,一边对胳膊上甩不掉的白璃说道。   “你最好立刻给我滚下来,不然我就将你从这28楼直接丢出去,专门挑车流密集的大马路上丢。”   白璃还没来得及哀怨地回答,便见陆钺站在门外,冷眼地看着他们两人缠缠绵绵不分离的模样。   秦无缘立即严肃地半跪下来。   “司长,你怎么来人间了?”   陆钺瞥了眼一旁不情愿的白璃,言简意赅地问道。   “斐容怎么回事。”   “他引咎离职后,便自请下凡要去探寻丢失命格簿的下落。”   “不要让他离小昀太近,我怀疑他和丢失的命格簿有关系。”   秦无缘立即应道,“好,司长,还有一件事情……”   “嗯?”   秦无缘深呼吸一口气,迟疑地说道。   “掌命司新上任的奚焕司长,这几天一直在询问我苏昀的行踪。”   尤其是看到陆钺带着小苏昀一同参加了蟠桃会后,奚焕更是如遭雷劈一般,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大半个月没有回过神来。   陆钺微微皱眉,不知道自己何时多了这样一名情敌。   “小昀与他有关系?”   “奚焕一直很喜欢苏昀。”   月老司对神仙间情情爱爱的事情最为敏感,估计全司的人都知道奚焕喜欢苏昀,除了苏昀他自己。   每次奚焕来找苏昀时,苏昀都在吭哧吭哧地解着红线结,小身子扎在一堆红线里就没有出来过。   奚焕黯然凝视了一会苏昀后,就碍于公务繁忙,不得不提前离开了。   陆钺眼眸里神色微沉,“那小昀呢?”   秦无缘思索了许久,记忆片段里几乎没有出现过苏昀与奚焕说话的场景。   苏昀每次艰难地从红线堆里拔出身子来,碰见奚焕时,都是恭敬地问好一句。   “奚副司长好。”   然后就继续钻进了毛绒红线堆里,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正打算惊喜地与苏昀搭话的奚焕在风中独自枯萎。   “……他可能还不知道奚焕喜欢自己,他与奚焕的交集比较少。”   更残酷的真相可能是,苏昀甚至还不太认识奚焕。   陆钺稍稍放下心来,嘱咐秦无缘道。   “如果奚焕来月老司找小昀,你就先和我说一声。”   而后,他又有些不悦地问道。   “小昀受伤时他怎么没来看他?”   秦无缘沉默了半晌,终是道出了事实的真相。   “因为苏昀在您的大殿里养伤,谁都进不去,他去监罚司找您时,您也不在监罚司。”   陆钺:“……”   “好,那我先回天庭了。”   就在陆钺要转身离去的时候,秦无缘垂眼望着地板,手微微攥紧,背紧绷成一条直线。   “司长,多谢您批准我下凡的事情。”   陆钺停住了步伐,淡淡地开口道。   “这是天庭长批准的,与我无关。”   “如果不是您为我说话,天庭长根本不会同意这件事情,当年的事情,是我过于鲁莽了,我有愧于您对我的希望……”   陆钺不由得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   他当年是希望培养秦无缘去接任他的职位,只可惜后来‘太子’扰乱人间,事不如人愿。   陆钺回头,望了一眼白璃,白璃的注意力则全部放在半跪着的秦无缘身上。   他将话语压成一线,单单送入秦无缘的耳中,避免白璃听到。   “秦琛,如果白璃这世无法修炼成仙,你该怎么办?”   秦无缘跪在地上,死死地盯着地板上的一处污迹,身子微颤。   “司长,总是有下一世的,我等得起。”   陆钺望着秦无缘,简短地应道。   “那就好。”   而后陆钺转身,瞬移离开了秦无缘的家里。   神魂入世后就不能再住在办事处的豪华大房里了。   苏昀打算将办事处房间里的一些物品整理好,放入储物灵袋里,再去天庭给他们租的房间里报道。   刚踏进办事处,他就看见处长痛哭流涕地拉着同样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财神。   “我们办事处不能没有小兄弟你啊,离开了你,我们办事处全部都要去喝西北风啊。”   神兽锦鲤将处长扒拉在小财神袖子上的手给拽了下来,冷漠地说道。   “除了喝西北风,喝喝露水改善生活也不错,反正神仙喝露水也能活下来。”   小财神祝云越一挣开处长,就立刻转身紧紧抱着神兽锦鲤,哽咽道。   “终于不用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井黎,我们终于不用靠你去买彩票贴补家用了。”   处长:“……”   无依无靠的处长看到刚回来的小苏昀,就要动情地冲过去抱着他直哭时——   陆钺正好从秦无缘家里瞬移回办事处,他面无表情地挡在了苏昀面前,阻止了处长的热情拥抱。   双手落空的处长只得孤独地抱着自己痛哭起来。   “苏昀小兄弟,你怎么也选择了神魂入世?我们办事处不能没有你啊!……”   苏昀:“……”   除了早餐时去领几个素菜包子,他好像也没有在办事处做过什么。   小财神心酸地抹了抹眼泪,看向陆钺身后的苏昀。   “你就是那名神魂入世的月老吗?你好,我叫祝云越,我们以后就是室友了。”   然后他又将井黎介绍给苏昀。   “这是井黎,买彩票就找他,一定会中奖,就是要付出点代价。”   苏昀迟疑地确认道,“室友?可是我好像是和斐容住在一起的?……”   “聚财司给我们租的是四人间,我和井黎住一间房,你和斐容、还有一名司命住另外三间房。”   苏昀沉默了半晌,问道,“聚财司……真的没有钱吗?”   就连斐容上仙也得跟他们挤这一百来坪的房间么?   在天庭,金子比不上玉石贵重,玉石则不及灵石珍稀。   而聚财司的大门与牌匾俱是玉石嵌珍稀上品灵石打造,财神们嫌弃金子俗,金子一般只用来铺地。   所以当苏昀第一次被司长娘带去聚财司时,竟有种无处落脚的痛苦感,只怕脏了那满地闪瞎眼睛的金子。   祝云越无奈地解释道。   “……我们司长说,聚财司虽然掌管人间财运,但不能轻易扰乱秩序,若让神仙们随意带金子下来,会造成人间通货膨胀,最后带来一系列不可预估的灾难。”   “所以,必须让神仙们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去致富,毕竟不会饿死,所以多限制一点规矩比少一点要好。”   苏昀无语凝噎,唯有心酸的两行泪默默淌下。   脱贫尚是第一步,致富仍需努力。   在司长‘你怎么就这样抛弃了大家’的沉痛眼神注视下,祝云越牵着井黎,步伐轻快地离开了办事处。   “那我们先过去了,等下见!”   “好。”   像白发苍苍的年迈老人般,处长背着手,佝偻着腰,行动缓慢地踱进了办事处。   他连声感慨道,“办事处后继无人呐,后继无人呐……”   画风悲伤沉重的处长旁边,苏昀欢快地跟着陆钺回了房间,同他激动地分享着在天庭的经历。   “陆监司……不,陆钺,你怎么来办事处了?”   “拿些东西。”   “陆钺,这次回天庭我见到了你们的陆司长!我还去了陆司长的大殿,陆司长家里有好多朵柔软万里云!”   谈到陆司长时,苏昀因为感冒而发沉的声音都清亮了不少。   “嗯,我看到你和司长一起参加了蟠桃宴。”   苏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就是陆司长顺手带我去解决食物浪费问题的。”   “最近天庭都在传一则消息。”   “嗯,什么消息?”   陆钺回过头,凝视着苏昀,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们说你和司长就要成婚了。”   小龙是愈发佩服陆钺的演技了,简直想给他现场鼓掌叫好。   说出‘司长’这三个字时陆钺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就像在说无关要紧的人,而不是自己一样。   苏昀一只脚刚踏上楼梯,听到这番话被吓得直接踩空,整个人差点滚落下去。   他深深地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是否错误地接收了主语。   他,和,陆司长?成婚?   苏昀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什……什么成婚?怎么可能,绝对的谣言!被你们陆司长听到了是要被扣工资的!”   “司长没有否认。”   扑通一声,震惊过度的苏昀脚底一个踩滑,直接连滚带摔地跌到了楼梯底下。   他揉着摔疼的屁股,艰难地站起来。   “……肯定是你们司长太忙了,就懒得管,但这肯定是谣传。”   小月老一副‘你不要吓我’的委屈表情,陆钺只得放轻了声音,转移开话题。   “你认识奚焕司长吗?”   苏昀认真地思考了半天,犹豫着问道。   “是由副司长升职的奚焕司长?”   陆钺上楼梯的速度愈发缓慢,直至最后完全顿住了脚步,心情莫名低落。   “你和他很熟吗?”   苏昀托着腮,皱着小眉头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脑海中‘奚焕’的人名却总是无法与正确的面庞对应上。   他仰头茫然地望着陆钺,只得实话实说。   “说实话,我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了。”   陆钺:“……”   很好,这是他最想听到的回答了。   陆钺稍微放下心来,又继续借着‘陆监司’的身份问苏昀道。   “你和斐容关系很好吗?”   苏昀迷茫地摇摇头,“我们第一天见面,第一天认识。”   “你觉得他如何?”   苏昀又皱着小眉头沉思了许久,无法憋出半句合适的‘与斐容会面感想’。   “……没有什么想法。”   甚至想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陆钺听到了满意的回答,嘴角微微上扬,原本雨天般阴郁低沉的心情蓦地明媚了许多。   还没有等他问有关‘陆晟’的问题时,小苏昀先故作沧桑地叹了口气,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上的吊灯。   “陆钺,我有个疑惑。”   “嗯?”   “我下凡是为了帮一个叫陆晟的人牵红线,可是他好像……能够看到隐身的我?”   陆钺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抖:“……”   苏昀继续苦恼地倾诉道。   “我偶然间发现他能够看到姻缘花,但是普通人是无法看到姻缘花的,只能看到一枝枯树枝。”   “然后我就合理怀疑他能够看到隐身后的我,可不知道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真的看不到,我目前还不能确定。”   陆钺故作镇定地接着喝水,“……应该不能,或许只是那朵姻缘花与他有什么联系,他才能看到。”   “或许姻缘花的确比较特殊,我还是再问问我们司长吧。”   陆钺心下蓦地一沉,水杯里的水微晃着荡出杯口。   ……秦无缘上次告诉过他,姻缘花只有神仙才能看到,就连白璃也无法看到。   苏昀没有再费力地通过铜镜呼唤秦无缘,而是掏出手机,干脆利落地发送了视频通话邀请。   司长在人间,果然就方便沟通多了。   嘟嘟声响了许久的通话忽然接通,苏昀正要惊喜地唤道‘司长’时,却见手机屏幕被白璃的脸塞满了。   ……见面第二天就开始同居了?   司长与白璃旧情重燃的速度是不是有点过于猛烈了。   “司长呢?”   白璃盘腿坐在床上,帮秦无缘叠着衣物,他低着头,宣示主权般地说道。   “他还在冲凉。”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事,现在还不打扰,等下你不要打过来就行了……缘缘,疼疼疼……”   白璃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秦无缘揪着耳朵拎下了床。   “街头流浪卖艺也好,找个三十一宿的旅馆窝着也罢,我家装不下你这尊大神。”   见白璃可怜地嘶嘶连声叫唤,苏昀极小声地劝秦无缘道。   “司长,你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   他或多或少地能理解司长想接近白璃又不敢靠近他的心情。   因为白璃的前几世,几乎都是为了保护司长而死的。   司长或许是真的害怕了,也真的就如他一开始对白璃所说的那句‘看到你没有断胳膊断腿,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一样。   只要他平安快乐地好好活着,即便再也回忆不起前世的种种因果情缘,司长都无怨无悔了。   可是现在看来,快要踏入仙门的白璃似乎差不多恢复前世的记忆了。   不然也不会一见面就死死缠着司长不放。   “那你这里多少钱可以住一晚?给我一个地板价最好。”   “大门外的地板,不要钱也能住。”   “那你床的另一半位置要多少钱?”   “无价。”   白璃一拍手,一副‘真是巧了’的震惊模样。   “师傅从小就说我是个无价之宝,你看我把自己卖给你,你正好可以把我搁在床的另一半。”   苏昀:“……”   白璃厚到足以反弹灵力攻击的脸皮或许真是个无价之宝。   秦无缘垂着眼,虽然白璃嘴上连声哀嚎叫唤,但他从没运用过一分力道,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再怎么毒舌,他始终都拗不过自己心里那关。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你先去隔壁屋,我和苏昀说点事情。”   白璃却呈大字状扑倒在床上,一副坚决不起来的模样。   “缘缘,你叫我一声阿璃,我就暂时挪一下位置,晚上再回来。”   秦无缘眉毛狠狠地一跳,他冷笑道。   “给你脸还来劲了是吧?你直接把位置挪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几千年后再回来吧。”   白璃还是像八爪鱼般霸占着床,聋了般动也不动。   秦无缘起身,走到书房里,再迅速将门反锁上,将随之扑过来的白璃隔绝在门外。   “行,阿璃,我自己走。”   他长吁一口气,坐在办公转椅上,有些烦躁地转着圆珠笔。   “苏昀,陆晟的事情你解决了吗,实在不行我亲自来。”   “没事,司长,不用劳烦您亲自上阵!我可以的!”   他还是担心暴躁的司长会暗中‘解决’掉陆晟。   “那本《月老的自我修养》你好好读一遍,记住,对于陆晟这种红线另一头虚无缥缈的人,就要采取广撒网、重点捕捞的方式。”   苏昀茫然了,“司长,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秦无缘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先确定下来他有好感的人,然后翻看姻缘簿,只要两人有可能在一起,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他系上红线。”   “……系错人了怎么办?”   “无妨,红线系错人了可以解开。”   “那系对人了能解开吗?”   秦无缘斩钉截铁地否认。   “不能,天庭长来了都不能。”   苏昀隐约觉得手里握着的红线有点发烫,不知为何,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对了,小昀。”   “嗯,司长?”   秦无缘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替奚焕传达了他对苏昀的关心。   “奚焕司长很关心你的身体。”   却没预料到苏昀迷茫地思考了半天,疑惑地反问道。   “司长,我很感谢奚焕司长关心我,可是……我认识奚焕司长吗?”   秦无缘没想到苏昀竟然能迟钝到这种地步,不知道是该替陆司长庆幸,还是替奚焕悲哀。   “……”   毕竟,奚焕已经喜欢苏昀好多年了。   “还有,司长,我想再请教你一些关于姻缘花的事情。”   “说。”   “姻缘花什么时候会开花呢?”   “两个人有极深的羁绊,百分百会成婚,仙册典籍上只有过几例记载。”   恍惚间,苏昀仿佛听到了加速得愈发厉害的心跳声,一声声擂鼓般地直撞击着脆弱的耳膜。   “那普通人如果看得见姻缘花的话,有可能看得见隐身的我吗?”   秦无缘一脸‘怜爱’地望着小苏昀。   “傻苏昀,姻缘花是只有……”   这句‘只有神仙才能看到的’,秦无缘还是没有机会说出口。   咔擦一声响后,门锁直接被暴力破坏掉,委屈的白璃直接将他扑到了床上。   并且,顺手掐断了他与苏昀的对话。   苏昀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有点发懵。   ……司长,与白璃去聊夜光灵术了?   第42章 匿名发短信   看着苏昀突然黑掉的手机屏幕,陆钺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塞进衣兜里。   他刚才给白璃发了条短信,在线教他如何解开房锁,代价则是要求白璃挂上秦无缘的视频电话。   看见秦无缘锁门,开始与苏昀聊天时,他便寻出秦无缘交给他的白璃电话号码,给白璃发了信息。   【能解开普通房锁的灵术,想学吗?】   【何方神圣?】   【刚才来找秦无缘的人】   白璃也没多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想解开房锁,干脆利落地应道。   【想学,要交学费吗?】   【挂断秦无缘与苏昀的电话视频】   【包在我身上】   【记得假装房门是被暴力撞开的】   【您放心,我演技绝对逼真】   在秦无缘就要道破事实真相,陆钺几乎想亲自出手挂掉电话时,白璃终于及时杀到。   将秦无缘扑倒在了床上。   陆钺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可他却没想到,苏昀刚被白璃强行挂断了视频通话,下一秒就从通讯录中翻出了陆晟的手机号码。   手指甚至已经按下了拨号键。   陆钺在人间总共有两部手机。   一部属于陆钺陆监司,一部属于陆晟陆总。   而他一般会随身携带着这两部手机,方便随时切换身份调查事情。   陆钺不过是低头回了个短信,抬起头来时,苏昀已然举起电话等待接通,而他衣兜里的手机还没来得及切换成静音状态——   随着苏昀号码的拨出,朴素的手机铃声刹那间清脆地响了起来。   铃声来源可以准确地追溯至他的衣兜里。   苏昀下意识地抬起头,与陆钺面面相觑。   ……陆监司的手机铃声怎么响得如此巧合?   关键时刻,陆钺顾不得和苏昀解释什么,立刻瞬移到了办事处的另一处地方。   而后数着秒等四声铃响过后,才换作另外一副仿佛刚忙完公务的疲惫嗓音。   “喂,小昀,怎么了?”   苏昀目瞪口呆地看着‘空中飞人陆监司’又嗖的一下眨眼就没影了,手一松,握着的电话差点掉到床上。   等陆钺接起电话后,他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没什么,就是我想问下你到家了吗?”   “我到家了,你早点休息,多吃感冒药,多喝热水,养好身子,你受的伤……”   陆钺忽地停住了话语,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   不对,‘陆晟’不知道小月老受了伤,凡人陆晟的这段记忆已经被彻底‘清除’了。   苏昀难得敏锐地捕捉到陆钺说漏的话语,他疑惑地问道。   “陆晟,我哪里有受伤?”   在掌命司修改的记忆中,陆晟重伤住院医治,而他则只受了一点皮外轻伤。   陆钺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话语圆回来。   “……那次车祸,你受的心灵伤害还没完全痊愈,要记得好好养伤。”   苏昀确定陆晟平安到家后,放下心来。   “好的,晚安!”   而后就挂断了陆晟的电话,接着弯腰收拾起东西来。   陆钺站在办事处外的寒风里,举着猝不及防被挂断的电话,心情万分复杂。   他本来还攒了‘周六要不要带你去游乐园’‘明晚有没有空吃个晚饭’‘最近新上映的电影我多买了一张票’等话语没有说出来,电话那头的苏昀便不带任何留恋地给他判了‘晚安’的死刑。   老大爷深夜还在兢兢业业扫着落叶,他举着比人都高的大扫帚,一路旋风似地扫至陆钺脚下。   他以一种要顺便把陆钺也扫进垃圾桶的霸气姿势靠着大扫帚,操着浓重的天庭乡村口音。   “这位小仙,把脚抬抬。”   陆钺重新换做了陆监司的身份,再度瞬移回了苏昀的房间里。   道了‘晚安’的苏昀果然没有合上眼睛入睡,而是在忙着收拾东西。   见陆监司又突兀地出现在房间里,苏昀奇怪地打量了下陆钺。   “陆钺,你刚才是遇到妖怪了吗?怎么突然就走了。”   陆钺轻轻摇头,“另有事情缠身,对了,你要注意斐容,不要与他靠得太近。”   苏昀折叠衣服的手一滞,他回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斐容怎么了吗?”   他不担心斐容,只担心自己的小命。   上次那杀人幻境的主人究竟是谁,监罚司也都还在调查当中。   陆钺继续给小苏昀打着预防针,避免单纯的小苏昀被他迷惑住。   “监罚司怀疑他与一件案子有关。”   “好的!多谢陆监司……”   苏昀总是忘记不要用尊称这件事情,他及时刹车改口道,“……谢谢你!”   陆钺颔首,随手捡起沙发上堆成几摞的时装杂志。   “怎么突然买了这么多时装杂志?”   “我最近在‘千年佳缘’上班,上司告诉我,我必须要和客户保持长期的沟通与交流,尽量能让他们能在相亲服务得到个人形象的提升。”   苏昀从衣服堆中抬起头来,他认真地说道。   “所以我决定要给陆晟多发发时装服饰搭配的指南。”   “他总是一身出席葬礼似的沉肃黑色,款式也一模一样,太浪费他的身材与模样了。”   苏昀握紧拳头,下定决心说道。   “我最近找到了一家时装店的销售兼职,我打算借时装推销人员的身份,每天给陆晟发匿名短信,告诉他最新季节的时装搭配。”   “绝对能将他包装成行走的荷尔蒙,打造成吸引所有小受目光、燃烧着熊熊欲望之火的顶级霸道总裁。”   只想吸引小月老目光的陆钺:……   “如果陆晟将这些短信当成了垃圾短信,没有买衣服怎么办?”   “……那我就努力打工,砸重金给他买衣服,然后借口他是第一千位幸运顾客,将衣服送给他。”   而后苏昀又掏出了手机,打算给陆晟发消息。   “对了,我都差点忘记问陆晟后天有没有时间来时装店一趟了。”   陆钺眼睁睁地见着苏昀打开了短信界面,迅速地编辑好短信,点击了发送。   他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信息正在发送中……】   电光火石间,陆钺猛地想起来他瞬移来去间,还是忘了把手机调成静音状态。   手机嗡得一响后,眼见着他给小月老特有的短信备注铃声就要响起来时——   苏昀一抬头,陆钺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房间里,只余下刚才那声铃响的余韵回荡在空中。   ……又是哪个磨人的小妖怪吸引了陆监司的注意力?   瞬移回家里后,‘亲爱的老婆大人来短信啦,亲爱的的老婆大人来短信啦’不停地大声响着。   这是小龙心血来潮设置的短信铃声。   那天小龙无所事事地数了三十遍窝里的黄金宝石,又刷了一下午的网购平台,顺口问他要不要给小月老一个‘特别’的短信铃声。   他没多想,随口应了个好。   小龙就恶趣味地给苏昀标志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短信铃声。   陆钺却不觉得这铃声刺耳或者是吵得头疼。   等欢快的短信铃声完全响过后,他才打开苏昀发来的短信。   【陆晟,下周你有时间去逛下市中心新开的‘Given’时装店吗,我觉得那里的衣服挺适合你的,我想陪你挑几件衣服,争取提高你相亲成功的几率】   【好,吃了感冒药了吗?不要发展成重感冒了】   苏昀心虚地看了眼还没拆封的感冒药。   【吃了,晚安!】   【晚安,我很担心你的身体,记得要早点休息】   苏昀久久地凝视着那句‘我很担心你的身体’,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带着几分傻气地甜蜜笑了起来。   傻笑了不到一分钟,他又板起小脸,继续收拾起东西来。   他是个莫得感情的小月老与时装推销人员,不能每天都在妄想与客户发展出什么关系来。   在‘千年佳缘’上了几天班后,就连没有什么上班经验的苏昀也嗅出了公司快要破产的悲惨气息。   公司的资金链突如其来地断掉,欠银行的一大笔贷款无法还上,压着的大小合作方的合同尾款更是没有着落。   银行与公司商谈催债无果,已经着手准备起诉公司。   随着几篇分析‘千年佳缘’财务危机的文章上了媒体头条,公司里上到本就心知肚明的高层,下到每天专心扫地的大妈大叔们,全都知道了这则消息。   被解雇的人哭丧着脸说会遇到更好的,找下家的则勇敢地裸辞。   还没有做好打算的人则一边心不在焉地继续工作,一边催着没有到账的工资。   眼见着身边工位的人都递交了辞呈,开始收拾东西走人时,苏昀还惦记着陆晟尚没履行的合同。   合同上约定公司必须给陆晟安排至少五场约会。      苏昀还在苦恼着如何给陆晟找到合适的人时,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子便推开了公司的门。   他扫视了一圈办公区,犹豫着问道。   “请问苏昀在吗?”   苏昀连忙站起来,“我在,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吗?”   进来的年轻男子正是陆钺的秘书。   “我想办一张你们公司的白金会员卡。”   苏昀正想着如何委婉地提醒他不要做冤大头,趁早推门离开快要破产的公司时,王经理先热情地迎上去,引导他交了会员费。   苏昀一脸无奈:“……”   半小时后,新出炉的林·白金会员·秘书坐在了苏昀对面,捧着热气腾腾的清茶,按着陆钺的吩咐,跟苏昀描述起了他‘喜欢’的‘男友’模样。   “男人,长得帅,身高187,性格高冷,从早到晚就只有几句‘嗯’‘可以’‘不行’‘重做’……”   苏昀越听越困惑,不知道面前这年轻男子给自己找的是男友还是老板。   但是他一提到性格高冷的人,苏昀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了急冻大冰块——陆晟。   在将陆晟的资料给男子过目之前,苏昀皱着小眉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劝道。   “脚踏两条船是不好的。”   林秘书已经眼尖地看见了苏昀怀里陆总的资料,正想预定下与陆总的‘甜蜜约会’,而后功成身退。   他有些发懵,“啊?”   苏昀看着林秘书尾指上由浅红转变为深红的红线,准确无误地道出了他的恋爱状况。   “林先生,你和你的女朋友已经在一起了五年,即将走入婚姻殿堂,你和她一直两情相悦,会白头偕老的。”   “所以,相亲什么的,就没有必要了吧?”   林秘书捧着茶杯的手一个不稳,震荡着的茶水微微洒出了杯面,溢在了桌面上。   这个人说的与他的真实情况分毫不差。   陆总看上的人……居然还会算命看姻缘? 第43章   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扯,还不得不将自己的表弟拉下了水。      “其实是我的表弟喜欢上了一个叫做陆晟的男人,他脸皮薄,不好意思来相亲,只好叫我代替他出面。”   说着,他便将表弟的照片递给了苏昀。   抱歉了,表弟,老板有命,他不得不从。   听到有人喜欢陆晟,甚至还想与他见面约会时,苏昀心脏微微一疼,神色黯然了几分,照片被他用力的手捏得微皱。   驱散掉心底那股莫名的醋意,他凝神打量着照片里笑得一脸灿烂阳光的男子。   “这就是……你的表弟?”   虽然没有看到真人,但苏昀凭借面相草草地看一眼,也能大概确定这人是直男,且八成快要寻觅到真爱了。   林秘书见苏昀盯着那张照片直皱眉头,心里不仅又咯噔一下,有种被识破骗局的不祥预感。   这位小兄弟……不,大师,难不成又凭一张照片算出了他表弟不喜欢男人吧?   苏昀不确定地重复问道,“你表弟……真的喜欢男人吗?”   林秘书在心底已经想好了如何花重金请客谢罪,他斩钉截铁地确认道。   “对,他喜欢男人。”   苏昀疑惑地又将视线投回照片上。   ……难道自己算错了?   “好,请问您有您表弟的资料吗?如果没有资料,我可能不能代您联系陆晟先生。”   林秘书不停地用纸巾擦拭着自己额头渗出的汗水,比参加商业谈判还要紧张。   这位苏先生看上去长得可爱白净,一副容易被蒙骗的懵懂模样,但真正交谈时,他却总能抛出来杀伤力极大的敏感问题。   “我今天没有带,改天带可以吗?”   “可以,不过陆晟先生可能不会答应这场见面,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秘书在心底长吁一口气。   “好的,多谢你了。”   他只要完成帮陆晟预订一场相亲的任务,就算大功告成了。   相信陆总很快就会对他青睐有加,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临走之前,林秘书忽然又特地折回来,从钱包里拿出自家亲妹妹的照片,递给苏昀。   母上大人一直在催妹妹结婚,也在催他帮妹妹找个合适的对象,或许陆总中意的这位‘大师’能帮她看出些什么来。   他紧张地问道,“您可以帮忙看下我妹妹什么时候会结婚吗?婚姻美满吗?”   苏昀:“……”   性感月老在线卜算姻缘。   苏昀好心地赠送相亲增值业务——看命。   “之前我也只是猜猜而已,不是真的会看命,我猜你妹妹大概再过一年就会结婚了,不用担心。”   时间不能说得太准确,姻缘状况不能讲得太清晰,不然便算泄露天机了。   林秘书高兴地将照片放回钱包里,感慨道。   “谢谢谢谢,我这就叫我妈放心,不要再一个劲地逼婚了。”   将林秘书送走后,苏昀刚回到工位上,旁边的同事便凑过来,小声问道。   “苏昀,你还这么认真工作呢?不如快点找个下家,早点辞职算了。”   苏昀的小脑袋几乎贴着电脑屏幕,他睁大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适合陆晟的相亲人选。   “当个月老……不,媒人,还是挺快乐的。”   毕竟他还领着月老司每月一万的灵石。   为了灵石,还是得每天拼了小命工作。   虽然眼看着公司就要破产了,但苏昀仍牢牢记着他来上班的目的之一便是帮陆晟找到合适的对象。   筛选完毕后,苏昀将文件打包,把合适的相亲候选人资料发给了陆晟。   【陆先生,您看下这里面有您想继续了解的人吗?】   信息发出去不过一分钟,陆晟简洁的短信便回复了过来。   【没有】   还没等小苏昀在心里沮丧地痛哭一会,陆晟下一条新短信便跟着进来。   【如果你会跟着一起来帮我相亲,我就有兴趣】   ……那到底是对他这个媒人有兴趣,还是对相亲对象有兴趣?   叮,还是陆晟的新消息。   【你会来吗?】   苏昀忽然有种被陆晟步步紧逼的错觉。   【会,安排你们见面后,然后就离开了,不会打扰你们相亲】   正确来说,是隐个身躲在幕后,继续暗中观察两人进度如何。   若两人一有火花,便迅速地给两人铐上红线手铐,将两人一生一世都绑在一起。   陆晟将林秘书表弟的照片发回给了苏昀。   【好,那我们下周见】   苏昀盯着短信,努力琢磨出陆晟话语里的隐藏意思来。   不是,他难道不是帮陆晟安排与别人见面的相亲吗?   ……为什么陆晟,会是一副误认为与他约会相亲的口吻?   心底虽是这般公事公办地想着,苏昀的嘴角却忍不住快乐地上扬起来,嘴中轻哼着‘明天我也要约去会啦’的小调。   所有牵红线的道具都已准备完毕,他随时严阵以待,为陆晟牵上红线!   S市酒店包厢里的酒桌上,崔晴岚正在给贷款公司的负责人劝酒。   年逾五十的负责人醉醺醺地揽着她的腰,将她直往自己怀里拽去,而后不安分的手又沿着她的腰向洁白光滑的大腿滑去。   往日里,高傲的崔晴岚若遇见这种情况,不说亲手剁下这人的猪蹄手,也要将这人扭送进警察局里。   让他享受免费豪华单人间七日游。   可此时,有求于人的她只能忍气吞声地挣扎出负责人的怀里。   崔晴岚举起高脚杯,与负责人轻轻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杯中红酒。   “高总,您就再融通我们五千万资金吧,我们公司只是一时资金周转不灵……”   高脚杯相碰的声音尖锐刺耳,其中灌着的红酒摇晃着溢出杯面,落至洁白的桌布上。   恍若茫茫初雪地上淌落着的第一抹刺目的鲜血。   负责人俯下身,故意凑近她耳旁,恶臭的酒味直往她鼻子里钻。   “崔经理,别说五千万,就是五百万,我们也很难再借出去了,你看,那三千万贷款你们至今还没还呢。”   说着,他又紧紧地搂住了崔晴岚的腰,崔晴岚满脸厌恶地扭过头去,不想看他。   “……崔经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还那三千万呢?”   忍无可忍的崔晴岚用力一把推开负责人,拎上包,站起身来整理好凌乱的衣服。   “很快就会还上的。”   冷冰冰地抛下这句话后,高跟鞋像是要戳破大理石地板般重重地踩下去。   随着一路刺耳的噔噔声,崔晴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店。   出了酒店,崔晴岚掏出打火机,用手挡着风,啪嗒一声,幽蓝色火焰从机壳内窜上来。   她低头,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往外吐着白蛇烟圈,茫然地望着黑黝黝的道路。   昏暗路灯下,一名年轻男子带着兜帽,插着兜,缓缓地向她走来。   崔晴岚只能隐约瞧见兜帽下男子苍白而无血色的下巴。   走到她面前,男子忽然停下了脚步,递给她一张平平无奇的彩票。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崔晴岚眉梢一挑,毫无畏惧地接过那张彩票来。   “这是什么?”   男子又将兜帽往下拉了拉,轻声说道。   “一张能够兑奖一个亿的彩票。”   崔晴岚冷笑一声,直接将彩票撕了个粉碎。   “兑奖一个亿?你又是哪里逃出来的疯子,彩票结果还没有公布呢。”   “你不相信我也是正常的,那我便赠送你一点小礼物吧,算是——”   他偏着头,像是要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好听的名字般。   “——残酷命运的倒计时钟声。”   崔晴岚正想咒骂一句‘疯子’,扭头就走时,却听到男子缓缓开口道。   “再过五分钟,你身体不好的父亲,在高利贷上门催贷而突发心肌梗塞,而后因错过最佳治疗时间而死亡。”   “再过一天,性格敏感脆弱的母亲,在听闻你父亲的死讯噩耗后,从三十楼一跃而下,跳楼自杀。”   “再过一个月,凝集了你父亲全部心血的公司将被强制执行破产,所有抵押的房产、车产都将被拍卖,而你,将一无所有。”   “这是我送给你的命运预知,从现在开始倒数五分钟,你将会亲眼见证这冰冷无情的命运是如何运转的。”   崔晴岚瞳孔蓦地一缩,紧攥着的手下意识地松开,彩票碎片飘飘洒洒地落进腥臭的下水道中。   她仍是不信,“你开什么玩笑!……”   年轻男人不为所动地继续倒计时。   “还有四分钟。”   看着一脸笃定淡然的年轻人,她莫名心慌起来,连忙掏出手机拨打了父亲的手机号码。   手机拨出数声后才迟迟地被接通,电话那头只艰难地传来几个字,随后便是令人绝望的悄无声息。   “晴岚…………爸爸……”   嘟嘟嘟——   重重的落地声过后,电话,被彻底挂断了。 第44章   崔晴岚强作镇定地瞥了眼眉眼含笑的年轻人,握着手机的手却颤抖得厉害。   连最简单的120三个键都耗费了许久才摁对。   “喂,您好,我父亲突发心肌梗塞,他在S市……”   年轻男子面庞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温润笑容,眼底神色却是冷峻的。   “结果已然既定,改变的只是过程罢了,就算抢救及时,你父亲也会因为各种突然意外,而在那个时点死去。”   他轻飘飘地给崔晴岚的父亲定了生死。   “没有用的。”   崔晴岚只想立刻回家,看看父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冷笑道。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一动不动地等着噩耗来袭,反正命运就是这样,不如不挣扎,直接全盘接受就好了?”   没有再与年轻男子多费口舌,她面若冰霜地拢好了风衣,大踏步经过年轻男子。   “疯子,一派胡言。”   年轻男子低下头,嘴角忽地勾起一抹笑来。   “再过一分钟,救护车将会发生车祸而耽误了你父亲的最佳治疗时间,两分钟过后,你父亲将在家里死亡,之后所有事情重回原点。”   崔晴岚忽地顿住了脚步,手微微攥紧,精心做的尖锐美甲深深地刺进掌心肉中。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能肯定,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情,必然不是出于什么好意,你想要什么?”   “我是司命,掌世间祸福生死,我来告诉你这些事情,不过是为了给你一个改命的机会罢了。”   崔晴岚听到年轻男子说自己是司命时,吐出口雾白色的烟圈,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改命,你要什么?”   年轻男人摇摇头,“不是我要什么,而是你要什么。”   手指焦躁地夹着烟,崔晴岚瞥着年轻男人,嘲讽地说道。   “我要什么?司命大人,我比不得你们神仙‘无欲无求’,我贪婪得很,我希望父母长命百岁,希望公司能够壮大发展……”   年轻男子打断了她的话,淡淡地说道。   “寿命,十年寿命帮你改变公司破产的命运,二十年寿命帮你父母延寿。”   将要燃烧殆尽的烟头焚至指间白嫩的肉上,崔晴岚毫无知觉似地死死盯着黑漆漆的下水道。   被撕得粉碎的彩票碎片还安静地反射着诱人的光。   她抛掉指间烟头,又低头挡着风,重新点燃了一枝新的香烟,直白地说道。   “我不相信你,你如何……”   再抬头时,她的双指微微一松,燃着火光的香烟轻轻地坠落在地上。   崔晴岚怔怔地微张着嘴,大脑断了线似地一片空白。   ……不过是低头抬头的瞬间,面前的人便悄无声息地换了。   已然不是原来那个‘年轻男人’,而是真正的神仙。   未亡人着一身白衣,宽大飘逸的衣袍在寒风中上下翻飞着,仿若不沾染任何一丝一毫肮脏凡尘,雕着白蛇的银冠束起墨发。   他眉眼温雅俊逸,五官比画中人还要精致几分,如被仔细精心雕琢过的温玉一般。   未亡人从袖中拿出一本漾着金光的姻缘簿,翻至记载有崔晴岚命格的那一页。   他用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上的一行字,那行字顿时光芒大盛,对崔晴岚温和地笑道。   “若你不相信,我可以帮你父亲延长一天的寿命,等明天彩票结果出来时,你再决定要不要用寿命换取全新的命运。”   从这人的惊艳容貌中回过神来,在商场混迹多年的她敏锐地察觉到原先的年轻男子不过是名无关紧要的傀儡。   而眼前这名司命,才是真正隐藏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   他面上笑得温柔和善,气势却极为慑人,仿佛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扫过,便能看透她内心所有的犹豫不决与挣扎。   那股坠入深海一般无助绝望的恐惧自她内心深处涌出,崔晴岚强行镇定下心神。   “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未亡人合上命格簿,似乎有些讶异崔晴岚会问他这个问题。   “我没有名字,你便唤我司命吧。”   崔晴岚回过头,手微微攥紧,她死死地盯着下水道。   “可是那张彩票已经被我撕碎了……”   未等崔晴岚说完话,未亡人便无奈地摇摇头。   “你撕碎的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不是命运。”   “明天彩票结果公布时,若你愿意付出寿命的代价,这张彩票上印着的就是最终的中奖号码,若不愿意,这便是一张废纸。”   他递给崔晴岚另一张彩票,意味深长地问道。   “你明白了吗?”   铭记着谈判桌上绝不露怯的精髓,崔晴岚故作平静地接过彩票,话语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些颤音。   “那我等着明天彩票的公布结果。”   她刚接过彩票,不过一个呼吸的瞬间,那人就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面前。   恍若一场无法辨别真假的梦般。   崔晴岚捏紧了手里的彩票。   如今……也只有这张轻飘飘的彩票还有着真实的分量。   出租屋的门口前,苏昀紧紧地揪着陆钺的袖子,无奈地说道。   “陆钺,你真的没必要帮我搬家……那些家具本来就是你的,这么一搬,你以后回办事处时该怎么住呢?”   就在他要搬离办事处的时候,神出鬼没的陆监司忽然闪现在办事处门口,并且提出要帮他搬家。   他十分感动地拒绝了。   同时亮出了自己的储物灵袋,表示一穷二白的自己只用灵袋就可以带走所有行礼。   陆监司又表示他可以把房间里的所有家具都带走,毕竟他以后也不会再住在办事处了。   他感动得眼泪汪汪,但是又坚定地拒绝了。   然而,还没等他绞尽脑汁地憋出一个合适的拒绝理由,陆监司轻轻一拂袖,便将所有家具都收至宽袖中。   随后就带着他体验了一趟心跳过高警告的刺激瞬移,两人刹那间瞬移到了出租屋的门口。   再然后,在出租屋的门口,他几乎要挂在陆监司身上一般,死死地拉着陆监司的宽袖。   害怕他再轻描淡写的一个拂袖,所有家具就出现在出租屋内,被安排得整整齐齐。   而他,这个只会灵术课本上一千零八条普通灵术的小月老,是无法再将家具收回去,还给陆监司的。   简,直,要,死。   陆钺不容拒绝地说道,“无妨,家具在办事处留着落灰也是浪费。”   没等苏昀拒绝,他忽然微皱了眉头,望向窗外。   “你看,街上的那人,是你要牵红线的陆晟吗?”   苏昀的注意力果然全被‘陆晟’这两字吸引过去了。   他下意识地松开衣袖,连忙跑到窗前,紧张地盯着窗外繁华的街景,却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陆晟。   虽然知道苏昀关心的还是他自己,但是陆钺总有种莫名吃味的感觉。   他,绿,他自己。   苏昀回头,疑惑地问道,“没有啊……啊!陆钺……”   再度回头时,家具们已经一应俱全地被安排在了最合适的地方。   一家人,总是要整整齐齐的,无论搬不搬家。   ……原来那句‘陆晟在街上’只是一个诈而已。   苏昀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无法推拒陆监司的这番好意了。   “谢谢你,陆钺,有空我请你吃饭吧。”   陆钺颔首,“好。”   小财神祝云越睡眼惺松地推开房门,黑眼圈浓重得像刚从煤矿里上来,字里行间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困倦。   “谁啊?噢,苏昀啊……欢迎欢迎……”   说完,他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仿佛给他一张床,他就能睡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般。   “到时候我再给你补个欢迎仪式,昨晚熬夜加班,我快猝死在石头前了……”   “……石头?”   小财神憔悴地从兜里掏出一块约莫泛点金色的石头。   “施了整整一天的点石成金灵术,可惜人间灵气稀薄,这块石头也不争气……我快要放弃了,不如去搬砖挣钱。”   那青灰色的石头通体也只有一个指甲大小的地方带了点金色,说它是金子实在是太寒碜了24k纯金。   小财神潸然落泪,抽噎道,“好想从我们司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凿块金子带下来……”   苏昀想起了铺满金砖地板的聚财司,又想起聚财司的名言‘我们司只有金子最不值钱’,再度陷入了沉默。   这时井黎回来了,他将一袋新鲜的蔬菜放在桌上,微皱着眉,又是心疼又是不赞同地说道。   “司长会把你点成小金人的。”   小财神探头望了眼购物袋,从房间里端出了飘着半根菜叶的泡面,惨兮兮地说道。   “井黎,你今天打算做饭吗?我都已经泡好了泡面。”   “吃泡面对身体不好,你最近熬夜多,不要再吃泡面了。”   小财神盯着面色不自然的井黎,突然发问道。   “井黎,你不会是又背着我去买彩票了吧?”   井黎不答,闷声不吭地开始洗起菜来。   小财神着急了,蹲在井黎面前,生气地揉捏着井黎冷峻的脸。   “我不是跟你说不要去买彩票了吗?你难道忘了上次中了十万块后,每天快把自己倒霉死的事情了吗?”   井黎停下手里洗蔬菜的活,轻叹一声。   “我是买了一张,但人间财运最近有变数,我想通过买彩票来试一下财运的流向。”   苏昀虚心请教道,“买彩票一直能中奖不好吗?为什么不让井黎去买彩票呢?”   小财神内疚地摸了摸井黎的头毛,向苏昀解释道。   “根据运气守恒原则,转运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井黎去买彩票中了一个亿,那么他接下来一年内都会极其倒霉,喝凉水塞牙不过是倒霉的最轻级别。”   “接下来还有无数殒命的可能,比如走路时被高层坠落的花瓶砸个正着,过马路时面前的大卡车刹车失灵,一个人在家时煤气泄露……”   苏昀倒吸一口冷气,将敬佩的目光投向了井黎。   这么倒霉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真是不容易。   小财神又乐呵呵地笑道。   “不过井黎本体是锦鲤,他的好运能和霉运在一定程度上地抵消,所以中些小奖也不要紧。”   小财神站起身来,打算回房间补觉,关上门之前,他义正言辞地对苏昀说道。   “苏昀,最近如果你发现有谁突然间一夜暴富,可以告诉我,我可以代替聚财司收缴她的不义之财。”   苏昀:“……”   他已经猜到了故事的走向,不义之财被收缴后,又全都流入了小财神的荷包里。   苏昀环视了一圈出租屋,“斐容司长呢?不在家吗?”   虽然斐容已经不是司长了,但苏昀还是习惯性地称呼他为斐容司长。   井黎一刀刀切着菜,水嫩的大白菜在刀下溢出些汁水来。   “不在,斐容一般都不在家里。”   苏昀点点头,他望了眼房间正中央悬着的钟,发现已经快到自己兼职上班的时间了,连忙和陆钺告别。   “陆钺,我先去上班了,到时候我再请你吃饭。”   “上班?”   “我另找了一份时装店的兼职,等下我也还约了陆晟见面,要帮他挑衣服。”   苏昀揉着眉心,有些烦恼地说道。   “这份兼职千万不能被陆晟知道,不然到时他肯定也会连带着发现是我在给他匿名发时装搭配短信的事情……”   他顿了一下,沉痛地说道,“……如果被发现,我不如一头撞死在陆司长的灵石矿山上。”   陆钺:“……”   这个死法在天庭可以说是独树一帜别出心裁了。   陆钺眉梢微微往上一挑,今天行程表里与小月老的见面约会还被他特地标记了重点。   “好,你去忙吧,我走了。”   毕竟,等下不过一个小时,他和小月老就又会重新见面。   苏昀匆忙赶到店里后,换上了男店员的正装服饰,站在高经理的身旁,接待客人。   高经理笑盈盈地拍了拍他的肩,别有深意地说道。   “上次你接待的那个富婆,一直在向我打听你的联系电话,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她啊?”   苏昀知道高经理只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个包养了多名小鲜肉的陈女士吗?”   高经理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苏昀微微一笑,“根据她买的东西猜的,不同尺码的男士衬衫,不同款式风格的男士钱包。”   其实是根据她尾指上打了数团结的红线看出来。   一个结象征一次劈腿,她的结数多到苏昀一眼数不出来她究竟包养了多少个男人。   高经理了然地‘噢’了一声,随后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皮肤上面。   高奢店平时罕有客人上门,所以高经理也能够在休息空隙间与苏昀放松地聊聊天。   她艳羡地盯着苏昀的脸,叹道。   “小昀,你这皮肤是怎么养的?比蛋白还要白嫩细滑,我完全看不到毛孔。”   苏昀尴尬地笑了一声,不知道如何回应。   ……这大概是司长娘每天捉他来试验护肤花露的原因。   高经理又俯身凑近了苏昀的脸,瞅着他的鼻子,连连叹道。   “而且你的鼻子上居然连一个黑头也没有,小昀,你五官精致得像个洋娃娃就算了,怎么能连皮肤都好得像雕塑活过来一般?”   “小昀,你该不会是天上的神仙下了凡吧?”   猝不及防被猜中事实的苏昀:“……”   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苏昀有些紧张地低头看了看表,距离陆钺来店里还有三个小时。   “高经理,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情。”   “嗯,你说。”   “等下我会陪一个人来店里买东西,然后高经理,到时候您能不能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我不想被他知道我在做这份兼职。”   他双掌合十,恳求地说道。   “高经理,回家后我就给你带几瓶我经常使用的护肤品回来,拜托您了!”   ……但是,他要去哪里复制一瓶司长娘随便捣鼓的玫瑰精华露呢?   苏昀陷入了沉思。   高经理的儿子只比苏昀小几岁,她无可奈何地点了点苏昀的头。   “就算你不贿赂我,我也会帮你这个忙的。”   “谢谢高经理!到时候他来时你可千万要装作不认识我的模样。”   高经理看了眼苏昀给她展示的陆晟照片,戏谑地说道。   “好的好的,小昀,你放心啦,在你喜欢的人面前,我是不会拆穿你的。”   苏昀震惊到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来。   “我我我……我不是,我没有……”   高经理一脸‘我知道你在害羞’的了然表情。   “你一有空就盯着这人的照片,还总是甜蜜地傻笑着。”   苏昀收回手机,努力板起小脸,离开高经理,去接待新进来店里的客人。   他面上是无事发生的镇定,可心底却是一阵兵荒马乱。   他……他难道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高经理站在门口,忽然眯起眼,疑惑地盯着远远走过来的一人。   “不过,小昀,你看那人,是不是你给我看的照片上的那人?”   苏昀疑惑地转头一看,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回事,他和陆晟约的不是晚上八点吗?现在距离八点不是还有三个小时又十五分钟吗?   ……他现在隐个身瞬个移还来得及吗? 第45章   陆钺的身影愈发清晰,苏昀眼睛越睁越大,一口气吓得差点没喘上来。   他立刻将身子缩在了柜台底下。   高经理站在旁边,看着苏昀特务般谨慎小心地往旁边探出头去,用眼角余光暗中观察着陆钺。   她是真的追赶不上潮流,彻底不懂小年轻之间你追我赶、你躲我藏的别样爱情了。   苏昀不敢动弹,怕暴露了身形,他压低了声音,紧张地对高经理说道。   “高姐,十分抱歉,我能不能临时请个假?”   “你去吧,现在人不多,我们几个人还顶得过来。”   “好的好的,多谢高姐!下次节假日时您帮我多排一趟班。”   眼见着陆晟就要踏入店里,苏昀再也顾不得解释,像猫一般灵巧敏捷地转移到衣服架后面。   “高姐,那我先走了。”   苏昀刚转移阵地,陆钺便面无表情地大步走了进来,视线在店里面逡巡了一圈。   高经理连忙微笑着迎上去,恭敬地说道。   “您好,欢迎光临!”   她假装不经意地一回头,却见衣服架后面连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悬挂着的几件西服像是被人触碰过一般,微微摇晃着。   ……店里分明只有一个门,小苏昀这是躲去了哪里?   高经理茫然地环视了一圈店里,百思不得其解。   陆钺本来打算在商场里随便找一家咖啡厅,坐下来处理林秘书的疯狂信息轰炸,等到了八点再去与苏昀会合。   奈何远远地经过苏昀兼职的店里时,他一眼就看见了高经理俯身低头寻找苏昀鼻子黑头的‘亲昵’画面。   距离太远,他并不能看清高经理的模样与准确判断她的年龄。   于是他合上电脑,冷漠地改变了主意,准备立刻就去分隔开两人。   走进店里后,小龙感慨道。   “我跟你说过了,刚才靠近苏昀的那人的儿子说不定比苏昀还大呢,冷静,陆司长。”   像它这种全世界仅剩一条、又不愿意跨物种谈恋爱的龙,生来就是注孤身的命,实在很难体会到恋人微妙的吃味心情。   陆钺的目光锁定在了隐身躲在衣服架后的苏昀身上。   “刚才坐累了,起来走走。”   小龙:“……”   陆司长又在瞎编什么大谎话呢?   隐身后,原本紧张到快要窒息的苏昀瞬间满血复活。   就像藏在老师视线死角的学生一般,嚣张恣意,是全世界最放荡不羁的崽崽。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而后大佬领着一群小弟出街似地迈着大步,走到陆钺面前。   正想解气地瞪他一眼时,却正好对上陆晟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眸,周身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他硬生生地偏过了头,耳垂烧得通红,底气不足地僵硬转过身去,走到一旁。   高经理见陆钺转头凝视着空气,原本冰冷的眼眸越发柔和起来,不清楚这位客人陷入了什么甜蜜的沉思中。   她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道。   “您好?最近店里刚到了最新季的限量款,您可以看一下……”   陆钺颔首,大致估量了下苏昀的身材,开始帮苏昀挑起衣服来。   “多谢,我看看。”   陆钺看似随意地拎出一件衣服,然后对照着面前的空气——也就是隐身后的苏昀,比划起来。   苏昀的小脑袋随着陆钺挑衣服的动作转着,从衣服架上挂着的衣服转到陆钺骨节分明的手上,再移回到自己的身前。   他疑惑地看着那件高领毛衣,只觉得尺码和陆晟的身材对不太上,仿佛小了一号左右。   倒是挺适合自己穿的。   陆钺接连挑了几件尺码明显小一号的衣服,次次都微眯起眼,对一旁隐身的自己比划着。   每度见衣服就要与自己亲密接触时,苏昀都屏息敛气,直把自己当成了一座人形模特。   可无论自己是在他的左边右边后面,还是前面,陆晟总能精准地将衣服放在自己的面前。   苏昀又将那个‘陆晟是不是可以看见自己’的疑惑提上了日程。   他盯着陆钺的神色,试探着开口。   “这件衣服很难看。”   陆钺神色不动,他将衣服交给高经理,淡淡地对高经理说道。   “包起来。”   苏昀绷紧着的一根弦微松下来,陆晟应当是听不见他在念叨什么的。   ……不过这些衣服陆晟又是买给谁的?   在苏昀胡思乱想的半个小时内,陆钺不紧不慢地逛了一圈店里,差不多挑了数十件衣服和两副墨镜,与一个钱包。   陆钺看都不看吊牌,一言不发地拎出衣服,对苏昀比划一番后,再递给高经理,示意帮他包起来这一件衣服。   吊牌上的价格似乎只是一串无意义的数字,而不是钱包里的真金白银。   苏昀仿佛听到了陆钺的钱包与信用卡嚎啕大哭的痛泣声。   高经理不知道有多喜欢这种沉默不挑刺、疯狂买买买、甚至连彩虹屁都不需要的顾客。   到最后,她俨然成了陆钺的人形购物袋,机械地接过衣服,脑海里购物额的分成蹭蹭蹭地往上翻。      结账时,陆钺正要付钱时,他忽然挑出那件苏昀说难看的衣服,放到一旁。   “这件衣服不用算了。”   而后他平静地刷卡付账,POS机咔擦咔擦地打出极长的一串小票,小票上的总金额累计起来,直叫苏昀目瞪口呆。   苏昀莫名觉得陆晟与花灵石不问存款余额的陆司长有点像。   陆司长那时也是如此平静地掏出天庭中央灵石管理中心的记账卡。   卡上金光一闪,半座大殿的万里云瞬间划拨到陆司长名下。   卷起袖子看了眼表,距离八点钟还有半个小时,陆钺看着那排成一列的整整齐齐的包装袋,微皱起眉来。   “我可以先放在这里,等下八点再回来拿吗?”   高经理明白陆钺是与苏昀有约,她立刻帮陆钺将购物袋收好,放在柜台下方。   “好的,先生,您到时再回来拿就好了。”   “多谢。”   等陆钺离开店里后,苏昀才有惊无险地解除了隐身状态。   他理好衣领,将衣服的褶皱抚平,重新走到高经理身边。   高经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迷茫地问道。   “小昀,你刚才在哪里躲着?我怎么没看见你?”   苏昀支支吾吾地用手乱指着,手指头大范围地摇晃了半天也没有一个准确方向。   “高经理,就是试衣间那里……”   随便瞎指了一处隐蔽地方,苏昀又很快转移开话题来,他从地上捡起刚才陆钺没有拿走的小票。   看到庞大的总金额时,他的呆毛都快被吓得蹦离了头顶。   “……这这这……”   陆晟这是轻描淡写地一刷卡就花出去了他差不多一年的房租?   高经理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小昀,感谢你给我们店介绍了这个客户,我们这个月的销售指标提前了二十天完成。”   苏昀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我也不知道他居然那么有钱,那么……”   ……那么花钱如溃了堤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苏昀傻站在原地,手里紧捏着那张小票,久久没有从那巨大的金额中回过神来。   他之所以约陆晟来这家店,不过是他想带陆晟来试下衣服,他再努力攒钱送给陆晟一件衣服。   现在看来,陆晟这趟购物带给他的提成就足以让他买一件衣服了。   眼见着就要到八点了,苏昀连忙在试衣间换上平常的衣服,正推开试衣间的门时——   就撞上了等在试衣间门口的陆钺。   高经理在旁边小心地觎着当场傻在原地的苏昀的神色,欲言又止。   ……陆晟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陆钺的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微微有点讶异。   “小昀,你来得这么早?你在试什么衣服?”   苏昀努力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僵硬的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他将工作服捂得严严实实,背对着陆钺,螃蟹横走似地慢慢通过狭长的通道。   “没什么没什么,我自己随便瞎试试。”   被陆晟知道他在这里兼职没有关系,被陆晟知道是谁给他发的‘最新季节搭配指南点开就看!’短信就十分丢人了。   等苏昀将工作服藏好后,陆钺才慢慢走出来,他滑动着手机屏幕,浏览着短信。   “最近收到一些这家店发来的时装搭配的短信,我就在你来之前帮你买了一些衣服,我觉得……”   他顿了顿,“……你穿起来应该会挺好看的。”   那张小票还放在苏昀的裤兜里。   苏昀此时只觉得小票像被点燃了般,炙热地灼烧起来,滚烫的热度沿着背脊,一路焚至他的两颊。   ……虽然十分感动,可是却不能接受。   那么多钱,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可以接受的范围。   他就算砸锅卖铁,月老街头卖艺现场表演牵红线,挨到猴年马月也还不清。   左瞅瞅震惊的高经理,右看看平静的陆钺,苏昀头疼至极,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我……我……”   看着窘迫不安的小月老,陆钺嘴角微弯,眼神温柔到可以掐出水来。   他揉着苏昀毛绒绒的小脑袋,舍不得松开手。   “钱不多,不用不好意思。”   那句‘钱不多’恍若一记暴击,哐当一下正中苏昀的脑袋。   他恍惚地想起来,陆司长当时给他买万里云时,似乎也是这般安慰不好意思的他。   ——“不用多少灵石,你放心玩。”   万里云是不用多少灵石,也就小半座灵石矿山吧。   这些衣服钱包的确不贵,也就随随便便十几万吧。   陆钺还在继续浏览着短信,轻声说道。   “对了,这家店发的时装搭配指南很有意思,要不要我念出来给你听听?”   苏昀倒吸一口冷气,在心底疯狂呐喊着‘不要’,高经理则疑惑地看了一眼苏昀。   “什么短信?”   陆钺一字一顿地念道。   “……尊敬的帅气大方温柔体贴只差一件衣服就能倾倒全世界的陆先生……” 第46章 帮我和你系牢红线   【作话另有1100字更新,请小天使们打开作话查看更新哟~】   天庭月老苏昀,8102年,挣扎于泛滥的冷汗中,被鸡皮疙瘩层层包围淹没。   最终因羞耻过度而猝死在人间。   呆毛紧张到绷得笔直,苏昀拎出旁边衣架上的一件衣服就冲上去,塞到陆晟的怀里,挡住他的手机屏幕。   “陆晟,你先试一下这件高领衣服!”   陆钺看着手忙脚乱给他挑衣服、以期转移他注意力的小月老,嘴角微微勾起。   苏昀放到他怀里的是一件立领的前后过肩式风衣。   陆钺随意地瞥了眼这件衣服,俯身低头,附在苏昀耳旁,轻声说道。   “短信上说我穿了这件风衣就可以用颜值征服千万少男少女的芳心,像点燃干柴一般点燃他们寂寞空虚的内心……”   他略微停顿了半晌,唇瓣离苏昀的耳朵又近了些。   “……你的心有熊熊燃烧吗?”   陆钺说话时呵出的温热气息吹拂在苏昀的耳朵上,耳垂酥麻到几乎失去了知觉。   但苏昀却没有心情羞涩脸红。   他捂着额头,左手托着右手肘,眼神放空,一言不发。   ……好想穿越回到过去,把当初脑子一热就发短信的自己爆锤一顿。   他那时只是一时词穷,上网随便搜了搜粉丝给爱豆们吹的彩虹屁,再巧妙地将彩虹屁运用在时装搭配技巧中。      但是陆晟却似乎完全剔除了作为干货的穿搭技巧,只留下了无关紧要的彩虹屁。   他可是头悬梁锥刺股地熬了一宿的夜,恶补许多时装杂志与大秀,揣摩诸多小受的审美与心动点,做了半本的时装笔记,才给陆晟总结出这十几条短信来。      而不重要的彩虹屁,千度只需一秒钟就为他呈现了上亿条答案。   苏昀快要自闭了,他麻木地将陆晟推进试衣间,又将替陆晟挑好的衣服塞进试衣间里。   “心脏燃烧的话我就自爆了,你快去试衣服吧。”   他,一名平平凡凡的月老,为了给陆晟牵红线付出了多少心血与头发。   今天的他,莫得灵魂,也莫得感情。   陆钺在试衣间换衣服时,苏昀边继续给陆晟挑着衣服,边应付高经理的问题。   “你们交往多久了?”   高经理的第一个问题就超纲了,苏昀卡壳了片刻,诚实地说道。   “我们只是朋友。”   高经理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苏昀的肩膀。   “朋友?人家可没有把你当朋友,你也没有把他当朋友来看吧。”   苏昀闭紧了嘴巴,用沉默来回答高经理的所有问题。   陆晟很快就换好了衣服,推门走了出来。      他微皱着眉,似乎对自己的衣服不太满意,他整理着衣服,抬头问苏昀。   “还可以吗?”   苏昀手怔怔地一松,怀里抱着的一堆衣物全部哗啦啦坠了地。   ……彩虹屁匮乏,词库告急,唯有不太恰当的惊艳一词能够形容他心头感受。   如果在漫画中,这一刻应当逆着光,男主则像是要白日飞升了般,浑身发着耀眼到无法睁眼的金光。   若在电视剧中,这一刻应当响起节奏欢快风格甜美的bgm,镜头各给主角一个震惊与心动的细腻特写。   苏昀嘴巴微微张开,他喃喃道。   “……很好看。”   不枉费他熬的那一宿与掉的满地头发。   陆钺神色柔和,他伸手揉了揉苏昀的头,指腹滑过那缕柔软的呆毛。   努力按住怦怦乱跳的心脏,苏昀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换回了工作时与客户交流的严肃腔调。   “那天你去见唐先生时可以穿上这一身衣服。”   “好,你喜欢我就穿。”   苏昀的严肃腔调维持不住了,他慌忙低下头,假装镇定地看着吊牌上的价格。   ……后面也就四个零,五位数,他每天不吃不喝,靠灵液维持性命,过上大半年应该可以买一套。   在他这一晃神的功夫间,陆钺已经付钱买了单。   顺便将刚才买的、寄存在柜台下的全部衣服都取了出来。   “小昀,等下我送你回家吧,太多东西了,我担心你手会拿得累。”   看着那整整齐齐一排购物袋,苏昀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问道。   “刚才你买的……不,这些东西,都是送给我的?”   他还以为陆晟只是送给他其中的一两件。   陆钺俯身在小票上签着名,头也不回地对他说道。   “对,你要换给我看看吗?”   ……不是,陆钺给他买的难道不是正经衣服吗?   他怎么有种陆晟给他买的其实是不堪入目的情色用品,而陆晟正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说‘小妞,穿上给爷看看’的错觉?   一定是最近看狗血偶像剧电视剧太多的缘故。   苏昀盯着那一大堆战利品,支支吾吾地说道。   “不……不用了,我觉得……”      陆钺不容拒绝地帮苏昀拎上购物袋,离开店里,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相亲那天你想去哪家餐厅吃饭?”   苏昀跟在陆钺身后,他低头发起短信来。   “我去问下唐先生。”   S市的公司内,还在兢兢业业加着班的林秘书突然收到自家表弟的信息。   【相亲公司的工作人员发短信问我喜欢吃什么,想要去哪家餐厅吃?你们老板喜欢的人爱吃什么?】   林秘书尽职尽责地给陆钺发短信。   【陆总,您那天约会想要订什么餐厅?】   看到短信的陆钺:……   短信传播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这里。   陆钺合上手机,直接问苏昀道。   “市中心新开了一家能够看得到夜空的顶层餐厅,那里的西餐不错,你想吃吗?”   苏昀低头,继续按照陆钺的原话给唐先生发短信。   短信又在林秘书表弟——林秘书——陆钺传播了一圈。   得到陆钺的首肯后,一条【可以】的短信传播回到苏昀的手机上。   苏昀系好安全带,高兴地对陆钺说道。   “唐先生喜欢。”   掌握着事情一切动向的陆钺微微点头。   其实都是他自问自答。   不过小月老好养活的很,除了香菜和芹菜,他向来不挑食,有什么就吃什么。   只是偶尔会嫌弃白开水味的灵液。   苏昀又是搬家又是去兼职上班,脚不离地的忙活了一天,一坐到温暖舒适的车上时,上下眼皮就开始疯狂打着架。   脑海里意识愈发不清醒,他最终沉沉地靠着椅背昏睡了过去。   陆钺刻意放缓了车速,尽量在一条车道上行驶着,减少行车时的颠簸。   忽然间,苏昀小脑袋一歪,靠着车窗,无意识地嘟囔着说起梦话来。   “陆晟与灵石谁比较重要……当然……当然是陆晟啦……”   绿灯转变为红灯,陆钺偏过头,望着那只睡得香甜的小月老,眼眸温柔。   小月老只要过于疲惫,就会像演讲一样疯狂地讲着梦话。   他从车后座上拿起专门为苏昀买的毯子,想给苏昀盖上,怕他穿少了会着凉。   苏昀调换了个睡得更舒服的姿势,接着喃喃道。   “……毕竟……毕竟他可值十七万灵石呢……”   陆钺放毯子的手立时悬在半空。   苏昀还在断断续续地呓语着。   “我才不会轻易承认喜欢他,我……我分明喜欢的是十七万灵石,绝对不是他……”   陆钺无奈地摇摇头,他轻柔地将毯子披在苏昀身上。   苏昀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转身背对着陆钺。   在红灯即将转换为绿灯时,陆钺俯身凑近熟睡着的苏昀耳边,低声说道。   “如果月老能够听到人们内心的呼唤,我愿意每天去月老祠诚恳地祈祷同一件事情——”   “……帮我和你系牢红线。”    第47章   沉浸在美梦中的苏昀耳朵微微一动,迷迷糊糊地捕捉到‘牵红线’一词。   ……牵红线?牵什么红线?   月老还能不能好好休息几天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缓缓停了下来。   苏昀在车上睡得不舒服,脖颈靠着车座椅不合适的枕头,硌得难受。   他无意识地转了个身,想换个姿势继续睡。   却在转身的过程中不小心地碰到了温度异样的柔软东西。   ……什么东西,感觉不太像是车里冰冷的布面抱枕。   苏昀闭着眼,困倦地不愿意睁开眼。   他睡得昏昏沉沉的,游离于睡梦与现实之中。   睡梦中的他将纯白色的餐巾铺在膝盖上,高兴地握着刀叉,准备吃刚出炉的热腾腾的喷香甜蜜布丁。   而后张开嘴,满足地吃了一大口布丁,回味无穷地咂了咂嘴。   现实里的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唇瓣上的温热触感大抵就是碰到布丁时的感觉。   只是这布丁怎么愈发滚烫?   难不成底下的餐盘还在默默地给布丁升温吗?   然后他一口准备地咬住了陆钺的唇瓣,力道极轻地咬了几下,又伸出小舌头回味般地添了一添。   好吃。   这个布丁真的香甜。   车开到了目的地后,陆钺俯身,靠近睡得沉沉的小月老。   犹豫着是让他再睡一会,还是轻声叫醒苏昀,让他早些回家洗漱,在床上好好休息入睡。   却不料苏昀一个转身,两人的唇瓣不经意间就贴合在了一处。   陆钺刹那间屏住了呼吸,还没反应过来时,胆大包天的小月老又无意识地轻轻咬起他的唇来。   他喉结一动,眼神蓦地暗沉下去,低头直接深深地吻了上去。   苏昀的睡梦中,被咬了一口的布丁突然无限膨大起来,直接将茫然发懵的他扑到了后墙上。   他整个人深陷在布丁中,被欺压得喘不过气来。   一口气差点换不上来,就要憋死时,苏昀终于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微微睁开眼,就近距离清晰地看见陆晟高挺的鼻梁以及深邃的眉眼。   ……原来刚才那触感并不是温热的布丁,而是陆晟的嘴唇。   这下刚才没有喘上来的那口气更是卡在了胸腹间,彻底呼吸不上来了。   陆晟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直视着苏昀。   两人四目相对间,苏昀的大脑比钱包还要空白,空白过后便是电视连接不到信号般的雪花式花屏。   耳朵也是一片嘈杂的兹拉电流声,接收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自己这是一不小心就轻薄了陆晟?   事实的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   当苏昀还处于强烈的恍神过程中,一截红线悄无声息地从他的储物袋里冒出了根线头。   它先是偷偷地在苏昀的手腕上虚虚环绕了一圈,谨慎地没有触到手腕,而后又一寸寸地向上攀延着,慢慢地靠近陆钺的手腕——   视线里突兀地出现一截不合时宜的红线,苏昀立即眼疾手快地伸出手紧紧攥住了那根红线。   那根红线像被掐住七寸的蛇一般,先是努力地挣扎了一两下,就委屈巴巴地蔫了下去。   有惊无险地捉回了捣乱的红线,苏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长吁一口气。   ……这红线怎么又紊乱得厉害,不听使唤了?   陆钺也注意到了那截垂涎自己手腕的红线。   他本来正想直接将自己的手腕送上去,奈何小月老反应迅速,一出手就成功捕捉到了红绳。   陆钺不动声色地将手腕缩回去,有些许遗憾。   没关系,总是有机会的。   苏昀知道自己又干了一件蠢事。   在陆晟眼中,自己大抵就像是神经病一般地伸手抓住了空气,而后松了口气,将空气塞回腰间。   负负得正,尴尬加上尴尬,等于心跳强行正常,语气腔调强行严肃。   苏昀犹豫地说道,“我……”   陆钺坐回到主驾驶座上,微微垂下眼,遮掩好自己眼底的笑意。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里还故意带着分淡淡的忧伤。   “没事,意外而已。”   苏昀惊恐地扭转过头,觉得自己耳朵大抵接收信号不好,或者过滤错了声音。   ……急冻大冰块这是什么一种怨妇般的哀戚口吻?   他突然有种自己与陆晟一夜情之后,无情地起身穿好衣服,丢下一张写了无数个零的支票,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的荒诞感觉。   可是视线一接触到陆晟,苏昀的心率就开始疯狂飙升,两颊更是红得无法见人。   他不能再去想刚才那个吻。   一旦想起那温软甜腻的触觉,沉寂下来的电流立刻就会在自己身体里胡作非为地乱窜着。   储物灵袋里的红线又悄悄地露出了个头,苏昀慌乱地一把将红线摁了回去。   他迅速地推开车门,只丢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不……不是意外。”   而后他狼狈地遁进了夜色中,落荒而逃。   陆钺则凝视着小月老仓皇的背影,嘴角上扬的弧度明显。   小龙憋了好一会,终于探出头,感慨着说道。   “在这个有猩猩的夜晚,阿珍爱上了阿强。”   陆钺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将小龙摁回口袋里。   “未亡人有动静,好好查案。”   “陆司长,我很快就要有新的男主人了是吗?小月老会不会一直来揪我的尾巴?”   “闭嘴。”      “……我还以为您恋爱后就变得温柔和善可亲了,原来温柔状态只是限定于小月老一人而已……”   陆钺冷漠地一踩油门,小龙愈发幽怨的声音瞬间淹没在车轮摩擦水泥地的呼啸尖锐声里。     天刚蒙蒙亮,微弱的光线被厚重茶色窗帘所阻挡,狭小的屋里一片昏暗。   睡意浓重的郁宴感受到怀中人的动静,更加用力地搂住了他的腰,将头搁在那人瘦削的肩上。   他不住地亲吻着那人的脖颈,用一种撒娇般的慵懒口吻说道。   “嵘,你又要出门吗?”   被唤作笛的那人任由郁宴缠着他,等到不得不起来时,他在郁宴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眼神温柔缠绻。   而后才挣脱开郁宴的怀抱,起身换衣服。   郁宴也直起身,靠着床头,眯眼看着那人在他面前穿好衣服,眼神毫无顾忌地从他的锁骨滑至腹处。   他忽然开口道,“嵘,我们要是一直能够这样该有多好。”   那人背对着郁宴,他系纽扣的手微顿,神色有些恍惚。   “你在家里好好养伤,我晚上就回来。”   “好。”   那人又补充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不能去吸食其他妖的灵力。”   郁宴别过眼,望着墙壁上挂着他与那人的亲密合照,没有回应。   见郁宴没有回应,那人再次加重了语气,强调道。   “阿宴,天道不可违逆,吸食其他妖的灵力魂魄,虽然短时间内可以提升实力,但最终遭到反噬的还是你自己。”   郁宴垂头,攥紧了被子,青筋寸寸爆出来。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的修行根基已经全被监罚司给毁了,除了这条路,我已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再恢复实力。”   那人难得发了怒,他蓦地回过头,盯着床上的郁宴,眼眸悲戚阴沉。   “阿宴,是实力重要,还是性命重要?!天道本就不允许夺别人灵力去修炼,你这样违逆天道而行,我已经不知道该护你周全!”   “百年前,姓陆的那人拔剑断你修行根基,要让你永远魂飞魄散时,你知道我用了多少年修行才能保住你这最后一缕魂魄吗!”   “监罚司要追杀你,我还能在天庭帮你探听消息,注意监罚司的动向,可若是天道出手……”   他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话语哽在喉间,许久才心碎而又绝望地嘶哑说道。   “……若是天道出手,降下九重天雷,我又能为你挡下几重呢?”   郁宴赤着脚下了床,从后面环着那人的腰,乞求道。   “嵘,我并不是想称王或者恢复实力,只是你为了帮我延续性命而做下的那些事情,再加上那你取走的数万命格簿,监罚司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你……”   那人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   “你不必担心我,我自有打算。”   话音刚落,郁宴的怀中茫茫然一空,无声无息间,那人就消失在了他的怀里。   他怔怔地垂下手,低声喃喃道。   “小嵘……”   医院里,崔晴岚坐在病床旁边,望着还昏迷不醒的父亲,轻轻拍着父亲苍老的手。   病床上的中年男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发根处一片花白,脸上皱纹横生。   公司的财务困境已然快要将他推下绝望的深渊。   他缓缓睁开了浑浊的双眼,声带像是崩断了般,沙哑地开口道。   “……晴岚,你借到钱了吗?”   崔晴岚深呼吸一口气,有些仓皇地别过头,不想让父亲看见自己蕴着泪的双眼。   “爸,别急,虽然我没有借到钱……”   中年男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崔晴岚连忙转身,慌乱地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崔晴岚后背绷紧,彩票被她攥紧成极小的一团。   仿佛在汇报工作业绩一般,她努力用平静而镇定的语气说道。   “……但是,我买彩票中了一亿零七百万,扣除税款,转手贴现,公司六千多万的资金短缺应该暂时能够弥补上了。”   “爸,您放心吧,这个家,还有我。”   下一刹那,崔晴岚恍惚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语,手心里攥着的彩票滚烫到无法握紧。   低语似从天边远远飘来,却又近在咫尺之距。   ……是那天最后出现的司命的声音。   “交易达成。” 第48章 赠予寿命   出租屋里,小财神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周围,确认没有人后,偷偷地从冰箱里头拿出一根冰棍。   他还没来得及快乐地撕开包装,一只手就从天而降,冰棍直接被身后的井黎夺走。   井黎捏着冰棍包装的一角,将它重新塞入冰箱里。   “你胃不好,冬天不要吃太多冷的东西,容易刺激胃。”   裹着厚实羽绒服的小财神耷拉着脑袋,踩着拖鞋蔫蔫地往房间走去。   “井黎,你不是在查彩票中奖号码吗?怎么会突然出来?”   井黎表情肃穆,手指夹着张空白的彩票,彩票上原有的清晰机打墨迹越发模糊,直至完全消失。   方方正正的彩票上,只剩下花哨的无用装饰。   他一字一顿道。   “云越,世间的财运,真的转变了。”   啪嗒一声,小财神身形停顿在原地,脚上踢踏的拖鞋掉落在地上。   他震惊地回头,立时夺下井黎指间的彩票,不敢置信地用指腹抚过空白的下注号码栏,表情愈发沉重肃穆。   再望向窗外,象征财运的金红色气流如同湍急旋涡般,疯狂流转起来,混乱而毫无秩序。   沉甸甸的发黑血色隐藏在金红财运之中,随着财运一同涌向某个未知的方位。   恍若黑夜中埋伏着的随时会择人而噬的妖怪。   井黎将彩票收好在口袋中,面色凝重。   “云越,这事情会和未亡人的案子有关吗?我们是直接上报聚财司,还是先递交给监罚司?”   “不急……”   小财神话还没说完,斐容就推开卧室门,走了出来。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斐容似乎是刚睡醒的模样,用白色发带松松垮垮地绑着长发,系着睡袍靠在门框上,睡眼惺忪。   即便是不太清醒的状态,他嘴角也微微上扬,面上依旧挂着和善亲近的笑容。   视线在屋内逡巡了一圈,他看见小财神与井黎都是一副凝重的思考模样,不禁有些讶异地问道。   “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小财神立即换上副生气恼怒的模样,他虚张声势地质问井黎道。   “我和井黎在讨论冬天能不能吃冰棍的严肃问题,冰棍又不是夏季限定……”   井黎没有丝毫退让地拒绝道。   “不能。”   小财神:……   该配合自己演戏的井黎却对自己视而不见。   斐容刚还困倦地闭着眼,听到小财神的答话时,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望向小财神。   他睁开眼的那一刹那,眼眸中寒芒乍现,比深潭还要幽深冰冷,又似刀锋出鞘,锐利得直让他心惊肉跳。   这一瞬的锋锐好似错觉,下一刻斐容就又摇摇头,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温和地劝道。   “井黎也是担心你的身体。”   祝云越下意识地多问了一句。   “斐容,你要出去吗?”   他还是不太习惯连名带姓地去称呼斐容。   毕竟斐容曾是掌命司的司长,在天庭的地位与他们司长不相上下,但用‘上仙’这种古早的称呼方法又显得不合时宜。   斐容只是出来倒了一杯水解渴,就又走回卧室中。   “不出去,最近这些天我还在整理命格簿的脉络,毫无头绪。”   他顿住脚步,回头,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疑惑问道。   “命格簿失窃,会不会对财运造成什么影响?”   祝云越打了个哈欠,扯着井黎的手走回房间,边走边假装不在意地回答道。   “应当不会。”   回到房间后,小财神就开始倒腾起监罚司的正确联系方式。   井黎在旁看着,忽然问道,“你怀疑斐容?”   “我没有怀疑任何人,只是司长和我说,现在除了监罚司,不能将人间财运的情况透露给其他任何司。”   “那现在怎么办?”   小财神终于从办事处长长的通讯录里翻出陆钺的电话号码,他沉声道。   “通知办事处的陆监司,请监罚司来调查这件事情。”   *   听到那声‘交易达成’时,崔晴岚故作镇定地拎起旁边的包,将手机举至耳边,假装正在拨打电话的模样。   “爸,我出去打个电话,资金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将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晴岚……”   崔父还不敢置信地望着手里的彩票,怔怔地许久没从中了一个亿的‘喜讯’中反应过来。   听到崔晴岚说的话,他才犹豫地开口,想再多问一些关于彩票的事情。   ……自己女儿从来没有买彩票的习惯,怎么会突然开始买起彩票,还中了一个亿?   可没等他说完,崔晴岚就已经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她换上了不磨脚的平底鞋,走起路来悄无声息,经历过打击之后,周身便少了一股生活无忧时的锐气。   她举着电话,穿过嘈杂纷攘的长廊。   长廊里,病人家属痛哭着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名,新手父亲踱着步焦急等待孩子出生,更多的则是等待检查病情结果与命运审判的人们。   世间辛酸离别百态,皆凝缩在小小的一座医院中。   崔晴岚假装打着电话,沉声回应着未亡人。   “你要的三十年性命,取走吧。”   低语又在耳边浮现,未亡人轻叹道。   “你可知道,你也只剩下这三十年性命了?”   崔晴岚停住脚步,死死望着亮红灯的手术间门,手颤抖到几乎要无法拿稳手机。   在其他人的痛哭声中,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这三个字来。   “猜到了。”   她又紧接着说道,“那便拿去吧,让我安排好后事,寻个无人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离开。”   未亡人似乎对她的回答有些惊讶。   “但是,死亡是可以避免的。”   “代价是什么?”   “有一个叫做陆晟的人,本来他的寿命已尽,但因为命格簿出了差错,所以他还活着。”   耳畔的声音愈发低沉,也愈发诱惑。   “我需要你帮我让错乱的命运回到正确的轨道上,如果成功,我就将那三十年寿命……”   “——赠予你。”   第49章 陆总与他的心上人   崔晴岚垂眼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苍白的脸上涂着鲜血般浓艳的口红。   她用手撑着玻璃镜面,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拒绝。”   “要记住,你只剩下不到五天的时间了。”   她撑着镜面的手愈发用力,指腹几乎紧贴着镜面,面上却是无所谓地一笑。   “反正我已经有了钱,选好一处安葬的地方,再给父母买一份晚年基金,选择体面地死去,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所有的幸运都要付出代价,这就是我选择的代价。”   半空沉寂了许久,耳边哭泣声愈发尖锐,半晌过后,她才听到一声虚无缥缈的轻笑。   “可惜的是,我现在就要取走你的三十年性命,而你,只能以暮年模样再回到父母身边……”   “……如此,你也毫无所谓吗?”   崔晴岚的手软软地垂落至腰间,她眼神空洞地盯着远处忽然打开的手术间大门。   护士从手术间出来,沉痛地通知家属抢救失败的消息。   哭泣声蓦地暴发出来,堆满了房间里的各个角落,在她的耳旁不断萦绕着。   “你还有后悔的机会,拿上手边的那柄短刀,明天去S市顶层的餐厅,杀死陆晟。”   “你放心,杀死陆晟以后,没有人会发现这件事情的,你可以正常的生活下去。”   崔晴岚望向旁边的短刀,正要挥手狠狠打落时,耳畔低沉声音再度响起。   “想想你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他受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刺激吗?”   崔晴岚最终还是屈辱地拿起了那柄雕着白蛇的短刀。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手像是要直接捏碎那柄刀似地,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长廊。   ……   透不进一丝光亮的阴暗房间内,一条漂亮的白蛇缠绕上站在窗前男人的身体。   白蛇通体雪白,坚硬的晶莹鳞片在微弱的光芒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它将头搁在男人的侧颊上,亲昵地蹭了几下。   “嵘,你何必跟那女人过多废话,她不识好歹,直接杀死就好了。”   死亡在它嘴里轻描淡写得仿佛只是碾死一只蚂蚁般。   男人垂眼望着命格簿,手指揉搓着姻缘花的枝干。   原本泛着金光的命格簿已经完全黯淡下去,上面的命格金字被血涂抹更改得面目全非。   “天道在上,我不能亲自出手杀人,否则一定会引起监罚司的注意。”   白蛇眯起狭长的蛇瞳,嘶嘶地吐出鲜红的蛇信。   “那不如让我出手杀了那女人与陆晟。”   男人沉声制止道,“不行!监罚司都认为你已经死了,你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你还活着!尤其是他们司的司长!”   白蛇有些焦躁,“我总怀疑陆晟与天庭有什么关系,嵘,你能不能换一个目标?”   男人闭上眼睛,喃喃说道。   “来不及了,陆晟是我当初选择的最后一个闭环的人,他不死,我如何帮你延续性命?”   “这套续命法阵本来就有极多缺陷,走错一步,便是步步错,当初游乐园里没有杀死陆晟,已是意外中的意外,绝对不能再错下去了。”   白蛇不再言语,许久,它才轻轻地亲了下男人的嘴唇,嘶哑地开口道。   “好的,嵘,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什么都听你的。”   *   回到家里后,苏昀将自己平摊在床上,累得连根手指不想动弹。   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   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与陆晟不小心接吻后,四目相对时的情景。   而后,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像飞机在跑道上起飞时,慢慢加速起来,最后直接飙升至起飞的速度。   数了几千只绵羊积攒的睡意也不翼而飞。   他烦恼地翻了个身,将扑通狂跳的心跳声压在身下,捂着自己的胸口,努力清空自己乱七八糟的脑海。   最后苏昀甚至开始默背起《月老的自我修养》——   第一条,月老应当谨记……不对,他吻陆晟时陆晟到底有没有躲开?   ……谨记姻缘册……唔,陆晟应该没有躲开,他要躲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姻缘册上记载的姻缘皆为天意……可是如果陆晟没有躲开,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背了大约五分钟,苏昀还没背完短短不到一百字的第一条守则。   反倒是脑海里分裂成两派,就‘陆晟究竟有没有躲开’这个话题辩论了许久。   正方高声大喊着,“陆晟肯定没有躲开!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完全可以给你一巴掌,将你打得口吐鲜血偏过头去,怎么可能还温情脉脉地与你来一个吻后对视?”   反方则气弱地回击,“可是……可是陆晟为什么不躲开?给……给我个理由!”   正方抱着双臂,一语点醒反方——   “因为他喜欢你啊!”   而后正方又补充了一记暴击。   “你要是不喜欢他,不也早就隐身后给他一个大耳刮子再加一个托马斯回旋踢,趁着他失忆的时候左右开弓,将他的脸扇肿成一个猪头了吗?”   至此,辩论结束,正方获得碾压式的胜利。   苏昀猛地睁开眼睛。   他枕着双臂,怔怔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翘起来的呆毛抵着床头。   床前柜上的手机屏幕忽地亮起,是陆晟发来的消息——   【小昀,晚安】   苏昀眼睛蓦地一亮,连忙欢喜地拿起手机回复。   【晚安!一定早些休息,不要总是熬夜处理事情,对身体不好……】   他快打了一篇小作文上去,想了想,又删删减减一百多字,最后浓缩成不着痕迹的几句关心。   上上下下检查好几遍后,他才紧张地回复了过去,将手机捂在胸口,等待着陆晟的回复。   毕竟关心相亲对象也算是月老一项重要的职业操守。   陆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工作,迟迟没有回复短信,他烦恼地将小脑袋埋在松软的白色枕头下。   手机搁置在不远处,特地开启了铃声。   苦恼地等着等着,苏昀便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梦境中,他不小心和陆晟牵上了红线。   但因为三生石紊乱的缘故,秦无缘命令他必须得解开牵错的红线。   经历过不亚于九九八十一难的千辛万苦,他终于砍断了和陆晟死死系在一起的红线,命也快被折腾掉了半条。   回到天庭后,陆司长突然亲自寻上月老司来,带着数座灵石矿山作为聘礼。   当着全司与天庭长的面,说要迎娶他回家。   就在他躲在红线堆里,瑟瑟发抖地不敢出来时,陆司长定定地望着他,慢慢脱下面具。   ……面具下居然是陆晟的脸。   这梦过于真实和刺激,刺激到苏昀被吓得一个激灵就直接坐起身来,七魂六魄快要震惊到飘离身体。   所有残余的睡意都不翼而飞,他心有余悸地盯着空白的墙,微微喘着气。   ……太可怕了,陆司长怎么可能是陆晟?   他冲到盥洗室,捧起好几把冰冷的清水,用力扑到自己脸上,好好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强行清醒起来。   再顺手淋湿了自己的呆毛,强硬地将它摁回头上,不让它显得太过神采奕奕兴奋异常。   苏昀今天不用上班。   公司拖欠着两个月的工资没有发,又不好在风口浪尖大规模裁员,就只能让员工无薪休假。   他只需要勤快地给自己加个班,陪陆晟去相亲,让他们两人成功会面,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然后瘫在家里幸福地享受人间的假期。   他在镜子前收拾好自己的呆毛,特意换上陆晟昨天给他买的西服,再做地铁到达陆晟订好的顶层餐厅。   这家顶层餐厅位于S市最高的地标大厦,它的所有外墙都是透明的落地窗玻璃,用餐时全市的璀璨繁荣夜景一览无遗。   苏昀刚走到西餐厅的门口,就看见了穿着皱巴巴正装、头发凌乱的唐先生。   他还在目光无神地翻着一本厚厚的书,嘴里念念有词。   ……这位唐先生是不是熬了一宿的夜,然后赶过来的?   他有点怀疑自己认错了人,毕竟是第一次看见身份证照片比真人还好看的人。   说实话,他更怀疑唐先生是不是在故意扮丑。   苏昀试探着伸手问道   “……唐先生,好巧。”   “噢,苏先生,好巧。”   唐宣放下书,正想回握苏昀的手时,正对着餐厅门口的电梯门突然打开,陆钺面无表情地从电梯里出来。   他正好走到两人中间,然后自然地牵起了苏昀的手,对唐宣颔首道。   “唐先生,您好。”   唐宣尴尬地收回手。   失策,不该试图与陆总的心上人有任何身体接触。   他,唐宣,陆钺公司财务部的小职员。   一名无辜被拉入这场局的路人。   一天前,任职陆总秘书的表哥紧急给他打了无数个夺命call,将他从床上叫醒。   开口第一句就是石破天惊的‘你明天有没有空,能不能帮哥去跟陆总相一回亲?’   惊得他手一松,手机直接重重地砸到了地上,钢化屏都被震碎了一角。   不好意思,他钢铁直。   再说了,他虽然不像表哥经常在陆总眼皮子底下晃悠,但也是在陆总的公司里混一碗饭吃的。   却从没有做过混到老板娘的噩梦。   表哥交给他三招,以不变应万变。   第一招:傻笑。   第二招:沉默。   第三招:在陆总和苏昀浓情蜜意时,及时遁走。   出发前,表哥又不放心地嘱咐他道。   “将自己整丑一点。”   “可是陆总又不会注意到我。”   他在公司晃了那么久,陆总估计都不知道他姓甚名甚。   “陆总当然不会注意到你,可要是陆总的心上人注意到你了怎么办?”      “……亮出我几个G的电脑硬盘,自证我是个钢铁直男?”   “你还是把自己收拾得黯淡一点,最好按照你加班加了一宿的那种生无可恋状态去收拾。”   于是他勤奋地在公司加了一宿的班,又抱了本注册会计师的教材去参加相亲。   一定能够给陆总留下‘勤劳识趣好员工’的印象。   只不过,陆总好像对自己很是戒备,似乎生怕自己拐跑了苏昀。   唐宣后退几步,与苏昀保持着绝对的安全距离。   “陆……陆先生好。”   那句‘陆总’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进到餐厅后,三人又为位置争执了好一会。   唐宣站在一旁,等着陆晟和苏昀先坐下来,可苏昀却总瞅着他,示意他坐陆晟对面。   相亲C位唐宣实在没有胆子坐,他硬着头皮说道。   “苏先生,您先坐在陆先生身边吧。”   苏昀本来打算坐在唐宣旁边,却见唐宣一个劲地坚持让他坐在陆晟身边,也只好无可奈何地坐下。   “不用叫我苏先生,叫我苏昀就好了。”   唐宣长吁一口气,压低了头坐在陆晟对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抬头就不抬头。   在上司和他的心上人之间夹缝存生,他究竟该如何降低自己这个电灯泡的瓦数?   在线等,十万火急。 第50章 牵上红线   落座后,苏昀微笑着给陆钺介绍唐宣。   “陆晟,这是唐宣,在L公司工作”   唐宣迅速地抬起头,迎上陆钺审视的目光时,凉意忽地攀上后背。   他再度感受到了陆总来财务部找经理谈话时,整个部门只剩下噼里啪啦敲打机械键盘声音时的压抑气氛。   唐宣像汇报工作般严肃地说道。   “您好。”      陆钺颔首,知道这人是林秘书的表弟。   “你好。”   唐宣的背绷得跟弦一般笔直,颇有种接受领导问话的郑重感。   一句‘陆总辛苦了!’又差点要冲破喉咙吼出来。   陆晟偏过头,专注地凝视着苏昀,抬手捏了捏苏昀的呆毛。   “看看有什么喜欢吃的。”   苏昀努力绷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唐宣的方向看去。   唐宣深深地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嘴中不断重复着‘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的十字会计真经。   唯有学习能让他逃离狗粮的汪洋大海。   苏昀见唐宣闭着眼睛仿佛要开始修炼一般,提醒道。   “唐先生,您看看您想吃什么?”   看着几页花体字英文菜单,唐宣按照价格下了单,他硬着头皮选择了一个最便宜的套餐。   然后他又坚定地将菜单推回给苏昀。   “苏先生,您点吧。”   苏昀笑着摇头说道,“我就不用了。”   唐宣身子剧烈一抖,膝盖上笨重的税法书掉落在旁边的座位上。   “……苏先生,您是等下就要走吗?”   苏昀认真地点头,“是的,你们两人总要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唐宣倒吸一口冷气,右手攥着的刀叉差点直接戳进左手里。   苏昀翻开笔记本,继续按着规定好的相亲步骤进行着。   相亲第一步,帮助陆晟和唐宣打破陌生人之间的隔阂。   “唐先生,您平时有什么喜欢的运动吗?”   “睡觉。”   苏昀愣在原地,准备好的满腹承接台词毫无用武之地。   “……”   “有什么爱听的歌吗?”   “广场舞经典伴奏一百首。”   “……那有什么喜欢看的书吗?”   “审计,会计,税法,财务管理……”   唐宣颇有心机地露出了自己怀里厚重税法书的标题。   草绿色的‘税法’两字像是沾染了金辉般,在水晶吊灯下闪闪发亮。   光芒刺痛到令苏昀绝望地闭上了眼。   ……这位唐宣同志画风怎么如此清奇而不做作?   唐宣边回答苏昀的问题,边觎着陆晟的神色。   不好!因为自己与陆总心上人聊得过于‘火热’,陆总已经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将陆总冰冷的面部表情生动地转化过来,大抵就是‘你怎么还不滚蛋’‘你坐在这里是想要什么自行车吗’的意思。   唐宣立刻丢开了作为道具出场的税法书。   他突然站起身来,痛苦地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奔去了厕所,只远远地丢下一句。   “我……我去趟厕所……”   苏昀拿着笔,空白笔记本上一字未落,他懵懵地目送唐宣离去。   ……相亲的主角之一怎么比他遁走得还快?   这下苏昀无法脱身了。   暗中给林秘书发送【抱歉,可能要让你的表弟在厕所呆一段时间了】的消息后,陆钺抬起头,神色自如地将菜单递给苏昀。   “小昀,你看下你有什么想吃的?”   见苏昀为难的模样,他又补充道,“如果你不想干扰我和唐先生两人,你可以另外坐一桌。”   苏昀眼睛蓦地一亮,他满怀期待地翻开烫金菜单——   满页如同天书的花体英文字母,在他眼前手挽着手,跳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舞蹈。   他沉默了,“……”   盲猜吗?三短一长选最长吗?   陆钺修长手臂一伸,虚虚地将苏昀搂在怀中,左手扶着菜单的另一边。   他低下头,凑近苏昀的耳朵,耐心地给苏昀翻译解释道。   “这是嫩牛肉配金枪鱼泥,这是海鲜浓汤,这是小羊排……”   苏昀的呆毛已经激动到彻底冲破发胶的束缚,笔直笔直地挺立着。   他的后背距离陆晟炙热的胸膛极近,甚至能感受到陆晟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陆晟的鼻息也全数扑在他的脖颈上。   苏昀完全听不清楚陆晟在念什么了。   脑袋的混乱早已不是炸开一束束烟花的轻微程度,更像是发生核弹爆炸的死寂空荡荡现场。   陆钺挨个翻译完菜单后,小月老还是眼神涣散地望着菜单,脑子不知道短路到了什么地步。   他本想轻轻地唤一声‘小昀’,却见那截不安分的红线又悄悄地从苏昀腰间系着的储物灵袋里冒了出来。   陆晟眼眸幽深,抿着嘴,没有再开口。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手,将手腕搁置在离红线最近的地方。   可红线不过刚钻出储物灵袋,苏昀便如梦初醒地合上菜单,紧张地左右环视着周围。   正巧一眼看见了那截悍不畏死的红线。   唐宣对着厕所墙壁,无聊地面壁思‘过’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后,决定直接回去座位上。   再用典型病假借口——肠胃炎请假,然后溜之大吉。   苏昀刚精准无误地掐住红线,抬头就看见了走出厕所、正朝陆晟走过来的唐宣。   ……难道是陆晟与唐宣之间存在姻缘,被红线所感应到了?   苏昀的心头有些发堵,他垂眼望着那截水蛇般扭动着身躯的红线,手指紧掐着线头。   不论他再怎么为陆晟牵红线的事情忙碌奔波着,也无法遮掩他一见到陆晟就莫名雀跃开心的异样心情。   即便他深知陆晟作为一名凡人,必定是要和另一凡人牵上红线的。   苏昀微微用力地咬着下唇,一遍遍地进行着自我教育与批评。   作为一名合格的月老,他不应当被私人感情左右,必须严格遵守天意的指示。   大脑不断地向手指传达着‘放手’的指令。   可是没有用。   他的手根本不听大脑的指挥,只严格地遵从着内心的想法,僵硬地死死捏着红线。   陆钺也盯着那截红线,思虑着有没有什么小灵术可以不着痕迹地让苏昀松开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秦无缘穿着服务员的装束,白色衬衣上系着黑色领带,他右手托着醒好的红酒,走至苏昀的桌前。   将红酒放至餐桌中央时,他微微瞥了眼苏昀,眼神含有警告意味。   ……司长怎么会在这里?   苏昀身体微颤,不舍地一点点松开了手。   红线立刻像脱了缰的野马般,疯传地窜出储物灵袋。   它颇有心机地先在陆晟手腕上缠了一圈,然后漫天遍野地狂奔着,从餐厅一头咻地一下延伸至另外一头。   就是迟迟不落回原处。   秦无缘皱着眉,看着明显不对劲的红线,背在身后的手不露痕迹地微微比了个施展灵术的姿势。   他正想要施展灵术收回红线时,却居然听到耳边模模糊糊地传来陆司长的声音——“别动。”   秦无缘立时中止了收回红线的灵术。   唐宣捂着肚子,扮作有气无力的模样,拖着脚步,慢慢从厕所走回座位。   苏昀微微攥紧了手,瞳孔蓦地睁大。   红线果然朝着唐宣的手腕奔了过去。   ……可是唐宣真的就是陆晟的良配吗?   身体快于脑子一步,苏昀也不顾得秦无缘就在面前,手直接伸向唐宣的手腕,想要拽回红线时,替陆晟好好观察唐宣一段时间时。      红线变作了镣铐的模样,它一个悬崖勒马,紧急刹车回头——   ……直接牢牢地铐在了苏昀的手腕上。 第51章 他是谁?   猝不及防的苏昀还一动不动地维持着探身伸手的姿势。   就像突然被警察逮到的犯罪分子一般,伸着手,表情呆滞,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功能。   死寂。   在舒缓悦耳的钢琴伴奏声中,在四周的友好交谈声中,一桌四人仿佛隔出了一片死寂的真空小岛。   秦无缘的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他托着托盘,死死地盯着苏昀手上的红线镣铐,迟迟未动。   陆钺低着头,盯着倒过来的手机屏幕,嘴角微微勾起。   唐宣是四人中唯一还正常活动的人,只是周围气氛突然降至零度,他也只好尴尬地杵在原地。   晴天一声霹雳,石化的苏昀裂开几道裂缝,脑海里是满屏的惊叹号与问号。   ……他怎么会和陆晟牵上红线???   红线相当于一纸天意所下达的婚约,只能说明凡人之间的姻缘。   于普通神仙无太大用处,顶多就是根手链一般的装饰品。   按道理来说,他是不可能被红线这种东西所束缚的。   他僵硬地低头望去,垂在手腕上的红线镣铐忽地黯淡下去,失去了光泽,刚才要成了精般的活泼劲儿消失不见。   神秘莫测的红线能不能再重新活过来,并不是根本问题。   最严重的问题,是这柄红线镣铐,完全没有可以解开的地方。   它就像是一块被熔了个洞的生铁,正好套进苏昀的手腕里。   然后一寸寸往里缩紧,缩紧到正好卡着苏昀手腕的地步。   ……看上去就是一副请遍开锁匠也无法解开的架势。   一瞬间,苏昀差点就要昏厥在原地,七魂六魄被吓得远远飘离出了身体,肉身只剩一口气在勉强支撑着。   他咻地一下站直身体,努力放稳呼吸,又试图往外撩拨了一下红线镣铐。   纹丝不动。   只有他和陆晟两人中间的红线延长了几分。   苏昀又不信邪地拿手往桌上狠狠地砸了几下。   红线稳如泰山,笑看月老为它痴为它狂为它哐哐撞大墙。   真路人·唐宣看不下去了。   他看着苏昀魔怔般地盯着空无一物的手腕,又对着桌子哐哐哐地疯狂锤着,仿佛感受不到痛一般。   唐宣顶着满脑袋的问号,脸上大写的‘遁走的十几分钟内我究竟错过了什么’,小声地开口道。   “苏先生,您刚才怎么了?怎么……”   他的话只说出了一半,因为苏运呆呆地抬起了头,满脸生无可恋的‘谁来救救我’。   唐宣忽然有种错觉,苏昀那双如小鹿般机灵漂亮的眼眸里,仿佛布满了绝望的血丝。      “……刚才您身前飞过一只苍蝇,我想帮您赶赶。”   唐宣疑惑地又问了一遍,“苍蝇?”   吃一顿就要掏空他小半个月工资的高档西餐厅居然有苍蝇?   秦无缘眉头皱得比看见三生石断裂成两半还要紧,他几乎都要忘记了自己西餐厅服务员的身份,沉声道。   “是的,抱歉,让您受惊了。”   唐宣:“……”   这个服务员气场有点强?   见服务员也这般说,唐宣打消了心底的疑惑,他又问道。   “那你的手腕没事吧?”   刚才他见苏昀发狠的架势,差点以为他要与这张桌子同归于尽,共赴黄泉。   苏昀的声音发飘得厉害。   “没事,我就是活动活动筋骨……”   唐宣看苏昀的目光带了点同情,作为陆总的心上人果然需要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   “苏先生,那你好好休息,我中午好像吃坏了东西,肚子实在不舒服,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苏昀猛地回过神来,看唐宣动作迅速地抱起税法书,脚步轻盈地冲出大门,完全没有半分病号的虚弱感觉。   “啊?噢,好的……”   这里也不需要唐宣与陆晟相亲了。   他已经光荣地亲身上阵,与陆晟锁死了红线。   陆钺面色微沉,他一把攥住苏昀被铐了红线的手腕。   因为刚才与桌子死磕的缘故,苏昀白净的手腕隐约有些发青。   他不敢用半分力道,像是对待心尖上的宝物般轻轻地捧着,低头朝发青处呵了几口气。   “为什么要撞桌子?”   随着陆晟的亲昵举动,红线镣铐肉眼可见地加固加硬了几分,火速进化成红线镣铐2.0版本。   苏昀的说话声愈发有气无力,他眼神空洞地盯着餐桌。   红线锁得比龙卷风还要快,他完全反应不过来。   “……没什么,就是检验下这张桌子结不结实……”   秦无缘弯腰躬身道,“这位先生,你需要上些伤药吗?”   说着,他暗中朝苏昀递来了一记‘跟我来’的眼刀。   陆钺瞥了一眼秦无缘,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寒声道。   “不需要。”   然而司长有令,苏昀不得不从。   苏昀绷紧了背,将手从陆钺那里抽回,站起身来,含泪说道。   “需要,陆晟,我先离开一会。”   陆钺紧皱的眉宇像被冰霜沉甸甸地压着般,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峻的气场。   用眼神将秦无缘刺了个千穿百孔。   苏昀沉默地随秦无缘走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后,秦无缘背对着他,又恢复了月老司司长一身深红的打扮。   他用力一震袖,隔离出一个屏蔽视线和声音的狭小空间来,不让其他人看见和听见他们的谈话。   秦无缘手朝上一扬,天庭的画面展现在两人前面。   副司长满头大汗地站在三生石上面,拿着扩音灵器,指挥着全司的月老紧急抢救姻缘册。   “东边没有备份的一万册先抱出来!喂喂,你跑错方向了!那是西边!……”   姻缘大殿里隐约有火光冒出,月老们披着红袍,风风火火地来回奔跑,抢救着姻缘册。   一片兵荒马乱。   命格簿被盗以后,因为被牵连的缘故,姻缘大殿隔三差五地就要发生几起自燃事故。   秦无缘问道,“情况怎么样?”   副司长快被掏空了身子,恨不得纵身跳进大殿里,与姻缘册一块熊熊燃烧。   “司长要死了!刚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姻缘大殿又开始烧起来!我脚下的这块三生石刚才直接从泥土里蹦出来,都快要飙上天了!”   月老司的日常:红线烧不尽,月老织又生。   苏昀心虚地低下了头,不知道自燃事故跟他有没有关系。   秦无缘薄唇微动,残忍地吐出几个词。   “救火,加班,补完姻缘册。”   遭受加班暴击的副司长脚下一滑,直接从三生石上摔下来。   秦无缘拂袖,散掉画面,转身眯眼打量着苏昀。   他正要开口说话,苏昀求生欲极强地亮出了右手上的红线手铐。   “司长,是红线先动的手!”   秦无缘:“……”   他直白地问道,“你喜欢陆晟?”   苏昀捂着红线镣铐的手忽地垂下。   他望着秦无缘,张张口,却发现自己只能说出一个答案。   见苏昀没有否认,秦无缘了然地点点头。   “你和陆晟在一起没有关系,但你知道神仙和凡人系上红线属于红线事故吧?”   他面无表情地从身后拔出了一把血色巨刀,刀锋处寒光流转,仿佛随时会有鲜血从上滴落。   “反正解开红线不会影响你们恋爱结婚,先把红线解开再说。”   的确,对凡人来说,强行解开红线相当于断人姻缘。   可对于神仙来说,断开红线轻描淡写的就像解开项链一般,不会对神仙的姻缘造成什么影响。   然而,秦无缘大大低估了解开红线镣铐的难度。   苏昀闭着眼睛,偏过头,胆颤心惊地伸出右手,就像是要越狱的犯人将手铐交给同伙一般。   秦无缘挥刀砍下,无坚不摧的刀锋碰到红线镣铐时,却像被什么透明东西阻挡了一般,任凭他使上多少分力气,也无法再砍下半分。   只能悬滞在半空。   他收起长刀,凝重地盯着镣铐,手上幽幽地冒出一束冰蓝色火苗。   苏昀倒吸一口冷气,“不是吧,司长,您的刀都砍不断,还要火烧?”      司长当年可是凭借这把长刀,硬生生砍断过妖界‘太子’的配剑的。   “你用的是月老司编的红线吗?”   “司长,我纯手工编织的。”   秦无缘冷笑一声,火苗灵活地扑向苏昀的手腕。   “那我就不相信我会弄不断这红线了。”   然而当火苗靠近镣铐时,红线镣铐却突然凶神恶煞地反向吞噬了微弱的火苗,甚至隐隐约约有膨胀,再进化成红线镣铐3.0的趋势。   秦无缘,苏昀:“……”   秦无缘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咬牙说道,“你再变小试试。”   苏昀施展了一个变小的灵术,身形顿时缩小了不少。   宽松衣袖长长的垂在地上,就像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一般。   他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手腕,却发现红线镣铐也随之进化成了迷你版本,仍然紧紧地锢在自己手腕上。   红线镣铐:你松任你松,你紧任你紧,随便哪种型号任你挑。   气氛又是尴尬的死寂。   苏昀万念俱灰地问道。   “司长,这红线……是不是真的成精了?我们司以前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秦无缘斩钉截铁地否认道,“普通红线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除非……”   他忽然想到了一种情况,微眯起眼睛。   “对了,之前你突然提到姻缘花的事情,为什么?”   苏昀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了,姻缘花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秦无缘的。   他忐忑不安地交代道,“我似乎能够让一朵姻缘花开花,而且,姻缘花所牵系的另外一方是陆晟……”   秦无缘眉头狠狠一跳,他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的陆晟,开口道。   “苏昀,你知道吗,姻缘花,只对神仙起作用。”   苏昀整理衣服的手一滞。   “对了,另外有一件有趣的事情,我也是最近和奚焕一起翻遍了掌命司的所有命格簿才发现的。”   “陆晟,在人间是查无此人的。”   苏昀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冷气,怀疑自己耳朵听错听漏了什么。   “……那……他是?” 第52章   秦无缘想到因为陆晟弄出的种种乌龙,他冷笑一声,身后所负的长刀感受到主人杀意,不安分地震动起来。   “应当是天庭派下来的某位小仙。”   苏昀面上的笑容凝固了,然后慢慢碎裂开来。   某位小仙……   能看到他隐身的某位小仙……   他眼神放空,又陷入了‘苍天你不如直接一道雷劈死我’的万念俱灰状态。   苏昀喃喃地努力辩解。   “不可能!我隐身时他分明是一副看见不到我的样子……”   秦无缘嘴角冷笑勾起的弧度又深了一重。   “能看到姻缘花就一定能看见隐身状态的你,没有例外。”   “当然,是什么大妖也说不准,不过我看他身上并没有妖气,应该是半仙或者神仙无疑了。”   可怜的小苏昀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重致命打击了。   他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手撑着地,像忏悔的罪人般生无可恋地低着头。   懵,就是非常懵。   当事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悔恨,现在如果问他有什么想法,那就只有两个字——想死,三个字——很想死,四个字——非常想死。   甚至恨不得重新投胎好好做神。   秦无缘提醒了苏昀一句。   “但凡神仙下凡,都要去办事处报道,你可以想想有没有谁符合这个条件?”   苏昀深深地低着头,双眼无神。   “……办事处里我只认识处长和陆钺……对了,陆钺!……”   电光火石间,脑海里所有曾经疑惑的线索都串在了一处。   他猛地抬起头,呆毛直接被用力甩得贴在了后脑上。   处长和他一起吃泡面时曾说过,往年陆监司一年来办事处的次数不会超过三次。   但是今年来的次数却尤其多,而且每次只要来办事处就是去找他。   而且陆监司也曾经突兀地问过他姻缘花的事情,他还翻阅了许多书去解决姻缘花为什么会开花的问题。   另外,当陆监司在场的时候,他只要一给陆晟发消息,陆监司的手机就会‘巧合地’同步震动响铃。   他一直很困惑,他和陆监司不熟,和陆晟更是陌不相识。   为什么这两人见到他时,却像天天和他呆在一起如此熟稔。   ……原来是因为陆晟可以看见隐身的自己。   所以他知道自己每天跟他一样,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跟着他的车急速漂移,从地下停车场一路花式漂移至他的办公室里。   擦擦额头上的汗,又和他一起上班,陆晟处理他的公务,他低头勤勤恳恳地编自己的红线。   所以他知道自己只要一闲下来,就会对着窗外轻声哼歌,偶尔还会投入地举着红线,嘶声竭力地吼几声‘死了都要爱’。   所以他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做过多少傻到无法复制第二遍的事情。   毕竟他隐身时,比在自己家里还要放肆随意,完全把陆晟当做一团空气。   苏昀捂着额头,心头说不出是什么复杂的羞耻情绪。   什么诸如‘不如先去死一死’‘我一头在他面前撞个头破血流’之类的夸张念头不断浮现在自己脑海里。   但是,虽然他心头已经确认陆晟十有八九就是陆钺了,却还是没有掌握到直接证据。   不能一击致命,直接让陆晟哑口无言。   苏昀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来,意识依旧比盘古开天辟地之前还要混沌。   他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   “司长,您在监罚司的时候,知不知道一名叫做陆钺的司员?”   秦无缘见苏昀一副遭遇命运拷问的模样,暂时搁下了追问陆晟是谁的计划,他微微皱眉。   “陆钺?我在监罚司的时候,全司上下只有司长姓陆。”   模模糊糊间,苏昀仿佛又捕捉到了什么遗漏的关键信息时,秦无缘又紧接着说道。   “那个人可能是监罚司后面刚招进来的新人吧,我也不太清楚。”   “司长,那我和陆晟还要解开红线吗?”   秦无缘摇摇头,“现在这红线就是想解也解不开,你先回去吧。”   苏昀点点头,步伐不稳地往座位方向走去。   一盏小灯泡蓦地在他脑袋上方亮起。   既然陆晟可以装作对隐身的他视而不见,那么——   他也可以凭着隐身的状态对陆晟肆无忌惮,以牙还牙。      苏昀攥紧了拳头,阴森森一笑,嘴角勾起的弧度渗人。   站在陆晟面前的已经不是单纯的苏·小白兔·昀了,而是发誓要报复回来的狂躁的苏·黑化·昀。   他隐好身,一步步地往陆晟的方向走去。   很好,陆监司演技满分无疑。   他虽然用眼角余光瞥到了自己正在朝他走来,但是仍然面色如常地倒着红酒。   苏昀站在陆晟面前时,陆晟还微微仰着头,优雅地品着红酒,喉结诱惑地微微滚动。   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前站了个会呼吸会蹦会跳的大活人。   苏昀注视着陆晟上下滚动的喉结,装作难过沮丧的模样,轻声开口道。   “陆晟,有件事情,我一直严严实实地掩藏在心底,从来不敢跟你说明……”   “……但是司长刚才命令我必须要解开和你系上的红线,我想着以后我们是没有机会在一起了。”   苏昀抬手,胡乱地擦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反正你也听不到我说的话,我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卸下所有的负担,直接和你道明我的心思……”   陆钺垂眼望着桌面,表情不复之前的冷淡平静。   他握着红酒杯的手忽然用力收紧,脆弱的杯子差点就要在他手中化为粉末。   苏昀嘴角得逞地扬起,他将声音调成抽噎时的沙哑。   “其实我……” 第53章 陆钺!我叫你一声你敢应吗!   数不清时间过去了多久,脆弱的红酒杯都快承受不住陆钺手上的劲力时,苏昀长吐一口气,假装懊恼地叹道。   “其实我……罢了,反正你也听不到,不如不说……”   说完,隐身的苏昀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他偏偏不把话说完,一句话只说一半,反正陆晟也必须‘听不到’。   陆钺:……?   话说到一半没了后文的滋味就好像忽然捡到了一本绝世功法宝典,翻到最后才发现手中的只是上册而已。   而下册早已失传百年。   陆钺依然垂着眼,手上力道一泄,红酒杯逃过一劫,他望向苏昀背影的眼神里带了分茫然。   刚才他甚至想自曝身份,转身抓住苏昀的胳膊,不让他轻易离开。   再问清楚他没有说完的后半句究竟是什么。   可是不行,在确认清楚未亡人究竟是谁之前,不能告诉小月老自己的身份。   陆钺微叹一口气,眉头像覆了层冷霜般紧皱着,他手指微屈,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心事重重。   苏昀正准备绕西餐厅一圈,再重新回去找陆晟算账时,回到服务员岗位的秦无缘忽然叫住了他。   他脸色阴晴不定,“陆司长知道你喜欢陆晟吗?”   苏昀见秦无缘居然开始怀疑‘他绿了陆司长’,他深呼吸一口气,指着天,对天珍重地发誓道。   “司长,我和陆司长真的没有半分钱关系,天庭那些‘我和陆司长就要结婚了’的话都是谣言,如果我说的是谎话,就天打雷劈……”   刺眼的亮白电光划破黑夜,天边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闷雷。   苏昀硬生生地吞下了剩下的‘出门被万里云撞死’半句话。   秦无缘,苏昀:“……”   秦无缘凉凉地说道,“反正有避雷针,天打雷劈完全不用怕。”   他又补充道,“不过陆司长似乎喜欢你,你想好以后怎么面对陆司长。”   苏昀坚决不信,“陆司长喜欢上我的概率就比现在天降暴雨的概率还要小……”   毕竟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顶多夜晚有点小雨。   窸窣雨滴坠地声悄然响起,随后愈发密集,雨珠连绵成线,落在地上如擂着小鼓般声音低沉。   倾盆大雨说下就下,毫不含糊。   秦无缘‘呵’了一声,转身面无表情地给旁桌的客人倒起了红酒。   苏昀闭紧了嘴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继续隐身回去找陆晟。   他今天身上似乎笼罩了‘预言家’的buff。   隐身的苏昀抱着双臂,重新站在了陆钺的面前。   他不知道从哪里捡了朵玫瑰花,学着阔少的模样,吊儿郎当地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对陆钺说道。   “……小妞,给爷笑一个?”   但他身上完全没有白璃那种浑然天成的浪荡气质。   说话的时候,玫瑰花还总是不配合地往下掉,以至于苏昀要一直狼狈地用手支着玫瑰花。   ……好像不知不觉中又丢了一次脸。   陆钺冷淡的脸上忽然浮出些笑意,吓了路过的服务员好大一跳。   他抬起头,盯着空无一人甚至连灰尘都没有沾染的地面,极为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温暖宠溺的笑。   清冷的眉眼微弯,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向上扬起。   急冻人形冰块融化了最外面裹着的冰,露出内里滚烫炽热的真心来。   苏昀呆住了,嘴愣愣一张,咬着的玫瑰掉到地上,头上呆毛炸起。   他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心脏,不争气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就像脱轨的列车般不受控制。   忽然间领悟到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褒姒一笑的心情。   苏昀吞咽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说着,他拍了拍桌子,“陆晟!”   陆钺只是逗逗炸毛的小月老,身份还是不能暴露的。   他心情愉悦地低下头,开始帮苏昀切起牛排来,准备等苏昀‘真身’回来时,一口一口喂给他。   见陆晟不答,苏昀又假装用力、实则轻轻地拍了拍桌子,直接喊破了‘陆晟’的真名。   “陆钺!”   这一声犹如天边滚滚炸雷,猛地在陆钺耳边爆开来。   陆什么?   是他听岔了音么?   分神的他微微一用力,手中餐刀透过肥美汁多的牛排,势如破竹地切开餐盘。   甚至连带着底下的餐桌也裂开了一道小缝。   陆钺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切牛排的姿势,苏昀则目瞪口呆地看着横尸餐桌的瓷盘。   受不得惊吓的小心脏又开始在胸腔里疯狂乱窜着。   只不过这次是被吓的。   他盯着碎裂成两半的瓷盘。   裂口平整光滑,更像是被灵力直接劈成两半,而不是被餐刀直接戳裂的模样。   ……这算不算是掌握到了陆晟就是神仙的实锤?      陆钺平复好心情,叫来一旁的服务员。   “抱歉,我不小心损坏了餐厅的瓷盘,请问多少钱?”   服务员同样震惊地盯着碎裂得颇有艺术性的瓷盘,嘴唇蠕动了几下,艰难地憋出一句话来。   “我……我去问下经理。”   这位先生是不是少林寺出身,修炼有铁砂掌金钟罩,隔空一掌将瓷盘等分成一模一样的两半?   “抱歉,另外,请再帮我上一份牛排,多谢。”   “好的,先生。”   苏昀又站起身,走到陆钺身边,掏出手机,现场搜索起冷笑话来。   “今日精选冷笑话为您播报——”   他边念着,边狐疑地打量着陆晟。   “在警察的帮助下,失足少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脚。”   “有一个火柴觉得头痒,然后他就死了。”   “小番茄问妈妈,妈妈,我们到底是蔬菜还是水果啊?妈妈说,见鬼了,番茄怎么还会讲话。”   念了几条冷笑话后,陆晟还是毫无反应。   冷静地坐在那里回复着短信,仿佛刚才不小心戳裂了餐盘、还暴露了身份的人不是他一般。   装,继续装。   苏昀仍然奋力地挑衅着陆晟生气暴露的底限,试图让陆晟再重新暴露一次。   “你说小爷要包养你的话,大概需要多少钱?一块灵石够不够?”   “如果你服伺小爷服伺好的话,小爷会酌情给你加鸡腿。”   “但如果你总是冷着脸,一副良家受辱的模样,小爷可能会绑起你的手……”   陆钺突兀地放下手中刀叉,抬起眼来。   他假装自言自语,实则说给旁边的苏昀听。   “小昀怎么还没有回来?”   然后他蓦地站起身来,苏昀还在弯腰俯身,凑近打量着他的神情,被吓得呆毛往上一蹦。   陆钺的视线在苏昀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迅速移开。   小月老应当是发现了他就是陆钺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就是陆司长的事情。   苏昀也跟着直起身,不避不让的抬头,抿着嘴,气鼓鼓地瞪着他。   “你肯定看得见我!”   陆钺没有回应苏昀,眼底染了些笑意,他扫了一眼餐厅,仍只用眼角余光望着苏昀。   被无视的苏昀气到发笑,他踮起脚尖,想抓住陆钺的衣领,却又不敢真的揪起来。   “你还装着看不见我的模样!”   “……你!你再装作看不见我的模样,我就要亲你了!”   说着,苏昀心一横,把不值钱的面子全部都抛到了一旁。   他又垫高了几分脚尖,赴死般紧闭着眼,揪起陆钺的衣领,用力地重重亲了一下陆钺的唇。   然后松开手,一个转头就跑出了西餐厅。   亲完就跑,十分刺激。   陆钺还没来得及抓住苏昀亲回去,就见脸烧得红通通的小月老,脚下生风似地绕过餐车。   再身形灵活地躲过多名端着餐盘的服务生,一口作气冲出了大门口。   陆晟有些发怔地坐下,唇上残留的热度没有冷却,反而更加猛烈地灼烧了起来。   ……小月老这算是变相地向他承认,他也喜欢他了吗?   服务员陆陆续续地上着菜,他却维持着发怔的姿势,没有变化。   滚烫的浓汤冷却,小羊排上流淌着的肥美汁水凝固,陆钺也没有再举起刀叉。   他难得的心神不稳,焦躁不安。   可是苏昀隐着身跑出去,他再贸然追上,就相当于是变相地承认了他自己的身份。   借着上厕所的空档,陆钺重新换回了陆司长的身份,寻到正好休息的秦无缘。   秦无缘见到他很是愕然,还有点莫名的心虚。   “司长,按照您的安排,我在这里等着崔晴岚,可是您怎么也在这里……”   陆钺打断了他的话,“你刚才,究竟和小昀说了什么?”   秦无缘不敢看陆钺,他紧皱着眉,试图寻出个委婉的说辞。   “……司长,苏昀不小心和陆晟牵上了红线,而且……而且他似乎对陆晟有意,我不好阻拦。”   通过秦无缘同情的眼神,陆钺再次领悟到‘自己绿自己’的微妙心境。   “嗯,所以你要求他解开红线吗?”   “是的,不过后来他告诉我,他和陆晟之间有姻缘花的羁绊在,红线应当是无法解开了,而且陆晟应该是某位天庭下凡的小仙。”   “……小昀知道陆晟的身份了?”   “他没有和我说,但我看他的模样,感觉他心中应该已经有正确的人选了。”   陆钺脑袋里混沌了片刻,随后又很快恢复了往日镇定的清明。   小月老大抵是真的猜到他就是陆监司了,但应该还不知道他就是陆司长。   “我明白了,你在这里继续等着崔晴岚,小昀年纪小,灵术造诣尚浅,你记得保护好他,不要让他受到一分伤害。”   他又着重强调了一遍。   “记住,一根头发也不能掉。”   秦无缘在心底叹了口气,即便苏昀心中另有他人,司长也还是默默关心着苏昀。   他安慰道,“好的,您不用太过伤心,姻缘花……说不定也是不准的。”   秦无缘却没料到,这句话一出,陆钺神色居然冷淡了几分。   “怎么不准?姻缘花是唯一能预测神仙姻缘的灵物,它一定是准的。”   秦无缘一头雾水,揣测不明白上司的心思。   “……”   如果准的话,司长和苏昀不就完全不可能在一起了吗?   秦无缘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疑惑地目送着陆司长冷冰冰地拂袖,瞬移离开。   *   苏昀刚冲出门外,扶着墙喘气时,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崔晴岚。   只不过这次,崔晴岚没有再穿着那双能将地板踩得震天响的恨天高,而是换上了普通寻常的平底鞋。   她眼里布满了血丝,面色憔悴,仿佛失眠了一夜,连带着走路的步伐都有些不稳。   脸上画的妆也不如往日精致,只简单地上了个底妆和涂抹了暗色调的口红。   真正吸引苏昀目光的却是一柄熟悉的短刀。   那柄雕刻着白蛇的短刀。   短刀上白蛇仍在缓慢移动着,它嘶嘶地吐着鲜红蛇信,漂亮的翡翠色蛇瞳幽幽地盯着苏昀。   苏昀面色凝重,有种那条白蛇真的活过来,正在阴冷地算计着自己的错觉。   其他人是看不见那柄匕首的,崔晴岚直接干脆地将它插在腰间挎着的小包里。   她向里大步走着,仿佛在寻找什么人般,视线在店里来回逡巡着。   苏昀没有再隐身,现出了身形,与崔晴岚对视上。   奇怪的是,她身边匆匆路过的几位服务员仿佛都看不到她,反而是离她最远的秦无缘朝她走了过来。   “女士,请问您有预约吗?”   崔晴岚淡淡地移开视线,没有搭理苏昀,她边继续寻找着陆晟,边对秦无缘说道。   “有。”   秦无缘却没有带她走到预订好的位置,而是引领着她走进了一处他所开辟的‘不存在’的地方。   那处地方凡人无法看见里面的情况,也无法听到里面的对话。   是监罚司在人间执行任务时独有的灵术。   苏昀不请自来地在崔晴岚对面坐下,她没有抬眼看他,只是自顾自地低头翻阅着菜单。   没有多余的寒暄,苏昀单刀直入地说道。   “你包里有一柄刻着白蛇的短刀。”   崔晴岚翻着菜刀的手一顿,她缓缓抬头,眯眼问道。   “你能看到?”   苏昀严肃地说道。   “那是不干净的东西,是谁交给你的?”   崔晴岚嗤笑一声,她又低下头去,从喉间嘶哑地挤出几个字来。   “与你无干。”   短刀上的白蛇蜷缩起身体,闪着幽绿色光芒的蛇瞳又暗下一重。   它仍在紧紧盯着苏昀。   苏昀知道自己头上还牢牢地扣着一口好大的‘负心人’黑锅,崔晴岚怕是不会轻易告诉自己真相。   他低下头,绞尽脑汁地想着温柔迷惑的措辞。   相对无言地沉默了许久,崔晴岚忽然合上了菜单,漠然地开口道。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够看到那柄刀,但即便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也不会相信的。”   “公司资金链断裂的时候,有名自称‘司命’的疯子拿着一张彩票找上我,告诉我,只要用三十年寿命,就能换得我父母晚年健康长寿与一张能够兑奖一个亿的彩票。”   “我本不该相信,但我还是信了,因为他所说的‘命运’,的的确确就在下一刻发生了。”   “就像童话里永远也无法挣脱的毒咒一般。”   仿佛是在冷眼旁观着别人的事情般,她用毫不在乎的语气,冷漠地自嘲道。   “但我这个不在乎性命的疯子,也无所谓他要夺去我多少年性命。”   她话音刚落,白蛇就暴怒地睁开浑圆的蛇瞳,阴狠地直视着崔晴岚。   它扭动着身躯,从刀柄上钻出来,直接扑向毫无防备的她。   同时,伴随着白蛇的出现,血光蓦然一闪,铺天盖地的雪白色长绫齐齐向苏昀席卷而来。   苏昀立刻伏低身子,从灵袋里抽出陆司长赠予他的那柄钝剑,努力挥剑斩断想将他缠成茧的长绫。   不同于游乐园的突发情况,在司长所开辟的特殊空间里,他不用顾忌其他人的情况,也不用束手束脚地使用那些生疏的灵术。   漫天的长绫在空中飞舞着,像葬礼上纷飞的燃尽灰烬,骤然间又化为锐利长枪,朝着苏昀的心脏射来。   长枪分裂成数道影子,从四面八方射来,真假难辨。   白蛇攻势过猛,苏昀举着剑,也只能勉强挥开长枪,手臂不可避免地被划开一道狭长的血口。   朦胧血色中,苏昀隐约可见那条白蛇变成人形,他像随意揉捏着布偶一般,掐着崔晴岚的脖子。   又拖着崔晴岚往苏昀那边走去。   郁宴舔了添嘴角边溅到的血迹,轻声笑道。   “这把剑,是姓陆那人赠予给你的吗?”   “看来,你应当是他极为重要的人。”   苏昀咬着唇,没有分心理会手臂上淌着血的伤,仍用力地握着剑,思考着救下崔晴岚的对策。   话音刚落,原本被封闭的空间蓦地破碎开来,郁宴转眼望去,只看见一披着监罚司黑衣的人漠然地站在他的面前。   郁宴瞳孔蓦地一缩——   纵是那人覆着另外一副不起眼的面具,微调了声线,换了另外一身黑衣。   他也能够准确的一眼认出那人来。   郁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空无一人的皇宫中。   他孤独地坐在王位上,麾下的所有大将都早已被那人漠然地斩杀,没有实力的小妖则逃出了皇宫。   那人提着剑,从大敞着的宫门里缓缓步进宫中。   剑上攀附着的血珠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在白骨铸成的地板上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来。   所穿的纹金线黑袍却没有染上任何一滴血迹。   他举起长剑,轻声说道——   “只剩下你了,郁宴。”   如今,那人则微咪着眼,他缓缓拔出身后的长剑,长剑出鞘时清亮龙吟响彻天空,被他斩于剑下的魂魄凝聚成一条血线。   他的话语声极轻,落入郁宴耳中却像是惊雷一般。   他说:“原来你还活着,郁宴。”   作者有话要说:陆钺:呵,所有人都觉得我被我自己绿了。   第54章 新春福利番外:神仙打架   【1】   自从小时候被陆钺救了以后,苏昀就一直怀揣着要进监罚司的伟大理想。   监罚司,全体编制人员不超过一百人,陆司长更是天庭第一神秘的冷酷boy。   面具向来不摘,踪迹缥缈,永无定处,大家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勉强算个‘家’的大殿更是像座鬼城,旁边除了灵石山就是灵石山,里头只有一条除了吃就是睡的绝版龙。   为了报答陆司长,也为了揭开陆司长的神秘面具,近距离接触陆司长,苏昀可谓是煞费苦心。   他头悬梁,锥刺股,搜集完了市面上所有的监罚司笔试面试真题,定了每日计划疯狂刷题。   爱睡懒觉的他甚至每天早起练剑,几套基础的灵术剑术图被他练得破破烂烂。   当他做好了充足的考前复习,兴冲冲地准备去监罚司报名时——   哐当一声,监罚司关上了大门,足足百年不再招新人。   寒风冷雨劈头盖脸地淋了失望的小苏昀一身,他不得不失落地转身投进了月老司的怀抱。   最后,他的确‘如愿以偿’地近距离接近了陆司长。   只不过是在新婚之夜,而且还是负距离。   一觉醒来,他哭唧唧地揉着酸软的腰,沉痛地想到,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出了差错。   【2】   和陆钺结婚以后,监罚司终于重开大门,面向全天庭招纳新人。   苏昀是在监罚司的司长室知道这个消息的。   当时他困倦地枕着陆钺的腿,窝在条案底下,在陆钺的怀里蜷缩成一团补觉。   陆钺则像撸猫一般,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慵懒地翻着卷轴。   副司长汇报招新的时候,苏昀半梦半醒间,隐隐约约地听到陆钺点头说了‘你去整理报名表吧’。   于是他一个翻身,坐起身来,又因为太过激动而直接撞到了条案。   他捂着额头,扒在条案上,星星眼地对正要转身离去的副司长喊道。   “陈副司长!我要报名!”   陈副司长走出司长室的脚步停顿住了。   天庭皆知监罚司的入司考核极为困难,受伤是必定的事情,只不过是看轻伤还是断胳膊断腿。   ……尤其是到了最后一关的时候。   他僵硬地回头,却见司长没有阻挠的意思,甚至还颇有闲心地帮小月老撩起额前碎发,扎了个小揪揪。   陈副司长:“……”   是的,他怎么忘记了司长并不清楚入司考核这件事情呢。   “好的,夫人,等下我就给您送来报名表。”   就算与监罚司的司长成了婚,苏昀也不可能因为陆钺的关系直接免试进入监罚司。   他又跑去买了千年以来的笔试题,开始废寝忘食忘陆钺地疯狂刷起了题。   继续头悬梁,锥刺股,面对灵石矿山,春暖花开。   受到冷落的陆钺对此十分不满。   平常苏昀从月老司下班以后,都会快乐地直接扑进他的怀抱,两人亲昵一番后,吃饭洗澡再酱酱酿酿。   寻常的日子拥有着不寻常的别样幸福。   可是如今,苏昀下班后,就坐到桌前,搬出了厚厚一摞的笔试题,将小小的身子埋进书堆中。   沉进了暗无天日的学海里,没有再冒泡。   陆钺躺在床上,边翻着卷轴,边等待着小苏昀爬上床来。   可是没有。   他家的小苏昀已经完全将他抛到了脑后。   一个小时后,孤独寂寞冷的陆钺下了床,从后面搂着苏昀的腰,轻声开口道。   “小昀,早点休息吧。”   苏昀头上绑着纹了‘倒计时一百天,发誓进入监罚司’的红绸缎带。   他啪一下打掉陆钺不安分的手,没有看陆钺一眼,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试卷,握笔刷刷写着答案。   他边写边念出来加深印象,“……遇到蛇妖时应该怎么办,它的弱点是蛇瞳,先施展迷惑类型的灵术,”   两耳不闻陆钺语,一心只刷笔试题。   陆钺出声更正道。   “是攻击类型的灵术。”   苏昀笔下一顿,仍旧没有回头搭理陆钺,默默地将答案更改了过来。   “……先施展攻击类型的灵术。”   陆钺感觉自己像被打进冷宫的失宠妃子。   他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小苏昀刷完了三套题,认真给自己批改了答案,对完了分数。   本以为小昀终于可以上床‘宠幸’自己时,苏昀又从旁边的书山书海中抽出应急制妖灵术大全,继续低头背了起来。   陆司长忍无可忍了:“……”   他以前几乎不插手司里的招新考核,除了最后一关。   但他现在忍不住想要将副司长叫过来,好好问一下他为什么考核要弄得那么复杂繁琐,以至于他家的小昀都不能好好休息,必须得熬夜刷题?   陆司长独守空床,夜不能寐。   夜深到小龙都不再随地乱喷火的时候,苏昀才关了灯,爬上床,缩进陆钺的怀里。      陆钺搂着疲惫至极的苏昀,勉强拥有了一时半刻的安稳睡眠。   第二天,几乎一夜未眠的陆钺沉着脸,敲着竹制卷轴的一边。   “让我审阅一下监罚司的笔试题。”   【3】   副司长立刻胆颤心惊地呈上了笔试题,陆钺第一次看到了监罚司考核的笔试题。   他一页页地仔细看过去,边看边默背着。   回去不动声色地给小昀圈下重点,小昀应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只是他看完一整套题下来,发现出题的角度十分清奇,跟他家小昀复习的方向完全不一样。   小昀复习的题目是【遇到蛇妖怎么办?】,出的题目则是【如何正确找出人群中隐藏的蛇妖?】   陆钺不悦地抬起头,“今年是谁出的题,换人了吗?”   陈副司长连忙应道。   “是的,司长,以往出题的人变动了岗位,所以今年就由另外一个人出题……”   陆钺打断了他的话,“他没有参考往年的真题吗?”   陈副司长硬着头皮,“那……那司长,我让他重新检查下题目?”   司长,您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陈副司长心里苦,他分明记得百年前,陆钺给的出题指示只有四个字——越难越好。   陆钺合上卷轴,又在心底默背了一遍考题。   “好,你去吧,到时候再拿来给我检查一遍。”   回到家里,掌握了全套题目的陆司长悄无声息地站在苏昀身后,看着苏昀苦恼地咬着笔,对着一道难题发呆。   呆毛还一翘一翘的。   他忍不住伸手揪了揪那根同主人一样烦恼的呆毛。   “这道题不会考。”   小昀却完全不是想象当中那副激动万分欢呼雀跃的模样。   苏昀蓦地回头,将他推到一边,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不要给我漏题,我今年考不过,就明年继续加油。”   陆钺沉默了,“……”   ……还有明年?   苏昀直接狠心地将陆钺推出了房间。   “你再给我泄露题目的话,我就要回家避嫌了。”   晴天一个霹雳,陆司长委屈地站在了大殿外。   每天晚上独守空床就算了,他家小昀居然还要以回娘家来威胁他。   身为监罚司的司长,他已经快不认识尊严这两个字怎么写了。   陆钺数着日子,终于熬到了笔试题结束,小昀解放的时候。   笔试题收上来后,陈副司长准备批改时,陆钺‘不经意’地走到了陈副司长的对面,然后坐下,抽出苏昀的试卷。   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批。”   无辜的副司长硬着头皮,顶着司长‘我看看你要怎么给我夫人扣分’的冰冷审视目光,开始给苏昀批改起答案来。   还好苏昀答题情况不错,他就算没有顶着可能被司长剁成肉末的压力,苏昀通过笔试也毫无问题。   他松了一口气,综合得出了一个称得上是优等的笔试成绩,将试卷交还给了司长。   司长呆呆地捏着试卷,半天没有反应。   许久后才有些泛傻气地笑了起来,双眼微弯着,看起来比自己考了优等成绩还要惊喜。   最后甚至开始琢磨起如何用玉石装饰起试卷。   陈副司长:“……”   ……噢,这狗粮的味道,真是该死的甜美。   【4】   通过笔试后就是面试。   监罚司的笔试不残酷,面试才是千军万马走钢丝的顶级残酷考验。   这次面试尤其令人绝望。   陈副司长亲自镇场筛选合适的人选。   以往还只是普通的司员,这次级别突然飞跃至了副司长。   大家已经开始狂热地抢购起了市面上的仙丹灵露,专业负责疗伤的花司长更是守候在监罚司门外。   抬出来一个,就在线抢救一个。   通过笔试后,苏昀就认真地跟随着陆钺练习剑术,虚心地向陆司长请教着灵术的正确使用方法。   天刚破晓,被窝里窜出一颗毛绒绒的头来,还有一束凌乱的呆毛。   苏昀被陆钺紧紧地抱着,四肢都被束缚在他的怀里。   他低头试着掰开陆钺的手,陆钺的手却像是被钢筋焊在了一起般,怎么都掰不开。   折腾了好半天,他终于抽出手来,红着脸推了推陆钺赤裸的胸膛,在他耳旁小声地唤道。   “阿钺!起来练剑啦!”   陆钺睁开眼睛,揉揉苏昀的小脑袋,在他额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来。   “小昀,你昨天那么晚休息,再睡一会。”   苏昀又开始低头掰陆钺的手,毫不留恋地拒绝道。   “我不累,我要起床去练剑。”      怀中突然一空的陆钺:“……”   他感觉自己已经人老珠黄,完全无法吸引小月老了。   陆钺枕着双臂,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   “小昀,有个能够束缚人双手的灵术你想学吗?”   还没穿好衣服的苏昀蓦地回头,激动地说道。   “想!”   陆钺嘴角微微扬起,“那我给你演示一遍。”   下一秒,苏昀双手被黑线所捆,重新躺在了床上,腰下还垫着一块松软的枕头。   弄不清状况的苏昀呆呆地望着身上的陆钺,有点懵。   “……?”   不可描述。   一番天昏地暗过后,小月老被完全吃干抹净。   苏昀抹干净眼角的眼泪,一脚将猝不及防的陆钺踹下了床。   “骗子!这几天你都去外面睡!”   【5】   被赶出卧室外,陆钺又凄凄惨惨戚戚地度过了黯淡无光的几天。   终于熬到了监罚司面试的一天。   面试的规则是在陈副司长手下挺过五招。   苏昀胆颤心惊地看着许多人被奄奄一息地抬了出去,浑身血迹,胳膊像是脱臼了一般软塌塌地垂着。   他更加紧张地握紧了剑。   陈副司长比苏昀还要紧张万倍,尤其是看到苏昀认真地拎着剑进来,对他深鞠躬时。   司长冷着脸对他嘱咐了一整天‘不要伤到我家小昀’‘出手轻一些,不要太打击小昀的自信心’。   ……仿佛只要苏昀掉一根头发,他就要掉项上人头一般。   从早上到苏昀真正进行面试,司长至少对他说了不下二十遍。   算算字数,司长大概已经说了去年整整一年的字数总和。   陈副司长更加忧伤地叹了一口气。   他可不可以选择直接弃权?   陆钺还是放心不下苏昀。   尤其是看到属下云淡风轻地将面试的人捅得鲜血横流以后,他站了起来,缓缓拔出身后的剑。   走到面试的场地,对陈副司长说道。   “我来负责接下来的面试。”   陈副司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一松,剑哐当一声重重地坠到了地上。   ……司长下场了???   这一批的面试者能活几个???   底下的面试者更是被吓得直接昏厥过去。   连太子都只能在司长手下走十招,他们……他们能安然无恙地接近司长就不错了吧?   面试的人纷纷询问规则有没有变更。   陈副司长觉得自己应当宽容点,于是他艰难地问陆钺道。   “……司长,我觉得您出手的话,面试者只要活着就行了吧。”   在陆司长面前,不要说四肢完整地活着,还剩口气就相当不容易了。   其他见识到陆司长的剑法的人大都已经化作了一捧骨灰。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司员都呼啦啦跑来围观。   除了对付未亡人和太子,司长已经多年没有出手了。   陆钺环视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面如寒霜,他薄唇轻启。   “很闲吗?”   司员又作鸟兽状呼啦啦散开——   “哎呀,陈副司,上次你交给我的事情我还没弄好!”   “说好要查的事情还没做,司长,我现在就去!”   场地最后只剩下陆钺和陈副司、苏昀三人。   苏昀严肃地举起剑,清澈明亮的眼眸里居然带了几分凌厉。   陆钺的心弦被狠狠地戳动了一下,剑柄都握得有点不稳了。   自家小昀真是奶凶奶凶的。   比试了几招后,苏昀涨红了脸,抛下剑。   “阿钺,你放水!让陈副司长来!”   陈副司长沉痛地拎着剑走上前来。   一个敢于打司长手掌心的男人,他如何敢招惹?   他们常常能够看见小月老凶悍地……打着司长的手掌心。   “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加班了?!”   “你是不是又没有按时吃饭?!”   苏昀煞有介事地捏着司长伸出的手,高高举起、却轻轻地落下手,啪!——   司长宠溺地凝视着小月老,轻声笑了出来,声音还带了点哑。      再后面……就不可描述了。   综上所述,监罚司一致认为苏昀已经站在了全天庭武力链的巅峰。   不容反驳。   苏昀终究是修炼时间过短,只勉强支撑到了四招就败下阵来。   他有些沮丧地下了台,一言不发地抱着陆钺,把小脑袋搁在了陆钺的怀里。   陆钺心疼地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安慰道。   “小昀,不难过,下次再来。”   苏昀低低地应道,“……嗯。”   “我每天早上教你一招灵术。”   苏昀又想起那天早上的‘神仙打架’,假装在陆钺的手背上咬了一小口。   “我拒绝!”   陆钺的‘阴谋’落空,“……”   陈副司长看着搂在一起、旁若无人发狗粮的两人,双眼涣散无神。   “……”   ……明年小月老还要再来挑战一次监罚司众人吃狗粮的上限吗?   嗝,真的好撑。   第55章 追妻火葬场   郁宴盯着陆钺,手指微屈,一柄形状怪异扭曲的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还记得心脏被贯穿的最后一幕。   那人覆着寒银面具,执剑的手没有丝毫颤动。   他下意识地低头,如同旁观者一样,盯着剑一寸寸地劈开血肉,直至心脏被冰冷长剑贯穿。   滚烫鲜血猛地从狭长伤口里溅出,色彩缓缓地从世界流失,眼前只剩下空洞的灰与黑。   绝望,不可抵抗。   再度回到现实中,郁宴的唇蠕动了几下,疯了般地扬起一个狂妄的笑容。   “这凡胎肉身又能承受得了你多少神魂的力量?陆……”   不等他讽刺地说出‘司长’两字时,眼前场景蓦地一换,他跌入汪洋血海之中,足有三米高的巨浪正向他扑来。   ……是他曾经用来困住小月老的游乐园幻境。   在血海里狼狈地沉浮时,郁宴心中疑惑到——   姓陆那人斩妖时向来不屑于使用幻境等花招,怎么会用他的招数反过来对付他?   郁宴刚挣扎着上了岸,眼前寒光蓦地一闪,剑锋已逼至他的心口。   陆钺站在郁宴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仓皇的他,轻声开口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一剑迟到了些时候。   郁宴与未亡人曾经怎么对待他的小昀,他都会成百上千地奉还回去。   死,的确是太过轻松的解脱方法。   郁宴猛然变回白蛇的模样,往下缩去,想要借着灵活的蛇身躲过这势不可挡的一剑。   然而,下一刻,蕴着血气的锐风又扑面而来。   剑锋亦随之改变方向,朝着他的心口不断逼近。   眯成一线的蛇瞳愤怒无力地睁圆——   电光火石间,在剑锋就要划破坚硬蛇鳞时,一只手撕开幻境,硬生生地替郁宴抗住了陆钺的剑。   血滴答滴答地从白净的手上滑落,那只手微颤着,努力维持着扛剑的姿态。   白蛇狼狈不堪地顺着破开的幻境裂缝中逃了出去,裂缝迅速闭合上。   在郁宴逃离的刹那间,剑锋毫无阻拦地砍断手。   手蓦然碾灭成灰,真正的烟飞灰灭。   陆钺盯着那条已经看不到踪迹的裂缝,轻声道。   “终于找到你了。”   *   陆钺正要踏出幻境时,他忽然拔剑,不知道疼痛一般地往自己胳膊上割了极深的一道。   血汩汩地从伤痕流出,黑衣被血迹浸湿,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深了一块。   小龙隐约猜出自家司长又要博取小月老的同情。   “……”   不错,苦肉计。   既绿得了自己,又能对自己下手,是个狠人。   陆钺面不改色地拭去剑身上的血迹,又淡然地将剑插回剑鞘。   做完这一切,他才离开幻境。   刚回到现实餐厅里,一只温软的小月老就紧张地扑进了他的怀里,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陆钺,你没有事情吧!”   苏昀颤抖地摸到陆钺的左臂时,发现自己的手掌完全被血迹浸湿了。   他呆呆地低头,望着自己满是血的手掌,眼眶不知不觉间竟有些湿润。   头顶呆毛更是毫无生气地倒伏于其他头发中。   苏昀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声音有点哽咽。   “就算你是监罚司的人,也不能将我丢到一旁,自己一个人去对付那白蛇。”   陆钺伸出手,将苏昀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   小月老像只小动物一般,伏在他的怀里,后背还在一抖一抖的。   “只是手臂伤了一道,小伤……咳咳咳。”   说着,他故意将手握成拳,置在嘴边,咳嗽了几声,眉尖难受地微微皱起。   陆钺口袋里传来一用鼻腔挤出的轻微不屑声。   “啧。”   是小龙的声音。   感冒就去看医生,乱咳个什么劲。   苏昀更加紧张了,他不知所措地仰头问道。   “怎么了?”   陆钺捂着手臂上的伤,低低地回答。   “可能被白蛇咬到了,毒素渗入了身体。”   口袋里又有了些动静。   “啧啧。”   编,陆司长您继续编。   豆大的泪珠开始在苏昀的眼眶里打起转来。   “那你快点回天庭疗伤。”   陆钺眼眸柔和,心疼地用指腹帮苏昀擦去泪珠。   “无妨,这只是小伤,只是感觉毒素渗入以后,左半边身子好像有些僵硬麻木……”   苏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你需不需要别人来照顾你?……”   话一出口,苏昀就觉得出哪里有点不对。   但是又察觉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陆钺嘴角上扬的弧度快要抑制不住了,他假装虚弱地顺着苏昀的话说下去。   “……那就麻烦你了。”   苏昀:“……”   不对,他刚才有说要亲自去照顾陆钺吗?   为了不让苏昀有反应过来的,陆钺又将下巴搁置在苏昀的肩膀,像小孩撒娇般嚷出一个字。   “疼。”   小龙冷静地闭上了快要瞎掉的眼睛:“……”   果然活得久了,就连陆司长装弱撒娇都可以看到呢。   真棒。   苏昀却像突然拥有了火眼金睛,知道陆钺演技炉火纯青一般,突然间推开了陆钺,镇定地说道。   “陆钺,你是承认自己就是陆晟了吧。”   猝不及防遭遇事后清算的陆钺:“……?”   “我……”   陆钺正在紧急思考着如何圆过去时,苏昀一扭头,大步地往原来的座位方向走去。   十万火急之下,陆钺紧急瞬移回座位上,紧急拿起刀叉,插起冷掉变硬的牛排——   可是苏昀又突然间一个掉头,走了回去。   陆钺僵硬地坐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      来回一趟后,苏昀气鼓鼓地再度坐到陆钺对面时,掷地有声地丢下两个字。   “解释。”   陆钺捂着自己的伤,叹道,“你猜得对,我的确就是陆钺……”   但是追踪未亡人仍然属于监罚司的机密档案,不能告诉监罚司以外的人   然而没等他从脑海里搜索出一个故事解释时,苏昀就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银叉上的牛肉掉到餐盘上,陆钺不知所措地看着苏昀离去的背影。   ……不是,小昀怎么不听他解释了?   他不是刚要自己好好解释清楚吗?   陆钺难得的拥有了修炼以外的烦恼——如何哄回老婆。   他正要起身去追苏昀时,秦无缘却突然冷着脸,挡住了他的步伐。   “你是?”   “监罚司的司员,来人间执行任务。”   陆钺冷淡地报上身份,想直接绕过秦无缘。   秦无缘却再度挪步,继续挡着陆钺,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刚才对付太子时,手里拿的为何是司长的剑?”   看着苏昀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陆钺面色越来越冷,他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把秦无缘再调回去天庭。   戳破自己身份的是他,阻挡自己去追小昀的还是他。   “司长将此剑借与我,命我追寻未亡人的踪迹。”   秦无缘心头依旧笼罩着一层厚重的疑云。   “司长何不亲自出手?”   陆钺只言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   “司长要救人,杀人容易,救人难。”   秦无缘又将视线移至了陆钺的左臂。   “这是刚才与太子交手时受的伤吗?”   他总觉得这位监罚司的司员所受的伤有点奇怪。   就像是自残的一般。   陆钺面如冰霜,“嗯。”   秦无缘皱眉,监罚司的司员最近都开始模仿司长惜字如金的风格了吗?   他还在监罚司时可不是这样的。   因为总觉得陆晟绿了司长的缘故,他看陆晟哪里都不顺眼。   秦无缘冷冷地‘呵’了一声,径直离开了。   *   陆钺追上苏昀时,苏昀正穿着件单薄的长袖,孤零零地走在寒意深重的街头。   他紧跟在苏昀背后,声音沙哑地解释道。   “小昀,我是因为要完成任务,才只好装作看不见你的,你别生气……”   苏昀生着闷气,一声不吭,不看路地低头大步向前走。   屡屡想起过往,他就觉得丢神。   陆钺又低声道,“小昀,如果你实在生气,就揍我吧,不要气坏了自己……”   陆钺实在没有哄人的经验,简直苦恼至极。   他忽然间想起来,小月老当初的小本本上记载着一条百试不爽的哄人方法——   抱住他就是亲,不要怂,如果亲一口不奏效,就亲两口。   苏昀顿住脚步,转身愤愤地问道。   “在公司时,你是不是能看见我一直在给你织毛衣!……唔……”   陆钺假装伤口发作起来,他闷哼一声,身子瘫软,整个人往前倒去。   苏昀下意识地担忧抱住他,却没料到陆钺会顺势低头用力地亲上他。   浑身像有无数道顽皮的电流在乱窜一般,一道道地流过心尖,再攀至大脑,将他电晕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他感觉自己就是一条在深海里还会溺水的愚蠢的鱼,早已遗忘了呼吸的本能。   感觉小月老真的要一口气憋到昏厥时,陆钺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抬起了头,揉捏着呆愣小月老的脸颊。   又贴心地将自己的大衣披到了苏昀的身上。   “小昀……”   然而这次,小本本上的攻略却没有起作用。   苏昀刚醒过神来,面红耳赤地后退了好几步后,锲而不舍地问道。   “你看不看得到?”   陆钺只好诚实地回答,“……看得到。”   “我追你车时你看不看得到?”   “……”   “我在你办公椅后面哼歌时你听不听得到?”   “……”   “那我托腮对着你的脸发呆时,你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实际上也是看得到的对吗?”   “……”   道道送命题,陆钺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苏昀板着脸,脱下身上大衣,直接塞回到陆钺手中,   “我是神仙,不冷!”   然后又低头掏出手机的通讯软件,干脆利落地拉黑掉陆钺。   最后隐了身,插着兜大步往家里走去。   他还不忘回头警告陆钺。   “我隐了身,你看不到我,别跟过来!”   陆钺有些茫然无措地抱着手中的大衣,在寒风中吹了个透心凉。   “……”   哄老婆着实比练剑要难一万倍。   第56章 别样告白   眼见着苏昀小脸气得红扑扑的,埋头越走越快,甚至开始尝试直接瞬移回家时,陆钺连忙快步跟上了苏昀的脚步。   苏昀瞥了眼旁边沉默的陆钺,用力地将头甩到了另一旁,只留给陆钺一个毛绒绒的后脑勺。   他一侧头,正好注意到了路旁的糕点店。   透明橱窗里摆着夹着奶油与鲜美多汁草莓的欧包,一块块勾人食欲的精致小蛋糕则置在三层点心瓷盘上。   苏昀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放慢下来。   是空空如也的胃阻止了他前进的步伐。   没有得到投喂的胃正在锣鼓喧天地抗着议,仿佛很快就要拉齐五脏六腑组成一个‘我饿了饿了饿了’的合唱团。   可惜同样空空如也的钱包冷静地向大脑发射了‘余额不足’的反向刺激。   苏昀硬生生地扭过头,最终还是没有踏进糕点店。   他将手揣进单薄上衣的兜里,用体温焐着冻得通红的手,吸了吸鼻子。   刚才不应当一气之下就将陆钺的大衣还回去。   就应当直接披着穿走,走出两米一的气势来,并且再也不还给那个王八蛋。   想着,他掏出手机,翻出联系人一栏的陆晟,拨打了过去。   陆钺大衣兜里的衣服嗡嗡震动响起来,他很快意识到是苏昀给他打的电话。   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后,话筒里与耳旁近距离地同步传来苏昀的声音。   “陆晟,你将大衣还我,我冷!”   兴师问罪的凶巴巴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听上去奶凶奶凶的,甚是可爱。   陆钺的心尖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好。”   却没想到电话那头又来了一个神转折。   “我打给的是陆晟,不是陆钺,你叫陆晟来接电话!”   ‘不是陆钺’这四个字还划特地加重了语气。   再然后就是冷漠的嘟嘟嘟几声——   您拨打的用户因为过于生气而拒绝与你沟通。   苏昀解气地将手机揣回兜里,偏过头,胆大包天地瞪了陆钺一眼。   再回过头时,脸上的气恼悄然间少了几分。   他甚至蠢蠢欲动地想哼起欢快的小调来。   陆钺却没有放下举至耳旁的手机。   他侧头,定定地凝视着苏昀,眼眸温柔地快要掐出水来。   陆钺用打电话的口吻,对着苏昀缓缓说道。   “小昀,抬头看天。”   天上,原本暗沉沉的夜幕似被人猛地掀开了一般,露出其下成千上万隐藏着的星星来。   漫天星辰一开始黯淡无光,当苏昀怔怔地抬起头时,却像被骤然间点燃了一般——   星子一颗接着一颗地迅速亮起,恍若烈火燎原,璀璨星辉从最西边熊熊燃至最东边。   就如同画家笔下最绚烂如梦的夜空,天真顽童梦中最绮丽的星河般。   而后夜空微微震动起来,无数道拖着耀眼小尾巴的流星忽然从天而降。   苏昀下意识地低头闭眼,十指交叉,下巴抵着双手,认真地许起愿来。   ……如果能和陆钺永远,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这个‘永远’只用比天庭崩塌、世界毁灭少一时半刻就可以了。   陆钺看着苏昀诚心地低头许愿时,心弦被猛烈地拨动了几下。   小昀会许什么愿望呢?   愿望里有他吗?   他喉咙突然有些发涩。   “睁开眼,你许的愿望就成了真——”   苏昀慢慢睁开眼睛,清澈的眼里倒映着漫天燃烧的星辉。   他伸出手,试图捕捉住一颗流星。   每一颗棱角分明的星星都是灵光聚成的,当他不小心捏碎‘流星’时,温馨的光幕像气泡一般弹了出来。   那居然是他呆在陆晟办公室的情景。   他将自己折腾进了一团纷乱的红线里,鼓囊囊的红线团往外夸张地扩张着,过了许久,才突兀地冒出来一颗茫然的小脑袋。      光幕定格在陆钺无奈而又担心地盯着他的一幕,而后又化为点点流光消失在空中。   苏昀还在久久地盯着光幕消失的地方。   他踮脚,又努力抓住了另一颗想要逃脱他指间的流星。   这次是他给陆钺编织红线毛衣时的情景。   在自己低头勤勤恳恳织毛衣时,陆钺手中的文件连一页都没有翻过去,他所有的注意力似乎一直都集中在他身上。   只是自己从未发现而已。   光幕又蓦地碎裂成点点星光,重新升回空中。   每一颗流星都是由他与陆钺日常相处的一幕变化而来,在他身边沉浮着。   等待着他去发掘他以往从不知道的角度与事情。   名字只是代号,身份也并不永恒,但唯一抵得过海枯石烂沧海桑田、等得到地老天荒的便是……爱你的这颗真心。   陆钺将残余着他体温的大衣披在苏昀身上,将还在发愣的苏昀拥入怀中。   在他白净的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来。   老婆生气时,实在不敢直接亲嘴。   兜里小龙也被陆钺突然觉醒的浪漫天赋给镇住了,十分破坏气氛地插嘴问了一句。   “……陆司长,你被人夺舍了吗?这个方法是千度告诉你的,还是万度告诉你的?”   “还有这个夜幕……你该不会把家底给烧光了才做出来这一幕的吧?”   然而下一刻,陆钺怀中又是一空——   小月老居然裹着他的大衣,瞬移跑路了。   陆钺呆呆地垂下手,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街头,昏黄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凛冽寒风呼啸地吹着。   ……小昀是又害羞地跑了吗?   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陆钺判断出苏昀应当是回了家。   去刚才路过的糕点店买了一块小蛋糕,又在旁边的奶茶店点了一杯奶茶后,陆钺也跟着瞬移回到了简陋的出租房屋前。   时间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苏昀还怔怔地蹲在家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旁边小野猫的白色肚皮。   久久地对着家门发呆,通红的耳垂烧得滚烫。   然后他站起身来,右手搭在钥匙上,钥匙插在锁眼里,半天没有扭动。   左手按压着快要蹦出胸膛的不安分心脏。   陆钺出现时,大脑还在缓慢重启的苏昀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一秒内完成了开锁窜进屋内的所有动作。   细碎的灰尘劈头盖脸地扬了陆钺一身。   他灰头土脸地站在门前,左手拿着杯加珍珠布丁仙草奶霜的全糖乌龙奶茶,右手拎着块浓情巧克力黑森林蛋糕。   “……”   希望的大门刚开了一条缝,透露出炽热的光芒来,却又重重地砰一声向他合上了。   毫无尊严。   更不用说形象了。   当初那朵冷冷清清的高岭之花已经低到了尘埃里,摇身变成了一束可怜巴巴的狗尾巴草。   怎一个惨字了得。   小野猫晃悠悠地站起来,优雅地舔舐着身体,嘲笑一般朝陆钺‘瞄’了好几声。   陆钺心头更加苍凉了:“……”   真·神不如猫。   紧闭的大门悄悄开了一道细缝,丢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疗伤用品。   什么月老司独家研发出来的红线绷带,贴有红心的Plus型号创口贴,还有几个装着伤药的小瓷瓶。   最珍贵还是小月老羞恼中又透露着担心的一句‘包扎伤口,不要裂开了’。   陆钺慢慢地一件件捡起苏昀紧张地丢给他的东西。   他毫不在意地坐在落着厚厚一层灰尘的楼梯上,看着封印有恢复伤口灵术的创口贴,手指摩挲着那颗很明显是手绘上去的红心,嘴角翘了一翘。   小昀终究还是心软了。   听说在这种时候,将自己弄得越狼狈不堪,老婆越容易原谅自己。   苏昀也抱着膝盖,坐在门的另一侧,笨拙地在创可贴上画了颗歪歪扭扭的爱心。   但是想想陆钺装作看不见他的事情,他一生气,就换了枝细笔,在爱心里偷偷地写了句‘混蛋陆钺’。   小财神出来倒水喝时,见他这份丢魂落魄的模样,还劝他‘地板脏,坐多了就不用拖地了’‘实在不想起来,要不往旁边挪挪,那一圈就都不用拖了’。   苏昀:“……”   他身上似乎还沐着刚才淌下来的星辉,在他的指尖一闪一闪地发着光,提醒着他刚刚溢满心间的感动。   于是他心尖一软,又换回原始的粗笔,将爱心中间厚涂满红色,遮盖掉那句‘混蛋陆钺’。   忽然间,一张纸条像神毯一般晃晃悠悠地飘了进来,载着一颗闪耀发光的星星。   【小昀,开开门好不好?】   苏昀犹豫地拿起纸条,星星调皮地攀上他的指尖,费劲地爬到他的面庞,然后啪一下用力贴至他的嘴唇上。   苏昀的瞳孔蓦地睁大:“……”   有种被陆钺隔着门轻薄了的感觉。   他正想面红耳赤地抓住这颗捣乱的星星时,星星却又化成了星辉,狡黠地溜出苏昀的指间,漂浮出了门缝。   苏昀刚气恼地将纸条揉成一团,想了想,却又不舍地将纸条展平。   最终还是写了句【再等一万年吧!】,再丢出门缝外。   苏昀垂眼盯着未散去的星辉,紧紧地咬着下唇。   ……好像有点后悔。   陆钺毕竟也是因为任务才隐瞒着他的。   可是又好生气。   ……罢了,等下就开门直接原谅他好了。   又是一张纸条顽皮地通过门缝穿梭了进来,这次漂浮的是一颗歪歪扭扭的红心,闪耀着微红的光芒。   【我愿意等你至神魂消散、六魄俱灭,直至我无法再等待为止】 第57章 陆司长,阿钺?   苏昀有点抓不稳这张纸条了。   纸条仿佛在滚烫地燃烧着,热度自指尖一路焚烧至他的双颊。   ……这算是别样的告白吗?   漂浮着的爱心融进手掌心,如同躺在藤椅上晒着午后阳光般,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   小财神去厨房洗苹果时,看到苏昀还坐在门口,低头摩挲着手里的纸条。   苏昀的小眉头纠结地揪成一团,又缓缓展平开来,眉眼里流露出感动的温暖笑意来。   小财神从厨房里出来,咬了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说道。   “对了,苏昀,给你讲一个我今天听到的故事。”   苏昀心软地站起身来,准备开门让陆钺进来。   “好。”   “好像是千年前的事情了,两个神仙下凡收妖,其中一个人以为对方只是名普通的道士,动辄就在对方面前隐身力挽狂澜,现出身形后又精分地装柔弱,后来得知对方的真实身份后……啧啧啧。”   苏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一点也不好笑,甚至有种感同身受的凄凉。   正扭动门锁的手彻底停顿住了,苏昀面无表情地重新坐了下去,刷刷刷提笔在纸条上写了一句。   【目前您的排位是1824号,请您继续耐心等待,等待时长约为几万年】   再用擀面团的力道将纸条揉成一团,冰冷地丢出门外。   情话什么的谁还不会说了?   灵力汇聚成的夜幕什么的谁还不会做了?   绝对不会轻!易!原!谅!   丢完纸团后,苏昀就愤愤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用枕头闷闷地捂着小脑袋。   可恶,他知道就算自己睡着了,梦里也还是会有陆钺。   门外的陆钺苍凉地打开皱巴巴的纸团,看到上面显示的排位。   “……”   他在夜风中石化成了一座没有感情的雕塑。   刚才那简单几句情话已榨尽了他毕生的浪漫天赋,现在再让他说几句情话,大抵只有‘我爱你’‘我很爱你’以及‘我会一辈子爱着你’了。   陆钺难得失落地看着纸条,自言自语道。   “究竟该怎么哄小昀呢?”   小龙冒出头来,满肚子的坏水咕噜噜地翻滚着,给陆钺出了个主意。   “要不你变作陆司长的身份,去打听下苏昀的想法?”   陆钺瞥了小龙一眼,“……”   ……到时候小昀再知道自己是陆司长了,他又该怎么哄回老婆?   小龙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套歪理。   “你看,借着苏昀对陆司长天然的崇敬,你可以在关心他的伤势时,再旁侧敲击地带过一句‘陆钺伤得很重,你能帮我照顾一下他吗’,顺利让小昀入住你的公寓……”   它的尾巴燃起一小簇火苗,两只前爪用力地一拍。   “……简直完美!”   陆钺心动了。   他现在不能向小昀坦白陆司长的身份,可小昀总有一天会知道他就是陆司长。   ……等到那天真正来临时,他会有多少天上不了小昀的床呢?   或者说,会有多少年被小昀一脚踹下床呢?   陆司长又陷入了忧愁的沉思。   苏昀在浴室里将自己洗白白,他解气地唱了整整十几分钟的‘陆钺王八蛋蛋蛋蛋’,来回换着不停的调,高音低音各来了一遍。   再换上毛绒绒的国宝滚滚睡衣,一小团可爱的尾巴尖还在外面上下摇晃着。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是秦无缘发来的新短信。   【陆司长找你,将出租房的灵阵开放一下】   为了防止神仙直接瞬移至屋内,屋内的瞬移灵阵向来是不开放的。   苏昀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又将短信上的字体放大了数倍。   确认无疑是‘陆司长’这三个字后,他倒吸一口冷气,触电般将手机抛到床上,冲到衣柜前收拾出最隆重正式的一套衣服,一分钟内换上。   就差给自己打领带擦发胶抹香水了。   小财神看到他拘束而又紧张地端坐在客厅时,疑惑地多嘴问了句。   “……苏昀,你娘是要给你远程视频相亲吗?”   苏昀:“……不是,陆司长要来了。”   小财神先是淡定地‘噢’了一声,无事发生般地回过头继续追他的狗血电视剧。   一秒过后,终于反应过来的他蓦地震惊回头,脖子仿若要被扭断一般,来了个90度以上的紧急转弯。   “……谁???!”   “……陆司长,监罚司的司长。”   瞬间,频道被调成了财经新闻联播,茶几上散布着的瓜子壳躺在了垃圾桶底,小财神的身影也消失了。   再下一秒,小财神也像是要参加国际会议般,打扮得西装革履,参加商务谈判般镇定地坐在了沙发上。   就是腿抖得有点厉害。   连带着整张沙发也随着他紧张抖腿的频率震动着。   苏昀:“……”   灵阵开启后,陆钺得以瞬移进屋内时,看到的就是一左一右严阵以待的小财神和小月老。   坐得就像新闻联播里的主持人。   看到陆钺时,小财神因为过于激动,表情控制不住地扭曲了起来,笑不是笑,哭也挨不着边。   他的眼睛已经睁到了最大的限度,眼珠子都快要从里面蹦出来。   “陆司长……真的是陆司长……活的陆司长!!!……”   说完,他就承受不住地翻了个眼,身子狠狠一抽搐,直接晕了过去。   苏昀和陆钺同过床共过枕,抗压的心理承受能力被锻炼了出来。   “陆司长,您找我吗?”   “对,你的伤好些了吗?”   苏昀受宠若惊到结巴起来,“早……早就好了,陆司长您不用担心。”   陆钺凝视着他,视线从还沾着些水汽的眉眼滑落到露出来的一小截漂亮锁骨。   “好,那我就放心了。”   “还有,我看到陆钺坐在楼梯上,他伤得很重,是发生什么了吗?”   苏昀还以为陆钺只是不要紧的皮外伤,他愣住了,心里头内疚的情绪又蓦地翻涌上来。   “……他和白蛇对战时受伤了,陆司长,他的伤势怎么样?”   “外伤不严重,真正严重的是内伤,我可能需要派人来照顾他。”   冲动之下,苏昀脱口而出。   “陆司长,我可以照顾他……如果您批准的话……”   他垂下头,话语声愈来愈弱。   “……毕竟,他也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   陆钺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分‘惊讶’来。   “他的伤势重到可能需要贴身照顾,你可以吗?”   苏昀捣蒜般地用力点着头,“可以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昀感觉到陆钺似乎松了一口气。   “多谢,那就麻烦你了。”   猛然间,苏昀想起来陆司长以前一直执着地让他叫他‘阿钺’。   可是今天,陆司长却没有再提这件事。   陆司长姓陆,小名叫阿钺。   陆监司叫做陆钺。   ……   两人的名字怎么感觉如此巧合呢?   苏昀的脑海里突然浮出一个可怕的惊天猜想来。   “陆司长,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个问题吗?”   “嗯。”   他不避不闪地直视着陆钺,有些狐疑地缓缓问道。   “……您名字里的yue,究竟是哪一个字呢?” 第58章 名字里的钺   衣角被苏昀轻轻扯了扯,陆钺与苏昀蒙着层水汽的疑惑眸子对视着,心底瞬时闪过无数个答案。   脑海里的字典里翻过无数页,按照yue的读音一页页往后检索,正确答案‘钺’却始终横亘在最上方。   陆钺抿了抿嘴,目光深邃,“我的钺是……”   一天没有离开过房间的斐容忽然推开了房门。   他一眼就看见了陆钺,全副注意力都被陆钺所吸引,后背绷紧成弦,右手微攥起来。   斐容站在门口的阴影处,脸上神情被黑暗所模糊,唯有眼眸蕴着冷光。   眼底神色不明,面上却是态度温和地笑了出来,他也学着其他人的模样,单膝跪在地上,问好道。   “陆司长好。”   陆钺正好卡住后半句坦白的话,他不动声色地站在苏昀身前,有意地保护着苏昀。   “嗯。”   苏昀能感受到两人间莫名紧绷着的对峙气氛,乖巧地站在陆钺身后,没有说话。   斐容垂下眼眸,走到餐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润嗓子。   倒水的时候,他的右手微微发颤,壶口处倒出的水柱以轻微的幅度左右晃着。   苏昀从陆钺身后探出了颗小脑袋,疑惑地问道。   “斐容,你的手怎么了?”   斐容用左手端起杯子,摇头无奈自嘲地笑了笑,解释道。   “没事,下午练习灵术时不小心伤到了。”   等斐容回了房间后,苏昀才抬头接着问道,步步紧逼。   “阿钺,你刚才要说的话是什么?”   陆钺临时改变了主意,他背过身去,作势就要拂袖瞬移离去。   “……天庭长刚刚找我,我先走了。”   苏昀仰头瞅着陆钺,像只蜷在街角的小流浪狗般,又可怜兮兮地扯了扯陆钺的衣角。   “……”   其实扯完陆钺的衣袍后,苏昀就开始后悔了。   ……自己怎么能用对付陆钺的那一套去对付陆司长呢?   再说了,他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陆司长怎么可能是陆钺呢?   完全不可能。   听说陆司长平日里比天庭长还要忙,再加上寡淡冷漠的性子,绝对不会陪着自己胡闹。   就算对自己稍显特殊一些,也不过是因为他给监罚司立下了一些功劳。   苏昀收回了手,又恢复了最开始一本正经的神情,严肃道。   “陆司长,您赶快去忙吧,抱歉让您担心了。”   陆钺的心刚被那声又甜又软的‘阿钺’彻底攻占,却听小月老下一句就又恢复了冰冷的‘陆司长’与‘您’。   炙热的内心就像猛地被倒了一盆冰水,尖锐的冰棱混着冷水扎得心脏难受地收缩起来。   脑海中的字典顺应时势地翻到了印有‘自作自受’的一页。   陆钺默不作声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条项链,轻柔地给苏昀戴上。   “照顾好自己,遇到事情就通过这柄小剑来找我。”   那条项链说是项链,更不如说是保护灵器,坠饰是缩小的古朴青铜剑,流转着细碎银光的链则用护心石所锻。   好硬核的项链。   浑身散发着一股‘我不好惹,别乱摸’的冷傲气场。   苏昀沉默了半晌,终是忍不住说道。   “……陆司长,这串项链好像一个flag……”   就像作战前的士兵如果说家里的未婚妻还在等他回去,那大抵百分百是要领盒饭,再也回不去了。   有点害怕。   甚至想摘下来还给陆司长。   陆钺嘴角微翘,他揉了揉苏昀的头发。   “不要多想,我先走了。”   苏昀摩挲着脖颈上的青铜小剑,微微皱起了好看的眉。      陆司长到最后也没有告诉自己他的yue究竟是哪一个字。   面对陆司长,他不敢造次,更不敢有所冒犯。   苏昀盯着门外若有所思,嘴角微翘。   那就换个目标,诈一诈陆钺好了。   *   陆钺又瞬移回了楼梯间。   想了想,他又拔出剑来,在好得都快看不见痕迹的手臂上又重重划了几刀。   鲜血再度喷涌了出来。   小龙:“……”   小龙:“要不要我帮你咬几口,保证一个月内都不会好。”   陆钺沉思了片刻,居然赞同地点了点头。   “好。”   小龙张大的嘴巴迟迟没有合上,它异常震惊。   震惊到就快忘记了喷火的本能。   小龙:“看来爱情让人失去理智与爱情总是令人受伤的这两句话是正确的。”   陆钺瞥了眼小龙,“前提是拥有爱情。”   注定单身几万年的小龙居然无法反驳,只能泄愤地朝陆钺的手臂上狠狠咬了几口。   “……”   这是什么狗粮味道的新型龙粮?   门开了一道缝,亮白色光束泄进楼梯间里,陆钺坐在门前,头倚着冰冷刺骨的铁门,失魂落魄地久久盯着纸条。   他又恢复了虚弱的模样,装作艰难地挑开了一丝眼皮,抬头,可怜地望着苏昀。   却没想到苏昀抱着双臂,开口就是冷酷的一句。   “别装。”   陆钺打定装弱的主意,又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疼,小昀。”   苏昀面上凶巴巴,眼底却满是担心。   他坐下来,握着陆钺的手臂,轻轻地将袖子往上卷起,仔细检查起陆钺的伤口。   看着深且狭长的伤口,苏昀本能地察觉到几分不对劲的地方,抛出一连串疑惑。   “陆钺,你胳膊上的伤……怎么像刚刚划开的模样?还有这几个牙印,又是怎么回事?”   陆钺强作镇定,心跳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加起速来。   “……刚才伤口破裂了,牙印是白蛇咬的。”   为了转移苏昀的视线,陆钺忽地捏住苏昀脖颈间的项链,故作吃味地问道。   “这是谁送给你的项链?”   小龙:“……”   陆司长还加了戏,在线精分自己吃自己的醋???   苏昀直视着陆钺,自然地答道。   “不是你吗?”   陆钺愣住了,唇蠕动了几下,手臂上的鲜血因为心虚而明显流淌得更快了。   一股股地疯狂往外涌着,直接浸湿了苏昀清理伤口的白布。   他稳了稳心神,“我哪里送过你这条项链。”   苏昀嘴角微翘,笑容得意的像条小狐狸。   “噢,是吗?”   他忽然间逼近陆钺,抵着陆钺的额头,两人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拂在对方的面上。   像根小羽毛般撩着对方的内心。   陆钺心底的情绪向来不会显露在面上,除了他故意示弱装可怜的时候。   可这一次,他却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烫。   苏昀轻声问道。   “这是刚刚陆司长送给我的项链,对了,陆钺,你知道陆司长的yue是哪一个钺吗?”   陆钺从美好的梦境中醒转过来。   “……不知道。”   “我觉得是你名字里的那个钺……”   苏昀微微挑眉,又靠近了一分陆钺,鼻尖碰着陆钺的鼻尖,足以麻木全身的电流自鼻尖灵敏地窜至四肢。   “……你觉得呢?” 第59章   在回答之前,陆钺单手揽着苏昀的腰,低头深深地吻上了他。   苏昀的眼睛兀地睁大,眼里倒映出陆钺微闭着的冷峻眉眼,热度自唇齿间燃起,流转至全身。   抱着小月老在狭小的楼梯间亲了一会后,陆钺睁开眼,温柔地凝视着苏昀。   苏昀将气喘匀后,没有被陆钺的美色所惑,仍执拗地问着刚才的问题。   “是吗?”   陆钺作势又要吻下去,企图蒙混过关。   苏昀却一口咬住了陆钺的双唇,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说。”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陆钺将脸贴着苏昀软乎乎的侧颊。   “真的不知道。”   他煞有介事地解释着,仿佛跟真的一般。   “司长从未告诉过别人名字,我也没有与他对话的机会,怎会知道他名字是什么?”   苏昀仍旧狐疑地盯着陆钺。   他还记得陆监司在没有被戳破身份时,将冷漠孤傲的人设维持得极稳。   仿佛真的和他不太熟,就只是简单的认识一般。   心里的疑惑值从一分飙至了四分。   开始只是觉得不太对劲,想诈一诈陆钺,现在则演变成了彻底的怀疑。   如果陆司长真的就是陆钺……   他一定要先冷静地撕碎自己收藏的所有同人本子,再扛着小包裹一声不吭地滚回天庭,躲到谁也找不到的小角落里自闭上一个月。   陆司长这尊大神,他着实牵不起红线。   苏昀黑着脸,忽然伸出手,胆大包天地捏住了陆钺的两颊。   像调戏仓鼠般上下左右地拉扯着。   陆钺两颊并没有什么肉,捏上去手感并不好。   “如果我发现你又在骗我……”   陆钺有些心虚地任由苏昀摆弄着自己。   “……我就解开我们之间的红线,掐断姻缘花!”   “然后再也不见你!”   放完毫无意义的狠话后,苏昀又觉得委屈,像小奶狗一样示威地咬上了陆钺的脖颈,留下一圈整整齐齐的小牙印。   陆钺额上冷汗直冒,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处。   老婆不仅说要回娘家,还警告他别上门来找他。   还有比这更严峻的事情吗?   苏昀挣扎出了陆钺的怀抱。   “还有,你的伤是不是不疼?刚才搂着我的时候胳膊不是挺有力的吗?”   陆钺声音带了点可怜巴巴的沙哑。   “……疼。”   苏昀学着秦无缘的样子,装模做样地冷哼一声。   “哪里疼?是心肝肺儿疼还是头疼?”   陆钺:“……”   苏昀不解气地用力拉扯着绷带,陆钺配合地嘶嘶小声叫唤着。   苏昀拉扯一下,他嚷一声疼。   可苏昀就像识破了他的伪装,全程面无表情,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帮陆钺包扎好伤口后,苏昀叹了口气。   “别坐在这里吃灰了,早点回家休息养伤。”   陆钺又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抿唇不语。   ……小昀至少不是和‘陆司长’答应过会回家照顾他吗?   苏昀却故意装傻,仿佛忘记了说过的话一般。   抬头与陆钺对视,歪着头,天真地眨眼,似乎在疑惑陆钺怎么还不回家。   对视了一分钟后,苏昀笑意盈盈地开口了。   “阿钺,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家在哪里吧?”   这声软绵绵的‘阿钺’听得陆钺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小昀怎么突然叫得这般亲密了?   苏昀见陆钺僵硬着一动不动,微微挑眉,继续装作恍然间想起来的模样。   “对了,阿钺,我突然想起来了,陆司长说了……”   陆钺充满希冀地望着他,屏住了呼吸。   苏昀清脆地一拍掌,严肃地说道。   “……他让你一个人好好养伤。”   陆钺:“……”   ‘陆司长’当时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陆钺用眼神无声地控诉着苏昀,苏昀则利落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阿钺,晚安啦!”   被抛弃了的陆钺眼巴巴地望着苏昀。   小龙甚至怀疑他会逼自己当着苏昀的面委屈地哭出来。   然而没有,苏昀拒绝接收陆钺传来的暗示眼神,拔出钥匙开门,进屋,又重重地合上了门。   楼梯间坏掉的灯一闪一灭着,映照出陆钺孤独的脸庞。   内心里的忧伤快要逆流成了下水道。   陆钺开始默默地在心底数着所有隐瞒小昀的罪行,准备写封血书向小昀悔过。   却没想到十分钟后,门忽然又被推开了。   苏昀扛着小行囊,恍如天神下凡般,站在了陆钺的面前。   小龙:“……”   看来陆司长不会在深夜独孤地流泪舔舐伤口了。   苏昀蹲下来,小行囊也跟着坠到地面,他认真地说道。   “阿钺,我们回家吧,我不放心你的伤。”   陆钺定定地望着苏昀,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苏昀又狡黠地歪头一笑。   “等我发现你骗我时,我……”   他缓缓说道,“……再搬回来住。”   第60章   明灭不定的楼梯间里,苏昀踮起脚,将小行囊系在陆钺身上,用力地打了个结。   再伸出双手,自然地环住陆钺的腰,将头埋在陆钺怀里。   苏昀往下扯了扯陆钺的袖子。   “瞬移吧!”   陆钺就像拖家带口负重回老家过年的人,后面背着行囊,前头抱着苏昀。   他揉揉苏昀的头,“好。”   苏昀紧张地闭上眼,刚感受到风温柔地吻过面庞,小心地睁开眼睛时,就已经到了陆钺空荡荡的家里面。   苏昀眼睛蓦地一亮,跳脱开陆钺的拥抱。   “阿钺,以后你瞬移送我上下班好不好?”   上班时,他一拉袖子,咻的一下,就立刻到了月老司。   下班后,再躲进陆钺怀里,又瞬间回了家。   不仅可以多接近一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还可以省下一朵万里云的钱。   简直完美。   陆钺刚要温柔地应道‘好’时,苏昀忽地停住了脚步,话锋兀地一转。   “不过你家有很多万里云,不用着实浪费。”   话语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陆钺只能装傻保命。   “小昀,你什么时候来过我家?”   苏昀眨眨眼,装作懊恼地一挠头。   “对喔,我好像记错了,陆钺,那到时候回天庭后我可以去你家玩吗?”   遇上苏昀期待的清澈眼神,陆钺怔在原地。   ……他就只有一处大殿,难不成要临时再买一套房子吗?      果然,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为它打掩护。   陆钺心情复杂地艰难说道,“好。”   苏昀得逞似地挑挑眉,视线在陆钺房间里逡巡了一圈。   “阿钺,你家和陆司长大殿的装修风格真是一模一样。”   他第一次来时就有莫名的既视感,双层复式公寓里只简单地隔出了几间房,剩下的便是相连的客厅与餐厅。   空旷到足以容纳大妈们挥洒汗水,在里头跳上几场热烈的广场舞。   一想到陆司长的大殿,苏昀心头就突然涌上不祥的预感。   要知道,陆司长的大殿里只有一张床,完全抹杀了客人留宿的可能性。   “阿钺,你家里有客房吗?”   “有。”   苏昀刚放心地长舒一口气,就听陆钺又补充道。   “不过家里只有一张床。”   苏昀倒吸一口冷气,抬头震惊地望着陆钺,脑袋快要转不过弯来。   “……??!”   陆钺和陆司长的脑回路真是几近百分百同步了。   陆钺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家里没有客人,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就没有买床。”   苏昀钻进了他口中的‘客房’,他盯着地面上明显的床柱子压过的痕迹。   “阿钺,这里曾经是有床的吧?”   陆钺即便被戳破谎言,也脸不红心不跳地接着说道。   “曾经有,不过床坏了。”   事实的真相是陆钺在苏昀来之前,将客房里的三张床全部都挪进了储物袋。   苏昀:“……”   苏昀:“没事,没有床的话我正好可以回家睡。”   说着,苏昀就从陆钺手里夺过行囊,作势就要迈出大门。   陆钺屈服了。   他从身后搂住苏昀,闷闷地将头埋在苏昀的肩膀上。   “但是又修好了,等下我就拿出来。”   苏昀毫无气势可言地瞪了陆钺一眼,将自己的东西从行囊里拿出,摆在客房里。   陆钺跟在苏昀后面,苏昀从储物袋里往外扯着红线,他就帮忙接着红线,再故意把自己折腾进红线团里。   故意捆成‘红线粽子’的陆钺装作茫然地望着苏昀。   “……小昀,这红线……”   苏昀头也不抬,继续专心往外扯着红线。   “这副模样挺好的,明早正好下锅清蒸。”   陆钺委委屈屈地自己将自己从红线团里解放出来。   “……”   当苏昀又拎出来一副红线镣铐时,陆钺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一步,想和苏昀再多铐一副红线,多一重保证。   却没想到苏昀一转身就利落地将他的两只手铐上了。   陆钺:“……”   他像个犯人般垂着手,束手无策地站在房屋中间。   “这不是红线化成的镣铐,而是教育方向的镣铐,专门用来教训‘不听话’的幼龄小神仙宝宝。”   苏昀还特地加重了‘不听话’三个字。   收拾东西的过程中,陆钺总是时不时就突然‘蹭’到他的手,腰,还有嘴唇。   就跟小时候,他幼稚的哥哥们总是打扰他练习灵术一模一样。   苏昀叫陆钺不要乱动,陆钺就真的一动也不动,只有视线随苏昀忙碌的身影在转着。   眼神更是完完全全地钉在苏昀身上。   苏昀也就是在气头上,才敢这般使唤监罚司的人。   他看陆钺身子僵硬得像块木头般,又踮起脚来,解气地捏了捏陆钺的脸颊。   顺便下达了命令。   “动一动。”   定在原地的陆钺嘴角微微一翘,低头咬住了苏昀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指头。   湿热的舌尖又绕着苏昀的指腹舔了一圈。   苏昀触电一般地迅速收回了手,将手背在身后。   扑闪扑闪的眼睛睁大着,不敢相信刚才的举动是陆钺做出的。   他结结巴巴地命令道,“不……不要动了!”   指腹的酥麻如电流般流窜全身,苏昀连腿都迈不开,跟着陆钺一起站着军姿。   陆钺失笑,站在原地,一公分都没有移动。   他和小昀是在玩什么123木头人的幼稚园游戏吗?   不过,小昀开心就好。   当陆钺被罚站的时候,苏昀最后从行囊里收拾出联系司长的铜镜。   还没开始擦拭镜面,手机就像被轰炸的敌军基地般地疯狂震动起来。   是司长的电话。   “苏昀,你什么时候回天庭?”   苏昀愣了一下,正想说‘至少再等一段时间’时,眼角余光却忽然注意到了陆钺。   陆钺的身体不自然地绷紧着,似乎在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站在陆钺面前,故意放大声音,喊出了十元店里‘十元!统统十元!’的气势来。   “最晚一个星期!最慢一个星期我就回天庭了!”   陆钺的神色慢慢沉下来,眉头更是极其不悦地皱在了一处,眼神比刚出鞘的刀锋还要凌厉几分。   看上去像是要将电话那头的秦无缘剁成人肉饺子馅一般。   却又在苏昀回头的一刹那转为了委屈。   他像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一般,故意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用口型对苏昀说道——   陪陪我。   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松开,苏昀心尖一颤,万千道热流涌过心头。   秦无缘似乎猜到了陆钺在他身边,难得配合苏昀,与他里应外合。   “陆晟不是凡人,我将他的名字从姻缘册上划掉以后,紊乱的姻缘册果然就稳定了下来,其实你现在就可以回天庭了。”   陆钺面无表情地将秦无缘所说的每个字都记在心中,算好了从人间召回秦无缘的日子。   不管他和白璃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情。   苏昀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为难地说道。   “可是陆钺受了重伤,我需要在人间照顾他……”   秦无缘冷笑一声,点醒单纯的苏昀。   “重伤?不过是皮肉伤而已。”   苏昀呆若木鸡,“怎么会,陆司长亲自告诉我陆晟伤得很重……”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福至心灵地猜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性。   若陆钺=陆司长。   那么陆司长跟他说的话,也不过是陆钺自导自演而已。   小拳头越攥越紧,苏昀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揪着陆钺的领子狠狠咬上几口。   陆钺最好祈祷他真的不是陆司长。   不然他真的可能会生吞活剥了陆钺。   他动不得陆司长,难道还收拾不了凡人陆晟吗?   苏昀的眼里熊熊燃起两束愤怒的小火苗。   秦无缘不耐烦地在电话那头‘喂’了许多声,苏昀才回过神来。      “司长,我应该很快就回月老司报道了,你让我收拾几天东西。”   “好,对了,苏昀,还有一件关于你娘的事情。”   不详的预感又像乌云般深深地笼罩着苏昀。   秦无缘接着悠悠说道。   “苏昀,你娘刚才关心你最近的情况,我就告诉了她你和陆钺牵上红线的事情。”   “她似乎对陆钺感到十分不满,并且正气势汹汹地杀来人间——”   他最后同情地祝福道。   “多多保重,一周后记得回来上班。”   苏昀手怔怔一松,手机重重一声摔到了地上。   他吓得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呆毛更是僵硬地挺立在头顶上。   裂开一道缝的钢化屏蓦地亮起,手机又活蹦乱跳地跳起了老年迪斯科。   ……是司长娘的电话。     第61章 丈母娘驾到!   在天庭,每个成年的神仙都会面临催婚和攒灵石买房子的压力。   苏昀也不例外。   他一个刚两百多岁的年轻神仙,却自从成年那天起,就被迫踏上了相亲的漫漫不归路。   相亲对象横跨天庭数司,从百花司到掌命司,再到工作的月老司。   司长娘特地将监罚司从择婿名单中划掉了,理由是工作风险过高。   苏昀每年年尾时必定被迫会安排上几场‘你不情我也不愿’的尴尬友好会谈。      两名神仙相对无言,唯有严肃地交流灵术心得体会,再听几波双方家长不切实际的互夸,就此散场。   地板上嗡嗡震动的手机就像一颗无法拆除的定时炸弹般,接或不接都会嘭的一声爆炸开来。   深呼吸了几口,苏昀战战兢兢地拿起了手机,这才发现司长娘打的居然还是视频电话。   紧张地小跑到阳台,将手机摄像头对着窗外灯火辉煌的美丽夜景,再摆出副乖巧听话的笑容,挤出嘴角旁浅浅的酒窝来。   苏昀故意用雀跃的语气唤道,“娘!”   花锦很明显没有被糖衣炮弹所迷惑,在甜软的称呼下依然面沉如水。   “小昀,这是天庭给你租的房子吗?”   苏昀斩钉截铁地确认道,“对。”   花锦冷笑一声,眉梢微微一挑。   “噢?聚财司已经有钱到可以给你们租市中心的房子了吗?”   苏昀:“……”   不对,他娘怎么会对S市如此熟悉?   苏昀试探地问道。   “娘,你在哪里呢?”   手机的视频画面突然跳转到灯光明灭不定的楼梯间,花锦缓缓说道。   “出租屋门前。”   苏昀盯着熟悉的门牌号,如遭雷劈,半句话也说不出。   “……”   “所以,小昀你究竟在哪里?”   苏昀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应道。   “我在陆钺家里。”   “地址给我,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察觉到身后陆钺的动静,苏昀捂着手机,小声地对司长娘说道。   “娘,你胡说什么呢?这是陆钺自己的家,擅闯民宅犯法的,我出来找你。”   “好。”   陆钺却自然地走到了苏昀的身后,无事发生般亲昵地揉了揉苏昀的头,迎接着花锦审视的打量目光。   “无妨,小昀。”   他难得收起了平常拒人千里的冷漠神情。   “花司长,您好。”   花锦不动声色地颔首道,“您好。”   陆钺虽然没有笑,但相较于之前能将人冻得直哆嗦的面瘫脸,已经算得上万分温柔了。   “我家在天龙小区5栋802,欢迎花司长来我们家做客。”   苏昀倏地回过头,用一种‘你疯了’的震惊眼神盯着陆钺。   他娘要是来了陆钺家,那可绝对比电视剧里的大闹天宫还要夸张。   他娘再三警告过他,婚前绝对不能与其他人随随便便住在一起。   以前知道他在陆司长家时,他娘之所以没生气,主要是因为欠陆司长的人情,再者也不敢相信陆司长会喜欢他。   现在他娘知道了他和陆钺住在一起,大抵会一见面就丢一个捆绑灵术过去,让他好好反思一下之前白过的两百年神生。   花锦也不废话,“好,我现在就来。”   话音刚落,屏幕蓦地一黑,视频电话被挂断了。   呆毛生无可恋地伏倒了下去,苏昀捂着额头,呆呆地瘫坐在沙发上。   觉得自己今天应有血光之灾,甚至大限已至。   在等死之前,苏昀决定最后再做一下无谓的挣扎。   咸鱼扑腾一下,就不定还能翻个身呢?   他拿来纸笔,拉着陆钺坐到了沙发上,边看表算着时间,边紧张地和陆钺对着问题答案。   陆钺轻声问道,“娘来看我们,我是不是应该准备些东西去见娘?”   苏昀头也不抬,冷酷地否决了这一提案。   “叫什么娘,陆钺同志,我们还没在一起呢,更别提结婚了。”   陆钺怔怔地望着苏昀,大脑居然一时没有成功理解苏昀的话。   “……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苏昀有一搭没一搭地咬着笔帽,缓缓摇着头,面无表情,只是眼底落了些报复成功的狡黠笑意。   “哪里有,陆钺同志,你想想,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和你在一起?”   陆钺有些羞于启齿。   “可是,小昀,我们之前不是亲过了吗?”   苏昀恍然大悟,站起身来,姿势标准地向陆钺鞠了一躬。   “是我不小心碰到了,对不起。”   陆钺:“……”   ……他怎么会突然有种一夜情后被重重地甩了一沓百元大钞的荒谬感?   陆钺嘴唇蠕动了半天,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调戏’过陆钺后,苏昀心情愉悦地在纸上刷刷刷写起来,列出了他娘的经典十八问。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要先应付过我娘。”   他娘,一个可以将对方十八代祖宗都调查得干干净净的女人。   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   “我娘应该会突然问你一些家庭背景之类的奇怪问题,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回答,也不用搭理我娘,现在我们先来演练一遍。”   “第一个问题,你家在哪里?”   陆钺没有买过天庭其他的房子,更不知道如何用其他的地址与门牌号搪塞过去。   他思忖半天,犹豫地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天庭中心的山间的一栋房子。”   苏昀抬头,脑海里自动展开天庭中心的地图来,质疑道。   “天庭中心的山……就只有灵石矿山吧?灵石矿山里的房子就只有陆司长家的大殿吧?”   时间紧急,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对陆钺死缠烂打,只是故作了然地在纸上写道。   “原来你是陆司长的邻居。”   陆钺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然后第二个问题就是……”   她娘是肯定会问对方家里有几口人,爹娘是否还在的。   苏昀犹豫了半晌,害怕会勾起陆钺的伤心往事。   如果陆钺真的是陆司长,那么他的爹娘就早已化为灵辉重回大地,唯一的亲弟据说被绑到妖界后,就没有了下落。   于是他只含糊地提了提,“……就是家里有几口人,然后,第三个问题是……”   苏昀还没说完,陆钺就面色如常地回答道。   “爹娘走了,我弟在妖界……”   他顿了顿,“……在妖界使劲地折腾。”   苏昀咬着下唇,嘴唇蠕动了半天,低声说道。   “抱歉……节哀。”   陆钺失笑,宠溺地揉揉苏昀的头。   “很早的事情了,没事,我弟也过得很好。”   翻过一页笔记本,苏昀有些苦恼地犹豫道。   “第三个问题比较私密,不知道我娘会不会问……就是你家有多少灵石?”   “不过这个不重要,你放心,就算你没有钱……”   想到自己刚才冷酷的那句‘我们还没在一起’,苏昀就硬生生地吞下了原来的‘我可以养你’。   “……我也可以包养你。”   陆钺:“……”   他见苏昀一开始拍着小胸脯像要保证什么东西的模样,后来又急匆匆地改口,嘴角微微一翘。   “我也没有数过,但养你几万年应该没有问题。”   苏昀笔尖一颤,再度将怀疑的眼神投向了陆钺。   ……监罚司的工资虽然高,但也应当没有高到养自己几万年这种离谱地步。   除非家里有矿。   “问到第四个问题时,我娘可能会亲自上阵动手检验你的灵术造诣,她最常用的一招就是瞬移后偷袭,对你应该没有威胁,不用担心。”   “只要小昀站在我这边,我就不担心。”   “不,我只会为我娘鼓掌喝彩。”   陆钺:“……”   苏昀啪一声合上笔记本,盯着陆钺缓缓说道。   “陆钺,你和陆司长真的很有缘分,在这几个问题的回答上应当是有百分之九十契合的。”   陆钺只能装作听不懂,“是挺巧的。”   苏昀嘴角微微一挑,眼睛似乎透着知道了答案的得意劲儿。   “陆钺,我怎么觉得你在用陆司长当成了回答标本呢?”   陆钺从这句反问句中听出了试探的意味,冷意窜上脊梁骨。   门铃忽然聒噪地大声响了起来,苏昀的魂魄都快被这门铃声震得脱离了体内。   他连忙踩上拖鞋,冲到门前,先甜甜地唤道。   “娘!”   花锦打量着自家被卖了还兴高采烈替人家数钱的傻儿子。   “开门的一般是主人,而不是客人。”   苏昀正讨好地帮花锦解下围巾,听到这话时动作一滞。   “我离门近,顺手就开了。”   上下打量了一眼苏昀,花锦肯定地说道。   “胖了。”   苏昀默默地深呼吸一口气,将被陆钺喂胖的小肚子收了回去。   “……”   走进屋里后,花锦的视线在客厅内逡巡了一圈,最后牢牢锁定在了陆钺身上。   为了给苏昀找到对象,花锦可谓是煞费苦心。   每年蟠桃宴上她就开始粗略地广撒网,重点观察自家小儿子对谁感兴趣。   可是没用。   苏昀拿着小盘子,兴高采烈地从长桌的左边一路扫荡到最右边,完全不在意旁边的青年才俊们。   只是偶尔会崇拜地踮脚抬头望几眼陆司长,嘴角还沾着饼干碎屑。   然后又低头继续吃吃吃。   后来知道奚焕喜欢苏昀后,她又特地将他们俩都约出来见面。   仍然没用。   一整场相亲下来,苏昀连奚焕的模样都记得不大清楚,饭桌呈上的菜肴名称却倒背如流。   过了数月,再问起苏昀‘你还记得奚焕哥哥吗’,苏昀已经是一脸茫然,呆毛在空中懵懵地打着圈。   得知小儿子喜欢监罚司的司员后,花锦神色倏地一沉,内心里却是忧心忡忡。   担忧点有二。   第一是陆司长似乎喜欢小昀,而小昀则喜欢他的下属,陆钺以后能不能在监罚司安然无恙地活下去,是个关乎升职的大问题。   最重要的是监罚司的任务难度系数颇高,司员的人身安全很成问题。   例如断胳膊断腿、心脏被捅了个对穿等等重伤惨况,对监罚司来说,都是比白开水还平淡的日常。   进了监罚司,就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魂飞魄散的鬼门关。   再加上自家小儿子从小就傻乎乎的,一块糖吊在他面前,他可能都会屁颠屁颠地跟着人家跑了。   她实在是不放心。   花锦眼睛微咪,露出个称得上是温和友好的笑容。   “您好,您就是陆钺吗?”   苏昀如坐针毡,深知他娘越客气越可怕。   一定有什么爆发力极强的后招等在后头。   监罚司在天庭的地位极高,高到普通司员见到其他司的司长时并不用躬身行礼,甚至可以直接无视。   陆钺颔首,“花司长您好。”   没有过多寒暄,性子直率的花锦单刀直入。   “我听秦司长说,你和小昀中间有姻缘花的牵绊?”   “对。”   花锦点点头,又出其不意地问道。   “结婚什么的打算好了吗?”   苏昀差点从沙发上直接蹦起来,绷紧的脸染上两朵红晕。   “娘!你别胡说,我和陆钺就是正常的朋友。”   陆钺打断了苏昀的话,沉稳地回答道。   “还有一件监罚司的任务在身,完成后应当能来提亲了。”   花锦转头问苏昀,“这门婚事你同意吗?”   苏昀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有点懵。   “……啊?”   这就开始提婚论嫁了?他不还是个两百岁的天真孩子吗?   花锦利落地转过头,一脸抱歉地答道。   “我家小昀不同意,不过他年纪尚小,而且人傻钱少,配不上您。”   陆钺:“……”   被亲妈嫌弃了一脸的苏昀:“……”   陆钺定定地望着苏昀,“小昀只是害羞而已。”   花锦再度回头,捏了一把苏昀有些婴儿肥的两颊。   “你害羞吗?”   苏昀就算再害羞,脸在他娘锐利到可以透视内心想法的眼神下也冷却了温度。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正要绞尽脑汁地想着一个既不得罪他娘、也不伤害陆钺的回答时,他娘已经彻底忽略了他的回答。   花锦摇摇头,遗憾地对陆钺说道。   “我家小昀脸皮厚,从来就没有个害羞的时候。”   苏昀快要昏厥过去,在内心疯狂呐喊着‘娘您说的不是您儿子吧??!’。   “……”   陆钺比花锦更不习惯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   他身居高位多年,几乎没有和其他人打过‘你猜猜我究竟在想什么’的哑谜。   “花司长,您是不同意我和苏昀在一起吗?”   花锦心里清楚,小昀能跑到陆钺家,心里必定是对陆钺有几分喜欢的。   只是这喜欢能不能捱到真正要结婚的时候就说不准了。   她自然无意拆散有缘人,只是需要先考验一下陆钺。   她反问道,“您毕竟是监罚司出身,您的家里人同意你和小昀在一起吗?”   苏昀后背瞬间绷紧,他拼命地向陆钺打眼色,恨不得举起笔记本提醒陆钺。   圈的重点考试考到了!——   这分明是刚才他和陆钺临时演练的第二个问题。   看到小月老拼命给自己打掩护,陆钺眼眸温柔下来,他答道。   “我的爹娘很早就离世了,唯一的亲弟弟现在在妖界,他尊重我所做的任何决定。”   花锦皱了皱眉头,“妖界?旅游?”   陆钺:“……对。”   他弟被拐到妖界后,就爱上了妖界的生活,生活得很是滋润。   也算是别样的旅游。   花锦点点头,“那您家住在哪里?”   “天庭中心的群山中间。”   苏昀及时严肃地补充道,“娘,他是陆司长的邻居。”   花锦眉梢冷冷往上一挑。   “陆司长的邻居?谁能有那份荣幸与陆司长做邻居?数座灵石矿山里面就只有一座大殿。”   苏昀震惊地扭头望向陆钺,“……”   陆钺解释道,“是刚建的一栋房子,陆司长亲自同意的。”   等花锦一走,他就立刻回去命人动工。   花锦狐疑地望向陆钺,“在天庭中心建房子需要不少灵石,您……”   “我有一千万以上的灵石存款。”   具体数目陆钺也不太清楚,总之应该花不完。   花锦有些愕然,回头望了望苏昀,开始怀疑自家小儿子是被陆钺包养了。   差不多一轮问题下来后,花锦最后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抱歉,冒昧地问一下,您……多少岁了?” 第62章 还有,我爱你   神仙虽终有化为灵魂重返天地的一日,但容颜始终定格在年轻模样,不会衰老,是以大家都无法从外貌揣测出年龄岁数来。   小龙在口袋里幽幽地说道,“说出来大抵是要吓死人,也就六千多岁吧,比天庭长也就年轻五百岁左右,是全天庭辈分最高的人。”   苏昀边盯着陆钺,边有些紧张地玩着红线团,紧张到最后将自己的手捆在了一起。   陆钺也只有哄小月老时,神色才会有些许变化,花锦问他这个问题时,他也只是迟疑了半晌,表情依旧沉着镇定。   他想算清楚自己究竟多少岁。   “六……”   不等陆钺说完,花锦就有些讶异地接口道,“六百多岁?很年轻啊。”   小龙目瞪口呆,摇头感慨道。   “少了个零,可不年轻吗?”   陆钺在心里冷冷地警告了小龙一句,“别吵。”   小龙拿爪子捂住嘴,默不作声了。   花锦忽然站了起来,缓缓地从储物袋里抽出长鞭。   “您既然是监罚司的监司,那灵术应当是要比我这个百花司的司长要强上许多倍的了。”   她啪地一声甩开长鞭,流转着绚丽光辉的长鞭在屋内延展开来,触地声清脆有力。   然后礼节性地躬身握着鞭柄。   “陆监司,请赐教。”   苏昀见彪悍的司长娘果然要动武试探陆钺了,连忙跳下沙发,挡在陆钺面前。   “娘!陆钺他受了重伤,你不要……”   陆钺却已经从身后拔出了剑,“小昀,不要紧的,我和花司长也只是切磋一下而已。”   花锦的身体却像被一颗从天而降的巨大钉子钉在了原地,后背绷紧成弦,眼神里更是带着几分震惊与茫然。   流转着绚丽光辉的长鞭丝毫不敢触及那柄长剑,只虚虚地在长剑上方晃过一圈后便收了回来。   长鞭就像被狗追着撵一般地狼狈逃回了花锦的怀里,花锦脸色凝重地收回长鞭。   “这是……陆司长的剑吧?”   陆钺颔首,“对。”   小月老立刻回头看向陆钺,两颊吃惊地鼓起,眼里明晃晃地写着‘你不会真的就是陆司长吧?’的怀疑。      陆钺立刻补充道,“陆司长派我执行任务,特将此剑借与给我。”   花锦依旧盯着那柄剑,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这剑并不是什么人就能随随便便地拔出,我记得有古籍写到,光是能佩此剑,就至少需要一千年修行,拔出此剑,则需两千年以上的苦修。”   陆钺本来以为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时,却见花锦话锋一转,摇头感慨道。   “陆监司真是天赋异禀,古籍上原本记载的两千年修为,大幅缩减成了六百年,陆司长还如此信任您,以后一定大有作为。”   苏昀:“……”   ……恭喜陆钺在他娘心中获取了一枚‘陆司长的得力信任属下’标签。   苏昀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要完,他娘最是爱惜欣赏年少有为的人,这下子心中那杆秤说不定已经彻底地偏到了陆钺那边。   那弱小可怜无助的他怎么办?   果不其然,花锦立刻揪起了他的耳朵,教育道。   “以后多向陆监司好好讨教灵术上的问题,认真刻苦修炼,知道了吗?”   “知道了娘,我以后一定会向阿钺学习看齐的。”   苏昀还刻意强调了‘钺’这个字眼。   陆钺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花锦还没处理完司里的事务,特地跑一趟人间也是害怕小儿子被人拐走。   然而现在,她开始严肃思考起自家傻儿子是如何忽悠到陆监司的心的。   花锦告辞道,“陆监司,我就先走了,小昀如果有打扰您的地方……”   苏昀黑着脸,“……我如果打扰到了陆监司,我就自己麻溜地滚回天庭。”   他又补充道,“娘你放心,一周后我就回去了。”   花锦深深地望了眼苏昀,“好。”   说不准傻儿子回到天庭后,还会继续被拐到陆监司的家里去。   陆钺则郑重地保证道。   “花司长,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小昀的。”   花锦颔首,“那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花锦转身就消失在了屋内。   苏昀一声不吭地转身,径直走回了客房里,留给陆钺一个象征着‘我十分不想同你讲话’的后脑勺。   陆钺跟在苏昀后面,低声问道。   “小昀,你娘是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吗?”   在陆钺要进房之前,他重重地啪一声关上门,冷酷地回应道。   “我娘同意没用,我不同意。”   陆钺将告白方案提上了日程,“……”   他准备回天庭,拉几个月老司的专业月老好好咨询下如何正确地告白。   秦无缘被他排除在名单之外,秦无缘就是一言不合就暴力地摁头相亲的两人,强行盖章配对。   除了能制伏三生石这点以外,与崇尚浪漫的月老司八字完全不合。   门后又突然窜出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阿钺,我回天庭后,你记得请我去你家,我真的很期待去陆司长的家……”   陆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好长一口气没有缓上来,目不转睛地等着苏昀说出下一句话。   苏昀一歪头,眉梢往上得逞地一飞,他一字一顿地强调道。   “……陆司长家的旁边房子里做,客,呢。”   带着重点的话音刚飘出门外,门就被重重关上了。   陆钺在门前站成了一尊雕塑,他沉默了许久,既在想着哄苏昀的事情,也在思考着如何处理收尾未亡人一案。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小昀的电话。   苏昀隔着一道门,话音里仍带着些赌气的意味,却又担心陆钺的身体。   “阿钺,早些睡觉,不要堵着门,我怕一开门就撞着你。”   听出电话里小昀的口是心非,陆钺低低地笑了出来,眼神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   苏昀脸上发烫,他凶巴巴地说道,“笑什么笑,晚安!”   说完,就不带停留地挂断了电话,熄灭了房间里的灯,像鸵鸟般地将头深深埋进枕头底下。   陆钺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嘴角却带着笑意。   仿佛看到了小昀紧张地挂断电话后,将自己抛到床上一动不动装死的场景。   他拨回去了电话,在电话接起的瞬间,陆钺开口道。   “晚安,小昀。”   “还有,我爱你。”   *   依旧在那间昏暗到容不得一丝光亮的房间内,受了重伤的白蛇盘着身子卧在床上,昏迷不醒。   男人半倚着床头,不知道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憔悴到双眼布满了血丝。   他双手执着刻了‘嵘’字的长笛,缓缓地吹着。   右手的血肉却早已化为烟,只剩下可怖的森森白骨。   男人垂眼望着伤口尚未愈合的白蛇,神情恍惚,笛声愈发低沉。   他想起第一次遇见郁宴时的情形。   那时自己还是名妄想修仙的小道士,却不幸遇上了打着修仙名义出来行骗的神棍师傅。   于是不听话的他被关进了惩罚专用的小黑屋,没有窗户,没有同伴,更没有果腹的食物。   陪伴他的只有死寂、黑暗与老鼠。   有一天,一条开了灵智的白蛇错误地闯进了小黑屋。   它不仅大胆地与幼小的他对视上,丝毫不害怕他会将它打死做成蛇羹,还将身子盘成各种奇形异状逗他开心,每天一日三餐定点地给他送果子。   最后甚至在他身旁拢了堆稻草当做了窝。   他出来小黑屋后,白蛇又钻进他小破茅草房里的床下做了窝,有时候还会爬到他床上休憩。   因为痛苦而显得无比漫长的童年时光中,郁宴是唯一微渺的快乐与希望的光芒。   对于那段岁月,他只愿意回忆起有郁宴出现的片段。   然而,在修仙一道上天赋异禀的他最终还是被师傅所嫉妒。   腿被打折,人也被抛到了一片荒凉至极的雪地。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冬,白茫茫大地上连鸟雀细小的爪印也没有,只零碎地嵌着一截截断裂的枯树枝。   裹着单薄的衣裳,他赤着脚,拄着一截枯树枝,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雪地里的脚印一深一浅,鲜血沿着他破裂的伤口流下,在荒凉雪地里蜿蜒出一条细小的血溪来。   走到眉毛都冻上了薄薄的冰霜,呵出的气息都失去了温度时,他膝盖一软,身子彻底失去了重心,向后倒在松软的雪里。   大雪簌簌落下,一点点地将没有声息的他掩埋起来。   他仰头望着单调的冰蓝色天空。   以天地为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幸运。   偏过头,他就看见了被挖出蛇胆、同样在雪地里等死的白蛇。   白蛇在师傅想要杀死他、剜他的心脏出来时,一口咬断了师傅的脖颈,却被一拥而上的师兄师弟们打得半死,最珍贵的蛇胆还被夺走了。   逃出来时,它已奄奄一息,身子紧紧地蜷缩成一团。   漂亮的白鳞上满是肮脏可怖的血污。   即便如此,他也一眼就认出了郁宴。   他艰难地直起身,用手指头划拉着雪堆,带动着失去知觉的双腿,一点点地往前爬去。   不过短短的百米距离,却像隔着高山大海一般,直到天色昏黑,他才爬到了白蛇的身边。   他颤抖着卷上破烂的衣袖,将手腕送至白蛇尖锐的蛇牙旁。   白蛇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头警戒地抬起几分,却又无力地重重倒下。   他轻声说道,“喝尽我的血,你就可以活下来了。”   ……   郁宴忽然慢慢地睁开了眼,挣扎着直起身来望着男人,男人遥远痛苦的回忆戛然而止。   郁宴嗅了嗅男人身上的气息,声音发颤。   “你与那个人见过面了?”   男人声音沙哑,“哪个人?”   “姓陆的那人。”   望着床头上还剩下半杯的水,男子不自然地别过视线。   “没有。”   “怎么可能,我分明在你身上嗅到了他的气息,你不要瞒我……”   男人不答话,只是垂着头,抿嘴不答。   郁宴看着男人的反应,心下当即一沉。   “你的右手伤得只剩下骨架,虽然能用幻术迷惑其他普通神仙,可是肯定迷惑不了他。”   “他知道你的身份了对吗?”   男子脸上溢出几分苦涩的笑来,“他迟早会发现我的身份的。”   郁宴紧紧地握住了男子的左手,声音有些发颤。   “嵘,那我们还等什么,快点逃回妖界吧!我现在实力恢复不到一成,即便我们两人一起上,也无法杀死姓陆那人啊。”   男人似乎已置生死于度外,他将手背贴着郁宴的额头,探查他的烧是否退了。   “阿宴,别慌,他不会那么快来找我的,毕竟,夺我性命,本就不是他最初的目的。”   郁宴丧失了所有的冷静,“怎么不会?姓陆那人……”   男人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   “阿宴,你如何能明白,我就算在陆司长眼中有几分实力,他要杀死我,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我的生死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局。”   “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天庭的叛徒究竟是谁,是否有同党,又是谁盗走了命格簿,夺走无辜凡人的性命。”   “他现在不杀我,不捉我归案,是因为他必须要保证命格簿万无一失地重回掌命司,要保证在捉我归案时不波及无辜性命。”   他忽然走到窗边,拨开厚重的茶色窗帘,不适应地眯起眼睛,自嘲地笑了笑。   “屠刀早就架在了脖子上,落下……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第63章 番外:陆司长的生日惊喜   【1】自以为隐瞒得很好的小月老   寻常的一天清晨,在仙人掌闹钟开始像机关枪般‘突突突’喷刺之前,熟睡中的陆钺忽然感觉搂在怀里的小月老小心地翻了个身子,面朝着他。   小月老谨慎地抬头,轻轻地唤了几声‘阿钺’,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后,仰头蜻蜓点水般地啄了啄他的唇。   又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见小月老完全离开卧室后,陆钺才转头望向床头柜的仙人掌闹钟——   刚刚六点,天微亮。   平常小月老一般卡着八点半才迟迟起床,平常还总是赖在他怀里不愿意睁开眼。   自己要是早几分钟催他起床,他就会用毛绒绒的小脑袋拱着自己的胸膛,闭着眼,撒娇般地哼哼直唤。   今天小月老怎么会如此反常?   过了几分钟后,陆钺也跟着悄悄地起了床,刚出房间就看见小昀对着硬邦邦的面团发着呆。   他抱着双臂,像打量一颗定时炸弹般凝重地盯着面团,算着分量地往里面小心翼翼地加了些水。   面团又变得软塌塌,像团烂泥般瘫在案板上。   苏昀皱着好看的小眉头,不甘心地又往里面添了一大捧面粉,继续用力地揉了起来。   面团不负众望地重新恢复成初始模样——硬得像块石头。   苏昀气得用拳头砸了一下面团。   面团塌陷下一块拳头的印记来,在原地纹丝不动。   陆钺以为小昀只是心血来潮早起做饭,想给自己一个惊喜,失笑地摇摇头,便打算回房间伪装成还熟睡着的模样。   却没想到他一转身,厨房里就传出噼里啪啦的激烈‘打斗’声。   他连忙担心地回过头,发现小昀将问缘杖当成了擀面杖,眼睛冒火地与那块‘石头面团’火拼着。   嘴里还嘟囔着,“我就不相信我连碗面都做不出来!看我的软化灵术!”   失了准头的白光在厨房里胡乱窜着,面团终于被他的爱所感化,软乎了下来。   陆钺:“……”   小昀果然和厨房八字不合,每次下厨都像要炸掉厨房一般地折腾着。   陆钺无可奈何地望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眼神温柔宠溺。   没有关系,即便炸掉了这一个厨房,他也可以再给小昀多建几个厨房,任他随便胡闹。   【2】小昀做的长寿面,跪着也要吃下去   自从不经意间得知了陆钺的生日后,苏昀便铆足了劲要给陆钺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首先是早起做一碗味道鲜美的长寿面。   由于时间紧急,苏昀刚在司长娘那里认真地观摩了个大致的流程后,又做了密密麻麻的一页笔记,买好了下厨指导书后。   然后,挽起袖子兴致高昂地亲自上阵。   然而实践和脑海里的想象似乎有点出入。   在他的想象中,装在精致青瓷碗里的长寿面,应当冒着热腾腾的雾气,条条色泽漂亮的面条干净利落地卧在鲜美的浓汤里,炸得两面焦黄的荷包蛋半埋在面中,嫩白葱花浮在汤上。   香味会从厨房一路远远飘至卧室里,令人食指大动。   可他做出来的究竟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苏昀面容有些扭曲地望着眼前长短粗细不匀的面条,两面焦黑的荷包蛋,还有切得乱七八糟、没有任何美感的葱花,陷入了痛苦的沉思。   他用筷子蘸了点汤,尝了尝味道。   齁咸。   ……要不趁着陆钺没醒,才重新做一碗?   不对,现在几点了?   他猛地抬头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快要接近八点半了,连忙回卧室里,重新悄悄地钻进陆钺的怀里。   装睡的陆钺假装无意识地伸手,将手搭在苏昀的腰上,轻抚着苏昀的后背。   苏昀则将头靠在陆钺的胸膛上,小心脏还砰砰砰乱跳着。   ……等下究竟要不要将那碗长寿面端出来给陆钺呢?   可是这样好像有在生日当天谋害亲夫的嫌疑。   苏昀闭着眼,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   直到感觉有一只手不安分地钻进了他宽松的上衣中,头顶上传来沙哑的声音。   “小昀,你醒了?”   苏昀一动不动地装睡,只是搂陆钺的腰搂得更紧了些。   他在等待仙人掌闹钟的闹铃播放。   分针滴答着指向了30分,仙人掌闹钟终于及时地响了起来。   只不过不再是以往的‘天庭中心地价十万,万里云几百万一朵,睡什么起来工作!’,而换成了苏昀特地录的歌。   “阿钺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苏昀带着些奶音的清脆嗓音在耳边响起,陆钺还在低头亲吻着苏昀白净的脖颈,难得愣住了。   ……生日?   他已经很久没有生日这一概念了。   他爹娘每天忙得不见人影,除了指导他的灵术修炼,就很少在家,更没有给他过所谓的生日。   偶尔收到的生日礼物也是灵术古籍等乏味的东西。   弟弟陆不归倒是会给他带些‘惊喜’,比如挑战他的灵术,说什么只要他赢了就会给他送一柄新的剑。   所以,生日对他来说,从来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后来时间长了,监罚司的事务也愈来愈繁重,他就渐渐忘记了这个不重要的日子。   小昀问他时,他想了许久,也没能回忆起来,便告诉小昀说生日不重要,两人在一起的结婚纪念日才重要。   ……没想到小昀居然还牢牢地将这件事情挂在心尖上。   许久后,两人鼻尖触着鼻尖,陆钺慢慢地揉着苏昀的头,声音嘶哑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自己都忘记了……”   苏昀眼睛微弯,甜甜的小酒窝缀在翘起的嘴角旁,他搂上陆钺的脖子,有些小得意地说道。   “我从杂物间翻出了你小时候戴的银镯,上面刻有你的出生日期。”   听到苏昀还知道了他的出生年份时,陆钺身子一僵,半晌后才低声说道。   “小昀,你会不会嫌弃我老了?”   苏昀用指尖来回描着陆钺的眉骨,快要沉溺在他深邃的眼眸里,一本正经地说道。   “看你表现。”   陆钺眯起眼睛,正要翻身进行一场有利夫夫感情的激烈晨间运动时,苏昀吓得连忙制止了又开始发情的陆司长。   “先吃长寿面!”   陆钺失笑,低头亲了亲苏昀的额头,直接抱着他走出卧室。   “好。”   将那碗长寿面端到桌上时,苏昀是十分心虚的。   他将手背到身后,支支吾吾地开口道。   “我第一次下面,好……好像有点咸,面也擀得不好。”   小龙也坐在餐桌上,迟疑地看着面前的不明食物。   吃了后,天庭最后一条龙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吗?   陆钺则毫不在意地挑起一筷子面,送至嘴里,细细品尝起来。   ……唔,的确是有点咸过头了。   苏昀捕捉到了陆钺脸上微小的扭曲,想要愧疚地夺过他手里的面时,陆钺露出满足的宠溺笑容来。   “小昀,很好吃。”   看着陆司长面不改色地吃了小半碗,小龙也疑惑地试了一口。   面刚入口,直冲喉咙深处的咸味快彻底麻痹了它的味觉。   小龙以前只听说过被辣哭,还没有听说过咸哭这一回事。   如今它饱含热泪,转头望向不畏死亡、依旧慢慢品着长寿面的陆钺。   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强颜欢笑。   果然是个狠人。   能为了逗小月老开心,而不惜放弃自己的味觉。   陆钺瞥头望了眼小龙,“不好吃吗?”   接受到冰冷的警告性视线,小龙迫不得已又将头埋进了汤碗里,咸涩的泪水落进比泪还咸的汤里。   “……美味得很。”      结婚后的陆司长在家里果然是越来越没有地位了。   连真话都不能说了。   苏昀目不转睛地盯着陆钺,他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   “好吃就好。”   陆钺喝完最后一口汤,在小龙万分震惊的目光中优雅地擦了擦嘴巴。   “我真的很喜欢,小昀辛苦了。”   小龙喃喃地开口,“陆司长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长命万岁……”   吃下这碗‘长寿面’,也不知道陆司长能不能捱到生日第二天。   而且陆司长居然能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真是个狼人。   比狠人还要狠上一点。   苏昀刚才太过紧张陆钺的反应,自己的面反而一点都没有动,他正要尝试着吃一口时——   陆钺站起身,一道不起眼的白光自他指尖飞出,直接打落了苏昀的筷子。   苏昀还以为是自己手没握稳筷子,奇怪地捡起筷子,去厨房又拿了另外一对。   再回来时,就看到了满是汤水的狼藉桌面与一旁内疚的陆钺。   陆钺装作愧疚地低声说道,“小昀,我不小心打翻了汤碗。”   苏昀收拾起桌子来,安慰陆钺道。   “没事没事,我随便去买点东西吃就好。”   小龙一声不吭地扒拉着面,空虚寂寞冷地喝了一口苦涩的汤。   陆司长真是用心良苦。   为了避免小月老起疑和不开心,居然还出手打翻了小月老的汤碗。   而它呢?   它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帮它吃完这碗面???   小龙明白了。   它真正的早餐不是这碗面,而是香甜的狗粮。   陆钺先镇定地喝了口水,润润咸到发苦的喉咙,再哄着痛失早餐的小月老。   “我晚上回来给小昀做饭吃,好不好?”   苏昀坚定地摇摇头,“阿钺,你今天生日,怎么能亲自动手下厨呢?”   虽然以前家里的三餐全都是陆钺包揽的。   陆钺垂头,吻了吻苏昀闭上的微颤着的眼皮。   “我害怕小昀你受伤,乖。”   小龙麻木地看着这两人在它面前搂搂抱抱,完全不把它当个活物。   天庭是不是应该考虑建个‘灵宠保护司’保护一下它们的正当权益?   这种狗粮,谁顶得住啊?   【3】   因为两人分别前拖拖拉拉的一顿腻歪,苏昀下了万里云,赶到月老司时已经迟到了十分钟。   秦无缘守在月老司门口,看见送苏昀来上班的陆钺时,恭敬地说道。   “司长,祝您生日快乐。”   “你是从小昀那里知道的吗?”   “是的,司长,这是一本孤本剑谱,希望您能收下。”   他半跪在地上,双手递上一本剑谱,陆钺接过,颔首道。   “多谢。”   秦无缘又轻飘飘地望了眼旁边妄想逃过处罚的苏昀,铁面无私地冷酷说道。   “上班迟到,扣一百灵石。”   苏昀头上的呆毛立刻蔫蔫地倒下了,他耷拉着脑袋。   “是,司长。”   陆钺边不动声色地给秦无缘发着冰冷的眼刀,边安慰着沮丧的小月老。   “我回去给你补。”   苏昀推搡着陆钺,“阿钺,我去上班了,你也去监罚司吧。”   说完,他就踮起脚来,飞快地亲了口陆钺,又转身跑进了月老司。   秦无缘在旁兀自翻着姻缘册,把自己当成瞎子,眼观鼻鼻观心。   陆钺凝视着苏昀远去的背影,许久才振袖瞬移回了监罚司。   ……   刚踏进监罚司,陆钺很明显感受到司里的气氛与往常并不一样。   覆着面具穿黑衣的司员们,一排排地严肃站好,像幼稚园的小孩子般,给陆钺齐声唱了一曲生日歌   陈副司长站在面前,一本正经地指挥着合唱。   但很明显,监罚司的众人并没有合唱的天赋,声音不仅不齐,还总是有几声不和谐的突兀跑调。   一曲唱毕,监罚司诡异地安静了一分钟,从陆钺到众司员,无人说话。   悄无声息,一片死寂。   毕竟一群铁血大汉面无表情地唱着生日歌的盛况,不仅难以让人感动,还有种毛骨悚然背后发凉的感觉。   陆钺看着这副诡异的画面,率先打破了沉寂。   “多谢。”   然后他又紧跟着问道,“谁教你们这样做的?”   陈副司长以为陆钺因为他们没有工作而发怒了,连忙丢出‘苏昀’这道保命符。   “……夫人教的。”   陆钺点了点头,嘴角微翘,心情明显又好上了几分。   怪不得小昀这几天一直在偷偷地和陈副司长说着什么悄悄话,原来是在给他布置生日惊喜。   他走进司长室,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大家都辛苦了,这个月每人多领一千灵石,从我账上扣。”   “多谢司长!!”   这回声音明显齐了一点,也更洪亮了些。   刚才给司长唱生日歌时大家都提心吊胆的。   就生怕司长觉得他们不务正业,扣尽他们的工资。   刚推开门,就有一团毛绒绒的红线从头顶掉了下来,霸道地在他手腕上环了一圈,揪着他的手,要带他去一个特殊的地方。   陆钺纹丝不动,转头瞥了眼陈副司长。   陈副司长额上的冷汗刷地一下就掉了下来,他又连忙祭出了‘苏昀’这副免死金牌。   “是夫人放在房间里的,他还叮嘱我们千万不要告诉你。”   红线见拉扯不动陆钺还有些着急,又用力地扯了几下,陆钺眉梢微挑,跟随着红线走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红线牵引着他走到桌前,还贴心地帮他解开桌上的第一件礼物。   里面放着一张白纸和一朵尚未绽放的姻缘花。   白纸上标着序号1,两个简陋的火柴人在白纸上面面相觑,腿下压着无辜的姻缘花。   旁边附注着一段话。   【见到阿钺的第一天,也是阿钺假装看不到我的第一天,有一朵姻缘花因为我和阿钺的羁绊而绽放了】   陆钺用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画面,嘴角翘了一翘,他眼眸含笑地无奈摇摇头。   红线嫌弃陆钺一直出神地看画,又用力地扯了扯他,将他拉至第二件礼物前。   里面不出意外地还是小昀的火柴人简笔画和一本交通安全手册。   火柴人撒腿狂奔,生无可恋地追着前面扬长离去的小破车。   【见到阿钺的第二天,我也在用力地给阿钺牵红线呢,不过我最大的心愿还是阿钺能够把时速降到30km/h,让我追上比神仙跑得还快的小汽车】   第三件礼物则是厚实的红线毛衣。   小火柴人胆颤心惊地捏着量尺,给写实的急冻大冰块量身材。   【阿钺究竟是如何做到在我给他量身时全程面无表情还一脸冷漠的??我直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这一点】   ……   不知道看了多少件礼物,走到最后一件堪称巨大的礼物盒面前。   红线软塌塌地垂到了地上,没有再帮陆钺解开礼品绳子。   陆钺打量着礼品盒,小心翼翼地拆开来。   却没想到拆到一半时,礼品盒忽然微微晃动了一下,而后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猛地蹦出一只温软可爱的小月老来。   苏昀还穿着深红的月老袍,搂着陆钺的脖子,有些害羞地将头深深埋在了他的肩上,还撒娇地蹭了一蹭。   他胸前挂着最后一幅简笔画。   两个小火柴人手牵手,快乐地坐在灿烂的阳光下,幸福地凝视着对方。   【我想要陪阿钺一辈子】   陆钺定定盯着那行字,眼眶微热,他直接低头深深地吻了上去,声音微颤。   “好,少一分一秒,都不行。” 第64章 最后一重掉马   嘟嘟嘟——   当陆钺说出这声‘我爱你’时,电话另一端传来重重的手机掉落声音,然后就被手忙脚乱地挂断了。   陆钺一怔,敲了敲门,试探着问道。   “小昀,你没有事情吧?”   门里立时传来慌乱的话语,像是捂在被子里说出来一般。   “没有事情,晚安!”   陆钺失笑着摇摇头,回到连接着天庭监罚司的书房里。   数百封标着深红色‘司长启’的卷轴安静地沉浮在空中,散发着幽幽的沉重光芒。   陆钺眉头微皱,逐一展开司员呈递上来的汇报卷轴。   【妖界‘太子’郁宴被未亡人所复活,估计与禁术‘续命灵阵’有关,陈副司长已正式领人探查续命灵阵的具体方位】   陆钺的神色没有任何波动,他在见到郁宴的第一眼,就大致猜出了未亡人的真正目的。   为郁宴续命。   【崔晴岚被夺走的性命已转移至续命灵阵中,续命灵阵只能将凡人的百年寿命转化为妖的半年寿命,预计郁宴剩余寿命不长,未亡人或许会有新的动向】   【应司长命令,属下已从万仙阁中取走掌命司前司长斐容的资料,但资料上只显示斐容在人间原名斐嵘,擅用长笛,并无其他异常记载】   【应司长命令,属下已前往掌命司拘束斐容的神身,但斐容神身消失不见,预计已叛逃出天庭,下一步是否需要全面封锁掌命司,切断天庭与人间的通道,请司长明示】   陆钺后背靠着转椅,目光冰冷,他远远地瞥了眼城市中心的高楼,缓缓地敲了一下手中紧攥的卷轴。   空白的一封卷轴蓦地在空中展开来。   陆钺一字一顿说道,“传我命令,明日封锁掌命司全司,若有违者,押至监罚司,拒不服从命令者,用斩魂锁捆其神魂,特殊时候,可直接斩杀。”   黑字缓缓清晰地浮现在空白卷轴上,陆钺话语完毕时,卷轴立即自动合上封好,消失在空中。   白日要应付人间公司里的事情,晚上还要处理监罚司的重大事务,看完所有卷轴时,陆钺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头。   出来倒水喝时,他发现苏昀房间的灯居然还亮着。   漆黑的客厅里,暖黄色光芒悄悄地自客房的门缝里溢出,驱散了些房子里的冷清。   他抬头望了眼滴答走动着的表,已是凌晨五点,天边已透出些微弱的光亮来,漫漫长夜即将逝去。   难道小昀有开灯睡觉的习惯?   陆钺迟疑地站在门前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敲响房门。   他挽起袖子,转身去了许久没有开过灶的厨房,给苏昀准备早餐。   早上七点时,苏昀推开了房门,脚步发飘地跌跌撞撞走出来,黑眼圈重得就像化成人形的国宝,呵欠更是止不住地连续打着。   一夜没睡的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抽离了出来,大脑更是像有打钻机在疯狂钻着孔般突突突地疼着。   人是铁觉是钢,一觉不睡困得慌。   陆钺端着刚煲出来的青菜瘦肉粥,心疼而又讶异地望着快要昏倒在餐桌上的苏昀。   “小昀,你昨晚失眠了吗?”   苏昀攥着手心里的护身锦囊,强打起精神来,点了点头。   其实不是。   只是他在听到陆钺的告白后,激动过头,翻滚到一两点耳旁也还回荡着那声‘我爱你’的低喃,大脑清醒得像灌下了几吨咖啡。   苏昀自觉今夜是彻底睡不着了。   于是他干脆直接坐起身来,下床开始吭哧吭哧地织起了防御用的护身红线锦囊。   织到快天亮时,他的眼皮终于上下激烈地打起架来,全靠一口仙气支撑着身体。   早上七点,历经五个小时,他终于织完了工程量颇大的锦囊。   又认真地在一张小纸条上写明自己的心意——我也爱你,将纸条塞进锦囊中。   最后再打上复杂到没有一天时间完全解不开的特殊活结,红线锦囊就算完成了。   陆钺还要赶回天庭,给苏昀盛了碗热粥,又担忧地捏了捏他发蔫的呆毛。   “小昀,我先去上班了,你好好在家休息。”   “好,对了……”   苏昀面上毫不在意地将红线锦囊递给了陆钺,然而攥着锦囊的手却有些紧张地发抖着。   锦囊更是被他攥到温热。   陆钺微微愣了一下。   他垂眼,双手郑重地接过红线锦囊,问道。   “小昀,这是?”   “这是可以系在剑鞘上保平安的护身锦囊。”   陆钺抬眼,轻声问道,“你昨晚是因为织这个锦囊才熬夜的吗?”   苏昀不自然地偏过头,“怎么可能!我是因为睡不着才……唔……”   陆钺突然俯身,将苏昀摁在身后的墙上,掠夺般重重地亲了上去。   他沙哑地说道,“是熬夜织的吗?”   被吻得喘不过气的苏昀求饶地从鼻腔里挤出个‘嗯’音来,陆钺才微微离身。   他用额头抵着苏昀的额头,“那我能打开吗?”   稍微恢复些神智的苏昀低低喘着气,摇摇头。   “不准拆,三天后你才能看。”   “三天后?”   “那时我就回天庭了,随便你怎么看。”   陆钺仿佛不经意地顺口问道,“那你今天呢?”   “今天我就待在家里补觉。”   苏昀友情提醒道,“对了,如果暴力解开,小囊里面的东西就会自燃,你只能看到一片灰。”   陆钺:“……”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与苏昀多说几句话,嘱咐苏昀照顾好自己后,陆钺就匆匆回去了天庭。   苏昀一觉睡到大中午,起来无所事事地看了几个小时电视,研究了下狗血电视剧里的恋爱脑回路。   电视剧里男女主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历经九九八十一闹,最终走进了幸福的婚姻殿堂。   看困的苏昀麻木地盯着电视屏幕,忍无可忍地一把关上电机视,准备先回一趟天庭,回掌命司注销这副肉身。   刚走进掌命司时,苏昀就敏锐地感觉到掌命司的气氛不太对。   所有人都压抑地低着头,步伐匆匆,神情凝重,仿佛有什么不能提的心事一般。   奚焕正巧看到了苏昀,他紧皱的双眉忽地舒展开来,惊喜地说道。   “小昀,你从人间回来了?”   苏昀困惑地眨了眨眼,望着热情的奚焕,有些迟疑。   ……难道奚焕司长小时候抱过他,不然为何如此亲昵?   他躬身,礼貌而又生疏地问候道。   “是的,奚焕司长好。”   奚焕的动作一僵,往前走的脚步最终停在合适的距离,他深呼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个温柔的笑容来。   “小昀,你来掌命司是要找人吗?”   “不是的,司长,只是我前些天神魂入世,最近几天要回天庭报道了,就先来走归还肉身的流程。”   奚焕了然地点点头,熟稔地领着苏昀走向司长室。   “好,那我来帮你办理流程吧。”   苏昀连忙摆手拒绝道,“奚焕司长,您先去忙吧,我自己就可以的……”   话音未落,掌命司外忽然传来众人惊惧嘈杂的喊叫声。   近乎千余道圆柱光束冲天而起,如牢狱般将掌命司包围困住,连片细微的云彩都无法从中遁出。   冰霜一寸寸地蚕食着掌命司的地面,将所有命格簿都冻结在原地。   掌命司外,覆着镂银面具的监司们沉默地站成一圈,守护着阵法的关键截点。   陆钺负着长剑,缓缓踏入掌命司,陈副司长紧随在他的身后。   他环视着仓皇的众人,“监罚司查案,十分抱歉,让大家受惊了。”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会引起陆钺的注意。   奚焕转头,神色沉重,他低声对苏昀说道。   “陆司长亲自封锁掌命司,此事非同小可,你先去司长室呆着,轻易不要出来。”   苏昀却像没听到奚焕的话一般,只是呆呆地望着陆司长。   监罚司封锁掌命司,陆司长亲自镇场,这是多少年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苏昀的视线往下移,系在陆司长腰间的一个红线小锦囊引起了他的注意。   陆司长似乎极其爱惜那个红线小锦囊,不知道给平平无奇的它添上了多少层流光溢彩的防护灵术。   在腰间闪烁着银白光辉,就如同挂上了一颗耀眼的星星。   ……那是,他今早送给陆钺的红线锦囊,是他昨晚织了一宿还特地纹了陆钺名字上去的红线锦囊,更是他置放着自己珍贵心意的红线锦囊。   他看见,陆司长偶尔会珍惜地捻起那个红线锦囊,尝试着解开锦囊上头那个复杂的结。   动作比擦拭他的剑时还要小心万倍。   红线锦囊上面附有月老司特殊的灵术。   只有它的主人,也就是陆钺,才能尝试去解开这个结。   苏昀的嘴唇有些哆嗦,头脑更是一片放空,三魂六魄早已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旁边的人躁动不安地交流着,他却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型一张一合,嘈杂的声音如退潮般消散得一干二净。   ……难怪今早陆钺在出门时会特地问他会不会回天庭。   原来如此。   所有淤积在苏昀心头的疑惑都有了最终的正确解释。   为什么陆司长会亲自将重伤的他抱回天庭,又为什么会百般温柔地照料关心他,后来甚至还带他去参加蟠桃宴,将他安置在‘家属’的专属位置上。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陆晟与陆监司都不过只是陆钺的两重虚伪身份。   他的真实身份,便是面前一脸漠然地俯视全局的男人。   陆,司,长。 第65章 被红线套圈捆住了   奚焕见苏昀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低头靠近苏昀的耳畔,担忧地连续唤了好几声。   “小昀,小昀!……”   苏昀充耳不闻,视线只牢牢地钉在陆钺的身上。   像昏睡了太长时间般,他有些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惊喜还是委屈。   情绪太过复杂,无法处理的大脑选择最优模式——挂机。   陆钺还没有发现躲在暗处的苏昀。   他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尽快找出斐容偷天换日、盗走命格簿的方法上。   他逐一仔细地检查着所有命格簿。   手指轻轻点在命格簿上方,幽蓝色火焰从指尖处狂躁溢出,吞噬并融化命格簿上所结的冰霜。   假的命格簿无法承受住火焰的侵袭,真正的命格簿则完好无损。   火焰如同呼啸海浪般一层层地检验着命格簿的真假,忽然间,偏僻角落里所置放的几摞命格簿全部熊熊燃烧起来。   幽蓝色火焰瞬间被侵蚀转化为黑色,诡异的血影在火中痛苦地挣扎着,尖锐嘶哑叫唤着。   燃起的火光中倒映着众人茫然震惊的神色。   恶臭味自燃尽的假命格簿堆中逸出,飘散在偌大的主殿中。   陆钺回头,瞥了眼神色讶异的奚焕。   “这一批命格簿是假的。”   站在奚焕旁边的苏昀迅速低下头,僵硬地一动不动,生怕会被陆钺发现。   奚焕愕然,随后强行镇定下心神。   “陆司长,这是我的失误与过错……”   陆钺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所以真的命格簿在哪里?”   他又轻声补充道。   “奚焕,你莫不会真的以为那十万命格簿就是一夜之间被盗走的吧?”   奚焕的额头上冷汗密密麻麻地渗出。   他低头望着地面,喉咙里卡着千万句解释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陆钺不是没有怀疑过奚焕,毕竟奚焕以前曾是斐容的属下,两人关系匪浅。   他缓缓走近奚焕,一字一顿地开口问道。   “奚焕,你知道命格簿究竟是谁盗走的吗?”   奚焕一直维持着躬身的状态。   “还请陆司长告示。”   “能够在掌命司里巧妙地偷天换日,还不被众司员发现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奚焕后背一僵,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愕然道。   “您……您说的是斐容前司长吗?”   ‘斐容’这个名字刚被奚焕说出,人群就是一阵慌乱与骚动,原本寂静讶异的主殿又充斥着刻意压低的惊呼声与焦急的切切私语。   苏昀也下意识地抬头,呆呆地望向陆钺,不敢相信脾气素来温和的斐容居然就是盗走命格簿的主谋。   变故的发生就在一瞬之间。   陆钺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里忽然极快地扑棱出一双铺天盖地的巨大黑翼来。   张着血盆大口的丑陋鸟妖猛地从影子中飞出,恶狠狠地扑向背对着它的陆钺。   苏昀心猛地一揪,担心立刻压倒了理智,他忘记了周围的人群,朝陆钺喊道。   “阿钺,小心!”   身体所表现的担心太过诚实,他的动作更是远远快于嘴上惊呼出的话语。   苏昀刚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陆钺是全天庭实力最强的陆司长,而不是凡人陆晟,根本不需要他去救时。   他已经像刹车失灵的大货车般,身体控制不住地朝陆钺冲了过去。   陆钺头也不回,轻描淡写的轻轻一踩地,比刀锋还要锐利百倍的冰棱顿时从地底下刺出,残忍地贯穿了鸟妖的心脏。   他手微微扬起,所攥着的寻迹黑线无限延长,没有任何转弯地直线捆绑住深藏在人群里的一人。   陆钺面无表情地望了眼那人,确认那人不过是斐容一名不起眼的属下后,寻迹黑线猛地缩紧——   那人闷哼一声,神魂被撕扯抽离了大半出来,直接痛得一头栽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苏昀的小弱渣救英雄计划也宣告失败。   在众人‘那人是不是被吓疯了’的惊疑眼神中,他一头撞进了陆钺温暖的怀里。   苏昀像在做慢动作般地缓缓抬头,两人面面相觑。   喧闹的大殿重回尴尬的死寂状态。   苏昀尴尬到都不知道尴尬这两字该怎么写了。   被陆钺抱在怀里时,他只有一个反应。   丢脸。   在数百人面前丢脸,这种酸爽的感觉就像当众凌迟一般。   陆钺眸中的漠然神色如潮水般尽数褪去,剩下的只有猝不及防的惊讶。   他立刻不动声色地将红线锦囊藏在储物袋里。   陆钺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安慰自己到苏昀肯定没有注意到这个红线锦囊,嘴唇蠕动了几下,才艰难地开口道。   “……小昀,你怎么了?”   陆钺说话的语气明显温柔了许多,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无奈的宠溺意味。   众人的眼珠子都快要蹦了出来,轻微的吸冷气声在主殿内此起彼伏。   陆司长询问奚焕时,冰冷凌厉,如今与小月老说话,就像换了个人一般,缠绵而又缱绻。   苏昀转了个身,镇定冷酷地解释道。   “脚滑。”   而后就一瘸一拐地走回了人群中。   可恶的身体,跑那么快做什么。   陆司长需要你这个战斗力渣渣的小废柴去救吗?   苏昀自我唾弃着,他以后一定做个心如铁石、心狠手辣的冷酷大人。   陆钺忽然觉得情况不太妙。   小月老以往对维持陆司长身份的他,不说亲昵,但至少是尊敬景仰的态度。   如今却绷着小脸,像在生气一般。   眼看着小月老居然向自己的情敌奚焕走了回去,陆钺皱眉望着苏昀与奚焕,衡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突然开口道。   “小昀,这里危险,你跟在我后面。”   陈副司长立刻退后几大步,将陆钺身后的位置让给小月老。   主殿里的抽气声又重了些,原本还有些惊恐的大家开始两眼发光地捧起了新鲜的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监罚司查案不会波及普通司员,普通司员除了对封司的大场面有些恐惧以外,倒没有多少害怕。   都在私底下兴奋地小声交流起八卦来。   “那个月老好像就是陪陆司长一起出席蟠桃宴的人呢。 ”   “就是他!天庭娱乐报第二天的头条就是他,我刚才一眼就认出来了。”   “话说,天庭娱乐报上面登载的信息到底是不是造谣,说什么陆司长很快就要和小月老结婚了,你有看到吗?”   “既然能登出来,那消息肯定是真的,不然报纸的主编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你有注意到刚才陆司长的语气变化吗?完全就是对情人说话的温柔语调啊……我刚才差点以为耳朵自动调成了其他频道。”   “我押一块灵石,赌监罚司很快就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说不定我们还能看到监罚司的司员集体当伴郎的魔性喜庆场面。”   听着周围压低声音的讨论,苏昀的脚僵硬地停在了半空。   这次一回天庭,认识他的人都一副‘祝你新婚快乐’的喜气洋洋神情,言语间也在晦涩地打听着他的婚期。   月老司的副司长背着手问他,“哎呀,苏昀,你看天边飘的那朵云,像不像你婚礼上飘的那朵云呢?”   聚财司的小伙伴磕着瓜子叹道,“苏昀,苟富贵勿忘聚财司啊,我们理财产品现在的利润率比一百年前多了一倍,你一定要了解一下……”   百花司的长辈们也都在准备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苏昀,婚礼上的花束就是一场婚礼的精气神所在啊!一定要用最鲜嫩最美丽的花去镇压全场!……”   那时的苏昀有些发懵。   道理他都懂,可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他明白了。   原来他在不经意间被‘结婚’了。   在全场人的注视下,苏昀乖乖地转身走回到了陆钺的身后。   然后他掏出大红色的小旗子,用力地摇晃了几下。   苏昀严肃地说道,“陆司长,您继续查案,我在您身后为您摇旗呐喊,鼓掌助威!……”   陆钺:“……”   有种要完的预感,这分明不是小昀之前对陆司长的正确态度。   他刚俯下身,想附在小月老耳畔轻声说‘跟紧我,别让我担心’时,小月老警觉地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   “陆司长,请您不要做出让其他人误会的事情,公开公正地讲出您的诉求。”   陆钺:“……”   现在跪榴莲搓衣板键盘、再写血书认错还来得及吗?   终究是查案要紧,来不及哄苏昀的陆钺瞥了眼陈副司长,陈副司长心领神会地跟在了苏昀身后,暗中保护着苏昀。   陆钺转头问奚焕道,“奚焕,斐容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奚焕知道自己是没有多少可能和苏昀在一起了,只不过是最后还抱着最后一点念想罢了。   他神色黯然,强打起精神应道。   “好像是留下过几个盒子,在司长室,我带您去看看。”   陆钺颔首,“辛苦你了。”   奚焕上任不到一年,司长室里还是斐容当司长时的装潢,斐容不喜铺张,司长室也布置得简朴清雅。   翠绿色的一套竹桌竹凳,墙上悬着几幅寻常的山水画,唯一奢侈些的或许就是那柄挂在墙上的玉笛。   苏昀心不在焉地打量着掌命司的司长室,内心里却在走神想着陆钺的司长室应当是什么模样的。   想来应该会和陆钺的大殿一般,主题为‘空’。   奚焕派去的人将盒子拿了过来。   古朴的盒子上雕着一朵尚未绽放的姻缘花,因为许久没有人动,被岁月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陆钺回头望了眼苏昀,担心盒子里会出现什么不利于小月老的东西,想让苏昀离远一些。   苏昀却还在漫无目的地想象着司长室的装潢。   对上陆钺的眼神后,他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又看见陆钺手里落满灰的盒子。   他反应过来了。   陆钺肯定是要他回避机密物件。   “陆司长,我这就远离您三百米开外,保证不会窥到监罚司的任何机密物件!”   他这就告辞了!   陆钺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沉痛地思考着道歉的一百种方式。   他瞥了眼陈副司长,示意他跟上去。   墙上悬挂着的山水画中,垂钓着的老翁转过头,幽幽地看了眼苏昀,眼睛眯得更深了些。   苏昀立刻察觉地抬眼望向墙上的画。   “这画上老翁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不会附有什么观察的灵术吧?”   陆钺正要打开盒子时,忽然注意到递上盒子的那人站在门旁,阴沉地望着踮脚看画的小月老。   手中紧攥着一柄铁截长鞭。   苏昀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个门道来。   正要回头叫陆钺来看下这副古怪的画时,迎面却蓦地扑来一阵挟着血腥气息的厉风。   苏昀有惊无险地往旁边一侧身体,长鞭猛地从他面前甩过去。   那人特意站在门旁,见袭击苏昀不成,果断就要逃出去。   苏昀缠绕在手腕上的红线立即硬化延长,他像甩套绳一般地疯狂甩动着红线,想要抓住叛逃的那人。   然而,在红线套绳即将捆住那人时,陆钺已经抢先制伏了叛逃者,往前迈进一步,正巧站在了即将落下的红线套圈内。   苏昀倒抽一口冷气,赶忙往后用力一扯红线套圈,避免误伤陆司长。   可惜来不及了。   无辜的陆司长被红线套圈捆得动弹不得。   双手被紧紧地缚在腰的两侧,红线套圈还在不断地勒紧,故意被套牢的陆钺假装茫然地望着苏昀。   其他人也目瞪口呆地来回看着面面相觑的两人。   苏昀手怔怔地垂了下来,彻底傻眼了。   这破红线怎么又双叒叕捆住了陆司长……不对,是陆钺?   冤枉啊,他……他分明是想拴住叛逃那人的啊! 第66章 霸道司长强制爱   苏昀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低头认真地帮陆钺解开红线套绳时——   陆钺身体不合时机地一转,原本都快解开的单结瞬间复杂了好几重。   苏昀:“……”   他这个战斗力还不足1鹅的小垃圾为何要试图在陆司长面前献丑?   他分明只需要优雅地叠着双手、像蒙娜丽莎一般微笑着看陆司长扫清作恶多端的人就好了。   苏昀低头吭哧吭哧地辛苦解结时,陆钺还若无其事地指挥着其他人去检查司长室的角角落落。   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他也得以脱身时——   陆司长突然往旁边跨了一步,纤细的红绳也被他连带着多绕了圈。   苏昀攥紧手,黑着脸,彻底停止了解结的动作。   他一言不发地仰头盯着陆钺。   故意的。   绝对是故意的。   陆钺本来只是逗下小月老,被小月老幽怨而又愤怒的眼神盯着,意识到小月老真的开始生气时,连忙低声认错。   “小昀……”   苏昀言简意赅地命令道,“伸手。”   陆钺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掌心。   下一刻,小月老揪着他的手掌心,高高扬手,像先生教训学生般清脆地打了陆司长一个手板。   其他人傻在原地,陆钺蒙了。   趁陆钺发蒙的瞬间,苏昀迅速地解开了红线套绳,就又气鼓鼓地转头离去。   最终冷酷地丢下一句。   “有蚊子。”   苏昀面无表情地钻回人群,其他人也只敢用眼角余光瞥着可怜的陆司长,一边装作忙碌地说着话。   “陈副司长,这幅画果然有问题,我探查了一下……”   “王监司,您能过来帮我看下这枝玉笛吗?……”   他们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眼睛瞎了耳朵聋了。   明天天庭娱乐报要是派人来采访他们,问小月老是不是有家暴陆司长,他们也一定会得上间断性失语症,拒不发声。   没有!绝对没有!   陆钺眼里的宠溺笑意愈发明显。   要不是气鼓鼓的苏昀像只炸了毛的猫般不让人碰,他一定会克制不住地揉揉苏昀的头,捏捏他的呆毛。   他收回手,小昀没有用力,雷声大雨点小,打得根本不疼,手掌心连层红都没有泛。   要是小昀打他能消气,他宁愿让小昀打他一千年一万年。   陆钺又将视线移回之前的几个盒子。   叛逃那人送上来的盒子果然只是一个幌子,里面只装了些无用的废纸,并没有什么关键的信息在。   他仔细翻了几下,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视线又止不住地落到苏昀身上。   苏昀蹲在墙角,皱起好看的小眉头,望着墙上雕刻的姻缘花。   感觉到身后陆钺的靠近,刚揍完陆司长的苏昀没有半分羞愧,托腮凝重地说道。   “陆司长,您看这朵姻缘花,是不是有点问题……”   姻缘花无叶,它的花枝如温玉般通透光滑,没有半片绿叶点缀,所以才经常被秦无缘嫌弃丑。   但墙壁上的姻缘花却画蛇添足地补了片枯黄的叶子在上面。   细看上去,枯黄叶子还微微凸起,似乎可以另有机关的模样。   心里对自己的战斗力有数,也担心会拖累陆钺,苏昀立刻腾出地方让给陆钺,站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陆钺假装不经意地拎了拎小月老的呆毛,果不其然,小月老立刻凶巴巴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无偿赠送给他一个‘莫挨老子’的奶凶眼神。   陆钺无奈地失笑,回头摩挲着那片枯黄叶子机关,却摁不下去。   尝试着传输些灵力进去时,姻缘花雕塑也没有任何反应。   ……难不成只是当初刻雕塑的人弄错了吗?   陆钺微皱起眉头,开始寻找其他线索。   苏昀也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里面的玄机。   天庭的机关远比人间的机关复杂,里面涉及灵术的正确使用,以及机关触发条件的正确判断。   “姻缘花长叶和姻缘花开花都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奇怪了……”   说着,苏昀无意间抬眼望向了房梁,在不起眼的偏僻角落里,雕刻着一朵完全绽放却染了血迹的姻缘花。   他愣住了,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连带着对陆钺的称呼都变回了‘阿钺’。   “阿钺,房梁上居然还有一朵绽放了的姻缘花……”   不过,斐容怎么会看见过绽放的姻缘花,难不成他也曾与其他人有过关于姻缘花的羁绊?   苏昀心中疑惑,暗暗记下这个问题。   陆钺皱起眉来,打量着这两朵诡异的姻缘花,手腕一震,寻迹黑绳又分头扑向姻缘花。   黑绳刚将两朵姻缘花连接起来,地底深处就传来一声雷鸣般的沉闷巨响,仿若有什么庞然大物蛰伏在地底。   刹那间,整座掌命司都在剧烈地摇晃着,像是地底下沉睡着的地龙被惊扰了,正要愤怒地钻出地底。   地面蓦地裂开几道夸张的巨缝。   犹如地龙张开的血盆大口,等待着吞噬掉落下去的人。   苏昀正好站在一道裂缝上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和其他人一起重重地坠入了混杂着血光与火光的深渊中。   正想要挣扎着逃出去时,巨缝却猛然间轰隆着合上了,不给他们再逃出去的机会。   落在阴森可怖的白骨堆中,苏昀怔怔地仰头望着弥漫血色的阴暗天空。   这应当是斐容创造出来的空间。   周围与他一同掉下来的人不知道被传送去了何处,偌大空旷的深渊里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   还有一些失去灵智的小阿飘和遍地不完整的零碎白骨。   必须要尽快找到出口。   不然不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   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慌情绪,苏昀攥紧了小拳头,给自己打气,踏上寻找出口的道路。   踏在白骨上的轻微脚步声被岩壁一重重地放大,在整个深渊里回响着。   小阿飘的身影在面前来回晃动,苏昀定定心神,没有任何影响地继续向前走着。   刚走到拐角处,他就正面撞见了一只身体盘叠起来足有三四层楼高的黑色巨蟒。   苏昀瞳孔蓦地一缩,握着剑的手有些微颤。   ……这只黑色巨蟒竟然与他幼年在妖界遇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幼时,他被绑到妖界,惊险万分地从困着他的马车跳下去后,在逃跑的途中,遇到的就是这只丑陋的黑色巨蟒。   就连它暗绿色的蛇瞳都一模一样。   那时,前有虎视眈眈、想将他吞入腹中的黑色巨蟒,后有追杀来的‘太子’下属,他无路可逃。   要不是陆司长及时出现,救下他来,他早已魂飞魄散。   所以这一切是心魔再现吗?   苏昀凝重地回头望向身后,果不其然,黑雾缓缓聚成一个人影,正要伪装成当年的‘太子’下属。   幼时被前后夹击的死亡阴影依旧笼罩在心头,但他已然不是那名连剑都不会挥出去的少年了。   握紧剑,镇静地长吐口气,苏昀先一剑狠狠刺入了巨蟒的腹部。   巨蟒吃痛地高高扬起蛇头,伸出鲜红色的蛇信,蛇尾剧烈地上下拍打着脆弱的地面。   脆弱的小空间地动山摇。   下一刻,黑雾聚成的太子属下面色阴沉地出现在苏昀的身后,短刀的刀锋倏忽间反射出冷厉的光,就要直接刺入苏昀的后心。   这时,苏昀听见了陆钺的声音。   陆钺的声音从极高处传来,轻得像根晃悠悠的羽毛般,落入耳中却极有分量。   “小昀,冷静,这巨蟒与黑衣人只是投射出你内心深处的恐惧,必须要由你自己亲手打退,我不能帮你。”   “首先,左避一步,躲过背后那人的突袭。”   苏昀立刻往左迈开一步,太子属下没有刺中苏昀,手腕往外一转,硬生生地将刀锋换了个方向。   “用剑刃击其刀背,使七分力,压刀后迅速挑开。”   锋锐的剑刃直直撞上短刀背,激起一连串闪烁的火星,冷铁相撞声刺耳。   苏昀咬紧牙关,用力将刀背往旁边一挑。   “下盘扎稳,杀入其露出的腹部空门。”   防御的短刀被挑开,那人脆弱的心脏完全暴露在剑锋下,苏昀动作迅速地贯穿他的心脏。   凝聚模仿成太子属下的黑雾骤然散开。   解决完太子属下,苏昀一转身,巨蟒鲜红的蛇信却已近在咫尺,眼看着就要卷上他的腰腹。   “弯腰躲过,巨蟒蛇头下三寸为其蛇胆,刺中它的蛇胆便可夺其性命。”   陆钺只简单地说出应对步骤,不多废话一句,却句句都是关键精髓所在。   苏昀按照他的指示,只是简单的一弯身,蛇信果然来不及改变方向,从他身上横扫过去。   巨蟒愤怒地低下头,不甘心嘴旁的猎物就此逃跑。   苏昀却正好找准机会,在巨蟒的身上纵身一跃,直直将长剑插入巨蟒的蛇胆。   化成巨蟒的黑雾也消散开来,重新潜伏于地面下。   陆钺站在山巅,俯视着深渊底下所发生的一切,眼神深邃。   经历过一番打斗,苏昀腿脚一软,体力有些不支,扶着剑微微喘着气。   随后,他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钺从背后环着他的腰,附在他耳畔,朝他耳朵里呵着温暖的气,轻声安抚他。   “小昀,不怕,我在这里。”   苏昀怔怔地望着黑雾消散的地方,喃喃道。   “我成功了吗?”   没有等陆钺回答,苏昀垂眼望向手里拄着的剑,有些沮丧地低声说道。   “阿钺,我觉得自己一直在拖累你,总是需要你去救……”   陆钺知道苏昀一直觉得自己太弱,所以从早到晚都在拼命地练习灵术。   他随身携带着灵册簿子,抓紧着上班挤公交车的时间疯狂地背诵灵术的术语,下班后又朝着房间里的灵术训练墙,按照灵册簿子练习灵术。   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十遍、百遍,直到能够熟练运用为止。   办事处处长还感慨说,要是小昀在人间也有这份努力,全国顶尖的大学那还不是随便他挑。   所以他好几次以‘陆监司’的身份看苏昀时,苏昀都将自己瘫在了沙发上,一副‘纵灵术过度’的透支虚弱模样。   他也以陆监司的身份劝过他,心疼地告诉他‘慢慢来,别累坏了身子,时间还很多,你还可以慢慢练习’。   可是小月老坚定地回绝了,说‘他时间很多,可是陆晟时间不多’。   他当时一怔,内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复杂的情绪。   陆钺语气温柔地安抚道。   “小昀别急,慢慢来,有我陪你,我会耐心地教你的。”   “再说了,你怎么会是我的累赘呢?有你的鼓励与注视,我才能更好地发挥灵术。”   苏昀听得脸颊发烧,耳垂红得快要滴血,他话锋生硬地一转。   “阿钺,你还记得当年你救下我的事情吗?”   陆钺一愣,抚上小月老的脸颊,低声应道。   “记得。”   ……   当年在妖界,陆钺也是这般杀死巨蟒与‘太子’属下的。   只是他动作迅疾,在小苏昀的眼中,几乎就是一刹那就解决了两只妖怪。   救下苏昀后,陆钺瞥了眼还愣愣地望着他的小少年,转身继续走向前面,淡淡地说道。   “等下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回天庭,你等在原地就好。”   小苏昀却没听话。   他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试探着跟在陆钺的后面。   陆钺回头冷淡地看他时,他绷紧了身体,像站军姿般严肃地立正着。   陆钺往前走,小苏昀也往前走,陆钺停住脚步,小苏昀也跟着急刹车。   如此折腾了几个来回,陆钺终于开口道。   “你要跟着我走吗?”   小苏昀揉着干涩的眼睛,哽咽地说道。   “陆司长,我害怕……”   其实苏昀并不害怕。   他只是想单纯地再跟着陆司长走一段路。   陆钺刚还在想这小少年勇气过人,遇上太子还能自救,现在却开始有抽噎的迹象来。   他望着少年红着眼睛的可怜模样。   ……原来是这才反应过来情形凶险,知道后怕了。   终究还是个孩子。   看小苏昀一副要哭不哭的故作坚强模样,陆钺给他递上素帕,淡淡地答道。   “那就跟着我走吧。”   小苏昀立刻惊喜地收好素帕,连带着硬憋出来的眼泪都收了回去。   走一段路,陆钺斩杀了好几个妖怪后,小苏昀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   “陆司长,我担心我会拖累你,要不我还是留在原地……”   陆钺头也不回地答道。   “但凡是人,就总会有一个长大变强的过程,何来拖累我这一说。”      “你修炼几年了?”   小苏昀愣了下,眨眨眼,不好意思地答道。   “刚满六十年。”   陆钺颔首,“那还可以,日常修炼不能懈怠。”   说完这几句话后,陆钺便没有再开口了,一路无言。   陆钺本就是个漠然性子,不言语的时候浑身笼罩着股肃杀的冷峻气场。   小苏昀是不敢打扰他的,只是低头抱紧陆钺送的剑,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沙漠里。   妖界与天庭的风景大不一样,小苏昀不敢问陆钺,只是眼眸亮晶晶地好奇望着各种珍惜的动植物。   有时候看得入迷,在原地停留得久了,还得气喘吁吁跑着跟上陆钺。   陆钺会不动声色地放慢自己的步伐,有时候也会顺口给小少年科普一下动植物的属性。   每次听陆钺说话时,小苏昀总是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样,等他说完,还会像捣蒜般用力点着头。      陆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这小少年有这般好的耐心。   换成其他人,他可能早就不耐烦地要求他们在原地等待监罚司的司员。   根本不会允许他们跟着自己。   大抵是这小少年笑的时候,眼里像落了漫天耀眼星辰,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有点可爱。   陆钺只是垂着眼,波澜无惊地在心底自我解释一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妖界的东西对于神仙来说很是新奇,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巨蝎带领着一群小蝎子搬家。   小脑袋还随着巨蝎的爬行从左转到右,转到无法再转的时候,才傻傻地回过头,微微张嘴,一副惊叹的神色。   虽然冒着几分傻气,但的确很可爱。   至少比自己那个每天叫嚣着‘老子天下第一强’的亲弟要可爱得多。   小少年那时还没自己的肩膀高,容貌稚嫩,在他面前也十分拘束,压抑着自己天生的跳脱性子。   不过如果自己闭上眼,以为他看不到自己的小少年便又会重新恢复活泼乱跳的模样。   与小少年分别那天,陆钺坐在石头上闭目养神,恢复灵力。   妖界风沙大,黄沙一股股地席卷扑来,偶尔有几粒沙子会刮在身上。   苏昀假装在旁低头擦剑,实则一直在偷偷地瞧着陆钺。   小脑袋时不时就迅速地抬起一下,又害羞地低下。   如此一来一回,感官敏锐的陆钺早就察觉到了小少年的动作。   他漠然地睁开眼,正好捉到偷窥他的小少年。   小少年愣在原地,嘴唇蠕动了几下,不知道作何解释。   只好手忙脚乱地掏出那方素帕,踮脚,轻柔地擦了一下陆钺面具下露出的剑眉。   小苏昀结结巴巴地心虚解释道,“有,有沙子,我给您擦一下。”   陆钺重新合上眼,本来因为太子而压抑的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分别时,小少年攥着拳头,斩钉截铁地对他说道。   “陆司长,以后我一定会进监罚司的,一定会来找您的!”   陆钺最后犹豫了半晌,终是伸出手揉了揉小少年的头,轻声道。   “努力就好。”   随后他将小少年交给了自己的下属,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太子的宫殿。   他本以为两人就此分开了。   却没想到其实小少年后来又与自己的下属走丢了,还阴差阳错地为自己挡了后心的一剑。   ……   陆钺想得有些入神了,闭着眼睛,在脑海中勾勒出当年那个惊喜地观察妖界花草的可爱小少年。   眉毛却忽然有些痒意,陆钺忽地睁开眼,发现是苏昀踮着脚给自己擦拭着眉毛上的血迹。   “阿钺,你受伤了?……”   陆钺用力攥住苏昀的手,低头深深地吻住苏昀蕴着泪光的眼,声音沙哑道。   “我没受伤,是别人的血迹。”   苏昀长舒一口气,想要挣扎出陆钺的怀抱。   “阿钺,你吓死我了。”   陆钺却用力地锢紧了他,不舍得松开环绕着的双手。   每次搂着小昀的时候,他心里总有种温馨的满足感。   以前他别无所求,唯一放在心上的或许就是如何提升自己的灵术。   不像现在的他,平白地多了无数愿望。   小昀希望能够亲自去蟠桃园采摘一趟蟠桃,他便希望自己也能同他一起去采摘最新鲜的鲜美蟠桃。   小昀希望躺在柔软的万里云里,环绕天庭一圈,他便希望自己能够在一旁,给他讲述天庭以前的历史。   小昀希望能够创造一个摆满了棉花糖与巧克力蛋糕的美食小空间,难过的时候就躲在里面不出来,他便希望能够尽早给小昀搭建一个梦幻的美食乐园。   实在推不开缠人的陆司长,苏昀微眯起眼,冷不丁地唤道。   “陆钺,放开我。”   陆钺身子一僵,知道自己果然逃脱不开被认出来的命运。   装可怜地将下巴搁在苏昀的肩膀上,不吭声,也没有否认。   不否认就是承认了,苏昀在心底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接着叫道。   “陆晟?陆钺?陆监司?陆司长?”   “……嗯,都是我。”   苏昀‘呵’地冷冷一笑,“不错。”   陆司长的头衔还挺多,变着法逗自己玩。   弄来弄去,自己身边认识的三个人最终三合一了。   真是超级惊喜呢。   “小昀,我回去给你写检讨好不好?”   “怎么写,陆司长诚心悔过书吗?要在全天庭念吗?”   陆钺斩钉截铁地说道,“小昀想听的话,我就在蟠桃宴上念给大家听。”   苏昀:“……”   一旦想到他最崇拜的陆司长要在蟠桃宴上,用他那副标志性的冷漠口吻,站在最高处当众念悔过书,他就觉得自己以后可能无法再用敬仰崇拜的心情去看待陆司长了。   但他抱着双臂,假装无动于衷,面上神情是大写的‘你今天哄不好我了’。   陆钺又苦恼地问道,“……那小昀,我回去跪键盘好不好?”   听说这一招在人间十分有效。   苏昀眼角一抽,“不好。”   “……那榴莲?”   “不好。”   陆钺换了种方式,改成了糖衣炮弹。   “我将灵石矿山和万里云都送给你,每晚睡前和你说一声‘我爱你’好不好?”   苏昀该死地心动了一刹那,随后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不好。”   “我将我养的龙送给你好不好?”   “不好。”   跟随着陆司长的小龙:“……???”   他是礼物吗?说送就送?他不要面子的吗?   “我每天教你灵术好不好?”   苏昀沉默了。   好想说‘好’,可是内心还未平息的怒火告诉他一定要挺住。   陆钺屈服了,“小昀,你说怎么能原谅我,我就怎么做。”   卑微。   十分卑微。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原本的冷傲与尊严。   苏昀思考了半晌,有些泄气道。   “等我想好再告诉你,我们先离开这里。”   陆钺失笑,揉揉苏昀毛绒绒的小脑袋,这次苏昀只是别扭地转了转头,没有躲开。   “我本来想处理好未亡人的事情,再和你坦白承认的,可是……”   苏昀哼了声,接上道。   “可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   陆钺:“……”   小昀也只是看着呆呆傻傻的,关键时刻聪明到他完全无法招架。   苏昀抬头看了眼血色浓重到快要滴出来的天空,喃喃问道。   “这里究竟是哪里?”   “这里应该是斐容布置的续命灵阵,当年太子死后,斐容可能是找回了他剩下的一缕魂魄,用禁术重塑了他的肉身,妄想重新复活他,并给他延续性命。”   说着,陆钺垂眼,手微微攥紧。   “我刚才一直在找你,生怕你会掉进续命灵阵中,还好没有……”   苏昀依旧在别扭地偏着头,没有看陆钺,手却悄悄地一点点朝陆钺攥紧的拳头伸过去。   然后轻轻地牵起陆钺的手。   陆钺有些惊喜,“小昀,你肯原谅我了?”   苏昀坚决否认,“我主要怕我会跟丢你。”   “对了,你不是说还要写检讨吗?回去就写,不写满一万字,我一句话都不会和你说!”   陆钺失笑,“好。”   “阿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出去?”   “找到续命灵阵的阵眼,然后破解阵眼,就能出去了。”   苏昀听得一愣一愣的,望向陆钺的眼神中又重拾了几分景仰。   ……其实若不是借着他给‘陆晟’牵红线的机缘,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和陆司长有更多的交集。   即便日后他真的有幸进入了监罚司,他也未必就能见到几回陆司长的面。   就算见到了,陆司长也只会冷淡地朝他点点头,不会有过多的关切与言语。   苏昀忽然有些没来由的害怕。   他咬着下唇,牵着陆钺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陆钺倒没有察觉苏昀内心情绪的波动。   “我刚才已经找到了阵眼,小昀,闭上眼,我带你出去。”   苏昀配合地闭上了眼,手掌心微微渗出些汗来。   再然后,一个温热的吻轻轻地落了下来。   苏昀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蓦地睁开眼来,突然发现他和陆钺已经来到了续命灵阵的阵眼中。   周围还围着一圈监罚司的司员。   苏昀立刻震惊地一把推开陆钺,后退几大步,和陆钺保持着合理的安全距离。   开始时司员们见两人亲在一处,以为司长和小月老在一起的事情是板上钉钉的了。   却又见小月老干脆利落的推开司长,众人瞠目结舌。   情况与他们料想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这难道是……霸道司长强制爱的剧情走向? 第67章 扑倒娇弱软萌月老的365种姿势   全场鸦雀无声。   随后众人多米诺骨牌似地一个个迅速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司长的家事,实在不好掺和。   陈副司长身先士卒地英勇站出来,打破窒息的尴尬,跟陆钺汇报道。   “司长,我们刚才检查了续命灵阵,发现这个灵阵虽然搭建的时间比较久远,但是里面所转化的寿命却极为稀少,与所计算的复活太子所需要的寿命并不匹配。”   “所以,我们怀疑,斐容应当还布置有其他的灵阵。”   陆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揉着苏昀的头,低头细心地叮嘱道。   “保护好自己,不用管我。”   苏昀盯着呈旋涡状慢慢旋转着的续命灵阵,心突突地跳动着,内心总有些许不安的预感。   仿佛即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续命灵阵坐落在散发着森冷寒意的白玉底座上,中间缓缓流动着一汪半干涸状态的红褐色血池。   血池里破碎的骸骨上下起伏着,时不时有化为白骨的手挣扎地往上伸出,像是要牢牢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绝望。   陆钺往续命灵阵走了几步时,苏昀忽地抓住了陆钺的袖子,声音有些发颤。   “阿钺,小心。”   陆钺怔然,“好。”   血池中间摆着一方祭祀用的香案,香案上则置着落满血污的枯萎姻缘花与一枝断成两截的残破玉笛。   还有一块简陋的小木牌,当做灵位。   简陋的小木牌被用鲜血涂抹上两个字,没有及时干涸的血珠还往下蜿蜒出狭长的血迹。   那两个字是,斐嵘。   陆钺凝视着那块木牌,轻轻摆手让司员在外围等自己,只身一人踏进血池里。   黑靴刚触及血液,血池的温度极速上升,连带着鲜血的颜色都深了几重,血腥气息在空中弥漫开来。   化成白骨的手猛地从血池中伸出,指尖锋锐,眼看着就要抓住陆钺的鞋跟。   陆钺置之不理,任由白骨触碰到黑靴。   挨到黑靴的刹那,白骨顷刻间化为细碎粉末,悄无声息地融于沸腾着的血池里。   其他白骨仍然不甘地集体扑过去,却连陆钺的衣袖都没有碰到,就一块块地碎裂开来,无力地掉落进血池中,了无声响。   鲜血自觉地往旁边卷去,为陆钺开辟出一条道路。   陈副司长站在苏昀旁边,小声对苏昀说道。   “别看司长走得毫不费力,但是这种邪门玩意只有司长能轻轻松松地镇住。”   “换成其他人,都至少得折损半条命在里面,所以司长才不允许我们跟上去。”   要努力在小月老面前竖立起司长‘爱司员如子、灵力盖天高’的光辉形象,坚持不懈地为铺平司长的追妻之路而奋斗。   小月老喜,则司长喜,则监罚司喜。   监罚司的副司长忽然和自己说话,苏昀有些受宠若惊,正犹豫着开口时,又听陈副司长假装不经意地感慨道。   “司长时常苦恼地问我要怎么向其他人告白,怎么送礼物,怎么哄对象……我跟随司长多年,从来就没见过司长那般苦恼的模样。”   “我给司长出了许多主意,司长却都不满意,还一直咨询月老司这件事情…… ”   苏昀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敢想象陆钺登门造访月老司,八卦的月老司全员蜂拥而出,磕着瓜子争相给陆钺出主意的绝世盛况。   那画面实在太过美妙生动,他光是想想就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陈副司长感慨一声,“司长真的是很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啊……”   毕竟这一段时间来,司长每一次情绪异常波动的源头都是小月老。   事情实际上是这样的——   某一天,陆钺叫住了陈副司长。   “你知道什么告白的方法吗?比较浪漫的。”   不浪漫的陈副司长耿直地答道。   “送钱,送花,送……”   陆钺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回去工作吧。”   被嫌弃的陈副司长忧伤地转身,还没走到一半,就又被陆钺叫住了。   “对了,你是怎么哄对象的?”   “送灵石,送花,送……”   “……你还是继续工作吧。”   后来,陈副司长生平第一次有幸目睹陆司长往死里揪自己的头发。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陈副司长以帮司长排忧解难为己任,小心翼翼地问道。   “司长,你怎么了?”   陆钺抬眼望着陈副司长。   “小昀生我的气,我在想怎么哄他。”   陈副司长冥思苦想,用破案的思路去钻研这个问题,脑袋上方的灯泡蓦地一亮。   “司长,你可以去问月老司这件事情。”   破案的思路就是——将专业的问题交给专业的队友,保证自己不拖后腿。   陆钺摇头,“小昀就是月老司的人,他们一定会转告小昀这件事情的。”   陈副司长不要命地怂恿陆钺道。   “司长,你可以要求他们保密,而且月老司的业务就是经营爱情婚姻家庭……”   陆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有道理。”   不久后,陆钺去了一趟月老司,回来后整个监罚司都能感受到司长身上笼罩着的压抑低气压。   司员们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声。   司长室内,陆钺将几本花花绿绿的书重重地往桌上一甩,沉声问陈副司长道。   “你看,月老司给我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副司长探头一瞧——   《扑倒娇弱软萌月老的365种姿势:每天一种姿势,365天绝不肾虚》   《豪门呆萌小甜妻:司长,好闷骚》   《甜蜜宠婚:余下十万年请指教》   陈副司长被夸张惹火的封面所吸引,忍不住想翻开试阅一下。   好像有什么新世界的大门正要朝自己打开呢。   陆钺微眯眼睛,不悦地问了声。   “你在看什么?”   陈副司长神情一凛,严肃地回答道   “封面脏了,擦一擦。”   后来,陆钺的确有空时就捧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书在看,时而皱着眉头,时而不屑地冷笑几声。   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做了数页笔记。   还会练习一些乱七八糟的摘抄语录——   “呵,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这个单纯而不做作的男人,味道竟然该死地甜美。”   有时候偷听到司长声音不带任何波动地说这些羞耻的话,他觉得耳朵都要被吓流产了。   不过让陈副司长欣慰的是,这些让人害臊的语录过后,司长室里又传来了撕书的清脆声音。   几分钟后,他在碎纸桶里看见了这些书残破的‘尸体’。   ……   苏昀见陈副司长一副魂飘九天之外的走神模样,不由得试探着唤道。   “陈副司长?陆司长现在在做什么呢?”   陈副司长猛地回过神来,发现陆钺已经站在了血池的中心,正要拿起那枝断成两半的竹笛。   “司长应当是要摧毁这个空间,然后带大家出去。”   陆钺的指腹刚触碰到竹笛,竹笛刹那间迸发出闪耀到令人无法睁眼的强烈白光。   他的手臂向上一扬,瞬间似乎有一张透明的防护网从天而降,将逸散出去的白光牢牢地收紧回来。   苏昀困惑地问道,“那白光是什么东西?”   陈副司长在旁耐心地解释。   “续命灵阵的核心,一件可以承受换命的灵器,毁了这件灵器就可以出去了。”   他不忘继续夸自家司长,“若不是有司长在,这束白光应该逃脱了出去,到时候再想找回它就很难了。”   白光在透明的灵术网中奋力地挣扎着,最后却还是无力地被陆钺捕获。   那是一块象征仙籍的黑玉牌。   然而牌上的名字却不是斐容。   而是郁宴。   黑玉牌早已失去了应有的温润光泽,破裂成两半,中间被强硬地黏合在一起。   陆钺垂眼望着上面遒劲有力的郁宴二字,手指一用力,直接碾碎了黑玉牌。   黑玉牌里所记载着的往事光影立时被投射到空中。   ……   那是千年前的事情了。   修入仙籍的郁宴抱着昏迷不醒的斐容,面无表情地走进续命灵阵中间。   当时斐容尚是凡人,重病在身,面色苍白,气息愈发微弱。   他已时日无多。   上千无辜的平民被押至续命灵阵下,绝望嘶哑的痛哭声响彻血色天空,凄厉的求饶声不绝于耳。   郁宴无动于衷。   他冷冷地扫了眼哭喊着的人们,随手一个噤声灵术过去,‘吵闹不休’的人们立即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郁宴垂下眼,冰冷的手缓缓抚上斐容的面颊,滚烫的眼泪悄无声息地落至斐容的唇瓣上。   “嵘,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说着,他将黑玉牌放在斐容的胸前,续命灵阵颤动着运作起来。   上千条活生生的性命刹那间化为白骨。   鲜血咆哮着淹没了这个只为杀戮而存在的世界。   斐容重新拥有了意识,慢慢地睁开眼,他胸前的黑玉牌也清脆地啪一声断为两截。   ……   光影到此结束。   陆钺淡淡地开口,对监罚司的司员们解释道。   “千年前,修得仙籍的不是斐容,而是郁宴。”   “当时凡人斐嵘快要死了,通过续命灵阵,郁宴将修炼来的灵力都转给了他,斐嵘因此成仙,更名斐容。”   “另外,这个空间不是斐容造出的,而是郁宴,斐容的续命灵阵还需要继续寻找。”   听到这里,苏昀终于明白了斐容司长与太子郁宴之间的事情。   千年前,为了救重伤不治的斐容,郁宴舍弃仙籍,再堕为妖。   而后,郁宴被陆司长杀死时,斐容艰难地夺回郁宴的一缕魂魄。   为了复活郁宴,给郁宴续命,也做尽了许多不可饶恕的错事。   陈副司长则抓紧一切机会向小月老宣传陆钺。   “这个是追溯唤影术,对于一些有灵的物体,可以通过唤影的形式看到以前发生了什么。”   他强调重点,“全天庭只有三个人会。”   苏昀心情还有些许沉重,他认真地说道。   “我会努力成为像陆司长一样厉害的人。”   陈副司长:“……?”   小月老听到的重点是不是错了?这不是他夸赞陆司长的本意。   只要小月老想,他就可以直接成为厉害的陆司长的人。   随着光影的破碎消失,小世界也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血色天空战栗,数不清的硕大巨石从山巅滚落下来,带动着碎石与粉尘,就要掩埋底下的众人。   陆钺轻轻一跺地,时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般静止下来,巨石与碎石来不及滚下,被僵硬地固定在半空中。   以陆钺为中心,地面蓦地绽开一条横亘空间尽头与起点的裂缝。   空间彻底破碎毁灭。   所有人都重新回到了天庭。   苏昀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了奚焕司长的身边。   奚焕刚才不小心被风暴卷入,被风刃所袭,落了几道狭长的可怖伤口。   淡青色衣袍上满是渗出的红褐色血迹。   苏昀礼节性地担忧问道。   “奚焕司长,您伤得严重吗?”   奚焕摇摇头,温柔地答道。   “无妨,都是些皮肉小伤。”   不远处的陆钺正好将两人相视而笑的一幕收进眼底,面色一沉。   小昀怎么不第一时间来关心他?   吃醋,很是吃醋。   于是,陆钺趁着苏昀不注意的时候,劈头盖脸地灌了自己一身血,又将自己的衣服撕扯出几条裂缝来。   司员们震惊地看着陆钺不惜代价地将自己弄得万分狼狈,仿佛下一刻就要重伤到倒进棺材中,直接下葬了。   大家面面相觑,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地热烈讨论起下一步的工作来。   恋爱果然使素来冷静的司长陷入癫狂状态。   陆钺停止了费力的自我形象毁灭,转头命令陈副司长。   “砍我一刀。”   陈副司长僵硬地提着刀,大脑空白到瞬间忘记了所有的剑术。   “……???”   陆钺望了眼负伤的奚焕,增加了一条额外要求。   “要能出血的那种。”   陈副司长倒抽一口冷气,将原来只是轻轻戳一下的力道改为重重一捅。   陆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面无表情地检查了下伤口。   转身装作受伤疼痛的模样,向小月老博取同情去了。   陈副司长浑浑噩噩地收回刀,看自家司长捂着胸膛上的剑伤,微皱着眉,一脚深一脚浅地缓缓走向小月老。   然后司长当着奚焕的面,突然重重地倒在了小月老的怀里,还低低地喊了一声‘疼’。   司长幼稚的吃醋模样再度引起了众人的围观。   陈副司长沉痛地想到,司长真的变了。   居然……连受伤绝不喊一声痛的监罚司底限都打破了。   果然人谈起恋爱来,是没有下限的。   司长,也不例外。 第68章 喜欢就直接亲你!   苏昀怔怔地望着‘重伤’到步伐踉跄的陆钺,脚步突然有些迈不开来,耳旁嘈杂声逐渐远去。   眼前画面慢慢模糊到无法看清人影,只剩下全身都淌着血的陆钺缓缓走来。   血液滴答着坠到地上,连绵成线。   他颤抖着小跑过去,用力抱住陆钺。   “阿钺,你怎么了?”   苏昀心慌意乱地想到。   陆钺刚才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伤得如此之重?   陆钺也顺势摔在苏昀的怀里,低声反复念着苏昀的名字。   “没事,小昀,原谅我好不好……”   苏昀死死地抓着陆钺的衣袖,看着身上血迹斑斑的陆钺,声音里带了些哭腔。   “阿钺,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就什么都放心了。”   陆钺的嘴角微微往上一翘,假装虚弱地轻声说道。   “小昀,那你是原谅我了吗?……”   他用能咳出血的力道在拼命咳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   “……其实之前都是监罚司在执行任务,我无法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就是怕会暴露……”   陈副司长看着司长卖力地表演着,就像抢救不过来,生死离别时要立下遗嘱一般沉痛。   一些刚才不知道实情的司员们竟然开始应景地抹起眼泪,小声地呜咽着。   陈副司长:“……”   司长明明还能活个几万年,大家千万不要像吊丧一样啊。   奚焕:“……”   怎么回事,他刚才似乎看到陆司长警告性地冷冷瞥了他一眼?   苏昀肩膀颤抖得愈发厉害,眼眶里蕴着的泪珠脆弱地打着转儿,眼看就要掉下来,声音更是哑得不成调。   “……我原谅你了,怎么没人来给你疗伤?花司长呢?”   他小脸惨白,抬头望向陈副司长。   “陈副司长,司长先拜托你照顾着了,我这就去叫主殿里的花司长过来!”   陈副司长猝不及防地接过‘照顾受伤的司长’这一重任,刚懵懵地想叫住苏昀时——   以为爱人快要不行的小月老脚下生风,早已不见了身影。   陆钺愣住了,陈副司长也傻了。   知情的司员战战兢兢地预料到了不远的大型火葬场,不知情的司员则蜂拥着围上来,哽咽地关心道。   “司长,属下前不久刚寻到一枝极其稀罕的千年雪灵芝,您赶快服下吧!……”   “司长,这是我珍藏多年的万年人参,我这就帮您去煮药……”   陆钺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沉默了许久,才嘶哑着开口道。   “多谢大家的关心,我很好,补品请大家收回去吧。”   众司员有点茫然:“……”   司长原本在小月老怀里时有气无力的声音怎么突然又变得平稳无波澜起来?      陆钺刚才还想趁着苏昀答应原谅他时,不动声色地将状态调整回平常状态——   哪知道他表演太用力,小昀也担心过头,下一刻就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他的确很好。   就是现在有点内伤。   心脏有一搭没一搭地隐约疼着,太阳穴也在突突突疯狂跳动着。   陈副司长回头紧张地望向半敞着的门,小声问陆钺道。   “司长,怎么办?”   陆钺身上的寻常伤口能够极快地自行愈合过来,刚才他砍下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估计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在,再过一分钟,就完全没有砍伤的痕迹了。   然而为时已晚。   众人已经远远地听到了花司长不耐烦的声音,还有靴子踩在地上的沉闷声响。   “你说,陆司长伤得很重?这怎么可能,现在哪里谁能够将他伤到喊疼的地步?除非他自己……”   陈副司长心里咯噔一下,暗想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陆钺眼眸一暗,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干脆利落地反手拔出剑,就要朝自己的心脏捅去。   陈副司长倒抽一口冷气,直接扑上去,死死按住司长的剑,被迫以下犯上。   “司长不要啊!……”   不能为了爱情而选择当众自残啊!   玩脱了后监罚司怎么办?   陆钺已经来不及推开陈副司长了,苏昀正担忧地拽着花司长宽大的衣袍,匆匆地踏了进来。   “阿钺,我请了花司长过来!”   花司长粗略一扫司长室内的情况,花白的眉梢高高挑起,他转头看向苏昀。   “我觉得司长还挺生龙活虎的,小月老你觉得呢?”   陆钺单手拄着剑,陈副司长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用力抱紧陆钺的剑,仿佛生怕陆钺下一刻就要割喉自杀。   苏昀握紧花司长衣袍的手怔怔一松,直接垂在了腰肢旁,没有反应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钺身体一僵,后面的陈副司长也目瞪口呆,在心底暗道‘完了,要坏事了’。   花司长捋着白胡子,放下手中的医药箱,准备给陆钺治疗伤口。   “陆司长,我看看您伤到了哪里?”   因为疗伤可能要脱掉上衣,其他人都识趣地退避出司长室,只留下苏昀、陈副司长在里面。   陆钺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病人不配合,花司长也搁下手里的灵药,转而上下打量起陆钺衣服上的血迹来,质疑道。   “陆司长,您身上的血……不是您流的血吧?”   苏昀本还心疼地揉着陆钺的头发,听到这句话时手一停滞。   “老夫闻了一闻,感觉血迹里的灵力气息不太对,是其他人的血吧。”   花司长又握住陆钺的手,用灵力探查陆钺的身体,忍不住问道。   “陆司长,你该不会出现了什么你伤得很重的幻觉吧?”   陆钺:“……”   花司长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转身开始收拾东西,苏昀云里雾里地看着一言不发的花司长。   拎起医药箱,花司长踏出门外,冷冷地抛下一句。   “幸亏老夫来得早呐……”   “……再晚一点,陆司长,你的伤都快好得差不多了吧?”   苏昀:“……”   他刹那间收回要掉不掉的眼泪,正想转身,冷笑着质问陆钺一句‘怎么回事?’时,回头就看见陆司长跪在了榴莲上——   说时迟那时快,陈副司长急中生智,连忙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榴莲来,决绝地递给了司长。   司长果然是个狠人。   直接面无表情地扑通一声跪下去,仿佛榴莲上没有刺,而是温暖的软垫。   嘶,他看着司长跪榴莲的模样,感觉自己膝盖处也在隐隐作痛。   爱情果然让人受伤。   无论是心灵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苏昀原本紧绷着脸,看到陆钺低着头,双膝跪在榴莲上的模样,嘴角抑制不住地想往上翘。   不行,要严肃。   “陆司长,刚才你不是受了重伤吗?”   陆钺低声否认道,“……没有,我就是……”   苏昀步步紧逼,“就是什么?”   “……就是看见你关心奚焕,有点吃醋。”   苏昀又好气又好笑,嘴角绷紧了好几次没绷住,最终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用力地一把拉起陆钺,立刻背过身,不想让陆钺看见自己眼底的笑意。   “你……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我先回去了,还要回人间一趟和处长注销身份。”   陈副司长看着榴莲上的血迹,感觉自己膝盖上的痛感幻觉更加强烈了。   陆钺叫住了苏昀,将还躲在他身上睡懒觉的小龙拎出来,交给苏昀。   “小昀,等等。”   苏昀认出来这是陆钺经常携带在身上的黄色蜥蜴,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问道。   “……阿钺,这条蜥蜴?……”   小龙睡梦中又听到有人叫它作蜥蜴,猛地一下就惊醒了。   转头张开大嘴,就是一个炙热的小火团喷了出来。   陆钺面无表情地掐灭小龙喷出的火团。   “这不是蜥蜴,这是龙缩小时的模样,我可能还要在天庭呆一段时间,有它在你身边保护你,我比较放心。”   小龙本还睡眼惺忪地用爪子揉着眼睛,听到这番话时睡意全无,瞪着陆钺。   拿神兽博取老婆的欢心,算什么男人?!   苏昀震惊地望着毫无形象的小龙,大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全天庭只剩下一条的绝版珍稀龙?   他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下小龙的头。   小龙转头就暴躁地朝苏昀喷出一个小火团来,张牙舞爪。   “莫挨老子!”   陆钺微眯起眼来,冷冷地递给小龙一个威胁的眼神。   “小昀,你今晚想吃烤龙肉吗?”   小龙打了个寒颤,立刻能屈能伸地自动将头伸到了苏昀的指腹下,求抚摸般地蹭了蹭苏昀的指腹。   甚至还吐出了观赏性的心形火团,一团又一团地在空中璀璨绽开。   生活所逼,被迫营业。   小龙开始讨价还价。   “陆司长,我保护小月老有没有工资?”   陆钺反问,“需要我算一下你之前四千多年的房租伙食费吗?”   小龙安静地闭嘴了。   不吐火球了,心脏也不跳了。   陆钺终于满意地将被迫乖巧的小龙交给苏昀。   “走丢了不用找它,因为很少人能打得过它,也没有人能养得起它,所以它饿了就会自己跑回家。”   “当然,它一般懒得离家出走。”   苏昀又弯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小龙,小龙面上一副‘卖艺不卖身’的忍辱负重表情,身体却诚实地舒服到直哼哼。   苏昀郑重地保证道。   “阿钺,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还有,这条龙会说话,只是现在只有我能听到它在说什么,小昀,你想知道小龙在说什么吗?”   苏昀用力地点点头,头顶的呆毛也久违地再度蹦起来。   陆钺再度面不改色地哄小月老。   “我能听到小龙说的话,是因为我是他的主人,小昀你要是想听到的话,可能只有两种办法。”   “第一种是与小龙的原主人成婚,成为小龙新的主人。”   苏昀头顶的呆毛炸得更高了,他瞪着陆钺,完全不相信这一说法。   “还有另外一种,就是与小龙的主人有亲密接触。”   小龙目瞪口呆,彪悍地用爪子指着陆司长,斥道。   “陆钺你放屁!和我建立心灵连接根本不需要和你交换什么□□!更不需要结婚!陆钺你是不是还想和小月老负距离接触一下!……”   陆钺还没说完,苏昀就主动地踮起脚,环着陆钺的脖颈,用力地亲了上去。   柔软的小舌头直接生涩地探了进去。 第69章   陆钺的后背紧绷成弦,足以致命的电流仿佛从接触的唇间流窜至全身,令他短暂地失去了理智。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吻住小月老时,苏昀就已经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他的怀抱。   低头开始逗弄起小龙来。   还保留着些温热触感的唇被刺骨的寒风包裹。   陆钺的心有些凉。      苏昀捧着手心里的小龙,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现在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小龙用小爪子紧紧攥着苏昀的衣袖。   “小月老,我和你说,陆钺他……”   话还没说完,陆钺就轻飘飘地丢了一个禁声灵术下去。   小龙彻底说不出话了。   只能用奋力挥舞着的爪子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苏昀不满地抬头望向陆钺,指腹轻抚着小龙的头。   “阿钺,你让它说完话。”   老婆有命,陆钺警告性地瞥了小龙一眼,迫不得已地解除了它的禁声状态。   小龙突然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得意感。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小龙穷。   能开始说话后,它立刻对小月老控诉起陆钺的条条罪行,舌头被禁声到打起结来。   “……陆钺他这个大骗纸!听到我说话根本就不需要结婚……”      敏感词一出口,小龙刹那间又无法说话了。   只能一张一合地无力张着嘴,眼睛里的怒火都快要实质化了。   陆钺揉揉茫然的小月老的头,顺势拎走那条不听话的小龙。   “我先帮你教育一下它,它没有经历过正规的培训,性子野。”   小龙四只爪子全都用力地扒在了苏昀的指头上,像被抢匪劫走的人质般疯狂摇着头。   最终却还是被陆钺强行带走了。   陆钺毫不废话,直接威胁。   “那上万块红宝石是不是应该还给我了?”   小龙屈服了,低着头,两只前爪对在一起,闷声不吭。   “你还有重组语言的机会。”   小龙羞耻地闭上眼睛,卖力地夸赞起陆钺来。   “陆司长,何等魁梧伟岸的天庭好男子,夫君人选排行榜当属第一,论容貌,谁能赛过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闭月羞花的陆钺……”   这年头,谁不在生存面前卑微地低下头过?   陆钺最后冷冷地叮嘱道。   “少说话,好好保护小昀。”   陆钺重新将被驯乖的小龙交给苏昀后,苏昀不好意思地问道。   “阿钺,怎么将小龙带在身上?”   总不能将项圈套在小龙的脖子上,然后像遛狗一般硬遛着它。   “它一般住在另一个小世界里,我现在转移到你身上。”   陆钺大衣的口袋其实是一个极小的空间,类似于能装活物的储物灵袋。   里面装着小龙的生活必需品——黄金与各色宝石,还有相当于小被褥的柔软灵草。   在苏昀身上重新安了家后,小龙哼哧哼哧地爬回了苏昀的外衣口袋里,身体刚爬进去半截,就听他的主人这般介绍道。   “它在人间一般是隐身状态,不会轻易恢复成本来的大小,不过如果你需要骑龙快速到达一个地方,就可以用这个东西跟它交易,防止它不听话。”   说着,陆钺递给了苏昀一小袋子红宝石。   身体刚扎进去空间的小龙突然又探出了头,眼神发直地死死盯着那袋红宝石。   陆钺直接将小龙蠢蠢欲动的头摁了回去。   苏昀:“……”   以前他就看到陆钺总是时不时地摁着口袋上方的空气,原来是在与小龙作斗争。   口袋里突兀地被丢出来一块色泽透亮的巨粒红宝石。   苏昀弯下身,将红宝石放回口袋里的龙窝时,小龙又扬起爪子,将红宝石抛了出去。   “送给你了。”   苏昀怔怔地捏着红宝石,不明所以地问道。   “小龙,这是什么意思?……”   小龙一甩尾巴,在口袋里傲娇地回应道。   “允许你给本龙铲屎了。”   临别前,陆钺将苏昀送到下凡的入口。   帮苏昀整理好凌乱的衣领,陆钺嘱咐道。   “在人间处理完事情就尽快回天庭,千万不要在人间过多停留。”   他顿了一顿,“遇到危险时记得第一时间拔出项链里的小剑,还有呼唤小龙。”   苏昀仰着头,揪了揪陆钺的耳朵,认真地强调道。   “陆司长,你也记得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想想之前对我说过多少‘迫不得已’的谎,及早承认,我还能考虑原谅你。”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平安。”   陆钺弯腰低头,被小月老轻柔地揪着耳朵,一副心甘情愿的温柔宠溺神情。   “好的,小昀。”   有小月老做保护,小龙咻地一下就从口袋里钻出来,肆无忌惮地冲陆钺喷起了小火团。   “再见了,陆司长!”   苏昀已经走进了连接凡间的通道,小龙还转过身,用爪子拉着脸,冲他做鬼脸。   陆钺凝神望着苏昀消失在远处的背影,一直雕塑般地立在原地,迟迟没有转身。   陈副司长在身后想开口汇报案件情况,却又害怕打扰了司长惆怅的离别情绪。   他看着司长嘴角微翘的出神模样,脑海中立时飘过一大堆带颜色的乱七八糟诗词。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然如此。   *   别墅中,郁宴像得了玩具的孩子般,兴高采烈地从二楼冲下来,举着活灵活现的木雕。   “嵘,你看,这是我刚才给你雕的小木人。”   斐容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弯腰倚着白墙,捂着心脏,不住地狼狈咳着血。   咳到白墙上的鲜血像花一般灿烂而又绝望地猛烈绽放开来,喷溅的血迹染了面前的墙。   见郁宴下了楼,斐容不动声色地拉上一旁的窗帘,遮掩住斑驳的血迹,擦拭掉嘴角的鲜血。   可是太迟了。   郁宴站在楼梯转角处,呆呆地望着勉强站直身体的斐容,喃喃道。   “……嵘,你怎么了?”   斐容脸色苍白,若不是眼眸里还有些黯淡光芒,浑身生气已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陆钺摧毁司长室下暗藏的小世界时,他就开始止不住地咳血了。   他已经将性命系在了续命灵阵上。   当陆钺真正发现并毁灭续命灵阵时,大抵也是他魂飞魄散之日。   只是,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先完成一件事情。   斐容艰难地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然而灵术的反噬效果已经完全渗进了他身体,脚步虚晃,眼神也涣散着。   “阿宴,我没事……”   话还没说完,斐容就踉跄着跌进了郁宴的怀中,头也有气无力地搁在了郁宴的肩膀上。   郁宴看出了斐容的不对劲,声音发颤。   “嵘,你昨晚一夜未眠,是不是背着我将命格簿全部改写了一遍……”   斐容环紧了郁宴的腰肢,指尖燃起一小簇火苗。   “这是我最后的办法了,我也不想这样的……但姓陆那人已经发现了太多东西……”   郁宴瞳孔蓦地缩紧,正想说话时,忽然间后背一凉,深入骨髓的冰冷感觉从腰腹处迅速窜至全身。   是让人强行陷入昏睡的灵术。   郁宴的意识愈发模糊起来,整座屋子都在剧烈摇晃着,唯有斐容苍白到不带半分血色的面容依旧清晰。   斐容垂着眼,坐直身子,改拥抱他为搂着他。   郁宴挣扎着狠狠一咬舌尖,腥甜的血液立时在口腔中四溢开来。   “嵘,你要做什么……”   看着斐容决绝的模样,郁宴心底有了些不详的猜测。   他抬起头,手绷紧到指节发白,眼前一阵阵地泛着晕眩的白,话语里都带着血腥味。   鲜血止不住地从嘴角处溢出,染湿了斐容洁白的衣服上。   “你……你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不允许你用你的命来替我续命……”   话未说尽,郁宴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无力地瘫倒在斐容的怀中,手缓缓地垂下,还没来得展示给斐容看的小木人重重地掉落下来。   小木人微笑着的脸庞正好磕落了一块,脸部却因为这个缺口变得痛苦狰狞。   斐容抱起昏迷的郁宴,走入房中,将他放在洁白柔软的床上,温柔地掖好被子,在额头落下轻轻的一吻。   寻常得仿佛只是睡前晚安,而不是生死临别般。   站在床头垂眼,怔怔地凝视郁宴许久,视线固定在他微颤着的眼睫毛上。   随后转身,拉上厚重的茶色窗帘,关好灯,再将门轻轻带上。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卧室。   客厅里的命格簿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上。   其中还有几本命格簿半翻开着,随着命格簿主人做出的决定,象征命运的文字缓慢地一行行浮现出来。   斐容坐在沙发中央,无神地仰望着空白的天花板,长袍用力一振。   刹那间,命格簿散发着的金光黯淡,浓重的血色化为血丝,缠绕上一摞摞的命格簿。   上万本命格簿浮到半空,哗啦啦地一页页迅速翻着。   其上记载着的命运文字化为一团浓墨,再而重组成斩新的命运来。   人间的命数气运被彻底打散,重酿成未知的一切。   屋外本是万里晴空,天道却似有察觉,几道贯彻天地的惊雷轰鸣而降。   璀璨白亮到仿佛能够劈开万物的雷电寻找不到合适目标,只是一道道咆哮着擦过别墅。   斐容欣赏着窗外的天雷,嘲讽地勾唇,挥手让命格簿重新降落至地面,恢复至正常状态。   “犯下的错误,总需要有人来承担。”   他站起身,毫不在意地踩踏过命格簿,走向别墅门口,轻声自言自语道。   “这条从天道手中夺回的贱命,我就从来没有在意过,丢了,便丢了罢。”   *   回到人间后,苏昀插着口袋,顶着呼啸的寒风,慢慢走到陆钺家的门口。   话痨小龙喋喋不休地跟他讲着陆钺的事情,他也偶尔会插嘴问几句。   “陆司长有喜欢的人吗?”   “只有喜欢的剑。”   “那他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你。”   苏昀脸腾地一下烧起来,低头看着地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他以前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呢?”   “在天庭的时候陆司长很忙,家里也没有人,他就住在监罚司,后来去了人间,也是公司和家里两点一线……”   小龙叹道,“等你和陆司长在一起后,你就知道他的生活只有一个主题,就是工作工作和工作……”   苏昀神情忽然有些黯淡,“可是,其实我觉得我根本配不上陆司长……”   小龙恨铁不成钢地戳着苏昀,直白地说道。   “不好意思,容我说句实话,如果按照实力来算,除了天庭长,其他人在陆司长眼里,都是垃圾,只不过是大垃圾和小垃圾的区别而已。”   “如果按照灵石数目来算,那就更没有人比陆司长有钱了,陆司长也根本不在乎钱。”   小龙沉痛地摇头,“苏昀,你要自信,你可是我现在唯一能打败陆司长的希望了。”   降温的寒风呼呼地刮着,苏昀脸上的热度却从来降下来过。   “还有,那朵姻缘花是你与陆司长一见面时就绽放的了,这是命定的姻缘啊。”   苏昀讶异地扭过头,“怎么会?我与阿钺的第一次见面……”   他记起来了。   当时他从姻缘树上摔了个狗吃屎,陆钺假装看不见他,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连滚带摔地跌到面前。   姻缘花应该就是那时候绽放的。   苏昀也开始在心底给陆钺记起账来。   见死不救,罚跪一颗榴莲。   榴莲有点痛,那……那就罚他给自己做一顿饭吧。   和小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到陆钺家的门前时,两只流浪猫正缩在楼梯间里取暖。   它们互相亲昵地蹭着脸,用小舌头舔着对方身上柔软的长毛,身型较大的那只还将对方搂在怀里。   在猫面前,小龙立刻失去了存在感。   苏昀蹲下来,手试探着呼噜了几下猫毛。   两只猫温顺地摊开白绒绒的小肚皮,还蹭了蹭苏昀的腿,苏昀快乐地左右手各一只,不亦乐乎地撸着。   小龙看着有些羡慕。   这些会卖萌的有毛物种就是容易博得人类的欢心。   它也从口袋里钻了出来,四仰八叉地瘫在地上,等待着铲屎官的爱抚。   过了半晌,肚皮只有寒风爱抚,苏昀只是奇怪地望着它。   “小龙,你怎么了?想吹吹风?”   小龙默默地爬起来,再一言不发地钻回口袋里。   下辈子想当一只猫。   苏昀开门时,两只猫不停地低声喵喵叫唤着,又努力地蹭着他的裤腿,也想要一起跟随着进屋。   他蹲下来,有些苦恼地揉着小猫的头,问小龙道。   “你说我把它们带回家,陆钺会不会生气?”   “只要你也在家里,陆司长肯定不会介意你身旁多两只猫。”   只是会不会吃醋,这就不好说了。   苏昀从衣服里面拎出来那条坠饰为长剑的项链,小声呼唤起天庭上的陆钺。   “我还是问问阿钺吧。”   陆钺还在监罚司和陈副司长谈着续命灵阵的事情,感觉到苏昀在人间呼唤自己时,他手摆了一摆。   “抱歉,有点事情。”   转过身,调整好温柔的语气,陆钺才缓缓开口。   “小昀,怎么了?”   苏昀推开门,两只猫也欢快地跟着进到温暖的室内,直接就霸占了温暖的沙发,期期艾艾地答道。   “家里不小心闯进来两只猫,我有点想养……”   “好,到时候你回天庭后,我也会在家里帮它们布置猫窝的。”   苏昀又不争气地红了脸,将长剑项链拉得远了,对着项链结结巴巴地喊道。   “我有说回天庭后会跟你住吗?我……我自己会准备的!我的猫现在只是暂住在你们家。”   “好好好,小昀不着急……”   陆钺眼眸含笑,还没哄几声,不禁逗的小月老就果断地切断了通讯。   陆钺:“……”   陈副司长亲眼看见司长眼中的笑意冻住了。   再回过头面对自己时,又是冷飕飕的寒意。   “司长,小月老生气了?”   “嗯。”   陈副司长试探着问道。   “司长,要不等未亡人这个案子解决后,您和小月老去天庭或者妖界旅游吧?人间也可以。”   然后监罚司全司也可以拥有一个难得的美妙带薪假期。   陆钺一怔,琢磨起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来。   “好。”   天庭偏僻地带的温泉与日落山,还有妖界的连天海,小昀好像一直都很想去。   那就慢慢安排上吧。   “司长,那我就继续汇报续命灵阵的事情了。”   陆钺遥远的思绪又被拉回来,“好,你接着说。”   ……   看着沙发上两个毛绒绒的肉团,苏昀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敲定了这两个小可爱的名字。   “就叫做旺财和狗蛋吧。”   小龙差点把嘴里含的一口水喷出来。   “……”   比陆司长随手给它起的名字还要随便一百倍。   在购物平台下单了一连串的爱宠玩具后,苏昀蹲下身,给两只腻歪在一起的猫牵起了红线。   红线对非人物种是没有约束力的,苏昀也是逗逗猫,无聊时牵一牵。   在两只毛绒绒的小肉垫各绕了一圈红线,对着两双琉璃似的漂亮眼睛,苏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你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呀。”   然后他又轻声说道,“希望,我和你们的另一位爸爸,也能永远在一起啊。”    第70章 抱他,吻他   苏昀还在给旺财与狗蛋搭建着简易猫窝,一不留神,两只不听话的小奶猫就溜进陆司长的卧室,好奇地用小肉垫扑着龙窝的小帘子。   小龙死守在龙窝里面,小爪子紧紧扣着龙窝的帘子,抛弃了顶级神兽的骄傲,用力呼救道。   “苏昀,快管管这两只即将姓陆的猫!”   苏昀连忙放下手里的箱子,跑进陆钺的卧室中将两只小奶猫抱出来。   奇怪,阿钺怎么没有锁门?   拎着小毛团们往外走的时候,苏昀不经意间瞥了眼床头柜,忽然发现那枝无叶的姻缘花已经快要彻底绽放开来。   外层的柔软花瓣像染了血般颜色鲜艳浓烈,中间的数层花瓣色泽愈发浅下去,渐变为淡红色。   核心的花蕊还被包裹在最里层的薄嫩花瓣中。   千年难得一见的姻缘花快要盛放了。   床头柜上还多了几个精致的相框,里头是不知道何时拍的照片——   游乐园里他伸出小舌头快乐地舔着雪糕的幸福模样,服装店里一本正经地介绍当季新款的严肃模样,还有惊喜地回头直冲陆钺笑时的傻乎乎模样。   每一张的照片都是抓拍的,周围路人的身影甚至都是模糊的,唯有他的笑容清晰无比。   苏昀小心地坐在陆钺的床上,拿起那几个相框,细细打量,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着。   身后的门忽然嘎吱响了一下,苏昀差点以为是陆钺回来了,手一松,相框直接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相框后面的旋钮被冲撞开,相片和一张被折成四方形的白纸掉了出来。   白纸上面只简单地写了两行字,标题赫然写着——告白求婚方案。   苏昀收起脸上单纯的傻笑,面无表情地往下仔细看去。   “……”   像做项目分析般,陆司长尝试着去条分缕析地列出种种方案的优缺点。   但无奈陆司长恋爱方面的想法实在不多,白纸上拢共就两个方案,第二个方案还没写完。   【第一个方案:直接和小昀说我爱你,顺势求婚】   后面被直接画上了鲜红的叉,象征着已经失败。   苏昀无奈地摇摇头,陆钺当时还没收到他送的红线锦囊,肯定不知道自己在里面放了对他心意的回应。   【第二个方案:每天去月老司找小昀,约小昀出来吃饭,在万里云上俯视人间美景……】   剩下的陆司长就没来得及接着写了。   这很明显在为难陆司长谈恋爱方面薄弱的想象力。   他随手翻到白纸的后面,突然发现了月老司的副司长送给陆钺的六字真言。   【抱他,吻他,*他】   苏昀的耳垂都快红得滴血了。   “……”   默默地在心底的小记账本给陆钺多加了五个榴莲,跪一颗的时长增加到半个小时以上。   小龙幸灾乐祸地掀开小帘子,补充道。   “陆司长的枕头底下还有很多睡前读物,也是月老司的副司长友情赠送的。”   移开陆钺的枕头,一大堆花花绿绿、不堪入目的小说露了出来——   《司长,正面*我!》   《亿万司长轻点*我》   苏昀深呼吸一口气,眼睛已经快要被这些小说给辣瞎了。   透过大尺度的封面,他仿佛都能听见被和谐的配音和看见被马赛克的激情热血画面。   果不其然,里面详细地描述了一种为了爱与和平而存在的特殊和谐运动。   对话极其单调,只有‘嗯’和‘啊’两种存在,配图也不精致,画师甚至懒得给主角画衣服。   情节则更加无聊,只有三个场景,两人的姿势不过变幻了五六次而已,历经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夜。   两人翻来覆去,一上一下,一前一后,跌跌撞撞地从客厅沙发纠缠到床沿,再滚至大床的正中央,最后在浴室的浴缸里结束战斗。   让人云里雾里。   苏昀冷酷地想到。   唔,很好,私藏睡前有声带图读物,罪加一等。   陆钺也不用跪榴莲了。   就跪屋外吧。   让冷风清醒一下他快沸腾的大脑,清除一些不应当有的黄色废料。   小龙觎着小月老阴晴不定的神色,‘好心’地为陆钺补充了几句实话。   “不过陆司长根本没有看。”   准确说,是没来得及看这些新手上路教程。   苏昀冷笑一声,“那他为什么要藏在枕头底下? ”   小龙思索片刻,火上浇油地幽幽说道。   “可能是希望知识能从浓度高的地方渗透到浓度低的地方吧,毕竟陆司长没有亲身实践过,自然需要多多参悟,才能为以后的实战打下坚实基础……”   小龙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帘子就被刷一下拉上,世界蓦地陷入昏暗。   龙窝外是小月老恼羞成怒的话语。   “谁……谁要和他实战,他就继续参悟个几千年吧!”   苏昀掏出笔,冷酷地刷刷补充上未完待续的第二个方案。   【……再在小昀面前跪上一天的榴莲,小昀抽一鞭子,就主动交代一件让小昀不能饶恕的事情】   面无表情地收好笔,将白纸重新放进相框内,假装无事发生般地离开了陆钺房间。   这也算是给陆钺准备的一件‘惊喜’。   希望他会‘喜欢’。   将自己洗白白,换上带着小尾巴的小青龙睡衣后,正准备爬上床睡觉时,放在床头的青铜镜猛然亮起。   受惊的苏昀差点吓得从床上滚下来。   是司长秦无缘要找他。   苏昀坐直身体,定下心神,青铜镜上的白晕泛了几圈后,浮现出镜子另一边的憔悴面庞来。   秦无缘背靠着窗户,眼睛里血丝遍布,神色带着几近癫狂的杀意,攥紧的手指更是用力到指节发白。   声音沙哑得只能勉强辨别出话语,就仿佛死死压抑着什么即将破出的情绪般。   咬破的下唇滚出大颗大颗的血珠,秦无缘一字一顿地说道。   “乱了,全都乱了。”   “斐容不知道怎么改动了那数万命格簿,现在人间的气运完全紊乱,姻缘也不例外。”   “近日你还是留在人间,帮我处理一些事情,姻缘这种东西,错上一处就很难就更改回来,可能你要多费心一些。”   听出司长的语气不太对,又看着司长那副强行冷静的模样,苏昀实在忍不住担忧问道。   “好的,司长,可是……您怎么了?”   秦无缘垂着眼睛,硬邦邦地砸下一句。   “我无事,你等下去办事处一趟……”   不等秦无缘说完,苏昀就打断了他的话。   “……司长,是不是白璃出什么事了?”   他思来想去,能够让秦无缘如此失控的也只有白璃了。   秦无缘一拂袖,就要断掉青铜镜的连接。   “这与你无关。”   苏昀顾不得调整成下级对上级的尊敬口吻,直接对着青铜镜喊道。   “司长,就算出了什么意外,您也绝对不能再像上次闯进地府强行掠出白璃的魂魄了!”   “天庭长已经看在陆司长的面上勉强原谅您一次了,若再有下次……”   秦无缘顿住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如果陆晟只是凡人,当他出了什么意外时,你又会如何做?”   苏昀一怔,握着青铜镜的手有些发颤。   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重后,秦无缘微微皱眉,言简意赅地解释一句。   “白璃失踪了,我现在要去找他,月老司这段时间暂且由副司长代理,你听他的命令就是。”   还没等苏昀问清楚,青铜镜就彻底黯淡下去,没了声息。   苏昀神情凝重,连忙换好衣服,将熟睡的小龙拎到口袋里,立刻赶往了天庭办事处。   *   天庭驻人间办事处,原本随心所欲穿白背心、踩人字拖的处长已然全副武装。   换成另一副肃重的墨蓝色长衫,将几天没洗的乱糟糟长发高高束起。   办事处里还在开着宵夜会议,众人围坐在饭桌前,直勾勾地盯着餐桌中间那只肥得流油的烧鸡。   苏昀走进来时,众人自觉地给他让开了一个离烧鸡最远的位置。   苏昀:“……”   无论情形多么严峻,办事处的主题还是永恒不变的‘吃’。   这也让他压抑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些。   人都到齐了,处长却依然绕着圆桌来回踱步,嘴紧紧地抿着,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被紧急召回来的小财神托着腮,不耐烦地开口道。   “处长,不就是宣布‘未亡人是斐容’的消息吗?有什么为难的?”   处长摆摆手,话语里依旧带着一股熟悉的大碴子气息。   “哪有那么容易?刚才天庭掌命司下了通知,说人间气运全部都乱了,天道也有被惊醒的迹象。”   大家心一惊,终于将注意力转向了处长。   处长恼怒地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们现在是不知道情况的严重,等到明天人间一片狼藉混乱时你们就清楚了,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可太多了。”   “监罚司也还在找续命灵阵的线索,你们若有什么发现,就立刻汇报给监罚司。”   他又啰啰嗦嗦地讲起无用的废话来。   “我们办事处,在人间最危急的时候,一定要上下团结一致起来……”   苏昀却完全听不进去,满脑子只有秦无缘冷冰冰地质问他的那一句——   若陆晟只是凡人,若他面临危险,他会怎么做?   ……他那时也应当会做出与司长同样的决定来。   不惜一切代价。   即便是性命。   浑浑噩噩地想了半天,等到人都走光时,苏昀才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出办事处。   处长蹲在门口,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手指夹烟,慢慢抽着。   他突兀地说道,“白璃似乎被斐容劫走了,秦无缘得知这个消息后,一言不发地就走了,我拽都拽不住他。”   “小月老,你还是多劝劝你们司长吧,他要是疯起来,连陆司长都不一定来得及拦下。”   长长地吐出口雾白色的烟圈后,他转头对苏昀叹道。   “当然,小月老,保证你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秦无缘疯起来还有陆司长镇着他,要是你出了意外,陆司长真正拔出那柄剑时……”   他话只说到一半,便起身不伦不类地在长袍外套上大衣,缓缓走进屋中。   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那天庭才真的是乱了。”    第71章 陆钺跟着?   苏昀琢磨着这句别有深意的话,处长故作高深地背着手,一个急拐弯,直接走进了厨房。   不到一秒钟,漆黑寂静的厨房里鸡飞狗跳。   “你们怎么都在偷吃!大敌当前,一个个不把心思放在如何抗敌上面,反而躲在厨房里……”   “处长,你能不能先把手里拿着的鸡腿放下再说话……”   “别吵!大家吃饱了才好去执行任务!”   听着厨房里的喧闹,苏昀失笑地摇摇头,大步离开了办事处。   他隐好身,握紧问缘杖,悬在胸前的长剑坠饰微微发烫,就仿佛陆钺也陪伴在他身边般。   刚离开办事处没有多远,他就模糊地听见了一对夫妇吵架的声音。   女人牵着小声抽噎的孩子,眼眸是不正常的猩红,仿佛被人控制了般。   她对男人吼道。   “每次要你帮我做些家务,你都说忙忙忙,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孩子在旁边都快哭哑了嗓子你也毫不理会!”   男人同女人的状态一样,神情呆滞,眼底布满血丝般地染着一层淡红。   就连脸上变化的愤怒与羞辱也像被放慢了时速,一帧帧地缓慢播放着。   “我每天在外面辛苦工作容易吗?你知道我现在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吗?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挣钱……”   三人中只有小孩是神智清醒的。   他无助地望着父母,肩膀微微颤抖着,无声地哭泣着。   拉扯着母亲的衣角,却也不敢太过用力,似乎在恳求两人不要再吵了。   肉眼看不见的黑雾缠绕上两人手腕间的红线,蚕食着即将断裂的脆弱红线。   还没吵几句,夫妇两人的矛盾就累积到了巅峰。   女人尖叫道,“吵得没完没了,干脆不要过了!离婚算了,这日子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男人受不得刺激,“离婚就离婚!走,现在就去办手续!”   苏昀神色凝重。   已是深夜,民政局肯定早就关门了,哪里还有人帮他们办理离婚?   所有地方都透露着不可捉摸的诡异,完全不符合常理。   或许是斐容改写命格簿、命运被拨动的缘故,这两人拉扯着,还真的就走向一处没有什么人住的破旧大楼。   苏昀心一惊,隐身跟在夫妻两人后面,想看看他们究竟被牵引着去往哪里。   小男孩抽泣的声音大了几分,幼小的他努力地往后拽着父母的衣袖。   “爸,妈,这么晚了你们还要去哪里啊!我们先回家吧!”   可惜完全没有作用。   这对夫妻就像牵线木偶,着了魔般地缓缓走向‘民政局’——那栋废弃大楼。   废弃大楼门口的保安亭还一闪一灭地亮着幽暗光芒,在黑夜中犹如狼的双眼,只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保安亭里坐着的却不是人。   而是一只化成人形的蛇妖。   据说当年太子手下有上万只蛇妖,不过实力厉害的大都被陆钺杀死了,只残余些修炼初期的小蛇。   蛇妖似乎察觉到了夫妻两人的靠近,缓缓抬起头来盯着两人,人嘴中吐出来的却是鲜红的蛇信。   苏昀默念着灵术术语,问缘杖在空中轻轻一点,被黑雾所侵蚀的红线反而霸道地吸收了黑雾,恢复成原来模样。   被破坏的红线一恢复如初,夫妻两人就彻底清醒过来。   妻子精神恍惚地看向丈夫,“这是哪里?”   又赶忙蹲下来,心疼地将哭泣的小男孩拥入怀中,轻拍着小男孩的后背。   丈夫也茫然地打量着四周,有些愧疚地说道。   “不知道,老婆,你做家务辛苦了,以后我会帮你分担的……”   妻子眼底流露出些暖意,嗔怪道。   “说这些做什么,你经常加班到深夜,我多忙些是应该的,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帮凡人夫妻修复好被破坏的姻缘后,苏昀大步走向了废弃大楼,与保安亭里的蛇妖对视上。   蛇妖的眼睛危险地眯成一道缝,鲜红的蛇信嘶嘶地往外吐着。   苏昀握紧了问缘杖,在心里回顾着陆钺曾经教过自己的灵术术语。      小龙却先兴奋地钻出了口袋,停留在苏昀的肩膀上,目光炙热地盯着蛇妖。   “这条蛇看起来就不肥,瘦了吧唧的,吃下去也没什么味道。”   苏昀脚步一停:“……”   小龙煞有介事地回头对苏昀说道。   “小月老,我去吞掉它就回来,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苏昀:“……”   小龙现在袖珍到只有手掌心那么大,蜷缩起来就像盘蚊香,他实在好奇它要怎么吞掉这条巨蟒。   他低声问道,“你要恢复正常形态吗?”   小龙不屑道,“就它?哪里用得着回到正常形态?”   两人对话间,蛇妖已然化为巨蟒形态,高昂着蛇头,大张着血红的嘴,俯冲下来,就要将他们吞噬入腹中。   小龙轻描淡写地伸出小龙爪,往虚空里一握——   刹那间,巨蟒就像漏了气的气球般迅速缩小身子,就如同一条细小的蚯蚓,被小龙轻轻松松地捏在爪子里。   蛇妖还在不停地做着无用的挣扎,身体在小龙的爪子中一扭一扭的。   小龙粗暴地直接将蛇妖塞进嘴中,没几下就当做宵夜给吞进了腹中。   它砸吧了下嘴,嫌弃道。   “太瘦了,一点肉也没有,扎舌头。”   苏昀虽然猜测到小龙的实力雄厚,却没想到它竟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掉一条算得上颇有实力的蛇妖。   他有些震惊地问道,“小龙,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出手?”   小龙抹了一把辛酸泪,声泪俱下地控诉道。   “我虽然站在神兽的巅峰,可陆司长从来就没有给我发挥的空间……有他在,寻常的妖魔鬼怪哪里敢靠近?”   苏昀:“……”   不是小龙弱,而是陆钺太强,掐断了小龙所有出手的机会。   废旧大厦只有一条蛇妖守着,苏昀谨慎地缓慢靠近散落了一地碎玻璃的门口。   大厅里黑漆漆的,探不见任何光亮。   小龙低头,鼻子耸动着,它疑惑地嗅着周围的气息,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奇怪了,我怎么好像闻到了陆钺的灵力流动气息,陆钺不会就在我们身边吧?”   “陆司长真要隐起身来谁都看不见,他难道真的跟来了?”   苏昀一只脚刚踏进废旧大厦,还没来得及回应小龙,就天旋地转的坠入另外一个小世界。   等他再站稳身形,打量眼前情况时,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眼前竟然是一座恢弘壮阔的古老地下城。   第72章   苏昀凝重地回头望向来时的地方,小世界边缘处是泛着幽暗白光的结界。   只能进,不能出。   像废旧大厦这样的入口应该还有很多,不停地有穿着现代服饰的人,浑浑噩噩地出现在边缘处。   然后痴痴傻傻地聚向城门,自动自觉排成一条长队。   青石砖城门敞开着,守门的两只鹰妖用狭长锐利的眼睛扫视着每个进来的人。   又会给每位通过身份检查的人派发一块刻有姓名的青铜牌。   这座古城很是诡异奇怪,虽然进去的都是现代服装的人,但城里面走动的都是神情僵硬的古人。   苏昀也装作被控制了意识,跟着其他人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排在长队后面。   打算蒙混过关进去探查一下情况。   城门里,多架马车突然飞驰而出,来不及躲闪的行人直接被马蹄给扑倒在地,胸腹处被马蹄重重踩踏上。   当场断气而亡。   平静的地面开始像沼泽一般流动起来,将行人的尸体吞噬进去。   只留下一块被抹空了印记的青铜牌。   事情发生在一瞬之间,苏昀根本来不及救下行人。   他凝重地将视线投向多架载着死刑犯的囚车。      死刑犯们戴着颈枷,几乎全是意识清醒的人。   他们奋力挣脱着颈枷,惊慌失措地向外面大声叫唤着,想要叫醒那些行尸走肉一般失去自我意识的人。   然而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却钻不进其他人耳中,其他人依旧在麻木地排队,等待进城。   囚车队伍极长,硬邦邦砸地的马蹄扬起大片呛人的黄沙,直到最后一辆马车出城时,苏昀瞳孔蓦地一缩——   囚车上戴着颈枷的人居然是秦无缘!   其他囚车上都只有一位囚犯,而司长那辆车上却有两人。   白璃生闷气般坐在囚车的角落里,背对着秦无缘,怀里抱着可爱的秦无缘人形小抱枕。   也不知道是和司长闹了什么矛盾。   秦无缘心情恶劣地抿着嘴,装模作样地戴着破碎的颈枷,颈枷早已被他敲坏成了几大块,后面才用胶水勉强缝合起来。   秦无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咬牙切齿地质问白璃。   “你究竟为什么要来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为师没有告诉过你一个三岁小孩都知道的真理吗?不要随便乱跑!”   白璃继续蹲在囚车的角落里,梗着脖子委屈答道。   “你不是和天庭长做了交易吗?说要帮助他找到未亡人,找到就可以在人间再多停留一百年,找不到的话就得立刻回天庭。”   “你每天都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周我都未必能见到你一面,我只是想帮你尽快找到未亡人,这样你就能待在我身边了。”   他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再说了,师傅,你当年也不是教育过我一点吗?不要骗!人!”   秦无缘嘴唇蠕动了几下,他别扭地转过头。   “总之等下再看到斐容时,你就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我出手就好了,反正我不会死……”   白璃冷哼一声,打断了秦无缘的话。   “放屁!说什么不会死,上一世太子那一刀砍下去,你就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秦无缘胸中顿时一把火烧上来,他暴躁地吼道。   “逆徒,半夜总是擅闯为师的房间不说,一句话都不听为师的,我当年收你进门,还不如直接收块叉烧。”   这两人越吵越凶,前面清醒的一人还回过头,眼泪汪汪地劝他们道。   “两位神仙大爷,求求你们先别吵了,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秦无缘和白璃这时候倒颇为默契地一起回头冲那人吼道。   “出不去!”   苏昀沉默了:“……”      两人在这种陌生地方居然有心情公然打情骂俏。   再说,司长这副模样,该不会是去劫狱了吧?   牵着刑车的马匹朝苏昀奔腾过来,虽然马匹上没有人,苏昀不敢贸然将囚车从队伍中牵走。   司长憋屈地在囚车里装犯人,应当是有理由的。   苏昀等候着时机,当拉着司长囚车的马经过他身边时,翻身跃上狂奔着的马背,牢牢地抓着缰绳。   马受惊地扬起前蹄,长长嘶鸣一声,眼看着就要脱离队伍,小龙对着那马怒吼一声。   “别闹了!”   这话一出口,效果显著,马立刻收回前蹄,不敢作妖地继续安静向前奔跑着。   苏昀握着粗糙的缰绳,被马颠得屁股疼。   “小龙,你还能和其他动物沟通?”   小龙理直气壮地说道。   “沟通不了,我就随便乱吓它一下,哪里想到这家伙居然真的听话了。”   苏昀:“……”   囚车上的秦无缘眉头重重地跳了一下,直接问道。   “苏昀,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昀急得都快火烧眉毛了。   “司长,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要被这个车队带到哪里去?”   白璃还郁卒地躲在囚车角落,抢答道。   “比武场。”   苏昀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场?”   “就是决斗定生死的地方,赢了就进入下一轮,输了就会被丢入布满刀剑与妖兽的深坑中。”   苏昀望着漫天黄沙的未知前方,沉默了许久。   突然有种不陪玩的冲动。   “你们又是怎么沦落到被抓的田地的?”   白璃解释道,“进城的人其实最后都会聚在比武场,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我故意杀了城里的守卫,就先被带到了牢里,成为了比武场的第三类参与者。”   “比武场有三类身份,第一类是地下城里意识被控制的普通人,第二类是强大的妖怪。”   “第三类就是死囚犯,他们清醒而有意识,但戴着镣铐,行动不便,基本就是受凌虐的那一方。”   “比武规则我们暂时还没有摸透。”   苏昀敏锐地问道,“比武场里,是谁控制着这些普通人的意识?”   秦无缘冷冷地答道,“也是妖怪,斐容大概还和妖界维持着联系,他应当很难独自经营这么大一座地下城。”   “妖界的妖怪们是可以直接看到比武场的情况,并且下注的。”   苏昀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人间的直播。   “……”   小龙凝重道,“死那么多人,地府不可能毫无察觉,唯一的可能就是斐容将所有未尽的寿命都拿来为郁宴续命了。”   “斐容很强,多年前他能出其不意地袭击陆钺,又能蛰伏人间上百年,虽然不知道他真正实力究竟如何,但至少不会输给太子。”   “地下城的核心应该就是续命灵阵,你先告诉一下陆司长,我怕我护不了你周全。”   最重要的是,他害怕到时候苏昀受了什么伤,陆钺会直接将他剁成肉馅,做成烤龙肉。   苏昀不做犹豫,立刻用胸前的长剑坠饰呼唤起陆钺来。   “好的。”   *   天庭监罚司,陈副司长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不停地劝道。   “司长,您真的要亲自去地下城吗?属下去就好了,不用您亲自出马……”   陆钺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问道。   “斐容还和妖界有联系?监罚司的人能不能去一趟妖界?”   “自从太子的事情后,天庭和妖界就定下了协议,不能擅闯对方的领地,要不……司长您问一下您的弟弟?”   陆钺眉宇拧在了一处,他抬头反问道。   “你说陆不归?”   陈副司长用力地点头,声音却因为心虚而愈发小了起来。   “就是陆不归。”   陆钺想也不想地否决道。   “他靠不住。”   陆不归,陆司长的亲弟,天赋异禀,据说数次在梦境中直接突破灵阶。   让寻常的小仙望尘莫及。   他唯一的目标就是超越年长的亲哥——陆钺。   小时候,他每天就拿着一把小短剑守在监罚司门口。   等陆钺一出来,就奶声奶气地朝陆钺挥剑。   “我要和你决斗!啊,姓陆的,你居然敢无视本仙!好是大胆!……”   陆钺面无表情地直接瞬移回了大殿,只留下了还在那里用小奶音嘶吼着的小不归。   “姓陆的!你又藏到了哪里!滚出来!”   后来陆不归被绑到了妖界,修炼仙术的根基被毁掉,所有修为在一夜之间尽数归零。   奄奄一息的他只绝望了一瞬,就又重振旗鼓,捣鼓起妖界的法术来。   如今他已是成为妖界的一代传奇大佬,也是如今最有希望获得天道承认的人。   天庭的众位小仙都对陆不归佩服得五体投地。   陈副司长知道这对兄弟是面不和心和,苦苦劝道。   “司长,妖界那边我们实在不方便进去……”   陆钺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好,我去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副司长高悬在心中的石头还没放下来,就看见陆钺的眉头骤然松开,眼眸温柔得能够掐出水来,语气更是带着几分宠溺意味。   他立刻猜到了背后的真相。   肯定是小月老又主动联系司长了。   陆钺背过身,轻声问道。   “小昀,怎么了?”   苏昀边觎着身后的情况,边抓紧时间跟陆钺汇报情况。   “阿钺,我刚刚发现了一座地下城,地下城里可能隐藏有斐容的续命灵阵……”   话还没说完,白璃就突然震惊地喊道。   “后面那一大堆乌泱泱地跟过来的东西是什么?”   苏昀下意识地回头一瞧,看到身后那堪比对战的场面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那居然是成千上万的鹰卫!   鹰卫全部恢复为原型,扑棱着乌黑的长翅,阴鸷地盯着他们,队形有序地迅速逼近他们。   带领它们的首领体型尤为巨大,数百米的巨翅铺展开来,几乎要遮挡住天上的烈日。   在鹰卫出现的刹那间,无数呼喊尖叫声从上空猛地炸起。   “快点!快点抓住那群狗神仙!”   “将地面调得凹凸不平一些,不要让他们就这么轻易逃了!”   “那群鹰卫是不是没有被喂饱人肉,怎么飞得这么慢?我就是散个步都要比他们快!”   鹰卫们引以为豪的速度被嘲弄了,飞行速度立刻飙升了不止一倍。   苏昀甚至都能听到鹰卫们嘶哑的声音在头顶挥之不去地盘旋着。   秦无缘面色阴沉地仰头望了眼天。   妖界的人居然不止能看见比武场,还能看见整个小世界的全貌。   在别人创造的小世界是有诸多变数的。   比如灵力稀薄,许多灵术可能无法使用。   再比如小世界的地形地貌随时可能发生变化,如果对空间的控制足够精通,就算直接在道路上凭空制造出个深坑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昀还在绞尽脑汁怎么逃脱出去时,就听见项链里传来陆钺冷静的声音。   “小昀,我来了。”   “还有,龙誉,你可以恢复成原型了。”   小龙已经很久没有被叫出过全名了。   它立刻像打了鸡血般,用爪子拍着小胸脯,狂傲地说道。   “这些小垃圾,我都从来不放在眼里的。”   下一刹那,肩膀处噗呲一声冒出团白雾来,苏昀只觉肩膀一空,随后半空中绽出耀眼夺目的金光。   让人无法睁开眼睛的刺眼光芒中,一声恍若从远古传来的低沉龙吟响起。   小龙紧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淡金色的龙眸里仿佛熊熊燃烧着火焰。   仿佛天边多了两轮炽热的太阳。   它瞥向了鹰卫。   鹰卫们似乎意识到不妙,首领僵硬地停滞在原地,随后干脆利落地掉头向城里飞去。   龙爪蓦地撕裂金光,向外探了出来,直接抓住为首的鹰卫首领。   首领在巨大的龙爪中,就如同小鸡般剧烈挣扎着,却只能无力地挣扎到小龙的口中,被无情地吞下。   龙尾顺带着往空中重重地横扫过去,要么席卷起没来得及逃出去的鹰卫,要么将逃散出去的鹰卫都击落在地。   龙鳞亦在燃着烈火,炙烤着所有胆敢接近它的鹰卫们。   吞吃完一批鹰卫们后,小龙突然呸呸地吐着鹰卫的毛,   “一群破鸟,除了毛就是骨头,肉也老得很,又酸涩,实在难吃。”   苏昀:“……”   如果没有小龙嫌弃的那句‘肉好酸’,或许会有一种巨龙苏醒的震惊感。   小龙在天庭一直维持着缩小的形态,被压抑久了的后果就是它开始放纵地在小世界里伸展身体。   小世界都快被它巨大的身躯撑坏了。   但是在暴力摧毁坏续命灵阵之前,还得找到丢失的数万命格簿。   苏昀向小龙喊道,“小龙,下来。”   小龙不情不愿地缩小了身躯,懒洋洋地在车队上空飞着,还捏着几把鹰卫,当零食吃。   秦无缘半是震惊半是狐疑地问道。   “苏昀,这不是陆司长的龙吗?”   “对。”   “陆司长居然派他的龙来保护你?!”   “……对。”   苏昀补刀道,“还有,司长,其实陆监司,就是陆司长。”   秦无缘难得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巨大信息量。   他呆呆地想了一会,眼前眩晕般一阵阵地发着黑。   ……怪不得,怪不得……   所有他之前没想通的一切问题都有了答案。   只是那答案太过残忍。   残忍到他想穿越回过去,从根头纠正自己的错误行径。   妖界的围观者们仍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小世界,讥讽的话语撕裂上空,传进他们的耳中。   “鹰卫果然太过弱小,连一条臭虫都能轻而易举地碾压它们,简直不堪一击。”   “是时候调近路距,让他们进入比武场了,那里才有真正的血腥。”      围观者们的话音刚落,大地轰然震动着,原本空旷的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一栋高耸入云的建筑物。   马匹的速度并没有加快,但是比武场却在向他们逼近着。   比武场近在咫尺。   死亡与绝望,亦近在咫尺。 第73章 陆钺的声音   比武场离他们愈来愈近,里面喧嚣嘈杂的狂欢尖叫声溢出高耸的护墙,落入众人的耳中。   时不时有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护卫从围墙上高高地抛下来,在地上摔成一滩难辨身份的血泥,又被缓缓活过来的大地所吞噬吸收。   小龙被妖界外面那些坐井观天的小妖们气得差点都不会飞了。   它任性地扬起龙尾,狠狠地朝天空抽打过去。   高远的阴沉天空居然就真的被拍打出了几条细小的裂缝来,而且裂缝还有慢慢往深处扩大的趋势。   妖界的吵闹声也只是偶尔会撕裂上空,传进小世界里。   现在天空多了这几道裂缝,外界的声音倒是传得更加畅通无阻了。   有一人似乎发现了小龙的真实身份。   “等等,你们看那条臭虫是不是有点像龙啊?……”   另外一人立刻讽刺道。   “龙?现在就只有一条龙呆在天庭,这条臭虫长得像条蜥蜴不说,还丑模丑样的,估计就是条化形失败的蛇。”   看起来,外头妖界的人并不知道他们能听到自己说话。   里面寻常的普通人也听不到徘徊在天空中的刻薄嘲笑声。      可能声音的泄露也只是一场意外。   小龙愤怒地张开嘴,席卷一切的火焰燎原,远远跟在后头的鹰卫猝不及防地在烈火中被烧成了灰。   眼看着小龙就要直接捅破薄弱的天空,冲出去要将说它是臭虫的小妖们都烧成晚饭。   苏昀死死勒着手中的缰绳,防止马匹直接冲进比武场,朝天空喊道。   “小龙,快回来,比武场就要到了。”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迅速找到续命灵阵和命格簿,与妖界那群看戏的人争斗已经不重要了。   上头小龙还在毁天灭地的疯狂喷火,后面斗嘴斗出了爱情的秦无缘与白璃也没有安静下来。   秦无缘硬邦邦地丢出话来,也不多解释几句。   “等下比武场中你不要动手,让我来。”   白璃心知肚明使用灵术的人会被护卫们群起而攻之,比武场里只能用最纯粹的近身肉搏。   秦无缘肯定是担心他会使用灵术引起护卫们的注意。   他偏过头,“你说不动手就不动手,小爷我多没有面子啊。”   秦无缘冷笑一声,“正经比武时你这个不肖徒弟什么时候打败过为师?你动手,我们全部人都得陪你折在这里。”      话刚出口,他就不自然地偏过头去,耳垂发高烧般泛着红。   白璃的确是打败过他一次。   只不过那次是他们俩的洞房花烛夜,不能算数。   白璃正要反击回去时,苏昀的怒气值冲破了顶点。   可能是陆钺给他撑腰的底气,他忍无可忍地回头吼道。   “司长,你们要打就去床上打!别吵了!”      秦无缘和白璃又默契地同时偏过头去,同时从鼻腔里挤出重重的一声鼻音,脸颊同时烧上红晕。   苏昀:“……”   他真傻,他当初就应该直接进城,任由司长的囚车呼啸而去。   苏昀还没有揣摩透妖界外头与地下城的联系。   刚才的鹰卫似乎能够听令于众妖们,冲上来追杀他们。   而比武场的护卫看到他们却无动于衷,只当做是寻常的死囚车,漠然地按照规定,一辆辆检查起来。   眼看就要检查到他们几人,苏昀心生一计,立即变出两辆囚车,戴着颈枷乖乖地站在了囚车上,伪装成死刑犯的模样。   另外一辆本来是为囚车里的白璃准备的,小龙却误以为是给它安排的位置。   它落到囚车上,摇身一变,一戴着颈枷的少年便出现在了囚车上。   龙誉的人身看着像是中学里的不良少年老大。   头发染成了显眼拉风的淡金色,满脸‘你再多看我一眼我就将你揍得满地找牙’的不耐烦表情,嘴里不知道叼着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身材乍看上去偏瘦,衣服底下却是蕴着爆发力的结实肌肉。   苏昀看清楚了。   小龙叼着的应该是烤熟的鹰卫骨头。   苏昀一直以为小龙呆在陆钺的口袋里不出来,是因为它还没修得人身。   “原来你能变成人……那你平常怎么都藏在陆钺的兜里?”   龙誉更觉莫名其妙,他回头奇怪地问道。   “我好端端一条龙,为什么要变成人?你们人每天看的同类还不够多吗?”   苏昀:“……”   “再说了,我藏在陆钺的兜里时,又舒服又自由,还不用费尽心思地进行角色扮演活动。”   龙誉感叹道,“成为一条宅龙的快乐,是你感受不到的。”   苏昀:“……”   比武场的护卫已经快检查到了前面秦无缘的囚车,苏昀不再跟龙誉废话,赶快变出一辆囚车让白璃搭上。   眼前面的秦无缘与龙誉都安然无恙地通过了检查,各自领了一块棱形的青铜腰牌。   上空中又传来不满的窃窃私语。   只不过这次的交谈声音明显比前几次轻了许多,仿佛在讨论什么禁忌话题般。   “比武场的护卫们在做什么?难道看不出来这些人是神仙?”   “比武场最大的势力就是陆不归,超过四分之三的护卫几乎都听他的话,护卫放水肯定有他的授意。”   “嘘,敢提那个人,你是不要命了吗?……”   话语声又渐渐地低了下去,弱不可闻。   护卫原本只是站在城门下,冷冷地扫视着囚车情况,检查通过时就将青铜牌掷到囚车里。   轮到苏昀时,护卫却忽然叫停了车队,微眯着眼,缓缓走上前来。   仿佛发现了什么猫腻一般。   苏昀低着头,谨慎仔细地辨听着护卫的脚步声,心跳声如同擂鼓声般剧烈。   他几乎将心眼提到了嗓子处,做好了如果被护卫识破,就立刻杀进比武场的准备。   护卫在囚车前顿住了脚步。   一声带着安抚意味的温柔低喃像羽毛般轻轻地落入苏昀的耳中。   “小昀,是我。”   苏昀的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高速跳动着的心脏在听到这四个字后恍若找到了宁静的归处。   是陆钺的声音。 第74章 番外:陆司长的夜光灵术与现场教学【上】   没有通过监罚司的入司考核后,小苏昀就又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月老司的牵红线事业上。   于是,在月老司勤勤恳恳地工作了200多年后,苏昀终于迎来了神生的第一次升职。   秦无缘宣布这个消息时,苏昀当天就激动地加了一宿的班。   让陆钺寂寞空虚冷地独守了一晚的空床。   对于这则升职消息,陆钺心情复杂,又喜又愁。   喜的是小苏昀终于靠自己的勤奋打拼升职了,愁的是小苏昀的事业心更加旺盛了。   升职后,每天早上,小昀‘敷衍’地在他侧颊用力地亲了口后,就跳上万里云,刹那间就不见了踪影。   他只能抱着余温尚存的枕头,学会习惯一个人吃早餐。   以前下班后,小昀一般都会陪他在监罚司加班,还会给他做爱心晚餐。   如今,他都下班了,小昀还呆在月老司,低头疯狂地谱写着姻缘册。   他在旁边默默地站了许久,站到主殿里大部分的月老都下班了,站到秦无缘都欲言又止地盯着他和苏昀看了五六回,小昀才惊觉他就站在旁边。   一开口就是,“原来阿钺你在这里,我就说为什么旁边冷飕飕的……”   陆钺:“……”   下一句又是,“阿钺,你先回家吧,我还要加好久的班呢。”   陆钺:“……”   最后一句是,“阿钺,监罚司也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呢,我们一起加班吧!”   陆钺:“……”   只想和小昀换个地点加班,比如家里的床。   陆钺有些心碎地想着。   小昀是不是有了工作就不要自己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月老司的大门,正逢雨神要给天庭的农作物浇水,连绵成县的暴雨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   苏昀从月老司内追出来,给他施了个挡雨的小法术,又踮起脚,心疼地帮他擦干发梢上滴落的雨水。   陆钺低低地将头埋在苏昀的脖颈里,有些感动。   “小昀……”   苏昀替陆钺擦干雨水,一本正经地嘱咐道。   “阿钺,你记得回去喂旺财和狗蛋,还有龙誉说你已经很久没有给他买龙粮了,它第二天就可以饿死给你看,记得在路上买好龙粮。”   随后,苏昀就丝毫不带眷恋地回头跑回了月老司。   “我先回去继续工作了。”   陆钺愣愣地看着小苏昀回去继续勤奋工作的身影。   破碎的心在冰冷的雨里彻底黏不回去了。   望着月老司,在雨里站了一会后,陆钺悟出人不如猫的悲痛道理,顶着雨凄苦地回家了。   第二天,天庭娱乐报头条赫然出现一行吸睛的大标题。   【痴情陆司长被小娇妻赶出家门?淋雨苦苦守候又是为哪般?】   陆钺昨晚心碎失眠了一宿,早晨来到监罚司时头顶上笼罩着的气压极低,司员们都恨不得钻进地底避难。   他坐在桌前,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紧攥着这份报纸,面色阴沉。   陈副司长大气不敢出一声,倒数着这份报纸还能保持多久的完整状态。   果不其然,手中报纸没有存活过一分钟,下一刻就直接碎成了粉末。   当陈副司长思考着陆钺是会全部买下今天的报纸还是全部烧毁今天的报纸时,陆钺眉梢微微往上一挑,若有所思地说道。   “还是得让小昀看到这份报纸。”   “然后你就跟小昀说我十分难过,难过到食不下咽,午饭都没有吃,甚至快哭了。”   陈副司长一脸震惊:“……”   “司长,快哭了这句话……可以删掉吧?”   他实在无法想象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司长是什么神奇模样。   陆钺的太阳穴跳得更加急促了,他略微有些不耐烦。   “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半个时辰后,陈副司长悄悄地推开一条门缝,硬着头皮说道。   “司长,夫人说……让您不用理会这则虚假新闻,只要好好工作,就会忘却这些莫须有的烦恼了。”   陆钺:“……”   他感觉报纸上记载的已经不是虚假新闻,而且即将成为事实了。   苏昀还没有加班几天,司长秦无缘就率先受不了了。   陆司长这样一尊平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神,每天‘镇’在月老司门口,等小苏昀下班,不知道吓坏了多少无辜的吃瓜月老们。   月老们虽然有着一颗八卦的心,却没有这个胆子去围观陆司长,通通改道从后门进出。   下班时分居然还要排队有序离开月老司。   每次排队时,秦无缘这个暴躁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司员们隔着好几米都能感受到司长的愤怒火焰在熊熊燃烧着,快要将司里所有的水汽都烧干。   而他们则像搁浅的鱼,无力地甩着尾巴挣扎着。   于是,秦无缘找来苏昀,顶住来自陆司长天天监视的压力,与他进行全面亲切的会谈。   “苏昀,你这几天怎么一直加班呢?”   当秦无缘以为苏昀要掷地有声地抛出什么‘月老司就是我的家,我爱我家’的话时,苏昀耿直地说道。   “加班费三百灵石一小时,我要挣灵石。”   秦无缘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个理由实在是让他无法反驳。   秦无缘反问,“陆司长有那么多矿山,你怎么会缺钱?”   全天庭谁都有可能缺钱,除了陆司长,和他的爱妻——苏昀。   苏昀脸羞涩地烧了起来,他低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那也是陆司长的钱,我想存钱给他一个惊喜……”   秦无缘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可以,司长和夫人之间有小情趣他是理解的,但是不应该建立在全司的痛苦之上。   秦无缘深呼吸一口气,努力扮演起知心大哥哥的角色,憋出一个‘和颜悦色’的神情。   “我知道了,最近正好有个升职修炼班,我们司有一个名额,你就代表我们司去吧。”   “升职修炼班是全封闭式的,我就当你这几天一直在加班,你看,这样你既能学习,又能攒到灵石,岂不完美?”   月老司也能因此避开陆司长。   简直是一石三鸟的天才计划。   唯一苦的就是陆司长。   司长,对不住您了。   苏昀眼眸蓦地一亮,呆毛刹时兴奋地竖起。   “司长,您对我真是太好了!……”   秦无缘立刻打住了苏昀想要过来与他激动地握手的想法。   “好,你明天就出发吧,我走了。”   话音刚落,秦无缘就冷酷地转身,深藏功与名地离开了。   和苏昀握手?   他这只手还想不想要了?   再说,家里那只姓白的二哈每天都像警犬似地在他身上嗅来嗅去,沾染了气味还不得直接就被他扑到床上?   实在不妥。   晚上回去时,当苏昀和陆钺说出自己要去参加全封闭的升职修炼班时。      陆钺搂着苏昀的腰,吮着他的耳垂,轻声说道。   “小昀,我们晚上好好替你庆祝一番好不好?”   苏昀:“……”   怎么庆祝,热烈鼓掌一晚上吗?   “小昀,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苏昀红着脸,小脑袋在陆钺的胸膛里蹭了蹭,无可奈何地应道。   “……好。”   于是一晚激烈无眠,卧室里的床时不时发出沉闷的声响,还夹杂着暧昧的声响。   两只初开灵智的猫不停担心地用爪子挠着门,喵喵连声唤着。   (此处省略几千字战况详细解说)   接近黎明时分,苏昀身子蜷缩成一团,彻底昏睡过去,这才被精力旺盛的陆钺放过一马。      第二天,陆钺就知道错了。   苏昀被陆钺折腾得一晚没睡,眼圈黑中透青,脑门上仿佛写着‘急需补觉’四个大字。   他匆匆地换好衣服,蹬上靴子,准备出门参加升职修炼班时,两只调皮的大猫将家里存的灵石翻了出来,一爪子就打翻了半箱灵石。   做错事的两只大猫僵在原地,小心地回头瞅着苏昀。   大殿里散落了一地的灵石,有几颗还骨碌碌地转了许多圈,最后滚到他脚下。   苏昀:“……”   突然有种杀猫的错误冲动。   苏昀头疼地帮旺财与狗蛋收拾着残局,两只做了错事的猫无辜地仰头喵喵叫唤着。   “有什么灵石当面冲我砸不行吗,为什么还要砸到外头去?”   “我白天辛苦地挣钱养家,晚上还不能好好休息,还要被你们陆爸爸来回折腾……”   陆钺无声无息地站在苏昀的身后,用眼神示意两只大猫不要吵。   可惜两只大猫只长年龄,不长灵智。   它们叫唤得更加大声了些,狗蛋还直接越过苏昀,屁颠颠地跑向了后面的陆钺,浑圆的小肉垫直接扑在了陆钺的黑袍上。   陆钺抱起自家小月老的爱猫,望着苏昀气鼓鼓的小脸,假装讶异地对狗蛋说话。   “你小爸爸怎么生气了?”   苏昀白皙的脖子上满是昨天夜里荒唐时弄出来的痕迹。   他沉着小脸,将狗蛋从陆钺怀中夺回来,看都不看陆钺一眼,直线避开陆钺的摸头攻击。   “乖,我们不要理这个坏人,小爸爸喂你猫罐头。”   苏昀一声不吭地给两只大猫喂了搀着灵液的猫罐头,陆钺在旁小心翼翼地哄着他。   “小昀,我错了,我昨天不应该弄到那么晚的……”   苏昀的神情稍有缓解,他不解气地冷哼一声,声音因为昨晚叫得太厉害还有些嘶哑。   “你哪一回不是这样说的?”   上一回,上上一回,上上上一回,陆钺都信誓旦旦地这般保证,到床上转眼就忘了。   陆钺:“……”   眼看着苏昀就要出门了,陆钺又低声恳求道。   “小昀,你去带上我好不好?”   苏昀怀疑自己耳朵出了岔子:“……”   他怀疑道,“陆司长,您在教室的话,老师哪里敢教我们灵术?”   陆钺:“……我可以隐藏身份,小昀!……”   赶时间的苏昀已经踩上了万里云,消失在万里之外。   监罚司里,陈副司长又开始愁眉苦脸地给几近抑郁的陆钺出主意。   陆钺将笔拗断成了两半。   “我们监罚司怎么没有升职修炼班的名额?”   陈副司长叹了口气,“司长,我们所有的培训都是司里面自行解决的……”   再说了,若论阶级,监罚司的司长和天庭长算得上是平级,实在是升无可升。   “那我要怎么加入升职修炼班?”   “小昀在进行升职修行,全封闭,我说要去宿舍找他,他还严肃地拒绝了我。”   最后陆钺质疑道,“难不成我还要先去月老司学习怎么牵红线吗?”   陈副司长吓得赶忙摇头,“……不用不用,司长。”   要是司长真去月老司学怎么牵红线,月老司的生产力应该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飙升数倍。   情感苦手陈副司长在线秃头了一分钟,光溜溜的脑袋里灵光一闪。   “司长,我想到了!虽然您不能以学生的身份参加这个什么升职修炼提升班,但是!您可以以老师的身份参加啊!”   ……   参加升职修炼提升班的第二天,好学生苏昀早早爬起来,千辛万苦地抢到了第一排的绝佳学习位置。   将笔记本与笔工工整整地摆在了桌上,静待着老师进来授课。   主殿的两扇大门缓缓地被推开,锦靴踩着地的沉闷声音落在所有人的耳膜上。   苏昀眼睛微微睁大,眼神中满是对高级灵术的渴求,想看清楚培训的老师是谁。   随后,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手中握着的笔一个不稳,直直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居然是陆,钺。 第75章 番外:陆司长的夜光灵术与现场教学【下】   其他同学的反应比他还要激烈。   不是人间偶像剧那种‘啊陆司长陆司长陆司长!!’的魔性应援场面,而是死寂到教室里完全没有人敢制造动静。   在其他场合偶遇陆司长或许会十分惊喜,可如果在课堂上邂逅陆司长,而且还发现陆司长就是自己的老师,主宰自己的成绩时,就是另外一种万念俱灰的新鲜体验了。   大家首先是震惊,然后带了点恐惧,随之就是对未来的忧心忡忡。   惊中带恐,恐中带忧。   现场就像被掐灭了声音。   所有人都只敢偷偷地打量陆钺一眼,就深深地低下头去,完全不似其他老师进场时热烈欢呼的激动场景。   更像是各司司长视察工作时的模样。   看娱乐八卦报的迅速收起报纸,后排陷入昏迷状态的人也都麻溜地爬了起来,桌面上的灵术书整整齐齐地摊开着。   苏昀渡过了最开始的震惊期,继而开始怀疑陆钺是不是自主申请来教他们。   当初天庭学院都没能请到任何一名司长或者副司长级别的人来教授灵术,这种不起眼的灵术修炼班又怎么可能会请得到陆钺来。      胡思乱想间,陆钺已经站在了讲台上,低头缓缓翻开教案。   一派将教学内容烂熟于心的镇定冷静模样。   苏昀狐疑地望着陆钺,不知道他能讲出什么引起大家听课兴趣的丰富多彩内容来。   视线在教室里逡巡了一圈后,陆钺开口了。   语气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漠然。   “今天要讲的课程是欣赏型和装饰型灵术,灵术的灵术是……”   陆钺单刀直入,缩减所有无用的语句,只保留简单的主谓宾。   苏昀平常听这种无趣的课,大多是会礼节性地保持三分钟清醒,随后就陷入了‘要睡不睡’的痛苦挣扎状态中。   在瞌睡面前,即便是自家老攻讲的课,也没有例外。   陆钺看见苏昀的小头颅开始像钓鱼般,先是慢慢地低下头去,然后又惊醒般地猛然抬起头来。   眼神茫然地与他对视。   陆钺内心好笑,面上只不动声色地补充了一句。   “刚才讲的是重点。”   小月老茫然的眼神立刻变成了惊恐,然后迅速转身找旁边的同学画起重点来。   陆钺又轻描淡写地发话了。   “我亲自考核。”      这一招从根底上解决了所有同学疲乏犯困的问题,让所有人注意力高度集中在他讲述的课程内容上。   讲授完枯燥的理论知识,陆钺的视线定在了苏昀的身上。   “接下来,我将亲自为大家展示刚才的灵术,不过……”   大家的眼神蓦地点亮了,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去。   陆司长亲自出手!   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陆钺话语微顿,直视着苏昀亮晶晶的眼眸,缓缓说道。   “……需要一位同学来协助我,有谁愿意吗?”   其他同学捧场地雀跃举起手来。   然而,苏昀没举手。   陆钺:“……”   他不得不又强调了一遍,还特地走近了小苏昀,就差没俯下身来凑在小苏昀的耳旁说话了。   “还有人吗?”   全班只剩下苏昀没举手了。   陆钺:“……”   他镇定自然地说道,“……那就请没举手的苏昀同学上来吧。”   苏昀与陆钺斗智斗勇多年,差不多摸清了陆司长的所有套路,刚听见陆司长的问题时,就嗅到了熟悉的阴谋气息。   他微眯起眼,表面平静无波澜,实则内心在冷笑着。   很好,他要看看陆司长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他配合着陆司长,走到陆钺身前。   下一刻,陆钺自然地牵起他的手,牢牢地攥紧。   苏昀的耳垂已经开始烧得发烫了。   他紧咬着下唇,喉结小幅度地滚动着,努力无视着其他人震惊的眼神   陆钺神情不变化,依旧是冷淡的模样,只是眼底里的笑意被苏昀瞧了个一干二净。   他一本正经地解说道,“这种灵术两人合力实施的效果会更强。”   苏昀:“……”   放屁。   用于施展灵术的灵力越多,灵术施展的效果当然就会越好了。   “首先展示的是月老司的专用灵术,心形气泡灵术。”   这是月老司专用于撮合神仙、营造浪漫约会气氛时使用的灵术。   寻常月老用出来,也就是玉盏中会浮出几个小爱心气泡,破碎时再分裂出更多精致的小爱心的级别。   陆司长施展出来,则有着天壤之别。   充作教室的主殿光线渐渐昏暗下去,却又不是寻常的漆黑,而是透出点暧昧的昏黄色。   所有人的身上都仿佛沐浴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苏昀的心已经不受控制地加速疯狂跳动起来了。   他再转头望向其他人时,才发现其他人消失在了主殿中。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和陆钺两人。   是幻术。   这已然不是纯粹的心形灵术了,其中还掺杂着对幻境的纯熟运用。   陆钺俯身低头,在苏昀的手心里呵了一口气。   有些湿润的气息吹拂在敏感的手掌心,就像有许多小勾子在苏昀的心上轻轻地挠着。   虽然想尽力在同学面前保持冷静,苏昀的脸却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随着陆钺呼出那口气,苏昀的手掌心里突然蹦出来一颗漂亮的爱心,调皮地摇摇晃晃着。   苏昀小心翼翼地捧起爱心,想要观察仔细些。   然而当他将手心的爱心攥得更紧一些时,像烟花被点燃般,爱心化作一束深红流光猛然窜上主殿的房梁,炸开来。   无数颗漾着深红光圈的小爱心簌簌落下,就像一场浪漫绝美的落雨。   苏昀呆呆地仰头,纷飞着的小爱心落在他身上,重新化作流光消失在空中。   忽然间,一颗炽热的小爱心落在苏昀的唇上,却迟迟没有消失。   就仿佛在跟陆钺间接亲吻一般。   苏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红得愈发厉害。   他将小爱心从嘴唇摘下来,递回给陆钺,揣着砰砰直跳的脆弱心脏,逃跑一般地回到了座位上。   虽然苏昀刚才身处幻境,但大家都清晰地看见了陆司长所施展的灵术。   在惊叹佩服的同时,也不由得深深怀疑起来。   苏昀为什么?陆司长朝自己的手心吹一口气不也是同样的效果吗?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共同的答案——   为了秀恩爱。   苏昀红着脸,深深地垂下头,不知道陆钺这一番动静后,天庭娱乐报第二天又会登出什么离奇内容出来。   第二天,陆钺头顶着厚厚一摞天庭八卦娱乐报,主动跪在特地买回来的榴莲上。   深深地低着头,等着苏昀原谅他。   八卦娱乐报的标题是大写加粗的黑体【惊!陆司长特地跑去授课,只为在课堂上公然示爱小娇妻?】   小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磕着瓜子,尾巴翘得极高,往外加特林机关枪般兴奋地突突喷着火。   陆不归还在加速赶回天庭的路上,誓要亲眼看到兄长认错跪榴莲的一幕。   苏昀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他揉着旺财软乎乎的肚子,故意对旺财说道。   “等下小爸爸给你切榴莲吃。”   旺财最喜欢吃榴莲,但因为被苏昀不小心养胖的缘故,苏昀一直克制着没有喂它吃。   它听懂了主人的话,甜甜地喵了一声,伸出鲜红的小舌头,讨好地舔舐着苏昀的手臂。   似乎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吃榴莲。   苏昀又补充道,“不过还得等你的爸爸跪完后才能吃噢。”   区区一个榴莲是无法对陆司长造成身体上的伤害。   精神上的伤害却极为巨大。   陆钺的脑海中一直飘着‘小昀是不是不爱我了,我该怎么挽回他’之类的绝望问题。   苏昀其实没有生气,只是陆钺一大早就自动自觉地跪好了榴莲,再配合天庭娱乐报的头条,他就猜到了昨天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   问完问题后,苏昀的心就软了下来。   望了眼还在跪着的陆钺,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报复似地往外拉着陆钺的面庞。   陆钺眼睛微微一亮,嗓音嘶哑。   “小昀……”   苏昀捧着他的脸,用力地亲了陆钺一口。   一个小爱心在空中啵地冒出来,轻轻地落在陆钺的嘴唇上。   苏昀,活学活用,是个标准的好学生了。   苏昀将陆钺拉起来,心疼地说道。   “跪什么榴莲,不疼吗?你膝盖不疼我还心疼呢。”   小龙还在津津有味地磕着瓜子,此刻猝不及防地被喂了一把狗粮,吓得手里的瓜子都掉了。   陆不归刚赶回天庭,就只看见了他哥和小月老甜甜蜜蜜搂在一处的落幕,错过了前面的所有好戏。   小龙可惜地拢好瓜子,嘴巴喷出一束火,将瓜子壳都烧干净。   它摇着头,可惜地对陆不归感叹道。   “你来得太晚了。”   “现在你能品的,也就只有狗粮了。” 第76章 叫陆不归快点滚过来   为了防止妖界的人发现异常,苏昀只能用眼角余光望着扮成护卫的陆钺,神情还得装作苦大仇深的模样。   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阿钺,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去找了陆……”   话没说完,另一旁负责发青铜牌的护卫似乎察觉到了异常。   护卫走上前来,皮靴踩在地上的声音仿佛沉闷的鼓点,极重地落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开口却是紧张的一句。   “司长,囚车的进入是有严苛时间限制的,耽搁不得。”   护卫抬起头,铁面甲包裹下的面庞居然是陈副司长。   陆钺颔首,“好。”   他转头叮嘱苏昀道。   “小昀,你先进去,我很快就来。”   苏昀目瞪口呆,随后陷入了沉思。   不会这座比武场里的守卫们全都被监罚司的人换下去了吧?   像对待之前的几辆车般,陈副司长将青铜牌丢进车里,只不过力道轻柔了许多。   青铜牌刚落到车上,像触发了什么机关般,囚车咔擦响了一声,缓缓驶入比武场中。   到了最后一辆载有龙誉的车。   龙誉就算戴着颈枷也安分不下来,他一本正经地望着陆钺。   “您好,陆司长。”   “您这么及时的赶到这里,该不会是真的又去找了一遍陆不归吧?”   陆钺面无表情地走进城中,站定身子,转头冷冷地对陈副司长说道。   “所有死囚犯已进城,准备封城。”   龙誉傻眼了,“喂,陆钺!喂喂,至少让我进城吧?喂喂喂,你来真的啊?”   陆钺无动于衷,开始指挥起闭城的事情。   趁着陆钺不注意,龙誉赶忙手动驱车进入城中,临别时还不忘冲陆钺比了个鬼脸。   陆钺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条龙养了也有三四千年,每多养一年,他都感觉小龙在返童还幼稚园,越养越傻。   还不如养花花草草,至少看着赏心悦目。   *   比武场与外面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外面是黄沙漫天,茫茫荒漠中瞧不见人影,比武场也不过是座普通的宏伟建筑,围墙的高度刚好可以掩盖比武场内的情形。   而从比武场里面向外眺望时,城墙却高耸入云,视线横扫过去也只能看到挂在城墙上受辱的干尸,夹杂着冷铁相撞声的厮杀声震裂耳膜。   毫不留情地将人们逃脱出去的希望扼杀在襁褓中。   偌大圆形状比武台坐落在中间,上台通道如登天梯般狭长艰险,遍布着刀锋朝上的尖刀。   观众席环绕着比武场。   戴着奇形异状面具、隐藏身份的观众们坐在上面,亡命赌徒般双眼猩红地下着最后的赌注。   苏昀谨慎地打量着比武场内的情况,默默地将方位记在心中。   下了囚车后,一行人就被另一名护卫带领着着走进比武场地底下的监狱中。   路过几个喝醉酒的护卫时,醉醺醺的护卫看到行动缓慢的死囚犯时,没来由地怒上心头。   酒精麻痹了他的动作,他踉跄了一下,高高地扬起鞭子,朝囚犯们狠辣地挥过去,怒斥道。   “快点!死到临头还这么慢!”   鞭子高速落下,发出刺耳的凌厉破空声,正好要落到苏昀身上。   碍于伪装的囚犯身份,苏昀不能躲避,也不觉得这一鞭子能伤到自己。   对于神仙来说,寻常武器划出的皮肉伤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口,只有轻微的瘙痒痛感。   鞭子即将挨到苏昀身上时,却被交接的监狱守卫空手攥住了鞭子。   从被握住的那截鞭子起,自中间往两边迅速冻结上一层薄冰来。   监狱守卫放开手,漠然地警告道。   “不要乱动。”   醉酒那护卫又跌跌撞撞地往后连退了几步,勃然大怒,大着舌头问道。   “你又是什么人?”   苏昀猜出了答案。   那监狱守卫肯定又是陆钺。   只是他暂时没想通陆钺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变幻多重身份的。   苏昀突然有种陆司长无处不在的错觉。   当初那股‘他认识了三个人,结果全是陆钺’的复杂感又涌上心头。   陆钺头也不回,只是从腰间拎出块玉牌,置在那人的眼前。   醉酒护卫嗤笑着低头,凑近那块牌子,眼睛里还蒙着层不清醒的醉意。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敢在老子面前叫嚣……”   待那人看清楚牌子上的名字后,浑身僵硬,后背迅速攀上一层刺骨的寒意来,牙齿都在上下地打着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就像在寒冬腊月被当头泼了一桶冰水,所有醉意都刹那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惊恐。   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扑通一声跪下,对着这块玉牌重重地磕起响头来。   直到地上都被磕出了几丝血迹,额头处已经磕得血肉模糊,也不敢停下来。   他边疯狂地磕着响头,边战战兢兢地对着玉牌谢罪。   “……是我折辱了城主,小的知错了,小的这舌头活该就断掉……”   玉牌上只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   陆不归。   苏昀向外探着小脑袋,呆毛在看到那三个字时震惊地蹭一下竖立起来。   这不是传说中杀妖不留尸、手段狠辣到能止妖界小孩夜啼的新晋妖界大佬吗?   陆钺怎么会有陆不归的玉牌?   妖界与天庭虽然称不上是势不两立、水火不相容的对立状态,但也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的‘两界一家亲’的和平。   苏昀心下疑惑,胡思乱想着种种可能性。   他只知道陆司长有个亲弟弟叫做陆戟,被绑去了妖界后就杳无音讯。   总不会陆戟去了妖界后,就改名为陆不归了吧?   陆钺收起玉牌,带领死刑犯们往监狱里走去,淡淡地遗留下一句。   “侮辱城主姓名,自行去护卫队长那里领罪吧。”   不幸的是,护卫队长,也还是陆钺。   下到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大滩大滩的血迹泅湿了过道中零碎的杂草。   监狱里关着的人们看到有光亮透进来时,知道监狱守卫要领着新来的死刑犯下来,都恐惧地缩在监狱的角落里。   空间逼仄的监狱里像下饺子般挤满了人,但却没有人敢靠近监狱的栏杆处。   大家都恨不得靠在墙角,躲进监狱的角落里。   原本还在哭闹的小女孩被父母死死捂住了嘴。   小女孩滚烫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却只能发出小声无助的呜咽声。   陆钺身边的监狱守卫将苏昀这一批死刑犯赶进监狱后,转身看向哭闹着的小女孩,不耐烦地说道。   “吵什么吵,下一场比赛就轮到你们一家,赶紧出来。”   陆钺微微皱眉,走近狭长的上台通道,望了眼血腥的比武台。   清醒的死刑犯,被妖所操纵的人,没化形的疯癫妖兽。   三方从不同的三个入口上场,在比武台赤手空拳地肉搏。   规则很简单。   赢了的人,就能活下去。   比武台上,人所面对的不止是疯癫的妖兽,还有不能控制自身的人。   清醒的死囚犯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被妖所操纵的人则随时可能掉戈,去攻击同伴。   场上对峙各方的无助与绝望,就如同致命堕落的毒品般刺激着观众们的感官。   只要有足够的灵石,观众们甚至还可以按照自己的刺激点去操纵混乱的局面。   上一场比赛刚刚结束,比武台上只有失去神智的熊撕咬着地上的两句尸体。   尸体面部血肉模糊,早已看不清楚是谁。      小女孩用肮脏的手背抹着眼睛,瘦弱的背部颤抖着,她不住地哽咽道。   “哥哥,哥哥……”   监狱守卫粗暴地将小女孩和她的父母拉出来。   “这轮你和你父母一起上。”   陆钺收回视线,还在沉思着如何救下无辜的小女孩一家人时。   还戴着颈枷的苏昀已经率先抬腿,用力地将作恶的监狱守卫直接踹出了通道口。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观众没预料到这次从通道出来的居然是监狱守卫,更加热烈的狂欢声却像海啸般一波又一波地席卷起来。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监狱守卫跌跌撞撞地想要回到底下的监狱里,但是通道口的大门已经闭合,他只能颤抖地转身面对还饥肠辘辘的疯癫妖兽。   疯癫妖兽双眼猩红,兴奋地望着送上门来的猎物,露出沾染着血迹的尖锐獠牙,腥臭口水止不住的从嘴中滑落。   为了增添对战的乐趣性,观众席上的众妖们想尽方法去折磨着监狱守卫。   “我出五十灵石!给那守卫灌一瓶致幻的灵液!”   “一百灵石!给守卫配一把钝了的刀,把柄处要有利齿!”   外面监狱守卫的哀嚎求饶声清晰地传进监狱中。   暂时逃过一劫的小女孩却没有得救的安全感,依然害怕地捂着耳朵,啜泣着。   一名监狱守卫想要直接拔刀砍死苏昀,震怒道。   “你在做什么!”   另一名守卫拦住了他,阴恻恻地盯着苏昀。   “直接就被简单地杀死也太便宜他了,等下就让他上比武台,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陆钺面色一沉,手微微攥紧。   上比武台倒正好如了苏昀的愿,趁其他人不注意,苏昀安抚地握住了陆钺的手,迅速地小声说道。   “没有事情的,我刚好去拖时间。”   陆钺不赞同,“不行,不能是你。”   然而这时,通道口的大门又缓缓打开了,刚被推出去的监狱守卫的尸首已经碎得拼不成整块了。   苏昀眼神坚毅,他一字一顿道。   “我可以的。”   话音刚落,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陈副司长这才迟迟赶来,寻了个偏僻的角落跟陆钺汇报道。   “司长,这是曾经属于太子的地下城,后来流落到妖界的各位领主手上,最后被‘陆不归’夺过去。”   “不过,陆不归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更不知道这座比武场的存在……他现在已经赶到这里了。”   陆钺皱眉望着苏昀走出去的身影,冷冷地说道。   “他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肯定是有人在冒充他在操纵着这座比武场。”   “既然陆不归来了,那就好办了,天庭正好不便插手妖界的事情,我们的目的还是找到续命灵阵和命格簿。”   陈副司长又担心地问道。   “那苏昀……”   陆钺闭上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叫陆不归快点滚过来。”   第77章   苏昀缓缓地往上走着,众妖看到走出来的只是寻常的人时,都无趣地搁下了酒杯。   走上比武通道时,苏昀这时才看清了比武台的全貌。   对于死刑犯而言,狭长的上台通道是第一道坎。   独木桥般的通道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刀子,尖锐的刀锋隐约闪过犀利的白光,上边不知道涂抹了什么浅绿色的刺激性药物。   旁边则是万丈深渊。   望向隔壁,被妖所控制的人走在另外一条通道入口上。   那条通道却一路平坦,没有任何障碍物。   疯癫的妖兽则趴在比武台上,像只猎豹般弯曲紧绷着身子,嘴里发出‘嗬嗬’的兴奋颤音,来回地打量着朝他前进着的两人。   似乎在思考哪个人的肉更嫩、更加美味。   观众席上的众妖们不耐烦地想快点结束这场没有看头的比赛,向比武台喊道。   “让那小男孩去将死刑犯推下深渊!”   刹那间,两条原本毫不相干的通道瞬间相连在一起。   小男孩被妖所控制,双眼无神涣散,摇摇晃晃地走向苏昀。   苏昀前后皆是刀山,旁边则是不可窥见底部的深渊。   苏昀站立在原处,等待着小男孩慢慢地走过来,没有逃避,也没有前进。   众妖们望着屏息静气的苏昀,嘲讽着。   “那死刑犯不会是个傻子吧?居然干站在原地不逃?别等到粉身碎骨时才想起来要后悔。”   小男孩突然也停在了原地,深深地埋下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脚下加速向苏昀冲过去。   操纵小男孩的妖是想要小男孩与苏昀同归于尽了。   苏昀深呼吸一口气,在小男孩即将冲到他面前的那一刻,一记手刀快准狠地击在了他脖颈处。   小男孩蓦地睁大眼睛,无神的瞳孔像是被立刻唤醒了般,重新恢复了神智与清醒。   随后他软绵绵地倒在了苏昀怀里,昏睡了过去。   一切正如苏昀预料般地发展下去。   苏昀背起小男孩,准确无误地踩在尖刀中间狭小的空隙中,游刃有余地缓缓向上爬着。   神情镇定,额上连滴汗也没有渗出。   众妖们不屑的声音弱下去了些,全场竟安静得有些诡异。   当他成功站在比武台上时,几近所有妖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苏昀抬头望向比武台上方漂浮着的乐台。   比武台上,人与兽厮杀搏斗着,绝望的惨叫哀嚎声响彻天际,赤裸的脚时不时就会踩上没有清理干净的碎肉。   而乐台上化为人形的白狐,扭动着曼妙身姿,在台上翩翩起舞着,诱人的躯体只披了一件薄纱。   旁边的乐师低头抚琴,拨弄出让人沉沦进欲望深渊的萎靡音乐。   不过隔着短短的一段台阶,就被割裂成了两个浑然不同的世界。   绝望之渊与极乐之巅。   传说中的城主‘陆不归’则坐在乐台的后方,被属下用锦扇挡着面孔,悠闲地从美人赤裸着的胴体上拣着葡萄吃。   疯癫妖兽的咆哮声已近在咫尺,苏昀甚至能闻见妖兽口中扑出的腥臭味。   他将视线收回来,小心翼翼地将昏睡的小男孩放在一旁。   随后头也不回,手往后伸去,正好牢牢地掐住妖兽脆弱的喉咙。   未出口的嘶吼声被彻底掐灭在喉中。   僵持了大约一分钟,妖兽目眦欲裂,高昂着头的缓缓地垂下来,了无声息。   苏昀缓缓站起来,环视一圈,轻声说道。   “我赢了。”   观众席上鸦雀无声。   气氛就如同夏季暴雨即将来临般,阴沉而又压抑。   谁也没想到,居然能有人在比武台上站到最后。   而且轻松地就像踩死蚂蚁一般。   观众席上,一声破了音的咆哮撕碎开沉闷的氛围。   “再多放几只妖兽!杀了他!”   遮挡容貌的锦扇缓缓移开,乐台上的‘陆不归’站起来,漫不经心地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好主意。”   苏昀护着还昏睡在台上的小男孩,他咬着下唇,攥紧手,指尖深深地扎进血肉中。   心脏不安地砰砰直跳着。   果然,比武台的规矩对于众妖来说,不过是摆设而已。   瞬间,数只妖兽被从笼中释放出来,仰头嚎叫着,成包围状地缓慢靠近着苏昀。   苏昀屏息敛气,率先一脚利落地将最靠近边上的妖兽踹进深渊中,再慢慢着手解决其他蠢蠢欲动、妄想进攻的妖兽。   “作弊!肯定是作弊!”   观众席上的众妖们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几分不对劲。   “作弊,那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陆不归’玩味地看向比武台上的苏昀。   “不是普通人,那又是什么人呢?总不会是……神仙吧?”   观众席上捧场地发出一阵嘲讽的哄笑声。   等到笑声落尽,‘陆不归’才不紧不慢接着说道。   “我听说人间有一种酷刑,叫做刀子雨,我费尽心思钻研了很久,才最终使这灵术成型,现在就请诸位欣赏一下。”   灵力使用的脉络愈发清晰地显现出来,苏昀已经做好使用灵术的打算了。   ‘陆不归’说话时的动作似乎被慢速度播放着,嘴巴微微地张开,又缓慢合上。   他说:“下雨了。”   倏忽间,天色暗沉,锋锐的流光如同狂风骤雨般从天而降,避无可避。   小男孩早在上比武台前就受尽了折磨,伤痕累累地蜷缩着身子。   苏昀仰头望着天空,透明的防护罩渐渐成型。   流光坠到半空中时,一声轻笑从比武台下传了出来。   从远及近,声音一重重地往外扩大,如惊雷般清晰地落入所有人的耳中。   “这刀子雨下的是好,可惜不正宗。”      是陆不归的声音。   流光被硬生生地悬滞在半空,比武台下悬空显现出一条道路。   陆不归收起缀着流苏的锦扇,慢条斯理地踩上去。   “我听说,有人借用我的名头在这里横行霸道,做尽妖界违规之事。”   原本坐在乐台上的‘陆不归’早已在真·陆不归出现时就消失了身影,不知道逃向何处。   全场死寂无声。   陆不归抱起浑身血迹的小男孩,锦靴毫不介意地踩踏在满是血污的比武台上。   每踏出一步,比武台上就微颤着裂开一条巨缝来。   陆不归面上笑得肆意张狂,但眸子里却冰冷的没有半分笑意。   顿住脚,他环视一圈观众席上的众妖,嗤笑一声。   “怎么,我的名头这么好用吗?随便砸出来就能镇住半个妖界?那将我的画像画在门上是不是还能财源广进辟邪保佑平安呐?”   “既然诸位如此信赖我,那想来,如果我向诸位多收一些护命钱,诸位也一定是同意的了?也不贵,一位就十万灵石吧。”   有不惧死亡的大妖站起来,咆哮道。   “哪里有什么护命钱,妖界的规定不是这么说的!……”   陆不归微眯起眼,勾人的桃花眼望向观众席上咆哮着的不满观众,似笑非笑地缓缓说道。   “妖界没有规矩,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话音如飘零至湖面的落叶,先是漾出一圈宁静的水波纹来,随后却炸开更剧烈的狂澜来。   发话的大妖刹那间像是被一只透明的手掐住了脖子。   猛地被拎到高空中,又被狠狠地甩到隔离外界的高墙上,气绝身亡地滑落下来,在地上摔成滩血泥。   陆不归嘴角挑起一抹弧度。   “还有谁,要给我讲讲规矩吗?”   “我,洗耳恭听。”    第78章   陆不归的属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比武场的周围,包围着整座比武场。   原先‘陆不归’的属下们都被擒住,用绳索五花大绑地捆在一处。   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再敢站出来挑衅陆不归。   陆不归的属下像收过路钱般,拎着钱袋,向众妖挨个收灵石。   偏偏收钱的那人还堆着‘今天又赚钱了’的灿烂笑容,让众妖一腔怒火都憋在心中,无法发泄出来。   满意地扫视一圈,陆不归唤来自己的属下。   “无岩,这里就交给你了。”   无岩低头,半跪在地上,干脆利落地应道。   “是,主上。”   “主上,您怀里的小男孩需要我抱着吗?”   “好。”   陆不归没多在意,正要将小男孩递给属下时,清醒过来的小男孩却忽然紧紧地攥住了陆不归的袖子,似乎不希望被交给其他人。   然而他却倔强地不出一声,执拗地望着陆不归,满是污迹的小脸上只有澄澈的眼睛格外坚毅隐忍。   沾着血迹的手在陆不归洁白的内衬衣裳上抓出个血手印来。   属下微惊,陆不归有点轻微的洁癖,踩上血迹对他来说已经是容忍的极限。   衣服沾血之类的意外则能让他暴躁一整天。   可陆不归只是眉头一跳,与小男孩对视了半晌后,轻笑一声,居然罕见地没有生气。   他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继续抱着小男孩大步往前走去。   “怎么,小孩,赖上我了?”   小男孩不答,只是继续紧攥着陆不归的衣服,把头深深埋进去,害怕他会放开自己。   看见陆不归朝自己走来,苏昀暂时分辨不出来他是敌是友,保持着应有的警觉,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不归顿住脚步,漆黑的眸子上下扫了一遍苏昀,勾唇笑道。   “小时候我曾经问陆钺,问他会不会一辈子和他的剑呆在一处,他只反问‘你昨天灵术的术语背全了没’,今天总算是有了答案。”   他改为单手抱着小男孩,另一只手向苏昀伸出来。   “初次见面,我叫陆不归,嫂子好。”   苏昀头上的呆毛炸了起来,琉璃般漂亮澄澈的眼睛睁得浑圆。   “……你是陆钺的弟弟陆戟?”   陆不归的模样与陆钺只有五六分相似,陆钺眉眼间总透着一股冰冷寡淡的漠然气质,陆不归则尽是少年意气与张狂。   他的唇角总是若有若无地往上慵懒挑着,不笑的时候眼眸却比陆钺还要凌厉上几分。   陆不归懒洋洋地应道。   “对。”   “当时看见陆钺,我还以为天庭遇到了什么灭顶危机,要全员阵亡了,原来他只是担心你会在妖界受伤而已。”   “头一回在他脸上看见焦虑担忧的神情,他一定很在乎你了。”   苏昀一愣,脚步在半空停滞住。   他抿抿唇,又迅速地跟上前去。   狭长黑暗的通道中,监狱里无辜的人全都被放了出来,安静的空气中只剩下陆不归与苏昀两人一前一后的细碎脚步声。   苏昀耳朵臊得红透,小声引到另外一个话题上。   “那个冒充你的人呢?”   “应该在陆钺手里,要么就吊着一口气,要么就没气了吧?”   陆不归回过头想补充些什么,似乎瞥见了什么人。   “嫂子……”      没等他说完,眼前便乍现出一道长剑划过时的白光亮影,冷铁相交的清脆声震碎冷寂的氛围。   两柄长剑正面相对地激烈扛在一处,擦出一连串火星来,随后又极快地分离。   另一柄长剑的反应更快一筹,在陆不归尚未反应过来时就已率先攻向他的薄弱处,陆不归反手拔出另一把短剑,勉强挡住。   是陆钺的长剑。   苏昀目瞪口呆。   ……陆钺与陆不归怎么一见面就打起来了?   这难道是兄弟俩太久没见,需要来场特殊热烈的见面仪式吗?   陈副司长忧心忡忡地走到苏昀身边,见怪不怪地摇头叹道。   “陆司长和陆不归又开始了……每次一见面都是这样。”   苏昀无法理解陆氏兄弟的脑回路。   “……每次一见面就较量一番吗?为什么?”   “陆不归出生后没多久,他的爹娘就走了,所以陆不归从小就是陆司长教大的,那时他还是个可爱的小孩子,就是陆司长……”   陈副司长顿住了话语,表情一言难尽。   他回想起了遥远的从前。   ……   几百年前的寻常一天,他跟着陆司长回大殿拿卷轴,刚进主殿,就听见一声奶声奶气的清脆呼唤。   “哥哥,哥哥你回来啦……”   小不归兴奋地张开手臂,小短腿噔噔噔地冲向陆钺,期待地望向陆钺,想要温柔的抱抱。   陆钺抱起扑进他怀里的小不归,却带他走向了灵术训练场。   “练灵术。”   陆不归哇哇大哭起来,边用手背抹着虚假不存在的眼泪,边偷偷地从露出的指缝处看着陆钺。   “哥,我不要练灵术……”   陆钺不为所动,甚至已经讲解起了灵术的术语。   小不归拼命蹬着两条小短腿,奋力挣扎着。   “我不听不听……”   陆钺无动于衷,“一个时辰后,我会考你。”   小不归慢慢停止了挣扎。   “不会的话,零用灵石减半。”   小不归坚强地收回了眼泪。   一个时辰后,陆钺皱眉。   “你本可以背得更好,是不是偷懒了?”   偷懒了大半个时辰的小不归嘴硬道。   “没有!我已经很努力了!……”   陆钺沉声道。   “陆戟,不要浪费你的天赋,我再给你半个时辰。”      原本只希望世界和平的软萌小可爱,陆不归,就这样一步步地被冷酷无情兄长逼成了‘日天日地老子第一强’的狂妄性子。   进而走魔入火到踏上了追求天道巅峰的道路。   再过几年,他曾经偶然听到小不归和陆司长的一番对话。   小不归拎着剑,镇定地问陆司长。   “哥,灵术修炼的巅峰究竟在哪里?”   “永无巅峰。”   “那目前天庭最厉害的人是你吗?”   陆司长不接话,只是淡淡地瞥了小不归一眼。   “实力不代表一切。”   小不归抿嘴,随之轻轻一笑。   “也对。”   他眼神坚定,“打败你只是第一步而已,我还会领略所有人都无法看到的风景。”   至此,陆不归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打败陆钺。   以至于两人一见面必然是腥风血雨地较量一番。   虽然因为灵力修炼的时间摆在那里,陆司长一般都是碾压性的胜利,但陆不归却在加速逼近着陆司长。   ……   苏昀看陈副司长一副深有感触的模样,唤道。   “……陈副司长?”   “噢噢,没事……就是陆不归一直想要打败陆司长,所以两人一见面会产生比较激烈的反应,你不用担心。”   令人眼花缭乱的白光在空中交织,进攻与反击在两人中间来回上演着。   陆钺步步紧逼,陆不归则被迫连续后退着,额头上出了层薄薄的汗。   龙誉还暗戳戳地帮陆不归朝陆钺那里连续丢了好几个小火球,装得一本正经,两只手也迅速背到身后。   仿佛无事发生的模样。   就是那些小火球夹杂在刀光剑影中分外突兀。   长剑已然逼至陆不归的心口,陆钺放下剑,皱眉斥道。   “尽是些无用的花架子,陆戟,你是在跳舞吗?”   陆不归哐当一声将剑归回剑鞘,长剑在剑鞘中躁动不安地嗡嗡作响着。   “但我还是快要追上你了,陆钺。”   他又望了眼苏昀,玩味地勾唇笑道。   “我听陈副司长说,你还当众砍了自己一刀,甚至还跪了榴莲……”   陈副司长立刻低下了头,一副‘我没有,我不是,别胡说’的可怜弱小模样。   陆不归从怀里掏出一对玉佩,丢给陆钺。   “对了,娘留给儿媳妇的东西,还给你,就当是送给嫂子的见面礼了。”   “到时候你大婚,要再次跪榴莲的时候,记得叫我。”   陆钺接过玉佩,假装顺手地将另外一块递给苏昀,手心紧张到微微渗出一层薄汗来。   苏昀心中了然,脸上却装作不懂地认真点头。   “挺漂亮的,阿钺,你收好吧。”   陆钺默默地将玉佩收了回去。   陆不归神情一凛,言归正传。   “这个世界里共有三处不寻常的阵法,其中一处应当就是续命灵阵,想来你也肯定知道了。”   陆钺颔首,“命格簿就藏在其中一处,但是……”   “……但是斐容已经不想活了,说不定会拉着命格簿当陪葬品,郁宴更是不知所踪,你必须要永绝后患,不给郁宴重生的机会。”   他缓缓说道,“我有一个检验续命灵阵真假的办法。”   第79章 剧情章终结(不是大结局)   陆不归在空中轻轻一挥手,衣袂随着轻风飘扬起来,半空中浮现出几盏稀稀落落的黯淡灯盏。   “续命灵阵需要以人的性命为祭,只需要观察灵阵上有没有命魂和熄灭的心灯就好了。”   灯盏上散发的光芒微弱,象征性命的灯火已承受不住轻风的扰动,噗嗤一声彻底熄灭了。   熄灭后,心灯又缓缓地朝着监狱里一处不起眼的石梯飘去。   愈发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慢动作般地拉扯出极长一条轨迹。   陆不归与陆钺一同凝视着心灯,就连沉思时皱眉的弧度都几乎一模一样。   两人几乎是同时转身走向那处隐蔽的石梯,动作几乎完全同步。   不同的是,在苏昀盯着一处地方发愣时,手还垂在腰肢旁时,陆钺牢牢地牵起了他的手,将他带在自己身旁。   陆钺的手心微微渗出些薄汗来,他低声道。   “小昀,下面可能是假的续命灵阵,也可能是真的……很危险,你不要离开我太远。”   苏昀被搅得分了神,脚底加快,连忙跟上陆钺的步伐。   手指用力,也自然地回握住了陆钺的手。   两人十指紧紧相握。   原本仿佛永无终点的漫长石梯似乎霎时间缩短了一大半,伴随着加速的噗通心跳声,前方微弱的光芒逐渐明亮起来。   陈副司长不敢在司长与苏昀中间绽放出刺眼的电灯泡光芒,缩着身子,走在陆不归身侧,心酸地汲取着微弱的温暖。   石梯的尽头是三扇沉甸甸的青砖石门,其中两扇石门前方不断有熄灭的心灯缓缓飘入,另外一扇石门则冷冷清清的,没有半分耀眼光芒。   陆不归没有丝毫犹豫,长腿向前一迈,就打算去推中间的石门。   陆钺知道陆不归性子的跳脱,眉头一跳,拦住了他正欲推门的手。   “你有把握吗 ?”   收回手,抱起双臂,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石门,陆不归轻描淡写地答道。   “需要什么把握?将出现的妖魔鬼怪统统都杀掉就是了。”   两人问话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悄无声息地透过最左边大门的门缝,窥视望着外面的动静。。   苏昀一惊,“左边那扇石门后有人!”      几乎在苏昀的惊呼声响起时,陆不归转头瞥向石门,迅速抬脚,粗暴地将不堪一击的石门踹得粉碎。   石门轰然碎裂,粉末堆积处就连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都翻不出来。   一道熟悉的背影沿着石门后的狭小通道,狼狈仓皇地逃向深处漆黑的未知中。   ……是刚才假的‘陆不归’。   陈副司长慎重地提议道。   “司长,我们不如分开行事?说不定这是斐容的调虎离山之计。”   但是陆不归已经追着假‘陆不归’的身影,闯进了最左边的石门后方。   陆钺考虑着要尽快找到命格簿。   “好。”   陈副司长又犹豫地望向最左边的石门中,陆不归已经追进了通道深处,完全看不见他的身影。   “……那陆不归?”   陆钺摇头,“不必担心陆不归,他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我和苏昀走中间,你走最右边,注意安全。”   陈副司长单膝跪下,“是!”   中间沉重的石门被推开,晃眼的强烈白光猛地从深处迸发而出,苏昀被闪得头晕目眩,忍不住用手遮住了眼睛。   陆钺原本紧攥住他的手忽地松开了。   像是熊熊燃烧的太阳突兀地落到了眼前,苏昀根本睁不开眼,只能勉强地努力一点点睁开眼。   苏昀微眯着眼睛,在无尽的白光中模模糊糊地见到一个半跪着的身影。   随着白光的强度在慢慢减弱,黑影的身形愈发清晰,它抬起头,却居然是陆钺的模样。   ‘陆钺’拄着剑,勉强用剑撑着身体,不停地咳嗽着,嘴角溢出鲜血的色泽鲜艳。   背上正插着一柄长剑,从后心直接贯穿到前心,鲜血汩汩地从中往外流着,地上已积攒了一小滩鲜血。   它抬头,惨然苍白地笑着,艰难地朝苏昀唤道。   “小昀,我怕是活不长久了,你能……抱抱我吗?”   说着,它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膛起伏着,咳嗽的声音像破风箱般沙哑。   苏昀瞳孔微缩,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右手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剑柄,站在原地没有动。   ……这绝对不是真的陆钺。   陆钺虽然会卖惨,在他面前博取同情,却始终拿捏着分寸在,不会如此露弱。   虽然陆司长的底限一再下降,下降到都要掘地三尺才能看见了,但骨子里的傲终究摆在那里。   他应当是误入了某一处幻境。   ‘陆钺’见苏昀不为所动,又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地走过来。   “小昀,我死了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它的话音未落,锋锐冷光划过长空,一柄长剑硬生生地将它劈成两半。   那不知是何物的鬼魅凄惨地嚎叫着,被劈开的两半不是血肉,而是顷刻间化作了透明的魂体,被吸向远处透着微光的一处地方。   真的陆钺站在魂体的身后,嘴角居然挂着一丝干涸的血迹。   哐当一声将剑归回剑鞘,陆钺几步走上前来,像是要将苏昀揉进身体里般用力地抱着苏昀,将头埋在苏昀的脖颈间,嗓音嘶哑。   他反复念着苏昀的名字,扎人的短发刺着苏昀柔软的脖颈。   “小昀,小昀,你还活着就好……”   轻轻拍着陆钺的后背,苏昀仰头望着陆钺,轻轻帮他拭去嘴角的血迹,犹豫地问道。   “刚才是幻术营造出的心魔吧?……阿钺,你看到了什么?”   陆钺后背一僵,漫长时间没有开口,似乎不愿意再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许久后才嘴唇微动着,低声答道。   “……你走了。”   刚才一推开石门,‘苏昀’就突然挣脱了他的手,浑浑噩噩地朝白光深处走去。   猝不及防间,‘斐容’忽然出现,掐住了‘苏昀’的脖颈,甚至还专门换上斩弑神魂的破魂刀,刀锋无情地捅进‘苏昀’的心脏——   直接杀死了‘苏昀’。      神魂已灭,再无任何抢救的可能。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似乎就是睁眼与闭眼之间的间隙,陆钺就眼睁睁地看着‘苏昀’倒在血泊当中。   像是周身都被抽去了力气,耳边只剩下似有似无的模糊声音。   陆钺双眼充血,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残音,清晰的音节卡在喉咙里,被生死离别堵住了所有的话语。   包括那声‘小昀’。   苏昀光是听陆钺复述,就觉得荒谬。   他禁不住掐了一把陆钺的胳膊,怀疑地说道。   “阿钺,这真的骗得过你吗?现在的你是本人吗?”   ……凭陆司长的实力,不应当看不破那只是心魔衍生出的幻境。   陆钺小心而又迅速地亲了亲苏昀的耳垂,低声说道。   “是真的,不信你亲亲我。”   就是‘苏昀’脆弱地闭着眼,倒在渐渐凝固的鲜血中,身体愈发冰凉的场面让他受到了太大的刺激。   即便只是假的一幕,他也不愿再过多地回想起来。   苏昀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忍不住争辩道。   “而且我哪里有那么弱,直接就被一招放倒?怎么也会挣扎一两个来回。”   他追问,“那你后来又是怎么破解开幻境的?”   “幻境里,杀死你的人是魂体伪装成的‘斐容’,我杀了他,幻境自然就破了。”   陆钺说得轻描淡写,但苏昀忍不住抬头望了眼面前的通道。   白光消失,幻境已然破碎开来,露出石门后的真实模样。   因为刚才陆钺震怒的缘故,平整的青砖像经历了大地震般,绽开数道极深的沟壑裂纹来。   经历过刚才的事情,陆钺紧紧攥着苏昀的手,怕苏昀松开,又害怕自己会握痛了苏昀。   苏昀几次被陆钺攥得生疼,感觉自己骨骼都要被硬生生地捏碎了,但见陆钺一副失去安全感的模样,就只能安抚地拍拍他。   到最后,他甚至开始怀疑演技派陆钺是不是又开始在他面前大飙演技了。   漆黑无光的通道中原本潜伏着些小妖和恶鬼,但有陆司长在前方镇着场,小妖和恶鬼不仅不敢跳出来作怪,还都瑟瑟发抖地躲在深处,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苏昀有时候偶然抬头,看见头顶石壁上挂着一只鲜红舌头伸得老长的阿飘。   他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阿飘却被吓得迅速收起鲜红舌头,屁滚尿流地滚向远处,一副哭爹喊娘的惊恐模样。   再不小心踩上一条毛绒绒的尾巴,小妖吃痛地轻哼一声,不敢有任何怨言,反倒战战兢兢地小心将暴露在外的尾巴拉回来。   苏昀:“……”   要是刚才陆钺做守卫时暴露了身份,估计整个小世界就要像面临世界末日一般,疯狂向外逃窜着,彻底炸开锅了。   通道中有许多分岔口,就像一座大型迷宫般,陆钺循着心灯的痕迹,没有任何障碍地走对了正确的道路。   前方原本只有萤火般微弱的光芒在跳动着,拐过弯道后,敞亮明亮的空洞显露了出来。   三条通道居然共同指向一个地方。   陆不归与陈副司长刚好一起走到了通道的尽头,三人在尽头处再度碰面。   陈副司长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仿佛从爆炸现场刚逃脱一般,面庞漆黑狼狈,头发朝天炸起。   衣摆还被撕扯了好几道,沾着几株仙人掌的长刺。   陆不归也擒获了被斐容指使着去假扮他的小妖——一只皮毛光滑油亮的小狐狸。   小狐狸被陆不归当做了暖手宝,丢进了小男孩的怀里,听着旁边陆不归‘这条狐狸是要做衣服好,还是做围脖好呢’的自言自语,瑟瑟发抖地呜咽求饶着。   三人面面相觑,陆不归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小狐狸柔软的颈毛。   “都通向一个地方,还要设什么三座石门?”   陈副司长:“……拖延时间?”   陆钺望向里面被挖出来的巨大空洞,眉头微皱,从口袋里拎出开始打瞌睡的小龙。   “喷火。”   龙誉将安然无恙的苏昀还给陆钺,完成陆钺交给他的‘保护苏昀’任务后,就又宅回了陆钺的小口袋中,盘着小身子睡起觉来。   可惜美梦不长,每当需要免费·自动加油·打火机时,陆钺还是会第一时间想到它。   龙誉落地化为原型,‘屈尊纡贵’地允许陆钺一行人坐上去,载着他们飞到了半空。   空中似乎隔着一层无形厚壁,阻挡着别人进去。   火焰极其消耗灵力,龙誉先头铁地用力撞了几下,发现厚壁纹丝不动,自己还撞得头晕目眩之,差点坠下半空后,才改‘撞墙壁’为‘喷火’。   足以焚尽万物的龙焰成直线状猛烈喷出,透明的厚壁在烈火焚烧之下扭曲起来,中央的一处薄弱地方被烧穿,整堵厚壁随之轰然倒塌。   厚壁后是真正的续命灵阵。   续命灵阵被刻在一座漂浮着的石台上,悬浮在半空,旁边上千盏已然熄灭的心灯漂浮在四周,底下则是流动沸腾着的汪洋血海。   石台上垒着数万命格簿,原本笼罩着命格簿的淡金色光辉已经彻底转化成了血色光芒。   斐容站立在命格簿的上方,衣袂飘杨,他从左边的陆钺扫视到右边的陆不归,视线在陆不归处停顿了一下。   “陆司长,终于等到你了。”   “不过,太晚了。”   龙誉刚喷出的龙焰从厚壁处传递至命格簿下方,最底层的命格簿被点燃。   大火熊熊燃烧起来,数万命格簿在烈火中被焚烧着,火舌舔着斐容被风吹起的衣袂。   斐容毫不在意,他轻声说道。   “寻常火焰无法毁坏命格簿,我思来想去,万物中唯一能摧毁命格簿的就只有龙焰了,多谢你们的龙焰。   陆钺瞳孔微缩,用力一振袖,将炙烤着命格簿的龙焰尽数收回去。   “原来如此,你的确是早已就不想活了的。”   他肯定地说道,“你在等待天罚。”   可惜,最底层的命格簿已然被烧毁,哽咽的低泣声不断从命格簿中传出来,化为浅薄一层灰烬。   斐容带惯了‘微笑’的面具,即便在对峙的情况下,他的唇角也微微弯起,自嘲地反问道。   “活着有什么好?只不过是作为别人的棋子罢了。”   “当年郁宴在妖界夺取其他领主的灵力、化为己用时,你没有出手,我还以为你是对妖界的事情坐视不管,后来我才明白,是我太天真了。”   他的表情终于狰狞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要淌下渗人的鲜血。   “你只不过是想借郁宴的手铲除妖界的势力罢了,留下最强的一人,杀掉他,再派你的人去接管妖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陆钺不否认,只是冷淡地听他继续讲着。   “你那时应当已经猜到了天庭埋有内贼,引我出来偷袭你,又下到人间,造成天庭空虚的假象……”   陆钺打断了斐容的分析,微眯起眼,盯着斐容。   “斐容,我知道你想代替郁宴受尽天罚,再在将死之际将性命续给郁宴……”   他眼眸深邃,一字一顿地问道。   “……可是当你死了,即便郁宴得了你的性命,就真的还能活下去吗?”   斐容嘴唇微张,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沉闷的天雷轰然声连绵响作一片。   命格簿被毁,破坏天地运行法则,天道必然会降以天罚重惩。   轰雷声不过刚刚响起,紧接着下一刻,一道横贯天地的亮白色惊雷从天而降,直击斐容。   ……   惊雷声在耳旁炸开来,郁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是陌生的地方。   眼前一片昏暗,没有丝毫光亮,从周围的声音上辨别,他应该是处在地下室里。   郁宴低声唤道,“嵘……”   没有回应。   他勉强直起身来,被斐容敲打的脖颈处还在一阵阵地发痛。   喉咙更是干哑得厉害,刚唤出一声就像要被整个撕裂开来一般。   郁宴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尝试着再次唤道。   “嵘,你在哪里?这里又是哪里?……”   手心亮起一盏微弱的白光,他借着这束微光走近地下室里唯一的摆设——木桌。   木桌上放着些干粮与水,水下则压着斐容留给他的信。   郁宴盯着信封上的落款,心脏没来由地狠狠一跳,像是寻不到落点般发慌   他颤抖着拿起信封,水没有摆置安稳,重重掉到桌下,又骨碌骨碌地滚到远处。   郁宴没有理会,只是盯着信上熟悉的字体,一行行读下去。   【阿宴,抱歉,当年曾经答应过你的诺言,我已经无法再履行了。】   悬在心口的心脏狠狠地落下去,跌得粉碎。   他猜出了发生的事情,眼泪无声无息地溢出眼眶。   【这曾是属于你的性命,我如今归还于你,然而我欠你的又何止是性命,剩下的债,只能寄托在另外一世能重新报恩于你。】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有两件事情,一是不曾在你为我续命时阻止你,导致数千无辜生命为你我的一己私欲而死去,二是在你死去之时,犯下与你同样不可饶恕的罪行。】   【然而事情从源头追溯,全都因我而起,如今天道降以天罚,亦是我应得之报应。】   【我已了无所愿,了无所憾,只希望,你所犯下的罪孽,便一并清算到我头上,你能安度余生……】   郁宴捂着胸口,忽然撕心裂肺地重重咳出一口鲜血来。   纸条被揉成一团,用力地丢到一旁。   他却又害怕毁了这和斐容之间最后的联系,半晌后,又颤抖着弯腰捡起来,再摊开,字字仿佛都以斐容的温和声音飞进脑海。   郁宴不敢再多看一眼,蓦地松开了手,顾不得看完斐容留下的内容,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地下室。   “嵘!……”   *   面临死亡时,斐容反倒平静下来,空洞的双眼缓缓流出两行清泪,他喃喃道。   “阿宴,我走了,你……多多保重……”   陆钺没有阻止,只是冷眼望着这一切,顺便不动声色地将苏昀搂在了怀里。   茫茫然凄惨白光过后,脆弱的小世界在天雷下颤抖着崩裂毁坏,剩下的命格簿早已被陆钺收好,小世界里也没有其他人存在。   小世界崩塌,他们又重新回到了人间。   一切都结束了。   天罚降世的白光似乎还笼罩在眼前,苏昀紧紧地抓着陆钺的衣服,定了定神,才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斐容他……他自杀了?”   “不是自杀,是为了救郁宴,他的结局注定都是一死,与其死在天庭的审判之下,倒不如承受天罚,为郁宴续命……”   陆钺话还没说完,就被焦急的掌命司司员们包围住了。   为了补救命格簿,奚焕和一众掌命司的司员苦苦守候在人间多时。   他一见到刚出来的陆钺,就赶忙迎上去,既期待又害怕地问道。   “陆司长,命格簿抢救回来了吗?”   陆钺摇头,“被烧掉了两千多本。”   苏昀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回头望向陆钺。   ……陆钺当时迅速地收回了龙焰,他看着也只烧毁了几十本,怎么数字就飞速飙升到了两千多本呢?   奚焕脑袋轰地炸开来,大脑快要无法理解两千多是什么数字概念。   他呆呆地望着陆钺,眼神涣散,大脑空白,眼看着一口气就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其他司员赶忙围上来撑住奚焕,虽然心也痛得在滴血,但是也只能拼命地给自家司长打气。   “司长,不就两千多本命格簿吗?!我们每天补两本,也只要一……一千多天就好了!”   补命格簿工程量巨大,司员们越说越绝望,说到最后声音都愈发小了。   陆钺像又想起了什么事情般,顿了下,补充道。   “还有一千多本被烧焦了几页,可能也需要继续修复。”   奚焕更是绝望,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仿佛想要说些什么。   司员们大惊,“没事的司长!司长你挺住啊!我们掌命司这么多年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这……这区区几千本命格簿算什么!……”   看到奚焕被打击到几近昏厥时,陆钺才慢吞吞地说道。   “抱歉,记错了,其实只烧了五十多本,其它的我都救回来了。”   奚焕立刻从工作加班死亡线上挣扎了回来,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压压惊,他才强装镇定地说道。   “……多谢陆司长了。”   苏昀看着一本正经谎报数字、还假装以记错数字为借口的陆钺。   “……”   陆司长真是愈发幼稚了。 第80章 糖:灾后掌命司的重建   临近傍晚,苏昀打包收拾好了要拿回天庭的东西,扛起小行囊,走出陆钺家中的客房。   客厅里,电视的本地新闻频道中,男主持人正严肃地播报着新闻。   【S市知名企业家陆晟,近日猝死在公司中,死因是劳累过度……】   配的模糊小视频是陆晟突然重重地一头栽到了会议桌上,周围的秘书员工全都惊慌失措地站起来,一窝蜂地围上去喊着陆晟的名字。   苏昀:“……”   陆钺果然是回去得太着急了,上一刻还在严肃地开会,下一刻就被迫在人间原地暴毙。   斐容死后,郁宴理智全失,没有掩藏好自己的踪迹,在监罚司发现他之前,被他以前妖界的仇人所杀。   陆钺此次回去正是要确认郁宴彻底魂飞魄散、没有再复活的可能性。      苏昀好笑地摇摇头,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啪一下关掉电视机。   其实相比起陆司长在监罚司的忙碌程度,一家区区小公司的繁忙事务实在算不上什么。   陆钺要是真忙起来,或许几十年都见不到他一面。   苏昀实在很担心陆司长会真的在监罚司疲惫到猝死过去。   小龙还反复叮嘱他回来时记得把自己的龙窝给捎上,还有它储备的过冬粮食——装满整间储物房的零食。   最后将99包邮购买回来的塑料小窝塞进储物袋,苏昀关上灯,站在陆钺家的落地窗前,往外眺望着繁华璀璨的城市夜景。   他看见虚无缥缈的红线漂浮在空中,灵活地缠绕在每个人的手腕上,将有缘人牵系起来,汇成绚烂的红线海洋。   额头抵在冰凉的透明玻璃上,苏昀怔怔地发着呆。   在人间来回折腾许久,就要回天庭了。   忽然间十分不舍。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陆钺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还有机会再回去的,我们可以休假时去你喜欢的地方旅游’。   像湿漉漉的猫甩干毛发般,苏昀用力地晃了晃小脑袋,呆毛疯狂地往两侧摇摆着。   休假?休的什么假?   监罚司全年无休,月老司一年节假日加起来不超过一个月。   除非休婚假。   锁好门,将钥匙揣进兜里,苏昀冷酷地想到,休婚假的事情,那估计得等到一百年以后了。   *   刚回到天庭,苏昀还没来得及找秦无缘要工资,司长娘就在月老司门口前守株待兔,等着抓他回去兴师问罪。   花锦一见到苏昀,就立刻揪起他的耳朵,将他拎回家去——   抱着一堆人间土特产的苏昀有点懵。   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家里,两个磕着瓜子看热闹的哥哥,还有慢悠悠品着茶的妻管严爹爹,已然坐稳了下来,等候着司长娘的雷霆发问。   司长娘在屋里焦躁地来回踱步,步伐越来越快,走到苏昀都觉得眼前出现了重影。   苏昀没有半点做错事的自觉,跟着两个哥哥一同磕着瓜子,还悠闲地喝了口茶。   偷得浮生半日闲。   说的就是这种为了牵红线而辛苦奔波万里、结果发现对象是个神仙的失意愁闷小月老。   花锦终于顿住了步伐,盯着苏昀问道。   “你和陆晟,还有陆司长究竟是一回事?”   一张小笺被用力地丢在苏昀面前。   小笺是陆钺遒劲有力的字体,但苏昀只来得及辨认那是陆钺的字,还没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小笺就被花锦收了回去。   “为什么陆司长昨天会来花神司给你订了上千捧花束?”   “小昀,你总不会在胆大包天地欺骗陆司长的感情吧?”   苏昀爹神情淡然,捧着茶杯慢慢啜饮着,应和着花锦的话。   “欺骗别人感情,不好。”   两个在聚财司工作的哥哥此刻磕瓜子磕得津津有味。   就是听到‘陆司长’三个字时跟着震惊茫然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加班期间错过了什么事情。   苏昀刚想开口解释,司长娘的话却像机关枪般突突往外冒着,他根本插不进去话。   “你要想清楚,如果没有给陆司长解释清楚这件事情,你如何能在月老司顺利地工作下去,秦无缘可曾经是陆司长的得力属下,对陆司长是忠心耿耿,再加上陆司长有恩于他……”   苏昀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司长娘的话。   “娘,陆晟就是陆司长。”   司长娘接着苦口婆心地往下说。   “……对你的印象一定会跌到谷底,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主殿里一时万分安静,嗑瓜子的瓜子掉了一地,喝茶的也僵硬地捧着茶杯不喝了。   就连来回踱步的司长娘也都停在了原处,目光复杂地望向苏昀。   “……陆晟就是陆司长?”   “对,我去人间帮忙牵红线的人,也就是陆晟,他既是陆监司,也是陆司长。”   司长娘沉默了半晌。   继而转头,又开始焦虑地疯狂来回踱步。   聚财司的哥哥们不磕瓜子了,而是敬佩地将瓜子盘递给了苏昀,请这位能降服陆司长的小弟慢慢磕,随意磕,磕出自己的精彩来。   苏昀:“……”   “你喜欢陆晟,那你也就是喜欢陆司长了?”   苏昀脸微红,不好意思地轻轻点了点头。   “……陆司长也喜欢你?”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苏昀身上,像是要在苏昀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苏昀盯着茶面漂浮的茶叶,借低头喝茶的姿势掩饰着自己烧红的两颊,努力争辩道。   “我怎么知道?”   “那就是喜欢了。”   “……”   “我就说之前天庭娱乐报的绯闻出来时,陆司长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阻止……原来如此。”   “……”   “小昀,你知道陆司长给你订了什么吗?”   苏昀因为不好意思而埋得愈发低的小脑袋咻一下抬了起来。   “什么?”   苏昀的爹重重咳嗽起来,换了个称呼。   “司长,我们不能轻易暴露客户的资料,即便是面对家人。”   苏昀:“……”   不要勾起他的好奇心后,就轻描淡写地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就过去了啊。   花锦皱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的确,小昀,你先回去月老司吧。”   可怜的小苏昀刚被抓过来,就又要被无情地放逐出去,他忍不住问道。   “娘,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担心你和陆司长结仇,担心你的人身安全,担心你被人卖了还在替人家数钱。”   苏昀面无表情地低头,开始织起了红线。   “……”   他的小脑瓜子晃一晃,还是能够听见知识碰撞时的清脆声响的,不是单纯只有波涛狂涌的水声。   花锦又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   “小昀,努力工作,不要过于依赖陆司长,要活出自己的精彩来。”   “娘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工作的。”   这时刚好百花司的司员有公务要向花锦汇报,花锦一边匆匆忙忙地往外走,一边忧愁地自言自语。   “不过,我比陆司长小了大概四五个辈分,到时候他该怎么叫我比较好呢……”   苏昀的大脑开始隐隐作痛。   “……”   他有预感,接下来在天庭的日子,可能又是一波别样的腥风血雨。   *   虽然未亡人和太子的事情是解决了。   可是监罚司似乎陷入了更加水深火热的局面。   陆司长这几日频频走神,对着空白的卷轴,皱眉发呆,笔尖上的墨汁都将白纸晕染得无法使用了,他也还没回过神来。   全靠陈副司长全力呼唤才能回过神来。   陈副司长嗓子都快喊哑了,不得不默默地委托人间的同事帮他带个99包邮的塑料大喇叭回来使用。   他擅自揣摩了一下司长走神的原因——和小月老失联了。   陆司长每天来回路过月老司好几趟,万里云开启循环模式般地绕着月老司转了十几个来回,都没能成功见到苏昀一面。   比当年守在月老司外的奚焕还要惨上几重。   虽然苏昀没见到,但秦无缘却被成功惊扰了。   秦无缘眼睁睁地看着陆司长在月老司外面绕了几天后,忍不住来到监罚司,问陆钺道。   “司长,您是有什么东西掉了吗?”   陆钺直接问道,“小昀去哪里了?怎么一直没有来月老司?”   “苏昀这几天被暂时调去了掌命司,帮奚焕处理些事情。”   陆钺望着面前的秦无缘,手指微屈,他用指节敲打着桌面,声音冷冽。   “掌命司人手不够,需要其他司帮助,月老司为什么一定要派小昀去掌命司帮忙?”   “而且,掌命司有那么多可以帮忙的地方,为什么要将小昀调到奚焕的身边?”   秦无缘:“……”   看陆钺刚才那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他还以为自己给白璃带灵术术语册的事情被发现了。   掌命司先后经历了‘惊!命格簿半夜丢失原来是司长所盗!’‘爆!斐容司长竟带头叛司!’‘命格簿严重破损,人间该何去何从’等灾难,奚焕恨不得把司员们一个拆作三个来用,整天忙得脚不离地。   其他司长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唯有奚焕是上任以来就拼命为前司长的事情收拾烂摊子,三把火快把自己的生命与激情都燃烧殆尽了。   奚焕的挚友,也就是聚财司的司长,发现好友年纪轻轻两千岁就开始有白头的迹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于是自掏腰包,随随便便撒了几千万灵石下来,诚邀其他司的司员来帮掌命司进行‘灾后重建’。   秦无缘弯腰,冷静沉着地答道。   “是苏昀……”   ……是苏昀主动请缨,跑去掌命司赚外快的。   而且奚焕身边助理的灵石薪酬最高。   没等他说完,陆钺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需要解释,只需要将小昀调回来。”   他又状似无意地提到。   “不止是掌命司的人手不够,监罚司的人手也不够。”   秦无缘维了持许久弯腰不起的状态,随后才慢慢直起身,艰难地应道。   “……我明白了,司长。”   他懂了。   不是监罚司缺人,而是司长的身边缺了苏昀。   秦无缘就要离开时,陈副司长正好推门进来。   前后两任副司长对视了一眼,四目相对间,两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个深深同情对方的眼神。   又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陈副司长没有听到前情提要,只模糊地听到一句‘监罚司的人手不够’,邀功般自豪地纠正道。   “司长,最近的几个案件都顺利解决了,监罚司的人员绝对是充足的……”   秦无缘的脚步顿住,陆钺警告地瞥了陈副司长一眼,陈副司长的舌头在口腔里打了个结,随后迅速圆上道。   “……但是在某些特殊领域,人员的确还是十分稀缺的。”   秦无缘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保持着大步向前走的公事公办严肃架势,离开了监罚司。   接到了上级的指示,他知道该如何还月老司一片安宁了。   *   掌命司的工作是最为繁重的。   简单的一本命格簿涉及到许多司的工作范围,比如说姻缘与财运。   苏昀正是在掌命司里帮忙补上命格簿的姻缘。   他低头,对照着姻缘簿,笔尖没有任何停顿地飞快写着,在命格簿上补全那人的姻缘运势。   月老很忙。   别人的姻缘都顾不上了,哪里还有心思谈恋爱。   奚焕见苏昀全神贯注地拼命补着命格簿,悄悄地在苏昀身边放上一杯冰镇过后的灵液。   “苏昀,不要太累了,喝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奚焕自从知道苏昀与陆司长两情相悦后,就一直与苏昀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连原来的‘小昀’也改口为了‘苏昀’。   秦无缘知道奚焕失恋后,用实际行动安慰着奚焕——给他推荐了月老司的全套至尊相亲服务。   工作繁忙,再加上友人的安慰,奚焕单方面被迫失恋的悲伤心情也慢慢调整过来。   至少看到苏昀时,还能用对待其他司员的平常态度去面对。   苏昀抬头,接过奚焕手里的冰镇灵液,喝了一小口,又将它放在旁边,继续低头勤勤恳恳地工作。   “多谢奚焕司长,这几本我很快就补完了!”   奚焕宽容地笑笑,“没事,你慢慢补。”   过了半晌,奚焕又状似无意地问道。   “苏昀,你为什么要来掌命司兼职?”   苏昀很诚实地回答道。   “月老司休假,正好来赚灵石。”   奚焕失笑地摇头。   “你怎么会缺钱呢?陆司长可是拥有数座灵山的人……”   提到陆司长时,奚焕轻叹了口气,眼神黯淡,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想给陆司长攒一个惊喜,所以才不能用他的钱去买礼物。”   苏昀抬头,眼神清澈地望着奚焕。   “对了,奚焕司长,我发现你的副司长好像有在默默地关注着你。”   奚焕一怔,望向透过门缝打量着司长室内情形的副司长,原本紧握成拳的手慢慢放松。   ……原来也有人在一直注视着自己吗?   前些天,掌命司的副司长正巧去月老司,希望能帮他和奚焕安排一场相亲。   苏昀高深莫测地想到。   月老司很快就能再拿一笔提成了。   陈副司长正好被陆钺差遣过来,鬼鬼祟祟地替陆钺去掌命司打探情况。   刚进掌命司,他就正巧看见招兼职的桌上摆着苏昀以前填的兼职申请表。   单身状况一栏上填的是——单身。   陈副司长:……?    第81章 我们成婚好吗?   补了大半天的命格簿,苏昀步伐虚脱地走出司长室,手都快写到失去了知觉。   然后他就看到了外面石化成一尊雕塑的陈副司长。   陈副司长举着一张单薄的报名表,视线像被胶水黏在上面一般,许久没有挪开,神情有些许恍惚。   苏昀走到陈副司长身边,清楚地看到他拿的正是自己的报名表,正盯着表上单身那栏。   他:“……”   这张表不是他填的,而是月老司的其他司员顺手帮忙填的。   当时月老司的同事问他是否单身,他害怕说‘否’后会被继续追问‘是不是陆司长’,就含糊其辞地用‘嗯?是吧’糊弄过去。   拿着那张表时,他也同样心虚了几秒,害怕会被陆钺发现,但下一刻就毫无负罪感地奔向了灵石。   苏昀轻轻地咳嗽一声,陈副司长蓦地回过神来,报名单差点直接被戳出一个洞来。   “陈副司长,监罚司最近不忙吗?”   “不忙……”   陈副司长下意识地回答道,随后打结的舌头又迅速来了个急转弯。   “怎么可能不忙呢?最近司长是通宵达旦、废寝忘食地在处理事情,比奚焕司长还要忙上一重……”   喜提‘天庭第二忙人’称号的奚焕一脸茫然。   苏昀:“……”   他可听说了陆钺最近三过月老司而不入的辉煌事迹。   苏昀的小脑袋沉重地摇了摇,象征性地同情一下每天忙着在月老司外转圈的陆钺。   “陆司长一定要按时吃饭、好好休息……”   陈副司长眼眸骤亮,刚想说‘陆司长身边就缺一个能够盯着他准时吃饭的人’时,苏昀转过身,继续往司长室的方向走去。   “……这样才有精力完成手头上的工作。”   陈副司长呆若木鸡,嘴巴张开了又闭合上,望着苏昀远去的身影,急中生智地喊道。   “监罚司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比掌命司还要缺人。”   他又假装沉痛地叹息道,“炼丹司司长的小儿子知道后,甚至还跑过来自告奋勇地要为司长排忧解难……”   苏昀停顿住了脚步。   “炼丹司司长的小儿子每天给司长写情书,司长不堪受扰……”   苏昀故作冷静地转过了身,眼眸中却隐约有一小团吃醋引起的怒火在熊熊燃烧着。   陈副司长心虚地瑟缩了下身子,后背努力挺得笔直,显示出自己的理直气壮来。   虽然那人的确是在热情奔放地向陆司长示爱,花式写情诗,一见到司长就要向司长表白自己的心意。   但可惜的是,他整年都未必能见得到陆司长一面。   陆司长的注意力要么在公务上,要么在小苏昀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   一年过去,还不知道人家究竟姓甚名甚。   陈副司长在心底唏嘘着,顺便趁热打铁,开始推荐监罚司的兼职。   “苏昀,掌命司的兼职结束后,你不如来监罚司帮陆司长做些事情。”   苏昀疑惑地反问道。   “做什么?”   这个问题彻底难住了陈副司长。   ……做什么?   做陆司长的心肝小宝贝?   陈副司长都被自己肉麻得浑身发颤。   但好在他急中生智地立刻编出了许多工作出来,咳嗽几声,故作严肃地胡说八道。   “斐容、郁宴虽然已死,但监罚司还有许多任务,比如司长最近可能需要去妖界一趟,调查郁宴当年有没有下属还蛰伏在人间。”   “而且司长的生活作息极其不规律,我们怎么劝他都不听,这些都需要人来帮助他慢慢调整。”   “并且!”他强调道,“只需要下班后来监罚司兼职几个小时,每天就有……就有上千灵石的薪酬。”   反正司长不差钱,随便帮他开个小价格应该没太大问题。   苏昀:“……几个小时上千灵石?”   比他本职工作月老的时薪还高了无数倍?   陈副司长犹豫半晌,“……升到一万?”   陆司长应该不会怪罪下来……吧?   毕竟夫夫两人,只是左口袋出、右口袋进的问题。   奚焕听见这番对话,倚在门旁,无奈地笑道。   “我都没有这么高的工资,苏昀,要不你考虑一下吧?”   陈副司长自觉欠妥,不再言语,只是装作可怜兮兮地望着苏昀。   内心却在疯狂咆哮,求求苏昀快来安抚下暴躁的陆司长,快来拯救快要爆炸的监罚司吧。   苏昀叹气,解释道,“要什么工资?我这几天只是在攒钱,太忙了而已。”   他总有种将自己亲手卖出去的错觉。   奚焕点头,将眼眸里的黯然神伤藏好。   “苏昀,你工作也做完了,不如现在就去帮陆司长处理些事情吧。”      陈副司长当机立断,“就这么说定了,苏昀,等下监罚司见。”   苏昀:“……”   自己在掌命司好歹能帮忙补充上命格簿里的姻缘部分,去了监罚司又能帮上陆钺什么忙?   总不会是挥舞着手臂,在陆钺身边为他喊加油吧?   *   圆满完成任务后,陈副司长差点就要激动地带领着众司员,在监罚司当场扭上一首喜气洋洋的秧歌,以示热烈庆祝。   他冲进司长室,颇有股喜极而泣的冲动。   “司长,小月老等下就要来了!”   陆钺原本心情抑郁到连在卷轴上写的字都蒙着层黯淡的灰,听见这句话后,细长的笔杆不幸地当场折断。   他放下断裂成两半的笔,抬头,夸赞陈副司长道。   “很好。”   然后又破天荒地掏出了一面镜子,左右来回转了转头,别扭地检查了下发型。   再摘下面具,开始练习见到苏昀时的表情,生硬地对镜子露出个宠溺的笑容来。   他本来对容貌是不怎么注意的,直到有一天小昀托腮,困惑地盯着他的头,发问——   “阿钺,你的发际线是不是有点后移啊?”   陆钺的心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句发问给插碎成了两半。   于是,陆钺亲自找到炼丹司的司长,问他有没有生发美容的丹药。   回来后又疯狂嗑药,争取和小昀的发际线保持一致。   陈副司长生平第一次看见司长照镜子,还摆出各种‘生动’的表情,吓得连扭一曲秧歌的心都强行冷静了下来。   自从和苏昀相爱后,司长的情绪波动比以前剧烈了很多。   以前是毫无波澜、犹如死人心电图般的一条直线,如今是上下来回跌宕起伏,比人间的股市还要刺激。   果然,爱情的缺点是会让人变成一个小傻子,优点则是让人变成一个美貌帅气的小傻子。   陆钺则在心里默数着没见到苏昀的日子。   足足五天。   以往,对于以百年为单位的时间长度,他从来都不觉得会漫长难熬。   而如今,哪怕是再多一分一秒,他都觉得无法忍受下去。   将镜子收好后,陆钺又盯着空白的卷轴,难得有些发愁。   “等下见到小昀,我该说什么?”   陈副司长的脑海里自动跳出一句曾经见过的‘名言警句’。   【男人,这么多天不来找我,是在欲擒故纵吗?想要故意吸引我的注意力吗?】   不对,陈副司长疯狂地甩头,将走错片场的这句话甩出脑海里。   陆钺还在用手撑起额头,苦苦思考着应该讲些什么时,司长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来。   “……阿钺?”   是苏昀来到了监罚司。   陆钺惊讶地抬起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案上堆积的卷轴被他的手不小心扫到,哗啦啦地重重掉落在地上,散了满地。   陈副司长识趣地离开司长室,并掩好门。   陆钺虽然神情勉强保持着平静,但舌头却荒唐地打起了结,嘴唇蠕动了几下,才轻声说道。   “……小昀,我好想你。”   想好的数种答案最终都化为最简单的一句——我想你。   苏昀面颊发红,眼神因为羞涩而有些飘忽,呆毛笔挺笔挺地竖立着。   他盯着自己的脚尖,弯腰,帮陆钺捡起地上的卷轴,起身时低声回应道。   “我也是。”   陆钺站起身,环住苏昀的腰肢,低头凑近苏昀的耳朵。   “那怎么不来找我?我天天去月老司等你,你不在,我去你家找你,你也不在,还有你娘家里,你还是不在。”   陆钺鼻间喷出的温热气息悉数洒在自己脖颈间,有力的胳膊又牢牢地环着自己的腰,完全动弹不得。   苏昀无可奈何地坦白道。   “我在锻造司给你准备礼物。”   陆钺曾经送给他一场盛大的落星,苏昀便一直用心地琢磨着要回送陆钺什么好。   他从早想到晚,早餐喝粥搅动勺子时想着,工作织红线时想着,晚上失眠盯着天花板时也在想着。   小脑袋都快被想到死机重启了,他最终才想到一个不实用的礼物——      灵石月亮。   摘星星摘月亮。   既然陆钺摘了天上的星星下来,他就还赠他一弯明月好了。   回天庭的五天假期内,白天去掌命司兼职打工赚灵石,晚上就去锻造司亲手打磨着灵石月亮。   高浓度灵石会散发出月辉般皎洁的莹白光芒,苏昀先用大块的高浓度灵石打造成月亮的主体,再施加灵术使‘灵石月亮’的光芒更加明亮。   最终再放上两个手牵手的小人,象征他和陆钺,就彻底大功告成了。   虽然看起来很简单,但真正做起来时,他的手不知道被尖锐的磨具割伤过多少次。   所以他才不敢去见陆钺,因为手上的伤至少也要一天多才能完全愈合,陆钺肯定会提前发现。   小心翼翼地从储物袋里捧出那弯迷你小明月,递到陆钺怀中,苏昀再迅速地将留有伤疤的手背到身后。   ‘灵石月亮’小巧可爱,熠熠生辉,璀璨的莹白光芒照亮了大半个司长室。   上面还坐着两个手牵手的可爱小人,快乐地晃着腿,眺望向远方。   陆钺依稀能认得左边那个看似面无表情、眼底却盛着浅浅笑意的小人是他。   旁边披着红袍、将小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的小人则是苏昀。   从月亮翘起来的尖端,再仔细观察到两个小人的部分,陆钺忽然看见小人手里攥着一束卷起来的纸张。   他轻轻触了触,发现纸张是可以抽出来的。   小心翼翼地将只有拇指盖大小的纸张抽出来,上面用极小的字写着‘陆钺’和‘苏昀’,中间画了颗小爱心。   下面写着‘永远在一起’。   苏昀暗藏的小心思被发现,他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耳垂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将迷你小月亮放在案桌上,陆钺转身用力地抱住苏昀,将头搁在苏昀的脑袋上,嗓子因为感动而有些沙哑。   “小昀,多谢你,我真的很喜欢……”   “不过小昀,比起月亮,我更想要……”   “嗯?”   “我更想要一只小月老。”   “直走一千米,左拐三百米,月老司全体成员欢迎你。”   “……”   陆钺又拿出苏昀曾经送给他的红线锦囊。   “小昀,那天你给我这个袋子后,我一直解不开……”   苏昀盯着那个红线锦囊,感觉上面的结有打开又再重新编回去的痕迹。   他犹豫着伸手接过红线锦囊,解开上面的红线结,还没来得及拿出里头的纸条时,陆钺握住了他的手——   陆钺看到苏昀手掌心上狭长的一道伤疤,皱眉问道。   “小昀,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没等苏昀回答,他就猜到了答案。   “是去锻造司给我做礼物时弄伤的吗?”   “没事,不痛的,只是……”   陆钺忽然低头,轻轻地亲吻了下苏昀的手掌心,还在缓慢愈合着的伤疤蓦地加快了恢复速度,不一会儿就只剩下浅浅的一道伤疤。   手掌点像被猝不及防地点燃起火苗来,沿着血管猛烈地灼烧向身体各处。   烧得苏昀像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连最基本的呼吸都遗忘了。   半晌后,苏昀才慌里慌张地从红线锦囊里拿出小纸条,铺平展开来,才发现早已不是自己曾经写的那张‘我也爱你’了。   而是陆钺笨拙地写给他的情书。   陆钺的确不会说情话,也不会做什么浪漫的事情,最擅长的大概就是吃醋和吃醋了。   情书上除了许诺会将窗户前他能看到的所有灵石山都赠予他、带他去他梦想去的所有地方以外,就只简单明了地深情告白道——   【小昀,我爱你】     【我们成婚好吗?】    第82章 婚礼前的准备   苏昀怔怔地盯着纸条,手指微颤着抚摸上最后一行字。   刹那间,数千玫瑰花的鲜艳嫩红花瓣从窄小的纸条里飞舞出来,如同有灵智的飞鸟一般,铺天盖地的占据了司长室。   玫瑰花瓣整齐有序地在空中迅速变化着不同的图案。   先是在半空中比作一个弧线完美的心形,然后又破散开来,重新组合成完全绽开的姻缘花的模样。   在空中维持三秒后,蓦地合作一团,向苏昀扑涌而来。   苏昀目不转睛地望着漫天飞舞的玫瑰花,不由得屏住呼吸,以为自己就要被玫瑰花所倾盖时——   陆钺伸手将他搂入怀中,低头深深地吻住了他,玫瑰花瓣环绕着两人飘舞。   苏昀紧闭着眼,大脑被吻得晕乎乎的,完全喘不过气来。   等到两人的唇瓣分离开来,苏昀缓缓睁开眼睛时,陆钺正举着属于两人的姻缘花,眼眸温柔地凝视着他。   姻缘花终于完全绽放开来。   从最外层深红色的花瓣,再到里面纯白无瑕的花蕊,花瓣的颜色层层变浅,热烈灿烂的大红色像被逐层晕染开来般。   中央的花蕊上托着一枚闪烁着耀眼璀璨光芒的钻戒。   然而钻戒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钻石里所封着的婚誓。   天庭最贵重的心意莫过于定下婚誓了。   至于婚誓的作用,浅显的是与伴侣共享剩余生命,深奥一些的则是当立下婚誓者背叛对方时,就会受到惩罚与反噬。   属于单方面的契约。   论复杂程度,婚誓远甚于其他灵术,论心意贵重,更是寻常用灵石就能买到的东西不能比肩的。   只不过天庭很少有人敢立下婚誓,不是因为对伴侣不忠,而是婚誓的术语拗口难记,再加上没有足够的灵力去支撑,大家也就渐渐遗忘了还有婚誓这件事情。   陆钺见苏昀只是盯着姻缘花发呆,没有接过去,垂在腰侧的左手攥紧了些,里头密密麻麻地渗出层薄汗。   自从解决掉斐容后,他就一直在思考求婚该送什么好。   按照天庭的惯例,一般都是送些用灵石锻造的小物件,或者直接粗暴地送灵石。   秦无缘在人间有过丰富的被求婚经验,他建议陆钺道。   “司长,人间现在流行一种定情信物,叫做钻戒。”   陆钺:“不值钱。”   秦无缘镇定地答道,“心意而已,无所谓值不值钱,司长您都准备送苏昀那么多座灵石山了,这种小东西不值钱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小昀迟迟没有答应,难道是不喜欢人间的定情小物件?   他解释道,“我想了很听说人间流行这种不值钱的石头,就准备了一份,钻石里面封着的是我许下的婚誓。”   苏昀眼眶有些湿润,他将头转到别处,深呼吸了几口,可是蕴在眼睛里的泪还是一个劲地打着转。   “另外,求婚礼还有这些东西——”   陆钺又有些不安地将许多大红色的储物袋塞进苏昀的怀里。   苏昀手忙脚乱地抱着储物袋,随手打开一个,就差点被里头高纯度灵石所照射出的光芒给闪瞎了眼。   里头是数不清的灵石。   的确数不清,因为举目皆是灵石。   陆钺用指腹帮苏昀拭去眼角的泪珠,又帮苏昀戴上钻戒,低声道。   “小昀,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答应我了。”   怀里的储物袋散落了一地,苏昀踮起脚,用力地环住陆钺的腰,主动亲上去,嗓音还带着点要哭不哭的沙哑。   “好,陆钺,我答应你了。”   *   次日,平静无波澜的天庭彻底炸开了锅。   【陆司长居然真的要成婚了!!!!!!】   天庭娱乐报足足用了一个版面的感叹号去感慨这件事情。   他们报道的绯闻八卦居然第一次成了真,简直难以置信。   报道内容第一句就是【据月老司与百花司的知情司员所透露,陆司长与苏昀的婚礼将会在陆司长的大殿里举行】   第二句则是【除此之外,大婚的婚车将由全天庭最后一条龙所拉,届时将环绕天庭一圈,所有小仙皆可观摩……】   天庭娱乐报在刚出来的一瞬间就被蹲守的小仙抢购完毕。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个上午的光景,近至天庭中心的监罚司,远至偏僻荒野处的小司,整个天庭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原本寂静寡闷的监罚司里人人热烈地奔走相告——   司长终于要结婚了!他们终于可以放假了!!喜大普奔!!!   肃静沉重的监罚司就差一串噼里啪啦驱逐加班气氛的鞭炮了。   陈副司长更是破天荒地抛下黑衣,穿上了喜气洋洋的大红衣服,穿扮得像自己第二天就要当新郎官般。   再捎上准备好的彩礼,去恭贺陆钺。   “司长,恭喜恭喜!”   陆钺的心情明显由阴雨连绵转为阳光明媚,连带着案桌上笔杆的折损率都大大降低。   “多谢。”   送上彩礼后,陈副司长又小心翼翼地问出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司长,您结婚当天,监罚司……”   陆钺抬眼,“嗯?”   陈副司长艰难地吞咽了口口水,“……放假吗?”   陆钺微眯起眼,轻描淡写地反问道。   “你觉得呢?”   陈副司长的表情立刻跨了下来,正想沉重地表下忠心,说‘自己一定会为监罚司奉献上生命,像枝蜡烛为监罚司熊熊燃烧’时,门后忽然探出颗毛绒绒的小脑袋来。   小脑袋上的呆毛还快乐地摇晃着。   “阿钺,我来啦。”   是苏昀来做兼职了。   陆钺眼眸中生疏冰冷的神色瞬间柔和了下来,改口道。   “那就放三天吧。”   陈副司长恍如服下了颗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蔫蔫的整个人瞬间就鲤鱼打挺似地鲜活过来了。   他发自内心地希望陆司长能和小月老长长久久,监罚司也可以长保安宁。   “多谢司长!那我就先走了……”   即便陆钺的眼里只剩下小月老的身影,陈副司长还是激动万分地退下了。   史无前例的额外三天长假!   完全可以载入监罚司的史册!   陈副司长刚退下,苏昀就托着腮,坐在案桌的另一边,苦恼地盯着卷轴。   “我娘已经在着手挑选吉日吉时了。”   陆钺缕着苏昀头上的呆毛,“是我跟娘说越快越好的。”   苏昀第一次带陆钺回家时,花锦被陆钺开口的一声‘娘’给惊得差点神魂离体。   她没预料到两人的进展竟会如此之快,深呼吸无数口,强行冷静了十分钟,终于扯出一个堪称慈祥的‘丈母娘’笑容。   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叫陆司长为‘小钺’。   第一次叫的时候话语里都带着颤,第二次就不适应地换成了‘陆钺’,最后干脆恢复成‘陆司长’。   同时也希望陆司长不要在单独的场合叫她‘娘’。   原因无他,花锦总觉得陆司长开口叫他娘会折寿,主要是特别显老。   所以苏昀在场时,陆钺会叫花锦‘娘’,如果苏昀不在,陆钺还是称呼花锦为‘花司长’。   苏昀瞪了陆钺一眼,直接摘下了陆钺的面具,捏着陆钺两颊的肉,胆大包天地往两旁扯去。   “那么快做什么?我才刚回月老司没几天,就又要请假,司长肯定……”   陆钺不恼,眼底还带着宠溺的笑意,任由小苏昀拉扯着他的脸。   “……秦无缘说什么?”   陆钺补充道,“他要是敢说什么,你就帮我跟他传达一句,说我知道他将白璃带回了天庭。”   苏昀好气又好笑。   “我要是敢跟司长说这句话,第二天你就无法在月老司看见我了。”   陆钺冷酷地说道,“那第二天秦无缘也无法在天庭看见白璃了。”   “没事,小昀,我帮你向他请婚假。”   苏昀警觉道,“你要帮我请多久?”   “一年?”   ……一年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苏昀无情地挣脱了陆钺的怀抱。   “不行,顶多半个月。”   “好好,那就半个月。”   陆钺嘴上哄着苏昀,心里却在寻找着其他帮苏昀请长假的理由。   “阿钺,你通知你弟了吗?”   “他好像收了一个男孩为徒,最近忙着训练他的徒弟,不知道有没有空。”   苏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确定好日子后,还是要去妖界发一趟请帖。”   “好,我可以顺便带你去妖界游玩。”      苏昀被陆钺搂在怀里,忽然感受到异样的灼热抵着自己。   陆钺不自然地稍稍将身子离远了些。   苏昀突然回想起了久远的一件事情,缓缓说道。   “阿钺,有一些有趣的书,我们可以一起深入交流交流。”   “比如说,你当初藏的那些动作书。”   陆钺的身体僵住了。   “……动作书?”   苏昀不动声色地从储物袋里掏出陆钺当初搁在枕头底下的颜色小人书。   “比如说这些……什么《司长,轻点爱!》,什么《请司长正面*我》之类的东西……”   陆钺额头上隐约有冷汗冒出,试图解释。   “……这些都是别人给我的。”   苏昀了然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从身后搬出来一个布满尖刺的榴莲。   是时候秋后算账了。   陆钺即将落在空白卷轴上的笔尖一顿,膝盖隐隐作痛。   “你看这个榴莲,它又大又圆——”   苏昀假装自言自语道。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打开它比较好呢?”   “小昀,我错了,真的错了……”   陆钺直接屈膝,干脆利落地跪在榴莲上,面向苏昀,一副‘微臣知罪,请皇上恕罪’的忏悔表情。   苏昀在问缘杖上系了一根红绳充当小皮鞭,高高举起却轻轻落下,再用灵术制造出‘啪啪啪’的折磨音效来。   但‘小皮鞭’落到陆钺身上时就如同羽毛轻柔地拂过般,根本没有力度。   “说!你之前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情!……”   司长室门外,一群不要命的司员们叠罗汉似地从下叠到上,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用尽全力探听着司长室内的情况。   发现这幕的陈副司长走过来,脸立刻沉下来,恐吓着胆大包天敢来听司长墙角的人。   “你们是不想放假了,还是不想活了?都走开!”   等到所有司员都赶忙远离司长室时,陈副司长冷哼一声,假装不经意地路过门口,又假装不经意地将耳朵贴到了门上。   里头只隐隐约约地传来司长重重地几声闷哼,还有一些暧昧的‘啪啪’声。   动静声足足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他都‘不经意’地路过了好几回,里头还有不正常的声响。   陈副司长感慨地想到。   不愧是司长,持久力果然惊人,战斗几个小时完全不用中场休息。   实在佩服。   *   因为苏昀和陆钺两人完全不懂婚礼的流程,就请月老司的婚礼策划所来帮忙规划婚礼。   虽然策划婚礼的业务是由月老司承包的,但是苏昀并不属于那间分所,对流程规划什么的同样一头雾水。   婚礼前两个月,月老司的策划红娘去拜访了苏昀和陆钺的家,打算和他们聊聊婚礼的事情。   苏昀特地拉着刚睡醒的陆司长,踩着毛绒绒的拖鞋走出来迎接红娘。   他穿着可爱的兔子睡衣,粉嫩的兔耳朵耷拉在脑袋的两侧,手腕上系着一截标志性的红线。   旁边的陆司长倒还是简朴的纹金线黑衣,在旁边神情专注地拨弄着苏昀的呆毛。   两人十指紧紧相握。   红娘不敢多看陆司长,只是受宠若惊地跟随着苏昀和陆司长进去了主殿。   主殿空旷,简朴的墙壁隐约透露着勿扰的肃穆气息,装修风格与陆司长冷淡寡言的气质保持一致。   但主殿显然正在经历一场变革。   因为苏昀的入住,原本冰冷的主殿多了很多温暖居家的布置。   顶点就会开花的神奇向日葵悬挂钟,红线织的柔软毯子覆在座椅表面,还有几个苏昀自己烧制的陶瓷杯摆在茶几上。   其中一个陶瓷杯标明了是陆钺专用。   红娘摊开做笔记用的卷轴,对照着先前做笔记时的顺序,小心翼翼地逐一问道。   “陆司长,苏昀,你们希望婚礼是什么风格的?”   陆司长望向陷入沉思的苏昀,往上拎起他的兔子耳朵。   “小昀,你喜欢什么风格的?”   苏昀一巴掌冷酷地打掉了陆司长的手,并将陆司长的右手和自己的左手铐在一起。   防止他再动手动脚。   苏昀自己也不太明白风格这件事情,只能斟酌着回答道。   “婚礼的话,我觉得平常普通一些就好,仪式而已,不必要追求什么。”   陆钺又腾出他的左手,给苏昀仔细地整理着松乱的刘海,最后还捏了捏苏昀有些婴儿肥的脸颊。   红娘眼观鼻鼻观心,在旁边像颗照亮天庭的电灯泡般惹眼。   完全不敢轻易动弹说句话。   苏昀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去,微眯起眼。   “手心伸出来。”   红娘的视线悄悄地向上移了一寸,隐约看到陆司长听话地将手掌心伸向苏昀。   然后就是大型家暴现场。   苏昀板着小脸,举起手,严肃地啪啪啪打着陆司长的手掌心。   “让你再闹!”   苏昀打了大概十几下,但是雷声大雨点小,陆司长的手掌心连层红都没有泛。   完全就是在打情骂俏。   被打完一顿手掌心后,陆司长终于安分了下来。   但无论红娘问陆司长什么问题,只要是苏昀决定的事情,陆司长都会附和说好。   到最后红娘已经完全无视了陆司长,只专注于问苏昀问题。   陆司长倒乐得轻松,眼眸温和地凝视着苏昀的侧颜,时不时像复读机般夸赞几句‘小昀说得对’‘小昀的想法真好’。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意见。   有时候,两只分别叫做旺财和狗蛋的猫还会和陆司长争宠。   这两只猫会肆无忌惮地跳到苏昀的面前,瘫在苏昀脚边,露出雪白的小肚皮,用小肉爪扑着苏昀,喵喵地连叫唤求抚摸。   苏昀就会心疼地爱猫抱上膝盖,温柔地给猫顺着毛,顺便回答红娘的问题。   至于旁边的陆司长……几乎毫无存在感。   确定了喜服的尺寸,又敲定了请帖的样式,一番折腾下来,红娘终于离开了陆司长的大殿。   她算是看出来了。   这个家中,苏昀站在了食物链的巅峰,所有人都听他的话。   而陆司长,则因为苏昀的选择问题,被两只猫踩在了脚下,家庭地位一降再降。   甚至疑似就要进入藏私房钱的凄惨境界。   红娘摇头唏嘘感慨。   可怜,真是太可怜了。 第83章   天庭的成婚礼虽然不像凡间有太多束缚折磨的讲究,但也有必要的几项规矩在。   比如成婚礼前三天双方不能见面。   花锦来带苏昀走的时候,两人就像经历了一场永不见面的生死离别般。   花锦坐在主殿喝茶等待苏昀,房间里陆钺则紧紧地搂着苏昀的腰不放手。   “小昀,天庭根本没有这种讲究吉利的说法,人间才有,为什么要分开三天?”   苏昀被‘返老还童’的幼稚陆司长吵了一宿,太阳穴胀痛。   “阿钺,就几天时间,你跑趟妖界给陆不归送喜帖就过去了……”   苏昀无奈地简单收拾好迟早的东西,从房间里出来,陆钺紧随其后。   还在品茶的花锦回头一瞥,看见陆司长和小儿子还黏在一起,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镇定回过头去。   只是手里的茶有些许溅出来。   旺财和狗蛋站在猫爬架上,前爪拢在一起,毛绒绒的尾巴圈在肉爪前,琉璃般澄澈的眼瞅着两位拉拉扯扯的爸爸。   陆钺吻着苏昀的额头,低声问道。   “小昀,你不要我,连猫也不要了吗?”   苏昀一听有道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打量了下司长和猫,托着下巴思考了半晌,顺便把旺财和狗蛋抱回了家。   只留下陆司长一人凄冷地呆在大殿里。   陆钺望着苏昀远去的身影,“……”   他怎么总有一种小昀要逃婚的危机感?   *   婚礼前就已经是一篇手忙脚乱的混乱场景了。   没有哪位小仙敢不识相地打扰陆钺,于是所有的人都一窝蜂地涌向苏昀这里,嘴上贺喜的话语大概能够重新编成一本《婚礼祝福话语大全》。   还有各种琐碎的事情,例如客人就坐的顺序问题,准备什么菜色以及上菜问题。   试穿好喜服,向所有亲人同僚发完喜帖,再应付着各路贺喜的恭维,苏昀被折腾得半条命都快没了。   他奄奄一息地瘫倒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墙壁上挂着‘先赚他一个亿灵石’的目标标语,喃喃道。   “我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年纪轻轻地就要把自己嫁出去……”   床头柜上摆着一盆陆钺送他的含羞草。   苏昀说这句话的时候,含羞草忽然轻轻地抖动了下叶子,叶子的朝向扭转了一个角度,正好面对苏昀。   苏昀将头缩进柔软的枕头上。   “不结了,这婚不结了……好累……”   含羞草成了精般,抖动得更加剧烈了些,连带着花盆都在微颤。   苏昀头痛到失了智,蓦地从枕头底下伸出小脑袋,自言自语道。   “……现在退婚应该还来得及吧?”   含羞草颤动的叶梢忽然僵硬地停滞住了。   苏昀注意到旁边的含羞草仿佛独自经历了一场地震,从叶梢到根部,带动着小花盆都在剧烈摇晃着。   他坐直了小身板,微眯起眼凝视着那盆不寻常的含羞草。   一被苏昀的目光注视,受到惊吓的含羞草就立刻恢复了正常状态,镇定地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苏昀尝试着问道。   “陆钺?”   含羞草的叶子摇曳的幅度小了些,几近静止不动。   苏昀捧起含羞草,指尖缓慢地摩挲过敏感的叶梢,两片叶子才迟钝地闭合起来   随后他出其不意地拎起片叶子往上一揪——   “陆钺,说话。”   含羞草像被揪住耳朵般,往上一歪,顽强地不吭声。   苏昀快被气笑了,将含羞草放回床头柜上,故意自言自语道。   “还好现在没结婚……”   刹那间,流光自上而下环绕着含羞草,璀璨光芒流转间,陆钺的身影显现出来。   陆钺很是无辜地站在床边,试图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小昀,我就是担心你会有危险。”   苏昀盘腿坐在床上,托着腮,上下打量着陆钺。   好像瘦了些。   有点心疼。   他面上神色却不显,问道。   “偷听几天了?”   “……半天。”   苏昀点点头,“自己说说该怎么罚。”   陆钺立刻从储物袋里掏出颗布满尖刺的大榴莲来。   苏昀摇头。   陆钺动作自然地伸出了手掌心,递到苏昀的面前。   苏昀又摇了摇头。   陆钺沉痛地思考半晌,掏出了布满铁刺的搓衣板。   苏昀盯着上面冒着冷光的锐刺,“……”   这算是上刑了吧?   苏昀命令道,“低下头。”   陆钺俯身低头,两人距离极近,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脖颈间,就像有根小羽毛在挠着般。   虽然和陆司长亲吻过多次,苏昀的脸还是不可抑制地烧了起来。   “闭上眼睛。”   他又补充道,“不准随意睁开。”   陆钺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苏昀捧着陆钺的脸,从额头亲吻到鼻翼,最后才到嘴唇。   在唇瓣处停留片刻,像小奶猫亮出毫无威胁的肉爪般,苏昀微微用力地咬上陆钺的嘴唇。   他加重了千分之一的力度,含糊不清地说道。   “这就是惩罚。”   陆钺眸色深了些,反咬上苏昀柔软的唇,他声音沙哑。   “……小昀,那你以后多罚我几次好吗?”   ……   两个小时后,苏昀整理好衣衫,面红耳赤地从房里走出,想吹吹风冷静下来。   只留陆司长一个人在房间里跪着被磨平了刺的搓衣板。   花锦有急事想找苏昀,在苏昀的房间门口喊了数声,却没有人答话。   推开房门,迎面看到的就是低头跪搓衣板认错的陆司长。   双目相对间,气氛是死寂的尴尬。   就像倒放了一遍镜头般,花锦冷静地将迈出的脚收回来,合上门,转身扭头,不发表任何感言地离开了。   似乎撞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场面。   现在的夫夫真是太会玩了。   *   婚礼前夕,陆不归也及时地赶回了天庭,带着他新收的小徒弟——那个在比武场救下的小男孩。   兄弟俩在主殿里面对面坐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对峙厮杀味。   小男孩站在陆不归身侧,面无表情,小手拘束地垂在身侧,后背紧绷着。   活脱脱一个缩小版本的陆钺。   陆不归优雅地翘着腿,右手举着茶盏,慢悠悠地品着。   他转头对旁边的小男孩说道。   “小渊,你看到对面那个冷着脸的老爷爷了吗?”   陆钺正用瓷盖拂去茶面上的白沫,听后动作微微一顿。   小男孩迟疑地望向容貌年轻的陆钺,正在经历变声期的少年音有点沙哑。   “师傅,你是说陆司长吗?”   陆不归‘慈爱’地摸摸小男孩的头。   “对,就是那个老爷爷,只要你打败了他,你就算出师了。”   瞬间,暴风猛地从地底钻出来,凭空化成一柄锋锐风剑的模样,兀然刺向陆不归。   陆不归巍然不动,背后所插的长剑嗡嗡作响,从剑鞘中飞离而出,硬生生地挡住锋锐风剑。   然而长剑终究抵不住攻势强烈的风剑,被逼得一步步向后退去。   陆钺手往上一扬,打散风剑,啜饮了口茶,淡淡地回击道。   “你师傅至今没有打败过我。”   陆不归毫不在意地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   “所以师傅将希望全部都押在你身上了。”   小男孩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头。   陆钺懒得搭理陆不归,转身走回房间。   “明天要早起,不要睡过头了。”   陆不归突然说道。   “哥,娘一定会很欣慰的。”   陆钺顿住了脚步。   他接着慢慢说道。   “毕竟你没有孤独终老。”   陆钺回头瞥了眼还在品着茶的陆不归。   “娘当时早就对我不抱希望了,反倒是你……”   “……她曾亲口跟我说过希望你能给他抱回来七个大胖孙子。”   陆不归手一抖,瓷杯没有拿稳,掉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他一口茶没有咽进去,呛得咳嗽起来,小男孩连忙帮他拍起背来。   在茶盏落地破碎的清脆声中,陆钺继续往房间走去。   “为了娘的遗愿,记得勤奋耕耘,还有,瓷杯一千灵石一盏,记得赔。”   *   紧锣密鼓地筹办了一个多月,苏昀都快先婚礼一步被累死时,婚礼终于要举办了。   苏昀紧张到失眠了整整一宿。   床头那盆陆钺变成的‘含羞草’因为不能见面的规定,被强行驱离出境,无法陪他聊天去缓解他的紧张情绪。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大约两个时辰,天还未亮,仙鸡还未对着太阳嗷嗷嗷打鸣时,苏昀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就被花锦从床上拎了起来。   有些人,虽然身体离开了床,但是灵魂还和床板黏黏糊糊不分离。   苏昀眼睛困倦地眯成一条缝,像只猫儿般闭着眼换好繁复的喜服,又被花锦好好收拾了一番。   盖住黑眼圈,嘴唇上也涂了层类似胭脂的染色物品,头顶上还倒了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固定发型。   然而头顶上的呆毛却无论如何都神采奕奕地挺立着,完全按压不下去。   随便披块绸布上去,都会倔强地鼓起一个小包来。   花锦盯了许久那块像头顶肿了一块的鼓包:“……”   终于,她开始将目光转移到苏昀的穿着上,彻底放弃了那根呆毛。   从没有一丝微光折腾到天大亮,迎接苏昀的婚驾龙车已守候在外面。   小龙同样大清早地就被陆司长从龙窝中炸出来,此刻在苏昀家外面打哈欠似地喷着小火团。   身上被绑着流光溢彩的装饰用红绳,拉着身后华贵的车架,歇在云端上。   它,龙誉,委曲求全,抛弃身段,甘愿做勤勤恳恳的拉车龙。   出发前,陆钺还不放心地嘱咐道。   “飞稳点,不要晃着小昀。”   小龙打了长长的哈欠,龙嘴里喷出点零星的火星来,它敷衍地点点头。   “陆司长,您就放心吧,拉车这件事情,我已经练习很多遍了。”   小月老和陆司长的大婚前几天,它每天的日常活动就是大清早地被从龙窝里拉出来,再绕着天庭,以每小时几百公里的速度,匀速平稳地飞上三圈。   就像飞了无数个马拉松一样。   它觉得它自出生以来,就没有飞过那么远那么久,整条龙都要报废在了路上。   顽皮的稚童还好奇地围着恢复原形的小龙,试探着用小手抚摸亮金色的龙鳞。   小姑娘扯扯她娘亲的衣服,羡慕地说道。   “娘,那条龙好威风噢!我也好想以后成亲时有龙来帮我拉车。”   小龙傲娇地一抖身上的绳子,展现实力般地朝天喷出更耀眼的长长一串火焰。   花锦却以为小龙喷火是在催促,探出头答道。   “很快就好!”   苏昀不适应地拽着有些过长的下摆,就要上车时,花锦眼眶发红,抱住他不断地哽咽着。   “我的儿啊……娘真的舍不得你啊……”   苏昀诚实地回答道。   “娘,其实只要你愿意,你每天都可以瞬移来看我……”   而且,他娘等下就要乘万里云和他一起去陆司长的主殿。   他每天去月老司上班时还必然会路过百花司。   花锦一秒钟收回要掉不掉的眼泪。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呢,伤心点才应景,哪里能开开心心地送你出家门,这不就像赶你出门吗?”   苏昀也回抱住花锦,安慰花锦道。   “娘,没事,我已经筹到了买万里云的钱,从月老司到百花司可快了……”   花锦又不舍地摸摸苏昀的头。   “在陆司长那里受了欺负的话,你就……”   花锦掂量了下自己的实力,吞回那句经典传统的‘娘帮你找回场子’,接着说道。   “……你就回娘家,不要跟他过了。”   “娘,你别担心。”   “平常都是人家陆司长让着你,你可千万不要故意惹怒陆司长,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能戳死无数个你。”   “娘,你就放心吧。”   在苏昀耳旁叮嘱了许久,花锦才将他送上车。   靠拉车艰辛维持生计的小龙和苏昀打了声招呼,声泪俱下地控诉着陆司长的暴行。   “小昀,你终于回家了。”   “就这短短两天半,陆司长的心情极其不稳定,我都远远地躲着他,害怕他会心情不好炖一锅龙肉……”   苏昀:“……”   “还有陆不归也回来了,那个小恶魔从小就喜欢拔我龙鳞,我这几天都快被他拔秃了。”   苏昀:“……”   “苏昀,这个家里,我只能指望你了,以后你有任何需要喷火的地方,比如烧烤做饭什么的,都可以告诉我,我会为你提供最合适的火焰强度。”   苏昀:“小龙,你再不飞,耽误了时间,陆钺可能就真的会炖龙肉了。”   小龙这才猛然惊觉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延误了一些。   它立刻腾飞上半空,速度顷刻间飙升至平常的两倍,在空中急速前进着。   婚车里,苏昀则目不转睛地盯桌子上精致的糕点,在心里做着剧烈挣扎。   他已经饿了整整一天。   虽然说神仙饿不死,但神仙肚子里的馋虫会被饿死。   娘说不要吃东西。   可他肚子里的饥饿声响俨然要奏出一曲此起彼伏的交响曲了。   ……那就先吃一小块吧。   苏昀严肃地板着小脸,偷偷摸摸地拿了一小块糕点,迅速塞进嘴巴里,两腮迅速鼓囊起来。   糕点有点干,他艰涩地吞入腹中,饥饿感顿时缓解了不少。   然后他又将视线投向了那盘置放着各色喜庆糕点的糕点盘。   这个小别致糕点看起来很东西。   想吃。   偷偷吃几块肯定没人发现的,那就再拿两三块吧。   这般想着,苏昀又心安理得的将手伸向了糕点盘。   ……   主殿里,换上大红喜服的陆钺不停地踱着步,眉头时而紧锁,又时而舒展开来。   苏昀的爹和两个哥哥都在外面接待着参加喜宴的客人。   屋外的小仙们不奢望陆司长会出来接待他们,各自品着美酒,夹着案桌上的美味佳肴,聊得畅快。   陆不归在屋内指导着他的小徒弟如何舞剑,被陆钺晃得眼花。   “陆钺,你担心什么?有龙誉在,小昀根本不会出什么事情。”   陆钺沉默不语,只是立住身形,遥遥向屋外望去。   小龙的身影还没出现。   陆不归懒洋洋地说道。   “我知道了,你根本不是担心,你是见不到苏昀就焦躁。”   “你干脆瞬移去龙车上找苏昀吧。”   话音刚落,陆钺顷刻间消失在他的眼前。   陆不归发怔地盯了半晌面前的空地,没想到他哥真的会跑去找苏昀。   连一时半会的功夫都等不得。   思念有这么磨人吗?   陆·单身狗·不归陷入了沉思,并且随后揉了揉小男孩的头,身子往后一样,随意地翘起了腿。   “这就是沉迷于爱情的下场,荒废修炼,耽误对灵术的参悟,小渊,你可千万不要学那个老爷爷。”   ……   陆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苏昀正小心翼翼地捏着糕点往嘴里送。   他猝不及防地抬头,与陆钺面面相觑。   还很镇定地将没吃过的糕点放回了盘子上,假装无事发生。   糕点盘已经快被他彻底消灭完毕。   见苏昀嘴旁沾着糕点的碎末,两腮还鼓囊囊得像只小松鼠,正在拼命地艰难地吞咽着,陆钺无奈地摇头低笑,俯身宠溺地帮苏昀擦掉嘴旁的碎屑。   又给苏昀递上温热的玫瑰汁。   苏昀如获救命至宝般地低头小口喝起来。   糕点实在过于干涩,他刚才喉咙卡得都差点说不出话来。   陆钺轻柔地摸了摸苏昀的头。   “慢点喝。”   苏昀捧着玫瑰汁,脸颊烧得通红,不敢抬头看陆钺。   陆钺穿着纹金线的大红喜服,长发也用喜庆的深红丝带扎起,原本寡淡漠然的气质比往日温和了许多。   小口吸着玫瑰汁,他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   “阿钺,你怎么来了?”   他们大概打破了成婚礼前的所有规定。   从两人三日内不能见面,再到仪式正式举行前不能相见,所有不知源头的规矩悉数被打破。   陆钺细细地打量着苏昀,苏昀皮肤白,裹在一袭喜服中更显得肤白似雪,他眸中神色渐深。   “来给你送水。”   其实是因为他想小苏昀了。   苏昀抱着陆钺,奖赏性地亲了一口,又推了推他。   “你快点回去吧。”   小龙感受到陆钺来了车里,速度猛然飙快,眼看着就要直接冲到了主殿门口——   陆钺只能无奈地立刻瞬移回去,再走出房间,在宾客注视下来到主殿门口,等待龙誉带着婚车降落。   感受到车停住时,苏昀刚起身打开车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探了进来。   陆钺站在车门外,稳稳当当地抱住了苏昀,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握,走向大殿里主持成婚礼的天庭长。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此生,唯有此愿。   ……   白璃坐在秦无缘的旁边,看着苏昀陆钺两人幸福的牵手模样,忽然夺走秦无缘手中的酒壶。   “我们过几天也办婚礼吧。”   秦无缘正要给自己倒一杯酒,结果银质小酒壶猝不及防被夺走,他眯起眼,转头盯向白璃。   “发什么疯?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话虽这样说,他的耳垂却逐渐红了起来。   白璃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数道。   “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前前前前……”   秦无缘打断他道,“都不算数。”   “只有今世的才算数吗?”   “嗯。”   白璃眨眨眼,诡计得逞般地紧紧抱住秦无缘。   “虽然对我说是前世,但对你来说就只有一世,这也算是今世答应了吧?”   秦无缘怔住了,随后不自然地别过头去,耳垂已然由浅粉变成了深红色。   “不算。”   白璃没松开手,将脑袋搁在秦无缘的肩膀上,像只黏人的大狗般蹭来蹭去。   “没事,我还可以继续追。”   “反正你前几世都答应了,这一世肯定也会同意的。”   秦无缘从鼻间挤出一声轻哼来,也不知道是代表着不屑还是害羞,他僵硬地把手往旁边一伸。   “把酒壶还给我。”   “这个酒太烈了,不要喝太多,上次你喝了两杯就扛不住了……”   秦无缘冷笑一声,强行夺回酒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抬头一口饮完。   “姓白的,你说谁一杯倒?”   不到半分钟,秦无缘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就连旁边的白璃也变出三个‘分身’,在他面前晃着手。   白璃的声音仿佛隔着层厚壁才模糊地透进耳膜中,忽远忽近。   “缘缘,没事吧?”   秦无缘努力支着眼皮,嘴硬,强撑着说道。   “当然没事……我千杯不醉,怎么会有事……”   话音刚落,他就一头栽进了白璃的怀中,昏睡过去。   白璃无奈地摇摇头,帮秦无缘理好额前的碎发。   凝视着秦无缘的容颜许久,他又俯身,轻轻地在他的唇瓣落下一吻。   就让他当回小人,趁人之危一次吧。 第84章   一整套祭拜天地的仪式下来,乱七八糟的小岔子出了不少。   比如陆钺牵着苏昀走向花锦和苏昀爹时,活泼的旺财和狗蛋从猫窝里窜出来,挡在两位爸爸的身前。   并且瘫在了地上,露出毛绒绒的雪白小肚皮。   一副求抚摸求怀抱的可爱模样。   化为人形坐在席上的龙誉见此形状,抬头将温酒饮入腹中,冷哼一声。   这未开灵智的蠢笨猫崽子。   苏昀往右边左移一步,旺财也坚持不懈地跟着立刻起身,再流畅自然地躺在苏昀面前,瘫着小肚皮,歪头不解地望着苏昀。   碰瓷碰得轻车熟路。   负责照顾这两只猫主子的人慌忙跑出来,想将猫抱回去时,苏昀却弯腰俯身抱起了旺财和狗蛋,并将狗蛋交给了陆钺。   两人仍旧十指紧握,用空余的手搂着猫,对视一眼后,再缓缓走向眼眶发红的花锦。   龙誉装作不屑、实则嫉妒地瞥着猫,手里握着的玉盏差点被捏碎。   可恶,龙不如猫。   在正常的成婚礼上,新人对拜过后,应当还有个宾客给新婚夫夫出难题的环节,但由于新人中的其中一位是陆司长,大家就不约而同地跳过了这个环节。   毕竟,谁敢让陆司长在大家面前玩游戏出糗?——   可是偏偏有一位勇士握着玉盏,懒洋洋地站了起来,问道。   “没人出题吗?”      是陆不归。   陆不归的视线在全场逡巡了一圈,没人敢接话。   大家都是用看待壮烈牺牲者的目光望着他,崇敬神色中隐隐含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同情。   陆钺则是冷淡地瞥了眼陆不归,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直接抡出主殿。   陆不归拍拍手,他的手下抬着六层的芝士奶酪缀鲜花蛋糕进来,摆放在中央的一张案桌上。   芝士奶酪蛋糕上点缀着心形巧克力,一层层精致地垒上去,最上面还放着苏昀和陆钺拥抱模样的迷你小人,底下则是龙飞凤舞的‘万年好合’。   这是陆不归在人间特意定制的结婚蛋糕。   听到写‘万年好合’的时候,蛋糕店的老板还用看神经病的眼神打量着他,差点就要拨电话给医院。   直到陆不归轻描淡写地甩出厚厚一沓钱,老板才相信这人不是拿自己寻开心。   苏昀眼睛蓦地亮了一重,喉结微微上下滚动着。   看起来很好吃的模样。   陆不归切下一小块蛋糕来,将蛋糕递给苏昀。   “哥,题目很简单,在不能使用灵力的情况下,嫂子蒙着眼,喂东西给你吃,你只能说一句话提醒自己所在的方位。”   苏昀将红绸带蒙在眼睛上,站在离陆钺大约十几步距离的地方,右手握着叉子,左手举着小蛋糕,摸索着慢慢走向陆钺。   陆不归还以为陆钺会说诸如‘小昀,我在这里’的话,却没想到陆钺只是低头淡淡地扫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直接开口道。   “小昀,走十步,直接喂我就好。”   陆不归挑挑眉,期待着苏昀不小心将一叉子蛋糕送到陆钺的脸上而不是嘴里的画面。   苏昀在心里默数着步伐,一步步往前走着,竟然毫无偏差地走到陆钺面前。   视觉被屏蔽的时候,听觉就格外地敏锐,陆钺平稳的呼吸一声声地撞击在耳膜上。   苏昀叉起一小块蛋糕,手紧张到有些发颤,担心会让陆钺当众出丑。   然而他却低头,将那块蛋糕送进了自己的嘴中。   旋即熟练地踮脚,用力地吻上陆钺。   两人的唇瓣正好亲在一处。   不偏不差,刚刚好。   甜腻的芝士蛋糕融化在舌尖,融化成一滩蜜水,被苏昀渡着送进陆钺的口中。   唇齿交缠间,皆是醉人的香甜滋味。   漫长的一番深吻结束后,陆钺解开蒙在苏昀眼睛上的红绸带,接过蛋糕和叉子,再贴心地喂给苏昀。   小仙们倒抽一口冷气,目瞪口呆,龙誉则见怪不怪。   猝不及防地被灌下大份的香甜狗粮,陆不归眉头蓦地一跳,顺手拿起手边的玉盏喝口酒压压惊。   小男孩仰头看着陆不归喝了口,才低声提醒道。   “师傅,您拿的是我的杯子……”   陆不归瞥了眼案桌,才反应过来拿错了,随手将自己的杯子推到小男孩那边。   “师傅的给你。”   小男孩看上去有些讶异,低头盯着玉盏许久,后背僵硬成弦。   半晌后他才举起来,嘴唇贴着冰凉的杯壁,啜饮了极小一口,又珍惜地放下。   整场宴席中,小男孩一直紧紧攥着那不起眼的玉盏,双手从来没有离开过。   最后的祈福环节是月老司特地为未成婚的小仙们准备的。   绚烂的流光将从天而降,落至小仙手中,再化为一枝精致的玉簪。   所有玉簪都是成双成对的,大家可以凭借着玉簪去寻找另一半的有缘人。   名义上说是祈福,实际就是变相的相亲。   秦无缘被白璃喂了几粒醒酒的药丸,清醒过来时就已是喜宴的最后一项环节。   他还以为白璃会兴冲冲地拉着他去接流光,却没想到白璃坐得比他还稳。   就是那只不安分的手一直搂着他的腰,甚是烦人。   秦无缘假装毫不在意地夹起粒花生米,问道。   “你怎么这么安静?”   这句话刚问出口,腰间那只应该剁掉的大手就又搂紧了些。   “你醉得厉害,怕吵到你。”   秦无缘瞥了眼白璃,酒意未消的脸颊透出点红意来,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道。   “虽然醉了,但我腿没有断掉,还可以随意走动。”   白璃愣了一瞬后,福至心灵地领悟了秦无缘的真正意思。   “缘缘,你想去抽玉簪吗?”   秦无缘想了想,又改口道。   “罢了,这种东西就是找个乐子,算不得数。”   他心想,万一白璃抽到别人又该如何是好。   白璃像树袋熊似地挂在秦无缘身上,他从储物袋中抽出根断成两截又被黏在一起的玉簪,放到秦无缘手中。   “缘缘,我们间还需要抽什么,我们都有那么多定情信物了。”   秦无缘盯着玉簪,嘴唇蠕动着几乎发不出声来,许久后他才嘶哑地说道。   “这是前世时我摔碎后又丢进深潭里的玉簪……你怎么找回来的?”   白璃专心地用指腹揉开秦无缘微皱的眉头,故作轻松地笑道。   “对我来说太容易了……”   秦无缘直接用唇堵住了白璃未尽的话语。   “……对不起,我爱你……”   另一边,小男孩仰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漫天流光,拼命压抑着自己向往的心情。   陆不归给自己斟了壶酒,开口道。   “傻徒儿,去试试?”   小男孩回过头,“师傅呢?”   陆不归喝着酒,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这种骗人的把戏不感兴趣。   小男孩难得违抗师命,执拗地重复道。   “师傅也去试试吧。”   放下酒杯,与小男孩对视片刻,陆不归站起身随手接了束流光,将化成的玉簪递给小男孩。   啧,收个傻徒儿果然就是事多。   小男孩观望许久,才挑中了束耀眼灿烂的流光,小拳头紧紧攥着玉簪,一直不敢摊开看结果。   陆不归只是随手瞥了眼,就断定道。   “和我的是一对的。”   小男孩摊开手,果不其然,与陆不归的那支正好是成对的。   他又惊又喜,来回看着那两支玉簪,不舍得放开来。   “师傅,这……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拥有了一对好看的玉簪。”   小男孩万分珍惜地将玉簪收起来,咬着好看的唇,像是没得到心爱的糖般委屈。   “……”   ……   终于到新人入洞房的时候,不敢闹洞房的小仙们都识相地先离场了。   挑战陆司长的陆不归也先一步离开,处理纷乱的事情。   妖界没有陆不归镇着,幺蛾子层出不穷,陆不归怀着没有闹洞房的遗憾,只能带着小男孩匆匆回了妖界。   苏昀敬完一圈酒后,神智已经不甚清楚,潜意识里只剩下‘跟陆钺走’这件事情。   他晕乎乎地被陆钺牵回房间去,又甜又乖地仰头望着陆钺,清澈的眸子蒙着层水光,他忽然傻傻地笑了起来。   “阿钺真好看。”   苏昀认真地强调道。   “我最喜欢阿钺了。”   头顶的呆毛在头上微弱地晃动了几下,软趴趴地伏倒下来。   陆钺眼底流露出宠溺的神色来,他拎起那缕仿佛醉倒的呆毛。   “小昀,你醉了。”   苏昀打了声小酒嗝,呆呆地捏着陆钺的脸,突然像八爪鱼般紧抱着陆钺,嘟囔道。   “我没醉。”   “我说的才不是醉话,是喝醉了也会记得清清楚楚的真心话。”   陆钺用指腹揉着苏昀脸上的穴位给他醒酒,低声说道。   “我也最喜欢小昀了。”   喝醉的苏昀又低头专心数着陆钺有多少根头发,一根根地拨弄着。   “一根,两根,三根……”   陆钺失笑,却还是耐心地哄着小苏昀。   “小昀,你在做什么?”   “你别打断我,我在数我们会在一起多少年,一根头发代表一年,三年,四年,五年……”   他还没数到十年,就挫败地停下来,委屈道。   “不数了,根本数不清楚,我知道了,我们在一起的年数是数不清楚的。”   陆钺抱起苏昀,向房间里松软的大床走去。   “小昀,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停止数头发后,苏昀又像说悄悄话般地附在陆钺耳边,不着边际地说胡话。   “阿钺,万一有天你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陆钺脚步微微一顿。   醉酒的人最是无理取闹,苏昀说着说着竟然红了眼眶。   “你如果不要我了,那我就抱走旺财狗蛋,收拾东西回家,再也不见你,不会与你有任何交集,顶多……顶多在你成婚时祝你声幸福。”   陆钺头疼地轻叹口气,用手指抹去苏昀眼眶边的泪珠。   “婚誓都在你手上戴着呢,我若叛你,神魂覆灭。”   在天庭,‘神魂覆灭’这句话比‘出门两百码死全家’和‘天打雷劈’还要毒一万倍,苏昀捂住陆钺的嘴。   “不准说胡话。”   走到床边,陆钺动作轻柔地将小苏昀放在床上,一件件地剥落深红色的喜服,眸中神色渐深,喉结微动。   苏昀毫无知觉地搂着陆钺的脖颈,在他脸上轻啄着。   夜愈发深了,置在窗檐上的姻缘花绚烂地绽放着,随微风轻轻摇曳。   屋内传来甜腻的喘息声与低低的哽咽求饶声,床榻上动静声从未断过,持续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苏昀将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迷糊间把摸到床边的旺财从地上捞起来,搁入怀中,充当抱枕搂着。   陆钺从后面抱着苏昀,低声哄道。   “小昀,小昀,起床吃饭好不好?我给你做早餐。”   苏昀被折腾得酒也醒了,身子骨更是快散架了,他困倦地眯着眼,不愿意说话。   苏昀奶甜的嗓音里带着分疲惫的沙哑。   “你叫什么都没用了。”   陆钺又咬着他的耳垂,“陆夫人?”   苏昀轻哼一声,将脸埋到被子中,被陆钺咬红的耳垂颜色却又暴露地加深了一重。   “小昀,我真希望每天早晨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   被子中埋着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呆毛悄悄地竖立了起来。   “小昀,我爱你。”   陆钺低声说道,“以后每天早上我都会重复一遍。”   苏昀钻出被子,搂着陆钺的腰,两颊红到滴血,声音愈发弱下去。   “那我……我也每天早上亲你一口吧。”   说着,他就主动抬头,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下陆钺。   陆钺又翻身将苏昀压在身下,附在苏昀的耳畔旁,沙哑着说道。   “小昀,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苏昀搂着陆钺的腰,将头埋在陆钺的胸膛上,面红耳赤地低声说道。   “知道了,陆司长。”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不过应该还有三or四章小番外,所以不算真正的大结局~   真的非常感谢所有支持我到现在的小天使!!(我这条小咸鱼都是靠着大家的评论和小天使的么么哒支撑下来的),感谢评论区里所有眼熟的id!!!(虽然有时候懒惰的我不能逐条回qaq),还有默默订阅投雷砸营养液的小天使!!!   疯狂比心心!!!~   明天缓一天,周六就开始日更番外直到大结局啦!~新文《弃坑后我被迫穿进了狗血文》大概是4.18左右开文,大家可以去专栏溜一圈顺便把这本小甜饼拐走哟!(*/ω\*) 第85章 副cp番外:陆不归与小徒弟(1)   【1】   陆不归原本是不想收一个人间小孩子为徒的。   原因有很多。   妖界残酷而又真实,收个鲜美多汁的小废物为徒,那就相当是给妖界的各位大妖上赶着送口粮来了。      另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就算敲碎了骨头重塑,再将那三魂六魄到火上炙烤精纯,也远远敌不过一出生就站在巅峰的天之骄子。   看来还是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太少。   陆不归这般漫不经心地想着。   可是那小废物倒是与他有几分惊人的相似。   那股撞碎一堵南墙还是要接着撞个十几堵、直到看到丝曙光的执拗劲儿像是烙在骨髓深处,眉宇间也带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儿。   倒像匹小狼崽似的。   陆不归将小狼崽放生时,小狼崽十指紧扒着他的衣领,竟将那刀枪不入的防御性衣衫给硬生生地抓出几个洞来。   小狼崽的眼睛隐约有些发红,透着点即将被抛弃的慌乱与绝望,后背微微起伏颤抖着。   却又默不作声,既没有接着苦苦哀求他收自己为徒,也没有放声哭泣,只是将柔软的下唇狠狠地咬出了血。   是个隐忍的好性子。   妖界向来残酷而又真实,在刀尖上舔血多年,陆不归自认不是个心软的人。   可与那双眸子无声地对视着,那句‘小孩,你该回去了’不上不下地卡在他的喉咙里许久,也没说出来。   可他还是拎起小狼崽的衣服后领,丢进下属的怀里,抬手理理被撕碎的衣领。   “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如果不是身不由己再加上有仇要报,谁愿意卷进这些腥风血雨,在刀尖走上一遭?”   “再加上,空调沙发游戏手机配冰镇西瓜有什么不好,值得你跑来鸟不拉屎荒野丛生的妖界?”   不将小狼崽留在安全的人间,难道要把他送进大妖的餐盘做道红烧佳肴吗?   简直荒唐。   小狼崽可能真的有几分修炼的天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开踹就对了的醉拳身法,居然能从下属无岩怀中跑出来。   双手一环,抱着他的腿不松手。   甚至大有将他当成一棵树向上攀爬的趋势。   陆不归瞥了眼被挣脱开的下属,又看着挂在自己腿上的小狼崽,心知肚明这是被‘碰瓷’了。   他自认为已经将不多的耐心全部都给了这头小狼崽。   要是换成另外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二混小子,陆不归能一脚给他踹飞到天涯海角,随意做他的称霸世界春秋大梦去。   “你叫什么名字?”   小狼崽沉默半晌,声音被折磨到沙哑得像个破旧老磁带,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   “魏渊。”   陆不归默念了两三遍这个听上去有点韵味的名字,小狼崽的名字在舌尖上滚了几遭。   唔,比自己的原名陆戟要好听。   “魏渊,你为什么想要拜我为师?”   魏渊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小胳膊缠得紧紧的,就像在给他做了个人间的瘦腿美容套餐般。   “……因为可以和师父呆在一起。”   陆不归:“……?”   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看来果然是寒假作业太少了啊。   他想了想,换了个委婉的拒绝法子。   “你可以将我的塑像供在桌上,每隔三日就上柱香,默念一句‘请保佑我每科100分考试绝对不挂科’,这样你每天既能看到我,也能拥有一颗勤奋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心态。”   还没有生命之忧。   小男孩没放手。   他的嘴唇轻微地蠕动着,许久才低声解释了句。   “我的亲生母亲是……妖,埋伏在人间的很多大妖都能发现我,并且想吃了我。”   陆不归微眯起眼,蹲下身,双手捏着魏渊的下颌,盯着他的瞳孔,散漫的态度认真了些。   果然是有几分天赋。   不过天赋够不够看就两说了。   陆不归站起身,将还缠在他腿上的魏渊拎了起来,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小孩,别闹了。”   “我要回去妖界了,你好好学习,等到你收到A大录取通知书时我再考虑收你为徒的这件事情。”   说完,陆不归就消失在了魏渊的面前。   可是魏渊没听话。   或者说,他从来就不是个乖乖听话的好小孩性子。   一个不折不扣的逆徒。   【2】   等到伤痕累累的魏渊拄着一把破铁棍,膝盖一软,重重地摔倒在陆不归的宫殿前时,陆不归都被惊动了。   陆不归丢下除了能装13没屁用的华丽冠冕,眉宇凌厉地皱起,大踏步走出了宫殿,抱起了昏倒在血迹中的魏渊。   他将视线投向了魏渊从妖界边沿杀到中央宫殿的‘防身武器’——   那把不知道是哪个垃圾回收场出品的破铁棍,毫无尖锐的杀伤之处,砸人还会硌着自己的手。   上面却明显有着激烈厮杀挣扎的痕迹,细碎的小肉块和残留血液在上面共同凝固成了褐色血块。   陆不归在心底将魏渊的天赋等级从‘一般’调成了‘尚可’。   但也仅仅是尚可而已。   他,陆不归,要么不收徒,要么就要往死里训练徒弟。   勉强够看的天赋,还得配上日夜不休的刻苦程度才行。   伤势未愈的魏渊知道他对修炼要求的苛刻程度后,硬是咬牙撑着从床上爬起来,给陆不归表演了一个‘带病修炼’的反面折磨身体案例。   淋着暴雨‘浪漫’跑步,熬夜硬生生背下一整册的灵术术语下来,还有拎着那个烧火棍似的破铁棒找人挑战。   脑门上仿佛活生生地写着‘不要命’三个大字。   下场就是魏渊病得更重了。   甚至重到昏迷不醒,失去意识。   陆不归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了这头执拗的小狼崽整整三天。   直到魏渊病愈,并且开始新一轮的碰瓷活动。   陆不归眼眶青黑,望着跪在他身前久久不起身的小狼崽半晌,沉痛地长叹一口气。   他忽然想起了一项名为熬鹰的活动。   据说瞪着眼睛与鹰对视个几天几夜,只要能在将鹰熬晕过去前自己不先睡过去,高傲的鹰就会被驯服。   如今,他就是这只被熬死的鹰。   他真的认输。   于是,陆不归收魏渊为徒,在心腹属下的见证下,魏渊郑重地跪行拜师礼,奉茶赠礼。   拜师的礼物是块贴身佩戴的黄玉。   也是小狼崽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物什了。   陆不归捏着那块残破的黄玉,小狼崽残留的体温还没被冷风吹散,触到指尖时甚至有些烫意。   在魏渊一声比一声重的磕头声中,陆不归攥紧了黄玉,漫不经心道。   “行,傻徒儿,为师就认下你了。”   (未完,至少有八千字后续!)   另附作者君为什么最近总是请假还很短小的愧疚说明:为了qi饭,作者这条小咸鱼就滚出去找实习啦,因为本身专业课也很多,所以近段三次元忙得焦头烂额,但番外一定会多写几篇,发足够的糖~陆不归番外完就是秦司长的番外,最后是小月老的婚后番外~所有副cp的番外都是一个晋江币的免费章,帮一口气订阅全文又不喜欢副cp的小天使们省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