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婚姻 作者:墨玉飞蝗 简宁最初的理想只是好好上学、找个好工作、 让老爸和弟弟过上好日子这么简单。 然而偶遇牛逼霸道的贵族朱南后, 他封闭的生活被打开,一切开始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 十五年情感波折,简宁见证了朱南的腹黑之路, 朱南见证了简宁不断升级的沉默寡言。 有爱吗?当然。可问题是,还能继续爱下去吗? 我最不忍看你,背向我转面。 背景:生子,真灵国是一个与人类社会共存的平行空间, 生活方式与人类相似,那里的生命体使用灵力, 由于长久以来极端男多女少的人口比例, 同性婚姻和同性生殖成为了必然。 真灵国贵族拥有特别的发色和瞳色。 适度狗血,小虐怡情,坑品保证,1V1,HE。 内容标签:生子 都市情缘 契约情人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朱南,简宁 ┃ 配角: ┃ 其它:   无厘头账单   真灵历1306年5月15日,星期天,天气晴,微风。   四年级生简宁走出医科大学校门,前往街口的银行。他穿着朴素的衬衫休闲裤,黑色短发发型普通,五官只能称得上清俊,鼻梁上的框镜更显得书生气十足。   这样的人放在人群里肯定立刻就找不着了,可他身上偏偏有种十分干净的气质,无意间看一眼让人很舒服,是以他即使低调,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存在感。   可沉默寡言的人在青春的嚣张气焰无限释放的大学校园里本身就很边缘,所以这四年来,除了跟室友说得上话,他基本没有朋友,无论何时干什么,总是独来独往。   留下基本生活费,他将上个月打工的薪水全部转进父亲的账户,然后去餐厅打工。   刚走到路边,突然一辆黑色跑车从身后急速驰来,车影一闪,堪堪擦着他的胳膊停下,高性能的绝佳引擎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简宁吓得后退一步,回神定睛一看,双目不由地垂下,一脸郁闷。   “嗨!——小、简、宁——!”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简宁的脸又黑了几分,抱臂站在路边。   车门打开,车主走下来,满街行人全都不由自主地转移了视线。   只见那人身材高挑,肩宽背阔、腰身劲瘦。一头火红的及腰长发略显凌乱地披散着,白色的西装衬衫领口打开,露出脖上一条盾牌吊坠项链;衬衣下摆平整地扎在黑色西裤里,西裤笔直而修长,显得一双长腿挺拔有力。   他站在那里,红发映着阳光,成为绝对的焦点。   他走向简宁,抱臂微笑。   同样的姿势,一个骄傲无比,一个无奈至极。   “小简宁,你背包上的拉链挂花了我的车。”   简宁下意识去看他的车,“朱少爷,你的车明明好好的。”   朱南不置可否走到车前,突然掏出钥匙对着车身一划,顿时留下一道长长的突兀划痕,对着简宁耸耸肩,“嗯哼。”   “这是你自己弄的。”简宁皱着眉辩解。   “谁看见了?我说是你弄的,谁敢不信?”朱南上前两步,无赖地笑。   “你……”   “车子喷漆修补,少说也得1000真灵元,我知道你拿不出这么多钱,勉强拿出来,也会面临两个月揭不开锅的窘境。我没那么不人道,”朱南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所以你只要在账单上签个字,说明你欠我1000元,有钱时一定归还就行。”   简宁站在一旁不动,朱南把本子翻开递到他手边,“嗯哼?”   顿了两秒,简宁厌恶地接过,从背包里拿笔,熟练地写下“简宁欠朱南1000元,1306/5/15”。抬眼向上全是他的笔迹,写满了欠条,且数额多少不一。   “现在我能走了吧?”简宁把本子扔回去。   朱南接住看了看,满意地合上装回裤兜,“去打工?我送你吧,现在很难等到车。”   “不必了。”简宁坚决拒绝,扭头就走。   朱南笑眯眯地回去开车,阴魂不散地跟在他身后,时而摇开车窗探头大喊:“小简宁!真的不用送吗?上班高峰期,小心在公车上被性骚扰哦!”   简宁脚步一滞,低头尴尬地整了整背包带,继续走。   车站等车的队伍排长龙,简宁站到末尾,心想今天大概来不及等到座位了。安静了没有一分钟,那个扎眼的红发男人又冒了出来。   “这么多人,要等到什么时候?坐我的车吧,十分钟就到。”   简宁毫不理会,就像不认识他。   “我是为你好,你欠我那么多钱,再因为迟到被老板扣薪水,实在太惨了。”   简宁自动屏蔽了他的嘴脸,时而看表,时而回头看看有没有车来的迹象。   “说起你欠我的钱……我来算算,”朱南好事地打开小账本和手机计算器,一边嘟囔条目一边做加法……两分钟后,“哎呀实在太多,我都算乱了。回去得让管家整理出月结算明细,”朱南老实不客气地搂住简宁,趴在他耳边低声道:“这笔债对你来说是个天文数字,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我好人做到底,告诉你个终极秘密。”他那红曜石般的眼眸闪烁着灿烂的光芒,“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债务就一笔勾销,而且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怎么样?”   一直不为所动的简宁终于有反应了,他看向朱南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笑话,“朱少爷,三个多月了,你几乎每天这样骚扰我,不累吗?”   朱南再次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嗯哼?”   他们的暧昧谈话已经引起了旁人的注意,简宁只好离开队伍站到旁边,双手前推跟朱南保持距离,“朱少爷,你是掌控真灵国的五大贵族之一,高高在上,何必为难我这个平民?”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我只是一个穷学生,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我们之间的差异太多太远,我的外表也并不出众,所以我不明白你纠缠我到底为了什么。如果只是因为好玩,”简宁深吸口气,抬眼直视朱南,“那我恳求你放过我,你有大把的时间、金钱和闲心,你能玩得起,但我没有,我玩不起,我也不想成为别人寻开心的工具。”   似乎因为少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机会,简宁有些紧张,脸色微红,朱南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皱眉迷惘地看着简宁,“你以为……我是个纨绔子弟?”   简宁不答,该是默认了。   朱南点点头,吁了口气,“你会这样想很正常,但是……”他像是没想好怎么说,“我不想你把贵族平民什么的挂在嘴边上,你以为我是贵族就很风光吗?”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所谓五大贵族,指的仅仅是五大贵族宗家。别看我的头发和眼睛也是火红色就混为一谈,我的家族,只是朱家分家里的一支,整个贵族体系其实……”朱南突然显得有些无力,“你大概不爱听这些,我就不说了。但你要知道,”他又自信地笑起来,“贵族训导里有一条,说身为贵族,就要以平民的福祉为先,爱每一个平民,为他们造福。所以,我是爱你的。”   他右手放在身前,躬身行礼,姿态优雅自然,一看便是长久训练后形成的本能。   不正经的朱南居然正经了起来,虽然他的正经里还是带着深深的不正经。   简宁忍不住笑了一下,瞬间柔和的面孔戳中朱南的心思,他打个响指赞道:“小简宁,你实在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如沐春风。”   此时已经放下了戒备的双手,朱南来到他跟前,目光温柔,“如沐春风,那是人类的词语,像春天的暖风吹进心里。小简宁,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对人笑吧?那我太荣幸了。”   不远处一阵骚动,公车来了。简宁回头一看,队伍最前面的人已经上去坐满了座位,其他赶时间愿意不坐的,也都从队伍后面蜂拥赶上,堵在公车门口。   简宁正要冲过去,面前突然横出一只手。   “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第一次对人笑?”朱南不急不慢地问,胳膊却死死拦住他。   “你放开我!车要开走了!”   “开走就开走,我送你去不就得了。先回答我的问题!”   朱南双手圈住他的腰,简宁急于追车,也顾不上他俩现在有多像闹别扭的小情人,左右推搡,却撞不开这个怀抱。公车看人上得差不多就开走,自然不会等他。   那一刻简宁几乎哭了出来,它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开走了!只有十米!十米!他竟然没追上!   愤怒让他力量倍增,猛地一推把朱南推个踉跄,“你就是要让我不痛快才高兴是不是?!”   朱南不好意思地笑,“不就是车走了嘛,我送你啊!”   “我为什么要坐你的车?我不想跟你扯上任何关系!你简直有病!”   简宁看看表,心一横,干脆用跑的!   尚在等车的人津津有味地看着这边的争吵,八卦男主角朱南一人站在那里,对着大家讪笑,继而回头去拿车子,再次跟上简宁。   简宁又气又急,一路狂奔,身体几乎突破极限,终于赶在最后一分钟到达餐厅。   换上工作服不久,朱南也大摇大摆地进来,找了个角落坐下。   “简宁,那位先生点名要你服务。”   同事走了来,冲他指了指远处的朱南,简宁郁闷极了。五分钟后,他端着朱南点的套餐,弯腰正要放下,朱南冷不防一拉他,餐盘滑落,食物全部洒在朱南雪白的衬衫上,造成大片污渍。   “你……”简宁恨得双眼冒火,拼命压低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朱南得意地指了指自己,“一个称职的服务生,现在该怎么做?”   简宁咬牙切齿,“你别太过分。”   朱南轻松地吹起口哨,“你不处理,是想让我就这样走出去,向老板投诉?”   简宁也破罐子破摔了,“随便,大不了不做了。”   朱南一顿,笑了,“我哪有那么坏。”说着便自己拿纸巾擦起来,“我的衬衫是大品牌订制的……”   “多少钱?”简宁冷冷地问,“两千够吗?”   朱南故弄玄虚不说话。   “不够?那五千?”简宁直接从他裤兜里掏出账本,翻到最后,写“简宁欠朱南5000×30元”。   朱南疑惑地看着那个“×30”。   简宁道:“现在我写够了一个月的份,请你一个月之内别再找我了好吗?”   朱南恍然大悟,自行脑补道:“你的意思是,一个月后你就会想我么?”   简宁眉头紧皱,彻底拿此人没办法了。   回到前台老板却说:“简宁,服务生跟客人发生争执,要按比例扣薪水。”   简宁目光低垂,“我明白,扣吧。”   说着朱南却走过来,毫不在意衬衫上的污渍,“老板你误会了,他的服务让我很愉快,请不要扣他薪水。而且……”他笑着看看简宁,简宁却没看他,“如果你愿意给他涨一倍的薪水,我会介绍一位很棒的厨子给你,到时你的营业额一定会有质的飞跃。”   简宁意外地抬起头,朱南语气坚定,尤其当他自信地站在那里时,那种从内而外的气场,容不得任何人质疑。餐厅老板盯着他那头嚣张的红发,又看看那双红曜石般的眼眸,只得说了声“好”。   诊所之夜   晚上,简宁打工的地点换成了一架私人诊所,朱南的战斗阵地也跟着转移到这里。他新换了件粉色衬衫,比白色的更加张扬活泼,同样敞开领口两颗扣子,也更为性感,更有年轻男人的魅力。   此时他与简宁百无聊赖地对坐着,因为他买了简宁的专门服务,只要他在,简宁就不能看病人。   诊所的医生护士都在忙碌,唯独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坐着,简宁越想越气。   “朱少爷,我很感谢你在餐厅帮我说话,还让老板加我薪水。但那些多余的我并不需要,我只要我应得的那部分就可以了。”   “这话不对,”朱南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钱是永远不会多余。”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简宁无力地吸了口气,“我马上就要毕业了,想进医院一定要有工作经验,所以我在这里打工。但你天天让我跟你大眼瞪小眼,我怎么长进?”   朱南嗤笑一声,“在这种小诊所能学到什么本事?你想进医院?我可以帮你介绍。”   “不必,我会靠我自己。”   “你怎么像个愣头青……”朱南又不屑地笑了,“你真以为只要努力就会有结果吗?”   “是,”简宁一脸坚定,犹豫了一下,又说:“除了感情。”   朱南突然也坐直身体,严肃地说:“那我会向你证明,这个世界上,只有感情,才是只要努力就会有结果的。”   朱南这人总是一阵儿一阵儿的,刚刚严肃完,立刻就又嬉皮笑脸了,“你嫌我浪费你的时间?那没问题。”随手拿起桌上的裁纸刀,对着食指割了下去。   “喂你!”简宁大吃一惊,这人也太……   朱南笑着将血糊糊的手指竖在简宁面前,“简医师,还不快点儿?”   简宁无奈地准备药品纱布,不料朱南又说:“用嘴的话我会更高兴。”   简宁一顿,突然铁青着脸把朱南从椅子上拉起来,领到水池边,捉住他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小伤而已,冲一下就行了。”   “你不是吧,这么不专业!我要投诉你!”朱南夸张地叫着,“人类说十指连心,很痛的!”   简宁面无表情,“痛一痛自然就会好。投诉的话请自便。”   “你……”   “让你故意割伤手需要赔多少钱也请一并说了,反正我还不起,再多多少都无所谓。”   简宁帮他把血冲干净,自己也洗了手,转身离开。   朱南兴致盎然地看着那人的背影,突然很想扑上去扒了他的白大褂。压下邪念,他抬起左手放在鼻下闻了闻,刚才是他们第一次肌肤之亲,手背上还留着他的味道。   淡淡的男人气味,还有简宁独有的纯净和沉稳。   自己大概就是被这种气息吸引,有了一点,就想要更多。所以才乐此不疲地做傻事。   他不懂,就一步一步,做到他懂为止。   十点钟诊所下班,所有人都走了,只有简宁还在桌前认真地摆弄什么。   “你在干什么?”朱南探头过去,疑惑地问。   “配药。”   “你不下班?”   “我要加班。”   “凭什么要你一个人加班?”朱南不愤地问,大有我要为你出头的架势。   “我是自愿的。”   “为什么?”   “回去也是闲着,不如多干点儿活,赚加班费。”   简宁颇不耐烦,脸上明显写着“我很忙不要打扰我”,朱南也不再问,拉了把椅子坐在对面,饶有兴致地看。简宁想叫他走,又觉得开口也是多费唇舌,便把他当空气了。   桌上一溜摆着十来个贴着小标签、规格相同的棕色药瓶,最开始简宁对照详单,用试管量出每种药的剂量,配好后放入一个大药匣的小格档中。如是进行几次,简宁熟练了,便不再看单子,仅凭记忆力和手感就能配出来,而且速度很快。   看着看着朱南就笑了,“记忆力不错嘛。”   简宁沉默不语。   “你配的是什么药?”朱南又问。   “产科的药,是这个医师的秘方,听说效果很好。”   “那他不怕你把方子偷了?”   “他让我配的只是基础的药,关键的几种药剂和分量他都要亲自做。”   朱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配药枯燥,简宁不时停下来喝点儿水,或者起身去躺厕所。朱南一开始坐着,后来无聊地趴在桌子上。看看表,快十二点了。   简宁伸了个懒腰继续做。   “你出生的时候灵力测验结果如何?”   简宁愣了一下,没说话。   朱南笑了笑,突然抓住简宁的手腕,将灵力推进去一部分。手臂内气流猛然感觉到冲撞,简宁一缩手,却没能躲开,“你要干什么?”   “试试你的灵力性质。”   简宁不以为意,“你有那么好的灵力控制?”   朱南随意说道:“至少能试出你跟我的灵力谁比较强。”   简宁吸了口气,沉声道:“放开。”   朱南没动,然后,他发现简宁居然用灵力跟他对冲起来,虽然力量不及他,但敏锐度很高,甚至能牵引住他的灵力走向。很快朱南首先妥协,松开了简宁的手腕。   “你的灵力控制倒是不错,难怪要主修产科这种精细活。”   简宁不置可否,继续忙自己的。   “手腕好细,皮包骨头的。记得多吃点儿好的,别太辛苦知道吗?”   简宁心中一动,某些坚不可摧的地方有些软化。然而这并未持续多久,就被朱南主动破坏了。   他不怀好意地笑道:“不敢告诉我,一定是因为你的灵力更适合生孩子。”   简宁不由自主地蹙眉,朱南大笑起来,“哈哈哈!被我说中了!”   简宁脸色黑青,半晌嘟囔一句,“……那又怎么样。”   朱南洋洋得意,“你适合生孩子,正好跟我一对,我很高兴呀。”   简宁眉角一挑,再次坚信他不能跟这个人说话。   真灵国是一个与人类社会并存的平行空间,这里的生命体是拥有灵力的真灵一族,他们用灵力代替能源,是以一直保持着几乎完美的自然环境。   真灵一族有少数人具有空间穿梭能力,他们知道人类社会的存在、了解人类社会的发展,也从人类社会学到了很多利用灵力发展本族的技术手段。因此真灵一族的历史虽然没有人类长,却与人类保持着几乎一致的技术水平和生活方式。   除了灵力,真灵一族与人类最大的不同,是长久以来极端男多女少的人口比例,使同性婚姻、同性生殖成为了必然。真灵一族的小孩出生时都会做一项灵力测验,看他的灵力适合在□关系中担当哪种角色,当然究竟要不要生孩子并不是强制的。   一千三百多年来,真灵国由五大贵族掌控,每支贵族都拥有其特别的发色和瞳色,平民则大多黑发黑眸。历史发展,贵族与平民的阶级性早已不明显,可人们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贵族也成为了支撑国家的一股象征力量。   沉默半晌,朱南又忍不住开口。   “这么晚了,还要做到什么时候?”   “就快了,”简宁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突然他瞪大眼睛,紧张地把药瓶挨个儿看了一遍,又抓起详单仔细对照,“你干过什么?你把药换了?”   朱南摸不着头脑,“没、没有啊……”   “什么没有!第一个和第三个明明换了位置,除了你还有谁?你什么时候换的?”   “我……”朱南一脸无辜,“可能是你刚才走开的时候,我拿起来随便……看了一下……”   简宁气急,“那已经将近一个小时了?!我现在连配错了多少都不知道!浪费时间,浪费了这么多药!明天早上医师要用的,你让我怎么交代?!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简宁真的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朱南连忙想办法,“剩下的药够不够?我帮你,两个人一起重做会很快。”   “你看不到吗?好几种药都见了底,我又没有药房的钥匙……”   “你别急你别急,”朱南站起来,自己却急得转圈圈,“对了,我知道有些药店24小时营业,我们现在就去买,我答应你,今晚一定搞定!”   简宁郁闷地说:“我也没有诊所的钥匙,不能离开。”   “没关系,我去买,要买哪些买多少你告诉我。”   两人匆匆一商量,朱南拿着简宁写的清单,飞奔出门。简宁颓丧地做回椅子上,他这辈子没什么远大理想,只求安安稳稳地过,可一切自从在街上偶遇这个人开始,就都变了。   一小时后朱南满载而归,气喘吁吁,发型微乱。“你看是不是这些?”   简宁接过袋子一一点数,“嗯。”   “好,现在教我怎么做。”   朱南把衬衫袖口解开,袖子卷上去,一副大干一番的架势,简宁却不太有精神,抄了份配药剂量给他。因为知道理亏,朱南不再多话,坐在简宁对面照猫画虎。   时光一点点流走,带着淡淡药香的午夜诊所里,渐渐升起一股温馨。   终于做完,朱南伸了个懒腰,一看表,夜里快三点。   简宁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收拾背包。   朱南疑惑地问:“你不在这里睡?”   “医师不喜欢有人在这儿过夜。”   朱南嗤笑,“过不过夜他怎么知道?”   “他用灵力封印过门锁,能大体感知最后一次锁门的时间。”   “这么极品……”朱南哭笑不得,“难道医生的内心都比较阴郁?你也不爱说话不爱笑。这个医生,不给你药房和大门的钥匙,加班还不许过夜,根本就是单向剥削,一点儿不信任你,你为什么还要帮他?我介绍你去更好的医院吧?”   “这么做的初衷是为了防盗。”简宁面无表情走到门口,“你再不走我就关门了。”   朱南迈开长腿跑出来,简宁锁了门,两人一同走在深夜冷清的街道上,除了星光与路灯,唯有对方相伴。朱南做了个深呼吸,心情好极了。   “冷吗?我去车上拿外套给你。”   简宁说不用,朱南又问:“你现在肯定回不了学校了,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晚上?”   简宁果断摇头,“有通宵巴士,我可以回去。”   “可你进不了寝室啊!”   “到学校差不多四点,随便找个地方呆一会儿,六点就开门。”   “那你何必,去酒店吧,你明天还实习,需要休息。”   “你不用说了,我是不会跟你去……酒店的。”朱南冠冕堂皇头头是道,可简宁才不信他只是单纯地想盖上被子睡觉。   朱南无奈地叹气,“那睡车上总行吧?学校附近没有通宵营业的店铺,难道你要站街上干等?”   简宁看也不看他,“那是我的事。”   朱南突然停下脚步,意味不明地看着简宁,半晌露出一副投降了的表情。   “小简宁,你是不是除了读书和打工,就没经历过其他的事情?”   简宁莫名其妙,朱南解释道:“爱人和被爱,你从来都没经历过?”他无奈地双手叉腰,看向旁边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着简宁,正色道:“我做这么多,是因为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我在追你,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简宁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正要说话,突然一个车影驶过,简宁想也不想便追了上去。   “喂你干什么?!”朱南大喊一声,也跟上去。   简宁速度很快,朱南跑到车站,他已经跳上了车。朱南恍然,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通宵巴士!   正郁闷着,简宁的脑袋从最后一扇车窗里伸出来,在寂静的夜色中冲他高声大喊:“我不喜欢你,更不会和你在一起!你死心吧!”   要知道,这是他鼓足了勇气,在已经离开有恃无恐的条件下才敢说出的话,朱南先是一愣,随即摇头苦笑,开车前往学校。   他先简宁一步到达,但并没出现,而是躲在暗处等待。不久后简宁走下巴士,绕到学校围墙的角落里坐下,将背包抱在怀里,闭上眼睛,下巴搁在膝上,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朱南靠着车门站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远远看着他,陪他一起体会凌晨空气中的凉意。等到确定他睡熟了,便走过去轻手轻脚地将外套盖在他身上。   六点,天色明亮,学校大门打开,朱南才开车离开。   简宁也很快醒过来,一脸复杂地看着身上的黑色西装外套。   回去匆匆刷牙洗脸吃早饭,简单收拾了一下,他再度迎来忙碌的一天,前往医院实习。   产房阴谋   到医院打扫了办公室卫生,再为科室的几位老师买好早餐——他虽然不擅长交往之道,可这些最基本的还是能做到的。写病历时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弄得满眼泪水。   摘下眼镜使劲儿揉揉,红发男人的脸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吓了他一跳。去洗手间又洗了把脸,他告诉自己要清醒,做正事,别再想些有的没的了。   回到办公室,主任医师来了,看到他眼睛一亮,“简宁,准备一下,九点钟进产房。”   简宁一愣,继而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   他又疑惑又高兴,实习不久,完全没想到现在就有进产房的机会。不过既然机会来了,就要好好把握,认真学习的同时,也该随机应变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出来。   毕竟实习期的表现不仅与毕业成绩挂钩,还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工作去向。   把注意事项仔回味了一遍,他看好时间往产房去。可意外的是,产房里站着的除了主任医师之外,全是这一届的实习生。   这是要观摩吗?那也不该没有其他护士啊……   不久后产夫被推进来,主任医师接过待产数据单,简宁正好就在旁边,便往上面看了一眼,数据基本正常,除了有一项显示血块较多,大概是有些凝血。各种仪器就位,主任叫产夫深呼吸按节奏用力,准备生,并叫实习生分成两拨,一拨观察仪器数据,一拨观察产夫情况。   简宁奇怪地皱眉,按理说现在还不是用力生的时候,难道理论和实践的差别就在这里?   一般头胎产夫因为没经验、紧张等原因,临产时都不太懂得如何正确用力,这位也是一样,盲目使劲儿,对胎儿的降生没有任何帮助,反而把自己疼得哇哇乱叫。   此时医生应该正确引导才对啊,可主任什么都不说,他们实习生也不敢越俎代庖。   果然不到半小时,学生便报告数据有异,胎儿下降的速度减缓、宫缩开始不规律、体内凝血增加。主任医师“嗯”了一声,下令道:“准备灵力助产。”   这下所有实习生都震惊了,简宁更是大惑不解。   灵力助产是在难产、一般外介技术手段无法保证产夫及胎儿安全时才采用的,它要求医生有极高明的灵力控制和牵引能力,产夫承受的痛苦也将在一定程度上增加。可这位的情况还不至于不要灵力助产啊,更何况……简宁看了眼主任,如果他一开始就正确引导,产夫也不会沦落至此。   一切准备停当,主任医师双手覆在产夫隆起的腹顶,将灵力灌入。   “待产时产夫的情况就很不好,有难产征兆,但坚持不剖腹。”   “主要问题在于孕囊内的凝血,不开刀清楚凝血,他和胎儿都会很危险。”   “他已经做好了承担任何后果的心理准备,也签了责任书,当然我们医生要尽职尽责,用一切手段保证产夫和胎儿的平安。凝血影响了正常宫缩、阻塞产道、并会大幅增加产夫痛苦,这时应该将灵力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控制凝血,一部分保护孕囊内膜,一部分推动胎儿……”主任医师加大灵力冲击量,“这非常不易,诸位需要不断练习灵力控制和牵引的精确度。”   产夫声嘶力竭地喊着,仿佛这里正进行着一场屠杀,饶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的实习生也不禁听得头皮发麻。   主任医师又道:“当然,良好的心理素质和临场随机应变的本领也是产科医生必须的。”   实习生一边负责被分派到的任务,一边牢记老师的教诲,简宁却心不在焉,总觉得主任的话在暗示什么,至少……即便是为了教导学生,一名合格的医生也不该当着产夫的面说这些话。   何况他刚才看过,待产记录根本没他说的那么严重。   或许是性格耿直,或许是一时冲动,或许是命该有此一劫,简宁突然将双手放在产夫肚皮上,同样催动灵力,然后根本没来得及多想,便吃惊而疑惑地看着主任医师,“老师,您把产夫的灵力全部引向了胎儿身上?为什么?”   主任医师根本没想到会被学生突然横插一脚,没想到一个学生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摸清他灵力的动向和真实目的,更没想到,他会当众拆穿自己,质问自己!   一瞬间的恐惧让他脸色发白,注意力分散也使灵力控制出现偏差,产夫发出一声极痛苦的大叫!   产房里顿时气氛诡异,所有实习生先看简宁,再看主任,然后面面相觑。   老师不是说把灵力分成三股吗?简宁却说老师把产夫的所有灵力引向了胎儿,那会害死产夫的!   话好像长了翅膀会飞,简宁脱口而出之后立刻就后悔了,害怕了。前后想想,这件事里有太多古怪,难道真有阴谋?而且被自己无意揭穿了?   然主任医师很快就镇定了,略带怒意问:“你说什么?”   简宁连忙答道:“没、没什么……可能感觉错了,我没看清楚……”   “我让你动手了吗?”   “没有,”简宁尴尬地退到一旁,“对不起,老师。”   “注意一下,再自作主张,就取消你的实习资格。”   “是。”他自觉地退回,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刚才的感觉不会错,主任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根本是两码事,他的行为,明显是保存胎儿放弃产夫!   最终的结果是胎儿平安出生,产夫因难产去世,与他所想的一模一样。纵观整件事,产夫情况危急,根据产前责任书,产夫及其家人自主决定优先考虑孩子,一切有理有据,产夫也将成为为了孩子不惜放弃自己生命的伟大父亲。   可简宁知道,这是人为的,正常情况下产夫根本不会死,是有人故意害他!   是主任吗?把助手全部换成实习生,因为实习生流动性大,缺乏经验,容易被他糊弄?   带着满肚子疑问往回走,主任从身后跟上来,低声说:“下班来我办公室一趟。”   简宁愣住,机械地答应了。   这个时候单独找他,想干什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下班后简宁来到主任医师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过了十来分钟,他刚掏出手机准备问问,后颈便猛地一痛,接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瞬间,脑海中蹦出四个字:杀人灭口。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睛看到这个清明世界的时候,他庆幸极了,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有醒过来的机会。   他正坐在一辆高档跑车上,身上又盖着一件西装,扭过头,朱南那红曜石般的眼眸正盯着他,“醒了?脖子上给你抹了些药油,还痛不痛?”   简宁下意识伸手去摸,黏黏的。   摇头表示不怎么痛,他别扭地张嘴,“是你……救了我?”   朱南一副“那是当然”的表情,“本来是去医院找你的,结果巧了,我刚进地下停车场,就见有人鬼鬼祟祟地扛着个麻袋装车,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人,而且……”他露出有些复杂的神色,“可能是天意吧,直觉告诉我那就是你,所以我派人跟上去,在合适的时候救下你。”   简宁蹙眉,“合适的时候?”   “对,救人是一方面,我也必须知道他们为什么绑你。”   “那你知道为什么了吗?”   “正在查,绑匪是买来的,要查清楚恐怕得花点儿时间。”   简宁犹豫了一下,便把产房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突然间他发现自己身边好像只有这个人能够相信。而他一向认为吊儿郎当的朱南,也在此时显得异常可靠。   朱南听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就好查了。这两天我会让人暗中保护你,你自己也要小心,别接触陌生人,等查清楚这件事再说。”   简宁有些感激有些歉意,“不如我先呆在学校不出去,就不用麻烦你的人了。”   “那岂不是耽误你打工赚钱?”朱南打趣道,一拍他的肩膀,“不用有心理压力,正常过你的日子。手下人长时间不干活儿,也该放出来练练了。现在送你回学校。”   简宁心中各种情绪纠缠,明明不想跟这个人进一步接触,却不得不接受他的好意,都是因为……自己的力量太渺小,太容易恐惧。   “给你的电话。”朱南把被绑匪摸走的手机还给简宁,“里面存了我的号码,有事打给我。”   简宁感慨万千地接过,酝酿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谢谢”。   朱南笑了笑,没说什么,车子开走有一会儿才不着边际地说:“是我应该的。”   简宁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那话里的深意,朱南又说:“其实这事是你自己引火上身。”   “是,是我太傻了。但我当时真的一点儿都没多想,发现有问题,不知怎么地就直接说出来了,好像我的嘴已经快过了脑子……”   “所以我说你是个愣头青,”朱南嘲笑着打断他。   简宁脸色一沉,心里挺不痛快,可也知道事实却是如此,没什么好辩驳的。   朱南的办事效率快得出人意料,当天晚上,宿舍楼下响起连串车喇叭声,很快便有不少学生趴在窗口,对着下面的车评头论足,简宁一向无视这些,戴上耳机看书。可那扰人的喇叭声却停不下来,时间一长,就是欣赏车子的那些学生都觉得烦了。   突然被人戳了一下,简宁摘下耳机,疑惑地看着身后的室友,室友指指桌面一角,他扭头一看,手机正在震个不停,来电显上两个大字:老公。   简宁什么都明白了,黑着脸接起电话的同时,楼下的声响静止。   “叫你那么久怎么不下来?”朱南自然地像老夫老妻对话。   简宁漠然道:“我不知道是你。”   “那也不接电话?”   刚要张口解释,朱南便急切地又道:“你现在下来,事情查清楚了。”   到底是求人帮忙,简宁没什么好拿捏的,站起来打了声招呼就走。可他没注意,从他出门到走上朱南那辆拉风的跑车,有多少学生极度吃惊地打量着他,交头接耳议论得热火朝天。   简宁诶!接他的是谁?家人?朋友?恋人?平时完全看不出他居然这么有背景!   而那些不认识简宁的,自然更是脑补得天花乱坠人神共愤。   “事情是这样的,”朱南开车出学校,不知要去哪里,“那个产夫是一位商人的爱人,家里也小有地位。这几年来这个商人生意越做越大,手段和为人却都不怎么光明。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他跟爱人崩盘了,所以就趁这次爱人生孩子,买通、或者威逼你们的主任医师害死产夫,做出因难产去世的假象。可惜被你无意间抓到证据,所以他们要灭口。”   “居然这么……”简宁瞠目结舌,这种动不动就要人死的生活,实在离他太遥远。   “你肯定没兴趣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我只想告诉你,像今天早上这样的绑架,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那个商人的作风,不只是你,恐怕还会牵连你的家人。如果不妥善解决,你以后的日子……很难想象。”   “那、那我应该……”简宁顿时就乱了,如果只是自己,大不了就豁出这条命。可一旦牵扯上家人就不能不多想。然而以他现在的能力,怎么可能跟那种人斗?   “让我一直保护你,这也不太可能。”朱南手握方向盘,目光冷清,语气坚决。   简宁登时怔住,忍不住去看朱南,却发现捕捉不到任何有用的神情。虽然很清楚他没必要为自己做这么多,但今天早上他明明不是这样说的,突然听到这种话,心里难免会有落差。   难道因为对手太厉害,连身为贵族的他都招架不住?   当然,这种可能性很低。然而无论如何,帮不帮自己,怎么帮帮多少,都要看朱南自己的意愿,他肯出手是好心,不肯出手也无可厚非,这点简宁非常明白。   他尴尬地笑了笑,“这我明白,其实今天上午你能救我、还帮我查清整件事,我已经很感激了。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以后……就看我的运气吧。”   朱南突然停下车,简宁看出去,只是一个普通的路边。   “之所以说帮不了你,是因为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朱南的红发遮住了大半个侧脸,投影在车窗上,很不真实,“但如果你是我重要的人,那就不一样了。”   简宁一愣,摸不清他的意思。   朱南长臂一伸,从后座拿了张纸,“我这有一份草拟的契约,签署双方是你和我,契约规定,如果你愿意一恋人的身份跟我在一起,听我的话,那么我将帮助你和家人渡过这次难关,并且在今后毫无保留地对你实施任何援助,怎么样?”   简宁大先是吃一惊,然后羞愤交加,“你什么意思?趁人之危?看我走投无路了,好欺负是吗?!”   契约恋人   “朱少爷,最初我以为我们俩的不同只在于身份、地位、性格,这些差异我能理解,可没想到你的人品居然也如此恶劣!帮助别人的同时居心叵测,怀揣着另一个见不得人的目的,攻击、利用别人,这我绝对无法接受!”简宁打开车门一脚踏下去,“曾经那样感谢你,现在我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我告诉你,我绝不会答应你的!因为你连一个最基本的好人,都、算、不、上!”   甩上车门,简宁掉头就走,那种被从头羞辱到脚的感觉,即使是一顿痛骂也无法减少半分。   车里的朱南嘴角噙着苦笑,喃喃自语:“小简宁,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会有绝对的坏人,也不会有绝对的好人。”他伸了个懒腰,像是给自己鼓劲儿,发动引擎抡转方向盘追上去。   好像只是为了确保他不会出事,朱南不紧不慢地跟着,简宁懒得理他,加快脚步,尝试着从记忆中来时的路回去。周围没有熟悉的公车,在几乎灭顶的气愤中跌跌撞撞,一个多小时后,他总算回到学校,朱南也在亲看看着他走进寝室大楼后离开。   大力推开门,室友齐刷刷看着一脸不爽与烦躁的他,好像都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回来。惊觉自己失态,简宁说了声“对不起”,去洗手间用冷水猛冲几次脸,等水珠自然风干,就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脸,仿佛这样就能与世界隔绝。   不久后朱南发来短信——   “刚才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你就气得跑掉了,其实我的本意跟你的理解还是有些差别的。不过你既然已经认为我是个坏人了,那么我就再坏一点,也无所谓。换做你是我,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做?不收取任何回报,一味付出吗?我自认没这么好心,也没这么盲目。喜欢你,并不代表疯狂地去做一切。我希望你再仔细考虑考虑,明晚这个时候,告诉我最后的答案。”   简宁只看了一遍就关掉手机,一夜失眠后,他不怎么生气了。朱南此人与他根本无关,他凭什么控制朱南的想法?就算朱南要利用他,他也无权指摘。   冷静之后,他离开学校,步行来到市立广场,坐在中间雕塑的大平台台阶上,看附近锻炼身体的老人,看周围来往的车辆,看远处天上的飞鸟,看越发阴云密布的天空。   头脑已经彻底僵住,无法思考了。千头万绪结成一个个死疙瘩,唯有最清晰的一点,就是朱南说,只要跟他在一起,一切就会解决。   可他怎么能这样妥协?   十七岁那年,他扛起了家里的一切,他要保护父亲和弟弟,让他们的生活好起来。然而如今不过才遇到了一件事,他就束手无策了?   雨点从天空飘散而下,街上的人行色匆匆,唯有简宁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痴痴地望着对面建筑上的大挂钟。九点,距离他做最后决定,还有整整十二个小时。   雨点打在脸上的感觉,冰冷、微痛,他恨不得更冷更痛一些,他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没有解决一切的力量。这个时候了,还坐在这里莫名其妙地发呆,为什么不豁出去,努力拼一次,或许还有机会呢?他真的……还有机会吗?   怀疑与谴责,他骂了自己一遍又一遍,然而最后还是坐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好懦弱。   雨帘突然切断,抬头一看,朱南打着伞俯视他,然后很自然地坐在他身边,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好像他们的关系很好。   简宁身心俱疲,连赶走他的话都懒得说。   他们就一起在雨伞下并肩坐着,简宁看哪里,朱南也看哪里;简宁不说话,朱南也不说话;简宁没表情,朱南也没表情。哪怕是身后的雕塑,也比他们更有生机。   时钟转过十二点,简宁手机响了,翻开一看,是弟弟。   “哥,最近忙吗?我们上次的考试成绩出来了,最近我的成绩很稳定,一直都是第三名嘿嘿~我也想学医,报考的时候你给我点建议,不过你那所学校就不用了,分数太高我考不上。前天汇的钱收到了,爸给我的那些我都有好好存着,没乱花。爸最近身体好多了,你别担心,打工也别太辛苦,钱够花的。等半年后我考上大学,就能和你并肩作战了!我们一起当医生,一起赚钱养活老爸!还有还有,你有情况了吗?马上要毕业了,个人问题也要跟上!爸怕你生气不敢问,其实特别操心。”   简宁忍不住勾起嘴角,把朱南吓了一跳。   然而那难得的表情很快就消失了,他把手机放回兜里,继续看着远处发呆,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立刻回复弟弟的短信。可虽然只看了一遍,他却把弟弟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能看到他按下这些字时幸福快乐的表情。   他突然开口:“你有兄弟姐妹吗?”   朱南一愣,“啊?哦,亲生的没有,堂表的一大堆,但我们这种……几乎没有真正亲近的。”   “我有一个弟弟,”简宁自顾自地说起来,“比我小五岁。”   简宁主动开口聊天,朱南很高兴,打趣问道:“跟你一样不爱说话这么别扭吗?”   “不是,”简宁摇摇头,“他外向活泼。从小就比我讨人喜欢。”   “但你更听话更懂事,有你这样的孩子,家长一定很轻松。”   “我弟弟也一样听话懂事。”   “看来你们一家人感情很好,”朱南感慨地说,“虽然并不富裕,可你们拥有的比金钱更珍贵。”   简宁摇摇头,“你从小就衣食不愁,所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从这回我家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四个小时的汽车。我们那里的人大部分只能保证最基本的生活。我的两个爸爸少年时相爱,其实他们俩的灵力都不适合生孩子,却克服了家里的压力结婚,一起种地、打工,后来又有了我和弟弟。小时候那几年日子真的很艰难,爸爸因为生我们落下病根,平时辛苦操劳,没几年就过世了。一家人的担子全部压在父亲身上,好在我们慢慢长大,多少能帮上些忙,生活才有些好转。但这几年父亲也开始生病……治病、我和弟弟出外上学,这又是一大笔费用……”   简单的叙述,他语气淡然,听不出太强烈的情绪。   “所以你才要做产科医生,还要拼命打工赚钱?”   “算是吧,当然也是因为我的灵力适合做这行。我弟弟就要上大学了,他的想法跟我一样。”   朱南叹了口气,望着远方感慨道:“要不是你亲口说,还真看不出你从前一直生活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你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说话做事也很有分寸,不像没见过世面的。”   “那是因为我已经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五年。五年前我来上学,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不懂。所以我很少说话,而是一直在观察,看别人怎么做,我再一点点学起来。刚开始在学校,我也自卑过、逃避过,但想到父亲和弟弟,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我不想让父亲用买药的钱给我做学费生活费,不想让弟弟连自己喜欢的球鞋都买不起……”简宁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这五年来为了省路费,我只回过一次家,就是父亲去年住院的时候。”   朱南心中一滞,很想把这个人搂进怀里好好安慰,很想帮他解决一切、一直保护他。可他更清楚地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于是思虑良久,他只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简宁淡淡答道:“这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雨伞下,简宁看着朱南的眼,那双黑眸流露出的深不见底的情感,让朱南那象征着贵族荣耀、仿佛红曜石的眼睛顿时失去了光彩。   “我愿意跟你在一起,作为换取你保护我和我家人的条件,契约呢?”   朱南吃惊地看着他,伞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虽然一直有信心,但真的没想到,简宁居然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掏出契约给他,简宁只扫了一眼,便在最后签下自己的名字。   “不看看吗?这是草稿,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可以商量。”   “不必了,我没意见。”简宁直截了当地说,他不认为到了这一步,自己还有讨价还价的必要。   “那好吧,正式契约一式两份,做好了交给你。”   简宁耸耸肩,“无所谓。”   朱南不再多言,站起身道:“我们的恋人关系即时生效,现在我去为你扫清障碍。”   “要我跟你一起去吗?毕竟我是当事人。”   朱南摇摇头,“不用,我暂时不想让你看到我做事的手段。还是说,你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简宁脸色一沉,神色尴尬。   朱南突然往他兜里塞了个东西,“回学校收拾收拾,去酒店等我。”   他把伞交给简宁,转身走入雨中。简宁掏出东西一看,是张房卡。原来,他就早知道自己一定会乖乖投降。   爱之初体验   简宁往背包里塞了一身衣服和几本要看的书,带上电脑就过去了。坐在酒店的大床上发呆,直到开门声将他打断。朱南走进来,他突然不好意思去看,便低着头,迷茫地看自己的双手。   “还没吃饭?”朱南抓起酒店的内线电话,“饿了就叫客房服务,想吃什么?现在帮你叫。”   简宁摇摇头,“我不饿。”   内线接通,朱南自动忽略他的拒绝,按自己的喜好叫了两份晚餐。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朱南坐在他身边,说:“都搞定了。”   “是吗,”简宁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谢谢你。”   “谢什么,我应该做的。”朱南随意地抓起简宁的手,放在掌心揉啊揉,简宁不由自主地做了个抽手的动作,可想起如今寄人篱下的境况,只好忍着。   “那家医院你不能再呆了,我让人帮你联系一家更好的,过几天你去实习。”   简宁又想说谢谢,终于在最后关头咬住下唇忍住。   “怎么还这么别扭……”朱南忍不住嘟囔,“不过好像最初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一个人很腼腆,需要时间适应。对了,”抓着他的手还不够,朱南又搂住他肩膀怀里带,简宁无奈,只好生硬地靠过去,“跟你说个事儿,以后不许再叫我朱少爷,可以直接叫名字,再怎么不济,叫声朱先生也是好的。”   简宁没抬头,却露出了疑惑。   朱南解释道:“我马上就二十五岁了,因此,不要再用十五岁的叫法叫我。”朱南笑起来贴近简宁耳边,暧昧地低声说:“如果能有你的专属叫法,那就最好了。”   从头到尾简宁呆的像个木头。朱南吃完晚餐,发现简宁盘子里的几乎没动,就老实不客气地把勺子伸过来继续吃,“我帮你吃一半,剩下的你一定要吃完。”   简宁拿着勺子,几乎每隔五分钟才舀一下,再隔五分钟放进自己嘴里。   “你不好好吃我就喂你了,到时候可不是你能抗拒的。”   朱南靠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警告。然而这种话除了加重简宁的反感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干脆将盘子一推,一副死活也不肯吃的样子。   朱南皱起眉头,研究文物似地盯着他,半晌突然发笑道:“随你吧,反正我能为难你的地方很多,何必在乎这一顿饭?我先去洗澡,二十分钟,给你做好心理准备。”   简宁当然知道朱南要他准备什么,想来想去,发现自己面前只剩下豁出去这唯一一条路。   躺在床上脱光衣服,朱南抱着他又亲又摸,一头红发盖在他身上脸上,好像一根根触角,要将他彻底缠住。他双手抓着床单,努力忍住反抗的冲动,紧闭双眼咬紧牙关,嘴唇微微颤抖,只想尽快熬过这一夜,他甚至想对朱南说,你干脆把我打晕了再来吧。   不合时宜的反应很快浇熄了朱南的情/欲,他不快地撑起身体俯视他,简宁仍是闭着眼睛一脸痛苦的表情,朱南稍稍有些心疼,又很头大,最后无奈地叹口气,翻身躺到一边。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先算了。”   简宁愕然睁开眼,在他印象中,朱南绝对是那种霸道到胡来的人。   “一脸杀猪的表情,抱起来像抱了块石头,换了你你会有性/欲吗?睡觉吧。”朱南关了床头灯,简宁惊讶地看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翻过身,身子缩成一团,双手双脚做出一个抱抱枕的动作,像个小孩子,他闭上眼睛,红发拥在脖子周围,其实……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朱南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生气,很快就要睡着的样子,可简宁睡不着,他努力了很久,反而越来越清醒。想起昨天今天发生的事、想起朱南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想起他们二人至今的相处……最后实在躺不住了,腾地一下坐起来。   朱南睁开眼,古怪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简宁有些艰难地喘着气,“我想过了,既然跟你签了契约,就要言而有信。你……来吧。”   听到这种言论,朱南突然来了兴趣,一手支着脑袋,对着简宁的背影慢慢悠悠地说:“别的倒无所谓,可对做/爱我是有要求的,像你刚才那样,即使你愿意,我也不愿意。”   简宁皱眉,双手交叠在一起,目光极不自然。   “怎样叫做合格的恋人,你明白的吧?”   简宁顿了一下,点点头。   “按照契约规定,你应该即刻上岗,可你这么不在状态……我倒不介意再培养培养你。”   朱南看似语气温柔满心好意,实则讽刺与威逼并举,简宁怎么可能不懂,而且本就觉得理亏,只得又硬着头皮说:“我绝对没有耍赖的意思,我以前……没谈过恋爱,更没有这种经历,所以……很不习惯,也很紧张。但你放心,我会努力让自己适应,你……就今晚吧。”   他突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就今晚吧,否则拖到以后,只会延长煎熬。   沉默了一会儿,朱南低笑一声,爬起来从身后抱住简宁,“做/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没有之一。你不懂,我可以教你。我知道你是第一次,本来想给你留下美好的回忆,但你既然现在就有自觉,那真是再好不过。”   朱南的手穿过他小腹,向下摸去,简宁不由地身体一僵,接着便尝试放松。   朱南露出满意的笑,“如果做不到最美好,那干脆,就最惨痛吧。”   他长臂一伸扯开被子,按着简宁的腰翻了个过儿,让他背对自己跪着。一番天旋地转,简宁晕晕得还没清醒,腰间就被猛地一提,两腿也被大力分开,碰到了一个硬热的□。他   惊出一身冷汗,本能地想逃走,却被朱南更大力地拽了回来。   朱南趴在他背上,偏过头疯狂地亲吻他耳后的肌肤,喘息粗重。   简宁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烫,不只是烫,皮肉下的各个角落还逐渐燃起了一股股奇怪的感官,很难受,一开始还能忍,最后几乎难受得让人抓狂。他只好不断趴下身体,把头埋进枕头,掩盖了视觉听觉,以为这样就会好,可结果却是触感的成倍增加。   肌肤紧贴,口舌相融,那种感觉……既古怪又奇妙。   朱南的阳/具猛然顶入,简宁痛得大叫一声,那一下仿佛抽走了浑身的力气,让他连跪都跪不住了。也从此刻开始,他彻底交出了意识和身体的控制权,任人宰割。   朱南这个人很奇怪,他总会在你以为他很好的时候露出坏的一面,又每每会在你认为他很坏的时候,做出许多温柔的事。   你痛极了,他会吻你、安慰你,挽回你的神志,他会细心地照顾到你身体的需求,完事之后不是拍拍屁股抽烟走人,而是会帮你洗澡,替你收拾一切。   成年以后的简宁对做/爱从没有憧憬和期待,因此也说不上这个第一次究竟是好还不是不好,但绝对是够难忘的了。重新躺回被子里,刚才那场狂风暴雨般就像一场梦,他已经不记得确切的感受,只是感觉……似乎也并没有太痛。   而自己与身边这个男人的关系,有了质的变化。   这一夜好长,无论简宁怎么努力都过不去。   朱南缩着身体躺了一会儿,突然又睁开眼睛,“你还睡不着?是不是难受?”   简宁摇摇头,“没有,还好。”   “难受的话要告诉我。”朱南横臂抱住他,简宁又不自然地抖了一下,朱南显得有点儿伤感,“你怎么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呢?有什么想不开的,不能跟我说吗?”   简宁迷茫地望向这间豪华的套房,想不开的,就是现状,就是你。怎么说?   朱南认真地循着简宁的视线,把屋里看了一圈,最后自以为明白了,说:“住酒店是暂时的,我已经吩咐人找房子了,很快就能搬,到时候就会有家的感觉。”   家的感觉?简宁觉得很陌生。紧接着就好想回家,甚至又像最开始出来时那样毫无意义地想,如果他没有来上大学,呆在家里多好?   日子或许会苦一点儿,但也不至于这样。   “那个……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过了很久很久,简宁总算稍微控制住心情,这才想起现实中不得不解决的问题。“以后……那个的时候,你能不能带套?”   朱南一愣,“我很干净,我没病。”   “不是这个意思……”简宁压低声音,一脸尴尬,“我是怕给你添麻烦。”   “是怕给自己添麻烦吧,”朱南毫不留情地揭穿,“无所谓,但我可能会不记得,所以你要自备。”   简宁点点头,“知道了,我会的。”   “那……今晚怎么办?”朱南玩心又起,“我现在给你买药去?”   “不不,不用这么麻烦,我明天自己去就行了。”简宁丝毫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开玩笑。   “你是第一次,明天就躺床上休息吧。我出门的时候正好买给你,来得及吧?”   简宁老实地回答:“来得及,有72小时内应急的。”   “不过听说安全套和避孕药的效果都不绝对保证,如果真的怀上了,怎么办?”朱南平躺在床上,双手背后枕在脑后,好整以暇地笑。   简宁却是愁云惨淡,周身散发着凄凉,“你放心,我一定会立即打掉。”   朱南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翻个身咂咂嘴,带着睡梦中的呓呓声调说着:“我答应你一件事,你也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   “什么事?”   “我们的情况已经这样了,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纠结于它是怎么发生的,稍微缓一缓,就继续做你该做的,过正常日子好不?我不想整天对着个没精打采、要死要活的人。”   “这我知道,”像是想证明自己,简宁有些急躁,“我今天确实是因为不习惯,以后不会了,说过的……一定做到。”   “那好,”朱南背着他得意地笑,“听我的话,睡觉吧。”   约会偶遇   简宁与朱南的同居生活正式开始。   事实并没有简宁最初想象的天天淫靡、夜夜笙歌那么可怕,因为朱南的出现频率明显没有没确定关系时高了,隔三差五才会过来酒店,更不会再在路上逼他签账单什么的。所以虽然有时要跟他一起吃饭睡觉做/爱,可总的来说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那种平静状态。   而且做/爱说来跟吃饭睡觉差不多,一次紧张两次难受,但三次五次十次之后,自然也就习惯了。虽然简宁还是感觉不到什么叫爽什么叫High,可至少能够从容应付。   唯独没适应的,是朱南说风就是雨、自作主张、死缠烂打又霸道无比的性格。   周六晚上,简宁打工。打开电脑没看几页资料朱南就来了,抱着他不撒手,还故意抓住他胳膊不让他操作,“你明天早上不打工,咱们出去玩吧?”   “我要写毕业论文,时间不多了。”   “你每天不是实习打工就是写论文,比真灵国政府总理还忙,就周日一个早上,都不能施舍给自己放松一下?把自己逼得太紧,身体会垮掉的。”   “既然你知道还让我出去?”简宁低声反驳,“周日早上我就是用来补眠的。”   朱南竖起食指摇了摇,露出“你不懂”的鄙夷眼神,“睡觉并不能把精力睡回来,相反,睡得太久会导致头晕恶心、浑身无力,你需要接近自然,用活动的方式来缓解疲惫,比如兜风、运动、品尝美食。”朱南像个专业的健康指南,“明天上午我们听音乐会,下午……打球和游泳,你喜欢哪个?”   简宁丝毫不为所动,“也许你说的对,可是因人而异,和你出去,我会更累。”   朱南立刻沉下脸,捏起简宁下巴,温柔荡然无存,“做一个合格的恋人,你又忘了?”   阵阵压力传来,简宁目光低垂,只好退一步道:“我忙了一个礼拜,明天下午和晚上还要打工,真的想睡个懒觉。”   “没问题,那就睡个懒觉,然后出去吃饭,音乐会循环演出,每场一个小时,来得及。”   简宁还想说话,朱南却打断他,“小简宁,我们要互相尊重。”   简宁无奈,相处至今他还没摸清朱南的性格。自己说些不软不硬的话,他有时候会一笑置之,有时候却会大发雷霆。简宁一而再再而三试验他的底线,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下最充分的空间。   下巴被捏得发痛,朱南红曜石般的双眸放出攻击性的光芒,近在咫尺。   突然简宁眼睛一痛,啊了一声,一手捂住眼睛,一手去捉桌上的眼药水。   “怎么了?”朱南抢先一步找到眼药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轻轻翻开眼皮,一边吹一边将药水滴进去。一瞬间简宁有些恍惚,这种温柔的气息流进眼内的感觉,让他尝到了久违的安慰。   “好点儿没有?”   简宁闭着眼睛,尝试转动眼珠,“不行,睁不开眼睛。”   朱南当机立断,“去医院看看。”   简宁愣了一下,以前眼睛也经常刺痛,但忍一忍或者滴点儿眼药水就会好,没这次这么严重。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想过要去医院。一般人对待这种小痛,不都是放任不管么?   事实证明朱南并非多此一举,医生说简宁因为过度用眼不注意用眼卫生,有些发炎,要敷药三天,期间不能睁眼。炎症消除后平时还好注意。   医生给简宁眼内滴入药水,又给双眼眼眶到太阳穴的位置涂上厚厚一层药膏,再在头上缠了一圈纱布。简宁站起来,不自觉地去摸周围的东西,刚迈出一步,就被凳子撞了。   朱南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大笑出声,简宁顿时脸红,双唇抿起,茫然又无辜。   朱南握住他的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总揉眼睛,小简宁,拉好我,咱们回家。”   简宁感觉到周围人不少,脸色更红,好在看不到,不会太尴尬。   回去后朱南用热水帮他擦了脸和手,两人上床,趁他看不见,朱南欺负起来更是不留情,进入前还故作好心地警告:“你别太激动哦,否则流眼泪了对眼睛不好。”   说是如此,可这次朱南很温和,进入没多久便退了出来,期间更是几次停下,简宁猜想,他大概是看他有没有真地流眼泪。   “整天玩命打工,这下好了,三天看不见,三天拿不到薪水不说,老板还很可能趁机换人!”身体上放过他,嘴上便要讨回来,“等年龄大一点儿,年轻时攒下的痛就会发出来,到时候看谁管你……”   朱南不停嘀咕,简宁不言语,却知道他说的有理,知道他……是真的为了自己好。   第二天简宁再拗不过朱南,只好去约会。一路上被朱南拉着走,掌心传来温暖,简宁突然就很轻松,虽然眼睛看不见,可这种完全相信一个人、依赖一个人的感觉,却是从小到大都不曾体会的。   听的是交响音乐会,简宁在音乐上没什么造诣,开场不到十分钟就昏昏欲睡。   朱南却是从小就学习欣赏高雅音乐,管弦奏鸣碰撞中,他侧头认真地看着正打瞌睡的简宁。   只有在他看不见的时候,自己才能毫不掩饰地露出宠爱的神色。   他将简宁搂进怀里,睡着了的简宁很听话,面容平静安详,不像平常要么冷冰冰,要么苦大仇深皱着眉。拨开他额前的几缕碎发,轻轻印个吻上去。   简宁完全没察觉,看来简宁真是累了,朱南心情很好。   不久后简宁被身体的剧烈晃动惊醒,耳朵辨认一下,周围已经没有音乐声了。   “需要我抱着你离开吗?小、简、宁?”   声音紧贴着耳边传来,简宁意识到自己正被朱南搂着,赶紧退开,“演完了?你怎么不叫我?”   朱南摊手,“我起码叫了你三遍,公共场合,总不能大声喊吧?”   简宁郁卒,那公共场合就可以随便抱了吗?   浑浑噩噩假装听了场交响乐,简宁从进门到出门,根本不知道,他刚才来的是真灵国最大的音乐厅,听了最富盛名的乐队演奏,那高额的门票根本不是他能想象的;他坐在贵宾包厢,视野开阔、收听效果极佳。这一场让多少人崇拜与期待、多少人做梦都想来却无法来的音乐会,就在他的懵懂与睡梦中、以无意识的方式悄然溜过。   曾经有一次,他也暴殄天物过。   “带你去我常去的餐厅,吃小羊排,你一定喜欢。”   朱南边说边开车,简宁自以为没有拒绝的资格,便不言语。   进入餐厅第一感觉就是好香,接着优雅的钢琴声传来,却听不到客人交谈和用餐的声响。他知道这里一定很高档,客人肯定都是上层人士,他们吃饭的目的可以有很多,却唯独不会是为了填饱肚子。这里对客人的衣着也一定有要求吧,简宁想,像他这样的如果一个人来,绝对不会被放行。   服务生上了些东西,他看不到,朱南也不说,只好干坐着,感觉好傻。   接着感觉到朱南走过来,将餐巾放在自己膝上,又在桌面上悉悉索索地摆弄了一阵,“张嘴。”   简宁机械地张嘴,凉凉的液体滑进来。   “开胃酒。”朱南说。   简宁试着品尝,因为没有比较,也不知道所谓的好酒究竟好在哪里。   “再张嘴,还有开胃菜。”   如是几次,简宁不好意思地说:“你告诉我餐盘的位置,我自己吃,不用麻烦你。”   “你自己吃一定会不停地发出声音,多没礼貌。”   简宁一想也是,可总让朱南喂吃也不好,有点儿郁闷。却不知此时的朱南一脸笑意,因为能在大庭广众下喂他吃东西,心里不知多高兴呢。   这样吃了一会儿细腻松软的小羊排,又有一个脚步声向他们走来,简宁听得出,不是服务生。   “小南?你也在这儿?”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近旁传来,虽是疑问,语气里却不见一点儿惊讶。   “林哥?这么巧。”   简宁感觉到朱南站起来了,应该是打招呼。这个人是朱南的哥哥?简宁顿时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变强了,还有些无地自容。   “呦?还带着人?这位……以前没见过,眼睛受伤了?”   不出意料,话题很快就引向自己,简宁同时感觉到一道目光射过来,不是很温和。   “眼睛有点儿炎症,小毛病。”   “什么时候认识的?”男人挨着朱南坐下。   “前一阵儿。”朱南语气犹豫,简宁猜他大概不想说。   不想说,但最后还是回答了,难不成朱南怕这个人?紧接着,他又感觉到刚才那道目光在看他,那人问起近况,朱南回答得模棱两可;又聊起这家餐厅的美食,朱南仍是心不在焉兴致缺缺。   期间那道目光时不时就转到自己这边,简宁有些紧张。答应跟朱南在一起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他根本不想闯进他的生活,更不想面对这些复杂的、高高在上的人。   突然间朱南不悦地问:“你干什么?”   那个人无所谓地笑着说:“你的品味一向不错,所以想尝尝。”   “林哥,你知道的,我讨厌跟别人分享我的东西。”   “是吗?可是小南,从你出生到现在,你一直在跟别人分享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朱南沉默不语,那人又说:“下个月可仪小姐就要继承爵位,成为下任家主了。”   朱南耸肩,“那又怎么样?”   “不怎样,等观礼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谈。”   简宁越听越古怪,他不知道,此时他面前伸了两只手,其中一只要再前进五厘米就能摸到他的脸,可惜却被另一只紧紧抓着手腕,失去了前进的可能。   然后两只手同时放下,那个男人说:“我先走了,再见小南,还有……小南的朋友。”   简宁总算松了口气,吃完饭回到车上,朱南问他想去哪儿,简宁说随便。   “不许再说谢谢和随便,又忘了?”   说话不带任何情绪就是朱南发怒的前兆,简宁基本掌握了这一点,这时便只好有些无奈地低声说:“那我想回去。”   朱南:“……”可最终还是听了简宁的话,开车走了。   “刚才那个人叫朱林,是我的堂兄,朱家另一个分家主事。”   “哦……”   “我知道你不爱听,没关系,我也没指望你能听进去,只是我想说了,你单纯地听就好。”   简宁一脸黑线,“哦。”   “下个月现任朱家家主要将爵位交给他唯一的女儿,到时候我们都要去观礼。”   “哦。”   “虽然没人敢开口,但所有分家都认为,他的女儿根本不能胜任家主的位子。”   简宁吃了一惊,这么机密的事,他告诉自己干什么?   “那位可仪小姐从小体弱多病,性格内向软弱,要她读诗弹琴还可以,出面主持事务实在是……你说这样的人,能领导一个庞大的贵族吗?家族内部尚且无法服众,对外又如何面对压力,与其他四大贵族周旋?”   “可是……”简宁小心翼翼地说,“家主世袭,谁都没办法。”   “是啊,”朱南叹了口气,“谁都没办法。朱家在可仪小姐手里会变成什么样,我拭目以待。”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简宁头上冒汗,朱南的声音听起来不是愤怒、也不是抱怨,但如果既不愤怒也不抱怨,那他为什么要说?一般会说这种话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取而代之的想法。何况很久以前朱南就表现过他因为身处分家的不快。突然之间,简宁闻到了些许危险的空气。   朱南却笑了,“没什么意思,刚才就告诉过你,我只是单纯地想说,你负责单纯地听。”   简宁蹙眉,他玩什么文字游戏?   然后又稍微有些明白,话在心里憋久了是很难受的,偏偏那些话不能随便讲,于是……自己成为了他倾诉的树洞?   简宁知道这其中的关系利害,自己虽是个局外人,但就这样直接说出来,他也太信任自己了吧?   刚才在餐桌上,朱林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对简宁的兴趣,朱南知道,以他的作风,一定扭头就会派人去查简宁及其与自己发生的一切。他不能坐以待毙,立刻就派了几名保镖暗中保护简宁。   还有……关于家主人选的那番暗示,也一定大有文章。   朱南侧头去看已经睡着的简宁,苦笑自嘲:拼命多添一个累赘给自己,我果然很傻。明知道错了却继续错下去,我果然是傻透了。   意外告白   朱南回到酒店,见简宁站在洗手间里不知道干什么,便凑过去看。   “你在洗内/裤?”朱南惊讶地问,“脏衣服不是都交给酒店洗衣房了么?”   简宁道:“不知道你怎么样,但我不习惯把内/裤交给别人洗。”   朱南眼中一亮,放出欣喜的光,指着满盆泡沫道:“你是说,这里还有我的?”   简宁点点头,朱南心里顿时那个爽啊!洗内/裤什么的,多乖!多贤惠!证明简宁是多么地爱他!猛地一下从身后把人抱住,撞到盆子,溅出不少泡沫。   简宁不快地回头,“你要干什么?”   “看你洗内/裤啊,你快洗!”朱南兴奋得神经,嘴都快咧到耳朵边了。   “你这样我怎么洗……”   “我抱我的,你洗你的,有妨碍吗?”   简宁无语,知道一向跟他说不通,只好尽量无视压在身上的重量和到处乱摸的手,皱着眉捞起内裤继续揉搓。朱南不由地低声笑,搂着简宁的腰,鼻尖蹭他脖子,还时不时用下身象征性地顶一顶,身体和心理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爱情滋润原来就是这种感觉,他天真地想,如果简宁一直都这么乖就太好了。   简宁又找了份家教兼职,给一个离异家庭的中学生补习功课,每周两次,每次两小时。不辛苦,酬劳却不少,有时还能聊聊天。跟不相干的人聊天,不管对方能不能理解,因为有了倾诉的对象,便能畅所欲言,不计后果。这种快乐,是他从朱南那里学来的。   不仅是自己,他之于那个中学生,想必也是一样的存在。   周六晚上准时去上课,按响门铃,那家小孩的爸爸来开。   简宁抿了抿嘴算是微笑,“你好,苏先生。”   对方让他进来换了鞋才说:“抱歉简老师,小迪刚才被他另一个爸爸接走了,说去玩几天,我也是才知道的,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告诉你,实在不好意思。”   “这样啊,没关系,”简宁并不介意,“我们再约个时间补课吧。”   “谢谢你,”看简宁这就要走,苏晨忙说:“来都来了,留下吃顿饭吧,当做你白跑一趟的赔罪。”   简宁有些犹豫,今天走得急,正好没吃饭,而且现在走的话,一定会被堵在路上。这位苏先生人很好,但凡他来上课总是端茶倒水,还常常送些水果点心。留下吃个饭……应该也没什么。   点头答应,苏晨很高兴,冲了杯果汁招待他,就又跑进厨房忙。   十分钟后晚餐端上来,简单的三菜一汤白米饭,却让简宁食指大动。这种带着浓浓暖意的家常菜香味,实在太久违了。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与父亲和弟弟一起,每天晚上吃小米粥配野菜的生活。   苏晨往他碗里放了些菜,又给他盛了汤,简宁忙说谢谢,接着便大口大口吃起来。突然发现对方正微笑着看他,简宁尴尬地放下碗,下意识用手背抹了抹嘴,“不好意思,我失礼了。苏先生厨艺很棒,我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请您见谅。”   苏晨摇了摇头,“你能喜欢,我很荣幸。”   简宁点头示意,却发现对方一直莫名其妙地对他发笑,有点儿心慌,“苏先生……不吃吗?”   “吃,我们一起。”   苏先生这才端起碗,简宁稍稍放心,但也不再狼吞虎咽,两人开始边吃边聊。   “简老师在国立医科大学修哪一科?”   “主修产科,辅修外科。”   “很厉害,国立医科大很难考,产科和外科又是最好的专业。”   “苏先生快别夸我了,而且也别再叫我老师,我还是个学生,平时小迪我都让他叫我哥哥,苏先生是长辈,这样……我很惭愧。”   “你很谦虚,而且是真的谦虚,不像很多来我公司面试的学生,他们看起来谦虚,实际上非常自以为是。对了,你工作找好了吗?”   “还没,但已经有了方向,肯定是进医院工作,”简宁笑道:“苏先生经营了一家大公司,这才是真正有本事,让人钦佩。”   “谢谢夸奖。如果你不是学医的,我一定邀请你来我公司上班。”   简宁生硬地笑着,他本就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更别说是这种纵横商场、一句话说出来包涵了无数个意思的商人。沉默一会儿,苏先生状似不经意地又问:“简宁有对象了吗?”   简宁一惊,碗差点儿从手下掉下来,“啊?没、没有……”   “想找个什么样的?”   简宁摇摇头,“我还没想过这些事。”   “这个年纪,该考虑了。”   简宁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苏晨胸有成竹地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简宁又是一惊,抬头看看他的眼睛,那个复杂的笑容,又让他心里毛了起来。   “什么……怎么样?”   苏先生不急不慢地说:“就是以我的条件,放在婚姻市场上会不会抢手。我离婚好几年了,虽然小迪跟着我不会吃苦,但他慢慢长大,我越来越觉得,应该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   “苏先生……人品好、外形好、事业有成,当然是很多人心目中理想的伴侣。”   对方的暗示很明显,可简宁此时除了这样说之外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他后悔了,刚才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留下来吃饭呢?得想个法子赶紧走掉才好。   苏先生自信地点头,“我也认为我还不至于老到没人要。”   事情正向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简宁连忙放下碗,“我吃好了,谢谢您的款待,告辞。”   他刚站起来,苏晨就绕过餐桌来到他面前,紧紧抓住他手腕,快得让他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简宁,既然你也那么说,不妨考虑看看?”   简宁双手拼命拉扯,“苏先生,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今天小迪不在,我就要走了。你是成功人士,请……自重。”   “简宁,我什么都没做,只想跟你谈一谈,是你过分抵触了吧?”   简宁一愣,脑中有些清明。一定是因为朱南,因为他,现在一旦遇上跟感情有关的事,他就不淡定了,并且总是自作主张地以为对方都是不怀好意的。   “你答应我别激动,我就放开你,咱们好好说行吗?”   简宁满带疑虑地看着他,犹豫半晌,总算点头。   苏先生长长地吁了口气,坐回沙发里,“没想到你这么胆小。”   简宁涨红着脸,无措地站着。   “不坐吗?”   简宁坚定地摇头。   苏先生无奈耸肩,“你说我不自重,”他不屑地笑了一下,“你我都是单身,我对你有好感,向你表白,这是理性地追求爱情,这算不自重吗?”   简宁被说得很难堪,心中将朱南骂了个狗血淋头,“对不起,是我一时冲动。”   “算了不碍事。简宁,你让我看到了理想中伴侣的摸样,小迪说他跟你也很谈得来——他的喜好对我的感情生活有很大的决定作用——离婚多年,这是我第一次动心,又遇到了你这样合适的人,所以有些迫不及待,有些突兀。我们俩的确还不熟,我也不强求你立刻给我回应,可以考虑观察几天,甚至几个月,我愿意等你。”   这番示好的话,比起朱南那种将你气到七窍生烟的强买强卖不知好多少倍,可简宁却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否定了他。   苏先生意外地蹙眉,“这么干脆?是嫌我年纪大、离过婚还带着孩子吗?你们年轻人或许不懂,离过婚、有孩子的男人才最成熟,最懂得婚姻家庭的重要性。我们如果在一起,也许你不会有疯狂炽热的爱情,但我保证,你一定会过得愉快舒心。听小迪说,你的父亲和弟弟在乡下,到时我们把他们接来一起生活,怎么样?”   简宁一脸为难,仍在沉默。   “我知道一下就让你接受很难,所以我希望我们都给对方一些时间,相互了解深入了,或许你对我会有新的看法。”   简宁终于下定决心,坚决摇头,“不,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因为我……有恋人了。”   苏晨一愣,不快地看着他,“刚才还说没有,现在突然又有了,这样耍我,太低级了吧?”   “是真的有,”简宁坚持道,“刚才说没有,是因为我不想说。”   苏先生一脸怀疑,简宁满心忐忑,又解释道:“苏先生你什么都好,你的伴侣一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人,我……高攀不起。”   “你发好人卡的手段还真是拙略。”   简宁:“……”   “苏先生,我真的要走了。”简宁试探着往门口走了几步,对方还是用那种古怪的微笑看他,但没制止,于是他又走了几步,“……以后我不会来给小迪上课了,实在对不起,帮我向他道歉,然后……这一期的薪水,我可以不要。”   “居然这么绝……”苏先生喃喃自语。   “十分抱歉,我走了。”简宁抓起背包仓皇出门。   苏晨一动不动,托腮眯眼打量着简宁的背影,表情颇有深意,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路跑出小区,简宁站在街边弯着腰喘气,胸口的压力这才小了一些。   看看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竟然如此煎熬。走到车站,望着车上车下黑压压的人群,他突然失去了挤车的勇气和力量。于是转个身,沿街漫无目的地走。   他真没出息,对,就是苏先生说的胆小。告白与被告白,这种事每个人都要经历,他却又紧张又害怕,好像有心里阴影似的。   但苏晨说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抓住他的时候,他本能地抵抗,本能地想逃。难道这也与朱南有关?如果他讨厌朱南,现在有另一个人对他告白,他应该高兴才对啊!   那难道是说,他其实是喜欢朱南的吗?   仔细想来,他之所以反感朱南,是反感他的行为方式,反感他们在一起的原因,但朱南碰他、对他好、甚至做/爱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像今天这样本能抗拒。   苏先生绝对是个优质伴侣,甚至比朱南更好,可如果他跟苏先生在一起,然后做/爱……   假想的场景让简宁感到一阵深深的恶寒,太可怕了……   他又忍不住想了想宿舍跟他关系要好的朋友,同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太可怕了。   于是事情又回到远点,为什么别人都不行的事,朱南可以?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可以?   简宁颓然地坐在路边,突然发现,自己正在作茧自缚。   亲弟来访   回到酒店又发了会儿呆后,简宁突然像活过来一样打开电脑,准备做论文。因为忙于打工、找工作、应付朱南,他的论文进度比起其他同学慢了不少,再不努力就赶不上了。   专心工作是忘掉坏心情的好方法之一,简宁逐渐投入到分析与论证中,总算摆脱了不快。   因为过于专注,他连开门声都没听见,直到朱南走到他身边,好整以暇地低头俯视。   简宁这才抬头,对上他眼睛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这种感觉与不久前在苏晨家发生的一幕重合,他恍然反应过来,那时苏晨抓着他不让他走,他下意识地就想起了朱南,想要快点儿见到他。然后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进门的朱南主动说话。   “你回来了……”   朱南不由地睁大眼,有些意外、有些愕然,更有些兴奋。不只因为简宁第一次说了迎接他的话,更因为他说的是“你回来了”,不是“你来了”,用的不是疑问语气,而是带着点点希冀的感叹。   “回来了,”朱南坐下高兴地搂住简宁,把头搁在他肩窝,“我们做/爱吧。”   简宁有些无措,“我……论文刚好写到很关键的地方,不想断了。”   “那大概多久?我等你。”朱南心情很好,仿佛无论简宁要求什么他都会答应。   “……一个小时吧。”   “好,你先忙,我不打扰你,一个小时后床上见。”   朱南放开他,自去洗澡收拾。简宁却愁眉苦脸,腰间的手离开了,身上的温暖也渐渐散去,老实说,他现在对这种拥抱有些留恋,他正在逐渐依赖他吗?   意识不受自己控制,这简直太可怕了。   说是一个小时,可简宁渐入佳境下笔如飞,洋洋洒洒地写完这部分之后,一看表,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了。朱南竟没来叫他,这真是个奇迹。   把文章又顺了一看,他满意地关掉电脑,进套间一看,朱南穿着深灰色睡袍,四肢并起床上缩成一团,火红的长发披散着,好像一朵富贵的花,手机放在旁边,大概是玩着玩着睡着了。   答应了他却没办到,简宁突然……有些愧疚。   把手机放到桌上,他小心翼翼地挪动朱南的身体,生怕吵醒了他,来回几次,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大功告成,将朱南装进了被子。叉着腰长吁口气,他拿起睡袍进浴室。   此时早已被折腾醒的朱南睁开眼睛,乐开了花。   翌日早饭时朱南说房子安排好了,马上就搬,简宁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乍然听到吓了一跳。   朱南道:“你不想搬?”   “不是,”简宁摇摇头,“是没想到这么快。”   “快么?”朱南不以为意,“都三个月了。”   简宁首先吃完,擦了擦嘴,“我跟你说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什么?”朱南不动声色地放下餐包,认真地看着他。   “我弟弟下周要来参加大学报考面试,顺便玩几天,我得陪他……”   “你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出现?”   朱南语气平静,简宁不确定他是不是又要发怒,“他……只是来参加面试,很快就回去了。他还小,我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事,免得他回去告诉父亲,父亲会担心。而且你是贵族……会吓到他的。”   “你打算让他住哪儿?”   “住学校附近的旅社,到时会有很多来面试的学生合住,价格比较便宜。”   朱南顿了一下,“我们这两天就搬家了。”   “所以他来的时候,你能不能让我暂时先回学校?”   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就冷了下来,简宁双目低垂,静静等着朱南的回答。朱南却拿起刀叉自顾自地切牛排。这个意思……是不同意?   朱南这一吃就没有尽头,就着咖啡,细嚼慢咽丝毫不着急,大有吃完这块再来一块的架势,简宁看看表,早上学校有事,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你……同意了吗?”   然而朱南就当没听见,继续吃得欢乐。   “朱、朱南……”简宁极其别扭,自从朱南说不许叫朱少爷后,这还是第一次叫他。   隔了许久,朱南终于抬头,“怎么了?”   “我说我回学校住,可以吗?”   朱南靠在椅子上,目光微冷,“你觉得呢?”   “我弟弟要来,所以我才回去,时间很短。难道你就那么霸道,连这点儿小事都不肯通融吗?”   朱南不屑地哼了一声,“既然是小事你为什么不跟弟弟直说?你根本就不想让你的家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为什么?我见不得人?我对你不好吗?这么久了你还是一点儿都不肯定我?用到我了就听话,不需要了就把我扔在一边……”   他冷笑,想起昨晚自以为是的幸福,他觉得自己好傻。   简宁听见这话也很受不了,气急反问:“我们的关系?我们这种单向强制的包养关系,你让我怎么跟家人说?我还没那么不要脸!我哪一次不是低声下气地跟你说话,我怎么敢把你扔到一边?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因为你,我和我的家人才没有□掉,我永远都会对你感恩戴德!”   朱南突然猛地扔了刀叉,金属餐具与瓷盘猛烈相撞,发出刺耳的响声。   “说你不会说话,我看你口才好极了!”   简宁一脸坚决,“下个礼拜我一定要陪弟弟,无论你同不同意。”   “呦?这是要过河拆桥了?”朱南冷笑,起身抄起外套,“我告诉你,三天之内搬家,你想跑,就先把后果想清楚!”   朱南走了,而且再没出现,连电话短信也没有。三天后他的手下接简宁去新家,说是搬,实际上简宁的行礼还是只有一个背包和一台电脑。   新家是三室两厅:主卧、客卧、书房、客厅、餐厅,附带、厨房、阳台、两个浴室卫生间。   简宁最初的理想也就是这样,工作后努力赚钱,买套跟这差不多的房子,与父亲和弟弟一起住,等弟弟结婚就把房子卖掉,给他新买一套婚房,然后跟父亲换间小点儿、便宜点儿的二手房,至于自己的未来,他还真从没考虑过。   周六早上火车站人头攒动,简宁和弟弟却像有心灵感应,一下就同时看到了对方。简宁冲他招手,简竞踮起脚尖大叫一声“哥”,笑着奔跑过来。   宽松的衣服随风向后飞去,背包也在肩上晃个不停,一瞬间简宁仿佛看到了小时候,两个瘦弱的孩子背着大大的书包,奔跑在乡间小路上。   回神时弟弟已经来到面前,一脸笑容,兴奋地喘息。   他穿着老旧的T恤衫,廉价牛仔裤也洗得发白,简宁认得,这都是自己以前的衣服。他头发微乱,皮肤很白,身体虽瘦,却健康挺拔。   “长高了不少,像个大人了。”简宁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不是给你钱让你买衣服了么?”   “我的衣服都还能穿,干嘛要买新的?”简竞不在意地说,“钱应该留着给老爸买药打针、改善饮食。而且老爸说了,不能一味花你的钱,否则等你结婚的时候拿不出钱了怎么办?”   “说什么呢,”简宁无语,“你来面试总得准备一身像样的衣服,待会儿我陪你去买。”   “不用,”简竞拍拍背包,“我借了老师的西装,老师知道我来面试,都很帮忙。”   “那就好。”简宁感慨地看着弟弟,“让你一边上学一边照顾老爸,辛苦了。”   “你还不是一边上学一边打工照顾我们两个,一家人别说见外话。”   “对,”简宁又揉了下弟弟的头,安心地笑了。   简竞躲闪不及,厌烦地说:“哎呀都多大了你还摸……”他新奇地眺望四周,赞叹道:“啊……大城市果然是大城市,什么都好高档,都是我没见过的……以后要把老爸接来一起住。”   “是,我们一起努力,再撑几年,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领着弟弟往出走,不远处的朱南坐在车里,将一切看得分明。   最让他感慨和意外的,是简宁的笑。   他从来没见过简宁那样发自内心的、轻松安慰的笑容,如果说上回是如沐春风,那这次他简直无法形容,一瞬间整颗心像被简宁捧在手里细细呵护,几乎要融化了。   可惜那笑容并不是对自己,而是对他弟弟,他最重要的人之一。朱南有点儿吃醋,可正是因为自己用最重要的人要挟他,他才乖乖就范,不得已签了契约。   平生第一次,朱南觉得自己是个强盗。   不由自主地打开车门走上去,简宁看到他便郁闷地停下脚步。可再一看,朱南竟用灵力改换了发色瞳色,变的跟他们一样黑发黑眸,他心中一动,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简竞莫名其妙地拉了拉突然不动的简宁,“哥,怎么了?这个人……”   简宁还没想好怎么办,朱南就抢先一步搂住他的肩,伸出右手。   “你就是简宁的弟弟?你好,我是朱南。”   简竞大吃一惊,瞠目结舌地盯着朱南的左手。   因为简宁的性格,他和父亲都十分担心他一辈子都找不到对象,可现在、现在这个人……简竞直勾勾看着朱南,这个人好帅,而且好牛好有钱的样子!   简宁皱眉推开朱南,“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么?”朱南耸耸肩,露出灿烂的笑容,“简宁弟弟,怎么称呼?”   简竞连忙伸出手,“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儿意外。你好,我叫简竞,竞争的竞。”   朱南跟他一握,“很好的名字,你们兄弟俩都是人如其名。”   “谢谢,”简竞古怪地看着古怪的两个人,“那个……你跟我哥……”   朱南又不客气地把简宁搂住了,“就是这种关系。前两天绊了句嘴,他现在还别扭呢。”   “这样啊……”简竞摸不着头脑,哥哥的脾气一向很好,怎么会跟人吵架。   “这样吧简宁,正好这几天我有事,要经常回家,你就带弟弟先回咱们那儿住,旅社人太多太杂,不适合准备面试和休息。而且你们俩难得见一面,住在一起,有更多时间聊天。弟弟既然来了就多玩几天吧,你继续打工实习,我有空了我陪他,没空就叫人带他去。怎么样?”   朱南像老板分配任务,让人不得不听他的话。   简宁不说话,朱南又道:“你下午不是还要打工吗?先去吧。中午我带弟弟吃饭,随便逛逛,晚上咱们一起吃,吃完你们俩再回去,好吗?”   简宁还是不说话,简竞目光来来回回,差不多清楚了,便插话道:“哥,朱南哥说得有理,现在找份稳定的实习和兼职不容易,你不能因为陪我就不上班。”   朱南脸上的笑容更盛,心说这个弟弟还真是上道儿,那声朱南哥更是叫得他心花怒放。   “你看,咱们弟弟都同意了,你还不答应么?”   简宁一票对两票,彻底败了。   世界第一“哥夫”   朱南先送简宁去打工,再带着简竞离开。简宁忍不住回头看,总有一种亲手拐卖了弟弟的感觉,朱南这人面兽心的家伙,肯定有阴谋。   坐在朱南的豪华跑车上,简竞大赞:“朱南哥你的车好酷啊!”   “你也喜欢车?”   简竞兴致勃勃地四处看,“喜欢,但我不懂车,可你这样的车,即使不懂也知道是超好的。”   朱南满意地问:“会开车吗?”   “不会,没有条件学。”简竞有些遗憾,“这个假期我准备找个能接触车的兼职。”   “不用那么麻烦,放假了来我这里,我找人教你。还能经常见你哥,怎么样?”   “那谢谢你。”简竞笑着说,不算答应,但也没拒绝。   简竞虽然活泼外向,可到底从没来过如此高档的地方吃饭,难免紧张。   朱南耐心地为他讲解,教他各种礼仪,教他如何待人接物,让简竞受益匪浅,好像他简简单单几句话,胜过他十几年所学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他一直以为有钱有势的人一定会瞧不起他们这种穷人,可朱南丝毫没有,跟他像朋友一样交往,更像对亲弟弟一样照顾。   吃完饭,两人来到一家形象设计工作室,简竞听说要给他买正装做头发,连忙拒绝。   朱南不以为然道:“年轻人有实力固然重要,但也要懂得如何展示自己,第一步就是仪表。现在你去求职,最多只能找到月薪2000的,可经过设计之后,我敢保证,月薪5000不在话下。”   简竞一脸吃惊,“真的吗?”   朱南信誓旦旦,“当然。”   “可是,”简竞还是很犹豫,“这不好吧,一定很贵。而且我带了衣服。”   朱南摇头,“贵不贵先放在一边,问题是穿别人的衣服,不知不可能显示出自己的特点,还极容易弄巧成拙。如果你心里不安,就当做是你哥为你做的。别犹豫了,去吧。”   简竞糊里糊涂被工作人员带走,茫然地看着那些人对着他的头和身体研究来研究去,煎熬三个小时后,他站在镜子前,完全不认识自己了。   灰蓝色西装、银灰色衬衫、亮银色领带,黑色皮鞋。头发短了不少,还被抓得乱乱的,还亮亮的,很好看。眉毛剪了不少杂毛,修成利剑型,很有英气。   其实也没改变多少,他还是他,可怎么就……完全不同了呢?这里的人真厉害。   朱南站起来拍手欣赏,“很不错,这样的你一定会一鸣惊人。”   简竞羞涩地挠头,小声嘟囔:“我又不是去选美……”   朱南笑道:“不管选什么,首先要让人看到你的诚意和重视,让人记住你,是最重要的。”   简竞一愣,想了一下,认真地点点头。   朱南回头跟工作人员说了几句,然后领着焕然一新的简竞离开。   简竞疑惑地问:“朱南哥,为什么……你不为我哥做这些呢?”   “你哥?”朱南没想到他有此一问,眼神有些复杂,“他不喜欢。”   “可你不是说不管喜不喜欢,这都是很重要的一步吗?”   “这要分对象分情况,”朱南耐心地解释,“现在你是去面试,所以必须花时间修饰仪表,可我跟你哥是恋人,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不是那些外在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我讨厌那些外在的东西,我希望在我面前的简宁,是最原始的,不加任何修饰的。”   简竞皱眉思考,喃喃自语:“我好像明白了,朱南哥你懂得好多。”   “等你见的人和事多了,自然就懂了。”   朱南将车开出城区,带着简竞到郊外兜风,跑车的高性能体现出来,简竞顿时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看两旁一闪而过的风景,忍不住大呼过瘾。   兜风完毕,朱南又载着他回市内,一一介绍街道两旁的店铺建筑。   “这是真灵国最大、规格最高的音乐厅,上次我跟你哥来听过一场音乐会,可惜他睡着了。”   “远处那个是国家体育场,听你哥说你喜欢足球,等联赛开始,我请你看比赛。”   “这就是你即将面试的学校,虽然不如你哥那所好,但在医学类里怎么也能排到前五,你跟你哥都是学习的天才。”   “你哥现在在这家医院实习,带他的老师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专家,据说老师很喜欢他,我看他以后留下工作的希望很大。”   ……   简宁很明显地听出,无论朱南说什么总是离不了简宁,好像一切因为有简宁的存在,才有了说的意义。他忍不住问:“朱南哥,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交往的呢?”   “你可以去问他。”   “我哥那个脾气,一定不会告诉我。”   朱南笑了,“有一天我在大街上偶然看到他,觉得很特别,很吸引我,就主动要求认识。”   简竞惊道:“我哥不会很排斥吗?”   “会啊,他一直把我当坏人。”   “那是肯定的,我哥跟陌生人交往有障碍。”简宁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我就说嘛,他整天忙着上课打工,怎么可能跟你这种人有交集。”   “我这种人?什么人?”   简竞一愣,有点儿尴尬,“就是……有钱有势有地位、开高档跑车、住高档别墅、穿很贵的衣服、一顿饭吃我们几个月生活费……总之离我们的生活很遥远。”   朱南有些怅然,“这些东西有人认为重要,有人认为不重要。可正是因为这些,你哥跟我之间一直有隔膜,所以我还需努力。”   朱南又带他来到一家运动品牌店。简竞一再表示不用再为他买东西,可朱南却说简宁心心念念地就是为他买喜欢的球鞋,既然自己跟简宁在一起,而且力所能及,当然要帮他实现愿望。   更何况将来来这边念书,衣着多少也要讲究。还是那句话,如果不安心,就当是简宁买的。   朱南说话没有任何漏洞,没办法,简竞只好再次接受好意,收了一身运动装、一双向往已久的球鞋、以及一枚限量版足球。拎着几个包装袋,感觉太不真实了,这些东西,明明是他做白日梦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你喜欢踢足球,你哥喜欢什么?”   简竞皱眉想了想,“不知道啊,他从小就不怎么玩。你也不知道吗?他没告诉过你?”   朱南摇摇头,“他不太说以前的事。现在也是一样,每天忙,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不可能,每个人都有兴趣爱好,只是我哥藏得太深,我们都没发现而已。”   朱南脑中一亮,有些明白了。看来他离真正的简宁,还差得太远太远。   吃完了玩,玩完了吃,一下午就这样过去。   简宁还没下班,朱南和简竞就先到餐厅,边喝茶边等。   朱南把电话号码输进简竞手机,“这是我的电话,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简竞谢过,朱南又说:“等你考上大学,我送你一部手机一台电脑,作为奖励。”   “谢谢你,”简竞笑得不太自然,“如果是家人送的,我当然会很高兴地收下,可是……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朱南哥你以后不跟我哥在一起了,我却收了你这么多礼物,我跟我哥都会很惭愧的。”   朱南先是一怔,然后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虽然你是弟弟,阅历不如简宁丰富,但在如何与人打交道、如何说话这点上,他还不如你,你很聪明。”   简竞尴尬地笑了笑,朱南道:“现在我更加坚信,有些本领是天生的。你们兄弟俩不该、也不会被困在那种偏僻的小村子里。简竞,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朱南叫他全名,简竞有些小小的压力,可话到这份儿上了,不说不行,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严肃地问:“朱南哥,你爱我哥吗?”   朱南耸肩,“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们有钱人总是说一套做一套,也许表面上对我哥很好,其实并不是真心的。”   “你很诚实,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问我?我随便说说,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简竞抿着嘴摇摇头,“虽然我不了解你,但经过一下午的相处,我感觉你……似乎不是很坏的人,而且你应该……不会说自己做不到的话。”   “谢谢你的赞赏,我很荣幸。”朱南认真地看着他,“你的成熟与年龄不符。”   “在你口中你和我哥很幸福,可我哥却明显不是,而且不是因为一次小吵心情不好,而是……他似乎原本就不情愿。”简竞皱着眉头,措辞艰难,“当然我不会干涉你们的事,我只想确定我哥以后会不会幸福,我希望你给我答案。”   “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朱南第二次说这句话,却是第一次由衷地有这种感觉。   “因为我哥为了我们一家人付出了太多,”简竞苦笑,“举个例子,如果今天我家煮了三碗饭,老爸一定会拨出自己的半碗,平分给我和我哥,我哥再把自己的分出半碗给我。等我吃饱了,剩下的老爸会给我哥,可我哥只会象征性地吃一点就说饱了,再把剩下的给老爸。这么一来,最吃亏的就是我哥。十多年来,这种事几乎每天都发生,不只是吃饭,其他方面也一样。”   朱南愕然,就像简宁说的,他从小衣食无忧,所以根本不会对贫穷与饥饿有真实的体会。而简宁从小到大的辛苦,他至今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我明白了,”朱南叹了口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对简宁有了更深的了解。我爱他,这个答案我只告诉你。毕竟爱情不是说出来的,我的真心,会用实际行动让他体会到。“   简竞点点头,“那你会一直爱他吗?”   “我会努力,”朱南微笑起来,“你也说了,我不会承诺做不到的事。”   简竞又担心起来,“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突然就爱了,突然……又不爱了。”   “这种问题不会有人明白的。”朱南拍拍他的肩,“其实你哥的幸福不是在我一个人身上,幸福需要两个人共同建筑。我告诉你,现在我每天睡觉和起床的时候,都会想想和你哥的未来,我越想就越高兴,越想就越迫不及待,我会不断地对自己说,他是对的人,是值得的人,这样你放心了吗?”   简竞深思半晌,终于点了头。   不久后,简宁对着简竞足足看了一分钟,才确信这真的是自己的弟弟。最初的一瞬间以为弟弟不在,他差点儿就要向朱南发火要人了。两个人都打扮得这样抢眼,衬得自己好丢脸。   “哥,打工累了吧,先喝点儿茶。朱南哥中午带我去吃你们常吃的小羊排,味道真的超棒!”   简竞拉着哥哥坐下,简宁应付了几句便不再说话。   晚饭后朱南送他们回去,又聊了几句便离开。   屋里只剩兄弟俩,简宁一脸无奈,终于能说真心话了。   “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儿?下午干什么去了?他给你买了多少东西?”   简竞一个不差地说了,简宁听得头大,“你怎么能收他的东西,还收了这么多?”   “我有拒绝啊,可是没用。你难道不知道他决定的事别人只能乖乖照做么?而且他总说是你的心意,让我当成是你买的……”   简宁一怔,有些动容,但很快就更加郁闷,“以后再这样你就坚决拒绝,就说是我说的,不能要。”   简竞点点头,坐在哥哥身边,将房子打量一遍,“哥,他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简宁沉默不语。   简竞又问:“既然你不高兴,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戳中死穴,简宁脸色一沉,“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什么小孩子,”简竞不快地嘟囔,“所以我觉得你是喜欢他的,你就是面子薄不肯承认。”   “胡说!”简宁怒道,“他给你点儿好处你就帮着他?”   “不是啊我只是说自己的想法,”简竞开心地笑起来,“回去我告诉老爸,他一定很高兴。”   “不行,暂时别跟爸爸说。”   “为什么?”   简宁一脸烦躁,早就说不能让他知道朱南的存在,否则一定没法收拾。   “你也看到了,他是有钱人,很可能只是跟我玩玩,不能长久的。现在你告诉爸爸,以后我们分开了,爸爸岂不是更失望。”   “你就这么确定你们会分开?”简竞不以为然,“对爱情要有信心啊哥,不能消极。”   “行了别说了,赶紧去洗澡睡觉吧,你不累吗?”   简竞跟在简宁身后去浴室,打趣道:“跟有钱人交往果然不一样,都学会睡前要洗澡了。”   简宁无语,黑着脸教弟弟使用热水器。简竞一学就会,痛痛快快地享受了一番有钱人的生活。   洗完澡出来,听到另一个洗手间有古怪的声音,跑去一看,发现简宁正趴在马桶边上呕吐。   “哥你怎么了?晚上吃坏肚子了?不会啊,我都没事……”   帮简宁拍背顺气,吐完之后,简竞愣愣地看着他,突然一脸惊悚,“哥,你该不会、该不会是……”   简宁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有了吧?”   简宁一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先是怀疑、再是惊慌、最后是愤怒,“什么有了!别胡说!”   “哥你别生气,我不是开玩笑……”简竞担心地跟着简宁,“你们都同居了,肯定也……那个了吧,哥你不能不当回事儿……”   诡计试探   简竞痛痛快快玩了六天,面试感觉也不错。临走时朱南要送他银行卡,简宁坚决不许,朱南就把钱换成药和营养品,说是慰问简宁的父亲。   简竞也跟着帮腔,简宁没办法,只好让他带回去。   火车离开后简宁有些怅然,原本打算等弟弟升学、自己一工作就把父亲接来,可现在活生生多了个朱南,父亲来了,他怎么交代?   正心事重重,不料脖子突然被勒住。简宁瞬间窒息,脸色憋得通红,脚步踉跄,使了半天劲儿却扳不动那条有力的手臂。   那家伙简直是疯了,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竟就以拖脖子的方式将他拖出站台、一路穿过候车大厅、到停车场,再准确无误地塞入跑车后座。   简宁简直要被勒死,眼中都泛出眼泪。   “……你干什么?!”   简宁拼命躲,朱南却不放手,不依不饶缠上来,将他的头拉向自己耳边。   “你记性不错嘛,两星期前吵的架,到现在还生我的气?”他不屑地笑了一下,“不过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还生你的气。”   简宁抓着他手腕,努力呼吸,“你……快放开我!”   “我为什么要放开?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朱南双手并用,霸道地把简宁整个捞进怀里,“小简宁,我真想撬开你的头,看看你的脑回路究竟有多特别。我不找你你也不找我,就连这几天约时间吃饭都是你弟弟打电话,你就那么别扭?稍微主动一下你会死吗?”   简宁抽空使劲儿呼吸,不小心吸入灰尘,猛咳起来,脸色红得发亮,“咳咳……你、你不找我,我为、什么要找你!我没病!咳咳——咳!”   看他实在难受,朱南终于良心发现松手了。这下简宁咳得更厉害,胸腔大力震荡,甚至能听见肺部一扇一扇的可怕声响。   等他终于咳完回过劲儿来,一抬头却见朱南正十分苦恼地盯着他。那不安、委屈的眼神让简宁心中一滞,更莫名其妙地愧疚起来。   朱南叹了口气,刚才的霸道完全不见,反而一脸郁闷,“从我们交往到现在,你从不主动找我,你知道我有失落吗?我每天等每天等,都快等神经了……”   简宁登时愣住。这算什么?撒娇?告白?示弱?   这真的是朱南吗?他怎么可能对自己说这些话?!   “简宁……”朱南闭上眼抱住他,痴痴地叫着他的名字。   简宁浑身僵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朱南紧紧搂着他,胸口贴胸口,脖颈碰脖颈。朱南很喜欢蹭他的脖子,痒痒的、热热的、麻麻的、蛮舒服。然而每当这时候,他脸上深情的摸样简宁都看不到。   蹭了一会儿,朱南捧住他的脸,认真亲吻。   简宁机械地接受,并不回应,却能感觉到朱南这个吻与平时不同。那么温柔、那么缱绻、那么意味深长。原来……接吻真的有一种淡淡的香甜。   后来朱南放开他,低声笑道:“亲着亲着就硬了,先回家吧。”   简宁神情漠然,脸上的红色却一直没褪,朱南满意地抚着那张脸,“现在开始咱俩都别气了,否则就是小心眼。你弟弟这次来,大家不是玩得挺开心么?事情圆满解决,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简宁不答,但眼神中的沉重和烦躁渐渐消散。   朱南轻松地笑了,回到前座开车,“本来那天还打算跟你办个庆祝乔迁的二人宴席呢。”   简宁不解风情地说:“经常跟你去吃好的,少一顿也无所谓。”   朱南顿时变得严肃而急切,“意义不同,意义不同你懂吗?!”   “……我不懂。”   朱南:“……”   简宁:“……”   车载音响放出暴躁的重金属摇滚,朱南投入地跟着摇摆,开车听歌两不误。回到新家,停车回头一看,简宁居然歪在靠背上睡着了,而且明显是熟睡!   这么吵居然都能睡着?!   还是说这家伙是只要一有音乐声就立刻入睡的体质?!   交响乐不行,摇滚乐也不行,看来简宁跟音乐绝缘,朱南蹙眉,他的爱好还有可能是什么?   而当音乐声停止,简宁立刻就醒了,好神奇!   他摘了眼镜刚想揉眼睛,就见朱南警告地盯他,只好又把眼镜戴上,尾随朱南上楼。   这是朱南第一次来到新家,自然要里里外外认真巡查。简宁一回来就躲进书房,才不管他干什么。可惜刚打开电脑,就听朱南的喊声从阳台上传来:“喂!我的花怎么都死了?你干了什么?!”   急匆匆跑去阳台,顺着朱南的手指一看,阳台角落里有两盆花,已经枯萎。   简宁茫然,“我……没干什么。”   朱南蹲下摸了摸花瓣和土,“干死了,你多久没浇过水?”   简宁一脸无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里有花……”   “什么?!”朱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脚点了点花盆旁边,“你肯定站在这儿晒过衣服吧?”   简宁点点头,朱南惊道:“那这么大两盘花你都看不见?!”   简宁又尴尬又为难,“我真的……没看见,不好意思。”   朱南难过地摇头,“这两盆蔷薇养了很久,我以为你这么细心,一定比我养得更好。”   “这是蔷薇?”   朱南鄙夷地看他,“你不知道这是蔷薇?”   简宁摇头。   朱南:“……”   “我不懂花,不喜欢花,更不会养花,所以就自动忽略了它们,对不起。我有什么能补偿你的?”简宁语气诚恳,他理解朱南,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被弄坏了,他肯定也会很伤心。   朱南站起来叹了口气,“算了,是我没提前说,不能全怪你。”他探头认真地问:“你不喜欢听音乐,也不喜欢花,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真相即将脱口,简宁忽然反应过来,摇摇头道:“我不喜欢什么。”   说完他进屋了,朱南皱着眉,眼神复杂。随脚把两盆枯萎的蔷薇踢到一边,这才不是什么他养了很久的花呢,估计是手下人布置屋子时放的,刚才看到,便心生一记想试试简宁。   可惜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朱南仰躺在主卧大床上,果然比酒店舒服多了。   这里的一切,有生命的没生命的都属于他,真是妙极妙极。   简宁抽了个空去医院检查,等结果时紧张极了,偏偏医生还不紧不慢地问:“你结婚了吗?”   简宁愣了一下,摇头说没有。   医生把化验单递给他,“那就有点儿麻烦……”   这下简宁不用看也知道了,把化验单攥在手里,那分量,足有千斤重。   然而他还不死心,“医生,我……平时安全措施很好,会不会查错了?”   医生不屑地笑,“怀孕不是得癌症,怎么可能误诊?别再自己骗自己了,面对现实吧。胎儿现在六周,想生你就好好生,不想生再说不想生的打算。”   简宁苦着脸出去,脑中一团乱麻。   朱南明明每次都有带套,他自己有时也吃药,虽然避孕措施不是百分之百有效,可那极低的中奖率,怎么就让他碰上了?!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浑身无力,他郁闷地停下来。突然又转身奔回就诊室,推门大喊——   “医生,我要堕胎!”   医生吓了一跳,“可以,你先登记排号。”   简宁匆匆填好个人信息,“什么时候能做?”   医生翻了翻预约,“一个礼拜吧。”   “一个礼拜?这么久?”   医生耸肩,“因为像你这样不负责任的人太多了。”   简宁无语,交了押金离开,心里难受极了。   真没想到朱南的玩笑话会一语成谶。辛辛苦苦打工一个月,现在近一半的薪水都花在这上面,更别说怀孕堕胎将给他的身体和心理带来多少痛苦。   撕了化验单扔进垃圾箱,抬起头,明亮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简宁喘不过气,只好拼命用力呼吸,结果却更加头晕目眩。   吃苦可以、受穷可以,可接连发生这种事,他真的承受不起。   当天下午,身在朱家大宅的朱南面前交上来一份由八张碎片拼合起来的化验单,上面不过简简单单几个字,他却仿佛看了有一世纪那么久。   简宁……怀孕了。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朱南一下子就茫然了,完全不知所措。   他问身后的手下:“他现在在哪儿?”   “报告少爷,去打工了,有人盯着。”   “情况怎么样?”   “跟平时一样,没有太明显的变化。”   摆手让手下出去,他早该知道,简宁是那种无论快乐沮丧,都不会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   那天晚上他不过随便说了一句,简宁就立刻回答他会打掉孩子。现在事情真的发生了,他也果真撕了化验单,完全不打算告诉自己,还真是守信。   母子交谈   朱南吃完晚饭正要出门,却被母亲叫进书房,一看母亲的脸色,就知道有大事。   朱夫人端坐在书桌后,银灰色的长发挽起,同色的细长凤目闪着幽深的光。   一改真灵国女性传统的温柔婉约,朱夫人眼光锐利独到、办事利落果敢,结婚后全力辅佐丈夫经营家族,短短十几年,就将这个默默无闻的分家推向了整个贵族体系中心。   她的性格和事迹在贵族中出了名,大家都认为,如果她的家室再好一些,如果她出生于五大贵族宗家,作为一定不止于此。有这样一位严苛的母亲,朱南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总之自己从小就怕她,这种恐惧,甚至直到现在还没消失。   “小南,你还记得陆钦吗?”   朱南一愣,立刻知道母亲的目的了。   “记得,陆家唯一的女儿,以前来过咱们家。”   母亲点点头,“她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陆家有意与你联姻。”   “妈,这……”   朱夫人抬手打断他,“先听我说,陆家虽然不属于五大贵族,但从整个贵族体系来看,绝对是第二梯队的领头家族。陆家的长子与墨家分家的少主结婚,现在又想跟我们联姻……”   朱南不屑地笑了一声,“很明显,他们想拉拢五大贵族。”   “先听我说完,”朱夫人微露不快,朱南连忙闭嘴,“他们的确想拉拢五大贵族,可同时,我们也需要他的拉拢。因为他们这些年来展露的实力,值得五大贵族与之交好。我的家族跟陆家算是远亲,你与陆钦结婚,就是三股力量联合在一起。”   “可墨家是五大贵族中实力最弱的,我们为什么要以他们的行动为指向标?”   朱夫人摇摇头,“你的措辞有误,墨家是势力最弱,不是实力最弱。他们控制了一部分相当可观的兵力,很多优秀军官都出自墨家,如果你忽视他,他一定会给你惨痛的教训。”   “可如果我跟陆钦结婚,不就直接说明我们跟墨家有关系?那朱、墨两家宗家会怎么想?”   “小南,你还要我说得多清楚?”朱夫人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可仪小姐借继任家主一个月,情况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你跟陆钦从订婚到结婚大概需要一年,这一年如果朱家宗家换了人,你说,还有谁能质疑我们的行动?”   朱南心头一震,眉头深深皱起。   “小南,这是你必须做的,那一天已经近在眼前了。”   朱南心事重重地点头,“我明白,我已经有自觉了。但结婚的事……能不能暂时不提?难道一定非要有陆钦我才能成功吗?不至于。”   朱夫人没说话,平静地打量他,时间一长,朱南心里就毛了。   “我听说你最近跟一个平民……很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朱南无奈地点头。   “你现在年轻,有需求很正常,我也不愿插手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我必须提醒你,这种交往只能控制在玩玩的范围内,将来与你结婚的人,必定要对你、对我们家族的未来有所帮助。”   朱南听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但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听话地说是。   可惜他的敷衍一眼就被看穿,朱夫人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小南,你是我的儿子,你的想法根本瞒不过我的眼睛。你从小就很聪明,所以我不愿跟你说教。我只希望你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你爸爸临终前对你的叮嘱。”   朱南神色一正,“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忘。”   “那就好,”朱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朱林最近总找你,他要干什么?”   “他要我们帮他推翻宗家,推举他为家主。”   朱夫人冷笑,“真够直接,想必他开出的条件也很诱人吧?”   朱南耸肩,“空头支票而已。”   朱夫人低头抿了两口茶,“小南,你答应他。”   朱南疑惑地蹙眉,接着便多少猜到了母亲的打算。   “宗家式微、局势摇摆不定,所有人都想借机分一杯羹,朱林是朱家所有分家里最庞大、最厉害的一支,到时恐怕会有不少人以他为旗帜。然而推翻宗家需要的不只是实力、还有契机、人脉,他需要一股强大的助力,所以看上了我们。这是一场所有人相互虚与委蛇的斗争,你可以答应他,但要表现得犹豫一点,让他既需要你、又提防你、同时又瞧不起你。还是以前你爸爸教你的话,不要让任何人明白你真正的想法,斡旋的最佳手段,就是观望。”   “我明白了,他再约我,我就这么做。”   “小南,你马上就二十五岁了,这些事你必须亲自去解决,以后才能撑起整个家族。”   朱南略一思索,郑重点头,“我明白。”   朱夫人看着他,看了好久好久,仿佛从现在一年一年看回小时候,最后十分不易地露出宠爱的微笑,“小南,你是我和你爸爸最骄傲的儿子,你是整个家族的希望,我们相信你。”   跟母亲谈完已经很晚了,要是以前,朱南肯定会在家睡,可现在知道了简宁怀孕的消息,便十分想要见到他、陪着他、跟他说说话。   然而说话已经不可能,回到两人的小屋,简宁早已睡熟。他安安静静地躺着,被子很平整,第二天早上起来肯定还是这样,跟没人睡过似的,不像他,稍微睡一会儿就能把床铺弄乱。   来到书房,简宁的电脑放在桌上,旁边放着书和资料,翻开一看,上面写满批注。出门望向阳台,前天还挂满衣服的晾衣杆已经空了,打开衣柜,衣服果然折得整整齐齐,而且绝大部分是他的,简宁来来回回就那么两身,自己几次说过要给他买,他都坚决不要。   朱南抽了几根烟,然后刷牙,脱了衣服轻手轻脚躺在简宁身边,横过手臂虚虚揽着他。   以他现在的处境的确不适合拥有爱情,可爱情这种东西很奇妙,一旦来了,哪怕内心再强大也无法抗拒。它还会开花结果,虽然往往是在你意料不到的时候,可真心来讲,与爱人一起孕育生命,孕育未来,谁会不开心呢?   朱南心存一点希冀,等简宁主动把怀孕的事告诉他,结果却再次失望。   一周后简宁的预约排到,他一人来到医院,在等候室忐忑不安地坐着。产科在医院是个很特殊的存在,这里有人笑、有人哭;有人狂喜、有人无奈、有人伤感、更有人悲哀。这里迎接新生,也面对死亡,坐在这里的每人都有一个特别的故事。   约的时间是十点,他居然提早来了一个小时,真是迫不及待。   人工流产是小手术,整个过程简宁再熟悉不过,可一旦想到那些细节,他就害怕。   不停地看表,时而嫌时间太慢,时而又嫌太快,低下头烦躁地抓头发,突然一双皮鞋出现在视线中,他一愣,却不敢抬头。   “你在这里干什么?”朱南低声问。   简宁不说话。   “你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抬头看我?”   简宁毫无反应,朱南蹲下身,抬头仰望,近距离对视让简宁倍感压力,正准备去别处坐,却被朱南牢牢按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朱南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沉默几秒后,简宁突然露出破罐子破摔的表情,“你都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原来你一直派人跟踪我,真卑鄙。”   正好此时护士叫到他,简宁趁朱南发怔的空当,推开他走过去,朱南立刻回身猛拽他胳膊。   简宁痛得低叫一声,朱南什么都懒得说,拉着他往外走。   “你干什么?放开我!”简宁大力甩手,可这种程度的反抗在朱南那霸道的力气面前根本无济于事,心急地回头,护士和其他病人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却谁都不敢说话,更不敢来劝。   朱南的红眸红发和一身强大的气场,实在太有震撼力了。   “你放手!你想怎么样?!”简宁急坏了,花钱花时间等到现在,本以为一小时后就一了百了,却没想到还有更大的麻烦!   朱南抬头挺胸,眉头微皱,拽着瘦弱无力的简宁如同拽小鸡。   无奈这只小鸡太不听话,一路上炸毛乱叫,引得不少人围观。朱南心烦,为图省事,干脆直接把简宁扛上肩,换成更加粗犷的背麻袋式!   简宁目瞪口呆,朱南不是修养很好的贵族吗?怎么他说话做事总像个屠夫?!   一口气抗简宁出医院,朱南来到街角,抱着他的腰卸货一样放下。   简宁摇摇晃晃地靠墙站定,头部充血太久,脸红得像猪肝,定睛看到朱南,他简直疯了。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到底想怎么样?!”   朱南两手支墙上身前倾,把简宁圈在怀抱里,平静地说:“把孩子生下来。”   过分玩笑   简宁瞬间震惊,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朱南的眼。   那双红曜石般的双眸不带任何波澜,“把孩子生下来,我要。”   简宁更是愕然,第一次他还能骗自己是听错了,可现在……四目相对,他好像真得看清了一些东西,读懂了一些东西,可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更可惜的是,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好像只是几秒钟神经错乱,回过神来,朱南还是曾经的朱南。   “你真是有病了……”声音几不可闻,他推开朱南的手臂,再往医院走去。   轻描淡写的话像枚符咒,抽走了朱南的勇气和自信,他呆望着简宁走远的背影,双脚仿佛被钉在地上。突然明白,从小到大辛苦不断的简宁,最需要的不是财富、不是地位、甚至不是爱情,而是安全感,那种能让他从心底踏实的安全感。   可惜究竟什么是安全感朱南不懂,所以……也不明白自己能不能给他。   突然简宁停下脚步,转过身,又向他走了过来。   朱南大喜,浑身顿时又充满力量,一定是简宁回心转意了,一定是!   简宁在他面前站定,朱南正要抱上那瘦弱的肩膀,简宁却说:“刚才自己走了,预约金医院是不退的。我这个月剩下的钱全部寄回了家,你能不能先给我点儿钱,让我再去排号?”   朱南燃起不久的兴奋火焰瞬间被浇熄,他瞪着眼睛,好像在研究新型生物,“再去排号?你有没有长耳朵?我刚才不是说了要把孩子生下来吗?!”   简宁当他发神经,根本不予理会,“快一点儿,预约不好排,再拖下去就不好做了。你可以不在乎我的身体,但我在乎。”   “你可以不在乎我们的孩子,但是我在乎!你必须给我把孩子生下来!”   简宁早已做好心里建设,无论朱南说什么一概置若罔闻,“朱少爷,您别任性了行吗?”   “说了别叫我朱少爷!”   简宁学着他的样子耸肩,“可你现在的行为,跟没有理智的十五岁小孩子一模一样。”   “你……”朱南气得手指发抖,愤愤地自言自语道:“不识好歹、不解风情、自以为是,你的性格简直糟透了!我怎么会看上你?!”他攥住简宁的手腕,拉着他不知又去哪里,“我告诉你,就算把你关起来,我也要让你生下孩子!”   朱南脚下生风,红发随风飞扬,屡屡打在简宁脸上,弄得他心烦意乱。   回到车上,朱南彪起速度直冲城外,更将全部车窗打开,强力的风力打得人脸上生疼。简宁以手捂脸,真不知道朱南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还能自如地开车。   “你慢一点儿,要么把窗子关上,太危险了。”   朱南的双眼在发丝遮挡中毫无障碍地直视前方,对他毫不理会。   简宁忍着火气又说:“把窗子关上吧,你不难受吗?”   朱南还是不理,简宁终于受不了了,“你再不关窗子我就跳下去!”   朱南目不斜视,冷静开口,“跳车?请随便。”   简宁眉角抽抽,彻底败了。   “在我面前别说气话,否则说了却做不到,丢脸的是你自己。”   简宁眉头紧皱,他一向冷静,无论别人怎么说他都能不在地意忍下去,可现在胸中却极其反常地溢满了冲动。仿佛不接受朱南的挑战,就丧失了尊严。   于是他一咬牙一横心,伸手去拉车门。   朱南从后视镜中看到这个动作,顿时吓坏了,整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几乎在他开门的同时猛打方向盘,再一个紧急刹车,车身做个漂亮的圆周旋转,总算有惊无险停在路边。朱南出了一身冷汗。简宁晕头转向,因为惯性的冲力过大,额头撞上前座,虽是舒适的皮质座椅,但仍被撞得眼冒金星。   朱南转身长臂一捞,把简宁拉离车门,“你疯了?!”   简宁揉揉发痛的额头,“我只是要向你证明,我说的出就做得到。”   “你跟我证明有个屁用!”朱南喘着粗气怒吼,“如果刚才不是我动作快,你就一尸两命了!虽然能摆脱我,但也摆脱了你爸和你弟,你说值不值?!”   他按下总控制按钮,关上四扇窗户,以适中的车速平稳地往回开。   “做检查的时候医生说过什么?小宝宝长得怎么样?”   简宁沉默不语,朱南皱着眉假装警告:“说话,不然我又要开窗子飙车了。”   简宁还是赌气不说不说,朱南心里叹口气,到底没有再飙车。说实话刚才的事的确让他后怕,他已经不敢再挑战简宁的极限了。   他又不甘心地主动开口,“孕检是一个月一次吧?下次是什么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简宁靠在椅背上,身心俱疲,“我不要这个孩子。”   “简宁……”   “你说再多也没用,”他语气笃定,“流产不一定非要去医院,我是学产科的,我有很多办法导致流产,你防不住。就算你要把我关起来也不行,逼我只会适得其反。”   朱南怒极反笑,敢情简宁这是有恃无恐了?   于是他使出杀手锏,“小简宁你别忘了,你跟我签了契约,就一定要听我的话。”   “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你是贵族,我是平民,我们俩根本不搭界。真生个孩子出来一定会惹出很多麻烦,我们俩会怎样暂且不论,但是我肯定孩子的未来绝对是个悲剧。”   “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诅咒自己孩子的,”朱南不禁嗤笑,“而且还会预知未来。那你能不能再预知一下,接下来我会把你怎么样?”   简宁疑惑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小简宁,我是怎么让你欠了我一笔天价的债务、怎么让你乖乖签下契约、怎么在床上把你折腾到死去活来欲罢不能,你都忘了吗?”   简宁不由打了个寒战。   “跟我斗,你还差得远呢。”朱南回头看他一眼,神色轻佻。   简宁不赞同地摇头,“你的确比我有本事,但孩子在我肚子里,你就算再有本事也没办法。”   “问题的根本不是孩子,我想让你明白的,你直到现在还一点儿不懂,真麻烦,我得赶紧想个好办法。”朱南无奈地叹口气,将车子开回两人爱巢下的车库。   熄火后他却不下车,抓着钥匙把玩,突然计上心来,“虽然方法还没想到,但我至少能保证你不再到处乱跑。”   简宁还没明白他的意思,朱南就快速下车,将跑车上锁,更可恶地在门锁上用灵力做了个密封术式。简宁一下急了,拉车门无济于事,朱南在窗外不知廉耻地冲他笑,他将车窗拍得啪啪响,可惜隔音太好朱南听不见,只能看到他那气急败坏的可爱表情。   朱南弯下腰,隔着车窗跟他手掌对手掌,更将脸贴过来,撅起嘴准备亲。   虽然他再亲也是白亲,简宁还是一脸厌恶地躲闪。   朱南哈哈大笑起来,对简宁做口型道:“小——简——宁——等——我。”   他潇洒地走了,简宁气得恨不得一头撞碎玻璃。可他知道,朱南的车这么高档,玻璃肯定也极好,恐怕就算他撞破脑袋也不一定能出去。   回家处理了一些事情,三小时后朱南回来,估计简宁已经要发狂了,本想趁机逗逗他再说点儿好话,哄他留下孩子,不料走进车库一看,他吓坏了——   简宁闭着眼睛蜷缩在座椅上,脸色发白,眉头紧皱。   朱南一拍脑门,大骂自己草率,明知道简宁怀孕了,心情又不好,这样玩得太过,真出事了他绝对后悔莫及。打开车锁一拉车门,古怪的气味传来,他低头一看,是一滩呕吐的秽物。   心中一紧,他忙坐上去把简宁抱在怀里,轻拍他的脸。   “简宁,你还好吧?”   简宁情绪还算平静,难过地说:“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车,我实在忍不住,又出不去……”   “别说了……”朱南心痛地将简宁按在胸口,“是我错,全是我的错。你还难受吗?我们去医院。”   简宁摇头,“没事儿,好多了。”   朱南心乱如麻,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现在什么都说不出。过了许久,简宁一脸祈求地看着他,低“够了吧,你的目的还没达到吗?我求求你放了我,我欠你的,用其他方式还可以吗?”   你欠我的?   朱南愕然,脸色很难看,心也彻底冷了,其实……你根本一点儿也不欠我的。   那个地方   简宁休息休息身体就缓了过来,精神却一直处于游离状态。朱南干脆哪儿也不去,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简宁却像失去了知觉,双目空洞,不说话也不动,对朱南温柔的赔罪举动熟视无睹。   不久后他突然说话了,可来来回回只说一句:“别逼我了,让我打掉孩子。”   别逼我了,让我打掉孩子……   这话反复从朱南耳朵里进入大脑,听得他快疯了,可他必须耐心地听下去。   侧躺在简宁身边,手指□他头发里轻轻抚摸,“简宁,刚才我只是跟你开玩笑,我知道玩笑开大了,我向你道歉,你别生气了行不?”   简宁还是那句话:别逼我,让我打掉孩子。   朱南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疯了,“简宁你正常一点儿,我们谈谈。”   简宁不理不睬。   朱南无奈至极,“那你好好说话,我们谈打掉孩子的事,行吗?”   简宁一愣,眼睛动了动。   朱南总算松了口气——消极抵抗实在太可怕了。   “简宁,在打掉孩子之前,有件事我必须让你明白,”朱南又开始玩文字游戏,“我想尽办法让你跟我在一起,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我喜欢你,我爱你。”   简宁眉头微皱,喜欢啊爱的,离他太遥远。   “我之前也说过,可你不信,我就只好用实际行动让你信。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自认对你够好够体贴,但你还是没反应。”朱南很苦恼,“所以我……不得不再说一遍。”   简宁黑色的长睫轻轻一扇,略显苍白的嘴唇张开,质疑道:“你爱我?”   朱南坚定地点头。   简宁目光茫然,“但我感觉不到。”   朱南:“……”   “爱一个人就是要对他好,你同意吗?”   朱南继续坚定地点头。   简宁开始发表评论,“如果你对我好,你会用那些不光彩的手段强逼我做不愿做的事吗?我的要求你几乎没有同意的,这也叫对我好?派人跟踪我监视我,这也叫对我好?我能看到的只是物质生活的提高,但这些根本与爱无关。你有钱,所以你给得起,如果你没钱,那么你连这仅有的一点都做不到。你还能拿什么说爱我?”   朱南语塞,再次见识到简宁的口才,几乎连他自己都被说服了,几乎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就是个衣冠楚楚、无恶不作、人面兽心的大坏蛋!   “简宁啊……”朱南简直要抓狂了,“那你想想,如果我不爱你,我应该立刻叫你打掉孩子,别给我添麻烦才对,我怎么可能让你把孩子生下来?”   “因为你的想法很古怪,无论做什么都是一时冲动,所以越是这样,我越不能相信你。”   朱南无语,居然被彻底地、从内到外、从人格到性格完全否定了。   “简宁,你不能这样小瞧我,我很心痛。”   “我一点儿也不敢小瞧你,因为你勾勾手指就能把我逼疯,我怕你还来不及呢。”简宁不冷不热地讽刺,“现在能谈打掉孩子的事了吗?”   他的固执让朱南彻底没辙,抓耳挠腮了半天。大概人着急的时候很容易爆发出一些稀奇古怪、并且看似很棒的点子。于是仓促之下朱南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么做究竟合不合适,就对简宁说:“谈这件事之前,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你耍我?!”简宁腾地一下坐起来,“原来你只是想拖时间,那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掀了被子下床,朱南张开双臂一挡,简宁正好扑入他怀中。   “你别激动,我不是拖时间,而是要抓紧最后的机会让你回心转意!”   “回心转意?”简宁推开他的怀抱,冷笑,“我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哪儿来的回心转意。”   “那不一定,我坚信你是爱我的。”朱南计上心来。   “你简直是白日做梦。”   “我是不是白日做梦,你跟我去了那个地方就会知道。”   简宁一脸疑惑,“什么地方?”   “去了再说。”   “那我不去,我哪儿也不想去。”   朱南胸有成竹地一笑,“你是害怕吧?你怕你去了,就会发现你深深爱着我,你不敢接受现实。”   简宁却不中计,“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总之我不去。”   “那你随便,”朱南改变策略,“反正不去的话孩子的事免谈。给你半个小时考虑,半小时后我就睡了。到时候就算你想去也不成。”朱南站起来,一脸诡谲的笑。   只要简宁还肯搭理他,就不担心搞不定。   简宁果然神色一变,有些急了。他丝毫不怀疑朱南的能力和决心,真惹怒了他,他绝对会用些自己无法反抗的强制手段。抿着嘴犹豫来犹豫去,终于不情不愿低声道:“等等!你……说话算话?”   一切尽在掌握,朱南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简宁忍不住回想,虽然朱南以往的行为绝对是劣迹满满,但实话实说,他好像真的……从来没骗过他。“那……我去。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有别的条件了。”   “没问题,”朱南打个响指,走过来低头认真盯着简宁的双眼,幽深的红光让他一瞬间恍惚。   “保证是最后一次,因为我肯定,你一定会明白。”他看看表,“两小时后出发,现在你休息一下,我们两个也都……平静一下。”   绕到大床另一边,朱南脱了外衣挨着简宁躺下。简宁完全摸不着头脑,两小时后就到午夜了,朱南要去哪里?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因为简简单单一件事就改观,想起朱南那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得意嘴脸,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休息期间两人都迷糊了几次,然而最后还是十分默契地、相对无言地穿好衣服出门。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都在暗暗鼓劲,以免输给对方。   下车时简宁大吃一惊,他们面前,竟是一家酒吧!   他从没进过酒吧,但从同学们的聊天知道,这家蓝夜酒吧极富盛名、甚至有些被神化,很多人去蓝夜竟都抱着朝圣的心态。   据说这里的酒最多、最全、最贵、最棒,装潢设计是高雅与另类的完美结合;经常出入这里的人看似不起眼,实则都有大背景。想傍大款、想找一夜情,这里绝对是最佳地点;这里的夜场表演最疯狂、最大胆,只要看一眼你就会血脉贲张……   简宁呆呆地站着,真想不到自己居然也会走进这种地方。更不明白,朱南怎么会信誓旦旦地说,只要他来了就会改变想法。   “怎么不走?你害怕了?”朱南回头对他伸出手。   简宁漠然跟上,去却不拉朱南。   朱南坚持道:“拉着我,如果你不想惹麻烦的话。”   这么一说简宁明白了,只身一人在酒吧很容易被搭讪,跟着气场强大的朱南确实会安全许多。简宁皱着眉,把手放了上去。   进去后,震耳欲聋的音乐、斑斓闪耀的灯光、黑压压跳动的人群一下就让简宁找不到北了,他不由地握紧朱南的手,加快脚步跟在他身后,生怕被冲散队形。   朱南轻车熟路地带他穿过通道、舞池,往角落里的雅座区走去。   一路上免不了跟其他人撞到,许多打扮奇怪的人冲来冲去不停叫喊,更有些人衣衫凌乱地抱在一起扭动撕扯,简宁眉头紧皱,心想这哪是酒吧,简直是动物世界嘛。   好不容易站定,简宁发现他们来到一个用简单隔断做出的小隔间里,周围有沙发,有酒桌。灯光闪耀,朱南近在眼前,却看不太清他的脸。   突然四周全部黑暗,简宁吓了一跳,朱南顺势把他拉进怀里。   一束追光射出,简宁看向光束尽头,顿时惊得两个眼珠差点儿掉出来。   舞台上竖起银色钢管,几个男人走上来,每人占据一根。他们上身穿着半透明白衬衫,肌肉若隐若现,下/身……下/身只有一条内/裤。   音乐响起,男人们倚着钢管律动,从缓到急,一开始只是适当挑逗,后来就越来越放得开,他们把衬衫拉至胸口,内/裤也不断往下拽,重点部位若隐若现。   他们有的站、有的跪、有的躺、有的趴,大幅度挺胯,音乐声中夹杂着暧昧的喘息。简宁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也许是被震惊了,他越不好意思看,就越移不开眼神。   “怎么样?喜欢吗?”   简宁一惊,看着朱南说不出话来。   朱南伸手到他胯/下一捞,低笑道:“都硬了……”   简宁大窘,脸色难看。   然而意外的是,朱南竟在此时放开了他,拨开层层人群,朝舞台走去。   深夜街头   这时舞台上又上来一个人,一头黑色长发,身穿黑色制服,手执皮鞭,成为全场焦点。朱南也不示弱,张扬的火红长发在灯光下闪着迷离的光,红色眼眸更如星辰般璀璨。他一走入人群就吸引了不少观众,当大家发现他的目的地是舞台,更大声地吹起口哨叫喊。   简宁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朱南的行为不止让他疑惑,更让他心里说不出地不舒服。   朱南走上舞台,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霸气地冲调/教师摆摆手,对方会意,将皮鞭交给他,自己转身进入后台。场下疯狂地喊起来,简宁大惊,朱南竟是要代替调/教师完成表演吗?!   只见朱南往场中一站,一身西装、身材挺拔、目光平静而凌冽,两手专业地拿着皮鞭,那姿势、那气场,一点儿也不输给专业人士。   几个舞男纷纷向他靠拢,朱南左手背后,右手将皮鞭一转,以手柄一一抬起舞男的下巴。舞男纷纷露出渴望,朱南却非常淡定,眯着红眸,最后总算挑中一个,以手捏起那人的下巴。   其他舞男退开,在四周做助兴表演,朱南和他选中的人立于舞台正中。   皮鞭一响,那人痛叫一声,背部亮出优美的弧度,继而上前一步脖颈拉长,露出又痛又爽的表情。他顺势跪在朱南面前,双手抱着朱南的腰,头部上前,伸出舌头一舔朱南的皮带扣。   朱南配合地做了个挺腰的动作,场下爆发大叫,整个场面High翻了!   不过到底是表演,不可能来真的,二人模拟了一段口/交,舞男又站起来背对朱南贴在他身上,双腿微分,弯下腰做享受状。朱南会意,先是双手扶腰动了几下,然后随着强劲的音乐攀上高/潮,他干脆两手一上一下箍住舞男,舞男经验丰富,立刻将腿分得更开,头部后仰,身体呈弧形,朱南一脚伸入他两腿之间,继续挺身,舞男表情夸张,呼吸急促地张嘴。   然后朱南掏出几张钱塞在那人内/裤里,拍拍他示意,顿时其他舞男又围了上来。   朱南还不忘跟观众互动,冲场下一眨眼睛。这一看不好,他发现简宁正黑着脸穿越人群,心说坏了,连忙扔些钱在台上,跳下去一路追赶。   观众们都开始嘘他,可他无动于衷。最初的调/教师再度出场,这才稳定了观众的情绪。   追着简宁出酒吧,朱南一把拉住他,“你吃醋了?”   简宁猛地一甩手,“大半夜的让我看你耍猴戏,不觉得无聊吗?”   朱南挡着他不让走,“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吃醋了?”   简宁一脸黑线,“原来你想让我吃醋?那么很抱歉,我没有。”   “你骗人,你的眼神写得清清楚楚,你在吃醋,而且很吃醋。你一定很想冲上去把那些人都打下来,然后对所有人大喊这是我的男人,你们都不能碰!”朱南一脸笃定,大口喘息,“你可以跟我说谎,但你的心,你最清楚!”   “你真是无聊透顶,”简宁面无表情,“还说什么只要我来了就能回心转意,就能明白你的想法。事实是我没有回心转意,而且你脑子里神神经经的想法,我也绝对不明白。”   “你就是嘴硬!其实你什么都明白!你只是不敢面对!”   简宁要走,朱南拦着死活不让,“你看到了,我一个眼神就有大批人围过来,论长相、身材、性格、家世、能力,比你强的人太多,可我却只缠着你一个,还愿意跟你生孩子,难道我是真傻了吗?这么简单的事,你还说不懂!”   朱南张开双臂猛抱住简宁,深情低语,“好言相劝、威逼利诱,所有招我都用遍了,但你还是没反应,我很沮丧你知道吗?简宁你说,你需要的是什么?究竟怎么做你才能放下对我的成见?只要你说,我一定做到!”他把鼻尖在简宁耳后蹭了蹭,“从小我的家族就教我做事不能没意义没回报,可在你身上我不断地打破原则!因为我……”   他深深吸了口气,抬头对简宁的唇认真一吻。   “因为我想跟你走一辈子,因为我知道,我一定能跟你走一辈子。”   简宁怔住,突然接受了太多信息,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消化。   “简宁,”朱南轻轻晃动他的肩膀,“说话啊,你到底怎么想的?”   四目相对,朱南的眼神充满希望和期待,可简宁的眼中却浑浊得看不到任何东西。最后他推开朱南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你表演的时候,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我跟那些舞男其实并没有区别,我也是你用钱财和权势买来的。爱情应该平等,我需要的也是平等。你能给我吗?”   朱南登时色变,“简宁……”   “开始不平等,就注定了我们永远不可能平等。”   “不我不信,”朱南一脸坚持,“爱一个人就是爱一个人,跟其它东西没任何关系!”   “既然跟其它东西没任何关系,那你怎么还希望,你做件什么事,我就会爱上你?”简宁语气淡然,说出的话却不容辩驳,“来之前怎么说的?究竟什么时候给我钱让我做流产?”   “简宁你不要再提这个了行吗?!”朱南急了,怒吼,“那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忍心?!”   简宁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继而低头自嘲苦笑,喃喃自语:“我真傻,傻到会相信你……到底你还是骗了我……既然这样,我们真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转身走,朱南拉他,他使劲儿抽手,两人便在大街上拉扯起来。   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停在他们身边,喇叭响起,“简宁,要帮忙吗?”   扭头一看,男人已从车上下来,正是苏晨。   苏晨直接站在简宁与朱南中间,还拉住简宁的手腕,“先生,我不允许你对他动粗。”   朱南顿时火起,上下打量苏晨,“你算老几?!”   简宁气急,也吼起来,“你有点儿礼貌行吗?!这是我的朋友!”   “朋友?”朱南冷笑,“我不认为会有人真心给你交朋友。”   苏晨却不理会,只问简宁:“要走吗?我送你。”   简宁本来还很犹豫,可嚣张的朱南让他越看越气,便点了点头。   这一下无异于火上浇油,朱南一把把简宁拽过来,“当着我的面跟别的男人走,你真是翅膀硬了!”   简宁怒道:“我为什么不能跟朋友一起走?告诉你,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的霸道。你不是说你都能改吗?那你改一个给我看!你的原则,不就是做不到就别开口吗?!”   朱南横眉怒目,偏偏简宁说中他的死穴,嘴张了半天,却哑口无言。   简宁挑衅地看着他,苏晨站在他身边,好像无时无刻不给他力量。   朱南气急,紧咬后槽牙,抖着嘴唇说:“好,你去,想干什么干什么去!被人耍了骗了强/奸了也别来找我!”转身而去,浑身都烧了起来,他双手紧攥,看到什么都想狠狠去砸。   简宁也气得浑身发抖,冲他背影大叫:“你放心吧!我就是要死了也不会找你!”   坐上苏晨的车,任它随便开去哪里,简宁刚才还大喊大叫,现在却一句话都没有,神色疲惫地靠着,浑身瘫软,双目无神。   苏晨看他几次后终于开口,“那个就是你的恋人?”   简宁听到“恋人”两个字就气得不行,本想否认,可最后还是点头了。   “他是贵族?”   简宁一愣,忙说:“不是,他……头发是染的。”   苏晨笑了笑,“那眼睛?”   “……是美瞳。”   苏晨:“……”   简宁:“……”   “我怎么可能认识贵族,”简宁望了望外面,“谢谢你苏先生,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吧。”   苏晨笑而不语,简宁突然有点儿怕。   “你做事一向这么绝吗?用完了人就一脚踢开,过河拆桥?”   简宁愣住,当初朱南也是这样说的,难道他的性格……真有这么糟?   “聊一会儿吧,”苏晨说,“这段时间没见你,还挺想的。”   简宁稍一犹豫便答应了,毕竟是苏晨解救了他,更何况刚才都那么说了,他再不答应,实在不近人情。然而……他也开始后悔,头脑一发热就上了苏晨的车。   余光看去,苏晨的侧脸带着成熟男人的英俊,跟这种成功人士在一起,强/奸什么的……肯定不会发生吧。   又开始瞎想了,简宁郁闷地皱起眉,朱南真是个王八蛋。   求婚戒指   “怎么?不想跟我聊天?眉头皱得那么紧。”   简宁连忙否认,“当然不是,苏先生想多了。”   “开个玩笑,”苏晨满意地笑了,“还在想刚才的事?让我猜一猜,在酒吧门口……他玩得太疯,被你逮到了?”   简宁摇头,但转念一想,苏晨算说对一半。   “那难道是你被他逮到了?”   简宁敷衍地笑了一下,苏晨问:“你不想说?”   简宁点了点头,“而且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该怎么说。”   “其实我一直在想你的恋人是个怎样的人,今天一见,我很意外。”   这点简宁自己也非常认同,他和朱南走在一起,绝对没有情人气场。   “单谈性格,你表面上没脾气,但实际上,尤其跟恋人在一起的时候,脾气一定很差。不是说你一定会发火,你可能一句话也不说,但心里早就生气了,而且超级愤怒,对不对?”   简宁一脸惊讶,不愧是纵横商场的人,眼光太厉害了!几面之缘就把他看得如此透彻。更重要的是,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现在苏晨一总结,就觉得他就是这样!   “说中了?”苏晨笑笑,“所以我不明白,两个火罐子怎么相爱?”   相爱?这个词用在他跟朱南身上实在太奢侈。简宁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被问问题的一方总是逃避,谈话很不顺利,苏晨自顾自地分析下去,“再说外在条件,单方面将,你不可能认识他,是他主动追你的吧?”   简宁沉默。   苏晨幽幽叹了口气,“真可惜,为什么我没有先他一步对你告白?”   简宁突然反应过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贪图他的钱!”   “别激动,”苏晨耐心劝解,“我当然明白,如果你贪图钱,就不可能继续出来打工。”   简宁颓丧地靠回去,“对不起,我太敏感了。”   “没错,”苏晨竖起一根食指一点,“过于敏感也是你的缺点之一,这会让你在人际交往中处于被动。偏偏你不爱发泄,总是闷着,时间长了会损害身体。”   简宁越听越迷惑,“我的性格……真这么糟?”   也许吧,如果他性格很好,就不至于从小到大没朋友。如果有朋友,常常聊天排解,听听他们的意见,也不会至此。   循环往复的逻辑悖论,总之不管怎么做,他都没救了。   “没你想得这么严重,你即将面对的老板、同事、普通朋友,这些人数量大,且与你交往不深,他们看不到你性格中糟的一面,相反会认为你勤奋努力、内敛稳重,这是好事。但恋人不同,恋人间相互展示着完全的自我。最初因为你……勉强算是冷美人,所以一些地位比较高的人会对你产生兴趣,但随着交往深入,你高高在上的另一半就会逐渐受不了你的别扭、压抑和敏感。简单说,找个包容你一时的人容易,找个包容你一辈子的人就太难了。好运气,才是完美爱情的最佳后盾。”   “对,你说的很对。”简宁重重点头,苏晨的话跟他的想法契合,完美地解释了朱南之所以纠缠他、口口声声说爱他的本质原因,就是图新鲜。   苏晨忧伤地叹了口气,“说来说去,你还是没告诉我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简宁一愣,“这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不是追求浪漫和刺激的人,你看他的眼神也几乎没有爱意,所以我很疑惑,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简宁大惊,自己的一切居然都被他看穿,太可怕了!   “如果你真心爱他,那就算我不愿退出,也不得不退出;可现在,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自己,我都有继续下去的理由。”   简宁郁闷极了,刚才和朱南吵得头痛,现在虽然不用吵架,但还是头痛。   “苏先生,不要说这个了好吗?就算没有他,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我不想跟任何人在一起。”   苏晨蹙眉,“简宁,我是要解救你,你的想法不正常。”   “我本来很正常,是因为你们我才开始不正常,”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简宁顿了顿,放缓语气,“我只想过属于自己的平淡生活,我不需要任何人介入,不需要任何人解救。”   “难道你有恋爱恐惧症?”   简宁泄气道:“也许吧。”   “有病就要治,治好了你才会轻松。”   简宁坚决摇头,“我是医生,但我不认为所有的病都必须治好。恐高病人会自觉远离高地,那我就自觉远离爱情,人并非必须有爱情。何况对现在的我来说,没有绝对比有要好。”   苏晨意外地看着他,这个滔滔阐述观点的简宁,跟在自己家惊慌失措的简宁真是判若两人。   “你看,”他无奈地开口,“和我你还能心平气和地说些自己的想法,无论我认不认同,至少我会倾听,但你的恋人……他会听你说这些吗?他会给你开口的机会吗?”   简宁怔住,没错,朱南就是那么霸道,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可是现实注定,他无法逃脱,所以必须把伤害降到最低。   生小孩?未来?一辈子?朱南简直是痴人说梦。   “苏先生,今天谢谢你,你的话对我很有启发。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否则我就只能跟你划清界限,这样……比较负责任。”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能继续联络?”   “苏先生贵人事忙,这话应该是我问你的,”简宁尝试着笑了笑,“既然知道了自己的性格弱点,又不想继续糟下去,所以就要试图改变。”   “好,”苏晨点点头,“我不介意做你的练习工具。其实你可以继续教小迪功课,他最近总跟我抱怨,新请的老师比你差远了。”   “谢谢你们对我的肯定,”简宁诚恳地说,“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苏晨一叹,“你对我还有戒心,这我理解。好吧,就先按你说的,做朋友。”   简宁很谨慎,并没有让苏晨送他回家,而是在一个通宵巴士车站下车。   坐在巴士后排,看内外空空荡荡,夜晚的空气让他很清醒,同时又有种异样。   巴士绕啊绕,又绕到蓝夜酒吧,简宁往外一看,朱南的车竟然还在那里!而朱南就坐在路台上,长发几乎盖了脸,手里拎着酒瓶,周围更全是酒瓶。   车速很快,只这几眼朱南就被甩到身后。简宁想叫停车,可又一想,即使过去又能怎样?结果还不是跟朱南大吵一架然后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犹犹豫豫,朱南就看不见了。   才安定不久的情绪再次起伏波荡,担心从胸中升腾。   他喝了那么多酒,已经醉了吧?还能开车吗?会不会发生意外?   可惜他也只是想想,完全没有行动的勇气。   接下来的三天他都没见朱南,担心愈演愈烈,甚至连论文都无法让他集中精神。   这期间他不断地推迟底线,第一天晚上想,不如明天早上起来打个电话,看他有没有事吧,结果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就犹豫了。然后又想,今晚他再没消息就打电话,只是因为怕他真出事了,问一问求个心安理得,可惜到了晚上,他却重蹈覆辙。   这样一直到第三天,简宁下定决心,再等最后一晚。再不出现他无论如何也得拉下面子问,万一有个意外,他岂不就是罪魁祸首?   最后一晚过去,简宁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做内心斗争就看到床头柜上放了个原先没有的黑色锦盒。   谁放在这里的?朱南回来了?   疑惑地打开一看,顿时愣住。   里面是一对戒指,银光闪闪,应该是铂金吧的,还有钻。   突然从身被后抱住,朱南温热的气息传来,简宁不禁打了个颤。   “结婚吧,可以吗?”   简宁窒息,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这一切都是梦境?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怎么会梦到朱南向他求婚?不可能不可能。那就是朱南真的傻了,糊涂了?!   朱南又说:“其实我不喜欢小孩,觉得他们太吵闹,甚至有点儿讨厌。让我选的话,我的确不想这么早就要小孩,我之所以一再要求你不要流产,就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简宁愕然。   “因为那个人是你,所以我要。我不能放弃跟你共同孕育的胎儿,不能允许留着我们血液的孩子这么快就消失。婚是一定要结的,孩子的到来,只不过是将它提前了而已。”   再度幽禁   朱南简单的几句话里传达了非常内涵的信息:我重视你超过重视孩子;我跟你结婚不是因为孩子。可惜简宁早上起床时会产生短暂的思考停滞,他或许并没有听到这些话背后的意思,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贵族是绝不会拿婚姻开玩笑的。   想要扳开腰上的手,朱南不让,他只好费力地转过身,入眼便是朱南额头上一块大大的纱布。   “你怎么了?”简宁惊道,要不是朱南抱着他,他已经伸手摸了。   朱南不在意地说:“那天喝了点儿酒,开车不太稳当。”   简宁皱眉,那么多还叫一点儿酒?   车祸可大可小,头上的伤可大可小,很多后遗症会留一辈子,非常痛苦,更有很多会在多年后爆发并发症!哎,如果自己那天果断一些,朱南也不会弄成这样。   “严重吗?”   “医生说没撞到里面,不严重。”他露出期待的笑,“你在担心我吗?”   简宁一愣,自己刚才……确实是在担心他。而且这种担心几天来几乎接连不断。为什么?自己明明应该是……他被撞死了才高兴的啊!   朱南把对戒盒拿来,郑重地问:“那么……你答应了吗?答应的话,我们就为对方戴上。”   简宁再次被震动,朱南是成年人,更是贵族,他很清楚婚姻不是儿戏!   突然他整个人都混乱了,心里好像有些古怪的……触动。   最后他烦躁地推开朱南坐在床边,“你是贵族我是平民,我们怎么结婚?”   朱南自信地说:“你以为这几天我没来是在干什么?”   简宁莫名其妙,他以为……吵架之后不就是冷战和赌气么?   “我回家,向我妈坦诚了我们的关系,也说明了我们要结婚的打算。”   “你……”简宁大吃一惊,“你这样……太草率、太任性了!”   “我也这么说,”朱南不屑地笑了一下,“你们竟然都不相信我的认真和诚意,我真失败。但越是这样,我就越要证明给你们看。”   “可你的母亲、你的家族一定不会同意,再证明也没用。”   “她是不同意,可我已经让她看到了我的决心。”   朱南一脸坚定,简宁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妙,“你……怎么让她看的?”   朱南摇摇头,“你不用知道。”   简宁没有再问,但他不傻,他知道一定是某种顽固的、甚至惨烈的方式。   “贵族与平民结婚并非没有先例,我这么做虽然不符合常规,但也不算太出格。我妈最开始坚决不同意,可她看到我的决心后,已经动摇,或者说无奈了。”朱南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只要我一直坚持,不会做不到。”   “可是……”简宁又乱了,可是了半天,终于想到自己要说什么,“你为我这样根本不值得。因为……我根本不爱你,辛辛苦苦结婚,又有什么用?”   朱南靠在墙上,双臂环抱,眯着眼神色复杂,“你不爱我?到了今天你还不承认……”   “我不是不承认,是真的……”   “那这几天你为什么不打掉孩子?就算没钱去医院,你不是还有许多其他方法吗?为什么不用?”朱南顿了顿,自己给出答案:“因为你舍不得,因为孩子是我的。”   “而且,”他一推论起来就没完没了,“我求婚的时候,你第一反应不是不爱我,而是我们身份悬殊,家里不同意。然后你看到了我的努力。这才说你不爱我,这证明你潜意识里心疼我,不希望我难做,才主动选择放弃!”   “不!我根本没有那样想!”   “当局者迷,也许你自己都不清楚。”   “那你也一样!当局者迷,那些都是你的假设!你在幻想我爱你!”   朱南并不着急,“那好,让时间来证明一切,看看我们俩究竟是谁当局者迷。”   简宁一愣,然后突然泄气,摇头苦笑,“真无聊,我只是因为契约才跟你在一起,为什么要争这些复杂的问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觉得我爱你,那我就爱你。但我不能跟你结婚,我害怕走入你的圈子,我根本无力应付那些复杂的人和事,如果你为我好,就不要把我往火坑里推。”   静默片刻,朱南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跟家族周旋,跟你周旋,我里外出力不讨好,我真惨,早知道契约上应该直接写明要结婚的。”他凑过来捏起简宁的下巴,“小简宁,你不会赢。我重视你,所以才跟你好好谈。如果你不识好歹,那我就只好用契约约束你。这不仅关乎你的诚信,毁约的后果,你是知道的。而且,”他的唇贴在简宁耳边,不怀好意地说:“你还没告诉我,不打掉孩子究竟是为什么?”   简宁讶然,朱南转身走了,“这几天你要帮我洗脸,伤口不能碰水哦。”   简宁郁闷地坐回床上,一天都心神不安。但思虑一番后他决定了,立刻打掉孩子,断了朱南所有自以为是的念想。这次说做就做,第二天打工结束就去药店买药。虽然药流效果不好,常常流不干净,还容易引起后遗症,但他没办法了。   买完药正要回家,突然接到苏晨的电话,请他帮忙给小迪挑选一些课外书。   他左右思索一下,上次说了做朋友,对方第一次诚恳邀约,看来不能拒绝,就答应了。   上车时特别选了后座,天真地以为,这样即使真有事也能立刻跑掉。   路上苏晨随口说些公司的趣事和他儿子的近况,没有任何暗示与暧昧。简宁慢慢地放下戒心,责备自己的确太敏感了。   “哦,突然想起来把一份文件落在公司了,我现在去拿一下,就五分钟可以吗?”   简宁当然说好,于是苏晨转道,很快就将车子开入公司地下停车场。   “你在车里等我,我很快下来。”   “没关系,我不着急。”   苏晨是公司老总,带着个陌生年轻人出现肯定会被人八卦,所以即使苏晨让他去,他也不会去。   然而苏晨一下车,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既熟悉又惊讶又恐惧,一瞬间他以为时间倒流了!   苏晨居然也像上次的朱南一样,将车门全部上锁,又用灵力封印一遍!   他要干什么?!简宁慌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窗外,苏晨的笑容没了,冷冰冰的,然后露出些许无奈与凄凉,转身走了。   简宁大力推动车门,看着苏晨在视线里消失,本能地掏电话打过去,对方居然接了。   “苏先生你要干什么?!”简宁大声质问。   苏晨叹了口气,“简宁对不起,我无意伤害你,但有些事……我没办法做主。”   “这……”简宁明白了,“是谁、是谁要害我?”   苏晨仍是叹气,“简宁,我也很心痛……”   “别说没用的!放我出去!你怎么能这样?!口口声声说自己好,结果呢?放了我!”   “简宁,我真的不想……”   “不想你就放了我!   “我不能放你,我也有苦衷。”   简宁愣了愣,脑袋一热,对着话筒大吼:“好!你们都有苦衷!你们都对!只有我错,让我一个人去死吧!”   电波戛然而止,苏晨看着断掉的通话,一脸难过。   放下电话简宁急喘,究竟是谁跟他有仇?那个商人?不可能,那件事朱南解决了。说到朱南……   简宁的手微微颤抖,要打电话给他吗?   那晚跟苏晨离开时朱南愤怒的吼声仍在耳边,被人耍了骗了强/奸了也别来找我……   手指在键盘上来回摩挲,打、还是不打?   正犹豫着,一个带着四名保镖的陌生男人从车后走来,打开左侧车门,紧挨着他坐稳。   简宁哑着嗓子问:“你是谁?”   那人笑了笑,“我们见过的,还记得吗?”   简宁立刻汗毛倒竖,这个声音……这个人,就是那天在餐厅遇到的朱南的堂兄,朱林!   并肩作战   “你、是你……”   朱林满意地笑了,“记得我的声音?我很高兴。”   “你要干什么?”简宁一脸戒备,往后挪了挪。那天在餐厅,朱南和朱林那欲言又止、话里有话的气氛他记得一清二楚,紧接着朱南就情绪反常,凡此种种都证明,朱林绝不是善意出现。   “别这么紧张,”朱一手搂住简宁的脖子,把他往怀里带,“上次我就说过,小南的品味不错,所以我想尝尝他喜欢的东西。”   “你……”简宁不断推搡,“你放开我!”   朱林的手臂恰好卡在简宁脖子上最脆弱的地方,他得意地加大力道,“小南那么霸道你都能容忍,我如此绅士却不行?说吧,他给了你多少好处,我也一样能给。”   “你……你放屁!”简宁被逼破口大骂,“放开我!”   朱林低笑,“这么激动,难道你们是真心相爱?小南也太不小心了,居然爱上一个平民,哦,这简直不可想象。他脑袋坏掉了么?”   简宁不搭理他,心道有力气还不如赶紧想办法。正要去摸撞掉在地上的手机,朱林却眼明手快地抢先夺过,扔到前座,“想找小南求救?我帮你。”   朱林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打电话告诉朱南,他的人在我手上,如果一小时内他找不到我,一切后果自负。”   简宁一惊,难道朱林不是对他有兴趣,而是要利用他对付朱南?!   没错没错,对自己下手,何必大费周章告诉朱南?而且这么长时间了,朱林除了限制自己的自由之外,根本没有进一步行动。贵族与贵族、分家与分家之间关系复杂,朱南和朱林表面和气,实际上是敌是友都很难说。   简宁越想越害怕,几乎已经坐实了朱林趁机迫害朱南的假设!   此时朱林把震动中的手机在他面前一晃,“小南速度挺快,看来他还真疼你。”   简宁一怔,朱林接通通话,“小南?”   “你在哪里?抓他干什么?!”   朱林不紧不慢地说:“我的手下没告诉你吗?自己找,你来的快或者慢,直接关乎简宁的安危。”   “立刻你放了他!否则我饶不了你!”   “小南,没人教过你遇事要冷静吗?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像个要做大事的贵族?难不成跟平民在一起呆久了,你就变了?”   “朱林我警告你,”朱南咬牙切齿道,“敢动他一下,你就等着死吧!”   朱林先是一愣,然后哈哈笑起来,“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小南你居然如此痴情,这可不好……”   因为挨得极近,朱南的话简宁都听见了,甚至能听到他愤怒的喘息。突然心中爆发出一种莫名的情绪,说不清是什么,但仿佛因为有了这种情绪,紧张和害怕都不见了。   简宁突然就恨极了这个人,来不及任何思考便对着手机大喊:“朱南你别来!他要对付你!他是故意的!你不要上当不要来!”   电话里的朱南呼吸一滞,朱林道:“都听到了?现在信了吧?”   简宁惊道:“别信他!我根本没事!朱南你千万别来……”   朱林果断结束通话,饶有兴致地看着简宁,“你不是最讨厌小南么?怎么还为他担心?难道是患难见真情?真有意思。”   简宁一愣,然而现在没工夫考虑刚才的反常,他抬眼鄙夷地瞪着朱林,“你居然也是贵族,太可笑了!真灵国有你这样的贵族简直是耻辱!”   朱林并不在意,反而兴致勃勃地抬起他下巴,“无论贵族还是平民,世界上每个人都不干净。你、我、小南,我们都有善的一面,也都有丑恶的部分。你刚才的话,还有这副生气骂人的样子,真是既可爱又可笑,我有些明白小南为什么喜欢你了。”   “不!”简宁坚决反对,“人的行动或许身不由己,或许有时会被迷惑,可本心不会改变!一个善良的人,绝不会主动想要害别人!你的心本身就是坏的,你绝不会有好下场!”   “哈哈哈!”朱林像听到了今年最好笑的笑话,“真有意思!有你在身边做调剂,生活一定充满乐趣。我很难耐得下心思跟人讲道理,你是第一次,荣幸吗?”   朱林凑到简宁嘴边,若有若无地吹气。   简宁拼命向后躲,一脸厌恶。   朱林故作受伤,“干嘛这样?难道我不如小南?”   简宁面色一凛,恨恨地低声道:“你比他差得远了。”   朱南不负众望,很快就来了。   简宁从后视镜中看到他快步走下停车场时,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前所未有地紧张,甚至连嘴唇和手指都在发抖。朱林满意地将简宁拉得离自己更近,“他来了,如果我们不让他看到点儿刺激的画面,他岂不会很失望?”   朱林环抱住简宁,嘴凑上去,更要将他压在座椅上。   这时的简宁很镇定,目测从入口到这里的距离,以及朱南走过来需要的时间,准备施自己的逃跑大计——朱林既然从左侧车门进来,说明那里的灵力封印和电子锁都已经打开,外面站着四个保镖,刚才根本无法逃脱,但如果朱南在,情况就不同了。   无论如何,自己不能成为他的负累!   眼见朱南跟保镖发生争执,简宁突然拉住朱林的红色长发狠狠向后一拽!   朱林猝不及防,本能地松开手臂,大叫一声。简宁半站起来,从他身侧挤过去,右手正要拉门扣,却被朱林捏住后颈,向后倒去。   简宁豁出去了,使出蛮力死命狠拽朱林的头发,手脚并用,推搡扭打中车门被撞开,简宁像疯了似地往外冲,朱南也急红了眼,跟保镖大打出手!   简宁和朱林先后从车里摔出来,简宁在地上打了个滚,浑身都痛,抓起被甩飞的眼镜戴上,伸手一看,朱林的头发竟被拽下来一大把。继而一个人紧紧将他抱住,“你没事儿吧?”   扭头一看,朱南眉头紧皱风尘仆仆,还有些狼狈。   简宁摇摇头,恍惚站起来,对面不远处站着朱林和保镖,朱林也很狼狈,头发凌乱衣衫不整,那都是自己的功劳。而现在这个场面……很像自己跟朱南并肩作战。   明明不想,明明一再规避,却仍免不了有这一天。   “我看在宗家的面子上叫你一声林哥,今天如果你解释不清,我绝不善罢甘休。”   朱南搂着简宁让他靠过来,简宁却要自己站着,朱南只好依他,却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朱林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仍然镇定,“小南你太冲动了,我们是兄弟,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找朋友聊聊天都不可以吗?跟你开个玩笑就要闹上宗家,至于吗?当然就算闹上宗家我也无所谓,因为是你不占理。”   朱南冷笑,“不,这次是你不占理。”   朱林一脸疑惑。   朱南用力握了握简宁的手,“让我告诉你,他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我的婚约者,你身为贵族,却对兄弟的婚约者开恶意玩笑,你说会怎么样?”   朱林一愣,简宁更是吃惊,只有朱南信誓旦旦,坚定不移。   “小南,你不是说笑吧?他……只是个平民。”   “平民怎么了?我们的婚约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只不过还没来得及通知每个人。林哥不知道,我也不怪你。就像你说的,能别闹大就别闹大,带你的人走吧。”   顿了顿,朱林释怀一笑,“今天我没搞明白状况,是我的错,对不起。恭喜你们,我回去后,一定第一时间把喜讯告知大家,你们的婚礼……我拭目以待。再见。”   朱林走了,朱南吁了口气,这才完全地表露出担心,“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简宁还深深沉浸于震惊中,朱南问了好几遍,他才茫然地摇头。   “走吧,我不想再……呆在这。”   朱南吸了口气,搂紧简宁的肩,带他往外走。   谁料没走几步简宁就突然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简宁!”朱南吓了一跳,赶忙蹲下。   “好、好痛……”简宁浑身发抖,下意识咬住嘴唇。   朱南这才想起孩子,刚才一味担心简宁,竟忘了他肚子里还有一个!   “别急,我们去医院!”朱南将人打横抱起,惊慌和恐惧彻底将他弥漫。   峰回路转   简宁差点儿流产,朱南坐在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和脆弱的眼神,脑中反复回响着不久前医生的话:简宁在关键时刻主动用灵力稳住胎儿,使得急救措施得以顺利进行,否则……孩子就没了。   他虽然嘴硬、虽然别扭、虽然从不表达喜怒哀乐,但他的心……不会说谎。   曾经无数次信誓旦旦地对简宁宣称你就是爱我,其实朱南知道那是自欺欺人,可现在他信心倍增,眼前一片光明。   “你还疼吗?”   简宁摇头,朱南握着他的手,他便任由他握。   “好好休息,你和宝宝都很虚弱。”   “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南眉头一皱,似乎不想说,简宁坚持道:“告诉我,我要听实话。”   朱南无语,这意思是自己经常不说实话?耸耸肩,他妥协了,“好吧,告诉你。”   “朱林的家族是朱家最大的分家,我们两个家族之间、我跟他之间,因为有些特别的事情,一直保持着相互利用、又相互防备的状态。朱家掌控真灵国经济,朱林手上也有相当一部分决定力量,很多企业家都与他交好,苏晨就是依附于他的商人之一。”   简宁恍然大悟,只是不知苏晨对他的亲近从何时开始变了味。   “上次在餐厅遇见朱林之后我就派了两个人跟着你,但你下午刚上了苏晨的车,他们就被朱林人的拦了,暂时没办法跟我联系。我没能立刻赶到,对不起。”   “我没有在意这个。”简宁摇摇头,心情很复杂,现在才知道朱南并不是派人跟踪他,而是派人保护他,“那……他的目的是你,对不对?”   “算是我吧。”朱南突然笑了,“你电话里的反应也太大了,他不可能专门设个埋伏杀我,或者说,现在还不是他杀我的时候。”   简宁蹙眉看着他,朱南虽然在笑,眼神却很复杂,“现在也还不是我杀他的时候。”   “他只是想试验一下你对我有多重要。因为现在整个朱家的局面很复杂,如果我跟一个平民在一起,就少了一股支持我的家族力量;同时,如果我太重感情,就有了软肋,更好对付。”   简宁大吃一惊,“既然你都知道你还来?!”   朱南耸耸肩,“没办法,虽然担心让他看到短处,可更担心他真对你做什么,那我就亏大了。”   一时间简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愣愣地看着朱南,看他宝石般璀璨的眼睛,他为自己付出到这一步,真的是……因为爱?   关于爱情他一点儿也不懂,所以无法判断,他和朱南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   朱南抿着嘴嘻嘻笑,“干嘛这样愧疚地看着我?”   简宁移开目光,朱南揉揉他的头,“别有负担,这是我该做的。”   朱南第三次对他说这句话,简宁从未特意记过,但他说的时候,前两次的场景便清晰地出现了。   两人静静呆了一会儿,朱南掏心抓肺想话题,目光在屋里巡视一圈,看到挂钟时终于松了口气。   “我叫人去买夜宵,你想吃什么?”   简宁确实饿了,但他一向拒绝选择,可朱南又不让说随便,于是他便不说话,假装思考。   朱南是个急性子,最后实在等不下去,便自己决定。   晚饭来了,简宁要起来吃,朱南却按住他,“别动,我喂你。”   简宁还要拒绝,朱南坚持道:“我没伺候过人,给我一个机会。”   简宁皱眉道:“上次不是才……”上次眼睛发炎明明才伺候过,可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这种好像已经默认了的相处方式,让他很不习惯。   朱南把餐盘摆好,袖子刚捋起来一点儿,就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脸色一变,又把袖子放下去。这一幕简宁看得分明,朱南手臂上,似乎有道红痕。   “那是什么?”简宁指着他胳膊问。   朱南故作不知情,“什么是什么?”   “你胳膊上的红痕是什么?”   “我胳膊上?什么都没有啊,你眼花了吧。”   “那让我看看。”简宁坚持道。   朱南后退一步,“有什么好看的,先吃饭。”   简宁直接去拉他的袖子,朱南端着碗顾此失彼,简宁便眼睁睁看到了袖子下掩盖的真相——红痕其实不是红痕,而是伤疤,像是刀伤,有十数条。他吃惊地再去拉另一个袖子,朱南死活不让,看来那条胳膊绝对不会比这条的情况好。   “怎么回事?”简宁声音很低,隐隐带着不满。   朱南不答,简宁又问:“怎么弄的?”   “你不用知道。”   “什么我不用知道?连一个简单的问题都不肯回答我,你还说你爱我?!”   朱南语塞。   那些红痕半新不旧,应该是一周内受的伤,他很容易就把时间推到在酒吧外吵架后没见面的那几天,更很快联想到朱南求婚时说的决心。   “是你自己弄的?为了向你妈妈证明你的决心?”   朱南眼中惊愕的神色一闪,“……不是,你瞎猜什么。”   “不是?那是什么?”   简宁紧追不舍,朱南都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执着。   “你不说,我就只能当做是那件事。”   “简宁你问这些有意义吗?我只想让你知道结果,过程并不重要。”   简宁使劲儿摇头,“但我重视的是过程,你看,我们俩总是意见相左,我们……根本是个错误。”   “你又来了!”朱南吼道,简宁说什么都无所谓,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两人已经走到现在,他竟然还不断否定他们的关系。   “想知道真相?那好我告诉你,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对我妈说,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就每隔一小时给自己一刀,从胳膊开始,直到划满浑身上下的皮肤、鲜血流进。这样,你感动吗?”   简宁愣在当场,他听到了答案,可之后该给出怎样的反应?   朱南的意思他懂了,如果什么都做不到,那么问来问去,有什么意思?   朱南坐回床边端起碗,低声命令:“吃饭。”   简宁不想再争执,就乖乖地靠着,机械地张嘴咀嚼食物。   两人都不说话,喂完简宁朱南才吃自己的,每吃一口都觉得怪,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饭都冷掉了。而从小到大……他似乎并没有吃冷饭的经历。   吃完之后两人又陷入尴尬,连一向话多的朱南都沉默了。   简宁不时看看他,那家伙一脸严肃,不知是在思考家族的事,还是在思考……他们俩的问题。突然想起朱林临走时说的话,简宁又担心起来。   “对了,朱林说,他会把我们……订婚的事告诉其他人,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   简宁诚实地回答:“我觉得他是要给你威胁,因为事情一旦传出去再改就很难。跟平民结婚弊远远大于利,他其实是希望你这么做的吧。”   朱南点点头,简宁叹气,“事关重大,你竟然还这么草率……”   “草率?”朱南不以为然,“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朱南一脸自信,“首先,我肯定会跟你结婚,早一天晚一天让他知道,有分别吗?第二,也是更关键的一点,我们的婚事我妈现在还没松口,所以我想借此机会制造舆论压力,逼她答应。你想想,当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要结婚了,我妈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你……”居然想这么远,简宁不由地吃惊,继而别开眼神尴尬地小声嘟囔:“说得这么肯定,你也不问问我这个当事人同不同意?只要我不想结婚,哪怕全天下人都同意了也没用吧?”   “你不是吧?!”朱南惊掉下巴,“都这时候了你还不同意?你不许耍我!”   “从来都是你耍我吧?!”简宁愤愤地反驳。   “喂你不能这样,”朱南急得满头冒汗,抱住简宁的双肩,“差点儿流产的时候,你用灵力稳住胎儿是为了什么?医生说的时候我感动极了,真的。我不强求你把你的心意都告诉我,但我希望你不要再迷失自己。也许你觉得我们的开始不完美,没关系,我用以后补偿给你,行吗?”   简宁被朱南说得脸烫烫的,心脏怦怦跳动,脑中更眩晕不断。   “贵族虽然地位高、有荣耀、物质生活很好,但也有很多麻烦,大家都渴望自由自在,没有任何人愿意趟这趟浑水,但是对不起,我要把你拉下水了。我需要你陪我、支持我、帮助我,作为回报,我会给你我的一切。”   朱南紧紧握住他的双手,“简宁,你愿意吗?和我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   那声音时近时远,简宁听得眼冒金星,身体一阵酥麻。   “答应我,好吗?”   朱南跪在床边,捧起简宁的脸认真吻起来。   简宁不由地闭上双眼,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很难受很难受。试着张嘴呼吸,果然舒服了一些,紧接着朱南的舌头便扫进来,长驱直入,控制了他的整个口腔。简宁一怔,小心地伸出舌头碰了碰,朱南立刻缠上来紧追不放,顿时简宁头皮一阵发麻,有种过电的感觉。   婚前试炼   “小南,你太过分、太任性了!整整一个上午,不断有电话打来问我你跟一个平民订婚是怎么回事,你让我怎么回答?难道说你发烧了在说胡话吗?!”   朱夫人难得不淡定了一次,朱南站在一旁面色平和,乖乖收下母亲的所有责怪。   “妈,上次我跟您说过,您……不是也默认了么?”   “你用母亲对儿子的关心逼迫我,那不是默认,而是不忍,我绝不同意你跟平民结婚。”   “妈,简宁怀了我的孩子,而且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这婚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小南你……”朱夫人气愤地皱起眉,“他只会成为你未来的绊脚石!”   “不,”朱南摇摇头,“有他在,我会更有信心、更有力量去走以后的路。”   “这都是你的假想,爱情最靠不住,你还年轻,容易被爱情冲昏头脑!”   “难道您和爸爸没有爱情吗?难道您不是因为爱才义无反顾地帮爸爸振兴家族吗?”   朱夫人一怔,凝眉沉声道:“小南,这是两码事。暂且不论你们的爱情有多么伟大高尚,只说你一旦和他结婚,就一定会失去很多助力。上次你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你会为了家族不懈努力,可现在呢?当家族与爱情发生冲突,难道你要为了个人的一点快乐,放弃整个家族吗?”   “当家族与爱情发生冲突,我选择两个都要,我要双赢。”   朱夫人冷笑,“你太天真了。”   朱南走到母亲面前,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我一刻都没忘记父亲临终前的教诲,我很清楚自己身上的使命和责任,妈,我在此向你起誓,三年之内一定坐上朱家家主之位,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但同时我有、也仅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简宁。”   他深吸口气,“依靠其他家族成功取得成功,不仅不是真正的强大,还会后患无穷,跟简宁结婚虽然会失去额外支持,但同时也少了后顾之忧。更何况他给予我的东西,比陆钦能给我的更多。妈,这一次我决不让步。”   朱夫人不可置信地摇头,“小南,为什么……”   “因为我坚信这是正确的选择。”   朱夫人低声道:“我还是不能赞同……”   “难道您还要再看一次我的决心?”   朱夫人目露惊慌,“因为那个人,你竟然如此威胁你的母亲?”   “我不是这个意思,”朱南连忙解释,“我知道您不同意不是因为身份悬殊,而是担心简宁会成为我的负担,可我已经说了不会的,这不就好了么?”   “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你凭什么断言?”   “因为我有信心,”朱南笃定道,“既然没人能断言以后,妈又凭什么肯定,娶陆钦就是好事?”   朱夫人顿时语塞,儿子从小听话聪明,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擅长狡辩。   “妈,”朱南又说,“人类的兵法讲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跟平民结婚,不正好能够迷惑其他贵族,让他们掉以轻心?您和爸爸都说过,必须亲眼见到一个人、听过他说话、看过他做事才能判断出他的为人,您对简宁的看法太武断了吧?说不定您见了他,就会改观呢?”   朱夫人低头沉默,半晌后抬眼看着朱南,“你真这么有信心?”   朱南如蒙大赦,“当然!”   “那好,我愿意先见见他。”   朱南喜道:“什么时候?叫他来家里吃饭么?”   朱夫人摇摇头,“不,我要单独见他,而且不能让他知道我的身份。”   朱南蹙眉,朱夫人道:“只有这样,才能看出他真正的为人。”   简宁出院后,朱南强迫他停止打工专心休息,吃好的喝好的,搞得简宁每次照镜子都觉得自己又宽了。晚饭时间,他打车前往朱南预约的餐厅——他才不会主动坐出租车,关键是朱南天天给他钱,命令他每天必须花完,否则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哎,太霸道了,他不知道所谓的严重后果是什么,当然也不想尝试。   到了地方,朱南发短信说路上堵车晚点儿到,要他进去等,简宁照做。可奇怪的是……预约的桌子居然已经有人了,而且是一个穿着体面、发色银灰、梳着高髻的女人。   简宁很少接触女人,不禁翻开手机又看了遍,朱南说的……就是这张桌子没错。   他上前硬生生挤出个笑容,“夫人打扰了,这张桌子……好像是我预约的。”   女人动作优雅地放下咖啡杯,不紧不慢地抬眼看他,银灰色的眸中跳动着质疑的光。   “你预约的?有预约凭证吗?”   简宁一愣,餐厅预约会有纸质或者短信方式的凭证,可惜那玩意儿……在朱南手上。   “是我朋友约的,他告诉我台号,应该不会错。”   “应该不会错?”女人鄙夷地一笑,“服务生带我坐这张桌子,究竟是你朋友错了还是餐厅错了,不如你去问问?”说完她不再看简宁,继续喝咖啡。   简宁很郁闷,左右看了看,无奈地转身出门。   女人这才扭头,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站在餐厅外,简宁想给朱南打个电话再确认一下,可犹豫来犹豫去还是放弃了。朱南脾气火爆,那女人也很有来头的样子,万一闹起来了不好收场。那女人一脸不合作,去找餐厅查证估计也要费一番波折,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处理这种纠纷,还是……算了吧,等等再看。   可让他更加郁闷的是,十几分钟后朱南居然打电话对他说吃饭取消,因为他在路上看到了想吃的东西,叫了外卖,让他现在立刻回家。   被耍得团团转,简宁简直要疯掉,不过……能避过可能的纠纷,也是好事。   第二天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骗局,他们兜了一个大圈子耍自己!朱南告诉他,餐厅里那个女人,就是他的母亲!   简宁吓坏了,这算什么?考验他?自己一定被看笑话了……   朱南满意地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摸样,火上浇油,“我妈说……你的性格很差。”   简宁郁卒,已经是第三个人这么说了,他该习惯了。   “她说你跟人交往的时候总是一味退让,不够积极主动,也不够坚定,容易被周围的人和事影响,这样不好。尤其在我们这样的环境中,你会稍微有点儿难适应。”   “这我知道,而且不是有点儿难适应,是根本无法适应。”简宁垂下头,想了半天,吞吞吐吐地问:“我们……那个,一定要结婚吗?”   朱南顿时又傻眼,“喂简宁,这是第几次了?你够了吧?!”   “不是我想法反复,是每一次我说的时候你都不重视,”简宁一脸烦躁,“其实我真的……不想这么早结婚,更不想这么早就要孩子,我还是学生,我不认为自己能当一个父亲。”   朱南黑着脸提醒,“小简宁,你下个月就毕业了。”   “是,毕业了,可毕业之后我应该工作,医院已经要签我了,待遇不错,也有发展前景,我很高兴。可现在突然要结婚,你又说你的家族暂时不会让我工作,我……”   “那你以为医院会同意你大着肚子上班吗?简宁医师,你就这么想在才产科以身作则?”   朱南搭着他的肩膀,看到他被说得满脸通红,便哈哈大笑。   “说你不能去工作只是暂时的,刚结婚,当然要乖一点。孩子出生不用自己带,多轻松。你表现好了,我妈没意见了,想工作也可以啊。”   “可你妈妈已经对我下了定论,而且我……也不会讨人喜欢。”   朱南摇摇头,“刚才只说了一半,没说的那一半更重要。你知道吗,我妈本来准备了很多试炼你的方法,可你斩断了她的行动,让她没机会继续下去。你是第一个做到这点的人。”   简宁意外地抬起头,朱南道:“我妈很挫败,她觉得你……很特别。”   简宁苦笑,“这有什么特别……”   “你不觉得特别,但别人觉得,就会对你产生浓厚的兴趣,我妈已经对你有兴趣了。”   简宁还是愁眉苦脸不说话。   朱南前后摇晃他的肩膀,“好了不许多想,说好的更不许反悔,一个月后举行婚礼你做好准备。”   “一个月?!这太快了!”   “快?”朱南不以为然,“我们的婚礼会有很多人来观礼,难道你想拖下去,等肚子大了再结婚?你不觉得尴尬?你不觉得那我就无所谓。”   简宁:“……”   “好啦就这么定了,你趁这个月处理处理自己的事,如果要请朋友就提前告诉我,我让管家下请帖,还要准备观礼服装。”   简宁摇头,“没有,没有朋友。”   “那家人呢?你爸爸和简竞?”   简宁一愣,爸爸和弟弟还没通知,这可是个大问题。   “我……问问他们吧,尽快告诉你。”   “好,”朱南低头亲他一下,“就要结婚了,我很开心,你呢?”   简宁漠然不语,朱南就一直盯着他,逼他说。   终于简宁败下阵来,推开朱南的胳膊,敷衍道:“你开心就行了。”   新婚礼物   “喂?哥!我跟你说,我考得不错,现在就等着收通知书了!”   “是吗,那真好。”   “嗯嗯,我就要加入你的行列了!哦对了,你跟朱南哥最近怎么样?一直没听你提起。”   简宁张张嘴,艰难地说:“我跟他……要结婚了。”   “啊?!”简竞大叫一声,“真的?!那太好了!”   简宁皱眉,“你觉得好?”   “你们在一起,然后结婚,这不好么?难道分手才是好?哥你的想法好古怪,”简竞把他数落一顿,“而且都要结婚了,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我……觉得有点儿快。”   “快什么呀,我跟老爸都盼着你赶紧结婚呢。”   简宁惊道:“你告诉爸爸了?不是叫你别说么?!”   “哎呀朱南哥送了那么多贵重礼品,怎么解释?我只是简单说了一下,说你打工的时候认识他,然后相爱,当然我有说是朱南哥主动追你,还说他对你比你对他好,你们在一起很幸福,总之就是让老爸放心的那些话。”   简宁叹气,“你别胡说了。”   “跟实情差不多嘛,”简竞不以为意,“老爸很高兴呢,说让你对朱南哥好一点儿,别总摆着臭脸。还说……最好别让对方知道我们的家庭状况,怕人家看不起你,跟你分手。”   简宁鼻子不由地酸了。   “不过我用我的亲身经历向老爸证明,朱南哥是好人,绝对没有看不起我们,他才放心。怎么样,你是让我们去参加婚礼的吗?”   “其实朱南他不是……”简宁嘴里发苦,最后下定决心,“简竞,我跟你说实话,其实朱南是贵族,他生在朱家的一个分家,所以……”   “什么——?!”简竞大惊,“他、他是贵族?!”   “嗯,上次没说是怕吓着你……”   “我的天哪!”简竞惊叹,“哥,我原以为你只是傍大款,没想到你居然攀上了豪门,踏入真正的上流社会!哥你太棒了!太厉害了!”   简宁:“……”   “简竞你正常一点儿好吗?”   “嗯嗯,你继续说。”   “还有你上次怀疑的那件事……是真的。”   简宁的声音几不可闻,简竞茫然,“上次的事?什么事?”   “就是……那件事。”   “哪件事?”   “那天晚上那件事。”   “那天晚上?很多个晚上啊哥你说的哪一个?”   简宁彻底败了,从齿缝中吐字,“就是……怀孕的事。”   简竞:“……”   沉默几秒后,简竞爆发出连声惊恐大叫。   简宁脸色通红,无奈扶额,“简竞,再这样我就挂电话了。”   简竞的叫声如冬天冻住的冰条折断,戛然而止,简宁深深叹口气,“那个……朱南问你们要不要来参加婚礼,要提前准备请帖和礼服。”   “哇!听起来好高档!”简竞赞叹起来,接着又有点儿担心,“不过我估计老爸不会去。”   简宁心中伤感,“我也这么想。”   简竞安慰他,“没关系啦,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你们开心就好。毕竟人家是贵族,我们什么都不懂,也不认识人,去了确实不好。你们结婚以后可以回来看老爸,或者把老爸接过去,咱们常常面见,也是一样的。”   “嗯……好。那你先跟爸爸说,挑着说,怀孕的事就算了。我晚点儿再打电话给他。”   “好的放心,”简竞突然认真起来,“哥?”   “怎么了?”   “答应我,你一定要幸福。”   简宁心中一震,不由地想起朱南,“我……会的。”   事情定了以后,简宁还要再见一次朱南的母亲。   他忐忑极了,实在是因为上次见面的印象太深,朱南的母亲……似乎很不好相处。何况她原本就不同意婚事,对自己肯定也抱有偏见。   朱南看他紧张地出汗,开口淡淡道:“我妈马上就到,你淡定吧,否则她会鄙视你。”   简宁目光低垂,小声嘟囔:“鄙视就鄙视,她不同意最好。”   朱南冷哼一声以示嘲笑。   十分钟后,朱夫人到来的排场震惊了简宁。朱南每次外出都是一个人一辆车,虽然他的车很拉风,但气势上比他母亲差远了。   五辆黑色轿车依次停好,前后四辆车门打开,八名清一色黑西装保镖站好队形。朱南连忙站起来,拉着简宁到餐厅外,朱夫人正好下车,通过保镖队伍,站在他面前。   “妈,”朱南扶住她左手,“这是简宁。”   简宁不敢与她对视,低头道:“您好,伯母。”   朱夫人似乎嗯了一声,在朱南的陪同下走进餐厅,简宁跟上,仍觉得舌头发抖。   三人落座,朱夫人问了些常规问题,简宁如实回答,一顿饭吃得坐立不安。   最后朱夫人总结道:“小南,简宁,我之所以答应婚事,其中种种原因你们心知肚明,我希望你们铭记这一点,结婚后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否则,”她挨个儿将两人一看,“结婚可以是开始,也可以是结束。”朱南神色一暗,简宁也懂,意思就是如果他们做了不被允许的事,婚姻就不能继续了。   婚前诸事交给管家,朱南和简宁在爱巢渡过最后这段仅属于两人的小日子——婚姻绝不是单纯的两个人的事,这两个字所承载的,也绝不只是爱情。   这天朱南回来,见简宁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就凑过去。   “哎?你在看单车?”   简宁一愣,立刻右上角点叉,“是弹出网页。”   朱南蹙眉,那明明是个论坛页面啊。   “论文答辩结果出来了没?”   说到这个简宁露出一脸轻松和满足,“嗯,我的论文获优,老师说要拿去发表评奖。”   “是吗?!”朱南也替他高兴,“恭喜你,我帮你庆祝吧,想要什么礼物?”   简宁摇摇头,“谢谢你,我不需要礼物,自己的努力得到肯定,我就满足了。而且只是送去参评,能不能得奖还不一定呢。”   “那好,”朱南也不坚持,“不过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获奖,到时候再大大地庆祝一番。”   朱南还是执着于刚才的事,便找借口支走他,“我饿了,你给我做个焖饭吧,记得放两个蛋。”   简宁低头嘟囔:“你不是才应酬回来吗。”   “难道你不知道应酬从来都吃不饱?”   简宁皱眉,“我没做过焖饭,而且上次你还说我做的饭不好吃……”   “哎呀上次我胡说的你怎么还记着呢?”朱南抱住他的腰蹭来蹭去撒娇,“我最喜欢吃你做的饭了,小小一个焖饭肯定也难不倒你,快去吧!我饿死了……”   简宁郁闷地看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去了。   简宁一进厨房就关门,防止油烟进屋,朱南得意地坐在电脑前,一边查历史记录一边想,其实简宁做饭真不好吃,而且他也不是饿了,更不是想吃焖饭,仅仅是因为做焖饭需要的时间长而已。   调出网页,那是一个名叫“极速单车”的单车爱好者论坛,随便点进去几个板块浏览,发现内容比较专业,至少他不懂。   叮咚一声,站内短信响,原来简宁的账号是自动登陆的。   打开短信,内容写到:你想买炫特V50二手车是吗?我要出售,八成新,价格给你打个八折吧,想要的话咱们详谈,先给你看看图片。(附链接地址)   朱南打开链接,里面全是卖家自拍的图片,他虽然不懂单车,但单从款式上就能看出这玩意非常棒。他没理这条短信,而是先搜索了一下这辆车的信息,结果发现这东西好虽好,但是真不便宜,难怪简宁要买二手的。   进入“我的账号”,发现简宁是五年前注册的,应该是他上大学刚买了电脑之后。从在线总时长可以计算出,他基本一个月来论坛浏览一小时左右,他发帖不多,所有都发在询问求助区,问的都是最近市场上单车有没有降价,或者有没有谁要出售二手车。他主要关注的单车有两款,一款是炫特V50,一款是速悦3000,叫好又叫座,据说是单车史上的经典产品,每年限量生产。   汽车也好、单车也好、模型也好,一旦将一件东西玩到极致,就是奢侈消费。用奢侈消费满足兴趣,简宁肯定做不到,于是只能过过眼瘾。   再看简宁的短信聊天记录,朱南更心酸了。   论坛上出售二手车的人不少,来找简宁的也不少,但他每次都在听了报价之后就说不要,唯独有一次简宁跟人聊了很久,连续几次压价,似乎已经谈妥了,可最后关头却又放弃,对方很生气,以为简宁耍他。   朱南心里闷闷的,简宁不是耍人,也不是觉得价太贵,而是真的买不起。   买不起,不是指他拿不出这些钱,而是承受不了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的心理压力和后果。   简宁……喜欢骑单车?还是很高端的那种?   朱南删掉短信,上次压价压到将近六折简宁都没要,这次八折更不可能了。   真是个过分理智、过分约束自己的家伙。   关掉网页,朱南枕着手臂躺在床上,听着厨房里细微的动静,之前还没有一丝头绪的新婚礼物,现在……已经想好了。   贵族课程   婚前十天,简宁入住朱家,由管家亲自授课综合集训,以便他能更好、更快地融入贵族生活。   贵族聚居区在郊外,每个宗家、分家有独立的庭院,相距不远。   上学五年的简宁从没来过这个区域,渐渐深入后,那种远离城市喧嚣、自得一方天地的闲适便体现出来,道路两旁的花草树木茂密而美好,朱南说这出自设计世家的大手笔,简宁不禁赞叹,因为他根本看不出任何人工修剪的痕迹。   错落分布在这个大花园中的古典庭院带着点点神秘,每家门前的黑色大铁门、家徽、盾牌彰显着历史与荣耀,骄傲无比。虽然跟朱南交往已深,可直至此刻,他才体会到何谓贵族。   进入朱家大宅,华丽繁复的色彩和装饰让他花了眼,深深震撼。   水晶大吊灯、古雅的长方形木头餐桌、雕花高背椅、羊绒地毯、壁画、宽阔的楼梯、大得无法形容的大厅……这一切,他只在电视上看过。   简直不敢想象,他以后竟要生活在这种地方。   婚前和朱南分房睡,每天上午八点半到下午五点半,除中午两个半小时吃饭休息,都被课程排满。管家头发花白,精神却很好,跟朱南的妈妈一样不苟言笑,一举一动都诠释着什么叫绅士。他戴着副银边框镜,眼镜腿上挂着条链子,手执教鞭,像个老学究。   “简先生,今天是第一课,我们先来讲讲真灵国五大贵族的历史和朱家概况。”   两人隔着一张书桌,管家站着简宁坐着。   “这部分内容中学历史课堂有讲,我简单提几句。一千三百零六年前,真灵一族由五位结拜兄弟发起,建立部落,组织族人生产劳动、训练军队,五人中有两位能够穿梭空间前往人类社会,他们学了大量人类技术,配合灵力变革使用,加速了真灵一族的发展。他们巩固部落、打下大片疆土,然后建立国家。然而五位兄弟谁都不愿独自担当国王,便决定实施共管,这就是五大贵族的起源。”   简宁点点头,很久以前他就在想,贵族在最初,其实也不是贵族。   “朱家掌控真灵国经济大权,宗家下辖十个分家,实行宗家统管,分家分担具体事务的政策,深入到国家经济的方方面面。”管家骄傲地笑了一下,“其他四大贵族虽然也分管一部分经济,但与朱家相比只是九牛一毛。他们常开玩笑说,朱家最有钱,所以大家都需要它。”   简宁也笑了一下,朱家究竟有多有钱他不知道,但今天看到的,肯定只是冰山一角。   “宗家家主、分家管事世袭,现任伯爵大人可仪小姐是朱家第四十五代家主,至今继任两个月,尚未成婚。我们家现由夫人暂代管事,等南少与您成婚后,就会继任为管事。”   简宁忍不住问:“朱南的父亲……”   “老爷十年前因病去世,南少那时十五岁,因为年龄太小,无法胜任管事。”   简宁点点头,管家道:“您知道吗,南少自那时起就不允许我们再叫他少爷。“   简宁随即想到朱南那句“别用十五岁的叫法叫我”,难道别有深意?   “我听说过,但不知道为什么。”   “老爷非常喜欢绘画和建筑,但因忙于家族事务,不能发展兴趣爱好,生病之后更是有心无力。南少想帮老爷完成心愿,便说要亲自绘制一整套朱家庭院图,这是个大工程,对十五岁的孩子来说实在太难,可南少不怕辛苦,克服重重困难努力去做。然而事与愿违,老爷病重,最终没能等到画卷完成。”   简宁听得入神,真不想到朱南竟发生过这种事。   “南少心痛不已,更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认为如果不是自己贪玩,老爷就不会看不到完整的画。然后他便立志做一个有担当有责任的大人,不再让我们叫他少爷,”管家叹气,“其实他根本没有贪玩,还经常熬夜,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所以你们就叫他南少?”简宁跟着叹气,喃喃自语,“可这有什么分别……”   人生除生死外无大事,那是朱南永远无法挽回的遗憾。用另一种方式叮嘱自己、激励自己,他能理解朱南的心情,可这种做法……他不太认同。   因为他的习惯,从不会将自己的意志和决定轻易说出。   “即使马上要步入婚姻的殿堂,”管家说,“您跟南少相互之间的了解还都有些片面。我清楚南少的每一件事,就跟您多说一些,我想这对你们的婚姻有益无害。同样,我希望您能主动让南少尽可能多得了解您,毕竟,婚姻需要良好的沟通。”   “对,你说的很对。”   这位管家也很厉害,一眼就看出自己跟朱南之间的问题,而且他似乎对自己有些不满,担心自己对朱南不够坦诚,他们都……偏袒朱南、爱护朱南。   这无可厚非,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自己只是个闯入者,以后会成为一家人还是继续维持闯入者的身份,就看他的本事了。   “这是个小插曲,我们继续上课。”   “老……”简宁举手,“管家先生,我……们这个家族,在贵族体系中处于怎样的位置?”   管家略一犹豫,“总的来说,朱家在五大贵族中相对中庸——中庸并不是妥协退让,它有很深刻的内涵,您有兴趣可以翻翻相关的书——五大贵族中相对活跃且号召力显著的是兰家和白家,但同时,没有任何人敢于忽视朱家的力量。我们这个分家,在朱家的十大分家中综合实力能排到第二,在整个贵族体系中的重要性,也处于上升期,这全靠老爷夫人二十多年来的努力。”   简宁点点头,今天的课程对他来说没难度,可没想到晚饭时,朱夫人便不经意地问到一些相关问题,这才知道,原来上课后是要立即考核的。   不管朱夫人问什么,他都中规中矩地作答,很少主观评论。果然没过多久朱夫人的问题后就加上诸如“你怎么看”“你的想法如何”的话,简宁仍是小心翼翼,偶尔说一两个自己的观点,也都留下了很大的讨论余地。事实上他对学术、对讨论问题很执着,可面对朱南的妈妈,他本能地逃避一切可能出现的麻烦。   从管家的讲述中,他知道了朱南的母亲名叫叶廷,也知道了她这些年来发展朱家的很多业绩,是以他对这个女人有尊敬,也有害怕。   接下来的几天是具体操作,学过贵族的日常生活,学习餐桌礼仪、如何品菜、品酒,阅读贵族必读的书目、了解贵族聚会等等。   这一切都要由朱夫人亲自考核、说明通过后,才能学习下一项。   他以前虽然很忙很累很穷,每天学习打工也很枯燥乏味,但至少是自由的。现在每天什么时候干什么,完全固定。试想一下如果天天如此,人岂不就成了设置好程序的机器?   那些堆积成山的礼仪他毫无兴趣,看来贵族一定要从小耳濡目染,否则只能体会到华丽的痛苦。   回房后郁闷地将向管家借来的酒在桌上摆成一排,挨个品尝,总觉得它们都一样,无论如何尝不出什么前味中味后味,更别说判断产地和年代。   晚上朱夫人考核时已有些不满,他这才不得不连夜温习。   第二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课,上午学习欣赏绘画和建筑,这个他有点儿兴趣,进度还行,尤其是拿出朱南那套半成品庭院图时,他看得很认真。   然而下午就迎来了世界末日——音乐欣赏。   “真灵国交响乐历史悠久,流派众多,由于时间关系,我们今天着重欣赏几支经典奏鸣曲。您怀有身孕,所以我特别挑选了一些节奏明快,情感积极的。”   “嗯,谢谢你。”   “首次欣赏,请您戴上耳机,更好地融入乐章之中,”管家把耳机交给他,“第一遍我不讲,乐章结束后,告诉我您的感受。”   简宁忐忑地戴上耳机,他也知道自己一听音乐就犯困的毛病,所以很紧张,决定一打瞌睡就掐自己,然而……三分钟后,他还是靠在椅子上睡熟了。   他也很郁闷,这支曲子实在是……慢慢的轻轻的柔柔的,不是摆明了让人睡觉吗?!   经典乐章?经典催眠乐章还差不多吧。   头上一轻,简宁一个激灵醒过来,发现耳机已经被摘掉,管家无奈地看着他。简宁脸红,刚想说对不起,却见管家的目光从他头边经过,看向后面。   心说坏了,他犹犹豫豫回头,果然见朱夫人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新婚恐惧症   晚餐时气氛非常压抑,朱夫人坐在上首,双目平视前方,不说话,更没表情。简宁忐忑极了,以前朱夫人都会问他几句学习情况,今天却不,看来一定被气得不轻。   朱夫人食量小,吃完首先回房。朱南毫不知情,此时正兴致勃勃地临幸一众美食,简宁完全没有吃的欲望,几乎是朱夫人刚上楼梯消失不见,他也推了盘子。   朱南奇怪,“你不吃了?不好吃还是怎么着?要不给你换个别的?”   孕夫口味挑,吃得不对更会吐得天昏地暗,这点朱南见识过。   “不用,我不想吃。”   说完简宁也上楼了,朱南放下餐具,蹙眉想了想,叫管家来问话。   一问清楚朱南就乐了,要知道朱夫人对音乐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她的钢琴演奏水平非常出色,绝对够格举办国家级个人音乐会。   所以简宁的行为……无异于当面甩了朱夫人一耳光。想着想着朱南就觉得简宁其实蛮能干的,能把他母亲气成这样又无法发作的人,他是第一个。   来到卧室,象征性地敲了下门,朱南推门而入——   简宁戴着耳机盘腿坐在床上,闭着眼睛皱着眉,两根食指在太阳穴上按个不停,努力中透着深深的痛苦。朱南憋住笑,上前把耳机摘下来。   “不是吧?这么刻苦?”   简宁抬头望着他,眼神呆滞,张嘴打了个哈欠。   朱南终于忍不住笑了。   坐下搂住简宁,“这么辛苦就别听了,何必违抗生理本能呢,世上没人是全才。”   简宁摇摇头,抢过耳机又要戴。朱南拉着他的手坚决不许,“你这样为我付出我会很心疼,这就去跟我妈说不让你学了。”   “你想多了,”简宁不屑地别开眼神,“我不是为你,只是不想让人看扁我。别人都能做到的事,我凭什么做不到?”   “你别钻牛角尖啊,”朱南郁闷极了,夺过耳机扔到一边,“做到了又怎么样?你自己不高兴,那就是自残,做得再多也是取悦别人,有意义吗?而且,”他扳过简宁的肩,“哪有人跟自己妈妈较劲的?她只是因为太喜欢音乐,你却一听就睡,有些伤感罢了。”   自己妈妈?简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称呼真是怪极了。   “你怀着宝宝,要多休息,否则婚礼时你面黄肌瘦精神萎靡,别人还以为我们家虐待你呢。”   简宁哼了一声,“怎么不是虐待?”   朱南又郁闷了,“我说你怎么这么实心眼儿?那些课程你完全可以当调剂,差不多知道就行了,我妈只是为了让你尽快熟悉这个圈子,不是让你科科都考满分啊好学生!”   简宁突然一愣。   “这个分家靠的是我,抛头露面什么都必须会的那个人是我,你只要乖乖当我老婆就够了。你以为你是文化大使外交官政府总理吗?”   简宁又是一愣。   朱南笑道:“好了,现在懂了吧?”   简宁低头沉默不语,最后也一脸郁闷起来,“现在懂了有什么用?课马上就结束了。”   朱南一顿,继而一个飞扑,把简宁压在床上狂笑,“哈哈哈哈你好可爱!你怎么能这么可爱?!明明板着脸不说话还这么可爱哈哈哈!我真是赚到了!”   朱南要亲,简宁皱着眉躲来躲去,心里骂他是个疯子。   朱南很快就硬了,压在简宁身上不动,“做/爱吧?很久没做了。”   简宁摇头,“我们现在分房睡。”   朱南嗤笑,“这有关系吗?分房睡只是婚前给长辈做个样子。”   “可分房睡的目的就是防止……那个做/爱。”   朱南:“……”   简宁:“……”   朱南狠狠一咬简宁的嘴唇,“少说废话做还是不做?!”   简宁面无表情:“不做。”   朱南:“给个理由先。”   简宁:“因为我怀孕了。”   朱南一顿,语调夸张地说:“呦?!自己是医生就当其他人都白痴啊?”一边说一边分开简宁的腿,简宁拼命夹着不让,“怀孕就不能做/爱?你骗三岁小孩呢!”   简宁喘了起来,“真的、真的不能……”   “我查过资料,要生的那个月才不能,”他摸摸简宁几乎平坦的小腹,“请问你要生了吗?”   扯开他衣服准备强攻,简宁几次抗拒不成,被欺负的委屈和近日来的不爽一同爆发,他猛地一推朱南,“你烦不烦?!我说了不想就是不想,没心情!为什么总是你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有没有稍微考虑过我?!”   朱南坐在床上一脸意外,扶额心想,好吧,孕夫脾气不好,我忍我忍。   但他还是不许简宁误解他,小声嘟囔:“我什么时候没考虑过你……”   “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他一反驳简宁更生气,“你说啊!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   朱南郁卒,“我考虑了但是你不让我考虑。”   简宁:“……”   半晌简宁颓然靠在床头,“你出去吧,我想睡了。”   “才几点你就睡觉……”   “我就是想睡了不可以吗?!”   “……”朱南挠挠头,从床上跳下,“可以可以,那你睡吧,睡饱点儿哦,明天要试礼服选戒指。”   简宁忍不住问:“戒指不是已经……”   “那只是求婚戒指,”朱南自信一笑,“明天选结婚戒指,比那个好多了。”   几天时间转瞬即逝,婚礼很快到来。   简宁天还没亮就起床,来回折腾了好久,最终在镜子前站定:里面的他一身火红礼服,那颜色跟朱南的头发和眼睛一模一样——真灵国婚礼的传统,要穿属于对方族色的礼服,代表尊敬对方、深爱对方——礼服量身定做,样式简单大方、做工精巧,将身材修饰得几乎完美,衣服上绣有金丝线,带扣上镶着宝石,简宁连走路都小心翼翼,总觉得这身衣服比他贵得多。   礼帽顶端有流苏设计,看起来尊贵高雅,简宁戴上,顿觉脑袋好重。   面前突然模糊,眼睛发涩,这是他第一次戴隐形眼镜,还不太适应。   原本有点儿乱的碎发弄了个规整的发型……看着好陌生。   以往二十几年的人生都很平淡,唯独这半年多过得如梦似幻,再过两个小时,居然就结婚了。   而且还是和一个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他不熟悉、也许不太喜欢、甚至有些讨厌的贵族。   出门一看,朱南一身黑色,礼服款式跟自己相同,只是自己身上金色的部分,他的换成了银色。他破天荒地将长发束起,打理过的刘海很有精神,少了几分从前的不羁散漫。   朱南回头伸出手,向他灿烂一笑,眸中的光芒带着爱意,简宁瞬间恍惚。   不由自主地上前握住他的手,音乐响起,在朱夫人和管家的陪同下,他们来到大厅门口。门外已经摆好阵仗,车队、乐队、礼花队,跟电视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从没经历过如此大排场的简宁手上冒汗,朱南感觉到,便用力握了两下,给他信心。   不久前朱南满怀歉意地对他说,因为准备时间较短和一些其他因素,婚礼恐怕不会很盛大,客人基本上是朱家内部人,其他贵族的较少。   简宁明白朱夫人一定会尽量降低朱南与平民结婚的舆论影响,这么做是应该的。至于婚礼如何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然而已经有了这种提醒后再看当下的场面,他震惊了。   这都叫不盛大,那他简直无法想象他们所谓的盛大是什么概念。   坐上最华丽的花车,朱南掏出纸巾给他,“擦擦,头上都出汗了。”   简宁尴尬地接过,“那么多人看着我,不太习惯。”   朱南笑道:“待会儿人更多。”   简宁叹了口气,“还有脸上抹的这些东西,黏黏的,很不舒服。”   “那是因为你从来不用护肤品,这款产品已经很清爽了。”   “我的确不用护肤品,从小到大都是冷水洗脸。”   “看来皮肤是天生的,你完全不保护,却还这么好。”   “也不是,我的皮肤干,风一大会被吹得很难受。”   “以后我慢慢教你,适当保护是应该的。”   “其实……没关系。”   简宁的目光在车里游移,最后看向窗外,他难道真要走进上流社会了?   “我们先去宗家,由家主颁发婚约书,然后去婚殿。”朱南解释道。   简宁点点头,街道快速向后退去,路两旁围观的人不少,他越想越恍惚,自己明明是站在外面的人之一,却阴差阳错地坐进了车里。   婚姻开启了一段新的旅程,给了人第二个家、第二种人生。它可以幸福,也可以痛苦。   它有多少期待,就有多少变数。   从前没思考过这些问题,现在想,是不是晚了?   “朱南,”他忍不住问,“促使你跟我结婚的最大理由是什么?”   朱南一愣,“你就这么喜欢听我说我爱你?”   简宁:“……”   在他以为这个问题结束了的时候,朱南突然握住他的手,“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你很需要一个人陪,对不对?”   简宁怔住,他从小独来独往,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看起来独立能干,可越是这样,往往越缺乏安全感,越容易受伤、害怕,越需要有人保护扶持。   朱南露出微笑,笃定地说:“所以我来了。”   修成正果   宗家庭院的气势比分家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车队停在大铁门外,乐队和花队首先进入,站成笔直的六列纵队。朱南和简宁下车,经过一段长长的路来到主宅门口,登上台阶,简宁不由地窒息,大厅高雅、大气,豪奢,简直是一件艺术品!。   脚下铺着条红毯,地毯那头有把金红色大椅,上面端坐着一位红发女孩。   那就是家主可仪小姐,离得有些远,简宁看不清她的摸样,但从她削瘦的身材和苍白的脸色上就知道,她的身体的确不好。   朱夫人上前躬身行礼,“叶廷拜见伯爵大人,我代表朱南与简宁请求伯爵大人颁下婚约书,为他们美丽的爱情画上圆满的句号,准许他们共同步入婚姻的殿堂。”   可仪淡淡微笑着,“爱情让人沉醉,婚姻使人成长,今天,我很高兴见证了真灵国又一对年轻人共组家庭,相守一生。”右手向外伸出,立刻有人将一个烫金小本递上,她起身走到朱夫人面前,“这是婚约书,请收下。”   朱夫人恭敬低头,“多谢伯爵大人。”   可仪微笑示意,又道:“我将一同前往婚殿,为朱南与简宁祝福。”   除了不知情的简宁,大家都愣了。   分家有人结婚,家主一般只授予婚约书,不需亲自参加婚礼,是以家主参加谁的婚礼,就代表对谁重视,大家不禁猜测朱南一家估计私下做了不少工作,但事实并非如此,可仪完全是临时起意。   转道婚殿,一路上音乐响个不停,朱南怕简宁又睡着了,一直跟他说话。   下车以后说不了了,只好紧紧握着他的手。好在简宁因为太紧张,根本没意识到音乐的存在,更没功夫打瞌睡。   进入婚殿,简宁回忆结婚的程序:祝词引导师说一大段台词、宣誓、宣布婚姻关系成立、互换戒指、拥吻、亲友祝福。   “……爱是万物产生之源,它最伟大、最动人、它承载了世界上一切的美好,它超越时间、空间,它无处不在,也无迹可寻……站在我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你们由爱而生、因爱而来,你们为爱而融合,以爱而骄傲,愿你们的爱深入骨髓灵魂,与你们相伴一生……”   随着婚礼进行,简宁渐渐地不紧张了,沐浴在婚礼进行曲和朗诵形式的引导词中,脑袋就缺氧犯晕。他晃了一下,朱南立刻狠狠一抓他的手,简宁清醒过来,规规矩矩地站好。   宣誓时朱南首先落落大方深情款款地说完,简宁硬着头皮走上去,结婚誓词实在……太肉麻了。   “我站在这里,我是简宁,我永远深……爱朱南。”   呼……他吁了口气,退回去,努力把自己不当成自己,才说完了那番话。   交换戒指和拥吻,简宁机械地做动作,朱南抱住他吻上来的时候他都没反应。直到两个人唇分,再次站好,他才意识到他们刚才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吻了。   回过神来,身着复古宫装礼服的可仪走到他们面前,面带微笑。   看清她的摸样,简宁心中一震,听说她不到十九岁,长相中果然带着少年的淡然与纯美,她皮肤很白,病态的白,尤其在红色长卷发的映衬下简直白得有些吓人,可笑意盈盈的双眼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同样的红色眼眸,却不如朱南复杂深邃,反而带着澄澈。   她五官精致、大小比例恰到好处,是个绝美的佳人。   她的目光在简宁脸上停了几秒,“朱南、简宁,我衷心祝愿你们幸福一生,你们的结合向所有人证明了真爱的伟大,你们超越传统、家庭、以及世俗的眼光,我深受震动,我羡慕你们,更对你们的爱情与决心钦佩不已。”   她颔首示意,客人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朱南躬身行礼,“多谢伯爵大人。”   他拉拉简宁,简宁连忙也弯下腰,“多谢……伯爵大人。”   可仪甜美地笑着,“我准备了一件小小的贺礼,为婚礼添色,希望你们喜欢。”   回身走到钢琴前,琴师会意,起身行礼,将位置让出来。   可仪姿态优雅地一提裙摆坐下,“这是我自编的乐章,名叫《衷情》。”   白皙纤细的双手于琴键上一分,在黑键的陪衬下灵活跳动,一串明快清丽的音符流畅跳出。   朱南扭头给简宁一个提醒的眼神——可仪最喜欢慢节奏抒情乐曲,他生怕简宁招架不住当场昏倒——然而这下不好,他发现简宁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可仪,嘴巴微张,眼中带着期待、好奇与渴望。   朱南心里咯噔一下,简宁平常听音乐完全不是这样,就是不听音乐也没见过他这样!   那么投入,他怎么能对一个女人露出那种表情?!   狠狠地掐了他手背一下,简宁差点儿叫出声,扭头看朱南,朱南平视前方,一脸无辜。   家主亲自献曲,愿意的不愿意的、懂欣赏的不懂欣赏的都露出认真在听的表情,表演结束后,掌声更是热烈持续不息。简宁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目光一直停留在可仪脸上移不开。   她谦虚地低头微笑,更因为害羞脸色泛红,明明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明明应该拥有自由快乐的生活,却因为家族,不得已扛起她根本无法胜任的一切,她一定过得很痛苦。   不仅心理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身体也不好,真可怜。   简宁第一次遇到一个地位极高却浑身透着无奈、不得不强颜欢笑的贵族,突然觉得……她跟自己有点儿像。   接受了亲友们的祝福,婚礼结束,朱南与简宁在众人簇拥中,手挽着手离开婚殿,登上花车。   简宁不说话是正常的,朱南也长时间不说话……就不正常了。   简宁怀疑他累得睡着了,扭头去看,结果正和朱南不爽的目光对上。   简宁:“……”   朱南鼻孔出气,“可仪弹琴好听吗?”   简宁没听出话外音,老实答道:“嗯,挺好听的。”   朱南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能听懂?”   简宁脸色尴尬,“我听不懂,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心意。”   “呦,都能感觉到心意了……发展得真快。”   朱南酸得不能再酸,简宁再听不出来就是傻了,小声问:“你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呢?”   “你心里清楚。”   简宁一愣,“你简直莫名其妙。”   朱南提气张嘴正要再说,突然愣了一下,靠回椅背。   今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坚决不能生气不能吵架。简宁大概没见过漂亮姑娘,偶尔眼睛发直也是正常的,哪个男人不看美女啊?!   自己只是吃醋,哎,自己这醋可能吃得有点儿大,占有欲太强没办法。   想通后,朱南就楼着简宁打哈哈,“我开玩笑呢,没事儿,回家吃大餐,晚宴都准备好了。”   简宁更加莫名其妙,朱南撅嘴作势要亲,简宁连忙躲,躲了几下没地方躲了,便被朱南紧紧搂着,痛快地吃了一顿豆腐。   晚宴上诸多繁琐的礼节让简宁不堪重负,朱南领着他认识客人、一一敬酒,说些或恭维或感谢的话,简宁极其拘束,硬撑着走一圈下来,觉得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   朱林也在场,他居然还若无其事地微笑祝福,真是恶心。   宾客散去,简宁几乎是爬回房间,有气无力地脱掉衣服,又爬进浴室。暖风已经打开,水也放好了,空气中漂浮着安神浴液的清香。   谁干的?仆人吗?   热水澡的吸引力太大,简宁来不及多想,扑通一声躺进浴盆装死。   啊……真舒服,他简直要哼出声来。身体烂泥般下沉,被热水与泡泡淹没,脖子卡在浴缸边上,他闭上眼睛,吸着热热的香气,脑袋开始不清楚了。   突然鼻子痒,他伸手摸了摸,没在意。   过了一会儿脸上也痒,他烦躁地抓了两下。但很快眉毛、眼睛、耳朵、下巴一个接一个地痒,简宁忍无可忍,手掌把脸一抹,愤怒地睁开眼,恍惚间发现面前站了个人。   水气缭绕中他看不太清,隐约看见那人没穿衣服,头发是红的,很长……   哦,是朱南……   他猛然一惊,是、朱、南?!   洞房花烛   简宁哗啦一下从水中坐起,“你进来干什么?!”   裸/体的朱南双肩一耸,“嗯哼?”抬起一脚踏进浴缸。   简宁伸手拉住他,“你要干什么?!你家那么多浴室你不能去别的吗?”   朱南拉住简宁的手臂朝自己肩上一搭,另一条长腿一迈,水声哗啦再哗啦,高大的身体下降,朱南稳稳当当坐在简宁面前,抱住他。   “新婚之夜,当然要来我们新房的浴室。还有一点你说错了,不是你家,是我们家。”   朱南抱着简宁的腰往自己怀里带,简宁慌张地找支点,可惜浴缸光滑,两手划拉半天,只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狈。“那你等我洗完再来行不行……”   朱南紧紧抱着简宁滑溜溜的身体,像抱了条美人鱼,“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跟你一起洗。”   “老婆你好没情趣……”   简宁顿时黑了脸,“你别乱叫!”   “乱叫?你敢说你不是我老婆?”朱南低低的笑声在浴室里暧昧不清地回荡,“我们是合法伴侣,你告我强/奸是不会被受理的。”   “你……”   “来嘛来嘛,”朱南把脑袋埋在简宁肩头,肌肤相贴,“水中做/爱别有一番风味,我为了这个时刻提前做了准备,你还不满意?”   简宁恍然,原来水是他放的。   终于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简宁半推半就地与他洞房,反正自己很累不想动,就任由他折腾好了。朱南身体和精神都非常兴奋,似火的热情比以往更加强烈,多多少少感染了简宁,甚至让他有点儿疑惑,难道朱南今天吃药了?   朱南持续了很久,简宁被顶得两眼转圈圈,结束后被朱南抱在身前,靠在他胸膛上。   口干舌燥,嘴唇快裂了。   朱南不知从哪儿摸了瓶水喂他,简宁如同被冲上沙滩的鱼,咕嘟咕嘟猛喝。可还没喝到一半就被制止,他极不满地哼哼,朱南温柔道:“水凉了,不能多喝。”   朱南动动身体,下面硬硬的顶着简宁,简宁很郁闷。   “……你还没够?”   “这段时间积了很多,而且新婚之夜,太兴奋了。”   简宁小声嘟囔:“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兴奋的……”   朱南的笑脸立刻掉下来,简宁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突然变冷的空气。   “那个……我……随口说说。”   “你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朱南冷冷应道。   简宁语塞,没错,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我最讨厌你的不解风情,让人一下就没兴头了。”   简宁也动动身体,反驳道:“明明那么硬,还说没兴头。”   朱南扑哧笑了,疼爱地把简宁搂紧,“学会开玩笑了?不错不错。”   他身体向下一滑,一个挺腰猛地进入简宁,直插到底。   简宁大叫,那一声有错愕、有痛苦、更有快/感。   朱南不紧不慢地□,“你好像一直不太懂,做/爱是两个人的事,配合默契,水□融,才是完美的性/爱。虽然有主动被动之分,但相互之间付出的与得到的其实一样多。”   “我确实不太懂,”简宁闭上眼睛,体会着身后时深时浅的律动,“也确实没爽过。”   “是我的责任,”朱南诚恳地说,“以后我会学习,力图让你满意。”   简宁一愣,朱南虽然性格霸道,但做/爱时还比较照顾他,因此不能完全算是他的责任……吧。   他忍不住说:“对不起。”   朱南:“?”   简宁道:“既然两个人付出与得到的一样多,那么我感觉不好,你的感觉应该也不好,这就是我的责任了。”   朱南满意地笑了,“谢谢你为我着想,我们俩以后共同努力。”   磨叽了近三个小时,两人终于出水,擦身后躺上大床。   简宁身心俱疲,头一挨枕头就打瞌睡,朱南却因为兴奋过度怎么都睡不着,便骚扰简宁,抱着他翻来覆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想去哪儿度蜜月?”   朱南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度蜜月度蜜月,度蜜月是什么东西?简宁已经完全停止思考,随便嗯嗯几声,使劲儿把耳朵压在枕头上。   朱南很生气,搂住他脖子吹气:“想——去——哪——里——度——蜜——月?”   耳朵好痒,简宁闭着眼睛一边摇头一边推搡,朱南长腿一跨骑在他身上,食中二指放在他眼睛上向两侧一推,眼球露出,乍一看把朱南吓了一跳。   “你别说了……”简宁迷迷糊糊地去抓朱南的手。   朱南精确地攥住他两个手腕,“那你回答问题,我都问了十几遍了!”   简宁装死半晌,突然问:“回答了就睡觉?”   朱南:“嗯,回答了就睡觉。”   简宁:“只回答这一个?”   朱南:“只回答这一个。”   简宁:“不许骗人?”   朱南右手抬起,“绝不骗人。”   简宁又装了一阵儿死,大概因为脑筋不转动就忘记了朱南说话不算话的混账前科,他艰难地张开嘴,说:“我哪儿都不想去。”   朱南:“……”   自以为答完问题,简宁翻个身趴在床上,头也缩进被子。   朱南坚决将他拖出来,“你耍赖!不能说不负责任的答案。”   简宁的声音从枕头下唔唔传来,“我怎么不负责任了我说的是真心话……”   朱南又“……”   他只好再次趴在简宁耳边柔声细语,“呐,度蜜月呢是婚后必做的事,在美丽风光下,加深伴侣之间的默契和感情,多么浪漫,它和婚礼一样,是一段完整感情的必要组成部分。以后我们俩也许都会很忙,想旅游都抽不出时间,所以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是你想去的。”   朱南像只蚊子一样嗡嗡嗡,简宁烦都烦死了,尽量屏蔽掉他的话,然而最后一句却歪打正着,触动了他心底的一些东西,简宁有点儿醒了。   “要……去一个月?”   语调清明,内容具体,朱南大喜,立刻拿出认真讨论的架势。   “不一定非得一个月,咱们自己定。”   “要去很远吗?”   朱南一手托着下巴,“你想去很远吗?”   简宁道:“不想。”   朱南:“……”   他不泄气,又问:“那你想好去哪儿了吗?我让他们安排。”   简宁道:“没想好。”   “……”朱南彻底疯了,敢情他是突然醒过来耍自己玩的?!   沉默良久,简宁即将进入深度睡眠,朱南又开口了。   “明天我先去安排,你睡到饱起来,我让他们接你过来。”   “……过来?”简宁揉揉眼睛,“过哪儿?”   朱南没抓住他乱揉眼睛的手本就已经不痛快了,见他这么不解风情就更气,大喊:“去度蜜月!”   简宁张开眼睛一脸呆滞,一脸不悦地看着朱南:“既然你都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刚才的时间我可仪睡得很舒服。”   朱南脸上满是黑线,他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已经够好了他还想怎么样?!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的故意的!!!   吐出一口浊气,朱南无奈地解释:“因为我知道,问你一定会得到类似随便和不去的答案,所以就先准备了一个方案,但我还必须问你,万一你突然心情好,想去哪儿了呢?”   简宁一怔,这番话让他有种特别的感觉。   “那如果我真有想去的地方,你提前准备的不就浪费了?”   朱南耸耸肩,“也不算浪费,只要你高兴,结果都是一样的。”   简宁:“……”   突然间他就明白了,那种很特别的感觉,叫做感动。   “那好吧,就按你说的,我先睡,明天尽量早起。”   顿时朱南眼前开满粉红色小花,简宁真是一个奇怪的存在,常常冷冰冰的让你看不到任何希望,但就在你也失望的时候,他就会伸出一只手把你从深渊里拽出来,还给你一个拥抱!   感情需要稳定,同时也需要小小的不安定作为调剂,让生活充满惊喜!   简宁是比较难搞定,但这个过程其乐无穷,一般人理解不了哦。   朱南越想越高兴,从身后抱着简宁,终于睡了。   第二天简宁醒来朱南已经不见了,抓过闹钟一看,十点半!   他惊坐而起,居然睡到了十点半,他从没起过这么晚,何况是在别人家!一定会被人看笑话。弯腰低头穿鞋,他突然反应过来,其实……这或许算是……自己家。   收拾完毕下楼,偌大一个大厅只有管家一人,冲他微微颔首。   “先生早安,南少说您不喜欢有人服侍,所以我并没有让人去打扰你。请用早餐,之后司机将送您与南少见面。”   简宁茫然地点头坐下,看仆人们将精致的菜肴、点心和红茶摆放在面前,仍然很不习惯。   “管家先生,那个朱南……他去哪儿了?”   “南少前去安排蜜月旅行,具体情况我不清楚。”   “哦,谢谢,”简宁自顾自吃了一会儿,越发觉得这个厅好大,“那伯……妈妈呢?”   “夫人跟南少一同用过早餐,现在在书房处理事务。   “哦……”简宁心想完了,结婚第一天就睡到中午,她一定会认为自己好吃懒做。   管家微笑道:“夫人知道您昨天很累,吩咐过我们让您好好休息,不要去打扰。”   “那……谢谢你们。”   吃完差不多十一点,朱南临走前吩咐让简宁换运动装,简宁莫名其妙地接过衣服,穿好了坐上车,看方向是往更远的郊外开。   打电话过去,朱南说一切准备好了,简宁问是哪里干什么,朱南却不答。   两小时后简宁下车,再打电话过去,朱南给他引路,简宁听话地走啊走、走啊走、走啊走……走上一片绿油油的田野,脚下是石板路,远处有小溪,有房子,景色很美。   此时朱南挂了电话。   简宁:“?”   周围根本不见朱南,他要干什么?   突然背后一声大喊:“小——简——宁!”   简宁回头,朱南身穿运动装,靠在一辆颜色绚丽的单车上,旁边还停着一辆单车,同样非常抢眼!他以为自己眼花了,那不是……那不是他心心念念、以为一辈子也只能看看而已的炫特V50和速悦3000吗?!!   幸福蜜月   朱南站在蓝天白云下、小溪绿地前,束起的红发随风飞扬,笑容仿佛灿烂的阳光。   简宁眩晕了,目光在单车与朱南之间绕来绕去。   朱南左手叉腰,右手抬起四指往回勾,“站着干嘛,快过来!”   简宁这才迈开足有千斤重的双腿,站在朱南面前表情愣愣,“你、你怎么知道……”   朱南耸耸肩,“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拍拍车把,“喜欢吗?”   简宁站着不说话,朱南迫不及待地把他拉近,“快,选一辆。”   简宁晕晕乎乎地伸手一指,这根本不用选,任何一辆让他摸一摸就心满意足了,那外观、那手感、踏感、舒适感、那力度、速度、磨合度……   跨上去的一瞬间,感觉天是那么高、地是那么远,心胸无比舒畅,仿佛世界都不存在了。   “你怀着宝宝,当心别骑太快。”   朱南跨上另一辆,两人在石板路上匀速行驶,温暖的风吹过,舒服极了。   “简宁,这两辆是你最喜欢的型号吧?”   顿了一下,简宁点点头。   “都送给你,开心吗?”   “这……不好吧。”   朱南不咸不淡地说:“死要面子活受罪。”   简宁:“……”   朱南又问:“为什么喜欢骑单车?”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以前见有些小孩骑车下地、上学,很羡慕。后来凑巧看了单车越野赛,就开始关注了,其实……也许算不上喜欢,而是一种求而不得的执念。”   求而不得的执念?朱南一愣,也对,他的生活辛苦而压抑,很需要精神寄托。   “喜欢单车,那肯定也喜欢旅游吧?”   “旅游?”简宁想了想,“我没有真正意义上地旅过游,所以不确定是不是喜欢。”   朱南心中一紧,很多他们认为理所当然、小小不言的东西,对简宁来说都是奢侈品。就如这两辆单车,他所做的不仅仅是投其所好,还有很多沉重深远的意义。   他认真地又问:“都送给你,新婚礼物,喜欢吗?”   简宁不知在想什么,半晌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朱南笑了,简宁又说:“其实我更希望靠自己的努力去买。我对自己说,当你有足够的钱,并且不需要任何犹豫就能买下的时候,你就是真的成功了。它们……象征着我的美好未来。”他自嘲地笑笑,“可惜我无法做到了。”   “谁说的,”朱南不以为然,“它们既然象征着美好的未来,那现在我把你心目中的美好未来带来了,不好吗?而你所能达到的成功远不止两辆单车,要有信心,成功是无限大的。”   简宁一震,心中好像开阔了。   “单车对你来说可以是爱好、是玩物,但不能是希望,更不能是未来。难道你要被一件死物掌控吗?你是它的主宰,而不是相反。”   简宁恍然,被生活压迫得太紧,好像有些异化了。单车只是单车,那现在占满了他整颗心的喜悦,究竟是因为单车本身、还是因为多年愿望终于实现的满足,又或者是……因为给他惊喜,帮他做到了这一切的人?   朱南突然大喊一声两手脱把,坐直身体双臂平举。   “今天天气真好!”他扭头笑着看简宁,“你会吗?”   简宁点点头,也双手平举,紧靠两脚控制平衡。   田间一望无尽,空气清新不带一丝尘埃,猛吸一口,通体舒畅。   朱南夸张地喊起来,声音传出好远,回声再传回来,朱南哈哈大笑。   简宁赞道:“你技术很棒。”   “是吗?谢谢夸奖!”朱南大吼,几秒后对面又来一声“是吗,谢谢夸奖。”   简宁从没见过这样孩子气的朱南,都快不认识他了。   远离城市和贵族庭院,会有一种错觉,好像世上只有他们两个,好像他们会永远在这优美静谧的乡下呆一辈子。   简宁彻底放松,话也多了。   “我以为你不是坐车就是开车,肯定不会骑单车。”   朱南诚实地答道:“确实不会,不久前才学的。”   简宁语塞,原来又是为了自己。他很不擅长表达感情,这时又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假装看路边的花草。   突然手被拍了一下,扭头一看,朱南煞有其事地笑着,一边骑一边把车子往他这边挪。   简宁没有躲闪,看他调整好距离,用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   那一刻,两颗心第一次紧紧挨在一起。   力量突然变化,两人前后摇晃,行驶轨迹也变成S形。然而即使是差点儿摔倒,两人都没放开手,而是一起调整平衡,保持匀速。   最终他们赢了,两辆车、两个人被紧握的两只手连在一起,驶向未知的远方。   那里阳光明媚,枝叶繁茂的绿树撒下丛丛阴影。   简宁说:“万一刚才摔了,说不定宝宝会被摔出来。”   “不会,”朱南坚决摇头,“不会摔,宝宝更不会有事。”   “你这么有信心?”   “当然,就算摔了,我也会摔在你下面当肉垫。”   简宁对这位大少爷的自信彻底无奈,“你当你是超人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至少保护你和宝宝,是我一定会做到的。”   简宁又语塞了,又有种古怪的感觉,他亡羊补牢地想,以后还是少说话吧。   骑了半个多小时,朱南看周围草势足有半人多高便心生歹意,糊弄简宁停下,推车进入草地深处。车子支在一旁,朱南抱着简宁躺下,恍惚间有种古代情侣幽会,身旁停着两匹骏马的错觉。朱南指着天边一朵云问:“好看吗?”   简宁以为他说的是天,“好看,比城市里更亮,更宽广。”   “我说那朵云,像你不?”   简宁一愣,圆圆一朵白云,怎么就像他了?   朱南解释道:“鼻子眼睛总是斜着,也不笑,好像跟谁都有仇。”   简宁不乐意地回肘戳他一下,“那更像你,鼻子眼睛总是斜着,笑里藏刀,好像跟谁都有仇。”   朱南呵呵乐了,拔了根草骚简宁的鼻子,简宁生气地摆手,朱南的手却比他快得多,没一会儿简宁就急了,“别玩低级游戏!”   “说得对,”朱南把草一扔,紧紧楼上简宁,“成年人该玩成年人的游戏。”   挺腰顶了顶简宁,简宁无奈,“那找个旅馆吧。”   朱南不紧不慢地摇头,“就在这儿。”   “你疯了?!”   朱南脱下外套铺在地上,又脱了T恤挨着外套摆好,“你躺上去。”   简宁咋舌,莫名其妙看着上身赤/裸的朱南,“你怎么不躺上去?!”   “我躺上去也成,那就骑乘式,哦,好刺激,光是说我就受不了了。”   简宁:“……”   简宁眼神鄙夷,坚决不同流合污,起身要走,“你自己玩吧。”   朱南长臂一伸截住他的腰,简宁大叫一声身体失重向后跌倒,稳稳落在朱南怀里。   朱南咬他耳根,嗓音低沉,“你看,我说了我会垫在你下面。”   朱南吻他,从脖子到耳后、脸颊、唇、鼻子、眼睛、眉骨,同时双手抚摸揉捏。   他早已摸清了简宁的敏感点,只需几下就能让他瘫软如泥。   不久后两人面对面褪掉裤子,朱南让简宁跨坐在他腿上。   朱南托起简宁的臀,火热的硬棒顶入,“配合我,你就知道为什么是两个人的事了。”   简宁抱着朱南的脖子,下巴枕在他肩上,身体被顶得一上一下,两腿发软。   自然风吹过皮肤,吹过结合的部位,引发一阵阵战栗,的确是让人疯狂的刺激。   朱南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将简宁压倒,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和下身更加深入的一顶让他羞耻地叫出来,面色绯红如血,他忘记了一切,本能地迎合快感。   双腿紧紧缠上朱南的腰,与他撕咬、亲吻、抚摸……   怀孕后无需带套,无隔膜的结合让做/爱体验值节节攀升,简宁仿佛身在空中,双眼溢满激动的泪水。朱南在他体内爆发时,他竟短暂失明,眼前一晃而过一片绚丽迷乱的色彩,冷静下来才意识到,那是不远处单车的幻影。   两人抱在一起,浅浅喘息。   傍晚的风微凉,朱南用衣服把简宁裹好,又休息了一会儿,搂着他去旅馆。   两人包了一个二层独院,单车在楼下,他们依偎在楼上,一边吃饭一边从窗口看绚丽的晚霞。   朱南从包里拿出几张宣传单,“这家楼盘不错,等爸爸和简竞过来,就让他们住这儿怎么样?”   简宁吃了一惊,“你买了?”   “还没,你觉得可以再去手续,用你的名字买。”   “用我的名字买?!”   “给爸爸和简竞的房子,肯定要用你的名字,当然你想过户给他们也可以。”   “不行,我已经收了你很多东西了。”   朱南蹙眉,“这是什么话,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连这点儿小事都不为他们做,我心里不安。”   简宁摇摇头,“这对你来说是小事,但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大事,他们也不会同意。”   “所以说用你的名字,别犹豫了,”朱南揉揉简宁的头,“结婚前怎么说的?我会给你我的一切,钱是最低级最没价值的,这你都不要,还能要什么?”   简宁苦笑,“也就对你们来说钱才是最低级最没价值的……”   “好了不扯这些,房子也是新婚礼物,我按爸爸和简竞的需求,挑了最合适的户型,没有奢侈没有浪费。难道你不想跟他们团聚?简竞入学前应该来适应适应环境,爸爸的病过来之后会有更好的医治条件,我也想孝顺他。简宁,以后我们至少每周去看爸爸一次,怎么样?”   简宁心动了,朱南说的就是他的终极目标、幸福蓝图,但问题是……   “我还是觉得……不好。”   “你只以为买套房子是钱,可你在我家吃穿住行用,那些看不到的难道不是钱?那些钱加下来比这套房子多得多,我们俩之间早就算不清了。”   简宁讶然,他说的没错。   “就这样吧,蜜月结束后,我陪你接爸爸和简竞过来,好不好?”   朱南将他憧憬许久的幸福一个个放在面前,触手可及,简宁很兴奋,同时更加患得患失,甚至不敢上前摸一摸,生怕它们会消失不见。   “你真的……不后悔?”   朱南莫名其妙,“后悔什么?”   “后悔……跟我结婚。”   朱南:“……”   他用力按着简宁的肩:“简宁先生,请不要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好吗?会得精神病。”   对视半晌朱南一笑,“看来你同意了。”   简宁茫然,觉得自己大概一直在做梦没醒过。   “那个……你刚才说新婚礼物,但是我……什么都没准备。”   朱南摇摇头,“你肯结婚,肯生宝宝,就是最好的礼物。”   简宁:“……这、这怎么行。”   “那以后做/爱你主动一点儿。”   简宁:“……”   朱南:“那不然你多关心关心我,多对我笑笑。”   简宁黑着脸低下头。   “你看,你说没有礼物,我问你要你又不给,这么简单都不给,简宁你真坏。”   “不是,我不是,”简宁连忙争辩,“我就是……不太习惯。”   “练练就习惯了嘛,来,笑一个。”   朱南两个食指在嘴边一勾,嘴角上扬,摆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简宁学他把两根食指放在嘴边勾一勾,嘴角绷起,却笑不出来。   朱南放下手,又来一次,“自然,要自然。”   简宁再学一次,还是不行。   如是再三,朱南急了,直接把手放进简宁嘴里向两侧一扯,“看,这样不就行了!”   简宁厌恶地拿开他的手,“你想把我的嘴撕烂吗?!”   朱南表情严肃,“为了你和我的幸福,我怎么敢。”   简宁一脸疑惑,朱南双腿微分冲他挺了挺腰,简宁立刻明白了,顿时更气。   朱南嬉皮笑脸地抱住他狂亲,“哎呀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嗯你不管什么时候都可爱,我都喜欢。”他摸摸简宁小腹,“能摸出一点儿了,哎,其实我真不想有孩子。”   简宁一愣,朱南解释道:“我跟你说过把,小孩子太吵太烦了,而且你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得首先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傻子,再就是……有了孩子一定会减少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减少我们对对方的关注。完全交给保姆带,又怕孩子对我们不亲切,总之怎么做都不好。”   “你这种想法好像很多年轻人都有。”   朱南戳他额头一下,“说的你好像老头子。”   “你这样想不对,但也不能算全错。我没考虑过这些,所以到时候会怎样……我也不知道。”   “我们都不知道……”朱南叹了口气,“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无论如何都是我们俩一起面对,这样就有信心了,你说是吗?”   “嗯……嗯。”简宁考虑许久,总算点头。   朱南搂紧他,“我准备长期租下这里,单车就放在这儿,以后我们在家住烦了,就来骑骑车。老板说这附近有很多特色村庄,各种美食,可以挨个儿体验。你说好不好?”   简宁没说话,朱南又问:“这样度蜜月,你喜欢吗?”   简宁抬起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我很喜欢……谢谢你。”   家族聚会   蜜月结束,房子也安排妥了,朱南陪同简宁回家,火车换成飞机,速度快了好多!朱南将头发和眼睛变成黑色,但仍引得几乎整个村子的人围观。   简宁的家人知道朱南的底细,刚开始还有点儿紧张,但在朱南完美的表现下,大家很快拉近距离,聊得渐入佳境。   简宁的父亲非常朴实,全家启程离开时还在为朱南给他买房的事不安,三个小辈一路劝说,最后才勉强放下心来,朱南深信,这绝对是简宁别扭性格的起源。   搬进新家后,简宁和朱南三不五时过来吃饭,生活平淡而充实。   到这里简宁真的满足了,他的心愿,不就是如此么?   这天起床,简宁目光闪烁,犹犹豫豫道:“那个……朱南,最近我肚子大了,你跟他们说一下,得……买点儿大尺码的衣服。”   朱南回头看着简宁鼓起的小腹,“我叫朱南,不叫那个朱南。”   简宁无奈地撇了撇嘴。   “还有,你也是这个家的主人,有事尽管吩咐他们,为什么总要我传话?”   “我不习惯跟人那样讲话,”简宁别扭至极,“你……不说就算了。”   朱南心里狂笑,表面上却很淡定,穿上衣服往外走。   “喂!”简宁脸色尴尬,“你到底……说不说?”   朱南终于笑出来,“好好好,我说,真服了你。”   他知道,如果不说,简宁一定会死撑。   简宁很郁闷,他非常不习惯这种身份突变,还有时不时就要参加的家族聚会,对他来说更是巨大的折磨。聚会上基本是朱南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朱南经常把他介绍给其他人,但因为他是平民,那些人只是礼貌地打个招呼,便不再多说。   他倒不是介意被冷落,而是根本无法融入,他无法戴上面具,去扮演另一个人。   当他意识到朱南谈话的对象是个重要人物,便会自觉走开,等朱南谈完来找他。有时候他也觉得似乎自己很给朱南丢脸,但紧接着又破罐子破摔地想,即使丢脸也是朱南自找的。   此时他坐在朱南身侧,看他跟其他分家的年轻人打牌,牌面五颜六色,他看在眼里,却毫不走心。最近肚子大了,坐久了难受,聊天他也没兴趣,越来越无聊,就越来越想逃走。   他拉拉朱南的衣摆,朱南随手把牌一扣,扭过头来。   他凑过去说:“我出去走走。”   朱南略一思索,点头答应,趁他起来的时候握了一下他的手,“小心点儿。”   简宁点头,生硬地对大家说失陪,转身故作淡定地仓皇而逃。   路上遇见几个熟人,或点头或微笑示意,简宁慢慢发现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肚子上,顿时明白了,他跟朱南结婚不到两个月,他肚子就这么大,那些人一定在八卦。   拉了拉衣服,没办法,参加聚会要穿礼服,肚子就很明显。   很想问问朱南他能不能不参加聚会,又怕叶廷知道了生气,只好一忍再忍。走到人少的窗口,外面是宗家的花园,大得看不到边。简宁实在太无聊,决定数数目光可及之处有多少种植物,结果没一会儿就数乱了。不厌其烦地再来一次,在他看来,数植物比聚会什么的有意思多了。   无意间回头,惊悚地发现朱林竟端着酒杯朝他走来,简宁顿时就慌了,转身逃走。慌不择路走了一会儿,停下来时才发现他已经远离聚会大厅,面前似乎是个小厅,门开了一扇,正好能看见里面有架钢琴,和钢琴后坐着的女孩。   女孩听到动静站起来,向门外看,简宁一惊,竟是可仪!   “是简宁吗?”   可仪朝外走了几步,简宁见逃不了了,只好站住。   “打扰了伯爵大人,我……有点儿迷路,我这就走。”   “等等,”可仪柔声叫住他,“既然来了,陪我弹琴好吗?”   简宁郁卒,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可仪眯起眼微笑,“就当帮我个忙,要知道,没有听众对我来说是件很残忍的事。”   简宁很想说,有我这样的听众对你来说绝对更残忍。然而盛情邀请加伯爵的命令无法拒绝,简宁只好进屋,在钢琴旁边坐下。   聚会开始时可仪出来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消失不见,原来躲在这里自娱自乐。简宁看得出,聚会上可仪的笑容是装出来的,现在却是发自内心。她的笑容很甜美,甚至能感染到旁边的人跟她一起高兴。简宁心想,或许这就是女人的魅力。   可仪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来回走了两圈,大概在选择曲目。   对方如此认真,简宁很愧疚,吞吞吐吐地实话实说,“那个……伯爵大人,我一点儿也不懂音乐,常常一听音乐就会睡着,所以……”   可仪先是奇怪地皱起眉,好像完全没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人,然后就“噗”地一声笑了。   简宁脸色尴尬,可仪忙摆摆手道:“对不起,我不是笑你。”   简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没关系,我……是个很烂的听众,你一定会失望。”   可仪却摇摇头,“我一直认为音乐能超越一切、达到永恒。欣赏音乐其实不用任何专业知识,它需要的是你的心,你的感情。”   “我的心、我的感情?”简宁皱起眉,好像明白了什么。   “没错,你说你一听音乐就想睡觉,是因为你只听到了单调的音符,实际上音符是媒介,你要透过它,去看它背后的东西。”   简宁想了想,“好像很难。”   可仪耸了耸肩,简宁发现她这个动作跟朱南如出一辙,果然都是姓朱的。   “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表达,我说不清。这样吧,我随便弹一曲,你试试看?”   简宁面露担忧,“可是如果……”   可仪毫不在意地说:“你听大师的作品会睡,听我的作品也会睡,说明我跟大师水平差不多,我太荣幸了。”她开着无厘头的玩笑,简宁越发觉得她在贵族里是个另类。   “你不能害怕,干脆现在就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已经睡着了。”   简宁一愣,这句话很简单,但似乎有很深的含义。   简宁听话地闭上眼,尽量放松自己,想着可仪的话,先是像往常一样听到了一串旋律,接着眼前竟出现了一幅画,蓝天白云绿地小溪,间或几间房屋,竟是跟朱南度蜜月时的场景!   简直太神奇了,这究竟是琴声的力量,还是他自己的力量?!   好像回到了与朱南一起在田间骑单车的日子,还有音乐伴奏,就像看电影。   自己看着自己,这除了照镜子和做梦之外不可能出现,做梦?简宁一愣,难道他又睡着了?   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就睁开了眼睛,可仪坐在旁边微笑。   “……伯爵大人,您叫我了?”   可仪摇摇头,“演奏刚刚结束,你一直在听,而且没有睡着。”   “真的吗?!”简宁一脸兴奋。   “当然是真的,可以说说你听出了什么吗?”   简宁略一思考,“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听出了什么,我看到了一幅田园景色,嗯……大概是这样。”他自然不可能把度蜜月什么的说出来,只简单概括。   可仪赞许道:“这支曲子就叫《田园风光》,看来你并非不懂音乐,而且,”可仪露出少许骄傲和满足,“这是我的原创作品,你是我的第一个知音,谢谢你。”   简宁被说得尴尬,“伯爵大人的作品肯定有更多更专业的人欣赏,我随口一说,算是运气吧。”   可仪的笑容突然一僵,叹气道:“就算我的音乐天赋再高,就算我的作品再优秀,又有什么意义?身为家主,越沉醉于音乐,就越会被人说我无能、说我玩物丧志。”   简宁一怔,可仪又自我安慰地笑道:“今天遇到你我很高兴,不该说那些烦心事。”   此时外间舞曲响起,可仪兴致来了,起身道:“简宁,你会跳舞吗?”   “我……”简宁也站起来,按平时的习惯他绝对会说不会,但今天却一反常态,“管家教过,但我比较笨,只将就会跳宫廷一号舞步。”   “这就够了。”可仪伸出手,“请我跳支舞,好吗?”   她落落大方,浑身散发着高雅。   简宁忍不住牵起她的手,走向舞池。   苦劝无果   朱南被好事者从牌桌上叫去舞池围观时,简宁与可仪已经跳得忘乎所以,好像整个舞池专为他俩而设,那款款的深情、那流畅的舞步……   他绝对不相信这个游刃有余的人是简宁!   两人之间似乎有某种气场,舞池中众人不约而同地退开,最后形成他俩独舞的窘境。偏偏二人太投入了,谁都没发觉。   朱南眉毛抽抽,要不是因为场合不对,他绝对会上去把简宁拉回来。   他双手插兜,维持着绅士的风度,但喉中还是忍不住哼了两声。   那声音几不可闻,简宁却像有心电感应,猛一回头看到面无表情的朱南,再看周围,顿时慌了。可仪也立刻发觉不妥,好在此时舞曲结束,两人行了个礼,退到一边。   简宁又尴尬又郁闷,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心想这有什么呀,贵族不就是喜欢跳舞吗,随便两个人都能跳,为什么大家要露出那种古怪的神情?   朱南板着脸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音乐再次响起,不少人进入舞池,这个小插曲结束。此时可仪向他们走来,对朱南微笑,“堂兄,刚才邀请简宁跳舞,让您割爱了,真对不起。”   简宁一愣,她是专程来为自己说话的?!   朱南微微躬身,“不胜惶恐,能与您共舞,是简宁的荣幸。”   明明不情愿,居然还能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简宁心里又不爽又佩服。   “算辈分年龄,你就是我的堂兄,有何惶恐?”   “伯爵大人说的对。”   可仪又转向简宁,“多谢你的陪伴,再次祝你和堂兄新婚快乐、小宝宝健康成长。”看了眼简宁隆起的肚子,“多听听轻松舒缓的音乐,对小宝宝有好处。”   简宁也学着朱南的样子躬身,“谢谢伯爵大人,我会试着多听一些。”   “你们玩得愉快。”可仪回了一礼,转身离开。   朱南也转身就走,简宁跟上,相对无言了一会儿,聚会结束,坐车回家。   一路上朱南不发一言,一定是生气了。想一想简宁也很生气,跳舞而已,有那么严重吗?   以往他从不主动挑起争端,但现在似乎真是因为怀孕了脾气大,加之自己非常在理的举动受到了严重的歪曲,便忍不住要讨回公道。   “喂,你是不是因为我跟可……伯爵跳舞你不高兴?”   回到家,朱南正换衣服,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喂你说话!”   朱南坐在床边脱裤子,鼻孔出气,“我不叫喂。”   简宁眉头一皱,“好,朱南,你回答我。”   朱南冷哼一声,“你都知道还问?”   简宁气不打一处来,“你很莫名其妙,你们都很莫名其妙!我只是跳个舞!如果不能,为什么聚会要有这一项,为什么你们要教我?”   朱南深深吸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简宁横眉怒目的表情,想说又不想说。   最后他将吸进去的那口气长长吐出,面色也变得柔和,像是不生气了。他跳上床揉揉简宁的脑袋,哄道:“是我莫名其妙,我看你跟美女跳舞吃醋好吗?”   简宁一愣,他怎么一下气得要死,一下又化身好摸的小绵羊。搞得好像是自己无理取闹。   “其他那些人,”朱南又说,“应该也是没想到你居然能攀上家主,有点儿惊讶罢了。”   “什么叫我攀上她……”   简宁低声嘟囔,吵架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主动退让不吵,另一个人也就吵不动了。   朱南换个姿势,从身后抱住他,双手卡在腰上帮他放松,“你怎么遇上她的?”   简宁舒服地眯起眼睛,把事情一一告诉他。   朱南不屑地笑了一下,“朱林有什么好怕的,大庭广众下还能吃了你?”   简宁皱眉,“也不是怕,就是……不想看见他,不想跟他说话。”   “你应该听听他说什么。”   简宁恍然,朱林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他,估计是要给朱南传达信息。哎,好丢脸,他愧疚道:“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   “没事儿,他想达到目的可以有一千种方法,不在乎失去你这一个。”   简宁突然心里一惊,总觉得朱林还会针对他和朱南搞出事情来。   “能这么快拿下可仪,你还真是有常人没有的能耐。”   “我觉得她很好接触啊,跟我这种人都能聊起来。”   顿了顿,朱南问:“你觉得她是怎样的人?”   简宁:“你觉得呢?”   朱南:“我先问你的。”   简宁:“对啊,所以你先回答我。”   朱南:“……”   老婆的理论无论是对是错都算对,朱南坚决奉行这一原则。   “我觉得她……不怎么样。”   简宁急得坐直身子,“不怎么样?她那么温柔那么好心,一点儿架子都没有,难道是装的?”   朱南摇摇头,“她不是装的,她确实很温柔很好心很没架子,所以我说她不怎么样。”   简宁蹙眉,懂了,“你说的是她做家主不怎么样,我说的是她的为人。”   朱南不赞同地笑笑,“她既然当了家主,就应该以家主的标准衡量。否则就算她再温柔、再好心、再会弹琴跳舞,有什么意义?”   想起不久前可仪的苦闷,发现朱南就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之一,简宁又生气了,“有什么意义?你们所谓的意义仅仅是当一个优秀的家主,这太狭隘了吧?!”   朱南不屑哼了声,“她能做一个合格的家主就谢天谢地了,优秀?那是不可能的。”   “你……”简宁气得语塞。   “在其位谋其政,做不了就退位让贤,她继续当她的温柔女人,朱家也有了指望,不是更好?”   “朱南……”   第二次谈及这个敏感话题,简宁一下就出了浑身冷汗,恐惧感比上次强烈得多。   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朱南起身下床,“算了,没什么,你别多想。”   简宁下意识拉住他,跪在床上抬眼看着那双红曜石般的眼眸,他知道朱南有不满、更有野心,可实现那种野心所要付出的代价,太可怕了。   “朱南,我认为失去自己的性格、失去兴趣和快乐,去做一个戴上枷锁的机器,那才是没有意义。管家跟我说过你父亲的事,对,他为家族奋斗一生成绩斐然,可如果他放开那些强加的责任,他会成为一个画家,或者一个建筑师,他会过得更快乐更有成就感!那么临终时永生的遗憾,也就不会发生了!”   简宁的语气满带祈求,心砰砰直跳,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朱南眼神复杂地盯着他,沉默半晌后,推开了他的手。   “父亲是我的榜样,他所做的一切都令我骄傲不已。人生不可能完美无憾,那些遗憾,只会激励我更加努力地前进。父亲从没后悔过,我也一样。”   “朱南你听我说……”简宁双手撑床跪着,声音颤抖。   “今天累了,你休息一会儿,晚饭好了我叫你。”   朱南走出卧室,简宁颓然坐回床上,神情呆滞。   也许是因为朱南最近对他太好了,使他有种错觉,好像自己无论说什么,他都会照做。   原来不然,有些事情在朱南心中的分量之重,是他也无法撼动的。   相见恨晚   风和日丽,朱家宗家的大花园里,可仪遣散仆人,与简宁边散步边聊。   “刚才那首曲子,是我近几年来最好的作品,谢谢你给我灵感。”   简宁谦虚笑道:“那全是因为您的作曲水平高超。”   “灵感很重要,否则就算想破脑袋,写上千遍都没用。”可仪停下脚步,“简宁,以后我们单独相处,你不要再叫我伯爵大人,也不要用敬称,喊名字就行了。”   “这……不好吧?”   可仪叹了口气,“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大家那样叫我。”   她转身向前走,留下个略带忧愁的背影,简宁连忙跟上去。   自从上次共舞后,可仪就经常请简宁陪她共进午餐、弹琴、聊天、散步,还经常给简宁送礼物,更因为简宁怀有身孕,特许他来宗家不换正装礼服。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了,好像朋友一样。   “简宁,你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非要说的话,对骑单车郊游比较有兴趣、但如果做不了也无所谓。”   可仪点点头,“那……也没有很想做的事?”   “很想做的事……”简宁喃喃自语,“应该就是当医生吧。”   “当医生?真好。小宝宝出生之后,你就要上班了是吗?”   可仪很期待,简宁却垮下脸,“不一定,因为朱……我妈妈暂时不让我出去工作。”   可仪讶道:“为什么?”   简宁苦笑,“可能因为我是平民,跟朱南结婚了,出去工作被人知道的话,对家里影响不好。”   可仪一脸诧异与不理解,“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有那么多……毫无意义的限制?什么贵族,看起来高高在上,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连一点小小的梦想都无法实现。”   她越说越激动,“你让我觉得很亲切,因为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你与人诚恳交往,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跟你在一起我没有任何压力,我可以畅所欲言,做我想做的,你会鼓励我,而不是批评我……我觉得我们俩很像,都活得压抑,都求而不得……”   可仪抿着嘴低下头,声音也低下去,“可你比我好,因为你有爱情,你有值得相守一生的人,你为了他义无反顾地跳进来,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呐……当时听到你们的婚讯,我立刻就被你折服了。我很震撼、很感动,爱情的力量实在太伟大,能让人克服一切困难,只为了在一起……”她抬起头,笑问:“你跟朱南一定爱得很深吧?”   爱得很深?简宁蹙眉,他连什么是爱还不知道,怎么就爱得很深了?   可仪觉察到他的异样,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我……爱这个词太飘缈,我没什么感觉。”   可仪呵呵笑起来,“这就是爱到深处,你已经晕头转向了。”   简宁一脸黑线,忍不住抢白:“看来你很有经验。”   可仪顿时脸红,“哪有。虽然我很向往,但贵族女孩子家教严,几乎不允许自由恋爱。”   “你是家主也不可以?”   “我是家主,就更不可以了。等我到了婚龄,应该会跟其他四大贵族中某位年龄相仿、地位也相仿的男人结婚吧。”她耸耸肩,故作轻松道,“我的身体这么差,也许根本等不到那天。”   简宁心中一滞,想开解开解她,却不知道说什么,不禁暗骂自己太笨了。   可仪停下脚步,双手交叠手臂前伸,优雅地吁了口气,“把不满都说出来果然轻松多了,谢谢你做我的倾听者。你累了吗?我们坐下歇会儿。”   简宁忙说没有,可仪坚持道:“为了肚子里的小宝宝,还是歇一会儿吧。”   两人在路边的木头长椅上坐下,简宁不禁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又圆又鼓,明显比昨天大了。   “伯……可仪,你这么不想做家主,难道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可仪苦笑,“有什么解决的办法?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从小就按家主的标准培养,可我不争气,不仅身体不好,那些东西也学不会。当然我坚持不做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就要从分家里挑选合适的继承人,我……不能不负责任。”   责任,这是简宁进入贵族圈子以来听得最多的词,原本这是个很好的词,却被异化了,变得强制、无奈、让人痛苦。   “还好我命短,否则如果活到一百岁,那岂不是要痛苦八十多年?太惨了。”   简宁嘴里发苦,“你别这么说……”   “我都习惯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顿了一下,她期待地问:“我能摸摸你的宝宝么?听说它会动,觉得好神奇。”   简宁有点儿尴尬,但还是答应了。   可仪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上去,好奇地皱眉瞪眼,很久后无奈地说:“小宝宝睡了么?怎么没动静。”   简宁道:“产科有个议题,讨论的就是胎儿跟母体的作息可能是相反的,因为胎儿一般都是在晚上活动强烈,除了胎动,可能还有其他一些活动。不过这还没有定论,需要进一步研究。”   可仪赞道:“你讲起专业知识跟平常完全是两个人!让我想象一下你当医生的模样……不苟言笑,一定是那种大家都怕的医生!”   简宁尴尬,“有、有吗……”   “当然有!”可仪笑弯了眼睛,“对了,朱南是不是也经常趴在你肚子上听小宝宝的动静?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好温馨。”   “还好,朱南他……”一提起他简宁脑中就一团乱麻,“他说他不太喜欢小孩子。”   “可如果是跟你生的宝宝,他一定会喜欢的,”可仪信誓旦旦,“朱南虽然看起来像个浪子,但我觉得他很可靠、很有责任心,是吗?”   “我……不知道,”简宁郁闷地抓脑袋。   可仪嘲笑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可是他最亲密的人。”   简宁:“……”   “能给我讲讲你们的恋爱史吗?”可仪双手握拳微笑,像个等着吃糖的孩子。   简宁大窘,突然发觉女人是种难缠的生物,“这个……我不知道怎么讲,没什么好讲的吧。”   “别再说不知道了好吗?”可仪站起来弯腰看着他,竟让简宁感觉到些许压迫,“我们不是说了做朋友吗?既然是朋友,难道不能一起分享快乐?更何况,”她垂丧下脸,“我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爱情,医生还建议我不要生小孩,你就可怜可怜我,说说你们的事,让我解解馋好吗?”   “可仪你……”   可仪举起右手,“我保证不说出去!”   简宁低下头,他跟朱南的恋爱史……那不是恋爱史,是血泪史。   可仪还等着,简宁心慌了。他以为那些事这辈子都不会对第三个人讲,可正如可仪刚才说的,话不能憋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才能解脱。那么,他是不是也该放纵一次?   不把握住这个机会,即使以后他想说,也没有这样合适的场景,和这个合适的人了。   他深吸口气,好吧,就这一次,不考虑任何后果,直话直说。   “其实我和朱南不是你想的那样……”   简宁将往事一一道出,可仪震惊极了,她听到的不仅不是甜蜜与默契,反而是逼迫与强制!   “……怎么会这样?这、这是真的吗?”   简宁苦笑,“我有必要用这种事骗你吗?”   “这……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可仪又后悔又泄气,“对不起简宁……”   “没关系,你说得对,我说出来了,真的蛮舒服。”   “简宁,”她突然有种跟他抱在一起哭的冲动,“原来我们真的很像……但我觉得,”她皱着眉,不知是想劝服自己还是劝服对方,“虽然朱南的做法很差劲,可他既然那么做,还和你结婚,就证明他是爱你的。但问题是,你呢?你爱他吗?”   简宁一愣,摇摇头道:“对不起,我还是得说不知道。”   可仪一脸难过与惊愕,坐回简宁身边,沉默一阵后,突然握住简宁的手。   简宁浑身一震,“你……”   “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很孤独……是你第一次让体会到了有个哥哥的感觉,简宁,”可仪干脆抓住他两只手,“你愿意做我的哥哥吗?”   “我……”   “不要因为我是家主就拒绝。我只想做个有朋友有亲人的普通人。”   简宁讶然,他的愿望又何尝不是如此?为什么一定要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   于是他豁出去了,反握住可仪的手,“好,我有弟弟,现在又有了你这样优秀的妹妹,我很高兴。”   两人本就相见恨晚,如今关系更进一步,说起话来更是毫无遮拦。   临走前可仪还特意对他说:“作为家主我虽然不称职,但至少拥有旁人没有的权力。去工作,诸如此类的要求,只要你提,我都能为你办到。甚至……就算你不想继续这段婚姻,我也能为你出头。我这辈子注定逃不开,所以我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你身上,我想看到你获得真正的快乐,那就好像我自己也得到了一样。”   简宁深深震动,他发觉无论自己怎样道谢,都抵不过可仪这段话的分量。   于是他答应她,不逃避、不放弃,更要好好想一想,未来应该怎样。   胡搅蛮缠   简宁还在回家的路上,朱南就接到一份报告,上面详细记录简宁下午在宗家的一举一动,还附有照片:或者是他闭着眼睛听可仪弹琴,或者是他们二人在花园散步,几次情绪起伏也被准确地拍了下来,最后那张两人干脆十指相扣眉目传情,尤其震撼。   朱南的眉头深深皱起。   “他们说的什么?”   手下道:“条件限制,暂时没办法捕捉声音。”   “这都做不到,以后怎么办?”   手下低头,“南少放心,我会尽快扩大对宗家的监控范围。”   朱南摇摇头,“重要的是深度。”   “是,我们已经对宗家的几位主要家臣做了全面分析,准备各个击破。”   “这事急不得,要谨慎,慢慢做。”朱南点了根烟,“朱林呢?你是不是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朱南红眸眯起,手下吓出了一身冷汗。   “南少,我对您绝对忠诚!”   “忠不忠诚,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是,”手下会意,“至今为止,朱林吩咐我的事,跟您吩咐的大致相同。他非常重视简先生的作用,他认为简先生与家主交好是您授意的。他将在未来的一个月内与三位宗家家臣见面,具体要做什么还不清楚。”   朱南眉头一皱,“不用知道他做什么,敲定了见面的具体时间和对象,立即告诉我。”   现在他和朱林表面上是合作状态,接触家臣这么大的事,他肯定会通知自己,但又不会让自己知道他的真正目的,那么时间和对象这两点一定会有出入。   果真如此,自己就该尽快想出对策来。   遣开手下,朱南将事情顺了一遍,百年端详起那些照片。越看越想不开,简宁该不会……   简宁回来了,以为朱南在书房忙,就没过去。   晚饭时朱南还在书房,仆人去叫,朱南说不吃,简宁以为他没忙完,又没去找他。   这时朱南已经开始郁闷了,难道他心里真的一点儿都没有自己吗?   晚饭后简宁去花园散步,然后回屋看书,再听听可仪推荐的音乐。   小宝宝活跃起来,一大一小两人交流了一阵,简宁去泡澡。半个小时后出来听说朱南还在书房,有点儿想去找他,但一想起可仪最后那番话,又觉得见了他也说不了什么,来回一犹豫,孕夫体内的瞌睡虫作祟,便先睡了。   自己不找他,他就不来找自己;自己不跟他说话,他就坚决不主动开口。   这个事实一再被验证,朱南郁闷地想掀桌!   如果说以前是他胡思乱想,现在可是人证物证俱全!   凭什么跟别人笑成那样跟他就板着脸?凭什么跟别人无话不谈跟他就沉默是金?!   美女了不起啊?!腰细得跟树枝似的抱起来怎么会有感觉?身体弱得风一吹就倒,一点儿激情都没有!怎么跟他高大威猛的强壮身躯相比?她怎么比?!   撞回卧室,朱南二话不说抱着简宁就亲,简宁突然被弄醒气得不行,右手向后一扬,正好打在朱南脸上,“啪”地一声清脆刺耳。跟打耳光没什么两样。   顿时简宁怔住了,朱南也怔住了,好啊好啊,果然有新欢立刻就忘了旧爱!   简宁有些愧疚,“你……我……这么晚了,睡觉吧。”   朱南很伤感,听说出轨的直接表现就是拒绝做/爱!   “简宁,我有话问你!”   真不知道谁又惹他了,简宁无奈至极,“有什么话明天说吧,太晚了,我想睡觉。”   “很重要的等不到明天了!”   “有多重要……”简宁不满地自言自语,“我没你那么有精神。”   一听这话朱南气不打一处来,扯开被子,“你白天把精神都用完了,现在当然没精神!”   简宁身上一凉,终于撑着腰坐起来,揉了揉又困又涩的眼睛,张嘴刚要说话,只听朱南一声怒吼:“说了不许揉眼睛你永远都记不住!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简宁蹙眉心想他这大半夜唱的是哪一出啊,费劲忍了好半天,妥协道:“好,你有话快问,问完了就别再发疯了好吗?”   朱南一愣,看看,看看简宁那摸样,明显就是在讨厌自己!   愤怒地一扯简宁胳膊,“你说,你是不是喜欢可仪?”   简宁脑袋短路,怎么扯到可仪身上去了?   “你说啊!这还用想吗?!”   没有完全清醒时,简宁的智商和情商都是坚决不能信任的,然而朱南不知道这一点。他一问,简宁就觉得对啊,有什么好想的,如果他不喜欢可仪,怎么可能做朋友、做兄妹?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我挺喜欢她的。”   朱南瞪大眼睛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手上的力道加大,简宁的手腕简直要被捏断了,“朱南你是不是疯了?”   朱南火冒三丈,简宁居然当他的面光明正大地宣称他喜欢另一个人,他不能忍受,他没有理智了,他真的要疯了!两手一推,把简宁按在床头,“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你有病吧?!”简宁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我就是喜欢可仪不行吗?你能不能别这么霸道,我真的很讨厌你这样……”   朱南一愣,他亲口说了……他亲口说他讨厌他!!   泄气地松开手,朱南跪在床上晃了晃,继而转身下床,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简宁:“?”   ……   呆滞了一会儿,简宁躺回被子里,就当刚才是做梦吧。摸摸肚子,还好朱南没压到宝宝,否则小东西闹起来,他一晚上就别想睡了。脑袋一点点沉重,朱南今天好古怪,身上还有股味道,尤其是最后……诶?他好像喝酒了。   简宁只想到这儿就意识断层,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意识自动接续到昨晚断开的地方,他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朱南问他是不是喜欢可仪,那个“喜欢”,究竟是哪种“喜欢”?!   看来朱南极有他是误会了、吃醋了,真麻烦。简宁想解开误会,无奈不知道怎么说。   早餐朱南又没来吃,叶廷的脸色很差。   “你们俩怎么了?”   简宁一惊,故作镇定道:“没怎么。”   “小南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一直呆在书房,饭也不吃,这叫没怎么?”   简宁低下头,沉默不语。   “他在书房干什么?为什么不吃饭?”   简宁战战兢兢道:“我……不知道。”   叶廷顿了一下,声音更冷,“你是他的伴侣,居然对他不闻不问,你觉得你称职吗?”   “对不起,”简宁连忙道歉,“我这就去看。”   他站起来想逃,却被叶廷叫住,“等等,你先吃饭,”扭头吩咐仆人做点儿朱南喜欢吃的东西,“待会儿你端上去。”   简宁一想,小声说:“不如我做吧,他……喜欢我做的焖饭。”   叶廷想了想,点头答应,“简宁,年轻人刚在一起生活容易吵架,这我理解,但你要清楚,你们不是仇人,闹矛盾更不是你死我活。”   简宁连连点头,“我明白,其实我们……不是吵架,就是有点儿误会,我……会跟他说清。”   “嗯。”叶廷似乎气消了些,“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既然结了婚,你的言行举止所代表的就不是你自己,而是我们整个家族,你要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哦,知道了。”   简宁有点儿愣,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话他明白,可到底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从来没人告诉他,他在这方面又很迟钝,恐怕已经惹了不少事,叶廷才会专门提醒他。   现在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问朱南,可那家伙……   简宁推开书房门,朱南睁着眼趴在桌上,旁边摆着一个酒瓶。   抬手扇了扇酒气,他走过去放下餐盘,“我做的焖饭,放了两个蛋。”   朱南空洞的双眼挂着熬夜的锈意,呆滞半晌,终于瞟了一眼饭。懒懒抬起两指捏住勺子,就着趴着的姿势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简宁松了口气,这样就没事了吧?   谁料嚼着嚼着朱南就紧紧皱起眉头,“你做饭还真是……够难吃的。”   简宁的自信心和自尊心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你、你上次不是说……”   “上次?我就是随口一说。”   “你……”简宁气坏了,随口一说,他每次都随口一说,可自己每次都信了!   或许是情绪突变影响到了小宝宝,简宁肚子有点儿痛,想走吧,又觉得便宜了朱南。他干脆坐在朱南对面,抢了勺子,破罐子破摔地说:“嫌难吃就别吃,以后再也别吃了。”   别人不欣赏,自己却不能放弃自己,简宁对着焖饭狼吞虎咽。   朱南意外地看着他不过几秒就消灭掉将近半盘,有点儿担心,抓住他的手。简宁抽手,朱南却不让,“你吃过早饭了吧?当心撑着。”   简宁愤愤道:“不用你管。”   朱南看他一眼,无奈地叹口气,左手将盘子拉到面前,右手握住简宁拿勺子的手,往嘴里送。   简宁:“……”   “你不是嫌难吃吗?”   朱南边吃边说:“是难吃,但我没说不吃啊,上次的比这个还难吃,我不照样吃完了?”   “……那你干嘛要说?”   “吃都吃了,还不许我说几句?”   简宁:“……”   把剩下的半盘消灭掉,朱南拿纸巾擦手抹嘴,抱臂靠在椅子上,跟简宁大眼瞪小眼。   “你有什么话要说,说吧。”   简宁吃惊地一抬眼,像是问他怎么知道。   朱南自信地笑了笑,“说吧。”   “我……”简宁把头埋得很低,两手交握在一起,搭在隆起的肚子上,有几分可爱,“我昨晚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朱南皱眉,歪头亮出左边耳边,“你大声点儿。”   “我昨晚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话?”   “就是……喜欢可仪的话。”   “噢,不是那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的。”简宁脸色通红。   朱南坚决道:“我不明白。”   简宁知道朱南故意耍他,生气地说:“你不明白就算了。”   朱南:“……”   两人陷入沉默,简宁不明白为什么朱南总要拿他取乐,朱南也不明白,为什么简宁说句心里话就那么难。   过了许久,简宁说:“妈让我来看看你,你不要总呆在这儿不出去也不吃饭了,她会担心。”   “那你呢?”朱南心里一凉,皱着眉问。看到简宁端着焖饭出现的那一刻他很感动,可没想到这竟是因为母亲的授意。换言之,没人叫他来,他就不会来。   “……我?”   “你都不担心我吗?”   “我……”简宁语塞,他最讨厌这种问题了。   又是一阵沉默后,简宁换了话题,说出自己的疑惑。   朱南听完漠然道:“这么简单你都不明白?”   简宁忍气吞声道:“麻烦你告诉我。”   “你跟可仪走得太近了,别人会以为这是我们家故意让你这么做,以达到某种见不得人的目的。”   “也就是说,我跟她关系好,就是对家族不好?”   “可以这么说。”   “我明白了,”简宁愣了一下,黯然站起来,显得很委屈,“我会注意。”   朱南突然就心疼了,可还没想好说什么,简宁就端着空盘子走了。   途中他回过头来,“你中午记得来吃饭,妈以为我们吵架了,你跟她解释一下。”   朱南机械地点了点头,简宁又说:“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朱南张张嘴,简宁已经开门走了。他颓然靠回去,一夜失眠,本来就精神不济,现在更是无力又茫然。心里像有两只手,抓来抓去,却抓不到想要的东西。 30、郊游意外倒V慎买 ...   之后宗家再打电话,简宁总以各种理由婉拒,如是几次后,可仪终于亲自打了过来。   “简宁,我明白你拒绝见面的原因,说实话,我们交往过密,对朱南和他的家族确实不太好。但是我……”她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有个能说心里话的人,不想这么快就失去了。”   “可仪,其实我也想见你,但……”他为难地叹口气,“我不能不顾朱南。”   “那当然了,他是你的爱人嘛,我理解,只是自己有些遗憾。”   可仪故作轻松,简宁听得于心不忍,便问:“不如我们经常打电话好吗?”      “我不喜欢打电话,听得到声音,却看不到表情。”可仪笑起来,“我们可以直接约在外面,既能散心,又不会让很多人知道,你觉得呢?”   “约在外面?”简宁有些犹豫,“我不知道这样合不合适。”   “我准备周末郊游,你可以叫朱南一起来。我们有一个月没见了,现在见也算不上频繁,我想他会答应。宗家与分家也需要适当地交流感情嘛。”   可仪心情好起来,简宁渐渐也觉得轻松了,“那好,我问问他。”      两人敲定时间地点,又聊了一会儿,然后简宁忐忑地去找朱南问郊游的事。朱南听完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他,看得他发毛。   “你就那么喜欢跟她出去?”朱南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简宁愣了一下,“不是喜欢跟她出去,就是……想找个人聊天,我在家基本都不说话,有时候……挺闷的。她也一样,所以我们算是……相见恨晚吧。”   “相见恨晚?”朱南不屑地笑了一下,“你不是在家不说话,你是在哪儿都不说话。”   简宁:“……”   “我不能陪你聊天么?偏偏要找她?是因为想找个女人,还是因为……那个人是她?”   朱南咬文嚼字的,简宁听得云里雾里,“你什么意思?直接说答不答应就好了。”   说完简宁有点儿后悔,照这态势发展下去,他们俩很可能又吵起来。怎么搞的,为什么他俩最近一说话就好像要吵架?苏晨说他们是两个火罐子在一起,还真没错。      “那去吧。”   朱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正纠结的简宁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你说什么?”   “你去吧。”朱南靠在椅背上伸懒腰,“不让你去,你又会恨我。”   简宁尴尬地低下头没说话,朱南紧接着就问:“你真会因为这个恨我?”   “我……怎么可能,就是有点儿闷,你又天天忙,我怕打扰你。”   “我很乐意被你打扰。”朱南笃定地说,继而摊手,“可惜我根本感觉不到你想打扰我。”   简宁彻底无语,他现在和朱南不是吵架,就是牛头不对马嘴交流不畅,很难想象他们怎么过一辈子。朱南招招手,简宁走过去,被朱南强迫按下坐在腿上。      朱南枕在他肩头,两人四个手掌交叠放在简宁肚子上。   “七个月了,辛苦吗?”   “唔……还好。”   “想去就去吧,散散心,别太累。”   “哦,”朱南的红发有些跑到前面来了,简宁以手指勾起一缕,无意识地卷啊卷,“你不去吗?”   “不了,”朱南贴着他摇头,“有事情要做,而且我去,你们不就不能随意聊天了?”   简宁一想也是,“你……最近怎么总是很忙?以前好像没这样。”   以前可以时时刻刻追着他满街跑,一度造成了游手好闲的假象。   “以前大部分事是妈妈在做,现在不一样,所以的事都要我亲自来。”   “哦,那你加油,也……别太累。”   “谢谢。”朱南闭上眼睛感慨,“这是你第一次关心我,我很高兴。”   简宁一怔,他不会关心人,尤其那个人是朱南,他就更不会了。      “到时候叫厨房做点儿吃的,你送给可仪,这是礼节。”   “哦。”   朱南抱着他不撒手,沉默中两人轻轻摇晃,晃得简宁有些困了。突然肚子里的小宝宝动起来,朱南的手先是一僵,然后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宝宝动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宝宝的小手小脚和朱南的大手里外应和,简宁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他不由地闭上眼,让自己彻底放松,窝在朱南怀里。   “很快就能见到它了。”朱南说。   简宁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他发觉两人相处中,无论哪方面都是朱南掌控主动。如果朱南想吵,哪怕理由很无厘头也一定吵得起来;如果朱南不想吵,即使他火冒三丈,但只要对方一个眼神一句话,他就立刻没脾气了。      周末天气非常好,简宁穿着浅灰色卫衣套装,运动系服装将肚子修饰得不那么明显,领口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袖子往上拉了拉,手臂也是修长白皙,黑短发微乱,鼻梁上一副黑色框镜,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圆润,又非常干净内敛。   可仪上下打量他几次,赞叹道:“朱南眼光真不错,而且很幸运。”   简宁被夸得一脸尴尬,递上带来的点心和卤味,可仪道过谢,叫仆人摆在餐桌上。   郊外的清风吹来,温度刚刚好。   可仪一边喝茶一边盯着简宁看个不停,脸上是赞赏的微笑。简宁尴尬地左顾右盼,最后实在是坐不住了,“那个……你总看我干什么?”   “因为你好看啊。”   简宁默然,脸红得像个番茄,连脖子都未能幸免。      可仪呵呵笑起来,“你怎么比女孩子还害羞?你好看是事实,否则朱南怎么会喜欢你?”意识到说错了,她用扇子一掩口,“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初次见面,肯定是被你的长相和气质吸引。嗯……”可仪蹙眉,“哎,我一向词不达意,你别介意。”   “没关系,我明白的。不过长得好看什么的……”简宁不自在地笑着,“我不觉得。”   “你不觉得不代表别人不觉得,”可仪给简宁添茶,又夹了几块点心在他盘子里,“你太谦虚了,一点儿也不重视自己,这不好。当然我不是单纯指长相,应该说……”她眯起眼想了想,“是感觉,你有一种旁人没有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简宁汗颜,“你说的好神奇。”   “缘分本来就很神奇,你和朱南能成为爱人,我们能成为好友,这难道不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简宁一愣,那他的命运也太有戏剧性了。      夹起一块点心咬一口,简宁眼睛一亮,“这个好吃,叫什么名字?”   可仪也尝了尝,“味道不错,这些都是分家送来的,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你喜欢的话带回去一些,让厨师看看会不会做。”   “都是分家送来的?他们知道你来郊游?”   可仪点点头,“没办法,我现在还无法独揽政务,一直由管家和几位家臣帮我,所以我的行踪必须透明。说白了,这是大家不相信我的表现。”   她耸耸肩,“别岔开话题,刚才在说你和朱南呢。其实后来我仔细想了想,你们既然结婚了,又有了孩子,就应该好好过下去。幸福不会自己走来,所以,你何妨多做一步,试着去爱他,那样大家都会很轻松很快乐。朱南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跟他在一起,你绝不吃亏哦。而且你没有母亲,那就把叶廷当做母亲孝顺,有什么不好?”   简宁愣了一下,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那天我太震惊了,还没想清楚就胡说八道,我真怕你也跟着一冲动,万一事情闹大,我岂不成了破坏你们婚姻的罪魁祸首。”   “不用担心,我很冷静,”简宁道,“我已经开始像你说的那样,接受一切,试着把他们当做家人,试着……去爱朱南、对他好,我发现,”简宁也耸了耸肩,“这并不难。”   “那就好,”可仪松了口气,“不过你一定不能勉强。还是那句话,能在这里快乐地生活当然好,但万一不能,我会给你一切支持。”   可仪语气坚定,简宁抬头,碧蓝的空中,几只飞鸟正扑棱棱地扇翅膀。   “我是哥哥,怎么能让妹妹保护?”   简宁对着天空露出微笑,可仪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就明白了什么,也释怀地微笑。      两人起身去田里散步,可仪这次终于幸运地摸到了小宝宝的动静。她兴趣颇高,简宁只好尴尬地挺腰站着,觉得这场景诡异极了。   “哇,小宝宝好有力气,他这样动你会痛吗?”   “会痛,但是能忍。”   “好辛苦,单这一点我恐怕就受不了,”可仪感叹道,“难怪医生不让我生小孩。”   “你的精神衰弱很严重,不生小孩是对的。”简宁又替她悲哀起来,她是贵族,不生小孩会有人跟他结婚吗?而且那样的话,朱家宗家不就后继无人了么?   可仪还沉浸在小宝宝的动作里不能自拔,“它比我们上次见面时大了好多,我感觉大了一倍!肚子里有个东西,感觉一定很怪吧……”      她正兴奋着,突然脸色一变,捂着心口痛苦地跪倒在地。   “可仪?!”简宁吓了一跳,跪下抱起她。   不过短短几秒,可仪便浑身痉挛呼吸困难,张着嘴拼命吸气,身体随之更剧烈地痉挛。她脸色泛黄,又因为憋气被涨得通红,双眼眼白外翻。   赶紧吃了急救的药,效果却不佳。这次出来没带医生,离医院又远,坐上车一路飞奔,简宁急得满头大汗。可仪这种内科病他不懂,但现在……没时间了,再不做点儿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预告,最近的高/潮有两个,第一个是小高/潮,第二个是翻天覆地的大高/潮,嘻嘻嘻嘻~【坏笑Ing 31、暗潮汹涌倒V慎买 ...   “伯爵大人的病很危险,坚决不能犯,否则很难养回来。”   “是啊,怎么突然去郊游?最近气温不稳定,很容易引发旧病。”   “而且连个医生都不带,跟去的人也不知道小心点儿。”   “听说已经失去意识了,现在还在抢救,也不知道……哎。”   “如今宗家只有她一个人,年轻、性格柔弱、身体又不好,难免有些人想趁虚而入……”   简宁坐在医院角落里,听几位家臣议论纷纷指桑骂槐,心里很不是滋味。再说可仪生死未卜,他们竟还有心情怪这个怪那个,装作很担心,实则推卸责任,真恶心。   要不是等着听消息,他才不愿跟这些人呆在一起。   突然身侧投下一袭阴影,左手一热,扭头看,朱南已经坐在了他身边。   顿时他充满力量,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害怕了。      “你怎么来了?”   “刚刚听说,知道你肯定在这儿,就来了。”   简宁低下头,半晌后说:“对不起。”   朱南一愣,“为什么说对不起?”   “他们……”简宁声音很低,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家臣,“肯定会把责任推到你身上。”   朱南不屑一笑,“是啊,谋害家主,这个罪名可大了,很有可能会被杀掉哦。”   简宁瞪大眼睛看着朱南,朱南拍拍他的肩,笑道:“开玩笑,别紧张。”   简宁一脸茫然无助,“你说可仪会不会有事?”   朱南诚实答道:“不知道。”   简宁突然又怕起来,如果可仪没事,至少她相信自己,那就能保住朱南和家族的平安,但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就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仅仅十指相扣还不够,他很想紧紧抱住朱南,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温度。   那些人仍在议论纷纷,而且更大声更露骨,好像生怕朱南听不见。   简宁要疯了,他讨厌这些人,把自己的真心活生生说成恶意,他想上去跟他们大吵一架,狠狠揍他们几拳!突然朱南站起来走过去,简宁倒吸一口凉气,他要干什么?!他脾气那么暴躁,一定是受不了了,不行,这里是医院,不能……      正要拉他回来,却见朱南面色平静,很绅士地站在那里,“诸位,请别大声喧哗好吗?”   那些人俱是一愣,朱南又淡淡道:“我们是贵族,别让人看了笑话。”   其中一人面色不善,刚一张嘴,朱南又插了他的话。   “既然关心伯爵大人,就请诚心诚意为她祈祷。伯爵大人发病的原因需要医生开具详实的诊断证明,不是靠你们几个人随口说说就做准的。”   “朱南,伯爵大人出事,大家都很着急,你却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是何居心?你的爱人跟随伯爵大人出游,我们刚才问他,他居然一言不发,这又是为什么?”   “如果一有事就六神无主,这样的人,不配为伯爵大人效力。”      朱南回头伸出手,“简宁,能讲讲之前发生的事吗?”   简宁走过来道:“伯爵大人是突然发病的,我们除了喝茶、吃点心,散步,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朱南一下就抓住了重点,“茶和点心是谁做的?”   “茶是家里的厨师煮的,点心是各个分家送来的。”   “伯爵大人吃了多少?每家送来的都吃了吗?”   “不,她说胃口不好,只吃了两三块,是……”简宁抬眼看看朱南,“是朱林送的。”   众人俱是一惊。      朱南问:“你确定?”   简宁点点头,却又一脸疑惑:“但我也吃了,我没事。”   朱南红曜石般的眼眸眯起,爆发出一道锐利的光,气氛瞬间冷到极点,简宁不安地看着朱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   “你肯定你没记错?”一位家臣问简宁。   “嗯,我当时觉得那个点心很好吃,所以特意问了一下。”   朱南与几位家臣对视,目光交流中传达了不少复杂的东西,简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也隐隐感觉到不好。他有预感,好像有大事即将发生。   正在此时,抢救室门打开,医生走出来,众人都围上去。      “谢天谢地,伯爵大人保住了性命,这多亏发病时有人及时做了灵力疏导。”   “灵力疏导?”一位家臣皱起眉,“当时没有医生随行,是谁做的?”   简宁小声道:“是……我。”   顿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着他,就连朱南也看着他,简宁看看其他人,又看朱南,他们的眼神很冷、很怪,好像他不该那么做似的。   “身体全方位的灵力疏导很不容易,你是医生吗?”   医生的话打断他心中的疑问,简宁道:“我……现在还不是。”   “哦,”医生并不执着,“伯爵大人身体很虚弱,需要继续住院治疗,最好能暂停一切工作。”      医生离开后,可仪被推出来,简宁急于看她的情况,没注意朱南和那几个家臣已经走到一旁,神神秘秘地不知在说什么。其他分家管事陆陆续续都到了,朱林也在。简宁看见他就不舒服,便走到一边去。大家又状似郑重地说个不停,竟没有一个人提出去病房探望可仪,简宁不禁心寒。   暂时没人把朱林怎么样,大概因为证据不足。   过了一会儿,那边说话声大起来,看来重要的事都谈完了。   他望过去,朱南个头最高、身材最好,最年轻、最潇洒……然后他听见朱南说:“诸位不好意思,我爱人身体不舒服,先告辞了。”   大家表示无妨,还说什么简宁是救了伯爵大人的功臣,简宁听在耳里,只觉得好无趣。      朱南揽着他的肩往外走,简宁不经意扭脸一看,朱南很严肃。回到车上,他心不在焉了一会儿才发动引擎,简宁越来越觉得怪。   肚子突然痛起来,他弯腰缩在座椅上,咬牙忍着。   朱南好像这时才意识到他的存在,扭头问:“你怎么了?”   “有点儿难受。”   “那上去看医生。”   “不用了吧,应该是刚才给可仪做灵力疏导,宝宝受到了波及,一路上又慌慌张张的,有点儿累,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朱南想了想,说了声好,开上车走了。   简宁有点儿意外,如果是以前,朱南肯定不听任何解释,直接拉他去看医生,可这次却……他忍不住抬眼偷偷再看朱南,他侧脸微仰鼻梁高挺,很嚣张的样子。他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可跟那些人谈完之后就变了。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简宁试探问道。   “一开始在说朱林的事。”   “你们怀疑是他害可仪?可那些点心我吃了没事,”简宁蹙眉再一想,明白过来,“难道点心里有些东西,正好会导致可仪发病?”   “我也这么想。”   “那现在怎么办?要抓他吗?”   “你觉得这样就能抓他了?”朱南看了简宁一眼,“如果是你,你会用这种方法杀人吗?”   简宁一愣,朱南接着说:“可仪一直在忌口,不能吃的东西坚决不吃,这说明朱林放在点心里的东西,导致发病的几率很低,或者还需要其他的触发条件,更何况食物发病,与病人体质也有密切关系,这些你肯定比我清楚。”      简宁点点头,“也就是说,朱林知道可仪不一定会发病。”   “没错,而且他怎么肯定可仪一定会吃他送的点心?”   “那他为什么这么做?”简宁很迷惑,“可仪不吃不发病,他的目的就达不到;可仪一旦发病,也很容易能查出原因,他不怕引火烧身吗?”   朱南不屑地笑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过,他的目的根本不是让可仪死。”   简宁莫名,朱南道:“朱林下杀手,绝对是一击致命,他不会做多余的事。同时他有个习惯,也是个毛病,他很喜欢试探敌人的底线,以确定攻击的最大强度。”   简宁想起朱林抓他的那次,明白了。朱林看起来没做什么,但却掌握了非常重要的信息——朱南重视自己。下一次,等他们真正为敌,朱林就能以自己做饵,逼迫朱南。   简宁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你是说他在试探可仪?”      朱南点头,“我相信,他一直在以各种方法试探可仪,即使这次可仪不吃点心也无所谓,他紧接着就会有别的招数。很可惜,可仪运气不好。”   简宁蹙眉,“他在试探……可仪有没有对付分家的决心?”   “对。”   “那你觉得可仪会怎么做?”朱南想了想,“朱林这次做得最绝的一点,就是巧妙地用很多个不确定因素,造成了一个确定的结果。打个比方,如果发病的诱因是点心里某种含量很小的成分、加上红茶里的某种成分、再加上吹风、体温、消化功能的影响,这样的话,朱林的罪名还有多大?他完全可以装作毫不知情,再来个深深悔过。所以可仪很可能……什么都不做。”   简宁大惊,“为什么?!她差点儿就被朱林害死了!”   “正像你说的,可仪温柔、善良、好心,她不愿用恶意去揣测别人,也不愿挑起宗家和分家的斗争。因为她不确定一个孱弱的宗家,是否能斗赢十个强大的分家。”   “那她身边的人呢?那些人也不管吗?”      朱南冷笑,“刚才你都看到了,你觉得那些人里有几个是忠心为可仪效力的?他们本来就是些酒囊饭袋,朱林拉拢他们,他们就跟着朱林,我拉拢他们,他们也会跟着我。”   朱南说的随意,简宁却敏感地听出了另一些东西。   他皱起眉不悦地问:“什么叫你拉拢他们?你为什么要拉拢他们?”   朱南心中一凉,扭过头,简宁正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一时间两人心照不宣,朱南面色平静,简宁却因为猜到了事实真相一脸惊恐。      僵持中,朱南余光里突然闪过一个黑影,他快速一摆方向盘,跟另一辆车擦过,有惊无险。   简宁晃了一下跌回椅背,朱南坐正了认真开车,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刚才用意念进行的交流却深深印在两人脑海中,挥之不去。   简宁心乱如麻,片刻后决定选择逃避。   “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什么都不懂,知不知道也无所谓。”   不料朱南却吸了口气,直言道:“简宁,你要记住,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一定会说实话。” 作者有话要说:公告:本文4月11日(本周三)入V,当天三更一万字,后面俺会努力写得更好,希望大家继续支持(*^__^*) 另外大家注意啦!入V前不停更哦,即使明天是周二也不停更! 32、悲剧突来倒V慎买 ...   之后一路沉默,两人心里都压了块大石。   回到家,朱南只脱了鞋子便枕着双手靠在床头,简宁也没换衣服,低头坐在床脚。朱南的目光一直对着简宁,却没有聚焦。   简宁用余光只看得到朱南胸口,深灰色正装、亮蓝衬衫、宽阔的胸膛。   他很想上去靠一靠,就像刚才朱南突然出现,一下就稳住了他的心,然而现在的朱南,却是一副明显的拒绝态度。      很久后朱南问:“你很担心她?我看你刚才不太想走。”   “我想等她醒过来,确定她好一点儿再走。”   “她的病……没那么容易好。”   简宁一怔,“那些人说她一旦犯病就很难恢复,是真的?”   朱南点点头,简宁看不见,但感觉到了。   “简宁,我有话跟你说。”      “不要!”   不知道为什么,简宁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我不要听!”   “简宁……”朱南叹了口气,坐起来无奈地看着他。   “我不听,我刚才说了,你什么都不用告诉我!我不想知道我不在意!”   “不,你其实是想知道的。而且你迟早都要知道。”   “你不要说不要说!”   简宁突然就崩溃了,捂着耳朵闭着眼睛拼命摇头。朱南一脸心疼,然而现实逼到这一步,他不想等事情发生了让简宁没任何心理准备就看到一个残酷的结局,他宁愿提前亲口告诉他。      跪起身子紧紧抱住简宁,朱南道:“你和可仪认识才多久?为什么你就那么重视她?你让我觉得,她在你心里比我还重要,我很嫉妒!”   朱南双臂有力,但微微颤抖,语气更是激动。   简宁隔了很久才低声说:“因为她也重视我。”   “那我呢?我不重视你吗?”   简宁默然,他没觉得朱南不重视他,相反,他开始试着去爱朱南、或者说已经爱他、依赖他了。但这跟可仪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知道怎样能让朱南感觉到。   可惜此时的沉默对朱南来说无异于默认,他的手臂抖得越发厉害。      “你真的、真的一点儿也感觉不到?那我努力那么久……都在做什么?”   朱南抱得他呼吸困难,简宁抓住朱南手腕,眼中溢出泪水,“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   朱南火冒三丈,更因为爱人的无视失去了理智。   “不是?不是那是什么?!”   反手将简宁压在身下,两人呼吸急促地对望。朱南的红眸卷出狂暴的火焰,烧遍简宁全身。   “可仪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喜欢她?!”   简宁从没见过朱南如此疯癫,有点儿害怕,“我没有喜欢她,朱南你理智一点儿!”   他捧着朱南的脸,朱南愣了愣,好像真被喊回了些许神智,红眸一顿再一闪,放开简宁,低头坐在一旁喘气。简宁撑着腰艰难起身,往后退了退,心有余悸地看着他。      “你害怕我?”朱南问。   简宁摇头,朱南冷笑,“明明就是害怕我。你喜欢温柔善良的女人,像可仪那样的,我知道。”   “我没有!”   “你听我说完!”   简宁大声反驳,无奈朱南吼得比他更大声。   “不管有还是没有,总之我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绝对不会。”   简宁一怔,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   “有些事你早知道,绝对比晚知道要好。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你的急救,可仪就会死。她没有孩子,又没有任何关于接班人的委任书或者口信留下,那么接下来……”   “接下来……”      简宁眼神呆滞,朱南的声音冷酷而生硬,仿佛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静了半晌,简宁抬起眼,发着抖小声问:“你是怪我……救了可仪?你希望她死?”   朱南摇摇头,“不止我怪你,大家都在怪你。”   顿时简宁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吃惊地张开嘴,面露恐惧。   朱南脸色阴沉,“可惜你做的是一件表面看来正确无比的事,大家都拿你没办法。”   简宁想起医院里那些人异样的眼神,什么都明白了。   他跌坐在床上,浑身软弱无力。朱南就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可感觉却那么远,远到仿佛这一辈子都无法触及。      “你们怎么能这样……”简宁喃喃自语,“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她从没想过要害你们,你们却要害她,为什么?”   朱南漠然道:“没人想害她,怪就怪,她坐上了那个位置。”   “你还狡辩?!”简宁突然坐直身体嘶声大喊,红着一双眼瞪着朱南,“十九年来她没有一天过得快乐,备受身体和心理的折磨,本来就短命,这样你们都等不及吗?!她是你们的妹妹和子侄,你们难道没一点儿亲情?!你们有站在她的立场上想过吗?你们能稍微理解她一下吗?”   “稍微理解她一下?那有没有谁来稍微理解我一下?!”朱南身体前倾,也喊起来,“二十五年来,我又有哪一天真正过得快乐,你问过吗?你知道吗?”      “既你不快乐你还要做?”简宁一脸惊异,“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就那么贪得无厌?!让你们过过连饭都吃不饱的日子,我保证你们谁也不想当家主!”   “你说的对,”朱南平静了,目光冷漠,“可惜这种假设不存在。十个分家绑在一条绳子上,有一家动了,其他家族就不能不动。因为不赢得胜利,就只能迎来最悲惨的下场。还记得朱林绑架你的事吗?哪怕仅仅是为了保护爱人和孩子,我也一定要爬到山峰最高点。”   简宁一愣,失神低暔:“那如果……那时已经没人让你保护了呢?”   朱南没听清,问他说什么,他只是失望地摇头。   “说是为了保护孩子,可你所做的事却伤害了其他人,这真的对孩子好吗?”      “我知道你无法接受,但我不可能改变。所以我们俩只能耗时间,看谁先妥协。”   “我绝对不妥协。”简宁笃定答道。   “别这么肯定。”   “为什么不肯定?你让我认同你去害人?这绝对不可能!”   朱南笑了一下,那笑容冷冷的,简宁顿时头皮发麻,他明白了,朱南铁了心,他再说还有什么用?心瞬间凉了,整个身体都凉了,他忍不住问:“如果有那一天,你们会把可仪怎么样?”   “至少终身幽禁,但如果是我,”朱南看了他一眼,“考虑到你的因素,我不会让她活着,我要斩断你们两人之间的念想,这对你们来说……是好事。”   轰隆一声晴天霹雳,仿佛一座大山在简宁面前坍塌。      他根本没听朱南后面的解释,那句“不会让她活着”如一把利刃插在心口,剥夺了他的一切感官和判断。“你……”他嘴唇青白,抖个不停,“朱南……你太可怕了!”   他彻底崩溃,指着朱南撕心裂肺地吼,“仅仅为了一己私欲就杀人,你跟朱林有什么区别?!你还有没有一丝善心良心?!”   “你说什么?!”朱南扭过头,眯起的红眸爆发出锐利的光,“你把我跟朱林相提并论?!”   “那又怎么样?你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你们太肮脏了!”   简宁下床要走,朱南猛地拽住他手腕,“你要去哪儿!”   “不用你管!”简宁踉跄一下,使劲儿抽手却没成功,因为生气,肚子也隐隐作痛好一阵了。   “你再说一句不用我管!”   “就是不用你管!永远都不用你管,我不会再跟你这种人在一起了!”      朱南双眼一缩,恍惚间手上松了力气,简宁趁空推开他,往门口跑去。开门的瞬间朱南又抓住他,两人推推搡搡,简宁肚子越发痛起来。朱南看他脸色发白,便尽量控制力道和动作,想尽快制服他,简宁却豁出去了,朱南反而半天都搞不定。   两人扭打出卧室,仆人纷纷望向楼上,然而吵架中的人只能看到彼此,他们继续推搡大骂,简宁脑仁发痛,朱南的理智也渐渐被消磨殆尽。   “你放开我!不许碰我!”   “你走一个试试?!你今天敢出这个门就别回来!”   “我不会回来!你请我我也不回来!”   朱南额角青筋暴起,“你给我想清楚!”   “我想的很清楚!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现在正好一拍两散就都解脱了!”   “你放屁!再胡说八道我饶不了你!”   ……      情人吵架,无论有原因没原因,无论原因大小,一旦吵起来就毫无逻辑和对错可言,尤其没人主动退让时,情况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更何况朱南和简宁是因为原则性问题,都极力坚持自己、改变对方,在这个时刻,也极力讨厌着对方。   没人意识到,危险已经逼近。   简宁推开朱南,气急败坏地穿过走廊。走到楼梯口,背后高大的黑影赶上,他回头大力一甩胳膊,却不防一脚踩空楼梯,身体失力后倒。      一瞬间他看到朱南猛地瞪大眼睛,一脸恐惧,伸手抓他,两人的手却打了滑,他彻底地摔下去。   天旋地转,没有疼痛,甚至没任何感觉,只听到一声大喊,然后就是一片混乱。   他躺在地上,感觉头上和身下有热热的液体,但还是不觉得痛。   他看到很多人倒着朝他跑来,唯独两个没跑的,一个是朱南,呆呆站着,大概吓傻了;还有一个是叶廷,她站在角落里,面色白而阴沉,像个魔鬼。 33、强冷暴力 ...   那是朱南第一次从心底感到害怕,浑身彻骨的冰凉,仿佛被冻住,他呆呆地看着血从简宁身体里涌出,看着其他人忙成一团,自己却不知如何是好。   简宁好像在看他,他很想过去,可努力了无数次,腿却迈不开。   刚才他碰到了简宁,可他为什么没有再快一点儿、再用力一点儿?他为什么没有冲上去,像从前说的那样垫在他跟孩子身下?!   他为什么……就眼睁睁看着简宁摔下去了……      救护车很快接走简宁,整个宅子刹那间恢复平静,静得好可怕。   “咚”一声,朱南脱力跪倒,双膝砸在木地板上,声音沉闷。   大厅很快被打扫干净,可中间那滩鲜血却从朱南那同样血红的眸中深深印进脑海。   简宁躺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抱着肚子,神情无助,面色苍白,鲜血蔓延……   这情景不断重复,朱南要疯了。   不知跪了多久,高跟鞋踩着地板的声音传来,面无表情的叶廷走到他身边。      “你怎么不接电话?”   朱南无动于衷,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管家打给了我,说简宁情况不好,你要不要去医院?”   朱南还是没动静。但红眸闪了闪。   叶廷生气地蹙眉,“小南,你要去就赶紧去,不去就做你该做的事,别在这儿丢脸!”   叶廷骂完就走,朱南愣了半晌,然后突然像活过来一样,飞奔下楼。      到医院时抢救还在继续,管家迎上来,递给他一张纸条。   “南少,初步诊断简先生脚腕扭伤,头部、肩部、手臂、腿部有不同程度的撞伤和擦伤,有没有内伤需要进一步诊断。比较麻烦的是孕囊外膜破损,内部出血、胎体有脱落迹象,目前正进行灵力修复,医生说如果实在保不住,就只能引产了。”   “……引产?”朱南抓着纸条的手不住颤抖,“不能直接开刀生吗?”   “医生说不具备生产条件,只能尽力保胎或者放弃。”   朱南颓然靠在墙上,顿了顿说:“让他们不要放弃,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管家道:“是,我已经这样吩咐了,护士会及时汇报抢救情况。”   “好……”朱南疲惫不堪地砸了砸脑袋,好像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度日如年,真的是度日如年。将近二十个小时的抢救,三位医生轮番上阵,从一个夜晚到另一个夜晚,朱南觉得自己老了许多。   简宁身上的大部分外伤不危险,唯独让人担心的就是肚子。   医生最后给出的答复是:“勉强保住,还需继续做深度治疗”。   灵力治疗虽然从根本起效,但母体和胎儿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需要限制治疗时间。一次治疗完毕后还需充分休息,才能进行下次治疗,所以同时必须配合药物。   医生还吩咐,出院前简宁必须卧床休息,禁止一切自我行动。      朱南连夜学习护理知识,结果发现医院满是专业人士,他能做的就是陪简宁解闷。   然而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出现了,简宁自醒来后就不跟他说话,坚决不说,看他像看空气,不接受他的一切好意,他做什么都不配合。   如是几次后,朱南只好请护士来,自己则委屈地坐在角落。   简宁每天的常规药物治疗是输液、以及在□放置一个保胎棒,据说那东西接触内壁后会慢慢融化,吸收药性,吸收时间大约四十八小时,吸完一根再换一根。   每次护士给简宁放保胎棒时他都极不自然,甚至会不自觉地抗拒,导致放置过程很不顺利。朱南还发现简宁经常难过地扭动身体,这个时候他总会问问简宁哪儿难受,要不要帮忙或者叫护士,然而简宁总是对他的关心充耳不闻。      他想用细节、用耐心打动他,可简宁的心坚硬无比,而他能想到的关怀,护士总是先他一步做到,让他郁闷极了。简宁身体没恢复,每次接受灵力治疗都痛苦地叫喊,结束后更像死过一次似的,弄得他也不敢多说。   最后他无奈地想,虽然什么都做不了,但只要他守在这儿,简宁就能感觉到他的心意。其他事情,等他和宝宝好起来再说不迟。   朱南真的每日每夜、每时每刻呆在简宁身边,不回家、甚至不抽烟、不洗澡,也尽量少喝水少吃饭以减少上厕所的次数,避免简宁哪次想看看他了却找不到人。   很快他便不再光鲜亮丽,没有发型、没有着装,灰头土脸,像个难民。      有一天护士对他说:“不好意思先生,您再这样,我们就不许您呆在病房了。”   朱南抬起锈涩的双眼,“为什么?”   护士于心不忍地给他一面镜子,“病房对卫生条件要求很高。”   朱南:“……”   接过镜子一看,他吓了一跳。好吧好吧,为了简宁,这就去洗澡。   看了眼病床上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的简宁,他听到了吗?他会不会……有一点点心软和感动?      几乎是朱南出去关上门的同时,简宁睁开眼睛,一脸无奈。   其实他不理朱南不是因为生气,毕竟朱南要做的事是从小就认定的,他们想法不同、观念不同,他不听自己的再正常不过;而且从楼梯上摔下来也不是他的错。   他没任何责怪和抱怨的理由,只是单纯觉得不知该说什么、不知以后是否还能继续。他想趁这个机会想清楚,然后给两人一个交待。   两小时后朱南回来,整个人焕然一新,还捧了束花,插在床头花瓶里。淡淡清香传来,简宁知道这是朱南喜欢的茉莉——他们卧室里就是这个味道。   两人目光一接,朱南露出一抹期待,简宁却立刻闭上眼,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朱南的俊脸再次垮下去。      不久后,迷糊中的简宁隐约听到有声音,稍一辨认,发现是朱南压低嗓音说话,再一辨认,发现他在打电话,对象是叶廷。   “妈,嗯……他正在好转,但暂时不能出院。”   “我得陪他,他一个人怎么行?”   “那不一样……因为他爸爸身体不好,弟弟还在上学,没告诉他们。”   “没告诉他们是对的,家人操心,他也跟着操心,反而不利于恢复。”   “哎呀不是……妈,简宁就快出院了,他一出院我立马回去行吗?”   “可我们俩的事还没解决啊……”   “什么拖延时间,他现在随时会流产,你让我怎么解决?”   “就算我回去也没心情干任何事!”朱南的语气烦躁起来,简宁不由地闭紧双眼,抓了抓床单,“我分得出轻重,我保证,绝不会有影响还不行吗?”   朱南顿了一下,简宁觉得他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好了先不说了,他睡觉呢。我晚点儿打给你,再见。”      朱南挂掉电话,先是发愣,然后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   病房里非常安静,简宁对朱南的反应又非常敏感,即使没响动,也能根据前后情景判断出他在干什么,甚至能描摹出他的表情。每天如此,几乎成了条件反射,简宁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从坚决不能动,到在床上进行一些起卧练习,再到坐上轮椅到处转转,最后到可以在有人陪的情况下散散步,简宁的身体一点点恢复,终于收到了出院许可。   这次事故对他伤害很大,即使出院,也只能说勉强好了。医院列出整整一大张注意事项,操劳、生气、烟酒、做/爱、不规律作息是坚决禁止的。   身体大打折扣,怀孕的负重感和不适感非常强烈,走几步路都会累。八个月的肚子更具规模,好像根本不是身体的一部分,却怎么都无法卸掉,一举一动都好难受。   简宁甚至不确定是否能撑到生的那天,早知道就……   哎,千金难买早知道。      朱南听完医嘱回到病房,见简宁坐在床边,面色凝重地盯着高隆的肚子,不知在想什么。   “简宁,收拾好了吗?准备回家了。”   简宁抬起头,冷漠地看着朱南,“我们暂时分开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孤独的本墨鱼强烈呼吁大家前来讨论哦啦啦! 34、避难娘家 ...   简宁说暂时分开,无异于一记惊雷直劈朱南头顶。但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因为好言相劝不可能让简宁回心转意、争吵也不可能。唯一一条路,就是顺着他。   简宁去跟爸爸住,朱南也回家找妈妈,一切糟极了。      这天是周末,简竞也在家,晚饭后简宁刚进洗手间,门铃就响了。   简竞去开门,门外果然站着朱南。   朱南进屋坐下就单纯地聊天,问问简父的身体和简竞的校园生活。期间眼神在屋里飘来荡去,然而始终看不到简宁,他忍不住了。   “那个……简宁不在?”   简竞指了指洗手间。   朱南蹙眉,“进去这么久了,不会有事吧?”   简竞道:“不会,我哥每隔两天换一次药,每次都要好久,不知道是什么药这么麻烦。”      朱南了然,肯定是那个内置式安胎棒,接着就开始脑补简宁自己给自己后面塞东西的画面,啊……实在是,不可说不可说。身体有些燥热,他连忙切断思绪,继续一本正经。   十分钟后简宁总算出来,脸色红润精神恍惚,跟做完爱一样。   朱南头顶冒了个问号,他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可惜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因为简宁一见到他就炸毛了。      “你来干什么?”   朱南舔着脸笑道:“我来看看你,你今天身体怎么样?”   “不用你管,请你出去。”简宁眉头皱成一团,大概因为累,一手撑着后腰。   “简宁。”简父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别太过分。   简竞也跟着劝,“哥,朱南哥刚来,多坐一会儿嘛。你们也好几天没见了,不聊聊吗?”   谁料简宁理都不理父亲和弟弟,上前一步对朱南说:“请你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朱南一愣,终于认卯,“好,我先走。我在楼下等你,你想通了就下来,或者打电话给我。”      “朱南哥……”简竞左看右看,简父也是一脸为难。   朱南起身道别,大步走出门,简宁也转身进屋。   两声门响,屋里霎时安静,简竞跟父亲面面相觑。   简父下巴点了点卧室门,小声说:“进去问问你哥,看他们俩到底怎么了。”   简竞事不关己道:“哥这几天一直板着脸装深沉,就刚才赶朱南哥走的时候说得最多。我去问他,肯定会被打出来,我不去。”   简父无奈地叹了口气,简竞跑到窗口一看,惊讶道:“爸,朱南哥真在下面!”   朱南靠在他拉风的跑车上,低头郁闷地抽烟。   简父来看了看,然而除了叹气,他也没辙。      简竞跑到简宁门口,敲了两声后朝里面说:“哥,朱南哥在楼下等你呢。”   里面没反应。   “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总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里面还是没反应。   “哎呀哥,夫夫俩床头吵架床尾和,何况朱南哥都主动来道歉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再这样下去就是你不对喽……”   “啪”地一声,简宁从里面反锁上门。   简竞舌头一绕赶紧停下,扭头冲简父耸肩,一脸“你看吧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第二天晚饭时,门铃声再度响起。   “站住!”简竞刚站起来就被简宁一声吼吓得坐了回去。   简竞小心地问:“万一是别人呢?”   简宁黑着脸说:“有谁会来我们家?”   简竞:“说不定是推销报纸的?老爸在家无聊,看看报纸也挺好。”   简宁一脸不相信,简竞笑嘻嘻地走到门口趴猫眼上一看,刚要开门,简宁又问:“是谁?”   “是那个……”   “推销报纸的?”简宁的脸色越来越差。   简宁打哈哈,“是呀是呀,穿着推销员的制服……”   “胡说八道!”简宁一拍筷子,“回来吃饭!”      “哥这不好吧,再怎么说这房子是朱南哥买的,咱们没资格不让他进。”   一说这个简宁更气,“是,房子是他买的,可不是我求他买的!现在拿这个威胁我?!”   “哥你冷静,”简竞很无奈,“不是他威胁你,是我,是我威胁你……”   简父也放下筷子,“简宁,你最近怎么这么暴躁?是不是因为身体……”   “爸你不用说了,我不会让他进来。”   “简宁!”简父即使脾气再好也受不了了,“谁教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我一天没死,就还是这个家的主人,你们别太放肆了!”   简竞笑容僵住,无辜地站在一旁,心说这是要闹哪样。简宁低头抿着唇,半晌后把碗一推,“那你们随便吧。”说完就又进卧室,反锁上门。      朱南终于被放了进来,看到没吃完的晚饭、紧锁的卧室门和简父简竞的脸色,都明白了。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   “朱南,这不是你的错。”简父请他坐下,“我也不知道简宁是怎么了,他以前虽然固执,但还不至于这样动不动就发脾气。”   “可能是怀孕后期太辛苦吧,当然,更多是因为我。”   朱南态度诚恳,简父便忍不住在心里数落自己儿子。   朱南、简父和简竞三人聊得和乐融融,简宁在屋里听得很不是滋味。九点半朱南告辞,简父让他留下住,他礼貌地婉拒了。   刚下楼简宁就打来电话,本以为他回心转意了,兴奋地接起,结果又被泼了一头冷水。      “朱南,这是我们俩的事,你能不能不要牵扯到我的家人,我不想让他们操心你明不明白?!”   朱南无奈至极,“拜托,是你自己回家的,要牵扯也是你牵扯的。”   “我是回家了但我什么都没说!”   朱南苦笑,“你没说跟说了根本没区别好吧?你像是没事吗?你当爸爸和简竞是傻子吗?!”   简宁一愣,朱南又说:“你说得对,我们俩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别闹脾气了,跟我回去,你跟我回去了,爸爸和简竞自然就放心了。”   “我暂时不会跟你回去。”简宁坚定地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解决办法……”   朱南心里咯噔一声,“喂你搞什么,这点儿小事儿别小题大作了。”   “这是小事?你觉得这是小事?!”   简宁急了,朱南不愿跟他吵,便退一步说:“好,你想,你可以慢慢想,我答应你不再来烦你。但你既然要想,就请认认真真地想。简宁,我们能走到今天不容易,真的,如果不珍惜……”朱南叹了口气,“还有就是你别太累,注意休息,按时吃药,有事给我打电话。”      朱南说到做到,不再天天按门铃了,但换了一种方式,他不分昼夜守在楼下,风雨无阻。   最近是真灵国的雨季,所以风雨无阻就显得特别有意义。   简竞只要在家,便时不时跑到窗口看,跟简宁报道最新动态。   “哥,雨越来越大了,朱南哥要变成落汤鸡了。”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一直下雨,朱南哥要站整晚的话,一定会生病。”   “哥你别无动于衷啊,真的会生病的!他没雨伞没雨衣,我给他送他也不要,每天就吃点儿面包喝点儿水,也不睡觉,人会垮的……”   “你看你看你看,”简竞不停招手,“他开始晃了,站不住了吧?哥你不能这么狠心!”      简宁虽然躲在卧室没反应,但也一直趴在窗口往下看。   他越看越气,这种苦肉计太老套了吧?!明明有车,你偏偏要站在外面;明明下雨,你偏偏不打雨伞不穿雨衣,想博同情赚眼泪?没门!   爱淋雨就淋个够吧!病了最好!病了就消停了!   什么不睡觉,简竞你怎么知道他不睡觉?晚上大家都睡了,他干什么谁能看见?!   简直是神经病!   简宁郁闷地躺回床上,隔一会儿又忍不住来到窗口,心想雨好像确实更大了。   简父劝了那个劝这个,可这些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固执,让朱南走他不肯,让他上来也不肯,简宁更铁了心,就眼睁睁看着朱南那样折腾自己。      后来朱南在楼下昏倒,简父和简竞把他从雨里拖上来,赶紧换衣服擦身。   简宁站在一旁默然看着,最后进厨房,烧水切姜片。又淘了一小碗米,拿出两个鸡蛋,等姜汤差不多快熬好,就做焖饭。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求鼓励! 35、离婚协议 ...   简宁从厨房出来,朱南已经被转移到卧室。   进去一看,那家伙抱着被子缩成一团,头发微湿,眉头微皱。简宁去卫生间拿了大浴巾,回来捧起那头红发,仔仔细细地擦拭,头顶尤其擦得小心。   朱南舒服了一阵儿,有些醒了。慢慢悠悠翻过身,跟简宁四目相对片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接着眼角忍不住一弯,自以为简宁肯让他上来就是消气了。   简宁起身说:“喝点儿姜汤吧?”   朱南听话地点头。   简宁去端汤,回来拿碗站在床边,跟朱南大眼瞪小眼。   简宁面无表情,朱南赖皮脸看着他,“我起不来……”      简宁张张嘴,最终无奈地放下碗,将枕头竖起,扶着朱南让他起来靠着,然后自己坐在床边,又端起碗吹汤。朱南认真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比从前笨拙了许多,坐下时要撑着腰,还要分开腿,身体往后仰一点儿才舒服,但没过多久就得弯下腰,再过一会儿就又要后仰,看来腰的压力很大。   怀孕的辛苦旁人无法体会,朱南有些黯然,他该怎么做才能让简宁感受到他的关怀?   身体不适的朱南没精打采,委屈得像个小孩,简宁也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他,喂完姜汤之后又问:“还有焖饭,你是现在吃,还是睡一会儿再吃?”   朱南眼睛一亮,“现在吃!”   简宁撑着腰站起来,“不好吃……很难吃也吃吗?”   朱南的红眸不停闪烁,“吃,我吃!”   狼吞虎咽完毕,朱南被攒了几天的疲惫席卷,深深打了几个哈欠,倒头就睡,很快便呼吸均匀,发出轻微的喊声。简宁神色复杂地看他一会儿,关上灯走了。      走进厨房,刚把盘子碗放进池中简竞就飞奔过来把他推到一边,“哥,你肚子都那么大了,这些我来做,你去休息吧。”   简宁眉头一皱,走了。朱南换下的湿衣服正在洗衣机里转啊转,叮一声洗好了,他打开洗衣机,更伸出手,父亲却挡住他,自顾自地拿大盆拾衣服。   “你小心点儿,朱南说你最近身体不好。”   简宁后退半步,看着父亲端盆离开,心里很不是滋味。   转身去拿拖把,想擦擦洗衣机旁的水,不过是一两下的事情,简竞居然又紧张地从厨房飞奔出来,一下夺了拖把,“哎呀哥,都说你别干活了,你怎么不听呢?宝宝重要还是干活儿重要啊?”   简竞很快把水擦干净,放下拖把边走边说:“哥你进屋去吧,好好跟朱南哥解决问题哦。”      简宁站在一旁,心情糟极了。   大家都认为朱南是对的,没人站在他这边,包括他的亲生父亲和弟弟也是如此!他深吸一口气,大吼:“你们都觉得我无理取闹,是吧?!可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他在楼下站了几天,就把你们收买了!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亲人?!”   简宁涨红着脸大口喘气,简父和简竞一个在阳台一个在厨房,不约而同停下动作。简竞从厨房探出头来,小声道:“哥你误会了,我和老爸当然跟你亲,但问题是……”他郁闷地抓抓头,“我们不想看你跟朱南哥闹矛盾嘛,要不我跟老爸先出去,你跟朱南哥好好谈谈?”   “你们要走我也走!”简宁撂下句话,转身进书房,啪地反锁上门。   简竞无奈地摇头小声嘀咕,“什么嘛,还以为没事儿了呢。”      晚饭时朱南醒了,他下午睡得沉,不知道简宁发脾气的事,乐呵呵出来巡视一圈才发现简宁不在。简竞神神秘秘一指紧闭的书房门,朱南懂了,顿时垮下脸。   他拿空盘子将刚做好的菜装上一些,又盛了两碗饭,正要进去,书房门却开了。   简宁道:“朱南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他才看见朱南手上的饭,便道:“你吃饭吧,吃完再说。”   朱南立刻摇头,“没关系,现在说。不过……你先吃点儿吧。”   简宁冷冷道:“我不饿。”   朱南道:“你再不饿宝宝也要吃嘛,我们俩是我们俩,别殃及宝宝。”   于是他冠冕堂皇地端着饭菜进屋,简宁反锁上门,坐在转椅上,朱南靠在墙边。      “我想到解决办法了。”简宁低着头小声说。   “嗯,”朱南点点头,“你继续。”   简宁先是一顿,然后吸了口气,“我们离婚吧。”   朱南:“……”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简宁所谓的办法居然就是这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继而夸张冷笑,“简宁,你搞笑呢吧?爱人吵架不提分手不提离婚,你有没有常识?有没有职业道德?!”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简宁眉头紧蹙,“我只知道我们根本不适合一起生活,你所做的我无法认同,我的原则你也不接受,我们谁都不肯为了对方妥协退让,婚姻怎么继续?”顿了顿,他接着说:“离婚是最好的、唯一的解决办法,更何况离婚客观而言对你利大于弊,你妈妈也会高兴,我草拟了一个协议……”   简宁去拿桌上的纸,一直没说话的朱南突然爆发出惊天怒吼:“你——放——屁!”      简宁吓了一跳,餐厅里简父和简竞也吓得放下碗筷,面面相觑。   简宁扭头,无意看到朱南的脸,才发现他已经完全出离愤怒了。   朱南气哼哼地上前两步,一把夺过“协议”,看也不看就撕。   简宁道:“你干什么?!”   朱南直接将碎片扔他脸上,“你简直脑子有病!”   简宁皱眉道:“你小声点儿好不好?我爸爸在外面。”   “你爸在外面怎么了?我就是要让他听!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他儿子是个神经病!”朱南气得双手叉腰直转悠,努力压抑着把简宁直接压倒然后狠狠教训的冲动,“简宁你说,我们从认识到现,我对你怎么样?我对你的家人怎么样?而你对我又是如何?!以我的家世和身份,我有必要跟在你屁股后面讨好你吗?!”他哼哼喘着粗气,“发生了屁大点儿事儿就说离婚,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告诉你没门!你这辈子也别想跟我离婚!”      简宁被他吼得发双耳痛,心乱如麻,“是,我承认你对我好,可问题是我们真的没办法一起生活,你不觉得吗?继续下去,只会让大家都痛苦。”   “我不觉得!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怎么你就觉得了?怎么你的心眼儿就比别人都小?!跟你无关的事你别管不行吗?把你所谓的道德收敛收敛不行吗?就当你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跟自己过不去、跟我过不去?我才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啊,她算是什么?!”   “她……”简宁一脸难过,“她是我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朱南冷笑,“你说清楚,什么叫很重要的人?我和她究竟谁重要?!”   简宁低头沉默。   朱南吼道:“你说!明明想了却不敢说算什么男人?!”   “我……”简宁全乱了,“我不知道……我不想她被人欺负,也不想你做那种事……”      朱南一愣,不做那种事,那就不是他了。   他这么想着,却没说出来。抬头望着屋顶的灯,眼睛被晃得发痛,他突然浑身无力,觉得自己很可怜、很可悲。付出那么多、努力那么久,好不容易在一起了、结婚了、有孩子了,却要跟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女人斗,而且,还不一定斗得过。   这个世界上,绝不会有人比他更惨。   他就像个傻瓜,不,傻瓜至少知道保护自己的食物不被抢去,他连傻瓜都不如。   “想离婚?可以,”他很平静地说,“你先把欠我的钱还了。”   “你……”简宁抬眼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能……”   “什么怎么能?你欠我钱,这是事实。你既然不是我的伴侣,那我当然要收账。”   “……朱南你太无赖了。”   朱南耸耸肩,“从你认识我的第一天起我就是这样。”      “你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讨厌吧,我习惯了。”朱南彻底破罐子破摔,“拿不出钱,契约就继续。你父亲和弟弟就在外面,他们能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全是因为有我。否则……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简宁咬牙切齿。   朱南冷笑,上前一步抬起他下巴,“不要不识好歹,否则再有耐心的人都会失控。简宁,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想跟我离婚吗?你对我……就没有丝毫情义?”   朱南目光带着狠意,看了他片刻转身走掉。   简宁崩溃地趴在桌上,想起苏晨曾说过的话,是的,即便再好、再有耐心的人也受不了他这种性格,他终究不会得到任何人的爱,得不到任何幸福,他终究……只会是一个人。      浑浑噩噩地又过了两天,朱南没再出现,也没有电话短信骚扰,父亲和弟弟看见他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孤独感顿时更强烈了。   最寂寞无助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可仪打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呼……三更完毕!预告可仪的电话会讲很重要的事情哦~~~决定剧情走向的事情哦~ 再PS今天去看樱花喽,小小声地说,围脖会出现小鱼真相哦~ 36、密信与肺炎 ...   “可仪,身体好些了吗?现在在医院还是在家?”简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而随意。   “好多了,也出院了,就是精神差,医生不让我下床。你呢?听说你也住院了,怎么回事?”   简宁脑中自播放出那天跟朱南吵架又摔下楼梯的情景,只觉得郁闷,便敷衍道:“没什么,月份大了,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问题,况且我平常又不太注意。”   “小宝宝还好吗?还有你,会不会很辛苦?”   “还好,现在主要是安胎。宝宝的灵力越来越强,可它自己不会控制,比较暴躁,”简宁生硬地开了个玩笑,“我跟你差不多,精神有点儿差,不能操劳。”      “你怎么能跟我差不多……”可仪话里有话地叹气,“你虽然辛苦,却是为迎接新生做准备,而我是行将就木了,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   简宁心里一紧,“你别这么说,会好起来的。”   可仪苦笑道:“不用劝我,我想通了。讨厌的是现在大家把我看得很紧,哪儿都不能去,什么都不让吃,天天躺在床上,弹琴都不可以,想找你聊天,又怕打扰你和小宝宝休息,朱南怪我。”   简宁一愣,看来她还不知道他和朱南吵架的事。   “现在我懂了,要求不能太高,能打电话就不错,”可仪自我安慰道,顿了一下,突然说:“简宁,有件事我想问你。”      她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简宁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你说,什么事?”   “不久前朱南送了封密信给我。”   简宁大惊,密信?!什么意思?信上写了什么?朱南那家伙要干什么?!   可仪压低声音,“他在信里列举了朱林意图推翻宗家的详细证据,包括他与宗家几位重要家臣的会面及谈话内容,那几位家臣,朱南也一一给出了他们背叛我的证明。他还说朱林也在威胁他,他没办法,所以表面上跟朱林合作。他说这些,第一是为了表明忠心,第二,他想作为间谍破坏朱林的阴谋,所以,他希望我给他支持。”   简宁越听越惊讶,这这这……朱南耍得是什么阴谋诡计?!   “简宁,我想问问你,这是真的吗?”   简宁一怔,沉默不语。   “简宁,朱南他……值得相信吗?”      “我……”简宁欲言又止,他已经完全晕了,可仪问了好几次,他才语无伦次地说:“其实那些事我根本不了解,朱南也从不告诉我,所以我……不知道。”   “这我明白,我并不是让你帮我分析事件,我只让你告诉我……”可仪顿了顿,“就你对朱南的了解,你觉得他是在骗我,还是真的想帮我?”   “这……”简宁头皮发麻,“这么大的事,单凭感觉判断,太不妥了。”   “不,简宁,我相信你,”可仪语气笃定,“你是朱南的爱人,如果我不是因为绝对相信你,那我这么做,不是太傻了吗?”   是啊,简宁反应过来,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简宁,我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一下就没辙了。我到现在还怕得不得了,万一出了事,我却什么都不做,或者什么都做不好,我怎么对得起父母和朱家……”   可仪慌了,简宁连忙劝她,然而劝说却没有任何作用。   “简宁,你告诉我……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可仪急得几乎哭出来,乞求道,“我知道我不该说,本来我也不想说的,可是跟你聊着聊着,我就忍不住了,我……”   “可仪你别这样,冷静一下。”简宁眉头紧皱,一事接着一事,他要疯了。      其实有关那件事的一切都是他猜来的,朱南从没亲口说过,他要怎么做,自己更是一无所知,所以跟可仪绝对不能乱讲。但也不能肯定……朱南是真的好心。   或者……简宁脑中念头一闪,会不会是朱南回心转意了?因为提离婚的事刺激到了他?会吗?他真的肯为自己改变,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又或者,他这个举动实际上更复杂,暗含了他们都想不到的目的?   简宁和可仪对权谋一窍不通,两人凑在一起也想不到好办法,可仪一问再问,最后逼得简宁只好说些自己确定的事敷衍过去。      “朱南要怎么样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朱林不是好人,朱南跟我说过,他拉拢其他人试探你、找机会害你,上次不就是吃了他送的点心你才发病的吗?我都跟大家说了,你准备怎么处理?”   “那件事……算了吧。”   简宁心想朱南猜的果然不错,但还是忍不住劝她,“怎么能算了,可仪……”   “证据不足,处理也不会有实质性结果,反而还有可能激怒他。”   简宁心里一凉,“你怕他?”   “不是怕他,是……我斗不过他。”   “可你有他没有的权力啊!”   可仪深深叹了口气,“他们做起事情来,哪儿还在乎这些?他想要的,本来就是不属于他的权力。我都不过他,现在好不容易有人伸了只手给我,我想抓住,却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好人。”   两人沉默,却都没有挂电话,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好像这样就能相互支持。      不知过了多久,可仪说:“简宁,我决定了。”   简宁一愣,“什么?”   “既然我相信你,那就也相信他。”   “可仪……”   简宁慌了,该怎么说?你别相信他?他说不出,更不确定。   “就这样吧,”可仪似乎有了信心,语气坚定,“先挂了,你好好休息。等我们身体都好一些,就见个面,叫上朱南一起,再见。”   可以首先挂断,简宁盯着嘟嘟响的听筒,完全无措了。   正考虑要不要打给朱南问问,门突然被撞开,简竞冲了进来。      “你干什么?”简宁不满地问。   简竞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哥,快、快……朱南哥住院了!”   “什么?!”简宁吓得站起来,本能地想往外冲,起来得太急肚子痛了一下,也正是这一下,让他找回了些理智。他故作镇定地问:“为什么住院?”   “肺炎,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这下简宁彻底镇定了。   他坐回椅子上,十分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失态,好像很担心他似的——虽然……确实很担心他——关键是简竞的反应太吓人了,让人忍不住以为是车祸之类的大意外。   “哥你怎么坐下了?还不快点儿去医院。”   简宁别扭道:“肺炎而已,我为什么要去。”      “喂哥,”简竞一脸“你不是吧”的表情,“肺炎也是可大可小的。”   “他发现得及时,又住在大医院,不会有事。”   “哥……”简竞简直要疯了,“他怎么说也是为了你淋雨淋成肺炎的啊!”   说到这简宁立马进入阴谋论模式,“你怎么知道他是淋雨淋的?那天我给他量过体温,没发烧。”   “谁说上一秒淋雨下一秒就一定发烧的?哥你也是个准医生,发病有潜伏期你不懂吗?”   “那你怎么知道他生病住院的?他不是昏迷不醒吗?难道还会给你电话?”   “哎呀哥,你不要再疑神疑鬼地以为我们都在骗你好不好?你是不是产前焦虑啊!”   简宁脸色尴尬,“你说不说?”      简竞做投降状,“说说说,本来我跟朱南哥说好,今天他带我去医院介绍实习……”   简宁皱起眉,“你才上预科,基础理论都没学完,实什么习?”   “哎呀我想尽快接触实际操作嘛,就算在医院什么都不做,只看着也行……好了说重点,到了约定的时间朱南哥没出现,我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消息,就打电话过去,才知道他生病住院了。”   “谁接的电话?”   “一个女的,应该是他妈妈。”   “你怎么知道是他妈妈?”   “冷酷严厉,跟你形容的差不多。”   简宁:“……”      “我说完了,哥你也该做走了。”   简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走?”   “去医院啊,别跟我说你还不去啊!这真是你的不对了!”   简宁很犹豫,他倒不是不想去,而是……   “哥,我跟老爸商量好了,你不去,我们俩就去。总不能让人家以为我们是平民就不懂道理!给你十分钟考虑,我先去收拾东西。”   简竞出门,简宁郁闷无比,十分钟后,到底还是拦住父亲和弟弟,自己去了。   这是自己的事,怎么可能让他们去面对?      去医院的路既短暂又漫长,简宁挺想尽快看到他,可又不知道看到他以后怎么做。思想反反复复,人已经来到病房门口。   叶廷转过身,用那双冷峻的银灰色眼眸打量他,他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没见了。   “妈,你好,朱南他……还好吧?”   “他昨晚喝得酩酊大醉哭闹不休,”叶廷面无表情道:“你知不知道,小南从没有为了任何人放弃家里的事不管过;他从十五岁父亲去世那天起就再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他从十岁起就再也没生过病,更别说住进医院昏迷不醒!”   愤怒的母亲拂袖而去,简宁呆呆站在门口,隔了好一会儿,终于推开那扇仿佛有千斤重的门,走了进去。 37、和好如初 ...   简宁很感慨,一个月间,他与朱南竟然先后住院。朱南正打着针睡觉,他不知道能干什么,就坐着发呆,他想还好是先后住院,否则如果两人一起,谁来照顾对方呢?   他不习惯被仆人服侍,朱南也一点儿没染上娇生惯养的毛病。就像可仪说的,看起来是个风流浪子,实际上很有责任心,很可靠。   这样漫无目的地乱想,渴了喝口水,累了在沙发上靠一靠,针快打完时叫护士换药,全部打完以后,他把朱南打针的手放进被子里,掖好了静静地站在一边,看他睡觉。   为什么生病了就平躺着,不像以前那样抱着被子缩成一团呢?      简宁觉得自己很无聊,坐回沙发上看时钟,晚饭时间刚过,朱南醒了。   红眸巡视一圈,发现简宁时,露出明显的惊异。   “你来了?”   简宁从沙发上站起来,点点头。   “过来,我没力气说话。”   简宁只好走到床边站着。   朱南拍拍身边,“坐下,站着不累吗?”   简宁目光一闪,欲言又止,最后挨着他坐下。   朱南笑了,“像个小学生似的,真听老师的话。”      简宁不自然地挑眉,没话找话说:“你感觉好点儿了吗?已经开始退烧了。”   朱南疑惑地蹙眉,“我怎么了?”   简宁无语,敢情在病床上躺了一天还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你得了肺炎,发高烧,还昏迷不醒。”   朱南咋舌,“这么严重?我好好地怎么会得肺炎?”   简宁心想他一定是那种极度不敏感,放任小病变大病,被一个小感冒杀死的人。   “不严重,治疗及时,很快就没事了。我想你可能是因为……”他挺尴尬,“前几天淋了雨,还胡乱抽烟喝酒,所以才病的。”   “哦,”朱南恍然大悟,“你说不严重我就放心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妈刚才在,我来她就走了。你不需要特别照顾,佣人都在外面,怕打扰你休息。刚才家里送了冰糖梨水,还热着呢,你先喝点儿,润肺的,喝完再吃饭。”      简宁柔声细语,朱南也化为温顺小绵羊,听话得不得了。   坐起来跟简宁一起喝了梨水吃了饭,朱南擦擦嘴,扭头对着简宁笑。   简宁假装收拾碗筷,朱南抓住他,“待会儿叫他们收拾,你坐下,我问你话。”   简宁莫名其妙地被拉回来坐着,朱南问:“你还跟我离婚不?”   简宁:“……”   朱南握了握他的手,“别低头,开口说话,你想明白没有?”   简宁沉默一阵,不答反问:“妈说你昨晚喝得大醉,还……又哭又闹?”   朱南耸肩,“喝酒我记得,哭闹嘛,记得一点儿,至于怎么哭闹的就不记得了。”   简宁叹了口气,“你怎么那么任性……”“怪谁?还不都是你的错!好端端地提离婚,我要被你气死了!我让你想,你就石沉大海,两天了都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当时只有撞墙才能解恨,但又知道不能撞墙,那就只能喝酒,结果越喝心里越难受,很快就醉了,当然就说胡话了啊!”   朱南一脸严肃情绪激动,憋着气说完就咳起来,声音沙哑,连肺部的震颤都听得见。简宁赶紧又倒了杯梨水喂他,前后顺气,朱南总算缓了过来。   “对不起啊。”简宁低头坐着,一脸郁闷。   “知道对不起我就别再说离婚的事。”   “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油盐不进,我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   简宁白他一眼,“你才死猪不怕开水烫!”   朱南伸手揽住他,“咱们俩都是死猪,宝宝是小猪,哈哈哈!”   简宁骂道:“你神经病!”      朱南一手搭上他的肚子,“宝宝又大了,我简直不敢想象有那么大一个宝宝呆在你肚子里。现在更辛苦了吧?还有上次的事,有没有后遗症?”拨开他额前的头发,指腹摸上去,“留了个小疤,估计再过一阵子就没了。”   简宁也摸了摸沉甸甸的肚子,“辛苦是辛苦,但一直在用药,恢复得还算好。临产时肚子会大得很可怕,我猜你都不敢看。”   “谁说的,我们的宝宝我为什么不敢看?辛苦你了啊小简宁,”朱南抱着他的腰轻轻摇晃,“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无力地说些辛苦、谢谢,很没用。”   “没关系,我觉得现在怀孕也不错,以后上班,能更理解孕产夫的心情,更好地为他们服务。”      朱南一愣,“很想上班吗?”   简宁顿了顿,点头说是。   “那等宝宝出生了,我跟妈说。”   “她不会答应吧,最近她一定被我气坏了。”   简宁一脸郁闷,朱南嘲笑道:“你既然知道还不赶紧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我……”简宁皱眉,“我看见她就害怕,不知道怎么说。”   “你只要简单诚恳地道歉,之后一切交给我。”   简宁想了一下,点点头。   朱南问:“意思就是你愿意跟我回家了?”   简宁一愣,他是怎么一步一步跳进了朱南事先挖好的陷阱?      “对了我有事问你,”两人腻歪得差不多了,简宁才想起那件非常严重的事,“可仪早上给我打电话,说你给她写了封密信,到底怎么回事?”   朱南一笑,“看来我猜得不错,她看完信,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你。”   简宁反应过来,“你故意让我知道的?”   “可以这么说。”   简宁神色紧张,“你想干什么?你跟可仪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你觉得呢?”   简宁急了,“我很笨,你不说我就什么都觉得不出来!”      朱南示意他稍安勿躁,“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更不知道结果会怎样,所以我大胆地赌了一把。我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最好在宝宝出生之前,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宝宝出生以前?那就只剩一两个月的时间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或者说,他不知道朱南的意思,是不是就是他猜的那种。   朱南搂紧他,在额前印下一吻,“上次你从楼梯上摔下去,我真是要吓死了,那种事我决不允许发生第二次,所以,我想换个方式解决。”   “换个方式?”简宁蹙眉,那就是结果不变?   “嗯,我必须考虑你的心情。”   简宁一脸疑惑,朱南不停地绕圈子,看来即使他再问也不会直说。      于是他也决定赌一把,“可仪对我说,她相信我,所以也相信你。”   一时间朱南也神色复杂,片刻后才道:“我谢谢她的信任。我……会尽力让她满意。”   此时简宁全乱了,尽力让她满意?意思是他会出手相助?哎……打马虎眼猜来猜去实在太累,他果然不适合这种复杂的生活。   正纠结着,朱南突然一按他的肩,神色郑重,“你不是因为这个才答应跟我和好的吧?”   简宁:“……”   朱南:“如果你是因为可仪才跟我和好,那我宁可不要。”   简宁心中一震,朱南又说:“我们之间不能有别人,你明白吗?”   这么一说,简宁开始思索,假设如果没有可仪那通电话,那他还会坐在这里,跟朱南心平气和聊病情、聊宝宝、聊以后吗?确定之后,他点头道:“不是,不是因为她。”   朱南终于释怀,“那我就放心了。”      朱南很快出院,两人先去跟简父解释了一通,才回转朱家。路上简宁非常紧张,心里默念着见了叶廷后该说的话,又怕真见了她,会被吓到语塞。   他简直无法想象朱南是怎样长大的。   两人手牵手进大厅,叶廷正在餐桌前喝茶看报纸,目光一抬,从报纸边缘越过,瞟了他们一眼。   简宁打了个颤。   朱南一握他的手,他战战兢兢上前,嘴唇发抖,“妈……我们回来了,我……让您担心,真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希望您原谅。”   时间仿佛停滞,叶廷眼光犀利,半晌后她终于放下报纸,站起来先看简宁,然后扫了一眼朱南,最后再看简宁。“我早说过,婚后做自己该做的事。我的耐心不多,小南你是知道的。另外简宁,你道歉的对象不应该是我,应该是小南。”      教训完了,叶廷转身上楼,朱南上来搂着他,轻松地笑。   简宁长呼口气,却提不起精神,“妈妈刚才说我应该……”   朱南快速以食指按住他的唇,搂着他的腰,目光迷离,“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对不起,亲爱的。”   简宁心中一热,还未反应过来就身体悬空,竟被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   朱南笑道:“怕你有阴影,抱你跟宝宝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从下章开始,想虐小简宁的人有福了。 38、反常恐惧 ...   简宁进洗手间很久都不出来,叫他也不应,朱南决定去看看。本是怕他身体不方便出意外,结果一推门他愣住了,紧接着就浑身沸腾。   简宁扭头与他对视,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从脸到脖子通红。   为什么捏?   因为简宁坐在座便器上,裤子褪到膝弯,腿间的硬棒紧贴隆起的腹底,直直挺着,顶端渗出液体。他一手拖着腹侧,一手握着它,旁边放着已经打开的药盒。   有关他动不动就躲进洗手间很久的疑惑解开,朱南双手插兜,嘴角勾起,流氓微笑。红眸一挑,简宁浑身一颤,脸红得简直滴血。      “……你出去。”简宁小声说。   朱南调笑道:“如此美景,为什么要出去?”   简宁耳根发烫,咬牙压低声音,“你快出去!”   朱南耸耸肩,不仅没出去,反而前跨一步,脚往后一蹬,关上了门。   简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逃更无处可逃,“你进来之前不能先敲门吗?”   朱南又耸耸肩,“谁让你不锁门。”   简宁郁闷极了,就这一次忘了锁,居然被逮个正着,太丢脸了。      朱南大步走过来,简宁浑身发抖,将头埋得更低。朱南站定,将他从头到脚欣赏一番,啧啧两声,然后弯腰抱住他,贴着他耳边说:“我来帮你。”   简宁看到朱南裤间也撑起帐篷,他靠上去的时候,朱南还舒服地哼了一声。   朱南转了个身,抱着他坐下,一边在简宁身上缓缓摩擦,一边用手帮他套/弄,还不忘亲吻脖颈和脸颊。简宁有点儿软下去的阳/物再度硬起,也不尴尬了,他完全放松,跟朱南一起体会一场久违的情事。   医生明确提出产前禁止做/爱,两人只好浅尝辄止。   释放后,简宁挺着肚子靠在朱南怀里,迟迟不愿起来。      很快朱南腿就麻了,抱着简宁换了个姿势,亲亲他的耳根,问:“很累吗?”   简宁闭着眼睛道:“还好。”   “累就累,不累就不累,还好是什么意思?”   简宁无奈,“是有点儿累。”   朱南示意他把重心全放在自己身上,又亲了亲,拎起一边的盒子问:“药呢?”   “……里面。”简宁声音极低。   朱南抬起他臀部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但就这一个动作,简宁就又羞红了脸。   “你自己不好放吧?”朱南质疑道,“这么固执,换药都不要人帮。那个药是不是挺刺激的?我看你每次都好久,原来是没干好事儿!”   朱南弹了弹简宁软下去的阳/物,简宁厌恶地推开他的手。      朱南呵呵笑道:“说话,不说以后我就看着你换药。”   简宁只好老实答道:“药本身不刺激,但它……在的地方比较敏感,而且会动来动去,有时候需要……调整一下,所以……”   “所以小小简宁就蠢蠢欲动,受不了了?”朱南调侃道,“我看小小简宁一定是想念小小朱南了,所以才常常闹别扭,它比你诚实多了。”   “你简直有神经病,”简宁要起来,朱南却抱着他不让。   “其实小小朱南也很想念小小简宁,前后两个都想,可惜现在鸠占了鹊巢。”朱南恬不知耻地说着不堪入耳的话,“啊对了,一直用这个药,你那里会不会……很松?”      顿时简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它……有扩张效果,能在一定程度上润滑产道,但不会对体内环境造成不良影响,它很滑很软,也……没那么粗,破坏力肯定不如……”   朱南眼睛一亮,“不如什么?”   简宁道:“没什么。”   朱南轻轻一挠他的腰,“快说,不说今晚不许你睡觉。”   简宁腰侧一闪,犹豫半晌,最后声音仿佛从地底下传来,“不如……小小朱南。”   朱南张狂大笑,“谢谢你的夸奖,我很荣幸。”   简宁再次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再次验证了朱南等于流氓这个真理。      临睡前朱南问他:“周末有空吗?跟我出去一趟。”   简宁:“我天天闲着,要去哪儿?”   朱南沉默,眼神有点儿复杂地看着别处,片刻后说:“去朱林家。”   简宁一惊,“为什么要去他家?”   “我们到底是兄弟,现在还不能跟他撕破脸,该走动的还是要走动。”   简宁问:“那我也要去吗?不去不行?”   朱南没说话,简宁懂了。   他抱着被子想了一会儿,“那好吧。我去。反正……就是去喝喝茶聊聊天吧,也没什么。你说的对,我没必要怕他,我越怕他,他就越嚣张,是不是?”   朱南敷衍地点了下头,简宁看着他,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谢谢你,”过了一会儿朱南握住他的手,“谢谢你支持我。”   简宁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小事嘛,况且我们……”况且我们是爱人,是一家人。      说不在乎,其实简宁还是很忐忑,坐在朱林家花园,扭头看朱南,朱南面色平静,情绪似乎还有些低沉,他心里越发慌了。难耐地动了动——最近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穿上正装出现在公开场合,臃肿的身体被硬挺的衣料包裹,浑身到处都难受。   “你怎么了?”朱南发现他的不妥,问道。   简宁摇摇头,“没什么,衣服有点儿紧,不太舒服。”   朱南握住他的手,“不会很久的,别担心。”   “嗯。”简宁点点头,觉得自己可能是紧张过度,便尽量放松心情。   这时朱林来了,大家起身问候了一下,就又坐下品茶。      朱林几乎是直勾勾地盯着简宁,“简宁八个多月了吧?小侄子就快出世,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简宁坐立不安,只僵硬地笑了一下。   “最近跟伯爵大人见面了吗?她出院后一直闭门谢客,我们想见见都不行。不过你是例外,你们的关系出奇的好呢。”   简宁一愣,他说到可仪,是想试探什么?   朱南道:“简宁最近身体也不太好,没出门,更没见过伯爵大人。”   “真是遗憾。”朱林抿了口茶,“看来现在没人知道伯爵大人的具体状况。”   一时间简宁好像明白了什么,忍不住道:“我上次跟她通电话,听声音,感觉她身体不错。”   “是吗?那就好,”朱林复杂地看了简宁一眼,“不过没亲眼看到,还是不放心。”      简宁下意识去看朱南,想知道自己刚才那么说对不对,可朱南却没反应。他越来越觉得奇,今天的朱南……跟以前都不一样。   “哎,”朱林夸张地叹了口气,“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我无论想见谁都见不到,就是你,也是央求了小南好多次,他才答应割爱让我见见,真不容易。”   简宁一怔,他叫朱南带自己来见他?什么意思?扭头一看,朱南还是一脸淡定,顿时他更慌了,朱林话里有话,朱南又这么反常,到底怎么了?   “你的茶凉了,我帮你添一些。”      朱林端着茶壶走到他旁边,他抬手想说不用,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撞上朱林的手,而后朱林一个踉跄,把一壶茶泼在他身上。   他连忙站起来,这场景……太诡异了!   “你没事儿吧?烫着没有?”朱南总算恢复神智,上下检查起来。   简宁呆呆站着,朱林道:“茶是温的,不会烫伤,就是衣服湿了,我叫人带你去擦一下吧。”   看来这一切都是朱林自导自演,简宁慌乱地看朱南,朱南点头,意思是让他去。他心里叹口气,只好跟仆人走了。很无助很担心,身处朱林的地盘,越发没有安全感。      看着简宁走远,朱南脸色沉下来,道:“你满意了?”   朱林冷笑,“如果这样就能满意,我还是我吗?小南,你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朱南黑着脸不说话。   “小南,我真没想到你会背叛我。”朱林道,“没错,我们都很贪心,我也理解你的心情,可一个人的贪心程度必须与实力成正比,否则会死得很惨。”   朱南眼神低垂,仍是沉默。   “小南,你帮我做事,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但人类有句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别以为你做过什么我都不知道。今天,是因为我觉得我们还有转还的余地,才特意找你。如果你还执迷不悟,我就不得不痛下决心,做些什么了。”   朱林转了转左手上的戒指,回头看着简宁离开的方向,起身走了。      来到休息室,仆人建议简宁把衣服脱下来,找套别的换上,简宁坚决拒绝。   衣服烘干,他呆呆坐着,想起那晚朱南要他一起来朱林家时就已经不太正常的表现,更加心乱如麻。他们有什么阴谋吗?可朱南是不会害他的。   这里的压抑让他一刻都不想多呆,谁料起身打开门,竟发现朱林站在那里。   他一下慌了,大声质问:“朱南呢?他在哪儿?”   朱林笑而不语,堵住他的去路。      简宁左右走了几次,都被朱林挡得严严实实,他急得吼道:“你滚开!”   朱林先是一愣,随后笑说:“脾气这么大,小南怎么受得了你?”   说着朱林动作极快地揽住他的肩,左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抹,简宁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急又怕,他狠狠一踩朱林的脚,双手大力推开他,快速往楼下跑。   他已经忘了自己怀孕八个月,身体不便,他拼命地跑,假想着朱林就在身后追赶,好像下一秒就会抓住他。实际上朱林并没有追他,而是抱臂看着他仓皇逃窜的笨拙身影,哈哈大笑。      很快他便体力不支气喘吁吁,肚子也痛起来,然而还是跑个不停。   终于在花园里见到朱南,朱南迎面抱住他,一脸悔恨和心疼,“你还好吧?”   他抬起头,目光与朱南相接,顿时委屈和愤怒升至顶点,彻底爆发,他嘶喊一声:“不用你管!”继而推开朱南一个人走掉,心里难过极了。 39、玫瑰发饰 ...   出了朱林家庭院,简宁实在跑不动了,转为默默向前走。朱南跟在后面,知道现在不能火上浇油,得等简宁自己冷静,所以他不急着上前,也不说话。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做事一向当机立断,然而每当事情与简宁有关,却不由地患得患失。   就这么走啊走,简宁终于累了,停下扶着大腿喘气,接着又撑腰挺起身体,看来不太舒服。   朱南犹豫了一下,走上去握住他的手。   简宁想抽手,可终究却没那么做。      朱南道:“累了吧?咱们回家。”   简宁转过身平静地问:“你都没什么要解释的?”   朱南目光一闪,别开眼神,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简宁更困惑了,“你到底……在干什么?我上次说过,你可以不告诉我,我不介意,我介意的是只知道一部分然后去猜另一部分,我脑子很笨,我会瞎想,我会自己吓自己你明白吗?”   “对不起。”朱南诚恳地说,面色艰难,顿了顿,他握住简宁双手,“简宁,再给我一点儿时间,再忍一忍,好不好?”   简宁有些震动,朱南又道:“很快就会过去,很快就没事了,你相信我。”   简宁蹙眉,他现在已经不觉得惊慌、愤怒了,相反,他渐渐明白朱南也很累、很无力。但那种突然就处于危险、突然就无法掌控局面的压迫感,他无法承受。      “那个……”他败下阵来,低声道:“我知道你不好说,我理解,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就是我……有点儿胆小,经常会很害怕。”   朱南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突然重心一降,抱住他的腰,下巴枕在他肩上。朱南比他略高一些,这样看来,就好像朱南很无助很委屈地挂在他身上求安慰。   “有我在,”朱南说,“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一直都在。”   简宁身体微微后仰,犹豫半晌后,也抱住朱南。他已经忘了刚才自己为什么突然发脾气,他只记得这一刻,他们都需要对方。   “朱南,”简宁试探着问,“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我说的是你。”   朱南与他侧脸蹭了蹭,“你怕我有危险?”   简宁一怔,诚实地点头。   “放心,不会有事,”简宁感觉朱南抱他抱得更紧了,一声笃定的保证贴着耳边传来,“我答应你了,绝不会有事。”   两人心照不宣,这次事件,误打误撞让他们的感情攀升了一个层次,他们好像也成了那种水乳交融、苦难中相互扶持的伴侣。      第二天两人一同前往宗家,简宁看到可仪,才发现自己之前想得太乐观了。她根本下不了床,精神很差,面上毫无血色,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她不说话也不动,真的就像一具纸做的躯壳。   简宁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明明那样好那样善良的一个女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仪的心态倒是不错,虽然动不动就咳嗽不止,但仍坚持聊天,用她的话说,见到他们太高兴了,即使永远这么咳下去也甘愿。   然而她越这么说简宁就越烦躁,甚至做不到敷衍微笑。可仪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比谁都清楚,这个时候,他再说些“别担心”、“一定会好起来”之类的话,不是自欺欺人吗?      聊了一会儿,可仪一脸抱歉地对简宁说,她和朱南有事要谈,希望他回避。简宁猜到肯定与那封密信有关,便主动说去花园里走走。   走在曾经一同散步的小路上,忍不住想,她的身体还能撑多久?他们还会有再次散步聊天的机会吗?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压抑而憋闷的感觉直到跟朱南回家后仍然挥散不去。   朱南也沉默了一路,简宁便识相地没问他们的谈话内容。   总之,可仪的意思传达给自己,自己的意思传达给朱南,朱南一定能懂。      晚上简宁在床上翻来覆去,朱南从身后抱住他,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简宁摇摇头,看着朱南那关切的眼眸和认真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他心里一阵悸动,忍不住翻过身缩进朱南怀里,将头靠在他肩窝,喃喃自语:“我心里难受。”   朱南右手插进他头发里缓缓按着,淡淡问道:“因为可仪?”   简宁点点头,闷声说:“她今天拉我的手,我就试了试她的灵力,她体内的平衡已经被打破,灵力全乱了。后来你们谈话的时候,我去问医生,医生说治疗一直在进行,但她的身体却是完全排斥的状态,什么都接受不了。”   “也就是说,她现在是纯消耗?”   “对,一天天下去,身体耗干了,她也就……”简宁眼睛泛红,身体微微颤抖。      朱南叹了口气,“人各有命,死神降临,谁也无法抗拒。我们只能尽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你可以多去陪陪她。”   “可以吗?”简宁抬眼询问,“上次不是说我这样做对家族不好吗?”   “特殊时期,顾不了那么多了。”   简宁一想也是,人都不行了,难道他还在意别人的眼光?   “我真的很讨厌朱林,甚至是恨他,没有他可仪就不会发病,更不会弄成这样。”   朱南摇摇头,“朱林只是正好成为了事件触发人,可仪是否长命百岁,跟他其实没多大关系。”   简宁一愣,朱南一直头脑清醒,他却感情用事,随便发生点儿什么就无法理智判断。   哎,他跟朱南差距好大。      “宗家现在闭门谢客,你虽然被允许自由进出,但越是这样,就越要保密跟可仪有关的一切,尤其是她的身体状况。”   简宁略一思索,明白过来,郑重地点点头。分家虎视眈眈,家主之位摇摇欲坠,如果这时候放出家主病危随时可能过世的消息,绝对会造成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分家摸不清真相,就都不敢轻举妄动。相反,谁第一时间获得准确情报,就占据了绝对主动。   朱南亲了亲他的额头,劝道:“你别太伤心,人……总是要死的。换个角度想,可仪身心备受压抑,过得这么痛苦,或许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我明白,但真正面对了,又怎么能这么快想通?”简宁叹了口气,“虽然我跟她认识才几个月,见面也不多,但真的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当时我还想,是不是老天眷顾我了,要送一个知心朋友给我,结果……”简宁苦笑,“我还是运气差,唯一的好朋友,眼看着又要失去了。”   朱南静静听他讲述,眼神迷离,望着虚空里的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注意到她头上那个玫瑰发饰了吗?”   “就是那个叶子是银色的红玫瑰发饰?她好像一直戴着。”   “对,就是那个。”   “那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很特别,尤其是对贵族女孩子来说,”朱南换了个胳膊抱着简宁,“但凡贵族有女孩诞生,家里就会打造一个以族色为主色的首饰作为诞生礼,等这个女孩过了十六岁,就每天佩戴,直到她订婚那天,那个首饰会送给未婚夫。”   “哦,”简宁恍然大悟,“诞生礼物、成人礼物、订婚礼物,原来贵族也挺节俭的嘛。”   朱南笑着摇摇头,“本来关于这个首饰的说法,是女孩子主动选择,将它送给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亲人、老师、朋友,谁都可以,不送也可以。不送的话,首饰会在去世后作为陪葬品,但一般都会送出去,因为送出去的意义是,这个世界上有人与你共存,有人重视你,如同你重视她。可由于大部分女孩子都乐于送给恋人,久而久之,大家就习惯了将它作为订婚礼物。”   “原来如此。”      朱南道:“你可以请求她把发饰送给你。”   简宁一惊,“这……不合适吧。”   朱南耸了下肩,“为什么不合适?它本来就不是订婚礼物。你不觉得它的意义很重要吗?对可仪来说尤其重要。”   这个世界上有人与你共存,有人重视你,如同你重视她……   简宁一想是啊,可仪最需要的,不就是这个么?如果发饰作为陪葬品跟着她一起走,感觉好伤感,就像她根本没存在过似的。   朱南晃了晃他的肩,“你既然想为她做点儿事,那就试试看,就算她不同意也没什么,况且我觉得她一定会同意。”      简宁听朱南一解释,越想越激动,那种感觉,就像自己为她延续了生命,真的太有意义了。   “但是……”他怀疑地看着朱南,“你不吃醋吗?”   朱南无所谓一笑,“你觉得呢?”   简宁别开头,“我觉得不出来。”   朱南还是淡然地笑着,没再说什么。他用被子将两人裹紧,聊了这么长时间的天,简宁心里不那么难受了,抱着朱南,很快就睡了过去。朱南却一直盯着他,目光深邃,难以言说,最后在他眉角印下一吻,闭上眼睛,疼惜地将他搂紧。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有史以来最大的高/潮即将展开…… 40、伯牙子期 ...   一周后可仪再度发病,情况危急,抢救了一天一夜,总算从死亡线上将她拉了回来。简宁再去探望她时,竟发现她居然下床了,而且精神不错。   简宁先是惊异,接着就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东西,再看医生和仆人的脸色,看来他们的想法一致,所谓回光返照,可仪所剩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可仪心知肚明,所以越发珍惜现在最后这短暂的时间。与简宁共用午餐,她破天荒地吃了很多东西,不再忌口,也不再遵守什么餐桌礼仪,两人想说就说、想笑就笑。   饭后来散了会儿步就直奔琴室,她一首接一首地弹,好像要把所有曲子在今天弹完,简宁坐在一边,什么都没听进去,看着可仪那只想争取生命最后一分一秒的坚持,心里难过极了。      后来可仪终于停下,她好像明白过来,无论再怎么抓紧时间,都不可能将自己的愿望一一实现,生命那样美好,有时候,却也这般残酷。   她示意简宁坐近一点儿,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叹气道:“我恐怕见不到它出世了。”   简宁拼命摇头,“不会的,还有半个月就到预产期了!”   “半个月,”可仪抬头喃喃自语,“好长……”   “你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你不是说,以后要教宝宝弹钢琴吗?”   “对不起简宁,我要食言了,”可仪无奈苦笑,低声念道:“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   简宁蹙眉,“你说什么?”      “这是我以前听到的一个关于古代人类的故事,”可仪道,“讲了两个人,一个是善于弹琴的俞伯牙,一个是善于倾听的钟子期。俞伯牙弹琴时,心里想着高山,钟子期便说你曲中弹的是巍峨高山;俞伯牙想着流水,钟子期便说你曲中弹的是潺潺流水,两人引为知音。有一天钟子期死了,俞伯牙觉得世上再无知音,便摔了琴扯了弦,发誓终身不再弹琴。”   可仪一解释,两人都心生怅然,相对无言。   片刻后可仪摇头笑道:“不对,我们俩位置反了,这故事不合适。”   “不,”简宁红了眼眶,坚决道,“这个故事很合适,我们就是对方的知音,不仅仅是弹琴,还有许多其他的事,都只有我们才能理解对方。可仪,除了你,今生我也不再听任何人弹琴!”   可仪一惊,“你……不必为我这样。”   “我心甘情愿这么做,因为除了你的之外,我理解不了任何人的音乐!”      简宁信誓旦旦,可仪被深深震动,半晌后仿佛想通什么,道:“好,我谢谢你对我如此看重,那么现在,我为你演奏或许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首曲子,也是我专为你创作的。”   可仪闭上眼睛,灵感来时就如滚滚潮水,她的手指在琴键上飞翔,时快时慢;她神色祥和而幸福,时而微笑时而舒展,好像在美丽的梦中徜徉。简宁震惊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即兴创作,太厉害了。而他也终于真正体会到,音乐就是感情的肆意抒发,同时也更加懂得了那个故事的含义。   一曲结束,可仪闭着眼,似乎在回味什么,片刻后睁开,一脸满足。   两人相视而笑,简宁问:“这首曲子有名字吗?”   可仪道:“既然是为你写的,就以你的名字命名。”   简宁受宠若惊,下意识道:“能教我弹吗?”      可仪一愣,继而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人坐在长凳上,可仪把曲谱默写出来,然后手把手、一句一句地教他。简宁很认真,但隔行如隔山,他又没天赋,学得很慢,到下午才勉强能弹两句。   然而有这样的成果两人都挺满意,他们离开琴室,在夕阳下跳舞。舞步流转中,简宁看着可仪发髻上那支栩栩如生的红玫瑰发饰,几度想要开口,却终究没下定决心。   晚饭后朱南来接他回家。简宁坐在车上,右手插在裤兜里,反复摸索里面几张折叠成块的纸。那是与他同名的钢琴曲曲谱,可仪最后的礼物,有生之年里,他有希望完整地将这首曲子弹下来吗?看着窗外逐渐降临的夜幕,那浓重的黑色,仿佛关闭了人心中所有的希望。   突然左手一热,他回过神来,见朱南握着他的手,一脸笃定。      简宁情绪很不稳定,每天必须跟朱南说说发生的事和自己的困惑不安,听听他的开导,才能安然入睡,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产前忧郁症。   朱南最近很忙,经常心事重重心不在焉,更经常在他睡着以后才回来,又在他没醒的时候就出门,弄得他都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回来过。   身心的双重压力,他不断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只要坚持过这一段就一片光明了。      可仪将不久于人世早已是意料中的事,简宁听到消息时并没有太震惊,只是尽一切可能赶去见她最后一面。他问朱南要不要一起去,朱南拒绝了。顿时他有种极其异样的感觉,分辨不出是什么,然而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多想。   临走前朱南再次叮嘱他,无论如何不能把可仪的任何消息透露出去,在宗家少说话,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就打电话问他。一瞬间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简宁脑中一团乱麻,随口跟朱南说知道,人已经出门上车。   赶到时可仪已经昏迷,他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停地叫她的名字。原始方法在关键时刻很管用,可仪奇迹般睁开眼,对简宁露出极度虚弱的微笑,很明显她还有意识。      “简宁,你来了……”她气若游丝,“我……很高兴。”   简宁的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简宁、简宁……”   可仪去握他的手,可努力了半天都没成功。她的声音微弱得仿佛从天边传来,甚至让简宁有种错觉,好像他们现在已经身处不同世界了。   “可仪,你想说什么?”简宁尽力弯下腰,将耳朵贴在她嘴边。   接着,他听到可仪艰难地、一字一顿地说:“我……希……望……你……永……远……记……住……我……”   简宁鼻子猛地一酸,“可仪你放心!我一定会永远记得你!一定会!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唯一的朋友、更是我最好的、唯一的妹妹!”   可仪露出满足的笑,接着呼吸更加急促,脸色泛白。简宁目光上移,看到那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发饰,在可仪弥留之际仍漂亮地插在那里,好像象征着她的生命永远不会停止。      他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可仪,把你的玫瑰发饰送给我,好吗?”   可仪虚弱的面孔猛然一僵,眼神中满是惊异、震惊和不解。管家和下人也都震惊地看着简宁,然而简宁背对他们浑然不觉,更没从可仪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不妥。他只以为,那是对贵族女孩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当然不能随便送人,便更加诚恳地请求。   “可仪,如果你认为我是你重要的人,那么请你送给你,我愿意……”   我愿意珍藏它,与它一起活下去,就好像你还在我身边。   可惜话没说完,就被可仪剧烈的猛咳打断。可仪面色通红,最后用已经空洞的眼神盯着简宁,艰难地说:“我明白了……我、我明白……了……”   力气回来了一些,她一手抓着简宁,一手颤颤巍巍地从头上拔下玫瑰头饰。      “伯爵大人!”管家上前大喝一声,“您真的要……”   可仪一顿,看看管家,又看看简宁,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头饰放在简宁掌心。   简宁盯着那沉甸甸的头饰看了许久,然后握住,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   可仪还是盯着他,张嘴,有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可仪……”   简宁终于发觉她跟刚才有些不同,她的目光有些冷,更有些陌生。   “可仪,我……”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是因为已经结婚了再要她的头饰很不礼貌?或者说她想歪了?不对啊,她应该能理解的。   可仪无力地躺回枕头上,闭着眼虚弱地摇头。   简宁手足无措,“可仪,我不是……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事。”   可仪一愣,复又睁开眼睛,红眸如血,就那么盯着简宁,直到再次闭上,就再也没有睁开。   屋里的人纷纷下跪行礼,哭声响作一片。简宁心痛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突然朱南打来电话,简宁接起来,哽咽地“喂”了一声。朱南:“你怎么了?”   简宁:“可仪她……过世了。”   朱南顿了一下,“你现在在哪儿?”   简宁:“在她房间。”   朱南:“好,你呆在那儿不要动,什么话都别说,等着我,我马上就到。”   朱南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强硬,简宁还是觉得怪,但他已经完全混乱了,只能听话地照朱南的吩咐做。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绝对想不到下章会发生什么…… 41、爱恨转瞬 ...   二十分钟后朱南到了,简宁迎上去,见他身后跟着四个手下,神情严肃,好像将有大事发生。   朱南以指腹抹抹他红肿的眼睛,“别太难过。”   简宁胸口有块很明显的突起,他把手按上去,“这是什么?”   简宁把玫瑰发饰掏出来,“可仪把这个送给我了。”   朱南双眸猛地一缩,“她亲手给你的?”   简宁点点头,朱南又问:“当时有谁在场?”   “管家、医生、还有几个仆人。”   “他们说什么没有?”      简宁不明所以地摇头,“当时根本没时间说话……怎么了?”   朱南略一思索,也摇摇头,“没什么,这个你先给我。”   简宁疑惑地看着他,朱南道:“这毕竟是可仪生前最重要的东西之一,让别人看见你拿着,恐怕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简宁恍然大悟,朱南道:“不瞒你说,可仪过世的消息露了一些出去,现在局面紧张,你就别节外生枝了。”   朱南这么一说,简宁也跟着紧张起来,便把玫瑰发饰交给他。   “好了,先跟我走。”      朱南一拉他,简宁犹豫道:“我想再等等。”   朱南却坚决反对,“你不能一直呆在这儿,想让大家当靶子打吗?听我的话。”   朱南虽没细说,但简宁看得出事情不简单,为了避免麻烦,只好跟着朱南离开。临走时朱南低声对手下说:“盯紧这里,后援马上就到。”   手下们低头小声应“是”,所有人都神神秘秘紧张兮兮的,简宁满脑子问号。   出了主宅才发现宗家庭院已经被军队包围,简宁吓坏了,拉着朱南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军队是哪儿来的?”   “这是宗家亲卫队。”   朱南话不多说,拉着简宁上车,但不是一直开的那辆跑车,而是一辆黑色越野。简宁越发觉得古怪,“宗家亲卫队为什么要出动?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可仪去世了……而且,”眼看车子顺利离开宗家,“他们为什么任由你随便进出?”   朱南默然不语,双目微眯,片刻后道:“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以后慢慢再说。”      简宁不知如何是好,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街道,肚子突然痛起来,体内有种强烈的收缩感,腰部坠涨,但很快又好了。然而此时他根本没心思顾虑这个,因为车子并非驶往回家的方向。   “你带我去哪儿?”   可仪去世是黄昏,现在夜幕降临,黑色从空中压下,好像预示着有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   朱南没回答他,只把车开得更快。   “你说话啊,你怎么了?”   朱南还是不说话,扭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简宁心里咯噔一声,有种很坏的预感。   最后他们来到一家酒店,简宁极其不安地跟着朱南进房间,肚子一阵阵发痛。他坐在床边,这样行事诡异的朱南陌生极了。   “朱南,你起码说点儿什么让我安心好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简宁一脸急切,朱南却面无表情,张嘴吐出三个字,“去洗澡。”   简宁大惑不解,“你说什么?”   “去洗澡,浴室里有件睡袍,洗完了换上。”   “朱南你搞什么?!”   简宁要疯了,可仪刚过世,他知道多多少少肯定得出点儿事,但朱南这是干什么?带他来酒店洗澡,难道接下来是做/爱吗?   接着他便想到另一种可能,也是更加贴切的可能——朱南或许要去处理什么大事,不放心他,现在家里可能也不安全,所以就带他来这儿,让他洗澡睡觉?   这么一想,朱南的行为不再无法理解,他的恐惧少了些。      朱南还在催他,简宁想洗澡就洗澡吧,反正自己也帮不上忙。如果只是在这儿睡觉,静静地等时间过去,或是期待什么“一觉醒来一切就结束了”,他恐怕也只能照做。   简宁很伤感,他为什么丝毫帮不上朱南的忙?看上次的情况,朱南是站在可仪这边的,也就是说,现在他要靠一己之力对付九个分家?太危险了!   此时此刻自己除了给他添乱让他担心,还能做什么?   终于明白叶廷为何反对他们的婚事了,心中叹气,如果他是叶廷,他也绝对不同意。   自己不懂,可朱南是心知肚明一清二楚的!他……   简宁痴痴看着朱南那高大如铜墙铁壁一般的身体,心想他真傻。   他到底看上了自己什么?居然付出到如此地步……      撑腰走进浴室,身体不适,站一会儿都很难受,所以他只草草冲了一下就出来了。   深蓝色、真丝面料的睡袍被肚子撑得很高。简宁觉得自己的身体臃肿无比,却不知道现在的他看在别人眼中,却透着一股别样的性/感与诱惑。   两人四目相接,朱南失神地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别开头,表情很沉重。   “你……”简宁两手托着肚子,不知所措地站着。很奇怪,肚子一阵阵发紧,离预产期明明还有一个礼拜,大概是假性宫缩吧。   “去躺着吧。”朱南吩咐道。   简宁心想果然如此,躺进被子里,浑身的肌肉舒展放松,骨节都咔咔作响。朱南挨着他坐下,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简宁主动伸出手与他握住,“你怎么了?”   朱南的红眸转了转,“我得去办点儿事。”   简宁点点头,“那你……小心点儿。”   朱南一手抚上他的脸,眸中的光深不见底,“简宁……”他喃喃自语,“我爱你。”   简宁一怔,面色微红,犹豫半晌后,终于也决定说:“我……”   可惜他那句“我也爱你”还没说出口,朱南就猛吸一口气,突然站起来从兜里掏出几根长长的橡皮绳子,动作麻利地将简宁两手捆在一起,再把双头翻过头顶,用绳子吊在床头。   简宁大吃一惊,“朱南你干什么?!”   朱南却不做声,在简宁的扭动与反抗中,又将他双脚与两个床柱绑在一起。      怀孕后期肚子的压迫很重,简宁基本不能平躺,现在被迫这么做,很快就呼吸困难。他瞪着朱南拼命挺动身体,橡皮绳在手腕脚腕上不断摩擦。这种橡皮绳医院常用,非常牢固,他知道根本挣脱不开,可却不能不反抗。   “朱南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放了我!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不走还不行吗?我真的不走……”   朱南站着不动,面色凄然,看他的眼神就像看陌生人。   突然房门打开,一个男人走进来,简宁顿时被吓出浑身冷汗。   是朱林!竟然是朱林!   这与那天被朱南哄去朱林家的情景一模一样!      朱林一脸阴谋得逞的奸诈笑容,简宁惊恐地看着两人,转而向朱南求救,“他怎么、怎么会在这儿?你说话,别吓我好不好?!”   简宁嘴唇发抖,沙哑的声音也抖个不停,朱南像被人抽去了意识,面无表情地站着。   朱林哈哈笑起来,上前几步,走到朱南身边一搂他的肩。   “小南虽然爱你,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当面临诸如家族利益的重大抉择时,他还是会牺牲你。”   简宁眼睛猛地一缩,似乎有些明白了。   “你不能怪他,因为他也很难做。上次叫他带你来见我一面,即使我手握他背叛我的诸多证据,他还是考虑了整整三天,说明他非常重视你。只可惜,他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不能为了个人感情不顾整个家族,简宁,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吧。”   “你们……”简宁仿佛瞬间坠入冰窖,心冷透了,“朱南,真的是这样?”      朱南低头不言语,简宁停止挣扎,半抬起身子,颤声问道:“你准备把我……交给他做什么?”   朱南还是不说话,简宁失望极了,“你不顾我没关系,可你连孩子都不顾吗?”   朱南双拳紧攥,青筋暴起,“……简宁,我对不起你。”   “你明知道对不起我你还这么做?”简宁语带乞求,鼻子很酸,眼泪就快忍不住了。   “别说了……”朱南痛苦地闭上眼,吸了口气,转过身又定了一下,最终迈步朝门口走去。   “朱南!”简宁恐惧顿生,“朱南你回来!你怎么能这么做?!你回来!”   他拼命嘶喊,声音都变了调,然而朱南充耳不闻,简宁眼眶湿了,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两团火红色无比刺目,一远一近,一个消失一个放大。   门关上的一瞬间,简宁闭上眼睛扯着嗓子狠狠大叫:“朱——南——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坏坏的朱南没福气,小简宁就要说爱他了都没听见…… 42、以死相逼 ...   大喊令口腔震颤,脑袋嗡嗡作响,此时此刻,腹中间断的阵痛在心中深深绝望的映衬下显得那样微不足道,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简宁偏过头,努力不去看一步步向他走来的朱林,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发抖,恐惧让他呼吸急促。   朱林压□体眯起红眸打量他,啧啧两声,“你的本能反应不错,我很满意。”   手指从简宁脸侧开始,顺着脖颈,滑进衣领,简宁抖得更加厉害。   朱林以指腹在他胸口来回抚摸,“欺凌弱小的快感,是成功者必须获得的。”   他身体压得更低,鼻尖贴着简宁的皮肤,深深吸气。简宁双手攥着床单,忍不住一遍遍想起朱南,想得胸口发闷,呼吸苦难。      他心中苦笑,还想他做什么?他已经残忍地抛弃了自己。   现在怎么办?外面都是朱林的人,他即使逃出这扇门,结果还不是乖乖被人抓回来?   好像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他不想死,可是活着,就要承受比死亡更甚的痛苦和代价……被逼无奈,他深深吸了口气,将舌根顶在牙齿上,这样狠狠咬下去,就会死的吧?   谁料刚一用力,朱林就掰开了他的嘴,“想死?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说着掏出手帕塞进他嘴里,简宁瞪着眼睛唔唔直叫,接着身上一凉,被子和睡袍被扯开,身体暴露在灯光下。朱林先是目露惊讶,然后玩味地微笑,手放在他隆起的肚子上缓缓按压,“以前不知道,现在看来,真是别样的美感,”他不舒服地动了动腿,“居然能瞬间激发性/欲,有意思。”      身体暴露在空气中的感觉很不好,简宁抬眼望去,自己的肚子就像一座小山,有些下垂,皮肤更被撑得铮亮。朱林在他肚子上来来回回地摸,惊讶道:“怎么突然变硬了?”   简宁痛苦地皱起眉,心说不好,这个频率和感觉,恐怕不是假性宫缩。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还在他手里……   也许真的会死。简宁心中第一次冒出这个念头。   朱林的手顺着肚皮向下,简宁难耐地闭上眼睛,怎么能这样……他不要,死也不要!   朱林将他内/裤往下一扯,跪上床来,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简宁双腿的绑绳解开。      最后他决定解开一根,然后抓着简宁的小腿一推,解开裤子,往他身上贴。   简宁痛苦地大叫,他真的很想死,他不能忍受这个人,坚决不能!   冷静被剥夺,他开始像发狂的野兽般拼命扑腾,大声嘶喊,极限爆发的力量很强大,朱林一时半会儿搞不定他,便要强上。他使劲儿一按简宁的肩膀,毫不顾忌压在他身上,简宁豁出去了,狠狠一口咬住朱林的胳膊,朱林也痛得大叫,可无论怎么打拽简宁,他都死命不松口。   此时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凉风吹进,床上两人惊异地回头一看,竟是朱南带着人冲了进来。      几把枪齐齐指着朱林,朱林也从裤兜摸出枪,顶着简宁的太阳穴。正大口喘息的简宁立刻呼吸一滞,心提到了嗓子眼。余光看到朱南,朱南还是一脸严肃,却没有看他。   朱南是来救他的吗?那么刚才的意义何在?利用他麻痹朱林然后反咬一口?   那么自己……只是他用作家族斗争的工具?   朱林见朱南的眼神和表情仍旧坚毅如往常,就明白了。他松开手,将手枪在指间一转,然后收起来,慢悠悠地整理好衣服,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小南,想不到你居然来这一招。”   简宁彻底瘫倒在床上,浑身满布汗水,肚子越发地痛,整个下半身都像断了似的。      朱林掏出手机,“你以为我真会中你的美人计吗?”   “我知道你不会,”朱南冷冷地说,“所以,这根本不是美人计。”   朱林不理他,打了个电话出去,谁料刚胸有成竹地“喂”了一声便脸色煞白,大惊失色。   朱南收起枪冷笑,“自己的私人武装突然变成宗家亲卫分队,很奇怪吧?”   朱林这才感到大事不妙,“你做了什么?”   朱南从胸口拿出一一样东西一晃,朱林惊讶地站起来,“玫瑰令?你怎么弄来的?”   听到这话,已经剩下半条命的简宁浑身一个激灵,艰难地扭头一看,朱南手上的,正是可仪临终前送给他的玫瑰头饰,为什么朱林叫它玫瑰令?!      朱南将红玫瑰别在胸前口袋上,淡然道:“朱林,你做事最擅旁门左道,所以不懂,有些事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张口要,对方就会给。”   “胡说八道!”朱林面色严肃,“朱南,你迫害家主偷取玫瑰令,这是死罪!”   “只有你还蒙在鼓里,”朱南不屑一笑,指了指胸口,“这个,是朱家第四十五代家主可仪小姐临终前交给简宁,让简宁转交给我的,宗家管家和一众下人都能作证。可仪小姐深明大义,及时决定了接班人,我现在,是朱家第四十六代家主,宗家亲卫队归我掌管,六大分家也纷纷献出武装,今天,我们要处死你这个处心积虑谋害前代家主的罪人。”   “你、说、什、么……”朱林怒不可遏,咬牙切齿。   简宁更是震惊,那个红玫瑰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之前做了什么?!      朱南后退一步,四个手下同时开枪,打中朱林四肢。   巨响传来,朱林惊愕地倒地,朱南所说的话他还没消化,更没想到朱南竟真地对他开枪!   “你以为你抓到了我的把柄?”朱南面冷如霜,“那全是我故意做给你看的,你的人里有不少是我的卧底。朱林,你并不笨,也有实力,但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太嚣张。前代家主曾写下亲笔信,许我在特殊时期自由进出宗家,便宜行事。如今几位家臣都已被捕,宗家坚不可摧,我以六大分家的力量对付你仅仅三家的联盟,你说谁会赢?”他终于看了眼床上的人,一字一顿,声音冷得仿佛从地下传来,“朱林,我要你为今天的一切付出代价。”   朱林被拖走,留下地上几条长长的血线。      朱南深深叹了口气,走到简宁躺的那一侧床边跪下,低着头,认认真真给他穿好睡袍,简宁的眼睛很空洞,一眨不眨。   朱南摸了摸简宁的头,“对不起,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简宁不说话,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好像看不到他。   朱南坐上床,将人抱在怀里,心痛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现在没事了,我们回家好吗?”   简宁目光呆滞,愣愣地听着这些话,曾经那些留恋的、温暖的、甚至别扭的感觉,都没有了。   突然他猛地活过来一样推开朱南,在朱南的惊愕中光着脚往外跑。朱南连忙去追,无巧不巧手机响了,他边追边打电话,问了情况,又果断给对方指示,然而即使这样也耽误了不少时间。   简宁怀着孕,不知为什么居然能跑那么快,等他下楼,人已经不见了。   心慌地四处看,简宁肯定不会往繁华地段跑,他转身追进小巷,一路大喊。      “简宁——!简宁你听我说!简——宁——!”   他确信简宁能听到,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就在附近,可这里小巷众多,迷宫似的弯弯绕绕,竟好半天都是抓瞎。今夜无月无星,唯有点点暗淡的灯光,感觉压抑极了。   朱南满头大汗,心中狂跳不止,最后追到一个小巷尽头,他停下脚步,听到那里有人粗粗喘息。   背光原因他什么都看不到,隐约可见一团黑影,他竟然有些害怕,不敢走上去。   “简宁,是不是你?”他试探着问,“你现在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吧?”   巷子尽头有些细微响动,但没人说话。      “我错了,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跑了那么久,一定不舒服吧?先出来,至少为了孩子。”   里面仍是沉默,朱南试着往前走了一步,“那我进去,我进去好不好?”   “你别过来!”简宁凄声嘶喊。   朱南一震,站住,吸了口气道:“可是你马上就要生了,这样跑出来很危险的,你和孩子可能会出事,我们去医院看看,然后再说别的事,好不好?”   “我不要!你别过来!否则我立刻撞墙!”   “好我不过去,你冷静一点儿。那告诉我你现在怎么样了好吗?我很担心。”      简宁窝在墙根下,抱着紧缩发硬的肚子,咬牙忍着痛。他浑身是汗,浑身发抖,更有滚滚热流不断顺着大腿流下。“你先告诉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否则我就是死了也不出去!”   朱南劝道:“别任性,你的身体要紧。”   “别废话!我最后一遍告诉你,如果你不说,或者说得不全,我绝对不会活着走出去!”   “简宁你……”朱南的心仿佛插进了千把利刃,顿了顿,最后他盲目地看着小巷深处的漆黑,“好,我说,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看到文下展开大讨论,俺的情绪都很复杂,那么长那么多的留言让俺很激动兴奋,但又很无措茫然,因为俺好像一直评论无能。于是昨天的评暂时都不回了(如果很快平静地话也许就又回了),但俺都有认认真真一个字一个字看过,也好好地思考过,谢谢每一个留评发表意见的人。 连载至此是高/潮,也是比较争议的地方,俺想说呢,希望大家激愤的同时耐心一点,听俺继续把这个故事讲下去。因为设定原因此文的年代跨度相对较长,从少年到中年,一个人会经历很多、改变很多,毕竟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 我想展现这两个人的全部给大家看。(当然由于个人能力问题,展现得不那么完美(*^__^*) ) 剧透神马的还是不要啦,但是俺保证,不会胡来,会用心地、合情合理地写下去,希望最后能让大家满意,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 PS俺依旧是有评必回的墨鱼哦,打滚求霸王上浮中~~~ 43、深巷对质 ...   “朱家分家与宗家的斗争从我小时候起就开始了,虽然十个分家都有野心,但唯独实力排在前三的家族才有希望,尤以朱林的呼声最高。我的家族……常年保持观望收缩的态势,不张扬、不树敌,但私下的行动不少。”   墙角的简宁只穿着一件睡袍,身上因为疼痛而冒汗,风再一吹,时冷时热,他想蜷成一团取暖,却因为肚子的阻碍无法成功。往身下一摸,手掌上立刻一片血迹。   “可仪继任是推倒宗家的最佳时机,你第一次见朱林的时候,他正在威逼利诱我帮他,我同意了——当然,是假意同意。我与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表面合作、实则分化,相互进行间谍与反间谍的斗争。我帮他联络拉拢其他分家与宗家家臣的同时,暗中破坏,再一点点培植自己的势力,既劳心又劳力,那段日子……真的苦不堪言。”   朱南本想说还好有你陪我,但简宁大概不愿意听。   简宁双手紧攥着睡袍,他好痛,可必须忍着不发出声音。      “朱林最开始只是利用你对付我,我不知道他后来怎么就真的……对你产生了兴趣。正好当时我故意露出马脚,让他抓住把柄。他逼我带你去见他,我故作犹豫,然后照办了——就是咱们去他家的那次——那以后,他更加确信我是真的走投无路,必须倚靠他,所以更加大胆。可仪去世,我让人漏了一点儿风声出来,各个分家立刻展开行动,草木皆兵。朱林准备联合我的力量直接攻入宗家,这个时候,他就更需要我对他言听计从,所以……”   “所以他用我牵制你?”简宁声音颤抖。   朱南心里一紧,“是,他说如果我诚心帮他,事成后他会还给我一个完好无损的人,也会给我的家族分下应得利益,如果我耍花招……”   “……怎么样?”简宁紧紧咬牙,痛楚让他眼前发昏。   “他说会让你生不如死,让我后悔终生。”      巷子里死一般的沉寂,朱南顿了顿,提高声音道:“但是简宁,我不是真的因为他的话就那样对你,我是故意答应他,趁机打个时间差,我就能顺利控制局面,然后回来救你!我计算过无数遍,我确定我一定会赢,我确定我来得及,你一定不会出事!”   巷子尽头,简宁冷笑一声。   朱南心中一痛,嘴里发苦,“我知道我这么做很混蛋,很不应该,我对不起你,但是我……”   简宁低声道:“朱林有句话说得对,你的家族永远比我重要。”   “简宁……”   “你永远都那么自以为是,”简宁的声音缓慢而冰冷,“你有信心绝对不会出事?你是神吗?你不懂一秒钟的不同足矣造成命运的转变吗?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已经有了自杀的自觉。”   朱南浑身一震,难过地简直要哭出来。   简宁双手抱紧肚子,痛得浑身发抖。一秒钟的不同足矣造成命运的转变,那天在街上,他稍微走慢一点儿或快一点儿,就不会遇上朱南,那之后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他好后悔……他好恨。      “还有其他呢?关于可仪的事,那个玫瑰头饰究竟是什么东西?”   朱南一怔,如果说前面的事他还有的辩解,但接下来要说的,的确实实在在地伤害了简宁。   “谁都没想到,身为平民的你,居然能成为可仪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很明显,这能给我带来极大的方便和好处。”   简宁一愣,朱南……究竟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利用他了?   “你跟她无话不谈,这使我能第一时间得到宗家和可仪的确切信息。尤其是可仪发病后的那段时间,那些极为重要的情报,使我的行动远远快过了其他所有人。”   简宁恍然大悟,难怪朱南不断叮嘱他不能将可仪和宗家的消息说给任何人,但即使这样他都没发觉,他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朱南。他太迟钝了,或者说……他太信任朱南了。      “那次你从楼梯上摔下来,我知道用以前的方法对付宗家不行,因为你不赞同、你会受伤害你不会原谅我,所以我决定迂回作战。我写信向可仪表明衷心,希望他信任我、重用我,加上你的原因,她终于这么做了。所以我能够自由出入宗家、关键时刻便宜行事,就是那时候,我把很多自己人安排进了宗家。我……其实根本不想害她,只想以和平手段进行演变,但是她突然去世,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成为家主的同时,一并消灭掉那些不安定力量。”   朱南停下来,巷子里安静得可怕,简宁一定……很难过吧。   “至于玫瑰发饰……”朱南吸了口气,没办法,他不能永远瞒着简宁,早说晚说,总是要说,“那不是贵族女孩的诞生礼,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它其实是……象征朱家家主的徽章。”   简宁大惊,象征朱家家主的徽章?      “因为朱家的族色是火红色,族花是玫瑰,所以它是一朵红玫瑰,名叫玫瑰令,是朱家家主代代相传的东西,其他四大贵族也都有这种东西。它代表家主的军权和行政权力,有了它就能调动宗家亲卫队、限制分家武装,同时具有最高的行政效力。简单说,谁拥有它,谁就是家主。”   简宁听得清楚分明,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玫瑰令……谁拥有它谁就是家主……   简宁彻底崩溃了,他脸色发白,嘴唇发抖,“你、你太过分了……你让我做了什么……你让我做了些什么?!”他大声嘶喊,“你居然让我从可仪手里骗出来?!她会怎么想?她会怎么看我?!”   想起可仪当时突变的脸色和眼神,他什么都明白了。   “她一定以为我一直在骗她、利用她,她恨我,她临终前还在恨我!她永远不知道真相、永远不会原谅我!朱南……朱南你太过分了!”简宁哑着嗓子大喊,声音全变了,“你让我跟你一样成为了卑鄙小人!我恨你!你怎么、怎么能这样?!”      简宁粗粗喘气,可无论他再怎么骂,都无法宣泄出心中的痛苦。   朱南改变了他的一切、剥夺了他的一切,连人格尊严都不放过。   除了父亲和弟弟之外,自己最亲、最重视的人,自己却让她……死不瞑目。   虽然他毫不知情、虽然他也是被朱南骗了,但事实就是事实,他不想找借口,他太笨、太傻,他什么都分辨不出,他害了可仪。   什么叫永生的遗憾,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鲜血顺着大腿流下,肚子紧绷,腰间坠涨,然而他已经心如死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简宁!简宁你还好吧?!”   朱南担心地叫他,简宁骂完之后就没动静,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到你到那个时候才……我以为你之前就会问她要,”朱南也开始语无伦次,“可事情也许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你们既然是好朋友,那你的心意和付出她就一定能感觉到!最后她把玫瑰令给你,就说明她都清楚,她不怪你。你别再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好吗?”   简宁冷笑,她能懂?她都清楚?放屁吧,那是因为你没看到她最后的眼神,你没听到她最后艰难说着“我明白了”时的绝望……   以自我为中心、完全不考虑别人,朱南你就是这样的人。      简宁后悔极了,他为什么要跟这样一个人结婚、还给他生孩子?!为什么要试着去爱他、依赖他?!就是不久前,他那样关心他、还想对他说我爱你,结果下一秒他就把自己送给了别人!   现在居然还振振有词,好像他做的一切都对,好像是自己不理解他!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简宁已经坐不住了,他窝在地上,不断流泪、拼命摇头。周围都是血,不知流了多久、流了多少。这样会死的吧?孩子也会死?   算了,死就死吧,活着只有痛苦,孩子……不该有那样的父亲。      “简宁,我说完了,你出来好不好?我很担心你。”   “简宁我错了,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只要你先出来……”   “简宁我求你,出来吧……”   简宁一直没反应,朱南慌了,接着就闻到一股异样的味道,他心里一惊,是血腥味!   拔腿冲进小巷尽头,他看着地上的人,大惊失色。 44、生死抉择 ...   简宁简直是沐浴在血泊里,朱南目瞪口呆,走上去仔细一看,他身上的睡袍一半被鲜血浸泡,一半被汗湿,头发也是湿的,不知究竟出了多少汗,又被风干了多少次。   光脚跑出来,脚板上也满是伤痕和血迹,触目惊心。   抱起他的一刹那,如石头般坚硬的肚腹顶着朱南胸口,朱南大惊。几乎同时,简宁痉挛了一下,清醒过来,皱起眉痛苦地叫。   朱南吓了一跳,腾出一只手轻拍他的脸,“简宁你还好吧?”   备受疼痛折磨,简宁失去理智,双手紧紧抱着肚子,在朱南怀中不断痉挛,失声大叫。      事不宜迟,朱南一边鼓励简宁坚持下去一边抱着他往外跑,黑夜中幽深的小巷弯弯绕绕,他毫无耐性,简直要疯了。简宁一直叫痛,声音凄厉,喊得人头皮发麻。   据朱南了解,生孩子痛虽痛,但应该不至于如此,难道是……   越想越怕,他加快脚步,寂静的夜里,他的喘息和简宁的叫喊伴着呼呼风声,气氛紧张极了。   好容易来到酒店后门,打开车锁,朱南将简宁放在后座上。位置的变动加剧了简宁的痛楚,他声嘶力竭地喊起来:“啊——!呃啊——!痛、好痛——!”      朱南眉头紧蹙,在简宁额上重重印下一吻,握着他的手说:“坚持住简宁!医院很快就到!”   尽可能地加快车速,路上他打电话给医院,报告了简宁的情况,叫他们立刻准备产房,做好一切应急措施。简宁右手握拳,痛苦地压在头顶,时不时狠狠敲几下,恨不得让自己昏过去;左手则抓扯着皮质座椅,指节泛白,力气大得仿佛要插进座椅里。   “简宁再坚持一下!不会有事的!你和宝宝都不会有事!”   “医院马上就到!千万别放弃,要有信心!”   豆大的汗珠从朱南额角落下,尽数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心里一团火烧,虽说着让简宁镇定,他自己却根本镇定不了,这种急躁的、慌乱的、恐惧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即使跟朱林对峙、情况最严峻最紧张的时候,都未曾出现过。      简宁痛得头快炸了,耳边嗡嗡轰鸣,朱南的大声鼓励在他听来声音小得仿佛猫叫,更别说现在只要听到朱南的声音想到朱南的脸,他就愤怒地想要撞墙。   前所未有的痛,上课看视频也好、现场观摩也好,他从没见过哪个产夫痛得像他这样。   大叫和胡乱扭动身体是面对极痛的本能反应,除了这些,他什么都做不了。   正常产程出了问题,简宁猜想,应该跟上次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症状差不多,肯定是孕囊受损,内部出血,胎儿反而在这时候急着出来,情况就更糟了。      事实证明简宁猜得不错,进产房检查后,医生做出了同样的诊断。   问题在于,因为意外撞击和情绪激动导致产程加快,胎儿此时已下降至产口处,必须想办法以自然分娩方式帮助胎儿尽快脱离体外,而产夫腹腔大量出血,孕囊破裂,也急需开刀动手术,哪个环节都不能落后,同时进行的话,又很容易出问题……   医生护士面面相觑,这太不好办了。   简宁浑身瘫软、劲儿也没了,叫声更显沙哑痛苦。医生做了些紧急处理,示意护士过来,“待会儿跟家属说,得先做好心理准备。”护士点点头,忍不住同情地看了简宁一眼。   此时朱南正心乱如麻地守在产房外,没过多久,叶廷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外面情况紧急,你还不去盯着?”   朱南回头一看,叶廷一如既往地面冷如霜。   “简宁有危险,我不能离开。”   看到儿子满头大汗,一身疲惫疲惫,叶廷又心疼又震惊。然而当她发现这都是简宁引起的,又听到朱南再次因为简宁不顾大局时,便更加动怒。   “多年来的艰辛只为了今天,你居然说你不能离开?小心胜利果实落入别人手中!”   “不会的,”朱南敷衍地摇摇头,“我都布置好了,没事。”   “小南!”叶廷更气,“你太任性了!一个简宁居然把你搞成这样!早知如此,我绝对不允许你们结婚!”叶廷吸了口气,秀眉挑起,“现在立刻离开这里!去做你该做的事!”      “妈!”朱南回头大吼,“不允许我们结婚?难道你没看到,我们之所以能赢得这么顺利,简宁起了很大的作用吗?!要不是他跟可仪……”   “那是你们的事,你的决定,”叶廷冷声道,“在我眼里,功过从来不能相抵。再者,既然你认为简宁有功,就更应该将来之不易的胜利牢牢握在手中,才对得起他的付出。小南,去吧,”她上前一步,“朱林的势力已经被消灭了大半,现在大家正等着你出面主持大局。”   朱南有些动摇,犹犹豫豫道:“可是……我不能现在走,我不能离开简宁。”   此时产房门突然打开,护士跑过来一摘口罩,露出满脸大汗和急切的神情。      “夫人、少爷,情况不妙,产夫和胎儿……恐怕只能保一个。”   朱南眼前一黑,“你说什么?!”   叶廷的银眸一闪,冷冰冰地说:“还用考虑吗?告诉医生,当然是保孩子。”   朱南诧异地说不出话来,回头看着母亲,她何时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护士左右看看,没听到反对,便转身进了产房。朱南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过去,却已迟了。他疯狂地将产房门拍得啪啪直响,大喊:“我要简宁我不要孩子!你们救简宁!救他!我要他活着!”   那扇门将两人隔开,仿佛隔绝了生与死。满头大汗意识涣散的简宁在嘶喊与挣扎中,隐约听到护士说:“保孩子。”   他浑身一震,顿时清醒,保孩子?什么意思?   然而接下来医生的一句确认让他彻底坠入深渊。   医生问:“保孩子?是家属亲口说的吗?”   护士肯定地说:“是的,家属亲口对我说,保孩子。”   保孩子……   朱南亲口说,保孩子。   那一刻,简宁只感觉到一团巨大的黑影朝他压下来,很绝望、很沉重。      朱南彻底崩溃,身体擦着门板滑下,跪在地上。   叶廷眉头皱起,看着朱南的摸样,也很心痛。她不理解朱南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简宁变成这样。同住的这几个月,她真的看不出简宁哪里爱朱南,全是朱南子一味付出,他怎么……这么傻。   朱南时不时砸门,大叫着简宁简宁,最后大概是没力气了,便跪在那里不动。   他害怕极了,就在刚才听到简宁也许会死的时候。   十五岁时父亲的死给他的感觉是浓重的悲伤和遗憾,但一想到简宁马上也会死,他就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深深的恐惧。他不能接受简宁就此消失于世界上永远不再出现,坚决不能!      过了许久,钟声响起,朱南翻腕看表,夜里十二点,是真灵一族灵力最弱的时候。   手机一直在响,这会儿他冷静多了,接起电话“嗯”了几声,然后说马上就到。   起身去洗手间冲了头和脸,他回来站在叶廷背后,压力袭来,叶廷不由地一震。   “妈,我这就去做我该做的事。”   叶廷沉默不语,朱南又道:“妈,简宁必须活着。”   他扭身走了,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声声轻响,叶廷第一次意识到,她似乎管不了这个儿子了。      第二天快中午朱南才忙完,一身疲惫,眼下挂着重重的黑眼圈。   打电话给叶廷,他哑着嗓子问:“妈,简宁呢?”   “孩子生下来了,他现在在加护病房。”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朱南沉默,感觉整颗心一点点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整个晚上,他拼命做事,拼命暂时将简宁放在一边,他只求事情赶紧尘埃落定,他只求这个时候,能静下心来问一问简宁。   “孩子在育婴室,你去看看吧。”   “知道了。”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大体都结束了,现在我暂代家主行使权力,等可仪葬礼结束,就举行继任仪式。”   “这段时间尤为关键……”   “我明白,”朱南打断母亲的话,“这段时间,我还有许多私人的事情要了结。”      挂了电话,朱南又用冷水冲了把脸,开车前往医院。   加护病房的病人不允许探视,问医生护士,收到的也是些模棱两可的答案。四十八小时观察期,朱南就守在门外,直到医生确定简宁安全,朱南亲眼看过之后,才想起来也该去看看孩子了。   小家伙早产,出生时又受了点儿伤,现在被特殊保护。   出生两天多,总算有亲人来看他了。      很小、很黑、皮肤也很皱,朱南隔着玻璃静静站着,越看越觉得丑。更不明白怎么简宁肚子那么大,生出来的孩子却只这么小一点儿。而且孩子的头发是暗红色的,想必眼睛也是,一眼就能看出跟他不同。这是因为,孩子身上也流着简宁的血,便带上了他的印记。   他听说父亲见到新生儿子都会很激动,甚至会哭,可他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他不仅不欣喜若狂,反而这么痛苦、这么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评价小说人物,应该根据他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成长经历和性格来说,所谓“知人论世,以意逆志”。这个文从开始到现在的情节从来没表达过“朱南是忠厚老实人”这个意思。 关于简宁的有些评论我觉得很可笑,这段情节结束了吗?简宁要怎么做、后面会发生什么你们知道吗?明明只看到冰山一角却好像看到了所有真相,到底谁是作者? 再说简宁圣母,什么叫圣母?我真不懂圣母的评判标准是什么。那些动不动觉得别人圣母 的人,大概是那种“特别能战斗”的类型吧。 再说情节,小说情节不能割裂开来单独看某一部分,更不能只看原因结果而忽略过程。举个例子,“朱南做错了,简宁原谅了”和“朱南做错了,但因为……和……以及……加上……又因为……还有……BLABLABLA一大堆之后,简宁终于原谅了”,这两种情况一样吗?能一样吗?!大声嚎叫的妹子们懂人情世故吗?!生活中的事从来不是1+1=2这种直接绝对的真理。对就对,错就错,对的应该学习,错的坚决反对,这才儿童读物吧?不过,儿童读物这东西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写的,至少我写不了。 人物也好、情节也好,难道不是应该从通篇来评价的吗?文没完,人物形象就是不完整的。可总有些人只看了一半不到就以为看到了他最后是怎么死的,我真是……不知道能说什么。所谓情理,是小说的情理,而不是某人自己的情理。旁观者可以随随便便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完全无所谓,因为你不是当事人。说句不好听的,真有一天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很可能做得还不如他。类似“我一定不上XX学校,结果由于各种原因最后我上了”的事情每个人都经历过吧?说话千万别说得太满。 以上所有都无关剧情无关剧透,只是我看到这两天来的评论的一点想法。 关于文章和人物怎么评价对我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我这个人最缺的就是BLX,但请不要趾高气昂地把自己的想法凌驾于文中人物或者其他读者身上。 同样的话反反复复说那么多遍没意思,看不下去可以走,我没啥名气,死揪着我不放也没意思。 最后,既然大家都不是读儿童读物的,那么,说话就好好说话,请?不?要?人?身?攻?击。 45、终极清醒 ...   每次大事件、大吵闹之后,朱南都会见识到一个新的简宁,上次是冷暴力,这次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醒来后什么都没问,乖乖检查、乖乖打针、乖乖吃饭、乖乖休息,情绪稳定,非常配合。   朱南忙得焦头烂额,每天只来医院两个小时。简宁这摸样让他心乱如麻,他很想跟简宁好好解释一下,但又非常害怕开口。   诸如“饿不饿”、“哪里不舒服”之类的问题简宁都好好回答,看来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但他知道,这是更深的绝望。能想象吗?几天来,简宁甚至没问过一句孩子怎么样了。      那是事发一周后的中午,简宁靠在病床上吃饭,朱南坐在一旁端着饭盒,心不在焉。   简宁很快吃完了,漠然的目光盯着朱南,“我们谈谈吧。”   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袭来,朱南几乎立刻就双手发抖,甚至不敢直视简宁的目光。   “能不能先别说?什么都别说,至少过一段时间再……”   简宁叹了口气,“你以为不说,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朱南一怔,把饭盒放下,眼神有些犹豫,“简宁,我知道你很恨我、怪我,但我请求你,稍微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一下。从我父亲开始,背负了那么多年的责任和压力,终于等到今天这个机会。这是仅有的、唯一的机会,只要我行动慢一丁点儿就不是我的了,所以我真的……不能迟疑,不能心软,更不能放弃。我对不起你,整件事里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求求你,再理解我一次、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能让朱南说出“求求你”,简宁知道他真的很重视自己,然而此时此刻他只要看见朱南,就会回想起可仪临终前的情景,那片笼罩在心头的阴云,恐怕这辈子都无法散去。   “朱南,你看我现在像是恨你、怪你的样子吗?”   朱南抬头对上简宁的眼,他愣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发觉,简宁的眼眸黑白分明,清澈而明亮,比他那双复杂的、深邃的、浑浊的所谓贵族的眼睛漂亮多了。   简宁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心里的结究竟是什么,是因为你对我做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吗?最后我想明白了,答案并非如此。我的结,从跟你结婚、走入贵族圈子,甚至是从我认识你那天起就存在了。你所做的一切,在你们的观念、领域中都是对的,换做别人,可能手段比你更多更狠,你们早已见怪不怪。而我却因为没经历过,所以反应比较大,对不起。”   朱南茫然,简宁居然跟他说对不起?!      “如果是个聪明点儿、灵活点儿的人,他跟你在一起,可能慢慢就接受、适应。但我不行,我很笨、很固执,我……就像你说的,是个愣头青,我想了这么久却一点儿都想不通,我无法跨越那些障碍,我……不能再跟你继续下去了。”   朱南心中猛地一缩,痛得几乎落下泪来。   简宁再次解释道:“我试过接受,但是不行。”   “那……”朱南声音颤抖,“能不能再试试?这才一个礼拜,或者时间再久一点儿,就好了呢?”   朱南也觉得这么说很不要脸,可为了留住简宁,他什么都不顾了。   简宁摇摇头,“你还想继续折磨我吗?真的不行了。”   朱南讶然,简宁为他付出过,他很高兴、很感动,然而结果却让人痛彻心扉。   “我们离婚吧,我说真的。”      简宁淡淡开口,一瞬间朱南就懵了,那句话反反复复,声音很不真实,像在梦里。朱南开始头痛头晕,近在咫尺的简宁也变得模糊起来。   “不要这么快就判我死刑,再等等,再考虑考虑好吗?”   简宁摇头,“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勉强在一起,也会痛苦不断。这种情况以后更会不停地出现,有意义吗?”他仰头叹了口气,“早知道那次就该坚决离婚……”   “简宁……”朱南手足无措,真得快哭了,“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也有过许多快乐的日子,你难道没有一点儿留恋?还有孩子,你都不为孩子想想吗?”   “我们从认识到现在也就一年半的时间,能有多深的感情?至于孩子……我始终觉得,两个爸爸一个是贵族一个是平民,他会很尴尬的。现在这个问题也能解决,就最好了。”      “一年半能有多深的感情?简宁,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朱南彻底不淡定了,“你是故意这么说还是真这么想的?利用了你还想让你原谅,我知道我很贪心,可是你、你……你也得就事论事,不能张开嘴就胡说,否定我们的一切啊!”   简宁低头沉默不语,朱南吸了口气,“我对你如何你很清楚,我是个怎样的人你也知道,你觉得我会不顾你的安危把你推进火坑里吗?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我绝对不会那么做。”朱南语气笃定,“可仪的事对你打击很大,可是她去世了,总有一个人要站出来,那个人不是我就是朱林,如果是朱林,那紧接着我们就都完蛋了,你希望是这样的结果吗?”   “你想想,玫瑰令是可仪亲手交给你的,她什么都明白,她是自愿的。人和人交往靠的是感情,你为她付出的感情是假的吗?她那么大个人难道连这都分不出吗?我真觉得自己不如她,如果你能像对她那样对我,让我死我也愿意。”      朱南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简宁叹口气道:“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不怪你、更不恨你,我也能理解你的所作所为,这跟离婚根本没关系,我理解,并不代表我能接受。”   简宁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要跟你离婚,我决定了,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改变。”   “简宁你……”朱南气得七窍生烟,在病房里来回转圈圈,最后急了,就口不择言,“你决定了一定要跟我离婚?”   简宁点点头,“嗯。”   朱南双手叉腰眯起红眸,静了片刻,突然赌气往床脚一坐,背对简宁愤愤地说:“那你先还钱。”   简宁眉毛一抽,彻底无语。   “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还不清就别想离婚。”   简宁一脸黑线,朱南现在完全是小孩子输了游戏就耍赖的做法。      “朱南,”简宁淡淡地开口,“那些钱我无论如何是还不起了,我能还的,只有我的命。”   朱南顿时汗毛倒竖,回头惊恐地看着他。   “只要你答应我,不为难我父亲和弟弟,我这就把命还给你。”   “简宁!”朱南大吼一声站起来,瞪着眼睛看着一脸平静的简宁,“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你不懂我的意思吗?我们不能离婚、不能离婚!”   朱南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可简宁却丝毫不受影响。   “我们为什么不能离婚?这个世界上任何两个人都能在一起,任何在一起的两个人也都能分开。我们主观上不认同,客观上也有很多限制条件,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苦苦坚持,更何况我根本不想坚持。朱南,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错了这么久,该清醒了。”      朱南呆滞地跟简宁对望,他想看到他的迟疑和不舍,然而现实很残酷,简宁那双清澈漂亮的黑眸中,只有坦然和坚定。   朱南麻木了,这一刻才明白,为了实现家族的理想,为了成为整个朱家的主人,为了登上帝国权力的最高点,他究竟付出了什么。   看一个人是否真心实意,必须看他的眼睛,简宁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离婚,那就去死,这种觉悟太可怕了。   两人茫然相望,终于不知道还能再解释什么、再挽回什么。   简宁看看表,说:“你该走了。”   朱南一愣,简宁说:“平常中午都是这个时候走,最近很忙吧?别耽误了。”   朱南低下头坐在一边,很委屈,很凄凉。   呆呆地又坐了十来分钟,他疲惫了叹口气,跟简宁说要走了。简宁说好,看着他的摸样和他走出去的身影,觉得他似乎……也已经放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侠女Tracy和乐法景两位亲扔的地雷! 46、婚姻终结 ...   可仪葬礼,尚未被允许出院的简宁执意要去,朱南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下床时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连路都不会走了。他很感慨,一场巨大的阴谋从真正实施到最终结束,仅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甚至只是几分、几秒钟。   他走出病房,走出医院,天地还是那个天地,可这天地间,已经有太多东西变了。   可仪的葬礼非常隆重,五大贵族里叫得上名字的人悉数到场,简宁总算不那么笨了,他看得出来,这些人表面上是为可仪送行,实际上则是为了看看朱南这位推翻了宗家的下任家主有多少本事,从而确定本家族今后的行动策略。   好可怕,他居然一下就想到了这么多——越是如此,他就越想从这里逃离。   他只想过简单的生活,那也是可仪的梦想。      现在,朱南是代家主,他是代家主的伴侣。   他们走在为可仪开路护灵的位置,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他唯一的好友、妹妹,此刻正躺在冰冷的水晶棺里。可仪没有遗言,一切按常规程序进行,瞻仰遗容后是火化仪式,再用一副木棺下葬,做衣冠冢。到时……她将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也没人能再看到她。   简宁很想哭,永远忘不了可仪最后看着他的眼神、把玫瑰令交给他时的表情,和那只细弱纤长的手从他掌中滑落时的惶然和恐惧。   她……会原谅自己吗?      葬礼进行了一项又一项,简宁呆呆站在队伍里,浑浑噩噩地跟着大家来到朱家宗家的墓园,看着衣冠冢落成,然后众人排着队上前献花。   墓碑照片上的可仪年轻漂亮,温柔地笑着,一下子两人相处的每个细节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放,简宁出神地看,甚至有种冲上去把她拉回来的冲动。   然而结果却是他被朱南拉走了。   葬礼让简宁接连几天都失魂落魄,弄得朱南也跟着心烦,心想早知道就坚决不让他去。   大局已定,朱南的继任仪式在一周后举行,可他却一点儿都不高兴,因为简宁马上就要出院了,出院后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婚。   无论怎么努力都没用,离婚已经是既定事实。      上午十点,朱南与简宁相对而坐,准备签署离婚协议,下午两点继任仪式正式开始,朱南现在身着礼服收拾得妥妥当当,真是讽刺。   “你送给我的东西都放在卧室桌子上,这是清单。”简宁递上一张单子,朱南一看,从结婚戒指、订婚戒指、衣服、手表到护肤品,条分缕析,一样没漏。   “这些东西用过肯定都有损耗,折价什么的……”   “简宁你够了。”朱南不悦地打断他,眉头皱起。   “我的意思是,这是婚内财产纠纷,就像你说的,算不清楚。所以我就简单地把实物还给你,当做表明态度。”简宁沉了口气,“还有一个,就是我爸爸住的那套房子……”      “那是用你的名字买的。”   “是,但那是你送的,现在既然离婚了,我就应该还给你。”   “我不会收。”朱南语气坚决。   “离婚了我爸爸和弟弟也不可能再在那里住下去。”   “反正我不收。”   简宁顿了顿,“那我把它卖掉,钱打到你账户。”   “简宁你……”   简宁低头道:“既然离婚了,我们就不要再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   “你好绝情,”朱南眯着眼,“就算离婚了,我们难道不能做朋友?”      “我不认为还有任何做朋友的必要,而且我希望,我能完全消失在你和你周围人的记忆里,你也不愿以后别人拿你曾经和平民结婚的事当话题吧?”   朱南抱臂皱眉,简宁在这时候为什么这么清醒?!   “还有,我希望你能隐瞒孩子的身世。”   “这怎么可能?!”朱南急了,“我们结婚生孩子,多少人看着……”   “只要你愿意,就一定能做到。”简宁语气坚决,“既然连我们的联系都断了,孩子就更没必要知道这些事,他不能因为我们的事烦恼,他应该轻松快乐地活着。”   “孩子……”朱南苦笑,“你生了他,却没看过他一眼。”   “那你呢?”简宁反问,“你又看过他几次?”   朱南一怔,是啊,他们俩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度蜜月时还曾就孩子的问题讨论过,现在看来他们俩都不称职,孩子真可怜。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断被指指点点,现在离婚了,却还要继续被议论,我受不了,所以请你答应我。”简宁顿了顿,“暂时就这么多,现在……签协议吧。”   简宁打开协议,看了朱南一眼,发现他表情平静,明明是红眸,却没有火热的光芒,反而透着阴冷,那明显是失望至极的眼神。   也许目的已经达到了。   朱南不动,简宁就伸手帮他把协议翻到最后一页,甚至把笔打开放在他手边。   半晌后朱南问:“简宁,说句实话,你爱过我吗?”   简宁低头冷笑,“难道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逼我的?我从一开始非常讨厌你,到后来消极接受,这已经是奇迹了,你还希望我爱你,怎么可能?”   朱南不为所动,“那你看着我说,别绕圈子。”   简宁先是一愣,然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朱南的眼睛,残忍地摇头道:“我不爱你。”      朱南脑中嗡地一声,仿佛天塌了。   嘴里发苦,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他猜也许现在张嘴就能喷出一口血来。努力抑制住抖个不停的手,抓起笔,看也不看便快速签下名字,然后把笔一扔,转身走了。   居然是他先签了……   简宁也懵了,心里顿时有种古怪的感觉,浑身反应都不正常,很难受,但却描述不出来。   “朱南!”   他下意识叫了一声,朱南身体一僵,却没回头。   “你……”简宁慌张地左思右想,“恭喜你实现了目标。”   朱南顿了一下,然后低声说:“谢谢。”      那声“谢谢”不带任何语气和感情,就像他俩根本不认识。朱南拉开门走了出去,简宁呆呆望着,直到那高大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他出神地坐着,过了很久很久才反应过来。艰难地抬手,指节竟是僵硬的,笔几次从手中掉落,他不得不用上浑身的力气,才能将就握住。   协议一式两份,朱南的名字龙飞凤舞,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最后双眼刺痛溢出泪水,才终于放弃。紧挨着那人的笔迹签下自己的名字,合上文件,起身,出门。   老绅士管家站在门口,向他躬身行礼。      简宁道:“都签好了。”   管家道:“南少现在尚未继任,我们还算是分家,分家的婚姻要由宗家理事会批准通过,通过之后,我会把文件寄给您。”   “嗯,”简宁点点头,“到时麻烦您打个电话给我,因为我现在也不确定自己的地址。”   “好的,不客气。”   “那……再见。”简宁也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简先生!”   管家突然叫住他,简宁惊讶地回头,“还有事吗?”      管家认真地说:“祝愿您以后一切顺利。”   “谢谢,我也祝愿您……身体健康,祝愿朱家一切都好。”   管家微笑,“我要为南少的继任典礼做准备,先告辞了。”   简宁点点头,出了朱家大门,两手空空,既轻松又沉重。   本想跟叶廷道个别,毕竟是长辈,又是名义上的母亲,现在看来还是算了。从出事那天起就没见过她,想必她现在一定很高兴,自己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好心情了。   此时整个朱家上下都在忙朱南继任的事,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这很好,就这样默默走掉吧,就像他根本没来过一样。 47、所谓亲情 ...   第二天中午,简家父子三口坐在客厅里,地上放着一个大包。   沉默良久,简宁问:“东西收拾好了吧,还有没有什么忘了的?”   简竞边整理背包边小声说:“除了衣服和证件,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我们的,怎么会忘。”   简宁眉头一蹙,简竞连忙低头,简父也沉默不语一脸心烦。   最初听说他跟有钱人交往,虽然觉得不妥,但心想只要他们相爱、相互理解也没什么;后来又听说那是个贵族,他吓坏了,可真正见到朱南本人时就放了心,觉得简宁跟着他是撞了大运。   本以为结婚后就稳定了,因为贵族很少有婚姻破裂的情况,可现在……      前阵子他和简竞轮番打电话简宁的身体状况,简宁每次都用同样的话敷衍他们:“还没生,生了会通知你们。”简父心里很难受,简竞也很郁闷,难道他一点儿听不出亲人的关心吗?   电话里简宁情绪不太高,像是有烦心事,他和简竞想问却无从问起,就算问了,简宁也不会说。一天天担心中,突然就听到孩子生了的消息,可简宁又说他因为难产要住院,等出院了再说。   简父一时放心,一时又更加担心,只好自我安慰,心想现在医疗条件好,有朱南看着肯定没问题。结果万万没想到,昨天中午简宁一个电话打来,连给他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就那么直截了当地说他离婚了,孩子归朱南,顿时一记晴天霹雳砸下来,他整个人都懵了!      简宁从小懂事独立,一点儿不让他操心,谁料长大了,固执和自作主张的毛病却变本加厉,弄得跟最亲的亲人都很生疏。身为父亲他此刻心乱如麻,简宁这个当事人却出奇的冷静。   他一定很难过,却拼命压抑着情绪。就像小时候,看到别人吃好吃的,明明自己也想吃,但为了省钱,他绝不会把真正的心意说出来,即使你告诉他可以买没关系,他还是坚持说不要。   简父自责起来,如果自己以前能让孩子们过上轻松宽裕的日子,简宁就不会变成这样。      简宁问:“简竞,你把售房信息发了吗?”   简竞点点头,“发了,当时就有人回帖说有意向,不过我准备再等等,多对比一下。”   “嗯,这件事就交给你,你跟爸爸商量,觉得合适就卖掉,别拖太久。”   “知道了。”简竞抱着背包欲言又止,看完简宁看父亲,然后再看简宁,鼓起勇气问:“哥,你跟朱南哥……怎么突然就离婚了?”   简宁道:“我的事你就别管了。”   这种回答让简竞非常生气,“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跟老爸有权知道!如果是他对不起你,即使他是贵族我们也要为你讨回公道!你别怕,别逃避!”   简宁一怔,看着简竞义正言辞要为他出头的摸样,很感动。   他摇摇头,“他没有对不起我,他不想离婚,是我非要离的。”      简父和简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简宁道:“不是你们想的出轨什么的,没有这种事。事情很复杂,简单说,就是我们观念不同,差距太大,真的没法在一起。”   简竞一脸凄然,不再言语,简父额头的皱纹更深。   “让你们担心了,而且以后的生活肯定不如现在,对不起。”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简竞不满地反驳,“我们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吗?老爸现在身体好多了,前阵子还说要出去做事,正好我学校餐厅有窗口要转让,老爸和我就想接下来,那里只赚不赔。我只要不上课就过去帮忙,到时候老爸住员工宿舍,我住学生宿舍,可以时时照应,倒是你……”简竞担心地看着他,“你要怎么办?”   “住的地方差不多找好了,然后再找工作,肯定能养活自己。”      “不如你住到我们学校附近,这样就能经常见面了。”   简宁摇摇头,“你们附近房价贵,我有分寸,你不用管。”   简竞一副“你看吧”的表情对着父亲,简宁又问:“盘下那个窗口要多少钱?”   “钱基本够的,学校每月还给补贴,这你不用担心。而且办手续很快,现在申请,三天后就能领到员工宿舍钥匙。”   “那就好,你尽快办,办好了就搬。”   “这……”简竞挠挠头看着父亲,“不如等你找到住处再搬吧,否则这几天你怎么办?”   简宁坚决摇头,“我找的地方也随时能搬,而且我……不想再在这里多呆。”   简宁态度如此,简父和简竞面面相觑,都没辙了。      简宁安顿好父亲和弟弟,硬把自己的存款塞了大部分给他们——盘下学校餐厅的窗口基本就把之前的积蓄花光了,店面刚起步,难免问题多多,他们生活也需要钱。   接着,他又过上了只有背包和电脑包的生活。   自从打定主意离婚那天起他就开始搜索租房信息,最后确定了一个,地段偏,条件也差,是那种比较老旧狭小的单元房,但贵在价钱便宜,还附带家具。   简宁苦笑,兜兜转转一圈,他居然回到了原点。   怀孕时出过事,后来又难产,孕囊严重受损,虽然病情控制住了,但还需要长期用药。房租、生活费、医药费、如果能找到个差不多的工作还行,找不到的话……      联系过毕业时要签他的医院,结果不出所料,已经有人填补了空缺。虽然对方表明对他有兴趣,保证有需要一定会联系他,但简宁却没时间空等。   接着又向一些相关单位投了简历,做完这些,随手一摘眼镜,刚要揉眼睛就愣住了。朱南曾无数次劝过、警告过、甚至骂过,叫他不许再揉眼睛。   他叹了口气,放下抬到半空的手,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又把眼镜戴上。   现在能做的就是等消息,他觉得浑身无力,生活也好无趣。   环顾四周,租的单间面积不大,但家具很少,看上去空荡荡的。好在有独立卫生间,虽然设备老旧,但至少能避免跟别人共用的尴尬,他已经很满意了。      他现在根本打不起一点儿精神,饭都懒得做、更懒得吃,想到渺茫的未来,想到可能庸庸碌碌的以后,他又烦躁又痛苦,心里有个东西一直躁动着,说不清那是什么。   他想也许是好日子过久了,变得贪图安逸了,所以决定从现在开始,用一周的时间调整,一周他要做回从前那个简宁,把中间这段记忆,什么朱南、可仪、孩子,通通从脑海里挖去。   然而一周后,他绝望了。   朱南还是朱南,可仪还是可仪,孩子还是孩子。   他们每个人的存在感都那样强烈,尤其是孩子,怀胎十月,九死一生,他却连一眼都没看过。不知道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一双跟朱南一样的火红色眼眸。      不久后一些单位发来了面试通知,但多是些私人诊所和医疗培训机构,也难怪,大医院招人往往和学校挂钩,现在并非招聘季节,人员肯定饱和了。简宁郁闷地翻邮件,这与他的期望根本不一样,他是该妥协、随便找个工作先干着,还是再坚持一阵子,等等再看?   突然简竞打来电话,他不想接,却不得不接。      “喂,哥?你怎么一个多礼拜了也不打电话过来,我跟老爸都很担心你。”   简宁低声说:“我这么大个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时简竞被堵得语塞,“你……哎,你现在住在哪儿啊?”   “我在……”简宁含含糊糊地说了大概位置。   “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正在找,已经收到了不少回复,我还想等等更好的。”   “嗯,这我倒不担心,哥你那么厉害,找工作肯定没问题。对了,你钱还够吗?”   “够,你叫爸别操心了,就算不够,我有手有脚,难道不会自己赚?”   “哎……”简竞又叹气。   “你和爸爸怎么样?生意好吗?辛不辛苦?”   “生意还行,现在一点点往回收成本,至少不赔。而且我经常过去帮忙,老爸没累着。”   “那你也别因为这个耽误学习。”   “不会的你放心吧,”简宁顿了顿,“你不过来看看吗?”   “我……不了吧,还得继续找工作,有你陪着爸爸我很放心。”      “哎,”简竞破天荒地叹了好多次气,“现在比当初好过多了,我和老爸什么都不怕,就怕……就怕你想不开。”   简宁一怔,“我……我有什么想不开的。”   “还不就是……哎我实话实说了吧,”简竞一狠心,壮士断腕般说,“最近朱南哥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问你怎么样,我说我不清楚——我是真的不清楚,但他好像不相信,以为我在骗他。”   简宁心里一滞,简竞试探着问:“哥,我看朱南哥还很关心你,要不然你们……而且孩子很无辜。”   “住口,”简宁严肃地打断他,“简竞,如果再说这个,你就别给我打电话了。”   “哥我是关心你,你要理……”   “你听到没有?”简宁提高声音,眉头也皱了起来。   简竞只好道:“好好好,我听你的行了吧。”   挂了电话,简宁越想越心烦,手指几乎是无意识地在手机键盘上按了一串数字,再一看,居然是朱南的号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朱南要去干一件大事…… 48、爱之杀戮 ...   “朱南我再说一遍,既然离婚了,我们就不要再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任何形式都不要!我求求你好吗?别骚扰我,更别骚扰我的家人!我会尽快换掉手机号码,我知道你要查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但我希望你放过我,让我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吧!我谢谢你!”   看到简宁的来电,朱南第一时间接起来,还没开口就听到一连串怒吼,更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简宁就吼完挂断。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在耳边,静了将近一分钟,突然一样瘦将手机狠狠砸向对面墙壁,又掀落了桌上所有东西,发出巨响。   手下连忙上去收拾,朱南愤怒一吼:“别捡了!都出去!”   手下又连忙站起来,灰头土脸地出去。   朱南扶着桌沿粗喘,半晌后跌坐回椅子上发呆。      晚饭时他神情恍惚,脸色非常差。   所有佣人战战兢兢,大家不约而同地发现,朱南自从当上家主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以前的南少外向开朗,时不时关心他们,更经常开玩笑,而现在的朱南……冷漠、阴郁、眼里没有任何人,包括他的母亲,更动不动就大发脾气。   现在,大家叫他伯爵大人,这个家族也由一个小小的分家一跃成为号称五大贵族的宗家。   没有人知道,朱南的性格突变究竟是因为身份变了,还是因为家里少了的那个人。   那个人现在是这个家的禁忌,没人敢提起,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走的,只记得他怀着孩子,就快生了,但某天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回来的只有一个小婴儿,头发和眼睛是暗红色的,很明显不是纯血统贵族。   大家心照不宣,这就是那人生下的小孩,但朱南没有公开宣布,大家就都装糊涂。不论是朱南还是叶廷都不管这个孩子,甚至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小婴儿好像也能感觉到自己不被喜欢,所以一直很乖巧很听话,不怎么大声哭闹,大概是怕一旦惹得保姆厌烦,就真没有人理他了。      朱南看着五颜六色的食物,心烦意乱。端起杯子将红酒一饮而尽,顿了一顿,猛地将高脚杯往地上一摔,满地脆响。叶廷放下餐具皱眉看着他,朱南抱臂靠在椅子上,一脸厌恶。   在仆人收拾地面的悉索声中,叶廷低声道:“小南,我必须……”   “我还有事。”   朱南扭身就走,叶廷满心挫败感,终于明白,现在无论她说什么,儿子都不会听了。   然而她不后悔,即使从头再来一遍,她也不改变自己当初的决定。      夕阳下,朱南开车来到一处戒备森严的公寓式建筑外,经过三层检查后进入。   这里是真灵国关押尚未审判的贵族政治犯的地方。条件非常好,除了控制人身自由和通讯,想干什么干什么,当然,被关到这里的人,基本也都不想干什么了。   朱南按程序登记,坐电梯上五楼,往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走去。   套间外两名守卫站起来,“伯爵大人,晚上好。”   朱南点点头,“开门。”   守卫把门打开,“探视时间最多半个小时,请伯爵大人注意。”   “好的。”   朱南走进去,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里面的人缓缓扭过脸。   门关上,光线被切断,里面那人有着跟朱南如出一辙的红眸红发,正是朱林。      朱林曾被朱南手下用枪伤了手脚,至今未愈,还坐在轮椅上。他虽然有些狼狈,却仍盛气凌人、装模作样地与朱南对视片刻,“小南,当上家主的滋味如何?”   朱南冷声道:“当上家主的滋味,你只能在梦里体会了。”   “那是那是,”朱林显得挺谦虚,“我不像你运气好。”   朱南不快地眯起眼,朱林自顾自道:“如果我有简宁,一定比你赢得更漂亮。”   朱南猛地一握拳头,脑中脆弱的神经再次绷紧。   “我说的不对吗?你论功行赏时,难道没把简宁奉为第一功臣?”朱林专挑朱南的痛处下手,看到朱南眉间的怒意,满意极了,“从接近可仪、取得她的信任开始,到最后堂而皇之地骗取玫瑰令,没有简宁,你觉得你能做成什么?”   朱南气急,随手一拳猛地砸在墙上,“你住口!不许再提他!”      “为什么不能提?”朱林手脚不便,坐在轮椅上姿势有点儿怪,但却很得意,继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我明白了,简宁那家伙单纯认死扣,恐怕他不是甘心为你那么做的吧?你骗了他?”他眯起眼猜测,“那他一定会炸毛,甚至会吵着闹着跟你离婚。”   朱林稍微一想就把事情料定了八九分,更加得意,“原来是情场失意,有没有那种如果重来一次,即使不做家主也要跟简宁在一起的遗憾?小南,我就说你是个痴情种子,即使暂时狠下心把感情抛开,但紧随而来的悔意会让你痛苦一辈子。做家主的人必须无情,这点你还差得远呢。”   “住口……”朱南声音沙哑,双拳微抖,双目如火,“你再说下去,后果自负。”   朱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知道你恨我,那又怎么样?”说着脸上假意的笑容消失不见,面目狰狞起来,身体前倾目光可怖,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轮椅上跳起来掐住你的脖子,“我即使残废了,也由五大贵族养着,呆着这里吃好的喝好的,谁也杀不了我!”      朱南把拳头攥得咯咯直响,他这次做得最错的一点,就是没能给朱林安上一个足以致死的、实打实的重罪。贵族法庭还未开审,但以现有的证据来看,朱林不会被判死刑,最大的可能,就是被终身幽禁在这里,限制自由、拒绝探视、由贵族特殊部队提供人身安全保障。   仇人近在眼前却杀不了他,这足以将人逼疯。   朱林肆无忌惮地狂笑,“小南,你想杀我吗?来啊!你来啊——!哈哈哈——!”   张狂刺耳的笑声传出去,两名守卫听得一清二楚。这里的犯人很特殊,时常会有疯癫举动,有时跟疯人院别无二致,他们习惯了。   朱南死死盯着轮椅上那个有恃无恐的恶人、疯子,事发那晚的情景再次出现,脑中全是简宁,简宁的愤怒、简宁的失落、简宁的绝望,简宁的一切……      红眸精光一闪,一股强烈的冲动像火一样在胸中燃烧,朱南感觉到自己全身的骨节都嘎嘎响个不停,他要抑制住这个男人疯狂的笑声,要撕碎这个男人丑恶的面孔。   他边脱外套边大步上前,朱林一看不好,笑容僵住,转起轮子要逃,然而残疾的他怎么可能躲得开,朱南两步追上,提着两只袖口一抖西装外套,盖在朱林身上,绕过脖子交叉狠狠一拉!   朱林痛苦地哑喊一声,头部夸张地后仰,面色通红张大嘴。   朱南把西装袖子在轮椅上打结,绑得死死的,又抽出皮带,将他双手捆了,再用手帕堵住嘴。   呼吸困难,朱林大力挣扎,动作表情可怕而夸张。   他翻着白眼仰视朱南,朱南居高临下盯着他。   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朱林浑身一僵——朱南的眼神变了,很冷很冷,那双红眸里有的不是热情和希望,而是血腥,满眼的血腥。   可他的表情却那样平静,平淡无奇地说着“你去死吧”,好像随手撕开了一片落叶。      他从没想过朱南会真的下杀手,至少是在贵族审判前,没有任何人有权杀他,朱南也一样。   一旦被发现,朱南要承担很严重的后果,他不怕吗?才刚当上家主不久,动用私刑是大忌,他不懂吗?仅仅为了泄私愤,他什么都不顾了?   朱林浑身痉挛,意识恍惚,头顶朱南的身后有一大片阴影,他不知道那是光线导致的,还是濒死时出现的幻觉。在阴影的衬托下,朱南的红发红眸显得越发恐怖,好像死神。   死亡来临的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要死了,坐着被勒死,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朱林很奇怪,明明没开窗,为什么会有风?那风声里时而伴着嘈杂,如同一群小孩子在一起玩闹。   最后他看到朱南的嘴动了动,明明已经听不到声音了,却很清楚地知道他说什么。   朱南说:“他讨厌你,所以你必须死。”   白光一闪,朱林努力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朱南看了他片刻,将绑他的西装和皮带解开,手帕掏出,在房间里找了个袋子装进去。随手把轮椅一转,让朱林背靠门口,从远处看,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若无其事地出去,两名守卫眼神戒备,刚才屋里异样的动静,他们都听到了。   “你们的上司是谁?”朱南边问边掏出手机。   “报告伯爵大人,我们直属兰上将管辖!”   朱南往一旁走了两步,拨通电话,“兰爵您好,我是朱南。就在刚才,朱林突发哮喘病、因抢救不及时身亡。”   两名守卫互望一眼,大惊失色。   “嗯,是这样……好的,谢谢兰爵。再见。”   朱南打完电话,转身说:“我已经通知了兰爵,接下来请按程序处理,或者听从兰爵的具体命令。”   “……是,伯爵大人!”   朱南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前后不过十来分钟,明争暗斗十几年的对手最终被他亲手干掉,并且干净利落地料理了一干后续麻烦。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永远只是活着的人。      与此同时,真灵国五大贵族中掌管军事的兰家书房里,一位紫发紫眸,样貌精致的少年坐在棋局一侧,问道:“爸爸,是谁的电话?”   面容刚毅的兰家家主坐相笔直端正,一副军人做派,“是朱家家主。”   “朱家家主?”少年托着下巴,目露迷惑,“就是那个篡夺了家主之位的朱南?”   其父神色一凛,“谁告诉你的?”   少年不以为然道:“大家私下都传遍了。”   “朱家上一代家主临终前,因无子嗣,便将玫瑰令授予分家管事朱南……”   “可大家都说,是朱南用诡计骗取了玫瑰令。”      少年一笑,白皙的脸上嵌着的两颗紫眸幽深而璀璨,美轮美奂。点点稚气与逐渐养起来的成熟稳重结合,这个年纪的漂亮男孩就像晴朗夜晚的明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父亲不置可否,只道:“别人家的事,我们永远无法知道真相。但就现在所知的情报……兰乔,你怎么看这件事?”   少年微一蹙眉,“爸爸也说了,我们永远无法知道真相,谁对谁错、谁是谁非无从判断,况且朱家总是神神秘秘的,我都不认识他们家的人……但我认为,能做成这件事的人,一定是个强者。”   中年父亲略一沉吟,想起电话里朱南那淡漠的语气,举重若轻,随随便便就把一个棘手的问题抛给了自己,他对儿子舒眉笑道:“兰乔说的不错,他的确是个强者。” 作者有话要说:少年小兰花出来打了个酱油,嘻嘻嘻~ 49、爱之偏执 ...   继任不久后,朱南搬进宗家庭院,分家俨然成了老宅。   一个男人不出意外地来访,朱南靠在皮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一阵。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但他们的瓜葛,却从没见面的时候就开始了。   这人是苏晨。   然而此时的苏晨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可以毫不犹豫地站在朱南与简宁之间,并从朱南面前把简宁拉走的人了。可他虽然狼狈,却仍保持着独立的风度。   “伯爵大人,您继任后直接管理我们这个行业,我受宠若惊,也认为在您的带领下,行业形势一定会越来越好。但最近……我的公司遇到了一些问题,并不是因为经营不善,而是……”他吸了口气,“是伯爵大人有意打压我,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朱南不紧不慢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明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      “这……”苏晨欲言又止,“不错,我确实曾为朱林办过一些不太光彩的事,但我是有苦衷的,很为难,我并不想那么做。伯爵大人,我相信您能够理解我、宽恕我,事实上您确实这么做了,我深受感动,但现在……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吗?请伯爵大人明示。”   “朱林的旧臣并不只你一个,”朱南冷笑一下,“你明知道真正的原因,为什么还偏要在周围绕圈子,不直接走到中间的红心位置呢?”   “伯爵大人……”   “谁允许你查简宁的行踪了?”朱南不经意问道。   苏晨冒了一头冷汗,“伯爵大人,我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关心他,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朱南端着杯子的手在半空一停,眼睛微眯,“查了就是查了,你有胆做,就要准备接受惩罚。”   “是,我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但以别的形式不行吗?”苏晨突然执着起来,“制造行业不公平竞争,牺牲公司,损害员工利益,甚至会影响到全国的经济稳定,这样处理私人纠纷,伯爵大人您不觉得太草率太任性了吗?您怎么对我我都认,但公司因此遭到打压,我不服气。”      朱南以长时间的沉默作为回应。   苏晨不明所以,眼前的朱南,跟当夜在街上无理取闹的年轻人完全判若两人,这种从内心深处产生的质的变化,究竟是家族斗争的因素多一些,还是与简宁婚姻破裂的因素更多一些?   “伯爵大人,您……”   “真灵国的确需要稳定的商业体系,但体系下的每一个部分却是流动的。你的苏氏倒了,立刻就有别的企业顶上来,这对真灵国的经济活动、对员工、对国民的日常生活影响有多大?”朱南摊手,“你比我清楚。”   苏晨吃了一惊,“伯爵大人,您真的要……”   “首先你要明白,那种‘我已经很强大了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态度要不得。在公事上,无论什么都能商量,但私事坚决不行,你触犯了我的底线。”      朱南叫了两个手下进来,苏晨万万没想到,他这次来,居然没能回去。   他被强行蒙上眼睛带走,走了许久,当蒙眼的布条摘下来时,眼前竟还是一片漆黑。咔嚓一声门被锁住,他慌张四顾,发现这里是个非常狭小的密闭空间——一定不是密闭的,他静下心仔细寻找,屋角处有一些气孔,很小,数量也不多。   整整一周,每天只有少量的水,确保他不会死。随身物品都被搜光了,这七天来他不知时日,被无穷无尽的黑暗逼到无奈、逼到烦躁,最后逼到绝望。   在他的绝望攀升至顶点时,朱南终于出现。   苏晨身心俱疲,软趴趴地倒在椅子上,朱南端坐于办公室书桌后,喝着同样的咖啡,表情神色动作与一周前没任何差别。他瞬间恍惚,难道黑暗中煎熬的七天,都是幻觉?      “苏晨,现在你明白了吧,我对付你轻而易举,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苏晨呆滞的双眼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他看着朱南,目光却无法集中。大概是因为刚从黑暗中走出,眼睛还不能很好地适应光线。   “苏晨,你会尽心尽力为我办事吗?”   “这……当然,”苏晨双手交握,胳膊架在大腿上,才不至于摔倒,“您成为家主的那天,我就是这么说的。我愿意、也只能竭力为您办事。”   “那么从今天开始,关注简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苏晨一愣,朱南道:“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但现在你是为我做。我想知道的时候会找你问,也许我可能不经常问,但你不能放松,关于简宁的一切,查得越清楚越详细越好。如果让我发现你有私心和保留,你会死得很惨。”   “那公司……”   “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就放开限制机制。但竞争是必然的,看你们本事了。”   “是,我都明白了,”苏晨犹豫半晌,抬头试探道:“伯爵大人,我……我们能不能以私人名义谈谈简宁的事?”      朱南马上目露厌恶,“谈简宁?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   “伯爵大人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以我的角度谈你们的事,抛开身份,才能畅所欲言。”   朱南半信半疑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查他。”   朱南先是一愣,继而冷笑,“想用这种方法制止我?太低级了。”   “不,我并非想制止你。我想打个赌,如果现在我们俩有一次同时站在简宁面前,解释苦衷,并请求他原谅的机会,你猜他会原谅谁?”   朱南一怔,苏晨如何他不关心,他只知道,简宁不会原谅他。   苏晨道:“我敢保证,他会原谅我,但不会原谅你。”   朱南脱口而出:“为什么?”   苏晨道:“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苦衷。”      朱南恍然,苏晨道:“简宁没有复杂的经历,他对一切的判断标准就是对与错、应该与不应该这么单纯。表面上我是错了,但如果他知道我是因为朱林以家人的性命要挟才不得不那么做,他就会认为我也是受害者,他的愤怒和恨意会立刻减少。同时,以他那种高度自律又略有自卑的性格,接着就会想,他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为了家人的安危绑了他,这再正常不过。”   朱南明白了,苏晨分析得很对,在简宁心中,他没有任何必须成为家主的理由——即苏晨说的他不存在苦衷——他只是一个贪心不足、为了权力迫害亲人,欺骗、利用爱人的王八蛋。   “而你与我的状况完全不同……”   “好了,”朱南打断他,“简而言之,你说这些是为什么?”   “我……”苏晨顿了一下,“以简宁朋友的身份说这些话,你们真的不合适。即使你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又怎么样?一旦简宁知道了,只会更加讨厌你。他的厌恶我承受得起,但你能吗?紧追不放不是明智的选择,它只会恶化你们的关系,增加你们的痛苦。”      “你的意思是应该放手?”   “对,放手了,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地就会在记忆中留下对方的好,忘记不好。”   “我听简宁说你有过一段婚姻,你和你的前爱人就是这样?”   苏晨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朱南冷笑,“所以你们没可能复合。”   苏晨一怔,朱南道:“不论爱恨,时间足以冲淡一切,如果自己都放手了,那么即使是神也帮不了你。在我的概念里只有事实,没有不合适。”   “可是你们……”   朱南摆摆手,“跟你已经说得太多了,没什么好商量的,你只需要照我的吩咐去做。”   苏晨默然,此时此刻的朱南无论在气势上还是实力上都完全压过了他,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刚刚接手家族事务的不熟悉和青涩。他才二十六岁,以后……简直太可怕了。      办公完毕,朱南脑中不知那根筋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来到小宝宝的房间,推门进去,只有小宝宝一个睡在婴儿床上,仆人大概临时出去了。   这是他……第二次看孩子,他自己都觉得愧疚,但平时就是完全没有要来看看的念头。   婴儿床很华丽很梦幻,床顶有纱,中央挂着一串漂亮的风铃。朱南探头一看,惊讶地发现小宝宝居然醒着,正盯着头顶的风铃看。   说实话,他有些害怕见宝宝,他害怕……从宝宝身上看到简宁的影子。   他默不作声站在一旁,印象中小孩子总是哭叫不断、要么就喜欢扭来扭去,最不济也会咂咂嘴笑一笑挤挤眼睛什么的,总之很好动、表情很丰富,可这个宝宝……   太安静了,他明明看到了自己了,却好像没看到,目光经过的时候,仿佛穿过一道普通的墙壁,没有任何变化。朱南奇怪,他不怕生人吗?   恐怕就是因为他太安静了,在家里听不见哭闹声,所以才会被忽略。   小宝宝圆圆的脑袋上有一层暗红色的毛发,眼睛不大,双眼皮,暗红色的眸子平静地一眨接着一眨……其实挺好看的。      朱南突然失落起来,别家孩子看到爸爸一定会兴奋地伸手要抱吧?这么想着,他掀开床纱,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捧起来,姿势僵硬地左右看看,不知道能怎么逗。   他不由地皱起眉,不知道是抱得不舒服还是爸爸表情太可怕,小宝宝一下哭了起来,朱南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将小宝宝直接放了回去。   然而就是因为这个绝情的动作,导致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跟儿子的交流非常困难。等他意识到想要改变的时候,已经晚了。   幸得此时保姆回来,看到朱南在这儿十分惊讶。      “啊!伯爵大人!”保姆抱起小宝宝边哄边说,“刚才去跟厨师商量小少爷这一阶段的菜谱,出去的时候他还在睡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还哭了!”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保姆连忙解释:“因为小少爷基本不哭,所以偶尔一哭我就很兴奋,终于能听到他的声音了!而且也不笑,这个阶段的宝宝已经会笑了,可不管我们怎么逗他都没用。”   保姆郁闷地耸肩,朱南没什么能说的,看着儿子不过被拍了几下,就奇迹般地停止哭泣,觉得非常震惊。然后他就走了,下一次父子会面,还不知远在何时。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写不调皮捣蛋的刻板老成包子君,本墨鱼压力很大…… 50、爱之冲动 ...   简宁跟朱南发完脾气后低落了几天,然后渐渐理清了思路,他决定耐下性子多等些时候。   毕竟第一份工作很重要,与其仓促找个活儿将就过日子,不如给自己一个期限,去争取最好的结果。每天收集大量求职信息,分析选择、投递简历、参加面试;闲下来就看专业相关的书。   生活很没规律,一个单身汉没什么讲究的,只要不外出,他就能过穿着居家服坐在床边、面前是电脑、手边是水和面包、困了直接拉开被子倒头就睡的简单生活。   除非睡觉,他不能让大脑停止思考,否则会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些不愿想起的事,那真像个黑洞,在毫无准备时将他吸入深渊,太可怕了。      封闭的日子过了两个多月,终于有家大型医院向他投来橄榄枝。虽是私企,历史不长,但由于资金雄厚、待遇可观,创立十多年来聘到了不少人才,规模越做越大。   简宁考虑再三,虽然不是他最初属意的那几家,但总的来说也不差。   谈好合同,他以产科医师助理的身份开始了为期半年的实习,实习期满通过,将转为正式员工,到时职位去向由院方与员工个人双向选择,自由度很大。实习期只有底薪没有绩效工资,薪水虽然少,但总算有了个较为满意的落脚点。   签约当天,简宁一扫近来的阴霾,胸中开怀,如释重负。乘地铁通勤,有份不错的稳定收入,他仿佛回到学生时代,理想终于实现的快乐油然而生。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他的住处离医院有点儿远,上下班地铁单程要坐一个多小时,而且拥挤异常,苦不堪言。正好医院有免费单人公寓,水电费网费还给打折,规定里也没说一定要正式员工才能申请,简宁便试着申请了一下,居然获批了,他又惊讶又兴奋,兴冲冲搬了进去。   然而美好的生活仅维持了一个月,具体情况他不清楚,总之就是突然有一天,医院来了一批新员工,他被告知必须从公寓搬出来——这要求很不合理,他是在职申请获批的,即使后面来再多人,怎么能让他搬出去?但简宁照做了,现在还在实习期,想继续呆下去,就只能忍气吞声,不能惹事。   结果祸不单行,之前住的房子已经被别人租了,现在只有一楼的一间还空着,这里房屋老旧、一楼尤其阴冷潮湿,价钱却没变,简宁没有其他办法,只好租下。      心情再次低落,最近几天下班后他并不直接回家,而是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看到人来来往往,压抑感还能少些。然而每当黑夜来临,他又会觉得孤独。   简竞每隔几天就打电话来,要么聊天,要么叫他过去,他基本都是拒绝。   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心情,不是不知道亲人的重要,而是……正是因为知道他们心疼自己,所以才不懂该如何面对。   街上的店铺亮起五颜六色的灯,简宁眼神迷蒙,脚步虚浮,来到一家酒吧门口,他站在那里,生平第一次有了进去的冲动。      一开始酒吧里人不多,放着舒缓的音乐——现在他听音乐不会睡着了,这都是可仪的功劳——简宁鼻子泛酸,开始想“死后究竟有没有灵魂”的哲学终极问题。   不久后突然涌入很多人,音乐也变得热烈而暴躁,简宁受不了,心底深处的危险意识跟着作祟。   于是他走了,八点到十点,节约的习惯让他点了最便宜的酒,从头喝到尾。   回去躺在床上,身上残存着酒精的味道,脑袋开始发懵,即将睡过去时,突来的腹痛将他弄醒。      坐起来按着肚子忍了一会儿,等疼痛稍轻,去洗手间解开裤子一看,果然下/身又出血了——这是孕囊两次破损和生产的后果,离婚后饮食、用药、休息都不规律,现在有时痛、有时痒、有时出血,应该是炎症,他一直没有用心治过,提不起精神,无论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心里叹了口气,这里定时供水,现在冷水热水都没了,昨天又忘了存,想洗洗都没办法,只好简单擦了一下,换了内/裤,吞了两片药,回到床上抱着被子睡倒。   这就是所谓的离婚后遗症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朱南没什么留恋,即使离婚也不会太伤感——虽然曾经有过依赖的感觉,虽然曾经想要说爱他,可他坚决认为,那是因为他还不够强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破罐子破摔,至少为了不让父亲和弟弟担心,他要活出个样子来。      巧的是,就在第二天,朱南找苏晨问简宁的情况,结果就听到了这一切。   桌上的一叠调查资料让他心痛,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靠在椅子上抽烟冥想。   资料底下压着一张红色烫金卡片,是陆钦生日会的请帖,陆家以面邀、电话、邮件、请帖各种方式连番轰炸,要他务必到场。   继任家主以来,他的手段一直很强硬,而现在情况又有不同,为了稳定局势和长远发展,他需要把气势收敛一些,对内包容、对外联合。   另外四大贵族兰、白、青、墨四家家主都是长辈,个个老奸巨猾,且多数手握重兵,上次兰家摆平朱林的事已经算给足了他面子,或者是因为没摸清他的情况,想借此做个试探,他已经欠了人情露了怯,在这个庞大的贵族体系中孤立无援,实在不是件好受的事。      和陆钦的婚事是陆家的期待、朱家的期待、也是其他四大贵族的期待,因为他们无时无刻不希望总是保持神秘、一贯置身事外的朱家走进他们的圈子,相互利用。   而且和陆钦结婚,孩子的位置就不再尴尬,简宁的处境也会安全许多。   只是那样的话他们的过去就会被彻底尘封,他不甘心。   朱南很郁闷,接连好几天都在想这件事,其实已经有了定论,可心里却极其不愿承认。      挤出一个下午,朱南来到简宁住的地方,把车停在对面一个小巷里,他甚至无厘头地带了个望远镜,活像个跟踪狂。简宁的房子是一楼临街的那间,想必对着车窗的那扇窗户就是了,他想用望远镜往里面看看,又觉得自己有病——现在简宁还在上班,看也看不到他,有什么意义?   虚耗一下午,七点钟天色开始灰暗的时候,简宁出现了。   朱南痴痴望过去,双目一眨不眨。   他原以为他会浑身发抖心跳砰砰,但他没有;他原以为会忍不住狂奔过去,但他没有;他原以为他会时而痛苦时而高兴情绪疯癫,但他没有。   他只是看着他,就像以往无数次看着他一样。   他把手掌放在心口,那规律的跳动中,隐藏着少许无奈与哀愁。   他瘦了,脸色也很差。   他还是那身打扮那个背包,一如他们第一次偶遇,他在街的这头,他在街的那头。   然而初遇那次,他想也不想便开车冲过去挡在他面前,以各种恶劣的方式取得他的姓名年龄电话号码,但现在,他只能呆呆地看着,看他走进楼里,消失不见。   朱南翻腕看手表,等了一下午,看了他半分钟。      天色完全黑下来,朱南抱头靠在车座上,不想走,又不敢过去。分针秒针滴答滴答,朱南越听越躁动,他为什么不敢过去?为什么为什么?!   心底问得越强烈,他的行动就越受阻。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婆婆妈妈!   再不过去的话简宁就要睡了吧?   窗口有一点黄色的灯光,他在干什么?看书?上网?处理工作?灯光那么昏暗,他眼睛能受得了吗?会不会又习惯性地揉眼睛?如果眼睛又发炎痛得睁不开,也没人给他滴眼药水。   朱南被自己折磨得快疯了,最后下车买了瓶酒,咕嘟咕嘟几口喝下去大半,很快便头晕目眩。他甩了甩头,一吹风,酒劲儿上来了。   摇摇晃晃地朝简宁那里走去,心想自己真没出息,居然需要喝酒来壮胆。   旧楼房里楼道阴暗,朱南双手一边摸墙一边走,心想好在简宁住的是一楼,否则他实在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本事爬上楼梯。来到简宁门前,好像回到了多年未回的家,他毫不客气地将门板啪啪拍响,接着里面传出一声“来了”,朱南霎时一愣,他不争气,他好想哭。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祝大家五一节快乐! 放假本墨鱼要回家,由于刚刚搬家,木有网络……不过大家当心,本墨鱼会每天准时用存稿箱君发文的!每晚八点,如果JJ不吐新章,大家可以随便进一章,然后把最上面地址栏最后的数字改成新章章节数字就行啦!放假期间不能及时回复留言,回来再回复,大家不许霸王俺哦,MUA~ 51、最后的对话 ...   开门的瞬间朱南便往前一扑紧紧搂住简宁,简宁吓了一跳,接住他踉跄几步,才意识到这是朱南。居然是朱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紧接着就脸红心跳、身体僵硬。   屋子狭小,朱南脚下一绊,两人抱着摔在硬板床上,简宁痛得眼冒金星,眼泪都出来了。   “你……你怎么来了?!”   简宁伸手推他肩膀,可惜朱南本就比他高大壮实,现在又喝了酒,死沉死沉,根本推不动。   朱南搂着简宁乱摸乱闻,红眸迷离地眯着,口中只知道不厌其烦地叫着“简宁”、“简宁”,再说不出其他话来。他已经硬了,嗤嗤喘着粗气,要扒简宁的衣服。简宁躲着他的嘴和手,心中阵阵酸楚,“朱南你住手!我们已经离婚了!”      两人在不大的床上撕扯扭打,这种情况简宁从来不占上风,越挣扎败得越快。只要他一张嘴,朱南就立刻吻上来,同时攻击敏感点,让他浑身酥麻瘫软。   他又气又急,喉中不断发出反抗的“唔唔”声,眼角挂着羞愤的泪。   他被朱南翻了个过儿,跪趴在床上,双手反剪在身后,朱南仅用一只手就牢牢扣住他两个手腕,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将他的臀往自己硬热的阳/物上带。   简宁上身只有侧脸和双肩触地,非常被动,他又难过又失望,甚至连大骂的力气都没了。反正无论他说什么朱南都不听,那就任他去吧,不就是供他发泄兽欲吗,以前又不是没做过,再多一次也没什么分别。      他不再反抗,趴在那里任朱南施为,喝酒喝懵了的朱南顾不得那么多,总之看到简宁就想抱住,看到他的身体就渴望进入,仅此而已。   对处在下位的人来说,后背位有种极强的压迫感。朱南那粗长的硬棒毫不留情地捅进来,时而是全进全出的强力刺激,时而是接连不断地快速冲击。简宁闭着眼睛紧紧咬牙,把这当成一场酷刑,房子隔音效果极其不好,他无论如何不能发出声音。   身体里只有痛、和异常难受的胀满感,他虽然一直在出汗,可却冷得要命,甚至都没硬起来,   这与强/奸……有分别吗?   如果朱南好言好语地诉说想念,他也许会心软会动容,可现在……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朱南并没有太持久,不一会儿就射/了。他放开手向后坐倒,简宁啪一下瘫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吸了吸气,床单上满是酒味、汗味、精/液味。   朱南眼神呆滞,片刻后爬过去,俯□吻了吻简宁带泪的眼睛,简宁完全无动于衷。朱南以为他流泪是因为太兴奋,跪直身子想了想,抱着简宁的腰将他臀部拉起,阳/物贴上去准备再来一次,简宁彻底绝望了。   以他的经验,朱南的第二次通常会很久,这次也不例外。   钟表滴答作响,简宁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身体内部的顶弄和撞击让他难受地想吐。没过多久肚子就痛了起来,连带着结合的部位也爆发出强烈的裂痛。      他双手抱着肚子,胳膊和双腿在床上猛蹭,想要往床头爬。朱南最初以为这不过是情事中的普遍反抗,便俯□压着简宁不让他跑,顶撞更加猛烈。   简宁终于失声痛叫出来:“啊——!不要!痛——!你、你停下——!不要啊——!”   他疯了一般厉声喊着,朱南脑门一凉,酒醒了大半,连忙从他体内退出。   简宁身体一翻,抱着被子可怜地缩成一团,面容扭曲,身体颤抖。   朱南吓坏了,再一看,血从简宁身下缓缓流出,渗在床单上,一片片触目惊心。   “简宁!”他冲过去抱住他,简宁只知道发抖呻/吟,血还流个不停。   “起来,我们去医院!”朱南也有点儿慌,看他痛得这么厉害,恐怕是撕裂了。   “不要——!我、我不去!”简宁坚决反抗,不知道是单纯抵触去医院,还是抵触朱南这个人。   “别任性,都出血了!万一很严重怎么办!”      “我不要你管你滚开!”他扯着嗓子大喊,艰难地从朱南怀里爬走,右手颤颤巍巍地摸到床头上的两个小瓶药,每个取出两颗吃了。   “你吃的什么药?!”朱南夺过他的药瓶,上面没写名字,印象中医院给开的巩固药物不是这个样的,“你怎么了?是上次的病恶化了,还是有别的病?”   “我说了不要你管你给我滚!”简宁闭着眼睛叫喊,缩在床头,坚决不许朱南过来。   他喘了喘,睁开红肿迷茫的眼睛,“我求求你,别再来了,放了我吧……让我过点儿安生的日子好不好?朱南我求求你,不要逼我了、不要逼我了……”   “你现在这样也叫安生日子?”想起简宁近来的生活,朱南难受得要命。   试着往他那边挪了一下,简宁立刻触电般一缩,“不要过来!”   朱南满心痛苦,“不去医院,那洗一洗总可以吧?”      朱南下床去洗手间,见头顶有个连着管子的铁皮箱,里面没水。他明白过来,这应该是要自己烧热水,然后灌进去,再用管子放水形成的简单淋浴——居然这么简陋,真是不可想象。   准备给简宁烧点儿热水,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才发现竟然停水了,他郁闷地出去,拎起桌子上的热水瓶,是满的,他松了口气。考虑到简宁明早还要用,倒了半壶出来,又从塑料桶里倒了少许冷水兑上,试好水温,站在卫生间门口,示意简宁过来。   简宁抱着被子缩在床上不动,不过好像刚才吃的药起了效,他不叫痛、也不发抖了。   朱南担心这么磨叽下去水又凉了,便道:“那你自己洗好不好?”   简宁抬眼看看他,终究批了件衣服下来,端着盆子进洗手间,立刻就反锁上门。      朱南唉声叹气坐回床边,床单一片狼藉,他有点儿后悔自己太冲动了。打开柜子,好在简宁还有一套铺盖,他便换了床单褥子,把脏的放进洗衣篮,找了半天却没发现洗衣机。   这种条件的小破房,怎么可能有洗衣机?简宁肯定舍不得买,大概无论什么都用手洗。心里又一抽一抽地痛起来,虽然知道离婚后简宁的日子肯定不如以前,却没想到居然这么糟。   不多时简宁出来了,快步跳上床盖好被子,一脸警戒与寒意。   “好点儿了没?再去医院看看吧,自己的身体要爱惜。”   简宁不答话,朱南叹了口气,两人相对无言。      简宁每过一分钟就抬头看表,朱南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将近半个小时。   朱南道:“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你们家以前欠的债我都帮你还清了,现在爸爸盘了间小铺子,生意还不错,简竞上学消费不高,打打工完全过得去,你也找到工作了,基本没压力,你就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儿不行吗?”   简宁嘴唇动了动,上面有刚才情事中为了忍痛而咬裂的口子,“我……这么多年习惯了,过得好一点儿,我觉得是奢侈,我做不来。”   “可你这个地方……被褥都是潮的,根本不能住!”   “那我不是也住了这么久?”简宁终于有了些精神,大声反驳,“只要没有你,我就能过得很好!”   朱南心里一紧,“简宁……”   “我们已经离婚了,你刚刚那算什么?这回我不跟你计较,但如果有下次,我就告你。”   “简宁,我……”朱南哭笑不得,心里又痛,扭头看着简宁,眼神苦涩。   “这是我的家,我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简宁……”朱南声音低沉,脸色阴郁,茫然四顾,欲言又止了半天,“我可能要结婚了。”   简宁大吃一惊,眼神中的错愕一闪而过,心却乱了。   “做了才知道,现在的状况比没当家主的时候还难办,不仅要保证自己的实力,还要与其他四大贵族周旋,而且孩子……也需要一个……哪怕只是表面完整的家。”   “这是你的事,我不想知道。”简宁的双眼被灯光阴影遮蔽,声音低沉。   “我只想让你明白,我结婚并不代表我不爱你,那些人跟你是不一样的。”   “我没必要明白,因为我不爱你。”简宁坚定地说,“我看见你就烦,听你说这些话更烦,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那就请你让我按照我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吧。”   “简宁你别这么倔强……”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说了,你为什么还执迷不悟?我真的很烦。”简宁跳下床打开门,“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一眼都不想,我再次请求你,不要再以任何方式纠缠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朱南心痛极了,楼道里阴风吹进来,吹得他浑身冰冷。   简宁表情坚定,目光冰冷,语气生硬、行动绝情。突然间朱南发觉自己就算再坚持也没用了,哪怕坚持一辈子也没用。   简宁只穿了件衬衫,在冷空气中瑟瑟发抖,朱南不忍心看他这么站着,只好自己站起来,在即将跨出门口的时候说:“那我走了,你答应我,以后好好过日子。”   朱南目视前方走了,余光里简宁的身影从一个到半个、再到四分之一,最后完全没了。   以后都没了。   简宁关上门,倒退两步跌回床上,倒着看窗外,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天色好黑。      半个月后,朱家家主朱南与贵族小姐陆钦正式订婚、并将于不久后举行婚礼的消息登上各大报纸头版。那天下班后简宁钻进酒吧,平生第一次忘记了节俭,他点了最烈的酒,一杯一杯喝个不停,即使已经完全醉了,还机械地持续着喝酒的动作。   在迷乱的音乐与炫彩的灯光中,他靠着桌子跪倒在地上,脸色通红,目光呆滞。   “朱南、朱南、朱南……我、我爱你……”   无意识说出这句话,他一个激灵,竟自己被吓自己吓醒了。同一瞬间,他失声痛哭,眼泪如泉般涌出,彻底躺倒在地上。   不知晕了多久,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扛了起来,想看看,却怎么都睁不开眼。   是谁呢?是那些在酒吧玩轮/奸迷/奸的人吗?   是就是吧,反正他,他……   他也不知道他如何,因为只想到这里,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君发话:置之死地而后生,从下章开始,小简宁步入光明的新生活! 52、重获新生 ...   简宁醒来时已经不知时日,面前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个少年,一个是苏晨。苏晨拍拍儿子的肩膀,“小迪,简宁哥哥醒了,没事了,你快去做作业吧。爸爸还有些话跟简宁哥哥说。”   被支开的少年颇为不快地撇撇嘴,转身离去。   简宁冷漠地看着苏晨,心里居然没有任何起伏,看来绝望让他习惯了接受,对一切不惧不怕。   “简宁,总算能向你道歉了,听我解释一下好吗?”   简宁目光黯淡,没反驳,苏晨便径自说起当日朱林如何逼迫、说他怎么无可奈何。说完了简宁还是沉默,苏晨知道,他已经有七八分原谅自己了。   “简宁,我知道伯爵大人……要结婚的消息对你打击很大,借酒消愁不是不可以,但这种行为至多一次。难道你要因为这件事永远消沉下去吗?”   简宁一愣,他当时很难受,除了喝酒之外根本不知道还能干什么,至于以后,就更没想过了      “过去的爱情,即使再爱,也已经过去了,可以缅怀,但不能一遍遍让自己痛苦,你明白吗?”   在简宁眼里,苏晨是个非常睿智的人,总能说些让他大受启发的话,这次也不例外。   “我明白,但当时……做不到”   “做不到为什么不告诉朱南?”   简宁怔住,眼中充满疑惑的光。   “我相信只要你告诉他你爱他,不想跟他分开,那么即使他再艰难,也会跟你坚守下去。”   简宁心里一紧,会吗?他说过局势比之前更复杂……   “你为什么没跟他说实话?可以告诉我吗?”   “我……他做的事我无法原谅,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所以我告诉他……我不爱他,说了两次,这样他才同意跟我离婚。”   “你很想离婚?”   简宁点点头,“继续在一起很痛苦,但离婚以后……还是很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苏晨轻松地笑笑,“这是每一个拥有爱情、又经历分手的人的必经之路。你并不特殊,也不是最痛苦的那个,交给时间吧,它会帮你冲淡一切。”   “那要多久?”简宁一脸急切,他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我不知道,”苏晨摊手,“每个人需要的时间不同。你认为爱情是什么?”   简宁想了想,摇头。   “我认为,爱情是一种特殊的感觉,感觉这种东西……”他皱了下眉,“很缥缈很不实际,你重视它就存在,你不重视它就不存在。所以人们总是说,你爱的其实并不是那个人本身,而是那种爱与被爱的感觉,只不过因为那个人正好符合条件而已。”   简宁听得懵懵懂懂,多少也有些明白了。   “还要继续这样下去吗?”苏晨问。   简宁使劲儿摇头,他恨不得患上失忆症,把有关朱南的一切都忘掉。   “那就照我说的做,我保证,只要你照做,很快就能快乐起来。”      简宁一脸质疑,苏晨笑道:“不放先听听看?”   简宁犹豫着点头,苏晨道:“首先,从你现在住的地方搬出来,那种环境非常容易让人压抑,甚至患上忧郁症都不奇怪。然后,多跟你的家人见面、跟他们聊天,听听他们的意见,心平气和地想想自己是不是有问题,再问问他们怎么做比较好。要知道,爱人情人可以有很多,但亲生父亲和弟弟,仅此一个。”   简宁恍然大悟,是啊,他说得太对了。   “重视你的工作,每天给自己布置一定的任务量,不需要太多,只要让你有那种完成了的幸福感就好。要积极,要让别人看到一个有干劲的你,这点对你来说并不难,重要的是态度的改变。”   “有空了多出去走走,哪怕只是单纯地逛街,只看不买都好。或者做做运动,培养兴趣,要那种即使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人,只有要这个兴趣相伴,也能乐在其中,不觉得寂寞的那种。”   简宁听着听着,突然觉得自己眼前好像打开了一扇门,门外阳光灿烂。   “你愿意这么做吗?”   “我……”简宁想了想,苏晨描述的那个状态,真是太美好了,“我尽量。”      “好,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那么我告诉你下一步。”苏晨笑着打开公事包,“我们公司建了一个低价位高品质的楼盘,消费对象就是像你这样的群体,地段不错,离你上班的医院和你弟弟的学校不远,我帮你挑了个小户型,首付我付,贷款你还,好吗?”   简宁错愕不已,怎么又是房子?   “我这么做,仅仅是为了上次的事赔礼道歉,”苏晨光明磊落地说,“那是我终生的污点,哪怕再补偿我也不能原谅自己,你也不愿受人恩惠,那我们俩各退一步,互相给对方一个机会好啊吗?”   简宁沉默,苏晨解释道:“你父亲年龄大了,你和你弟弟都面临着成家立业,房子不得不买。现在房价高得离谱,我这个楼盘放出去,物美价廉,一定会被疯抢一空,你再不行动就晚了。可能你认为房地产商总拿这种话欺骗消费者,但我这次对你说的……绝对是真的。”   “你……”简宁犹豫不决,“你真的是因为自己才……”      苏晨反应过来,举起右手,“我发誓,跟朱南完全无关。你觉得以他的性格,会放任我对你好吗?”   简宁一想也是,苏晨又道:“因为上次的事,我没脸再说追求你的话,只要你不排斥我,愿意继续跟我做朋友就够了。我保证,那种事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即使你不相信我……至少你要相信朱南,现在我们都是他的手下,他是不会害你的。”“那……那我再想想,也跟我爸爸和弟弟商量一下。”   成功大半,苏晨安慰地笑了,“好,不过要快,考虑时间太长,我会忍不住把房子卖出去。”   此时苏晨通体舒畅。他不知道朱南跟简宁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但就在不久前,朱南对他说以后不用再继续查简宁了,只要在近期保证他不出事就行。   朱南松口,这对简宁来说,是一个活过来的契机。      简宁经过深思熟虑,终于同意了苏晨的提议,买了房子,虽然面积不大,但也是个三居室。   去看房的时候房子已经装修好了,简单大方,他以为楼盘本身就是带装修的,殊不知这是苏晨的杰作,在他还没答应买房之前就搞定了。买家具时苏晨也帮着挑选,又坚持出了大部分钱,简宁坚决声明这是借,三年之内一定还清,苏晨只是笑了笑。   生活重新回暖,回头想想,其实没什么是非要不可的。      这样一过就是五年多,简宁从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步入而立,简竞也毕业找到工作,现在正跟医院的同事热恋,这几年生活条件好,简父虽然年岁长了,身体倒还可以。   简宁成熟了许多,至少不是当年朱南口中的“愣头青”了。   即使仍是沉默寡言,但学会了如何明哲保身。他踏实勤恳,从不刻意彰显,更不会把自己摆在“出头鸟”的位置上。这几年凭着出色的专业能力跟科里的前辈做了几个项目,虽然主要出力的是他,但他一直坚持把名字写在前辈的后面,倒不是因为故意拍马屁,而是他真心认为,如果没有前辈坐镇、没有他的名气和人脉,他根本连经费都申请不下来,更别说做出成果了。      一年前好运从天降,千仁医院突然挖他,简宁差点儿激动地叫出来。   要知道千仁医院可是真灵国最大、专家最多、技术最先进、资源最丰富的综合性医院,产科更是排名全国第一!它的院长,正是主管全国教育、医疗的五大贵族之一,白家的家主。即使当年朱南给他找实习的时候,都没敢直接找到千仁医院。   简宁果断跳槽。跟着千仁医院的专家干了半年多,现在,他已经是科室主力了。   一切正如曾经可仪说过的那样,他不苟言笑,做事谨慎,手下的实习生、护士们都有些怕他。      这天下班,他刚出医院大楼就看见一个身材比他略高些的男人站在那里,他加快脚步走过去,那男人一拉他的手,笑道:“想吃什么?吃完以后,咱们再去看个电影。”   “随便,吃什么都行。”   简宁任他拉着,两人一起往车站走。   这个男人,是父亲与邻居闲聊时无意提起他还单身,对方便热心介绍的相亲对象,他们认识三个月,一个月前正式确立了情侣关系。 53、相亲对象 ...   相亲对象叫方宏,是大学老师,比简宁大一岁,因为一直刻苦攻读学位,个人问题就拖到了现在,长相普通,但个子很高,身体结实,很有精神,就硬件条件来说跟简宁蛮搭的。   这并不是简父第一次让简宁去相亲,早先他很排斥,坚决不见,但最近不知哪根筋转了过来,突然就想通了。爱这种东西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机会遇到,他还坚持什么?所谓结婚,不就是两个合得来的人组建家庭,相互扶持共同生活吗?   见个面而已,觉得不好也能直说,毕竟大家目的明确,相亲就是有这点好处。   见方宏的第一面简宁没有太大感觉,但不讨厌,两人都是学术型,聊天话题也很好找。   方宏倒是第一眼就看上了简宁,见面后常常约他,一个月前他提出要确立关系,简宁说考虑考虑,结果考虑了一天,答应了。   虽然没有特别的感情,但感觉挺舒服,而且很能相互体谅,这样的人最适合结婚了。况且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他们从普通朋友直接进阶为亲人,省掉中间最麻烦的那段,对简宁来说是件好事。      两人找了间小火锅吃晚饭,简宁听方宏讲上课的趣事,边吃边笑,在火锅店的腾腾热气中,觉得生活真踏实——以前和朱南在一起,去什么地方、吃什么东西、玩什么项目等等一切都是他说了算,贵族的约会方式对简宁来说太不真实,还是这样普普通通的好。   吃完饭去电影院,他们买票买得晚了,没有情侣座,位置也不好,不过两人都不介意,那么大的屏幕,在哪儿看不是一样?而且他们看电影就是看电影,偶尔小声讨论剧情,绝不会发生像朱南那种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情况。   简宁想,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了,性格也都内敛稳重,就是朱南……身为那个位子,现在一定成熟了许多,不会再有那些少年人的举动。   交往中他总是不自觉地拿方宏跟朱南比,虽然他们俩完全没有可比性,但大脑还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那么做。这几年想起朱南,简宁已经不会再有最开始那种撕心裂肺、痛得要死的感觉了。   时间流逝,朱南的存在不再鲜明生动,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符号,一个名为“过去”、“青春”、“爱情”、“纪念”、“忘却”的符号。      散场后两人沿街散步,彩灯绚丽、车水马龙,夜晚的空气总给人一种别样的感受,有时躁动,有时平静。方宏拉起简宁的手,简宁笑了一下。   方宏问:“怎么了?”   简宁道:“只有十几二十岁的人谈恋爱才拉手吧。”   方宏也笑了,“我十几二十岁的时候没拉过,现在不拉,等年龄再大一点儿更没机会拉了。”   简宁还是笑,方宏便道:“所以说学术呆很可悲。”   简宁摇摇头,“大部分十几二十岁就谈恋爱的人,最后结婚的对象都不是当年口口声声号称深爱的那个了,我觉得这才可悲。”   “你关于爱情的想法很……纯正嘛,或者说很天真。”   “可以这么说,”简宁点点头,“我的确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爱可以先后分给许多人。”   这种深奥的问题再怎么讨论也不会有结果,两人聊到此为止,换了个没营养的话题继续聊,又走了一会儿,简宁翻腕看表,方宏识趣地停下脚步。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刚买了点儿咖啡豆,跟上次的品种不同。”   方宏有点儿小资,闲的时候喜欢煮咖啡、煮茶或者做点心蛋糕什么的。其实这也是简宁跟他交往的原因之一,他善于烹饪,如果真结婚了,每天能吃上热乎乎的家常菜,既省钱又享受。   一般约会到这个时候两人就各自回家了,但今天……   两人在一起目的直白明确,年龄也都不小了,结婚迫在眉睫。相处三个多月,性格上问题不大,接下来就得试试那方面的磨合度了,简宁都懂,也觉得既然主动走到这一步,就该按规矩继续往下走,所以稍微想了一下就同意了。   方宏很高兴,回家的路上话更多了,简宁心想这大概是老师的职业病。      方宏的房子是单位的福利房,两居室,既体面又实用。简宁不是第一次来他家,但却是首次这么晚来,坐在沙发上有点儿手足无措。   晚上喝咖啡喝茶影响睡眠,方宏改变主意,现榨了些果汁。两人挨在一起坐着,边喝边聊边看电视,等果汁喝完,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心照不宣。   方宏关了电视,第一次他也有点儿紧张,准备先试探试探,于是一手搂着简宁的肩,一手抱着腰,眯起眼睛与他接吻。几年没经历过这种事的简宁也略有紧张,尤其现在不是因为情之所至,而是因为认为该这么做了所以就这么做,越发觉得尴尬。   他小心翼翼地回应,果汁甜丝丝的后味在口腔中回荡,感觉还行。   说实话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在这方面他一直很没信心,对自己的判断还停留在当初那个别人一碰他就吓得要死的阶段,想来的确可笑。      亲吻深入,两人身体紧贴,手上的动作也多了起来。   方宏解开他的衬衫,手探进去,停下吻问:“可以吗?”   简宁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原本已做好了全部准备,却在这个当口突然改口道:“今天先……嗯,能不能不要做到最后?”   方宏并没有太失望,他看得出简宁在这方面很谨慎,今晚能发展至此,他其实很满意。   他点点头,两人为对方解开衣服裤子,抱着躺在沙发上,边吻边摸,硬起的阳/物抵在一起,他们相视笑了笑,以手互相释放。   事后两人分别去洗手间清理干净,清清爽爽地出来,经过刚才的事,关系明显更近一步。      方宏说:“晚了,你今天在我这儿住吧。”   简宁心想反正都这样了,住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不行啊,明早开会的资料在家放着呢,我得回去拿。”   “但是这么晚了……”   “没关系,我叫我弟弟开车来接,他每天都很晚睡。”   简竞工作以后,兄弟俩商量着贷款买了辆车,平时两人换着开。简宁打电话过去,无奈响了很久都没人接,他猜测简竞大概在洗澡或者打游戏打得太投入了,准备隔一段时间再打。   这个空当,方宏就继续跟他聊天。   “我也准备买车,不过我不太懂,下次你帮我挑挑。”   简宁道:“其实我也不懂,简竞懂得多,让他帮你看吧。”      方宏笑了笑,“你们兄弟俩开一台车,换的过来吗?”   “还好,我们应酬又不多。简竞去年才上班,供两台车实在有点儿困难。不过等再过两三年,手头宽裕了,就给简竞买台更好的。现在这台车我觉得不错,但他打从心眼里看不上呢。”   “那到时候这台就留给你了?”   简宁点点头,方宏状似开玩笑道:“那我们再一结婚,不就有两台车了?”   简宁一愣,觉得他好像话里有话,但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只好打个哈哈,抓起手机再打电话。简竞还不接,他心里开始不安,那家伙自从谈恋爱后,手机从来都放在手边,一声还没响完就能接起来。   简宁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又怕打扰父亲休息。正左右为难,电话响了,是简竞。      简宁松了口气,接起来道:“你干什么呢?打那么久电话都不接。”   然而说话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请问您是简竞的哥哥吗?”   简宁一怔,“我是,你是哪位?”   “您好,我是XX警署的X警官,简竞由于涉嫌大量收回扣被警署拘留,您现在方便的话,请过来一趟。”   简宁如遭晴天霹雳,站起来道:“这是怎么回事?”   “案件目前正在调查,现在我们需要他亲近的家属来一趟,可以吗?”   “好的,我马上就到。”   简宁挂了电话,匆匆收拾,“简竞出事了!”   方宏也一脸惊讶,“出什么事了?”   “警察说是查出收回扣被拘留,不可能的,他不会那这种事!”   方宏拍拍他的肩,“先别着急,你要过去吗?我陪你一起。”   简宁再次翻腕看表,本要拒绝,但又觉得大事当头,多一个人出主意也好,便答应了,“那好,谢谢你。” 54 54、惨遭诬陷 ...   深夜不好打车,简宁站在街口心急如焚,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警局。   先是被几个警官盘问了好一通,又说明近期要进行财产清查,让他们积极配合,简宁连连点头,好不容易见到简竞,简宁只觉得心疼,有气也发不出来了。   “你怎么搞的?他们为什么说你收回扣?!”   简竞一下抓住简宁的手,神情激动,努力压低声音说:“哥,我是被陷害的!收回扣的是我们科室的主任,是他陷害我!”   简宁吓了一跳,与方宏对望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事情发生后才猜到的,”简竞低下头,“我刚进医院的时候,主任医师说他儿子在银行上班,没有客户,每月业绩都完不成,很头疼。所以他希望我们如果有存贷业务,最好能到他儿子那儿办。”      简宁眼睛一亮,“咱们买车的贷款,就是他办的?”   简竞点点头,“这个没关系,你别担心。当时不少同事给他儿子拉了业务,主任因此还请我们吃过饭。再后来有一次,他让我们办信用卡,说走个任务量,办完就注销,我们都答应了,我还特意查过,确实注销了,然后我就把这事儿忘了,但刚才一想,我肯定是他通过银行的便利动了不少手脚,又看我好欺负没后台就陷害我!我根本没开过那样的户头,更不可能有那么多来路不明的存款!”   “嗯,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收回扣,”简宁坚定地说。   方宏皱眉道:“但这都是猜测,没有证据,即使告诉警察他们也无权追查。”   简竞哭丧着脸,“是啊,这点最麻烦。但你们想想,科室就他名气最大资历最老手术最多,红包回扣什么的,大家心知肚明!像我这种刚上班不久、脚跟还没站稳的,就是我想收也没人给我!”   简宁心想是这个道理,但方宏说得更对,没有证据,警察不会听他们胡说。      简竞深深叹了口气,“最关键的是,主任后台很硬,据说医院高层、高层的高层、银行高层、甚至警局高层都有他的人,否则他哪儿敢这么大胆?!警察也不会查了一天多都没查到什么!”   简宁一惊,“你已经被抓一天多了?”   “差不多吧,昨晚还没下夜班就来了,”简竞唉声叹气,“还好我跟老爸说白天可能有事出去,他现在还不知道,哥你先别跟他说。”   “这个肯定,”简宁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那现在……”   简竞低着头沉默,突然一抬头认真地看着简宁,“哥,你一定要帮我!我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被陷害,那么大的数额,起码得坐二十年牢,我不甘心!”   “你放心!”简宁反握住他的手,一脸坚定,即使他现在还没办法,但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弟弟受委屈,“我一定帮你,即使再难我都要救你出来!”      因为案情严重,无法保释,探视时间有限,简宁和方宏只好先离开。出了警局,简宁心情十分低落,他该怎么做?仅凭简竞的个人猜测肯定不行……   “啊对了,”他看向方宏,“你有熟人认识简竞医院的领导是吗?”   方宏一愣,“我……没有啊。”   简宁蹙眉道:“我们刚认识那会儿,我说我以前在和爱工作,你说你有朋友跟和爱的院长很熟,简竞现在也在和爱上班,你忘了?”   方宏也皱起眉,好像在回忆,“……和爱?我记得你那次说的不是这个名字啊,可能我听错了,我们这行跟医院基本没联系,我……记不起来了,回去再想想,想到了告诉你。”   简宁心生疑惑,却也只好点头答应。   “不过,”方宏又说,“就算有也不是很熟,估计很难帮上忙。”   简宁心里一怔,突然觉得两人很陌生很有距离,低声道:“没关系,你肯找,我就很感激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简宁颇为不好意思地开口问:“今晚我能不能先住你家?这个时候回去我爸会多心,而且我没带身份证,不能住酒店。”   方宏想了想,道:“可以,那走吧。”   两人来到街口继续艰难地等出租车,简宁忍不住拿余光看方宏,不知为什么,从警局出来后,总觉得方宏在刻意疏远他,好像怕自己连累到他似的。   简宁很郁闷,发生这种事,另一半难道不该义无反顾地帮助、关怀吗?为什么方宏表现得如此艰难,甚至像是他施舍给自己的……   那股夹着自卑的自尊冒出来,如果今晚不是走投无路,他才不会开口要方宏收留自己。   回去后两人睡在一张床上,简宁一夜无眠,五点钟就爬起来,回家取开会文件的同时,给父亲编了个谎话,说简竞被医院临时派去外地开会,没来得及通知他。   到了医院完全没心思工作,满脑子都是简竞,简直要被“该怎么办”的问题逼疯了。   中午他简单合计了一下,买了些礼物,去和爱医院拜访院长。      他很忐忑,这种勾心斗角的谈判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自我安慰地想自己好歹曾在和爱工作过五年,也颇有成绩,估计院长会给些面子的吧。   然而事实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院长一听是他拜访,直接就说没空不见客。简宁便问哪天方便再约时间,院长居然说最近都很忙,还要外出交流,抽不出时间。简宁又说哪怕只有三五分钟也好,请听一听他要说的话,可对方还是坚决拒绝。   简宁第二天再来,然而前台一看是他,便直接说院长不在。   简宁提着东西往回走,无助极了。这是他唯一的门路,然而事实就像简竞说的那样,他遭人陷害,对方很有背景,院长也心知肚明,但就是不管。   接下来该怎么办?迷茫地在路边站了一会儿,他强打精神,再想办法。他是哥哥,他必须要救弟弟出来,这是他现在仅有的动力。      回去后先搜集信息,然后联系了几个大律师行,约时间见面,说明案情,可几乎所有律师的态度都一致,没说接、也没说不接,只让他等消息。   整整五天,天天跑律师行,结果还是毫无进展,简宁急得头发都快白了。   他除了本职工作外,对其他行业知之甚少,不清楚找律师打官司有没有什么潜规则,他也没朋友,无从问起,简竞的事情又这么敏感,不可能随便见人就说。   还是决定问问方宏,虽然他也不是在社会上跑的人,但他的专业跟法律沾边,或许会认识相关的人。这么想着,他掏出手机拨号,这才想起来,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忘了联系方宏,不过……方宏也没联系他。打电话过去,一遍不接,两遍不接,三遍还是不接……   他心里咯噔一声,反应过来了。      简竞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来趟浑水吧。虽然他们已经离结婚不远,但事实上感情一点儿也不牢靠,甚至连个稍微好点儿的朋友都不如。   又等了半个小时,简宁再打过去,对方关机,果然如此。   他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把手机扔在一边,心中空落落的。虽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他至少是诚心诚意对待这个人的,然而对方却……   他果然还是太单纯、太傻了。   这几天陆陆续续给简竞拿去了一些换洗衣服,每每简竞问他事情进展如何,他总是敷衍,问了几次后简竞就明白,也跟着终日愁眉苦脸打不起精神。      “哥,马上就要开庭了,我看我是……翻不了身了,要不你就别……”   “不行!”简宁坚决摇头,“虽然进展不顺利,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   “可是还能怎么样?一天天拖下去,拖个几年十几年……爸爸知道了一定受不了。”不过一周的时间,简竞整个人瘦了一圈,双眼深陷,挂着重重的黑眼圈,“哥你说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我们这几年过得太顺,老天惩罚我们?其实我们还是苦命穷命……”   “别这么说,”简宁握着他的手,“是哥没用。”   简竞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双眼,“这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倒霉,我认命。”   简宁心里难受得不得了,最近他天天奔波,自己也瘦了,然而没奔波出任何结果,眼看着简竞就要上庭审判,他压力更大。   有时候他也忍不住想,他们一家人安安分分勤勤恳恳,为什么总要遭到不公平对待?虽然这样想没什么意义,但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不都会胡思乱想吗?      这样又过了几天,简宁寝食难安,做些收效甚微的努力,突然接到简竞的电话,以为又是警官打来通知事情的,谁知接起来听到的居然是简竞自己的声音。   那家伙几乎带着哭腔说:“哥,我出来了,我没事了……”   “什么?!”简宁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意思?!”   “具体我也不清楚,警官只对我说,你脱罪了,可以走了,案子要重审……”   “重审?这、这这……”   简宁震惊地语无伦次,简竞比他早知道,就比他早冷静,“哥,咱们见了面仔细说吧,你先来接我,我把我收拾干净了再回家。”   “好好好!”简宁又惊又喜,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只要简竞没事就好了不是吗? 55 55、救命恩人 ...   简宁陪弟弟在外面洗了澡换了衣服,回家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父亲。从没经历过如此大事的简父吓得半死,但看两个儿子都好好地坐在面前,才确信是真没事了。   简竞捧起茶杯猛喝几口,劫后重生的他唏嘘感慨地叹了口气,“突然就没事了,肯定是有贵人相助,哥,是不是苏先生?”   “不可能,”简宁蹙眉道,“他最近一直在国外拓展海外楼盘,忙得不得了,连小迪都顾不上,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本来我打算如果还没办法就找他,但我还没找呢,你就出来了。肯定不是他,否则他起码会通知我一声,不会这样不声不响地就把事情做了。”   “说得对,”简竞点点头,“那……难道是方宏哥?为了讨好你,所以提前没说。”   简宁郁闷地垂下眼帘,“什么讨好我……”      精明的简竞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对,忙问怎么了,简宁便把最近方宏的表现一一说出,简竞气得大拍桌子,“我靠!他太恶心了!不用他的时候说得好听,真正用到了就躲起来不见人,这还叫男人吗?!还贪咱们的车……哼,哥,跟他分手!”   简宁点点头,“本来感情就不深,这件事之后,我跟他确实没办法再处下去了。”   简竞发完脾气,自己也哭丧个脸,愤愤地说:“哥,咱们都遇人不淑,我那个也是,我出事这么多天了,连一句关心问候都没有,还不如个普通朋友!我也要跟他分手!”   “简竞你……别太冲动。”   “我不是冲动,本来就有点儿受不了他,这次彻底把我惹毛了,不分不行!”   简宁看着他叹气,简父也叹气,对简宁说:“简宁,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也别怪介绍人……”   “不会,一个人究竟怎么样,得深入了解。就说方宏吧,如果没有简竞的事,我也还被蒙在鼓里,觉得他挺好的呢。这次看清了他,也算因祸得福。”      简竞不快地哼了一声,“那我怎么就祸不单行……”   简宁劝道:“不是还有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你别太消沉。”   简竞点点头,复又嘟囔道:“哎,我看相亲根本不靠谱儿,介绍的人没几个合适的,所以说恋爱啊结婚啊,还是得自己找。”   简父瞥了简宁一眼,“你看你哥这个性格这个态度。自己找着吗?三十多了,再这样下去,别人肯定会以为他有问题。”   每次谈起个人问题简宁就很无奈,破罐子破摔道:“以为就以为,我有问题跟他们有关系吗?”   简竞连忙打圆场,“哎呀现在婚的人多了,哪儿那么多有问题的,现在正说我的事呢,怎么又扯到哥身上去了?快快快,扯回来。”      “我们本来就不认识几个人,”简宁道,“真的想不到……也许是警察找到了新证据?”   “呸,那群酒囊饭袋除了整天查我盘问我,还能找到新证据?绝对不可能!”   简父眉头一皱,“简竞你怎么说话呢?这话出去不许胡说。”   “我又没说错,”简竞小声反驳,“陷害我的人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让他们找到新证据?就算找到,这也太快了吧,前一个小时还审我呢,下一个小时突然就说你没事了,走程序也没这么快。”   简宁一想也是,“那这就……”   简竞眉头紧皱两个眼珠子转个不停,突然一拍手道:“哎呀我想到了!我们其实还认识一个非常非常非常牛逼的人,你们都忘了吧?”   他故意给简宁甩了个夸张的眼神,简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呢?”   “就是那个谁嘛……”简竞挤眉弄眼,嘴型做成发zhu这个音的形状,简宁和简父明白了。   简宁心里一滞,神色暗下来,“你想多了,不可能是他,我们五年多没联系,他怎么可能突然跳出来管你的事。”      “怎么不可能?我越想越觉得可能!”简竞笃定地说,“这么大的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跨过重重障碍轻松办妥,你认识的人里除了他,还有谁?”   简宁低头皱眉不语,片刻后简父道:“简竞说得有道理,应该是朱南。”   “朱南”这两个字从家人嘴里吐出来,这几年来还是头一次,简宁不由地浑身一震,是朱南?确确实实只有他有这样的本事,但……他会这么做吗?   他们不是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简父又道:“如果真的是他,我们就必须好好谢谢他。”   “这……”简宁骨子里的别扭因子再度作祟,而这些别扭因子,往往是需要朱南这个触发条件,才会在瞬间大量爆发,威力恐怖,“就算真是他,可我们又不确定,直接跑去谢他不好吧?而且他既然偷偷摸摸地做,本来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不想让我们谢他;再者,他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我们能怎么谢?别给自己丢脸了。”   简竞嘻嘻怪笑起来,“哥你怨念好深哦……”   简宁大窘,面色通红道:“你胡说什么。”      简父道:“简宁,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他怎么做是他的事,但我们做人做事得光明磊落,明明知道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难道还无动于衷?人生在世,不能这么缺德。无论他怎么想,怎么看待我们,我们都要自己对得起自己,要无愧于心。”   简宁兄弟俩一怔,简父很少跟他们说教,但每说一次,都能让他们深受震动。   “所以你去问问他,”简父道,“朱南不是那种做了却不承认的人,真是他的话,咱们……尽自己所能,表达一下谢意,他从嫌贫爱富,更没看不起咱们,肯定能懂咱们的意思。”   简宁道:“那简竞去问,帮的人是他,谢也该他谢。”   简竞立刻极其不满地反对,“哥你不许推卸责任,要是没有你,我能认识朱南哥?他知道我是谁吗?!我就算冤死在牢里他也不会看我一眼的!”   简父点点头,“简宁,这是你应该做的。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你们……”   “我知道,”简宁立刻打断父亲的话,“我们早就没什么了,我会问的,你们放心。”      他们都没想到,简竞被陷害的事第二天居然登上了各大媒体头版,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如今天网恢恢,主任医师以双重罪名被捕,即将面临法律的公正审判。   事情总算结束了,简家三口人彻底放心,简竞现在既是受害者又是正义的使者,医院、警局很快送来了慰问信和慰问礼金,简竞乐得合不拢嘴,他终于也因祸得福了。   然而简宁还不得轻松,昨天跟父亲和弟弟答应得爽快,可真要付诸实践,压力实在太大。   他已经五年多没见过朱南了,甚至有点儿想不起他的样子。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那个临时租用的破旧公寓里,那晚发生的事他不愿再想起,即使朱南转身离开的背影曾在他脑海中留了好久,可最近这一两年淡了,真的淡了,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又要把那些记忆生生拉回来?   捧着手机犹豫不决,离婚后他烧毁了所有跟朱南有关的东西,删掉他的电话和网络联系方式,可记忆这个东西很可怕,刚才一想到要找朱南问真相,那串数字居然就自己跑了出来。      他看着手机屏幕,心跳加速身体沸腾,如果他现在张口说话一定是结巴的!   他一个个按下数字,也许朱南早就换号了吧,这么多年,他都换了。   “嘟——嘟——嘟”,电话接通,简宁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浑身颤抖。   “喂你好。”   说话了……是朱南,简宁浑身僵住,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喂你好?”朱南又问。   “朱南,是你吗?”简宁鼓起勇气,总算没有丢脸地直接挂断。   朱南的语气带着点儿质疑,“我是朱南,你是哪位?”   简宁心中一滞,他……应该的吧,这么多年,一定早忘了。   “我……是简宁,你……还记得吧?”   跟着朱南也愣了一下,“哦,是你,好久没联络了,有事吗?”   “我……”说到这儿,简宁已经平静许多了,并没什么难为情的,他们仅仅就像……多年未曾联络的普通朋友一样。   “我想问一下,简竞的事是你帮的忙吗?”   朱南顿了一下说,“是,是我做的。”   “那谢谢你,非常感谢你,我们一家……都很感谢你。”   “没关系,举手之劳。”   “我父亲说了一定要好好谢谢你,”简宁发现自己除了说“谢谢”之外什么都不会,“那……不如我们请你吃饭,你什么时候有空?”   “不用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朱南拒绝得很干脆,简宁一愣,“这……”      朱南又道:“我没别的意思,简竞确实是被人诬陷的,我既然知道了,就肯定会帮他,让真正的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不管他是不是简竞,我都会这么做,你明白吗?”   简宁又一愣,自己似乎……自作多情、多此一举了。   “那……我们还是得谢谢你。”   “嗯,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吃饭就算了吧。”   “那……我们前不久回老家带了些土特产,要不要给你送一点儿?你在这边买不到的。”   “也不用了,你们留着吃吧,”朱南诚恳地说,“我不太喜欢那种东西,你……知道的。”   “哦,”简宁小声应道,对方这样的态度,让他更加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那我再一次代表我们全家,尤其是简竞谢谢你,不打扰你忙了,再见。”   “好的,再见。”   挂了电话,简宁顺势倒在床上,终于结束了,五年前的感情,到今天终于结束……   朱南现在坐在那个位子上,一定觉得当年的爱情,只是一场年少轻狂的游戏吧。   游戏结束了,大家就都回到现实里,好好生活,就是这样。   他没来得及想更多,电话又响了,猛地抓起一看,心中顿时一凉,是方宏。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明天包子君将正式出来卖萌!朱南还会做一件非常重大非常惨烈的事! 56、真戏假作 ...   “简宁,听说你弟弟没事了,太好了……”   “方宏,”简宁坚决打断他,“我们分手吧。”   电话那头方宏一愣,语气有些急切,“我知道这次没帮上你的忙你很生气,但我实在找不到人,我怕你觉得我没用,而且当时正好学校有事忙不过来,所以才没联系你。”   简宁淡然道:“不,我并没有因为你没帮上忙而生气,更不会觉得你找不到人就是没用。说实话,哪怕你一点儿本事没有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诚意,是真心。”   “我、我的的确确是因为……简宁,”方宏有些语无伦次,顿了一下,“简宁,一出事我就开始找人了,但我没有太要好的朋友,那些普通朋友一听事情这么严重,都敷衍我,我也很难过,我不想告诉你这些,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无能为力!你原谅我好吗?”      “你还是没弄清楚,你说的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需要你诚恳地说一句:‘简宁,我找不到能帮忙的人,但我会在你身边支持你’,就这么简单,你说了吗?”   “简宁……我以前没谈过恋爱,我不懂,真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可能了,”简宁淡淡地说,“没谈过恋爱的人或许不知道怎么讨好别人,但如果是他真正重视的人,他一定会发自内心、自然而然地关心。”   方宏愣了,电话里一阵沉默,正当简宁要说“就这样吧”的时候,方宏抢先一步道:“我们能不能再见个面,就这样说分手太仓促了,很多话也说不清,我们见面谈,行吗?”   简宁想了想,电话里确实说不清,未免纠缠,他答应了。      第二天是周末,和方宏约在一家咖啡馆,店里人不多,灯光灰暗,高而厚实的靠背沙发隔绝出一方小天地,他们相对而坐,简宁面色平静,方宏却显得有些慌张。   “简宁,对不起,在你最难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你身边,真的……很对不起。”   “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简宁说,“这只是一个导火线,这几天冷静下来,我觉得我们并不适合在一起。”   “为什么?”方宏惊讶地问,“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很开心。”   “那对我来说那都是假象。我跟你相处,是因为我不讨厌你,换言之,换一个人我还能跟他这样相处,我要的不是你,只是在你位置上的那个人。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在这段关系里很不负责任,所以现在……我们应该断了。”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吧?”方宏不死心,“我知道,你只是没消气而已,我保证我以后一定改行吗?任何人都会犯错,你不能因为我犯了一次错就彻底否定我!”      “我没有否定你,”简宁事先想好了怎么说,现在游刃有余,“我否定的是我自己,我根本不爱你,连喜欢都没有。我只是想找人搭伙过日子,难道你想跟这种人结婚吗?”   “简宁,我们到现在不过才交往了一个多月,”方宏拼命解释,“这期间感情最容易出现问题,这时候我们应该坚持下去,而不是贸贸然就放弃!我很喜欢你,所以请别这么快说分手,再交往看看,或许过一段时间,你也就喜欢我了呢?”   “不可能,我不可能喜欢上你。”   简宁抬起头,目光冷漠。他常年戴眼镜,视线被隔绝在镜片后,这样无论是别人看他还是他看别人时都有种安全感,谎话也能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就如当年签离婚协议,朱南让他看着他的眼睛再说一遍不爱他,因为有镜片的存在,他完美地完成了任务。      在方宏失落的神情中,简宁道:“其实我以前结过婚,大家都说,只有投入一段新的感情才能真正忘记前一段感情,所以我来试试,我很认真地跟你在一起,但事实证明这并不是真理,我还是忘不了以前那个人,在我心里,没人能取代他。”   方宏惊愕地张开嘴,“你说的……是真的?”   “是,都是真的,之前没告诉你,真对不起。没什么好说的了,好聚好散吧,如果你不想连朋友都做不成。”他吸了口气,起身,“就这样吧,再见。”   简宁走了,方宏呆呆地坐在那里,摇头叹气一阵,也走了。   而就在简宁坐过的那张高背沙发后,紧贴着另一张沙发,上面坐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一头红发,一双红眸,正是真灵国五大贵族之一的朱家家主,朱南。   他一手拿着勺子轻轻搅拌咖啡,一手插在兜里。   他兜里有两支手机,一只是刚刚上市的新款,另一只却很旧,能摸到掉漆的小块和划痕。      咖啡厅的门再一开一关,一个五岁左右的孩子走了进来,个子小小的,黑西装、黑领结、黑皮鞋,稚气的脸一本正经地绷着,让人忍不住发笑。他也是红发红眸,看上去完全是朱南缩小版。但这孩子的发色和瞳色比朱南暗了许多,身上背了个书包,鼻梁上还架着副黑框眼镜。   小家伙快步朝朱南走去,站定后一板一眼地鞠了个躬,“父亲,下午好。”   朱南蹙眉,“叫老爸。”   小家伙面无表情又鞠了个躬,“老爸,下午好。”   “嗯,过来坐吧。”   小家伙迈动双腿,铮亮的黑色小皮鞋一换一换,走到朱南对面的沙发前先把书包卸下来放在旁边,然后自己坐上去。由于沙发太高,他坐上去时双脚悬空,但坐相笔直,看上去很有趣——朱南一脸黑线,他说“过来坐吧”,是想让儿子坐到他身边来。结果这家伙总是少年老成地自作主张。   朱南盯着他那副黑框镜看了许久,“隐形眼镜呢?”   “早上忘了带眼药水,眼睛又很涩,所以把隐形眼镜摘了。”小家伙说完后顿了一下,“我待会儿回去就换。”他不知道为什么,父亲非要让他戴隐形眼镜。      朱南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天生就近视,而且他一戴上框镜,就像极了简宁。   而且……朱南忍不住托着下巴,他怎么就遗传了简宁面瘫的毛病呢?五岁多的孩子,正是最调皮捣蛋的时候,他偏偏少年老成,又听话又规矩,话也少得可怜,一点儿都不可爱。每次家族聚会,他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也不跟别家孩子玩,那些孩子自然也不会来找他。   可他却又不甚聪明,需要你推一步他才走一步,学习挺认真的,但成绩不拔尖,只算还可以,简宁读书明明很棒,不知道为什么这点没遗传。   “思琪,今天发这一季度的成绩单了?”   “嗯。”朱思琪小朋友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成绩单,双手捏着递给朱南。   朱思琪上的是贵族学校,学制和科目设置跟一般学校不同,更加多样、覆盖面广、任务也相对较重。他这个年龄的其他孩子大多还在幼儿园打闹,他身为贵族,已经开始学一些复杂的东西了。      朱南打开成绩单一看,满分十分,他大多得了八分。   朱南又盯着儿子看,这家伙从小到现在,多余的表情一概没有,即使成绩考得很差也敢一脸无所谓地随便交给他,心里抵抗力极强,弄得他几次想去测测他的心理年龄到底有多大。   朱南继续往下看,居然看到了一个0.   “辩论?你的辩论成绩为什么是0?”   “因为我没有参加考试。”朱思琪淡淡说。   朱南惊得瞪大眼睛,“你为什么不参加考试?”   “因为我觉得……”朱思琪难得地皱了下眉,“考试题目没有意义。比如让我们就学时改革的问题辩论,是上午上课下午休息好,还是上午休息下午上课好。但关键是……无论哪方获胜,学时都不会变,那辛辛苦苦说了那么多,不都白说了么。”   朱思琪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低下头抿了抿嘴。      “你……”朱南哭笑不得,“你太小了,别这么自以为是。辩论的目的不是必须辨出一个结果改变什么,而是学习思考问题和表达的方法,知道吗?”   朱思琪想了想,点头道:“知道了,我下次会参加的,对不起。”   朱南唉声叹气看着他,越发觉得自己是个问题儿童的父亲。   好好的一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他长臂一伸,手掌按在儿子脑顶揉了揉,“放假以后带你去滑雪,X国的天然滑雪场,跟我们国家的人工滑雪场有着本质区别。”   朱思琪闭着眼睛,被动地接受父亲的手掌在他脑顶又摇又按,然后顶着一头微乱的红发,点头说“哦”。——从小到大,他从不反对父母的任何说法。      想了想他又问:“母亲一起去吗?”   朱南道:“你问问她吧,不过我猜她不会去,她一向不喜欢刺激运动。”   跟陆钦的新婚之夜,那女人默默地哭了整晚,朱南才知道,原来她也是受害者。   后来他们达成协议,朱南又做了些事,让外界认为,朱思琪就是陆钦亲生的。这几年陆钦对朱思琪很好,朱南很满意,他们夫妻俩也相敬如宾。      假期父子二人的滑雪旅行非常美好,虽然朱思琪还是不怎么说话不怎么笑,但朱南看着他认真学滑雪的摸样,看着他每天都有一点进步,就满心骄傲。   朱南心中有个大胆的计划,但为了给儿子一个完整的旅行,他一直憋到最后一天才实施。   那时,他全副武装站在整个滑雪场最高最陡的坡顶,偷偷松开了身上几处重要保险。   他人仰马翻地从雪坡上连滚带摔,朱思琪、随行的手下、以及滑雪场工作人员都吓呆了。他们冲上去救下朱南,彼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口中不断喷血。   工作人员立刻展开现场急救,朱思琪站在一旁,吓得浑身发抖。   朱南用尽力气抓住一个手下,艰难地说:“去……千仁医院、千、千仁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包子,因为朱南和简宁离婚的时候两人的状态都非常不佳,所以都忽略了包子。但他们都是爱包子的,这点毋庸质疑,后面就可以慢慢发现啦~ 57 57、夜空灿烂 ...   夜班中途,简宁去休息室准备热夜宵,走到门口见里面也有两个人在等转微波炉,便决定先去茶水间冲杯咖啡。刚一转身,只听里面人冒出一句:   “出大事了,朱家家主在X国滑雪出了意外,从雪坡上摔下来,伤得很重。”   简宁双眸一缩,往墙边靠了一步,仔细地听。   “真的假的?”另一个人说,“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见报道?”   “就是因为事情太大,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所以禁止媒体报道。”   “那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正好我在院长办公室值班,打电话、收发邮件的时候我都在。据说朱家家主一出事就要来咱们医院,可毕竟人在国外,得先把命保住,就留在那边医院就医了。但他昏迷的时候居然还不停地说要来咱们医院,弄得X国政府和医院都很没面子!”   两人笑了起来,简宁却已浑身发抖。      听话的人又问:“他伤势怎么样?”   “当时院长问了一句,但对方怎么回答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看院长的反应应该没危险。”   “那可不一定,就算有危险,难道院长会‘啊’一声叫出来。”   说话的人一顿,“那倒也是。”   “院长没说现在怎么办?”   “做好准备工作时刻待命呗,估计等他情况稳定一点儿就该转到咱们医院了,到时候又有的忙了。”微波炉“叮”一声,“好了,走吧。”   两人出来,简宁低着头假意与他们往相反的方向走,等他们走远了才脱力地靠墙站着,什么吃饭、喝咖啡、值班……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接下来简宁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中,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医院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动向,或者常常去那个休息室附近,看还能不能好运地听到些小道消息。   守株待兔的做法让他变得急躁,好在并没有等太久,四天后,朱南正式入住千仁医院。   当然这个消息也是保密的,他花了不少时间、鬼鬼祟祟地来往于院长办公室与重症病房、VIP病房好几圈,才从各种现象中推断出这个事实。   能从国外转院回来,肯定是没生命危险了,简宁心放下了大半,但紧接着又担心起来,滑雪摔伤,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以后变成瘸子?有没有把脑袋摔坏,变傻或者失忆?或者留下后遗症、衰老加快什么的?   朱南……曾经干过不少缺德事,这次是不是要遭报应了?   简宁完全没发现自己现在有多像个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少女,他不遗余力、漫无边际地想着,从朱南的每一根头发想到每一根脚趾,但就是忘记了去亲眼看看他。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就又开始别扭,他的病房周围肯定戒备森严吧?而且会有很多下人守着,甚至叶廷、他妻子和……孩子也会来。自己去的话会不会被认出来?那岂不是很尴尬?   说起孩子,随着时间推移,简宁对那个孩子越发想念与期待了。五年多,他一定长得有模有样非常可爱,不知道是像他多一点儿还是像朱南多一点儿。   在反反复复的自我折磨中,他终于鼓起勇气去病房周围踩了几次点,发现情况并没有他想得严重,叶廷、妻子、孩子都不在,可能是因为朱南需要特殊护理,即使家属在也帮不上忙,更何况他去的时候是晚上;下人倒是有,但不多,也都是他没见过的。   每每打着到附近那个自动售货机买饮料的旗号从病房周围绕过一圈,但想要看到套间里面的人还是不可能,只是这样他会安心一些,他希望他的祝福和祈祷,朱南都能收到。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再没新消息出来,简宁想朱南的恢复情况应该不错,差不多可以出院了。他正要把他放下,然而命运的齿轮却没放过他,突然又有个消息传来,朱南莫名从医院失踪了!   简宁大吃一惊,失踪?还是莫名失踪?!难道是有人害他?!   时值傍晚他刚下白班,医院里里外外跑上跑下找了好几圈,便已夜幕降临、满天繁星。负责朱南的人也急坏了,全院四个大门的监控录像里找不到朱南,说明人一定还在医院,然而努力到吐血,还是一无所获。简宁跑得哼哧哼哧浑身是汗,最后坐在草坪外的台阶上发呆,突然眼前一亮,对了!可以打电话啊!他们都急糊涂了吧?!   殊不知其他人早打了无数遍,是关机,然而奇怪的是他按下号码,立刻就拨通了。      “你!”简宁又气又急,一接通就想破口大骂,然而意识到自己早已没有骂人的资格,便以一个医生的关怀口吻说:“朱南,你在哪儿?大家找你都找疯了!”   “找我?”朱南很不以为意,“我跟你一样,在看星星啊。”   “什么?!”简宁瞠目结舌。   “你抬头。”   “什么?!”简宁不由自主地把头抬起来,一脸茫然。   “看的方向不对,右边一点,两点钟方向。”   突然简宁心里一滞,想起度蜜月时,朱南在电话里给他指路的情景。他站起来仰头,下意识跳了跳,接着,他看到医院主楼的楼顶,一个小而黑的人影走到边缘,那……是朱南?      “你怎么爬到楼顶去了?”   朱南似乎耸了下肩,“我想看星星,病房阳台上视线不好,就上来了。”   “你……”简宁哭笑不得,“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大家都急坏了!”   “唔,”朱南的语气有些无辜,“我本来想只上来看一下就回去,但是……很不幸,我刚上来没多久,通往天台的门就锁住了,现在我下不来了。”   “什——么——?!”简宁彻底爆发。   朱南若无其事地吩咐道:“你问问看钥匙是谁拿着,放我出去吧,这里好冷。”   简宁:“……”      于是简宁又哼哧哼哧地找到后勤管理部门,说明情况拿了钥匙,上到主楼楼顶,打开通往天台的门,吸了口气,跨上去。   朱南一身病号服,红发垂在身后,拄着单拐,背对他站着。   朱南的身材很好、站姿很酷,即使受伤生病也掩盖不了这一点。   听到动静,朱南转过身来,冲他呲牙一笑,“好久不见。”   简宁一怔,“好……久不见。”   五年多了,真是好久不见。   他收敛乱飞乱撞的情绪,走到朱南跟前,“下去吧。”   朱南却摇头头,继而抬眼看着夜空,“想再看一会儿,我总有种错觉,好像越到深夜星星越好看。”   “你都说了是错觉……”   “陪我再看一会儿吧。”      简宁心中一动,却道:“我在后勤部门拿钥匙签了名字,如果不及时送还……”   “我跟他们说,不会为难你。”   简宁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陪我看一会儿,一个人看寂寞。”   朱南执着地拄着拐向前走了两步,简宁没办法,只好站在他身后。   简宁一直盯着他后背看,犹豫半晌道:“外套给你穿吧,你不是很冷吗?”   朱南背对他摇头,“现在不冷了。”   “你……怎么会摔伤?滑雪场设备出问题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滑雪摔伤?”朱南笑着反问,简宁脸色尴尬,朱南继续道:“跟滑雪场无关,是我想放松一下,就松开了身上的安全扣,然后忘了扣上。”   简宁一脸不相信,“这都能忘?”   朱南耸肩道:“人老了,记忆力减退。”   简宁:“……”      朱南还是那样熟悉,他习惯性地耸肩,不着边际地说话、随意地笑、不管不顾地做事;但朱南也陌生,他比以前成熟了,曾经那股张扬外露的傲气,现在沉淀于内心,蕴育成稳重与霸气。   “你下次再做什么记得提前跟照顾你的人说一声,他们都以为你出事了。”   朱南摇摇头道:“大惊小怪。”   简宁不快地反驳:“他们是担心你。”   “你也担心我?”   “什么?”简宁蹙眉,几年不见,朱南说话的跳跃性越发强了。   “你怎么没穿制服?”朱南问。   简宁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我今天白班,下班时突然听说你莫名失踪,就帮忙一起找。”   “那还不是担心我?”朱南笃定地说,简宁总觉得他在寻自己开心。   “我在这里工作,熟悉环境,而且既然听到了,不帮忙说不过去,况且我今天不忙……”   “好,”朱南笑着点头,“解释得不错。”   简宁不由地又尴尬起来,“那个……快下去吧,你不适合久站,晚了,也该休息了。”   “好。”朱南耸肩,拄着拐一扭一扭地往前走。   简宁上前一步,“我扶你吧?”   “不用,”朱南道,“医生说现在靠自己的力量行动,会恢复得更好。” 58 58、欲擒故纵 ...   朱南回到病房,开灯、烧水、开电视、收拾床铺动作流畅利落,俨然把这里当做了家,还跟简宁说什么“有空常来坐”。他收拾停当,简宁便觉得自己多余,“我……该回去了。”   “哦,”朱南先是答应,继而又说,“水快开了,你喝点儿再走吧。”   “那……好吧。”   简宁坐在沙发上等水开,朱南拄着拐去浴室不知道干什么,过了一会儿,艰难地端出一大盆水,简宁连忙过去帮忙接下,“你怎么不说,让我帮你就行了。”   朱南笑道:“我自己能做。”   简宁左右看看,“怎么没有照顾你的人?医院护理呢?”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被人跟来跟去地照顾,最开始完全动不了,那是没办法,现在能动了,就把他们撵走了,不想看到那么多人在眼前晃。”   “你现在还是少干体力活为好。”   “日常生活而已,我不是逞能,做不了的还是会叫他们来。”      朱南坐在床边一脸笑容,简宁有点儿不自在,这种相处方式和感觉……跟以前不一样。   水开了,朱南倒了一大杯给他,烫得端不住,简宁只好把杯子放在桌上,自己趴在一旁,时不时吹一下。朱南又取来毛巾、浴巾,脱了上衣就着盆里的热水擦身。   “身上有伤,暂时不能洗澡,我都快疯了。”   简宁朝着他光裸的上身看去,胸口下方缠了一圈绷带,其他伤倒没有,“好得差不多了吧?”   “嗯,”朱南点头,拿热毛巾双手轮换前后擦,“现在动来动去都不怎么疼,当时……感觉浑身都断成几块了。”   “我帮你擦吧。”看他那么辛苦,简宁脱口而出,问完了才觉得这么说似乎不妥。   朱南明显愣了一下,简宁以为他会拒绝,结果他却答应了。   “自己擦确实麻烦,很多地方都擦不到,而且擦完又累出一身汗。”      朱南一边说一边上床坐好,简宁站在床边,又往盆里兑了些热水,从脸往下小心翼翼地开始。   他的皮肤比以前黑了一些,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擦完上身擦下/身,这时简宁才意识到自己接下这份活有多么不应该。   大腿、小腿、脚都没问题,但上身和下/身连接的部位……   那里的清洁尤为重要,总不能视而不见……   但他还是不能像普通护理人员一样若无其事地下手。   他停下动作,与朱南对视,朱南神色平静,好像在问他“怎么了”。   简宁尴尬地移开目光,朱南突然来了一句,“哦,明白了,不好意思。”接着站起来,大大方方地脱下内/裤,“这里我自己来,你去洗洗手,喝水,水都凉了。”   简宁说好,放下毛巾去洗手间洗手回来,朱南擦重点部位擦得不亦乐乎,还在哼歌。简宁不由自主地环顾左右,心想自己真该走了吧,可是……似乎又不太想走。      “简宁、简宁……简宁!”   朱南大叫一声,简宁回神,见床上的人正冲他摆手。   “想什么呢?叫你半天没反应。”   “没事,怎么了?”   “帮我在衣柜里拿条内/裤吧,我懒得下去。”   “好。”简宁拿了内/裤给他,朱南腿上的伤比较严重,还不太能自如地穿裤子,简宁实在看不下去,袖手旁观好像在欺负病人,便说:“你站好,我帮你穿。”   朱南有点儿不好意思,“那……麻烦你了。”   “不客气。”   简宁两手撑着内裤蹲下,示意朱南两脚伸进来,然后面对面把内/裤往上提,从小腿到膝盖、再到大腿、大腿根、再往上……简宁一愣,朱南居然……起反应了。   “怎么了?”朱南若无其事地问。   “……没什么。”      简宁干脆地双手往上一提,内/裤被朱南的勃/起撑得突出一块。简宁又拿出一套新的病号服给他,病号服很宽松,穿上后一点勃/起基本就看不见了,但简宁却忍不住朝那里瞟,想看看究竟是消下去了还是变得更大,哎……他简直是个变态。   男人嘛,那是最正常的生理反应,不是说他就是有性/欲了想跟你做/爱了,有时候刺激一下、压一下也会勃/起,别多想别多想。   于是他又慌乱地提出要回家。   朱南靠在床上盖好被子,抬头看表,“现在没地铁了吧?”   “但是还有……”   “还有通宵小巴?”朱南眯着眼,想起最初追简宁的时候,忍不住笑,简宁居然也跟着笑了。   “没买车吗?”   “买了,”简宁说,“贷款买的,跟简竞换着开,但他开得比较多。”   “简竞很喜欢车。”   “是。”简宁点点头,“对了……简竞的事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否则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次都说过了,怎么还谢?”朱南有点儿无奈,“医生收回扣、红包的现象屡禁不止,我们也很头疼,所以就多关注了一下,正好碰上简竞的事,既帮到了他,又狠狠地打击了一批人,一举两得。”他再次看表,“我不强求你,想回家就早点儿走,不想回就在这儿睡,还有一床被子,这个沙发也挺舒服的。正好陪我多聊一会儿,我现在睡不着。”   简宁拿不定主意,左右看看,低头思考,最后说:“那就不回了……吧,不过不用睡这儿打扰你,我去我们科室的休息室,或者公共休息室,都可以。”   朱南又是无所谓地一耸肩,“好,那再陪我聊聊。”   简宁尴尬道:“聊什么?”   “随便啊,说说……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还好,没什么大事。房子是苏先生帮忙买的,他说要给我赔罪,怎么都不肯收钱,包括装修和家具也是,我挺不好意思的,只能平时多给他家孩子买点儿东西聊表心意。贷款我们自己还,做了车奴房奴,其实也没那么痛苦。现在来了这家医院,简竞也有工作了,我爸盘的食堂窗□给别人做,我们按月收钱。我爸的病很久没犯了,这是我们最开心的。”      “不错,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是啊,我很满足。”简宁的表情也是感慨而满足,“那……你呢?你怎么样?”   “我?”朱南无奈地笑,“你给医院打工,我给整个真灵国打工,可能还不如你过得轻松。”   “追求不同嘛,”时隔五年多,简宁终于能平淡地说出他们俩最大的分歧,“生活上呢?家里怎么样?伯母身体还好吧?”   朱南叹了口气,“这两年她身体也不行了,以前操劳得太狠,现在很快就垮下来了。”   “真灵一族女性体质很弱,平时一定要注意保养。”   “嗯,她现在除了养生什么都不管。”   “那就好,”简宁犹豫半晌,“那……你夫人还有……孩子怎么样?”   “都挺好。我不太顾家,只知道大体不错,具体情况说不上来。”   “哦……”简宁尴尬地笑。      他不知道朱南是真的不敏感还是他当年那句不想让孩子知道他的存在,要从他以及他周围人的记忆力里消失起了作用,现在朱南就像被人一榔头打失忆了,完全不记得那个孩子是他生的。   还想再试着问一问,朱南却打断他:“这几年没再找人?你年龄也不小了,伯父不催你?”   “谁说不催,”简宁不自然地抓抓头发,“整天给我安排相亲。”   “你去了吗?”   “一开始没去,觉得很怪,但后来实在受不了他整天唠叨,就去试试,但是……”简宁无奈地摇头,跟曾经深爱过、痛恨过的人说这种事,太难堪了,“你也知道,我不太会跟人相处,很难遇到合适的人。”   “看来我很特别。”朱南道。   简宁讪笑两声,换个话题道:“医生没说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快了,下个礼拜吧。不过回家要继续治疗锻炼,还得定期复查。”   “那肯定,你伤得这么重,不能不重视,否则年纪再大一点儿很多问题就出来了。”   “我的主治医师也这么说。放心吧,我很重视,不想这么快就变糟老头子。”   “说什么呢,才三十二岁,很年轻。”   “但压力很大,早都不止三十二岁了。”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相顾无言,就容易胡思乱想。简宁又开始坐立不安,“我……该走了,你睡不着也得睡,按时作息很重要。”   “那好,今晚谢谢你,叨扰你休息了,真不好意思。”   “……没什么,那我走了,再见。”简宁摆摆手,帮他关了灯,出去关好门,回头一看里面一室漆黑,朱南已经盖上被子躺下,顿时,那种落空的感觉又来了。   接下来直到朱南出院,简宁都没再见过他,心想以后可能也不会再见了。      两个月后,简宁接到一个出差任务:医院各科室派一名医生一名护士,前往S城做交流调研,促进医疗资源的合理分配与共享。说是出差,其实也是观光旅游,因为任务轻松,S城又是个享有盛名的海滨小城。   海滨小城秀美幽静,一下飞机人人神清气爽。负责人接他们到指定酒店下榻,简宁站在房间阳台上,开窗就是金黄的沙滩碧蓝的海,感觉棒极了。   沙滩上随处可见色彩缤纷的阳伞、奇形怪状的沙堡、白色的浪花由远及近一波一波……   突然一个高大的红发男人身体进入视野,那、那那那……   仿佛有心灵感应,红发男人转过身,抬头往他这里看,简宁下意识想躲,但来不及了。   男人一手叉腰,一手摘掉太阳镜,红眸眯起,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简宁?居然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回家暂时还是木有网络,存稿箱君会按时吐文,每晚八点,如果不按时吐文就是JJ抽了。大家可以随便点进一章,然后把地址栏中网址的最后一个数字改成最新的章节数就可以看了。 PS乃们相信这仅仅是偶遇吗??? 59 59、醋意横生 ...   五分钟后,简宁与朱南并排躺在太阳伞下的躺椅上,朱南穿着一条色彩缤纷的宽大沙滩裤,上身赤/裸,小麦色皮肤、宽肩劲腰,红发飞扬,一副宽边墨镜霸气十足。   简宁却衣着整齐,上身白色短袖衬衫,下/身米色休闲裤,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基本上每个假期我都会来这里游游泳、晒晒太阳,在大城市呆久了,现在特别向往小城市,没想到居然巧遇你们。”朱南翘着二郎腿,透过墨镜镜片看阳光,一脸慵懒,嘴角噙着笑。   简宁道:“我也没想到会来这里出差,简直是带薪度假。你的伤完全恢复了?游泳没问题?”   “没问题,已经全好了。住院那段时间不走动也不锻炼,肌肉都萎缩了,现在正好练回来。更何况一直期待的滑雪旅行出了意外,很扫兴,这次就当补偿自己。”   简宁哦了一声,“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玩。”   朱南耸肩,“可能是现在压力太大了,所以非常期待假期。”   “一个人吗?”   “是啊,一个人,置身于一群陌生人当中,你会暂时忘掉自己是谁,那种感觉非常好。”      朱南笑容渐退,面色微露感慨,复又打起精神道:“不过既然你们来了,我还是低调一点儿好。”说着他催动灵力,将头发和眼睛变成黑色,又从手腕上撸下一个发箍,双手背后将头发随意束起,看起来很像海边作业的专业沙滩男。   真灵国的高层运作比较特别,级别最高的五大贵族管理者几乎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公众在媒体上常见的都是具体部门的行政高管、执行人。他们仅仅能从发色和瞳色上猜测某人可能是某某家族的,而对五大贵族的了解程度,更只停留在知道现任家主的名字而已。   贵族行事低调,公众也乐于淡化区别,是以朱南走在大街上基本不会被认出来。但简宁所在的千仁医院地位超然,指不定会有谁看他面熟,所以他要尽量降低存在感。      “你不换衣服?”朱南以下巴努了努简宁,“大家都看你呢。”   简宁左右看看,不好意思地笑,“我们刚到,等一下还要参加这边院方的接风晚宴,就这一会儿时间休息,换来换去太麻烦了。”   朱南说哦,继续懒散地看太阳。   简宁发了一会儿呆,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便道:“那我先回去了,房间还没收拾。”   “好,你忙你的,改天有空聊。”   “好的,我走了,再见。”   “再见。”   简宁起身告辞,礼貌地笑了一下摆摆手,朱南也把手指放在眼睛旁摇了摇,然后扭正身体,继续不动声色地看太阳。      这次的交流调研以专业为小组,晚宴上,简宁见到了不少相关领域的知名学者,以及各大医院的产科精英,他虽不善言谈,但内敛稳重的气质在业内很受欢迎。他很年轻,且是千仁医院的代表,所以被关注度一直不低。他礼貌地与大家寒暄,聊起专业话题更轻松自在,席上与不少人互留了联系方式。一晚上下来挺有成就感,觉得自己似乎比以前进步了不少。   愉快的心情一直保持到晚宴结束,回到酒店,他走上阳台准备看看夜晚的星空和大海,结果向左边一扭头,居然发现隔壁阳台上坐着朱南。   “你……怎么是你?!”简宁瞪大眼睛。   朱南同样惊讶地耸肩,“怎么又是你?好巧。”   简宁哭笑不得,医院安排住宿,他的房间确实是这层的最后一间,但旁边居然是朱南,这用简简单单的一个“巧”字恐怕已经不能解释了。不过……或许就是这么巧呢?朱南完全没必要制造巧遇,更何况要制造早制造了,何苦等到今天。      “晚宴怎么样?”   “挺好的,认识了不少人。”简宁拉了把椅子坐下,学着朱南的样子抱臂看天空。   “确实挺好的。”   简宁:“?”   朱南解释道:“你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你真的很开心。”   简宁笑了一下,“可能是因为,终于发现自己有点儿用了。”   “别这么说,能被选来参加这种会议,就说明医院非常看好你,要有信心。”   “谢谢。”简宁诚恳地说,“我并非那种有雄心壮志的人,到了一个阶段,觉得可以了,就会选择停下、保持现状,所以如果再多一点点比预期更好的事,我就会很惊喜,很兴奋。”   “知足常乐,这种心态很好。”   五年多以后再见简宁,朱南才发现自己当年对他简直一无所知。当年眼中只看到了这个人,但由于很多……不知道为什么的原因,他没能冷静地透过这个人去看他的内心。如今这样聊聊天,这个人终于饱满起来、鲜活起来,朱南总算明白当初的爱情为什么会失败了。   殊不知此时此刻的简宁,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看那边,”朱南朝远处的夜空一指,“人类把它们叫牵牛星、织女星,它们的传说你听过吗?”   简宁点点头,“鹊桥相会、一年只见一次,人类这种传说很多。”   “一个星座都能衍生出如此美妙的故事,人类的想象力真丰富,和他们打交道一定很有意思。”   简宁笑了笑,“虽然很多人都很羡慕,但我觉得时空穿梭并不是好事。”   朱南不置可否,顿了顿,说:“我们看到的星星,已经不是这一刻的星星了。”   “是啊……”简宁叹了口气。   “每次讨论这些问题,我都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世界多么浩瀚、自己多么渺小,接着就很想撂挑子不干……可是最后还是得向现实妥协,爬起来继续拼命。”   简宁低头不语,他不知道朱南这貌似很累很后悔的摸样是什么意思,当初那条路明明是他自己选的,并且是不惜一切、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      朱南又问:“你跟同事一起住?”   简宁道:“本来是,但他在这儿有亲戚,就住亲戚家了,所以我一个人睡两张床。”   朱南很给面子地笑了一下,“明天有什么安排?”   “早上开会、交流论文,然后就没事了。”   “那下午一起游泳吧?”   简宁一愣,想了想,道:“好啊。”   第二天会议结束,与会人员共进午餐后呈鸟兽散。简宁回酒店睡了个午觉,起来到阳台一看,泳装的朱南正在沙滩上冲他招手。阳光仿佛照进心里,简宁说了句马上就到,回屋收拾。   十分钟后,他也脱得只剩一条沙滩短裤,提着个小包来到朱南面前。   两人随便说了几句,戴上泳镜,跳入海边开辟出来的泳区。      泳区很大,人不多,两人各据一方,基本不搭话。海水微凉、阳光微暖,直接接触皮肤,感觉太舒服了。简宁时而游,时而眯起眼睛惬意地靠在一旁,尽情放松。   朱南体力很好,一直在游,简宁只要闲下来,目光就追逐着他,看那具高大健美的身体在水中漂浮移动,有力的双臂拍打着水花,极具美感,令他忍不住眼睛发昏、头脑也发昏,竟想让那双手臂抱抱自己。他摇头苦笑,这想法太可怕了。   一定是被太阳晒晕了,于是他活动活动手脚,滑进水里又开始游。渐渐的人多了起来,有些外出的同事回来,也来游泳,他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跟同事们打个招呼,便上了岸。   很快那边朱南也跟着上了岸。   简宁在前面走,朱南在后面默不作声地跟着,突然简宁停下,踢了踢腿,又弯腰用手按了按小腿肚子,朱南便跑上去,“怎么了?抽筋了?”   “有一点儿,太久不运动了,不过没事。”      朱南正要说什么,突然又一个男人跑过来,“简医师,腿怎么了?”   两人同时抬头,简宁道:“梁医师下午好,刚才游泳有点儿抽筋。”   “那找个地方坐下我帮你按按吧。”   简宁连忙拒绝,“谢谢你,已经基本好了。”   男人开玩笑道:“我们处理抽筋是手到擒来,简医师不信任我?”   “哪有,”简宁不好意思地笑,“是真不严重,所以不敢劳烦梁医师,下次有需要一定找你。”   “那好,你先休息,记得放松,我下水泡泡。”   “好的,你玩得开心。”   简宁笑着说再见,回神一看,朱南却不见了,左右找找,发现他已经回到他的太阳伞下躺着,二郎腿担着,表情僵硬,一副拽拽的大爷样。   恍然间时光流转,简宁精神错乱,竟以为回到了从前,还是二十多岁的年纪。      简宁觉得自己没必要、也没资格过去,但是……他的小包还在那儿,他不得不过去。   走到近前,朱南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问:“你同事?”   “嗯,外科的。”简宁边说边从包里取出毛巾随便擦身。   “跟你关系不错。”   “还可以,两个科室离得不远,在医院吃饭也总碰见。”   “他结婚了没?”   朱南轻飘飘地问,简宁一愣,“应该没。”   “他好像对你有意思。”朱南又轻飘飘地说。   简宁脸色尴尬,“说什么呢……同事嘛,看见了肯定会问一句。”   “你可以考虑看看,”朱南迎着简宁古怪的脸色说,“自己的事要自己操心。”      “哦,”简宁胸口有点儿堵,“我心里有数。那……”他茫然站了一会儿,“我回房间冲个澡。”   提步转身,朱南突然从躺椅上坐起来,右手一抓他刚才抽筋的小腿,简宁差点儿被抓个踉跄,稳住身形正要不快地问他干什么,朱南半低着头,低声说:“你以后别一个人单独游泳了。”   “嗯?”简宁莫名其妙。   朱南的指节来回按了几下,简宁感觉很舒服,“抽筋容易习惯性发作,万一你正游着,身边又没人,很危险。这次不严重,也不能不放在心上,还是那句话,自己的事要自己操心。”   “嗯,知道了……我先走了。”   简宁走了,朱南刚才……是在关心他吧,他应该说声谢谢。哎,怎么搞的,心里沉沉的,一点儿没有刚才游泳时爽快的感觉了。 60、深夜情歌 ...   接下来的几天,简宁跟朱南没有特别约在一起,也没有巧遇。简宁记挂着朱南叫他别一个人单独游泳的事,然而又想念泡在水中的舒爽感,便自我解劝地想,这里是观光旅游区,安保工作很齐全,何况朱南本来就有点儿夸大其词。   想通之后,他整装前往泳区,跳下水的一刻,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惬意。   简宁真幸福,也真后悔,要不是因为朱南,他就不会平白少享受几天!   简宁在水中徜徉,朱南便在阳台、或者沙滩上盯着他,这是简宁无意中发现的。   有一次他不经意看到躺椅上的朱南,虽然墨镜遮住了他的双眼,但很明显看出他看着自己这边,而且自己一看他,他立刻就扭头了。于是简宁多了个心眼儿,偷偷观察几次,发现他真的无时无刻不看着自己,但自己上岸后就不会了。   难道他真是怕自己出危险,特意看着?   简宁心里小小的莫名,小小的感动,小小的别扭,小小的哭笑不得。当初在一起的时候都没这样过,现在分开了,三十多了,居然学起十几岁少年的恋爱法则。      他们白天基本不会有交集,晚上有时会在阳台上以看星星的名义聊一会儿,也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总之简宁的原则是,尽量减少碰面,真碰上了,就礼貌地打招呼。   又一个夜观星象的晚上,朱南躺在躺椅上,睡袍松松垮垮,翘着二郎腿,夹板拖鞋在脚上晃来晃去,旁边还放了小半瓶红酒,像个痞子。   简宁看见了忍不住笑,“你……喝酒不用杯子?”   朱南道:“在家用,出来就不用了。”   简宁面露疑惑,朱南解释道:“在家要讲这个规矩那个礼仪,很麻烦,如果出来也那样,还谈得上放松吗?就要大口喝才爽。”   简宁笑了,“那是白酒吧,红酒不是需要慢慢品?”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定要怎么样的,大口喝红酒,一样有滋味。”说着像是要证明什么,真拎起酒瓶放在嘴边咕咚了一口。      简宁低头淡笑,不明白为什么朱南总是话里有话,而且好像很有哲理的样子。   “你明天什么安排?”朱南问,这是他每次见简宁必问的问题。   “明天有集体活动,先K歌,再回来沙滩上烧烤,”简宁顿了顿,“不过唱歌……我应该不去。”   朱南蹙眉,“怎么还这么不合群?”   “不是不合群,”简宁干笑,“是因为我不会唱,去了大家叫我唱又唱不出来,很尴尬,推来推去的也很扫兴,而且他们肯定不相信我是真不会唱,所以一定又觉得我不给面子。”   朱南恍然大悟,“你想得还真全面……那你实际上想去吗?”   “还可以吧。”   “不然我现在教你一首,明天拿去应急?”   “啊?”简宁一愣,“不行吧,我肯定学不会。”   “不可能,教你一首简单的,我保证,肯定能学会。”      简宁面色犹豫,朱南道:“你只要大概学会就行,这样明天你一唱,大家就知道你是真不怎么会唱,就不会再为难你了,是不是?”   简宁瞪起眼睛,“那万一他们因此更要让我唱,想看热闹怎么办?”   朱南扑哧一笑,“你们还没熟到那种地步吧?”   简宁心想也是,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气气地看着朱南,“你故意让我出丑?”   朱南摊手,“我这是帮你,你不是也想参加集体活动?快点儿决定吧,以你的资质,如果现在还不开始,就真的来不及了。”   简宁:“……”      两人陷入沉默,朱南自顾自地以为简宁答应了,便站起来走到阳台边上,一脚登上围栏,双手一撑,竟是想要爬过来!   简宁惊地退了一步,“喂你干什么?!”   朱南很自然地说:“过去教你唱歌啊。”   “你你你……”简宁惊慌失措,“我还没说……你从门进……哎那个,拖鞋很滑……”   简宁语无伦次,当他决定跑回房间开门时,朱南已经轻巧地落在了他的地盘上,两手一拍,又掸了掸身上的灰。简宁皱着眉头,“你……”   “这样快嘛。”朱南冲他咧嘴一笑,指指屋里,“进去学吧,如果你不想现在就被人听见的话。”   简宁不可能再把他赶回去,只好请他进屋。      朱南大大方方地坐在床上,“想学什么歌?”   简宁摇头,“我不太懂,学个简单的吧。”   朱南皱眉想了想,一拍手道:“不瞒你说,我手下有个人能穿梭时空,他从人类带回来一首歌,据说是人类非常有名的歌手唱的。我听了一下,确实很棒,现在天天听,我教你吧。”   “很难吗?”简宁问。   “不太难,不过是用一种方言唱的,没关系,发音你死记硬背,我先给你唱一遍。”   说着朱南闭起眼睛酝酿,简宁颇有兴趣地看着他,他好像从没听过朱南唱歌,更别说什么人类的方言歌曲。简宁怔了怔,突然发觉,他跟朱南在一起的时候似乎什么都没做过,那也叫恋爱吗?      朱南面色柔和,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张嘴用不太标准的口音缓缓唱到:“这一生也在进取,这分钟却挂念谁,我会说是唯独你不可失去……”   简宁不禁一怔,靠在桌边一脸欣赏,朱南唱歌的声音……很动听。   朱南径自沉醉,随着旋律的起伏面容时而紧张时而松弛,唱到高/潮部分更是一脸动情:“一追再追,只想追赶生命里一分一秒,原来多么可笑,你是真正目标……”   简宁认真凝视着朱南的面庞,听他时而高扬时而低沉的声音,时而快时而慢的节奏,想着他心中可能想着的故事……   最后朱南一顿,吸了口气,轻而又轻、极其认真地唱出最后一句——   “有了你,即使沉睡了也在笑……”      一曲终了,朱南睁开眼睛,定定看着简宁,一瞬间两人都有点儿愣,好像有什么细微的情愫缓缓流动着,朱南抿唇微笑,“怎么样?”   简宁回神道:“虽然听不懂,但很好听,叫什么名字?”   “歌名叫《追》。”   “歌词说的什么?”   朱南愣了一下,一手按了按额头,“大概是追逐人生理想、感情什么的,人类的方言,语序怪怪的,我也不太清楚。”他耸了下肩,“来学吧?”   简宁狼狈地摆手,“本来就不会唱,现在连歌词都不会念……”   “就因为你不懂这种方言,才不会受语音声调的影响,歌词和旋律一起学,差不多对就行了。来,跟我念,解压僧压在怎崔……”   简宁古怪地皱起眉,“解压僧压在怎崔……”   “解分总括挂联赛……”   “解分总括挂联赛……”   ……      朱南非常认真负责,一个字一个字帮他纠音,简宁却越学越头大,一串扭曲莫名的音节,念了下句忘上句,于是他只念了十来句就疯了。   郁闷地摇摇头往旁边一站,“不学了,根本学不会。”   朱南抱臂看着他,认真地说:“再试试嘛。”   简宁坚决摇头,“不试了,真的不会,像念咒语。”   “我都能学会,我也不懂他们的方言啊。”   “你聪明,我笨,真的不学了。”   朱南也一脸郁闷,“歌很好听的,歌词也有意义,你唱出来会很有面子。”   “别人都听不懂,有个屁面子。”   朱南嘀咕道:“我又没让你对别人唱……”   “什么?”简宁蹙眉问。      朱南摇摇头,“再学学吧,别这么快就否定自己,你可以的。”   简宁还是摇头,两人陷入僵持,突然间他反应过来,“喂,你说这是人类的歌?”   “我不叫喂,”朱南一脸厌恶地说,接着理所当然地耸肩,“人类的歌,嗯哼?”   “那我就算会唱了有什么用?我要去K歌啊!”   朱南又耸肩,“嗯哼?”   “我要去K歌,你不懂吗,我们怎么可能点播人类的歌?!”   朱南一怔,认真道:“你可以清唱。”   简宁:“……”      沉默片刻,简宁道:“你要教就好好教我一首吧,要不就算了。”   朱南苦着脸,“你想学什么?”   简宁想来想去道:“就教现在最流行的歌,到时候我一唱,大家也都跟着唱,就不尴尬了。”   “现在最流行的是什么?”   朱南本想用这个为难简宁,心想他说不出来我就不教,然而意外的是,简宁居然知道,“就是那个什么……啊对,《交易爱情》,到处都在放的。”   朱南郁卒,“那么难听的歌你也要学?”   “大家都会啊,我不介意难不难听,你也一定会唱吧?时间不早了,赶紧教我。”      朱南一脸苦大仇深,交易爱情……从歌名到歌词到旋律到编曲到歌手都透着深深的俗气,烂大街的歌听一句会整首,他连这四个字都不屑提起,现在居然还要唱?   不过……看着简宁那亮闪闪的眼睛,他无法拒绝。   他咳咳两声严肃声明道:“这次情况紧急,所以我教你唱这个,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简宁疑惑地盯着他。   朱南立即摆出清高的摸样,“我一听这首歌就想跳楼,你稍微有点儿品好吗?”   简宁扑哧笑了,“知道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简宁的笑容那样晃眼,仿佛他家花园里盛开的桃花,美不胜收,哦,朱南心中荡漾起来,也不管是不是恶俗歌曲了,拖着椅子来到简宁身边,一句一句唱起来。   然而此时如痴如醉的他,如果知道第二天的K歌会发生什么,一定不会主动请缨鼓励简宁去。 61 61、患得患失 ...   KTV包厢中,灯影摇曳、酒气扑鼻、歌声笑声缭绕。   “原来简医师这么深藏不露啊!”   “是啊是啊,我还以为简医师唱的肯定都是抒情老歌,没想到……”   “太意外了!”一人尖叫起来,“大声吼的样子好霸气啊好霸气!”   “还有还有,梁医师唱歌好深情,嗓音也超好!中年男人的魅力!”   “就是就是!中年男人的魅力咱们比不了!”   医院的年轻护士咋呼又八卦,简宁被说得无地自容,他刚刚不过就……按朱南的吩咐,稍微大声地唱了一下那个《交易爱情》,节拍跟不太上、还有好几处跑调,他感觉差极了,也不知道大家究竟觉得哪儿好,可能是因为跟他平时反差太大了吧。   哎,早知道不如不来,下次这种活动还是别参加了。      简宁正纠结着,突然听见同为话题之一的梁医师梁荣开口道:“我才三十多,不能算中年男人,你们不许胡说,吓跑了我的追求者怎么办?”   年轻护士们哄笑起来,其中一人道:“梁医师你不懂,现在中年男人最抢手!”   “尤其是离过婚的男人,最最抢手!”   梁荣笑道:“原来如此,那要不然我赶紧结个婚,然后第二天就离了?”   大家哄堂大笑,简宁也跟着笑,心想像梁荣这样,硬件条件好,性格也好,确实很有魅力。不过离过婚的男人是个宝,这话都要看人的,比如他就肯定不是宝。      那边不知又说起什么,火居然烧到了他身上,接着就听到齐整的拍手声和呼声,“来一个!梁医师和简医师来一个!梁医师和简医师来一个!”   简宁尴尬地看向梁荣,以眼神询问怎么回事,梁荣冲他微笑,似乎在说“来一个就来一个。”   简宁大窘,“那个……我只会那一首,真的……”   “不信不信!这个坚决不信!梁医师和简医师赶紧来一个!”   简宁一脸郁闷,他太低估这些人了!      大家把他和梁荣推到一起坐,他低声对梁荣说:“我真的不会别的了,别唱了吧。”   梁荣却道:“没关系,选首简单的,你跟着我溜。”   简宁无奈,只好妥协。跟着梁荣连溜了三首,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竟变成了梁荣一句一句教他,后来又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居然真的放松了!不尴尬了!跟着学唱学得津津有味!   他渐渐明白过来,K歌其实不是为了听谁唱得好,而是体会那种疯狂放松的感觉。   突然又觉得,这个活动参加对了!以后还要继续参加!   再一次坚信,自己就是那种只要有一点小进步,就会高兴好久的人。      K歌结束,一行人在回来的路上买了肉、菜和作料,又在酒店租了烤炉、刀具、餐具,回房换了衣服,稍作休整后,来到沙滩上摆开阵势。   这一切,都被躲在窗帘后的朱南看得一清二楚——   从头到尾跟在简宁身边寸步不离、说说笑笑的那个男人他认得,就是那天简宁抽筋时特意来慰问的什么梁医师,当时就觉得这家伙意图不轨,没想到狐狸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   烧烤虽是大家一起烤,但到底分成了个把小圈子,他本打算如果没人跟简宁一起,他就在关键时刻冲上去以行动安慰他,可现在看来,简宁玩得开心得很呐!   而且这群医生护士们简直有病,不知谁出了个馊主意,要比赛,两人一组,定时看哪组烤得多吃得多,简宁不出意外地跟那个姓梁的在一组了!      简宁低着头,两手轮换卖力地烤,烤熟就迅速递给旁边,梁荣飞快地拿起来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地嚼出满嘴油,上一口还没咽下去下一口就又来了。   两人配合默契面带微笑满面红光,这让朱南十分不爽。   他越来越觉得,简宁的沉默寡言啊、羞涩别扭啊其实全用他一个人身上了。   简宁跟梁荣毕竟年龄大一点儿,没年轻人玩得那么疯狂,比赛成绩只是中游,当然这种小游戏重在体验,没人在乎成绩。裁判喊停,两人同时松了口气,相视而笑。      “觉得怎么样?”梁荣问。   “挺好的,挺有意思。”   梁荣道:“以前听说你不好相处,现在看来传言有误。”   简宁低头笑笑,“是我不懂得怎么跟别人相处,近来正在努力学习。”   梁荣笑容满面,“学习成果不错。”   简宁从包里掏出面纸,“擦擦嘴,全都是油。”   梁荣连忙接过,“谢谢。”   他一边擦简宁一边指,“左边点儿,还有点儿辣椒粉。”   梁荣叹气,“我自从大学毕业后就没狼吞虎咽过,今天这个游戏好,让我想起了当年。”   简宁笑道:“我可不行,这样吃下去立刻就会原样吐出来。”      两人哈哈大笑,朱南透过玻璃看,气得嘴歪眼斜,恨不得抓起一块石头砸那姓梁的头上。   跟同事烧烤增进感情没什么,真的,但是……只跟一个同事增进感情就有问题了吧!简宁啊简宁,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当着我的面,你是故意的吗?!   这个时候的朱南已经完全忘记,他们五年多前就离了婚,现在大概连朋友都不算。   医院那帮人闹了一通,吃了一通,烧烤结束,但还聚在一起不知道商量什么,接着各回各房,没过多久又换了衣服出来聚在一起,朱南有点儿好奇,又有点儿生气。   趁简宁一行人出酒店大门的时候,他装作到大堂办事偶遇,简宁看见他便眼前一亮,这才想起,昨晚朱南教他唱歌的时候,他说今天K歌回来请他吃晚饭作为答谢,结果玩得太High全忘了。      他连忙跑过去,“那个……我同事说今天有个非常有地方特色的游园会,一年才一次,大家准备一起去看,我明天再请你吃饭好吗?”   朱南哼了一声,还没说话,就听那边有人喊:“简宁,叫你朋友一起去?”   朱南目光上扬往声源第一看,又是那个姓梁的。   简宁扭头,然后又转过来,问朱南:“你要不要一起去?”   朱南又哼了一声,“不用了。”扭头便走。   “哎!”简宁叫住他,“那请你吃饭……”   “再说吧!”   朱南背对他摆摆手,简宁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转身跟同事走了。      游园会很不错,但简宁有点儿心不在焉,不知为什么心里一直惦记着朱南。回来已经快十二点了,他想朱南一向没这么早睡,便决定打电话商量吃饭的事,毕竟明天他们还要开会,没时间多说。这样做完心理建设,简宁拨通电话,却没人接。他又打了两遍,还是没人接。   他就去洗澡,洗完收拾完又整理了明天开会的材料,再看表已经一点了。   朱南没有任何回复,简宁犹豫着,心说要不再打最后一个试试,毕竟是自己答应了请他吃饭,当然要主动联系才对。   这次朱南终于接了,电话里很嘈杂,有乱七八糟的说话声,有节奏强烈的音乐声,简宁猜他可能在酒吧。朱南连吼了几声“喂”,但还是听不清的样子。   “你能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说话吗?”   简宁也大声吼着,谁料话没说完就被朱南打断——   “我现在在外面,先挂了啊,有事以后再说!”      简宁盯着手机屏幕心里有点儿堵。   他关灯钻进被窝,失眠了。他觉得自己最近很浮躁,努力静下心思整理之前发生的事,一回想,突然发现他仿佛变了个人。   比如跟朱南的重遇,他曾经想象过无数次跟朱南重遇的情景,他肯定他们一定会是陌生的、甚至是仍然带有恨意的、绝对不相往来的。   然而事实是他居然开始飘飘然了,不知被什么蒙蔽了心,接连做了好多让他大感意外的事。这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爱过恨过的人,怎么可能仅仅五年过去就忽略一切,以好朋友的身份相处?   这条路一错到底,不能走下去。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简宁清醒了。他强迫自己睡过去,第二天早晨保持头脑空空的状态去开会,做回大家一贯认知中的那个他。   中午回去睡了个午觉,起来习惯性地走向阳台,立刻被楼下的笑声吸引了注意——朱南竟然在跟三个陌生男人打沙滩排球。那三个男人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相不错、身材不错,穿的用的也很时尚,简宁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回房拉上窗帘,坐在床上上网。   这几天他想多了、做多了,他得改。   接下来不是参加交流调研就是回房窝着,简宁再没见过朱南。蓦然回首,他发觉从听说朱南滑雪出意外到此时此刻的所有,就好像一场梦。   梦醒了,一切就结束了。 62 62、新的恋情 ...   收拾好行李出房间,旁边咔嗒一声,简宁扭头一看,朱南正好也出门。   两人对视片刻,简宁说:“早上好。”   朱南瞥了眼他的背包,“要走了?”   简宁点点头,“出差结束了。”   “路上小心。”朱南一手叉腰左右看了看,“你那天说请我吃饭……我差不多明后天也就回去了,但回去之后比较忙……”   简宁道:“不要紧,你不急我就不急……我先走了,再见。”   同事纷纷拎着行李出来,梁医师也在,简宁便跟他凑在一起,一边闲聊一边下楼。   朱南看了一会儿,不置可否地回屋。      回家的第二天开始上班,简宁觉得自己总算返回了现实生活。   休息室里,简宁一人坐了一张小圆桌吃午饭,不久后梁荣端着餐盘过来,简宁回给他一个微笑——一趟出差让两人熟络了许多,最近闲了经常在一块。   吃着吃着,梁荣掏出张卡片放在简宁面前。   简宁:“?”拿起来一看,是张电影票。   梁荣道:“一起去看怎么样?”   梁荣数次对他示好,他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在心里大概掂量了一下,简宁道:“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这个人比较无趣,看电影常常会犯困,怕扫了你的兴。”   “没关系,”梁荣很开心,“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在电影院里睡觉,想必别有一番风味。”      简宁笑了,“那好,我们一起去。”   “那我先谢谢你。”   简宁道:“你请我看电影,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梁荣笑道:“我越发觉得大家传言有误,你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简宁一愣,低头道“这得具体看跟谁相处。”   他说的是实情,但这句话说在这里就显得又怪又暧昧又别扭。   一时两人都有些尴尬,梁荣连忙随口打了个哈哈错过去。      周末简宁出门赴约,意外地发现梁荣居然开着车在小区外等他。   “你怎么……怎么不提前说一声?特地跑过来接,太麻烦你了。”   梁荣亲自帮他打开车门,“你陪我看电影,我当然要服务周到。”   简宁不自然地一笑,“太谢谢了。”   梁荣今天穿着蓝灰色衬衫,黑色休闲裤,头发也经过特别打理,显得非常年轻且有精神,周身还散发着淡淡的古龙水香气,一看就是对今天的约会十分重视。简宁反观自己……跟平常上班没什么区别,也没有特别准备,他不禁有点儿愧疚。      刚上映的新片非常叫座,放映厅中座无虚席。   简宁和梁荣买了饮料和小吃入场,找到位子坐下,梁荣低声向简宁介绍这部影片的信息,简宁认真地边听边点头,可惜还没介绍完影片就开始了,两人只得中断话题,各自坐正身体开始观影。   简宁确实对电影不感冒,强打精神看了不到半个小时瞌睡虫就上头了。为了调整状态,他默默地打量起影厅中的观众,发现大部分都是年轻情侣,接着就又无事可做昏昏欲睡,经过十多分钟的艰辛斗争,他终于败下阵来,歪头瘫倒在椅子上。   梁荣扭头看着他,长臂一伸捞住他的肩膀,让他靠过来。   他们好像影厅中的其他情侣一样,大大方方,自自然然。      简宁这一觉睡得非常美好,最后在梁荣的怀里清醒过来,他尴尬至极,甚至不敢动,好想继续装睡,等梁荣受不了他把他推开他再醒来。   为什么自己总是做这种糗事?   梁荣却在此时拍了拍他的肩,温柔道:“醒了就走吧,否则工作人员就要赶我们出去了。”   简宁立刻抬头,发现周围空空如也,一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正穿过一排排座位收拾现场。   原来已经散场了。   他慌忙坐直身体,低着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尴尬地说:“实在对不起。”   梁荣微笑,“你已经提前告诉我了,我有心理准备,没什么。”   简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那……咱们走吧。”   起身仓皇而逃,梁荣说好,微笑着跟上去。      出了电影院还不到下午四点,时间不尴不尬的,梁荣却早有准备,道:“时间还早,我准备去买衣服,你给我做个参谋好吗?”   “嗯……没问题,但我……没什么眼光,可能帮不上忙。”   梁荣无奈道:“你怎么总是喜欢妄自菲薄。”   “不是妄自菲薄,是真的。”简宁指指自己,“我不懂搭配、不懂看质量,不懂搞价……所有衣服都是弟弟帮忙买的。”   “真幸福啊,”梁荣感慨,“我弟弟就没你弟弟这么好。”   简宁笑了笑,梁荣道:“那先不开车,沿街走走看看,晚上再找个地方一起吃饭?”   “好的,随你。”      商业街上几乎到处都是服装店,简宁跟着梁荣进了几家,单从价格看,发现他穿衣服挺讲究的。当然知名医院的主治医师收入都不低,买这个价位的衣服也很正常,简宁只是从小习惯了节俭而已。   梁荣试衣过程中不断询问简宁的意见,他身材很好,简直是个衣服架子,是以简宁即使很努力地想给出建议,但能说的也只是“好看”、“好”、“都挺好的”这种看似敷衍的答案。   梁荣抱臂看着他,“你是想让我把这家的所有衣服都买回去么?”   简宁无奈,诚恳地说:“我真觉得你穿什么都好看,真的,你可以去当模特了。”   梁荣噗地笑了,“好吧,谢谢夸奖。不是还是要选,这样吧,就当是你自己买衣服,这些你喜欢哪个?选三件出来。”      简宁皱眉,“一定要我选吗?你买衣服你觉得喜欢就好啊……”   梁荣突然认真而笃定地看着他,“我想把决定权交给你。”   简宁心里一动,总觉得他这话好像意味着什么。   “那……好吧。”   简宁帮他挑了三件,梁荣高兴地结了帐,晚上又请简宁吃饭。简宁一再说不用,也争着付钱,但他在这方面的造诣实在太低,最后只能眼睁睁地让梁荣请他吃了顿大餐。   回家的路上,简宁从梁荣爱车的后座挪到了副驾驶的位子,除了闲聊,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改天请你吃饭,你什么时候有空。”   梁荣要么笑而不语,要么打哈哈,临到简宁下车时才答应了他请饭的要求。      时间定在下周末,简宁这回也早做准备,提前让简竞帮他挑一家餐厅,简竞立刻问他是不是有情况了,简宁坚称只是同事,但心里面不由地犯嘀咕,他跟梁荣大概……   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很难只是普通同事这么简单。   然而事情的变化发生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他请梁荣吃饭,特意抛弃了节俭原则点了不少好菜,然而结账的时候梁荣居然又先他一步。简宁简直要疯了,一定是他刚才说去洗手间的时候!虽然这种事很常见,但简宁万万没想到,在他们已经说好了的情况下,梁荣居然还这么做!   他不忿地看着梁荣,梁荣好脾气地笑道:“吃完了就去散散步吧。”   简宁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走出餐厅,站在街口一脸郁闷,怎么呼吸都难受。   梁荣劝道:“只是一顿饭而已,没必要这样吧。”   “可已经说好了我请你的!”简宁掏出钱包,“不行,我怎么也得把钱给你,说好了是我请就是我请,既然是朋友你就不应该跟我玩那套!”      简宁使劲儿把钱往梁荣口袋里塞,梁荣推拒了一下,然后突然退了两步,严肃地站着不动了,简宁一愣,抬起头来,觉得很奇怪,“你……”   “钱是小事,谁出都一样。但如果这次我收了你的钱,以后能不能让我一直为你花下去?”   简宁送钱的手僵在半空,“你什么意思……”   梁荣握住他的手,目光非常认真,“我想跟你在一起,可以吗?”   顿时简宁脑袋一懵。   准确地说,这是他第一次在正常情况下被表白、被追求。朱南那是巧取豪夺逼人上梁山,方宏那是一开始就目的明确,而这次……他终于体会到了正常的交往是如何开始的。      梁荣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我是认真的,希望你仔细考虑一下。”   “我答应。”简宁突然发话,这让梁荣都感到意外,他以为像简宁这样的一定会犹豫不决,需要人在背后不停地推才会有进展。   简宁抬起头,这一幕虽然快了点,但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我愿意跟你在一起,我也是认真的。”   梁荣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那太好了。”   饭钱的事不了了之,两人沿街散步,一散就忘了时间,直到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店铺也纷纷打烊;直到他们的手慢慢拉在一起,然后是搂在一起、肩膀紧紧靠在一起。      最后不知走到了哪里,梁荣停下故作无奈道:“光顾着散步,把车都忘了,我们现在怎么办?原路走回去,还是叫出租车?”   “我现在一点儿也不累,你呢?你累了吗?”   “你都不累我怎么会累?”梁荣叹了口气,“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这不是中学生的恋爱方式吗?看来我们还都老当益壮,有颗年轻的心。”   “这不好吗?”简宁一拉他的手,“走吧。”   刚一扭身,梁荣却一拽他的胳膊,“等一下。”   简宁莫名回头,梁荣的脸已经凑了过来,另一手环住他的腰吻了上来。简宁先是一愣,然后也抱住他,认真回应。他们的吻缓慢轻柔、深长隽永,又别有滋味。      远处的路灯阴影里停着一辆熄了火灭了灯的跑车,里面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望着这边,手中香烟的火星时亮时灭。 作者有话要说:朱南千算万算都是一场空啊…… 63 63、升学礼物 ...   与梁荣正式交往,简宁感觉很不错,甚至有种“这辈子或许就是他了”的预感。不久前他们还只是普通同事,现在居然成了恋人,想想也挺不可思议的。不过生活就是这么奇妙,尤其是感情。   梁荣提议暂时别在医院公开关系,简宁表示赞同——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他不喜欢成为八卦关注点,更何况刚刚跟梁荣在一起,感情还不稳定。   也许什么时候就分手了也说不定呢?   简宁那患得患失的大脑,总会在每次他们快乐地约会完毕后浮上这个念头,不过梁荣的表现给了他许多信心,交往三个月,他们每天都很开心,更从没吵过架。   他向家人公开了新恋情,立刻就被简竞调侃他深藏不露,看起来是个绝缘体,实际总是桃花朵朵开。简宁无语,但破天荒地没有骂简竞,大概因为爱情的滋润,性格也变柔软了。      周末,两人在街上闲逛,梁荣的弟弟快生小孩了,他得准备礼物,让简宁帮忙拿主意,简宁连续说了几个都觉得不好,最后还是决定中规中矩地来。   “那去金店看看,”梁荣道,“去金字招牌的总店吧,款式多。”   “好啊。”简宁顿了顿,暗示道:“你弟弟都要生小孩了,家里人也不催你?”   前不久简父提了结婚的事,简宁心想是该考虑了,他今年快三十二,梁荣比他还大三岁。   梁荣无奈笑道:“怎么不催?从我大学毕业就开始催了,催得他们自己都烦。”   简宁道:“我爸也是。”   他不擅长暗示,可又不能太直白,只好继续硬着头皮说:“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爸请你去家里吃饭,他挺想见见你的。”   “是吗,”梁荣无可无不可,“不过接下来我有几个大手术,怕抽不开身,毕竟是见伯父,我得好好准备一下,不能草率。”   “嗯,也对。”简宁不再说什么,心里那股热情不知怎么地突然消减了大半。      努力调整心情,他跟梁荣随意聊天,不多时来到金店门口。   金灿灿的首饰、挂件、装饰品衬得整个店铺富丽堂皇,两人在一个柜台前停下,服务生上前微笑道:“两位看点儿什么?”   梁荣:“诞生礼,给侄子送的。”   服务生:“诞生礼有项圈、手镯、脚镯,以及挂件,主要款式请看样品。”   简宁与梁荣一边看摆出的样品一边看画册,服务生道:“画册里的款式更加齐全,我们还能根据客户的设计,打造属于您独一无二的订制品。”   梁荣道:“自己设计?这倒不错。”   简宁道:“你懂设计吗?”      梁荣笑了两声,翻着画册问:“你觉得哪个好?”   简宁摇摇头,“都挺好,但没有特别别致的。”   梁荣心想也是,诞生礼大同小异,没什么特色。   无意中简宁抬头,突然眼前一亮,指着面前的玻璃橱窗,“你看那个!那个好看!特别可爱!”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梁荣看到了一个巴掌大的金饰:一个头发及肩、穿正装的小男孩弯腰观察着面前的鱼缸,微微皱眉,神色谨慎而认真,他左手背后,右手伸进鱼缸里,食指搅动,鱼缸里各色各样的小鱼纷纷跳了出来,动作夸张,栩栩如生。   “是挺可爱,”梁荣道,“尤其是这个小孩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老学究。”   简宁忍不住发笑,“是啊,我一眼就看上了,”      梁荣对服务生道:“麻烦让我们看看那个。”   服务生面带歉意,“不好意思,那是一位客人的订制品,仅此一个,不能出售。”   “这样啊……”简宁一脸遗憾,“那就没办法了。”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疑问:“简宁?”   简宁心中一动,和梁荣一起回头,来人正是朱南。   “……怎么是你?”简宁有点儿慌,“好巧。”   做黑发黑眸打扮的朱南看了简宁再看梁荣,“好巧,我来取东西,你们买东西吗?”他走到柜台前,服务生将小孩观鱼金饰拿下来,“先生请看,还有不合适、需要改的地方吗?”   简宁与梁荣对视一眼,简宁脱口而出问:“这是你订制的?”   朱南拿起金饰认真端详,“是,我设计的。”      服务生见他们相识,便微笑着解释:“这是这位先生专门为儿子设计的礼物,这位先生非常认真,前后让工匠师修改了三次,您儿子有您这样的父亲,真是太幸福了。”   朱南淡淡地说了句谢谢,简宁却傻掉了。   朱南亲自为儿子设计的礼物……送给他生下的那个孩子的吗?   金饰上的那个小孩,就是按那个孩子的摸样雕的?   朱南认认真真看完,道:“我很满意,包起来吧。”      梁荣认出朱南就是上次出差时见到的人,便主动搭话,“您的设计很出色,刚才我跟简宁都看上了这个,如果不是您的订制品,我们已经买下了。”   “是吗,”朱南有意无意地看了简宁一看,“我也是第一次做设计,谢谢你们的赞赏。”   “是送给您儿子的生日礼物吗?”梁荣又问。   “不,是升学礼物,我儿子……不过生日。”   简宁又是一震,梁荣隐约觉得朱南话里有话,不好再往下问,便转换话题,“这是以您儿子为原型雕的吧?”   朱南:“嗯,他很喜欢鱼类,平时总是这样盯着鱼缸看个不停。”   梁荣:“而且是以研究的角度,您的儿子很优秀。”   朱南面上溢出骄傲的神色,“他从小就很听话,很让人省心,但是……六岁的孩子,太听话了,也让人头疼。”   梁荣哈哈笑了起来,简宁沉默着,胸中如海潮翻滚。      朱南接过包装袋,转身看着简宁,“你也喜欢这个?我叫他们再打一只给你?”   简宁还未说话梁荣便道:“这不好吧,您送给儿子的礼物,理应独一无二。”   朱南淡然道:“简宁喜欢,无所谓的。”   “不用了,”简宁摇摇头,“我们是给他侄子买的,不能只图自己喜欢。”   朱南了然地点点头,“这位是你的……恋人?”   简宁心里一紧,“忘了介绍你们认识,这是我的恋人,梁荣,跟我在同一家医院,外科医师,这是我的……朋友,朱……”   “我叫朱宁,简宁的宁,”朱南向梁荣伸出手,“梁先生你好。”   “朱先生你好。”      两人笑着握了一下,朱南道:“上次在S城就觉得你们很般配,现在果然在一起了。”   “谢谢,”梁荣翻腕一看表,“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一起吃饭?”   简宁一怔,他们三个一起吃饭?太诡异了吧。   谁料朱南一口答应了,“好啊,我请。”   梁荣:“这怎么行,从人数上说,也该我们请。”   朱南:“一顿饭而已,梁先生何必这么客气。”   梁荣:“那朱先生又何必客气?”   “我请吧,”简宁低声打断他们,抬眼看着朱南,“上次答应了请你吃饭,就现在吧。”      于是晚饭三人一起吃,简宁没胃口也没兴致,朱南和梁荣却一直兴致勃勃地聊,从工作、家庭、到社会事件,非常投机,简宁再次深深佩服起朱南那天衣无缝的扯谎能力。   他越吃越憋屈,甚至有种想掀桌的冲动,好端端的朱南怎么会冒出来?   他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但是……那家金店是他跟梁荣临时起意要去的,朱南不可能这么神。   桌上的谈笑风生让他坐立不安,朱南从见面开始就不断有意无意地提起儿子,好像要提醒他什么。饭后简宁结束煎熬,与朱南道别后,心情前所未有地低落了。      他意识到了一些很现实的问题,如果他真准备跟梁荣结婚,那么他必须坦诚他的过去,一味隐瞒是不负责任的。主动告诉他,总比他什么时候被动地知道了要好得多。   思前想后,简宁下定决心正要说话,却发现梁荣竟也一脸心事。   简宁话到嘴边改了口,“你……怎么了?”   刚刚饭桌上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变了?   梁荣皱眉,“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我……”简宁明白过来,恐怕梁荣已经觉察到了,刚才他跟朱南大概都在试探对方,梁荣也一直在给自己留面子,他吐了口气,“是有话要说。”   “那去车上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r8930亲扔的地雷~~~\(≧▽≦)/ 64 64、爱与现实 ...   回到车上,简宁准备半晌,吸了口气道:“其实朱……他是我以前的爱人,我们结过婚,生过孩子。六年前离的婚,小孩归他,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孩子。”   简宁头埋得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低。   梁荣面无表情,“六年前?六年前你才二十五岁。”   “嗯,我们结婚不到一年就离了。”   “就是刚生了孩子就离了?”   简宁心中一阵苦涩,点了点头。   “他不让你见孩子?”   “不,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他无关。”   “你自己的问题?”      “嗯,当时出了点儿事,挺复杂的,是家里的事……我们两家差距比较大,婚姻从一开始就有很多隐患,离婚是必然的。离婚后我不想再跟他和他的家庭有瓜葛,不想给孩子造成负担,所以就一直没见孩子,他应该还不知道有我这个爸爸的存在。”   简宁生硬地挤了个笑容,这么多年,每当想起孩子,心里总是痛得要命。   梁荣双目低垂神色复杂,沉默片刻后问:“那他现在是想跟你复合?”   “不,”简宁摇摇头,“他又结婚了,我们不可能复合。”   “那如果他离婚呢?”   简宁古怪地看着梁荣,“这不是结婚离婚的问题,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复合,至少我不会再跟他在一起,我是觉得你有权知道这些,所以才说的,没别的意思。”   “哦。”      简宁莫名其妙,“哦”是什么意思?   梁荣解释道:“你告诉我,我知道了。”   “那你现在……”   “先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车子发动,简宁忐忑不安,“你……是不是介意我结过婚生过孩子?”   梁荣没说话,简宁又问:“你……有情感洁癖?”   梁荣双目直直望着前方的街道,“我想先冷静冷静。”   “那好吧。”简宁不再言语,歪头从玻璃上看到梁荣默然的侧脸,心里没底儿极了。      一回家他就开始等梁荣的电话,可惜整整一晚什么都没有。第二天上班梁荣也没约他吃饭,晚上又是空等。以前即使再忙,他们起码每天会打电话,可现在……   简宁猜测他们大概是完了,但又自我安慰地想,梁荣说要冷静,或者给他一点儿时间,他就想通了呢?毕竟这种事没人会不在乎,不在乎,只能说明梁荣不够爱他。      然而一连五天过去,梁荣毫无音信。简宁从最开始的胡思乱想中尚且抱有一点点希冀,到现在成了完全的失望。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不是代表,以后他无论遇见谁,都只有这一个结果?      心情低落使得身体也跟着遭殃,一台夜班手术后,产夫刚被推出手术室,他就昏倒了。手术中旧病突发,他没机会吃药,保持着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拼命忍,硬是坚持到手术做完才倒下。   醒来时他身处急诊病房,多日不见的梁荣坐在旁边。   突然,简宁感觉自己像个利用苦肉计骗取同情心的卑鄙家伙。   “你怎么样?”梁荣问。   “还好,只要吃了药就没事儿,刚才是因为在手术室里呆太久了。”   简宁坐起来,接过梁荣递来的热水,“你今天也夜班?忙的话你先走吧,我没事儿。”      “今天还行,不忙,”梁荣顿了顿,“你……以前做过孕囊修复,还有孕囊内膜炎?”   简宁尴尬地低下头,“嗯,我以前……难产,孕囊破裂,有点儿后遗症。”   “那你以后不适合生小孩吧?”   简宁一怔,梁荣要说什么,他都明白了。   果然梁荣叹了口气,闷声道:“简宁,我们分手吧。”   简宁心中微微有些刺痛,他抬起头试图解释,“我知道我结过婚、生过小孩的事你很难接受,但……谁能没有过去?而且我跟他根本不可能再在一起,甚至连见都不会再见!至于生小孩,是因为我一直没好好治过这个病,只要治好了,不就没问题了吗?”   “炎症还好,但孕囊破损不容易根治吧……”      简宁愣了一下,梁荣又道:“而且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跟那个姓朱的有问题,他看你的眼神尤其不对,如果你们俩真的没什么,我至于这么在意吗?”他停下压制了一下略有激动的情绪,“简宁,我们年龄都不小了,在一起不是仅仅为了爱,我们要面临很多现实问题。”   “这我明白。”简宁低声道。   “而且……”梁荣欲言又止,“对不起,我跟你分手的原因其实不止这些。”   简宁疑惑地看着他,梁荣神色复杂地摇摇头,“本来我可以不说,也不想说,因为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不想伤害你。但正因为你很好,而且就像你说的我有权知道,我觉得……你也有权知道,所以我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你。”   简宁越听越奇怪,“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梁荣不自然地别开脸,“其实我一直有喜欢的人,但追了很久都没结果,他还跟别人在一起了,我心灰意冷,终于决定放弃,开始新生活。那段时间我注意到了你,觉得我们挺合适的,所以就追了你。我没有欺骗你,我确实想跟你好好发展,发展成熟了就结婚。但不久前,我喜欢的那个人感情上出了问题,他分了手,然后回来找我,所以……”   “所以你决定跟他在一起?”简宁面无表情地问。   梁荣一脸尴尬,点了点头。   “你不是说我们现在要考虑现实问题,不能只考虑爱吗?”   梁荣一怔,简宁冷笑,“如果你足够爱我,你一定不会在意我有没有过去、有没有病、能不能生孩子,对吧?”   梁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们的感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两个人就都出现了问题,我们……”      “你想说我们没缘分?”简宁叹了口气,“算了,分手吧,我接受。你有真爱,我不应该挡路。”   “对不起简宁,真的对不起。”   简宁摇摇头,“没事儿,至少这几个月来你让我过得很开心,现在你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也为你高兴。我祝福你,和你爱的人有个美好的未来。”   “简宁你……”梁荣盯着简宁挂着虚弱笑容的脸,“你还好吧?”   简宁点点头,“我很好。”   梁荣蹙眉,“你……真的没事?”   “不用担心,真的没事。更大的挫折与痛苦我都扛了过来,这算什么?”   梁荣默然不语,简宁道:“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梁荣坐着没动,简宁摆摆手,“走吧,好聚好散,以后还是朋友。”   他不禁想起跟方宏分手的情景,历史总是极其相似。   梁荣走了,简宁望着空荡荡的病房,不知该从何处开始悼念自己又一次短暂的恋情。      一天后他再次走进酒吧,准备喝到酩酊大醉。   他必须要把自己灌醉,因为只要醒着,就会疯狂地胡思乱想。   无论对方宏还是对梁荣,他都是非常认真、一心一意的,为什么总得不到相等的回报?他努力了试过了,然而结果就是信心与希望的不断消磨,还有再试的必要吗?   其实父亲和弟弟的担心是对的,他这种人根本不会有人爱。这几年来看似有过几段爱情,实际都是假象,他在情场上注定是个失败者,不可能越挫越勇,就只好回头是岸。   回想从前,物质上苦了二十多年,然后就是精神上的折磨,他不想把自己当成悲剧主人公,所以他一直咬牙坚持,扛到今天,偶尔软弱一次,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苦涩辛辣的液体被粗暴地吞喝下肚,很快便浑身是汗、头重脚轻,意识迷离。   极度渴望着毫无负担的轻松与快乐,世界开始晃动,声音嘈嘈杂杂,他把自己埋在酒吧柔软的沙发里,眼前跳动着五彩斑斓的色块,一黑又一亮,猛然看到一片绿油油的田野上,两个年轻男人一脸笑意,骑着单车由远及近,手还牵在一起。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快乐?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是他……   简宁排斥地摇头,身体一翻,眼看着要从沙发上滑下,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捞起。   他艰难地睁开眼,一双红曜石般的眼眸正盯着他,接着,那双眼睛和画面里的男人的眼睛重叠,一瞬间,他一会儿以为自己走进了那片田野,一会儿又被酒吧的音乐拉回现实。      天旋地转,意识在美好的幻想与残酷的现实中快速切换,身体沉沉浮浮,仿佛一下升上云端,一下又坠入地狱。胸腔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憋得很辛苦,他举起拳头砸过去,却被抱着他的男人制止。他不满地一推,想爆发、想大叫、想打人、想被打……想用一切粗暴的方式让自己舒服一点儿,然而他使不上力、说不出话,不管干什么,都像一块豆腐撞在软绵绵的棉花团上。   他双目呆滞,过望的一切突然离奇而清晰地出现,不止方宏和梁荣,还有那些难得的欢乐、难得的悲伤、刻骨铭心的爱、与刻骨铭心的恨。   心中紧绷了多年的弦终于断了,他“啊”地一声发出痛苦的哭喊,眼泪哗哗落下,他扯住朱南的胳膊不住摇晃,“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你们都……”   朱南紧紧抱住他,红着眼眶道:“别这样,我还、我一直都……”朱南双眸一缩,目光中透着浓重的心痛,本能地把简宁圈得更紧,“简宁别哭……我一直在。” 65 65、主动出击 ...   大醉的简宁被朱南从酒吧里领走了。   最初他很老实,顶着张通红的脸窝在车上,盖着朱南的外套,眼睛时睁时闭,意识迷迷蒙蒙。   窗外的街景渐渐熟悉起来,他却死活想不起这到底是哪儿。任凭朱南把他拖下车,上楼,进房间,他猜想或大概是某个酒店。   躺上床没多久就开始疯狂呕吐,朱南只能拖着他一次次去洗手间,一次次拍背顺气、用沾了水的纸巾给他擦嘴。好不容易吐完了,两人的衣服也脏得差不多、湿得差不多了。   朱南叉着腰吐了口无奈的气,脱了简宁的衣服把他放进浴缸里洗一洗,又泡了一大杯茶给他灌下去,这一灌又是满脸满身水,朱南只好再给他洗一遍,总算能将干净的简宁塞进被窝了。   他调暗灯光,坐下歇了一会儿,背对大床将脏衣服直接脱在地下。      简宁突然睁开眼睛,微弱的光线照在朱南背上,隐约可见他后腰下有个浅青色的纹身。简宁糊涂的脑袋里冒了个问号,以前朱南身上没有纹身吧?   纹的好像是一串花体数字……13060517?什么意思?   简宁是那种天大的事都能被瞌睡打败的人,上眼皮一沉,周围一黑,思绪切断。   朱南洗完澡,小心翼翼地躺在简宁旁边,侧身以胳膊护住他。   肌肤相亲,心跳相应,这才是他们应该拥有的夜晚。      黎明时简宁睁开眼睛,头疼、头晕、嘴里发苦,脑袋却很清楚,至少他知道面前横过来的胳膊是谁的,也知道昨天在酒吧发生了什么。   朱南跟着醒了,他爬起来按开床头灯,赤着上身问:“还难受不?要不要再喝杯茶?”   简宁也爬起来,脸上挂着低落,他摇摇头,稍微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摆设,顿时反应过来,这里……是他跟朱南结婚前同居的那套房子。   朱南找了件睡袍披上,坐到床边去,并给简宁拢好被子,简宁说了声谢谢。   朱南盯着他看了片刻,“事已至此,别再胡思乱想了。”   简宁闷声道:“事情从来不按我期望的那样发展。”   朱南无奈地笑了一下,“你又不是神,事情怎么可能完全按照你的期望发展。”      “那为什么你可以?”简宁抬头反问,情绪略有激动,“为什么你想做什么就都能做成,而我不行?以前我一直觉得是自己努力得不够,所以我咬着牙坚持不抱怨,但为什么还是这样?”   朱南心中一滞,吸了口气道:“是因为你太好了。”   简宁愣住。   朱南:“因为你从来不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它来了,你接受,它走了,你也接受。要知道有些东西是必须牢牢握住,才不会失去的。”   “牢牢握住?”简宁蹙眉,“不属于你的东西,也要牢牢握住吗?”   朱南猛然心惊,他们的对话似乎又开始向某个敏感的方向的发展,顿了顿,他说:“简宁,你太认死理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定属于你的,就没有什么是一定不属于你的。”   简宁郁闷地低下头,“你一向歪理很多,我跟你没得讨论。”      朱南直直看着他,昏暗的灯光使简宁的面容柔和了许多,岁月加诸外表上的印记消退,现在的简宁与当初唯一的不同,就是不会动不动就炸毛了。   朱南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帘前,背对简宁站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摸样。简宁也不由自主地想,朱南确实成熟了,至少不再轻易动怒,也不再嬉皮笑脸了。   “今晚谢谢你收留我,”简宁顿了顿,“我刚才只是发发牢骚,明天就不会那么想了。”   “为什么明天就不那么想?”朱南转过身反问,“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你为什么总要逼自己做一些不愿做的事?你想问题做事情的时候稍微随心一点儿、放任一点儿不行吗?”   简宁讶然,他知道自己自律得有些过分,但三十多年了,习惯早已深入骨髓,改不了。      朱南突然两步上前,一腿担在床上坐下,身体前倾注视着简宁。   简宁感到了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压迫,本能地往后一闪,朱南却先一步以右手勾住他脖子,倾身吻上去。顿时简宁脑中“轰”地一声炸开,眼前一片空白。   他想往后挪,朱南却紧搂他的腰,力道大得仿佛要他把整个人揉进身体里。简宁皱着眉头紧咬牙关拒绝与他接吻,朱南却不屈不挠地又亲又蹭。   两人都只松松垮垮地穿了件睡袍,身体碰撞中很快便衣衫凌乱肌肤摩擦,简宁更羞耻而震惊地发觉自己居然硬了……羞耻得不知如何是好,是太空虚、太寂寞了?还是残存在体内的酒精作祟?或者仅仅是生理本能?      朱南的呼吸也逐渐粗重,简宁心道不行,憋着股劲儿想要冲开钳制,朱南却首先放开了他。朱南退开一点距离,红眸深邃,额上晕了一层细细的汗,显然也已情动。   简宁尴尬地垂下脸,曲起一腿撑开被子,不想让他发现自己下/身的变化。   “你明明爱我,明明想跟我在一起,为什么要逆着本能拒绝?”   简宁想也不想便道:“谁说我爱你了?!我才不想跟你在一起!”   朱南冷笑,“你心里的想法我都知道了,你还不承认?”   “我没有不承认,是你硬要歪曲事实!离婚那天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我不爱你!”   “那你跟方宏分手那天为什么又要说爱我?”      简宁大惊,“你、你怎么……”   “不好意思,那天我正好也在那家咖啡厅,就坐在你背后的位置,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你……”简宁声音颤抖,“你又派人查我?!”   “不,我没有,”朱南摇摇头,“那天完全是凑巧。”   “你胡说,怎么可能那么凑巧!”   朱南耸肩,“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真的是凑巧。包括在S城度假、还有在金店遇见你和梁荣,都是巧合。我自己也觉得奇怪,难道我们真的这么有缘,打都打不散?”   简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先不讨论这个,你只告诉我,你跟方宏说你永远只爱曾经的那个人,怎么解释?”   “因为我不想他再纠缠我,所以才那么说。”   “我就知道。”朱南一脸不屑,“仅仅是为了不让他纠缠你,办法太多了,你这个借口很烂。”   “确实有很多办法,但当时话赶到那儿,我也就随便那么说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你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还想说服我?”朱南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一点儿也不长进。”   简宁沉默,朱南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低着头权当看不见,两人僵持半晌,突然简宁目光一顿,重重地打了个哈欠,酒气从胃里往上泛,充盈口腔,很难受。      朱南忍不住笑了一下,起身倒了杯热水给他,“喝完先睡吧,现在也说不出道理。”   简宁默默端着杯子,不动也不说话。   “我早上有点儿事要回家一趟,你在这儿等我回来,然后咱们慢慢谈。”   “我跟你有谈的必要吗?”简宁低声道。   朱南自信地微笑,“既然已经开始了,就把它谈完,难道你想逃避?你不敢面对?”   简宁明知道这是激将法,却还是答应了。他不知道朱南是怎么诡异地冒出来的,但他既然冒出来了,那自己就再次让他消失。      朱南之所以在这紧要关头回家,是因为今天是儿子朱思琪升学的日子。   早上七点钟,他走近儿子的卧室,半开的门内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觉得参加合唱团很不错,既能学唱歌,又能认识很多朋友,为什么你不愿去呢?”   朱思琪稚气冰冷且坚硬的声音跟着传来,“因为我不喜欢唱歌。”   女人谆谆善诱道:“兴趣是需要培养的,也许唱唱就喜欢呢了?”   朱思琪不为所动,十分老成地说:“还是算了。”   女人无可奈何地皱了皱眉,“小孩子不能总一个人呆在家里,要多接触同龄人才行。”   朱思琪道:“母亲误会了,我不是因为不想出去,而是因为……真的不喜欢唱歌,听了就头疼。”   女人叹了口气,朱南推门道:“他不去就算了。”      走进来才看见,朱思琪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装,上面绘有可爱的卡通图案,头上扣着一顶棒球帽,显得整个人矮矮圆圆的,总算打扮得像个小孩了。   “这衣服不错,”朱南在床边坐下,“以后多穿这种衣服。”   陆钦笑了笑,“这是我送给思琪的升学礼物,不过他似乎不太喜欢。”   朱思琪不说话,朱南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禁失笑,摘下帽子来揉了揉脑袋,“妈妈送的礼物这么好,怎么不喜欢呢?”   朱思琪道:“没有不喜欢,是不习惯。”   “习惯习惯就好了。”朱南把手上的包装盒递给他,“这是老爸的礼物。”   朱思琪接过来拆开,金灿灿的男童观鱼雕塑出现,他一眼就看出雕塑上的人是他,不由地抿了抿嘴,“谢谢父亲。”   朱南皱眉,“叫老爸。”   朱思琪又板着脸道:“谢谢老爸。”   朱南再次揉揉他的脑顶,心想为什么他遗传的都是简宁的缺点,不遗传优点呢?      朱南亲自开车送儿子参加升学典礼。   朱思琪换回笔挺刻板的小西装,整个人又死气沉沉的了。路上,他突然开口道:“嗯……老爸?”   朱南一愣,喜道:“怎么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   朱南冷汗,怎么儿子倒像自己的上司?   “你说,什么事。”   “我觉得……”朱思琪皱起眉,“妈妈不像妈妈。”   朱南心里一惊,“什么意思?”   “妈妈虽然对我好,但不是妈妈对孩子的那种好,而是老师对学生的那种好。”   朱南愕然,这小家伙太敏感了吧?      “你……为什么这么想?”   朱思琪诚恳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虽然老爸跟我在一起的时间比妈妈少,但是老爸……是老爸对孩子的那种好。”   朱南的心终于安稳了,生怕连自己也被归于不好的那类。   他解释道:“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不了解,所以会有一些古怪的想法,这不要紧。但妈妈的确是真心对你好的,明白吗?”   “明白。”朱思琪点点头,悬空的两条小腿晃了晃。“那个……老爸。”   “嗯?还有什么事?”   “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朱南先是一怔,随即笑了,“那是老爸亲自设计的,就知道你会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anide亲扔的地雷\(≧▽≦)/ 66 66、连蒙带吓 ...   被儿子夸了几句,朱南心花怒放,回去找简宁时也多了几分自信。一开门看见他抱臂坐在客厅沙发扶手上,朱南奇怪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简宁道:“想快点儿说,说完我就走了。朱南,你先听我说,别插话可以吗?”   朱南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简宁做了什么准备工作,但无所谓,以前让他逃跑过一次了,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抓住。他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一耸肩,“好,你先说。”   “首先,咱们已经离婚六年了,站在这里说这种话本来就很莫名其妙,但我既然答应了,就再次跟你说清楚。”他吸了口气,“没错,或者我们以前相爱过,但那又怎么样?相比那场痛苦的恋爱痛苦的婚姻,我更喜欢这自由自在、老死不相往来的六年,我希望以后也如同这六年。这六年来你一直做得很好,为什么现在又突然跳出来,打乱我的生活呢?”      顿了一下,朱南问:“我可以说话了?”   简宁点点头,朱南坐直身体,很认真的样子,“因为之前我被你吓怕了,只好暂时什么都不做。但那次我听到你对方宏说的话,知道你一直爱我,我很感动,是你的话给了我信心。”   简宁冷笑,“就算那是真心话又怎样?哪怕我爱你爱到死也承受不了跟你在一起的事实!”   朱南心里一滞,痛苦的表情浮上面容,“简宁,六年了,六年了你心里的结还没有解开?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都没解开?”   朱南的声音微抖,简宁听得出他很难受,然而他只是摇摇头,“那是死结,永远解不开。”   朱南愣住,喃喃自语:“我不相信,没有什么是永远的、绝对的……”   “对,所以爱也不是永远的。”   “所以我才要坚持!”朱南高声道,“有爱就必须坚持!”   简宁深深叹了口气,苦笑,“你看,我都说了,你却听不进去,那我说再多有什么意义。”      “简宁……”朱南双手握拳摩擦半晌,低着头说:“你大概不知道我那次滑雪为什么会出事,那不是意外,是我自己故意解开了安全扣。”   简宁大吃一惊,此时的朱南就像一个阴谋家,声音森森解密道:“我不知道自己能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你面前,想了好久,就想到了这个办法,我身受重伤,到了你们医院,就会离你近一点儿了。”   “你疯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我是以保护的姿势摔下去的,当然也想到了可能会死……”   “那你就没想到万一死不了,弄个截肢残废,或者摔成植物人!”   朱南恍然,“这个真的没想到……”   简宁破口大骂:“你简直有病!”   朱南笑了笑,“你别这么不浪漫嘛……”      简宁满面怒容,气哄哄看着他,朱南讨好道:“我真不知道还能怎么接近你。”   说着朱南又从兜里掏出两只手机摆在桌上,指着其中一个问:“这个你认识吧?”   简宁一看,是朱南以前用的手机,点了点头。   朱南又拿起另一只明显很新的,说:“其实这才是我现在用的手机,我早就换号了,手机也接连换了好几个,但这个……”他指指旁边那个旧的,“我一直留着,一直在等它响,等了足足五年多,它终于响了。”   简宁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朱南“失踪”那天,只有自己能打通他的电话。   他有些动容,并并不会因此就动摇,朱南唉声叹气,接连苦笑。      “现实一点儿吧,”简宁说,“你是朱家家主,你最能理解什么叫面对现实。你有妻子有孩子,我也有我的生活,我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个孩子是你跟我的孩子,今天他还说……”   “你觉得他是我的孩子吗?”   “那是因为你自己不愿认他!”   “是,是我不愿认他,因为我认了他只会给大家带来痛苦。”简宁起身走到朱南面前,站直身体,严肃地说:“朱南,如果你真的爱我,请你放了我。”   朱南抬头看向简宁,红眸与黑眸遥相呼应,一闪一闪,那澄明清澈的光很快就夺取了火红的烈焰,吸干了朱南的所有渴望。他突然鼻子一抽,弯腰抱住简宁双腿,埋头于他腰间,呜呜哭起来。      简宁吓了一跳,这是朱南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那些眼泪好像尽数流进了他心里,咸湿的液体带着苦涩的味道,憋得整颗心很闷很痛。   简宁无措地扶住他肩头,“你这是何苦……”   朱南却死命抱着他不动,一抽一抽地、断断续续地说:“简宁,我不想失去你,不想看不到你……我知道我错得太深,你不可能原谅……你放心,我不打扰、不干涉你的生活,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想跟谁交往就跟谁交往、想跟谁、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想跟谁生小孩就跟谁生小孩,只要你别不理我……你分一点儿时间和精力……给我,只要一点点,好不好?”   简宁大惊,这、这这这……居然是朱南亲口说出来的话?!   他这是在鼓励自己乱搞、并且自告奋勇让自己呼之则来挥之即去吗?!   他连最基本的原则和尊严都不顾了,这是朱南?真的是朱南?!不信不信不信,坚决不信!      朱南仍抱着他苦苦哀求,“简宁,你答应我吧,我求求你……我真的不能、不能没有你……”   “你简直胡说八道!你疯了吧……”   朱南拼命摇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怎么我都愿意。”   “胡说!你越这样想我越不可能答应你!你把这种事当成了什么!”   简宁抓起桌上的纸巾随意在朱南脸上揉了几下,退开几步说:“朱南,你有病!真的,你现在想法太可怕了,你简直不是你了,你冷静冷静,有病要治!”   简宁逃到门口,回头道:“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他几乎是被吓走的,仓惶跑下楼,朱南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在脑中萦绕,他忍不住想,再这么下去,朱南不会真被自己逼疯吧?!      屋中:   原本正处于疯癫状态的朱南突然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他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抽出面纸擦完鼻涕擦眼泪,又拨了拨刚才在简宁身上揉乱的头发,最后意气风发地走到窗口,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简宁离开小区的背影。   他自信满满地笑了,软硬兼施、连哄带骗、连蒙带吓,先让他乱了阵脚,再张网捕捉,自然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作者有话要说:唔于是这是个过渡章(?)明天开始向下一阶段发展。 PS谢谢风篁亲扔的地雷O(∩_∩)O 67 67、蹬鼻子上脸 ...   简宁值夜班,习惯在忙到困的时候去茶水间冲杯咖啡,休息休息。端着杯子走到热水器前,刚接了半杯水,背后突然传来一串熟悉的脚步声,简宁一愣,话音跟着响起。   “嗨!简医师晚上好!”   如蒙灾难般转过身,朱南红发披散,穿着病号服站在那里。   简宁蹙眉,“你怎么又住院了?”   朱南耸耸肩走过来,简宁让开位置,让他先接。朱南冲完自己的咖啡,又拿过简宁的杯子,帮他把热水蓄满,“放那么多伴侣,你直接喝牛奶算了。”   “咖啡喝太纯的不好。”朝朱南杯中望了望,那家伙习惯没变,咖啡泛着纯正的黑色。   朱南往休息厅走,简宁叫住他,“喂,你什么病,这么严重要住院?”      “说了多少次我不叫喂,”径直走到玻璃窗前,朱南往下看了一眼,“这里视野真好,哎……为什么我每次住的病房都看不到风景,明明交了很多钱……”   “你到底什么病?”简宁一脸不快。   朱南回头一笑,嘴角不要脸地一扯,“不告诉你。”   他指指桌子让简宁陪他坐下,“有段时间没见了,最近工作忙吗?”   简宁道:“都是常规工作,还好。你呢?是不是因为太忙太累,所以才住院的?”   对于简宁想方设法了解他病情的举动,朱南很高兴,但他打算继续卖关子。   “我最近在做慈善,大量建学校、建福利院,帮了不少上不起学的孩子和孤独无依的老人。”      简宁:“怎么没见报道?”   朱南:“这是以我个人名义发起,花的都是自己的钱,没让报”   简宁:“那岂不是很多?即使你再有钱也扛不住吧?”   朱南:“能多做就多做一点,至少我有工资,不会变成穷人。你没看到那些老人孩子,他们的确太需要帮助了。”   简宁:“我当了很多年穷人,我不用看任何人。”   朱南:“他们比你穷多了。”   简宁:“是,比我穷的人多了,但不要把我当成跟你一样的。”   朱南叹了口气,“我以前做了不少……坏事,不知道怎么弥补,所以现在想尽可能多做一些……好事,为了那些我爱的人。”      简宁一愣,沉默了。   左顾右盼喝完咖啡,他站起来,“我回办公室了。”   朱南也起身,“长夜漫漫,无聊吗?用不用我陪你?”   简宁蹙眉,“我在工作,一点儿也不无聊。”   朱南露了个不相信的表情,“工作总有做完的时候,我陪你说说话,时间会过得很快。”   他作势上前,简宁猛地回头站定,硬生生道:“朱南先生!既然你是病号,就请回病房休息,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你在梦游吗?如果你没病只是想来打趣我,那么请你不要这样做,医院床位有限,请你留给比你更需要的人!”   简宁转身而去,朱南呵呵笑了两声,“哎呀你怎么又生气了,你怎么总是……呃!”      突然一声痛叫,简宁回头,只见朱南瘫倒在地,他在耍自己吗?   朱南语气艰难:“简、简宁……救、命……”   简宁上前一看,他浑身发抖脸色苍白满头虚汗,绝对不是装的!   “你怎么样?!”简宁想搀他起来,朱南抓着他的手伸进裤兜,简宁摸出一个急症通讯器,连忙按下按钮,叫负责他的医生护士过来。   医生护士很快到场,担架架起朱南就走,简宁急得满头大汗,也跟去病房,惊讶地发现他们进的地方居然是灵力内系统科。   朱南的灵力系统出问题了吗?   从发病到进入病房接上各种抢救仪器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朱南已呈半休克状,简宁心惊胆战,到底是什么病这么严重?!      好在抢救及时,仪器从闪烁不停的警示红灯转为平稳的绿灯,血压稳定、血液分析值稳定、体温稳定、心跳稳定……朱南缓了过来。治疗结束后十分钟,他幽幽转醒。   这期间,简宁已经向医生了解了病情。   朱南醒来后又做了一遍检查,医生护士离开,剩简宁一个人站着。   朱南躺在床上,侧头对着他微笑,那笑里,有种“原本不想告诉你,但你却知道了”的无奈。   简宁被他看着难受,最后怒声骂道:“灵力骤降!只有不到40%!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南还是微笑,“咱俩上次见面以后,我就开始吃素了。”   简宁一脸疑惑,“吃素?”   朱南道:“很遗憾,我的灵力是自然系的。”   “什么?!”简宁大惊,“你居然是自然系灵力?!”      所谓自然系灵力,指的是灵力系统的构成非常单一,需要通过后天不断摄入各种养分进行补充,才能保持体内平衡。自然系灵力非常罕见,真灵一族每两百万个体中才会有一例,一旦出生测试显示灵力呈自然系,便会上报国家医疗部,如果家庭无法承担该个体的营养费用,国家医疗部将会出面资助。朱南在这方面肯定不会有困难,从前的三十多年看上去也很健康。   朱南道:“我最近只吃素,所以体内平衡被打破,灵力锐减。”   简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既然是自然系灵力为什么要吃素?!”   朱南一副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我其实……”他叹了口气,“刚才跟你说了,我想弥补以前的过错,又不知道怎么做,所以……”   “所以你就折腾你自己?!”简宁大吼,“苦肉计对我没用的!”   朱南摇摇头,“你原不原谅我只是其次,我是真的想做一些事。”      简宁顿了顿,突然冷哼一声,“现在后悔了,知道弥补了,那你当初干什么去了?你一边吃着素,一边来医院治着病,反正你有钱,这对你来说不造成任何困难,你觉得这种弥补有意义吗?”   朱南脸色一暗,“听这话你好像非常讨厌我。”   简宁:“我当然讨厌你!”   朱南摇摇头,“又嘴硬。”   简宁:“谁嘴硬了!”   朱南摆摆手打断他,“我的灵力已经降到了40%以下,这有多危险你很清楚。医生要求我住院,但我没有,我白天上班,只有晚上才来治疗,严重影响了休息。而且这种治疗虽然有效,但对患者本身也是一种反消耗。所以我实际上……”朱南蹙眉一想,“你说得对,我就是自己折腾自己,折腾到一定程度,估计就真不行了。”      话的内容虽然很惨痛,但朱南的表情一点儿也不惨痛,反而带着点点兴奋。   简宁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静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再次发飙:“那你刚刚还喝咖啡?!你不知道你现在不能喝咖啡吗?你是故意的吧?!”   朱南摇摇头,“我是忘了……”   “放屁!这么重要都能忘!”   “真的,”朱南目光信誓旦旦,继而又有点儿哀伤,“没人关心我,我为什么要关心自己。”   “你……”   简宁严重认为他现在跟朱南完全不能沟通。本以为他当上家主,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一定成熟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无赖的毛病更是变本加厉了!      朱南无视简宁恐怖的摸样,一脸温柔,从被子中伸出手,试探着去抓简宁的手指。简宁触电般后退一步,低头咳了一声,“我要回办公室了。”   朱南不拦他,笑嘻嘻道:“简宁你脸红了哟。”   简宁差点儿被自己绊一跤,朱南又笑呵呵说:“我每晚都在这儿,记得来看我!我等着你!”   “啪”一声,简宁使劲儿摔上了门。   然而这一等就是两个礼拜,简宁没有再出现,朱南每次半夜去茶水间堵人也总是落空,可能简宁为了躲他换了时间。现在,他手中拿着一张表,正是产科的排班表。   今晚简宁夜班,去办公室肯定能见到人,那么……要不要去呢?   心里还在考虑,脚下却行动了,朱南不由地嘲笑起自己的急切。      产科门开着,他走进去,简宁果然坐在办公桌后,右手执笔,左手翻文件。   朱南静静地站着,看了一会儿发现简宁不太对,他好像愣住了,右手不写字,左手也不翻页。朱南上前一步,清咳两声,“晚上好!我特地来报备一声,我还没……”   简宁抬起头,一双黑色的眼眸不再清澈,反而被红晕和血丝溢满。   朱南开玩笑的心情立刻没了,扑到桌边问:“你怎么哭了?!”   简宁低头握紧右手的笔,哽咽道:“我爸快不行了……”   朱南一惊,下意识握住简宁的手。   那股力量仿佛触动了简宁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跳出来感谢anide亲又给俺扔了一颗手榴弹!!!\(≧▽≦)/ 为了感谢最近接连给俺霸王票的亲,墨鱼今天决定二更! 第二更将在今晚10点放送!不要走开哦~~~~更不要因为有二更就只留一章的评哦,那是欺负俺的行为! 谢谢地雷手榴弹神马的~唔啦啦,俺爱乃们O(∩_∩)O 68 68、一命换一命 ...   朱南扯过桌上的面纸,要帮简宁擦眼泪,简宁摆手表示不用,继而双手捂脸静了一会儿,等不流眼泪了,才把手拿开。   “还是以前那个病,”简宁哽咽着说,“但是太突然了,这几年我爸每半年就做一次体检,病情根本没有恶化的迹象……可是前天他在家昏倒,送来医院好不容易抢救过来,医生说已经发展到了晚期,灵力衰竭,撑不了太久了……”   “灵力衰竭?”朱南喃喃自语。   简宁点点头,“病因不同,但简单说,症状和……可仪最后的情况一样。”   朱南心里一滞,他是灵力锐减,但体内提供灵力的灵力核并未遭到破坏,只需物理补充和调整,可简父的灵力衰竭,却是灵力核衰老或者病变,本源上出了问题。      “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简宁眼神空洞,“唯一的办法是灵力核置换,但这需要尽快找到活体配型。”   “活体配型?”朱南懂了一些,“那提供灵力核的人不就没命了么?”   “对,灵力核是一种动态体,不像其他静态器官可以捐献冷藏,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移植。灵力核只在脱离生命体的36小时内保有原功能,所以必须从那些灵力核未受损的绝症病人或者死亡不久的个体身上寻找合适的配型。首先,配型要统一,这就排除了一大部分;第二,就算找到合适配型,绝症病人还在治疗中,基本没人愿意放弃生命,更何况灵力核活体配型和器官移植一样,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那么做,这就又排除了一大部分,所以……”   “现在情况怎么样?”每每讨论问题,朱南总是直切要害。   “正在找,但是希望……”简宁叹了口气,颓然靠在椅子上,“真的不大。”      朱南蹙眉一想,“你把配型的详细数据给我一份,我帮你找找。”   简宁的目光这才有了一点儿波动,却不是兴奋,“你要怎么找?”   “这个你不用管。”   简宁神色一变,“你该不会是想强迫或者……又去害人吧?”他越想越恐怖,脸色泛黑,“这坚决不行,虽然我想让爸爸获救,但不能不顾其他人的意愿,更不能害人!”他稍显激动,接着喘了两口气,低声道:“说实话,在我遇到你之前,我根本不敢想我爸爸能活到这个岁数,他以前病得很重,随时都有可能过世,随时告诉我他……去了我都不惊讶。这几年渐渐好转,我才对他发病的事比较难以接受罢了,我谢谢你的好心,但是那种事……真的不能做。”   简宁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注意到朱南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外星人。   “我在你心里永远是个热衷于害人的混蛋吗?”      朱南认真地问,简宁抬头一愣,那双红曜石般的眸子近在咫尺,让他瞬间恍惚。   “我只是想帮你扩大寻找范围和渠道,遇到适合的配型了,尽量劝一劝,就这么简单而已,多一个人努力就多一条路,你都想到哪儿去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简宁自知理亏,默然低下头。   朱南叹了口气,“是因为我留给你的阴影太深了吧,都是我的错。”   沉默片刻,朱南道:“把数据给我,既然还有机会,我们就抓紧时间,绝不放弃,好不好?”   简宁再次盯着朱南的眼眸,信心和希望陡然升起,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谢谢你。”      三天后,朱南避开简宁特地去探望简父,当时简竞也在。   简父和简竞看到朱南出现都非常震惊,他们尚不知道,朱南跟简宁在这一年多里已经有过不少接触。简竞连忙站起来,就连病床上的简父也想要起来。   朱南立刻上前制止,“您躺下休息……爸。”   他还是叫了声爸,简父和简竞都明白,他的意思是即使离婚了,也把他们当成亲人。   “朱南哥你坐,”简竞拉了把椅子过来,“你……怎么来了?”   朱南坐下,把带来的补品递给简竞,“听简宁说了,所以过来看看。”   “你和简宁……”简父疑惑地看着他,他现在除了虚弱之外,看上去并没有太严重。   朱南想起可仪病危的那段日子,也是这样,不像什么大病,但在不知不觉间,生命就消耗殆尽。      “我和简宁见过面,我们现在……算是朋友。”   简父点点头,他知道朱南又结婚了,所以对他和简宁复合不再抱希望,现在听说是朋友,觉得也不错。“谢谢你费心了,还带这么多礼物。”   朱南摇摇头,“爸说哪里话,您永远都是我尊敬的长辈。爸你放心,我现在也正找人帮您联络合适的配型,还有希望,你千万别灰心,好好保重身体。”   简父叹了口气,“不容易啊……”   简竞站在一旁眼眶泛红,简父道:“不过无所谓,我看得开,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我多活这这么些年,已经是赚了。现在能去见他们的另一个爸爸,也是好事。”   “老爸你胡说什么呢,”简竞颤声道。   “怎么胡说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简父复又看向朱南,“上次简竞的事多亏了你,我正式向你道谢。而且能多活这几年,能过上好日子,也多亏了你。”      “爸这么说我实在太惭愧了,这都是简宁和简竞自己的努力,和我确实……没太大关系。”朱南露出愧疚的神色,“而且我以前做过一些事,伤害了简宁,让他很痛苦,我……很后悔,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们的信任。”   简父和简竞一直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时不禁都注视着朱南。   朱南道:“我当时年轻,加上事关重大、事情紧急,考虑得不周到,在做法和方式上的确错了。我知道我没资格求得简宁的原谅,所以只想尽自己所能为他做一些事,为你们做一些事。不管我和简宁以后还有没有未来,我今天向您发誓,只要有我在的一天,简宁始终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他不会受任何委屈。还有简竞,他是简竞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   简父和简竞双双震动,朱南接着说:“这些话没办法跟简宁说,他不爱听,总以为我是花言巧语,但这的确是我的真心话,我跟您和弟弟表个态,你们尽管监督我。”      简竞一脸复杂,感慨万千。   简父定定地看着他,“我相信你,有你这番话,我就算走也走得安心了。”   “爸您千万别这么想,保持良好的心态,对身体才好。”   “是啊老爸,”简竞跟着帮腔,“现在朱南哥也帮忙了,找到配型的几率高了许多呢。”   简父不再言语,这些小辈们始终不明白,此时此刻他真的不在乎生与死了。他相信朱南,一定会遵守承诺永远罩着简宁,而简竞比简宁性格好、有主心骨,现在工作稳定,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也许的确是时候前往天国,与一直等着他的爱人相聚了。      离开医院后,朱南的心情非常沉重。   配型的寻找没有任何消息,再拖下去,恐怕大家不得不面对那个最惨痛的结果。   眼睁睁看着亲人的生命消失,帮不上任何忙,简宁的痛苦,他体会过,他懂。   回到家,桌上空空如也,仆人说叶廷今天病情加重,下不了床,陆钦和朱思琪陪她卧室用饭,现在还在聊天。很快他的晚餐被端上来,清一色是素食。   朱南一点儿胃口也没有,随便把晚饭拨了拨便推了盘子上楼。      卧室里祖孙三代都在,叶廷靠在床头,陆钦坐在床边,朱思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身体笔直,双脚悬空,却没有晃来晃去的毛病,一看就家教极好。   说是聊天,但主要是叶廷和陆钦在说,朱思琪仅仅扮演了一个“我在这里”的角色。   见朱南进来,陆钦和朱思琪立刻站起来,朱思琪躬身行礼,“父亲,晚上好。”   介于叶廷在场,朱南并没要他把“父亲”改成“老爸”,他照例揉了揉朱思琪脑顶,朱思琪跟着面无表情地晃了晃。   陆钦礼貌地笑道:“吃饭了吗?”   朱南点头,“刚才吃了一点儿。”   “那你陪妈妈聊天,我去辅导思琪做功课。”   “好。”朱南右手一搭朱思琪的肩膀,朱思琪立刻会意,跟着陆钦走了。      朱南关上门,返回来坐下,看着叶廷暗淡无光的面色,想起这几年来对她的疏远和冷漠,不禁有些惭愧,“妈,病又严重了吗?有没有叫医生过来看?”   叶廷摇摇头,“不用看,一直反反复复的,我习惯了。”   朱南叹了口气,心力交瘁,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叶廷道:“你今天怎么了?有烦心事?”   不知为什么,朱南突然就久违地对母亲依赖起来,好像小时候一样,无论什么都要跟她分享,“简宁的爸爸快不行了,我今天过去看了看。”   叶廷蹙眉,“他爸爸?什么病?”   “灵力衰竭,活体配型一直找不到,所以……只能等死。”      叶廷目光黯淡,年龄大了,难免兔死狐悲,“要什么样的配型?我让人帮忙找找。”   朱南掏出数据单给她,“我已经找了,但没消息。”   叶廷看过一遍交还给他,“尽自己的努力吧,有时候……生生死死的事很难说。”   朱南点点头,叶廷又问:“简宁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朱南一愣,离婚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提起简宁。   “他……还好,反正时间长了,什么都能习惯。”   “他过得好就好。”叶廷低声道。   朱南看着母亲,突然觉得她今天有点儿反常,正欲问话,叶廷却道:“我想睡一会儿,你出去吧。”   朱南只得离开,整个晚上,他没有再进入叶廷的房间。      翌日天蒙蒙亮,仆人的一声惊呼将尚在沉睡中的朱家大宅叫醒——   “不好了——!老夫人、老夫人自杀了——!”   各个房间的门接连砰砰打开,朱南穿着睡袍赤脚跑进叶廷房间,只见叶廷静静地躺在床上,头边一个安眠药瓶下压了张纸。他颤抖着手打开,是遗书。 69 69、千金一跪 ...   “小南:   事情紧急,没来得及跟你们道别,真对不起。   世上所有的事,都因果相承,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曾经我不懂这个道理,这几年静下心了,才渐渐看清了一些。我和你一样,想补偿简宁,却苦于没有机会。昨天,当我看到简宁父亲的灵力核跟我的配型一致时,我就知道,这是我一定要做的事。   我曾对你父亲说,哪怕是豁出这条命,也会竭力辅助你的家族夺得宗家之位。事实是简宁为我们牺牲了,现在我为他的父亲延续生命,恰恰履行了当年的承诺。   我此生已无遗憾,我做了一件伟大的事,你不该难过,而是该为我骄傲,不是吗?   况且我的身体也已江河日下,趁现在物尽其用,实在很好。   如果可以,替我向简宁表达歉意,以及这几年来一直未曾过多关注的陆钦和思琪,也一并代我向他们说对不起。我只是一个好妻子,却不是一个好母亲、好祖母。   小南,我相信今后你会做得更好,我会将这一切原原本本告诉在天国等待我的你的父亲,我会同他一起,守护着我们的家族、守护着你、守护着所有我们爱的、和爱我们的人。   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儿子。   小南,永别了。   深爱你的母亲,叶廷。”      朱南拿着遗书,脸色苍白,手指微抖,半天说不出话来。仆人们俱是一脸惊恐,陆钦和朱思琪也在,朱思琪像往常一样板着脸,目光中却透着深深的混沌和茫然。   管家大步走进来,“伯爵大人……”   朱南抬手,声音异常沉闷,“找医生,按程序来。”   医生到来以后,确定了叶廷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朱南理智地将现场安排妥当,走到窗边打电话给简宁,简宁的声音透着苦闷,正如此时的他。   朱南低声道:“简宁,合适的配型找到了。”   简宁顿时又惊又喜,“什么?!真的吗?!”      “嗯,”朱南努力压制情绪,“我已经联系了医院,他们会接收供体,检查无误后,就会联系你们。”称母亲为“供体”,朱南心中仿佛刀绞。   “是吗,太好了!你在哪里找……”   “我还有事,先不说了,具体的事医院会联系你,挂了。”   “嗯,好,那谢谢你。”   “你”字的尾音被朱南切断,简宁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反常,就冲进病房向父亲和弟弟报告这个好消息,一瞬间,他们都仿佛重生了!   天堂地狱,另一边朱南透过窗子盲目地向外看,双目酸涩,泪眼婆娑。      朱南亲自下令,医院顶着压力,赶在36小时内完成了接收、检查、提取、手术的全过程。手术成功,深度昏睡的简父在重症病房度过72小时的危险期和适应期,初步断定灵力核置换成功,磨合情况良好。简宁兄弟俩总算松了口气,劫后余生的感慨从心底升腾而起。   简宁这时才想到,配型是朱南找的,以他的性格,就算再忙也会过来看看,最不济也会打电话来,但自从那天告诉他有配型后就杳无音讯,真的那么忙吗?   简宁蹙眉,打个电话给他吧,告诉他一切顺利,然后表示感谢。   正想着,远处走来一位个头高高的老年人,简宁呆愣半晌后反应过来,那是朱南家的管家!曾经给他上过课的那位!      他连忙迎上去,对方先一步停下行礼,“简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管家先生怎么来了?”   “我奉伯爵大人的命令,前来探望令尊。”   “谢谢你们,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简宁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请他坐下,并讲了手术的经过。简父现在需要大量的睡眠和充分的休息来与体内新的灵力核完成磨合,管家便只站在远处看了看。   两人走上走廊,简宁问:“朱南……最近很忙吗?”   管家点点头,“是的,家里出了大事。”   简宁眼眸猛地一缩,“……大事?!”   “老夫人过世了。”   简宁心中一震,“怎么会……”   “老夫人是自杀。”   简宁大惊失色,“这、这这……”   老管家一脸严肃,定定道:“简先生,我有些事想跟您详谈。”      两人站在走廊尽头的通风口处,老管家平淡地说出事实真相,简宁听得瞠目结舌,后来实在站立不稳,靠在墙上。老管家叹了口气,“伯爵大人本不愿告诉你,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对,您说得对……”简宁震惊地喃喃自语,“我应该知道……”   朱南的母亲,叶廷,那个一直非常反感他的人,居然为了他的父亲献出了生命……   老管家道:“我想,老夫人是为了赎罪。”   简宁一怔,他从来没有记恨过任何人,何来赎罪?就算要赎罪,也不能算在叶廷头上。他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这个事实,太让他承受不起了。   “简先生,请您接受老夫人的致歉以及……好意。”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简宁语无伦次,“朱南呢?我要见他!”   “伯爵大人最近在忙老夫人的丧事,昨天丧礼结束,他的心情很差,需要休息调整。”   “请您带我去见他!”简宁坚持道。   老管家想了想,叹了口气,“那好吧。”      简宁跟留守的简竞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开,看朱南最近的架势似乎不太想见他,进入贵族聚居区又需要通行证,所以他才必须依靠管家的帮助。   时隔多年,他再次来到那个巧夺天工的大花园,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车子开往朱家宗家,以前他去找可仪就是走这条路,然而庭院依旧,佳人却不知身在何方。   管家在庭院侧门停下,问:“简先生要进去么?”   简宁不傻,管家这么说,就是希望他不要进去,他自己……其实也不想进去。   “不用了,我现在下车。”   “那我去禀告伯爵大人,说你在这里。”   简宁想了想道:“不用特别告诉他,我等着他就好,等他出门。”   管家蹙眉,最后道:“那好,我送您到离车库最近的门,伯爵大人每次都从那里出来。”   “好,谢谢你。”   宗家庭院很大,车子转了个弯,又在茂密的植物中绕了绕才到达目的地。      简宁下车,找了个草势茂盛的地方躲起来,他可不想被巡逻的卫队抓住。不过就算躲进草中也会被监控吧?但他是从管家的车里下来的,也通过了层层检查,应该不会有事。   等啊等,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朱南今天不出来怎么办?难道要等一晚上?晚上再不出来就打电话吧。手在裤兜里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他逐渐心慌意乱,又逐渐平静下来。   一个多小时后,熟悉的引擎声从庭院中传来,简宁大喜。   接着院门打开,那辆更加熟悉的拉风跑车驶出来,简宁深吸口气,憋着一股劲儿冲出草丛,冲上公路,迎着跑车双手张开平举,双脚微分,身体笔直,一副英勇就义的摸样。      精神本就有些涣散的朱南红眸猛地一缩,方向盘右摆的同时脚踩刹车,车身擦着简宁的脚尖来了个漂移,横着停下,驾驶室的门正对简宁。   朱南气哄哄地下来,简宁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朱南更气地用指头戳了戳他胸口。   “你干什么?!拦车自杀啊?!”   简宁被戳得后退几步,放下手,一双清澈的黑眸直视朱南那双暗淡无光的红眸,缓缓张口——   “我都知道了。”   朱南一怔,简宁抿了抿唇,双膝一弯,对着朱南跪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又有两位亲扔了地雷,谢谢小婵和8850198数字亲\(≧▽≦)/ 70 70、陪陪我吧 ...   朱南按着他的肩,简宁却拒绝被扶起,朱南一脸无奈,“你这是干什么?!”   简宁定定道:“我来谢谢你,谢谢伯母,你们天大的好意,我实在承受不起。”   朱南面色凄然,摇摇头,“你没什么承受不起的,是我们先对不起你,现在做些补偿,也很应该。”   简宁大声道:“这是两码事!”   朱南坚定地说:“这不是两码事,妈妈和我,都不认为这是两码事。”   简宁失控了,“可就算你们要补偿我,也不能、也不能……如果我提前知道我绝对不允许!”   “简宁,”朱南静静地望着他,“你怎么还不懂?之所以是妈妈,只是因为她能提供合适的配型,如果合适的那个人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简宁一震,目光呆滞半晌,发着抖说:“朱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朱南一手捂住他的嘴,“别说对不起,突然失去母亲虽然很难过,但我尊重她的选择……来,起来吧,这么大的礼,我才承受不起。”      简宁起身,朱南疲惫地挤了个笑容,“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有心理负担,管家真是……”   “我应该知道。”简宁笃定地说。   “哎……”朱南长长叹了口气,短短几天,好像老了几岁。   简宁道:“你要出门?有事吗?”   “兜兜风,怎么了?”   “我想去……拜祭一下伯母,可以吗?”   “当然,”朱南拉开车门,“妈妈有遗言,让我代她向你道歉,你肯接受吗?”   “不,她根本不欠我的!”简宁又激动起来。   朱南系好安全带,扭身认真看着他,“别争辩,你只要告诉我,你接受吗?”   简宁泄气地低下头,“我……当然接受。”   “太好了,”朱南长出口气,“妈妈在天上听到,一定会很安慰。”      引擎一声巨响,林间的风从窗口灌进来,让人瞬间清醒。   朱家宗家墓园,简宁第二次来到这里。   两人踏上长长的台阶,在一个小院式的墓前停下。墓碑照片上的叶廷面容精致、眉峰挑起,一双狭长的凤目光芒锐利,一看就是位出身高贵、精明强干的女士。   人生除生死外无大事,与叶廷那些让他觉得很别扭、很难缠的相处,如今都已是过眼云烟。   将一束白玫瑰恭敬地放在墓前,简宁道:“伯母,我是简宁,我来看您了。我……谢谢您对我和我父亲所做的一切,您是我们全家人的救星,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谢意和感激,我……”他红了眼眶,“我一直以为,您是不喜欢我的……我的的确确很差劲,不值得喜欢,更不值得您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他又开始语无伦次,朱南从身后抱住他的肩,定了定他微晃的身形。   “妈不想听这些。”   “我……”      朱南突然面色一凛,上前一步跪在墓前,“妈,简宁原谅你了,你高兴吗?其实事实确实如他所说,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深深伤害了他的人是我,该还债的人是我,该遭报应的人是我……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些都要让你们来替我抗,我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为什么……”   朱南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疯癫,最后竟一边不断问着“为什么”,一边左右开弓自己抽气自己巴掌,他毫不吝惜手劲儿,第一巴掌下去脸就肿了起来,再一巴掌下去,竟把嘴角抽开条口子。   然而他还不停止,恨不得把自己抽死在母亲墓前。   “朱南!”简宁吓坏了,赶紧拉住他的手,朱南挣扎几下,接着一愣,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很痛苦,简宁的心跟着隐隐作痛,两步跨到朱南面前,双手抱住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久违而温暖的怀抱让朱南一愣,继而心中震动,搂紧简宁的腰哭得更大声了。   那是一种没有人理、没有人爱、什么都没有了的绝望与痛苦。      半个小时后朱南才缓过来,掏出纸巾擦了擦脸,对简宁说:“不好意思。”   简宁摇头示意无所谓,两人原路返回,走到一个岔路口处,简宁叫住朱南,“那个……我能不能去看看可仪?我……一直没看望过她。”   朱南愣了一下,大概由于刚才情绪过于激动,精神还没完全恢复,“当然。之前是我疏忽了,改天我给你办个通行证,以后你可以随时来。”   “谢谢,”简宁转身,回头又望了朱南一眼。   朱南会意道:“你一个人去吧,我去那边的空地上坐坐。”   他一指远处的高地,简宁点头走了,朱南不来是对的,否则他们俩一块,那算什么?   多年没来,简宁却还记得路,可仪的墓在家主墓群里,等到朱南以后……也会葬在这里。      一路看过来,可仪是历代家主中过世最早的,简宁越是走近,就越是紧张。可仪会愿意看到他吗?会不会还生他的气、还恨他?   想着想着,他已经站在那里,墓碑下放着一束新鲜的白百合,那是可仪最喜欢的花,是谁送的?真是的,他都没为她带来什么……   忍住想要摸一摸照片上那年轻的容颜的冲动,简宁喃喃自语道:“可仪,对不起,我来晚了。”   天色阴沉,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简宁伸出手,闭上眼睛,体会着雨滴淅淅沥沥,好像可仪从未走远。      看完可仪,简宁走上高地,朱南坐在草地上旁若无人地淋雨,片刻后反应过来,掏出车钥匙给简宁,“我想再坐一会儿,你先去车里吧。”   简宁却摇摇头,“这雨很舒服,我陪你一起。”   他也坐下,朱南张张嘴,最后却没说什么。   两人沉默地坐着看远方、看雨,好像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又好像正是因为有对方的存在,才能安心地坐着。雨色迷蒙,简宁的眼镜完全被雨水覆盖,接着眼前一花,他看到了一座挂着钟的高大建筑,对面是市立广场,广场上有雕塑,雕塑下坐了两个年轻人,一个黑眸黑短发,一个红眸红长发;一个衣着朴实、一个衣着光鲜;一个面色颓然,一个神情笃定。   “我愿意跟你在一起,作为换取你保护我和我家人的条件,契约呢?”   “不看看吗?这是草稿,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可以商量。”   “不必了,我没意见。”   “我们的恋人关系即时生效,现在我去为你扫清障碍。”   ……      那是他与朱南荒唐的过去,是否早在那时候,就注定了荒唐的现在、和未来?   朱南起身道:“走吧,淋够了,也想够了。”   简宁蹙眉站起来,“想够了什么?”   朱南摇摇头,径直往前走。   两人俱淋得湿透,上了车朱南道:“找个地方收拾一下吧,要不容易感冒。”   简宁心想刚才你怎么不怕感冒,嘴上却说好。   于是两人去酒店开……了间房,各自冲了个热水澡出来,朱南掀开被子往大床上一靠,脸上挂着挥之不去的愁云。      “我不想回家,”他声音沉闷,“我想在这儿睡一觉,很累。”   刚刚失去母亲,回家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间,心情一定更差,他能理解。   朱南又掏出车钥匙,“你要回医院看爸爸?钥匙给你,开我的车去吧。”   “我坐地铁一样的。”   朱南坚持道:“别再淋雨了,就开我的车。”   简宁尴尬道:“我没开过跑车,万一……”   “撞坏了无所谓,人没事就好。”朱南淡淡说着,关掉床头灯,闭上眼睛,拉被子躺下。   窗外夜幕降临,路灯纷纷亮起,一片流光溢彩。   简宁心中叹了口气,默默盯着朱南看了一会儿,拿上钥匙走了。      回到医院,父亲还是不许探视,但总算是重新活了过来。   一命换一命这种命题……简宁深深叹了口气,头靠在墙上。   一旁吃饭的简竞古怪地看着他,“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自己的事,你别担心。”   简竞貌似懂了,不再多问,“还以为你晚饭不回来吃了呢,我现在去餐厅给你打饭?”   “不了,”简宁摇摇头,“我……离开一下,你陪着爸爸。”   “啊?哦……”   简竞忧心忡忡地望着他,这才回来半个多小时,怎么又走了?直觉告诉他事情可能跟朱南有关,那绝对是禁忌,坚决不能问。      简宁开着车兜风,脑中一片空白,把整个城市绕了一圈,最后回到酒店。   轻手轻脚打开门,黑暗中的床上隆起了一团,走过去一看,三十多了的朱南还像原来一样,抱着被子侧缩着,好像很缺乏安全感,很孤独寂寞。   他歪着头认真地看,看到完全出神,看到朱南睁开眼睛,他还双眼直勾勾的。最后朱南抬手一晃,简宁一个激灵,身体坐直,面色微红。   朱南爬起来道:“我还以为我做梦呢。”   简宁:“……”   朱南:“你脖子疼不疼?”   简宁:“……”   朱南:“肯定不疼,因为都僵了。”   简宁:“……”   朱南蹙眉问:“你怎么又回来了?”不待简宁回答他便恍然大悟道:“哦,给我送车钥匙。”   简宁一愣,看他说得认真便不由地想,你这次真猜错了。      简宁还是把车钥匙交了出来,“你……饿了吧,想吃什么?”   朱南定定看着他,“想吃焖饭。”   简宁一愣,站起来转身,“我叫餐厅给你做。”   朱南猛地一拉他手腕,简宁回头,朱南道:“想吃你做的。”   简宁又是一愣,“我……做得很难吃。”   朱南:“那我也吃。”   简宁:“这是酒店。”   朱南:“我叫他们把厨房借给你用。”说着下床打服务电话。   简宁彻底败了。   忐忑不安地走进厨房,在那些大厨的注目下,手忙脚乱地准备食材。离婚后他再没做过焖饭,现在技术肯定更差了。朱南一定要吃两个蛋的,这点他记得。      最终,朱南在百味杂陈的心情中,以“十分好吃”的表情吃下了一大盘实际上十分难吃的焖饭,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能把饭做得这么难吃,却还能做成完整的饭的样子。   不过这有什么所谓呢?重要的不是好不好吃,而是那个人肯不肯为你做。   彼时简宁正吃着酒店的套餐,满口生香。   朱南想起一句话,叫自作孽,不可活。   晚饭结束,服务生收走餐盘,简宁思忖着怎么开口说走。   朱南还是一副恹恹的摸样,“我不想回家。”   简宁道:“怎么……不想回家呢?”   朱南叹了口气,“家里没有我想见的人。”   简宁:“不是还有你的妻子和……孩子吗?”   “简宁……”朱南红曜石般的双眸蕴着明显而深不见底的深情,简宁与他一对视便浑身发抖。他试着后退,朱南却迅速勾住他的脖子,指腹缓缓在他脸颊上摩擦,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简宁,你陪陪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又收到三颗地雷,非常感谢Lovecloud、anide、玄武玄枵三位亲!O(∩_∩)O 酝酿加更……(是酝酿哦,今天木有,但这周之内一定会有!) 71 71、是你就好 ...   简宁没拒绝,朱南便双手按住他的肩一拉,让他趴在自己身上,右手下滑,抱住腰猛力一带,简宁整个人翻上床,压在朱南身上,两人几乎鼻尖碰鼻尖。   简宁愣愣地盯着朱南,“你要……怎么陪?”   朱南面无表情,“睡觉。”   简宁双眸一缩,朱南道:“只是睡觉,我刚才根本……没睡着,这几天一直睡不着。”   简宁了然,目光渐渐柔和,翻个身躺下了。   朱南试着拉他的手,简宁仍没拒绝,朱南终于心,闭上眼睛,不久后呼吸平稳均匀。   简宁扭头看他半晌,也闭上眼睛。      然而朱南最终没守住只是单纯睡觉的诺言。   熟睡中的简宁被强烈的压迫感弄醒,一睁眼,只见朱南趴在他身上,他什么都来不及做,朱南就抱着他脖子狠狠亲起来。   简宁浑身的血液一停,脑中嗡的一声巨响,沸腾了。   时隔太久,忘了跟朱南在一起的感觉,所以后来谈恋爱时也无从比较。但现在朱南又抱他亲他了,最直接的刺激唤醒了深埋的所有记忆,朱南与那些人的差别化为感官,高下立见。   朱南粗喘起来,简宁也冒了汗,接吻时发出低而享受的呜呜声。身体交缠接触,却被重重隔膜阻挡,两人手忙脚乱地掀被子脱衣服,恨不得直接用撕的。      朱南拼了命地吻他,像在宣誓重新夺得了占有权。简宁曲起一腿压紧朱南健硕的大腿,两人笔直挺着的阳/物紧贴在一起,青筋跳动,叫嚣着渴望。   朱南被简宁大胆的动作刺激得血脉贲张,匆匆做了前戏便挺身进入,简宁体内的紧致让他浑身酥麻,如过电般的恍惚和快感。两人睁开眼迷离地对望,近在咫尺的目光里除了爱意别无其他。   朱南郑重地吻了吻简宁的唇和额头,逐步深入,全根没入后缓缓律动起来。   简宁紧紧搂着朱南的脖子,嘴唇微张,随时准备接受他缠绵的深吻。      呻/吟声随着朱南的节奏时快时慢,最后他索性什么都不顾,完全凭着身体和内心深处的感觉,肆意大叫:“啊——!啊、啊——!啊——!”   朱南从未见过如此“诚实”地表露自己的简宁,以往他虽自信满满,但仍有种深深的自我怀疑,可现在,简宁的行动给了他极大的信心。一别多年,那份感情在他们结合的此时如洪水决堤般爆发,不减反增,释放出强大的能量。朱南简直要爱死这个人了,他忙不过来了,如果再多一双手、多一张嘴,可以同时抚摸他、亲吻他,该有多好。   濒临高/潮时朱南速度极快,简宁被顶得眼冒金星,唯余沙哑的叫声。   叫声突然哑火的瞬间,朱南挺身射在他体内,简宁也跟着射/精,久别重逢的性/爱非常持久,体验更堪称完美。      片刻后,朱南大字型仰面躺倒,“小小朱南和小小简宁,终于又见面了。”   简宁脸色微红,翻身趴着,高/潮的迷蒙余韵渐渐退去,他开始质疑这次意外的放纵。   朱南转过身搂着他,轻轻拍了拍的肩,以示安慰。   简宁没反应,朱南便温柔地吻他的眉角和嘴角。趁机看了下简宁的表情,很好,很平静。   他叹了口气,“又要洗澡了,真麻烦。”   作势要抱简宁,简宁把脸埋在枕头下,不停摇头。   朱南哭笑不得,“三十多的人了,不许撒娇。”   简宁闷闷的声音从枕头下传来,“太累,不想动。”   朱南便又躺下搂住他,“那先不洗,先睡会儿,醒了再做一次再洗。”      “还……”简宁刚发出一个音就住口了,接着又使劲儿摇头。   朱南笑了,贴着他耳畔道:“你要锻炼身体,一次就不行了,很丢人的。”   简宁:“那是因为太久没做了。”   朱南:“我跟你一样久没做了,你看看我。”   简宁:“……”   朱南感慨望天,“原来我们都一直记挂着对方。”   简宁又把脑袋往枕头下埋了埋,觉得鼻子有点儿酸,眼眶有点儿湿。      朱南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就给简宁办好了贵族区通行证,而这个证对简宁的唯一作用,就是随时前往墓园看望可仪和叶廷。曾经费尽心力想要抹去那些记忆,兜兜转转,终究还要面对。   带上可仪喜欢的花、食物和饮料——这是人类的祭拜方式,他只想以此跟可仪来个正正经经的重逢。走进墓园,顺石阶登上缓坡,向左一转,惊讶地发现不远处可仪的墓前,居然站着朱南!礼坛上照样放着一束白百合,是朱南一直送花来?!   简宁脑中冒了无数个问号,绕了个圈,蹑手蹑脚地躲在可仪墓旁的小丛植物中,确保他能看见朱南、听见他说话,而朱南看不到他。   朱南神色肃穆地盯着可仪的照片,片刻后叹了口气。      “我不相信天国或者鬼神,但是……如果真的有,我想这几年来我对你说的一切,足矣让你了解事实真相,消除对简宁的误解了吧。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我跟你始终有着共同的目的:希望朱家的未来好,希望简宁幸福。我愿倾尽毕生心力去完成这两件事,我也心甘情愿接受一切惩罚和报应,但简宁是无辜的,这些年来,他一直活在对你和对他自己的悔恨的阴影里,你们既然是心意相通的挚友,你一定不忍心看他这样痛苦下去,对吧?”   朱南吸了口气,“可仪,虽然你走了,但我相信,你有能力帮简宁解开心里的结,让他重获快乐。你们是对方的唯一,这一点或许连我都比不上。”   朱南无奈地笑了一下,“这几年我但凡有空就来,絮絮叨叨地把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真对不起。但没办法,我想为简宁多做一些事,只要是我能想到的,我就做,不管有没有用。简宁不止一次对我说,你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所以我才舔着脸来求你……你一定能懂,是不是?”      朱南语气诚恳,隐蔽中的简宁鼻子又开始发酸。他这么做并不稀奇,但多年来一直这么做,说不感动是骗人的。简宁狠狠吸了口气,拨开草丛跳出来。   仍在自然自语的朱南吓得后退一步,诧异地盯着简宁,“……你怎么在这儿?”   简宁淡淡道:“我来看可仪,本来准备等你走了再来,但你废话太多了,我等不及。”   “你……”朱南长吁口气,“那你不能提前打声招呼?突然跳出来会吓死人的!”   “你怕可仪显灵?你不是不信那些么。”   朱南:“……”   简宁把带来的东西摆在礼坛上,“因为你对不起可仪,所以才害怕。我就不怕,我恨不得她显灵,那样就能好好跟她解释了。”   “是啊,好好跟她解释,让她以后专门针对我。”朱南蹲下帮简宁一起摆,“她的待遇就是好,你都没给我买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简宁反唇相讥道:“你现在不是吃素了么。”   朱南:“……”      东西摆好,朱南站起身,突然一脸严肃,“简宁,等我死了……等我死了,然后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会清楚地记得我喜欢什么,并且常常来看我吗?”   简宁一怔,“你活得好好的。”   “我假设一下嘛。”   “假设不成立,没办法回答你。”   朱南:“……”   简宁顿了顿,又道:“况且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你早死?”   朱南:“因为我做的坏事太多,会遭报应。”   简宁冷笑:“坏事做尽的人老天往往不收,所以……我想我会比你早死。”   朱南:“那也不错,那样我就能照顾你到最后一分一秒,让你一辈子不受欺负。”   简宁又是一声冷笑,“其实我这辈子就只受你的欺负了。”   朱南无语凝噎,“别乱开玩笑,我说真的。我会努力让自己活得长一点儿,照顾你到最后,然后……你不会孤独太久,我很快就会跟上你。”   “你舍得你的荣华富贵、名誉地位?”   朱南耸耸肩,“不信就走着瞧。”      静了片刻,简宁冷冷地说:“你走开一点儿,我要跟可仪说话。”   朱南:“你说你的。”   简宁:“我不想让你听见。”   朱南:“你要说什么不能让我听见?我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   简宁气得使劲儿一推他,“你快点儿走开!你是我什么人非要听我说话!”   朱南无奈地笑,“好好好,我走。”示意性地挪了几步。   简宁回头愤恨地看着他,“走远些!再走远些!你烦不烦?!”   见他真生气了朱南才作罢,边走边说:“我在老地方等你。”   朱南走上高地,简宁在可仪墓前站定,凝眸半晌,叹气道:“有时候活着真的很累,因为有太多事不受控制,很茫然、很无助……”他笑了一下,“你一定觉得我说的是风凉话吧。哎……如果你还活着多好……”抹了抹泛红的双眼,“单纯地讲,其实朱南很适合做家主,你说是不是……”      半小时后简宁在高地上与朱南汇合,朱南道:“一起吃晚饭吧?”   简宁道:“你别吃素了,别做那些无谓的事。”   朱南:“你觉得那是无谓的事,我不觉得。”   简宁:“可是太危险了。”   朱南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一个药盒,“这是医院研制的新产品,能在紧急情况下帮我快速提高灵力含量,配合治疗,不会有危险的。”   “什么叫快速提高灵力含量?哪有这么好的事!一听就知道副作用很大!”   朱南打哈哈道:“任何药物都有副作用,况且这个也不是很常用,没事的!”   “你……”简宁气得说不出话来,朱南已经呈胜利姿态跑下了台阶。      晚饭简宁吃荤,朱南照样固执地吃素。饭后去喝咖啡,在简宁的警告目光下,朱南识相地点了果汁。两人各自坐了一张高背沙发,相对无言,只有喝啊喝。   简宁把眼镜摘下来,眨眨眼,又拉拉眼皮,把眼镜戴上。没过多久又把眼镜摘了,重复刚才的动作。如是三次,朱南问:“你眼睛又怎么了?”   简宁一边拉眼皮一边说:“好像有东西进去了。”   朱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我帮你看看?”   简宁没想那么多便说好,朱南喜滋滋地挪到他身边坐,一手搂着他的肩,脸凑上去,一手揭开眼皮,做认真观察状。   简宁挣扎了一下,朱南道:“别乱动,就看见了。”   简宁一脸黑线,“是另一只眼睛。”   朱南:“……”   他还死不承认,“那只好像也有东西……”不过手下却换了过来,来来回回看了半天才说:“是脂肪粒,有点儿磨眼睛是吧。没事儿,多休息就好了。”   简宁:“哦,怪不得一直弄不出来。”      检查完毕,朱南却没有放手的意思,他盯着简宁,盯着他浑身冒汗,微微颤抖。朱南头一歪,嘴唇擦上去,简宁眯起眼睛,享受地唔了一声。   朱南低笑,曲起一腿跪在沙发上,膝盖向前顶了顶简宁腿间,那里已撑了起来。   “这么快……”他倾身将简宁压在沙发上,大腿或有或无地摩擦。   简宁的颤抖明显起来,“别在这里。”   “怕你等不急嘛,”他笑着吻了吻简宁的额头,“换地方。”   两人匆匆离开咖啡厅,匆匆上车,车速飞快。   朱南道:“忍着点儿,别还没正式开始就缴械投降了。”   简宁脸色通红,看窗外掩饰。      这次没有开房,而是直接来到他们婚前同居的地方,门一打开再关上,连灯都来不及开,两人便紧紧抱在一起,疯狂地亲吻抚摸。   简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渴望跟朱南做/爱,以前没有,就是上次在酒店之后,他就有点儿时刻想念朱南了,想念他进入自己时的满足感和他在体内运动时的刺激。每每这样他都面红耳赤,不得不用手解决,可那比做/爱差太多,结果只有更加渴望。   他觉得自己不是吃错药了,就是疯了。   当年还口口声声说在做/爱中体会不到丝毫快/感,而现在,只是一次他居然就彻底沦陷。      光裸的朱南将光裸的简宁压在床上,硬挺的阳/物全根没入。   简宁呼吸急促,身体难耐地扭动,朱南故意停下,抹抹简宁额边的汗水,又亲亲他的唇。   “这样我们就算再在一起了吧?”   简宁一惊,偏过头道:“什么再在一起,我不会跟有老婆的人在一起。”   朱南不以为意道:“那这叫什么?”   简宁脸红得滴血,“这……叫偷情。”   朱南:“……偷情?”   简宁:“不,这连偷情都不算,这叫偷欢。”   朱南恍然大悟,□猛地一顶,埋首于他肩窝,疯狂动起来,“管它叫什么,是你就好……” 72 72、相遇年表 ...   真灵历1306年2月1日,朱南、简宁于街头相遇,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结正式展开。   1306年5月17日,朱南、简宁以契约为名,确立情侣身份。   1307年1月10日,朱南、简宁步入婚姻的殿堂。同年7月7日,爱情结晶朱思琪出生;8月14日签署离婚协议,婚姻关系仅持续了七个月零四天便宣告破裂。   1307年12月25日朱南再婚,与简宁一别五年多,于1313年5月30日打了一通电话,正式重遇则是在一个多月后的7月12日,在千仁医院的主楼天台和病房里,聊天小叙。   重逢后又是一番波折,1314年6月4日,叶廷牺牲自己,挽救了简宁父亲的生命,6月24日,朱南、简宁开始了暂时看不到尽头的间歇性同居。      所谓间歇性同居,是指在双方家人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每周共同生活几天,至于节假日或有关纪念日,则相互商量是一起过还是分开过,同时利用年假或长假旅游。   他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却唯独没回当初度蜜月的小镇骑单车,那仿佛是个禁忌。   有一天简宁问起朱南腰下的数字纹身是什么意思,朱南很郁闷,经过不断引导,简宁终于想起来了。他冷笑道:“什么在一起的纪念日,你纪念的是那份契约吧?”   朱南讶然,结果第二天就去把纹身洗了,痛得三天没下来床。   简宁一边照顾他一边暗暗地想,自己说错了什么?      简宁再度反抗起父亲安排的各种相亲,他准备了许多借口,但就是从未想过要将真相告知家人——他们是绝不允许他和朱南的这种关系的。其实他自己也不允许,时常以研究性的眼光看着朱南,那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这样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但……又极度贪恋着与他共处时的感觉。   简宁几乎每过几天就要进行一次自我折磨,可折磨了、逃避了,日子还是浑浑噩噩地过。   一偷情,就是三年。   1317年盛夏,简宁34岁,朱南36岁。   他们将一个男人精力最旺盛、最宝贵的光阴给予了对方,那股熊熊燃烧的爱情之火,照得未来仿佛一片光明。可简宁透过那股光明去看以后的时候,总会被烈焰将眼睛灼得生疼,最后残留于的情景,是一片灰烬。他们的未来,就是一片再也燃不起来的灰烬?      朱南不再开那辆扎眼的跑车了,如今的座驾是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   过街天桥下,对角线一百多米远的地方,一栋高楼上书四个大字:“千仁医院”。   朱南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打电话,连续打了五个简宁都没接。他有点儿急了,正要把车开过去,简宁就主动打了过来。   “喂?你干什么?”简宁的声音不甚愉快。   朱南道:“半个小时前不就下班了么?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简宁干脆答道:“有事。”   朱南吃瘪,“哦,那现在不忙了吧?说好了今晚一起吃饭,我来接你了。”   “那你把车停远些,我这就出来了。”   朱南无奈地又把车往后倒了一点儿,“知道了知道了。”      吃完饭回到住处,朱南提出做/爱,被简宁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朱南看的出他今天心情不好,也不坚持,抱着他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脑中考虑着能让他高兴的话题。   “跟你说个事儿。”   简宁冷冷道:“什么?”   朱南道:“过几天我安排你和思琪见面吧。”   话音刚落,朱南便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   朱南解释道:“思琪都十岁了。你平时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你一直很想见他,上次你还……对着他的照片流眼泪,我都知道。我……挺对不住你们的。”   简宁很平静地听他说完,冷冷道:“不用了。”   朱南一愣,“为什么不用?你不想见他吗?”   “我以什么身份见他?我不想我的亲生儿子叫我叔叔,也不想他知道他的父亲婚内出轨。”简宁推开朱南,走到电视机柜旁,点烟抽起来。   朱南被堵得心里一痛,怔了片刻,也开始抽烟。      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对着吞云吐雾,云雾缭绕中,朱南一脸深沉地说:“那你们就相认吧。”   简宁点烟的手一顿,点点火星落了下来,他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朱南,“相认?你脑子进水了?十年来他一直以为你老婆就是他的生母,现在突然告诉他生他的另有其人,你演科幻片吗?”   朱南叹了口气,“早也好晚也好,你们总是要相认的。”   简宁坚决摇头,“我不认为我们还有相认的可能。”   “简宁你别这么悲观……”   “我不是悲观我只是说事实!”简宁吼起来。   朱南蹙眉,“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反常……我只是跟你讨论而已。”   简宁嗤嗤喘着粗气,“这有什么好讨论的?十年前我们离婚的时候就说得一清二楚了,现在告诉孩子真相,你让他如何自处?万一闹大了,你最关心的家族又如何自处?”      “简宁……”朱南无奈地叹气,“你不要像吃了火药桶一样好不好?我也是为你跟孩子着想,你们天各一方十年了,我心疼。”   简宁冷冷地说:“但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不要以为十年过去就完事了,更不要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我是无辜的、我为你好’的嘴脸。”   简宁说完掐了烟头,大步走进卧室,门一关被子一蒙,两耳不闻窗外事。   朱南回头看着卧室的木门,无语凝噎,他到底怎么了?内分泌失调吗?还是又怀孕了脾气大?!   狠狠敲了敲脑袋,制止了胡思乱想,又郁闷地抽了两个多小时的烟,他认认真真把牙齿刷干净,烟味全部去掉,蹑手蹑脚钻进卧室,跟简宁躺进一个被窝。      估摸着他情绪好一些,朱南便又温柔地问他怎么了。   简宁这才说:“一个月前我们科室来了个新医师,入院考核的时候,我作为考官之一,跟他在一个问题上产生了争执。我认为那个问题只在理论上能实现,要经过至少十年的研究才可能有进展,但他坚持认为,那已经是事实命题了。我当时没太在意,以为只是年轻人自视甚高,口出狂言。谁知道今天……他居然用行动给我证明了那个命题确实成立。”   说到最后简宁有些惭愧,朱南恍然大悟道:“所以事实是简医师自视甚高、并且落伍了?”   “不,看了之后才知道,他真是个天才,我认为除他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完成那个命题。”   “那你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就这种小问题也值得生气?你没这么小心眼儿吧?别人比你强,你就不高兴了?我的简宁不是这种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先是特别惊讶,然后就是特别钦佩他、羡慕他,根本没有一丁点儿嫉妒,真的。”简宁伸出右手做发誓状。   朱南赶紧把他的手拿下来,“我知道,开个玩笑,别紧张。”   简宁叹了口气,朱南给他盖好被子,“所以你只是羡慕了,并且责怪自己为什么做不到。”   “不是!”简宁坚定地说,“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我从来不强求不属于我的东西。”   朱南一怔,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不过可能是他想多了。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还连累我们白吵一架,好了好了,睡吧。”   简宁静了片刻,突然道:“他叫兰乔。”      朱南一愣,“什么?”   简宁:“我说新来的那个医师,叫兰乔,才24岁。”   朱南警觉问道:“他长什么样?”   简宁道:“瘦瘦高高的,皮肤白,很漂亮,非常漂亮,我没见过他比更漂亮的人,而且他的眼睛带着一种忧郁的气质……你问这个干什么?”   朱南轻松地说:“兰家也有一个叫兰乔的,不过不是你说的这个样子。”   “哦,肯定不是,贵族不可能来当医生。”   朱南点点头,翻身做睡觉状。脑中却高速旋转,五大贵族之一的兰家少主居然去当产科医师,他要做什么?逆天么?!      朱南没睡,其实简宁也没睡。   他今天反常的原因其实跟兰乔丝毫无关,而是因为前天简竞约他出来说的那番话——   “哥,虽然你不说,但和老爸都知道,你又跟朱南哥在一起了,是不是?我们是你最亲的亲人,你再怎么掩饰也瞒不了我们。”   “老爸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让我来说,我也觉得我身为弟弟有这个责任。”   “我们知道你跟朱南哥很相爱,离不开对方,可问题是……他已经结婚了,你们在一起有意义吗?十年前你们离婚的时候,那种痛苦,那种生不如死你都忘了吗?你还想再试一次吗?”   “我和老爸都觉得朱南哥很不错,但这次的事他办得不地道,既然不打算离婚,为什么要纠缠你?当然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你一直都很理智,这次是怎么了?”   “实在太爱,这我理解,但你们这样做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不好,真的。”   “哥你听我一句劝,别让老爸伤心,也别让自己伤心,好不好?”   当时简宁一句话都没说,简竞大概觉得他早已执迷不悟了吧。其实简竞说的这些,三年来他来回想了不下一千遍,但结果呢?什么结果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朱南很早就起来了,一边收拾一边对简宁说:“我这几天有点儿忙,可能暂时没办法见面,忙完了我找你。”   迷糊中的简宁不清不楚地应了一声。   朱南道:“早餐放在厨房,待会儿起来热一下再吃。”   “……唔。”   朱南走到厅里穿衣服,“别纠结那些不上道儿的问题了,什么有的没的,不值得。”   “……唔。”   朱南走到玄关处穿鞋,“我走了啊。”   “……唔。”   哐啷一声门响,简宁从床上弹起来,脑中一片清醒。   不要纠结不上道儿的问题,有的没的都不值得。在他的认知里爱情就是有则有,无则无,不值得。他抬头看表,为什么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像做梦?   大概……是时候跟朱南说分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8850198数字亲又扔了一颗地雷~~~~~ 73 73、分手不易 ...   然而跟朱南分手却不容易。   朱南出差回来是下午,发短信问简宁晚上去哪儿吃饭,工作中的简宁只回了五个字:我们分手吧。朱南当时就懵了,盯着发信人“简宁”两字看了半天,又发一条过去,问你说什么。简宁立刻又回了相同的五个字过来。   朱南炸锅了。   于是,简宁收到回复:半小时内出现在我面前,否则别怪我去你们医院抓人!   简宁一脸无奈,摘下眼镜甩甩头,起身出门。想也不想就知道朱南现在正在他们的“爱巢”——这是朱南固执的叫法,简宁并不认同。   他小跑上楼,一开门就跟一脸怒气的朱南对上了。      朱南张口大骂:“你搞什么?!好端端地又发神经?!”   简宁平静地关上门,“没搞什么,就是我想分手了。”   “为什么分手?”朱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出接一出的,你能不能让人安生点儿!”   简宁无奈地叹气,“我已经让你安生了三年了。”   朱南:“……”   此时他面色通红,配上火红的头发和眼眸,像只发怒炸毛的火鸡。   “给个理由,我绝不接受无缘无故的分手。”朱南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   简宁漠然道:“我和你没有未来。”      朱南一怔,简宁道:“和一个有老婆的人在一起三年,我已经够大度的了。”   朱南脸色阴沉,这是他们之间最现实的问题,但他现在……还偏偏没办法解决。   “简宁,”片刻后他说,“再给我点儿时间,我一定会解决,不让你受委屈。”   “给你时间?给多久?”简宁冷笑着反驳,“等你老婆老死、我们都变成老头子吗?万一你我其中的一个不幸先她一步死了,那我岂不是白等了?”   “简宁你不要敌意这么强好不好……”   “你错了,我对她没有任何敌意,我不爽的人是你。如果不是空等是什么?难道你又要用见不得人的手段?直接弄死你老婆是吗?!”   “简宁你……”朱南气得火冒三丈,站起来浑身发抖,双目喷火,“我在你眼中就是那种人?!”      “那不然呢?!”简宁大吼,“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当初你做过什么你都忘了吗?你忘了我就一个一个告诉你,利用可仪对我的信任,骗我、再让我去骗她;利用朱林对我的兴趣,拿我的身体换取什么时间差;我躺在产床上生死未卜,你居然毫不犹豫地说保孩子,朱南,那种话只能我说,你不能说!”   朱南大惊,“简宁,最后一个……我没有、没有……”   “没有?”简宁抱臂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   “简宁……”朱南乱了,不知如何是好。   “住口,我不想听你解释!”   朱南上前一步,简宁立刻后退,伸出右手挡住他,“你看,我想跟你和平分手,结果又吵起来了,你就这么喜欢吵架吗?我每到这个时候就讨厌你讨厌得要命!”      朱南胸中被愤怒填满,简宁的话仿佛在熊熊烈火上浇了把滚烫的油,烧得他痛苦难耐。   他一声大吼,一脚踹翻面前的茶几,玻璃杯应声粉碎。接着又踹倒了沙发旁的立式灯具,灯杆上有个圆形的玻璃桌面,上面有个相框,里面是他俩的合影。相框碎了,碎片将照片割裂成块,人物变得扭曲,笑容也极具讽刺。简宁瞥了那张照片一眼,不忍地别开眼神。   咚咚、砰砰的撞击声不断,朱南手脚并用,竟让所有家具都移了位,能摔得摔,能打得打。   简宁很无奈,不想说话,更不想收拾,他生平第一次对朱南产生了一种厌烦夹杂着憎恶的情感。   朱南摔完了,驼背站着,哼哧哼哧喘气,仿佛一头被惹怒的野兽。   沉默半晌,简宁淡淡地说:“我还在上班,不能出来太久,先走了。我的想法是分手,你的想法……我也看见了,咱俩暂时冷静一下吧。”他说完便走,关上门的瞬间,身后屋里传来一声巨响,简宁吓得浑身一抖,皱着眉回头,难道朱南把墙也砸了?   这一次提分手,简宁没有痛苦,没有难过,只有烦。      朱南暂时没骚扰他,简宁心想可能是那句“冷静一下”起了作用。然而事实很快就证明并非如此,三天后,老管家打来电话,郑重声明是来求救的。   “简先生,最近三天,伯爵大人不分昼夜地酗酒、摔东西,至今家里已经有十间屋子被他砸得稀烂。只要仆人们一收拾,不出五分钟,他又会再砸一遍。伯爵大人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我恳请简先生见见他、或者打个电话给他。”   简宁:“……”   原来他不跟自己闹,跑回家闹去了。   “管家先生,不论是对他喝酒摔东西、还是利用这种方式逼我跟他见面的举动,我都鄙视至极,所以……恕我帮不上忙,不好意思。”   “简先生您误会了,伯爵大人并没说过任何要见你的话,是我看情况反常,便猜想事情一定跟您有关,自作主张了。我以个人名义请求你,现在全家上下都手足无措,请您帮帮忙。”   “既然不是他的意思,那我觉得即使是我也劝不动他。”      “简先生,我认为您可以。家里已经没有能制得住伯爵大人的长辈了,仆人们战战兢兢,就连……夫人和少爷也十分不安,所以希望您……”   简宁心里一滞,这位管家太会说话了。拐弯抹角地提醒着他叶廷过世的原因、以及那个孩子的身世。“……那好吧,我打电话给他。”   管家喜道:“多谢简先生。”   “不客气。”简宁挂了电话就给朱南拨过去,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   “喂,你找我干什么?”朱南声音粗重,带着浓浓的酒气,愤怒的呼吸声通过听筒,更加压抑。简宁几乎能看到那边支离破碎的惨状。   “你在干什么?”他不打算把管家供出来。   “没干什么,你什么事儿?”   “我……”简宁刚才答应得太快,根本没想好怎么说,“我跟你说说话。”      朱南一愣,直觉这个人不是简宁,“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好几天没联系你,现在打个电话问一问,这还要什么意思?”   朱南又是一愣,坐在床边挠头,有点儿懵了。难道简宁有双重人格?   他故作镇静地问:“你现在在干什么?”   简宁在书桌前漫无目的地点鼠标,“查看公共邮件。”   “哦……”谈话十分诡异,朱南蹙眉说:“那我待会儿去找你。”   “行……哎等等,有新邮件,”简宁点进收件箱,是院长办公室发来的两个文件,一个是选举各科室新一任负责人的自荐表,一个是外派往乡下支援的报名表,时间是一年半。简宁心里一动,冒出一个念头,接着柳暗花明,一片光明。      “朱南,”他下载了外派报名表,单手敲击键盘填写,“我答应你,不跟你分手,你别胡闹了。”   “你说什么?!”朱南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我说不跟你分手了!你聋了吗?!”简宁大声吼起来。   朱南一脸疑惑,到底怎么回事?简宁怎么这么善变?   “你在家是吧?我现在去找你。”   “我马上去上夜班,明天,等我下班了你再来。”   “那……好吧。”   朱南挂了电话使劲儿揉脸,始终觉得这事不对。屋里仿佛地震过后,他清醒过后还不太适应,把全身上下整理妥当,站在二楼上,居高临下地说:“来人,收拾屋子。”   仆人们立刻鱼贯上楼,朱南一手叉腰反省自己,突然见角落里一个矮矮的人影一闪,他跟过去,发现朱思琪竟也在帮忙收拾。   仆人们纷纷劝他别动手,朱思琪却不言语,坚持干自己的。      “思琪,过来。”   朱思琪回头,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跑向朱南。   朱南照例把大手按在他脑顶胡乱揉,“思琪,你为什么要帮忙?”   朱思琪抬头,用苦大仇深的眼神望着他,“多一个人帮忙,会收拾得快一点。”   朱南心里一滞,低声道:“这几天是老爸不对,老爸跟你一起收拾。”   朱思琪的面色总算有了一丝晴朗,“好的父亲。”   朱南道:“你们去收拾别的地方吧,这里我来。”   仆人们转身点头,仓皇逃窜。   摔坏的东西仆人们已经清扫走了,朱思琪便认认真真地把剩下的家具搬回原位,搬不动的也不叫朱南帮忙,就自己盲目使劲儿,朱南哭笑不得,过来帮他,他便恭敬地说谢谢父亲。   朱南总以揉乱他的头发作为爱的回应,朱思琪呆若木鸡般晃一晃,然后继续干活儿。   朱南无语,心里却满是幸福。这个孩子,除了头发和眼睛,其他地方根本就是另一个简宁。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回家,存稿箱君代更~感谢存稿箱君~~~~~ 留言暂时无法回复,回来补上。每晚8点更,到点儿刷不出新章照例进上一章点“下一章”的按钮~~~~~~ 74 74、我不爱了 ...   朱南第二天见简宁,拿着他为期一年半的派遣文件傻眼儿了。   这次的医疗精英下乡计划,派遣地都是比较偏远贫困的乡村,医院准备一旦报名额度完不成,就强行派遣,所以像简宁这种主动报名的,连审核都不用就批了。不过简宁放弃科室负责人选拔这一大好的升迁机会,转而下乡扶贫,确实让很多人没想到。   朱南拿文件的手发着抖,“简宁你说清楚,你到底想怎么样?!”   简宁淡淡道:“我是穷人出身,我深知看不起病是件多么痛苦的事,这次有机会,当然要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们,更何况派遣地正好是我的家乡,学成本事荣归故里,有什么不对?”   朱南咬牙切齿道:“你要帮人我没意见,我不是一直在以私人名义作慈善吗?”   “你是你我是我,你慈善你的,我也要以我的方式实现我的价值。”   “你这是跟我最对!说不分手也是故意的!”朱南把文件一摔,终于说出了真相。      简宁一脸无奈,“这跟分不分手没关系,就算我跟你打得火热,我也要去。”   朱南冷笑,“呦嗬?‘就算’你跟我打得火热?你现在是摆明了看不上我是吧?!”   简宁双手举在面前做了个“打住”的动作,“我忙了一晚上现在很累,没精神跟你吵。心平气和地说,你觉得咱俩现在状态很好吗?你不觉得需要稍微冷静一下、调整一下吗?更何况我说了,咱们没分手,该怎样还是怎样,距离产生美,慢慢地你就知道这是好事了。”   “好事个屁!”朱南颓然坐在一旁,低声嘟囔:“就怕距离有了,美没了。”   简宁蹙眉:“你说什么?”   朱南不愤地甩他一眼,“没说什么。”   简宁默然不语,没办法,火热之后必是冰冷,他们火热了三年,又不可能在这时候用婚姻将火热归于平静,爱情转化为亲情,那就只能要么分开,要么冷却。      一个礼拜后简宁走了,临行前只跟朱南一起吃了顿饭。   回家后朱南坐在书房里发愣,他为什么这么平静?他难道不应该很愤怒,然后想尽一切办法阻止简宁么?难道……他也失去了那份激情、那份爱?   恍然回神,背后似乎有道目光正注视着他,回头一看,朱思琪定定地站在那里。   “思琪,找老爸有事?”   朱思琪点点头,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还反锁好,朱南一怔。   朱思琪犹豫了一下,问:“父亲,母亲是我的亲生母亲吗?”   朱南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朱思琪倒很镇定,“我听说,母亲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朱南横起两道剑眉,怒道:“你听谁说的?!”   朱思琪摇摇头,“这不重要。”   朱南笃定地说:“不,这很重要。”      朱思琪还是摇头,“您先告诉我,母亲不是我的亲生母亲,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朱南脱口而出,可后面却不知道怎么说。   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说是真的,那接下来怎么跟孩子解释?如果说是假的,那简宁……   他不想亲口否认简宁的存在,不想否认他们的关系、以及简宁的付出。   朱思琪顿了一会儿,低下头说:“我知道了,是真的。”   “谁说的?!”朱南额角青筋暴起,“我没说过!”   朱思琪道:“如果是假的,父亲肯定立刻就会说是假的,但您犹豫不决,这就证明,是真的。”   朱南:“……”   这个愣头愣脑的笨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问完后朱思琪转身就走,朱南一把拉住他,手下没控制住劲儿有点儿大,朱思琪脸色意外地浮现出痛苦,看得朱南一怔,那个表情,跟简宁简直一模一样。      朱南吸了口气,严肃吩咐:“思琪,忘了你今天问过的话,什么都没发生,知道吗?”   朱思琪愣愣看着他,不说话。   朱南:“听老爸的话,忘了这些,妈妈对你不好吗?”   朱思琪:“母亲对我很好,但是……”   “朱思琪!”朱南厉声一吼,吓得朱思琪浑身一颤,“我命令你,忘记今天的事,听到没有?!”   朱南像训手下那样训斥儿子,这是第一次,朱思琪虽然害怕,可仍固执地绷着脸,不肯同意。   朱南气得粗喘,一手大力按住儿子的脑顶,“再不说话我就要教训你了!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朱思琪紧紧抿着嘴,表情愤愤,眼眶微红,努力保持着笔直的站姿,竟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摸样。朱南气得火冒三丈,正要再训他,简宁的脸突然出现,接着是他怀孕的时候,自己搂着他说他其实不喜欢小孩子,更担心小宝宝出生后分走了他的爱;然后是离婚那天,两人针锋相对地责怪对方,一看只看过孩子一眼,一个连一眼都没看过,他感叹孩子真可怜。   如今那个孩子已经十岁,正站在他面前,苦苦问他生我的人究竟是谁,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朱南猛然将他抱在怀里,鼻子酸了,眼睛也痛了。   他低声下气地恳求道:“思琪,现在什么都别问,你有疑惑先放在心里,别说出来,等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好不好?”   朱思琪终于点了点头。   他的身体时而剧烈一抖,朱南拍拍他的肩,说:“你还是小孩子,想哭就哭,你有哭的资格,否则等你长大,再想哭的时候就真的不能哭了。”   朱思琪一怔,终于伏在朱南肩头,哇地一声哭起来。   朱南微笑,努力把眼泪压制下去。耳边的哭声很陌生,记忆中,他只听朱思琪哭过一次。从他会走路、会说话开始,尤其是上学后,连笑都是个奇迹,更别说哭了。   朱南把儿子抱得更紧,喃喃道:“老爸爱你。”   朱思琪好像听懂了,抽了两下鼻子以示回应。      简宁所在的精英医疗队由各大城市的大医院选派不同专业领域的医生组成,在乡下设立门类齐全、设备精良且费用低廉的医疗机构。医生们按当地的生活条件住宿饮食,条件是差了些,但对简宁来说根本没什么。   除了在办公室坐班,他还常常挨家挨户地走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人。毕竟这里是他的家乡,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自然会多一份特殊的感情。   家乡虽穷,但比他离开这里去上大学的时候好多了。这次回来,不少他熟悉老人已经过世、跟他一辈的人也都成家立业、更有许许多多的孩子出生。   生命如此轮回,未来一定会更好。      住在这里,吃着简单的饭菜、睡着安稳的觉、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平淡的日子,很多以前想不通的问题他都想通了,他想不出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   最开始的时候,朱南每天打电话给他,两人索然无味地聊着,渐渐地朱南开始两天打一次、三天打一次,甚至有时候一个礼拜才打一次。简宁觉得这是好现象,他们俩在想法上终于同步了。   但朱南每个月都会来看他,两个人一起住上几天,也做/爱,但没有曾经那种疯狂了,相反,更像是单纯地满足生理需求。每个月来看他这点朱南做得非常好,从第一个月一直坚持到第十八个月,从未旷工,但后来更像是例行公事,简宁也不知道朱南费尽心力这样坚持究竟累不累。      一年半转瞬即逝,精英医疗队里的医生们各自回城,简宁却给医院递了份报告,想要延长服务时间。朱南也知道,但终究没说什么。   医院却不大同意,简宁跟医院协商几次,结果是他多留半年,但这半年是他以个人名义的服务,在医院至少保证有以前一半的工时。两地相距较远,简宁没办法,只好换了个医院所在城市附近的小村庄继续义工服务,当地给他提供了一间农家小院落,非常美好,   简宁又开始了两地奔波的生活,忙碌中,顾不上朱南是理所当然的。   朱南近来越发有自知之明,开始理所当然地不去打扰他。   加长服务的这半年里,他们一共见了三次。      简宁终究还是要回医院正式上班,之前有几天假,他当然是回家陪父亲,与家人团聚。假期最后一天,他主动找到朱南,在他们同居的小屋,两人抱在一起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就做/爱,困了就睡,渴了喝水,饿了吃点儿饼干,如是循环往复。   他们俩所有的爱与激情都在这一天一夜里,以一种疯狂而惨烈的方式被消耗殆尽。   只差最后一招釜底抽薪。   那天清晨,两人默默地洗澡,换衣服,简宁正正经经地做了顿早餐,外加一份焖饭,摆满整个餐桌。两人相对而坐,朱南万万想不到,他这一生的感情,居然就栽在一份焖饭上。   他狼吞虎咽,简宁却吃得斯文。他时而帮简宁添菜添饮料,简宁低声说谢谢。      简宁问:“味道怎么样?”   朱南道:“不错,比以前进步多了。”   简宁会心地笑了,朱南恍然,他以前从未见过简宁笑得这样发自内心,这样好看。   简宁道:“这两年的乡下生活,我没少钻研厨艺。”   朱南道:“挺好的。”   简宁道:“好还不至于,将就能吃而已。”   沉默片刻,简宁道:“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   朱南唔了一声。   简宁道:“其实现在咱俩的想法应该差不多……”   朱南不快地甩他一眼:“你要说就赶紧说别废话别铺垫……”      简宁又笑了,“那好,直接说。我们……分手吧。”   朱南还是顿了一下,然后无所谓地耸肩,“随便,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简宁:“分手后还是朋友……我的意思是至少……不是仇人。”   朱南蹙眉,“你怎么总是这么多废话,不用解释,我懂。”   简宁:“那就好。”   他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正是这里的钥匙。   朱南接过,擦擦嘴起身,往门口边走边说,“我先走了,你不用收拾,反正也没有收拾的必要。”   简宁:“那再见。”   朱南:“再见。” 75、父子相见 ...   有爱才有恨,当恨意消失,爱意也随之走向终结。简宁终于让朱南明白了这个道理。   其实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他原以为无论他跟朱南好也罢、不好也罢,都肯定会纠缠下去、然而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就真的放下了,仿佛醍醐灌顶、大梦初醒。放下之后,心中轻松、身体也轻松,天地都开阔,简宁顿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   曾经那些被爱与恨压抑着过活的日子,他简直不敢想象是如何撑过来的。   但紧跟着又发生了件不轻松的事,好像老天要故意为难他最后一次。分手前那场天昏地暗的床事中,大概安全措施出了问题,他竟然又怀孕了。   这个孩子不能要,不止主观上这么想,身体状况也不允许。      以前落下的病没治愈,这次怀上孩子后就频频发作,弄得他非常痛苦。   最后厚着脸皮跟科室的兰乔说了,两人一同检查研究,制定治疗方案,决定在胎儿满16周时进行流产手术,同时全面修复他受损的孕囊内膜,消除炎症。   这种病虽不严重,但很难治愈,好在两人都是灵力控制的专家,由兰乔主导、简宁在接收时进行二次转化,将灵力最大限度地化为己用,一次到位。避免在常规疗法中,治疗一部分、消耗一部分、接受度低的弊端。这也是一种尝试,成功后可以考虑在临床病例中推广使用,到时一个病人将由两名医师负责,细化具体职责。   兰乔开玩笑说简宁以身作则,连新疗法都拿自己开刀,简宁只是微笑。   他与兰乔虽然接触不多,但现在已经是好朋友了,这得益于几次夜班的意外收获。      夜班是个了解八卦的好东西,第一次本该是兰乔接简宁的夜班,可简宁久等不见人,打电话也不通,只好先进办公室内的套间边睡边等。结果事情大条了,睡着的他被外间的噪音惊醒,再一听,居然是兰乔和千仁医院的院长公子、白家少主白楚在吵架。他正考虑要不要想个办法示意自己还在,让他们稍微顾忌一下,就听到了更令人震惊的内容。   原来兰乔竟是五大贵族中兰家的少主,可他不愿受贵族的束缚,克服重重困难,选择了喜欢的职业。更重要的是,他与白楚早有婚约,但他不愿遵从,好像跟白楚达成了什么协议,一直以朋友相待。而且他具有时空穿梭的能力,并且爱上了一个人类的男人,还怀了他的孩子!   简宁瞠目结舌,真灵一族居然能怀人类的孩子?!   两人吵完,白楚走了,兰乔进套间发现了“偷听”的他。简宁尴尬得要命,在深深的震惊中,却也无比佩服这个大胆而执着的年轻人。   第二次是简宁上夜班,兰乔突然闯进办公室,动了胎气,情况危急,他帮兰乔保住了孩子。   两次下来,两人交浅言深。      遗憾的是,兰乔的爱情也不顺利,最后不知为何,他妥协了,结束了与人类的感情、结束了自己的医生梦想,听从家族命令与白楚结婚,辛苦生下那个与人类孕育的孩子后,前往军区训练,走了兰家的年轻人们惯走的道路。用他的话说,是要“担负起应有的责任,完成该做的事”。   简宁心中深深叹息,一路走来,他见过不少这种身不由己的贵族。   兰乔是,可仪是,朱南也是。   他很羡慕以前那个不计一切去追求自己所爱的兰乔,因为那种性格正是他缺少的;而当兰乔最后一次以医生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强自微笑说“简医师或许是我的最后一个病人,我很荣幸”时,他为他遗憾,更为他悲哀。   明明不愿、不想,却不得不做,他跟朱南相识后,两人就不断地在这种可悲的事实中轮回。他希望兰乔的痛苦只是暂时的,他希望他今后能过得好。      手术的设计方案略显复杂,但兰乔以他卓越的能力完美地完成了。   十年的痼疾消除,简宁走出医院,仿佛重生。   生活重新归于平静,简宁接兰乔的班成为产科负责人,产科是千仁医院很有实力的科室,而近年来的两位负责人都非常年轻,这在业内让人津津乐道。      1319年末,简宁意外地接到久未联系的朱南的电话,让他去同居的地方见面,说有重要的事。   简宁便问是什么事,朱南死活不说。简宁本想他死活不说自己就死活不去的,可转念一想,他们现在是最普通的人际交往,还是按常规方式处理吧。   开车过去,以前每每经过他们曾一同干过什么的地方,他都会有小小的触动,然而这次没有,心里完全是空的,就连他努力让自己有都做不到。   再次意识到,他是真的不爱了。      上楼按铃,朱南来开,两人半年没见,寒暄了几句。   简宁不知道朱南为什么还留着这处房产,不过他不会问。   朱南泡了他喜欢的茶,盯着他问:“你身体都好了吧?”   简宁一愣,朱南道:“我知道你堕胎……做手术的事。”   “哦,”简宁低下头,“已经完全康复了。”   “那就好。”朱南欲言又止,“当时没陪你没照顾你,真对不起。”   简宁微笑道:“我们当时已经分手了,你没有这个义务。”   朱南道:“但我有责任。”   简宁心说可不是吗,他的病断断续续十年,两次怀孩子,不就是你的责任最大嘛。   “但是……”朱南面色犹豫,“你没告诉我,我想你大概不愿意让我知道,所以就没找你。”   简宁一怔,觉得朱南似乎有点儿不同,至少不那么霸道,懂得考虑别人的心情了。      “你找我什么事儿?”简宁问。   朱南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简宁蹙眉,“有事你直接说,为什么要等?”   朱南看了看表,“别着急,等到五点半。”   简宁眉头皱得更深,“究竟要干什么?”   朱南一愣,好像明白了什么,解释道:“你别担心,不是坏事,没有危险。”   简宁更是疑惑不解,“我……没担心是坏事。”   朱南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又以为我不直说就是有坏事发生。我以前确实错了,我很后悔。那种事……绝对不会再出现。”   简宁移开目光,低声道:“以前的事别再提了。”   “嗯,不提,我意思是你别有压力,再稍微等等。”   “那好吧,”简宁看表,“等到五点半。”      朱南没说谎,五点半,门铃响起。   朱南在简宁疑惑的表情中去开门,简宁眼睁睁看着一个身穿银色西装的红发少年小跑进来,但没跑到他身边,在茶几前就停下了。   简宁猛然一震,下意识从沙发上站起来,呆呆望着那个少年。   少年也呆呆地看着他,微微抬头,微微张嘴,暗红色的眼眸中有期待,有希冀,更有不安。   简宁双唇发抖,两臂不由自主地抬起、张开,形成一个拥抱的姿势。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他确定,那是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表情。   张开的怀抱仿佛给了少年希望,少年面皮一抖、嘴角一抽,接着双唇紧紧抿住,眉头皱起,双肩微颤,努力忍着哭泣的冲动。   简宁鼻子也酸得厉害,完全没想到朱南居然不声不响地来这一手。      这一刻,他深深觉得从前坚持不见孩子的想法是错的,见了才知道,他有多想见到他、多想陪他一起长大;可同时,他也深深觉得此前坚持不见孩子是对,因为见了才知道,这个孩子什么都不用说,只要站在这里,就能轻松地左右他的内心,如果早早见了孩子,很难想象有些事他是否还能处理得那么果断和决绝。   他刚抬腿想绕过茶几,少年便冲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那结结实实的触感让简宁一阵眩晕,真不敢想,当年在他肚子里慢慢成长的小家伙,现在居然这么大了。      两人紧紧拥抱,纷纷颤抖着、努力忍着泪水,朱南心中同样难过与恍惚。这些年来,他究竟做错了多少?失去了多少?他究竟还能不能补偿?能不能挽回?   顿了顿,他张口道:“思琪,老爸不是说过吗,你还是个孩子,想哭就哭。尤其是在我们面前,就算你变成大人,甚至变成老头子,一样可以毫无顾忌地哭,因为……你永远是我们的儿子啊。”   简宁怀中朱思琪的身体猛然一僵,放声大哭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为答谢近日亲们给俺扔的地雷,今晚二更,第二更在不久后的10点钟,不要走开哦~~~~~~~~ 76 76、浓浓依赖 ...   这一刻,简宁完全忘了考虑现在与儿子相认合不合适、朱南突然带他来是为了什么,一瞬之间,他们只用行动就将所有情感送进了对方内心。   朱南也有点儿被吓住了,这么不淡定的简宁和朱思琪,都是极其少见的。何况来前他已经跟朱思琪说过,做过心理准备了。他以为至多是泪眼婆娑凝眸相望,没想到居然这么炸锅。   呆板的儿子居然哭着扑进简宁怀里,难道真是父子情深、血浓于水?!   他默默退回房里,给久别重逢的父子二人留下充足的空间,又特地打开一条门缝儿,趴在上面看简宁如何跟儿子增进感情。      朱思琪果然还是不擅长哭,没多久就停下来,鼻子仍在抽抽。   简宁与他坐在沙发上,用面纸认真地给他擦眼泪,擦完一遍又端了盆热水、把毛巾沾湿再次擦脸。朱南心说这待遇真好,他对自己都没这样过。   朱思琪习惯性地坐相笔直,低着头,小肩膀一抖一抖,任由简宁把他的脸揉来揉去。   朱南又不高兴了,为什么每次自己揉他脑袋时他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摸样?差别待遇吗?这些年来照顾他的明明是自己啊!难道正是因为没见过才有期待,距离产生美?!      擦完脸,简宁打开冰箱看了一圈,最后端着两杯热水过来,对朱思琪歉意地笑,“事先没准备饮料,就喝热水吧。”仍没缓过来的朱思琪红着眼眶点头,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水杯。   “哎小心烫!”简宁先他一步端起杯子吹了吹,“稍微等一下再喝……你很口渴吗?”   朱思琪又红着眼眶摇头。   简宁笑了,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不想喝就不喝,不用我说什么你都照做,知道吗?”   朱思琪顿了顿,“哦”了一声,继而抬头看简宁,好像刚才没看清似的。   简宁淡淡笑着,“刚放学是吗?饿不饿?”   朱思琪道:“四点钟在学校吃了茶点,现在不饿。”      “但晚饭还是要吃,想吃什么?我买菜给你做。不过我做饭不太好吃……”   “唔,没关系,”朱思琪表情愣愣的,“我……不知道吃什么。”   在家从来都是做什么吃什么,厨师会每天变化不同的花样。   “那……你试着想想你爱吃的东西,”简宁谆谆善诱,“想想你吃什么的时候吃得最多,不过别太难,我不会的。”简宁的笑容放大。   朱南在屋里看得心痒,简宁几时对他这样笑过啊?!这么温柔!   简宁又道:“不如你跟我去买菜,看到想吃的了告诉我。”   朱思琪眼睛一亮,他从没购过物,买菜?是去所谓的超市吗?      此时朱南推门出来,“我陪你去吧,让他趁现在把作业做完,周末你俩就能好好聚聚了。”   简宁看出了朱思琪的心思,道:“他想去呢。”   朱南道:“不在乎这一次,先做作业,买东西明天也能去。”   简宁便问朱思琪:“你觉得呢?”   朱思琪低声道:“那就听父亲的,我先写作业。”他站起来提着书包,左右看看,像是想找个能写作业的地方。朱南带他进书房,简宁听到朱南的声音说了些什么,但听不清,然后朱南出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示意他往门口走。   简宁又不舍地往书房看了一眼。      路上朱南开车,简宁问:“刚才他明明想来,你为什么不让?作业晚点儿写也一样啊。”   朱南耸肩,“是他自己选择听我的。”   简宁无奈,“那是因为你把他管得太严了,他不敢违抗你。”   朱南摇摇头,“我基本没管过他,更没要求过‘朱思琪你一定要怎样’,但他从小就这样。”   “怎么可能?!”简宁不可置信,“一定是你脾气不好把他吓着了。”   朱南哭笑不得,“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也很想他可爱一点儿、调皮一点儿,我很想宠他,甚至溺爱他,但不行,他不给我机会。就一个叫老爸还是叫父亲的问题,我几乎每天纠正他两次,可现在他还是坚定不移地屡教不改。”   简宁:“……”   “既然如此,你就顺着他。他想来就来,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不同意?”   朱南认真地说:“因为我真的很想听他拒绝我一次。”   简宁:“……”      他无奈地看窗外,“你简直有病,有你这样的爸爸他真惨。”说着突然叫了一声,“糟糕!忘了问他喜欢吃什么了!”   朱南道:“没关系,反正你也问不出结果,就做你的拿手菜吧,他什么都吃。”   “怎么能这样,我答应了要做他喜欢吃的菜。”   “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如果你明天逼问思琪啊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他想个半天,最后只会告诉你昨天的饭不错,昨天的就可以了。”   简宁:“……”   他愤愤地看着朱南,“这还不是你们教育的失败!你们贵族教育孩子不是很有一套的吗?!”   朱南一副投降的脸色,“我跟他的老师都很头疼,我们想了很多种方法改变他,甚至有一段时间不断地让他做选择题。但问题是……”朱南叹了口气,“你试图改变他,他也开始认为自己似乎不正常,所以很努力地按我们的计划做,可他每天沉浸在那些选择题里非常痛苦,越痛苦越觉得自己有问题,最后居然做选择题做得发高烧。我只好算了,不再逼他,他这样……不也挺有个性的么。”      简宁听得心情非常沉重,半晌后道:“是我……对不起他。”   “现在还来得及,”朱南道,“我觉得你们俩在一起状态就很好,他好像比以前柔软了,也许慢慢下去就好了呢?你别太自责,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简宁点点头,思琪……孩子……   如果当初知道孩子会变成这样,他还会狠心做下坚决对孩子不闻不问的决定吗?   朱南虽然劝他,但不可否认,孩子的事,他要负一半以上的责任。   简宁心中苦涩而沉重,从现在开始,无论来不来得及,他都要尽最大的努力对孩子好。      买菜回来,朱思琪正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看到他们进门,立刻就站起来了。   朱南问:“作业做完了吗?”   朱思琪点点头,“做完了。”   简宁笑道:“那你先玩一会儿,我这就做饭。”   朱思琪又点点头,坐下来。   简宁进厨房忙活,朱南给他打下手,不久后发现朱思琪站在厨房门外张望。他一定没见过做饭的过程,所以很好奇吧。   简宁推了推朱南,示意他出去,回头道:“思琪,你来帮我好吗?”   朱思琪一愣,有点儿犹豫,简宁道:“很简单的,你一定能做好。”   朱思琪又看朱南,朱南已经从厨房出来了,走过来揉他的脑袋,道:“你想去就去吧。”   于是朱思琪顶着一头乱乱的红发,平生第一次走进厨房。      他傻傻地站着,简宁就想办法给他找活干,“嗯……”他一指橱柜,“你帮我拿三个圆盘,一个鱼盘、一个汤盆出来,还有咱们三个人的碗筷、杯子,先洗一洗……会吗?”   朱思琪立刻表示没问题,蹲下打开橱柜,几乎把半个身子都伸进去,寻找圆盘、鱼盘、汤盆。总算没认错,他一一认真冲洗,在台子上摆好,然后又看着简宁,等他布置新任务。简宁正在切菜,朱思琪想大概应该把切好的菜装进盘子里,便主动试着做。简宁很高兴,亲自把他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以上,说:“这样就不会沾水了。”   朱思琪恍然大悟,心中突然冒出一股强大的干劲儿,那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   简宁一边做自己的一边指点他,父子俩搭配完美。   最后四菜一汤上桌,草菇香菇炒青菜,清炒豆腐、红烧鸡翅、清蒸鱼、玉米浓汤,三碗颗粒饱满的米饭、三杯橙汁。今天有太多事对朱思琪来说都是第一次,他表面虽然一如既往的淡定,但心中一直汹涌起伏,想哭的冲动时不时就来刺激他一下。      简宁道:“我做饭是真不怎么样,你父亲就总嘲笑我,所以千万别太期待。这个汤还是在超市买的配好的调料包,直接用水煮就好,我自己是根本不会的。”   朱思琪认真地看着他,嘴张了半天,却不知道说什么。   朱南笑道:“思琪,爸爸怕你觉得他做的饭不好吃,你该怎么说?”   朱思琪恍然,“哦……我,不会的,很好吃。”   简宁无奈地笑,“你还没吃呢。”   朱思琪脸色通红,低下头撇了撇嘴。   简宁道:“好了好了,你先尝尝。”每个菜各夹了一些放进朱思琪碗里。   朱思琪把菜按顺序放进嘴里品尝,简宁见他先是小小地蹙了下眉,好像突然吃到跟以前不同的味道不太习惯。但眉头很快就舒展了,细嚼慢咽后他抬起头,对简宁说:“很好吃,我很喜欢。”   简宁松了口气,这才自己吃起来。      朱南专挑豆腐、香菇和青菜。朱思琪见怪不怪,简宁郁闷地看着他,很想劝他别折腾了,最终却没开口——朱南那么倔强,他多说无益。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简宁决定旁敲侧击一下。   朱南不傻,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挺好的,定期去医院治疗,没问题。而且吃素时间长了,身体也就适应了。   “胡说什么呢,灵力属性是天生的,怎么适应?”   朱南耸肩,“我说真的,你看我这几年不是好好的么。”   简宁摇摇头,兀自低头吃饭。朱思琪抬头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插不上嘴,也继续默默吃饭。      朱南有备而来,连朱思琪的睡衣和洗漱用具都带得齐全。晚上,简宁和朱思琪睡主卧,朱南睡另一间小卧室。他当然又溜到简宁那边,打开一条门缝偷看偷听。   屋里开着一盏床头灯,朱思琪居然十分乖觉地靠在简宁怀里,让简宁抱着他!   他从来没跟自己睡过一张床!更没有那样孩子气地依偎在自己怀里过!果然他们俩性格比较像就容易亲近吗?!差别待遇太大了吧!   床上的父子俩对偷听者浑然不觉,简宁正问朱思琪有关学校的事。   “我不喜欢回答问题,也不喜欢……小组讨论,”朱思琪说,“老师问的时候我都在心里想,然后对照老师的答案。小组讨论我也想了,但他们说得快……他们说的那些我都想到了,我觉得其实每个人都能想到,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地说出来。”      “你做得对,”简宁道,“说话时的确不能太冲动,要经过充分的思考。但你觉不觉得,有时候我们脑子里想的和最后说出来的其实是两回事?”   朱思琪赞同地点头,“嗯,大家好像总是误解我的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简宁笑了,“这是因为你说话的训练还不够,不能用语言准确地表达内心,所以还是需要多说。”   “哦,”朱思琪小声道,接着又不安地看着简宁,“但我没有机会,他们现在都不愿跟我说话。”   “那我来陪你练,你先跟我说,只要练好了,旁人自然就会愿意跟你说了,”   朱思琪仿佛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般轻松,“那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简宁问:“明天是周末,想去哪里玩?”   朱思琪一顿,摇摇头,“以前都是父亲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简宁无语,朱南那个以自我为中心、总是帮别人做决定的性格大概一辈子都改不了。   “你没有特别想去、特别向往的地方吗?”   朱思琪眯起眼,这种问题对他来说很困难。   “嗯……”简宁继续试着引导,“去游乐场好不好?你去过吗?”   游乐场?!朱思琪又兴奋起来,“我没去过,我的同学也没去过。有一次他们计划偷偷溜去,还叫我一起,不过……我没答应。”      “你做得对,”简宁道,“明天我们一起去吧?”   朱思琪眼睛又亮起来,但还在犹豫,“父亲会答应吗?”   “当然。”   朱思琪放心了,继续缩回简宁怀里趴着,简宁拦着他的肩膀,心中非常满足。   “去游乐场玩会很累,要早早休息,现在我们睡觉吧。”   朱思琪说好,恋恋不舍地离开简宁的怀抱,平躺回自己那边,把被子一本正经地盖好。   简宁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关了灯,他特意凑到朱思琪那边,温柔地低声说:“一个人不觉得害怕吗?我们一起睡吧。”   朱思琪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顺从地与简宁钻进一个被窝,嘴角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欣喜。 77 77、我们老了 ...   游乐场的一天是快乐的一天。   简宁先在路上给朱思琪买了身运动装应景,进入游乐场,孩子们四处奔跑,笑着跳着,近处有卖小玩具、小饰品的摊点,远处传来大型游乐器械的轰隆声,林荫路旁有主题展馆、餐厅、咖啡厅,朱思琪看得眼花缭乱,脖子都扭不及了。   虽然他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直接冲向想去的地方,不会想要什么玩什么就跟长辈吵闹,甚至不会在某个展馆、摊点或游乐设施前过多停留,他的表情一如既往,但那暗红色的眼眸却闪烁着明亮的光彩,渐渐舒展的面庞也终于露出了些许少年天性。   两个爸爸决定把每个都玩一遍,朱思琪自然很乐意,更从不挑剔。云霄飞车、摩天轮他玩得尽兴,旋转木马、青蛙小船他也坐得投入。   难免有过路人指指点点,笑说十几岁的孩子坐在青蛙小船里样子很怪,朱思琪浑然不觉,双手握着轮盘,认真地控制方向——他童年里缺少的正是这些,就该一点一点、分毫不差地补回来。      玩完之后,简宁问他最喜欢哪一个。朱思琪再次茫然,朱南以为他又会说都喜欢,他却破天荒地吐了四个字:“云霄飞车。”   朱南与简宁又惊又喜,当即决定让他再玩两次,两个爸爸分别作陪。   第一次是朱南陪,两父子正正经经地上去,又正正经经地下来。朱思琪脸色红扑扑的,休息了一会儿,简宁问他还能不能再来一次,他立刻回答没问题。   简宁上去后却故意说:“我胆子小,可能会叫出来,你别介意。不过我觉得玩这种游戏就是要大叫,才够爽快。”   朱思琪“哦”了一声,微微蹙眉,似乎在考虑简宁说得对不对。   “叮”一声铃响,器械运行,人们升上高空,速度加快,在空中旋转翻滚起来。      简宁在飞车急转弯的瞬间大吼出声,接着持续不断地大叫,那叫声里,满是兴奋和宣泄情绪的爽快。朱思琪扭过头,只见风吹起简宁黑色的短发,他闭着眼睛,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顿时朱思琪的心像被什么击中了,他很羡慕,于是也试着叫了一声。   简宁听到了,立刻以更大的叫声示意他跟自己学,朱思琪终于放开了,也闭起眼睛放声大喊,脸上泛出笑容。一个明亮的少年音、一个干净的男中音,两把声线此起彼伏,诉说着久违的快乐。   站在下面的朱南抬头看,金色的阳光洒在他最爱的那两人身上,仿佛最美的风景。   结束后,简宁与朱思琪哼哧哼哧大口喘气,很累却超级high.   简宁搭着朱思琪的肩,“好玩吗?”   朱思琪兴奋地点头。   简宁道:“以后咱们会经常来的。今天玩了三次,够了吧?”   朱思琪也觉得够了,便道:“嗯,咱们……可以去看看别的。”   他能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朱南与简宁都觉得进步极大。      三人前往主题展馆,朱思琪很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思考,在展馆里看得非常认真仔细,把他有兴趣的东西以及说明一一用相机拍下,准备回去继续研究。   简宁越发觉得这孩子是典型的思辨型、学术型,一些专业领域的奇才小时候性格都很古怪,只要保证他不偏激、不乱想,确实没必要改变。   从展馆出来时是下午快三点,一家三口随便找了家餐厅吃饭,饭后沿湖散步,朱思琪又观察起湖边树林里的植物昆虫,走得很慢。   简宁对朱南说:“你不该这么多年都把他关在家里、学校里。”   朱南无奈,“我哪知道啊,贵族小孩子都是那样教育的,我只是照做而已。”   简宁叹了口气,“不怪你,现在还来得及。”   朱思琪自顾自地又看了一会儿,突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好像太投入,把两个爸爸都忘了,便赶紧跑了回来。朱南照例揉他的脑顶,“可以继续看,我们不着急。”   朱思琪摇摇头表示不了。   朱南笑问:“真的不看了?”   朱思琪想了想,坚决摇头表示真的不用了。   简宁在一旁微笑。   朱南道:“那你们俩站到湖边去,我给你们拍照。”      简宁一愣,随即从善如流地拉着朱思琪往湖边走。   朱思琪只会板直地站着,不会笑,更不会摆POSE,这点绝对遗传了简宁。朱南便指导他们如何如何做,于是简宁和朱思琪极其不协调地伸着胳膊腿,满足了朱南不少恶趣味。   父子俩累坏了,再也不听朱南胡说,简宁就很自然地搂住儿子,右手做了个V字,朱思琪配合地也做了个V,更生硬地挤出笑容,朱南倒数三、二、一,咔嚓一声。   三人凑在一起看完照片,朱思琪想了想,说:“父亲,你们也拍吧。”说着从朱南手里拿过相机,示意他们也站到湖边。   朱南与简宁尴尬地对望一眼,觉得不能让儿子扫兴,便过去了。   两人并排站在一起更是尴尬,该怎么做?保持距离拍证件照一样吗?结果还是简宁先招手示意朱南过来,朱南会意,顿时又有点儿心凉。简宁已经不爱他了,所以拍照也能很随意。朱南右手搭上简宁的肩,简宁虚虚揽住他的腰,微笑地看着儿子在不远处举起相机,一时都有些恍惚。   其实他们早该过这样的生活,可惜因为曾经种种,他们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拥有简单平淡而幸福美好的家庭。      简宁记得昨天朱思琪想做却未做成的事,离开游乐场后,特意带他去了超市,买菜、买水果、买酸奶。朱思琪对超市的一切都很新奇,他很少见到新鲜的生菜生肉,看着它们整齐地码在货架上,便忍不住想用手摸摸。   经过卖水产的地方,他又去观察鱼虾,那个姿势和表情,跟朱南设计的观鱼雕塑一模一样。   整个周末朱思琪都跟简宁在一起,周日下午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路上,他忍不住问朱南:“父亲,我下周末还能来吗?”   朱南扭头看着他,双目微眯。   朱思琪只好无奈地说:“老爸,我下周能不能再来?”   朱南满意地笑了,“当然可以,随时都可以。”   “谢谢……老爸。”   朱南感慨地叹了口气,“思琪啊,为什么你们……很快就这么亲密?”   朱思琪皱起眉,“我也不知道,虽然以前没见过,但我看到……爸爸的时候,就觉得他跟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这几天他总是趁我睡着以后跟我说对不起,说他错了,其实我没睡,我都听见了。”   朱南心中一滞,“你别怪他,其实都是我的错。”   朱思琪想了一下,认真地看着朱南摇头,“我也不怪你,老爸。”   朱南苦笑,心说如果你知道事情的真相,恐怕就不会轻松地说出这句话了。      简宁把跟儿子的合影设成手机屏保,一没事儿就拿出来看,看着看着就笑出来,笑着笑着又想哭,想哭的时候又想笑,活像个疯子。之后的每个周末他都跟儿子一起过,他会提前准备好礼物和计划,力求跟儿子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不虚度。   周末不在家,最开始跟家里说要出差、或者加班,但借口很快就用完了,只能简单地用“有事”二字带过,还真怕父亲和简竞怀疑他跟朱南又勾搭上了。   他准备再过阵子就找个机会带孩子回去,父亲一定会很高兴。      朱思琪每次跟简宁在一起时都很开心,唯独这回很明显的一脸失落,简宁便问他怎么了。   朱思琪低头抿着嘴,说:“我妈妈……快去世了。”   简宁一惊,“怎么回事?”   “是癌症,晚期,上周查出来的,大家都没想到。”   简宁面露凄然,按着朱思琪的肩膀,“那……你要趁现在多陪她,我听你父亲说,她对你很好。”   朱思琪点点头,“我心里很难过。奶奶去世的时候也是,很突然。我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突然。”   简宁的心紧紧揪了起来,叹了口气道:“他们是你的亲人,亲人离去,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然而,也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事。就是因为知道亲人终究有一天要离开我们,我们才必须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努力对他们好,这样,多少能在分别时减少些痛苦。你明白吗?”   朱思琪点头道:“明白。”   简宁笃定地说:“有你这样好的孩子,我相信无论是奶奶,还是妈妈,都会很安慰。即使她们离开了,也能感受到你对她们的爱,她们不会孤单。”   朱思琪怔了怔,紧缩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嗯……谢谢。”      十天后,朱思琪打电话告诉简宁,陆钦去世了。挂了电话,简宁心中也很沉重,确实太突然了。他没见过那个女人,但从朱南和朱思琪的描述中,他知道那是个很不错的女人。   为什么好女人……总是短命?   这种想法很偏颇,可他还是忍不住想下去。   朱家又是一阵忙乱,简宁想起朱南,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少年丧父、中年丧母丧妻——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妻子,但到底是身边说得上话的人——少一个、孤独便深三分。孩子吧……对他又不是特别亲近,就连自己,这个唯一爱过他的人,也不爱了。   现在的朱南除了权势地位,还有什么?   简宁突然很想问问他,后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还会不会那样做?   然而这些问题除了图添烦恼外没有任何意义,他既然选择了,就必须承担起所有后果。   上次见朱南,无意中发现他有白头发,此时简宁终于意识到,他跟朱南,都已经老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婵亲扔了颗地雷\(≧▽≦)/ 78 78、包子勇猛 ...   朱思琪趴在门板上,屏住呼吸。父亲和外公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时高时低,模模糊糊,他皱起眉,努力想听得更清楚一些——母亲的葬礼结束不久外公就来了,一副要找父亲算账的样子。书房周围的仆人都被遣开,一定是有大事。   书房里,朱南礼貌地给陆博端了茶,“岳父,陆钦突然去世,大家心情都不好,但您……”   “朱南,不要惺惺作态,”陆博语气生硬,“我今天是来为女儿讨回公道的。”   朱南蹙眉,“讨回公道?怎么说?”   陆博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们结婚这十几年,你对陆钦怎么样你心里清楚!”   朱南淡淡道:“结婚以来,我跟陆钦互相尊重、互相支持,我们关系很好。”   陆博勃然大怒,“互相尊重?!那孩子是怎么回事?陆钦辛辛苦苦这么多年,都在为别人养孩子!更别说你在外面还有情人!你把陆钦置于何处?!”他深吸口气,“而且我极度怀疑,陆钦是被你迫害的,她的身体很好,怎么会突然染病去世?!”      “好伟大的父亲。”朱南冷笑,“这些话你以前怎么不说?明知道我结过婚、有孩子,可你丝毫不在乎,绞尽脑汁把女儿嫁给我,甚至不顾她是否情愿!婚后不生孩子,这是我跟陆钦商量的结果,我没有逼迫她,我还可以告诉你,这根本就是她自己提出的。因为她不齿你的行为,她不希望她的孩子将来参与复杂的斗争,变得跟你一样,或者被你利用、受你嗦摆!然而她无法和你这个养育了她的父亲决裂,所以只能采取消极抵抗的方式。怀疑是我害死了陆钦?真可笑,”朱南冷哼一声,“她的病情诊断报告和治疗过程,医院开具了详细的证明,你想看吗?岳父大人,当你的女儿在医院饱受病痛折磨的时候,你在哪里?那时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恰恰正是我这个被你怀疑、鄙夷的女婿,还有那个并非她亲生的孩子!我们为她流过眼泪,你呢?”朱南一字一顿,“不要装出一副父女情深的摸样质问我,大家心知肚明,这是一场再虚假不过的形式婚姻。这十几年里,我和陆钦算是朋友,但我跟你,永远只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现在陆钦不幸去世,你觉得她的作用还没有发挥足够,所以坐不住了是吗?她有你这样父亲简直是个耻辱!”      伪善的面具被揭穿,陆博顿了顿,突然抱起双臂,露出阴森的笑容,“朱南,你没资格批评我。难道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登上家主之位的?你以为你很高尚吗?!”   “没错,我是很卑鄙,但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在于知道自己错了,我就会改。然而你永远不知道自己错了,你的贪心和欲/望,已经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两人对峙片刻,朱南靠在椅背上,道:我原本的想法是,陆钦虽然走了,但你总算我的长辈,我愿意跟你继续互惠互利。然而现在你主动打破了友好关系,那么同盟……正式破裂。”朱南一顿,目光阴寒,“最近外面关于思琪身世的流言,是你放出去的吧?”   “你害怕了?你害怕大家知道你当年有多么卑鄙多么不堪?!”      朱南冷哼一声,摇了摇头,“不要总用你的想法臆测我,那些对我不重要的人,他们怎么看我,我根本不在乎。而对我重要的人……”朱南愣了一下,耸肩道:“没必要跟你说这些。”他吸了口气,“看来你是承认了,我希望你收敛一点儿,否则后果自负。”   陆博双眼微眯,看来根本没把朱南这个后辈的警告放在眼里。   朱南起身做逐客姿态,“岳父大人,最近五大家族局势动荡,其他四家……甚至会开战,我奉劝你,千万别选错了支持的对象,否则下场会很惨。”   朱南身体微微前倾,气势极其压迫,“今天的会客时间结束,您请便。”      门外的朱思琪听到有脚步声,转身拔腿就跑。   一口气跑回自己房间,坐在床上一边喘气一边回想,父亲和外公似乎有很深的矛盾,也难怪,他长这么大很少见到外公,母亲也很少回娘家。外公的确很过分,怎么能怀疑是父亲害了母亲呢。况且正向父亲说的那样,母亲住院的时候他都没去过几次,母亲去世了,他在外人面前显得挺伤心,可他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装的。而且听刚才的意思……外公好像很针对他和……爸爸?   爸爸会不会有危险?!想到这里朱思琪坐不住了,刚准备给简宁打电话,就听敲门声响,朱南在外面叫他:“思琪?你在吗?”   朱思琪故作镇静地开门,微微鞠躬,“父亲。”   朱南弯腰揉揉他的脑袋,进屋坐下,“妈妈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你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朱思琪点点头,朱南道:“给你请的假还没结束,今天下午想做什么?”   朱思琪立刻急切地问:“我可不可以……”   “去看简宁?”朱南笑了,“当然可以。老爸最近很忙,没太多时间陪你,你就去找他吧。”   朱思琪终于安心了,见面直接说,比打电话清楚多了。      下午老地方见面,朱南走后,朱思琪迫不及待地把偷听来的事告诉简宁,简宁震惊极了。   朱思琪说:“我想父亲一定会保护你,当然自己也要小心,以防万一。”   简宁深深皱眉,他倒不担心自己,关键是以朱思琪描述的情形看,陆博先利用流言威胁朱南,结果威胁不成,那下一步……   简宁脑中一闪,立刻掏出电话拨给弟弟。   “简竞你现在在哪儿?”   简竞莫名其妙,“我在上班啊,哥你有事儿吗?这么着急。”   简宁急道:“听我说,你现在就呆在医院,哪儿也别去,任何人叫你离开都别走,下班了也别回家,等我消息。总之就呆在办公室,听见没有?!”   简竞更加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出什么事儿了?”   简宁急躁地说:“什么都别问!以后慢慢跟你解释!记着,哪儿也别去知道不!听话!”   简竞无奈,“好了好了知道了,哥你在哪儿……”      简宁等不及挂了电话,两手大力揉揉脸,接着认真地看着朱思琪,“思琪,我现在要回家一趟,陪我父亲,也就是你爷爷,我要确保他没事。你……先叫司机接你回家,我们下次再见面好不好?”   简宁站起来,朱思琪也站起来,一拉他的袖子,绷着脸说:“我也去。”   简宁愣了一下,转身按着他的肩,“我只是心里有点儿不安,必须回去看看而已,也许是多此一举。你不需要跟着我,没事的。”   朱思琪坚持道:“我也一起去。”   简宁还要再劝,朱思琪突然上前一步,目光与语气都非常笃定,“爸爸,我能帮上忙。”   顿时简宁脑中一片眩晕,这还是朱思琪第一次叫他爸爸……事不宜迟,他吸了口气,“好,我们一起去,但你必须告诉你父亲,让他派人保护你。”   朱思琪道:“父亲一直派人保护我呢。”他掏出手机晃了晃,“路上我会给他发短信。”   简宁点点头,带着朱思琪下楼、开车,不由地一路飙高车速。      简父正在家里阳台上修剪花草,听到门铃声,便加快脚步去开门。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突然眼前一花,好像有个影子飘了过去,但门外……他特意出去左右看了看,根本没人。   怎么回事儿?正在此时,楼下传来一声巨响,好像什么东西摔下去了,把他吓了一跳。接着对面电梯“叮”一声,门打开,简宁拉着个孩子跑过来。   简宁紧张地上下把他打量一遍,“爸,您没事儿吧?”   简父茫然,“我没事儿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简宁:“你为什么站在这儿?”   简父:“刚才有人按门铃,我来开了以后却没人,正要走,你就来了。”   简宁心中一惊,“没人?说详细点儿。”   简父蹙眉,“你先进来啊。”      三人进屋,简父把刚才发生的事详细讲了一遍,听得简宁一身冷汗。这应该是迫害未遂,但为什么未遂就不得而知了。他还是来晚了,如果那个人得手……真是不堪设想。   自我纠结中的简宁完全没注意到简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朱思琪身上,最后他终于忍不住问:“简宁,这孩子是……”   简宁一愣,一手搭上儿子的肩膀,“爸,这就是朱思琪,我的孩子。思琪,这是……”   简宁还没说完,朱思琪就主动站起来,对简父恭敬地鞠了个躬,“祖父,下午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anide亲今天扔的地雷! 79 79、祖孙三世 ...   朱家宗家书房中,朱南喝着他钟爱的黑咖啡,静静等待。不久后他那位趾高气昂的岳父大人被两名手下反剪着双臂,“请”进屋来。   陆博脚步踉跄,一看旁边地上并排捆了三个昏迷中的男人,明白了。   朱南道:“岳父大人,这三个人,就是您派去绑架简宁一家的吧?”   陆博沉默片刻,抬起头,蓝眸爆发出如狼般不服输的精光,“朱南,你想怎么样?”   朱南道““我提醒过您收敛一点儿,但您不听,我认为,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枪,右手抬起迅速扣动扳机,装了消声器的枪支并没有爆发出巨响,子弹高速掠过陆博肩头,带出一道清晰血线,猛然射进他身后的墙壁,印下一条弯曲的红印。   陆博咬牙忍痛,额头上微微冒汗。   朱南道:“看在陆钦刚去世的份上,今天放过你,但这是最后一次。您经验比我丰富、看人比我准,应该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还是那句话,别选错了靠山,否则我们就是敌人。”      朱南走出书房,接听震动许久的手机,“思琪,怎么了一直给我打电话?”   朱思琪将事情通通告诉他,朱南先是一愣,然后由衷赞道:“儿子,你做得很棒。”   朱思琪露出些许自豪的表情,又问:“父亲,我今天想在祖父这里吃晚饭,还在这里住,可以吗?”   “当然可以,”朱南笑道,“告诉你爸爸,我也派了人保护他们一家,叫他们放心。”   “知道了。”   “还有事吗?”   朱思琪摇摇头,“没有了。”   “那先挂了,老爸还有事。”   “好,父亲再见。”      朱思琪挂了电话,把话转达给简宁,简宁忍不住心里埋怨,怎么不早说,害得他白担心一场。接着把简竞叫了回来,晚饭简家一家三口并朱思琪,三世同堂,非常温馨。   简竞看着朱思琪那副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摸样就想逗他,席间无数次调侃,弄得朱思琪无数次郁闷地皱眉,最后干脆不理他,只自己低头吃饭。   晚上简宁跟儿子一起睡,朱思琪乖乖地趴在他怀里,他没带睡衣,只好穿简宁的,袖子裤子都长出一截,又滑稽又可爱。   简宁抚摸着儿子的红发,“叔叔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逗你的,你别生他的气。”   朱思琪点点头,很乖觉的摸样,“我知道,我不怪他,我习惯了。”   简宁有点儿无奈。      朱思琪:“爸爸,为什么你和父亲不住在一起?”   简宁一怔,尴尬笑道:“因为我们早就离婚了。”   朱思琪一脸疑惑,“现在母亲去世了,你们不能再结婚吗?”   “我们……不相爱了,所以不会再结婚。”   朱思琪更不明白了,“那当初你们为什么结婚?为什么要生下我?”   简宁心中一痛,“思琪,对不起……”   朱思琪连忙摇头,“不不,我不是要责怪你,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简宁叹了口气,“当初……我们太年轻了,不懂事。我大学还没毕业就有了你,然后结婚。但你父亲是贵族,我是平民,我们根本不适合,事实也证明正是如此,所以就离婚了。无论怎么说,我们确实很对不起你。”      朱思琪顿了顿,自言自语道:“可父亲说我们的关系是永远不会变的。”   “我和他都是你爸爸,我们和你之间确实是永远不变的,但我与他不同,我们没有血缘,只有情感,当那种情感消失的时候,我们就没关系了。”   “那种情感不能再来吗?”朱思琪抬头眼巴巴望着简宁。   “这……很难。不过你放心,不管我们俩怎么样,我们都会对你好。”   “可我想我们三个人住在一起。”朱思琪把嘴巴压在简宁胸口,闷闷地说。   简宁嘴里发苦,不知道除了道歉还能说什么。   半晌后朱思琪又问:“父亲以前是不是做过坏事?”   简宁一怔,惊讶地看着他,“怎么这么问?”   朱思琪道:“我早上偷听他和……陆博说的。”      他将陆博的原话说了几句,简宁不由地蹙眉,“思琪,好事坏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也不愿再评价。”   朱思琪很郁闷,大人总是这样,说话模棱两可,说一半留一半。   “你不会告诉我的,是吗?”   简宁无奈扶额,“那是不存在于你生命中的事,你不需要知道。”   朱思琪双眼迷惑,“那父亲是个好人吗?”   简宁道:“没有完全的好人,也没有完全的坏人。就对你来说,他……很好。”   朱思琪点点头,“父亲虽然有时候怪怪的,但他确实对我……很好。”   简宁笑了,“怪怪的?”   朱思琪诚实地点头,“有时候像个老头子,有时候又像个小孩,比我还小的那种。有时候很凶,有时候脾气又很好。哎……我也不懂。”   “对啊,所以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件事,都不能简单地判定对错,明白吗?”   “嗯,我们老师也这么说。”      朱思琪睡了,简宁出来倒水喝,却发现父亲坐在阳台上抽烟。   “爸,这么晚了还不睡?”   简父回头,招手示意,简宁便搬了个凳子坐过去。   简父道:“隔了十几年才见到孙子,太感慨了,睡不着。”   简宁有点儿尴尬,“简竞马上就结婚了,到时候多给你生几个孙子,你就不觉得感慨,光觉得烦了。”说着不快地盯着简父指间的火光,“医生不让你抽烟,你怎么还抽?”   “医生说的是尽量少抽,我这都几个月了才抽这一根。”   简父抽手避开简宁来抢烟的手,突然看着漆黑的夜空叹了口气,“今天见到思琪,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不待简宁回答,他说:“想你爸爸,他……”简父声音微微发抖,“离开我三十年了,三十年……三十年意味着什么?他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简宁立马紧张起来,“爸,你别胡思乱想。”      简父摇摇头,“不是胡思乱想,就是想起了以前,你爸爸那个性格……哎,说要干什么就非干什么,我全得听他的。包括结婚、生孩子。其实他刚怀上你的时候我不打算要,他不适合生,但他非要生,跟我吵了好几次,他就是太有主意了。我们俩当年在一起,其实根本没想过以后,觉得高兴就行,后来我也觉得,他是不是有预感不能一直陪我,所以才那么固执,要生你们兄弟,即使穷,也不肯我离开家出去找活干。下午跟思琪一起吃饭,我就在想,如果他也能活到今天,看到儿子大了有孙子了,他会怎么样……”   简宁摘下眼镜,拿手背抹了一下眼泪。   简父拍拍他的肩,“我不知道你跟朱南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已经这么多年了,他老婆也不在了,你们就算为了孩子……”   简宁摇摇头,“不是那么回事。没有深仇大恨,但也没有爱了,将就在一起没意义。至于孩子,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孩子到底心里不舒服,我能看出来。”简父顿了顿,“而且你跟朱南……哎,我是怕你们以后后悔。你们俩其中以后必定有一个会跟我面对同样的问题,到时天人永隔,再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那是因为你跟爸爸相爱,而我跟他……”简宁蹙了下眉,“我说真的,不是骗你们,更不是骗自己,我确实不爱他了,以后可能也不会爱上别人,我觉得……很没意思。我就陪着思琪。”   “思琪会长大,会组建他自己的家庭,到时候你就是最孤独的。”   简宁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那又如何?我活到现在,小事大事、好事坏事、各种感情经历了不少,我没白活。等我老了,只要思琪隔三差五来看看我,我就满足了。”   “哎……”简父连连摇头,按灭了烟蒂,站起来伸展伸展胳膊,“晚了,睡吧。”   “爸多睡一会儿,明天别起那么早了。”   “知道知道。”简父转身进屋,心想他不到自己这个年龄,有些事即使再给他讲,他也不会明白。生活没有捷径,弯路前人走过,后人总要老老实实地再走一遍。他只是希望简宁今后能尽量少走一些弯路,正如他所说,他经历的事情已经够多,该过些好日子了。 80 80、兽性又发 ...   自从跟简宁相认后,朱思琪的生活丰富了许多、轻松了许多,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每天在学校枯燥无味,从学校回来,还要面对一个富丽堂皇却冷冰冰的大家庭。虽然母亲对他好,但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好;他能感觉到祖母是爱他的,但却不常跟他说话,即便说话也不常笑,而且总是问他在学校学了什么这种问题;唯独朱南对他是他想要的那种好,可朱南并不经常出现。   现在不同了,他有简宁这个爸爸,不知道为什么,他什么话都想跟他说,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不想走;还有祖父,祖父会跟他一起下棋,会说很多他从没听说过的事;还有叔叔,虽然叔叔总是说些让他很没面子的话,但他不讨厌他,反而觉得跟叔叔在一起时间过得特别快。   他总是期待着周末,能去祖父家吃叔叔做的饭菜——叔叔做饭比爸爸好吃多了——不过听说叔叔马上要结婚了,会搬出去住,不知道那时还能不能继续吃他做的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时候总是少了父亲,他总说忙——最近他真的很忙,有很多其他家族的人来找他,经常在书房一谈就谈好久,每次谈完都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有几次家主聚会父亲还带他参加了,他什么都听不懂,只好站在父亲身后装不存在,承受着来自其他家族那些伯伯、爷爷们的奇怪目光。他们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大概是真有大事要发生了。   朱思琪渐渐开朗了,话也多了,这些巨大的进步让朱南欣喜不已,简宁也在无甚追求的人生中找到了唯一能让他打起精神关注的事。      周五下午,朱思琪在卧室收拾背包,准备去祖父家过周末。祖父说要送他一片漂亮的叶子做植物标本,他得带本厚点儿的书过去,还有给叔叔的新婚礼物,是他上课做的手工,一个金属的书页夹,不过做得不好,只得了七分,就当临时礼物吧,等有了更好的再补送。   朱南抱臂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   儿子从需要人抱在怀里、到会自己走路、说些令人发笑的话、到现在长了半大高,什么事都有主意,漫长的十几年,回头看时,却仿佛只是一个瞬间。   朱思琪转过身,认真地问:“父亲,你还是不去吗?”   朱南摇摇头,“你每次都这么问,我每次都说不去,你为什么还一直问?”   朱思琪蹙眉,想了想说:“我觉得一直问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去。”   朱南一怔,儿子的话似乎给了他启发,然而最后他只是笑了笑。   朱思琪又问:“是因为……爸爸、祖父他们不让你去吗?”   “不,”朱南道,“他们一家都是很好的人,绝不会把客人拒之门外。我不去,只是因为找不到去的理由。”      朱思琪道:“是爸爸说的,你们不相爱了,这个理由是吗?”   朱南愣了一下,蹙眉,“你爸爸这么对你说的?”   朱思琪点点头,“嗯,但我不知道什么叫相爱,所以不太理解他的话。”   朱南苦笑,“我也不太理解他的话,甚至不太理解他那个人,越来越不理解。”   朱思琪更加疑惑了,“你跟爸爸的想法不一样?他说他不爱你了,那你呢?你还爱他吗?”   朱南靠在墙上,非常认真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或者我跟你一样,也不清楚什么叫相爱。”   朱思琪眉头的褶皱更深,“你们都已经是大人了……”   “是啊,”朱南长吁口气,“然而爱,就是一种会让所有大人都迷失方向的东西。当你成为大人的时候,就明白了。”他又揉了揉儿子的脑袋,“你想我们在一起吗?”   朱思琪认真地加重语气,“我想我们住在一起。虽然现在这样也不错,但还是跟其他人的家庭不一样,我想像其他人那样。”他低下头,片刻后又不情愿地说:“当然如果你们不愿意也没关系。”   朱南无奈苦笑,只得更大力地揉动儿子的脑袋。   他深深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十几年来,他跟简宁之间的一切,恐怕无人能解释。以后,或许也会用最平常的方式,在一天天的普通消耗中,走到尽头。      这天,简宁接到朱南的电话,说有大事商量,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近来朱南很少给他打电话,即便打也就是说说孩子的事。简宁小心问道:“什么……大事?”   朱南道:“刚才收到消息,你的朋友兰乔,被白家抓了,你说我救不救他?”   简宁一愣,“兰医师被白家抓了?他不是跟白楚结婚了么?为什么要抓他?”说着他眼前一亮,“哦我知道了,是因为那个人类对不对?”   几个月前,突然有一个自称兰乔情人的人类男人出现在简宁的办公室,请他带他去找兰乔。   简宁当时深深震惊,深受感动,自然尽力帮忙,带那人去军区和兰乔相见。但后来的事他就不知道了,想必是白家发现了兰乔的这段恋情,所以才抓了他。      谁料朱南却否认了,“不是儿女情长那么简单,这里面牵扯了很多事,所以在救不救他的问题上,我还在犹豫,想问问你的意思。”   简宁莫名,“又是家族利益关系吗?那我不懂,没办法给你意见……兰家的人不救他?”   朱南道:“兰乔刚从人类社会回来就被绑了,兰家的人还不知道消息。最可笑的是,他那个的情人居然要单枪匹马英雄救美,真是自不量力。”   简宁一惊,“那太危险了。”   “是啊,太危险了,”朱南不紧不慢地说,“我只问你,你想救他吗?”   “当然!”简宁想也不想变便道,“兰医师帮了我很多忙!”   “那好,这就派人救他。你也别闲着,你跟着我的人过去,把他的情人叫回来,别让他添乱。”   简宁一愣,胸中的热血突然有些冷却,“那……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朱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见了面再说吧。”      简宁满心疑惑地挂了电话,很快就有朱南的手下来接他,他看那些人面色冷峻装备精良,想必就是去救兰乔的。一行人开车进入贵族聚居区,往白家宗家走,路上果然看见兰乔的人类情人——任江。简宁换了辆轿车,追过去劝任江回来,其他人展开营救计划。   任江心里也很没底,毕竟这里是他完全陌生的空间,他之所以奋不顾身地前来,就是因为不能坐视兰乔有危险。简宁劝服了他,带他在酒店房间等消息,自己则进了隔壁房,朱南正在哪里等着他。   “怎么样?”朱南一边喝酒一边问。   简宁把车钥匙放在桌上,“还好,我这边顺利,不知道那边怎么样。”   朱南自信地说:“他们没问题。”   简宁:“哦,那就好,谢谢你。”   朱南笑了,“没必要谢我,就算他不是你的朋友,我也会救。”   简宁一愣,觉得这话已经进入到他不需要理解的范围,便不再多问。      朱南又拿起一只酒杯,“要不要喝点儿?”   简宁摇头,“我先走了,救出兰医师了你给我说一声,我看你们有话要谈,我就不参与了。”   “哎你等一下,”朱南抬手示意简宁坐下,简宁只好又坐下。   朱南端着酒杯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简宁突然感觉到一阵压力,抬头正要问你干什么,朱南就冷不防地压□子,一脚跪在沙发上,喝了口酒,搂住他的脖子吻上来。   简宁大吃一惊,说话的瞬间嘴被堵住,一大口酒跟着冲进来,一部分冲进食道、一部分冲进气管,呛得他头昏眼花。他猛地推开朱南,弯腰到一旁,边咳边骂:“朱南你有病是不是?会死人的!”   朱南嬉皮笑脸地又道歉又顺气,看着简宁通红的脸色和愤怒的表情满意极了。      他左手将简宁一楼,低声道:“我们做/爱吧。”   简宁大惊,“你——说——什——么?!”   朱南眯起红眸,“做/爱吧,太久不运动,对身体不好。”   简宁使劲儿推他,“我们早就分手了你发什么神经!”   朱南耸肩,“分手了就不能做/爱,这是谁规定的?”   简宁大骂:“你神经病!”   朱南:“你说你不爱我了,是真的吗?”   简宁信誓旦旦:“当然是真的!”   朱南:“既然不爱了为什么不能跟我做/爱?”   简宁睁大一双疑惑不解的眼,再次确信朱南一定是得神经病了。   朱南谆谆善诱地解释:“既然不爱了,那就把做/爱单纯地当成一项缓解压力、满足需求的运动,就好比一夜情、炮友、去俱乐部消费。我们彼此非常熟悉对方的身体,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你放屁!”简宁被这极品理论气得肺都要炸了。      朱南再次以身体压住他,手探到他两腿间,时轻时重地揉起来。   简宁呼吸一滞,“你……放手!”   朱南低笑一声,“你一定积了很久吧,这么快就硬了,说明你对我有想法。”   “有想法个屁!”简宁抓着他胳膊不让动,“哪个男人这样不会硬?!除非是性无能!”   朱南也不管他,展开各种调情招数,简宁看再这样下去必定要缴械投降了,便心一横,抡起一记勾拳砸在朱南侧脸上。朱南闷哼一声,头一歪、手一松,简宁推开他往门口跑。   朱南揉揉脸,晃晃有些冒金星的脑袋,转身跟上去,在简宁去拉门时一个手刀劈向他后颈,简宁耳后一凉、眼前一黑,身体向后躺到。   朱南张开双臂让他落进怀里,低下头,迷醉地在他唇上吻了吻。      将简宁打横抱进里间床上,朱南趴在旁边,歪着头仔细地看。食指缓缓描过他的眉眼、鼻梁、唇尖。他长腿一跨,双膝分跪于简宁身体两侧,抱着他的肩膀,俯身疯狂而迷恋地吻他。   吻到他浑身血液沸腾,□硬得难受,才依依不舍地挪开身体,去洗手间把泻火的任务交给右手。再次回头望了一眼简宁,他深深叹了口气,我似乎又爱上你了,怎么办? 81 81、战前托付 ...   迷糊中的简宁似乎听到有门的响动和和说话声,他皱着眉翻了个身,想起没起来,便又再度睡倒。觉得过了好久好久,他猛然一睁眼,只见面前一张巨大的脸。   朱南穿着白色浴袍倾□,把领口敞开露出的大片胸膛对着他,“你醒了?”低头准备给他一个温柔的醒来吻,简宁却在此时因为惊吓本能地打挺坐起,于是砰地一声,两颗脑袋狠狠撞在一起,干脆地嘴碰嘴、牙磕牙,痛极了。   简宁吃痛地捂住嘴,又惊慌地将自己看了看,“你把我怎么了?!”   朱南坐好,无奈地一耸肩,“就亲了亲,别用一副被强/奸了的眼神看着我。”   简宁横眉怒目,“那你还打晕我?!”   朱南道:“我有正事跟你说,可当时你光顾着跑,根本不听我解释,我只好出此下策。”      简宁一脸怀疑,朱南凑过去委屈地露出左脸,“你还说我,你看你把我打成什么样了,刚才不觉得,现在火辣辣的疼,都肿了!”   简宁眯眼一看,似乎……确实肿了。   他忍住用手去摸的冲动,执着道:“突然发神经,被教训是应该的!”   “教训也要分轻重啊!”朱南不依不饶地缠上来,“你看你看!万一明天肿得更厉害,见不了人了怎么办?而且脸上有很多神经,万一你打得我以后都嘴歪眼斜怎么办?!”   “你……”简宁受不了他的歪理,指指自己的脸,“那你也打我一下,公平了吧?”   朱南跪在床上,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你说真的?”   “真的,”简宁抬起脸,“要打就快。”   朱南笑了,“那我真打了?”   “打吧打吧,别废话了。”      简宁满心以为朱南不会打,就算打也是轻轻打,朱南满心以为简宁一定会躲,甚至还会杀个回马枪趁机反攻,于是只见他运足劲儿一拳抡过去的瞬间,简宁眼睛一闭,闷哼一声,直直后倒窝在床头,捂住脸不动了。   朱南顿时吓傻了,呆呆地跪在那儿,半张着嘴,不敢上前。   看到鲜血从简宁指缝里流出来他才回过神,赶紧下床找纸巾毛巾冷水,又一股脑儿爬上来,抱着简宁,“松开手,让我看一下,擦一下鼻血再冷敷,哎呀你……”   简宁推开他,手背一抹满鼻子的血,眼中笼罩着雾气,大骂:“你真打呀?!你不知道你练过的?你打我跟我打你能一样吗?!”   “对不起对不起,”朱南后悔了,“我以为你肯定会躲开,谁知道你这么老实……”   “你滚开!”简宁抢过毛巾往脸上随意抹抹,伸手去床头柜上摸到眼镜,下床要走。      朱南转身扯住他,“别走别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简宁厌恶地甩手,“我再信你我就是白痴!”   “真的!”朱南苦苦劝道,“兰乔已经来过了,你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不想知道!”   “那如果跟思琪有关你也不想知道?”   简宁一愣,回头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南信誓旦旦,“跟思琪有关,真的。”   简宁警觉地退了一步:“你再骗我怎么办?”   朱南举起右手,“坚决不可能,我不会拿儿子开玩笑。”   简宁想了想,转身背对他坐在床边,“那你说吧。”      朱南欢快地膝行过来,张开双臂要抱,简宁立刻往旁边一挪,“你别碰我!”   “好好好不碰不碰!”朱南举双手投降,就地盘腿坐下,“说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刚才我打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因为没戴眼镜看偏了,所以才没躲开?”   “你!”简宁满面通红,憋了半天才说:“你大概不懂什么叫近视,我懒得跟你说。我警告你,再不说正事,我就真走了。”   “好了好了,跟你开个玩笑嘛,真是的。”   两人沉默片刻,简宁问:“刚才兰医师来了?”   朱南点头,“在你昏睡的时候。”   简宁:“他没事吧?”   朱南:“完好无损,他那个情人……看起来也很不错的样子。”   “哦。”简宁一愣,心说不对,任江肯定会对兰乔说是自己救了他,而兰乔见到的却是朱南,这不就……“喂,兰医师没问你什么?”      “说了多少次我不叫喂,”朱南无奈扶额,“他当然问了,他非常惊讶,说哎呀伯爵怎么是你,不是简医师救了我吗,不是简医师叫我来的吗。”   朱南学得夸张,简宁慌忙问:“那你怎么说?”   朱南:“我说是啊,简宁就在屋里,但劳累过度起不了床。”   “你!”简宁双目喷火。   朱南自顾自地说:“兰乔立刻就明白了,他说哦,原来简医师和伯爵是这种关系……”   “谁跟你是这种关系?!”简宁吼得朱南左耳生疼。   朱南捂住耳朵往右边挪,嘻嘻笑道:“骗你的,他什么都没说,不过肯定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简宁突然沉默,片刻后好像有些泄气,“行了,说正题吧。”      朱南咳了两声,一本正经起来,“简单说,五大家族虽然表面友好互助,其实各有算盘,想尽可能多地获得利益,基本每过几十年就会有一场调整势力对比的斗争。这次,是以兰家、白家为首的两队人马展开斗争,估计在半年之内,他们就会开战。”   “开战?!”简宁大吃一惊,“好好地怎么会开战?”   “他们自然有他们的理由,据说兰家和白家是历史矛盾……”   “历史矛盾?那兰医师还和白楚结婚?”   朱南又一耸肩,“我怎么知道,故意的吧。现在白家已经和青、墨两家结成同盟,但兰家手握重兵,两方基本能战成平手,所以这时候最关键的因素就是……”   “……就是你?”简宁惊恐地看着朱南。      朱南一打响指,“聪明。”   简宁颇感不安,“那你准备怎么办?”   “你不是看到了吗?我已经选择了我的立场。”   “你支持兰家?为什么?“   朱南吁了口气,“原因很复杂,总之你知道不是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行。”   简宁默然,片刻后道:“要打仗,你会有危险吗?这又跟思琪有什么关系?”   朱南道:“他们开战绝不会影响到平民的生活,否则主动挑起战争的家族就完蛋了。朱家……只有亲卫队,不控制帝国兵权,所以不会上战场。但我既然选择了兰家,那么朱家的未来,也会随着战争的结果而变化,兰家获胜,朱家的地位会继续上升;然而一旦兰家落败,朱家就会跟着遭殃,接下来我告诉你的事,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去,知不知道?”   朱南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简宁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们那个不自量力的院长,居然想独吞真灵国,一旦联盟对付兰家得手,接着就要铲除其他所有家族。所以,如果到时不幸发生了最坏的结果,思琪的未来就靠你了。”   简宁心中一震,“那你……”   “我会派最精锐的人保护思琪,看准时机把他送到你手中,给你们一家人制造新的平民身份,直到事情结束。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你们一生周全。白家家主既然有那种野心,赶尽杀绝的手段和决心肯定也有,我不得不提早做准备。”   简宁一脸急切,“我是问你,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样?”   “这你就不用管了,其实我……也说不准自己会怎么样。”   “你……”   朱南故作轻松地笑笑,“别担心,这是最坏的结果,基本不会发生,我相信兰家有能力赢得胜利,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简宁还是心有余悸。      朱南又道:“还有就是关于思琪今后的培养方向,我已经开始让他涉及一些家族事务了,不过我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所以希望你多教教他,问问他,看他以后到底想怎么做。如果他愿意接管家族,那当然好,如果不愿意……”朱南叹了口气,“那就按他自己选择他想要的人生吧。”   “你……”简宁惊讶地看着他,“真这么想?”   依他看,朱思琪多半是不愿意管理家族的。   朱南耸肩,“我不想逼他,他从小到大好像一直是被逼无奈的状态,所以以后我想让他过得快乐。”   “那如果他不做家主,朱家不就……”   朱南只有朱思琪这一个儿子,朱思琪不干,朱家宗家就又要换人了。   朱南深深叹了口气,僵硬地笑了一下,“我现在越发觉得你说的对,有些事不能强求,否则就算强求到了,也不长久,反而会让人痛苦。”      简宁默然不语,他们这一类神奇的生物,好像一定要经过什么是错,才知道什么是对。甚至经过了无数个错,还无法知道什么是对。   朱南预测得很准,果然还不到半年,战争就打响了。   兰家与白家罗织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在西边边境上开战,据说还搅进了邻国军队。兰乔的父亲去世,兰乔以新任家主的身份赴前线指挥作战。简宁天天为兰乔祝福,希望他能尽快取得胜利,希望双方都少一点儿伤亡,希望朱南说的那个最坏的结果,永远不要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周末,更新的任务又要交给存稿箱君啦~~~~祝大家周末快乐~ 82 82、小传声筒 ...   书房里,朱思琪翻动笔记本,在其中一页停下,前后看了看,蹙起眉头像是在思考,然后对简宁说:“今天清晨兰家的联驳舰队抵达西部边境,不仅收回了被白、青、墨三家控制的三个港口,而且又攻下了一个港口,全面占领北岸,预计午后登陆,”朱思琪翻腕一看电子表,“不出意外的话,登陆作战已经开始了。”   简宁点点头,“伤亡如何,你知道吗?”   朱思琪把笔记本往前翻了翻,认真地说:“具体的不知道,从他们第一次遭遇海上埋伏开始到昨夜的正面对战,估计互有损伤,但并不严重。”朱思琪撇了撇嘴,低声说:“有关伤亡人数的情报,父亲一直不告诉我。”   简宁明白过来,“你还小,你父亲这么做是对的。”   最近他跟儿子频繁相见,每次见面朱思琪都要给他讲讲前线的事,简宁虽然常看报纸,但到底不如从朱思琪这种内部人员身上直接获得信息效果好。   朱思琪喝了口果汁,简宁像是想起了什么,说你等等,起身出门。      再回来时他将一个玻璃碗放在朱思琪面前,“你叔叔自治的冰淇淋,尝尝看?”   碗中的冰淇淋呈小山状,有奶油、巧克力、草莓、黄桃,玻璃碗上沾着水珠,看起来十分美味。   朱思琪露出欣喜的神色,用勺子挖了一块,放进口中,顿时眼前一亮,“这个好吃!”然后又挖了几大块,不停地往嘴里塞。   简宁学着朱南的样子摸他的头,“凉的东西要吃慢点儿。”   朱思琪舔舔嘴唇,抬头道:“哦,以前父亲不让我吃冰淇淋。”   “这是叔叔特意为你做的,”简宁道,“少吃一点儿没关系。“   朱思琪点头,“谢谢叔叔。”接着挖起一块给简宁,“爸爸你也尝尝。”   简宁心中一喜,握住朱思琪的手,探头过去尝了一口。      酸甜的奶昔中萦绕着巧克力的香浓,水果味道清爽,减去了几分甜腻,口感凉凉滑滑。当初简竞做的时候,他还嘲笑他把所有材料加在一起会弄乱味道,看来他是错了。   简宁道:“确实很好吃。”   朱思琪眼睛亮亮的,“可以让叔叔再做一些吗?”   简宁笑了,“可以再做,但要定时定量吃,否则我就告诉你父亲,省得他说我惯坏你。”   朱思琪一边埋头吃一边说:“我会注意不多吃的。”   简宁拿过朱思琪的笔记本,上面详细记录了这场战争的情报,字体方方正正,笔画认真清晰,工整中透着些许稚嫩,“思琪,你很喜欢军事?”   朱思琪将剩下半碗的冰淇淋放在一边,“是,从小父亲就给我订了《军事观察》杂志,我每期都仔仔细细地看,不过我不喜欢真的打仗。”   简宁故意问:“战争离你很遥远,你没有真正经历过,为什么说不喜欢?”      朱思琪道:“战争其实离我很近,战争开始之后,学校的同学们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兰家的,一派是白、青、墨三家的,而我们……大家好像都不知道我们家是哪一派的,所以更加没人理我们,有时候他们还会联合起来说我们。”朱思琪摆出一张郁闷的脸,右手托着下巴,“很烦,他们什么都不懂。为了避免争端,现在学校减少了课程,还有意按派系分开上课,都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简宁一怔,朱思琪年龄虽小,但有些想法,却是连他都比不上的。   他微笑劝道,“你们毕竟只是孩子,很多事情看不了那么全面,你不应该怪他们。”   朱思琪干脆双手捧着脸,嘟起嘴道:“我没怪他们,就是自己烦。”   那个可乐的模样顿时牵动了简宁的所有温柔,“有什么好烦的?少上课,你就可以多来这边,想干什么干什么,多好?”      朱思琪皱起眉,“可是你和叔叔都要上班,叔叔还要忙结婚的事……”   简宁道:“今天我上夜班,可以一直陪你到睡觉。”   朱思琪摇摇头,“那爸爸你先去睡觉吧,夜班很累。”   儿子这样关心自己,简宁很高兴,“没关系,爸爸不累。”   朱思琪坚持道:“还是去睡吧,我可以看看书,不需要人陪。”   简宁微笑不语,朱思琪想了想站起来,推着简宁向外,面无表情地念道:“去、睡、觉、吧……”   简宁无奈,“好好好,这里有沙发床,我就在这里睡。”说着躺上沙发床,拉了条毯子盖上,闭起眼睛。朱思琪盯着他看,好像在确定他到底有没有认真睡。   简宁一动不动,朱思琪放下心,重新坐回书桌前,拿出纸笔写写画画。   简宁双眼张开一条缝,盯着朱思琪坐姿笔直的背影,心中满足极了。      朱思琪应该是在画画,完成后把画拿起来端详了片刻,然后起身去书柜里找书看。他的动作皆轻而又轻、小心翼翼,打开书柜时更刻意用手扶着门框,避免发出声音,吵醒了“熟睡”的简宁。   简宁心中感慨,越发觉得无论自己后半辈子怎样努力,都无法弥补这个孩子。   朱思琪抽出一本书,小心翼翼地坐回去,一页一页认真翻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朱思琪开始频频点头,十分钟后,终于趴倒在书桌上。   简宁笑了,他轻手轻脚地过去把朱思琪抱起,出门,进卧室,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拉好窗帘,床头柜上晾了杯水,又在他额头轻轻一吻,这才离开。   回到书房,发现朱思琪看的书名叫《交往之道》,简宁无奈,想不到儿子小小年纪,就跟他面临了同样的问题。再拿起旁边的画一看,他愣了。      那是一张素描,最前面的男人身材高大,长发张扬,眼角微微上挑,露出坚定而凌厉的光,他步往前走,左手向后拉着一个男人。男人微微低头,表情平静而谨慎,短发,低垂的目光透着柔和。而这个男人还拉着一个少年,个头只到男人的肩膀,头发及肩长,表情生硬,嘴唇微微抿着。   这是朱南、简宁、朱思琪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简宁摇了摇头,抱臂靠着书桌,这个词对他们来说不准。   他无法实现朱思琪的愿望,朱思琪也表示了理解——朱思琪确实很像他,总是为别人考虑,不懂得去取那些自己明明很想要的东西。      一个月后,仍是书房,父子俩对坐,朱思琪认真地讲解战况。   “兰家登陆后的一个月来双方均是小范围火拼,形成了对峙,邻国也陈兵边境,总的来说,三队人马还挺友好的。”   儿子难得地开了个玩笑,简宁立刻就笑了,不过朱思琪恍若未闻,说:“我觉得这不好,这样消耗下去,邻国会渔翁得利,前线的人……肯定是有别的想法。一直保持沉默的父亲,估计要开始倾斜他金钱的天平了。”   简宁一怔,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一旦朱南态度明确,会不会给朱家引来危险?   “这是你父亲告诉你的?”   朱思琪摇摇头,“是我自己想的。”   “他最近在做什么?”一回想才发现,开战以后,他好像还没见过朱南。   朱思琪又露出郁闷的表情,“父亲每天开会、接电话打电话、在家或者出去见很多人。我最近总是过来,也……很少见到他。”      简宁若有所思,“有空记得多陪陪他。”   朱思琪明白简宁的意思,点了点头,又把笔记本翻了翻,说:“其实还有一个秘密消息。”   简宁蹙眉,“什么?”   朱思琪道:“据说一直跟在兰家家主身边的那个人类,孤身一人深入敌营,现在下落不明。”   “……真的?”简宁顿时冒了满头冷很,那兰乔岂不是要疯了?!   朱思琪撅嘴,“真实性还不确定,但我觉得是真的。”   简宁一脸焦急,朱思琪顿了顿,一手搭着他的肩,顿时他们俩好像身份反了。   “爸爸,别着急,人类说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正义的一方一定会平安无事取得胜利。”   简宁看着儿子,那固执而认真的小脸,突然就让他的心安定了下来。他松了口气微笑,“你说得对,我相信兰乔和任先生,一定会平安、会胜利。”   “嗯。”朱思琪跟着点头,继而露出古怪的表情,欲言又止。      简宁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表情,问:“怎么了?”   朱思琪将笔记本合上,简宁知道,这肯定跟战争无关。   “思琪,有心事么?”十四岁,正是青春年少最困惑的时候。   “唔,”朱思琪抓抓头发,“爸爸,我最近总是梦到一个姐姐。”   简宁不由地睁大眼睛,接着笑出来,“思琪有心上人了?”   朱思琪面色通红,连忙摆手,“不不,那是我没见过的一个姐姐,我一开始没有在意,但是连着好几次都梦到她,她总跟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但是……虽然我能跟她说话,可我碰不到她,她好像站在什么东西后面……”   简宁听得身上有点儿发冷,“你说的那个姐姐,长什么样?”   朱思琪道:“很漂亮,头发和眼睛是跟父亲一样的火红色,应该是我们家的人。她穿着红色的古典长裙,外面有银白色的纱。”   简宁大惊失色,朱思琪说的衣服,正是可仪去世后穿的!      “她……跟你说了什么?”   朱思琪蹙眉,“说了很多,我当时还记得,可一醒来就忘了。嗯……我记得第一次梦到她的时候,她坐在我对面,问我是不是简宁的儿子。”   简宁激动得不能自已,嘴唇都在发抖,“你、真不记得别的了?”   朱思琪摇头,“真的不记得了……”   他看得出简宁的反常,便问:“爸爸,你认识那个姐姐是吗?她是谁?”   简宁低头默然不语,神色复杂。   朱思琪便知道不能再问了,想了想道:“爸爸,等我下次再梦到她,一定会努力记得她说的话。”      简宁身上一阵儿冷一阵儿热,抓住朱思琪的手,“好,你别害怕,那个姐姐是好人。”   “哦,我也觉得她挺好的,她一直笑。”   简宁点点头,靠在椅子上,有点儿精神恍惚。   朱思琪走到他身边问:“爸爸,你还好吧?”   简宁挤了个微笑出来,“我很好,不用担心。”   “那……”朱思琪犹豫着开口,“今晚能叫父亲来一起吃饭吗?他说他今晚回家吃饭,让我等他,可是我想在这儿……吃叔叔做的饭。”   简宁了然,“当然可以。”   “那好,我告诉他。”朱思琪掏出手机给朱南发短信,他虽然表情少过其他孩子,但简宁很明显能看到,在他说可以的时候,朱思琪脸上闪过的兴奋。 83 83、难得团圆 ...   听说朱南要来蹭饭,简竞决定再加两个菜,简宁给他打下手,随口聊着简竞婚礼的诸多事宜,简竞间或古怪地看看他,接着欲言又止、唉声叹气,简宁知道他肯定又在想自己跟朱南的那档子破事儿。果不其然他很快就憋不住了,翻着锅里的红烧鸡翅开始碎碎念。   “哥,要不你跟朱南哥干脆就……哎,我看你俩其实根本分不开。”   简宁把炒好的菜放入加热锅里温着,“你别异想天开,我们之所以还有联系,就是因为孩子。这么多年,当初的感情也好,矛盾也好,都淡了。”   简竞皱起眉,“这倒是,这种事就怕拖,时间不等人啊。哥,我就是因为有你这个前车之鉴,所以迟迟不敢结婚,现在都三十了,才下定决心。”   简宁一脸无辜,“别找借口,你那位三年前就喊着要结婚,是你死活不结,说什么再考验考验……我跟你说,考验这种东西很伤人,你别仗着人家对你好就乱来。”   “谁乱来了,说得好像我对他不好似的……”简竞嘴里反驳,脸上却若有所思。      焖好的红烧鸡翅盛入盘中,酱红色的汤汁滚滚,让人食指大动。但简宁总觉得哪里不对,看了半天,终于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指着鸡翅问:“这就是你加的菜?”   简竞莫名其妙,“怎么了?”   简宁皱眉,“朱南吃素。”   简竞:“……”   他转身打开温锅,一个个数过去,“八菜一汤,三个素的……确实不太够,要不我再做一个?朱南哥一点儿荤腥都不沾?他以前不这样啊,哥你怎么不提醒我?”   简宁看看表,“再炒个青菜吧,他喜欢吃青菜,来得及。”   简竞开冰箱拿菜,“来不及也无所谓,都是自己人。而且今天主要是让我侄子吃好嘛,哈哈哈。”   “嗯,”简宁点点头,“等他来了我再给他做个焖饭,肯定能吃饱。”   简竞洗菜切菜,噗一声笑出来,“哥,感觉好像在喂猪啊,只管饱。”   简宁一顿,嘴角微微勾起,给锅里浇上油。      朱思琪走进来,目光在简宁简竞两人间徘徊,几次抿嘴,简竞立刻就明白了。   “思琪,你想问什么?”   朱思琪顿了顿,“叔叔,你和爸爸刚才在说什么?”   简竞笑了,估计是小家伙听到了朱南的名字,特地来问呢。他把菜铲在朱思琪面前凶狠地晃了晃,“在说你老爸的坏话,你要去告状吗?”   朱思琪抿嘴,眉头皱了起来,立刻就不像小孩了。   简宁把简竞推回去炒菜,“别逗他,”又转向朱思琪,“说你父亲吃素,所以再加个菜给他。你去打电话问问,看他走到哪儿了?”   朱思琪仿佛还想说什么,然而终究没有说,回到客厅去打电话。      不久后丰盛的饭菜上桌,朱思琪帮忙摆碗筷,趁空拉了拉简宁的衣角,“爸爸,我给父亲打了好几个电话,但他没接,问家里的人,说他出去了。我中午已经跟他说好了,他不会忘的,应该就在来的路上。而且就算他有事来不了,肯定也会跟我们说一声……”   简宁心想儿子说得对,皱眉问:“你怕他……路上出事?”   朱思琪认真地点了点头。   简宁一时也有点儿慌,接着冷静下来劝道:“别担心,现在路上堵,应该是开着车听着音乐,没听到铃声而已。就算真有事,你家里的人第一时间就会知道的。”   朱思琪想了想,觉得爸爸说得也有道理,只好继续等。   “朱南可能会耽误一会儿,咱们先吃吧。”简宁把米饭分好。   简父道:“说好了过来,等等他。”   简宁道:“那我把他那一份分出来,反正他吃素。”   简父皱眉,“你很饿吗?我们都不急你急什么?思琪饿了吗?饿了你先吃点儿。”   朱思琪摇摇头,“我不太饿,等父亲来了一起吃。”   简父微笑,“好。”   简宁有点儿郁闷,觉得自己又说多错多了。      朱思琪一直关心着朱南,不停地发短信、打电话,简宁便一直关注着他。联系无果,慢慢地他也跟着担心,难道真出事了?简竞早把菜放回去温着,眼看一个小时过去,简宁坐不住了,准备开车沿路找找,结果刚站起来,门铃就响了。   朱思琪首先冲过去,打开门,惊喜地叫了声:“父亲!”   大家都跟着松了口气。   朱南走进来,放下礼物,向简父躬身,“爸,不好意思,最近事情太多,有点儿耽搁了。”他扫了眼空空的餐桌,讶然道:“你们还没吃?真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简父微笑,“没关系,说好了等你。我们中午吃得晚,都不怎么饿。”   简宁、简竞和朱思琪把饭菜端出来,朱南洗了手也要帮忙,简父却喊他过来坐,朱南只好回来,享受着客人的待遇。      他拆开带来的酒,给除朱思琪外的所有人斟上,“爸每天少喝一点儿酒,对身体有益。”   简竞道:“是啊,朱南哥这酒不错,里面有药。”   朱南点点头,“药补酒,但是成分不浓。”   简竞道:“不浓的好,太浓的话……”他突然一顿,干笑两声不说话了。   朱思琪好奇地问:“太浓的怎么样?”   简竞伸手越过简宁,揉了揉他的头,痞兮兮笑道:“小孩子不用知道那么多。”   朱思琪郁闷地撇嘴,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揉他的头,“爸爸,叔叔说太浓的怎么了?”   简竞话说了一半,简宁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便问:“简竞你什么意思?”   “嘿嘿嘿,”简竞挤眉弄眼,“太浓了嘿嘿……火太旺。是吧哥?吼朱南哥?”   一时简宁跟朱南四目相对,都尴尬了。      简父咳了一声,瞪着简竞,“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   简竞立马认错,对朱思琪语重心长道:“思琪啊,叔叔的意思是,身体太虚弱的、和像爷爷这样的老人家,还有你们小孩子,都不能吃药性太强的补品,否则身体受不了。”   “这个我知道,”朱思琪从饭碗里抬头,发现没人接话,便又埋头开吃。   坐在他两侧的朱南和简宁却同时注视着他吃饭的摸样,同时微笑,更同时抬起手放到他头顶,然后更加尴尬。朱南把手撤了下来,下巴一点简宁,意思是你来吧。   简宁也把手放下,摇摇头,示意朱思琪不喜欢。      晚上朱思琪睡了,正好简宁和简竞都上夜班,简竞开车走,朱南便自告奋勇地送简宁。   简宁坐在后座,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怪怪的。   简宁从后视镜中看朱南的脸,“你最近身体是不是不太好?脸色这么差,而且很没精神。”其实从朱南晚饭进门时他就发现了,但到现在才有机会说。   朱南也看了看镜子,“你关心我?”   简宁一怔,蹙起眉头,朱南笑了,“看吧,你还是关心我。”   简宁无奈,“是,我关心死你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朱南耸肩,“可能是因为休息不够吧。对了有个好消息,兰乔那个情人挺厉害,居然孤身一人擒住了白家家主、你们的院长。”   “什么?!”简宁大吃一惊,任江是个商人,居然有这种本事!      “而且全身而退,让白家家主成为了兰家的战俘。”   简宁激动起来,“那么战争就要结束了是吧?”   朱南摇摇头,“还没这么快,不过兰乔的胜算远远高于从前,我认为三个月之内就能结束。”   朱南的判断一向很准,简宁吃了颗定心丸,心想再坚持三个月,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谁料朱南又说:“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我决定让思琪暂时休学,住在你这里,我会加派人手保护你们。现在我的立场已经明朗了,思琪也成为了目标,家里并不绝对安全,教育行业在白家掌控下,学校也不安全,所以……”   “没问题,我会保护他。”简宁信誓旦旦地说。   朱南露出欣慰的笑,“谢谢你。   “谢什么,他是我儿子。”   朱南叹了口气,“他也是我儿子,我却让他置身于危险当中,还有你……我很对不起你们。”      简宁一愣,声音低了下去,“别这么说……这件事跟你无关。更何况,你都肯让思琪自主选择未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朱南道:“你问过他的想法了?”   简宁摇头,“还没有,我抽时间再问。”   朱南的声音带着故作轻松的伤感,“其实不用问,我也知道结果。”   简宁默然,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次见朱南,总觉得他很可怜。朱南突然难耐地咳了几声,又使劲儿甩了甩头,简宁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   简宁这才发现,刚才明明讨论的是他的身体状况,结果他轻飘飘地就转移了话题。   “你平时注意一下吧,”简宁顿了顿,又有点儿不甘地说:“我还是要劝你别吃素了,遵循你的生理结构和需求。”   朱南没说话,片刻后淡淡地应了一句“我心里有数”。      车子来到医院停车场,简宁翻腕看表,离上班还有段时间,朱南坐在那儿低着头,也没有让他下车的意思。简宁犹豫着开口,“思琪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做梦的事?”   朱南一愣,“做梦?什么做梦?”   简宁知道是没有了,道:“他最近总是梦到可仪。”   朱南愕然,“梦到可仪?他梦到可仪什么了?!”   简宁道:“他描述了一下那个人的样子,我觉得应该是可仪,他说可仪对他说话、跟他笑,但说话的内容他大部分都忘了,只记得可仪问他是不是我的孩子。”   朱南沉默,低下头,半晌后闷声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简宁靠在椅背上,“为什么不托梦给我,有话为什么不对我说……她一定还在恨我、讨厌我……”      “不,”朱南斩钉截铁地否定,“如果思琪真的不断梦到她、她还态度友好,就证明她根本不怪你。我相信感情力和信念的强大,而我们的灵力又是一样非常神奇的东西,它能让兰乔自由地穿梭时空,那么也就有可能……寄存逝者生前的意识。”   简宁怔住,“你的意思是……”   朱南道:“这虽是猜想,但并非没有道理,否则思琪从没见过可仪,更不知道她的存在,怎么可能梦到她?你忘了,”他的声音低下去,像是不太想说,“可仪的忌日,正是思琪的生日。”   简宁心中一震,脑中好像打开了一条通路,但又觉得不可思议。   朱南道:“可能你一直觉得我不懂,我在说风凉话,但我……当年那么做,就是因为我确定,可仪不会生你的气,她惊讶、意外只是暂时的,我只是没想到那时候她会……突然过世。她一点儿也不傻,她很清楚哪个才是最优选择。简宁,如果你是她,在那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别说了。”顿时简宁声音冰冷,仿佛是从喉咙中挤压出来的,“我不想提以前的事。”      朱南回头,发现简宁低着头,脸色阴沉。   简宁推门下车,朱南追上去,“简宁,你生气了?”   简宁站住,背对他摇头,“我早说过,不爱你、也不恨你了。”   朱南上前一步拉住他,定定站在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虽然简宁并未与他对视。   “但是我还……”朱南几乎脱口而出,但稍微一顿后,又变回平常的他,用平常的语调说:“最近你和思琪好好过日子,别有心理压力,我会保护你们。至于别的,等战争结束了再说,好不好?”   简宁推开他的手,抬起头,同样用平常的语调,“朱南,现在我和你能说的只有思琪,所以我希望你为了他,注意你的身体,不要让他担心。我去上班了,谢谢你送我,再见。”   简宁朝医院主楼走去,寂静的夜里,又只剩下了朱南孤独一个。 84 84、情窦初开 ...   “爸爸,你知道兰家是怎样取胜的吗?”朱思琪捧着笔记本,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今早各大媒体同时刊载了一条消息:兰家取得了战争的最后胜利,狠狠打击了意图分裂国家、惑乱贵族的黑暗分子。受到威胁被迫参战的青、墨两家投降,罪魁祸首白家家主被俘。不久后,军事法庭将展开一场正义的审判,真邻国五大贵族将永远纯净、清澈、友好、博爱,与全体真灵国国民一起,共同生活、共同进步。   消息非常简单,毕竟昨天大局初定,还有一系列后续工作,相信随着时间推移,关于这场战争的总结、分析会越来越多。   上次朱南说三个月内必定结束战争,现在才过了一个多月,看来兰乔很能干,简宁由衷地为他高兴。更让简宁欣慰的是,一向被老师评价为表达能力不甚出众的朱思琪居然以设问设悬作为聊天的开端,简宁自然表示出十分的兴趣,道:“我只知道结果,思琪给我讲讲过程吧。”      设疑成功,朱思琪很满意,循着笔记认真讲起来,“白家家主被那个人类俘虏后,少主白楚针对兰家展开了大量的进攻、轰炸和刺杀,但效果不佳。”   “兰家意图敷衍、且战且退,不断消耗对手的时间和精力,最后青、墨两家家主决定调遣一直驻守军区的少将古云前往支援,准备与兰家展开一场大规模决定性战役。”   说到这里朱思琪顿了一下,简宁十分识相地问:“然后呢?”   朱思琪很满意爸爸的反应,道:“古云调兵支援,三天两场大胜,将兰家军队逼退至海岸线附近。昨天凌晨,最大规模的对决展开,谁都没想到,古云在战斗开始不久后居然阵前倒戈,归入兰家阵营,并命亲信势力控制青、墨、白三家的军事驻地,他们那时才明白,原来古云早就与兰家联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博取军权和信任,他在演戏!同一时间,兰家大将狄斯大军压向邻国首都,边境上的邻国陈兵不得不回援,结果遭到我国军队的前后夹击!据兰家家主,就是那位兰乔叔叔说,这一场仗,能够打得对手一百年抬不起头来!”      朱思琪越说越激动,咽了口唾沫,红眸亮亮地看着简宁,“爸爸,你在听吗?”   简宁立刻点头,“我在听,你讲得很棒!”   朱思琪沉浸在兴奋中,“父亲说你和兰乔叔叔是好朋友,他真厉害!”   “是,他不仅是位厉害的医生,更是位优秀的统帅!”简宁脑中一闪,“思琪想跟他一样?”   朱思琪下意识点头的瞬间一愣,接着眼中的光芒逐渐消退,面色冷下来,摇头。   简宁一怔,“为什么呢?你刚刚不是说……”   朱思琪道:“我很钦佩他,但……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简宁试探着问:“你不想在成年后帮父亲管理家族吗?”   朱思琪抿着唇低下头,两手交叉,指头搅啊搅,最后终于摇了摇头。   顿时,简宁仿佛看到了朱南故作轻松的笑,和那个无奈凄凉的身影。      “那……思琪的理想是什么?”   朱思琪低声说:“现在还不知道……但不想像父亲那样,我做不来。”   简宁道:“没做过怎么知道做不来?”   朱思琪道:“父亲经常带我参加一些很正式的聚会,或者让我看着他做事,我……不感兴趣,那些时候总在想别的。”   这些话他自然不敢告诉朱南,也就只能跟简宁说说了。   沉默片刻,朱思琪兴致勃勃的神情恢复了一些,“爸爸,刚才还没说完。你知道为什么古云少将最后才参战吗?”这次不等简宁回应他就自顾自地往下说,“因为他在战前备受争议,他隶属青、墨两家,却与兰家的狄斯有一腿,而且他是大着肚子上战场的,刚结束战斗就生孩子了。倒戈的时候,他对青、墨两家家主说,他只听从对帝国和人民有利的正确命令,他……”   “等等!”简宁实在听不下去了,按着儿子的肩膀,认真地问:“思琪,‘有一腿’这种话是谁教你的?还有古云少将的那些事都是谁告诉你的?”      他的军事情报都来自于朱南,但简宁相信,朱南绝不会跟孩子胡说八道。简竞倒是会说些“有一腿”什么的,但却不可能了解这么多内情。   朱思琪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低下头。   “思琪,告诉爸爸,是谁教你的?”   朱思琪沉默,简宁道:“思琪,爸爸并不是责怪你。”   朱思琪犹豫片刻,道:“是我的朋友。”   朋友?简宁一愣,朱思琪基本没有朋友,“哪个朋友?”   朱思琪小声说:“我在图书馆认识的朋友。”   最近朱思琪不上学,就经常在简宁上班的时候,去他医院旁边的图书馆看书。   朱思琪说:“他就是古云少将那个家族的,比我大一岁多。他懂得很多,我刚才讲的战况报告,也是他帮我写的,我自己根本不会写。”      简宁想了想,朱思琪有朋友是好事,他应该鼓励,既然对方是贵族,那就告诉朱南,让他查查看那个人到底如何。这时朱思琪从手机中翻出一张照片给简宁,“就是他。”   画面上,一个灰蓝色长发、灰蓝色眼睛的清秀少年搂着朱思琪,呲牙微笑,身体歪向朱思琪这边,朱思琪却还是老老实实、面无表情地站着。   蓝发少年左手前伸,明显是自拍的动作。   朱思琪道:“他叫古意,爸爸,你觉得他帅吗?”   简宁吃惊地看着儿子,难道朱思琪已经、已经……   他故作镇定,“还不错,你觉得呢?”   朱思琪摇摇头,“我不觉得,可他总说他帅,所以我问问你。”   简宁的心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原来是他想多了。   朱思琪把手机从简宁手里拿回来,关闭程序,放好,嘟囔道:“他很霸道,总让我请他喝果汁,而且认识我以后他再也不带钱了……”   简宁默默地看着儿子,恍然反应过来,儿子快十五岁了,这个时候最容易早恋。      朱思琪低头默默坐了一会儿,突然说:“爸爸,我又梦到那个姐姐了。”   简宁一震,立刻从儿子是否早恋的疑问中抽出,“她跟你说话了?”   朱思琪点头,“我梦到了好几次,但每次醒来又不记得她说过什么了,我使劲儿想使劲儿想,只想到了一点儿。”   简宁忙道:“无所谓,你先告诉我。”   朱思琪道:“她说,‘你是简宁的孩子,见到你很高兴。’嗯……‘简宁还好吗,我很想念他。’然后她坐到我身边,但是我碰不到她,那个时候她说‘告诉简宁,我很好,叫他不要担心、也不要难过。我也不难过,只要他过得开心我就开心’……暂时就想到这么多。”   朱思琪抬起头,见简宁眼眶微红,嘴唇发抖。   “思琪,她不是姐姐,她是姑姑,是我的妹妹。”   朱思琪一惊,“爸爸的……妹妹?可是她……”      简宁道:“她是朱家的人,我们是认的兄妹,但感情很好。但是,”他叹了口气,“她生了无法治愈的病,而且就在她临终前,我做了件很非常非常对不起她的事,我怕她……不原谅我。”   “可是我感觉……那个姐姐,不,姑姑,她没有生气。”   简宁摇头苦笑,“我不知道……我也好想梦见她,可是……”   朱思琪跑过来牵住他的手,认真地说:“爸爸,你别难过,我真的觉得姑姑没有生气,她一直在笑呢,很开心的样子。如果下次再梦到她,我会对她说,让她也去你的梦里,好不好?”   简宁抬头感激地看着儿子,朱思琪目光笃定,“我一定会记住的!”   简宁反握住儿子的手,“谢谢你,思琪。”   朱思琪难得地脸色微红,勾了勾嘴角。   “不过爸爸,还有一件事……”   简宁一愣,“什么?”   朱思琪:“我上次不小心看到,父亲吐血了,但他瞒着所有人。”   简宁大惊,“吐血?什么时候?”   朱思琪:“就是前天。我看他很镇定,所以我猜应该不是第一次。他下楼吃饭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更没有找医生。”   简宁深深蹙眉,一瞬间很多事朝他袭来,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周末,他来到朱家宗家墓园,先拜祭了叶廷,再去看望可仪,还有就是……想等一个人来。   结果他并未失望,他在墓园的高地上见到了朱南,那家伙独坐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像。这几年来,朱南从没说过,但简宁发现了他的习惯:每个周六,只要不是在外地,他一定会来拜祭母亲和可仪,然后再坐在这里发呆。   简宁走上高台,朱南听到脚步声,也未觉得惊讶。   简宁站在他身边,朱南没看他便问:“来看可仪?”   简宁道:“还有伯母。”   朱南道:“你可以继续叫她妈妈,就像我还叫你父亲做爸爸一样,我相信她会很高兴。”   简宁沉默,片刻后朱南站起来,拍拍衣服,“一起吃饭?”   “好。”      简宁想在饭桌上好好谈谈他的身体,毕竟从他开始吃素到现在好几年了,自己明明知道不能那么做,却没真正强硬地劝过,每每被他敷衍几句就算了,其实……很不负责任。   这次不行,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   饭桌上,简宁光顾着埋头思考怎么说才能让朱南听话,结果万万没想到,十分钟之后,他竟突然头晕目眩,然后直接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进入完结倒计时…… 85 85、要死不活 ...   简宁在同居的那套房子的卧室里醒来,他一点儿也不意外,因为这简直是家常便饭。朱南翘着二郎腿坐在床尾,讨好地看着他笑。   “刚才你都没好好吃,饿了吧?我叫楼下餐厅送外卖。”   简宁腾一下坐起来,看看自己光裸的上身,朱南讪笑道:“我怕你……”   “你怕我穿着衣服睡不舒服是吧?我谢谢你。”简宁声音冷漠,径自穿好衣服,走出卧室,穿过大厅,转动大门手柄,推拉几下,拉不开。   回头一看,朱南跟了出来。   简宁抱臂皱眉,“你居然用灵力把门封了,你想干什么?囚禁我?!”   朱南笑着摇了摇头。   简宁露了个不屑的表情,“你以为这种封印术式能难倒我?不出一个小时,我就能解开。”      朱南仍是微笑摇头,“我知道你很厉害,但即使你出去了,我还是能把你捉回来。简宁,面对现实,现在该解决我们的事了。”   简宁哭笑不得,“口口声声说我们的事,我们有什么事?要我把离婚证拿出来提醒你吗?”   朱南伸出食指摇了摇,“你说过你不想提以前的事,我也不想,所以我跟你谈以后。刚才在你睡觉的时候,我已经告诉了爸爸、简竞和思琪,说我们俩一起去旅游,他们都非常理解以及支持,我还帮你请了假……”   简宁瞠目结舌,“朱南!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爱你了!你总缠着我有意思吗?!”   朱南丝毫不为所动,淡淡地说:“我相信你曾经有那么一阵儿确实不爱我了,我……那会儿可能也不爱你了,但我现在又爱上你了,我觉得我们还有可能,有可能,我就要努力。”   简宁的表情十分精彩,他简直没办法理解朱南此人的想法和行为。然而朱南面色从容,目光笃定,简宁喘息片刻,愤怒突然消了大半,更准确地说,他早已没精力生气了。      朱南又淡淡地说:“你说有爱才有恨,没有爱,恨就会跟着消失,我认为你说的对。所以我在想,这句话反过来是不是也有效。”   简宁蹙眉,反应过来了。   果不其然朱南道:“我想让你先讨厌我,至少不再把我当空气,讨厌之后,好感就会慢慢出现了吧?简宁,现在你讨厌我了吗?”   朱南上前一步,简宁立刻触电般一退,抖着声音说:“朱南……你疯了!”   不是随口说说,他真觉得朱南脑子受刺激、出问题了——正常人会有他这种想法吗?   “简宁,”朱南还在向前走,“我说真的呢,你要相信我,你总是不相信我。”   简宁退退退,砰地靠在墙上,退不动了。他突然害怕起来,朱南那古怪的样子、那呆呆的眼神,他、他……他到底怎么了?他要把自己怎么样?   得不到就不许别人得到……   简宁脑中猛然闪过这个念头,难道他要把自己杀了,再奸/尸、分/尸?      简宁越想越可怕,出了一身冷汗,靠在墙上不住颤抖。朱南高大的身体覆盖着他,红眸露出迷离又狰狞的光,简宁牙齿打颤,偏着头不看他,强作镇定抬手摸上他额头,“你……还好吧?”   “朱南,朱南你冷静,我们……有话好好说。”   “朱南你……你还认得我不?还有思琪……”   “你冷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   简宁此刻多么希望自己会穿墙术啊,朱南神情诡异而呆滞,一手按在墙上,一手放在裤兜里,好像随时能抽出一把匕首插进他的心脏;头微微一侧,搁在他颈边,似乎随时会咬断他的大动脉。   简宁屏住呼吸,冷汗划过额角的触感十分明显。   就在此时,他余光瞥到朱南的眉毛抽了一下,然后,朱南神色一僵,突然破功,捂着肚子弯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简宁你太逗了!哈哈哈!你真的怕啦?你几岁的脑子啊你哈哈——呃!”   朱南闷哼一声,正是简宁飞起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冷汗过后是浑身热汗,简宁喘得哼哧哼哧,“你他妈的脑子有病!你不得好死!!”   朱南坐在地上憨憨一笑,“不得好死我也要你。我想过了,咱们只有这一辈子,这辈子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简宁你知道永远是什么意思吗?想想我们在S城看星星的时候,那些星星悬在天上,相去甚远,就是永远。所以,这辈子得不到你,我死不瞑目。”   简宁心中一震,朱南的话仿佛打中了他心中的某根弦,然而他不愿多想,就又跑去门口研究灵力封印。他对朱南的灵力很熟悉,解他设的封印,应该不会太麻烦。   可他还没静下心,朱南就从身后抱住了他。   “简宁别走,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们这辈子不在一起,就没有以后了。”朱南紧紧抱着他,一边亲一边蹭,“你我身边也许还会出现许多人,但那始终不是彼此……简宁,我不会说话,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劝动过你,我只会用些强硬的手段,对不起……”      朱南已然动情,下/身顶着简宁,“我想了很多办法,想让你回到我身边,我夜夜想得睡不着觉,但是没用,你根本不理我,我要疯了,我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朱南语无伦次,双手胡乱抚摸,简宁趴在门上,身心俱疲。   “你想上我是吧?”简宁哑着嗓子淡淡地问。   朱南一怔,简宁转过身,漠然望着他,“而且还是整天陪着你,随叫随到想上就上的那种是吧?没问题。”简宁眉梢一挑,对着朱南,开始脱衣服。   朱南:“!!!”   简宁就像平时睡觉那样很自然地从外到里脱个精光,朱南退开几步,“简宁你……”   简宁光着身子往卧室走,朱南跟着他,简宁大大方方躺在床上,以目光示意,朱南愣住。   简宁道:“你不是已经硬了,想上我么,怎么还不来?”   朱南一脸慌张,“简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爱你。”      简宁冷笑,那句“我爱你”没有任何威力。他从床上坐起,曲着一腿,胳膊搭在上面,“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你说得对,我就算从这里出去,你也能把我抓回来;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你还是能找到我,所以我也不做无谓的努力了,就这么着吧。”   朱南神色复杂,他从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对手,简宁果然是他命中的克星么?   简宁道:“别担心,我不会寻死觅活,我都快四十了,不是二十多岁的愣头青。我有父亲、兄弟、儿子等着我去关心,有那么多病人等着我去救治,我的命很值钱,不会浪费在无谓的人身上。”   朱南眉头拧着,拳头一次次握紧,一种说不清的憋闷感充盈在胸口,好像无论怎样都无法宣泄。   最后他终于平静下来,上前将被子一抖,围在简宁身上,“小心着凉。我叫点儿东西吃吧?”   简宁沉默,朱南掏手机打电话,简宁道:“要吃你自己吃,我没胃口。”   朱南愣了一下,把手机收了回去,起身去烧水。      简宁仰躺在床上,被子斜斜盖着,听厨房传来的咝咝烧水声,目光空洞,面无表情。   片刻后朱南端着简宁以前用的保温杯过来,“喝点儿水吧。”   简宁一动不动。   朱南:“那去洗个澡?睡觉舒服。”   简宁还是不理他。朱南也不动怒,把保温杯放在床头,“水我放在这儿了,你记着喝。”出去又拎了个保温壶过来,“你既然知道自己的命值钱,就别跟自己过不去。”   朱南边换衣服边说:“今天太仓促,明天我去超市买点儿吃的喝的,要不要一起?”   简宁还在装死。   朱南道:“那好,我一个人去。”      朱南径自去洗澡,出来,简宁又从床上坐了起来,问:“战争刚结束,你不忙吗?”   朱南微笑,“忙,但我是胜利的一方,事情就简单多了。我可以把工作带来这里做,还有助手帮忙,完全没问题,你不用担心。”   简宁愣了愣,又躺下了。   朱南从酒柜里拿出瓶红酒,倒了小半杯,冲床上的简宁一扬手,“简宁,庆祝我们又在一起了。”   简宁翻了个身,抬手按灭床头灯,一室漆黑。 86 86、遥想当年 ...   生物钟让简宁在早上七点醒来,彼时朱南正像抱抱枕一样把他抱在怀里,睡得鼾声轻轻。   简宁蹙眉,把缠在身上的胳膊腿推开踹掉,再翻个身,连带着被子也跟着卷了一圈,头一蒙,继续睡。难得不用倒白班夜班到处操心,能天天睡到自然醒,也不错。   但朱南就可怜了,不仅被踹醒,还连被子都没了。扭头一看,简宁以自己为馅,将被子卷成筒,根本没有要分给他的意思,朱南讪讪地摸摸鼻子,只好下床再找被子。   简宁这一觉直接睡到将近中午,朱南不见了,但厨房里有锅碗瓢盆的响动。   他在做饭?他会做饭?!   口干舌燥,简宁起来刷牙喝水,端起杯子就发现,这水是新烧的,还放了他喜欢的茶花。   朱南那家伙做的好事……   咕噜咕噜几口灌下去,简宁又钻进被筒里。      不多时朱南端着餐盘进来,“简宁,起床吃午饭,睡太长时间会头晕的。”   简宁不理他,朱南道:“我早上去超市买的菜,还买了零食、牛奶、果汁、啤酒。我第一次做饭,都是上网查的做法,可能不太好,你先将就吃吃怎么样?”   朱南伸手去扯被子,简宁不为所动。朱南加大力气扯,简宁使劲儿扯回来,后来突然觉得这样很无聊,他不可能永远不吃吧?他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于是简宁一顿,从被子里钻出来,向朱南伸出手。   朱南眉目中透着喜色,谄媚地端上饭菜,“来,你尝尝,指导指导我。”   四样菜拼了一个大盘,旁边是米饭,简宁就让朱南那么端着,自己只拿筷子,夹了一些香菇炒青菜,放进嘴里嚼啊嚼。      朱南忙问:“怎么样?”   简宁咽下饭,说:“熟了。”   朱南突然握住简宁的筷子,调了个方向,伸嘴去叼上面的菜,皱眉试吃,然后眼睛一亮,“哎呀,我觉得我做的跟你差不多,我还是第一次,比你有天赋哦。”   简宁蹙眉,“你刚才做饭的时候没尝?”   朱南诚实地摇了摇头。   简宁淡淡道:“没文化。”   朱南一愣,不知道做饭不尝味和没文化有什么关系。简宁又恹恹地吃了几口,然后一扔筷子,“不吃了。”   朱南:“还剩一多半呢。”   简宁不言语,拿纸巾擦完嘴,又喝了两口水,背对朱南躺下。      朱南:“再吃点儿吧,有那么难吃吗?我觉得还行啊。”   朱南:“就算不吃也别睡了,都中午了,小心睡出病来。”   朱南:“简宁,简宁简宁简宁,我跟你说话呢……”   简宁用被子将自己与世界隔绝,坚决不理他。   朱南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呼啦啦几口把简宁的剩饭吃完,给他的保温杯里换上新的茶花,边换衣服边说:“我出去一下,你起来干点儿别的吧。想出去玩吗?过几天咱们去旅游?冰箱里有牛奶,喝前热一下,还有零食,都是思琪爱吃的,你应该也爱吃。”   朱南自言自语了半天,最后说再见走了。   简宁把被子从头上拉下来,吐了口浊气。在床上翻滚来翻滚去,最后批了件衣服下去,开电脑上网。      聊天器上朱思琪在线,他也立刻发现了简宁,主动发来消息。   【爸爸?你跟父亲现在在哪里旅游?】   简宁无奈扶额,总不能跟孩子说实情,便回复道:【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随便走走。】   朱思琪:【哦,父亲说过你喜欢去郊外骑单车。】   简宁一怔,甩了甩头,发去:【你在干什么?怎么没上课?】   朱思琪:【在上计算机课,我把作业做完了,所以玩一下。】   简宁:【哦,刚刚复课,任务一定很重吧?】   朱思琪:【还好,我不累。】   简宁露出微笑,【爸爸没事儿了去看你。】   朱思琪:【没关系,爸爸和父亲可以好好玩。】   简宁:“……”      朱思琪:【爸爸,我又梦到那个姐姐,不,姑姑了,我问她为什么不去你的梦里,她说她想去,但是去不了,只能来我的梦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简宁皱着眉,难道真像上次朱南说得那么灵异?   他接着写下:【你们还说什么了?】   朱思琪:【姑姑说她很想你,但是她知道,你们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了,所以她只有祝福你。】   简宁的心跳加快,【还有呢?】   朱思琪:【没有了。应该是有的,但我又忘了。对不起爸爸,我每次都忘。】   简宁:【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嗯……如果下次再梦到她,帮我对她说,我也很想念她,还有……对不起她。】   朱思琪:【哦,我记住了。爸爸,马上下课了,我得走了。】   简宁:【好的,上课加油,多认识几个朋友就不无聊了。】   朱思琪:【嗯,古意也在我们学校,他经常来找我玩……真的走了,爸爸再见。】   简宁:【嗯,再见。】   朱思琪:【你和父亲玩得开心!】   然后头像黑了,简宁:“……”   关闭聊天器,简宁又上医院的网站看了看,然后无聊地趴在桌子上。      下午朱南回来,带了两个菜和甜点,又自己炒了一个,搭配红酒,弄成很有气氛的样子,然而简宁完全无视,随便吃了几口,就又躺回床上。   朱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最后风卷残云地把菜全部吃光。   晚上朱南处理公事、洗澡、上床,从背后抱着简宁自言自语,任凭下/身勃/起,皮肤滚烫,却没有做/爱的意思。等忍不了了,就去洗手间解决。   一连好几天都是,简宁对此完全无动于衷。   连续的消沉、自暴自弃,精神问题影响到肠胃,简宁开始发烧、上吐下泻,急性肠炎,仅仅半天人就脱了层皮,浑身无力,只能躺着。在家打了一下午针,力气是渐渐回来了,但肠胃却不易养,没有食欲,胃痉挛还会导致吃什么吐什么。      朱南仔仔细细地问过医生,又上网搜了许久,最终熬了一锅面糊糊,里面撒上鸡蛋絮和菜末,盛出一碗晾得温温热热可以入口了,端去喂简宁。   “现在好点儿没?来吃东西,吃不下就少吃一点儿,养胃的。”   肠胃不适的病人有种难以言喻的难受,简宁本就不想搭理他,现在更懒得说话了。   “来,起来一点儿。”   朱南抱着简宁的肩膀,简宁根本不配合,朱南很费劲儿。好容易让他把头抬了起来,朱南拍拍手,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递到简宁嘴边,“来喝吧,不烫。”   勺子在空中足足停了十秒钟,简宁终于张开嘴,喝了下去。   朱南非常满意,一勺一勺地喂起来。      突然简宁被呛住,他猛地一咳,嘴里的饭不小心喷在朱南手上,但朱南完全没在意,而是第一时间放下碗,用力抱起简宁,让他直起身坐着,然后一边给他擦嘴一边数落,“吃饭就坐起来好好吃,歪着头不呛你呛谁,多大的人了,别闹小孩子脾气。”   简宁等朱南给他擦完,淡淡地说了句“不吃了”,又翻身躺到。   朱南:“……”   简宁用余光瞥见,朱南双手叉腰叹了口气,把手稍微擦了一下,端起他吃剩下的粥自己吃起来。那一刻,简宁有些意外,有些动容。那碗粥被搅来搅去、吃来吃去又喷了喷,他自己都不太忍心看,朱南竟然毫不在意,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吃了。   这个世上,除了父母,还有谁能为你如此?      他生病的这几天,朱南没工作,寸步不离地守着,喂他吃饭喝水、陪他说话、“试图”抱他去洗澡上厕所但未成功。夜里,朱南最喜欢抱着他自言自语个不停,而他在经过前段时间的烦躁后,现在竟习惯了在嘤嘤嗡嗡声中不受影响地睡去。   朱南说:“简宁,从咱俩认识到现在,十五年了,你觉得咱们还能有几个十五年?”   朱南说:“简宁,我有预感我不会太长命,所以你将就将就,再陪我几年可以不?”   朱南说:“简宁,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不?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你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浅棕色的布休闲裤,白色运动鞋,斜挎着一个黑书包,戴着黑框眼镜,明明打扮得很普通,甚至有些土气,可是我经过那条街,第一眼就看到了你。然后我停下车,回过头,看着你向我这边走来,我当时只是想多看你几眼,结果你竟然也往我这边看了……”   简宁突然打断他,哑着嗓子说:“我没看你,我看的是你的车,我当时没见过你那样的车。”      朱南一怔,喜道:“你还记得?”   简宁冷哼,“然后你冲下车问我叫什么电话是多少在哪儿上学,我不说你就抓着我不让我走。后来你虽然走了,但一直跟着我去打工、回学校。那天为了应付你,我打工迟到,扣了一天的薪水,一天的薪水50块钱,够我吃一个礼拜的,我当然记得清清楚楚。”   朱南一愣,“你一个礼拜就吃50块钱?”   简宁道:“你现在才知道?所以还有一次,你说还你1000块会让我两个月揭不开锅,实在是低估我了,那其实是我一个学期的饭费。”   朱南:“……那你打工赚的钱都到哪里去了?”   简宁:“国立医科大学的学费、书费、资料费、住宿费、饭费、水电费、网费都很贵,奖学金又不多,我还要担负家里的生活费、简竞的学费、还有家里欠的钱……”   朱南从床上爬起来,“你们家欠的钱我不是都帮你还了吗?!”   简宁皱眉,“那我认识你以前呢?”   朱南:“……”      朱南呆呆地躺回床上,“那你认识我以后也没说过这些事,结婚的时候才让我帮你还债。”   简宁淡淡道:“我为什么要说,这有什么好说的,”   朱南:“可我一直都不知道……”   简宁:“知道了又怎么样?你永远体会不到我的生活,就如同我永远融入不了你的生活一样。”   简宁啪地又按灭了灯,“睡吧。”   朱南把保温杯端来,“再喝点儿水。”   简宁:“不喝了。”   朱南:“喝点儿,你嗓子哑的。”   简宁张嘴正要说话,朱南突然在黑暗中重重地吻了他一下,眯眼哄道:“就喝一点儿。”说着一手抬起简宁的脖子,一手喂他喝水。   简宁只抿了两口就又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了,接着,他听到朱南放下水杯,钻进身旁的被筒中,不耐烦地动来动去,接着感慨道:“简宁啊,我们究竟还能再有几个十五年……”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稍微交代一下最近的安排。 本文将在本周内完结,正文完结后还会贴一章字数比较多的番外。存稿箱里都放好啦,每晚8点放送,不按时吐文就是JJ抽了。PS友情提示,大家看后几章的时候可以听一些自己喜欢的或悲伤或歇斯底里的情歌,体验加料哦~~~ 本周六(6月2日)开新文,是大家意想不到的有爱题材,希望继续支持哦~~~ 87 87、时日无多 ...   朱南想赶紧把简宁的肠胃养好,但简宁不配合,一直没好利索,人反而越来越瘦,精神越来越差。尤其朱南在的时候,他更连床都不下,不是睡觉,就是窝着看书。   桌上手机响个不停,他也懒得接,是家人的话,找他找不见自然会找朱南。   接连的铃声引来了正收拾家务的朱南,“你怎么不接电话呢?”他过去探头一看,“兰乔?他找你干什么?你不接吗?不接我帮你接。”   话音刚落对方就挂了,朱南耸耸肩,考虑着要不要把电话回过去,短信却先来了。   朱南打开收件箱,依言念道:“简医师,我马上要跟任江回人类社会了,想见你一面,跟你道个别,你什么时候有空?”   床上的简宁一怔,战争胜利,兰乔做完他该做的一切,现在要奔向幸福了,真好。      朱南道:“他要见你,你去吗?”   简宁不说话,朱南道:“我陪你一起去?”   简宁还是不理他,朱南最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自讨没趣,也不在意,出去继续做家务。不多时他的手机也响了,打开一看,还是兰乔。   朱南接起,语气立刻变了个人,“兰爵您好,我是朱南。”   兰乔:“伯爵大人您好,我想请问一下,简医师……跟您在一起吗?”   朱南:“他跟我在一起,有事儿吗?”   兰乔:“我马上要走了,走了之后……不会再回来,所以想见他一面。”   “他……”朱南看看屋里,里面毫无动静,“他最近病了,可能去不了,这样吧,约个地方,我代他跟你见面。”   “这……”兰乔有点儿犹豫,但除了答应,也没有别的选择。      朱南定好地方,回屋对简宁说:“我们约好了,待会儿一起喝个茶,你收拾收拾准备走吧。”   简宁默然看着他,“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那是我的朋友。”   朱南耸肩,“我是朱家家主,他是兰家家主,可能我们的关系比你跟他更近一些。”   简宁:“可他现在是以私人名义邀请的我!”   朱南:“他找不到你第一时间找的就是我,还需要解释吗?在别人眼中,我跟你就是一对。”   简宁冷笑,“在别人眼中或许是那样的,但事实上,我们是个屁!”   朱南深深皱起眉,“简宁,时间不早了,兰乔一走就不回来,如果你想见他,就别吵架。”   简宁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以情人的身份跟你出去?没门儿。”   朱南翻腕看表,“简宁我提醒你,时间不多了。”   简宁翻身躺下,“你自己去吧。”      朱南盯着他,目光中的冰冷和忍耐,即使简宁背对着他都能体会得一清二楚。   然而他丝毫不惧,更火上浇油地说:“差点儿忘了告诉你,你也看到了,现在我有朋友,我的朋友也是五大贵族的家主,只要我开口,他一定会帮我还清我欠你的钱,到时候,我跟你就彻彻底底的,没有任何关系了。”   朱南眉梢僵硬地挑了挑,最后一言不发,打开柜子换衣服换鞋,走了。   简宁从床上爬起来,调出手机定位系统——朱南搞的,将他们两人的手机网络连在一起,能够随时知道对方在何地——掌握了行动路线,然后也换衣服换鞋,出门。   大门上的灵力封印早就被打开了,其实朱南从没想过要用一道门把他困住,真正困住两人的,是他们之间始终无法解开的羁绊。   简宁在床上躺得太久,下楼一踩上踏实的地面,双腿一软差点儿摔倒。叫了辆出租车,边走边按定位系统给司机指路,不久后便到了咖啡厅,朱南已经进去有一会儿了。      彼时朱南正与兰乔、任江二人喝茶聊天,兰乔没见到简宁,虽然失望,但又不好问得太直白。   谁都没想到包厢门会突然打开,更没想到简宁会突然走进来。   三人同时惊讶地站起来,朱南走到他面前,“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简宁看也不看他,直接向兰乔走去。   十几年来,但凡出门在外,简宁从没像现在这样短过朱南的面子,朱南攥起微抖的双手,心中一阵阵憋闷和压抑。   兰乔和任江都很状况外,见简宁脸色不太好,兰乔便问他身体如何。   简宁道:“用人类的说法,我这叫死不了也活不旺,没什么好不好的。”   兰乔和任江更加尴尬,不由地看向朱南,只见朱南背对着他们,身体微微颤抖,好像在极度忍耐着什么。殊不知简宁这句话,就如一把尖刀直接剜在朱南心脏上,疼痛难忍。      简宁看看兰乔,又看看任江,这两个人为了他们的爱情克服了无数苦难,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尤其是这个人类,居然不惜一切跑到真灵国来找兰乔,还陪他一起上战场,着实让人钦佩。   “任先生很爱你,兰医师,你真幸福。”   兰乔讪笑两声,他受不了这个诡异的气氛了,他看向朱南,“简医师其实你也……”   也有人深深爱着,可以这么说吗?   这时任江走上前,认真地对简宁说:“简医师,认识你我很高兴,你帮了我和兰乔不少忙,我很感激,我们人类还有句话叫大恩不言谢,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总之,我们永远祝福你。我相信,像你这么好的人,一定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简宁听出了任江话里的意思,感激地与他一握手,“谢谢,祝你们一路顺风,你和兰医师都是我的朋友,我会永远想念你们。”   兰乔道:“我也是简医师,我也会永远想念你,祝你幸福。”   简宁点点头,祝你幸福这种话,对他来说,就仅仅是一句不可能实现的祝福而已。      兰乔和任江先走了,简宁在窗边看着,直到他们消失不见。自他来后就一直没说话也没动的朱南猛然拉住他,额上冒了一层细细的汗。   简宁不屑地一甩手,“你放心,我没想逃跑。”   朱南顿了顿,道:“那现在回家。”   路上朱南不时地扭头看简宁,简宁却一直歪头看窗外,隐约从窗上看到朱南的脸,他脸色铁青,头上的汗还没消,大概是气过头了。   隔了很久朱南问:“你不是说不跟我一起来么?”   简宁道:“我是自己来的,跟你无关。”   朱南道:“咱俩不小了,整天这样斗来斗去有意思吗?”   简宁道:“是谁要斗的?我想好好过日子你不让我过。”   朱南声音疲惫,“我还是没弄清楚你到底为什么生气,如果是因为我的做法,那我道歉,并且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们重新开始的事,时间……真的不多了。”   简宁道:“那是不可能的,你别费心思了,划清界限,还能做朋友。”   朱南叹了口气,又使劲儿甩了甩头,不再说话。      回家一开门,简宁意外地发现,朱思琪竟然坐在大厅里。   朱南道:“思琪说想你,我就让人把他接过来了。”   朱思琪站起来,努力做了个笑脸,“爸爸,父亲,你们玩得好吗?”   简宁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些,“挺好的,不过忘了给你带礼物,对不起。”   朱思琪摇摇头,“没关系,礼物并不重要。”   朱南自觉地坐在一旁,听那父子俩聊天。   朱思琪道:“爸爸,我又梦见姑姑了,我把你的话带给了她,她说你没有对不起她,她说她都知道,叫你别有心理负担,不要多想。”   简宁一愣,朱南插话道:“看吧,我就说可仪不会怪你。”   简宁低下头,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朱思琪又道:“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简宁又是一愣,“什么意思?我不是已经回来了么?”   朱思琪道:“不是,是说你回咱们家,父亲告诉我,等你们旅游回来,你就会跟我和父亲一起住,你们会……”朱思琪看看朱南,“嗯,会再结婚的。”   顿时简宁用极度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朱南,“朱南,你跟孩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朱南站起来,“我没有胡说八道,是思琪问……”   简宁大吼:“再怎么样你也不能骗他!你想干什么?以为跟思琪说了成了既定事实,我就会答应吗?!你这种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朱思琪站起拉拉简宁的衣服,“爸爸……”      盛怒中的简宁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最近以来对朱南的不满尽数爆发。   “你还想拿什么招数对付我,一次全使出来吧!”他脑中恍然一闪,顿时更气,发着抖质问:“思琪梦到可仪的事也是你让他说的是不是?根本就没有那种事是不是?!你还想怎么样!”   “简宁你冷静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朱南想上前,最终却没有迈开步子,他紧紧皱着眉,仿佛在忍受痛苦,“现在思琪也在,不该谈这些事。”   “我因为思琪给你留足了面子,但你让我忍无可忍!朱南,我最后告诉你一次,你死心吧!”   简宁一手捞起衣服,一手拉上朱思琪,大步冲出门,“思琪,跟爸爸走。”   朱思琪左右为难,一时跟着简宁,一时又回头看朱南,“爸爸,父亲还……爸爸……”      朱思琪那并不太好的表达能力再次受阻,他想说的太多,可时间太少,他不知道应该先说哪个,怎么说才能以最快速度让简宁消气。   简宁连电梯都不愿等,拉着朱思琪直接走楼梯。屋里传来东西翻到的声音,简宁一顿,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不过听这声音,大概是朱南又摔东西了。   朱思琪却停住脚步不肯走,固执地对简宁说:“父亲没有追出来。”回头跑了。   简宁顿住,接着听到朱思琪一声惊恐的大喊:“爸爸———!”   简宁一个激灵,冲进房一看,朱南倒在茶几边上,浑身痛苦地痉挛,口中呕血。   他这才明白过来,朱思琪那句话的意思是:按道理朱南肯定会追出来,没追出来,情况反常,就一定是出事了。 88 88、秘密遗嘱 ...   简宁立刻叫来救护车,边治疗边往医院送,听着急救医生们的诊断,简宁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点点冷了下来。朱思琪打电话通知管家,目光却一直没离开昏迷中的朱南。   老管家带着朱南的两个主要副手和几个仆人赶来,立刻封锁了朱南重病的消息,同时跟院方交涉、讨论抢救、治疗方案。这一切简宁都没参与,他搂着朱思琪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两父子依偎在一起,给予对方信心和力量。   早在救护车上简宁就把朱南的病情了解清楚了,自然系灵力还长期吃素是万恶的源头,更重要的是,朱南只做了短时间治疗,再后来就单纯靠一些药性强烈的药物支持,身体状况一天天恶化,他却隐瞒了所有人,还装出自己很健康的样子。      简宁被无穷无尽的自责笼罩着,这几年来,他算是朱南最亲近的人,可他却没意识到,朱南正把自己一步步推向死亡。即使知道一些,却也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他……是不是太差劲儿了?   难怪最近朱南不停地说时间不多了、他恐怕不长命、还有多少个十五年之类的话,可当时他气得七窍生烟,根本就没发现这些话背后的含义。   简宁深深埋下头,搂着朱思琪的手紧紧攥住,骨节咯咯作响。   “爸爸……”朱思琪拉起简宁的衣服,神情难过,欲言又止。   简宁搂紧朱思琪,“别怕,你父亲……不会有事的。”   朱思琪默然低下头,心里却想,是真的吗?   此时急救室打开,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的朱南被推出来,直接往手术室走。      朱思琪还以为他平安了,连忙站起来,简宁却按住他,“别着急,抢救还没结束。”   朱思琪顿了一下,失落地坐下。   管家正好走过来,“简先生,借一步说话。”   朱思琪道:“是说跟父亲有关的事吗?我也想听,可以吗?”   简宁看着儿子顿了顿,随即对管家道:“说吧,思琪长大了。”   管家点点头,“经过专家组讨论,他们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利用手术和灵力催动,双管齐下,激发灵力核的潜能,让其释放出大量灵力,等伯爵大人渡过这次难关后,再通过物理治疗和灵力介入,修复灵力核,恢复生命体的正常状态。这个方案虽然比较冒险,但是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简宁前后一想,这确实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朱南的病拖得太久,单纯的物理治疗早已失效。真灵一族体内的灵力核在生命体的整个生命中往往只被用了不到10%,朱南灵力锐减,灵力核的补给功能被破坏,只能激发灵力核中尚在沉睡的那部分功能。这是一种违抗生命体规律的治疗方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即使成功了,后面还需要大量的时间用于灵力核修复。更别说,激发灵力核潜能的手术,成功率只有一半多一点。   简宁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一种在渺茫的希望与强大的不确定中徘徊的恐惧。   管家道:“简先生,您是医疗人员,这个治疗方案的优劣我不必赘述,现在伯爵大人正在手术室里做准备,只要您答应了,手术就立刻开始。”   简宁愕然,“我……答应?”   管家道:“对。手术必须获得最亲近家属的同意才能进行,少爷年纪尚小,对此并不了解,所以选择权在您手中。如果您不同意用此疗法,医院将改用保守治疗,但保守治疗……您懂的。”      保守治疗,就是用温和的手段尽量延长病人的生命。这个尽量,可能是几天、几个月,或者几年,就朱南的情况来看,绝对不会超过一年。   保守治疗,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等死。   管家道:“事关重大,简先生,请您考虑周全,尽快拿主意。”   一瞬间,朱南意气风发的摸样出现在简宁脑海中,他突然就平静下来了,抬起头,笃定地说:“麻烦您告诉院方,我同意采用激发灵力核潜能的治疗方案,请他们……全力以赴,我感激不尽。”   管家点头,“简先生放心,我这就去。”   管家走了,朱思琪才又不安地问简宁,“爸爸,选择这个方案,父亲就会平安了是吗?”   简宁按住儿子的肩,认真地望着他,“思琪,刚才爸爸说,你已经长大了,所以爸爸不能简单地告诉你用哪个方案就一定没事。父亲的病很危险,我们能做的,就是相信医生、相信你父亲的顽强意志力,你是他唯一的儿子,即使他昏迷了,也一定能听到你的祈祷和鼓励,明白吗?”      朱思琪先是一愣,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简宁又道:“同时,男子汉,必须要学会承受一切,你懂爸爸的意思吗?”   朱思琪继续重重地点头,“爸爸,我懂。”   简宁深深吸了口气,“那就好,现在,让我们一起给你父亲加油。”   简宁握住儿子的手,朱思琪也一脸认真的表情,心中暗暗念道:父亲……老爸,不要怕,你一定要好起来,我和爸爸都在等你回来。   手术持续的时间非常长,简宁知道朱思琪不愿回去睡觉,便让他靠自己怀里,示意他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朱思琪静静地靠在简宁身上,锈涩的暗红眸子中有期待、有迷茫、也有不甘心。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脑袋重重一歪,睡过去了。   简宁把他抱进医院休息室,让保镖看着,自己又回到手术室外等待。      管家再次出现,简宁道:“管家先生,您年纪大了,还是去睡一会儿吧,这里有我。”   管家摇摇头,“简先生,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   简宁一愣,“什么?”   管家道:“伯爵大人有一份文件,说是如果他发生意外,就让我立刻交给您,和您共同开启,按文件上的吩咐执行。现在这边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请您跟我回家一趟,去取文件。”   简宁茫然,“什么文件这么重要?”   管家道:“我并不清楚内容,但我想,或许是伯爵大人的……遗嘱。”   简宁一愣,继而别开脸,低声道:“朱南现在生死未卜,我没心情看什么遗嘱,对不起。”   管家道:“这是伯爵大人曾经特别吩咐的,我相信一定很重要……”   “可我现在不能离开这里!”简宁大声吼起来,继而低下头,闷声说:“不好意思。”      管家道:“没关系,我能理解您的心情,其实我跟您一样,毕竟,我是看着伯爵大人长大的。三十岁那年,我接父亲的班,成为朱家管家,到今年,正好是第四十五个年头。我看着老爷结婚、生子、去世,看着老夫人为家族呕心沥血,看着伯爵大人从不懂事到懂事,他错过、悔恨过,他这十几年来,一边推着整个朱家向前走,一边……想尽办法弥补曾经的过失。我看着他和您的婚姻、和陆家小姐的婚姻,又看着思琪少爷长大,看着你们的痛苦与欢乐。说实话,我很想为你们做些什么,然而遗憾的是,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现在,伯爵大人走到了人生最艰难的关口,我为他祈祷,而这也是我的终点。这次之后,我会把管家交给儿子,让他继续为朱家效劳了。”   简宁喃喃自语,“管家先生,我……”   管家道:“无论您在医院,或是离开,您对伯爵大人的心意都未曾改变。伯爵大人那样吩咐,一定有他的意图。现在情况紧急,或许伯爵大人在文件里有所指示呢?”      管家话未说明,简宁已然明白了。   如果朱南逃过一劫,那就什么都好说,如果朱南……就这样去了,朱思琪年纪尚小,到时朱家家主由谁继承、朱思琪的安全以及去向,都是极大的问题,稍有不慎,即有可能引发大动乱。   管家道:“只是回去一下,看看文件,不会耽误太久的,好吗?”   简宁抬头站起来,“不好意思管家先生,是我太短视了,我这就跟您去。”   管家微笑,“简先生说哪里话,我们都明白,现在最痛苦的人是您。”   简宁一怔,最痛苦的人是他?可他不是已经不爱朱南了么?      管家开车载着简宁进入贵族聚居区,走着走着简宁发现不对,“管家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管家道:“伯爵大人说那份文件放在老宅的书房里,所以我们现在去老宅。”   老宅……就是朱南还不是家主时的那个分家,他们结婚的地方。   现在老宅只住了些佣人,负责日常清扫。管家与简宁匆匆走进书房,开柜子取文件,简宁环顾四周,这里的摆设没怎么变,他不由地想起和朱南在这里发生的事。   朱南曾经跟他赌气,呆在这里一天一夜,不吃不睡,接着他就被叶廷批评了,然后只好做了份据说很难吃的焖饭来跟朱南示弱、赔礼道歉,朱南还不领情。   那一年,他才二十四岁。   拆资料夹的声音响起,管家打开文件,放在他面前,“简先生,请看。”   两人一同望过去,那是由朱南亲笔手书的,并不叫遗嘱,而是各种批号印章齐全的家主令——      本人,朱家第四十六代家主朱南,亲批本令由朱家第四十任管家及真灵国千仁医院产科医师简宁共同开启,由简宁签字后即时生效。   第一,本人故后,所有私人财产由简宁及亲子朱思琪继承。   第二,朱思琪若有意愿,请宗家理事会各理事、宗家亲卫队队长、宗家内外辅一阶大臣、宗家管家辅佐其继承家主之位;朱思琪若无此意愿,则由宗家理事会主持,在贵族名册上消去其名,逐出家族,身份降至平民。本人提议第一分家管事继承家主之位,最终任命由宗家理事会、宗家亲卫队队长、内外辅各阶大臣讨论决定。   第三,自本令生效之日起,命历任宗家亲卫队无条件、无理由对简宁一家及其后代提供保护和援助,凡有真灵国历史一天,简家与朱家同在。   第四,玫瑰令自本令生效之日起重新打造,原令剥夺其效力后,赠予简宁,以作留念。   第五,本人故后不入家主墓群,紧邻亡父亡母墓地即可。简宁如有意,则在其故后请入宗家墓园,与本人合葬,一切由其自愿。   第六,本令自生效之日起一式四份,宗家理事会主理事、宗家第四十任管家、宗家亲卫队队长、简宁各执一份。   朱家第四十六代家主朱南,一三二零年一月一日。   旁边是与玫瑰令一模一样的印章。      一三二零年一月一日,恐怕就是在那个时候,朱南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然后就拟了这份文件,安排好他跟思琪今后的一切。   简宁低着头,仔仔细细看完一遍、又看一遍、再看一遍,看得目光迷蒙,浑身发抖。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简宁操着沙哑而颤抖的声音,爆发了,“我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自己不拿自己当回事,自己糟蹋自己的身体,别人劝他他也不听,他到底想干什么?!”抖着手抄起那份文件,“就是为了写这些莫名奇妙的东西给我看?他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步一步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他的父母有多伤心,他的孩子有多伤心,而他以为这些对我有用的东西,实际上对我一点儿用都没有!我根本不需要!他不是很聪明么?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简宁吼得脑中嗡嗡作响,两腮发疼。      管家在一旁默然站着,淡淡地说:“如果伯爵大人有幸醒来,这些话,您该去问他。”   简宁心中猛然一惊,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清醒了大半。   管家道:“简先生,要不要签字,请您做决定。”   简宁红着眼眶捧起那份文件,看着上面熟悉潇洒的字迹,沉思片刻,吸了口气道:“请管家先生代为保管这份文件,我不签,因为我相信,他一定会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明天中午十二点发新文! 89 89、生命画作(正文完结) ...   出了书房,简宁走过长长的走廊,皮鞋踏在绒毛地毯上,发出声声闷响。故地重游,他也说不上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凭着直觉,凭着本能,在这座大宅里来来往往。   他在一扇门前停下,皱眉看了好久,才想起来,这是当初与朱南结婚时的新房。   他在这里住了七个多月,仅仅七个多月,却燃尽了他一生的情感。   然而现已有些迟钝的大脑早已想不起曾经的细节与片段,唯一清晰的,就是朱南的脸。各种各样的脸,或笑、或怒、或沉默,而主宰着他表情与心情的最关键因素,就是自己。      “简先生,要进去看看吗?我帮您开门。”   简宁回过头,管家站在他身后。   “……不用了。”   “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吧,十几年了,其实这里没怎么变。”老管家拿钥匙打开房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在书房等您。”   简宁呆立半晌,最终抬脚进去,那一刻,他仿佛穿越时空隧道,回到从前。      这里确实没变化,那张床、那张桌子、那把椅子、头顶的灯、床头的灯,都在原来的位置。   简宁默默坐在床边,像当年一样,一回家,就在这个位置坐下。   而朱南,往往是坐在他旁边,或者大喇喇地往床头一躺,接着就逗他、跟他开流氓玩笑。   简宁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当他意识到自己在笑时就一阵恍然,然后鼻子发酸。      他站起来打开壁橱,吃了一惊。   原以为里面什么都没有,结果却看到整整齐齐的一排衣服,有朱南的,也有他的,都是那时他们穿过的。他明白过来,那时的衣服朱南全留在这里,后来再没穿过,而他的衣服都是朱南给买的,离婚时也没带走。   朱南竟然,就让它们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足足十五年,不止衣服,甚至还有袜子、皮带、配饰……一切都原原本本,好像他们俩还住在这里。   他被深深震动,转身跑到桌前,几乎疯狂地拉开每一个抽屉,似乎想验证它们是不是也像壁橱一样,果不其然,以前这里有什么,现在还有什么。此时此刻简宁突然意识到,原来记忆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十五年过去,他居然能清晰地记得,当年哪个抽屉里放着什么。      他将那些小物件一个个摸过去,一尘不染。   笔记本、便签、面纸、票夹、戒指盒……   他轻轻打开那个黑色绒面小盒子,两枚男款钻戒放在一处,熠熠生辉。   他拿起其中一个,犹豫了一下,套在左手无名指上,套了一半他停下来,伸出手细细端详,还记得十五年前,朱南为他戴上这枚戒指,在众人注目的婚殿中,在他晕晕乎乎的时候,吻住他。   那时他的手不是这个样的,十五年,他老了,朱南也老了。   现在朱南的手是什么样的?他拼命想,却想不出。      将戒指放回原位,又拿起旁边那个黑色笔记本,这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这上面满是他的笔迹,写满了他们孽缘的开始。一页页翻过去,除了简宁、朱南这两个名字外,就是一串串巨额数字。   最后一页,最后一行写着:简宁欠朱南5000×30元。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笔账,看着看着,简宁又笑了。朱南居然能想出这种无聊的方法,他居然……无聊地跟着就范了。漫无目的地往后翻,意外地在封底发现了朱南的一行字:简宁,永远不要把这些钱还给我,好吗?   简宁双手僵住,呆了半晌,最后猛地把本子合上,闭上双眼。      抽屉全部打开,他发现深处有个没见过的东西,抽出来一看,竟是本方形画册,足有五厘米厚,沉甸甸的。简宁心里咯噔一声,有种怪怪的感觉。屏住呼吸打开,第一页上画着繁华的大街高楼,一辆拉风的跑车,旁边有两个人,长发男人堵住了短发男人的去路。   画风很特别,很自由,既不是写实派的素描,又不是漫画里那种夸张的线条。画面一角注明了日期“1306/02/01,那是他和朱南第一次遇见的日子。   接着再往后翻,整本画册像是在讲故事,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故事。   他们相遇斗嘴的日子、签订契约正式交往的日子、婚后的日子、分离的日子,无一不仔仔细细地以朱南的画笔呈现出来,每一幅画旁都注明了日期。      简宁深深震撼了,朱南不是很忙吗?为什么他有时间画这些,还有精力记住那些点滴,连一个时刻都不放过,那些明明是……他早已忘记了的事情。   而现在,他们的过去以画面展现,他仿佛在极短的时间内,与朱南一起又走了一遍。   画面上,签订契约的那天,朱南抱着简宁躺在床上,朱南笑得很开心,简宁板着脸。   结婚的那天,朱南和简宁手拉手站在婚殿里,朱南笑得很开心,简宁板着脸。   度蜜月那天,朱南和简宁一起坐在碧绿的草地上,朱南笑得很开心,简宁板着脸。   后来,朱南的笑容渐渐少了,简宁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在一条阴暗的巷子里,朱南抱着浑身是血的简宁,一脸惊恐和茫然。   他狂奔出去,医院手术室外,朱南跪着,泪流满面。   最后,两人面无表情地相对而坐,桌边上摆着两份协议,那是离婚的那天。下一页上,朱南的表情倏尔出现了一丝变化,简宁知道,那是他说“我没爱过你”的时候。      之后的画面上就剩下朱南一人,他坐在屋里、开着车、走在路上、躺在床上睡觉……无论何时,他总是在发呆;他的右手总是虚虚向外伸着,似乎想拉住一个人。   然而他的右手边,始终是空的。   然后朱南在街道上辗转奔跑,跑到气喘吁吁,他目光茫然,他明明看得到目标,却总是到不了。   再后来,画面上或是朱南一个人,或是他和简宁两个人,或是高兴、或是伤感,然而朱南再也没出现过最初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容。   渐渐画上出现了另一个主角,朱思琪。   朱南把他画得跟简宁很像,皱着眉头板着脸,然而无论是朱南还是简宁,当他们跟朱思琪在一起的时候,表情就会柔和起来。      这本画册的最后一幅,是简宁躺在床上,朱南坐在床边,认认真真地喂他喝粥。   就是昨天。   直到昨天,朱南还在进行着他的画作。   这是他爱情的画作,更是生命的画作。   简宁知道,对朱南来说,这本随笔式画册,或许与那副未完成的朱家庭院图,有着同等的意义。   未完成……   朱南在少年时代已有过一次未完成的遗憾,难道这本画册的终局,也是未完成吗?   未完成并不惨烈,却是永远都不可能修补的伤口。   朱南说,相去甚远,就是永远。   朱南说,我们还能有多少个十五年。多少个……像这本画册上呈现出的,这样的十五年。      简宁头晕目眩,鼻腔酸到极致、双眼痛到极致。   手指一软,画册一页页地快速回翻,哗啦啦纸张脆生生地响,画面倏尔变换,十五年,仿佛走马灯剧场流过,他们的剧场里,尽是彼此。   最后回到第一页,两人俱是初出茅庐的阳光少年。   一瞬间那画面仿佛动了起来,二十五岁的朱南红发飞扬、意气风发,他的白色衬衫领口敞开,露出一条盾牌吊坠项链,他穿着笔直修长的黑色西裤,潇洒霸道地走到他面前,堵住去路,微微低头,痞痞地呲牙一笑,“同学你好,我叫朱南,你叫什么?交个朋友吧。”   简宁目光迷离,伸出手想摸摸他,然而摸到的,却是虚空一片。   简宁难过地痛叫一声,一手支着额头痛哭出声,泪流满面。   那哭声阵阵凄然,撕心裂肺,回荡在寂静的朱家老宅中,让人辗转反侧,心中难安。      简宁哭着将桌上一个抽屉整个拉下来,然后跪在地上,疯了一样地从里面翻捡东西,最后翻出一张巴掌大的硬纸质证明,愣愣地看了一眼后,将那东西撕得粉碎。   那张纸上有简宁和朱南的照片,最上面三个黑色大字:离婚证。   然而现在,它已经被简宁撕成了碎片,再也无法辨识。   简宁呆呆地跪在满地杂物当中,直到门口一声惊讶的叫唤将他叫醒。   “爸爸……你,在干什么?”   简宁红着眼睛,满脸泪痕地扭头,朱思琪又是一震,微微张开嘴。   简宁手背一抹眼泪,站起来招手,“过来,别怕,爸爸……没事。”   朱思琪这才走过去,看着简宁的脸,伸手给他擦了擦眼泪,“我醒来看不到你,我……好害怕,他们说你在这里,就把我送来了。”   简宁抱住他,“别怕,爸爸不会离开你。”   朱思琪仿佛想到了什么,唔地一声开始抽泣。   简宁立刻明白了,道:“父亲也一定不会离开你,要有信心,知道吗?”      朱思琪点点头,继而一边抽泣一边说:“爸爸,那天是我问父亲,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跟我们一起住,我想跟你一起住,父亲就说,等你们旅游回来,应该就可以了。”   简宁恍然,原来那是朱南给儿子希望、也是给自己希望的话;原来,是因为他没有了解清楚,自以为是。他难过地看着儿子,“我知道了,我知道。”   朱思琪又道:“还有,我是真的自己梦到了姑姑,不是父亲让我说的。我刚刚睡觉的时候又梦到她了,她很难过,还哭了,说她看到你这么难过,她很伤心。她还说,要你尽管去过自己想做的事,尽管去追求你的幸福,因为她最高兴的事,就是看到你获得幸福。”   简宁怔住,朱思琪连忙又说:“爸爸,我没有骗你,是真的……”   简宁忙道:“我知道,是真的,是我错怪了你和你父亲,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们……”   朱思琪摇摇头,“没关系,父亲以前也经常说,是他对不起你。”   简宁默然,余光望着桌上的那本画册,心如刀绞。      “思琪,你父亲不喜欢你叫他父亲,喜欢你叫他老爸,你以后都叫他老爸,好不好?”   朱思琪一愣,简宁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你能做到,以后都叫他老爸,爸爸就再跟老爸结婚,以后咱们一家人一直住在一起,好不好?”   朱思琪的眼睛亮了起来。   简宁道:“思琪,你能做到吗?”   朱思琪重重点头,“嗯,可以!我一定会改掉!爸爸,谢谢你!父亲……老爸知道了会很高兴的!”   简宁露出感慨的微笑,“是,他会很高兴。不过,你不应该谢我,因为这一切,都是你老爸一个人的努力,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你,他付出得最多,你应该谢的人是他。”   朱思琪露出疑惑的神色,是懂非懂地点点头。      简宁重新拿起戒指盒,这次,他坚定地将其中一枚套在左手无名指上,另一枚连着盒子放在兜里,拉起儿子往外走,“思琪,我们去医院,一起等老爸醒来好不好?”   朱思琪紧紧握着简宁的手,与他一同出门。   黎明前夕,一抹熹微的晨光出现于东方的天空,不久后,它定能驱散笼罩于世界的黑暗,让最灿烂的阳光,无差别地洒向大地。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呼啦啦正文完结!明天还有一章长长的番外! 新文链接: 防崩地址: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526399 一个热爱足球的少年努力实现梦想的故事,热血足球+小清新爱情!优质靠谱攻VS蹦蹦跳跳受~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90 90、美好番外 ...   三个月后。   朱思琪兴致勃勃地给简宁眼睛上蒙上黑布,小心翼翼地拉着他出门,上车。   简宁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握着儿子的手,听车子发动,风吹进,轻轻拂过脸颊。虽然蒙着眼睛,却仿佛能从风声中看到周围渐渐后退的街景。   “思琪,你要带爸爸去哪儿?老爸呢?他今天不是出院么?”   朱思琪认真地点点头,“是啊,所以老爸让我带你去见他。”   简宁失笑,“那为什么不去医院?还要蒙上眼睛?”   朱思琪道:“老爸说不能说。但是是好事,爸爸一定会高兴的。”   简宁不再发问,伸手揽过儿子,与他一起耐心等待着未来的惊喜。      感觉过了两个多小时,车停了,简宁伸手要揭蒙眼的布,却被儿子制止。   “不行爸爸,现在还不能摘下来,再等一下下,马上就好了。”   简宁无奈,“那好吧。”   朱思琪继续当向导,拉着简宁下车,简宁闻到了田间泥土的气息,隐约有种熟悉感,他好像……知道这是哪里了。他听得到儿子的运动鞋在地上一踏一踏,十分有节奏感,接着越来越快,好像等不急要去目的地了。从这脚步声中,他仿佛能看到朱思琪脸上的兴奋和笑容。   走了二十来分钟,朱思琪停下脚步,开心地说:“爸爸,到了!”   简宁:“那现在可以摘下来了?”   朱思琪正要点头,突然又说:“不行!再等一下!”      简宁一顿,一串钢琴曲飘来,音符流畅,曲调悠扬。   深深的熟悉感从简宁心底冒起,可他却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听过,琴音一下一下击在他心头,他不由地抬脚走向琴音的源头。   钢琴曲由缓慢悠扬,进入急促激昂的部分,成串的和旋十分有力地连续响起,层层叠叠,听得人心中激动,仿佛站在碧蓝的海边,看白色的浪花一推一进。   简宁向前走,离那架钢琴越来越近,声音聚拢,在室内回荡,心与乐曲的距离更近了。   简宁摘下蒙眼的黑布,明亮的光线让他双眼一痛,朦朦胧胧中,朱南一身笔挺的黑西装,红发束起,刘海斜在脸前,俨然是他们结婚时的摸样。      朱南微闭双目,一脸迷醉,一双修长的手熟练地在琴键上跳动游走,身体随着音乐的起伏痴迷地晃动,刹那间简宁想起来了,这正是可仪此生的最后一曲、更是专为他而即兴创作的、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乐曲,《简宁》。   当年离婚时简宁净身出户,什么都没带走。原本放在口袋里的曲谱在经过一场变故后也不知去向,没想到,竟是被朱南收了起来。   更没想到,今生今世,他居然还能再次听到这只属于自己的乐曲。   而为他演奏的两人,又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简宁眼眶微湿,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不满足。   他扶着钢琴站着,认真凝视朱南的面容,虽然还残留着些许大病初愈的虚弱,但最耀眼的,却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沉浸于爱意中的浓浓深情。      一曲终了,朱南像那次为他唱歌一样,仔细地回味了一下,才睁开眼睛笑着。   简宁也笑了,“谢谢你,我很喜欢。”   朱南起身,“还记得这里吗?”   简宁环顾四周,“当然记得。”   这是他们度蜜月的地方,钢琴旁停着他们只骑过一回的单车,旁边还有一辆小号单车,同样非常绚丽,不用说,是特地给朱思琪准备的。   朱南冲不远处的朱思琪打了个响指,“儿子,你来。”   说着离开钢琴的位置,牵起简宁的手,“赏脸跳个舞吧。”   简宁一怔,“我都忘了。”   朱南自信满满,“无妨,随便跳。”      朱思琪钢琴学得不怎么地,只将就能弹首最简单的舞曲。   音乐声响,无措的简宁被朱南拉起双手,带着他在这栋小别墅的厅中缓缓迈步。简宁跟着朱南的节奏随意移动,完全不顾什么舞曲配什么舞步,只是拉着手、沉浸在音乐中、浅浅微笑,凝视着对方眼中的自己。   他们跳着跳着便抱着对方的腰,然后离得越来越近,最后干脆靠在一起,像两只黏在一起的螃蟹,腻歪地挪动。朱思琪把舞曲反反复复弹了一遍又一遍,朱南和简宁仿佛觉得这样还不够,便闭着眼睛接吻,那吻浅而淡,唇瓣轻轻摩挲,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简宁脑中眩晕,仿佛置身梦中,清音跳动、鸟语花香、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然后,朱南带着他退到沙发旁,抱着他的腰坐下。简宁自然坐在了朱南腿上,朱南轻轻解开简宁的衣扣,将手探了进去。正专心于接吻的简宁一怔,退开身子睁眼道:“别胡来,思琪也在。”   朱南失笑,“思琪早走了,他有个毛病,弹钢琴半小时必定犯困。”   简宁愕然,这才发现钢琴声已经停了,他刚才居然一直未察觉。   朱南搂着他的脖子道:“思琪比你进步了,我很高兴。”   伸手脱他衣服,简宁按住,“那也不行,这是客厅。”   朱南摇摇头,“我把这里租下了,不会有人来。”   简宁一怔,朱南将他抱得更紧,“你怎么还这么别扭?”   接着再不等简宁说话,直接释放出雪藏了许久的攻击力,将他压在沙发上。      此次朱南不仅死里逃生,还终于实现了苦等十五年的一家团聚,加之战争后,五大贵族重新划分势力格局,局势平静,他自然要先放下工作,带着老婆孩子好好享受人生。   他们一家三口在这个农家小别墅里一住就是小半年,朱思琪又长了一岁,已经隐隐有些大人模样了,而简宁的肚子也微微隆起。   已近四十岁,地地道道的中年人,儿子都十六了,他居然又怀上了第二胎,自然觉得很是尴尬。朱南与朱思琪却很高兴,朱思琪更直接诚恳地表示,他非常希望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这话无疑坚定了简宁的信心,何况能从头开始再养一个孩子,也很不错。   他学着朱南的样子揉揉朱思琪的脑袋,“想要妹妹是不可能的,肯定是弟弟。”   朱思琪撇撇嘴,有史以来第一次反抗了长辈。      “那个……爸爸、老爸,你们不能再揉我的头了。”   朱南和简宁双双震惊,朱南瞪着眼睛问:“为什么?”   朱思琪郁闷地说:“有人告诉我,这是不对的,因为我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不能总揉脑袋。”   朱南蹙眉,“有人?什么人?”   朱思琪摇了摇头。   沟通不畅,朱南越发觉得自己是问题少年的父亲,不快地叉着腰问:“十六岁跟揉脑袋有什么关系?揉脑袋是老爸和爸爸爱你的表现,而且你就算再长大,在我们眼里也是孩子。”   朱思琪仍然撇着嘴,“那还是……不行。因为很痛。”   朱南失笑,“那以后老爸轻点儿?”   朱思琪还是一脸犹豫,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不行,我……不喜欢。”      说完他红着脸快速跑上楼,朱南大吃一惊,十六年来,朱思琪从来没这么不礼貌过,居然当着他的面直接跑掉,在他还没说“你可以走了”的时候!居然还跟他讨价还价,在他已经退让的情况下还说不行!朱南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简宁无奈地笑,“孩子大了,我们管不了了。”   “才十六岁就管不了,一定是被人教坏了,就是他说的那个‘有人’,小心让我查出来是谁!”   朱南喃喃自语,皱眉思考半天,最后笑眯眯地挨着简宁坐下,双手环上他微粗的腰身,“等这个小家伙出生,咱们一定要好好教育他,不能再像思琪那样了。”   “思琪这么听话,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简宁叹了口气,摸着肚子道:“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有两个爸爸和哥哥疼他,其实最可怜的人是思琪。”   朱南一愣,劝道:“不是说了吗,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现在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好的。”   简宁点点头,两人一起上楼。      经过朱思琪房间,朱南敲了敲紧闭的房门,道:“思琪,晚上七点烧烤,提前半个小时出来帮老爸搬东西,你爸爸现在不能干活儿,听见没?别忘了。”   里面没人回答。   朱南气得要破门而入,简宁拉住他,“算了,说不定在睡觉呢,别打扰他。”   朱南这才作罢,跟简宁回屋。   两人睡了个午觉,醒来后简宁肚子不太舒服,就还在床上躺着,看看书打打游戏,要么听听音乐继续培养困意。朱南跑前跑后地照顾,一会儿端杯热牛奶,一会儿削个苹果,一会儿给他揉揉肚子,一会儿跟他商量什么时候回去做检查。毕竟简宁是高龄产夫,马虎不得。   简宁却不以为然,道:“只要怀孕期间不出问题,即使是高龄产夫一般也都能顺产,更何况我这都是第二胎了,会更容易生。”   “可是……”朱南一想起他生朱思琪的情景就后怕。   简宁伸手揉揉朱南苦大仇深的脸,“别担心,上次是意外,现在我的病也除了根,没事儿的。”      两人闲散地晃过一下午,眼看时间走过七点,天色暗下来,却不见朱思琪过来。   朱南心生疑惑,这孩子从小一向很准时的。   再次来到儿子门外,这次换简宁敲门,“思琪你还在睡觉吗?出来吧,该吃晚饭了,吃烧烤。”   里面毫无动静。   “思琪,”简宁又道,“先出来,爸爸以后不揉你的头了好不好?”   还是毫无动静,朱南怒了,直接拿备用钥匙开门,“这小家伙,居然学会赌气了!”   打开房门,两人探头一看,傻眼儿了。   屋里空无一人,床铺平平整整,完全没有睡过的样子,唯独一扇窗户开着。   朱南暴怒,“他居然敢跳窗子逃跑?!简直反了!”      不远处的田野里,夕阳下,两个少年并排抱膝坐着,一个红发红眸,一个蓝发蓝眸,然而红的那个颜色偏暗,蓝的那个蓝中夹杂着灰,都不够明丽纯正,但看上去非常自然。   蓝发少年个头稍高一点儿,道:“你都出来坐了一下午了,也不说话,有意思吗?”   红发少年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板着脸说:“没什么好说的。”   蓝发少年挑眉,“没什么好说的你还来?”   红发少年撇嘴,“是你硬叫我来的,本来我现在跟爸爸和老爸吃烧烤呢,你还没收我的手机,不让我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一定急死了。”   蓝发少年哼了一声,“着急就着急呗,你从小不惹事,所以你不懂,这是父母的必经之路。”   红发少年深深皱眉,一脸不认同。      “喂,”蓝发少年推了推他,“你爬窗出来的时候,最后关窗子了吗?”   红发少年一惊,“啊!我忘了!”   蓝发少年立刻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摸样,使劲儿揉了揉他的脑袋,“笨死了你!”   红发少年很生气地看着他,“你怎么揉我的头?!我都跟爸爸和老爸说了不许揉头的!你也不许!”   蓝发少年问:“他们答应了吗?”   红发少年郁闷地撇嘴,“我不知道。”   “嘿,那肯定就是不答应,他们还把你当小孩子呢。”   蓝发少年一抬手,红发少年立刻抱住自己的脑袋,缩了一下,“爸爸和老爸说就算我长成老头子,在他们眼中也是小孩,我觉得他们说的对。而且……我不叫喂,我叫朱思琪。”   蓝发少年一愣,继而失笑,“好啦好啦,朱思琪大少爷,把手放下来!笨死了,谁要揉你脑袋啊,我又不是你爸!”      朱思琪这才有些不安地放下手,“……那你要干什么?”   蓝发少年邪邪一笑,“干什么?干你啊!”   蓝发少年将朱思琪推倒在草地上,俯身要亲,朱思琪立刻惊恐地大叫,“啊!救命啊!”   蓝发少年吓了一跳,退开一点,但仍在朱思琪的推搡中不屈不挠地用身体压住他,“你乱喊什么?我要杀你吗?你一跑小半年,我千里迢迢来找你,你还不乐意!”   朱思琪红着脸小声道:“我哪有不乐意……”   蓝发少年很生气,“那你刚才叫什么?好像是我强迫你!”   朱思琪:“你就是强迫我!爸爸说要相爱的两个人才能这样。”   蓝发少年瞪起眼,“我们不相爱吗?我们不相爱我干嘛大老远跑来找你!”   朱思琪:“相爱是大人的事!我还是小孩!”   蓝发少年:“你都十六岁了,我再有五个月就十八岁了!小孩个屁!”   朱思琪:“那也不行,这是结婚以后才能做的!”   蓝发少年:“……”      蓝发少年七窍生烟,吸了口气大骂道:“你怎么会这么笨!我怎么会喜欢你!是谁告诉你结婚以后才能这么做的!”   朱思琪一脸执着,“爸爸和老爸,他们都这么说。”   蓝发少年:“他们结婚之前肯定这么做了无数次了你不知道吗?!他们结婚之前就已经有了你这个大笨蛋了你不知道吗?!父母永远是他们什么都能做但你什么都不能做的存在,完全不公平的你不知道吗?!你要气死我吗啊啊啊!”   蓝发少年一边说,一边用食指有节奏地戳朱思琪的胸口,朱思琪皱着眉头闭上眼,表示很痛。   蓝发少年:“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这种事我们也一样能做!”   蓝发少年以身体优势压住朱思琪,使劲儿亲他,朱思琪板着脸扭来扭去,一有机会就大叫:“啊!救命啊!爸爸救命!老爸救命!”   蓝发少年干脆捂住他的嘴,因为生气和身体反应,他脸红脖子粗,却因为到底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完全没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此时茂密的草丛哗哗作响,一声怒吼从天而降,“你、们、在、做、什、么?!”   晴天霹雳,蓝发少年和朱思琪俱是一愣,回头一看,朱南和简宁站在那里,朱南的脸简直比烧烤用的焦炭还黑,朱思琪立刻吓得瘫倒在地。蓝发少年倒还镇定,抹抹嘴站起来,歪头看着朱南和简宁,一副痞痞的摸样,两腿之间 90、美好番外 ...   的牛仔布料居然还撑起了一个包,顿时朱南被怒火淹没。   “思琪,过来!”   朱思琪吓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发着抖站起来,走到简宁背后,低头呆呆站着。   朱南直接拎起蓝发少年的领子,“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   蓝发少年丝毫不惧,“大叔你好,我叫古意,古家少主人,古家将来会由我掌管。不久前几乎以一人之力决定了战争胜负的古云少将、哦不,现在应该叫中将了,就是我的亲叔叔。”   朱南冷笑一声,“真不好意思少年,我是五大贵族之一的朱家家主朱南,我的儿子朱思琪将来会是整个真灵国的主人之一,你的亲叔叔古云中将先生,见了我儿子也是要行大礼的。”      古意露出不以为意的神色,“大叔,我这次来有两个目的,第一,我好久没见思琪了,很想他,所以来陪他一起玩,我租了你们隔壁的别墅,我要请思琪过来跟我一起住;第二,现在我特地向你提亲,等到思琪成年,我要娶他,跟他结婚。”   朱南仰天长啸,继而笑声戛然一顿,“少年你太天真了!我儿子的婚约者,一定是五大贵族中最优秀的人才,你们古家这种二流贵族,我实在看不入眼,更别说让思琪嫁给你,想都别想!”   古意也冷哼一声,“据我所知,思琪根本不想继承你的爵位,他不当家主,嫁给我有什么不可以?不瞒你说,我的军事才华非常出色,加上我叔叔从小的教导,就算直接把军队开进你们朱家,我也会把思琪抢过来,所以我奉劝大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还是主动放手比较好。”   朱南的表情十分精彩,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少年,我看你这十几年来,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没有朱家,你以为你的古云中将叔叔能取得战争的胜利?简直是笑话,没有我,让他开着他的破烂铁飞机种地去吧!”      简宁一脸无奈,心想朱南真有闲情逸致,居然跟一个孩子抬上杠了。   朱思琪轻轻拉了拉简宁的袖子,简宁转过身,弯腰一看,朱思琪浑身是土、头发乱糟糟、眼睛红红、脸色也红红的,十分狼狈。   简宁一边帮他拍身上的土一边小声问:“思琪,这就是你上次给爸爸看的照片上的那个人?”   朱思琪点点头。   简宁:“你们……相互有好感、相互喜欢是吗?”   朱思琪摇摇头。   简宁:“?”   简宁蹙眉,“那他刚才说……”   朱思琪露出一副我很无辜的摸样,“那都是他自己说的,跟我无关!我根本没觉得什么喜欢与不喜欢,我就是把他当做朋友!是他来找我的,不停地让我出来,还让我翻窗户,还收了我的手机不许我打电话给你们!还说……嗯,我长大了你们不能揉我的头,但他自己还揉!”   简宁的表情也十分精彩。      朱思琪虽然童年早熟,但步入少年时代,竟又诡异地大脑发育迟缓了,加之他过于内向的性格,心理年龄一直小于实际年龄,在感情方面尤其迟钝。   朱南听见这话,胜利地大笑三声,眯眼看着古意,“听见没?别自作多情了,我儿子根本看不上你,今天我看在你长辈的面上饶了你,要有下次,我会让你亲爱的古云中将叔叔打断你的腿!”   古意听了朱思琪的话,仿佛受了极大的伤害,一脸沮丧,“你、你你你……怎么能那么说?!朱思琪你太过分了!你没良心!”   朱思琪连忙低着头后退几步,朱南放开古意,回来右手搂着简宁左手搂着儿子,潇洒地转身走了,“别理那家伙,咱们回去烧烤。”      烧烤中,朱南拼命地把儿子的脑袋揉来揉去,好像那样才解恨。   朱思琪却心事重重的,对着心心念念的烧烤都没食欲了。   朱南把两片肥美的肉刷上调料,递给儿子,又揉了揉脑袋,“怎么?你还在想那个小混球吗?不许想他,再跟他在一起老爸就要打你了!”   朱思琪苦着脸晃了晃,“嗯……老爸,你说我要跟你说心里话。”   朱南和简宁同时抬头,朱南点点头,“对,你说。”   朱思琪撇着嘴,“嗯……其实我挺愿意跟古意做朋友的,虽然他嗯……很霸道,说话也不好听,但是经常对我嗯……很好。关键就是他总说喜欢我,让我跟他在一起什么的,我……”朱思琪挠挠头,“还没觉得我喜欢他,但我还是愿意跟他做朋友。”      朱南:“所以说那家伙对你心怀不轨,我们不能让他欺负你。”   朱思琪:“他没有欺负我。”   朱南:“那刚才我们看见的是什么?”   朱思琪:“只有今天这一次,我还没同意。”   朱南:“有了这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你不同意,他会强迫你!我还不知道他了!”   简宁咳了一声,淡淡道:“你当然知道,因为你跟他根本就是同一种人。”   朱南:“你!”   简宁:“我说的不对吗?”   朱南:“现在说的是孩子的事!”   简宁摆摆手,“朱南,这样吧,思琪难得有能谈得来的朋友,既然他觉得古意没恶意,那我们做家长的就不干涉,让他们继续交往。但有一点,思琪,你要记住爸爸的话,如果你不喜欢他,就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他了,你们也可以进一步交往……”      朱南眼睛瞪起来,简宁道:“你先别插嘴……思琪,但你现在还小,以恋人身份的交往,必须要等到十八岁以后,并且你自己心里要清楚,千万不能被一时的感情冲昏了头脑。”   朱思琪点头。   朱南冷笑,“真正爱上了以后,谁心里能清楚?”   朱思琪道:“我觉得爸爸说的对,我想按爸爸说的那样做。以后我有不清楚的地方,就问爸爸。”   朱南:“哎呦你可千万不能问他,在感情上,他只会误人误己,你可以来问我。”   朱思琪皱着眉不说话,半晌才道:“老爸,你也同意我继续跟古意做朋友是吗?”   朱南冷哼一声,“我不跟小孩子斤斤计较,你爸爸说得有道理,听他的吧。”   朱思琪终于笑了,“谢谢老爸,谢谢爸爸。古意……是个好人。”   朱南又板起脸,“但你以后不许跟爸爸和老爸顶嘴,不许一声不吭地就走掉。”   朱思琪:“知道了,对不起。”      此时烧烤架外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正是古意,他先笑着冲朱思琪招手,又一脸不屑地看着朱南,“大叔,刚才你说的我不服!虽然朱家掌管真灵国经济,但钱并不是你们赚的,怎么能说战争胜利靠的是你的钱呢?而我的叔叔,实打实的在前线战斗,消灭敌人,扭转战局,他比你厉害多了!”   朱南摇头笑了一声,意思是不跟他一般见识。   简宁道:“古意,你一个人来的吗?坐下一起吃吧。”   古意想了想,挨着朱思琪坐下,他确实饿坏了,闻到香味,便忍不住过来。朱思琪把自己的餐盘往他那边推了推,古意大喜,立刻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   朱思琪道:“你还没跟我爸爸说谢谢。”   古意一愣,抬头看着简宁,痞兮兮道:“谢谢大叔。”   朱思琪又道:“我老爸也是很厉害的。”   古意边吃边摇头,“他是个坐办公室的,他的厉害都是装出来的,怎么能跟我叔叔比?否则我刚才那么说,他也不会不回答了。”   朱思琪一愣,突然把盘子收了回来,板着脸说:“你要是再那样说我老爸我就不跟你做朋友了。”   古意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不说了,你老爸最厉害,行了吧?给我吃吧。”   朱思琪警惕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把盘子给他了。      简宁失笑,拉着朱南把其中一个烤炉搬到远处,跟两个孩子分开,远远看着他们。   古意确实对朱思琪不错,他来了以后,朱思琪根本不用亲自动手,甚至不用说话,因为他对朱思琪的喜好很了解,麻利地烤完一部分后,右手自己吃,左手喂朱思琪,吃过几口还不忘再给他喂点儿果汁,大概朱思琪小时候都没这么好的待遇。   再后来,古意几乎天天过来蹭饭,在朱南和简宁眼皮底下毫不顾忌地频频对朱思琪示爱。   然而朱思琪很听简宁的话,每次都坚决拒绝,古意也不消沉,反而越挫越勇。      简宁怀孕五个月的时候,一家人打道回府,开始深度且系统的安胎计划。   四个半月后的深夜,简宁被阵痛从睡梦中叫醒,朱南送他去医院,还亲自进产房给他加油。黎明时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顺产出生,仍是男孩,头发和眼睛的红比他哥哥的正了许多。   朱南寸步不离地守着产后虚弱的简宁,简宁问:“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朱南一愣,点点头。   简宁道:“你先别说,我先说,我也有话对你说。”   朱南仿佛已经听到了,他紧握住简宁的手,笑道:“好,你说。”   窗外的阳光透射进来,简宁的面孔柔和而美好,恍惚间,他们仿佛都还年少。   简宁拉了拉朱南的手,低声道:“我爱你,十六年前,我就该这么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呼啦啦,谢谢小婵亲在临近终局的时刻又给俺扔了一颗地雷~\(≧▽≦)/ 本文就是这样的啦,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陪伴,非常感谢, 俺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再次打新文广告: 全新题材哦~热血和清新共存!JQ与梦想齐集!优质靠谱攻VS蹦蹦跳跳受~希望大家继续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