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高大漂亮的男议员出柜了 作者:麻酱烧饼 简介: 深柜温柔共和党政治世家攻x自由不羁疯狂想脱单白左小清新受,攻人前精英人后也有小困惑,受晚上兼职跳钢管舞。白左非贬义。 程绅不管不顾地将晏子桉拉进了自己的世界,而刚好,在晏子桉步步为营计划周密的人生里,最正中的地方,就是留给程绅的位置。 注意事项: 1.轻松温馨向,大概也有些脱线搞笑。 2.架空,别当政治课本看,体系大概是美+澳+加+韩,部分议题真实存在。 3.所有人都说中文,所有人名都是中文名。 4.个人偏白左,争取写起来中立。 5.攻比受大三岁。 以上:) 第一章 人人追求民主自由,宣扬平等公正,但这种抽象泛泛的词总是轻飘飘的落不在实处,让人觉得假大空。 不过眼下,在拿美亚合众国,诺日澜州,华仁市,红川森林,某棵6米高枫树的一根树枝上,正有一个人闭着眼睛,冒着冷汗,紧紧抱着树干,将民主自由平等公正的核心价值观贯彻到底。 这种试图以一己之力抗议政府决策的行为,当真是感动天感动地,感动了一片枫树林。 抗议的群众看见领头的都爬了上去,也感动得不行,要纷纷效仿,奈何身手所限,只好举着五颜六色的小标牌,拦在伐木机前,喊出各色口号—— “要砍树!先砍人!” “森林是我家!爱护靠大家!” “抵制开发!保我森林!” …… 施工作业人员也没辙,纷纷从伐木机械车上下来,三三两两的站在一块儿聊天。 “怎么办,今天还能开工吗?” “悬,难不成还真先砍人?” “这帮人是不是闲的慌?听说他们已经连着好几天在市政厅门前抗议了,这回还直接跑这儿来了……” “你说这样抗议能有用吗?高尔夫球场该建不还是得建?” 程绅坐在树上,被一阵风吹的一个激灵,环着树干的手又哆哆嗦嗦的抱紧了些。 初秋下午的阳光烈得很,把人的耐心都要给蒸没了。监工用袖口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拿着小喇叭抬头喊:“树上的人听着——” “我不听!!!!”程绅抱着树吼了回去。 “听着——” “不听!!!!!!” “听——” “不听!!!!”树下的群众也一起大喊。 一个工人小哥拿过一瓶水,拧开递给监工,说:“头儿,不然给领导打电话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监工又擦了擦汗,思来想去,还是拿出了手机。小哥只见监工背过身去,对着空气点头哈腰赔不是,一会儿又哭丧着脸回来了。 小哥担心道:“怎么样呀头儿?” 监工叹了口气,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新官?什么新官?” “昨天刚到的华仁副市长,”监工叫苦不迭,“被派过来了……” “之前那个不是刚爆出来受贿吗?这么快就有新的了?叫什么呀?” “叫……晏子桉。” “阿嚏——”晏子桉正坐在车上听秘书汇报行程,不小心打了个喷嚏,他摆摆手说,“不好意思,可能是感冒了,你继续说。” 助理罗嘉晋推了推眼镜,看着笔记本道:“前一阵子市里批了一片森林给万利地产,用作开发高端生态度假村,建高尔夫球场、养生中心等等。预计投资15亿,创造2000个工作岗位。” “各项审查都通过了?” “通过了。” “都合规?” “至少明面上都没问题。政府也有计划每阶段的额外审查。” 晏子桉不解道:“那他们抗议什么?” 罗嘉晋答:“他们抗议砍伐森林破坏生态系统,物种没办法保持原貌,动物没办法照常繁衍。” “这群人真是……批地之前环境咨询不可能没做吧?”晏子桉有点头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罗嘉晋翻了一页,说:“昨天交接的时候,我看了前任秘书留下的资料。环境顾问给出的结论是,生态会有所改变,但是不至于造成太严重的影响。无论如何,最终是审批通过了。” 晏子桉沉默不语,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晏子桉是昨天才到的华仁市,刚上任就被丢了这么一个烂摊子,好在有罗嘉晋这么个得力助手跟他一起来了,不然他的偏头痛还要再严重些。 晏子桉本来是个专利律师,现年29岁,24岁汶鲁大学法学博士毕业,28岁就爬到了专利精品所合伙人的位置,堪称业界传奇。这两年,他频频出现在各大杂志采访专栏里,一是因为专业素养的确优秀,更重要的是,他长得是真的帅。 188的身高,深邃的眼眸,硬朗的面部轮廓,整天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所里的实习生在茶水间聊天的时候都说,被晏子桉看一眼,哪怕是在挨骂,都觉得要怀孕了。 “最帅合伙人”、“最想被他拥抱的魅力男人”……晏子桉拥有很多标签。 不过他从小就知道,当律师是成为政客的敲门砖,想想看,美国45位总统25位都是律师出身,通往权利的路早就一步步这样铺成了。 晏子桉的父亲晏睿是名国会参议院议员,正在计划竞选共和党领袖。生在这样的家庭,从小耳濡目染,进入政坛便成了件理所应当的事儿。 所以当晏睿一个电话让他去华仁市就任副市长的时候,晏子桉并没有什么异议。一切的一切都是为竞选议员做准备。 在诺日澜州,市长的任命需要选区居民投票,但副市长是可以直接委派任命的,这都无可厚非,安排个这样的职位确实对代表诺日澜州在国会占有一席的参议员来说不是难事儿。 但为什么是华仁市? “嘉晋,华仁市的支柱产业是什么?”晏子桉侧头看向罗嘉晋。 罗嘉晋如是说:“旅游、地产,还有大量移民带来的投资。” 晏子桉皱眉道:“工业、能源开采、金融、互联网……这些都没有?” “有,但不发达。” 晏子桉愈发不解,为什么是华仁市?在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能有什么政绩? 而且,晏睿还特地嘱咐了他一件事…… 罗嘉晋突然开口说:“晏哥,这次抗议的人都是学生,据说很难缠。” 晏子桉问:“诺日澜州立大学的学生?” “是,我打听到的是,他们已经连续抗议很多天了。” “组织者是谁?” “程绅,”罗嘉晋照本宣科的读道,“男,26岁,博士在读,环境资源经济方向,曾多次在各大知名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在非洲、南美等地都有研究项目。这个是他们大学官网,环境与发展研究中心登出来的学者资料,晏哥你要看一下吗?” 晏子桉接过电脑,扫了几眼,有几个采访链接,他也点开看了看。 罗嘉晋继续道:“这不是他第一次参与游行抗议了,之前华仁市绿党组织的LGBT平权、能源优化的那些游行活动,他都参与了组织策划。” “绿党啊……”晏子桉摩挲着下巴,盯着电脑屏幕。 过了一会儿,他又笑着说:“你别说,这个程绅,难缠是难缠,长得还挺好看的。” 此时此刻,好看的程绅正坐在树上,百无聊赖的看风景。耗了这么久,大家也都累了,抗议者就坐在树下闲聊,程绅甚至还看见,一个妖艳小零师弟去找那个长得高高大大的伐木小哥搭讪,聊得正欢,捂着嘴,笑的肩膀一颤一颤的。 程绅:“……” 这是抗议行动还是相亲大会啊…… 程绅撇撇嘴,抬头眺望远方。 火红的枫叶林绵绵延延数百公顷,无边无际,连天边的薄云都似是染上了一抹绯色。这样美的红川森林,怎么能被砍掉呢? 建高尔夫球场,森林变草坪,这完全就是逆改生态,根本不符合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就为了那点钱,政府凭什么这么做? “再说了……“程绅失落的心想,“我还没找到男朋友一起来看枫叶呢……” 程绅这个人,工作上有自己的坚持,学术上有自己的追求。理想是世界大同,平等发展,为了自己的信念可以拼尽全力据理力争。用他闺蜜凌月的话来讲就是——“拧的要死”。 不过面对爱情,凌月对他的评价就变成了另一句——“怂的要死”。还要再补刀一句:“活该母胎solo26年。” 程绅长的白白净净,眼睛大大的,腰细臀翘腿又长,骨肉均亭还有跳钢管舞练出来的小肌肉。学习又好,人又聪明,怎么看都应该是个炙手可热万里挑一的小零。 前两天约下午茶,凌月还劝他:“要我说,你标准就不要定那么高,只要你别那么颜控,早就百人斩了好吗?” 程绅有点委屈:“我又不想百人斩,我只想找个能好好谈恋爱的男朋友。” “可你就是在自杀式单身!”凌月恨他不争气,“le 281那么多男的追你,你就没有一个看上的?” le 281是家正儿八经不做黑的男子脱衣舞俱乐部,程绅在那边找了份兼职。 “他们目的不单纯!”程绅愤愤的往嘴里塞了一个粉色的马卡龙,“都只是想睡我!我跳钢管舞是去表演的,又不是去卖的!” “你在台上那样扭,谁知道你内心那么纯!睡一睡没准就睡出感情了,好的吧?”凌月给程绅倒满了茶,安慰的顺了顺毛。 程绅闷闷不乐道:“我不要……睡一睡就遇到骗炮的了,好的吧……” “不也有好好追你的吗?上次我不是给你介绍了个投行的大叔,怎么样?” 程绅气馁的哼哼:“你还说呢……那是个骗婚gay……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凌小月,你坑我……” 凌月有些心虚:“唉……那不然咱就单着吧?” “呜呜呜,我真的好想要个男朋友啊……”程绅趴在桌上有气无力道。 如果有个男朋友,就有人陪了,回家也不用一个人孤零零的吃饭、孤零零的看综艺,哈哈大笑之后全是冷清和寂寞。 如果有个男朋友,他肯定也三观正、很环保。最好那个他也很有社会责任感,他们就可以一起参与些人权活动,一起牵着手抗议游行。 最好他也会爬树,这样的话,就不用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树上坐着了。 程绅低头看树下,只见那个学弟嗔笑着捶了下帅气小哥的胸,一下子更难过了。 全世界都有对象了呜呜呜,我要出家,下辈子再也不做零了,孤苦无1,无1无靠。 没事儿,耗到他们五点下班就可以下来了,程绅这样安慰自己。他小心翼翼的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四点了,坚持住! 程绅开始盯着软绵绵的云朵放空。一阵风吹来,红红的枫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思绪飘飘忽忽,他开始走神了。 这棵枫树是不是糖槭树呀,能不能淬炼出枫糖浆? 枫糖浆好甜呀,配可丽饼超级好吃。淋冰激凌也不错。 咦?这朵云后面藏了枚红太阳,看上去也是甜甜的呢。 …… 树上的叶子颤的更厉害了,窸窸窣窣的,起风了吗?变冷了……好想穿男朋友的外套……呜呜呜,又想谈恋爱了。 怎么这么抖!程绅赶紧像个树袋熊一般抱紧了树干。 过了一小会儿,树终于不颤了。 程绅舒了一口气,正要接着发呆,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一个磁性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程绅同学。” “……?!”刚刚有人爬上来了? 程绅回过头,与来人对视。 “——咚!”心跳停了一拍,又重重的砸了下来。 怦然心动。 程绅活了26年,终于发现这个词竟然不是骗人的,心真的会发出“砰”的一声,像是礼花在耳畔炸开,嗖嗖的发射爱心和粉红泡泡。心理操纵了生理,全身心的诠释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天啊啊啊啊啊!太帅了!!!老天听到我的祈祷了吗?这是人还是树精啊啊啊! 是精灵吗,没关系,这么帅是鬼我都愿意的!我可以! 他会喜欢我吗?以后我们领养的孩子要取什么名字? 跟谁的姓呢?不然领养两个吧! 哦对了,忘了问了。程绅转过来,和那人面对面,红着脸小声说:“你姓什么呀……” 那人坐在了另一根树枝上,彬彬有礼的微笑:“你好,我姓晏。” 程绅问:“哪个yan呀……” “言笑晏晏的晏,晏殊晏几道的那个晏。” 程绅害羞了:“那你的姓比较好听……” “嗯?”晏子桉一脸费解,这个夸奖真是来的莫名,“谢谢。” 梦中情人好有礼貌啊,天菜!这个就是别人说的天菜吧……那孩子就姓晏吧……他穿西装加衬衫真好看啊,胸肌也鼓鼓的……程绅小心翼翼的咽了下口水。 晏子桉温声说:“程绅同学,我们先下树好不好?这样太危险了。” 程绅看着他的脸,愣愣的点点头,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行,现在下去他们就要砍树了。” 好像不对劲儿呀,这个我未来孩子的爸爸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你是谁呀……?”程绅忸怩的试探道。 “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了,”晏子桉伸出手,“我叫晏子桉,是刚刚负责接手红川项目的副市长。” “我们下树谈吧?”第二章 啧,原来是想用美貌骗我下树!程绅心道。 “我是不会下去的!”他义正严辞地大声说,“要砍树!先砍人!” “要砍树!先砍人!”底下的抗议群众也聊够了,举着牌子又喊起来,“要砍树!先砍人!” 真想砍人……晏子桉忍住内心的暴躁,好言好语的劝:“这儿真的很危险,我们有什么话下去好好说行不行?” 程绅还是不忍心对前•梦中情人恶语相向,扔下句不行,就别过头去不理他了。 太阳在向西边移动,红枫似火,微醺的颜色渲染天地。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又见远处溪水潺潺。秋意醉人。 片刻的安静之后,晏子桉突然开口道:“是挺美的,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不想让他们砍掉这片森林。” “嗯……”程绅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天菜那张俊朗的脸。 晏子桉说:“可这是一个已经审批通过的项目。万利集团15亿的投资,创造上千个就业岗位,你能理解政府的立场吗?” “能理解,”程绅没忍住,偷偷瞥了一眼晏子桉,又嗖的收回目光,“可是我不能接受。” “你们是从环保的角度出发对吗?这个项目在环境署也是审批通过的。” “可它不应该被通过呀……”程绅轻轻的摸着树枝粗糙的表面,低声说,“特朗普在苏格兰的高尔夫球场也通过了审批,可后续又被爆出破坏沙丘。某些国家政府为了赚钱,甘愿当别国的垃圾场,居民都生活在有毒的垃圾里,这也是通过了审批。” 程绅转过头,看着晏子桉的眼睛,气鼓鼓地说:“通过了审批真的不是什么有力的说辞。” 晏子桉被噎的无言以对,又开始偏头疼了,便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呜呜呜,他是身体不舒服嘛……程绅还是有点心疼:“这上面有点冷,你要不然就先下去吧,到五点我就下去了。”声音软绵绵的。 “没关系,”晏子桉冲他笑了下,“我陪你呆会儿吧,顺便想想怎么劝你。你冷吗?” “有、有一点点……”他是在关心我吗,怎么办,还是好喜欢他,程绅心里当真是矛盾极了。 这种矛盾在看见晏子桉脱下西装外套,又把外套递给他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别着凉了,怎么只穿了短袖。” 程绅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的飞快,他的脸直发烫,不好意思拿这件外套。 “披上吧,我至少穿的是长袖。”晏子桉又往前递了递。 程绅矜持了一秒,就把外套接过来,穿在了身上,周身一瞬间被一股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给包住了。衣服有点大,袖子有点长,他拽着袖口,不好意思的说:“谢谢你……你怎么穿着西装就上来了呀,会刮坏的。” 晏子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没来的及换衣服,市长一句话就让我过来,初来乍到,肯定得唯命是从,对吧?” 程绅点点头,又查户口似的问:“那你之前是在哪里工作呀?” “亚约市。” 亚约市是拿美亚合众国数一数二繁华的一线大都市,各方面要甩出华仁这样号称“最宜居”的三线城市好几条街。 “也是在政府部门吗?” “不是,”晏子桉环抱手臂用手在胳膊上搓了搓,企图摩擦生热,“我是个律师。” 法学院很难考诶,那他岂不是又帅又聪明……程绅的脸恨不得比枫叶还红。 “我还是想再劝劝你,”晏子桉说,“这个项目是市议会投票通过的,70%的支持票,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这样拖着也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关注的人够多,就有余地。”程绅紧紧的攥着袖口,很固执的说。 “恕我直言,真正像你这样关注环境问题的人是少数,可持续发展什么的都太虚了,gdp和就业却是实打实的。” 程绅愤愤道:“你肯定不是个环境律师。” 晏子桉挑挑眉,无所谓的摊手说:“确实不是,我是专利方向的。” 让人讨厌的有钱人、资本家……程绅腹诽道,可是又这么帅,这么绅士,呜呜呜,好想做他男朋友。 都说话不投机半句多,程绅与晏子桉没有任何一个观点相同,却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很久。 夕阳颤颤巍巍的悬在地平线上,云如火烧,枫如烈焰。空气被凉风浸透了,开阔美好的景色却像极了一个暖洋洋的梦。 程绅侧过头,去看晏子桉。看他高挺的鼻子,性感的唇,硬朗的下颌线,他英俊的面容被夕阳剪出了个幻境似的影。 这一切都好浪漫啊,一起坐在树上聊天、看枫叶、看夕阳,真要是谈恋爱,也不过如此吧。 五点到了,伐木工们终于熬到了下班。抗议的人见今天的目的达到了,就朝树上喊,约着明天再来。 程绅在树上与他们挥手告别。真到了要下树了的时候还有点恋恋不舍。 “我先下去吧,还能护一下你。”晏子桉说,“害怕吗?” “不怕,我去非洲的时候,更高的树都爬过呢。” 晏子桉低头揉了揉鼻尖,深吸了一口气,说:“其实……我还挺怕的。” “啊……”程绅常年练钢管舞,臂力握力协调能力都是一流,现在想想,普通人能爬上来都很不容易了…… 程绅小声提议:“不然我背你下去吧。” 晏子桉诧异的挑眉,又笑着说不用,小心翼翼的爬了下去。程绅提心吊胆的看着他安全落地,才放下心来,熟练的下了树,又把衣服还给了晏子桉。 晏子桉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又帮程绅拍了拍,边问:“你们明天还要来?” “来呀。” 晏子桉大剌剌的帮程绅拍灰,连屁股都没放过。 程绅闭着眼睛,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晏子桉的手碰触到的地方,整个人定在了原地,羞的耳朵都要冒烟了。他又听见晏子桉问:“哪怕这样的抗议没什么用?” “不会没用的……”程绅腼腆道。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问起这样的问题。这仿佛是这个社会约定俗成的默契,一个成熟理智的人会从结果出发去思考问题,功利主义、机会成本,低效几乎等同于愚钝。可程绅心中早有一句话,他脱口而出—— “任何努力都有意义,努力本身就是意义。” 晏子桉听了这热血漫台词一般的话,不禁失笑。 “笑什么呀?” 晏子桉把手搭在程绅的肩膀,捏了捏,清了清嗓子,说:“没什么,好久没听过这种话了。那……明天见吧?” “明天见。” 程绅看着晏子桉的车开走了,扬起了一片尘土。他不赞同的撇撇嘴,心里又甜滋滋的,骑上自己的小自行车走了。 外带了赛百味,回家随便打开了个综艺,解决了晚饭,回了好几封邮件,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这就是程绅的日常。 不过今天还是特别的——他失眠了,满脑子都是晏子桉。 初恋是这种感觉吗? 真的太帅了……就是思想太俗了!一看就是共和党那帮人的做派!可是还是太帅了,人也温柔。 程绅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拿出手机给凌月播了视频电话。 凌月的那张敷着面膜的脸闪现,嘴要张不张的说:“有事禀告,无事退朝。” “呜呜呜,我有喜欢的人了!!!!!!” “嗯?!快奏!” “叫晏子桉,是新来的副市长。” “你还关心副市长是谁?我连市长是谁都不知道。我查查。”凌月翻开了电脑,“哪几个字啊……” “一个曰一个安的那个晏,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之前是个律师。” “那估计是这个,桉合律所合伙人,29?这么年轻的合伙人?”凌月双眼冒出精光,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这么帅!” “是吧是吧,我真的好喜欢他,第一眼就好喜欢。”程绅又在床上翻了个面,“可是他应该是直男吧……” 程绅又和凌月八卦了十来分钟,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梦里还期待着明天又能见到他的天菜。 不过人生就是一坑接着一坑。 一觉醒来,他被天菜坑了。第三章 在伐木机的轰隆声中,程绅的脑海里飘过一串弹幕,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以下词句: 两面三刀。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笑里藏刀。 口蜜腹剑。 伪君子,真小人。 …… 定格的画面是晏子桉那张夕阳下微笑的脸。 看着一棵一棵树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相继倒下,狼狈的横陈,程绅真真切切的觉得难过。这心情,真像坐过山车,慢悠悠的滑到最高处,再趁人不备,“——嗖”的急转直下。 指针回转5个小时,程绅还在晨曦中斗志昂扬。 早上八点半,抗议者聚集在同样的地点。 小学弟边涂护手霜,便拖长了尾音和程绅聊天:“昨天那个哥哥好帅哦!” 程绅被这语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悄悄后退了半步,说:“哪个呀?” “和你一起上树的那个嘛!”小学弟拉过程绅的手,给他也挤了些护手霜,“哎呀绅绅你手好干啊!你这手心怎么这么多茧!” 程绅不好意思说这是跳钢管舞练出来的,只好支支吾吾,默默把手抽了出来。 “你这样还怎么找男人!”学弟董咚咚总有种作为姐妹的使命感,时不时给程绅介绍些他的备胎。 董咚咚突然嘿嘿一笑,凑到程绅跟前:“昨天那个帅哥……你喜欢吗?” “啊……不……他、他是直男吧……”程绅的心跳很快。 董咚咚揉了把程绅的头发,语气嗲嗲的:“诶哟,哪有什么直男啦,都是双啦,要不然就是深柜。你都不知道我口过多少直……” 眼看着话题就要往奇怪的方向歪了去,程绅赶紧打断:“怎么砍树的人现在还没来?” “不知道呀,伐木车都还在这里呢,等着吧。”董咚咚拿出手机开始自拍。 等到快十点,手机电量耗去了不少,大家开始不耐烦。 “他们今天是不是不来了啊?”有人说。 “没准调休?” 众人七嘴八舌的猜测。又耗了半个小时,还是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董咚咚问:“绅绅,走吧?” “我有点怕他们趁我们走了再来。”程绅皱着眉说。 “那……我有组数据要跑,我先回去了?”董咚咚也有些为难。 “没事没事,我自己在这呆会儿,”程绅拉开书包,拿出电脑,手机又开了热点,“你看,装备齐全。” 人都走光了,程绅就靠着树干开始看送审论文的同行评议(peer review),审稿人用词犀利,程绅专注投入的处理起了工作。 太阳高高挂起,阳光通透灿烂,穿过树叶的罅隙,渗进来些许零碎的、不符合几何架构的小小光斑。 程绅喜欢大自然,清甜的空气,充满灵性的山川与河流,树与灌木的轻吟浅唱,松鼠的尾巴,鹿的角。而这一切与发展、与金钱,不应该是矛盾的。人不应该立足于一个与地球对立的制高点,那样孤独又脆弱,大自然拥有愤怒的力量,能将一切在霎那间倾覆。 人类缺乏基本的敬畏之心。 程绅回复了一封邀请函,一个月后,他将与团队一起去非洲,回访三年前的一个小农经济项目。程绅有些期待。 森林深处有什么声音,不仔细听便不察,真要提起耳朵,便越听越分明。 什么声音? 程绅瞥了一眼时间,12点了。几辆伐木车还停在那里,应该不会有人来了。他遵从了自己的好奇心,骑上自行车循声而去。 森林里有一条蜿蜿蜒蜒的徒步线路,沿路是高高的树,丛生的灌木,和小小的蕨类植物。 轰隆的响声越来越清晰。 程绅心中生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转了个弯,树荫全不见了,眼前是一片洋洋洒洒的光,和颓唐破败的林。 这是什么情况? 程绅翻身下了自行车,车子倒了也顾不上,拔腿跑了过去。 伐木车正在作业,没有人看得见程绅,这很危险。程绅想找负责人理论,但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他左顾右盼,看见不远处的空地上,停了几辆车。 高大的树缓缓倾斜,又在重力的作用下加速倒下,砰的一声,是最后的悲鸣。 晏子桉坐在车里,隔着单向玻璃,看见了程绅。 他看见程绅跌跌撞撞的跨过树干,朝这边走来。 “他还挺执着。”晏子桉叹了口气,语气里有无可奈何,像是评价那些死缠烂打的追求者。 罗嘉晋点头:“绿党的人都这样,天真。” 晏子桉不置可否,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合时宜的天真。” 晏子桉这一招声东击西用的妙。放了几辆车在原地掩人耳目,又偷偷从另一头包抄。等到程绅真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了。大不了明天再换个地方开工。 没什么悬念了,赢得太容易。 “我们走吧,回市政厅。” 司机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程绅或许是天真,但他不傻,事已至此,和砍树的这群作业人员较劲儿也没有意义。 被摆了一道,就要扳回一城。 程绅没日没夜的加班把导师布置的事情都弄完,le281的工作也请了几天假。周末,他又满血复活,带着一队人马,跑去了市政厅前。 人比以前少了很多,大概是看木已成舟,觉得这样苟延残喘没太大意思。之前成千上百人的队伍,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十个。 大家拉横幅,喊口号,路人都绕的远远的,偶尔侧目。他们努力守护的东西,在别人看来就是闲的没事做。 这情形看着有点凄凉。 至少坐在办公桌旁,看向窗外的晏子桉这么觉得。 晏子桉这几天也很忙,刚上任的各种交接就够他受的。市长对他这个空降而来的副手也表现出来可忍受范围内的敌意。 还有晏睿给他的任务…… “晏哥。”罗嘉晋递给他一份标红的资料。 晏子桉挑着重点看了看,感慨道:“真不干净啊……挺有趣的。”第四章 喜欢与讨厌是两种可以共存的情绪。 这似乎不合逻辑,但也并非不可思议。 就像是心中的甜与涩,湿漉漉的清晨里同时出现的太阳与月亮,又或是一匹狼恋上一只羊,这些矛盾真切又浪漫的存在着。 每天下班后,程绅就骑着自行车去市政厅前抗议。刚开始还能组织到其他人一起,慢慢的,人越来越少。 到后来就剩下程绅一个。 要说完全没有挫败感,未免太过牵强。不过程绅还没打算放弃。 白天要工作,程绅就在下班后飞快的蹬着他的山地自行车,赶在大家下班的高峰,在门口蹲守半个小时。周末的时候,他会带好两个充满电的充电宝,一站就是一天。 所以他每天都能看到晏子桉……的车。黑漆漆的车窗密不透风,不过他知道晏子桉一定在里面。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晏子桉每次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会摇下车窗,对他笑一下。程绅想把这解读成一个胜利者的挑衅,可他仍是止不住的脸红心跳。 唉……长的好看真是占尽便宜。 “凌小月,他那么坑我,我怎么还是有点喜欢他啊……”程绅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巧克力蛋糕,郁闷道。 凌月摸了摸他的头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那天是个阳光正好的周六,晏子桉决定去办公室加班。 当了这么多年律师,他早就习惯了周末无休的工作节奏,公务员的工作强度太过轻松,让他不太习惯。他的爱好并不多,除了工作,就只剩下看漫画和健身。 看漫画这完全不符合晏子桉人设的中二爱好,他竟然保留了将近二十年。 他靠着沙发,拿出本火影翻了翻,还是觉得无聊,索性就换了一身运动服,背上正装,打算跑步到市政厅去。 人在跑步的时候大脑会处于一个奇怪的状态,所有思绪一起涌上来,又一件都想不清。模模糊糊之间他想到了程绅。 他觉得程绅长了张少女漫的脸,却像是个热血漫画里的主角。为了个目标坚定而努力,特别有信念感的眼神,都很吻合。不过也有些不同——漫画里主角总会遇到伙伴,总会成功。 而不是像程绅现在这样,一个人的站在市政厅门口,支了个大海报。周末的上午街上没什么人,他显得格外孤独。 程绅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也看出来了。类似的眼神他见过很多,却没有这样丝毫不掩饰的。他放慢了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你周末也来上班啊……”程绅低头翻了翻包,抽出张纸巾,递给晏子桉,“给,擦擦汗吧。” 晏子桉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程绅看着一滴汗顺着晏子桉的额角滚了下去,滑过线条利落的下颌,滴到锁骨上,又没入T恤的边缘,他很无奈的在心底叹了口气,再这样颜控下去,真的要单身一辈子了。 晏子桉边擦汗边问:“你周末也来抗议?” 程绅点头。他以为晏子桉还会补刀两句,但是晏子桉很体贴的没再多说。 晏子桉拉开背包拉链,拽出来一瓶矿泉水,笑的友善:“挺辛苦,喝瓶水?” 程绅摆摆手,不接。 晏子桉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还说:“不用客气。” 没想到程绅又害羞又坦荡的来了句:“我不喝瓶装水的,塑料瓶不、不环保……” 晏子桉:“……” 行吧,你厉害。 “不过还是谢谢你。” “不用,那我先进去了?”晏子桉朝大门一侧头。 “嗯……再见。”程绅抿嘴,挥了挥手。 想多说两句又不知说什么,真是羞涩又尴尬。 市政厅前有一排银杏树,黄灿灿的。风一吹,一片叶子落在了程绅的头上,他愣愣的去抓,等回过神来,晏子桉已经走远了。 还有几天就要去非洲了,程绅拿出手机翻看邮件。这个项目是由拿美亚政府国际发展基金会拨款的,当时的效果很好,也收到了很多正向反馈。这一次的回访也是由基金会提供资金支持,并且程绅要在之后的国际可持续发展峰会上针对这一课题发表演讲。 他们一行6人,导师带队。打开WhatsApp,有一个没有导师在的小群,几个人叽叽喳喳的在群里商量着去非洲要带什么东西。同组的博士找了个本科生做研究助理,这个小学妹刚20岁,还特能活跃气氛,话多了点也不怎么讨人嫌。 程绅扫了几眼聊天记录,没什么有用的,就上了谷歌学术开始看论文。 街上没什么人,这抗议行动不咸不淡的,掀不起什么水花。程绅自己也清楚,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程绅又看到晏子桉出来了。 晏子桉换了一身藏青色的西装,肩宽腿长,人又高大挺拔,男人味十足。程绅又是一阵心头小鹿乱撞,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 “吃饭了吗?”晏子桉主动问。 “没、没呢……”程绅小声说。 晏子桉提议:“那一起?” 程绅看了眼海报,为难地说:“不用了,我带了三明治。” 天知道他是多么想和晏子桉共进午餐。可是他们之间又不可能,那样的话还不如保持距离,站在一个纯欣赏颜值的位置,还不至于真的喜欢到无法自拔的程度。 对着没见过几面的人犯花痴,还不知道是直是弯,程绅都觉得自己是没救了。这么想还有点小难过。 他又说:“谢谢你的邀请。” 晏子桉点了点头,就自己去觅食了。回来的时候还给程绅带了杯咖啡。 咖啡是苦的,可程绅觉得心里有点甜,又有点气——有些人真的是天然撩而不自知。 今天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回买点什么作为感谢。 他私信问凌月,对方秒回:“感谢什么?感谢你让我暗恋了这么多天?” “……” “真的喜欢他?那一起吃个饭多好呀,你长得也很帅啊!没准就成了呢!” “怎么可能呀……就算他不是直男,也不会喜欢我吧,不合逻辑!” “那你一眼看上他就有逻辑了?” 程绅无言以对。 凌月接着说:“好看的脸就是绝对逻辑,对自己有点信心行不行?” “那我约他吃晚饭好了……” 程绅没有晏子桉的联系方式,只能等。本来就是周六加班,他觉得晏子桉也不会太晚出来。没想到,他等到了太阳落山,等到了天色墨蓝,晏子桉都没下班。 再等半个小时,再半个小时……一晃就八点半了。 九点就要到le 281兼职,时间快来不及了。呜呜呜,大概这就是没缘分吧…… 程绅闷闷不乐的收拾东西,他盯着海报看了一会,摘了下来,卷了卷,把它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努力是有意义的,可是没有结果确实也值得两分钟礼貌性的沮丧。 他又把伸缩式的海报支架收进背包,取了自行车,推到大门口站了两分钟,又两分钟,再两分钟。 晏子桉还是没出来。 好吧!正式失恋! “啊啊啊啊啊!上班要迟到啦!!”程绅哀嚎着跨上自行车,朝le 281骑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晏子桉就从市政厅大楼里走了出来。 上班?这么晚上什么班?晏子桉看着程绅绝尘而去的背影纳闷儿。 工作做完了,他很闲很无聊,还刚巧有点幼稚的好奇心。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秒,就扫开了辆共享单车,追了上去。 边骑还边想:程绅这个人看着软绵绵的,却还挺有意思,和以前打交道的人都不太一样。 他不远不近的跟在程绅后面,路过中国城、穿过意大利风情街、与圣凯瑟琳大教堂擦肩而过。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这个城市,不够繁华,倒也有自己的动人之处。 骑了十多分钟,晏子桉开启了一块新地图——同志村。 随处可见的彩虹旗在情迷意乱的灯光下随风飘着,抬头看去,整个区域的上方都是串起来粉色气球,被满天星似的小灯泡点亮。 在拿美亚,同性婚姻只在少数几个州合法,其中并不包含诺日澜。虽然配偶地位不被承认,不过法律认可同性情侣成为伴侣,即以事实婚姻方式同居生活。他们可以一起生活、一起领养孩子,但是却无法在财务纠纷、遗产继承等方面受到应得的保护。 这并不妨碍他们为自己发声,放眼世界,哪怕是在同性婚姻并不合法的国家与地区,同志村也是存在的。 晏子桉把车放在了停放点,快步跟在程绅的后面。 他是兼职的调酒师? 还是在这边的餐厅打工? 博士生拿的钱少,找个兼职也能理解。 程绅骑着车,转进了一个小院儿,停了车从偏门进了一栋二层高的建筑。 晏子桉抬头一看,荧光的灯牌上是le 281的字样,再一低头,就是一排裸男海报。 晏子桉:“……” 在这上班,是上什么班? 求知欲和好奇心催动了他的脚步。进了门有一个卖票存包的窗口,手机都要上交。墙面上写了一排注意事项,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只能看,不能拍照不能摸,摸了会被保安踢出来”。 排队买票的人还挺多,清一色的男人。晏子桉一进来就被打量的不太舒服,就仿佛视线能扒光他似的。 他扭头去看墙上的海报。 作为一个深柜,晏子桉也不是什么样的男人都喜欢。比如他就对海报上的这个肌肉壮汉不感兴趣。姿势再撩人都没用。 晏子桉是gay。但不一定是1。 也不一定是0。 也不一定是0.5。 那他是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没做过。 是的,29岁的青年才俊,律师中票选最想被拥抱的男人,风度翩翩的晏子桉—— 是个处。 从小到大, 多少人要往他身上扑,他自岿然不动。 合伙人总担心他太醉心于工作把自己憋坏,还给他塞了很多人,他也全身而退。 他说服自己的理由特充分:“从政的人不能有花边新闻。” 克林顿、肯尼迪、小布什……那些绯色的秘闻总是不光彩,也总能被有心人搞到视频和照片加以利用。 晏子桉只想要一段感情,就算被媒体大写特写,也是光明磊落的那种。 可放眼望去,拿美亚合众国没有一个公开出柜的政客。照这个思路,晏子桉可以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了国家完全放弃个人生活的人民公仆,也倒是一个挺吸选票的路:我爱国,爱到没有性生活。 站在入口,晏子桉都能听到里面喧嚣的音乐声。队伍往前移了移,他又去看另一张海报。海报里的男人不着寸缕,很白,与一溜刻意晒成小麦色的壮汉不同,白的像是在发光。 他一手扶着钢管,一手高高扬起,手臂修长,肌肉线条看起来柔韧又匀称。他足尖点地,右腿微曲,左腿绷得笔直,小腿细长,大腿肌肉有一个流畅的弧度。 照片的角度取得妙,前面的重点部位被挡住,只看得见圆润挺翘的臀部,看着就软软的。 晏子桉当即涌上了一股邪恶的冲动,想拍一下,想看这白花花的屁股颤一颤。 海报里的人闭着眼睛,露出半张脸,鼻梁高挺,嘴唇微张,样子特别迷离性感。 晏子桉移不开目光。 这人他认识。 没什么悬念了,这就是程绅。 第五章 晏子桉掀开深红色的丝绒围帘,一抬眼,就看见台上正有两个壮汉,全身赤.裸,表演叽叽喷火。 这操作差点闪瞎了他的眼。 隔行如隔山,他盯着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 环视四周,客人很多,还有打着赤膊穿着低腰工装裤的肌肉男走来走去,胸肌腹肌线条利落分明。也有些纤腰盈盈一握的白嫩少年,一扭一扭的走的特别妖娆。 吧台离舞台很远,人也少,晏子桉在角落坐下,特礼貌地询问酒保:“您好,请问一下他们是做什么的?” 酒保递给了他张酒水单,冲他暧昧一笑:“他们啊,给100小费,贴着你跳5分钟大腿舞。” 晏子桉了然点头,没看酒水单,笑着递给酒保一张信用卡:“谢谢,一杯金汤力就好。” 灯光晦暗,聚光灯全打在了台上。舞台上换了场表演,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开始在劲爆的节奏中撕扯彼此的衣服,好像还是情景表演。 晏子桉对这类型实在不感兴趣,皱眉转开视线,旁边有人点了大腿舞,晏子桉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 其实很滑稽。 舞男各种在那人身上蛇一样的扭来扭去,内裤也褪了一半,堪堪挂在腿弯。晏子桉觉得自己像是在看个gv现场。但只能看不能摸,那人的表情并不怎么愉快,好像付出了极大的忍耐力,才能抵住这样的诱惑。 晏子桉失笑,不再看了。 当靡.乱被规定了界限,当性.暗示在舞台的灯光下变得坦荡,这一切竟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显得极其规范。 程绅也给别人跳这种舞?晏子桉抿了口酒,心里觉得不太舒服。 正当合法的职业,也谈不上什么歧视,但还是别扭,实在没法把这个小白兔一样的人,和舞男挂上钩。 台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还有人高呼“Fernando!” 还有西班牙人? 晏子桉边喝酒边好奇地看向舞台。 穿过暧昧游离的灯光,他与他目光相接。 一秒对视。 “咳咳咳——”晏子桉突然被酒呛住,咳得停不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酒保给他倒了杯冰水,他才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这艺名……也挺风骚啊……这是个小白兔还是小狐狸? 晏子桉微眯着眼看向台上的程绅。 程绅穿了一身黑色,上衣是镂空的渔网背心,下着皮质超短裤,脚上一双过膝皮靴,漏出的一截大腿白皙的过分。那上衣几乎起不到什么遮挡作用,少年柔韧挺拔的胸膛与腰肢,若隐若现。 一束追光打在程绅身上,似乎有些刺眼,他笑着眯了眯眼睛。 音乐变的缓慢、抒情,和先前的风格完全不同,沙哑的女声缓缓从音响里淌了出来。 程绅跟随着音乐的节奏,缓缓撩起衣衫,露出漂亮的川字腹肌,一步一步走到钢管旁。他转动的攀上钢管,优美的蝴蝶骨舒展开来,动作从容。他在钢管上悬空倒挂,又起身接了个很不可思议的动作—— 俊美的少年在空中背靠钢管,仅以腿臀夹紧固定,头微微后仰,脖颈修长。他双臂张开,像是要飞舞的蝶。 而后音乐一转,热辣的雷鬼舞曲响起,他的动作变得充满了律动感。复杂又撩人的姿势一个接一个,台下时不时爆出一阵叫好声。 程绅在钢管上劈了个横叉,以绷直的脚背死死勾住,上身平行于地面,手臂松开。灯光打在皮裤上,他的屁股显得更加浑圆饱满。 …… 一舞结束。 晏子桉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程绅的舞姿带着一种慵懒的性感,表情像是只被喂饱的猫,笑起来又有纯纯的天真。 这比晏子桉看过的任何一部gv都要撩人。他不硬都不礼貌。 他起身要走,说不出是要逃避什么。 “下面让我来挑选一位幸运儿!来和Fernando一起完成下一段表演!”台上的dj伸手指向人群,激动的说,“这位站起来的帅哥,是要自告奋勇吗!” “——啪!”一束追光打在晏子桉身上。 “……”灯光太刺眼,晏子桉皱着眉拿手臂去挡,一手狂挥示意不去。 dj也亢奋的向他挥手:“你好!” “……” 观众开始起哄,晏子桉想走,竟然被人吹着口哨挡住了去路。 “麻烦让一下。”晏子桉后悔死了,好奇心真是害死猫。 “别害羞嘛帅哥。”一群人调笑。 “那可是Fernando!” dj翻身下台,拿着话筒跑了过来,拽着晏子桉上台:“来嘛!众望所归!” 舞台中央是一张床,晏子桉站到了程绅旁边,两人都没敢看对方。 程绅盯着自己的鞋尖,紧张的心要跳出来了。 “下一个节目是由Fernando和这位……哦对了,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晏子桉躲不过了,只好胡编:“……Tom?” “和Tom一起表演的——《toxic》!” 灯光变成妖娆的紫色。音乐声响。 ”Baby can’t you see,I’m calling——” 程绅一把扯住晏子桉的衬衫衣领,翻身把他压在床上,在他腿上跨坐,自上而下的与他对视,双眸含水,嘴唇轻咬。 晏子桉想闭眼,又有点不舍得。 “A guy like you, should wear warning——” 程绅向前倾身,修长的手指滑过晏子桉的脸,顺着覆上了他健硕的胸膛,臀部轻轻转着圈的摇摆。 台下迸出一阵尖叫。 “It’s dangerous, I’m falling.” 程绅再一摆胯,就知道两人都硬了。他第一次在表演时觉得如此不自在,害羞的要爆炸了。他尽量躬身不去碰到晏子桉。 可是这首歌有3分22秒,这才刚刚开始。 …… “Too high, can’t calm down, losing my head, spinning round and round.” 程绅背对着晏子桉虚虚地坐在他胯间,缓缓脱掉了那件渔网衫,扔到了台下,双手抚摸自己的后背。这画面太刺激了,少年骨肉均亭,腰肢纤瘦,臀部被皮裤紧紧的包裹住。 晏子桉攥紧了拳。 “It’s in the air and it’s all around. Can you feel me now?” 程绅手肘撑在晏子桉的腿两旁,腰部发力,上下摆动臀部,臀肉一颤一颤的。他努力不去碰到晏子桉,可是晏子桉胯下那根直挺挺地立着,一不小心蹭到,都让程绅心头一震。 这折磨带着点甜,程绅的脸都要红的滴出血来。 还好晏子桉看不到。 …… “I’m addicted to you, don’t you know you are toxic?” 程绅悄悄加了个动作,他牵起晏子桉的手,放在唇边印了一个轻轻的吻。 …… 那之后程绅还有一场表演,他全程都不在状态,只是凭着肌肉的记忆完成了舞蹈。 《toxic》结束时,晏子桉仓皇而逃,好像很嫌弃他的样子。他有点难过。像是一个任性的小孩,莫名其妙被奖励了一个冰激凌,又一不小心被人撞到了地上,冰激淋弄了一身。尴尬、狼狈、委屈。 收工时还有同事打趣他:“Fernando,今天跳得很卖力哦?” 程绅勉强地笑了下,抿嘴不语。 经常一起搭档的徐志帆摸了摸他的头,说:“和帅哥跳就是不一样,小可爱脸都红了!” 谁是你的小可爱……程绅腹诽,微微后腿半步,拿起背包说:“才没有,我先走啦。” “一起吧,我送你回家。”徐志帆抓住了程绅的手腕。 “我骑车来的,”徐志帆一身肌肉壮硕,程绅微微用力才挣开,笑着说,“志帆哥,下周见!” 徐志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夜微凉,程绅车骑的飞快,柔软的发丝扬起,耳畔是呼呼的风声。 程绅稍微清醒了些,开始思考。 晏子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也是gay吗? 他起了反应。 可是,任何正常男人被压在下面这样那样,都会起反应吧,好像也说明不了什么。 程绅心里又有些难过。他担心晏子桉会觉得他不正经,因为凌月说一般人都会觉得跳这种舞不正经的。 晏子桉走得那样快,逃也似的,程绅觉得自己是被嫌弃了。也对,如果对方不愿意的话,这就是性骚扰了呀…… 程绅更加快速的蹬脚踏板,自行车飞快的穿过深夜空旷的街道。 呜呜呜,无所谓了,反正也没机会再见。 再次宣告,正式失恋! 回到家之后,程绅边洗澡边想晏子桉当时的样子。 微微皱起的眉,深邃的眼神,一个不经意间的对视都让程绅的心震颤不已。胯下起了反应。他擦干头发走出浴室,翻出限量版lelo前列腺按摩棒,冲洗干净,套上避孕套,涂上润滑剂,开始自行解决,做起了羞羞的事情。 一个正经人也是可以跳钢管舞的,一个处男也可以有性需求。 这无需感到罪恶。 不过今天还是特别了些,他的性幻想对象,第一次有了具象的脸。 再一次去洗澡的时候,他都有点想哭了。还不如没有喜欢的人,现在这样真是没救了。第六章 什么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程绅这次算是体验到了。 在非洲回拿美亚的飞机上,一行人都很沉默,那个一直叽叽喳喳的学妹,都不讲话了。 “你们还年轻,”等飞机的时候,导师语重心长地说,“不要在科研成果化这件事上太较真了。” “继续努力就好,很多主观客观的因素,一己之力是改变不了的。” “可是之前……不是都有成果了吗?”程绅很失望。 导师笑了:“成果倒退不少见。” 另一个博士刘白问:“我们还能继续申请资金,从头做吗?” “你们可以试试,”导师在平板电脑上点了点,“不过,政府要的是数据,是折线图上上扬的斜度,这在你们先前的报告中都有体现。从他们的立场来说,没必要再批一笔。” “你们看这个,”导师递给他们ipad,上面是几篇报告,“这么多年,我做过的项目里,真正持续应用下去的,也不过这么多。” “……”程绅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挫败感,这滋味很难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导师摘下眼镜,拿出块手帕擦了擦镜片:“根本思想层面上。你认为重要的进步,他们觉得麻烦。还有教育衔接上的问题。” 程绅点点头,若有所思。 或许真的是这样。 西方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进行的援助,在当地人看来,可能还不如直接送粮食给钱来的实际。总有人来送鱼,又何必费力学渔? 几年前,在程绅刚来到这个名为马蒂斯佳的村落的时候,当地人连怎样怎样合理利用耕地都不会。地里的庄稼种得零零散散的,一点规律都没有,粮食产量也极低。而相邻的村落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这在程绅看来很不可思议。 要知道,在拿美亚,通过流传下来的画作记载,就连几百年前的农民都知道一排排耕种作物,增大利用率。程深想当然的认为这是人类的本能,和先进根本挂不上钩。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这是一代代人思考与发展的成果。 通过计算,他们得出结论,仅是通过整齐地耕种作物,就能将产量提升近四倍。当地土质缺乏营养,如果再混合豆科植物一起耕种,通过根瘤菌进行土壤固氮,减少肥料的使用,利润还能再提升。 这看起来很简单,但关键的难题在于,如何让当地庞大的农民群体改变一直以来的耕作方式,学会这个更为高效的办法。 在缺乏网络,缺乏电视媒体,文盲率高达70%的地区,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在有限的资源支持下,怎样进行知识的传播普及,是整个项目亟待解决的核心问题。 经过反复的协商与修改,他与刘白最终敲定了一套方案:选择30块间隔很远的土地作为示范点,以示范点为圆心,覆盖周围的农民,让他们进行参观学习。对这30户家庭进行重点教育,给予一定物质上的支持,让他们负责答疑,确保在项目结束后,耕种模式能够可持续的发展下去。 最终的结果也不错,产量提升显著,当地政府和拿美亚国际发展基金会都对这一项目表示满意。当时程绅与刘白还在某国家级资源与发展刊物上共同发表了论文,探讨这种落后地区农民教育模式的可行性。 然而这次回访,简直就是一夜回到解放前。最可怕的是,乡镇领导一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还很隆重的欢迎了他们,找人载歌载舞,表示感谢。 站在台上,接受掌声的时候,程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地的村民笑容质朴,露出白白的牙齿,看着他们这些外国人,满眼都是那种卑微的崇拜。这让程绅觉得无力且愧疚。 他不值得这样盲目的信任。他既怨这些人不努力学习新的技术,又恨自己能力不够,抓不住问题的关键。这滋味撕扯着他的心。 许多负面的想法一起爆发,他第一次对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产生怀疑。他一厢情愿的帮助,是别人需要的吗?如果根本不需要,又何必当一个跳梁小丑,就为了发两篇论文吗? …… “我觉得和当地的性别歧视也有关系。”片刻的沉默后,刘白突然开口。 导师赞许地点头。 程绅疑惑地皱眉,问:“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当时来开会的都是丈夫,”刘白坐到程绅旁边,给他看手机相册,“但是真正下地劳作的,其实都是妻子。” “当时咱们还在,所以周围人有什么问题,咱们就解答了,那些女性根本不懂。” “但其实来开会学习的男人根本不管这些事情?”程绅有点懂了,“他们不干活?” 刘白“嗯”了一声。 小学妹也恍然大悟似的:“所以如果一开始就把技术教给这些妻子的话,不就没问题了?” 导师笑着纠正她:“当地风俗,妻子不能与陌生男人直接对话的。” 小学妹惊呼道:“天啊,您不说我都没发现,真的是这样!” 程绅不禁摇头叹气,小声嘀咕:“这真是……” 刘白继续说:“我观察了一下,又搜了些文章,性别歧视真的是发展的一大阻力。家里的一切事物,脏活累活,都由女性承担,而在资源的分配上,男人又占尽优势。这其实很不科学。” “对对对,我上学期有门课,教授分享了一个他的研究,也是在非洲,”小学妹说,“结论就是,如果要改善儿童的营养摄取,要把钱都给母亲,母亲哪怕再穷,一定会紧着孩子,给他买吃的。如果把钱给父亲,一半人都拿去喝酒赌钱了。” 她越说越气愤,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更过分的是,有的丈夫会背地里殴打妻子,去拿那些钱,还闹上门,指责教授他们,说他们背地里与妻子搞些不干不净的勾当。简直太匪夷所思了!为什么不反抗呢?!” 因为反抗没有用啊……程绅难过地想,可能也习惯了,觉得不需要反抗吧。 “《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面有句很有名的话,你应该听过,”导师手背朝上,向下压了压,示意她减小音量,很平静地说,“每当你想批评别人的时候,要记住,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拥有的那些优势。” “教育是件很奢侈的事。”刘白表示认同。 “可我们就是对的了吗?”程绅努力了很久,还是无法不沮丧,“也许他们不需要提高什么产量,那么多人上赶着去送救济呢。也许我们只是在满足自己的爱心,感动了自己……” “那些女性也许甘之如饴啊,又怎么来判断,我们的思想就一定是对的?” 程绅又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最后说:“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 刘白伸手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背上用力搓了搓,又放开了,说:“我也想过这些。” 这是一场没有答案的对话。带给程绅的只有难以消化的怅然。 飞机落地华仁市,大家互相道别,各自回家了。 睡前,程绅收到了导师发来的一封长长的邮件,他打开床头灯,认真地捧着手机看完。 闭上眼睛,他满脑子都是其中一段话—— 「我们是一群理想主义者,妄图在政府、党派、资本、学界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间、在风云变幻的国际局势中、在阴霾下的荆棘路里,寻找一片金色的麦田。信仰或许不分高低,每个人都有自己逻辑自洽的立场与追求。但是孩子,请相信你相信的,一直走下去。」 一阵恐惧将程绅的心攫夺,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相信什么了。 他想起了那一场场无疾而终的抗议。 想起那些支持lgbt婚姻合法的人,一次次没有结果的平权。 还有,哪怕在男女几乎平等的今天,哪怕做着同样的工作,平均算下来,女性的工资只有男性的0.7。 他参与过很多抗议活动,也发了照片在网上。推特上有不少人私信骂他,说他圣母婊白莲花、咒他死基佬赶紧去死。 他没动摇过。 可是量变会引发质变的。 当失落一点点累积,冰面上蛛网一样的裂缝骤然开裂,寒冷的湖水咆哮着淹没了他,他倏然忘记了,原来的方向。 程绅都没心情呜呜呜了,那种撒娇似的哭唧唧根本配不上他难受的情绪。 然而峰会还是要参加,演讲还是要做,马蒂斯佳的项目还得提,还不能提负面的东西。 简直没有比这个更憋屈的事情了。 那天程绅坐在嘉宾席,闷闷不乐地盯着地板看,等着被叫到名字去做项目展示。 “让我们掌声欢迎新任副市长,晏子桉先生,为本次峰会致辞!”他听到主持人这样说。 程绅猛地抬头,就看见了晏子桉。 郁闷的情绪被美色安抚了些许。 半个月没见了,怎么他好像更帅了? 第七章 晏子桉在台上说了什么,程绅根本没听进去。 他直直地盯着晏子桉,目光满是迷恋。他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优秀了,哪怕是说这种假大空的套话,都好像是发着光似的。 到底喜欢他什么呢?是长得帅吗? 是也不是。 长得帅的人有很多的,在le 281的同事,都是高大帅气,可他并不喜欢他们,甚至有时候还要刻意去躲那些暗示与撩拨。在学校里也有学长学弟向他告白,可是也没有感觉。程绅当助教的时候,还被偷拍上过ins,评论里一水儿的“我可以!”,也有帅哥来撩他。 但晏子桉有些不一样,他不只是英俊,他优秀有教养,事业有成,对人也好。虽说他们的立场不尽相同,可这并不妨碍程绅理解他,喜欢他。 台上的晏子桉神采奕奕,一直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程绅忽地想起,当时在火红的枫树下,他信誓旦旦地对晏子桉说,努力本身就是意义。那时候晏子桉笑了。现在程绅有点懂了他为什么会笑。 因为这话很傻。 谈论“意义”本身就是件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程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中规中矩地完成了演讲。 台下有观众提问:“您好,您展示了一系列关于产量的数据,结论也是向好,从这个角度看,您的项目获得了成功。但我的问题是:您有没有做满意度调查呢?对于当地农民来说,提高产量会怎样影响他们的生活质量和幸福程度?” 这么鸡蛋里挑骨头的问题,要搁在从前,程绅根本懒得理会,有一百句话怼回去。可是现在他确实是答不上来。 他只好囫囵地说:“多总是比少好,有选择胜过没得选择。” 研讨环节结束后,有葡萄酒奶酪冷餐会。程绅拿了杯雷司令,又切了好大一块儿山羊奶酪,缩到了角落去。边吃边偷窥晏子桉。 晏子桉正在和两个中年大叔谈笑风生,也不知道他突然说了句什么,逗得那两个人哈哈大笑。 真厉害啊。程绅自己是个很内向的人,大部分时候他都一个人脑补的很开心,不过偶尔,他也很羡慕这种长袖善舞的人,他们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之中的焦点,大家都愿意和他们做朋友。 当时去找兼职的时候,程绅其实是抱着学习锻炼的目的的。在钢管舞健身俱乐部学了一两年之后,和教练都混熟了。那天教练突然找到他,说自己身体不舒服,问他能不能救个场。 第一次表演的时候程绅都紧张疯了,但是当掌声响起的时候,他又觉得感觉不错。后来教练加了课,应付不过来,就推荐他长做,程绅也没有拒绝。程绅的思想很包容开化,觉得这工作又能锻炼身体,还能赚钱,顺便增强一下胆量,没什么不好。 可性格这玩意儿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经过这么久的锻炼,他也只是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外向的内向的人。然而每一次强行和不熟的人打交道之后,他都好像是把好不容易攒的体力值给耗空了,要好长时间才能回血。 回血的时候,他连电话都不喜欢接,能发短信不打电话,能发邮件不发短信。 直到体力值蓄到70%以上,程小龟才能顺利地从龟壳中探出头来。 刚刚演讲完,蓄能条已经“滴滴”作响,发出警报,提示能量不足。程小龟一边欣赏美色,一边窝在角落啃奶酪,倒也脑补得起劲儿。 他开始给大叔a配音:“哦天啊!亲爱的Tom先生,您实在是太英俊了!我的女儿深深地为您着迷!” 晏子桉与大叔a碰杯,程绅继续语气夸张地小声说:“哪里哪里!承蒙抬爱!您也如此英俊,看看您的头发!依然如此茂密!” 程绅嗓音放粗模仿大叔b:“哦亲爱的汤姆,你被欺骗了!他戴得是顶假发!” 三人笑了,程绅也乐了。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一个陌生的男声打断了他的自娱自乐。 来人英俊儒雅,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名叫沈泽,是国际发展基金会的主任。程绅与他颇有渊源。 “主任你好呀,”程绅放下叉子,与他握手,“好久不见。” 沈泽镜片后的眼睛一弯,微笑说:“是好久了,之前约你喝咖啡,怎么邮件都不回我?” 语气有点暧昧,程绅的蓄能条还不足矣支撑他巧妙地搪塞过这个问题,只好说:“最近事情太多了,可能漏看了吧……不好意思啊。” 其实是不想回。 他最开始认识沈泽是在一个研讨会上,只觉得这个人年纪轻轻就做到这个位置,很了不起。后来在项目资金申请上也有过工作方面的接触。 关系变味是在一次表演后,程绅换了衣服后走出le 281,就看见沈泽在门口等他。 再后来,沈泽会隔三差五地来看程绅的表演,也会邀他吃饭。程绅反应迟钝,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回过味来就开启花式躲避模式了。 他不喜欢沈泽,倒不是说这个人哪里不好,只是没有心动的感觉。如果就当个朋友,程绅自然非常乐意。一旦对方有别的心思,程绅就尴尬的不知如何与他相处了。 可是沈泽又从没有明说过什么,直接拒绝未免显得太自作多情了。 “又想什么呢,怎么这么爱发呆?”沈泽捏了捏程绅的脸,和程绅呆在角落,用后背挡住了别人的视线。 怎么都喜欢动手动脚的……程绅挪开一步,不自在地说:“没想什么啊。” “你不高兴?”沈泽躬身抬眼,去看程绅的脸。 程绅:“??!!” 这群人精都会读心术吗? “为什么不高兴?” “没有啊……” 沈泽笑着刮了一下程绅的鼻尖,说:“你知道吗?你想什么都会直接挂在脸上。”他抿了口酒,又道:“比如现在,你在想:’这个人真讨厌,为什么一直问来问去的,让我自己待一会儿行不行?’” “哦。”程绅嘴角抽搐,“那行不行?” “不行,”沈泽问,“怎么了?其实有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还会舒服些。” 程绅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把去非洲的事和沈泽说了。 “所以我现在,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了……而且也快要毕业了,”程绅沮丧地说,“有什么建议吗?主任先生。” 沈泽只是笑着看他,又扶了扶眼镜,说:“你真可爱。” “……” 程绅立刻端起盘子拿起酒杯要走人。不带这么调戏人的!什么跟什么啊! 沈泽伸出手臂拦住程绅,看起来就像是环抱着他似的。程绅余光瞥见晏子桉正看向他这边,他“——嗖”的一下闪开,正色道:“好好说话,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呢!” 沈泽终于正经起来:“你真的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其实这样的情况才是大多数。如果改变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情,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的贫困地区?” 程绅说:“唔……可我还是觉得虚,你明白那种感觉吗?” 沈泽眉头一扬,问:“虚?” “对,就比如现在吧,一群人西装革履,在这公费喝红酒吃奶酪,讨论着一群连饭都吃不上的人该怎么办?”程绅眉头微皱,“这很……怎么讲……伪善?” “不然呢?”沈泽切了块奶酪,用叉子送到了程绅嘴里,“换个角度想,如果连我们都不再讨论这些问题,那些人就真的没人管了。” “乖,总有人要来思考这些事。难不成,你指望着这些精英阶层,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边插秧边在地里讨论宏观经济微观经济吗?” 太有画面感了,脑补帝程绅想象了一下,乐了。 “我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晏子桉不知道站在沈泽身后听了多久,他走出来,与沈泽握手,“您好,我是晏子桉。” 沈泽不着痕迹地打量他,说:“您好,我是沈泽。” 晏子桉点点头,又看向程绅:“怎么不去抗议了?好久没有见到你。” 脸红已经是程绅见到晏子桉的条件反射了,他支支吾吾道:“就……比较忙…” 晏子桉说:“那你一会儿有事吗?” 沈泽感到危险,眯起了眼。 “要上班的……要去跳舞……”程绅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晏子桉:”那——” “宝宝,我送你去吧。”沈泽打断了晏子桉的话,掀开袖口,露出手腕上的劳力士绿水鬼,看了一眼,说,“九点对吧?该走了。” 程绅:“????????” “!!!!!!” 谁是你宝宝啊啊啊啊啊啊!不要乱说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男神要怎么想我!!!!!为什么还要秀个表!!! 程绅要抓狂了,恨不得迎着空调风流下两行宽面条泪。 后来的情形就更加玄幻了。 程绅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两个身材高大的帅哥穿着名贵的西装,一左一右跟在后边。 “我……”程绅尴尬地头皮发麻,“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们回去吧。” 程绅心里的小人边跪地磕头,边哀嚎,两位大爷,求求你们回去吧!!!! “不行,万一宝宝你遇到危险怎么办?”沈泽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 “……” 程绅崩溃了,沈泽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做个人不好吗?! 晏子桉淡淡道:“送你。” 呜呜呜,太诡异了,梦都不敢做成这样。 走了没两分钟,程绅实在受不了,他夸张地大喊一声:“我要迟到啦——” 就骑上自行车飞快地逃走了。 晏子桉:“……” 沈泽:“……” 沈泽:“还送吗?” 晏子桉冷哼:“送啊,你不想送就回去吧。” 沈泽反唇相讥:“怎么不想?” 今夜月圆,秋风微凉,人民大道上有些冷清,路旁连辆共享单车都没有,也没有出租车。 晏子桉边走边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罗嘉晋就开着晏子桉自己的panamera来了。晏子桉上车,冲着沈泽摇摇手,笑得彬彬有礼:“那你慢慢走,一会儿见了。” “……” 沈泽掉头走回停车场,开车奔向le 281。第八章 晏子桉选了最高消费,占了个二层的卡座。 桌上三瓶轩尼诗,果盘小吃摆了一桌。这座位和音响离得很近,劲爆的音乐声震得晏子桉偏头痛又犯了,和着节奏一起滋滋地疼。 沈泽坐在他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的“消防员”扶着自己身下的那根大水管灭火。 晏子桉真是不太喜欢这里,但看见别人对程绅献殷勤,也不知道怎的就脑子一热。 冷静下来想想,程绅真的还挺浪的,先不说在这种地方表演,白的都得给染成黑的,单说和别的男人在公共场合就那样亲亲我我,晏子桉就觉得很不舒服。根本就是个伪装成小白兔的骚狐狸。 头疼的厉害。他拍了拍沈泽的肩膀,大声说:“酒请你了,我先走了。” “什么?!”沈泽回过头喊道。 “我走了!”晏子桉指了指门。 沈泽点头,摆摆手又看向舞台。 晏子桉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还被两个客人当成舞男拦下,硬塞小费。他烦躁的不行。灯光晦暗,一个没注意,就拐错了弯,进错了门。 后台。 程绅刚刚换好衣服,在压腿热身。他身穿黑色皮质背带短裤,上身赤裸,仅以两条细细的背带挡住两点,头发向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一会儿要和徐志帆一起表演双人钢管舞,还有托举的动作,不热开身很容易受伤。 “再练一遍?”徐志帆说。 “好,”程绅拿出手机放音乐,“练地面动作吧?” 徐志帆点头说好。 程绅助跑,手搭在徐志帆肩上,徐志帆借着惯性握住他的腰,一个托举将他举过头顶。程绅双臂展开,身体绷直,颈部修长,弧度精致迷人。徐志帆抬头,看得一愣。 “转呀…”程绅小声提醒道。 徐志帆举着程绅开始旋转,片刻后,又抱着程绅将他放下来,从背后揽着他,贴身热舞。徐志帆看着镜子里的程绅,双目迷离,嘴唇嫣红,只觉得着迷得不行。 鬼使神差,徐志帆用食指勾起程绅胸前的背带,往上一拽,又松手。 “唔——”背带弹到程绅的乳头上,他一声闷哼。 这一声像是唤醒了些什么,徐志帆变本加厉地将头埋在程绅脖颈间,凑到他耳边说:“宝贝儿,你好香啊……” “!!!” 什么鬼啊啊啊! 程绅恼了,他一肘顶在徐志帆胸上,拉开距离,怒气冲冲地说:“疯了吧!搞什么啊……” 徐志帆色欲熏心,箭步上前,搂住程绅,胡乱地要吻:“喜欢你好久了,和哥哥好吧……” 程绅一拳揍在徐志帆胸口,又补了一脚,跳脚道:“我不喜欢你!” 徐志帆被弄得更兴奋:“带劲儿,哥哥喜欢!” 程绅:“……” 徐志帆长得壮硕,程绅估计了一下,肯定打不过,就快步跑到门口,闪了出去。 没两步,徐志帆就追了上来,将他压在走廊的墙上,气喘吁吁地说:“让哥哥疼你吧。” 程绅又气又恼,内心逐渐升起一股恐惧的情绪。 “你走开啊!我告你性骚扰!”他不停地挣扎,想要踹徐志帆,对方的腿却挤到他两腿中间,制住了他的动作。 徐志帆攥住他的手腕,抬过头顶把他的手按在墙上,低头就要亲。 程绅挣扎不过。他看着徐志帆的脸一点点在眼前放大,绝望的情绪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他发抖地吼:“你滚开啊!” 初吻啊初吻我的初吻!怎么这边都没人啊啊啊啊! 他侧过头,不住挣扎。脸颊传来滑腻腻的触感,是徐志帆在他脸颊嘴角上舔咬,他心里一阵作呕,绝望地要哭了。 走廊尽头有人走了过来。程绅就像是濒临溺亡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用尽全力大喊:“救救我!” 他看见来人飞快地跑了过来,拳头带着风,“砰”的一声砸在徐志帆脸上。徐志帆被这劲拳打得一个踉跄几步,放开了紧箍着程绅的手臂。 程绅急促地大口喘息,仍是心有余悸,止不住地颤抖。 徐志帆像是终于被这一拳砸得清醒了些。他捂着脸,怔怔地看着程绅,语无伦次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程绅的怒气蹭的一下被点炸了。他突然发难,一脚踹在徐志帆胸口。 “去死吧啊啊啊啊!”程绅真的气极了,声音里带着点哭腔,“我的初吻啊啊啊啊啊!” “喜欢你个大头鬼啊!”他一记直勾拳打在徐志帆鼻梁上,又嗷的一声大叫,“疼疼疼,手疼!” 他抬脚还想再踹,被来人从背后抱住了。那人凑在他耳边,柔声安慰道:“别打了,冷静,没事儿了。” 程绅不住地喘,双眼通红,恨恨地盯着徐志帆吼:“你滚啊!” “对不起…我……”徐志帆内疚地支支吾吾。 “滚!” 徐志帆落寞地走了。 程绅浑身发抖,不一会儿,竟是呜呜地哭了。 “别哭,没事儿了……”那人抱着程绅,摸他的头发,“乖,别怕,没事了。” 程绅背靠着男人温热的胸膛,内心有种说不出来的踏实。却还是止不住的委屈,抽噎不停,还哆哆嗦嗦地打了个哭嗝。 又哭了一会儿,他不好意思地离开了那人的怀抱,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谢谢你。” “没事儿,穿这么少,你冷不冷?” 没等程绅回答,一件西装披在了程绅身上,还带着那人的体温。 程绅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冲破堤坝涌了出来。他哭出了惯性,眼泪刹不住地淌。 不过心里又是另一种滋味。 按理说,古龙水的味道硬朗而清冽,可程绅的心被熏得熨贴而柔软。 “别哭了好不好?”那人边说边绕到程绅面前。 走廊昏暗,暧昧的光线在空气中游离。那人像是身披斑斓星光的王子,夺目得宛若整个世界的唯一。 “是你啊……”程绅怔怔地呢喃。 早该想到的,他和他的声音一样好听。 晏子桉嗯了一声,笑着说:“怎么还在哭?” 程绅胡乱抹了把眼泪,委屈地嘟囔:“初吻啊……就这么没了……” “初吻这么重要吗?”晏子桉眉头轻扬,有些促狭。 “就…也还好……”程绅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亮晶晶的泪花,他嘟着嘴开始碎碎念,“那也不能这样就没了吧,怎么也要是很浪漫的,要和喜欢的人,要在海边,不然就是樱花树下面嘛……还要¥%……&)##……&*” 初吻这件事程绅已经脑补了十万八千次,不说个十来分钟根本讲不完。先前的遭遇被他甩在脑后,他连珠炮一样地说:“一定要找一个很喜欢的人,随随便便的喜欢都不可以,要很——” 声音戛然而止。 呼吸暂停。 心跳漏拍。 瞳孔紧缩。 时间凝固,光线定格。 嘴唇上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柔软触感,目光范围内只有晏子桉闭着的眼睛。 程绅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来不及拥有任何情绪。 啊……晏子桉吻了他。 啊…… 嗯? 只是短短几秒,唇就分开了。 “我的初吻就送你了,”晏子桉用拇指轻轻按了下程绅的嘴角,“你丢了一个,又得了一个。这样算的话,你的初吻就还在了。” “啊……”程绅懵懵地看着他,“可以这样算吗?” “可以的。” “那好的吧。” 程小兔的脑袋已经彻底放弃工作了,就站在走廊,一动不动的。 还是晏子桉先开口:“一会儿还去表演吗?” “不想去了。” “那请假?” “好。” 程绅还是呆在原地没动。 晏子桉背着光,回头催他:“走呀?” “啊好。” 晏子桉等程绅换好衣服,陪着他和经理请了假,也没说和徐志帆的事儿,只是说以后不想和他排一天的班了。经理不愿意,他就说实在不行就辞职,经理只好同意。 “今天真的谢谢你。”在门口,程绅抓着双肩包的背带,害羞地看着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最近我好像一直在倒霉,工作学习不顺,还碰到这样的事……要不是你帮忙,都不知道会怎样。” “没事儿,不过你真的要小心,这份工作……”晏子桉没把话说完。 “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再想想吧。” 晏子桉点点头,又问:“最近不顺利吗?” “对,就很迷茫。”程绅转过头去看晏子桉,踌躇了一会儿,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从政是你一直以来想做的事吗?” 晏子桉不假思索地说:“差不多。” “那…你怎么确定……自己是在做一件有用的事情?”程绅眉心皱出一个浅浅的川字,仔细地措辞。 晏子桉抬眼看他,半天没说话。 正当程绅想岔开话题的时候,晏子桉突然伸出手臂,揽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边侧头问:“想知道?” biubiubiu!肩膀上有小火苗开始发射,一溜儿烧到了程绅心里。 晏子桉倒是很自然。他款款迈步,开了车门,笑着说:“带你去一个地方。” “开车去吗?” “嗯。” 程绅攥着衣角,为难地说:“能不能骑自行车?” “为什么?”晏子桉下意识地问。 “开车…不环保。” 晏子桉:“……” 第九章 程绅的自行车不能载人,晏子桉只好扫开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在前面带路。 程绅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要是能骑一辆车就好了,吹着风抱着腰什么的,简直不能更幸福了!他在心中哀嚎,呜呜呜,程绅你这只笨乌龟,当初为什么要买山地车! 他一手扶车把,另一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又有些迷茫了。 他是要赔我一个初吻才亲我的吗? 他真的是直男吗?凌月说是,杂志上的采访都写了,他喜欢成熟的职业女性。我既不成熟又不是女性…… 直男的逻辑是这样?好像也不是说不通。 哪里不对呀……徐志帆亲我,我亲他,那他岂不是要去亲徐志帆?!!!不可以! 诶等等?他说这是他的初吻?! 程绅的眼睛“——叮”的一声亮了。 赚翻了啊啊啊啊啊!男神的初吻!最想被拥抱的男人的初吻! 嗷嗷嗷!程绅的周围像是加了动画特效,绽开了大朵大朵粉色的花,还加了bling bling的小星星。 太幸福了,简直是太幸福了!亲到就是赚到呀!值了!圆满了! 程绅的笑容渐渐猥琐,开开心心地蹬起了自行车,加速并到了晏子桉旁边。 “你……有没有对象呀?”程绅鼓起勇气问,声音被风吹散了一些。 晏子桉说:“没有。” 程绅眼里亮起了小星星。没有!没有!那我是不是有希望! 他认真严肃地问:“那……你想不想……找一个对象呀?” “不想,”晏子桉面无表情地蹬车,“也许当总统以后吧。” “喀拉拉——”程绅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哦,不想谈恋爱。拿美亚史上最年轻的总统是45岁。好的。按照这个标准,还有16年,如果一个可爱的小零到了四十还不开张,会不会被开除gay籍? 程绅又郁闷了。一路闷头猛骑,也不吭声了。 骑了好一会儿,晏子桉在一栋公寓前停下。 站在电梯里,程绅好奇地问:“我们去哪里呀?” “我家。” “——叮!”电梯门开了。 程绅彻底风中凌乱了,直男的暧昧,真的是毒药啊! 他一边脑补着奇奇怪怪的东西,一边看着晏子桉开了房门。 一进门,晏子桉就脱掉了西装外套,又扯松了领带,解开衬衫最上头的两个扣子。 程绅偷偷瞥着他敞开的领口,只觉得脸烫得厉害。 “喝点什么?”晏子桉打开冰箱,随意地问道,“果汁?可乐?还有酒,喝酒吗?” “牛奶可以吗?”程绅有点紧张,声音小小的。 “当然。”晏子桉拿出一盒牛奶,插好吸管,递给程绅。 程绅道了声谢。 气氛有一丝丝的尴尬,程绅坐在沙发上,悄悄打量起晏子桉的家。 这是一个装修现代的公寓,面积不大,处处干净整洁。透过落地窗,能看见华仁市星星点点的灯光,不远处,金沙河如一缕飘带,在城市间缓缓穿行。 沙发一陷,晏子桉拿着一听啤酒,坐到了程绅身边。 程小龟同学非常紧张,他的手紧紧地揪着裤子的布料,心脏像是快要跳出喉咙,恨不得一头扎进自己的龟壳。 说点什么?该说点什么?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会发生些什么?无数小黄片的片段在程绅脑海中飞速闪过。 程绅的脸又开始红了,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直男也是可以对男生有感觉的吧,貌似看到清秀的少年也会升起性冲动?古希腊的部队里就是这样,貌似亚历山大大帝还和一个波斯少年有过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可是没有爱的性他又没办法接受…… 晏子桉率先打破了沉默,将程绅从没有下限的脑补中解救出来。他礼貌地问:“最近工作不顺心?” “嗯?”程绅愣愣地侧过头来看他,尾音还有点轻飘飘地上扬。 “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路是不是对的?” “嗯嗯。”程绅终于清醒了些。又把非洲之行的所见所感复述了一遍,这几天来回来去地在说这件事情,他觉得自己都快变成个复读机了。奈何这件事真的困扰的他不行,不吐不快。 晏子桉时不时地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程绅说到后来,又有些难过:“我也快博士毕业了,以前也纠结过是要继续走学术路线,还是进各种国际组织,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个很虚无的地基之上,丝毫无意义,我宁可去做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晏子桉侧过头来看他,眼神很温柔。 房间里很安静,他久久没有答话。突然,他拉起程绅的手,走进了书房,开开灯。 书房里有一整面墙的漫画,美漫日漫国产漫,应有尽有。程绅实在无法将晏子桉与看漫画这两件事挂上钩,他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我的秘密武器。”晏子桉牵着程绅来到了书架前,笑着说。 他让程绅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自己倚着桌沿坐下,低头看程绅。书房的灯是暖黄色的,照在他身上,有一种别样的温柔。 “秘密武器?”程绅迷茫地看着他的眼睛。 “嗯,”晏子桉说,“专治不开心。” “你也会有不开心吗?” “经常。” 程绅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了。或许在他看来几乎毫无缺憾的人,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孤独时刻? 房间又陷入一阵并不令人尴尬的安静当中。 “其实……我其实很佩服你,”晏子桉注视着程绅干净的眼眸,缓缓开口,“在树上的那天,我们聊了很多是不是?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那种感觉。” 灯光洒在晏子桉的发梢,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金色。程绅喜欢极了这样的晏子桉,有种说不出的成熟魅力。 晏子桉继续道:“当然,我有很多和你截然不同的观点。但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你在做你相信的事情,而我只是在做大部分人都相信的。” 程绅坐在转椅上左右晃了晃,疑惑地说:“我不是很明白。” “你看,你想要让所有人的生活都变得更好,所以你去条件艰苦的地方,你付出心血,去帮助他们。但是如果我以后去竞选的时候,说要帮助那些贫困的国家,只会是因为选票在那里。”晏子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如果民调显示大部分选民不想浪费钱支援别国,那我就会迅速改变立场。” ”见风使舵?”程绅微微皱眉。 晏子桉失笑,颇为无奈地说:“政客不就是墙头草?“ 他的手指覆上程绅的眉心,想要展开那一点点褶皱:“所以我不会去纠结你所纠结的那些事情,因为我并不在乎。这事儿对不对,这事儿好不好,我都不是很在乎。我不相信绝对的好坏和对错。” 程绅沉默,他需要时间来思考。 “等等……你不相信好坏对错?”程绅试图反驳,“可是律师不就是非黑即白的吗?” 晏子桉一怔,又哈哈的笑了起来,眼睛都笑弯了:“想听故事吗?我可以给你讲一百个杀人犯无罪释放的例子。再说了,我是做专利的,钱就是立场呀。” 晏子桉的手移到了程绅头顶,揉了揉他软软的发丝,说:“我羡慕你,你真的有自己相信的事情。” “可如果我相信的事情是错的呢……” “有什么关系,”晏子桉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漫画,指着封面在程绅眼前摇了摇,眼角向下弯出个可爱的弧度,“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们都要分成两个阵营,我们一介凡人,选对选错又有什么?” 晏子桉随手翻了翻那本漫画:“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爱看漫画吗?” 程绅摇了摇头。 “漫画里有一种绝对,有理想,有正义的光辉,热血正能量简直就是精神鸦片,”晏子桉抬眼,看着程绅的眼睛,那里面有自己清晰的倒影。 “我一直以为生活中不会有这样的纯粹,直到我遇见了你。” 夜色卷携着月光,点亮了璀璨繁星。在这样的秋夜里,程绅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这话听起来像是一句动情的告白,然而程绅明白并不是这样。 这样的感触与心动无关,与爱情无关,全然是一种欣赏。就像是他欣赏晏子桉侃侃而谈长袖善舞的本事,或许晏子桉也很认同他傻愣愣地往前冲的举动。 “我想让世界变得更好。”程绅如是说。 “果然,”晏子桉合上漫画书,一副了然的模样,“就连这种不合时宜的天真,都挺可爱的。” 可爱也要有人爱才行呀……程绅默默吐槽。 “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程绅抬头看他,就见他笑得一脸狡黠。在他疑惑的目光里,晏子桉拉开了书桌的抽屉,拿出了一个文件夹。 “这是什么?”程绅翻开文件夹,里面有几张照片和一沓标好重点的文件。 “那个高尔夫球场,或许真的建不成了,”晏子桉说,“市政厅里面,有人手不干净。” 第十章 诺日澜州华仁市原市长王锐山受贿获刑十年 2014.11.15 08:36:12 拿美亚新闻网 拿新网15日电,11月1日下午4点15分,诺日澜公职人员廉洁署于推特发布消息称:华仁市原市长王锐山正接受调查。昨日,司法部网站正式公开王锐山犯收受贿赂一审刑事判决书的具体细节。 联邦法院当庭作出判决,认定王锐山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六个月。 根据资料介绍,王锐山,男,1962年6月出生,1990年5月参加工作,任Welson & Jenna LLP初级律师,1998年8月加入诺日澜州立大学,任民法讲师,2004年升任副教授。于2010年起,他积极参与政府官职选举活动,2012年,正式当选华仁市长。学历为法学博士。 法院判决书称,2012-2014期间,被告王锐山在担任市长期间,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有关单位谋取利益,非法收受张某、沈某甲、胡某、孙某立、高某、沈某乙、孙某等人所送的现钞112万元、宝玑表一块。除此以外,被告涉嫌权色交易,与某项目责任人有不正当关系。 陪审团认定,王锐山上述行为分别构成c级与d级重罪,吊销律师执照,并判处10年有期徒刑。 —————— 程绅刚刚给本科生上了节课,结束后看手机,就见到whatsapp左上角有一个99+的图标。 怎么这么热闹,他讶异地挑眉,点了进去。 消息全是红川森林抗议行动群里发的,抗议行动无疾而终,这群原先也就是在列表里躺尸,此时却热闹的像是过年。 “果然有猫腻啊啊啊啊!” “这群官员不要脸!这才判了一个,里面得有多少人手是黑的…” “工资提到那么高还贪!” “那高尔夫球场还建得下去?” “肯定要停了。” 这都是什么意思,程绅蹙眉,飞快地划着屏幕。 有人分享了一篇公众号文章——《惊!市长竟做这种事!贪污受贿包小三,多个项目停摆》 这标题党……程绅点开,一目十行的看完,又退出去搜了半天新闻。 刚刚走了个副市长,现在市长也下台了。消息一出,当即造成轰动,各大网媒纷纷转载,公众号摩拳擦掌,围绕热点时事,打算趁着最多持续两天的热度写出几篇10w+。 红川森林的项目也被人掘地三尺挖了出来,牵连环保署的官员一起被问责。 程绅越看越心惊,这新闻的配图如此眼熟,赫然就是晏子桉那天给他看的那几张照片,照片是偷拍,画面里王锐山与一个打扮精致的漂亮女人亲亲搂搂,在车里举止逾矩。 图片注释里写:左为原市长王锐山,右为万利集团诺日澜地区代表。 这是谁拍的,是谁突然爆出来? 晏子桉又是什么立场? 程绅根本想不明白。但晏子桉是红川项目的负责人,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影响。 他是新调来华仁市的,责任无论如何也推不到他身上吧? 天啊,这水好深……程绅挠了挠头,掉了两根头发。 呜呜呜,要秃了…… 那天在晏子桉家,看到那些文件的时候,程绅并没搞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晏子桉也懒得解释,只说,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所以手续有造假?项目真的有不合规的地方?就说嘛!这怎么能通过环境审核的! 程绅忽然洋洋得意了起来,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 “一般不都是副市长出来挡刀吗?怎么市长直接落马了?”群里有人说。 “副市长也得接受调查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猜测了起来。 程绅又担心了起来。 “你没事吧?”他给晏子桉发了一条信息。 “叮”的一声,手机提示音响,在安静的茶室里显得异常突兀,杯中的茶似是被惊出了一阵波纹。 茶室不大,布置的古色古香,雕花的窗,漆木的门,帘子都是扎染的料子。正中间是一方茶桌,二人分坐两侧。 “对不起,手机忘记静音了。”晏子桉神色恭敬,抱歉地朝桌对面的人笑了一下,随手关了机。 那人一身西装,腰背挺拔,头发灰白,向后梳得一丝不苟。他面无表情,低头斟着茶,仔细一看,五官竟与晏子桉有五六分神似,气质却截然不同,嘴角向下,不怒自威,带着股杀伐决断的冷硬。 “在华仁还顺利吗?”那人淡淡问道。 “还算顺利,王锐山已经下台了,”晏子桉盯着杯中袅袅升起的水汽,一本正经道,“总算不负您所托。” 那人点点头,说:“做得不错。” “谢谢父亲。” 那人正是晏子桉的父亲晏睿,时任拿美亚国会参议员。晏子桉很少听到来自晏睿的鼓励,此时不免有些欣喜。 晏睿的履历也称得上是坎坷而传奇,他当过空军,参过战,甚至被俘时险些丧命。退伍后,他申请去了哈佛攻读mba学位,毕业后创立了自己的能源公司,后频繁参与政治活动,最终成功当选参议员,为共和党在国会中占有一席,连任三届。自两年前,他开始为总统选举做准备。 晏子桉对晏睿是崇拜的,他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标杆。有时候晏子桉会想,最成功的人生模板也不过是这样了。 “您怎么有时间来华仁市?”晏子桉毕恭毕敬地问。 “来做些考察,”晏睿似乎不愿多谈,话锋一转,接着道,“那接下来的市长人选呢?安排的怎么样了?” 晏子桉迟疑地说:“有一个合适的人,但我还没说服他参加竞选。” 晏睿不悦地皱眉,严厉道:“要有把握日后他会听你安排。” “是。” “竞选资金上无需吝啬,只要有把握对方会为你所用,一点小钱赞助他也无妨。” “我明白……”晏子桉放在茶桌下的手攥紧又松开,他终于攒足了勇气,抬起头问,“我能冒昧地问一下您在华仁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 晏睿不语,抬手虚扶着袖口,给他斟了杯茶。片刻后才开口道:“到了适当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 出了茶室已是傍晚,火红的夕阳在摩天大楼的缝隙间透出些许残影,又在镜一样的幕墙间分崩离析,天地间是一片烂漫的粉色。 晏睿好不容易来一趟华仁市,自然是邀约不断,晚上还要去赴一个饭局。晏子桉目送晏睿乘车离开,长舒一口气,赶紧拿出手机开机。 手机连着震了几下,全是程绅的消息。 “你没事吧?” “你还好吗?” “你看到新闻了没呀!” “看到回个消息呀……”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晏子桉嘴角带笑,把这几条信息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拇指轻轻摩挲着手机的金属边框。 他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没几秒就接通了。 “你终于开机了!”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激动,像是飞出来好几个粗体的感叹号。 晏子桉边开车门边笑着说:“不好意思,之前有点事情。” 程绅在另一边嘟囔,声音里还带着点小委屈:“吓死我了……” “放心放心。吃饭了吗?” “没呢。” 晏子桉侧头夹着手机,扣上了安全带:“你在哪?一起吃个饭吧。” 晏子桉和程绅约在了大学附近的一个西班牙餐厅。二人差不多时间到了。 他们点了份海鲜烩饭,海鲜沙拉,香煎蘑菇,还有两份汤,摆满了一整桌。 程绅顾不上吃,很是紧张地问:“之前市长的事情……是你举报的?” “不是,”晏子桉帮他盛好一碗饭,站起来要放在他面前,“我只是适当地提供了一点点线索。”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了…”程绅不好意思地接过来。 怎么这么会撩啊……和晏子桉呆在一块,程绅几乎过个几分钟就想冲动表白。实在是太想当他的男朋友了,可万一表白失败,失去一个这么优秀的朋友,就太可惜了。这可真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程绅双手捧着杯子喝了口水,强压下表白的欲望,小声说:“不懂你们官场上的事情,反正你不要无辜受牵连就好……” “你又知道我是无辜的?”晏子桉眉头一挑,促狭地看着程绅。 “揭露坏人的罪行,不就是好人吗?” “大概是吧。” “再说了,没有坏人像你这么……”程绅猛地噤了声。 “这么?” 这么帅……这话要说出来简直丢人死了。程绅彻底抓狂,呜呜呜,为什么一不小心又想要表白了。 “这么……这么……对人这么好!”程绅疯狂点头,“嗯嗯!对!就是这样!” 晏子桉无奈地笑了,说:“说点别的吧。红川项目被停,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 程绅配合的“嗯”了一声。 晏子桉循循善诱:“你之前不是说,想要世界变得更好?” 程小兔接着捧哏,怔怔地点头。小兔子可看不明白大灰狼的把戏,仍是呆愣愣地跟着胡萝卜往前走。 晏子桉倒是笑得温柔,眼展眉舒的,他又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须躬行。这句话也听说过吧?” ”嗯嗯。”程小兔又向前跳了一步,捡起了一根胡萝卜。 “那如果有个机会,能让你用专业知识,改变红川的现状,你愿不愿意?”晏子桉给程绅的杯子添满了水,“现在树都已经砍完了,接下来怎么做却还有无限空间。” “什么机会呀?”程小兔竖起耳朵,认真地看着晏子桉。 “想知道?” “当然呀……” 晏子桉一字一顿地正色道:“竞选市长。” 叮! 胡萝卜捡完了,面前出现了一座城堡,是吉是凶,谁也不知道。 第十一章 “竞选市长?!”凌月双眼瞪得溜圆,夸张地大声说,手一抖差点把咖啡杯给打翻了。 “嘘,小点声……”程绅竖起食指,凑在嘴边,压低声音说,“别人都看过来了……” 凌月清了清嗓子,鬼鬼祟祟地瞟了眼周围,轻声对程绅说:“你怎么可能竞选市长啊……你不是社恐吗?” “我也不算社恐吧……”程绅心里埋怨凌月竟说大实话,嘴上还犹犹豫豫,“我也就是……就是内向了些。” 凌月撇撇嘴,并不买账:“竞选要到处演讲,参加各种活动,拉选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些……你……” 程绅自己心里本就没底,被凌月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答应晏子桉。 “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我家程小绅这么可爱这么讨人喜欢是吧!”大约是看程绅面色不愉,凌月求生欲很强地补救道,“我就是害怕你压力太大,又搞得自己不开心。” “嘤。” 程绅卖了个萌,就趴在桌上开始装死,哼哼着说:“我什么都不行,呜呜呜,我是一只没有用的笨乌龟。” “好好说话!卖什么萌!”凌月一记暴栗锤在他头上。 “项目做不好,paper没发两篇,毕业就要失业啦!”程小龟扭动了两下继续装死,“我要是吃不起饭了,你能请我喝咖啡吗?” “行……”凌月勉强地点点头。 程小龟撩起眼皮,可怜兮兮地看着凌月说:“还能吃马卡龙吗?” “可以…吧?” “纸杯蛋糕呢!” “……”凌月想了想自己银行卡的账户余额,和信用卡的欠款,诚恳地建议说,“不然还是去竞选市长吧?工资待遇不错?” 程绅坐起来,用一种看弱智的眼神打量凌月:“这是我想选就能选上的吗?”他指了指头顶的空气,说:“你看我头上,看到了什么?” 凌月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也没有啊?” “对啊,什么也没有……”程绅摊摊手。 凌月:“???” “没有主角光环啊!怎么可能说选就选上啊!!!”程绅悲愤地拍桌,边不住摇头,边哀叹,“我为什么要答应他!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感受到店长一瞬间充满杀气的目光,凌月连忙按住程绅破坏公物的手。 杀气消散。 凌月松了口气,又好奇道:“他怎么和你说的?” “他啊……”程绅陷入回忆中。 那天晏子桉说了很多,从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扯到龙应台的“我一辈子都是知识分子,只在从政时舍弃清高”,又从绿党的在野党境况一路分析到下一任总统选举的民调状态。 程绅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双手托腮,一脸迷茫看着晏子桉,问道:“所以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扯得有点远,”晏子桉轻轻咳了两声,尴尬地揉了揉鼻尖,讪讪道,“抱歉,一谈到政治总是停不下来。” 程绅点头表示理解:“我看小区门口的王大爷下象棋时也是这样,总统已经被他骂得一无是处了,还有诺日澜的那两个参议员,叫什么来着……吴汝丁……嗯……晏睿?” “哦?”晏子桉颇为意外地挑眉,问,“是吗?说他们什么?” 程绅努力在脑海里检索,仍是一片空白,他小声说:“不记得了……当时只想让王大爷赶紧把棋下完……” 晏子桉说:“你还喜欢下象棋?” 程绅说:“偶尔下两盘。” 晏子桉了然地点头。 程绅无意间向窗外看去,只见外面已是一片夜色,几盏暖黄色的路灯点缀在墨蓝的天空之下,将夜映衬得静谧而又美好。 “为什么你要我去竞选呢?”程绅的眼里写满了困惑,像只无辜的小兔子那样看着晏子桉,“你不去试试吗?” 晏子桉倒是十分坦然:“实不相瞒,我准备参加议员选举。下一阶段的工作重心也会放在那边。” “那为什么是我?” 晏子桉反问:“你不想试试吗?” 程绅直觉晏子桉是在逃避这个问题,越是这样他越是感到有些古怪,他蹙眉道:“你是在偷换概念呀,我想不想是一码事,你的动机又是另一码事了。”他又撇撇嘴,嘟囔着说:“当官的人果然都狡猾得很,坏得很。” 晏子桉不禁失笑。 “觉得我会害你?”晏子桉问。 程绅说:“动机也有好有坏,你不说,我也不会知道。” 晏子桉说:“我不会害你。” “哦。” 程绅在心里默默吐槽,你以为你长得帅我就会无条件相信你了吗?帅的人才不可信好的吧。虽然我喜欢你但也没有失去理智啊,不过看在你补了我一个初吻的份上勉强给你的信誉值加一分吧。 “哦?” “哦。” “怎么生气了,”晏子桉乐了,他挥手招来服务员买了单,又对程绅说,“走,带你吃冰激凌去。” “那冰激凌好吃吗?”凌月往嘴里丢了一个马卡龙,好奇地问。 “蛮好吃的,草莓味的果然最好吃。还有酸奶味的,第一次吃!那家店也不错,我推荐给你啊,”程绅拿出手机来要找那家店的名字,又反应过来,崩溃道,“这不是重点啊!重点是他为什么要让我去竞选!” 凌月配合地说:“对哦,为什么?” “一定要一个理由吗?”晏子桉站在冰柜前,微微躬身,仔细地研究各种口味。他侧过头来问程绅,冷柜的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有一种别样的帅气。 程绅想了想,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的,”晏子桉单手插兜,笑着看程绅,“先买个冰激凌再说。” 挑好冰激凌,晏子桉和程绅在店门口的位置上坐下。深秋的夜是静的,月凉如水,偶尔有层云飘过,将月光遮掩其后。一切都是若即若离。 “坐在外面冷不冷?”晏子桉贴心地问。 程绅的整颗心被这一句话包裹上了一层糖衣,他嗫嚅道:“不冷……谢谢你的关心。” 晏子桉吃了一口冰激凌,草莓味的:“这个好吃,你尝一下?”说着顺手舀了一勺送到程绅嘴边。 程绅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动作。这简直太暧昧了,这是什么奇怪的梦。 “张嘴。”晏子桉笑道。 程绅呆呆地吃了下去。 “好吃吗?” 程绅怔怔地点头。他这时候在想,别说当市长了,就是现在晏子桉让他去炸学校,他没准都一个脑热答应了。 一朵厚厚的云飘了过来,将月色严严实实地隔离开来,程绅有些看不清晏子桉的表情。 “我觉得你合适,这是第一个理由,”晏子桉忽然开口,“第二个理由,绿党也适合这个位置。” 至于第三个理由,就是晏睿的安排——找个自己人。一个单纯善良不通政治的绿党几乎符合了全部的条件,关于这一点,晏子桉自己心里都很别扭,更不可能对程绅说。 晏子桉继续道:“自由党与共和党分庭抗礼这确实是拿美亚从上至下普遍的局面,但少数党派也应该拥有自己的位置。华仁依赖旅游业,依赖自然资源,但怎样不过度开发,不完全从经济利益出发,需要绿党人士的看法。” 清冽的月光又现了出来,程绅漂亮的眼睛里有干净的信任,晏子桉一个怔愣,不再多说了。 “貌似有道理,”程绅认同了这官方的说辞,“可我怎么能够胜任这样高的职位?” “如果选民把票投给你,就代表他们认可你的能力,或是潜力,”晏子桉的语气总是那样充满了信服力,他是一个天生的演说家,“再说,哪怕是市长,也需要市议会的支持才能通过提案,权力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大。” “可是……这样说的话,应该没有人会通过我的提案了……” “为什么这么说?” 程绅问:“市议会里都是两大党的人吧。” 晏子桉点头道:“也有绿党和工党,不过确实是少数。” 程绅没搭话,像是在思考。 晏子桉补充道:“正是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加入。红川的项目之所以会通过,就是因为没有人从环境的方向来判断问题。” 程绅有些被打动了。学以致用这个词看着简单,可要在当今社会做到这一点简直无比艰难。理论的逻辑链再简单不过,投射到真实的项目中却阻力重重,这个道理程绅已经切身体会过了。 “所以你就答应他了,”凌月也似有些触动,“照他这样说,这个机会确实很难得。” “对吧……他好像几句话就把我的顾虑都打消了……”程绅扁扁嘴,“这个人真是又帅又可怕。” “那他又知道你一定选的上了?” “他说,竞选这方面他经验很足的,稿子什么的会帮我一起准备,”程绅又神经质地开始偷乐,“那这就是好多场约会啦!” “……”凌月翻了个白眼,又问,“他是不是也喜欢你?” 程绅立刻不笑了,正色道:“有嘛……我也说不好了。我最近关注了一个同志情感博主,他会发粉丝投稿,很多人都是爱上了直男。” 他有一丢丢沮丧,只有最最细软的头发丝那样一丁点:“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对方做得所有事情,都蒙上了一层暧昧的粉色。哪怕只是正常朋友的关心照顾,哪怕只是直男的粗心和不在意,都会被过分解读。这不是因为他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喜欢他吧。” 凌云一脸“我懂得”的样子。也对,恋爱滤镜,谁说得清这是蜜糖还是砒霜?第十二章 程绅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小失落里,这样的情绪淡淡的,夹杂着酸酸甜甜的柠檬味。你吃到过甜的柠檬吗? 大概率是没有的。 然而这挡不住人类将一切酸化为甜的决心。柠檬蛋糕、柠檬糖、柠檬味道的酸奶,哪怕本质是酸,也能硬生生的后天加工出一丝甜味。 也许,暗恋就是这样。 漫天火红的枫叶林、舞台上的暧昧舞蹈、黑暗的后台走廊,那个轻轻浅浅的吻……甚至是一杯咖啡、一句关心、一点鼓励,如最最甜的蜜一样,一点一点浸润了心坎里那些柔软的沟回。 程绅的思绪被凌月打断了,她看了看手表,嫌弃地说:“怎么董咚咚还不来?不是他组得局吗?” “可能路上碰到帅哥了吧,”程绅露出个小狐狸一般狡黠的笑,“我们可以藏起来,假装已经走了。” 凌月认真地点头,“吃完这个玛芬,我们就溜!” 冬日的天空如水洗一般澄澈,阳光无遮无拦,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了一室。咖啡店店门上挂了一串小风铃,每每有人进出,就会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听见开门声,程绅条件反射似的抬眼看向门口,只见董咚咚像是脚踩风火轮一般,拎着包妖娆地跑了过来,扑面而来一阵室外微凉的空气。 “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迟到哒……”董咚咚气哼哼地坐下,往椅背上靠,样子慵懒得像一只餍足的猫,“诶呀,昨天约的小哥哥实在是太粘人了,不让我走呢,非要让我做他老婆。” 程绅:“哦……” 凌月:“好的。” 董咚咚一脸又满足又嫌弃,很是分裂,“可他不是18厘米啊,18就是18,少一点都不行。” “……”程绅26年没开过张,根本无法参与这样关于长度的对话,他一本正经地说,“你真的很严格。” “一般啦,我又不像你那么看脸看身材,我这个好达成多了呀!”董咚咚开始蹂躏程绅的脸。 凌月看不过去了,将程绅从魔爪中拯救了出来,义正言辞道:“别欺负我家程小绅!” “好嘛好嘛,聊点别的,告诉你们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董咚咚打开包,抽出一叠打好的资料,“看这个。” 《华仁市地下或发现新形态能源》 才看个标题,程绅就一脸莫名:“或发现?什么叫或发现?发现就是发现,没发现就是没发现,怎么还有这么模棱两可的说法?” “就是不确定嘛……我老板他们之前不知道怎么拿了一块石头,放在水里之后,就开始冒泡泡,提纯的气体还可以被点燃,其实就是甲烷,”董咚咚修得漂亮的眉毛皱了起来,“但是勘测起来难度太大了,学校最近就在弄这些事,还没报到任何有关部门。你们没听到风声嘛?” 凌月摇摇头,担心道:“这样的事情你可以跟我们说吗?” 董咚咚笑着摆摆手:“诶呀没关系的啦,老板也没避讳,这就是天然气没错,就是一些特性不同嘛。” 凌月说:“那华仁不是要发达了?” 董咚咚的眼珠左右转了转,撇嘴说:“不一定,还要勘测范围,看储层具体在哪……反正是八字没一撇的事。” 程绅说:“我希望发现不了,地球都要被挖空了……” “嗯,我也希望啦,现在都不好说,”董咚咚见气氛有点沉重,又一秒转换话题,掏出手机凑过去给程绅和凌月看,“我最近在blued上面认识了一个小哥哥哦,头像是他的腹肌,真的好好看!!” “你不是要18厘米?”凌月嫌弃地说。 “可他人也很有意思,感觉什么都懂,我们聊了好几天了,”董咚咚就差摇起了狐狸尾巴,“我有种预感,他一定有18,越是这种深藏不漏,不立刻就要交换大 屌照的人,越是厉害。” 凌月:“哦。” 程绅:“好的。” 董咚咚也不理他们,一个人说得眉飞色舞:“你们不懂的啦!我觉得他也对我有意思,我说要见面他也同意了呢。” 程绅学着他尾音上挑的语气,贱兮兮地说:“好~的~呢~~” “约的什么时候?”凌月一脸八卦地问。 董咚咚拿着手机照了照,来回摆弄他的刘海,随口道:“一会儿,就在这个咖啡店。” 凌月愤怒了:“那你还约我们!” 程绅跟风控诉道:“呜呜呜,你欺负单身狗!” “让你们帮我参考一下嘛!一会儿我去旁边那张桌子就好了。”董咚咚难得表现出来一点紧张的情绪,他轻咬嘴唇,一脸我见犹怜,“我是真的玩够了,想找人好好谈恋爱。就慢慢约会,彼此了解,最后上床的那种。” 凌月和程绅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不可思议。 “真的!我和他很聊得来的!”董咚咚不知道从哪变出了一朵玫瑰花,插在衬衫口袋里,仔细的摆好,赧然一笑,“他说我们要跟随心口的花朵,在人来人往中相遇。多浪漫!” “!!!”凌月震惊了:“这样土掉渣的套路你都吃!!!” “他说不想419了,想要找个人谈恋爱。我也是这样想的!”董咚咚无意间瞥向窗外,迸出一声惊呼,“天啊!是他!好帅!我、我去那边坐了。”董咚咚飞快地闪到后面的桌子旁,扭捏的整了整衣服,开始装小清新。 程绅还没得及向窗外看,一阵铃响,那人推开门走了进来。他戴着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身着灰色长风衣,内搭高领白毛衣。黑色的休闲裤将一双腿衬得修长,裤脚扎进高帮马丁靴里,像极了时装男模。 那人一转身,与程绅目光交汇。 程绅:“……” 那人也是一愣。 “在这里。”董咚咚从程绅背后的桌子旁站了起来,笑得一脸阳光灿烂,朝他挥手。 那人微笑着走了过去。 啊啊啊啊,是要打招呼还是装作不认识!!!就在那人慢慢走近的几秒之内,程绅大气不敢出,大脑飞速运转,演算出无数种走势,全都引向了同一个结局——被董咚咚的眼泪淹死。别和我说话别和我说话,程绅别过头看向窗外,用意念转发锦鲤。 短短几秒简直漫长的可怕。 那人路过程绅身边,擦肩而过,与他背靠背坐下。程绅终于松了口气。 “你好,我是沈泽,”他抽出胸前的玫瑰,看向董咚咚,笑得认真而温柔,“我挑了很久,才挑出这朵最美的花,没想到它还是配不上你。” 程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急忙猛灌冰水,强忍笑意。凌月一脸奇怪的看着他,边比口型:“挺帅的。” “谢、谢谢……”董咚咚将玫瑰接了过来,又把自己胸前的玫瑰递给沈泽,“这朵花送给你,你、你也很帅……” 沈泽并不把花接过来,而是顺势握住了董咚咚的手,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美丽的东西配美丽的人,我就不收下了。” 程绅都要笑疯了,沈泽这说话的本事真的是令人叹服。原来他还在软件上撩好看的小零啊,平心而论,董咚咚长得是很好看的,一双桃花眼像是带了钩子,轻松俘获一群18cm。 “我能冒昧的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我、我叫董咚咚,你叫我咚咚就好。”董咚咚竟然害羞了!凌月瞠目结舌,下巴都要吓脱臼了。 “你的名字真可爱,你也好可爱。真不敢相信你已经成年了?还是说资料上是骗人的。”沈泽故意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丝暧昧的湿气。 不行了,尴尬癌要发作了,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程绅使了个眼色,和凌月走了出去。 凌月下午还要去查文献,程绅告别了她,往家走去。路上还在想,其实沈泽和董咚咚还是挺配的,都是百人斩,没准正合适。 走到十字路口,一阵风来,吹得程绅瑟瑟发抖,缩进了驼色的大衣里。唉……别说百人斩了,他只想斩一个人,都没这个实力。 街边有戴着墨镜的老大爷在拉二胡,是《二泉映月》,凄婉的二胡声配着寒风扫落叶,简直是要硬生生地逼着程小兔留下两行热泪。程绅翻出几块零钱,放进了大爷面前的茶缸里。 手机突然响了,程绅一看,是晏子桉的电话,他按了接听键,甜甜地说:“你、你好呀。” “你好,现在有时间吗?”晏子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熏得程绅右半边脸直发烫。 “有呀,怎么啦?” “是竞选的事,方便的话见一面吧?” 晏子桉家中。 程绅与晏子桉并肩坐在沙发上,阳光毫不吝啬地填满了每个角落,马克杯静静地呆在茶几上,杯沿在阳光下虚化。程绅静静地盯着自己右腿上的一块光斑,边缘有一个凸起的弧度,他侧头看了一眼,抿嘴笑着,拿食指描了下那个光斑的轮廓,那是晏子桉的喉结。 光斑微微翕动,晏子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嗯?”程绅的手指像是被光斑烫了一下似的,猛地弹开,他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害羞地嗫嚅道,“是竞选的事情吗?我答应你了呀。” “不,是另一件事。” “你不要再去跳舞了,”晏子桉笑着,就连发梢都被阳光染上了金色的温柔,“非要跳的话,就跳给我看吧?” “!!!”程绅恨不得捂着胸口倒下了,心中酸酸胀胀的,并不好受。 丘比特的箭,难道不要钱吗? 这样成百上千支的用在我身上做什么,明明一支都不需要,我就已经爱上他了。 第十三章 关于不再跳舞这件事,晏子桉的解释一点都不浪漫。也对,准•市长在脱衣舞俱乐部上班,无论怎么说也不合适。 可程绅又强行给自己发糖,结合这么多年看<霸道总裁俊俏鸭>、<风流皇叔爱小倌>的丰富经验,自己骗自己地想,他一定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肤如凝脂(?)纤腰翘臀(?)魅惑众生(???)的一面,才这样说的。 市长竞选的各项活动已经如火如荼的展开了。街道两旁的路灯上,都挂上了各个候选人的照片,照相的那天,程绅还被董咚咚逼着画上了两道剑眉,一下子显得成熟可靠了许多,一张被人吃干抹净还要帮别人数钱的小白兔脸,变得谜之睿智,一副青年才俊的样子。 照相前,董咚咚拿着一堆装备来给程绅做造型。 “你肯定是最年轻的候选人了吧。”董咚咚一边给程绅画眉毛抓发型,一边拿出tony老师的架势和他闲聊。 程绅开心地说:“不是!还有比我小的!有个女孩子刚刚大学毕业就来了!” “这么神奇?”董咚咚很是讶异。 “对呀,没有门槛嘛,符合居住条件,有竞选资金,都可以参加,”程绅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歪了歪头,“这就是拿美亚梦【注1】吧。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这样来看,机会还算公平。” “咦?”董咚咚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不小心下手重了点。 程绅呼吸一窒,立即哀嚎道:“疼疼疼疼!!!我要秃啦!” 董咚咚急忙放手,凑到程绅脸上亲了一口:“对不起对不起,不会秃的……” 程绅拿手背蹭了蹭脸,嫌弃道:“不要乱亲哦我警告你,小零何苦为难小零。” 董咚咚笑得花枝乱颤,又开始给程绅弄头发,边说道:“你竞选资金哪来的,咱们当博士这么穷,哪来的那么多钱?” 程绅霎那间安静了,董咚咚朝镜子里一瞥,看见程绅忽然面红耳赤的,一副秘密被撞破的模样,就差在头顶拉个横幅,写着这里面有猫腻。 “怎么?你别告诉我是什么不合法的渠道。”董咚咚眯起眼睛,夸张的上上下下打量程绅。 程绅连连摆手:“怎么可能!” 他的音量越调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是……是晏子桉借、借我的。” 董咚咚:“……” 这次换董咚咚沉默了。半晌,他终于搞定了头发,扳正了程绅的头让他看镜子,直视着镜子中程绅的双眼:“怎么样,帅吧?” 程绅配合的举起手鼓掌卖萌。 董咚咚又说:“妹妹啊,听姐姐一句劝,我觉得这个晏子桉……你应该玩不过他。睡睡就好,别太当真了。” 程绅心道我倒是想睡,人家也得对我有意思才行啊。 他僵硬地说:“没、没睡过……”说完这句话,程绅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再也不出来了。 董咚咚震惊了:“那他这是什么意思??太不尊重人了!你这么好看,他都不睡一下?他不会是不行吧?!” “不睡是不尊重人吗?”程绅被说得有一点伤心了,“我不是说了,他应该是直男……” “我也说了,他不是直男,最多是个深柜。” 是深柜还是直男,也不是太重要,反正程绅还是怂怂地维持着他的暗恋,把精力都放在了竞选上。 候选人要去各个城镇演讲,不仅如此,还要去参加一些地方性的电台节目。好在程绅有着这么多年参加学术交流的经验,对演讲并不怯场。 竞选人都是要做出一些承诺的,虽然上任以后,大部分的承诺都不会被履行。 程绅也看了对手的演讲,发现给出的承诺当真是五花八门:在市区全面禁酒,允许华仁市通过审核的药店合法贩卖大麻,通过给外国人强加15%的消费税抑制房价过快上涨,保障lgbt群体不在就业环境中受歧视……总之就是左的右的政治主张应有尽有。 在晏子桉的建议下,程绅将重点放在了环境与民生的问题上,承诺会以可持续发展的战略,提升华仁市居民生活质量,在教育、公共建设、基础设施等方面,将经济因素与环境因素同时进行考量,实现综合性的全面进展。 毫无疑问,红川森林的项目再一次的被推上了风口浪尖,选民对这一事件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 与此同时,晏子桉在背后运作,将当时程绅参与红川项目抗议的照片翻了出来。这些照片在一时间为程绅带来了很高的关注度。 程绅的推特底下,涌现了许多正向的评论。 那天,程绅在参加电台采访。 主持人挑选了一些评论,一本正经地读了出来:“他一定有极其敏锐的政治嗅觉,能在当时就捕捉到了这一项目中阴谋的气息。” 程绅:“……” 并没有,其实即使王锐山不贪,项目通过也只是迟早的事情,毕竟比这破坏生态的项目有很多,还不是都在蓬勃发展。 主持人:“程先生参与过许多抗议活动的策划,他是发自内心的为群众着想,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程绅:“???”谁还不是个群众了咋的? 后来主持人又读了几条,把程绅捧得晕晕乎乎的,走出演播室的时候,脚下如同踩了软绵绵的云朵。 真是奇怪了,之前推特上骂他白莲花死gay的评论都去哪里了? “控评。”听到程绅的问题,晏子桉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控评?”程绅一脸迷茫,“你做的?” 晏子桉嘴角一扬,没有否认,拿出手机打开app给程绅看:“很少有人会翻完评论,往往只看前排点赞数最高的几个。” “这算不算作弊呀?”程绅蹙眉道。 晏子桉笑了:“算不上的。” 程绅还是一副呆萌兔子的模样,晏子桉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 晏子桉最近也很忙,市长被撤职了,许多事情一下子落在了他身上。在程绅竞选这件事上,罗嘉晋帮了很多忙。 晏子桉曾经很认真地对罗嘉晋说:“你不应该只是个秘书。” 但罗嘉晋推了推眼镜,也没说什么。晏子桉知道罗嘉晋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只是缺乏一些自信。 最终投票的那天终于到来了。 冬日暖阳,碧空如洗,云卷云舒。鎏金色的阳光洒在市政厅前的街道上,银杏树干枯的枝桠丝毫不显颓唐,人们在冬日里听到春天的前奏,就像是在政府让选民失去信心后,他们依然勇敢地相信一个新市长可以带来更加光明的未来。 那天一早,董咚咚拽来了沈泽。他们租了一辆小货,车厢两侧贴了印有程绅大头照的宣传海报,车厢上面还安了个小喇叭,要走遍大街小巷,给程绅造势拉选票。 沈泽开车,董咚咚就在一边拿着话筒说—— “程绅博士,有识之士!” 声音立刻响彻了整条街道。 “诶,这个真好玩!”董咚咚关了话筒,又打开继续说: “选择程绅当市长,全民致富奔小康!” 沈泽笑出声来:“宝宝,早就已经小康了。来,给老公说一句。” 董咚咚乖乖把话筒递到他嘴边,按下开关。沈泽说:“执政以诚为本,为官绅士有道。” 又轻佻地一挑眉:“怎么样?老公厉害吧?” “老公当然最厉害,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啊?”董咚咚坐在副驾,摆弄着车里的话筒。 沈泽慢慢减速,把车停在路边,搂过董咚咚亲了一口,贴在他耳边说:“宝宝,说点押韵的?” “就知道占我便宜!”董咚咚假模假样地锤沈泽的胸口,“有正事要做呢!”
 “怎么?宠你还不是正事么?”沈泽的手滑进了董咚咚的毛衣里,顺着他纤瘦的腰线来回抚摸,“喜欢不喜欢?” “啊……喜…喜欢…” 董咚咚情不自禁地搂上了沈泽的脖子,沈泽含住了他的唇瓣,舌尖长驱直入,缠着他香滑的舌头又吸又吮。 “嗯…沈泽……” 沈泽的大手四处游走,停在他已经立起来的乳 头上,来回拨弄,又重重一捻:“叫老公。” 董咚咚控制不住地一声惊呼:“啊!呜……老公……” 沈泽凑在他耳边,故意压着嗓音说骚话:“想不想让老公要你。” “想……可是,啊——” 沈泽手上使坏,弹了一下董咚咚的乳尖,换来了了一声诱人的呻吟。 如果他们稍微冷静一下,别这么精虫上脑,腾出哪怕0.01秒,往窗外看一眼,就会发现路上的行人都在停下来看他们。 嗯嗯啊啊的声音从车顶上的小喇叭上传了出来,气氛已经要凝固住了。路过的妈妈赶紧捂住小朋友的耳朵,恨不得报警,告他们公然传播淫秽色情。 “砰砰砰!”有大汉开始敲车窗。 “有人……”董咚咚喘着说。 沈泽继续亲:“别管他。” “砰砰砰!” “烦死了!”车窗慢悠悠的摇下来,就看见沈泽一脸被打断的不愉快:“有事吗?” 大汉朝路前方指了指:“直走,左转,有个酒店。”又指了指车上的喇叭,“就不用公放了。” 沈泽:“……” —————— 1.中国梦、美国梦、拿美亚梦 = = 2.竞选小喇叭意外公放,是美剧《摩登家庭》里面的一个梗,不过剧里面是公放了车里人的对话,他们并没有搞来搞去的哈哈哈。第十四章 下午3点,晏子桉家中。 凌月踩在椅子上,在挂庆祝横幅,另一个女生边帮她扶椅子,边仰着头说:“往左一点,对对对,再右边一丢丢。啊啊啊,再往左一下!” 凌月崩溃了:“到底是左还是右!” 女生说:“左……停停停!嗯好了。” 凌月刚要松一口气,又听见她说:“诶不太对称啊,再往上一点吧。” “……” 终于挂好了横幅,又摆好了气球,凌月瘫在沙发上彻底不想动了。 审视了一圈,凌月对自己的劳动成果表示相当的满意。客厅的落地窗上贴着程绅的q版头像,角落里是飘在空中的五颜六色的氢气球,墙上挂着横幅,上面写着:Congratulations! New Mayor! 茶几上摆放着各种小点心,还专门加了一张桌子,放冷盘和饮料。 “这酒……这么好的酒啊……”那女生从桌子上拿起一瓶酒,读了下酒标,“这都谁的呀?” “晏子桉,程绅的朋友。”凌月为了避嫌,没把晏子桉是副市长的事情说出来,“辛苦你了美希,陪我一块布置。” 谢美希是凌月程绅的校友,也是博士在读。 “没事儿,多好的事儿啊!程绅要是选上了,我就是市长的朋友了!这真是太神奇了!”美希把酒放下,又拿起另外一瓶,诧异道,“天啊,这瓶更好!” 美希也蹭到凌月旁边坐下,八卦地问:“这房子也是程绅朋友的?” 凌月“嗯”了一声。 “这朋友很够意思啊。” “是、是挺好的……”凌月支支吾吾道。 美希镜片后的大眼睛灵光一闪:“普通朋友还是男——” “——叮咚。”话还没说完,就被门铃声打断了。 “我先去开个门。”凌月不想和别人八卦程绅,遂飞快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向门口。 一开门,董咚咚和沈泽进来了,沈泽手里也提着两瓶酒。 “哇塞,凌小月厉害啊,布置的不错嘛!”董咚咚赞叹道,又看见了谢美希,“诶,学姐你也在啊,学姐好。” 谢美希朝他们点头问好。 简单和沈泽介绍了一下人之后,沈泽把拿来的酒放下。一抬头,就看见了挂好的横幅。 他微微皱眉,和董咚咚小声说:“宝宝,这个横幅……要是下午出结果,没选上怎么办?” 他和凌月并不熟,也不好直接说。董咚咚倒是无所谓,他直截了当地指着横幅问凌月:“要是没选上,这个不是让程小绅下不来台吗?” 凌月嫌弃的“啧”了一声,说:“我在你眼里,智商情商就是那个水平的吗?” 董咚咚诚恳地说:“差不多吧。” “……”凌月被怼的不想说话,气呼呼地踩上椅子,掀开横幅—— 原来是两个横幅挂在了一块,下面的那张横幅上面写着:别灰心!我们爱你! 凌月居高临下地冷哼一声,瞥了一眼董咚咚,一手叉着腰说:“睁开你的钛合金狗眼好好看看,本姑娘智商150好的吧?” 董咚咚还没来的及说些什么,就被沈泽伸手揽住腰,在眼角轻轻印了一个吻。只听见沈泽说:“才不是狗眼,宝宝的眼睛最好看了。” 凌月翻了个白眼,又瘫回去沙发里,心道这两个人勾搭成奸的速度真比得上火箭升空。 沈泽又凑在董咚咚耳边,用只有他听得到的音量说:“狐狸眼,勾人的小狐狸。” 董咚咚身经百战,倒不至于因为这一句骚话就脸红心跳。只是刚刚在街上实在是颜面尽失,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 凌月很适时地拯救了他,她有气无力地说:“别刺激单身狗,谢谢您的合作。” 董咚咚顺着台阶下去,对沈泽抱歉地眨了眨眼。沈泽无所谓的笑了。凌月带了一个新出的桌游卡牌,四个人边玩边等别人来。 投票4点截止,陆陆续续人都来了。其实也没有邀请许多人,无非是程绅几个要好的同学。 似乎是约定俗成,大部分国家都将选举日定在周六,拿美亚也不例外,华仁市长的选举,自然也尊重这一择期。 晏子桉为了避嫌,并没有去观看程绅最后的拉票演讲,而是在办公室里看本地电视台的直播报道,顺便加班处理些前市长积压下来的事务。 电视里的程绅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哪怕是回答台下略显尖锐的问题,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中场休息,电视台开始插播记者对选民的现场采访。毫无意外,程绅收获了大部分年轻学生的支持,而年龄较长的选民纷纷表示会将票投给共和党的候选人。 “大概率能赢。”罗嘉晋突然开口。 晏子桉抬眼看向罗嘉晋,笑得胸有成竹:“会赢。州立大学的选票,一张都不会跑。” 罗嘉晋认同的点头:“接连两个下马的市长副市长都是共和党,选民也会失去信心。” “程绅又是博士,高学历还是吃香,”晏子桉评论道,“华仁市中产很多,学生更多,吃穿不愁就爱想点白左的事儿,程绅稳赢的。” 又过了一阵儿,晏子桉算着程绅那边差不多要结束了,就要去接他。这一次换了一辆低调些的奥迪。 程绅西装革履,也不好骑自行车,自然没有推却。 罗嘉晋开车,晏子桉挨着程绅坐在后面,说:“走吧,5点出结果,会有人打电话给你,先去我家庆功。” “只能说是聚会,会不会成功还不一定呢……”程绅低着头玩手,不好意思地说,“还要谢谢你提供场地,我家坐不下那么多人……” “荣幸之至,”晏子桉说,“没有邀请你的父母吗?” “我妈妈嫁到加拿大去了,爸爸在给我哥哥看孩子,”程绅无所谓地解释,“他也再婚了,哥哥是王阿姨的孩子。” 他又低声补充说:“邀请了也没空来的……” “那正好,有长辈反而放不开。”程绅听到晏子桉这样说。没有无意间戳中痛脚的道歉,没有隔靴搔痒的安慰,都没有,只是最最恰到好处的一句话。 恰到好处。 晏子桉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一句话,就能让人觉得熨贴而安心,这是比英俊的皮囊更为难得的东西。 真是的,又想告白了。 程绅转过头看向窗外,粉色的晚霞如梦似幻,高楼如猛虎,矗立在人们激流暴跳的欲望之巅,拥有着骚动人心的力量。 拥有一点点,就想再多一点。对于一个人的渴求是无止尽的。 程绅在心里劝自己再忍忍。 单恋真是一件郁闷的事情。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心中早已渡了几次劫。 程绅和晏子桉、罗嘉晋一起进了家门,大家正玩桌游玩的起劲。年轻人也不讲究,订了几张披萨全当晚餐了。 晏子桉和大家打了招呼,看见沈泽的时候还怔了一秒,又面色如常地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递给程绅一罐牛奶。 程绅还没得及道谢,晏子桉就去观战桌游了。 刘白走到程绅身边,拿着装了可乐的一次性纸杯和程绅手里的牛奶碰了碰,直接了当地说:“这学期要结束了,毕业以后真不打算搞学术了?” 程绅抿了下吸管,认真道:“我也说不好,总想做点不虚的事情……你呢?” 刘白说:“我拿了世界银行的offer,做项目咨询。” “这么厉害!恭喜呀!”程绅激动地说,“你跟导师说了吗?” “嗯,他想让我留校的……”刘白笑得有些腼腆,“但是,就像你说的,不虚。有些事情,还要走的更远些,才能知道答案。” “对呀,祝你前程似锦!”程绅笑着偏了偏头,举起牛奶,“找到答案!” 手机铃声响了,像是有人按下了静音键,屋子里玩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叮叮的提示音。 “接电话。”刘白拿手肘碰了碰程绅。 程绅有点紧张,他拿出手机,手指覆上屏幕,滑了两下都没电话接起来。他深呼吸了一下,终于接了电话。 “喂,您好。” “嗯,我是。” 大家纷纷期待地看向程绅。 那边的人说了几句话,程绅面无表情地点头:“我知道了。” “嗯好,谢谢您。” “麻烦您了。” “好的。再见。” 程绅挂了电话。 “怎么样?”晏子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程绅旁边。 程绅低头看脚尖,也不说话。 “嗯?”晏子桉想要躬身抬头去看程绅,又忽然意识到这里人太多,并不合适,只好站着问:“怎么了?” 程绅还是低着头,不理人。 凌月呼吸一窒,默默爬上凳子,想要摘掉上面的横幅。 “怎么样嘛!”董咚咚催促道。沈泽搂住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刘白轻拍程绅的背,安慰道:“没事的。” “赢了。”程绅小声说。 “???” 程绅抬起头,笑得十分狡猾:“赢啦!我是程市长了!” “哇!”“恭喜恭喜!”“太厉害啦!” 大家围上来拥抱程绅,你一句我一句的道贺。 凌月默默地把横幅挂了回去,一低头发现罗嘉晋在帮她扶椅子,她冲他笑了一下。 程绅自己也很高兴。前路固然是可预料的困难重重,可他会尽力做到最好,无愧于心,无愧民心。 “开酒庆祝!”有人大喊一声。 “哪瓶贵开哪瓶!” “都很贵啊啊啊啊!” 冬日,晴暖,情暖。 在欢声笑语中,程绅侧头,与晏子桉相视一笑。 啊,这样真好。 程绅默默地想,如果他也爱我,就再好不过啦。第十五章 夜晚已经来临。 一群人喝多了酒,就开始闹哄哄地玩了起来。狼人杀玩了一轮也没什么意思,又打了几局德扑,还是不尽兴,开始有人拿出手机上网刷推特、回消息,还有人打起了游戏。 董咚咚最不喜欢沉闷的气氛,就提议道:“还是真心话大冒险吧!” 一群学霸都无可无不可的同意了。 大家席地而坐,凌月拿了一个刚刚被喝空的酒瓶放在中间,瓶口指向谁谁就要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程绅的左手边坐着晏子桉,兴许是酒劲儿上来了,只觉得左半边身体都酥酥麻麻的,面上还是呆兔子的样子。 凌月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要开始转酒瓶了,程绅暗自紧张,心想着可千万不要指到自己。 酒瓶滴溜溜的打圈转着,凌月嗖的坐到了程绅另一边。气氛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众人纷纷噤声,一时间只听得挂钟指针的滴答响声,和玻璃与大理石地面摩擦的叮铃。 转速慢慢降了下来。 一圈、两圈。 终于再也转不动了。 程绅:“……” 程绅一脸无语地盯着正对着自己的瓶口,心道墨菲定律真的是准得不行。 “请不要为难市长,”程绅嘴角抽搐,一本正经道,“不然市长会滥用职权哦亲。” “诶呀,第一题当然要来个基础款啦!”董咚咚挎着沈泽的手臂,不住向程绅使眼色,“爱你哟,小绅绅。” 程绅礼貌地回应道:“爱我就替我这一轮吧。” 凌月插嘴道:“休想赖掉!我来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吧。”大冒险一般都很没有下限,程绅还想在晏子桉面前保持一下形象。 凌月也是喝得有点多,想当然的就说了那道最无聊又最经典的题目:“有没有喜欢的人?” 程绅毫不犹豫地说:“有。” “切,真没意思。”有人在一旁起哄,“这不能算啊!” 谢美希附和:“这题太水了!怎么也得说在座的人里面有没有喜欢的啊!” 凌月迷迷糊糊地侧过头,就看见程绅在对着她疯狂眨眼,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看了一眼在一边的晏子桉,赶紧摆摆手说:“第一题嘛!先这样吧!过过过!” “下一题我来出!”嫌弃题目没意思的那个人站了出来,去转瓶子。 程绅逃过一劫,一脸轻松,正打算看热闹,就看见瓶子又慢悠悠地停了下来,瓶口正对着自己。 “……” “哈哈哈!”那人大笑,“这就是命啊!还是真心话?” 程绅可怜巴巴地点头。 那人拿出手机,带着一脸仿佛拿了年级第一的神气表情,狂霸拽的说:“专门收藏了个没节操版真心话,终于派上用场了。” 程绅一脸哭笑不得。 “快点啊!”有人催促道。 “别急别急,让我挑挑……这个吧!”那人读道,“你的初吻是在什么时候被谁夺去的!” “!!!”程绅整个人都混乱了,他下意识的偷偷瞥了一眼晏子桉。 晏子桉也和大家一样坐在地板上,曲着一膝,一手随性的搭在膝上,坐姿依然挺拔。程绅没好意思将目光停留太久,仓惶一瞥之间,看不出晏子桉有什么不自然的表情。 “要诚实作答啊!”那人逗趣道。 “是……就在一个月前吧……”程绅想了想,支支吾吾地开口,“和谁……你们都不认识。” “咦!”董咚咚兴奋了,控诉道,“都不告诉我!小绅绅你变了!”他又狐疑地看着晏子桉,问道:“我们都不认识?” 程绅想到了徐志帆,如果拿出对待科学那样严谨的态度,从理论上讲,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那就是他的初吻。况且晏子桉……要是说出来,他也会很困扰吧,直男被误会是弯的,还是算了。 他认真地点头说:“你们不认识。” 董咚咚撇撇嘴,带着一脸“你不够意思这都不告诉我再也不和你做好姐妹了”的表情,靠到了沈泽怀里。沈泽借势亲了亲他额角的头发。 “秀恩爱的都注意点啊!”凌月轻咳了两声。董咚咚不情不愿地坐直了。 众人一阵哄笑,开始打趣董咚咚终于找到真爱了。 程绅也笑着看他们俩人腻腻歪歪,既觉得辣眼睛,又有些艳羡,他又忽然想到沈泽最开始追自己的样子,觉得感情这东西真是神奇。感情观也是一件很没有固定标准的事情。为什么他的感情就不能这样收放自如呢? “都不认识吗?”他突然听到晏子桉慢悠悠地说,声音很小,在热闹的气氛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 “嗯?”他怀疑自己没有听清,转过头去与晏子桉对视。 晏子桉也喝了些酒,眼睛里醉意朦胧的。他颇有些严肃地小声问:“你的初吻对象,还有谁?” 程绅愣了一下,又笑了笑,心道你可饶了我吧,这是什么意思。是你是你只有你行了吧,一个直男就不要公开出柜玩儿了,不怕影响你的仕途吗?! 晏子桉没听到回答,重复了一遍:“还有谁吗?” 程绅又无奈地笑了,他悄悄握了一下晏子桉的手,又飞速地放开,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没有谁了。只有你呀。” 晏子桉忽然露出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笑容,满意地转过头去。原来喝醉了的他是这个样子的,程绅默默记了下来。 只有你啊……借着酒意说真话,这人生真是没滋没味的,太没趣了。 大家终于放过了董咚咚,继续回归到真心话大冒险。 “我去转瓶子吧!”程绅打起精神,自告奋勇,“就不信还是我!” 程绅使劲转了下酒瓶,跑回自己的位置上,刚刚坐下,就看见瓶口又阴魂不散地对准了自己。 程绅哇哇大叫,呈大字型瘫倒在地上,蹬腿,耍起赖皮:“这不可能啊啊啊啊!换个人吧!!”他又扑腾着坐起来,眨着眼睛卖萌道:“我也不能给自己出题啊……再让我转一次吧!” “哀家准了。”凌月说。 程绅又转了一次……又一次……事不过三!再一次…… 都指向了他。 程绅:“……” “哦,”一直很沉默的罗嘉晋突然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开口,“这地板不是平的。” 程绅一脸郁卒地看着他。 大家配合地向窗户那边平移了一米。游戏终于可以公平地进行下去了。 一群人边喝边玩,也算是借着个俗套的游戏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有几个人都快要毕业了,一说起来都还有些唏嘘。 程绅一直没怎么玩进去,晏子桉的态度实在太过暧昧,表白的话就梗在喉咙口,不上不下。这样的心情像个玻璃罩,将喧嚣声挡在外面。 就像是歌里面唱的那样: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董咚咚也不怎么开心。 刚刚轮到沈泽中招,被问道:“你初恋几岁开始,一共谈过几次恋爱?” 沈泽坦然回答:“14岁。谈过……大概十几二十次吧。” 按理说,董咚咚是没什么立场去生气的。先不论过去的事情值不值得计较,单就说他自己,也向来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他就是不爽,想要小拳拳捶烂你胸口的那种不爽。 凌月倒是一直运气很好地避开,看热闹看得起劲。 酒瓶又嗖嗖的转了起来,瓶口对着凌月停了下来。 凌月选了大冒险。 又是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哥们,他贱兮兮地拿过凌月的手机,解锁:“从通讯录里随便挑一个人打电话,跟他告白!” “玩这么大吗!” “哈哈哈哈哈,这个厉害!” “随便挑一个,就这个吧?”美希凑过去,随手点了一个。 “嘟嘟——”手机开了公放,是等待接通的声音, “告白就告白!”凌月笑着接过手机,随意地看了一眼屏幕,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她急忙要挂掉电话,那边却已经接通了。 “喂,您好。”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凌月捧着手机,没做声。 “您好?”那人停顿了片刻,像是把手机拿开,想确认一下是谁打来的,“您是?” 凌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冷静地说:“你好,时川,不好意思,我打错了。” 听到这个名字,程绅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那人的声音透着些惊喜的意味:“凌月?你……你还好吗?” “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凌月紧紧攥拳,骨节发出咔哒声,“不好意思我先挂了,打扰了。” “别呀,怎么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那人轻笑了一声,“是不是——” “老公,这个水怎么放不热啊!”背景里有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凌月什么都没说,直接按了挂断。 刚刚起哄的人都已经吓傻了,大气不敢出。罗嘉晋蹙眉看着凌月。 凌月还是坐在那里捧着手机,面无表情地说:“这么多号就挑了一个黑名单里的,也是巧。” 程绅扯了扯晏子桉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问:“我能带她去你书房待一会儿吗?她应该想静一静。” 晏子桉点头。 程绅走过去把凌月拉了起来,对大家说“没事儿,你们好好玩”,就领着她去了书房。 程绅把凌月按在了椅子上,自己坐在了地上,头靠着扶手。如果凌月有倾诉的欲望,他就听着,没有就这么陪着她,也挺好,她应该需要这个。 “我觉得这手机系统不科学,”过了片刻,凌月忿忿地道,“都进了黑名单了,干嘛还在通讯录里摆着,这不是给人找不痛快吗!” 程绅怔怔道:“你就想说这个?” “对啊!真的是气死我了!”凌月自暴自弃地趴在了桌上。 程绅没搭话。 “啊……真是……真是气死我了。”哪怕再是竭力隐藏,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程绅只开了台灯,是暖黄色的,凌月的影子打在地板上,边缘在微微颤动。 她应该是哭了。 程绅静静地坐在她身边。没有虚张声势的哭诉,没有明目张胆的眼泪,凌月的悲伤是安静而隐忍的,就像她曾经的那段爱情,在角落、在背后、见不得光。 过了一会儿, 凌月直起身来,用袖口蹭了蹭脸,叹了口气,说:“我想看电影了。他这个投影能用吗?” “嗯。”程绅点了点头。晏子桉应该不会介意的,上次他们还用了这个看电影。 “你开投影吧, 他这里存了好多碟。”程绅转过身打开书架下的柜子,想要找一部电影看。 他边翻边说:“你要看什么片啊?欧美的?日韩的?国产?” “日本的吧,有点想看,”凌月站在投影仪前摆弄了一会儿,“这个怎么开啊?” “我来弄吧,你去挑电影。”程绅走到凌月旁边,指了指柜子。 凌月翻了翻,说:“这都是欧美电影,超级英雄……我换个柜子看看。” 程绅拿着遥控器,随意“嗯”了一声。 凌月窸窸窣窣的翻了一会儿,倏然迸出一声惊呼! 程绅被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凌月,只见凌月愣愣地看着那张碟的封面。 “你……没事吧?”程绅小心翼翼地踱过去。 凌月伸长胳膊,将封面给程绅看,一脸认真地说:“恭喜你!程小绅!” “怎么了?我不懂日文……” “不懂日文你不会看图吗!!!”凌月终于又恢复了中气十足的模样,就差按着程绅的肩膀摇晃, “这是gv啊!gv!” 程绅:“???” “!!!” 凌月又拿出几张碟,一张一张的看封面。 甄别完毕,她抬起头,盯着程绅的眼睛,斩钉截铁地道:“全是gv,恭喜你,你要恋爱了。”第十六章 程绅看过很多部gv,却没觉得哪一部有眼前这张碟这么可爱。 这是gv!gv! 程绅只觉得一道天雷正正地劈了下来,登时心头大亮。黑暗驱散,强光翻滚,心潮汹涌下是一簇簇盛开的花。 晏子桉不是直男!不是! 心跳扑通扑通的,像是有小人列队排开,扬起红绸缎跳着安塞腰鼓。心里的那头小鹿又开始胡搅蛮缠,埋头乱撞了。 之前见到晏子桉在gay bar,也以为是他跟着自己,好奇才去的。原来并不是那样?晏子桉根本就不是直男! 晏子桉一定也不讨厌自己。这是一定的! 程绅脑门上“叮”的一声亮起了灯。他的思路异常清晰,细枝末节连成一串,晏子桉对他做出的某些举动、某些眼神一一浮现,如果这不是直男的暧昧的话……他应该不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好的吧? 那他是不是,也对我有些好感呢? 门外的聚会还在热闹地进行中,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程绅不敢呼吸,和凌月在书房里大眼瞪小眼。 “哇塞!下雪了!”门外有人高声喊道。 程绅侧头望向窗外,只见雪花纷纷扬扬,在路灯下,晶莹梦幻,像是折射了钻石的碎光。 程绅又转过来看凌月,激动地抓住凌月的手,哆哆嗦嗦的,像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表白吧?都下雪了,这么浪漫,表白吧?这个机会再合适不过了! 可怎么表?拿着gv冲出去,指着他说哇咔咔我知道你是gay啦和我在一起吧? 还是说你看我比这个封面上的小受还柔软呢,我会下腰劈叉呢,什么体位都可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程绅觉得自己要失去理智了,等了26年,终于爱上了一个人,他也刚好是弯的,这不是天注定是什么?表白吧? 程绅捏着凌月的手,着急地问:“我、我要怎么和他说啊……” 凌月说:“计划一下计划一下,今天大家都喝多了,明天再说。 明天周日是不是?” “是啊是啊!”程绅是有点喝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胸口翻涌。他仿佛站在一扇漂亮的木门前面,手上握着偷来的钥匙,想打开又怕打开。他们会是相爱的吗?说爱一定是太早了?那互相喜欢总有的吧? 好感总归是有的? 如果他答应了,那……那为了不影响他的仕途,还是不要公开,没有议员是lgbt群体的,会害他选不上的。 那就偷偷摸摸谈恋爱好了,也很好啊!刺激!市长副市长的办公室离得是不是很近?那小黄文里的play没准都可以实现了! 简直太开心啦! 程绅想要化身霹雳兔,原地翻几个跟头。 “他肯定也喜欢我!”程绅高兴地说。 凌月也笑了:“是呀,我也这样觉得。” 程绅:“我等不及了,好想表白呀!” 凌月:“明天吧!我们计划一下,来剂猛药,一举拿下。” 程绅急忙点头。 凌月建议道:“先把这些碟收起来吧,不要让他知道我们看过了。要让他自己对你出柜啊。” “有道理。”程绅急忙把碟塞了回去,合上柜子,又倚着柜门坐下,“什么猛药啊……” 凌月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了好多。程绅眼睛越来越亮,不住点头。 ”你简直是个天才!” “本小姐也这么觉得。” 商量了好半天,程绅和凌月拍拍衣服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 程绅晕晕乎乎地开门,就看见一个非常突兀的画面。 客厅。董咚咚一边哽咽落泪,一边伸直了手臂,拿酒瓶子顶着沈泽的胸膛,将他往后推。灯光下,他的泪痕蜿蜿蜒蜒。 周围人都坐在地上,醉醺醺地围观他们。 程绅凑到凌月耳边问:“这什么情况……” 凌月迷茫地摇头。 “不是卸载了吗?!”董咚咚哭诉,“你骗我!” 沈泽双手举起,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皱眉说:“只是多认识些朋友。你不要管太多。” “不要管太多?”董咚咚是真的伤心了,他崩溃大哭,“你们哥哥弟弟的叫的那么亲,你把我当什么!” 沈泽莞尔道:“不是没约么?就聊聊天,你这样就不可爱了。” ”不可爱了?”董咚咚不可思议地重复道。 “没上床,就聊聊天。” 董咚咚不哭了,他握着酒瓶的手无声垂到身侧,低着头说:“你用blued聊天吗?你聊天非要说’弟弟你好乖’么?” 还没等沈泽回答,董咚咚又说:“算了,这样没意思,分手吧。”说罢就放下酒瓶,拿起自己的外套转身开门走了。 沈泽好像无甚所谓,没惊慌、没失措,也不去追。他冲大家抱歉一笑,也慢悠悠地告辞了。 这大概只是在他十几二十段恋爱经历之上,又加了个一吧。 一出闹剧,观众也都喝得烂醉。程绅和凌月还算清醒,扶着人打车,把他们都挨个送回了家。凌月也没什么精神,一个人回家去了。 程绅放心不下晏子桉,又上了电梯。打开门,看着乱七八糟的客厅,程绅无力地叹了口气。这聚会真是整的大家都不怎么开心,真心话大冒险害人不浅。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还有一柜子gv呢! 第二天,晏子桉宿醉醒来,头疼欲裂,他难受地掀开被子,就发现自己浑身赤裸,只穿着一条内裤。 “……”昨天是穿的这条吗?喝酒喝傻了,记不清楚。 “嗯……”身旁有人卷着被子翻了个身。 晏子桉呼吸一窒,僵硬地转头,看见程绅就睡在他身边。离得太近了,程绅的呼吸温温热热的,晏子桉心里咯噔一声。 不可能吧。 晏子桉心中天雷滚滚,他不信自己和程绅睡了,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么多年把他灌醉想要往他床上爬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吧,他也没喝那么多,怎么可能不清不楚地和人上床呢?再说了,他都没和人做过爱,根本不会啊…… 晏子桉不着痕迹地往床边挪了挪,程绅像是有所察觉似的,长腿一动,搭在了晏子桉身上。 晏子桉一瞬间头皮发麻。 是,没错,程绅从里到外都是他喜欢的类型,晏子桉承认。 他当然感觉得出程绅也对他有意思。 但那又怎样呢? 程绅同学,请注意,喜欢是喜欢,能在一起又是另一码事了。 拿美亚承认同性伴侣地位,但同性婚姻仍然遥遥无期。共和党的立场更是明确——捍卫传统婚姻。见不得光的爱情就是把柄,晏子桉真心觉得自己不需要这个。 他不敢、不想、也不能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在柜子里藏习惯了,千万别打开。当然他也不想服从晏睿的安排,和集团大小姐结婚,骗婚可耻,他是明白的。单身不好吗?晏子桉又拿出那句话给自己洗脑—— 我爱国,爱到没有性生活。 程绅的腿白皙修长,体温灼热,撩起了晏子桉心头一阵邪火。 “我的人生目标是当总统,”晏子桉闭眼,在心底默念紧箍咒,“同性婚姻不合法,没有总统是gay。” 他睁开眼,坚定地把程绅的腿挪开,下床穿衣服洗漱。 被子里,程绅的睫毛轻颤,轻声叹了口气。 果然这种程度的勾引完全没用!没关系!真正的计划应该够猛!他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程绅翻身下床,套上了昨天的衬衫,又盯着西裤,想了想,并没有穿上。他伸着懒腰,光脚走到了卫生间门口,和晏子桉在镜子中对视。 “昨天你出了好多汗,”他腼腆地笑了起来,对晏子桉说,“我怕你睡不舒服,就把你衣服脱了。” 晏子桉边刷牙边点了点头。 程绅说:“你喝多了,吐来着,我不放心,就留下来了。不小心睡着的。” 这话是真的。 晏子桉漱完口,拿毛巾擦擦嘴,又是一副礼貌温和的样子:“谢谢你。” 程绅笑着摸了摸头:“不用客气的……要谢谢你才是,一个party把你家弄得乱七八糟的。” 晏子桉也笑了:“为上司服务,是我的荣幸。” “别开我玩笑了……”程绅觉得晏子桉变得有些疏离,按照这人平时闲着没事就撩一下的习惯,这会儿应该上来揉揉他的头发才是。 晏子桉打开镜子后的暗柜给程绅拿牙刷,“嗯,当了市长,确实不好再乱讲话了。牙刷要蓝的粉的?” “蓝、蓝的吧……” 晏子桉洗澡冲掉了一身酒气,又给程绅拿了毛巾和自己的衣服,让他也去洗澡。程绅洗好出来,就看见晏子桉端着两碗牛奶麦片放在桌上。二人一块吃起早饭。 晏子桉问道:“什么时候办手续?昨天电话里说了吗?” “周三,”程绅说,“你今天还要去加班吗?” 晏子桉:“不去了,偶尔也要休息一下,酒喝太多了。” 程绅赞同的点头,道:“也不能天天都工作。” “习惯了,”晏子桉说,“停下来也不知道做什么。” 机会来了!程绅一激动,被麦片呛住了,咳了起来。 “没事吧?”晏子桉急忙接了杯水递给程绅,程绅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过了一会儿,程绅捧着水杯,慢慢开口,说话声音小小的,像是在认真地措辞:“不然你来我家吧?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说。” 晏子桉愣了一下,问:“在这说不行吗?” “不行的……” 你家又没有安钢管,怎么跳舞勾引你啊!第十七章 吃过早饭,晏子桉顺手把碗刷了,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拿给程绅一个洗好的苹果。 程绅边说谢谢边要把苹果接过来,一不小心手指碰到了晏子桉的指尖,他像是被灼热的烙铁烫了一下,手飞快地弹开了。与此同时,晏子桉也像要避开什么似的,松开了手。 苹果“咚”的一声落在地上,又骨碌碌地滚了两圈。 气氛忽然有些微妙,尴尬中掺杂了丝丝缕缕的暧昧。 他一定也喜欢我!根本毫无迟疑地,程绅接收到了这一讯号。他的心疯狂的跳动着,一瞬间拼凑出了许多证据。 可不是么!他喜欢我!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哦对了——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程绅低着头,盯着滚到他脚边上的苹果,越看越觉得它可爱,简直都可以当作他们的定情信物了。 “诶呀……不好意思。”他抿嘴笑了,捡起苹果,去厨房洗了,咔嚓咬一口。 脆生生、甜滋滋,一直延到心底。 啃了个苹果,程绅怯生生地问:“现在……去我家吧?好不好?” 晏子桉靠着沙发,没去看程绅。明明是面无表情的,可程绅觉得他在纠结一些事情。 纠结什么呢?程绅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不仅自己瞎想,还帮别人脑补起来。 晏子桉沉默得有点久了,程绅在沙发上左右挪了挪身子,在静谧中开口:“不是不好的事情……” “我不会害你呀。” 有这一句话,晏子桉笑了,侧头看着程绅说:“没说你会害我,哪有那么多害来害去的。” “是很好的事呢。”程绅没有笑,他看着晏子桉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 晏子桉怔住了一瞬,然后鬼使神差地说:“好,那我们走吧。” 为什么要去呢?晏子桉也说不好。有些事情就是理智让人逃离,直觉却教人亲近。 大概是因为程绅的目光太过清澈透亮了吧,那里面可是盛着明明白白的爱恋呢! 晏子桉要开车去,程绅别扭了几秒,就同意了。毕竟是在追求人家,这些事就妥协一下吧!他颇为大度地想。 程绅自己租了一个公寓,是一室一厅,没有晏子桉家那样大。他的客厅里什么都没放,沙发电视一概没有,只有一根钢管顶着天花板立在中央,墙上还装了一面很大的镜子。这会儿太阳正高高挂着,玻璃反射着刺目的光,屋子里的暖气开得足,温热的空气总像是在酝酿着某种冲动。 程绅开了门让晏子桉进来,弯腰翻出来个卡通熊猫的棉拖鞋:“给你穿这个吧……” 晏子桉没说什么,换上了。 程绅换好鞋,又把晏子桉和他的外套挂好,就一溜烟儿跑到了窗户边,把窗帘刷的一下拉上。屋子里登时暗了下来。 晏子桉在黑暗中讶异地挑眉,不知道这葫芦里是卖着什么药。 还是会隐隐透出些光来,晏子桉借着这过滤过的昏暗光线,模模糊糊地看着程绅搬椅子,又朝他走了过来。 程绅很紧张,他鼓足了勇气,握住了晏子桉的手,嗫嚅道:“你之前不是说……说……” 话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程绅暗自气恼,继续说:“我不在那儿跳舞了。” “嗯?”晏子桉淡淡地问,他没有挣开程绅的手,却也没有回握。 程绅说:“我已经不在那里跳舞了。” “但我喜欢跳舞,”他知道晏子桉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发狠地咬了下自己的嘴唇,“舞蹈……是要有观众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的脚趾紧张地在拖鞋里蜷了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 他终于敢抬起头,目光在黑暗中熠熠发亮: “我想以后,只跳给你一个人看。” 这一段话断断续续的,只有最后这句很是坚定。像是一个赌徒,将所有的筹码拍在桌上,all in,至少在掷地有声的这一刻,每个赌徒都是自信的。 “非要跳的话,就跳给我看吧。”——这句话是晏子桉自己说过的,那他也没有理由拒绝,不是吗? 所以晏子桉没有说什么,而是由着程绅拉着他,坐在了椅子上,正面对着钢管和镜子。 程绅走到镜子旁,摸索着按下了开关。暖色的小灯串亮了起来,绕着镜子围了一圈,像是天上的星星,被偷了过来。 星光是璀璨的,但在黑暗中才能璀璨。 阳光一出来,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程绅就站在星光里,身上还穿着晏子桉的衣服,衣服明显是偏大了,逆着光,布料成了半透明的,他纤瘦的腰线一览无余。 他扯着衣角,腼腆地笑着说:“我先去换个衣服。”就走去卧室了。 他拿出了一件演出服,穿在身上,对着穿衣镜一照,瞬间就脸红了。 真羞耻。对着台下上百的观众无所谓的事,怎么换成一个人就这样不好意思,连门都不敢开了。 程绅穿了一件黑色连体衣,或许都称不上是衣服,只能说是一块薄薄的布料,堪堪遮挡住重点部位。一双又长又直的腿,圆润挺翘的半个臀 瓣,都露在外面。 不然还是换一件吧……程绅有些挣扎,他又想到那个gv封面上被捆绑的白嫩小受…… 输人不输阵!他一咬牙一跺脚,打开了卧室的门,还没忘连上蓝牙音箱,放了首《I found a boy》 “I thought I told you, he'd be home soon——” 深情款款的女声从音响中传出,一下子把程绅的情绪带起来了。他把手机丢到床上,跟随着音乐的节奏,慢慢走到了钢管前,踮起脚尖,轻轻地摆胯。 他闭着眼,像是陶醉在歌声里,但他心里清楚,闭眼,只是因为不好意思去看晏子桉。 “Couldn’t help myself,You’re too good to be true——” 他扶着钢管,腰身后仰,左腿缓缓抬高,脚背绷直,在空中直直地劈了个叉。他悄悄睁开眼,偷瞥了一眼晏子桉,只见晏子桉腰背挺直地坐着,面无表情。 呜呜呜,什么时候才能扑上来,这和剧本里写的不一样…… “I fall short each time,every time he ain't here,you and your charm creep closer,closer and near.” 程绅左腿勾到了钢管,旋转着攀上钢管,做了倒挂,天使,一系列动作。可是晏子桉还是没什么意动的样子。 高难度动作不够撩人!程绅还有功夫恍然大悟。他索性放弃了空中动作,从容的落地。 撩人?大腿舞最撩人啊! “Like a fool for fire I fall,with my pride and all,like a bomb before explosion,ticking by your call.” 他缓缓向晏子桉走去,忘掉了害羞,抛下了矜持,在一舞之中,走路都是惑人的。他抬眼,直勾勾地看着晏子桉,不知是不是错觉,晏子桉不自在地向后靠了靠。 然而程绅并没有在意,他慢慢靠近,将手搭在了晏子桉肩上,又跨坐在晏子桉腿上,倚着他,手滑到了他的胸口。 这样会太过分了吗?他想。 胸肌真大啊…… “You’re the wiser one,disguised from greed,and I'm just a child,belongs on her knees.”歌声还在继续,程绅以前从没注意过歌词,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倒听进去了。 晏子桉整个人僵住了,程绅没有继续动作。两个人贴得很近,他感觉到了晏子桉下身的变化。 程绅开心极了,这就是通关了吧?胜利的旗帜已经举起来了呀! 很硬很大地举起来了! 不用再试探了! 他凑到晏子桉耳侧,几乎要亲上他的耳朵,又羞涩又甜蜜地说:“我好喜欢你啊……” 隐秘的心意被自己剖开、呈上,等着另一个人来检阅、验收。 这应当是会痛的。 可他也是喜欢我的,他不会伤害我。 单是这样一想,程绅就感到幸福。 他会怎样回应我呢?会再亲我一下吗? 半首歌的时间过去了,在程绅的期盼中,晏子桉轻声说—— “抱歉。” “嗯?”程绅迷茫地看向他。 晏子桉伸手架在程绅腋窝下面,把他抱了起来,自己站好,又把他放到椅子上坐下,低头道:“抱歉。” 程绅抬头看他,像是听不懂似地重复:“抱歉?” 晏子桉背着光,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程绅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是听得到他说:“抱歉,我还不想谈恋爱。” “这、这样啊……”程绅根本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他低着头,哆哆嗦嗦地说。 怎么会这样呢?太丢人了。 是啊……他不是直男,就一定喜欢我,一定会和我在一起吗?自作多情,实在是太丢人了。 “那……那对不起啊……”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程绅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不敢再想了,他怕自己哭。 ————— 程绅缩在椅子上,抱膝蜷作一团。穿得这样暴露,他觉得自己有点下贱了。这个词很粗鲁,可是他实在找不到别的形容。 硬生生地往喜欢的人身上凑,穿成这个样子,还妄想对方也喜欢自己。 这不是贱受的标配吗? 他将头埋在膝盖间,固执地保留着最后一点尊严。晏子桉为什么还站在那里?他不走吗? 零零碎碎的灯光在黑暗中亮着,这样刚刚好,室外的阳光太耀眼了,会刺得眼睛痛,还可能会让人流泪。音乐自动播放,下一首歌居然是《toxic》,程绅不自禁地想起那一次的表演,想到后台的吻,他真的不明白,晏子桉是什么意思。 竹篮打水。 误会一场。 程绅埋着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不喜欢我,是不需要说抱歉的。” “是我唐突了,”他竭尽全力地忍住眼泪,却无论如何也藏不住委屈,“我、我的事情讲完了……我就…就不送你了。” 晏子桉还是没吭声,也没有动。 程绅继续躲在他的保护壳里,环抱膝盖,汲取那已经残破不堪的安全感。 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沙哑的歌声是流动的。 良久,晏子桉伸手,摸了摸程绅的头,动作很轻很柔,仿佛是知道再用力一些,某个脆弱的小朋友就要被击碎了。 然而程绅比他想像得坚强许多,又或许是他太高看自己—— 程绅抬起头,将他的手拿开,很伤感地笑了:“还是不要再这样了。” “这样,会让我误会呢。” 晏子桉不自在地背过手,表情有些慌张,他想要辩解,嘴唇一张一合,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看着程绅发红的眼眶,心口也像被烫了一下似的。 原来出口成章的晏大律师,也有嘴拙的那一刻。 “有一句话,是我听来的,大概是这么说的,”程绅很勇敢地看着晏子桉的眼睛,喃喃道,“如果我爱你,而你也正巧爱我,当你头发乱了的时候,我会笑着替你拨一拨,或许手还会留恋地停几秒。” 他端详着晏子桉怔怔的表情,只觉得这人真的是帅,这样呆的样子都能驾驭。怎么才能不喜欢他呢? 他摇摇头,继续道:“但是,如果我爱你,而你不巧不爱我。你头发乱了,我只能轻轻地告诉你——” 他还是决定避开晏子桉的视线,低下头说:“我只能告诉你,头发乱了哦。” “晏子桉,”程绅轻声说,“你的头发乱了哦……”话音刚落,眼泪汹涌而出。 幸好,头是低着的。 程绅刚开始还只是在默默流泪,再然后就演化成止不住的呜咽,最后他丢盔卸甲,索性抱着膝盖抽泣了起来。 一边哭着,他又一边觉得自己这样好没意思,明明只是自己一头热的期待,凭什么让对方这样下不来台。又不是说被骗炮骗钱或者别的什么,本来也没有道理表白一定就有结果。 可他又是真的伤心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玻璃心一碎就碎了个稀巴烂,扎得心间漏了好几个血窟窿,连呼吸都跟着疼。 晏子桉也觉得很没道理,怎么看着他哭,自己也想陪着流泪了呢? 然而他断不会哭,他还想摸一摸程绅的头发,却再没有立场。 “你先、先走吧……让我自、自己待一会儿……”程绅仍是止不住地抽噎,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的。 晏子桉想了想,换鞋拿衣服,走出了门。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隔着一层木板,他听见程绅放声大哭。他的心被狠狠拧了一把,转过身来,把额头抵着门,手握拳,但无论如何不敢敲下去。 那一刻,他的胸中涌现出难以言表的悲伤和激动,似乎有什么被唤醒了——他明白这是自己的爱情。他想冲进去抱着程绅,告诉他,他也是喜欢他的。 他也想哭,可哭是很任性的,是被害者独属的权力,他有什么资格呢? 是他先招惹程绅的。不自觉地被吸引、想靠近、想触碰,甚至想搂在怀里,吻他的唇,想拥有他,想霸占他眼里的迷恋和爱慕。 有谁会不喜欢这个人呢?单纯、善良、好看、聪明,时不时的又那么诱人,他什么也不用做,他就会轻易地喜欢上他。 程绅没有误会什么。 可不敢再继续的人也是他。他受不起,他担心自己会辜负。这个社会一点都不宽容,没有能力守护,就会让珍贵的东西受到伤害。给对方一些支付不起的承诺,晏子桉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想获得一些,就势必要失去一些,不是早就决定牺牲自己的爱情了吗?又当又立是要做什么?还是默默帮助他,当好一个市长。 程绅还在哭,哭得很伤心。 过了很久很久,一直到那哭声停了,晏子桉终于转身离开。 屋内,音乐顺序播放,一首《分手快乐》。程绅还维持着那个蜷起来的姿势,他盯着闪烁的灯串,视线模糊一片,仍是不住哽咽,他还没牵手,心情就已经快进到分手了。 还是要振作啊,多想想感情以外的事情。论文通过,秋季学期结束,这么算其实他已经毕业了,只是毕业典礼安排在了明年六月。 就这样当上了市长?简直不真实的像个笑话。但这绝不是一件儿戏的事情。红川项目后续的进程、还有最近呼声很高的大麻合法化、那条破高速到底要不要修……想想就头疼。为什么晏子桉要提议他来竞选市长呢?脱离了恋爱滤镜,程绅突然疑惑了。 算了不想了,既然决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程绅又有了动力!顺便让晏子桉看看,本宝宝有多厉害! 谁还不是个宝宝咋的!霹雳福娃! 手机响了,提示音被蓝牙音箱放的无限大,吓了程绅一跳。他抹了两把脸,去卧室拿手机。是董咚咚发的信息:“起床了吗?” 程绅回:“起了。” “出来喝个咖啡嘛,我在你家楼下那家店【可怜.jpg】” 程绅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肿成核桃似的眼,回道:“好,等我一会儿吧。” 冰敷也是来不及了,程绅拿凉水来回洗了洗脸,又认认真真地涂了眼霜,这还是董咚咚送他的生日礼物。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眼睛还是红通通的像个兔子。 程绅放弃挣扎,去换衣服,就看见晏子桉早上借他的衣服放在床上,他无力地叹了口气。 不出所料,董咚咚见到他的时候夸张地瞪大了眼:“你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程绅说:“失恋了。” “失恋的不是我吗?”董咚咚不解地蹙眉,“你告白了?” “嗯……”程绅双手托腮,恹恹道,“不聊这个了好不好?“ 董咚咚站起来给了他一个抱抱,又坐下来说:“给你讲个好玩的事儿啦!” “嗯?”程绅艰难地撩起眼皮看他。 “我昨天真的被沈泽那个渣男气死了!走了以后我就去小蓝上约,治愈情伤啦……” “你也是……恢复得挺快……”程绅佩服道。 董咚咚翻了个白眼:“不然呢?为前任守活寡吗?”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聊了一个0.5,看着挺帅的,那就约吧,”董咚咚说,“看着也挺壮的,185吧……” “挺好……”程绅捧哏。 董咚咚突然傲娇地拍桌,吓得程绅一哆嗦:“好什么好!结果!压着我,坐在我的那什么上就不下来!” “我的天啊!”董咚咚一脸惊惶,“我一个纯零啊!我真的要哭了!我被吓得……” 程绅的脑内飘过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的弹幕,他好奇地问:“那然后呢?” “我吓软了啊!他185啊!那根那么那么大,就坐在我身上那么甩……”回忆起那个画面,董咚咚面无血色,“真的我都要哭了,赶紧穿上衣服跑了……” 把自己的开心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是不对的,然而程绅还是不住想笑:“说好的0.5呢?” 董咚咚说:“是有多缺1啊……我真的无语了……我一个母零……” “可能他是0.00,让你当0.0000001吧。”程绅诚恳道。 “这都什么世道啊……1都那么渣,我还以为我遇到真爱了呢!”董咚咚杏目圆睁,“我算是明白了,沈泽这都还算好的,没和别人上床,好多人简直屌上镶钻了哦,有对象还到处啪,过年是不是还要给他的叽叽上贡呀!” 程绅心情好了些,可怜巴巴道:“那晏子桉这样也算好的……他连啪都不啪呢……” 董咚咚见程绅似乎是有倾诉的欲望,小心地问:“你告白被拒了?” 程绅点头:“对呀……而且我还色诱来着,完败,他说现在不想谈恋爱。” “不想谈恋爱……那也不想约啊?” 程绅想了想,说:“不想吧,他好像连吻都没接过。” “你确定吗?”董咚咚明显不信,“骗你的吧,他都快三十了。” “他没有必要骗我啊……”程绅无精打采道,“骗人都有目的吧,骗财骗色骗感情,这些给他他也不要,他骗我做什么?” 有点道理,董咚咚点头。他刚要劝劝程绅,就听见程绅说: “算了吧……我还是喜欢他,可能是我还不够优秀吧……而且我也没追过他。” 董咚咚无语:“不要这么圣母吧……男人遍地都是……” “我可不要当0.00001!“程绅强行逗趣。 董咚咚被逗笑了,装模作样地翘起了兰花指:“诶呀讨厌啦!”又恢复正常:“你喜欢就好,不要让自己太受伤了。” “毕竟哭出泪沟,就不好看了。”他正色道。第十八章 圣诞节刚过,华仁市到处都沉浸在节日的余韵里,翘首以盼元旦的来临。 市政厅也在程绅的建议下,很是活泼地在门口的围栏上挂了彩灯。 当市长已经有十来天了,程绅终于体会到这件事和想象中不太一样,这种差距体现在各个方面。比如他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比如他要做非常多的、大大小小的演讲,再比如原来芝麻大点的事情都是要拿去市议会讨论的。 与拿美亚一些极度发达的城市不同,华仁市采用的是议会市长制,所谓弱市长制,市长所拥有的权力很有限,并没有凌驾于议会之上的立法权。 这十几天,程绅觉得自己特别像是个吉祥物,摆在议会上当壁花,如果头发梳顺了,就是乖巧福娃,如果头发用发胶抓了抓,就是霹雳福娃。 也因为如此,有一些事情和他想象中一样,比如大比数的反对票让他的提案很难被通过。 “这根本不不实际!”程绅刚刚发言完毕,进入讨论环节,一位议员愤怒地拍桌而起,指着程绅质问道,“把预算浪费在买树苗种树上,钱多烧的吗?这是批给万利集团的项目,你从政府拨款给他们?!” “呃……我刚刚说了,”程绅怀疑,根本没人听进去他刚刚的话,“红川拥有华仁保护最好和最具活力的森林系统之一,它的自然特征非常重要。而建设高尔夫球场破坏和摧毁了这一完备的系统,土壤沙化的后果不堪设想,为了回护这一系统,我们必须……” 另一议员嗤道:“程博士,这里不是学校,没人需要听你讲课。” 程绅一边暗自吐槽这个人真的很没礼貌,一边微笑又诚恳地继续道:“项目已经批给万利集团,回收也不实际,我们可以要求他们,在关键的位置上,回建部分树木……” “他们要建的是高尔夫球场和度假中心,又不是要建热带雨林。”又有人加入围攻程绅的队伍。 程绅冷汗直冒,勉强保持镇定。事实上,这些问题他都考虑过了,计划从理论上来讲是很好接受的。万利集团一个项目因为涉嫌贪腐被暂停,让他们答应一些条件作为拿回项目的交换条件,这没问题。但问题是,议会里并没有人愿意好好听他说话。 他向台下看去,不小心与晏子桉目光相对,急忙又低下了头。 莫名有了底气,他抽出两页资料,举起来,用手指点了点:“红川项目现在的问题是,环境风险因素报告存在造假的问题,”他放下资料,颇为挑衅地说,“这是我的专业,造假的关键点就在于树木变草地对于土壤的影响。” “地形原因,一些坡面的树必须建回去,那一部分的土壤最为脆弱,具体我也不想多说,免得变成冗长的课堂,”程绅看着刚刚那个议员,无奈一笑,“所以我的提议是,与万利集团协商,加种五百棵树木,环境署需有专人进行额外审查。谢谢。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实际!” 程绅:“……” 不实际你倒是说点什么具体的原因啊啊啊啊啊!程绅要崩溃了,恨不得冲他咆哮!就会说这一句话,不实际不实际,你倒是提点实际的啊啊啊啊啊! 简直了!程绅想要变身喷火娃,把这些光会打岔啥也说不出来的人给烧了,烦的要死,太闹心了,他都怀疑他们拿工资的主要任务是不是就是给别人找不痛快。 你说不好,这可以,程绅自认为也不是玻璃心,这么多年被导师都diss习惯了,但你得说点有用的吧?现在这么搞,不是浪费纳税人的钱吗?开会还得给你们一人一瓶矿泉水,还得开灯,电费不是钱吗?! 程绅恨不得抓起话筒当迫击炮把他们都扫倒,冷静!冷静!要冷静! “这不完善。” “这不周全。” “这样不行” …… 最后,程绅已经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会议终于结束,还是什么都没讨论出来。 “呵呵。”程绅摊在老板椅里,左右转来转去,只想冷笑。 “市长,喝杯水吧。”程绅的秘书周苑端了杯茶。 这个周苑也是个年纪很轻的小姑娘,她的晋升之路十分神奇。她原本是先前市长秘书的助理,但那个秘书和市长一起被调查,新任市长也还没选出来,她就莫名其妙地被任命了。 程绅骤然间进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本身已经很茫然,但每当他抓瞎的时候,一抬眼,总能对上周苑那双更加茫然的眼睛,真教人哭笑不得。 程绅有许多不懂的、想问的,也没人可以求教。唯一的人选就是晏子桉,可真的不合适,被拒绝并没有给程绅留下多么沉重的心理阴影,毕竟龟壳够厚,防御技能满点。但他并不想让晏子桉觉得尴尬,仿佛被痴汉缠住那样不自在。 “您……有什么……可以安排给我的工作吗?”周苑揣揣道。 “啊……你先……嗯…先看看……”程绅欲哭无泪,心道不应该我问你下一步要做些什么吗? “先去吃午饭吧……”程绅放弃挣扎,摆手道。 周苑出去关上了门,程绅松了口气,无力瘫倒在桌上。他盯着桌上成山的文件夹,心都要碎了。好吧,加班吧,勤能补拙嘛,新年假也不放了。 但有些事情不是勤奋能解决的,下午,程绅约了环境署署长见面,在那里也吃瘪之后,他信念的城堡都要坍塌了。 “这!不!实!际!”几个字像是大山一样把程绅压在下面,龟壳再厚他也要受不住了。 五点,公务员们准时下班,程绅趴在办公桌上,枕着手臂,侧头看向窗外。下雪了啊,今年雪好大,一片一片鹅毛一样,软绵绵的。 真漂亮啊……程绅晕晕乎乎地想。 那天也是在下雪,他从凌月手里拿过那张光碟,以为终于可以找到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然而是他自作多情了。 程绅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伸手出去接了几片雪花,手缩回来,雪就化了。他忧伤地叹了口气,或许爱情就是这样,远远地看着晏子桉,就好了,妄想得到,就会像这雪花一样,倏然消失了。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吧,掌握不好距离。 程绅站在窗户边,吹了会儿风,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他从来掌握不好距离,父母再婚,刚开始他还会去探望,每次都不自在。后来才明白,他们都有了新家庭,成年了,就要孤孤单单地面对这个世界。大学到博士毕业,一直是这样。 孤孤单单,一个人。 头好疼,嗓子也疼,不会是发烧了吧……他把脸埋在手掌间,颓废地蹭了蹭脸。打起精神来,还有那么多东西要看! 晏子桉也是新任的副市长,却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大家也都喜欢他,程绅看到了,议员总是凑到他跟前说话。他就是万人迷啊……唉…… 为什么大家都反对我呢?他想不明白。眼皮越来越沉,程绅努力地拿手指撑住,走回到桌边。 算了,先睡一会儿吧,就睡十分钟,起来再看。刚有这个想法,程绅就趴在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凛冬的风吹来,带着阵阵寒意。 迷迷糊糊之间,他似乎听到有人敲门,估计是做梦吧……门开了?程绅想要抬头去看,不知怎么回事,四肢酸酸涨涨,浑身没力气,眼也睁不开。 “程绅?”有人轻声叫他。 程绅拼尽全力,也只是发出“唔……”的一声呻吟。 “怎么了?不回家睡?”那人越走越近。 “嗯……”程绅全当是做梦,枕着胳膊继续睡。 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程绅的额头,程绅不自在缩了缩脖子,嫌弃地咂咂嘴,把头转到一边。 “怎么发烧了……”那人说,“先去沙发上睡好不好?” 程绅没反应。 那人又把手伸过来,摸了摸程绅的脖子,担心道:“太烫了,去医院吧。” “手凉……”程绅小声哼哼,努力撩起眼皮,睁开一条缝,“晏子桉?还在做梦啊……”说罢又闭眼睡了过去。 晏子桉哭笑不得,一把抱起程绅。程绅的脸透着病态的苍白,嘴唇干裂,头发也蹭得乱七八糟,很是可怜。程绅烧得神智不清,他蹭了蹭梦中的大胸肌,甜甜得笑了起来。这梦真是很美。 晏子桉把他放躺在沙发上,脱下外套给他盖上,回自己办公室开药箱,拿了温度计,给他一量,38度。 还行,不用去医院。一阵凉风吹来,晏子桉无奈地去关了窗户。小家伙真不让人省心。 他看得出程绅的窘迫,但这一阵怕尴尬,也怕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被动摇,有心躲他。可程绅是因为他才被架到这个位置上,怎么能不管?没想到刚要管,就看到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 晏子桉在沙发上坐下,让程绅枕着他的腿。他看着程绅,放轻声音问:“喝点水吗?” “唔……”程绅翻了个身,抱住了晏子桉的腰。 晏子桉浑身僵直,一声不敢吭了。 他抬手,想要摸摸程绅的头,但无论如何,手落不下去。 没有立场。第十九章 程绅醒了,只是还假装睡着。 晏子桉随意地拿起一份文件在看,程绅忍不住眯着眼偷看他。俊朗的轮廓,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真的太帅了! 身上还披着晏子桉的外套,鼻腔里充斥着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其实程绅不喜欢男人喷香水的,他最喜欢的是洗衣液清香干净的味道,或者刚刚晒好的被子那样慵懒松软的气味。然而这是晏子桉的味道,一下就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程绅抱着晏子桉的腰,装作无意识地蹭了蹭。 诶? 等等? 程绅又蹭了蹭。晏子桉不自在地向后挪。 他他他他他硬了!!!隔着一层薄薄的西装裤布料,程绅感觉到了晏子桉的下身硬挺而灼热。程绅也愣住了,他心中涌现出一股冲动,忽然很想假装梦游,咬上一口,耍个流氓。 程绅对着面前支起来的帐篷,眨了眨眼。 晏子桉好像没什么反应,欲盖弥彰地将文件翻了一页。 这个人真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可是那天他也硬了,还不是拒绝了我……程绅忽然想起来悲伤往事,郁闷地抓了一把晏子桉的腹肌。 “醒了?”晏子桉放下文件,关心道。 天啊,从这个死亡角度看,这个人还能这么帅……程绅在心里哀嚎。 “嗯……你怎么在这……”程绅又不甘心地在他腹肌上揩了把油,然后“不小心”地碰到了晏子桉直挺挺的部位,“哎呀,对不起……” 晏子桉不自然地挪了挪,低下头想把程绅扶起来,程绅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坐起来靠着他健硕的胸膛。 晏子桉没说什么,只是手背碰了下他的额头,看还有点烫,就随他去了。 这信息量太大了,程绅缩在晏子桉怀里想。 窗外雪花还在兀自地飘,街灯将一切衬托得像是个温暖的梦。 耳朵贴着胸口,程绅能听到晏子桉的心跳。扑通扑通的,跳得很快,像是有什么情绪喷薄欲出。真的是我自作多情嘛?他不禁想。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抬头问。 “红川的事,你发烧了,先不说了,”晏子桉说,“还难受吗?” “头有点疼,没关系的……” 晏子桉点了点头。他们都不说话了,程绅乖巧地靠着晏子桉,隐隐期待着一个本不该再期待的答案。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晏子桉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腰。 程绅:“!!!”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动也不敢动,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承认吧!你也喜欢我!他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晏子桉说,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还赔一个初吻,这种借口很烂哦! 偶像剧都不会这么拍了! 但他不明白晏子桉为什么不想谈恋爱,所以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安安静静地缩在龟壳里,等着晏子桉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呢?说他也喜欢我,他后悔拒绝我了,这样的话吧。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肆意挥洒。这样的风景,多适合表白心意呀! “要不要吃点药?”晏子桉温温柔柔地在静谧中开口道。 程绅:“……” “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好不好?” 怎么还不说点有用的,亲都亲过了,抱都抱着,拒绝我倒是别占我便宜啊!这人真是……他一下子有了小情绪,冷淡道:“不用管我了,睡一觉就好。” 他松开了揽着晏子桉的手:“没事的话,我要看资料了,你该下班了。” 晏子桉的手臂微微收紧:“生气了?” “没有。” “为什么发脾气?” 程绅觉得这样特别没劲,吊着人玩是什么意思,他别过头去:“你管不着。” “怎么管不着?”晏子桉轻轻地说,“你不是喜欢我吗?好好照顾自己,听话……” 管你去死啊啊啊!听你妹的话!程绅一下就怒了,挣开晏子桉的怀抱,跳起来冲到办公桌前,拿起书就往他身上砸去,边砸边吼:“脑子不好就去治啊啊啊啊!” 晏子桉被一本法典直直拍中,鼻梁发酸,还没回过神来,又被一本书砸到额头。这剧情切换得太快,他很懵。 “不喜欢我就滚远点啊!神经病啊!”程绅拿起茶杯,想了想又放下,抄起一本字典,“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是吧?!” “渣男!大渣男!”程绅委屈得不行,把字典扔了过去,手一泄力,字典立着落到了地上。 “啪——”正面朝下,字典拍在地上。 这一声像是按下了暂停键,程绅急促地喘息着,恶狠狠地盯着晏子桉,像是一只发疯的兔子,双眼通红,不再动作。 晏子桉摸了摸鼻子,一句话不说。 屋子里很是安静,落针闻声。 过了一会儿,程绅脱力地蹲在了地上,怔怔地看着窗外,他看起来忧伤极了。 良久,他笑了起来,轻声说: “我喜欢你,关你什么事呀……” 他倏然间对晏子桉很失望,又对自己的失态感到懊恼,他从没要求过他给自己回应,甚至愿意就这样默默喜欢他,可这样若即若离不上不下,又算什么? “我不要和你玩暧昧,玩不起,”他侧头看向晏子桉,认真道,“不喜欢我就离远点好了,不要抱我,不要亲我,否则的话,我告你职场性骚扰……” 晏子桉一直在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然而程绅已经懒得揣测了,他站起来把字典捡起来,又走到沙发旁拿书,顺便居高临下地看着晏子桉:“我是很认真地说过喜欢你,你凭什么随随便便把它挂在嘴边?” “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吗?”兔子急了也咬人,程绅把书重重摔在茶几上,气势汹汹道,“简直太过分了!!晏子桉,你是不是特享受这种感觉?!” “不是……是……”话赶话,晏子桉也不知怎么回答。不是有所依仗无法无天,但的确享受被喜欢的感觉,谁能不喜欢喜欢的人喜欢自己? “管你是不是!你随便说一句话,我就摇着尾巴开心的不行,你随便碰我一下,我恨不得连以后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程绅声色俱厉地控诉道,“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不能不尊重我的喜欢!” 晏子桉蹙眉道:“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你都恃宠而骄到这个地步了?!连句完整话都不好好说,律师不懂完整句吗?主谓宾!懂不懂?不懂再去上遍小学!”程绅还发着烧,一点都不想和他在这里耗了。工作不顺心,还这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烦的要死。 他正要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就听见晏子桉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呵!他还叹上气了!不就是长得帅又有才华吗!凭什么装忧郁王子!程绅恨不得亮出兔子门牙咬他! 然后他的手就被晏子桉拽住了,他凶巴巴地瞪着晏子桉:“放开我!” 晏子桉说:“没有。” 程绅要扯开晏子桉的手:“没有什么啊?!” 晏子桉紧紧握住不松:“没有……” “你放开我!”这人怎么这样啊,程绅委屈得不得了,“我不要喜欢你了!” “别不喜欢我……”晏子桉猛得站起来,用力一拽,把程绅紧紧搂在怀里,着急地说,“不能不喜欢我!” “你有病就去——” 话音未落,唇被封住了。 程绅眨了眨眼。 短短几秒,唇瓣又分开。 程绅真的懵住了,他没有感受到激动、快乐、兴奋,也不生气、恼怒,什么都没有,就是懵。他迷茫地抬眼,看着晏子桉。 晏子桉把他搂得更紧了,抬起一手,摸了摸程绅的眼角。他的声音满是忐忑:“我没有……” 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他说:“没有不喜欢你……” “???” 呵,程绅在心底冷哼,双重否定,考验我的语文功力,没有不喜欢,没有和不都是否定,负负得正,那就是—— “我喜欢你。”晏子桉说。 “我喜欢你……”晏子桉重复道,“我不能谈恋爱,但我是喜欢你的。” “!!!??”喜欢我!!!不能谈恋爱??? “……”程绅激动了一秒,又陷入深深的困惑,他把下巴抵在晏子桉的锁骨上,仰头看他,“你为什么不能谈恋爱,你被下蛊了吗?一恋爱就会毒发身亡的那种?” 晏子桉没料到程绅是这个反应,不禁失笑道:“当然不是……我……可能我的逻辑不能说服你……愿意听听吗?” 程绅点头。 晏子桉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又抱着程绅坐到沙发上,搂着他亲了一口,笑着说:“不告我性骚扰了?” 程绅懒得理他。他刚生过一次气,还发着烧,一下子耗去了许多力气。 晏子桉没等到回答,忽然说:“你知道吗?从2004年开始,国议会推动同性婚姻合法化,足足有22次。” “嗯?”程绅不知道为什么晏子桉要说这个。 “全都以失败告终,”晏子桉颇为无奈地笑了,“我的父亲是一名国会议员,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他对我说,同性恋是遗传上的失误,我宁愿自己的儿子出意外死了,也不愿意他和嘴上长毛的小子一块出现【注】。” “……”程绅忽然很心疼,他打岔道,“可我毛发特别轻,嘴上没长毛呀……” 晏子桉被逗笑了,他刮了下程绅的鼻尖,说:“你也不是小子,你是小兔子。” 程绅配合得点头。 晏子桉低头看着他,眼眶微微发红。 隐隐约约的,程绅觉得自己明白了他的落寞。第二十章 程绅看了晏子桉一会儿,猛地凑过去咬了口他的下巴,然后慢慢向上移,亲过嘴角,鼻尖,又在眼角印上一吻。 暧昧在空气中浮游,程绅微微向后挪,看着晏子桉,只觉得他的目光深沉,他是真的喜欢我——几乎出于直觉,程绅深信不疑。 温热的呼吸交错,弄得程绅心里痒痒的,他又吻上了晏子桉的唇,这一次,他不再满足于简单的触碰,调皮地伸出舌头舔开唇瓣,滑过牙齿,却撬不开牙关。他泄愤似的咬了下晏子桉的下唇,警告地嗔了一眼。晏子桉分开了两人紧贴的唇,手臂用力,搂紧了程绅。 程绅不满地看着晏子桉,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倏然笑开了,问:“晏子桉,你是不是从小都是那种特别乖的好学生?” “什么?” “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好学生嘛,就是从来不迟到,作业考试都不出错,考不到90还会特难过,”程绅揽住晏子桉的脖子,挪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老师说往东绝对不会往西……没准还会打小报告!” 晏子桉含笑看他,眼神既无奈又温柔:“好学生,应该是吧……打小报告当然不会。” 程绅嘟囔道:“也对,你汶鲁的法学博士,肯定是好学生,别人家的孩子。” 晏子桉摇了摇头:“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我父亲的朋友,他们的孩子都很优秀,你知道最年轻的那个众议员吗?23岁当选,现在已经连任两届。他和我从小就认识,是真正的别人家的孩子。”他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拿给程绅让他喝水,接着说:“大学毕业那年,父亲说,什么都做不成,那你就去接着读书。他对我挺失望的吧。” 程绅捧着水杯,十分不解:“可你考上的是汶鲁法学院!世界前五?这还失望?!” “标准不一样,总有比自己更优秀的人,向上看,天是无止境的。”晏子桉说,“做到8分,你会想,再努努力吧,做到9分,还可以再好一点,如果是10分呢?家人会更满意吧。” 程绅的水喝完了,晏子桉接过杯子放回了桌上,又说:“我害怕让他们失望,也不想让自己失望。” “你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程绅不赞同道。 晏子桉想了想,点头:“或许吧……总想得到肯定。尤其是父母的,他们为我做了这么多,为什么要让他们伤心难过呢?你说对吧?” 程绅尴尬道:“呃……我爸妈……早就把我忘了……以前也一直在吵架,好像也不怎么管我。” “不好意思……”晏子桉瞬间慌张了起来,手足无措,“我不是故意说这个……对不起。” 程绅看他的样子实在觉得好笑:“没关系,这真的没什么。” 晏子桉却是一副做错事的窘迫,脸都红了,也不说话。 不是吧……不至于吧……程绅有些纳闷。现在的晏子桉和他平时印象中的那个人有很大的反差,像是一下子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都露了出来。一贯的游刃有余,其实是因为极其害怕失败和不完美,家教好很可能是因为从小家里管的太严,敬业工作狂,也是因为想做出成绩向他那个恐同父亲证明自己。 高大帅气的精英形象一下子变成了活在父亲阴影下的小可怜,估计童年唯一的快乐就是漫画了。程绅觉得有些心疼,又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 如果说之前对晏子桉的喜欢完全是出于外貌与荷尔蒙的吸引,对于这个优秀的人的欣赏,现在,当他一点点看到了晏子桉有缺憾的灵魂,出乎意料的,他格外地想要抱紧他。 “其实……”程绅小心翼翼地亲了亲晏子桉的嘴角,轻声说,“你可以叛逆一点的。” “叛逆?” “尝试着对自己宽容一些。” “宽容?” 程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翻身跨坐在晏子桉腿上,与他额头相抵,抱怨道:“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真的没错。叛逆和宽容有什么不好懂的?不懂的话我来教你。” 这么多年的小说电影不能白看!程绅决定将倒追进行到底。 他一点点凑近,贴着晏子桉的唇,用湿湿柔柔的气声说:“叛逆的第一步,喜欢我,就好好吻我。” 说罢舌头挑开唇瓣,横冲直撞地闯了进去。这一次,晏子桉没有再抗拒。二人都是新手,谁也不懂怎样舌吻是正确的,全凭着本能,舌头胡乱地舔弄、纠缠。主动权逐渐被晏子桉占据,程绅被吻得呼吸不畅,浑身发软,攀着晏子桉的手臂一松,身体不住下滑。晏子桉一手用力揽过他的腰,一手扣在他脑后,吻得十分动情。 晏子桉用舌头扫过程绅敏感的上颚,扫过一颗颗贝齿,又用嘴唇抓住他的舌头,吸吮起来,他的吻专注而投入。程绅唇瓣微张,像一条岸边缺氧的鱼,不自觉的呻吟从唇角溢了出来,嗯嗯啊啊的,还带着点哭腔。 不知吻了多久,程绅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他推了推晏子桉。晏子桉稍稍后仰,唇分,唇齿间还连着道晶莹的粘丝,他轻轻将银丝舔断,又忍不住地舔了下程绅被蹂躏的发红的唇。 肢体接触将爱意不断发酵,心跳声被放得无限大,他们的呼吸声沉重而急促,堪堪将心跳声淹没。 片刻,程绅小声哼哼道:“这真的是你第一次……第一次舌吻吗……” 晏子桉点头。 程绅将头埋进他的颈窝,撒娇似的蹭了蹭:“好学生真可怕,这都能无师自通……” 晏子桉不知要怎么表达,他牢牢将程绅箍住,像是想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这般热切地拥抱他。 其实程绅自己也羞得不行,但还要当主动的那个,他咬了下晏子桉的脖子,小声哼哼:“叛逆的感觉怎么样啊?要是还不错的话,就当我男朋友吧?” 晏子桉不答话,只是侧头吻了吻程绅的额发。 程绅虽然自由惯了,不代表他不能设身处地的理解束手束脚的人生,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匆忙想着对策。 过了一会儿,他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其实除了你之外,人人都在犯错。” 说罢,他跳下沙发,跑到办公桌旁抽出两封信,献宝似的给晏子桉看:“今天,周苑把别人的信拿给我了,明天还得让她拿回去。” 晏子桉手肘撑膝,抬眼听他说。 “还有前一阵,凌月跑错了一组数据,被导师骂得狗血淋头。” “学校还刚刚爆出有人博士论文造假,整个部门都在接受盘查。” “往小了说,餐厅的侍应生会上错菜,往大了说,某国发动战争的决定浪费了多少人力财力,牺牲了多少生命,还是无疾而终。” “人人都在犯错,有意的,无心的,”程绅甜甜地笑着,“我只是你毫不犯错的人生当中,小小的一点意外。” 他向前挪了一步,目光里满是期待:“和我在一起吧,这样小的错误完全是可以被原谅的。父母不同意,先藏着便是,谁逃课还要主动告诉校长呀……” “我说的对吧?”程绅坐到晏子桉身边,碰了碰他的胳膊,“你说句话呀!” “不对,”晏子桉侧过头来看他,“不完全对。” “???”程绅的心哗啦啦的碎了,呜呜呜,这个人怎么油盐不进的,到底要怎样才可以。 他泄气地看向晏子桉,却见晏子桉笑得十分温柔,还有些纵容的意味。 晏子桉说:“我喜欢你,这不是犯错。” 他主动握住了程绅的手,诚恳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真理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它既不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也不服从于大多数。” “我不裁定真理,也没人能来裁定我。” “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很确定地说—— 他的声音坚定,像是在一个十分正式且隆重的场合,作出承诺:“我喜欢你,你刚好也喜欢我,这绝不是在犯错。” 程绅当下很受触动,还不忘默默吐槽晏子桉真的是漫画看多了,告白都这样中二。那你还在犹豫什么呢?程绅心想,也这么问了出来。 晏子桉去饮水机接了杯水,给程绅,程绅小声说了谢谢,耐心地等晏子桉回答他的问题。 后来,晏子桉说了很多。比如他想做出的改变,必须通过当一名政客来实现,失业率、医保、枪支问题,诸如此类。比如他想让同性婚姻合法, 到那时候,他就有理由说服他的父亲,去接受他真正的样子。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找一个伴侣,承诺他一生。 而实现这一切的前提,是否认和隐藏真实的自己,之后,才能受到家里资源的支持,才能当选。有了资本,才能叛逆。 这逻辑乖张且吊诡,程绅不禁插嘴:“你就搞地下情好了,不用别人知道呀!这不矛盾的!” “那太委屈对方了,随时随地保持警惕,窗帘必须拉上,父母面前装聋作哑,朋友面前装作陌生人,见不得光,像是偷情。时间一长,一定会有矛盾,因爱生恨,”晏子桉摇头道,“还可能被谩骂被攻击,上次那个传出和自己男秘书在一起的议员,不是被扔鞋了吗?” “那是因为他有老婆!他那是出轨!” “可是——” 程绅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我不听你说了!我要和你搞地下情!” “异性恋也搞地下情啊!办公室还有隐婚的呢,明星也偷偷生孩子,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嘛……”程绅松开手,和晏子桉讲道理。 “还是不——” 程绅懒得听他废话,嘴唇凑上去,堵住了他未说完的话。一边还美滋滋地想,我要谈恋爱啦! 其实啊,如果把话听完,他应该会更开心,因为晏子桉本想说的是—— “还是不一样的,你这样可爱,我拥有你,多希望可以向全世界炫耀。” 第二十一章 官大一级压死人,总之,程绅很独裁地确认了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 领导蛮横地指责道:“互相喜欢还不在一起,你是不是傻呀!” 又咬了一口晏子桉高挺的鼻梁,撒娇般地哼哼:“男人的好时候就那么几年,再等下去,你就不行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很惨的!” 软硬兼施之下,晏子桉十分无奈且愉快地选择服从领导的指令,又好言相劝,提议发烧的领导尽快回家休息。 “那你送我好不好,”这时候程绅已经不考虑坐车是否环保了,只想和晏子桉腻在一起,“万一晚上烧得更厉害怎么办,很可怜的,我需要照顾……” 晏子桉当然说好。 加起来五六十岁的两个人,开始一段初恋,也是粘腻到不行。 程绅坐在副驾驶上,想起各种烂俗的桥段,他对晏子桉说:“这时候,我应该装作没有力气,系不好安全带。” 晏子桉:“为什么?” 程绅的眼睛亮晶晶:“那样你就要帮我系啦。” 晏子桉笑着倾身过来,去拽安全带,程绅趁机抱住了他,飞快地偷了一个吻,狡黠一笑。晏子桉却没打算放过他,吻住他,舌头舔了上去,毫不留情地撬开牙关,探进去与他唇舌纠缠。 晏子桉的吻不像他的人那样温柔,程绅只觉得一阵燥热袭来,身体也起了反应。唇分,晏子桉还抱着程绅不放,安全带也没有系。程绅怎么努力也压不住上翘的嘴角,他高兴地说:“主动吻我,就要对我负责。” “会对你负责的。”晏子桉哑着嗓音说。 感觉到晏子桉的视线又移到自己的嘴上,程绅推了推他:“好了好了,注意点,搞地下情不能这样张扬。” “怎么张扬了,帮市长系安全带是应尽的义务。” 晏子桉虽然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松开了抱着程绅的手,给他系好安全带,钥匙一转,松手刹,倒档,开出停车场,直奔程绅家。 进了门,程绅就脱下西装,后退着往客厅走,边走边哼着歌。晏子桉仔细一听,是toxic的调子。他双臂环抱于胸前,倚着门,笑着看程绅要做什么。 程绅将领带扯松,开始一颗一颗地解白衬衫的扣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晏子桉。他靠在钢管上,衬衫从肩膀慢慢滑下,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26岁,或许已经称不上是少年。但程绅常年跳舞,又很少在室外走动,他的肤色十分白皙,薄薄一层肌肉柔韧而匀称,线条十分诱人。他双臂抬高,反握住钢管,头微微后仰,脖颈间的皮肤被酒红色的领带趁得莹白,晏子桉看得目光发直,想要冲上去埋在他颈窝舔舐啃咬。 压抑了多年的欲望瞬间被激发出来,开闸泄洪,汹涌澎湃。只是看着,没有抚摸和触碰,晏子桉就硬得发胀,呼吸也渐渐粗重。 程绅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他的手缓缓在粗粗的钢管上游移,又下滑,松开,去解西裤的皮带。 “咔哒”一声,晏子桉觉得自己要被程绅逼疯了。皮带被抽出,程绅开始解裤子的搭扣,晏子桉走过去,按住了他的手,将他压在钢管上,贴着他耳朵哑声说:“别闹了,你还在发烧呢。” 炙热的呼吸喷到程绅耳侧,激得他浑身酥软。 “嗯……听说……”他红着脸,大胆道,“发烧的话,里面会更热……” 晏子桉:“……” 程绅的手滑到晏子桉腰间,抽出他揶在西装裤里的衬衫,要往里探。晏子桉扣住他捣乱的手,声音饱含不容忽视的情欲味道:“乖,听话,去洗澡,等你病好了。” “真的会更热……”程绅小声说。 “别闹了,宝贝儿,”晏子桉亲了亲他的侧脸,“听话,嗯?” 这一声宝贝儿叫得程绅心里甜得不行,他嘀咕道:“好吧,那你先放开我。” 晏子桉松开了程绅的手,正要往后退,程绅却一把覆上了他直挺挺的胯下,拇指隔着布料,在龟 头上打着圈地揉弄。 “真的不要吗?”程绅抬眼看他,样子清纯又无辜。 晏子桉爽得不行,微微蹙眉,似乎有些挣扎,他又一把抱住程绅,低头埋在他颈窝里,不住地亲。程绅被吻得双目失神,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还呻吟道:“真的……嗯……不要吗?” 天知道晏子桉有多想要他,但是第一次肯定是要吃点苦头的,怎么能在发烧的时候做呢? 他凑到程绅耳边说:“宝贝儿,过几天,老公没经验,怕弄疼你……” 程绅一直觉得叫老公老婆什么的很奇怪,现在却完全不介意了。晏子桉这人保守得厉害,只是答应谈个恋爱,就思前想后,搞得比好多人结婚还要郑重。 到这个份上,他也不想让晏子桉再憋回去。单身这么多年,别的不说,他对自己的手活儿十分有自信,他慢慢拉开晏子桉的裤子拉链,手顺着内裤边缘滑进去,故意用气声说:“那我用手让老公爽……”说着手慢慢地抠开马眼,任着前列腺液一点点溢出来。 “宝贝儿……”晏子桉的手臂如铁箍,紧紧揽着程绅,“老公好喜欢你啊……” 程绅呼吸一窒,忽然想起那天,他也是在晏子桉耳边这么说,他边给晏子桉撸边委屈道:“你之前还拒绝我了,真是个坏人,仗着我喜欢你,就知道欺负我。” “我错了……宝贝儿对不起,”晏子桉哄道,又亲了亲程绅的眼角,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啊……好爽……”他一手放在程绅腰间,一手放肆地揉捏起他的臀。程绅的手越动越快,晏子桉觉得自己快要射了。 看着晏子桉沉浸在情欲里的模样,程绅心间也涌上阵阵快感,这感觉竟是比自慰来得还要舒爽,单是看着晏子桉微蹙的眉眼,程绅就浑身发软,要站不住了。 他要被自己吓到了,可怜巴巴地呜咽:“你不许再欺负我了,我这么喜欢你……” 这声音委屈得要滴出水来,催情得很,晏子桉握住程绅的手,飞快的套弄,不一会儿就浑身紧绷,低吼着射了出来。精液一股一股得冒了出来,弄了程绅粘粘的满手。 他抱着程绅大口的喘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蹭着程绅的脸,低声说:“爱你还来不及……怎么能这么爽……” 程绅心道,爽吧爽吧,让你以后再也离不开我,还有更爽的呢你倒是和我试试啊。他扭了扭说:“我要去洗手了。” “去洗澡吧,”晏子桉一把将程绅抱了起来,朝浴室走去,“还没让宝贝儿爽呢。” 耍了半天流氓,程绅现在倒想起来脸红了,他仰头在晏子桉下巴上亲了亲,幸福感铺天盖地的袭来,他觉得自己从没这么快乐过。 趁着晏子桉把水放热的间隙,程绅洗好了手,三两下将衣服脱了个干净,赤条条地凑了过去,从背后抱着晏子桉。 “冷不冷?”晏子桉问。 程绅在他背上蹭了蹭,没有说话。 水热了,晏子桉将花洒放好,脱了衣服抱着程绅,在淋浴下开始闭着眼亲吻,他觉得程绅的舌头好香好软,怎样亲都亲不够。 他有点后悔,竟然为了那些理由,禁欲了这么多年,但一想到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和程绅在一起,又觉得无比值得。 晏子桉的吻一点点向下移,吻过程绅的锁骨,乳 头,漂亮的川字腹肌,最后含住了他早已直挺挺的下身。程绅的毛发很浅,那根也长的粉嫩,晏子桉再一次地无师自通,弄得程绅呻吟不断。 “不要了……我不要了……”陌生的快感酥酥麻麻地爬过全身,程绅想要推开晏子桉。 晏子桉轻轻打了一下程绅的屁股,含糊地说:“乖,想让你爽,爱不爱老公?” “呜呜呜……爱你……” “叫老公。” “嗯……老公……” 哗啦啦的水声,也掩不住蒸腾的情欲。 洗完澡,晏子桉让程绅靠在自己怀里,在浴室里对着镜子,给他吹头发。程绅闭着眼睛,惬意得像是只偷腥过后的猫。 “这是什么?”他听见晏子桉问。 “嗯?”他睁开眼,就看见晏子桉拿着他放在洗手台边的按摩棒,正在仔细地端详。 程绅:“……” lelo的男用按摩棒很有设计感,是硅胶质地的,造型也不是真的叽叽那样,而是有点像个门把手,晏子桉看不出来也很正常。程绅瞬间面色通红,一把将按摩棒夺了过来,打开镜子旁的柜子,扔了进去。 晏子桉奇怪地看他。 程绅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是……”忽然,他急中生智:“是洗脸仪。” “是吗?”晏子桉怕他感冒加重,继续给他吹头发。 “嗯嗯,”程绅点头,“通过高频振动去角质的。” 晏子桉不疑有他。头发吹干了,他关掉吹风,在程绅白嫩的脸上亲了一口:“还用洗脸仪,怪不得皮肤这么好,我去给你拿衣服。”说罢便走了出去。 程绅长吁一口气,顺手把那管长得很像牙膏的润滑剂扔到了柜子里。第二十二章 翌日,市政厅。 雪早就停了,冬日的阳光总是慷慨而慵懒,从湛蓝的天空倾泻而下。窗外皑皑白雪,光线经过几番折射,将屋内也映得格外透亮。 程绅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程绅到现在才回过神来,他和晏子桉在一起了。就这样在一起了?这么简单?那么之前的纠结都是为了什么?以后能够一直在一起吗? 晏子桉不能出柜,这个态度是很明显的,只能偷偷摸摸的在一起。但谈恋爱本来也不用昭告天下,这在程绅看来不是很严重的问题。家庭方面一定会有阻碍,他说他父亲是个议员?晏……姓晏的议员……晏睿? 程绅打开浏览器搜了一下,看到晏睿的照片。 啧,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希望晏子桉老了以后不会像他那样发际线后移…… 程绅又仔细看了看晏睿的履历,忧心忡忡了起来。这样的家庭,应该会让孩子去相亲吧,强强联姻,更上一层楼。晏子桉也要30岁了,不可能没被催过婚,他要是走仕途,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是很吸选票的,背景强大的对象也是一大助力。再看看自己,一穷二白,还是个男人,这样想来,真是不容乐观。 程绅叹了口气,心想一定要找个时间问问晏子桉,不能因为相亲逼婚这种狗血的剧情影响夫夫和谐…… “当当当——”有人敲门。 程绅迅速坐正:“请进。” “市长,丁博士到了。”周苑带了一位老先生进来。 “丁博士,您好您好,请坐,”程绅引他到沙发上坐下,示意周苑去沏两杯茶,又客气地对他说,“麻烦您还专门来一趟。” 丁博士爽朗一笑:“不麻烦不麻烦,最近党内也不忙,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来人正是绿党诺日澜地区的主席丁伟,退休前在发展基金会做顾问,六十岁上下,精神矍铄,程绅与他在之前的抗议活动中有所接触,也算相熟。 程绅露出个为难的表情,坐到了丁博士对面,开口道:“坦白说,不是很顺利。找您来也是想问问,这方面您懂得最多。麻烦您我也很不好意思……” 丁博士示意无妨:“你说。” 程绅拿起桌上早已被翻过无数次的提案,双手递给丁博士:“红川项目您一定知道,之前绿党也组织了抗议。” 丁博士接过来:“对,最后树还是砍光了。” 程绅挠了挠头:“是这样没错,现在项目暂停,但砍都砍光了,肯定要继续做下去,关键就是怎么做……” 丁博士专注地翻看了提案,边看边不住点头。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文件,赞赏道:“思路没问题,将损害做到最小,万利集团也能赚钱,环境审查也能过。” 得到肯定,程绅又欣喜又郁闷:“那为什么就是在议会上通不过呢?” 周苑敲门,端来两杯茶,又出去了。丁博士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抿,说:“小程啊,议会里除了你,就范凯正是绿党的吧?” “是的,”程绅支支吾吾道,“可自由党也没理由不支持我啊……” 丁博士道:“他们没理由不支持你,也没理由支持你,你想想,是不是?” “可是也没有更好的提案了啊……”程绅嘀咕道。 丁博士没有说话,低头小口喝着茶,程绅也不吭声了。 半晌,他迟疑道:“这就是……下马威?” 丁博士抬眼,笑着看他。 “八成是了……”程绅方才反应过来,沮丧道,“这是何必呢?” 丁博士:“很正常,挫挫锐气,怕你以后的提案越来越左,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背后都是怎么说绿党的——用爱发电。” 程绅:“……”丁博士还挺潮,这都知道。 “红川的事先这么放着,该急的人也不是你,”丁博士说,“万利钱都花了,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到时候自然有人要说法。” “就这么放着?”程绅忐忑道。 “信我的,就这么放着,该做的你都做了,甚至这种提案的事,不该你做,你都做了,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丁博士坦然地说。 确实,一个吉祥物市长其实不用这么亲力亲为,但程绅竞选时做出的承诺自己都记得很清楚,不做出点成绩,会良心不安。他像是碰上了一个难题,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丁博士说的和昨儿晚上晏子桉说的一模一样,内核都是一个字——等。 但可能是出于对共和党本能的不信任,程绅在这方面,愿意听取丁博士的建议,却对晏子桉的话持保留态度。 “小程啊,我来找你,其实还有件事,”丁博士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文件夹,“大麻狂欢日又要到了,2月4号,市里有准备了吧?” 程绅点头:“之前的市长批好了,三十万预算。” “还是在日落海滩?”丁博士问。 程绅点了点头:“是的,廖佳凡说了,活动要在华森公园的海滩举行。” 在拿美亚,大麻被执政的共和党定性为非法毒品并进行严格管制,而在野的自由党则倡议大麻合法化。然而,即便吸食和贩卖大麻是非法行为,大麻却是泛滥成灾。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报告称,在18-25岁的年轻人中,吸食大麻的比例竟高达33%,其中9%的人是频繁吸食者。 在这样的背景下,大麻爱好者将2月4日定为狂欢日,在拿美亚各个城市进行公开的抗议活动,具体的表现形式是,瘾君子聚众吸食大麻,还有表演和演讲。自1999年起,狂欢日每年举行一次,如今,已形成不小的规模,去年,就有6000人参加。 大麻狂欢节既不由政府举办,也不受政府支持,但在言论集会自由的拿美亚,政府能做的只有默认。去年,政府支出25万,其中的17万元是用来出动警力维持现场秩序,此外还提供了很多救护车。吸食大麻过量会造成异常反应,所以警力和医疗都是必须的。 “廖佳凡还是在搞这些事……”丁博士说。 程绅笑了,“是啊,当时他在绿党集会的时候,自我介绍就是这么说的,一定要让大麻合法。” “唉,不说他了,”丁博士摇了摇头,“华仁市公园局董事会的会长你记得吧,也是绿党的,你之前应该见过。” “邹先生?” “对,就是邹京,他找我发了个牢骚,说是他们公园董事会已经连续三年拒绝举办这个活动了,但那些人就是不听。” 程绅心头一凛,难道让我去劝廖佳凡吗?批都已经批了…… 丁博士给程绅看照片,“这些都是邹京给我看的,他说每年活动过后,草坪都被踩烂了,到处是垃圾,要很大精力才能恢复原状。再说了,公园一直都有控烟条例,烟都不让抽,怎么大麻还能抽上了?你看这照片,烟雾缭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园着火了呢!” 程绅心头颇为无奈,硬着头皮道:“廖佳凡也不会听的,去年他还在网上公开抨击了公园局董事会,说他们肆意污蔑大麻爱好者,对大麻社区充满歧视。” 丁博士把文件夹放回包里,随口道:“其实邹京他们也不是反对大麻,但这毕竟是管制品,董事会还是不能纵容,态度要有。” 程绅:“……” 所以和我说这些是要做什么!程绅心里有小人作《呐喊》状捂脸咆哮,我一个刚上任的市长,真得想不了大麻这么棘手的问题啊!我没抽过也不想抽啊! 程绅试探地看了一眼丁博士,丁博士又喝起了茶,没说话。 “那……”程绅索性打直球,“您和我说这些是?” 丁博士摘下眼镜,掏出手绢擦了擦镜片,边抬眼看程绅:“最近州议会的自由党也在提议大麻全州合法,这次的抗议活动,可能比往年都要声势浩大,我想问问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程绅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坦白讲,他从没想关心过大麻的问题,但他知道绿党一直是认为“堵不如疏”,支持合法化的,这也是廖佳凡当初加入绿党的理由。 丁博士见他没回答,继续道:“范凯正那天来找我,说想要提出一个大麻店规管附例的议案,杜绝大麻’有人卖没人管’的乱象。” 程绅隐约明白了丁博士的意思,他想让自己支持这个提案。说邹京的事也只是在探他的态度,最后还说,就连邹京自己也不是真反对的。 但这事他又不能轻易应下。丁博士的弯弯绕绕让程绅感到迷茫,他仿佛刚刚意识到,市长是有一定话语权的,他的态度很有分量。他确实拥有了将想法付诸实践的权力,却更难分辨自己的立场。 这一瞬间,程绅忽然想到了晏子桉,晏子桉说过,他不相信绝对的好坏和对错。他好像真的是这样,树砍了便砍了,现在要种回去他也没意见,说项目拉动gdp的是他,出事后说破坏环境会对旅游导向的经济造成负面影响的人也是他。 他似乎是没有态度的。 从这样的人嘴里,逼出了一句明确的喜欢,程绅觉得自己真是很了不起。 最后,他也没和丁博士表态,只是说这事他会找范凯正谈谈。 在电梯口送走了丁博士,程绅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一转身,就看见了晏子桉。他扫了周围一眼,电梯附近没人,但不远处有人在走廊聊天。 “宝贝儿。”晏子桉小声说。 程绅“嗯”了一声,抿嘴笑了起来。 他们面对面站着,光束从窗外直直地照了进来,像极了一个安静唯美的电影画面。晏子桉高大英俊,带着成熟男人的风度,程绅则是个帅气的大男孩,笑容中有些羞涩,对视之间,荡漾着无言的情意。 电梯门开了。 晏子桉迈步进去,程绅刚要走,手腕突然被抓住了,他被晏子桉拽了电梯里。 电梯门关,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 “干什么呀?”程绅笑着看他。 晏子桉抬手拿文件夹挡住了摄像头,搂过程绅的腰,低头亲了一口:“想你了。” “午饭时间都还没到呢。” “那也想你了,一会儿一起吃饭。” “嗯,好。” 晏子桉松开程绅,电梯门刚好开了。他走了出去,回头看程绅。程绅笑着朝他挥挥手,按了4楼,自己回办公室了。 第二十三章 下午一点,晏子桉才姗姗来迟,敲了敲程绅的门,叫他一起去餐厅吃饭。 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面对面坐着,来得晚,餐厅人不多。吃得差不多了,程绅忍不住就想问问晏子桉对大麻的看法。 晏子桉听他说了两句,就放下筷子,问:“要不要喝点饮料?” “嗯?”程绅被打断了,还想接着说,“不用了……就是丁博士的意思是……” 晏子桉笑着说:“我去买两杯喝的吧,你等我。” 不一会儿他就端着两杯薄荷茶回来了。程绅也回过味来,有点委屈:“你不想听我说话呀?” “怎么会不想?你病还没好,多喝点热水,”晏子桉道,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说,“不想总聊工作是真的。” “哦。”程绅双手捧起杯子,薄荷茶太烫,他朝杯面上吹气儿,也不说话了。 晏子桉放下茶杯,抬眼看程绅。程绅用余光感受到了,但还是低头看着杯子不理他。 “不聊工作都没话聊了吗?”晏子桉无奈地笑了。 程绅想了想,好像真的是,他们从认识到现在,总是在聊正事儿,还总是晏子桉开导帮助他。昨天互帮互助完,抱着躺在床上,他都能感觉到晏子桉一直在顶着自己,嘴上却还在问晏子桉红川这项目怎么才能被批复。 程绅心里偷笑,原来他是有小情绪了。可不聊这些还能聊什么?程绅也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热恋期的人光是腻腻歪歪的说我爱你你爱不爱我为什么爱我都能说上好久。 他又转念一想,想到了朋友圈的情感心灵鸡汤,里面说恋情长久的秘籍就是拥有共同语言。 “有话聊!”他急忙说。 晏子桉好整以暇地看他。 说点什么?十八禁的又不能说,感兴趣的又都是工作,程绅想了想,用极小的声音,可怜巴巴地叫了声:“老公……” 晏子桉明显地愣了一下,又佯装淡定自若地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了两张a4纸和一只钢笔。 “这是什么?”程绅好奇道。 晏子桉一本正经道:“我今天在网上查的,情侣间增进感情的一千个问题,大部分问题现在问有点早,我把我现阶段需要知道的整理下来了。” 程绅怔怔道:“你效率真高。” 晏子桉把其中一张纸递给程绅,用一种很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我的答案已经填好了,你如果有时间感兴趣,可以看一下。” 程绅一看,标题是《初始阶段必读》,内容就是喜欢的运动、食物、颜色,平时的兴趣爱好等等。不过里面好像混入了奇怪的东西—— “你有什么尚未实现的性幻想?”问题是手写上去的,程绅嘴角抽搐,看晏子桉,“这种东西你怎么……怎么好意思在上班时间弄?” 晏子桉说:“答案在后面。” 程绅翻过去看,只一秒,脸刷的就红了,他急忙把纸折起来,塞进了西装口袋。 他掩饰地轻咳一声,揉了揉鼻子,嘴角略翘,嘟囔道:“那你把那张纸也给我,我写好给你。” 晏子桉笑了笑,说:“不行,我要问你,免得宝贝儿觉得和我没话聊。” 程绅看着他那样英俊的笑容,觉得心里暖暖的,很甜蜜又很舒服。他小声说:“搞地下情呢,不要宝贝儿宝贝儿的叫了……” “吃好了吗?”晏子桉没接茬。 程绅嗯了一声。 “那走吧。” 程绅心里又有点郁闷了,还以为能和晏子桉多待一会儿,结果没半个小时就要走了。他走在晏子桉前面,闷不作声,心道不让你叫宝贝儿还不是为你着想,结果你倒是说走就走,明明之前还说什么想我,真是大猪蹄子。 程绅就在前面低着头走,晏子桉快走两步,拍了拍他的肩:“去洗手间吧。” 程绅还是郁闷:“不想去。” “陪我。” 去洗手间有什么好陪的,还能帮你扶着?虽是这样想的,他还是跟着去了。 一进去,洗手间空无一人。程绅正打算顺便洗个手,还没走到水池边,手就被晏子桉牵住了,拽着他进了最里面的隔间。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晏子桉靠着墙,让程绅倚在他怀里,摸了摸他的头,贴着他的耳唇小声说。 程绅像个树袋熊,揽住晏子桉的脖子,蹭着他哼哼了两声。这是在撒娇,晏子桉倏然笑了。 他搂着程绅翻了个身,将他压在墙上,低头亲了一口,轻声哄道:“老公想抱抱你,才让你过来的,在餐厅只能看不能摸,懂了?” “嗯……”程绅抬头,也在晏子桉唇角亲了一下,瞬间心情就好了。他解开晏子桉的西装扣子,隔着衬衫抚摸晏子桉结实的胸肌,手又往下滑,顺着腹肌一直摸到胯下——那儿已经挺起来了。 晏子桉抬起他的手,示意他搂着自己的腰,低下头,专注又温柔地和他接吻。唇分,他又吻了吻程绅的额头。 “还有点烧,”晏子桉皱眉道,“宝贝儿最近太累了。” 程绅哼哼唧唧地说:“都是你害的……” 晏子桉心头一紧:“不想当市长了?” “不是啊,”程绅眼皮一撩,迷茫地看他,“都是你之前拒绝我。” 晏子桉忙道:“老公错了,饶过我吧,跨年的时候……” 门外传来脚步声,晏子桉立刻噤声,程绅憋着笑看他。一阵水声过后,人走了,晏子桉刚要继续说,程绅的手机就响了。 是凌月,程绅又偷亲了一口,接了电话:“喂?” “后天跨年来我家。”凌月不客气地指示说。 程绅看了晏子桉一眼,支支吾吾道:“我……我有约了……” “嗯?!和谁?!!” “和……嗯……”程绅禀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不说”的原则,和晏子桉在一起这件事连凌月都没告诉。 “和我。”晏子桉拿过手机,淡定地说。不顾凌月在那边嗷嗷尖叫,挂掉了电话。 “哦对了,”他又想起了什么,“罗嘉晋想要凌月的联系方式,可以给他吗?” 程绅当然点头说好,把名片给罗嘉晋发了过去。 其实怎么跨这个年,程绅心里早就有了想法。还能怎么跨?当然是做.爱。好不容易找到了男朋友,还能以处男的面貌迎接新的一年? 这不合适,这会被开除gay籍。 但他没想到,晏子桉还想搞搞浪漫,元旦前一天晚上,一下班,他就被晏子桉带回了家。开门,就看见玫瑰花瓣铺了一地。 “老婆,喜欢吗?”晏子桉一手插兜,倚着门框,笑着看程绅。 程绅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别扭地说:“你把我当女孩子了呀。” 晏子桉关门,转身,手撑着墙,壁咚程绅:“不喜欢吗?” 程绅的心砰砰跳,心道晏子桉这样真是man炸了,荷尔蒙爆棚,这三十年没谈过恋爱的人,真是好可怕。他怔怔道:“喜欢。” “那就是不喜欢我叫你老婆?你的书里可……算了,还是叫宝贝好了,”晏子桉弯腰,一把将程绅抱了起来,踩着花瓣走过去,把人放到沙发上,给他脱鞋,“宝贝儿先自己玩一会儿,老公去准备晚饭。” 程绅的脸恨不得比玫瑰花瓣还红,理智上,他觉得晏子桉这腻歪的有点过头了,然而情感上,他恨不得扒在晏子桉身上,再也不下来。 等等?!我的书里?!什么书? 程绅看着晏子桉开红酒的背影,又看着他忙进忙出摆好的蜡烛和高脚杯,再看了看这一地的花瓣,这情形慢慢和某本小说对上了! 这不是《霸道总裁俊俏鸭》嘛!!! 还有前两天在厕所亲热,又叫老婆又帮着脱鞋,还壁咚!这不是霸道总裁车祸失忆爱上俊俏鸭以后的事儿吗?!! 程绅握拳抵唇,哧哧地笑了。晏子桉一定是偷看他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书了!学霸就是学霸,学什么都是像模像样的。 “要是无聊就先看会儿电视,”晏子桉边倒酒,边时不时瞥程绅一眼,看到他一直在盯着自己,“老公不太会做饭,以后再学,这次先叫外卖。” 说罢拿着两杯红酒走过来,坐在程绅旁边,“先喝一点吧?” 没过多久,外卖来了,晏子桉开始摆盘。 程绅看了一眼包装上的logo,是家贵到吃不起的西餐厅,他还真的不知道这家餐厅会送外卖。 “专门跟他们说用纸盒包的,怕你嫌塑料不环保。”见程绅一直看包装,晏子桉多说了一句。 程绅愣住了,眨了眨眼。 晏子桉撂下这一句就不再多说,他把牛排摆好,意面放到盘里,又把三文鱼、沙拉等等纷纷摆出来。问程绅蒜蓉面包要不要再烤一下。 “不要这么麻烦了。”程绅很不好意思,晏子桉今天格外温柔,他感觉幸福得快要窒息了。 一顿饭吃得特别浪漫,暖橘色的烛光堪堪将两人笼罩,氤氲出一个甜腻的梦境。窗外是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对面是一个心心念念的人。 甜点时间,晏子桉拿出之前买好的冰激淋,程绅一看,是他们一起去过的那家店。 一打开,草莓味。 “宝贝儿,”晏子桉坐在餐桌另一侧,看着程绅小口小口地吃着冰激淋,舌尖还时不时的冒出来舔舔,沉声问,“去沙发上吃好不好?我想抱着你。” 程绅红着脸,点了点头。 他忽然想,其实晏子桉也是紧张的,只是装作游刃有余而已。第二十四章 晏子桉让程绅坐在他腿上,两人一口一口分食一个冰激淋。吃了冰激淋,又接了一个草莓味的吻。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餐桌上的烛光。晏子桉抱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对了,”晏子桉忽然问,“有一个很重要的事。” “什么呀?”程绅从他怀里抬头。 晏子桉低头与他对视,说:“谈恋爱的话,你的底线是什么?就是有什么事,我一旦做了,你就不要我了。” 程绅微眯着眼睛打量他:“你想做什么压着底线的事情,这位朋友,你这样很可疑哦。” 晏子桉笑了:“没有,害怕惹你生气了也不知道,先问清楚。” 程绅想了想道:“劈腿吧,也不能打算去结婚。一夜情不行、言语上的勾三搭四也不行,一次都不行。就像沈泽那样的,我真的无法接受。你呢?” 晏子桉说:“我也不接受不了,我想你从里到外都是我的。” 程绅心道,我现在还没有从里到外都是你的,你能不能快点让我从里到外都是你的。正在腹诽,又听见晏子桉说:“但是你这么可爱,我怕到时候你朝我眨眨眼睛,撒撒娇,我的原则和底线就都没了。” “……”程绅无辜地眨了眨眼。 晏子桉亲了下他的眼角,笑道:“没错,就是这个表情。” 程绅害羞地把头埋在晏子桉的颈窝里,蹭了蹭。他感受到了晏子桉的真诚,即使一开始算是半推半就,但当晏子桉真正下定决心之后,能够付出的是超乎程绅想象的多。之前,不谈恋爱也是他的原则,说破也就破了。 可他会为了晏子桉降低底线吗?程绅仔细地想了想,答案是否定的。感情这方面,必须要做到100%的忠诚。即使许多人都在鼓吹和宣扬,一夫一妻是极度反人性的,程绅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热恋、倦怠、争吵、磨合,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就要做好和他经历这些的准备,如果本身就有所迟疑,不如早早就放手,或者找一个同样可以接受开放式关系的伴侣。 但大部分人都相当矛盾,他从董咚咚那里听到过很多例子,他们一方面想要一个朝夕与共的伴侣,一方面又疲于应对逐渐消逝的新鲜感,转而从家外面寻找刺激。还十分双标,自己可以这样做,伴侣却绝对不行。这样拖下去,最终也很难有好结果。 晏子桉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掀开了程绅的衣服,顺着他的腰线来回抚摸。 “晏子桉,”程绅向后仰,躺倒在沙发上,拽着晏子桉的领带让他趴在他身上,注视着他的眼睛,说,“先说好,你绝对不能去和女人结婚。我没办法,想象一下就很难受。” 晏子桉手肘撑在沙发上,毫不迟疑地承诺:“不会结婚的,要结婚也是和你结,等以后可以了,第一个去领证。” 好了没两天,就能这样说,程绅很开心。承诺当然可能被打破,但在这一刹那,他清晰地感知到了晏子桉的真诚,这就够了。 可越是这样,他越担心,晏子桉不想结,他爸却应该不会轻易放过他。 “又在想什么?”晏子桉拿手指拨了拨程绅的唇瓣,“小东西,总是想东想西的,动不动就皱眉头。不信老公说的话么?” 程绅嗫嚅道:“没有不信……” 晏子桉的大手顺着程绅的腰线向下滑,握住了他的臀瓣,凝视着他的双眼,哑声说:“我是没少说谎,但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你要信我。” “嗯,”程绅满脸通红,但他没有避开晏子桉直勾勾的目光,认真道,“我会相信你的。”他又睁眼说瞎话:“我是在想,怎么实现你的性幻想……这里又没有钢管……” 晏子桉笑开了,手臂一撑,从沙发上下来,抱起程绅往卧室走,边走边说:“宝贝儿,和你做就是我的性幻想,已经想好久了。” 程绅小声问:“有多久啊……” 晏子桉开灯,把程绅轻轻放在床上,站在床边解领带。程绅躺着看他,只觉得他解领带的样子特别性感。 “从看到你跳舞开始吧,做梦都是你了。”晏子桉坦然道。 晏子桉脱了衬衫,露出健壮的身材,他常年健身,肌肉线条饱满流畅。程绅躺不住了,跪坐在床上,揽着他的脖子,和他亲热了起来。 “乖,帮老公脱衣服。”晏子桉拍了拍程绅的屁股。 程绅“嗯”了一声,边亲边把晏子桉的裤子内裤都除了个干净,又想脱自己的衣服。晏子桉却不让,把他压倒在床上,按住他的手,不停地吻,足足吻了好几分钟。 唇分,程绅被吻得晕晕乎乎的,浑身酥软,他听见晏子桉说:“礼物得自己拆才可以……” 他搂着晏子桉赤裸的脊背,与他唇舌纠缠,任由他一点点脱下自己的衣服,内裤也被剥了下来。 晏子桉跨坐在程绅身上,着迷地看着他的裸体。程绅的身体不像晏子桉那样肌肉分明,却有着舞者特有的韵味,匀称柔韧,皮肤白嫩,又在情欲下透着些许的粉色,双眼迷蒙,被亲得透着一股子水汽。 晏子桉看得胯下胀疼,不禁说:“宝贝儿,你好漂亮啊……” 程绅不自在地扭过头去。 晏子桉伸手去摸程绅白皙的胸膛,忍不住的去拧他的乳 头,“这里也好可爱,是粉色的……” “唔……”程绅一声闷哼,拿手捂脸,呻吟道,“别说了……” “这里也漂亮。”晏子桉握住了程绅早已直起来的下身,程绅的下身颜色很粉,柱身干净平滑,他摸着摸着,手就向后,抵住了程绅的穴口。 程绅却忽然挣扎了一下。 “宝贝儿,怎么了?” “别……”程绅推了晏子桉一下,“要先洗干净才可以……” 晏子桉还没忘了小说里写的,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他强硬地箍住了程绅的腰,用力揉捏他圆润饱满的屁股,诱哄道:“油和套子都拿过来了,给老公吧……” 程绅推他的胸口,难堪地说:“你让我先去洗一下,不洗不行的……” 晏子桉不管不顾地低头含住了程绅的乳头,舌头飞快地来回扇动,程绅的乳首敏感极了,不禁难耐的呻吟了起来。身子都酥软了,推着晏子桉的手越来越没力气。可他还有一丝理智,科学卫生做爱,灌肠是一定要的。 “老公……嗯……啊、啊……让我去洗干净……” 晏子桉不听,伸手下去抚摸他立起的下身,拇指在马眼上揉,那儿早就溢出水来,湿答答得弄了他一手。他突然想起了霸道总裁说的一句话,精虫上脑,套用了过来:“这都湿透了,一会儿干得你后面也流骚水……” 程绅:“……” 一阵天雷砸中了程绅,他觉得晏子桉似乎欠缺必要的生理卫生知识,以及,这句话真的太耳熟了! 这一次,他无比坚决地推开了晏子桉,气喘吁吁地说:“老公,男人是不会儿流水的……你、你不要信那些书!” 突然被推开,晏子桉愣了片刻,茫然道:“不会吗?” 程绅揉着被亲软了的腰,边下床边说:“不会……而且不能随时随地就做,要洗的……”他回头亲了一下三观重建中的晏子桉,安抚道:“等我一下嘛……很快就好了。”说着就跑去客厅拿自己的灌肠器和润滑油。 出于对晏子桉技术的不信任,程绅不仅把自己从里到外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还顺便涂好了油做好了扩张。从浴室出来以后,晏子桉还保持着那个愣在床上的姿势。程绅低头一看,很好,还硬着。 “我、我洗好了……”他羞哒哒地说。 晏子桉一个老处男,不仅箭在弦上之时被老婆推开,还轻信小说丢了人,内心正掀起惊涛骇浪,面上还勉强维持着波澜不惊。他点头“嗯”了一声。 怎么不扑过来了……程绅心里很忐忑。他只是一个自嗨经验丰富的选手,也没有真枪实弹地实战过。 晏子桉还是没反应,程绅赤身裸体地站着,感到既羞耻又难堪。他狠狠的咬了咬嘴唇,走过去,分开腿,跨坐在晏子桉腿侧,用涂好油的后穴在他的肉棒上磨蹭。 “老公……我洗好了……要、要不要呀……” “要、要……”晏子桉终于回过了神,让程绅先下来,去拿油和套子。 这位理论型选手拿过了装备,正努力振作,打算一根两根三根手指慢慢扩张,就看到程绅塌腰撅屁股跪趴在床上,白嫩丰满的臀丘被纤长手指掰向两侧,粉粉的后穴湿湿滑滑得泛着光。这一幅诱人的景象,让他的胯下胀得要爆炸了。等等,诶?不是不能自己流水嘛…… 理论型选手选错了教科书,真的要风中凌乱了。 怎么还不来呀?程绅动作大胆,其实早就要羞死了。他把脸埋在了枕头里,连脖子都臊得发红。不管了!他转过头,用湿漉漉的目光看着晏子桉,小声说:“老公,艹我……” 这句话终于和《霸道总裁俊俏鸭》对上了!理论型选手扶着自己粗长的凶器抵在程绅的穴口。 程绅向后伸手去摸,边喘道:“进来吧……老公,进来……求你了……” 长驱直入。 嗯嗯啊啊不绝于耳,芙蓉帐暖,一度春宵。 第二天,程绅逼迫晏子桉仔细研读了一遍正儿八经的男男性爱科普,并被晏子桉以实践出真知的理由,压在床上又来了两次,回答了老公厉不厉害,顶没顶到,大不大,喜不喜欢,等一系列没羞没臊的问题。 最后,他得出结论,晏子桉比按摩棒,强太多了。 第二十五章 新一年的第一个月,一切慢慢都走上了正轨。 生活上,程绅每天都像是泡在蜜罐里似的,和晏子桉的关系日益升温。 工作中,程绅终于有点混得开的意思了,虽然主要职责仍然是像个吉祥物一样,到处演讲、给被通过的提案签字、和握手。但底下的人办事得力,晏子桉更是揽下了很多职责,程绅也逐渐适应了起来。 红川项目渐渐被人们遗忘了,焦点都转到了即将到来的大麻狂欢节上。 大麻狂欢节原本就是一场规模庞大的抗议活动,却衍生出许多抗议这个抗议活动的活动,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呼声此起彼伏。有人走漏消息,称市政厅有议员计划推行大麻店规管附例,这一新鲜出炉的议案一时间颇受关注。 狂欢节当天,2月4日,星期六。 “没什么问题,一切正常。”罗嘉晋在电话里向晏子桉汇报说。 晏子桉答了句知道了,就继续靠着床头坐着,打开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看资料。 昨天晚上折腾到半夜才睡,以至于现在,快中午了,程绅还没醒。虽说活动现场的安保工作有专门的部门负责,晏子桉还是害怕出什么纰漏,便让罗嘉晋盯着,有什么消息随时汇报。 “嗯……怎么了?”程绅翻了个身,呓语道。 晏子桉牵过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笑着说:“没事儿,宝贝儿太累了,再睡会儿吧。” 程绅咂了咂嘴,抱着晏子桉的腿继续睡了。晏子桉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又专心处理起了工作。 拿美亚中期选举定在了4月,晏子桉计划角逐众议院一席。 在拿美亚,国会众议员依据各州人口比例分配名额选出,共有406个席位,要获得一席,需要击败所有同一选区内的竞争者,晏子桉将目标锁定在了诺日澜第8选区。 根据晏睿的秘书发来的资料看,第八选区强有力的竞争者有自由党候选人何镇、工党候选人赵新宇、以及一位极其年轻的社会民主党女候选人蒋凡薇,引起晏子桉注意的是,最近程绅频繁提起的范凯正也在列。 范凯正提出的大麻店规管附例,在议会上受到了共和党强力的抨击。 范凯正在演讲时说:“与其让大麻收益沦入黑道,不如’专卖’后用于社会;与其任其在’地下’无法无天不如让其合法后接受管束。【注】” “这简直等于打着“规管”的名号,“洗白”那些非法经营的大麻店!如果没有医生的处方,药用大麻商店绝对无权将大麻随意销售。”一位议员愤怒地说。 另一位资历颇老的议员更是义正严辞地指出:“作为三级政府、议会中最低一级的市镇,这一提议逾越市镇行政、立法职权,挑战州级及国会管制禁区。” 但范凯正似乎早有准备,辩解道:“这一提议可将大麻泛滥的危害性降低,使其销售有法可依,降低其在未成年人群中的不良影响。至于僭越一说,规管并非规管大麻,而是大麻销售与交易。而州级议院,也有计划推动大麻合法销售。” 不知范凯正是否早已与自由党的部分议员打好了招呼,有议员甚至摆出了数据,拿出一份十万人签字的请愿书,推动诺日澜州大麻非刑化。即使非刑化与合法化有很大的不同,这一庞大的人数还是一份极具煽动力的背书。除此之外,也有人提到美国,已有许多州允许销售和吸食大麻。 然而市议会中,大家纷纷以党站队,共和党议员毕竟占了大多数,议案最终以一票之差被否。 程绅虽然本着支持绿党的原则,投了赞成票,私下里却和晏子桉说,自己并没有看法。而晏子桉是发自内心的不赞成。 “你吸过大麻吗?”金沙河畔,晏子桉与程绅在昏暗的路下并肩漫步。 程绅摇头:“没有,不太敢,不过学校里经常能闻到大麻味。” “我吸过,”晏子桉说,“上大学的时候,大家都试试,我也就试了。” “那是什么感觉啊,”虽然程绅没试过,可说完全不好奇也是不可能的,他坐到河畔的椅子上,抬头问晏子桉,“他们都说大麻其实和烟酒差不多……” “其实是差不多,少量会影响人的记忆力、注意力和判断力,大剂量可能造成意识模糊、出现幻觉,听起来和酒差不多?心情不好的时候吸,会心情更不好,心情好的话,会感觉轻飘飘的。”晏子桉坐在了程绅身旁,“要我说,烟酒能禁也该禁,不过我要是提出这个,可能就要被群众打死了吧。” “禁酒令?哈哈哈,那黑社会就有的赚了,了不起的盖茨比,就是靠卖私酒发家的吧。” 晏子桉笑着点头,沉吟片刻,他继续说:“对大脑健康的危害倒是其次,在我看来,最严肃的影响是,大麻是通往其他毒品的起点。说得再冷血点,大麻合法给政府带来税收,可瘾君子的数量激增,又会给医疗带来负担,收入会变成亏空,不赚钱又不讨好。” “可就放任不管,那政府太不负责任了。现在未成年人都在吸……” 晏子桉蹙眉道:“还是力度不够,抓住就判刑,谁还敢随便卖随便买?法不责众,现在想管也管不了了。” 不仅管不了,政府还要出钱出力保证狂欢节安全顺利的进行,想想也很无奈。 正在看对手的资料,程绅的手机响了起来,晏子桉瞥了一眼屏幕,是董咚咚。 程绅哼哼着翻了个身,去够手机,刚按了接听,董咚咚的喊声传了出来:“气!死!我!了!” 程绅浑身一颤,迷茫地看着手机:“嗯……嗯?” “你在家吗?!” “在啊……”昨天刚玩完钢管play,十分刺激,程绅还没缓过来,声音很是沙哑。 “我来找你!”说完就撂下了电话。 程绅茫然地放下手机,愣了几秒,又转头看向晏子桉。 “没事儿,让他来吧,”晏子桉看他懵懵的表情实在觉得可爱,把电脑放到床头柜上,张开双臂说,“过来,让老公抱抱。” 程绅裹着被子一扭一扭地挪到晏子桉身边,躺下不动了,露出两只大眼睛,眨呀眨。 晏子桉把他捞到怀里,让他靠着自己的肩,温柔道:“小家伙,累着了?” “唔……浑身酸。”程绅可怜巴巴地说。 “起床吧,一会儿董咚咚不是要来吗?” 程绅耍起赖皮,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晏子桉要下床给他拿衣服,他也搂着脖子不撒手。晏子桉只好抱着他去,这件太厚啦,那件太薄了,好不容易穿了衣服,半搂着刷完牙洗完脸,热个牛奶的功夫又要抱着亲亲,简直患了皮肤饥渴症。 好在晏子桉的症状一样严重,乐在其中。 不一会儿,董咚咚砰砰砰的敲门,一进来就踢掉了鞋,哒哒地跑过去,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到家里新添的沙发上。 “你怎么了呀?”程绅收敛了一些,拿水给他。 董咚咚狐疑地看了晏子桉一眼,又看了一下程绅,了然道:“妹妹,恭喜你,我不会说出去的。” 程绅:“……” 晏子桉进了卧室,示意他们聊。 董咚咚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义愤填膺道:“姐姐我今天就想好好high一下,抽抽大麻勾搭一下小哥哥,靠!结果还让我遇到沈泽这个贱人!” “贱、贱人?” “他搂的那个腹肌小婊子,跳舞就跳舞,还tm脱衣服露肉!大冬天的,臭不要脸!”他愤怒拍腿。 “啊……”程绅艰难附和,他是真没想到董咚咚还在在意沈泽这个人。 董咚咚说:“他也看见我了,还冲我笑,妈的,还有脸挑衅我!” “你……就被气跑了?”程绅战战兢兢道。 “怎么可能?”董咚咚斜斜地看了他一眼,“老娘拉过来一个帅哥就亲上了,比他的腹肌小婊子帅多了。” “哦,好的……”那你还气什么呀,程绅腹诽道。 “结果沈泽和那个帅哥认识……我和那个帅哥一起玩,他就给我发消息,”董咚咚拿手机给程绅看,“他说那个帅哥是个骗婚gay,有老婆的。” “你们没互删啊……”程绅蹙眉问。 董咚咚忽然噤声,又支支吾吾着说:“加回来了……” 程绅点头:“他还挺关心你的嘛,怕你被骗。” “气的就是这个!他凭什么关心我哦!” 程绅心想可能还是有点感情吧,但沈泽确实很花心又有点渣,他也不看好他们,还是不发表意见比较好。 就在这时,沈泽发消息了。 “宝宝,你跑哪儿去了?” 宝宝宝宝宝宝……程绅被雷的外焦里嫩,已经不想评价这两个人奇怪的相处模式了。 “不会是跟他走了吧?他老婆可是很凶的啊,上次我有朋友被她找人打了。” “真和他走了?” “你不回复嘛?”程绅小声问董咚咚。 董咚咚没说话,看着屏幕发呆。呆了一会儿,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你说,他们会和好吗?”程绅进屋,缩回晏子桉怀里。 晏子桉捏了捏他的脖子,说:“别人的日子,就让他们自己过吧。别想太多。” 程绅点头,继续趴在晏子桉身上犯起了皮肤饥渴症。 第二十六章 “市长早!”路过的同事纷纷向程绅打招呼。 “早!”程绅点头回应,颇具领导风度。 “市长早!”周苑蹬着高跟鞋从对面走过来,抱了一叠厚厚的资料,拿出最上面的给程绅看,“我刚刚从罗秘书那里拿来的。” 程绅打开办公室的门,示意周苑先进去:“抱着那么多东西,放下再说。” 周苑把资料放到桌上,分出一摞,气喘吁吁地说:“晏副市长最近好像挺忙的,我就在他办公室一小会儿,接了好几个电话。” 程绅笑道:“你没关注中期选举吧?” 周苑边整理材料边说:“没有,忙都忙不过来呢,您投谁我投谁吧……”她忽然回过味儿来,抬头,诧异道:“晏副市长参选了?” “嗯,他竞选众议会议员。”程绅打开电脑,“最近几个月都会这么忙。” 周苑点头,给程绅了一份资料:“罗秘书让我告诉您,这份资料您重点看看吧,部分工作已经开始进行了。还有这些文字您签个字。” 程绅说:“好,我先看看,一会儿给你。你去忙吧。” 重点看的资料?程绅有点不太懂,也没听晏子桉说过啊……晏子桉最近很忙,回家很晚,出门很早,又怕程绅休息不好,就没有住在一起。一有时间,还是会来陪他,不过确实很久没讨论过工作上的事儿了。 程绅翻开文件夹看了一眼。 《建鑫集团(外资)计划征收阳跃区农业用地地面使用权与矿物权》 “总的来说,就是建鑫集团计划在我市建造工厂及科研机构,要征收大批量的土地,选址定在了阳跃区四盛村。”华仁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局长笑呵呵地对程绅说。 “征收?”程绅指着资料上的一行字,“这里说当地村民已经同意了?” 局长说:“是啊是啊,建鑫集团给的补偿很优渥了。四盛村地理位置偏僻,土壤肥力也不够,当地的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了,地都是老人在种。” “全都同意了?” “我也只了解个大概,毕竟还没正式开展工作,您说是不是?”局长笑着打起了马虎眼,“他们给的补偿是每亩地8300美元,再换算到拿美亚元,六七万,为什么不答应?一建工厂,当地人没准还能多打份工,多挣份钱,挺好的事儿。” 程绅明白了局长的意思,这是说这件事有百利而无一害,是大家都愿意支持的好事儿。他又想了想,说:“建鑫集团,您打过交道吗?” 局长摇了摇头,“没有,听说是个合资集团。” “那为什么选在华仁?”程绅皱眉说,转念间,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和您说句实话,我资历尚浅,有什么不会的不懂的,还得多问问您,希望您别介意。” “没有的事儿,之前的红川项目,能够顺利进行下去,还多亏了程市长。”局长乐呵呵地恭维道。 当时,前任市长被爆出有问题,就是和万利集团关系暧昧,然而,最初负责红川项目土地规划的,却是这位局长。他当时的心,可天天都是悬在刀刃上,索性最后没被问责,没受到牵连。事发后,万利集团新上任的负责人天天要约见他,他不堪其扰。要不是程绅拟出了个合理的提案,又终于被通过,这位发福的局长可能都要愁得瘦三斤了。 程绅被夸了,管他是不是真情实意,还是让听得人有点膨胀。当时为了红川项目在议会上受得刁难还历历在目,现在想来倒也不算什么。程绅心里美滋滋的,谦逊一笑:“份内工作。您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是华仁,市里一直是发展的旅游业,高尔夫球场、度假村建了不少,工厂真的不多吧?” “这……之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有人愿意来投资,不是好事吗?” 做好事也是需要理由的。 程绅没有从局长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过如果当地居民有钱拿,又都乐意,确实没什么好阻止的。环境方面,排污审查一定要有,手续都合规的话,在议会上肯定能通过,自己也会签字同意的。 程绅觉得自己变了一些,以前,他一定会抗议,农田变工厂,听起来就很功利,为了钱牺牲了碧水蓝天。抗议的标语他都能信口拈来。但经过了三个月的熏陶,议会上大家唇枪舌战,各有各的道理,他才终于发觉,环保和发展之间,平衡才是最优解。 在学校里,尤其是在环境院系,这个所谓的“平衡”被放得很左,似乎一个观点不够真善美就称得上是大逆不道。而在共和党的论调里,这个“平衡”又变得很右,一件事不能带来直观的、数据上的变化,就成了浪费公共资源,会被批判成毫无意义。 “你让我看得资料我看过啦!今天还和资源规划局的局长聊了聊。” 程绅缩在晏子桉家的沙发里看电脑,时间太长,眼睛发酸,他抬手揉了揉不知道有没有用的睛明穴。这时,晏子桉开门进来了。他瞬间腰不酸腿不疼眼睛也不难受了,笑得十分灿烂。 “建鑫集团那个?” “对呀,”程绅张开手臂,讨来一个抱抱,“没什么问题,就是我想不明白,建鑫集团为什么会来华仁投资啊?” 晏子桉摸了摸他的头:“我也不知道,有投资不好吗?总不能一直停滞不前,不寻求发展。” “可是……很突兀啊……” “会吗?”晏子桉轻声问了句,语气有些飘忽,又随口道,“反正尽快把这件事提上日程吧,快点通过,也算是政绩,下次议会就表决通过好了。” “这么急呀,好吧好吧。” 所以没人能回答为什么……唉,只有我有对事物刨根问底的求知精神吗!程绅郁闷了,算了,他干脆也放弃去想这些,站起来揽着晏子桉,问:“回来这么晚,吃饭了吗?” “在办公室凑活吃了吃。宝贝儿呢?” “唔……想你,不想吃饭。”程绅开始哼唧唧。 “那我周末要走两天呢,你怎么办。”晏子桉走向厨房,背后还挂着只树袋熊宝宝。 树袋熊宝宝从善如流地撩开晏子桉的衣服,手不安分地摸着大胸肌和六块腹肌,撒娇说:“我不怎么办,我好好工作,顺便想你。” “顺便想我?” “好吧,好好想你,顺便工作。” 晏子桉边洗青菜边侧头亲了亲程绅,声音里满是笑意:“乖,我尽量早点回来。” 吃完饭,晏子桉收拾去邻市路演要带的衣服。 “你去路演要带这么多东西呀……”程绅在一旁帮忙,从衣帽间拿出一条藏蓝色的领带,在晏子桉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这个好看,戴这个吧!” 晏子桉把领带卷好收进箱子里:“好,都听你的。” 程绅又拿了件衬衫出来:“穿这件!” “好。” “天气冷,配这件大衣。” “好。” “这个裤子!” “好。” 好好好,既然你只会说好……程绅偷笑着拿了条自己情趣play时穿的双丁内裤,故作不经意道:“算了,把那条裤子给我吧,不穿它了,穿这个!” “好。”晏子桉把西裤递还给他,随手接过来双丁。 晏子桉:“……” “说好了就不能反悔。”程绅一脸严肃地说。 晏子桉蹲在箱子边愣了一瞬,就站起来,拿着双丁内裤走到程绅旁边,无奈地笑了:“宝贝儿,你对老公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嗯?” 程绅无辜道:“什么误解呀?” 晏子桉握住了程绅的臀瓣,用力捏了两把,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这个内裤小了点吧,你觉得我穿得了吗?” “……”哦呵呵,那你就是在说我小了?!程绅表示不服:“差不多吧,我也挺大的呀……” “比老公的还大吗?”晏子桉搂住程绅,轻轻拍了下他的屁股。 那倒确实没有……程绅仍旧嘴硬:“我有16厘米呢,很大了好不好……” 晏子桉乐了,“还量过这个?” 戏弄不成反被调戏,程绅郁闷地咬了口晏子桉的大胸肌,含糊道:“你没量过哦……” “没有。” “???”程绅想到董咚咚的18厘米理论,突然来了兴致,他忽扇着大眼睛看晏子桉,“那我现在给你量一下,可以嘛?”他的手不安分在晏子桉胯下揉弄,“行不行呀?” 晏子桉没吭声,呼吸却越来越粗。 没有尺子,程绅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了度量app,边蹲下边说:“那我量了哦?”说罢就解开了晏子桉裤子的扣子,裤子垂落在地,扒下内裤,肉 棒硬硬的,打在了他的脸上,还来回颤了颤。 “这么快就硬了呀……”程绅跪在地上,自下而上,目光含笑,抬眼看向晏子桉。晏子桉的手放在了程绅脑后,手指捋过他的头发。 “宝贝儿,想吃吗?”晏子桉的手微微用力,让程绅的脸贴了上去。 程绅握住那粗长的肉 棒,伸出舌头在顶端舔了一下:“你先让我量一下嘛……” 程绅用的iphone7plus,主屏能显示十五六厘米的刻度,却根本不够量,晏子桉的那物件比手机长出一小截,又贴着移动了些许,才终于测完。 “好大啊……” 程绅震惊了,足足有20厘米……这是人吗? 晏子桉的虚荣心得到满足,顶了顶胯:“想吃吗?” 程绅还在震惊,任着大叽叽在他脸上甩了甩。 晏子桉见程绅没反应,不满地蹙眉:“不想吃?”还没等程绅说想,他就弯腰抱起程绅,把人放到床上,霸总附体道:“上面的小嘴不想吃,就用下面的吧。” 程绅:“……” 20厘米……你开心就好。 第二十七章 一觉醒来,已经快10点,晏子桉早就出门了。 没有晏子桉在身边,床都显得太大了,程绅心里感觉空唠唠的,说也奇怪,之前没谈恋爱的时候,也一个人过得好好的,现在倒好,一刻不见,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程绅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就拿起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宝贝儿,我走了,记得按时吃饭。”这条是晏子桉发来的。 程绅回了个“你长得这么好看,说什么都对”的表情。晏子桉没有回复,估计在忙。 程绅又打开一个名为“白兔市长饲养指南”的群聊,里面有凌月和董咚咚插科打诨的几十条消息,他看都没看,回了个“……”。 正刷牙,手机又响了,是范凯正:“程绅,早上好,有时间吗?一起吃个brunch?” 程绅边咕嘟咕嘟的漱口,边考虑要不要赴约。想了想,刚好大麻的事情他也想再聊聊,就答应了。范凯正说还有一个朋友,程绅也应了,他们约在了十点半。 不知怎的,程绅觉得隐隐约约有些胃痛,脑补帝瞬间脑洞大开,心想该不会是被20厘米捅坏了吧。不太可能吧,一步到胃这件事,实在不符合人体构造啊……20厘米,程绅还处于震惊中回不过神来。 换衣服时,他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段旋律: “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 啊~五环,你比六环少一环。” 这是他之前闲着无聊上网的时候,偶然间点开的一首歌。他也跟着这神秘的旋律哼唱起来: “啊~二十,你比十九长一点。 啊~二十,哪怕胃痛还想来。” 十点半,程绅准时到达餐厅。范凯正已经到了,出乎他意料的是,范凯正带来的那个朋友,竟然是大麻狂欢节的组织者廖佳凡。 更令他大跌眼镜的是,这两个人无名指上,带着一模一样的情侣对戒,戒指的造型十分低调,但是两个男人戴对戒这件事情本身,就有够张扬了。 之前程绅在绿党的集会上也见过廖佳凡,对这个人的印象只有四个字:放荡不羁。据说他的本职工作是个摄影师,办过个展、经常获奖的那个级别。他大概三四十岁,留了一头长发,经常随手一梳扎成一个低马尾,但因为五官太过锋利,即使留着这样的发型,也丝毫不显阴柔。许是因为经常外出采风,他的肤色偏黑,配上那形状利落的眉,犀利如鹰的眼神,活脱脱像个武侠小说里的人物。 而范凯正呢,当市议员以前,是个大学教授,君子温润如玉,也是三四十岁的样子,程绅本科的时候还选修过他的课。按理说,程绅和范凯正都是绿党,又都是诺日澜大学的,应该挺熟。但因为两人之间有好几个代沟,再加上程绅天性本怂,有点怕老师,他和范凯正的接触并不多。 这两个人竟然是一对?!继20厘米之后,程绅再一次震惊了,这就像是白莲花生在了黑风岭,大家闺男被土匪山大王掳了去,实在是……好吧,也挺配的。 三人点好了餐,范凯正就老生常谈,说起了大麻店规管的话题。程绅认真地听着,视线却时不时地落在那两个人戴着戒指的手上。 范凯正似乎是察觉到了,把左手从桌子上挪开,也不说话了,掩饰地喝了口果汁。 “啊,对不起,”程绅被他这个动作点醒了,急忙解释道,“老师您别误会,我不是……我……我、我挺羡慕你们的。”他急忙三根手指并拢,摆出对天发誓道手势:“我是绝对没有恶意的!” 范凯正脸红了,朝程绅笑了笑,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没说什么。倒是廖佳凡,大咧咧地握住了范凯正的另一只手,毫不避讳地拿起一颗新鲜欲滴的草莓,喂到了他嘴里。 范凯正警告地嗔了廖佳凡一眼,换来了廖佳凡痞痞一笑。 “怎么?没想到我们是一对儿?”廖佳凡扬了扬下巴,问程绅。 程绅小心翼翼地点头,又在廖佳凡犀利的眼神之下,求生欲很强地补了句:“天、天造地设……挺、挺配的。” 廖佳凡满意了,侧头对范凯正说:“听见了吗亲爱的,你学生说咱是天造地设。” 范凯正推开他,继续和程绅推销他的规管附例。 “你和他说这么多也没用,”廖佳凡打断了他,又歪了歪头,盯着程绅,“程市长,你真的觉得自己,在市政厅站住脚了吗?” 范凯正皱眉看向廖佳凡,捏了捏他的手。 程绅心里被问得不太舒服,他其实觉得还好,自己现在在市政厅也算说得上话,议案通过率越来越高,许多牵连不广的事情他都可以直接拍板,走议会只是个流程。他面无表情地回答:“师母,不用替我担心,我觉得还挺好的。” “师母”道:“叫师公。” 程绅吃起了蛋饼,无辜地看他。范凯正倒是乐了,给程绅满上了橙汁:“你别理他,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慢慢来。” 程绅乖巧地点头,内心疯狂朝黑风岭山大王翻白眼。 廖佳凡又道:“说真的,其实市里批不批,我觉得无所谓。” 他耸了耸肩:“州议会都立项了,早晚全州都得合法。唉,也就是你范老师总想着这事儿。” 程绅:“哦,师母,老师替你操心这么多,不知感恩的大猪蹄子是会被对象抛弃的。” “大猪蹄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廖佳凡眉头一扬,反唇相讥,“总好过你对象吧?演讲的时候还说自己恐同……” 程绅:“???” 什么演讲?什么恐同?对象?他们怎么知道我有对象?!程绅一时难以消化,呆住了。 范凯正斥道:“你瞎说什么?” “瞎说?”廖佳凡全然不顾别人感受,继续说,“亲爱的,不是你猜的,他和晏子桉是一对儿吗?” 程绅觉得一阵胃痛,皱着眉,不太想和他说太多了。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原来这么明显的吗? 范凯正彻底对廖佳凡无奈了,他不好意思地对程绅说:“我也只是随口猜的,没有恶意,对不起,你别放在心上。” “看你这个样子,肯定说对了吧?”廖佳凡满不在乎地抬起手,指了指戒指,“紧张什么,怕我们歧视你吗?” “倒是你对象自己,一直在那里说什么反对同性婚姻合法化。你都没看过他的路演?” 看着他手上朴素的银环,程绅有些黯然地摇了摇头。他不禁想到,范凯正也是要参加竞选的,为什么廖佳凡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自己和晏子桉就要藏着掖着呢? 还有反对同性婚姻……程绅明白这是共和党的立场,可明白归明白,就这样被人大剌剌地指出来,心里还是很难受。 后来范凯正一直在努力调节气氛,万幸廖佳凡没忍心再打击程绅,这饭局也算是比较和谐的结束了。 程绅走后,范凯正板着脸,责怪道:“你说这么多做什么?他听了多难受啊!” 廖佳凡咧嘴一笑:“给他打个预防针,一脸好骗的样子,被卖了还得帮别人数钱。” “那也不能这样啊!”范凯正埋怨道,“再说人家之间的事,外人怎么好瞎说?”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吃饱了吗?回家吃冰棍儿吧?” “大冷天吃什么冰棍儿啊!廖佳凡你不要发神经了。” “怎么不能吃,给你吃又大又热的冰棍儿,走了走了。” 他们倒是夫夫恩爱和睦,程绅却被这一顿饭弄得心神不宁。 回到家之后,程绅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很是抑郁。虽说是他自己情愿搞地下情的,但人类这种动物实在是贪心,最擅长得寸进尺,得到一些,就想要更多,难以学会满足。 以前还可以用”没办法嘛他想要从政啊”、“同性恋还是不好混”、“很少有出柜的政客”之类的理由安慰自己,可现在范凯正的例子就这样摆在眼前…… 程绅郁闷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凌月的电话打了过来。 “呜呜呜呜……”程绅边滚边哼哼。 凌月:“你怎么了?” 程绅揉了揉眼睛:“我没事儿,哼两声。” 凌月似乎是笑了:“就会卖萌,我问你,你想不想去趟淮定市,看看你的老攻啊。” “还好吧……一般想。”程绅现在对晏子桉心情复杂。 凌月:“陪我去吧?罗嘉晋发烧了,我想去看看他。” 程绅:“……”这都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厉害,可以。程绅表示叹服。 下午三点,他和凌月上了高铁,半个小时后,抵达淮定市。 “你别跟他们说,我想给他个惊喜。”凌月特意叮嘱道。 “那咱们去哪?” 凌月招来出租车:“师傅,去万梓大酒店。” 下车,程绅帮凌月拎包。凌月到了酒店大堂,开了间房,打算先把东西放下。 “他们应该还在路演,一会儿就该回来了。”房间里,凌月边补妆边说。 程绅虽然先前被廖佳凡说得不太开心,但这么折腾了一路,心里的那些小心思早被抛下了。想像了一下晏子桉又惊又喜的表情,他很是期待。 第二十八章 “工作结束了吗?”凌月给罗嘉晋发了条语音,“要早点回酒店,好好休息。” 程绅从没听过凌月这么淑女的声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你们在一起了?”他好奇地问。 “是啊,刚在一起没多久……改天请你和晏子桉吃饭吧。”凌月一边回答,一边拿起发胶照着头上胡乱地喷,愣是搞出了烟雾弹的效果。 “你喷太多了啊啊啊啊!”程绅捂着鼻子跑得离凌月远远的,哀嚎道,“发胶不是这样喷的啊亲!你这样喷,烟雾报警都要响了!” “是哦……”凌月放过了手里的发胶,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没用过几次,这东西好难闻啊。” 程绅拿袖子掩面,艰难呼吸,小声嘀咕道:“女博士,不可怕,就怕博士把妆化。” 凌月冷酷地涂上了绛红色的口红,瞟了一眼程绅:“也就是我今天心情好,先放过你。程小绅,你给我记着。” 程绅心道,那我把你这女恶霸的样子拍给罗秘书看,谁怕谁啊。 手机响,是罗嘉晋的回复:“会好好休息的,放心,快到酒店门口了。” “到了到了他们在门口了,快下去,走走走!”凌月急忙把程绅从角落里揪出来,拽着他就往外走。 程绅喊道:“鞋鞋鞋!美女!穿鞋!” “忘了忘了。”凌月嗖嗖地把鞋穿好,要把程绅扯出门。 “房卡房卡!”程绅卡住房门。 凌月闪进去把房卡从卡槽里抽了出来。 “走!来不及了!我不知道他们住哪间啊啊啊啊!”凌月拉着程绅冲向电梯间。 路过的保洁阿姨还没来得及向他们说上一句下午好,人就没影了。 在电梯里,程绅平复下呼吸,开始思考见到晏子桉第一句话要说什么。机智的他在短短几秒之内想出n个版本: 可爱款——“您的男朋友到啦,请注意签收!” 朴素款——“我想你了,你想我了吗?” 还有豪华款、温馨款、流氓款、兔子款、狐狸款,等等等等。 还没等程绅决定好用哪个版本,电梯就到了。 出了电梯间,过一个拐角,就是酒店大堂。大堂里人还挺多,光机组就有两个,不知道是正要集合出发,还是刚刚到达。 晏子桉他们应该是还没到。程绅和凌月就站在一个柱子后面等,预备来个惊喜。 “那个飞行员好帅啊!”凌月拽了下程绅的衣角,朝大堂沙发上坐着等一个人指了指。 程绅无语:“你是来给罗嘉晋探病的!能不能矜持些!” “你看啊,真得帅,看看还不行了?!” 程绅顺着她的手,偷偷从柱子后面露出半个脑袋,刚刚看清那个人的长相,那人的视线就和他对上了。 程绅:“……” 那人:“……” 太尴尬了!简直像是偷窥狂啊! 那人倒是无所谓,冲他笑了笑,又和旁边的人聊起了天。 程绅缩回柱子后面,揉了揉鼻头,囧道:“是挺帅的……” “旁边那个也好帅啊!”凌月亮起了星星眼,又叹道,“飞行员不应该都是中年秃顶的大叔嘛……这么帅的人,能不能给搞学术的也分配几个啊……” 程绅指了指自己:“你面前就有一个,谢谢。” “呵,”凌月冷哼,“你还在搞学术嘛!你这个叛——” “我看见罗嘉晋了!”程绅打断了她的话,小声喊道。 罗嘉晋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带着金属边框的眼镜,拎着公文包,一副禁欲精英男的样子。 “他其实也挺帅的……”凌月怔怔道。 程绅戳了戳她的脸,笑了:“走吧,来个惊喜。”说罢就要从柱子后面走出来。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晏子桉在罗嘉晋后面走了进来,身旁还有一个妆容精致,留了一头栗色长卷发的女子,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两人说说笑笑。晏子桉脸上的笑容是程绅平时最喜欢的那种,有点宠溺,有点无奈。 这样的笑容配上这样的阳光,让程绅的心瞬间冷了下来。原来这样的笑,不是专属于我的,他愣愣地想。 他顿住了脚步,迷茫地看了一眼凌月。 凌月也一脸用一种“发生了什么,这是什么情况”的表情看着他。 他们躲回了柱子后面,继续观察。 晏子桉和那女人站在大堂,聊了两句。拥抱的时候,那女人似乎还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晏子桉对她摆摆手,像是在告别,或者是在说一会儿见?这超出了程绅的脑补范围,他猜不出来,也不想猜,他心里很难受。 晏子桉和罗嘉晋朝电梯间走去,那个漂亮的女人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四人隔着柱子擦肩而过,程绅目送晏子桉进了电梯。 到头来,什么可爱款温馨款都没派上用场,程绅选手在最关键的时刻,采用的策略是江湖武林不传之密式——缩头乌龟款。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啊……”凌月博士正在为完美踩中狗血剧情而懊悔不已,她竟然忘记了惊喜往往只有惊没有喜。 她偏头靠着冰冷的柱子,观察程绅的表情。 然而程绅并没有什么表情:“我也想问,她是谁?”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两秒。 “不然,我们过去看看吧,“凌月提议道,“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误会,晏子桉应该是挺靠谱的人啊。” 程绅嗯了一声。他们走过去坐在了那女人背后的沙发上,回头偷偷打量她。 这是一个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女人,卷发万种风情,穿着紧身毛衣裙,高跟短靴,冬末春初,露着一截纤细的腿,气质很有风韵,拎着名牌包。程绅忽然想到晏子桉之前的杂志采访,说是喜欢成熟的女性。 哦,好的,成熟女性。 程绅缩到了龟壳里,彻底伤心了起来。 怎么能这样?这是相亲吗?还是说他们早就认识?晏子桉和这个女人看起来是那么的熟稔,这应该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之前去路演的时候,也有偷偷见她吗? 上一秒还期待着给他一个惊喜,怎么一瞬间就变成这样?全都变了,一切都变了。 酒店大堂人来人往的,出来旅游的情侣,蹦蹦跳跳的小孩,热闹得很,程绅却很难受,精神都有点恍惚,顿觉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心都揪起来似的疼。 如果晏子桉真的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了,怎么办?该怎么办?分手,只能分手了!这是说好的底线,刚刚在一起时就明确说过的。 可是真的能舍得吗?和晏子桉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每一天都那么快活。哪怕就是靠在床上,各看各的电脑屏幕,有他在身边,都觉得特别幸福。他还会做饭,会照顾他,担心他吃没吃饭,会关心他的工作,两个人之间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他也对这个女人这么好吗?估计是了,他对她的笑容也是那样温柔,他也爱她吗?人可以同时爱两个人吗? 怎么办!啊啊啊啊! 程绅忽然想到了一句话——“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他啊”。不可能的,程绅黯然地摇头,他真的接受不了这个。 “喂?”那女人接了个电话,“嗯,见到了……子桉啊,他挺好的。” 子桉子桉子桉子桉,程绅已经难受得有些麻木了。凌月握住了他的手。 “路演挺顺利的,随你,虎父无犬子,他当然优秀呀。” 虎父虎父虎父,好吧,连家长都见过了,关系还这么好…… 找一个这样成熟漂亮的女人做妻子,晏子桉的父亲应该会很高兴吧。程绅彻底绝望了,原来只有他是个不受欢迎的意外。 如果晏子桉就这样走了,撇下他去结婚,他真得受得了吗?一个人生活,一个人面对工作的挑战,继续无依无靠。程绅觉得自己不会再相信爱情了,如果这样好的人都要去骗婚了,那还有谁能相信呢?晏子桉肯定对自己也有些感情,可他还是要去结婚的,要去过所谓“正常”的生活。 “建鑫的那块地?”那女人笑了笑,“他说很快就会批了,还问我为什么那么急,我让他去问你,他估计也不敢问。” 建鑫?伤心之余,程绅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词。 “嗯,他说市长会尽快签字的,放心吧,他看人还挺准的,那个人确实挺听话。” 建鑫、地、市长、听话……程绅瞬间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难道是因为这个,才让他竞选市长的吗? 是的了,那句“不相信这样的纯粹,直到遇见了你”,翻译过来不就是“我没见过这么好骗这么傻的人”吗? 都是假的么?就没有一点爱么?一点点都没有吗?不可能吧……从头到尾,费了那么多功夫,只是为了一块地吗?程绅不相信,又似乎不能不信。 他坐在那里,眼前模糊一片,任由眼泪往下淌,嘴唇微张,像是条搁浅的鱼。 昨天的甜蜜仿佛就在眼前,真的是假的吗? 凌月看着他,束手无策。 “怎么了?”之前那个帅帅的飞行员就坐在另一张沙发上,他递了张纸过来,“没事吧?” 程绅勉强地笑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凶了。实在是太丢脸了,他跑到了门外,找了个角落继续哭。 凌月和那个人一起跟了出来。 两人安慰他半天。 “没什么过不去的,吃顿好吃的心情就好了。”那帅哥给他递纸。 程绅边点头边哭,接纸的时候还看见了他手上的戒指。都结婚了,都结婚了,晏子桉这个骗子也要结婚吧。 眼泪刹不住地流。 另一个飞行员出来了,叫那帅哥:“走了,车来了。”又塞了一个小毛绒玩具到程绅手里,柔声说:“这个送给你,希望你开心一点。” 程绅愣愣地道谢。他没看错,这两个人戴着一样的戒指。 那两人走了。隐隐约约,程绅听见高一点的帅哥问玩具是哪来的,另一个人说是买给妹妹的礼物。 “陈老师,小月那么大了,哪会喜欢毛绒玩具啊!”帅哥哈哈笑着说。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幸福。 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因为同性恋的身份躲着藏着,晏子桉不愿意出柜的原因,可能只是因为不爱他吧。程绅绝望地想。 “宝贝儿,有没有听老公的话,好好吃饭?”晏子桉发来消息。 程绅熄灭了屏幕,没有回。 “这个酒店的自助餐很有名的,走吧,我请客。”凌月小心翼翼道。 程绅点头,跟着去了。第二十九章 “要不然我去问问罗嘉晋吧?我还是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凌月边切牛排边说。 “别问了,问了他不就知道我们来了?”程绅恹恹地说,“难不成还能说,我掐指一算,今天晏子桉身边有个神秘女子,她是谁?” 凌月哭笑不得道:“还行,看来心情还可以,还会开玩笑。” 程绅慢吞吞地从盘子里夹起一块儿刺身,看了看,又放下了。从早上起他就觉得胃不舒服,他无精打采地对着盘子发起了呆。 凌月也不管他,让他自己回血好了。 郁闷了一会儿,程绅唔了声,说:“那个女生电话里是怎么说的?那块地有蹊跷是吧?” 凌月点点头,放下刀叉,从外套兜里拿出一支笔,放在桌上:“你要再听听吗?” 程绅:“……” “你还随身带录音笔?!”程绅目瞪口呆。 凌月神秘一笑:“田野调查做多了,职业习惯。”说罢向四周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按了播放键。 听了一遍,两人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 凌月率先开口:“这姑娘真的不像是晏子桉女朋友,你听她和晏子桉爸爸通话的语气,哪有晚辈这样和长辈说话的?” 程绅这会儿也没那么激动了,儿女情长的那些小心思暂时被抛向了九霄云外,开始理性思考:“确实不像,可能是他爸的朋友之类的,他的阿姨……或者他妈?不会吧,太年轻了。” 凌月说:“没准啊,有钱人会保养嘛。如果不是他女朋友,就是误会一场啊,那你心情好很多了吧?” 程绅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没听到吗?他在利用我。” “可是这几个月里,他利用你什么了?”凌月叉起一块肉,不解道,“有什么好利用你的?他要选国会议员,哪里用的到你这个n线城市的小市长?” 程绅仔细地想了想,确实没利用他什么,这几个月他除了搞定了红川项目,批了高速修路的申请,处理些琐碎的小事务,就是到处握手到处演讲了,这些事对晏子桉能有什么影响? “大概是这块地的事儿吧?他前两天也催我快点批下来,”程绅一脸不可置信,“可这也太折腾了吧?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又出钱出力帮我竞选,还要牺牲色相和我在一起,就为了一块地?” “风水宝地吧,你觉得和你在一起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凌月蹙眉道。 程绅摇摇头:“我不知道。是我先追的他,可他让我竞选的目的肯定不像他当时说的那么单纯。” “你要仔细听,那女生说得是,晏子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尽快批那块地,”凌月说,“他应该没想……算了,你自己想想吧……” 程绅神色郁郁,越想越觉得胃更疼了,连带着肚子一起疼。他想起上午的时候,廖佳凡明里暗里的嘲讽,还真被他说中了!说起来,他还没看过晏子桉的路演…… “明天陪我看个路演再走吧?”程绅低眉顺眼地说。 “行啊,没问题。” 程绅又说:“耽误你和罗嘉晋约会,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说什么呢?”凌月笑着打了一下他的手,“要是罗嘉晋也要跟着一起坑你,我肯定站在你这边啊。” 程绅趴倒在桌上,小声控诉道:“呜呜呜,也跟着?也跟着?!就是说你也觉得晏子桉是在坑我了!” 凌月:“……” 次日,路演现场。 天气阴沉沉的,云压得很低,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晏子桉站在台上,演讲已经开始了。台下有很多当地的市民围观,密密麻麻都是人。程绅看到了许多记者,估计都是政治新闻相关的媒体,他赶紧罩上了衣服的兜帽避嫌,免得被人认出来。 晏子桉的人气确实可以,抛出的包袱都有人接,市民十分捧场。程绅远远地看着,不得不承认晏子桉真的十分有魅力,可是现在,饶是他再散发魅力,额头上也已经贴上了“大骗子”的封条,无法像以前那样在程绅心上百无禁忌、为非作歹了。 手机里还有这人早上发来的消息,问他不回消息是不是生气了,说马上就回家,让他不要生气。 可程绅看到这些消息只觉得恍惚,他辨不清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索性统统不信了。 不知怎的,穿过人群,遥遥地望着晏子桉,他忽然想起晏子桉问过他,在交往中的底线是什么,当时他回答的是劈腿,现在想来,这样的欺骗和隐瞒也同样让人难以接受。晏子桉为什么要这么问呢?是早就料到了这么一天吗? “……各项议题都十分重要,贫困与失业、教育、赋税、社会保险,以及女性的选择权,这些全都十分重要!”晏子桉抑扬顿挫地在演讲,声音十分有煽动力。 “我去过淮定市的许多地方,也认识了不少人。去了学校、去了工厂、去了乡间……我要感谢这些人,愿意给我以信任。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将面临的困难、将关心的问题与我分享。” “设施陈旧的教室、养育孩子和照顾父母的压力、就业机会的不平等,年轻人想要寻求发展,只好背井离乡……这些问题就是我奋斗的动力,我决心,定要让这些问题得到改善!” “是啊,在这里哪里找得到工作哟!”程绅听到身边有人议论。 有人附和道:“光是风景好,怎么赚的来钱?!” “儿女都走了,都不在身边……”一个头发灰白的大爷说。 程绅心头百转千回,继续听晏子桉的演讲。 “在这里,我向大家承诺,我将跨越党派的立场,为诺日澜州的每一位公民,创造繁荣与进步!在这里,我们以共和党、自由党、工党、绿党、社会民主党的身份投票;未来,我们将以诺日澜人的身份重新开始!” “…………让每个家庭、每个公民过得更好,这是一个国家应尽的义务!成为一名众议员,我势必会尽自己全部的努力去实现它!” “好!”台下一阵欢呼叫好声,掌声雷动。 一个大妈激动地喊:“一定投给你!全家都投给你!” 即使程绅并不喜欢这类假大空的演讲,他也不得不承认,晏子桉完成得非常漂亮。 这是晏子桉的战场,他的事业从这里才是刚刚开始。 程绅遥远地看着他意气风发、气场全开的样子,心中五味陈杂。 就在这一瞬,程绅愈加感觉到,他与晏子桉从属于两个世界,哪怕就在眼前,却也隔着天堑。 晏子桉的目光扫了过来,程绅低下了头,也不知道他认没认出来自己。 演讲结束,晏子桉回答问题。 程绅自始至终没有听到廖佳凡嘴里的“恐同”言论,料想他应该是在夸张了。 记者的提问十分尖锐,但晏子桉的回答也很是巧妙。长袖善舞,能言善道,有野心、有抱负,这些都是十分吸引程绅的品质,可也正是因为这些品质,他们或许,正在向两个方向越走越远。 不安全感一直都在,只是被甜蜜的、暖洋洋的热恋气氛强行压下。 爱情使人自愿蒙上了自己的双眼,然而最本质的不平衡从未被化解,只等着猩红色的一点火星,点燃引线。 程绅决定先搞清楚那块地的事情,在此之前,还是不要再和晏子来往了。一个人除了爱情,还有的是应尽的责任。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回到华仁,在出租车上,程绅将消息发了出去,又把晏子桉拉黑了。 拉黑只是个象征性的举动,毕竟他们还要低头不见抬头见,甚至彼此家里的钥匙都互相持有。但拉黑还是很能表达态度的。 凌月很不赞同:“真的就这样分开?” “我觉得我需要时间想一想。”程绅忧伤一笑。 凌月说:“那也至少把话说清楚吧?这样不明不白的,大家都不好受。” “如果他来问我,我会说的。如果他觉得分开也无所谓的话,那就……就这样吧。” 话音刚落,程绅觉得五脏六腑都绞着疼。原来书里写的是真的,心里难过时,疼是这么具象的事情。 程绅额头上冒出冷汗,表情都扭曲了。 凌月惊慌道:“你怎么了?” 程绅捂着肚子摆手,脸色惨白,气若游丝的挤出一个字:“疼……” “疼?你别吓我啊亲!”凌月拧开保温杯,“喝点热水?” 程绅摇头,身体蜷在一起试图减少疼痛感。 “很疼吗?” 程绅点了点头。 凌月朝师傅喊:“麻烦您,去医院!” 一路上,凌月催命一样的让司机师傅开快点,到了之后程绅又弯腰走不动路。 “我背你!”凌月撸了撸袖子。 司机说:“姑娘……我来吧,你们行李还在我后备箱里呢。” 凌月赶紧道谢。 司机背着程绅进了医院,凌月去挂急诊,又给董咚咚打了电话。 兵荒马乱了一遭,终于见到了医生。检查之后,医生说:“是急性阑尾炎,化脓了。”又让他们选,是立即手术还是输液保守治疗。 董咚咚赶了过来,还带着沈泽。他们谢过了司机,还想多给司机师傅点钱,他也没收。 董咚咚也得过阑尾炎,他劝程绅说,保守治疗后又反复,还不如直接切除。医生也说有条件的话建议手术治疗。 “那几天能出院?”程绅艰难地问医生。 “5-7天。” “这么久啊……” 沈泽看程绅,只见他疼得发抖,脸色煞白,表情委屈,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小孩。他说:“怎么,还担心请假的事?” “做手术吧,”年龄最大的沈泽拍板道,“其他的你别管了。” 急诊手术不讲究术前禁食,检查、签字、备皮、灌肠,折腾了一番之后就开始手术了。 “晏子桉呢?怎么你陪他来的?”在外面等的功夫,董咚咚问凌月。 “他不在华仁,他……”凌月没把他们去淮定的事说出去,“他不知道程绅病了。” 沈泽说:“那通知他一下吧。” “还是算了吧,等他回来再说,程绅应该,不想让他、让他担心吧。”凌月想了想,如是说道。 第三十章 晏子桉结束路演时,已是下午四点,程绅昨天一整天都没回复他消息,弄得他有些心神不宁。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发脾气,晏子桉很纳闷,他虽然很喜欢程绅偶尔撒娇卖萌发发小脾气,但这样不回消息倒还是头一次。 淮定到华仁开车也不过两个小时的距离,晏子桉和罗嘉晋上了车,罗嘉晋启动、踩油门,开车驶向华仁市。 “晏哥,下午有胡局长和夏议长的电话,我帮您接了,您有空先回复一下吧。”等红绿灯的间隙,罗嘉晋把手机交还给晏子桉。 晏子桉接过手机,说:“好,谢谢。程绅没打电话给我吗?” 罗嘉晋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晏子桉很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要知道,罗嘉晋时常都是面无表情,有事说事,现在这个样子实在少见。 “您、您自己看吧。”绿灯了,罗嘉晋迅速别开头,目视前方。 晏子桉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他碰上什么危险了?! 他急忙按下锁屏键,刚刚看清屏幕上的消息内容,一瞬间,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嗡”的一下炸开了,像是所有血液一齐涌上了大脑,耳畔都响起了一阵嗡鸣。 他不可置信地解锁、点开这条消息,又看了一遍,没看错,还是那几个字——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我们 先 分开 一段时间 吧。 这几个词他都认识,放在一块儿,他怎么就看不明白了呢? 他皱着眉死死地盯着屏幕看,片刻后回复:“为什么?” 消息未发送。 得,被拉黑了。 手机掉到了地上,晏子桉没有去捡,而是伸手扶额,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犯罪嫌疑人都还有辩白的机会,怎么到我这就直接判死刑了,还死得不明不白的?晏子桉简直出离了愤怒,甚至还有一些恐慌。 这小家伙动不动就爱想东想西,这次又是怎么了?!就不能先问问我,先聊一聊吗?!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凭什么这么任性地就下了决定? 是喜欢上别的人了?不可能,程绅不是那样的人,他们在一起无论哪里都是那么契合,哪有道理厌倦?在程绅对自己的爱上,晏子桉丝毫不怀疑。 那是怎样?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这是在玩游戏吗,真心话大冒险?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晏子桉病急乱投医,问罗嘉晋。 罗嘉晋摇了摇头,又说:“凌月可能知道。” “对!”晏子桉看到了希望,急忙弯腰拾起手机,给凌月打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晏子桉就直接问:“程绅和我提分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凌月不知道在哪,听筒里传来嘈杂的背景音。她像是在思考,半天没有说话,背景逐渐安静下来,应该是换了个地方听电话。 晏子桉又重复了一遍:“你知道为什么吗?” 凌月回答:“我知道。” “那——” “但程绅应该不想让我告诉你,你自己去问他吧,我不掺和了。”凌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晏子桉心里咯噔一下,听凌月的语气,好像过错方真的在他一样。 凌月接着质问道:“我就想问你,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晏子桉毫不迟疑道:“当然啊。”又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又多想了是不是?” 凌月冷哼一声,说:“还真不怪他多想,谁都得多想。” “什么意思?”晏子桉蹙眉道。 凌月说:“你现在的信誉值,真的约等于零了。你仔细想想,骗过他什么吧。” “病人家属!病人家属在吗?!”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声音。 凌月说:“我不和你说了,先挂了。” 病人家属? 凌月在医院?那程绅呢? 晏子桉的一颗心猛地被提起来,呼吸都有些不畅,心跳很快。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实在是太坏了,到底怎么回事?! 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晏子桉深吸一口气,想了想,给程绅的秘书打了电话。 “周秘书,对,是我,晏子桉。不好意思周末还打扰你了。” 周苑在那头说:“没事儿,您有什么事吗?” “程市长在哪你知道吗?” “我也不太清楚……周末我们联系不多,”周苑说,“您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给他。” 周苑不知道,那程绅应该没出什么大事。那就好那就好。 晏子桉松了一口气,说:“工作上的事,我明天自己问他吧。打扰你了。” 周苑笑了笑:“您别这么客气,明天见!” “明天见。” 挂了电话,晏子桉转头看向窗外,眼前飞速掠过的是高速公路边的一顷顷农田。天色愈发阴沉,乌云滚滚,仿佛大雨将至。 凌月让他想想,骗过程绅什么。 晏子桉仔细回想对程绅说过的话,说喜欢他,爱他,想和他结婚,诸如此类,都是真心话。哪里在骗他? 唯一让晏子桉有些不安的就是让程绅当了这个市长,起初,确实是为了晏睿的布置。可是这也没什么,程绅不也很喜欢这份工作吗? 不过晏睿催那块地确实催得太紧了,或许当初让他来华仁市就是为了这件事,这里面会有什么问题吗?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出来个所以然。 “先把我送到程绅家吧,”晏子桉对罗嘉晋说,“我看看他在不在。” 不知道他说分手是因为什么,但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放手,晏子桉是绝无可能做到的。他又给程绅打了两个电话,都是暂时无法接通。什么局长议长的电话都先放一放吧,晏子桉现在心烦意乱的,根本顾不上了。 终于到了华仁市,程绅并不在家,晏子桉看了一圈之后又回了自己家,还是没有人。 能去哪呢?不会真的在医院吧?晏子桉越想越不安,决定去附近的医院挨个问问。 “抱歉,没有这个病人。”华仁市人民医院的护士说。 又去医科大附属医院问,也没有。 他边问边给凌月打电话,凌月却根本不接了。 天色已晚,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站在医院门口,晏子桉疲惫地叹了口气,他对着瓢泼大雨,发了一会儿呆。大门离停车的地方还有段距离,晏子桉就这样走进了雨中,浑身湿漉漉地上了车,准备开往下一个医院。 正要打火,手机突然响了,是周苑:“晏市长,我刚刚收到消息,程市长生病了,刚做完手术,他应该要请一周的假。您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就先和我说吧,我会整理给他的。” 果然是病了,晏子桉快被折磨的没脾气了,他问:“什么手术?在哪个医院你知道吗?” “华仁市第一医院,我刚从那儿拿证明回来,要替市长请假的,”周苑说,“您别担心,市长没什么事儿了,就是个阑尾手术。” “好,谢谢你专门通知我。病房号方便告诉我吗?” 周苑说了。晏子桉谢过她之后挂了电话。 知道程绅没什么大事儿,晏子桉终于放松了些,困意和疲乏感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他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歇了一会儿,用手搓了把脸,驱车前往第一医院。 站在病房前,晏子桉突然紧张了起来,程绅已经向他提出了分手,又生着病,这时候要是掘地三尺地问原因,会不会讨人嫌?那能说点什么? “你怎么找来的?”凌月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晏子桉回头看她,没吭声。 凌月看了看他,又看向他脚下小小的一滩雨水,不可思议道:“你不打把伞吗?怎么淋得这么湿……” 晏子桉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他没事吧?” 凌月嗯了一声,说:“手术挺顺利的,不到一个小时就做完了。你……你进去吗?” 晏子桉神形狼狈,头发仍在滴水,他笑了笑,说:“我怕他、怕他不想见我。你真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提分手吗?” 凌月有些犹豫了。 “我一直在想,也没想明白我做错了什么……”晏子桉苦笑道,“实在令你为难的话,就算了。” 凌月双手环抱于胸前,审视着他,又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说:“你先在这儿等一下。”说罢推门进去,不一会儿又出来了。 “你觉得自己没瞒过他什么吗?”凌月把录音笔递给晏子桉,“你听听这个吧。” 晏子桉默默听完那段录音,一瞬间就明白了,隐隐有些心虚,但他必须要争取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是我妈的声音,”他说,“她说的话我也可以解释。这录音哪来的?” 凌月迟疑地说:“这你别管了……我也觉得是有些误会。但是他现在刚做完手术,没什么精神,不然你明天再来吧。” 晏子桉想了想,没回答,又问,“护工请了吗?晚上有人陪他吗?” “还没来得及请,不行的话我就留下来。” “女孩子不太方便吧……我先收拾些他住院要用的东西,一会儿我回来再商量。” 收拾东西的间隙,晏子桉一直在想要怎么向程绅解释。他或许有所隐瞒,但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谎话。一直听从父亲的安排确实是晏子桉的一种习惯,但他没从没想过对程绅做什么不利的事情。 可批地建工厂而已,为什么要兜个这么大的圈子,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晏子桉一直对晏睿的这个安排有些不解,现在听到他妈妈这样说,心里更加觉得奇怪。 还有……这录音究竟是哪里来的?凌月怎么会见过他妈? 晏子桉一边照着网上找来的住院用品清单整理好东西,一边思考。路演时那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一定是了!那个人一定就是程绅!他们去过淮定市了。 原来是这样。 程绅一定已经脑补了一串阴谋论,说不定觉得他们在一起都是阴谋的一部分。晏子桉又心疼又气愤,程绅对他,连一点信任都没有吗?不过听到这样没头没尾的一段话,也不能怪他多想。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解释清楚,把老婆哄回来才行。 第三十一章 政府官员也是靠公民选举出来的,按理说不应该有任何特权。不过程绅还是小小地体验了一把当市长的派头——在床位如此紧张的医院里,住院还能睡个单间,设施还相当不错。 程市长表示很满意。 然而这一点特权也不能抵消手术带来的痛苦,局部麻醉的药效一过,刀口就一阵火辣辣的疼。手术后还要继续输液,程绅逼着自己睡着,想着这样或许能少难受一些。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透了,点滴也输完了。程绅睁眼,对着天花板发呆,刀口很痛,他不敢翻身,只好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又后知后觉地难过了起来。 伤口疼,心里更不好受。 晏子桉,晏子桉。 这个名字简直有毒,想着想着,眼泪就顺着他的眼角,慢慢淌了下来,又在耳蜗里积着,冰冰凉凉得弄的人很不舒服。 哭着哭着,他越想越委屈,逐渐演变成了小声地啜泣,想拿点纸又不敢乱动。病房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也没开灯。 孤单如有实质,庞大又沉重,在墨色的夜里发酵。程绅微微侧过头,去看窗外的点点灯火,金沙河蜿蜒如带,粼粼波光,在黑夜里,在雨中,不急不缓,向东流着。 悲伤之余,程绅还有功夫感慨,这靠特权得来的病房就是不一样,还是个河景房。没有男朋友,还有份好工作,已经很好了。 可是再怎么安慰自己,眼泪就是打不住,连枕头也被沾湿了。 门被人打开了,程绅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哭了的样子,赶紧拿手背胡乱地抹了抹。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那人就快步走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宝贝儿,你醒了?” 晏子桉的声音是那样温柔,现在听到,程绅却只觉得心酸。他把手挣了出来,淡淡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凌月呢?” 晏子桉坐在病床一角,摸了摸程绅的脸,触手一片冰凉,还有些潮乎乎的,一想就知道,程绅是哭了。他半天没有说话,程绅也别过头不去看他。 是念着旧情来看他的吗?程绅有一种暴打他一顿的冲动,奈何受到身体条件的制约,只能暗自生闷气。 “宝贝儿,别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吧?”晏子桉小声说。 程绅向另一个方向挪了挪,试图离晏子桉远一点:“我们已经分手了,晏子桉,晏市长,你别叫我宝贝儿了。” “哪里分手了?我没同意呢!”晏子桉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低下头,亲了亲程绅的嘴角。又一只手用手肘撑着,另一只手虚虚地搂着他。程绅微微地挣扎了一下,晏子桉就又在他嘴角亲了亲,程绅索性不动了,转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晏子桉也看着他,说:“老婆,我错了,给我个解释的机会行不行?嗯?” 程绅摇了摇头,眼神中既是失望又是悲伤,说:“你又要骗我了,你最会说话,都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晏子桉心疼他心疼得不行,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了:“你忘了?我说过的,我从不对你说谎,对着你,哪一句都是真的。” 程绅没有答话了。他想了想,好像晏子桉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他现在是真的不敢相信了。 他垂下视线,说:“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晏子桉说:“最喜欢你了,怎么会不喜欢?老公最爱你了,离不开你。” 程绅不吭声了,片刻后,他推了推晏子桉,说:“你不是我老公,晏市长,你起来,我要去上厕所了。” 晏子桉起身,要扶他,又被程绅推开了。程绅自己撑着床,慢慢下地活动,他进了卫生间,砰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门里,程绅双手撑着洗手池的边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通红,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懊恼的揉了揉头发。 门外,晏子桉从背包里拿出来程绅的洗漱用品,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 “你干什么?”程绅冷冷地问。 晏子桉说:“宝贝儿,顺便刷刷牙吧,牙刷给你拿来了。” 程绅愣了愣,把门打开一条缝,把东西接了过来,又把门关上了。晏子桉碰了一鼻子灰,颇有些讪讪,就听见程绅在里面,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声音软糯糯的,像只委屈的小兔子。晏子桉的心都要被他弄化了,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人抱在怀里,凑在他耳边,好好哄哄他。冷静冷静,晏子桉深呼吸了几次,等在门口。 程绅出来,晏子桉凑过去牵过他的手,说:“先来回走走吧,医生说术后要活动一下促进排气。” 程绅嗯了一声,就任由晏子桉牵着,在病房里一圈一圈走。他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心情十分复杂,又觉得有些尴尬。 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晏子桉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见到的那个人是我妈,可能她保养的好吧,比较年轻,宝贝儿你不要误会。” 程绅愣了一下,才明白晏子桉说得是什么。 “哦,”他低下头,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知道了。” 晏子桉捏了捏他的手,又道:“我……我来到华仁市,就是我父亲的安排,让你做市长,刚开始也确实是因为觉得你……觉得你比较单纯。” 他偷偷观察了一下程绅的脸色,继续说了下去:“但是我也真的觉得,这份工作很适合你,你不喜欢这份工作吗?” 程绅停住了脚步,想了想,说:“还挺喜欢的吧,至少自己的想法能被听到了……” 他抬起头,看着晏子桉的眼睛,很严肃地问道:“可建鑫的那块地呢?你又怎么解释。” “那块地啊……的确很奇怪,”晏子桉也认真道,“我来到华仁,我父亲除了让我换掉一个市长以外,第二个吩咐就是尽快批下那块地。” “那你不就是利用我……”程绅松开了他们握着的手,“如果我说我不批呢?如果我说我要好好查一查呢?你是不是也要换掉我?” 晏子桉又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笑着说:“那就查吧,一起查。本来我觉得就是一块地,有什么的,现在弄得这么神秘,还让我的宝贝儿要和我闹分手了……” 程绅皱眉说:“我真的会查,没和你开玩笑。” 晏子桉不笑了,伸手摸了摸程绅的眼角,温柔地说:“老婆,我也没和你开玩笑……你还不知道吗?我爱你。” 程绅:“……” “不过我还是觉得,那块地应该没什么,”晏子桉继续道,“我父亲那个人,一直很正派,我不会怀疑他。如果什么都没查出来,那就还是批了吧。” 程绅点了点头。 “不分手了吧?”晏子桉摸了摸他的头。 程绅向后退了一步,说:“可你还是利用我,不是吗?你之前还想哄我,赶紧把那个项目批下来。你心机好深,我都不确定……不确定我喜欢这样的你了……” 晏子桉愣了一下,神色忽得有些黯然,他怔怔道:“你不喜欢我了吗?” 程绅不忍心再说下去了,只好不再说话。 “伤口还疼吗?”晏子桉强行露出了一个微笑,这笑容让程绅感到一阵心酸,“先把病养好再说这些吧。” 程绅:“……” 两人面对面沉默片刻,晏子桉忽然说:“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利用你。只是,我已经习惯了听我父亲的话……” 晏子桉似乎是想把所有话一股脑的说出来,希望程绅能不要直接判他的死刑。 “小时候,他就很忙,几乎从来不陪我玩,我的记忆里只有我妈妈,”说到这,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看,我叫他父亲,却叫我母亲为妈妈。” “唯一一次,他奖励了我一个礼物,宝贝儿,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程绅下意识地接了句:“不知道。” 晏子桉带着程绅坐到了床上,看着窗外,继续道:“大概在我十岁的时候吧,他问我,长大以后要当什么,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随便说了句,要当总统。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他特别高兴,给我买了一套总统自传。后来我才知道,他打算往政坛发展了。” “这也是你从政的理由吗?”程绅说。 晏子桉自嘲地笑了笑:“差不多吧,我也一直很努力地在做,不过和你在一起以后我才发现……” 程绅心头一动,问:“发现什么?” “发现啊……”晏子桉晃了晃神,又笑了,“竞选总统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但不是我的信仰。” 这样的晏子桉看起来有些脆弱,程绅不禁放轻了声音,问:“那你的信仰是什么?还在寻找吗?” “不,”晏子桉轻轻摇了摇头,笑着看程绅,“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程绅先是愣了愣,不一会儿,他的脸慢腾腾地红了。他转过头去看那夜色与灯光笼罩下的华仁市,小声嘀咕道:“你真肉麻……” 晏子桉不再说话了,只是笑,有些揶揄,有些温柔。 片刻后,他轻轻地说: “宝贝儿,再喜欢我一次吧。” “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这像是一个承诺,又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迷路的旅人,对着星星的乞求。 —————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屋里十分安静,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轻轻浅浅。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台灯亮着,自顾自地发着光。 程绅红着脸,没说话。晏子桉手臂一伸,搂着他的肩膀,侧头吻了过去,舌头顶开唇瓣,强势地与他接吻。程绅的呼吸被勾得急促起来,手放在他肩头,却没有推开他。 一吻结束,他们借着昏暗的灯光,彼此对视。 气氛太好,晏子桉没忍住,又吻了上去。这一次,程绅伸手要推他,却被晏子桉钳住了手腕,架到了自己肩膀上,一下子变成程绅搂着他的脖子了。两人忘情地亲吻,唇舌纠缠,足足亲了几分钟。 亲着亲着,晏子桉偷偷摸摸将手放在了程绅腰间,刚刚把衣服掀开了一个角,就被程绅猛的推开了,还“哐”得一声撞到了床头。 晏子桉抬眼,迷茫地看着程绅,却见程绅气喘吁吁地说:“伤口……伤口不能碰。” “对不起对不起,”晏子桉急忙撩开他的衣服,查看他的伤口,歉疚地说,“碰到了吗?疼吗?” 程绅摇了摇头。 这一下,气氛又有些尴尬了。 程绅还没给晏子桉一个回答,他心中仍是惴惴,倒也不是还怀疑晏子桉什么,就是心头别着一股劲儿,怎样都不舒坦。关于晏子桉的解释他从理智上可以接受,也可以理解,但是他还是烦躁。这感觉有点像是知道喜欢的idol偷偷结婚了,能理解,但仍是控制不住地想打人,盼着他们早日离婚分手。 被骗了就是被骗了,如果他不发现,晏子桉还是会什么都不说。那如果最后,这个项目真的有问题呢?责任谁来承担?会不会有刑事责任?晏子桉到时候又会怎么抉择?有些事情不能细想,越想越心寒。刚刚被热吻加温的心,又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宝贝儿,老婆,老婆大人,我错了,刚刚看你哭,我都想哭了。”晏子桉放弃了脸皮,决心死磨到底。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个道理晏子桉是懂的,他看着程绅阴晴不定的脸色,暗暗发誓,必须趁今晚把媳妇儿追回来! 程绅:“哦,我是眼睛里进沙子了。” ”……”晏子桉顿了一秒,又凑上去,捧着程绅的脸,“那让老公给你吹一吹。” 程绅没见过他这幅无赖的样子,即使还在生气,也有点想笑,他别过头去,拍开他的手。 “我是渣男,我是大垃圾,我是大猪蹄子,”晏子桉说,“消消气,行不行?” “我肮脏,我卑鄙,我是渣攻……“ 程绅的嘴角微微翘起,怎样压都压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顾左右而言他:“行了行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词,你都是从哪学来的呀……” ”从这里。”晏子桉起身,从包里拿出一摞书来,抱着走到程绅身边,模样小心翼翼地,像是一只抱着蜂蜜罐子,讨好老婆的大棕熊。 程绅:“……” 程绅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 “!!!” 这熟悉的封面,不正是霸道总裁俊俏鸭吗?!这本书阴魂不散,简直要贯穿他们的恋爱生活!不仅有俊俏鸭,晏子桉还拿来了床头柜里好几本别的藏书,甚至还夹带着漫画。 程绅嘴角抽搐,心道晏子桉真是,很爱找参考书啊。但能不能别老看这些?这里面的三观要多不正有多不正! “宝贝儿,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晏子桉把书放到床上,随手拿起了一本,翻到折好的一页,拿给程绅看,“这里面的男主角,气跑了老婆,扎了自己一刀才把人哄好的。” 他弯下腰,抬头看着程绅的眼睛,认真道:“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我下不去手。” 程绅没忍住,乐了。 晏子桉又拿了一本,翻开了:“还有这个,车祸绑架,半死不活。” “这一本,吸毒嫖妓,才让老婆实在看不下去,回心转心的。”晏子桉皱了皱眉,“但我要是那样,我都不好意思和你在一起了,那样怎么配得上你?” 程绅听得一脸迷茫,他是什么时候买得这些书?看得时候津津有味的,这样一听是有点慎得慌,生活大概不像小说,经不起太多波折,如果那样痛彻心扉才能在一起,大概折磨会比快乐还要多。他对晏子桉的感情,没有那么偏执,他相信晏子桉也没有。 晏子桉还在理性地寻找可行方法:“这一个……这一个说,要把你关起来,让你只能看我,慢慢的,就会离不开我了。” 晏子桉“唔”了一声,越看越脸红:“这是斯德哥尔摩吧。要带上脚镣,还要穿、要穿……” 程绅实在想不起这些书的内容了:“穿什么?” 晏子桉悄声说:“贞操裤。” 程绅:“……” 晏子桉在一旁极富有求知精神地看书,钻研追妻之道,程绅被他这样折腾一番,已经要没脾气了。 过了一会儿,晏子桉合上书,诚恳道:“宝贝儿,我们能不能简单一点,非要弄得像他们那样惨,你才能跟我和好吗?” 程绅无语地看着晏子桉,心想这些书也不是我让你看的啊。 晏子桉勾住了他的手指,用商量的口吻继续说:“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心有芥蒂的事情,你就讲给我听。” “做什么事,都要有个学习的过程对不对?”晏子桉开始引证举例,“当律师,要读个本科,要再进法学院读个J.D.出来,还要司考,要很多年的时间。可我只谈了几个月的恋爱,试用期都还没过,很难保证不犯错。” 程绅插嘴道:“试用期出现失误,是要被开除的。” 晏子桉:“……” “重述一次,”晏子桉尴尬道,“试用期刚过,很难保证不犯错。” 程绅不置可否,靠在床头,开始思索。晏子桉趁这功夫,坐到了他旁边,将人搂在怀里,让程绅靠得更舒服些。 房间里安静的不像话,橘色的灯光像是带着丝丝绵绵的暖意,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是在闹矛盾了。 “先睡觉吧,你明天还要去上班呢。”程绅在静谧中忽然开口。 晏子桉搭在程绅肩上的手一紧,忐忑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对吗?” 程绅嗯了一声。 “宝贝儿,我真的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啊?” 程绅决定大发慈悲给他解释:“你想没想过,如果那个项目出了问题,最后谁会来背锅?” 没等晏子桉回答,他直接说:“只能是我。” “我觉得……你一直都没有替我想过。” 晏子桉着急反问:“为什么你觉得一定会有问题呢?” 程绅淡淡道:“因为你对晏睿有粉丝滤镜,我对他没有。”他拿起了枕头边的手机,打开一份周苑发过来的文件,说:“处心积虑,必有妖。” 他将手机拿到晏子桉眼前,示意他看:“这份资料是你让我看的,征收地面使用权与矿物权,你没有想过吗?为什么单单是建一个工厂,要把矿物权也买下来?这样可要花双倍的价钱。” 晏子桉有点心虚,因为这份资料他根本没有好好看过,而是直接转给周苑了。他是怀疑过晏睿与建鑫集团可能来往密切,却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种基础的材料——他对晏睿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程绅见他不回答,继续说了下去:“凌月提醒了我一件事,俄罗斯当年七百多万美元卖给了美国阿拉斯加,后来那里开采出了多少石油?价值都难以用金钱衡量!如果这底下也有什么东西呢?” 晏子桉蹙眉道:“能有什么?要是华仁真的有油,早就开发了,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穷。”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多事情能连在一起。”程绅疲惫地摇了摇头,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晏子桉的侧脸。 晏子桉侧头看他:“怎么了宝贝儿?” 程绅盯着他说:“晏子桉,如果真的有问题,你要站在哪边?”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了几秒,气氛莫名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 晏子桉突然笑了:“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好像成熟了些。” 程绅以为他又要使出律师避重就轻的那一套,顿觉好没意思。正要缩到被子里睡觉,就听到晏子桉说: “真好,反正怎样我都喜欢。” 程绅:“……” 程绅实在懒得理他,接连经受甜言蜜语暴击,已经听得生出倦怠感了。说来奇怪,人好像都是这样,太少不行,太多也嫌腻。他躺了下来,拿被子蒙住了脸,直观地表达”我不想和你说话”的立场。 “宝贝儿,”晏子桉看着他被子外露出的小小发旋,无奈地笑了,“我也不能保证一定会站在你这边,我不想骗你。” “哦。” 晏子桉轻轻地叹了口气,又道:“不过我可以保证的是,如果这件事真的会对你不利,那我一定不做了。” “哦。” 程绅又闷声补了一句:“哪怕这样会损害你爸的利益?” 晏子桉:“嗯,那也不管了。” 程绅在被子里扭了扭,傲娇地心想,先信你个60%吧,勉勉强强及格了。再说了,事情的真相也不一定是怎样,或许就是一个普通的征地项目呢?晏子桉的诚意他已经完全地接收到了,再这样拿乔也太不可爱了! 想着想着,他扒下被子,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小声说:“那你要抱着我睡吗?床还挺大的。” 晏子桉先是愣了一下,又急忙踢掉了鞋,掀开被子躺了下来,急吼吼地要抱程绅。 “你小心一点,不要碰到我伤口了。”程绅嘟囔道。 “还疼吗?” “当然啊……是手术呢。” “那让老公看看,吹吹就不疼了。” “不让你看,快睡觉了,明天你早点起,有人查房呢,”程绅恢复常态,哼唧唧地埋怨,“这是在医院,你自己要搞地下情,你还不注意点……” 晏子桉怎么会听不出来他的意思?他凑到程绅耳边,低声说:“宝贝儿不想藏着掖着了,是不是?” 程绅朝他怀里靠了靠,没说话。 “我也不想,现在有人又在提议公投了,我们再等等,好不好?” 程绅在他胸上,隔着衣服咬了一口。 晏子桉沉声笑了,他将手放在程绅脑后,低下头,霸道又温柔地吻了下去。唇分时,他凝视着程绅的眼睛,诚恳道:“我们一起把事情查清楚。” “还有,别忘了,”他贴在程绅耳边说起了悄悄话,一手滑下去,打了下程绅的屁股,“老婆,我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你不能再说要分开的胡话,记住了吗?” “嗯……”程绅飞快地亲了他一下,也不知道亲到了那里。 晏子桉伸手关掉了灯,轻轻地说了句:“晚安,我要再强调一遍,我爱你。” 程绅嗫嚅道:“知道了……快点睡觉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含糊地说了句:“我也爱你啊。”第三十二章 清晨,华仁市阳跃区四盛村。 “媳妇儿,所以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到这种破地方采风啊?!”廖佳凡扛着相机,在一个荒山上艰难前行。 范凯正拿了把镰刀,在前面开路,他气喘吁吁地说:“来看看,程绅不是怀疑这个地方有问题?” 廖佳凡看着自家老婆受累,不乐意道:“那他自己来啊!再说了,爬山能查到什么?!” “他住院了,”范凯正嗖的一下砍了根带刺儿的荆棘,“随便看看嘛,查不到就算了。” 他回头看廖佳凡:“你不是一直说想和我看日出吗?反正你都要找地方照相的,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廖佳凡闷闷地说,“这破山,还不是怕你累着……算了,我走前面吧。” 范凯正笑了,朝不远处指了指:“没事儿,咱们到前面那儿歇一会吧。” 廖佳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一棵参天大树,很是有些年头,树干粗壮,两三个人才能环抱住。周围是一片开阔的平台。这里只是半山腰,景色却意想不到的好。 站在平台上,向远处眺望,早春新绿的田野在眼前铺开,像是一幅印象派的油画,色彩的边缘都是毛绒绒的,凌乱又透着股莫名的诗意。 清晨的太阳总是含蓄,像是还没完全从夜里苏醒过来,躲在一朵浅粉色的云彩后面,将天地一点点染亮。 “好美啊……”沐浴在春风与晨光之中,范凯正放下镰刀,伸了个懒腰。 他的外套系在腰间,身上只穿了件薄长袖,阳光穿透了衣服,劲瘦的腰线朦朦胧胧的显现出来。 “咔嚓——”廖佳凡嘴角轻扬,按下快门,看了看显示屏,说,“是好美。” 他走到范凯正身边,说:“媳妇儿,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范凯正挑眉道:“什么?” 廖佳凡说:“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范凯正狐疑地看着他,又在他嘴角飞快地亲了一下,“快说。” 晨光照在了廖佳凡的侧脸,将他英俊的面庞勾勒得又添了几分魅力。他清了清嗓子,注视着范凯正,一脸严肃又深情地说: “想干你。” 范凯正:“……” “你不觉得这棵树,很适合吗?”廖佳凡边说边拉着范凯正往树边走,“你扶着树,我从后面,这样那样,啧啧……” “你能不能别成天就想着这些,诶,等等等等!”范凯正拽了拽廖佳凡,”你看那边。” 廖佳凡兀自说道:“多浪漫啊,看日出,看完日出再日你。” “你别闹了!!看那边!” 廖佳凡继续拉着范凯正走:“哼哼,我不看,休想骗我。昨天就没做,一天一炮,你已经欠了我一次。” 范凯正挣不脱他,说:“不是!真的有情况!” 廖佳凡一脸欲求不满加没睡醒的烦躁:“先让我来一发再说。” “廖!佳!凡!你再这样我——” 廖佳凡:“我艹————!” 范凯正:“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他们就被一张网,兜着吊在了树上。 廖佳凡:“……” 范凯正:“……” “这是……什么情况?”廖佳凡在网兜里抱着范凯正,两个人一起荡来荡去。 范凯正也懵住了,他迷茫地看着廖佳凡:“这是陷阱?” 廖佳凡点了点头。 范凯正彻底无语了,更加让他无语的是—— “为什么这样你也硬的起来?” 廖佳凡唔了一声,搂着范凯正的腰,说:“其实这么做也挺刺激的……这很像吊床啊!” “明天咱们就去医院看看吧,挂个精神科,”范凯正揪着他的耳朵,示意他往山下看,“先干正事,你看那儿。” 廖佳凡看见山脚下,来了好几辆车,他拿起相机,拉长焦距,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们在干什么?”范凯正问。 “我也不知道,他们拿的那些机器我不认识,”廖佳凡将相机递给范凯正,蹙眉道,“媳妇儿,你看看。” 范凯正就着取景器看了看,半晌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相机,疑惑地说:“我认识他们……这是郭教授还有吴教授啊……” 廖佳凡看了看表,“现在还不到7点,他们来做什么?” 范凯正:“不知道,好像要勘测什么……我得去找程绅说一下。” 廖佳凡看他认真思考的样子,被勾得心痒,嘴唇凑上去,舌头强势地伸了进去。 “唔……嗯……”范凯正想要推开他,却被廖佳凡牢牢地箍在怀里,吻得更加深入。 阳光逐渐照进山间,春风卷携着花木的香气,两个人被困在树下,在轻轻晃动的兜网里,拥抱着接吻。 下午五点,华仁市第一医院。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范凯正坐在另一张病床上,对程绅说了说早上的见闻,当然,略过了廖佳凡耍流氓的那一段。 程绅好奇道:“其实,我比较关心最后你们是怎么下来的。” “哦,被村民放下来的,”廖佳凡说,“看是两个人,他还挺失望。问了他我们才知道,这山里真的能猎到东西,还挺后怕。” 范凯正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在山上呆了几个小时吧,下山的时候,那群人已经不见了。” 董咚咚边给程绅削苹果,边说:“你们是在说四盛村,对吧?” 范凯正点了点头,然后,他突然顿了一下,正要说些什么,就被廖佳凡抢了先—— “诶?你看着好眼熟,今天早上是不是有你?” 董咚咚不置可否。 程绅:“!!!” 众里寻她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功夫! “你们是去做什么啊……能告诉我吗?”程绅小心地问。 董咚咚戳了戳他的脑袋,说:“你这是什么记性啊!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 程绅迷茫地看着他。 董咚咚把苹果塞到程绅手里,埋怨道:“小绅绅,你变了,我说的事你都不认真听哦……” 程绅:“???” 他努力回想董咚咚说过什么事儿,还是没什么印象。除了被一个肌肉壮零强上以外,实在没什么印象深刻的事了。 董咚咚无语了,他把电脑从包里拿了出来,打开了个桌面上的文件给程绅看:“想起来了吗?” 程绅接过电脑,看了看,恍然大悟。 “哦!这个啊!你当时不是说还不确定吗?” “确定了啊,没准过一阵你就能看见报道了,不过可能还要有段时间吧。” 廖佳凡突然不耐烦地插嘴:“你们打什么哑谜?我媳妇儿替你忙活了这么半天,你没看好奇的脖子都长了吗?还不给他看看!” 范凯正拍了下廖佳凡的腿,瞪了他一眼,又冲程绅和董咚咚笑了笑:“能告诉我们吗?” 程绅给董咚咚递了个寻问的眼神,董咚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你们听说过页岩气和页岩油吗?” 范凯正点了点头。 董咚咚:“那页岩油气呢?” 廖佳凡蹙眉道:“那不就是这两个加一块吗?” 董咚咚瞄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不是的,从页岩中开采页岩气时,确实经常会有与页岩气共生、伴生的原油产生,那个实际上是致密油,不是页岩油。” “开采方式不同,质地也不太一样。”范凯正说。 董咚咚点了点头,继续说:“四盛村甚至整个阳跃区,底下预测有庞大的页岩气储备,我是大概半年前听说的,但是可能老板他们知道的更早。” 范凯正说:“怎么完全没听到消息?” “我也觉得很奇怪,老板他们说再等等,”董咚咚也面带不解,“其实我觉得,那里地貌太复杂了,要在这种条件下,获取页岩天然气资源,难度系数太大。” 范凯正也赞同:“本来就在地震带周围。” “对呀……页岩气后面总是跟着’地震’这个挥之不去的阴影……” 听着他们的对话,程绅的脑海里有一个想法在逐渐成型。但他为自己的推理感到骇然。如果建鑫集团早就得到了消息,那么这一次的征地,是不是就是打着建工厂的名义,抱着开采的目的? 地一旦卖出,就会完全变成私有土地,如果真的是这样,到时候就没有人能干涉他们了,是要建工厂还是要开采,都是他们的自由。程绅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真的是无意中圈到这片地方也就罢了,但如果本来就知情呢?那这件事情性质就严重了。 可教授们为什么要压着消息?这个消息又是谁告诉建鑫集团的?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想着想着,程绅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简直太复杂了!!!他有一种缩回龟壳里什么都不管了的冲动,但是责任使然,又绝不能退缩。 转眼到了出院那天,晏子桉跑上跑下办好手续,就拎着大包小包,带程绅回家。 天气正好,阳光明媚,春风温暖又荡漾。 晏子桉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询问程绅:“宝贝儿,住我那里吧?” 程绅点了点头。 晏子桉开车,程绅就坐在副驾上,怔怔地看着他。 这几天程绅想了很多,仍是丝毫没有头绪。他在弯弯绕绕的事情上,实在太不擅长,然而让他去问晏子桉,他又不愿。他害怕晏子桉早就知道了这些,又害怕晏子桉什么都不知道——前者,让他心寒,后者,让他心惊。 如果连晏子桉都不知道,那他们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这一团乱麻后面,又是什么呢? 想一想都要掉头发。 第三十三章 等红灯的间隙,晏子桉笑着看程绅,说:“宝贝儿,我脸上有东西吗?” 程绅茫然道:“没有呀?” 晏子桉说:“那怎么一直看我?” 程绅托腮看他,扁扁嘴,说:“你好看呀。” 晏子桉笑了出声,倾身过去咬了咬程绅的嘴唇。 绿灯了,晏子桉踩下油门,他边开边随口道:“那回家我也要一直盯着你看,也就是我现在要开车……” 晏子桉这几天一直表现得无可挑剔,简直就是完美情人。事实上,自从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他一直都是这样,仿佛要把所有好的、让人开心的话说给程绅听。 但或许是程绅仍然心存芥蒂吧,哪怕一切如常,他都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付出100%的信赖。唉,慢慢来吧,他估摸了一下,现在大概进度条已经从60%读到65%了。 程绅确认自己仍然100%是爱他的,这应该就够了,其余的,大概就要靠时间来填补了。 到了家,晏子桉把程绅之前留在这里的睡衣找出来,等他换上,又把该洗的衣服放进了洗衣机。弄完了这些,他又去收拾从医院拿回来的东西,放回原位。 程绅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来回来去的走,有点过意不去。 “老公!”他喊了一声,又张开双臂,歪了歪头,说:“想要一个抱抱。” 晏子桉刚从卧室出来,抱着要换洗的床单。他无奈地笑了下,走过来,把床单放到一边,弯下腰抱了抱程绅。 程绅决心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享受现在,将撒娇进行到底。 他贴在晏子桉耳边哼哼道:“唔……还想要一个亲亲。” 晏子桉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亲了亲他的耳垂,又一点点亲过脸颊,最后四片唇瓣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唇分,两人额头相抵,晏子桉轻轻捏了下程绅的颈后,低声说:“小家伙,还想要什么?” “想要……嗯……”程绅微微仰头,蹭了蹭晏子桉的嘴唇,说,“想要。” 晏子桉说:“要什么?” 程绅往后靠了靠,抬眼看着晏子桉,坦然地重复说:“想要了。” 晏子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程绅说的是什么。他笑着谈了口气,把程绅抱起来,向卧室走去,边走边低头说:“我查了一下,手术后要先恢复一阵的。” “那要多久啊?” “一个月吧。”晏子桉把人放在了床上,动作小心又轻柔。 他也躺了上去,一手将程绅搂在怀里,另一只手钻进他的睡裤里,哄道:“先这样行不行?” 程绅说:“那算了,抱抱吧。” 程绅的手机铃突然响了,晏子桉示意他躺着,起身去客厅给他拿手机。 是董咚咚的电话:“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庆祝你出院呀。” 程绅随口应道:“行呀,你把地址发过来吧。都有谁呀?” 董咚咚:“我,沈泽,凌月,不知道他男朋友去不去,你叫上晏子桉?” “嗯嗯。” 晏子桉也听到了董咚咚的声音,他接过手机补了句:“你好,我是晏子桉,他刚出院,要吃点清淡的,不方便的话,我来找地方吧?” 董咚咚说他找的是家养生餐厅,晏子桉这才放心,把电话还给程绅。 挂了电话,董咚咚发信息给程绅:“他还挺关心你的呀。” 程绅挥了挥兔子耳朵,回:“是的呀。” 餐厅离晏子桉家不远,程绅以步行环保又健康的理由,说服了晏子桉走着去。 餐厅生意火爆,门口等位的人坐了一排,好在董咚咚提前订好了位置,直接就可以进去。程绅对董咚咚和沈泽在一块的这个事实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奇怪凌月怎么一个人。 “罗嘉晋没来呀?”程绅讶异地问凌月。 凌月脱下了外套搭在椅背上:“他出差了。” 程绅眉头一挑,看向晏子桉:“出差了?” 晏子桉点了点头:“有点事情让他帮忙。” 程绅没说话,只觉得很奇怪,晏子桉自己在这,怎么让秘书出差。唉……要不然说怀疑的种子不要种下,这真的很难斩草除根啊!程绅对着晏子桉递过来的柠檬水发起了呆,暗想这人生真是很没意思,就不能来杯失忆药水吗?吐真剂也行,这样他就不会怀疑晏子桉的话了。 菜一道一道上来,程绅只顾着吃,没怎么说话。晏子桉替他说了几句场面话,谢谢大家在他生病期间对他的照顾。沈泽也很能聊,一个话题结束,就能适时的引出下一个。聊到后来,他们就说起了一两个月后的中期选举。 沈泽这个人,除了花心,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董咚咚说,沈泽这次是真得把blued删了,他们也说好,只要有出轨的事情发生,一定分手。每对情侣都有各自的相处模式,你情我愿,程绅当然是祝福。 “其他的我就不问了,”沈泽和晏子桉碰了碰杯,说:“你对lgbt的态度是什么?” “我自己就是gay,我的态度是什么?”晏子桉倒是没在熟人面前避讳什么。 沈泽笑道:“竞选的时候呢?当众出柜吗?” 晏子桉抿了口酒,说:“我不会提这件事,身在共和党……我没办法公然支持,”说到这,他有些抱歉地看了程绅一眼,又说,“但是我不可能去反对什么,婚姻合法化啊,对跨性别者的福利之类的事情……总之,不表态吧。” 沈泽嗯了一声,道:“这次提议的婚姻权公投,能通过吗?” 晏子桉:“不好说,就算国会同意拨款,举行公投,这个公投也只能决定上下两院要不要讨论这件事,两院的票数也未可知。” 沈泽点了点头。 聊着聊着,晏子桉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起身说:“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说罢快步朝门外走去。 程绅看着他的背影,皱起了眉。有什么电话是要背着人打的?程绅怀疑自己是要患上被害妄想症了,总是止不住的去多想。 凌月像是看出来了他的不开心,给他拿公筷夹了菜,关心道:“没事吧?” 程绅笑了笑:“没事。” “别多想,”凌月说,“你太能脑补了。看得出来他很爱你的。” “嗯?” 凌月说:“之前没告诉你,那天他为了找你,跑了很多家医院,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被雨淋透了。” “这样啊……”程绅低头扒了两口饭,若有所思。 一会儿,晏子桉回来了。程绅装作不经意地问:“谁的电话呀?” 晏子桉说:“罗嘉晋的,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这简直就是欲盖弥彰啊,程绅心里有个小恶魔在拿叉子戳他。 吃得差不多,又闲聊了一阵,他们才互相道别,结束了饭局。 回到家,程绅倒在沙发上揉肚皮,朝坐在旁边的晏子桉说:“吃撑了,好难受。” 晏子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我胃疼!”程绅又说了句。 晏子桉还在发呆。 程绅皱了皱眉,钻进他怀里,仰起头看他:“我胃不舒服,你怎么都不关心我了……” “嗯?”晏子桉像是才反应过来,“宝贝儿怎么了?” 程绅:“……” 这到底是怎么了呀?!这样都察觉不出就是傻子了,他明显有心事!哪怕程绅再想要骗自己,也骗不下去了。为什么不说呢?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程绅直接问了出口:“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有,”晏子桉立刻说,他又拨开了程绅额间的碎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困不困,洗澡睡觉吧?” 程绅还想再问,但是晏子桉一副不想谈的样子。 程绅因为伤口刚刚拆线,晏子桉就让他站着,给他用毛巾仔细地擦拭身体。他的动作是那样温柔,人也是周到体贴,可是程绅仍是不停地脑补,一会儿想到晏子桉是不是破产了,一会儿想到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睡觉前,他们照例交换了一个晚安吻,程绅就在自己脑补的世界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谁知道梦里也不清净,他梦到晏子桉前一秒还在和他亲热温存,后一秒突然就拿出了一把电锯,电锯嗡嗡的响着,晏子桉的表情也变得扭曲狰狞,程绅猛地睁开眼睛,被吓醒了。 他大口地喘着气,下意识的往旁边看,但身边是空的,晏子桉没在。 程绅心里咯噔一下,他看了下手机,凌晨三点,晏子桉能去哪?程绅往主卧的卫生间看了一眼,并没有人。 整个世界无比的安静,只有神经性耳鸣传递的“嗡嗡”声。不安的感觉像是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要将程绅吞吃入腹。 他实在放心不下,翻身下床,向客厅走去。 客厅里一片漆黑,月光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从窗外渗了进来,铺洒了一地。晏子桉坐在沙发一角,单膝屈起,另一条腿搭在茶几上。茶几上放了好几瓶啤酒,料想都已经空了。 他就那样坐在清冽的月光里,看上去是那样单薄而脆弱。 第三十四章 晏子桉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宝贝儿,怎么醒了?” “你怎么不睡觉呀?”程绅呆呆地走到他身边。 “没事儿,失眠了,想喝两杯,”晏子桉放下手里的酒瓶,亲了亲程绅的侧脸,“走,去睡觉,伤口才能恢复得快。” 程绅坐在了他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是想看穿他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忽然心不在焉,又为什么那样脆弱落寞。 两人沉默了很久很久,时间像是在夜与月光之下停摆了,程绅忽然双手捧上了晏子桉的脸,在他的眼角轻轻柔柔地印上了一个吻。 “你不开心,我是能感觉到的,”程绅轻声道,“你不说,我就会乱想,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晏子桉揽住他的腰,笑了:“真的没有,去睡觉吧,现在很晚了……” 程绅很坚持:“你之前不是还说,咱们有什么话,要好好说。你是不相信我吗?还是觉得我没有能力替你做什么?” “怎么会这样想?我……我……”晏子桉支支吾吾的,一时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应该是夜晚让人变得柔软,在这一刻,程绅不想再怀疑猜忌什么,他只想知道,是什么让晏子桉变得这样魂不守舍。晏子桉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他有目标,有计划,步步为营,胸有成竹,鲜少有这样郁郁的样子。 “手机给我看一下,”程绅忽然向晏子桉摊开一只手,“我要看看晚上是谁给你打的电话。不给我看我就怀疑你劈腿!” 晏子桉怔了怔,程绅也不急,就那样摊着手。过了一会儿,晏子桉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解锁,递给程绅。他叹息道:“是罗嘉晋。” 程绅看了一眼通讯录,又疑惑地抬眼看晏子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晏子桉纠结地皱着眉,两人无声对望,仿佛过了万年那样漫长,晏子桉忽然紧紧地抱住程绅,将头埋进他的颈窝。他太用力了,程绅被他勒得有些发痛。他抬手拍了拍晏子桉的背,柔声道:“我在的,我在这里陪你呢。怎么了嘛?” 晏子桉在程绅的颈窝间蹭了蹭,像是从他的体温里得到了一丝勇气,他闷声说:“是我让罗嘉晋去查的,我父亲……晏睿,晏睿他,他接受了非法外资捐赠,8000万。” 晏子桉断断续续地说:“建鑫集团说是外资企业,但、但其实只是个空壳公司。联邦规定得清清楚楚,严禁外籍人士向竞选活动捐款。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有人查,他就完了,彻底完了……” 程绅:“……” 竟!然!是!这!样! 程绅一瞬间就想通了,原来是这样!这就是晏睿的计划!建鑫集团给他8000万作为竞选基金,他去帮他们搞定一块底下有巨大能源储备的地,双赢啊,双赢。我的天,这算不算出卖国有资源啊,这是要做什么? 晏子桉箍着他腰的手又紧了紧,说:“他到底给了建鑫集团什么好处?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不就是一块地吗?底下又不可能有钻石矿……他、他怎么能这样?” “建鑫的钱全捐给了独立开支委员会,是不用向联邦申报,可是万一有人查呢?罗嘉晋没问几个人就拿到了PAC(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 【注】)的捐赠录,他要竞选总统啊,所有对手都会查他……他、他怎么能……到时候,就全都完了。” 晏子桉身上有一股酒气,他语气急促,像是想将内心的无措一股脑儿的倾诉出来。程绅心里揪着,很难受,他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又抱了一会儿,晏子桉松开了他。 原来晏子桉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确实也只是晏睿计划里的一部分。这真是……太有意思了。程绅都能想象到晏子桉的崩溃,真相对于他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从小到大的偶像,就这样跌下了神坛,到最后,也没离开一个钱和权。 很少有人会去查pac,所有总统候选人的每一笔捐赠都必须向联邦选举委员会报告,但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却是独立的,可以不受限制的接受捐款。大概是晏子桉去查才会这样顺利,他是晏睿的儿子,别人可能很难这样轻易的就得到捐赠信息。 “可能钱太多,就会影响人的判断力吧,”程绅安慰他,但他对晏睿一直毫无好感,他更关心晏子桉的状态,“那接下来呢?” 晏子桉一脸歉疚地看着他:“我要去查那块地,宝贝儿,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他……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程绅眨了眨眼睛。 晏子桉疲惫道:“之前我确实,我没多想。但现在一定要查了,给我点时间。” 程绅倒是笑了:“那块地啊,我查过了,底下是页岩油气,新兴能源呢,应该不止8000万吧。” “之前没告诉你……你别介意。” 晏子桉一刹那安静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程绅吓了一跳,急忙翻身跨坐到身上,给他擦眼泪。他最看不得别人哭了,更何况是晏子桉,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哭?程绅也跟着鼻头一酸,双眼红通通的,轻声说:“怎么了呀……我都还没哭呢,差点成卖国贼了……” 晏子桉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程绅小心翼翼地在他脸上亲了又亲,唔,咸咸的。晏子桉还是不理他。不至于吧,不就是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吗? 程绅知道他心情不好,可也没想到不好到这个程度。他抱着人不撒手,小声哼哼道:“你怎么不理我啦?你不喜欢我了吗?不要这么小气……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 晏子桉转过头来看他,目光中有一种沉甸甸的东西,看得程绅心头一震。月色将他的面庞映得一片苍白,只见他嘴唇颤抖,哆哆嗦嗦地说: “所以我……真得差点害了你……” 原来是在别扭这个,程绅松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这不是什么都还没发生吗?没关系呀,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了。” “宝贝儿……”晏子桉喃喃道,“对不起……” “没关系。”程绅倒是真的觉得没关系了,事情还没发生,就没必要为没发生过的事情为难自己。只是晏子桉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太好,他有点担心。 他想了想,说:“其实,晏睿他对你挺好的,你看,如果以后传出能源被外企超低价买断的消息,你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你肯定已经是议员了。他至少从来没想过害你。” 晏子桉很勉强地扯了下嘴角,道:“可是你要负全责。” 程绅凑到他脸上亲了亲,没说话。 “我怎么配喜欢你?”晏子桉自嘲地笑了,“我嘴上说喜欢你,却差点害了你。我哪里还有资格喜欢你……” 程绅趴在他身上,扭了扭兔子尾巴,说:“哦,这种话我也会说,我怎么配喜欢你?我嘴上说喜欢你,却还瞒着你页岩气的事。我也没资格了。” 晏子桉急忙道:“那不是你的问题,你不信任我是对的,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晏睿的错。”程绅戳了戳他的胸肌,“再说了,不管有没有资格,我都喜欢你,你呢?” 晏子桉有些伤感的笑了,他一手抱着程绅,一手轻轻撩开他额角垂落的头发,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又笃定地说:“程绅,我爱你。” “哪怕我已经失去了资格,我爱你。” 程绅的心跳扑通一声,又漏了一拍。晏子桉的目光深邃,像是藏着大千世界里最纯粹的那一片深情。他还是那样帅气,在他们相识之初,在漫天似火的夕阳中,他就那样闯进了程绅的心里。 没有一点点防备,爱情的发生全是偶然。 程绅极尽主动,不管不顾地拽着晏子桉来到他的世界,蛮横又独裁地宣布他们应该在一起。他本来是十分笃定的——他的爱比晏子桉要多一点。 可现在呢,他忽然没那么确定了。 爱情没有重量,没有体积,实验室里的一切设备都不法将它测量。它不讲道理,没有逻辑,身体互相吸引,心灵自发靠近,在他看清了晏子桉的懦弱之后,在他发觉晏子桉的偏执之后,他的爱不仅没有消减,还在以一种诡异的速率膨胀着。 只此一腔爱意,火海刀山无惧。 而就在这样苍白的月光下,就在凉如水的夜色间,这份无比庞大的爱,这份毫无来由的爱,变成了双倍的。它是那样霸气地冲破了所有的桎梏,猜疑、自卑、不安全感……全都碎成齑粉。 我爱你,你也爱我,坦坦荡荡,明明白白。 “好了,我知道了……那接下来怎么办?”程绅捏了捏晏子桉的耳朵,问。 晏子桉搂着程绅,稍微冷静了一点:“我得去劝劝他。他这样太危险了,所有候选人都会掘地三尺挖对方的黑料,他这样绝对不行。” “嗯嗯,那块地就先压着,本来就要讨论很久的。拖个半年都很正常。” 晏子桉点了点头。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皮肤摩挲,程绅觉得十分惬意。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进度条甚至冲到了120%,他觉得赚翻了! “老公,你刚刚哭鼻子了。”程绅软绵绵地打趣道。 晏子桉尴尬的笑了,捏了捏他的屁股。 程绅捉住了他的手,啃了啃,“明天你没工作吧?” “没有,你刚出院,我都推了。” “你真好呀!”程绅搂住晏子桉的脖子,兴奋地说,“不要难过了嘛,先不想这些了,明天和我约会吧!” ”好,“晏子桉笑道,“去哪里?” “唔……先睡觉去,明天你都要听我的!” “哦对了,”程绅又说,“真的全都没关系,你是被爱的。” “你也是。” “嗯,我知道啦!”第三十五章 晏子桉是被亲醒的。 嘴上传来一阵湿漉漉软绵绵的触感,一睁眼,就看见两个白白的兔耳朵在眼前晃来晃去。 “你醒啦?”程小兔同学抬起头来,照着晏子桉的鼻梁用力亲了一下,小声说,“你的鼻子怎么那么挺啊,都可以在上面滑滑梯了。” 晏子桉轻声笑了,翻身把程绅压在身下,揪住了一只兔耳朵,说:“宝贝儿,这戴的是什么?” 晏子桉刚睡醒,声音还带着一股黏糊糊的性感劲儿,这声音搔得程绅心底一阵悸动,脸都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他害羞地嗫嚅道:“唔……情趣套装呀……”他扭了扭身子,示意晏子桉向下看。 晏子桉只看了一眼,脑子登时就要爆炸了。 程绅头上戴了一对儿兔耳朵,脖子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项圈儿,还有个小铃铛,上身不着寸缕,下面穿了一条双t内裤,内裤后面,还有个白绒绒的小尾巴,整个圆润饱满的屁股完完全全露在外面。程绅天生皮肤白,这样被晏子桉打量着,倒是羞成了粉红色,分外诱人。 程绅有些惴惴地看着晏子桉,水汪汪的眼睛那样望着他,晏子桉忽得感觉鼻子一酸,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就听见程绅大叫一声: “诶呀,你流鼻血啦!” 晏子桉急忙捂住鼻子,翻身下床冲进了卫生间,洗了好一会儿。程绅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从后面抱着他,贴着他的背“哧哧”地笑了起来。 晏子桉丢人丢大发了,也不回头看他,刷牙洗脸之后,才转过身,把程绅按在怀里,恶狠狠地说:“还不都是你害的!” 程绅握着兔子耳朵前后左右摇了摇,说:“哼哼,那我换下来了,你可不要后悔……” “宝贝儿,饶了我吧,”晏子桉哀嚎道,“你刚出院,穿成这样,我只能看不能吃啊……” 程绅不做声了,伸手揽上晏子桉的脖子,轻轻踮脚,仰起头来,露出舌尖在他嘴唇上舔了舔,像是在尝一颗藏了很久的糖果。 晏子桉含住了他的舌尖,与他认真地交换了一个薄荷味的亲吻。他一手微微收紧,让程绅与他紧紧相贴,另一手握住了他挺翘的臀瓣,手感一片滑腻。他情不自禁地加大了力气,手指深深陷在了臀肉里,像揉面团揉搓起来。 程绅被弄得浑身发软,站都要站不住,他嗯嗯啊啊的呻吟着,又小声道:“去床上吧……” 晏子桉又把他压在墙上亲了一阵,才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向床边走去。两人一起倒了下去,程绅脖子上的铃铛发出叮铃的轻响。这声音像是唤醒了晏子桉,他颇为懊恼地说:“不行,真的还不能做……” 程绅嗯了一声,把晏子桉的内裤脱了下来,像捏玩具一样来回把玩着晏子桉的胯下。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唔……可你不想要吗?” 晏子桉像是亲不够似的,一个劲儿地亲他,按住他捣乱的手,哑声说:“怎么可能不想?天天都想……” 程绅被吻得气喘吁吁的,双目微微失神,两人赤裸的身体来回摩挲着,令他舒服又难耐,不断低声呜咽着。 “宝贝儿,”晏子桉将程绅翻了个身,让他趴在床上,自己从后面压了上来,“听话,把腿夹紧了。” “啊……唔……”程绅的胯下那处早已直挺挺地立了起来,敏感的皮肤和棉质的床单来回磨蹭,让他的双眼涣散,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 晏子桉也不进入,来回在程绅夹紧的双腿之间抽插,模仿着性交的频率。滚烫的肉棒一下蹭过穴口,竟是带给程绅比性 交还强烈的羞耻感。 程绅双目涣散,转过头来看着晏子桉,晏子桉低头和他接吻,胯下的动作却一刻不停,打桩机一样猛烈抽送着。 程绅根本想象不到,这场不算性.事的一场性.事竟然能带来这样强烈的快感。直到过了二三十分钟之后,晏子桉才停止抽插,喘着粗气,射在了他光裸的后背上。 程绅伸手往后背上摸了摸,粘粘的,感觉有点恶心。他看着手指,发了一会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又皱起了眉:“好腥啊……” 晏子桉才刚射,一看他这幅样子又有些想要了,他亲了亲程绅的耳唇,说:“小家伙,饶了我吧。”他一边无奈地说着,一边手往下滑,握着程绅的下身,没想到,床单湿湿的,程绅竟然也已经射了。 他笑了笑,抱着程绅走去浴室,小声问:“这样也爽么?” 程绅难堪地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闷闷地嗯了一声。 洗澡的时候,程绅又被按在浴室的墙壁上,被晏子桉从后面来了次腿.交,从头到尾,那个带着兔尾巴的双丁内裤都没被脱下来过。兔子尾巴被打湿了,跟着臀肉晃动的频率一起来回摆动。哗哗的水声混着粗重的喘息声,听起来分外催.情。 一个澡不知道洗了多久,程绅才被晏子桉从浴室抱了出来。他哼哼唧唧地埋怨道:“你用了好多时间啊,还要约会呢。” 晏子桉一边穿衣服,一边笑着说:“走吧,现在去。” 程绅也穿好了衣服,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外面竟然下起了雪。 “现在不是四月了吗?”程绅倚在窗边向外看去,只见新绿的树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天地一色,上下相接,楼下有很多小孩子跑来跑去,看起来很是热闹。 “下雪了?”晏子桉也走了过来,“挺漂亮的。” 程绅敷衍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十分不浪漫地感慨道:“全球变暖真可怕啊……” “不是冷才下雪吗?和全球变暖有什么关系?”晏子桉从后面抱着他,下巴蹭了蹭他的耳朵。 程绅说:“全球变暖会让极端气候增多,也不是一味的升温呀。” 晏子桉说:“是吗?” 程绅点了点头,说到这种话题,他总是格外认真:“好多人不相信全球变暖,总说这是个骗局,可是南北极温度越来越高,低纬度的地方频繁出现极端气候……” “可地球的温度本来就是在不断变化的,不是吗?”晏子桉说,“冰河世纪,到现在的气候。大家都在怪罪温室气体排放,但人类的影响真的有那么大吗?” 听了这话,程绅一瞬间就不高兴了,他拿手肘顶了顶晏子桉,说:“刚上完床,你就要和我吵架吗?” 他嘟囔着往卧室外面走:“最烦你这种一知半解就在这说来说去的人了……” 晏子桉急忙拉住程绅的手,哄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别生气。我去好好研究一下,行不行?” 程博士对他这种知错就改的态度非常满意,十分大度地去煎鸡蛋、烤面包了。 磨磨蹭蹭地吃了饭,时间已经到了中午。程绅本来想带晏子桉找个人少的地方去踏青的,一下雪,又不知道去哪里好了。 他还保持着地下情的自觉,不敢去人太多的地方,免得给别人添麻烦。但“别人”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给程绅绕上围巾,戴好帽子,把他带到了游乐园。 华仁市的游乐园也算是很受欢迎的一个地标,正好赶上周末,窗口买票的队伍拐了两道弯儿。程绅看着这么多人,不自觉的往下压了压帽檐,又把围巾往上一拉,遮住了半张脸。 晏子桉剑眉一挑,低声说:“冷了么?” 程绅摇了摇头:“人太多了,你……你不怕么?” “广场恐惧症?” “……”程绅无语了,压低声音说,“我是说,你要竞选呢,不怕被人拍到吗?” 晏子桉静了。 程绅又拉了拉围巾,心里觉得有些无趣。其实人们对于同性情侣的态度已经较以前开放了许多,法律也承认同居伴侣(partner)的身份,但是从最根本上来说,依旧很不公平。就算是能公投了,又怎样呢? 让别人来评判,你是不是能得到本就属于你的权力,其实是件相当令人难堪的事。 然而在这个国家生活,就要尊重他的规则,这又是为什么呢? 程绅越想越气闷,正委屈着,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握住了。他惊诧不已,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晏子桉却不许,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放。 “我不怕了,”晏子桉轻描淡写道,像是在说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我只怕你不开心。” 程绅猛地抬起头来看他,只见晏子桉笑着站在零零碎碎的雪花之间,目光温柔又坚定。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成了逐渐消音的背景,游乐园像是欧风的城堡,而晏子桉,就是那个凯旋的王子。 冷空气凝固了时间,风和云都停了下来,阳光忽然倾泻而下,雪花闪着钻石的碎光,像是三棱镜一样,折射出彩虹的色彩。 程绅忽然有一种很诗意的心情,他想,晏子桉像是刚刚打了一场胜仗,他的敌人从来不是千军万马,气势万钧,但这样的胜利依旧称得上是了不起—— 他谁都没战胜,但战胜了他自己。 “你刚刚说什么?”程绅红着脸说。 晏子桉捏了捏他的手,笑得温柔得不像话,他极有耐心地重复道: “我刚刚说……” “我不怕了,我只怕你不开心。” 第三十六章 雪后初霁,游乐园白茫茫一片,十分梦幻,像足了电影里的场面。阳光轻佻地掀开了云彩的一角,慢悠悠地挥洒下来。 游乐园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到处都是人,受欢迎的项目前都排了长长的队。 “要不要去买张快速通行卡?”晏子桉说,“没想到这么多人……” “不要!”程绅狡黠地笑了笑,“本来就不是为了玩,是来约会的!” 晏子桉笑道:“排队是约会吗?” 程绅说:“这你就不懂啦!你上网看看那些排队买奶茶的人,比这里人还多呢,排队多好玩啊,可以增进感情的。” 晏子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套排队理论,他选择不做评价,握住程绅的手放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随口道:“那我们先从哪个排起?” 程绅伸出另一只手,朝远处指了指:“过山车!” 过山车这个项目,用一句话总结就是:排队一小时,上去一分钟。 下来之后,程绅一点感觉都没有,倒是排队排得有点饿了。 程绅可怜巴巴道:“我们去排火鸡腿好不好?我想吃东西了。” 晏子桉怎么可能说不。 火鸡腿是游乐园的招牌,队伍拐了三道弯,晏子桉无奈道:“宝贝儿,你去找个地方坐着吧,我来排。” 程绅说:“不,你不要丢下我。今天是二人世界呢……” 晏子桉笑着看他,伸出食指在自己唇上点了一下,印到了程绅唇上,又捏了捏他的脸,说:“好啊,二人世——” “低头!快低头!”话音未落,程绅一边小声喊着,一边把晏子桉的头按了下去。 晏子桉:“怎么了?” 程绅压着嗓子说:“别往旁边看。” “有人拍吗?” “不是……” “宝贝儿,不舒服么?” “没有……” “程小绅——!!!!”董咚咚边喊边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沈泽。 程绅不情不愿地转过头,朝董咚咚挥了挥手。 沈泽和晏子桉排起了队,让程绅和董咚咚先去占个桌子。二人世界已经泡汤了,程绅就和董咚咚坐着聊起了天。 “你和沈泽还蛮好的。”程绅看着正在排队的两个人说。 董咚咚耸了耸肩:“因为我们是一类人呀。” 程绅点头:“都是祸害。” 董咚咚:“……” “彼此消化,造福社会。”程绅卖萌鼓掌道。 董咚咚给了他一记爆栗,又噗嗤一声笑了:“好像你说的也没错。” “Vincent?”不远处一个人向他们走来。 程绅迷茫地看着他,心想认错人了吧。董咚咚却是立刻抬起头,展开了个笑脸:“Patrick?好久不见呀。” 来人一身运动衣,隔着衣服都能看到饱满的肌肉轮廓,程绅的gay达开始哔哔作响,心想董咚咚真是认识不少帅哥。 董咚咚介绍了一下程绅,就和那个Patrick聊了起来,时不时还笑得很开心。这两个人一定有过一腿!程绅暗暗想着,忽然感觉到一道灼人的视线射向他们,抬头一看,是沈泽在盯着这边。 “好久没见到你,”Patrick说,“都不一起出来玩。” 董咚咚拨了下头发:“最近比较忙啦。” “我还没有你电话呢,”Patrick不知从哪拿出一张名片,放进董咚咚胸前的兜里,“有时间call我。” 董咚咚笑着看他,桃花眼像是带着钩子:“好啊。” Patrick忽然暧昧地看了程绅一眼:“你朋友也蛮可爱的,下次一起玩吧。” 程绅:“……”不,我不要和你一起玩。 “也带我一起吧?”沈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董咚咚背后,忽然开口。 Patrick先是愣了一下,又吹了个口哨,笑道:“行啊帅哥。”大概是看沈泽面色不善,他又拍了拍董咚咚的肩膀:“我先走了,还有朋友等我呢。”边后退了两步,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才转头走了。 沈泽黑着一张脸,董咚咚却像是没看见似的,勾着他的脖子,仰头吻住了他的唇。 “怎么,生气了?”唇分,董咚咚打趣道。 沈泽面无表情地在他胸口摸来摸去,抽出了那张名片,嗖的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董咚咚勾着他的脖子,笑得花枝乱颤的。 程绅很有眼力见儿地跑到了晏子桉旁边,乖巧地和自家老公排队了。 “董咚咚以前的炮友真帅啊……”程绅小声感叹道。 晏子桉:“……” “当然没你帅!”程绅补充道。 晏子桉刚要满意地点头,就听到程绅又说:
 “那个人刚刚,好像是要叫我3p诶……好会玩的样子。” “……” 晏子桉扳起他的下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程绅和他对视了一秒,登时乐了起来。笑了半天,他凑到晏子桉耳边,悄声说了句:“老公,爱你哦。” 晏子桉这才捏了捏他的脸,也无奈的笑了起来。 排了半天队,又一人啃完了一个巨大的火鸡腿,太阳都快落山了。 程绅其实也没什么想玩的,就是想和晏子桉呆在一块儿。 “那去坐摩天轮吧?”晏子桉提议道。 董咚咚推了推程绅:“你们去,我还想再玩一趟过山车。” 沈泽说:“宝宝,刚吃完东西……” “排到我们就好久了!”董咚咚拽着沈泽往过山车那里走。 程绅和晏子桉也去排队了,排摩天轮的都是一对对情侣,牵着手的两个男生或者两个女生也不少见,都是说说笑笑的,很甜蜜的样子。晏子桉也牵起了程绅的手,似乎有些触动,低声道:“从来没想过可以这样……” 程绅知道他在说什么,轻轻地安慰道:“你给自己的条条框框太多了嘛,其实真的没什么。” “我昨天晚上想了很多,”晏子桉说,“我在想,就算没有公开出柜的议员又怎样呢?总有人要当第一个。” “是呀,”程绅笑道:“就算拿美亚没有,别的国家也是有的呀。连总理总统都有出柜的呢。” 晏子桉点头:“可能也没想象中那么难。” 程绅想了想,说:“我觉得……虽说国情不一样……但如果每个人都藏着掖着,这就是一条艰难而孤单的道路,如果大家都有勇气站出来,或许就不再是了。” 前面的女生忽然回过头来,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程绅笑了:“就是这样。” 那女生也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要加油呀!” 程绅有点感动,连连点头。 女孩和他叽叽喳喳地八卦了几句,还把她男朋友射击迎来的小兔子毛绒玩具送给了他。她男朋友全程一脸哀怨,又不敢说什么。终于,排到了摩天轮前。 “该我们了,”那女生的男朋友抱歉地冲他们笑了笑,牵着她坐上摩天轮,埋怨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你还插嘴。” “诶哟,他们好配啊!”女生说,“你怎么没长那么帅!” 男朋友:“……” 晏子桉和程绅也钻进了包厢里,工作人员从外面把门关上,摩天轮缓缓升空。 摩天轮慢悠悠地转着,一圈下来要半个多小时。夕阳磨磨蹭蹭地贴在地平线上,城堡顶上的雪都染上了一抹绯色。程绅怀里抱着小兔子,额头靠着玻璃,看向窗外,而晏子桉则一直在看他。 程绅似是有所感觉,脸慢慢地烫了起来,他小声说:“你看风景呀,好漂亮。” 晏子桉只是笑,也不说话。 程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道自己真是没救了,被这么看一下,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和这么苏的人在一起,会不会一辈子都是热恋期呀…… 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天空是将暗未暗的靛蓝色。包厢里十分安静,程绅脑补的没边了,他想了想晏子桉七八十岁还是一副苏苏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晏子桉挑眉,像是在问他笑什么。 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摩天轮升到了最高处,城市的灯光星星点点,气氛静谧又美好。 晏子桉忽然深呼吸了几下,开口说: “宝贝儿,我让你受委屈了,”他温柔地注视着程绅的眼睛,“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想明白,真的对不起。” “没有啊……”程绅紧紧地抱着小兔子,颇有些不知所措。 “我约了父亲明天见面,”晏子桉说,“明明是我自己身份认同的问题,你还一直这样包容我。” “现在想想只是我太魔障了,其实又有什么呢?我父亲他……连违纪的事都要干出来了,我只是喜欢你,这么正常,这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对不起,还好你没有嫌弃那样优柔寡断的我……”晏子桉的眼眶微微发红,“我、我……我也是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但是我不像你这样勇敢,我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我的家庭,我的事业,别人的看法,我总是想太多,刻意的去屏蔽自己的感情……” 程绅也被晏子桉的情绪感染到了,他喉头有些发梗:“没关系的。” “我好像一直没有正式的告白过……”晏子桉抱歉地看着他,“那天我说你是我的信仰,你说我肉麻,可我真的是那样想的。我一直在向前走,可是却从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别人的期望吗?自己的野心?我一直说不明白。” 晏子桉牵过程绅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让他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坚定的,有力的。 “而因为你,我终于知道了,我努力的意义是什么——” “我要为我们光明正大的未来而战斗。” 程绅怔住了,他简直以为自己跌进了一个最美妙的梦境。他只是偶尔会有些小委屈,发些小脾气,却不曾想晏子桉在为他的每一次难过而难过,在挣扎着改变自己,为了他所期盼的那一个未来。 不,是他们共同期盼的那一个未来。 晏子桉捧着他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一吻结束,程绅还在回味,晏子桉却抬手看了看表,说:“差不多了。” 程绅茫然道:“你亲个嘴还计时吗?” 晏子桉低声笑了:“没有,想什么呢?今天有烟花表演。”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天幕之下,炸开了一簇簇璀璨的烟花,如同星河在转瞬间汇聚,天地霎那间被点亮。靛蓝的幕布做背景,绚丽的焰火在苍穹下绽放。 人们纷纷惊呼起来,程绅也大叫出声。 晏子桉就知道烟火秀一定是个惊喜,就听着程绅紧接着嗷嗷喊道: “别放这么多烟花啊啊啊啊!!!太不环保了!!!” 晏子桉:“……” 晏子桉,K.O.第三十七章 晚上十点,两人躺在床上抱着,说着悄悄话。 “明天你真要带我一块儿去么?”程绅揪了揪晏子桉的耳朵,有些紧张地问晏子桉。 “害怕了?”晏子桉看着他,“要是不想去就算了。” 程绅支支吾吾地说:“倒不是害怕,只是……你真的想好了吗?我以为你只是要找晏睿说竞选资金的事儿呢……” 晏子桉认真道:“想好了,一起说吧,早晚都是要说的。” 程绅想了想,说:“那好吧,都听老公的。” 这就要见家长了?窝在晏子桉怀里,程绅觉得有一种十分强烈的不真实感,但晏子桉又实在不是冲动任性的人,他既然做出了这个决定,自己肯定是会配合的。程绅倒不是害怕晏睿,只是他一直心里很清楚,晏睿简直就像是晏子桉心里的一个大boss,一碰上,战斗力就会自动消减。 好在这个心魔已经没什么信誉值了,估计力量也弱了许多。 程绅一边想一边来回翻身,在晏子桉旁边扭来扭去的,片刻后,又憋不住说:“真的要出柜了?” 晏子桉伸手把他搂紧了,说:“嗯,真的。” 程绅又扭了扭:“你觉得,他会打人么?我要不要多穿一点保护一下呀?” “别乱动了宝贝儿,硬了,”晏子桉哑声说,“他不会的,他就算真生气了,也只会笑着把我请出去。” “这么有风度啊……”程绅说。 晏子桉点头:“是的,他从来不喜形于色,不过之后他会做什么就不好说了。” 程绅:“你说的真恐怖……” “没事儿,别紧张,我会保护你的,”晏子桉笑了着揉了揉程绅的脸,把肉都挤到了一块儿,眼睛都被挤没了,“天啊,你这样太可爱了……” 程绅“啪”的一下打掉了他的手, 面无表情道:“别闹,市长要想事情呢。” 某白兔市长启动了操心模式,一会儿在想晏睿被拆穿了阴谋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恼羞成怒,一会儿又想晏睿会不会用些什么手段逼他们就范。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法治社会,应该不会玩囚禁、打人那一套吧?这要是一曝光,简直是全国上下的谈资。 还有出柜,晏睿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他是恐同的对吧…… “老公,你说你爸会不会给我写张支票,让我离开你啊?”程绅忽然说。 晏子桉:“……” 程绅:“不然我要一个亿吧, 拿着小目标,带你私奔去。” 晏子桉乐得不行:“一个亿啊,他一时半会儿应该拿不出来,国会议员一年也就不到一百万的死工资,顶多有些演讲的外快,他之前的能源公司的股份也不能马上提现。别想了。” “让他把8000万给我好了。”程绅信口道。 “别说那是违规的政治献金,就算不违规,挪用竞选资金也是找死了,”晏子桉认真道,“之前有个新闻看到了么,一个州议员挪用了一千多美元买steam游戏,被联邦起诉了。【注】” 程绅:“……” “失望么?”晏子桉让他趴在自己身上,看着他的眼睛,小声说,“我家很穷的,虽然律所分红一年也有小千万吧,离一个亿还是差得远……宝贝儿,你嫁不成豪门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程绅爬起来关灯,“睡觉睡觉,可怕的有钱人……我仇富了!” 晏子桉笑得直不起腰来,在程绅愤怒的眼神下,亲了他一口,说了晚安。 隔天,两人还是照常去市政厅上班,最近一起移民法案又闹了起来,弄得程绅很是头疼。这事儿是省政府搞出来的,但各市也都要展开讨论,真不知道是图个什么。 移民部办事效率奇低,这个是大家都默认的事实,谁知道诺日澜新上任的移民部长,新官上任三把火,一看到积压的一万六千份申请,直接开了发布会,说要一刀切,抛弃所有2018年以前的申请,退还全部申请费用。这其中,有许多申请者已经等了三四年。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在抗议,移民律师直接一纸诉状将州移民部告上法庭,这事就那样悬在那里,没有说法。 程绅也实在不觉得市里开会能有什么用处,但是既然上头吩咐下来,也只好陪着浪费这个时间。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程绅伸了个懒腰,正要长吁一口气,忽然想到一会儿还要去和晏睿见面,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做人真难啊,呜呜呜。事实上,从深柜到决定出柜,他依然很讶异,晏子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样的转变。那天他一个人在凌晨喝酒,一定想了很多。这些思绪或许很难用言语准确的表达,但一点点累积起来,却触发了他这样的决定。 “出发吧?”晏子桉给他整了整领带。 程绅笑着点了点头。 晏子桉带程绅去了一个茶室,这茶室修在了一条小巷里,昨天的一场雪已经融化了,雪水顺着古色古香的房檐一点点滴了下来,倒是有一种“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的禅意。 站在门口,程绅瞄了一眼晏子桉,只见他面无表情,相握着的手却在微微发抖。想来晏子桉也是紧张的,他也没把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晏子桉。”程绅忽然小声说。 晏子桉转过头来看他。 “我在这里陪着你呢。” 晏子桉笑了笑,点头说:“嗯,我们先说8000万的事,再说咱们的事。” “都听你的,”程绅也给他整理了一下领带,抬眼,认真道,“进去吧。” 晏睿早就到了,正在桌前耐心地涮着茶碗,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放下茶具,站起来与程绅问好握手。 程绅一直微笑着,心里却忐忑得不像话,晏睿和晏子桉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气质却完全不同,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如果说晏子桉给人的感觉是稳重又温柔,晏睿就更像是一个上位者,眼神深邃又犀利,被这样的眼睛打量着,程绅心底有些发怵。 晏睿给他们一人斟了一杯茶,程绅下意识用食中两指在桌上轻点了两下。 晏睿见了,很赞赏地说:“程市长,你也懂喝茶吗?” 程绅读书时候的导师也爱这一口,当时也教了他一些,别人帮你布茶,是要敲桌以示感谢的。 “只知道一点点,”程绅局促道,“您叫我小程就好了。” 晏睿笑着点了点头。 程绅低头转着茶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坦白说,晏睿和他脑补的完全不一样,他一直以为这个人是凶神恶煞的,才能让晏子桉又敬又畏。但事实上,这个男人看起来是那样无可挑剔,成熟有风度,如果程绅再大了十岁二十岁,没准都要摇旗呐喊“我可以”。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晏子桉那么崇拜他了。 晏睿先是问了问晏子桉竞选准备的怎么样,也很兼顾程绅的感受,问他在市政厅工作习不习惯。他像是一个值得你全然信任的长辈,睿智、有阅历,时不时地还能提提意见。茶已经喝了几轮,他们还没有说到正题。 “父亲。”晏子桉忽然很严肃地开口。 “嗯?”晏睿抬眼看他。 “有些话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直说了,”晏子桉注视着他的眼睛,手紧紧地拽着衣角,“接受非法外资作为竞选资金,这件事风险有多大,您是知道的。” 程绅心里一紧,急忙去看晏睿的脸色,却见他神色如常。 晏睿沉默了一阵,忽然瞥了一眼程绅,淡淡道:“你不到处说给外人听,就没有风险。” “您实在没必要这么做,并不是说谁能筹到最多的钱,谁就能当选,”晏子桉语气急促了起来,“我能查到,别人也能查到,候选人连假的负面新闻都可以胡乱编纂,更何况是真的?” 晏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平静地说:“你能查到,是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没想防着你。” 晏子桉情绪激动道:“这不是查不查得到的问题!父亲!这是犯法的,无论您手段再怎么巧妙,这就是非法资金,您怎么知道,他们是否在通过您洗钱?这样交换地下的资源,这、这,这可耻!” 晏子桉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的眉头紧皱,似乎是惊诧于晏睿的平静,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对晏睿有多失望。程绅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他悄悄地拍了拍晏子桉的手背,示意他放轻松。 “什么时候你关心起道德来了?”晏睿笑了笑,“幼稚,我教过你这个?” 晏子桉蹙眉看他。 晏睿叹了口气,道:“你知道的不少啊?还全说出来了。” “那小程呢?也都知道了?” 程绅慢慢地点了点头。 晏睿也陷入了沉默,盯着他们俩,用那种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地不打算批了?” 晏子桉说:“是不能批了。” “还是批了吧,”晏睿用纸巾擦了擦手,从西装内衬里拿出了几张照片,摊在了桌上,“不为你自己,也为小程想想。” “八点我还约了人,今天就到这吧,”晏睿掀开袖口,看了看表,站起来,居高临下的说,“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想这样为难孩子。你的政治生涯我不想毁,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毁掉小程的。” 程绅:“……” 这是什么意思,这打开的方式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晏子桉没说话,拿起桌上的照片,一张张看了起来。 “同性恋?我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晏睿拿起公文包,轻轻地摇了摇头,风度翩翩地向门外走去,将伤人的话留在了茶室里。 程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晏子桉还是挺了解他的,他果然自始至终都很有风度,想象中那些摔东西打人的场面都没有出现。但这样才是真的可怕。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啊……”程绅撇了撇嘴,凑到晏子桉旁边,小声说:“什么照片啊,我看看。” 照片是一些舞台照,都是之前表演的时候照的,尺度是有些大,虽说不该露的并没有露,程绅看着还是有点害羞。 “怎么还有这个?”程绅忽然蹙眉道,“你爸是找了什么侦探么……” 接连几张照片,都是晏子桉与程绅在家里接吻,这照片一看就是偷拍,像素都有些模糊。他们当时明明拉了窗帘,但窗帘是纱质的,仍然是防不胜防。 晏子桉半晌没说话,只是来回来去地看那几张照片。程绅轻轻地握住了的手,说:“我们先回家吧。” 晏子桉嗯了一声,将照片一收,牵着程绅走了。第三十八章 群聊:白兔市长饲养指南(3) 程绅:“帅锅镁铝里们好,我有一个问题!求助!” 程绅:【红包】 咚咚咚咚咚:“八毛钱?!只有八毛钱?!!” 凌月你都不认识土不土:“两毛钱?!只有两毛钱?!!!” 程绅:“重要的是心意……友情比物质重要!” 凌月你都不认识土不土:“知道了,我们的友情只值两毛钱。有什么事快说。” 咚咚咚咚咚:“快说,我还要过性生活。” 程绅:“……” 有性生活了不起哦,程绅腹诽道,又趴在沙发上慢吞吞地开始打字。晏子桉正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程绅从龟壳里伸出两只肉手,敲道:“如果你们突然发现,自己的博导曾经是个钢管舞男,你们会怎么想?” 凌月你都不认识土不土:“不是吧,我老板70了,臣妾做不到……我能不想么?” 咚咚咚咚咚:“我老板是女的,我从小就比蚊香圈还弯,别逼我想女性的身体,谢谢。” 程绅陷入了沉默,他正要措辞换一种说法,凌月忽然skype发来了一个多人视频邀请,他看了下,点开了。 “怎么了?你的老底被人翻出来了?”视频接通,凌月直截了当地问。 董咚咚疑惑的脸也出现在屏幕上:“什么老底?” “呃……”程绅说,“我之前在一个脱衣舞俱乐部兼职跳舞来着……” 董咚咚瞪大了眼睛,惊叫道:“什么?你都不告诉我!!!” 程绅“嘤”了一声,拖着龟壳翻了个身:“小秘密嘛……诶哟可怎么办啊,有人要拿着照片威胁我。但是我想了想,如果你告诉我总统以前是个舞男,我觉得还挺刺激的,他年轻时候不是挺帅的?” 董咚咚也捏着下巴做思考状:“是挺帅的,你看他西装照了吗,屁股好翘呢!” “谁屁股翘?”沈泽的声音忽然从背景里传来。 董咚咚那边瞬间黑屏了,估计是手机被扣了下去。“没谁呀……唔……%&*¥……”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程绅面无表情地挂断了视频。 凌月单独给他打了过来:“他应该去过性生活了。” 程绅一脸了然,又接着哼哼了起来:“如果真的被爆出来了,我会被赶下台吗?” “应该不会吧,我也不懂这些,”凌月说,“你又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凭什么让你下台?” 程绅对着镜头揉了揉头发,茫然道:“可总归不是什么正面的事情吧,我们当然觉得没什么,可是大部分人的思想都比较保守……唉,我也搞不懂。” 凌月点点头:“这确实不好办,别说外人了,我当时也觉得你太大胆了。” “就觉得好玩啊……”程绅叹气道。 “是谁要搞你?”凌月蹙眉说,““这事你和晏子桉商量吧,他应该心里有数。” 程绅没好意思说这事就是晏子桉的亲爹弄出来的,只能支支吾吾地含糊了两句,挂了电话。 他又在沙发上来回翻滚了两圈,还是理不出什么头绪。按理说,这合法合规的表演,没什么好心虚的,但也确实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事。如果是表演个现代舞、拉丁、杂技,都不会心虚,这简直是对钢管舞的歧视! 程绅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假如他是个一直循规蹈矩、比较保守的人,知道了某个同事在俱乐部跳舞,还是同志脱衣舞俱乐部……唔,应该会感觉很别扭吧。 刻板印象是一定存在的事情,事实上它的存在也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这没什么好辩驳的。一个群体大部分人的特质,就会影响外人对此的看法…… 如果因为他的一段经历,会让所有一起工作的人都不自在,会让市民都耿耿于怀,那样就太不好了。他从不认为自己做错过什么,但也不愿意给别人添这样的麻烦。 如果晏睿不是晏子桉的父亲就好了,程绅就能直接把他非法集资的事捅出来,看看谁怕谁,可是晏子桉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对他父亲做这样的事,大义灭亲,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事情。 “怎么在这躺着,小心着凉了。”晏子桉从书房里出来,走到程绅边上,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 程绅在他手心蹭了蹭,喃喃道:“要不然我就辞职吧。” 晏子桉说:“小家伙,想一出是一处的。” “才不是,”程绅扁扁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反正地我是不会批的,他要曝光就曝光吧,做不下去就辞职,我导师还想让我去部门做博后呢!” 晏子桉愣了一下,无奈道:“话不是这样说的,你辞职了,他还会安排新的人,地还是会批,只是耽误他一点时间。” 程绅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逻辑,但他还是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那我们直接把他们的申请作废不行吗?” “不好办,他们的手续都是齐的,”晏子桉走去厨房给程绅拿牛奶,出来后接着说,“页岩气都是我们得来的小道消息,我查过了,州立大学那边一直都没有发表正式的文件。” “为什么啊……” 晏子桉耸耸肩,把玻璃杯递给程绅,说:“谁知道,这年头,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干净的地方,学校也没那么……算了,不和你说这个。” 程绅:“!!!” 程绅一脸幻灭的表情,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些和蔼可亲的教授们,背地里收黑钱的样子,太毁三观了! 晏子桉一挑眉,像个大男孩一样笑了笑,俯身在程绅眼角啄了一下,说:“宝贝儿,别想了,去洗澡不?” 程绅还在震惊中,缩在龟壳里一动不动。 晏子桉索性坐在他旁边,把程小龟搂在怀里。 程绅愣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说:“那、那怎么办啊……你…你都不担心么?你说你爸爸,会不会就那么一说……” 晏子桉笑道:“他这个人,应该不会只是说说。” “你怎么还有心情笑呀?”程绅埋怨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辞职也不行,不辞,肯定也很难做,本来也没怎么站稳脚跟……你如果去当议员,就剩我自己。” 晏子桉说:“别担心,四盛村的事你无限期拖下去就是了。” 程绅皱眉:“怎么拖啊?不然我们就找报社写,写地底下有能源,大家不就都知道了!就怕大家不信,而且这样惹急了他,他更要爆我料了……” 晏子桉笑着用手抚平了程绅眉间的褶皱,也不接话。 程绅迷茫地看着他,有点回过味儿来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晏子桉唔了一声,说:“亲一下。” 程绅乖巧照做。 晏子桉不再卖关子,认真道:“报社我刚刚联系好了,过几天会发新闻,你不是给我看了范凯正他们拍的照片么,捕风捉影地写一写也够了。” “消息只要放出来,不管有没有确凿的证据,一定会有人去学校采访,事实就摆在那里,瞒是瞒不住的,那么大的储备,要怎么处置就是州政府的决定了。 程绅特别喜欢晏子桉这种自信的样子,简直帅炸了,整个人像是会发光,莫名得让人感到心安。他情不自禁地又往晏子桉身上靠了靠。 “至于爆料……我们出柜吧?”晏子桉道。 ”??!!!!!” Biubiubiu!程绅的脑海中忽然炸开了七彩的烟花,震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龟壳都要被震碎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有点没理解这个逻辑,”范凯正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问程绅,“晏子桉的意思是,为了阻止晏睿发你跳钢管舞的照片,他要先公开和你的恋情?” 程绅坐在办公室的转椅里,点了点头。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范凯正费解道。 程绅说:“他的解释是,如果只是儿子是同性恋,现在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度还可以,晏睿还不至于说颜面扫地。” “这样的话,晏睿就不会发我跳舞的照片了,你想啊,如果他发了,那大家就会说,晏睿的儿子找了个跳脱衣舞的对象。还会有人支持他吗?他还得靠保守中年大爷大妈投票呢……” “也有点道理……”范凯正抬眼,与程绅对视了一下,二人都笑了起来,范凯正又忽然来了句,“晏睿为什么要为难你?“ 程绅:“……” 程绅发现这帮人的嗅觉都太敏锐了,他只是吐槽了一下照片的事儿,范凯正就自动发散思维,寻找起前因后果来了。为什么我就不能拥有这种技能呢?简直是行走江湖的绝杀了。 “不方便说就算了,”范凯正摆摆手,“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出柜的话,你要做好准备,也让晏子桉小心。” 程绅警惕地说:“小心什么?” 范凯正撩开了额前的头发,给程绅看额角的淤青:“演讲的时候被人砸的。” “关于同性婚姻合法的公投,呼声越来越高,反对的支持的什么人都有,保护好自己。”范凯正说。 程绅难以置信地看着范凯正脸上那一块淤青,问:“疼吗?我师母不是要心疼死。” 范凯正放下头发,想到了什么,抿嘴笑了笑:“他那个愣头青啊……他当时也在现场,直接捉着扔东西的人就打,已经帮我报仇了。” “不过我没想到晏子桉会决定出柜。” “啊……我也没想到啊……” 这才叫做真正的惊喜吧,程绅心想,震惊过后,只剩下源源不断的甜蜜,幸福得要发疯了。第三十九章 一场小雪过后,天气忽得转暖,又淅沥沥的下了一天雨,转眼,周四就到了。中午的时候,雨停了,天边现出了一道彩虹,路过的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诺日澜州立大学礼堂,晏子桉与另外五位众议员候选人正在台上,进行一场就教育、医保、国家安全及平权法案所展开的辩论。这场辩论由学校与当地电视台联合举办,吸引了近千观众,诺日澜各大纸媒也委派了记者参加。六位候选人面前分别立着小讲台,正唇枪舌战,好不激烈。 晏子桉今天穿了一身最最正式的黑色西装,系着程绅送的一条深红色的领带,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用发蜡固定过了。他站在讲台前,一手扶着讲台的边缘,微微侧头,专注地在听自由党候选人何镇讲话。然而可能是因为外形过于吸引人的眼球,还是有不少相机在对着他拍照。 “我怎么这么紧张……”凌月坐在观众席后排,侧过头对旁边的董咚咚说。 董咚咚也搓了搓手,说:“我也是,不知道程绅现在什么心情哦。” 程绅作为市长,也受邀参加了这次的辩论活动,他坐在最前排,和绿党党内的代表坐在了一起。此时此刻,他看着晏子桉在台上,灯光从斜上方打了下来,就像是最耀眼的那颗星星。 来之前,他以为自己会非常紧张,但奇怪的是,坐在这里,看着那个人,内心竟十分平静,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 “目前,在总统孙呈儒先生的不懈努力下,健康保险法案终于在国会通过,”何镇在台上说,“当然,任何法案在初期都会存在一些不足……” “……推动建立社区小型诊所,普及家庭医生的覆盖率,减轻民众的负担压力。” 关于医疗保障的问题,各个候选人的观念不尽相同。社会民主党候选人就认为,现任总统所推动的健保法案真正的受益人是大保险公司,而不是民众,而民众却要承担更大的税收压力。 主持人适时地切入下一个关于教育的话题。在这个话题上,大家的说辞都相对统一。承诺会将资源合理利用,保障学校的硬件软件设施,维持较好的师生比例。 台下的观众貌似也是各自划开了阵营,给自己支持的候选人鼓掌鼓的最为热烈。范凯正讲话完毕的时候,程绅甚至还听见了叫好声。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是廖佳凡,就坐在他后面没两排。 “那么关于最近争议最大的平权公投,各位候选人也一定有自己的看法,”主持人站在镁光灯下,微笑着看着镜头说,“首先有请工党候选人赵新宇,和我们分享他的看法。” 台下响起一阵淅淅沥沥的掌声,赵新宇停顿了片刻,开口道:“谢谢大家。首先,我必须声明,我并不歧视同性恋者,在这个前提下,我的立场是,反对同性婚姻合法化。” 台下传来阵阵议论声,更多的是快门的声音。 “据统计,拿美亚有68%的基督徒,有关婚姻权利的辩论,事实上,是在敬神与渎神间进行选择。在《圣经》中,只有一男一女的婚姻关系,是受到上帝祝福的,而同性的结合……” 董咚咚压着声音说:“这还不是歧视吗?这简直了……”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这观念,放到十年前说,或许还有人听。”凌月撇撇嘴。 旁边又有学生在交头接耳:“圣经还为奴役黑人找借口呢,他怎么不再把种族隔离搞起来?” 无论观众席发出了怎样的声音,赵新宇的演讲还在继续:“没有政府可以使用权力让人民做出违背自己良知的选择,一味的追求政治正确,也是一种暴政。” “多少人有和我一样的声音,可就是因为害怕被冠上“歧视”、“狭隘”、“极端保守”的帽子,不敢表达出来。如果我当选,我将在国会里,为这些人的自由发声!谢谢。” 台下只有很少的人鼓掌,他也并不在意,毕竟第八选区并不只有华仁市,而临近的淮定市,一直以来,都是保守党派的地界。 程绅能当选华仁市市长,这很能说明问题,在赵新宇看来,这个城市自由散漫,到处都是想法天真的学生,不会是他选票的主要来源。而他也不会为了选票,改变自己一直以来的看法。 电视台的主持人是个公开出柜的女同性恋者,听完赵新宇的演讲,她凭着过人的专业素养,勉强维持住了职业假笑。她紧攥着话筒,说:“好的,这是这位候选人的观点,下面让我们用掌声,欢迎绿党候选人,范凯正先生,发表他的看法。” “好——!”廖佳凡一边喊一边啪啪的鼓掌,被他这一嗓子带的,台下掌声都格外热烈。 范凯正眼里含笑,先是看了他一眼,才转向镜头,道:“刚刚赵新宇先生的观点里面,我只有一句觉得可取。”他转头,笑着对赵新宇说:“就是您说,您不歧视同性恋那句,这是您所声明的前提。” 赵新宇耸了耸肩。 范凯正又看向镜头,目光坚定而沉稳,道:“如果这是前提,那赵新宇先生先前所阐述的观点,从根本的逻辑上就说不通了。” “歧视是什么?歧视不一定是打压,是暴力,但就算再怎么将它的负面色彩淡化,最核心上,它也意味着’差别对待’,”范凯正眉头一扬,下颌微收,犀利地对赵新宇道,“如果您不歧视同性恋者,您又为什么要差别对待这个群体呢?” “说的对!”“对啊!”这下子倒不止是廖佳凡在台下喊了,许多人都给他叫好。 范凯正继续道:“既然您事先声明不歧视,就是说您也觉得歧视是不对的,那引申下去,刚刚您的那套观点呢?” “有一句毫无意义的套话,我已经听得很多了,叫’我不支持,也不反对’。这话乍一听,绝对中立,完全没问题,进可攻退可守。”范凯正稍稍停顿,说,“但请各位仔细想一想,这就是歧视。不支持女性的权利,这是歧视,在一些多种族的国家,你说不支持黑人的权利,不支持亚裔的权利,这是不是歧视?一定是。” 范凯正露出一个略有些讥讽的笑容:“不支持,不反对,那你的态度是什么?漠不关心吗?如果是你自己的孩子,在街上被人殴打,你还会站在一边,说不支持不反对吗?” 他顿了顿,接道:“不会,你一定会有一个态度。那既然不歧视,既然没有差别对待,为什么在平权这件事上,就不同了呢?” 范凯正铿锵有力地说道:“所以我必须声明我的立场,我支持,且坚决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 程绅看着范凯正,内心深处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就是他的战场,虽千万人吾往矣。更何况,他绝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最后,范凯正慷慨激昂地说:“我们应该认识到,婚姻只是社会结构中的一个部分。而抛开重重表象,最根本的,我们要达成的是社会平等的究极使命!我的观点就是这样,谢谢大家。” 范凯正优雅地朝台下鞠了一躬,掌声雷动,久久不停息。 在热烈的掌声中,程绅与晏子桉对视,像是被现场的气氛所感染,两人的胸中都升起一股豪气。这一刻,程绅真切的意识到,他们是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没有必要胆怯,没有必要躲藏。 社会的整体观念一直在变化,或许晏子桉所顾虑的、所担心的那些反对的声音,慢慢地都会在时代的浪潮中消失不见了。 “好的好的,刚刚范凯正先生的演说真的十分精彩,”主持人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观众冷静,“下一位候选人,是来自共和党的晏子桉先生,让我们来听听,他的看法。” “来了来了来了!!!!”董咚咚攥紧了凌月的手,紧张道,“他会怎么说啊?” 凌月道:“我比较担心他会不会被共和党的人打死。” 董咚咚:“不、不会吧……” 掌声停了下来,站在台上,镁光灯照的人脸发烫,晏子桉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越过一排排三脚架,与程绅对视。他忽然轻松地笑了,一字一顿地说: “我、支、持。” 台下的共和党代表们一片哗然,晏子桉却仿佛没听到那般,继续道:“我是一名共和党员,但我不会假装我认同它所有的纲领,这我必须承认。我赞成我.党对于经济下滑实事求是的解决办法,赞同它对于国防安全的铁腕策略,还有许多许多……” 晏子桉看向他共和党的同僚们,诚恳道:“这些,我绝对认同,共和党定能将我们带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共和党人面色不虞,但也不再说话了。 “范凯正先生刚刚说的很对,不支持,不反对,这是不存在的。”晏子桉摇头笑了笑,这样的表情他做起来很有魅力,台下又是一阵快门声。 “所以我的立场是,我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并且,我要宣布一件事情——” 晏子桉先是看向镜头,想了想,又望向程绅。午后的阳光从礼堂侧面的窗户斜斜地照了进来,不知怎的,晕出来一块七彩的光斑。台下骤然间安静下来,程绅微笑着与他对视,屏息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是一名同性恋者。”晏子桉简简单单的扔了个石子儿,台下登时炸开了,共和党的人个个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他拽下台。他不急不缓地继续道: “我的爱人,今天也坐在台下。” 记者们动作整齐划一,嗖的转身,程绅想了想,站起身来,对着那一排黑洞洞的镜头笑了笑。 晏子桉站的直挺挺的,看着程绅说:“因为你,我才开始接受真正的自己。终于,我可以发自内心的说,我为自己,感到骄傲。” “每个人都有很多身份,我当然也有。” “作为一个同性恋者,我感到骄傲,”晏子桉说,“作为一个共和党人,我感到自豪。” “最最重要是,最令我感到骄傲的是,我是拿美亚人!这也是我们共同的骄傲!” 台下忽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许多人激动的站起来,振臂高呼:“拿美亚!拿美亚!拿美亚!” 程绅的眼眶湿润了,许多人的眼眶都湿润了,他们或许立场不同,但都在深深地爱着这个国家。这土地广博辽阔,人们在此生息繁衍,文化源远流长,它有过创伤、受过侵略,外忧内患,天灾人祸,但一代一代人,顽强地走到了今天,这值得所有人骄傲。 “这是最好的时代,”晏子桉说,“包容,公平,人们可以追求爱和尊重。” “我无时无刻不在问自己,它还可以更好吗?” 人们齐声高呼:“可以——!” 晏子桉笑得特别轻松,“当然可以!” “看到在场的各位,我更加坚信,一定可以!”他激动地说,“我们都应该感到骄傲!为拿美亚,为爱和尊重,为了这个,最好的时代!” 整个礼堂沸腾了,人们纷纷起立鼓掌,欢呼声呐喊声简直要将屋顶掀翻。 晏子桉穿过人群,一步一步地走到程绅面前,程绅有些腼腆地笑了,他张开手臂,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他是如此的骄傲,不为国家,不为爱,不为尊重,只是为了晏子桉。 他为这样勇敢的晏子桉,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第四十章 “15号,诺日澜州政府就大麻合法化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提案倡议,州政府应允许每名成年人最多持有30克干燥大麻。支持者称,此举旨在进一步减少青少年接触贩毒的可能。此次会议尚未取得进展。” 电视里正在放着诺日澜卫视的晨间新闻播报,程绅和晏子桉坐在餐桌旁,吃早饭。 昨天下午激动的心情直接转化成晚上激烈的床事,然而程绅刚切完阑尾,也只能打打擦边球。饶是如此,早上起来,都浑身酸软。 “好累啊,”程绅鼓了鼓嘴,冒充一只土拨鼠,无辜地看着晏子桉,“今天去上班,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晏子桉拿起一颗草莓,塞到程绅嘴里,无所谓地说:“市政厅里你最大,怕什么?” 程绅咬住了草莓,又舔了舔晏子桉的手指,含糊道:“也对哦。” 电视里的主播继续播报着新闻:“据有关消息称,华仁市阳跃区四盛村地下,或有大量能源储备,具体储量及能源尚未明确。” “记者与诺日澜州立大学院方取得联系,院方表示,他们还在调查这一地区是否储藏着页岩油气。一经确认,将立刻上报给州政府,由政府决定是否进行开采。” 晏睿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眉头紧蹙,一言不发。秘书坐在旁边,紧张地大气不敢出。 播音员说:“早前,某外资企业有意购买四盛村土地所有权,计划建设工厂。记者连线到市长秘书,秘书称,此项目将无限期暂停。” “啪——!”晏睿把手中的资料狠狠摔在了桌上,疲惫地低头,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秘书在旁边噤若寒声,垂目看向地面。 过了半晌,晏睿摆摆手,说:“通知PAC,把钱给建鑫集团退回去。” “先生,建鑫集团是以社会福利组织的名目捐献的,这其实没人查的出来……”秘书话还没说完,晏睿抬头,打断了他。 “事情办不成了,钱必须要还回去,”晏睿严厉道,“把别人惹急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秘书说:“是!我立刻去办!” “还有,必须给子桉一个教训,”晏睿说,“程绅的照片,尽快联系报社。” 秘书还没来得及应下,电视里开始播报的下一则新闻:“昨日下午,一场由本台与诺日澜州立大学联合举办的辩论会如期举行,六名诺日澜州第八选区众议员候选人受邀参加,他们分别是……” “子桉也去了。”秘书说。 晏睿嗯了一声,被新闻画面吸引了目光。 “……晏子桉先生的一番演讲赢得了全场最热烈的掌声,从画面中可以看到……” 秘书笑了笑:“真是虎父无犬子!” 晏睿依旧没什么表情,心情却好像平复了些。 播音员字正腔圆地说着:“演讲过程中,晏子桉先生正式宣布他的同性恋者身份,并向恋人表白,而他的恋人,正是新上任的华仁市市长,程绅先生。” 秘书:“!!!” 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对我,秘书在心中哀嚎,这日子真的要没法过了。 电视里开始播放晏子桉会后的一段采访,程绅与他肩并肩站在一起。晏子桉笑着说:“共和党在同性婚姻问题上,普遍持有保守态度,但我们保守分子支持个人自由。” 晏子桉与程绅对视一眼,又继续道:“同性伴侣渴望结婚,渴望拥有这一项保障和权利,这是一种对婚姻的敬意,并不会对社会造成威胁……” 镜头切到了播音员:“晏子桉先生,是第一个公开承认同性恋身份的共和党政客。”播音员看向受邀评论嘉宾,说:“您认为,这是否意味着共和党内部对于同性婚姻的态度,正处于一个分裂的状况?” “是的,尽管大部分共和党人仍表示,无法相信传统婚姻的规则会受到挑战,但事实上,越来越多的……” 电视画面骤然熄灭,晏睿放下了遥控器。办公室里安静极了,落针闻声。 秘书不敢开口说一句话,也揣摩不透晏睿的心情。 过了很久很久,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晏睿沉声道:“照片先不发了。” 秘书小心翼翼地说了声好。 晏睿又问:“平权公投是什么时候?” “是在中期选举之后,六月份。” 晏睿点点头,简单地答了声好,不知道在想什么。 晏子桉和程绅在市政厅的走廊上穿行,路过的同事纷纷侧目,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晏子桉实在是脸皮够厚,像是浑然不觉,继续和程绅说:“我的很多想法都是从我父亲那里学来的。” 程绅被人看得浑身不自在,说话的声音都小小的:“比如呢?” 晏子桉唔了一声,朝程绅轻轻抬了抬眉头:“宝贝儿,还记得我之前说的——我没有立场,选票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立场吗?” 程绅面无表情道:“印象深刻。” 晏子桉笑了笑,按了电梯按钮,说:“这也是他一贯的作风。” “所以,现在公投已经势在必行,民调显示,60%的人都计划投赞成票,”晏子桉说,“那他,也可能计划要改变自己的立场了。” “?!”程绅立刻瞪大了眼,正要说些什么,电梯门开了。 电梯里的人一看到他们,眼睛都亮得像探照灯一样,自动空出来中间的位置。程绅别扭地不想进去,晏子桉拍了拍他的肩,两人一起站在了探照灯的中心,尴尬得让人喘不过气。 程绅盯着不断变化的数字,周围的人都看着程绅。沉默、只有沉默,如果目光有实质,程绅觉得自己应该会被看脱发了。 英年早秃。 “叮——!”终于出了电梯,程绅立刻冲了出来,贪婪的深呼吸了几下。 晏子桉看着他羞红了的脸,低笑了起来,压着声音说:“咱们现在要是一起去洗手间,你猜他们会想什么?” 程绅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还有这样闷骚的潜质。看来柜子里藏着的不只有性取向,还有晏子桉一直压抑的自我。 进办公室前,程绅忽然转头说:“哦对了,你刚刚说晏睿会改变他的立场?” 晏子桉点了点头,跟程绅一起进了他的办公室。 “可他不是恐同嘛……”程绅迟疑坐在沙发上,迟疑道。 “是啊,他只是改变他公开的立场,又不是改变他真正的想法。”晏子桉笑了起来,耐心解释说,“这两者是完全不一样的。事实上,共和党内部确实存在分裂,现在参议会是自由党占领多数席位,内部就有言论称,是我们过于保守,丢失了选票。我猜他,可能也有过各种各样的想法。” 程绅忽然有些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尝试站在多数人那里,才是一个政客决胜的策略。说服多数人,和单纯的与多数人为伍相比,难易程度,高下立见。 但在竞选上,对lgbt的态度仅仅是很小的一方面,更宏观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也不能直接靠这个下定论。 晏子桉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妈妈。” “嗯对,您看到了?”晏子桉笑了笑,看了一眼程绅,“是啊,他是特别好。您想见见?等忙过这一阵吧。” 程绅的兔子耳朵咻的竖了起来,盯着晏子桉。晏子桉好笑地摇了摇头,按了免提。 “父亲他,什么反应?” 晏子桉妈妈的声音很温柔:“他一早就去了办公室,我还没见到他。哦对了,之前那块地,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 晏子桉说:“没什么,就是现在批不了了,突然传出地底下有能源储备。” “那你父亲他……” 晏子桉急忙说:“他应该也不知道,大学那边之前一直压着消息。” “这样啊,”晏妈妈说,“你出柜的话,对竞选资金有影响吗?” “妈妈,现在大家对这件事,没你想象得那么严苛。” 晏妈妈轻笑起来:“那你最近怎么样了?忙不忙?” “还好,下个月中期选举就开始了,也要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了。” “好好照顾自己,身体最重要。”她嘱咐道,“有时间带你男朋友一起来家里吃个饭吧。不过你父亲他……算了,再说吧。” 晏子桉嗯了一声,又闲聊了两句,就借口工作挂了电话。 “所以阿姨一直不怎么管你,晏睿就很严格?”程绅小声问道。 晏子桉点点头,无奈道:“是啊,不过没关系,我就是我,他会接受的。” 程绅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中气十足道:“加油!” 晏子桉乐了,抱着程绅亲了一口,手在他背后用力搓了搓,说:“老公去工作了,做出成绩来,才有话语权啊。” 回到副市长办公室,没一会儿,罗嘉晋进来找他,说:“晏哥,PAC的人说,晏睿先生要将资金退还给建鑫集团。” “好,嘉晋,最近麻烦你盯一下这件事,建鑫那边,如果有什么异常的事情,一定要通知我。”晏子桉严肃道。 中期选举前的冲刺阶段,晏子桉整个人就忙得像只陀螺,演讲、公益、上山下乡、电视采访……日程表里的时间都不是按照5分钟为单位,连10:42分联系xxx这样的时间都弄出来了。 度过了这丝毫挤不进去性生活和自由时间的一个月,终于,中期选举投票,开始了。第四十一章 一切都在按照正轨进行,对生活拥有掌控感是一种很游刃有余的状态。早上醒来,看着程绅就睡在身边,呼吸细细浅浅,晏子桉忽然觉得,输赢好像都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六点,晨光熹微,卧室里的光朦朦胧胧,程绅就缩在他怀里。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个没讨到糖的小朋友。 胳膊被枕得发麻,却还是舍不得抽出来,每天晚上也总要抱着睡,不然心里就不踏实。 其实这些都和他预想中的“正轨”不一样,那条路上没有程绅,没有出柜,没有所谓的“离经叛道”,但也没这么多姿多彩。那个时候,生活也是充实得过分,却和现在这种心都被填满的感觉截然不同。 自从有了你,我的一颗心,总归是落在了实处。 晏子桉小心翼翼地要将胳膊抽出来,动作很轻很柔,程绅像是感觉到了,直往他怀里钻,抱着人不撒手。 “宝贝儿,我要上班了呀,今天要去各个投票站呢。”晏子桉凑在他耳边,柔声道。 程绅在梦中哼哼了两声,手却耍赖似的搂得更紧了。 晏子桉哭笑不得道:“那我把你装在口袋里带走了。” “唔……”程绅蹭了蹭晏子桉赤裸的胸膛,稍微醒了些,“那就带走吧,我很轻的。” 晏子桉伸手在他肋骨上来回摸了摸,心疼道:“太瘦了,最近我没看着你,又不好好吃饭了。” 程绅的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目光里还是朦胧的睡意。他明明一点都没瘦呀,也就是晏子桉天天想把他喂成一只小猪。 最近见面的时间确实少了很多,晏子桉早出晚归的,总有各种各样的活动要参加,常常是程绅已经睡了,他才回来,有的时候干脆在办公室扎根,他有专门负责竞选的团队,更多的时间是和那些工作人员呆在一起。 “我有点想你了,”程绅眨着眼睛,可怜巴巴道,“今天晚上你是不是就可以放松一下了。” 晏子桉没说话,笑着把他抱起来,两个人对着镜子,并排开始刷牙。 程绅边咕嘟嘟的吐泡泡,边含糊道:“我想去看现场。” 晏子桉摸了摸他的头,说:“不行的,乖,你是市长,要避嫌的。” 程绅瞬间萎靡了,“哦”了一声。 晏子桉:“在家看直播吧,好不好?” 程绅点点头,像个牛皮糖一样跟着晏子桉换衣服,吃早饭,又送他上了车。一看时间,才7点。 程绅趴在床上,摇了摇兔子尾巴,怎么睡也睡不着,索性打开电脑,漫无目的地看起了新闻。 在检索器里输入晏子桉三个字,一连串的结果跳了出来。果不其然,都说的是他出柜的事情,有新闻称,如果晏子桉当选,他将成为第一个公开出柜的共和党众议员,这在历史上也将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里程碑式?有点夸张了吧……程绅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看。这则新闻还评论到,这届中期选举,有第一位以移民身份参与竞选的候选人,第一位下肢残疾的女性,第一位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候选人……这些第一位,都意义非凡,象征着整个国家,越来越开化、越自由平等的态度。 真好啊,程绅情不自禁地翘起嘴角,他一直不愿意去思考民主的意义,因为在他看来,无论是以什么名义,无论是民主还是独.裁,都是由少数人对多数人进行统治。就像是《动物庄园》,你推翻了一个,你选举了一个,结果呢? 人性织起了一张网,你奋起、你挣扎,还不是在里面绕圈圈。 但似乎民主……还是有意义的?这些“第一位”,让程绅隐约看到了它的意义。 程绅又打开推特,在里面搜了搜晏子桉的名字,结果,他登时就怔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晏子桉太帅了!!!!看他演讲好想扒光他的衣服!!!!” 咔喳喳,程绅被天雷击中了。 “我不能再看晏子桉的照片了……因为我的腿,它们会张开。” 轰隆隆,五雷轰顶。 “晏子桉!我爱你!你的嘴唇太性感了,真的是同性恋吗?好可惜,直女真的没机会了?” …… 那是我老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程绅简直出离了愤怒,恨不得一一把这些觊觎他老公的推文举报了。晏子桉这个货,怎么这么招人,好烦啊! 他怒火中烧,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翻,越看越生气。 终于,他停止了自虐,气鼓鼓地点开了晏子桉的推特主页,他还从来没有好好看过。 晏子桉的推特都发的是最近做得一些活动,官方得不能再官方。最近一条是昨天发的拉票内容: “投票吧,为了这个最好的时代,为了一个更好的时代!” 天已经完全亮了起来,阳光透过纱质的窗帘,将卧室照的一片透亮。程绅想到了那天晏子桉在台上,哪怕摘掉一切粉丝滤镜,那也是他看过最精彩的演讲了。 晏子桉最近做了好多事情,走访了学校,和空巢老人交流,与工会探讨工薪阶层真正的需求……这些事程绅都知道,晏子桉天天都要和他联系,说一说自己的行程,自己的感受。但通过照片看到的他,又是另一副样子—— 他永远是人群中最亮眼的一个。 程绅打开电视台的直播,市民们陆陆续续地进入了投票站,记者随机采访了几个,支持的候选人都不尽相同,也都能说出一套一套的理由。 “我支持范凯正。”画面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笑得痞痞的。 记者接着询问为什么,廖佳凡神色一凛,反问道:“为什么?他说得什么都是对的,你不这么觉得吗?”那副凶凶的样子,好像只要记者说个不字,他就要和人家打起来了。 程绅既觉得好笑,又有些羡慕。他也好想陪在晏子桉身边,一起见证他事业上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比推特上那些张口就来的人还要喜欢晏子桉,可他也不能随便在公共平台上那么说。 程绅一直在电视机前耗到中午,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去洗手间磨蹭了半天,换上一身最最低调的黑帽衫,收拾了一下,出门了。 今天晏子桉要去各个投票站再混个脸熟,下午要去集会活动,和他的支持者们一起等待最后的消息。 程绅戴上口罩和帽子,直接去了市中心的集会现场,找了家路边商场里的咖啡店,坐着等了起来。 下午五点,晏子桉发来一条信息,说:“宝贝儿,投票结束了,还要和大家一起等结果。你在做什么呢?” 程绅趴在桌上打字:“在想你。” “我也是,”晏子桉秒回,“只想和你呆在一起,和你一起等结果。” 程绅向窗外看了一眼,现场人头攒动,好不热闹,晏子桉大概已经到了。 他抿嘴笑了,想了想,回道:“几点开始呀?” “在车上休息半个小时,一会儿还要讲话,我再也不想说话了。” 这一阵实在是太累了,累的晏子桉都撒起了娇。程绅只觉得好笑,站起来向集会现场走去,边发了条语音:“你的车停在哪啦?” 晏子桉立刻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宝贝儿你来了?” “嗯,”程绅说,“我没有听话……这么重要的时候我怎么能不在。” 车停在了附近公园的停车场,罗嘉晋在商场门外接到了程绅,带着他上了车,自己找了个借口溜走了。后座的隔屏已经放了下来,从车外也看不见里面,这是一块绝对私密的空间。 “罗秘书实在是太有眼力见儿了!”程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慨道。 晏子桉不言语,一下子把他拽到了怀里,低头封住了他的唇。他们紧紧的抱在一起,唇舌温柔地纠缠着,车厢里荡漾着无言的情意。 选票什么的之后再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程绅被吻得想要了。先是手术,后来晏子桉又累又没时间,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做过,只是一个简单的吻,就想的不行。他翻身跨坐在晏子桉腿上,拉开晏子桉的西裤拉链,直接把那又硬又烫的东西掏了出来。 “宝贝儿……”晏子桉近乎迷恋地吻着他,一手顺着他的腰滑下去,一手护在他脑后,怕他嗑到头。 程绅蹭着他的唇,含糊道:“我都弄好了……” 晏子桉呼吸一窒,手一用力,把程绅松松垮垮的运动裤拽了下来,露出一片白花花的皮肤。他的手指往里探了探,里面一片湿滑,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程绅的呼吸湿湿热热的,他轻轻地摆动胯部,小声说:“半个小时呢,应该够了……” “这么想要吗?”晏子桉含住程绅的耳垂,边亲边问,声音黏糊糊的,传到程绅耳朵里,激得身上都更软了些。 程绅“嗯”了一声,有些委屈地埋怨道:“你不想吗?” 晏子桉没回答他,一手揉着他圆润的臀肉,往上抬了抬,一手扶着自己硬的发疼的下身,径直捅了进去。 第四十二章 人为什么对性.爱这么着迷呢? 程绅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想和晏子桉离得近一些,再近一些,近到把那20厘米完完整整地裹紧身体里。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和他一直腻在一起,那些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的话,真的并不是夸张。 晏子桉做得那样疯狂,一个多月没有过的亲密接触,让程绅忍不住呜咽出声。程绅起先还只是前后摆动胯部,像是条蛇一样在晏子桉身上扭。但这速度太慢了,晏子桉掐着程绅的胯,将他的身体微微向上抬,自下而上地抽.顶了起来。 程绅:“痛……唔……慢点,老公……” 晏子桉立刻停了动作,狭窄的车厢里是粗重的呼吸声,汹涌的情.潮熏得他双眼发红,他像是一匹饿狼,强忍着将程绅拆吃入腹的欲望,小心地问:“疼么?太紧了宝贝儿,你怎么这么紧啊……” 程绅的眼圈都红了,又无措又委屈,哼哼道:“疼……可是好想要,你动嘛!我习惯下就不疼了……” 晏子桉温柔地亲了亲程绅的眼角,下身缓慢地动作了起来,渐渐的,程绅也得了趣,什么放.浪的骚.话都说出口了。 过了三十分钟,晏子桉终于又从人形打桩机恢复正常,搂着程绅不住地接吻。程绅被干得丢了魂儿,像个布娃娃似的由着他摆弄,连哭都没力气了。 “嗯……你弄进去了?”程绅趴在晏子桉肩上,贴着他的耳朵说,声音小小的,像只虚弱的小兔子。 晏子桉慢慢拔了出来,伸手抽了几张纸,开始给程绅擦拭。程绅这才看到,晏子桉的衬衫上,都是他刚刚被*射时弄出的液体。 晏子桉也看见了,他摸了摸程绅的脸,说:“乖,给老公擦干净。” 程绅听话的去擦,心想好在晏子桉没穿西装外套,只弄脏了衬衫,不然就彻底完蛋了。 “爽不爽?”清理完毕,晏子桉抱着程绅,给他把衣服穿好,断断续续地吻他。 程绅嗯了一声,才想起还有正事要做:“老公,你该去讲话了吧?” “陪你一会儿,”晏子桉低头看着他,说,“拔出来就走,你该不高兴了。” 程绅扁扁嘴,刚想说我哪里有那么小气,又想了想,好像多多少少是会有点不高兴。这和懂不懂事,知不知趣没太大关系,懂事和知趣是不给别人找不痛快,可自己的小心思,是不受理智控制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更加觉得晏子桉体贴得不像话,身体又是一阵酥酥软软,特别想再被按着来一次…… 罗嘉晋来得特别是时候,正当程绅又要蛇精附体缠在晏子桉身上的时候,他敲了敲车窗,示意晏子桉该走了。 “宝贝儿,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晏子桉看了看手表,摸了摸程绅的头,眼里满是宠溺,“七点出结果,过两个小时我就回来了。” 程绅乖乖点头,晏子桉又嘱咐罗嘉晋买些吃的过来,才走去了支持者中央。 程绅靠着椅背回味了一会儿,才拆了一包薯片,打开手机,看起了直播。晏子桉这次竞选噱头很足,又是参议院的儿子,又是公开出柜的共和党,更重要的是,他年轻又长得帅。因此,集会现场吸引了多家媒体记者。 晏子桉又在演讲了,程绅看着他一副禁欲精英的样子,忍不住去想他西服下面的衬衫上,还沾着自己的精.斑。 这太恶趣味了……想到这,程绅是无论如何也听不下去他的演讲了,总是想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 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知道,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他家小区楼下,他身上还罩着晏子桉的西装外套。 程绅揉了揉眼睛,身边没有一个人,这可把他吓坏了,这不会是什么绑架的桥段吧?他不应该在市中心嘛?!还是在做梦? “宝贝儿,你醒了?”晏子桉打开车门,坐了进来,递给程绅一个纸杯,“给,热牛奶。” 程绅睡得有点发懵,怔怔地接过纸杯,说:“怎么在这呀,我睡了多久?” “10点了,今天累坏了吧?”晏子桉温柔地摸他的侧脸,捧着亲了一口。 “?!”程绅猛地推开他,把牛奶放到扶手下的凹槽里,“那结果出了?!” “出了。”晏子桉被老婆推开,有些不满,故意卖起了关子,挑眉看他。 “然后呢?”程绅拿出手机,解锁,要上网搜索,“不告诉我我自己查了。” “我告诉你,”晏子桉按住了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故意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我赢了,老婆,有没有什么礼物?” 赢了?!!!!赢了!!!!!! 太棒了! 程绅立刻扑到晏子桉身上,在他脸上胡乱地亲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厉害呀!就知道你最棒了!!” “这么开心?”晏子桉失笑道。 程绅边亲边说:“这不是你的目标吗?当然为你开心了!” 他看到了晏子桉的努力,也知道他承担着方方面面的压力,来自外界的,来自内心的,逼着他不断地前进。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这真是太好了! “礼物呢?”晏子桉的手滑进帽衫里,捏了捏他腰间细滑的皮肤。 “啊……我没准备呀……”程绅不好意思了,他一直没想到这个。 晏子桉的手继续往下滑,沉声说:“我的礼物呢?” 程绅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他忽然脸红了,低垂下视线,嗫嚅道:“你是要我嘛……我本来不就是你的,这还算礼物吗?” 晏子桉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拎着他上了楼,这是程绅的家,已经有一阵没回来过了,下个月租期一到,都打算退了。 “怎么来这里?”程绅一脸莫名地看他。 晏子桉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套衣服,程绅一看,是自己上次穿的那个兔子装。晏子桉给他戴上了兔耳朵,又看了一眼钢管,舔了舔嘴唇,说:“我要礼物。” 程绅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好像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头。他的手指绞在一起,一时不知道如何自处。 晏子桉表达了自己的意图之后,就不说话了,只是盯着程绅看。程绅羞得不敢抬头,过了一小会儿,他嗖的从晏子桉手里抽出双丁内裤,跑到卧室去了。 半晌,程绅出来了,脖子上还寄了个领结。晏子桉的目光大剌剌地落在他身上,让他有一种被灼烧的错觉。 那一夜,他完全沉浸在晏子桉放肆的动作里,只会呻.吟和浪.叫,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和在车上不同,这次激烈野蛮了许多。晏子桉就像一匹饿了许久的狼,让他靠着钢管,用领带把他的手缠在上面,抬起他的腿,不容反抗的动作着。 “宝贝儿,劈个叉给老公看看。”晏子桉在他耳边喘息道。 程绅都要爽疯了,咿咿呀呀的,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 晏子桉一边耸动着,一边解开领带,程绅正要像条脱水的鱼一样搂住他,就被他一个用力,翻身压在了钢管上。 晏子桉扶着他的大腿,将他的左腿一下子扳过头顶,抵在了钢管上。程绅直接劈了个叉,却丝毫不觉得疼,还哼哼着让晏子桉快点进来。 “第一次看你跳钢管舞,就想这么做了。”晏子桉只说了这么一句,就霸道地开始了动作。 直到半夜,晏子桉才抱着已经完全脱力地程绅进了浴室。找出干净的床单铺好,搂着程绅上床睡觉。 两个人没羞没臊的说了些床上的话,程市长才终于回过神来,忧虑地说:“那你什么时候去国会上班呀?” “过两个月,”晏子桉说,“我会辞掉这边的工作,州里会指派新的副市长。” 程绅翻了个身,看着他:“那我们要异地了?” “很近的宝贝儿,首都离华仁,坐高铁两个小时就到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晏子桉安慰他。 程绅陷入了一阵纠结当中,他不信晏子桉会有时间来看他,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是工作太忙,真的没有时间。那就只能他多往约盛特区跑了。以后都要一个人去市政厅了吗? 坦白说,市长这份工作,到现在,都让程绅没有什么真实感。他貌似做了很多事情,又貌似什么都没有做,市长更多的职能,是一个符号,能改变的事情,没有他最初想象的多…… “别不高兴,你不说话,我就总害怕你是生气了。”晏子桉忽然开口,打断了程绅的思绪。 程绅回过神来,笑道:“你能不能有点安全感,我为什么要生气?” 晏子桉说:“不知道,就是怕而已,怕你又自己跑掉不理我了。” 程绅搂住了他的脖子往他怀里蹭,说:“不会的,我刚刚是在想,你一走,我都想走了。” 晏子桉:“想辞职?” 程绅:“嗯,你不觉得吗?我的性格,还是更适合做学术。” 晏子桉没有立刻回答,他思索了片刻,慎重道:“或许,但任期是两年。” “我会认真做完的,”程绅立刻说,“但之后我不会再考虑了。” 他趴在晏子桉身上,捏了捏晏子桉的耳朵,用商量的语气说:“然后我就去约盛那边,找个基金会,或者去学校里做博后,好不好?” “好啊,你说什么都好。”晏子桉笑着说。 “哦,也不是,不能再去俱乐部里跳舞给别人看了。” 第四十三章 六月,阳光炽热如火,湛蓝的天空像块丝毫不掺杂质的宝石,将人们包裹在这个自己构建起来的王国。 同性恋婚姻合法化公投已经开启,投票时间将持续两周,于七月五号截止。 游行的队伍浩浩汤汤,到处都是纷扬的彩虹的旗帜。人们纷纷制作了各种各样的标语,顶着灼人的太阳,走到街上为自己、为自己心中的平等发声。 程绅专门网购了印着彩虹旗的情侣T恤,拉着晏子桉去参加游行。倒不是说非要凑这个热闹,只是晏子桉的政治形象已经定位在此,不去都不合适。 “防晒霜一定要涂!”董咚咚再三叮嘱道,拿出spf50++的防晒霜往程绅脸上抹,“太阳,就是青春最大的敌人!” 程绅紧闭双眼,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抹来抹去。 沈泽摘下墨镜,好笑道:“怎么不给我涂点?” 董咚咚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最好老的快一点,色衰而爱弛听没听说过?省得动不动就勾来别的小妖精。” 沈泽:“……” 程绅摸了下晏子桉的脸,想了想,说:“那你也不要涂了,好不好?” 晏子桉忍不住失笑,心想我哪里来的别的小妖精,只你一个还不够吗? “诶诶诶,不好意思迟到了!”凌月拉着罗嘉晋的手,拨开人群,挤了过来。 她用手背抹了把汗,气喘吁吁地说:“这人也太多了吧?简直比xx国高峰时段的地铁还恐怖!” 董咚咚看不下去她活得这么粗糙,拿出纸巾给她擦汗,说:“对啊,照这个架势,公投结束后,平权法案肯定能通过吧?” “这不是一回事的,”程绅说,“其实这个公投,也就算是个民意调查,决定不了什么……” 晏子桉点点头,说:“最后提案是否能通过,还要看参众议院的投票。” 凌月猛灌了半瓶矿泉水,终于缓过来些,说:“还是有用的,公投结果要是向好,议员肯定也不能悖着民意来。”她用征询的眼神看着晏子桉:“你说是吧?” 晏子桉不置可否。 游行快要正式开始了,程绅拉着晏子桉走到队伍的最前面,接受媒体镜头的疯狂洗礼。他们的背后,是数千的支持者,像是和平年代的战士,不急不缓,却又坚定地前进着。 原来每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战场,程绅不禁想,言论也有纷争,兵不血刃,这样就很好。 出乎意料的,范凯正并没有来,他们先前也讨论过公投的问题,而当时范凯正,甚至是反对的。 晏子桉倒是丝毫不感到奇怪,走了一会儿,他就带着程绅溜进了路边的咖啡店,边喝冰美式边和程绅解释:“宝贝儿,这样的公投,加大了两个阵营的矛盾,而且我也和范凯正的想法差不多——” “怎么喝得哪里都是,”他暂停了一下,拿纸巾擦掉了程绅嘴角沾上的奶泡,继续道:“这样的公投,是李呈儒政府转移视线的一个把戏。” 程绅疑惑地看向他:“怎么说?” “提升在群众中的影响力,”晏子桉道,“其实合法化是势在必行的,放眼望去,全世界已经差不多有二十几个民主国家立法了。” “所以这是个噱头?”程绅不赞同地蹙眉。 晏子桉笑道:“还是个发费数亿的噱头。”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尖叫声此起彼伏,程绅猛地转头向窗外看去,好像是有人打起来了。他刚要起身,就被晏子桉按在座位上,拍拍他的肩,说:“你在这等一下,我去看看。” 游行活动都要由政府配置警力,晏子桉过去的时候,闹事的几人已经被警察制住了,旁边散落了一地的传单。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的手没事吧?!”董咚咚惊恐地声音忽然传来,“去医院吧,我们快点去医院!” 晏子桉转头,只见沈泽左手手抱着董咚咚,把他护在怀里,右手无力地垂着,好像受了伤。 “我也会打架啊……不用你护着我。”董咚咚好像都快急哭了,沈泽却忽然笑了起来,抬起右手挥了挥,说:“我没事儿呀。” 董咚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上上下下仔细摸了个遍,才放下心来:“你吓死我了。” 沈泽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调戏他:“吓死你,我去哪里再找个老婆?” 董咚咚:“……” 阳光悠悠,有欢快的音乐声从旁边的商铺中传了出来。柏油马路泛着不可思议的温度,空气因为高温有一些轻微的扭曲。 沈泽的手放在他的腰间,这个夏天似乎更热了一些。 董咚咚静了几秒,突然从包里翻出了一管防晒霜,给沈泽从头到脖子涂了个遍,一边小声嘟囔道:“还是给你多涂一点吧,老了不好看,我该嫌弃你了。” 沈泽一脸无所谓,随便他捏扁搓圆了,只是揽着他的手,又收紧了些。 程绅实在不放心,也过来问了问怎么回事,原来,不支持同性婚姻的人也在行动,四处散播传单,董咚咚看不过去,就理论了几句,谁想到对方十分极端,一激动,就动起了手。不过还没怎样,就被旁边的警察制止了。 没人受伤,警察也就口头给了警告。那几人被这样围观,还有些不忿,却也不好再理论,也只好悻悻离开。 程绅不禁想,他之所以一直听到善意的声音,应该也和他所处的环境有关系,他受得教育、认识的人,都比较包容和开放,就算不接受,也至少能做到尊重,所以他想当然的认为,大家都是这样的。 但这一定不是事实。 晏子桉站在路边一动不动的,程绅好奇的从背后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在看什么?” 晏子桉拿着刚刚从地上捡的一张传单,示意程绅看: 传单上,有两个男人的背影,他们手里握着彩虹色的皮带,正在对一个蹲在角落里的孩子施行暴力。配字里甚至列出了一组数据,不知从何而来:“由同性家庭抚养的孩子,92%被虐待,51%患有抑郁症,72%患有肥胖症。【注】” 程绅气得发抖,他把传单攥成一团,怒道:“这是栽赃!” 董咚咚也义愤填膺地说:“对啊!我刚刚就让他们拿出数据来源,但他们只会骂我死基佬,娘炮。真的气死我了!!!” “不气不气,他们没有道理,所以才只会骂人。”程绅安慰他,“真要让他们说,也说不出所以然。” 游行仍在继续,只是程绅心中却有了更多的思考。公投,究竟是让我们离平等更近,还是更远呢? 晚上,程绅一边坐在瑜伽垫上压腿,一边和晏子桉讨论这个问题。 晏子桉手里拿着本漫画,随口道:“公投这事儿,激化矛盾。” “赞同的人要游行,反对的人也要宣传拉票。今天看到的那些传单,挺让人心寒的吧?” 程绅唔了一声,劈着横叉接了句:“还挺浪费纸的。” 晏子桉:“……”环保大过天,晏子桉算是领教了。 “老公你过来帮我压一下腿。”程绅冲他招了招手,晏子桉撇下漫画,长腿一迈走了过来。 “对对对,按着胯往下用力,啊——!”程绅惨叫一声,又缓了缓,长舒一口气,“好的,就这样别动,继续说,激化矛盾?” 晏子桉给程绅压胯,顺手在屁股上揉了两把,又揉了两把,才说:“纯属个人观点,我觉得,在合法化势在必行的背景下,这样的公投带来的消极意义更大一些。那些反对lgbt的人弄出来的活动,会给多少人的心灵造成伤害?成年人也就罢了,三观还没定型的小孩子又要怎么想?” 程绅趴在地上,道:“我之前从没往这方面考虑过,公投就相当于逼着大家站队啊……诶?!好了好了,你别摸了!压腿呢!” 晏子桉的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柔软的臀瓣,乖乖按在胯上,一本正经道:“所以这会给社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撕裂。有人呼吁,不同意的人一定要为自己的利益发声,去投反对票,不要被政治正确绑架。” “这像是政府在纵容大家彼此伤害?”程绅迟疑道。 “也没那么严重,说不好,反正投都投了,等结果吧。”晏子桉又没忍住,手往下滑了滑,“还要继续压吗宝贝儿?差不多了吧?” 还没等程绅回答,晏子桉直接把他扛起来,往浴室走。 “还要压腰呢!!!”程绅挣扎着要下来。 “床上压,你随便压。” 第四十四章 国会议员的正式入职仪式定在了八月初。 晏子桉难得有了一两个月这么长的休息时间,除了时不时的接受一些杂志、媒体的采访,几乎过起了无业游民一样惬意的生活。这日子有点太美好,可惜他天生设定了工作狂模式,缺乏享受“无所事事”的技能,程绅不在家的时候,他就闲得心里发慌,没着没落的。 “不然,我给你找点事做吧。”那天程绅回家,累得直接趴在沙发上,晏子桉蹲在旁边,给他按摩肩膀。听了晏子桉的苦恼,程绅一阵无语,心想我倒是愿意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咱们能不能换一换。 晏子桉轻轻地把他翻了个身,解开他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凑到他锁骨上亲了亲,含糊道:“好啊,什么事?” “唔……先不要啃了……”程绅把手搭在晏子桉的肩上,装模作样地推了推,晏子桉顺势抬起头,咬住了他的下巴。 程绅低声笑了,他伸手环抱住晏子桉的脖子,小声说:“老公,你现在有点像只粘人的大狗,要拿我磨牙呀。” 晏子桉没说话,沿着下巴一点点向上,叼住了程绅的唇瓣,整个人侧过来,将程绅半压在沙发上。 …… 结束后,程绅决定必须要让晏子桉找点事情来做,来分散他过于旺盛的精力。 “我真的有事情让你做,”程绅倚在晏子桉怀里,手指在他赤裸健硕的胸膛上画着圈圈,“很重要的事情。” 晏子桉低头,饶有兴趣地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程绅说:“你天天开车,这确实是工作需要,无法避免,我也理解。” “但是我最近看了几篇论文……汽车是可以用厨房回收的植物油做燃料的。” 晏子桉:“???” 程绅继续游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不如好好研究一下,据说能减少70%的碳排放,还不用烧汽油!” 晏子桉:“……” 程绅的眼睛bling bling闪起了光,他越想越觉得靠谱:“生物柴油(biodiesel)自制,这个有意思呀,不然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我怎么早没想到!”说罢就想下床拿电脑。 晏子桉圈着他的腰不让他乱跑,说:“想一出是一处的,哪里有那么多回收油?” “所以让你研究一下嘛,”程绅拍了拍晏子桉的头,“这么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要好好完成啊!” 晏子桉当真就研究起来这件事情,但是出于场地限制,公寓楼里做这件事实在不是很靠谱,家里天天有一股炸薯条的味道,做爱的时候都没了情趣。总之,自制油最后不了了之,程绅还有点小失落。 晏子桉为了哄老婆,也买了一辆自行车,陪程绅一起去上班,下班再陪他骑回来。这事儿还上了报纸,说是市长以身作则节能减排,还顺便说了一下他们夫夫恩爱,登了张两人并肩骑车的照片。 然而,他们的新闻只占了一个很小的版面。因为那一天,真正爆炸性的新闻是,同性恋婚姻合法化公投,通过了。 报纸最醒目的头版位置,是一张照片,阳光下,彩虹旗随风飞扬,那颜色比夏天还热烈,充斥着满满的希望。 “这一结果是具有历史性的,”新闻上说,“如果说,婚姻平权是一条必由之路,拿美亚终于勇敢地启程了。” 从拿美亚统计局公布的结果来看,接近80%的公民参与了投票,其中,61%投了赞成,39%选择反对。 新闻中写道:“这是绝对大比数的胜利!公民已经做出了他们的选择,接下来,就是政府的责任。这一公投结果,势必会推动国会对于婚姻平权法案的进展。” “老公,所以国会什么时候会讨论这件事啊?”程绅把脚搭在晏子桉腿上,边刷手机边随口道。 晏子桉拿着一本漫画,翻的飞快,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答。 程绅奇怪地拿脚踩了踩他,小声道:“老公?” 晏子桉突然回过神来,怔道:“怎么了宝贝儿?” 程绅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晏子桉点点头,说:“大概会在9月份吧?应该不会拖太久。” “但也不可能立刻就讨论,现在正要大换届,肯定会在新一批人正式上任后。”说罢,晏子桉又拿起漫画,心不在焉地翻了起来。 这是有心事了,程绅暗想,有时候他觉得晏子桉的心思其实挺单纯的,只是在外人面前不太显露。相处久了,就凭一点点小动作,程绅都能察觉出来他的心情。 程绅总是想什么就说什么,这次也不例外。他凑过去抽出晏子桉手里的书,放到一边,看着他的眼睛,询问道:“心情不好吗?” 晏子桉先是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见程绅还是那样直白地看着他,他又轻轻点头。 “不是什么事儿,”晏子桉说,“只是我,看到这个结果,忽然想到我父亲。” 晏子桉捧着程绅的脸,轻轻拨了拨他的眼角,声音似是叹息:“很久没和他联系了,那天之后就没有过……” 晏睿的态度很明确,他不能接受晏子桉的性取向,也不愿接受他对自己的反叛。晏子桉偶尔会和他妈妈说说话,但是和晏睿,却是一个字没再说过。 程绅大概能理解晏子桉的难过,那是他敬了爱了那么多年的父亲,只是他们抱持着对立的观点,无法接纳,无法糅合。 晏子桉轻声说:“我尝试着从他的角度去思考,大概,他是不会原谅我的。” 程绅蹙眉打断了他:“不需要他原谅,你哪件事情做错了?” 晏子桉一愣,忽然笑了:“你说的对,应该说理解吧,他很难理解我。” 晏睿自始至终没和晏子桉联系过,也不理会别人的说和。晏子桉虽然伤心,但也无话可说。程绅为了不让他自己在家闲着没事伤春悲秋,又折腾出了别的事情给他做。 “老公,我觉得你可以做个太阳能灶,以后我们做饭就不用燃气啦!”程绅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晏子桉极度配合他的一时兴起,还认真问:“就是太阳能热水器那种吗?” “我也不知道啊,没研究过,”程绅拿u盘往晏子桉电脑里拷贝了许多论文,“我看人家说,还可以烧烤、煮饭什么的。” 晏子桉应下来这项任务,拿出刻苦钻研的精神,还咨询了好多朋友,最终放弃自己动手,买了个太阳能烧烤炉,带着程绅去公园里野炊了。 可惜他的思路完全错误,程绅看着烧烤炉里冒出来的滚滚浓烟,气得都快哭了。 就这样,磕磕绊绊的,晏子桉终于闲到了八月份,要出发去约盛特区了。 程绅当然万分不舍,两人痴缠了一夜,天还是不可避免的亮了。 程绅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矛盾的感觉,明明你能感受到他在自己身体里的滚烫炙热,耳畔是他粗重的呼吸,心中,思念却早已决堤。 然而没办法,太阳总要照常升起,你爱的人,他有更加远大的抱负,这都没有办法。程绅能做到的,就是忍住了眼泪,等晏子桉转身之后,才放任它们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约盛特区离华仁市,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说远,不过高铁区区两个小时,说近,他们一个月都没能见上一面。 晏子桉走了,新上任的副市长是之前开发局的局长,程绅和他的关系,谈不上好坏,只是没有晏子桉在旁边指点着,程绅总觉得压力大了不少,每天都在加班。 晏子桉也刚刚在那边安顿下来,不仅有各种各样的宴会要参加,工作上的交接也是种目繁杂,没有时间回来看程绅。好在两人每天都要视频,哪怕只是把手机放在一旁,处理各自的工作,周围都有一种暖洋洋的恋爱氛围。 程绅总能时不时的从新闻上看到晏子桉,推特上,晏子桉甚至拥有了粉丝团,支持者们十分热情,在程绅看来,有点热情的过了头。 “为什么他们都管你叫老公?明明我才是你的老婆!”程绅在视频里佯怒道。 这种时候,晏子桉除了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 九月的某一天,周苑忽然对程绅说,他的年假批了5天,就在下周。程绅一脸莫名,刚想说自己没要放假,就收到了晏子桉的信息: “宝贝儿,我好想你。” “票我订好了,来看看我吧。” 程绅抬头看了看周苑,又低头看手机,又看了眼周苑,才笑着回: “好。” 第四十五章 程绅有些紧张。 周五一下班,他就去了高铁站,当时的心情还是激动的,带着一些雀跃和迫不及待。可当真正抵达约盛特区时,他却开始紧张了。 古人云,近乡情更怯,大抵是这个道理。可奇怪的是,这明明是他第一次来到约盛呀。 那就或许是因为,有晏子桉的地方,他就有了一个家。想到这一点,程绅忽然很是羞涩,心中颇有些惴惴,出站的时候,都只是拽着箱子,埋头往外走,不好意思往周围看了。 夜色浓重,夏末秋初,天气已经开始变凉。箱子的轱辘在地上拖着,发出轻微的噪音。 程绅随着人流走出车站,晏子桉就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简单的T恤和休闲短裤,还带着一顶棒球帽,他的身材高大挺拔,即便脸隐藏在帽子下的阴影里,程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突然停在了原地。 晏子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也看了过来。 周围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融在背景里,一种奇怪的不真实感陡然闪现,夜色又重了一些,程绅怀疑自己还在做梦,他与晏子桉对视,觉得既熟悉又陌生,有一种网友相见的别扭感觉。 晏子桉却完全没有他这样细腻的心思,他张开手臂,笑着歪了歪头。 那种陌生感一瞬间消失了。 程绅也笑了起来,他拖着箱子往前走,又嫌不够快,跑了几步,直直得撞进晏子桉怀里。晏子桉紧紧的把他箍住,头埋在他的脖颈间,嗅来嗅去的。 “别……出了好多汗。”晏子桉的体温很高,像是积蓄了整个夏天的温度。程绅被烫得脸更红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宝贝儿,我可以在这里吻你吗?”晏子桉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问。 程绅先是没吭声,过了几秒,他飞快地亲了一下晏子桉的侧脸,嗫嚅道:“老公,我们先回家吧。” 晏子桉笑着说好,一手牵着他,一手拉着行李箱,前去开车。 程绅看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心中充斥着久违的踏实感,他抬起头看向天空,月与星光都是那样温柔,夜风轻拂而过,那种隐约的凉意逐渐变得柔和。 车在道路上飞驰,街灯一盏盏掠过,程绅坐在副驾驶,看着晏子桉的脸,总想凑上去亲一口。 晏子桉说:“今天累吗?” 程绅:“还好。” 说完这话,车里又安静了。许久不见,纵使天天视频,还是会有一些微妙的疏离感,程绅正在忐忑地搜刮话题,就感觉到晏子桉停了车,握住了他的手。 “红灯了,来,快亲一口!”晏子桉一把搂住程绅,一手扶在他脑后,狠狠吻了下去。程绅的脑海里登时一片空白,他的手臂缠住了晏子桉的脖子,与他专注的接吻。车里再不安静,充斥着啧啧的水声,和衣服布料摸索的声响。 晏子桉的手钻进了程绅的衣服,用力在他腰后揉,程绅只觉得浑身发软,要往下坠,只能更紧地抱着晏子桉。这个吻越来越激烈,激烈到程绅以为他们要在车里发生点什么。 “嘀——!”后面的车按了一下喇叭,程绅被惊了一下,推开晏子桉,晏子桉瞥了一眼信号灯,有些烦躁地扶住了方向盘,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程绅的呼吸还有些急促,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烫的不像话。他转过头,看了看晏子桉,这个表情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欲求不满。程绅不禁失笑道:“先回家吧。” 晏子桉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笑了起来。 “其实应该我去看你的,”过了一会儿,晏子桉说,“来回来去这么累,好辛苦。” 程绅笑了:“不会呀,我也好想你。你工作忙,没办法嘛。” 晏子桉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说:“其实也不是……我这周末不去工作了,带你好好玩玩。” 程绅当然没有异议。 晏子桉继续说:“周一的议会,你能不能去旁听呀?虽然可能会有点无聊,要在那里待一天……”晏子桉的语气似乎有些小心翼翼,“但是我好想你去,好不好?” 程绅巴不得去看看晏子桉平时在国会工作的样子,都幻想了好久了,他终于忍不住凑上去,在晏子桉侧脸亲了一下,说:“当然好呀。” 晏子桉在国会附近租了房子,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公寓里布置得很简洁,是晏子桉一贯的现代风格。 “我妈妈本来想让我和他们一起住,但是怎么可能……”洗完澡,晏子桉坐在床头,程绅靠在他怀里,晏子桉给他吹头发,“我父亲他,还是不想理我。” “自己住挺好的呀。”程绅抬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晏子桉说:“对,是挺好的。” 热风熏得程绅有点困,他舒服的“唔”了一声,就听见晏子桉又说: “这样我们可以想在哪做就在哪做。” 程绅:“……” 晏子桉关掉吹风机,随手放在一边,捏着程绅的下巴亲他,说:“好了吹好了,宝贝儿,想吃点什么?我去做,买了好多菜要做给你吃的。” 程绅其实不太饿,他看着晏子桉的眼睛,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顶在他屁股后面的东西,无辜道:“你下面给我吃吧。” 晏子桉起身下床,“西红柿鸡蛋面可以吗?” 竟然没听懂?程绅撇撇嘴,说:“不要。” “那……切点牛肉碎?我买了酱牛肉。” 真没听懂啊,程绅好不容易耍了一次流氓,还失败了,他郁闷地侧躺在床上,背对晏子桉,说:“那还是西红柿鸡蛋面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程绅没理会,就听见晏子桉笑了出来。程绅刚想问你笑什么,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贴上了他的侧脸,带着灼人的温度。 “怎么还生气了?”晏子桉的声音里全是笑意,“下面给你吃,20厘米的面够吃么?” …… 周六,两人一觉睡到了中午,程绅浑身酸疼,哪都不想去,只想躺在床上休息。晏子桉也知道昨天做得太狠了,抱着程绅在被窝里喂他喝水,水不小心溢出来些,弄到程绅身上,他还仔仔细细地舔了个干净。 程绅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挺正常的一个社会人,一遇到晏子桉,就像是没长骨头,只想缩在他怀里。小别胜新婚,这症状更是加剧了不少。 吃饭也要哄,穿衣也要哄,水太热啦,水太凉啦,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难伺候,晏子桉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做饭的时候,程绅从背后抱着他,他还时不时地回头和他接吻。 腻了一天,程绅提出想要去约盛大学看看,趁着太阳还没下山,他们终于出了门。 约盛大学的建筑并不是很现代化,一幢幢古朴的楼似乎在述说着它过去的历史。这是约盛的第一学府,每年向政府部门输送了方方面面的不少人才。 晏子桉牵着程绅,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丝毫不避讳别人的目光。但其实也没什么人在意,学校的环境总是最自由开放,同性恋,真的算不上奇怪。 “平权法案已经在参议院通过了,”晏子桉边走边说,“众议院马上要讨论这件事,不会有什么意外。” 当然会通过,多数选民已经表态,识时务的人肯定知道要往哪边站队,这点程绅丝毫不感到意外。不过,他对一件事情很好奇:“你父亲他,是支持还是反对呀?” 晏子桉沉默不语。他握着程绅的手,在虎口处来回摸索,又转为十指相扣,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支持啊。” “你们……你们还是没有联系么?”程绅小心地问道。 晏子桉点点头,他像是有些失落,有些怅然:“我回家吃饭的时候,他都借口不在。” 程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能做的只有陪伴。他忽然有一种冲动,他想赶紧辞职,过来找一份工作,陪着晏子桉,在他低落的时候,让他开心一些。他也这样朝晏子桉说了。 晏子桉当然很感动,但他并不赞同:“宝贝儿,那些选民那样支持你,总要做完一个任期的对吗?” 晏子桉举起他们相握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你喜欢这个学校吗?” 太阳快要落山了,整个世界铺上了一层柔和的淡金色。学校里有一排排银杏树,叶子仍是绿油油的。程绅不觉得自己对学校有什么偏好,学者都是哪里有教职的空缺就去哪里,除非做到行业顶尖,不然,没权利以自己的喜好为转移。 这些程绅不必要对晏子桉说,他也应该懂。那他为什么要这样问自己呢?程绅想了一会儿,看着晏子桉的眼睛,认真道: “我喜欢呀,这是离你最近的地方。” 晏子桉先是愣住了,脚步都停了下来。倏然,他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笑得红了眼眶。 程绅踮起脚凑上去,亲吻了他的眼角,他觉得那一定是夕阳染红的,所以才会,微微发烫。 第四十六章 程绅和晏子桉到的时候,众议院会议事厅已经来了不少人,旁听席都快坐满了。 晏子桉一路带着程绅走到了旁听席的第一排,让程绅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会在这里碰到晏子桉的妈妈。她穿了一身黑白相间的修身连衣裙,妆容精致、面容姣好,怎么看也就只有三十来岁的样子。 “你们来了?”晏子桉的妈妈笑着拿起了旁边的包,示意程绅坐下,“还好我占了位置,真没想到今天这么多人。” 程绅一下子像被施了咒,动都不敢动,心想晏子桉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 “我介绍一下吧,这是我妈妈,方惠。妈,这就是程绅。”晏子桉说。 程绅终于回过神来,伸出手来,礼貌地说:“阿姨您好。” 方惠与他握手,笑道:“你好,不用那么紧张,来坐吧。” 程绅僵硬地坐下,瞪了晏子桉一眼,像只气鼓鼓的比目鱼。晏子桉忍不住失笑,又向会场侧了侧头,说:“那我就先过去了,会议快开始了。” 方惠摆摆手,说:“你快去吧,我会照顾好你男朋友的。” 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程绅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脸顿时臊得通红,耳朵都要“嘟嘟”的喷出蒸汽来。 拿美亚众议会共有400名议员,议事厅的架构像是个剧场,议员在一层,座位呈阶梯状分布,一名议长和两名副议长面对议员坐在高椅上,发言者依次上台。而旁听席在二层,环绕一圈。 程绅初次面对这种见家长的场面,忐忑地不像话,西装裤都要被揉皱了。 这套西服还是晏子桉昨天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像是量身定做一般,特别合身。程绅很奇怪为什么要穿这么正式,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要见家长。 今天早上,程绅还撒娇说不想穿,天气这么热,怎么能穿这么厚的西装?结果国会里的空调温度奇低,程绅一边腹诽真不环保,一边庆幸不用流汗流得太狼狈。 毕竟在未来婆婆面前要保持良好形象。 方惠倒是随和,程绅一直以为长得这么漂亮的人,性格会傲一些。方惠完全不会,她温柔体贴地问他吃没吃饭,还给他准备了饮料。虽然是不环保的塑料瓶包装,但是这一次程绅选择怂如鹌鹑,接过来,乖巧地说了谢谢。 过了一会儿,议长开始发言,旁听席的交谈声渐渐消失,整个会场的气氛陡然间变得庄严又肃穆。旁听席里安静得落针闻声,议长开始宣布这次会议辩论的主题——同性婚姻合法化。这次会议的投票结果,将最终决定立法内容。 程绅这才明白晏子桉让他过来这边的意义——他想要他们一同开启这正大光明的未来。 爱情或许并不需要他人的认可,婚姻也只是众多关系中的一种形式,但至少他们必须有权利被同等对待,这是必须有的执着。 这是一场充满了真情实感的辩论,有人流泪,有人向拿美亚的同性恋者道歉。左右翼的议员罕见地达成共识,因为他们必须要尊重公众意见,而公投民调的结果,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大部分民众支持同性婚姻。 也有少数议员发出了反对的声音,尝试在婚姻法中为同性恋者增添一些修正条款,而不是享有和一男一女夫妻完全相同的待遇。他们打着宗教的旗号,提出反对者也应拥有自由,婚姻平权,将威胁这一团体的宗教地位。 而随后,有议员立刻反驳称,新法案并不强制同性婚姻由牧师或神父监督,并不存在上述威胁。 议员一个接一个地上台演讲,参与这场众议院最终辩论。终于,晏子桉走到了台前。 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领带,是程绅最喜欢的那条。程绅还记得早上的情形,晏子桉站在衣橱前,他替他打好领带,他们在镜子前拥吻。 他先是说了同性恋者在现实生活中面对的种种困难,说了自身和环境给予其身份认同的压力。程绅一直微笑着看他,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崇拜这个人、迷恋这个人。而他相信,未来的每一天,他都会更加迷恋他。 “程绅。”晏子桉忽然从稿件上移开目光,抬头,看向旁听席上的程绅。 程绅被点到名,愣住了,他也看着晏子桉。晏子桉双手扶在讲台旁,目光深邃而温柔,被这样注视着,程绅感受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得飞快。周围的人也都看了过来。程绅不懂晏子桉要做什么,再告白一次吗? “我要感谢我的爱人程绅。”晏子桉笑了笑,“曾经我以为,这条路是孤独又艰难的,甚至是羞耻而尴尬的。” “但他告诉我,从来错的都不是我。” “你从不出错……”程绅摸了摸鼻尖,喃喃道。方惠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晏子桉顿了顿,稍稍平复了下情绪,继续道:“婚姻平权,并不是我决定从政的原因,经济、就业,是我更感兴趣的话题。” “但我很高兴,很荣幸,可以参与到,这场关于我们未来的战斗。” “我想重新定义我们的关系,”晏子桉一直注视着程绅的眼睛,“可在此之前,我必须要问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曾经令人难以启齿,因为我们没有权利开口。”晏子桉忽然从讲台上移开一只手,伸进了西服口袋。他的手有些颤抖,哆哆嗦嗦地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又急忙打了开来。 他几乎是迫切地说:“今天,我想我可以问出这个问题了。” 程绅的瞳孔骤然紧缩,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晏子桉,屏住了呼吸。整个议事厅都很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晏子桉接下来的话。 晏子桉郑重其事地举起了那个小方盒,昂起头,微笑着,哽咽着,看向程绅。他一字一顿地说: “程绅,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程绅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瞪大眼睛看向晏子桉,这太突然了,这太幸福了,他根本没想到晏子桉会在这样的场合求婚,这怎么可能呢?太疯狂了! “快回答他,再不回答,他要下跪了!”方惠捏了捏程绅的肩膀。 程绅终于回过神来,他突然绽开了一个笑容,声音清晰且坚定: “我愿意。” 晏子桉的眼角泛着泪光,他哽咽着亲吻了方盒里的戒指。欢呼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掌声像海浪一般,一排排蔓延,充满了议事厅的每一个角落。 方惠也流下了开心的泪水,她给了程绅一个大大的拥抱,不停在他耳畔说着谢谢。 程绅不知道她在谢什么,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也无法思考。他的目光牢牢的钉在了晏子桉身上,一瞬也移不开。 议长也笑着鼓掌,还开玩笑说:“会议记录别忘了把这句“我愿意”加上。” “谢谢议长。”晏子桉的笑容止也止不住,“谢谢大家的祝福。” “好了,我的演讲就到这里,我要去给他戴上戒指了!” 晏子桉刚开始还维持着稳重的形象,快步走下了台,走出了议事厅,后来他控制不住的跑了起来,三步并两步地冲上二层,正要推开旁听席入口的门,程绅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议事厅里还有人在为他们鼓掌,而两个主角在门外紧紧地抱在一起,没有人开口说话。晏子桉开心得要失去理智,他低下头,用力的吻着程绅的唇。程绅被这样热情的吻弄得头脑发昏,快要窒息。两个人就这样在走廊里,足足吻了几分钟,才气喘吁吁的分开了彼此的唇。 炽热的呼吸缠绕在一起,他们额头相抵,凝视着彼此的眼睛。 过了片刻,程绅说:“我的戒指呢?” 晏子桉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环抱着他的手。他往后退了半步,缓缓单膝跪地,手里拿着那个红色的小方盒。他小心地、近乎虔诚地取出了一枚戒指。 他的眼神是那样温柔,那里面似乎盛着整个世界的春天,程绅听见他说: “我的宝贝儿,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程绅红着眼眶,笑着说:“我愿意。” 晏子桉轻轻的扶着他的手,将那枚戒指戴在了他左手无名指上,而后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不停地亲吻他的手指。 他用他的理智去爱这个世界,再用一颗完整又柔软的心去爱程绅。 程绅终于忍不住哭了。他见过最最辽阔的沙漠,去过落日余晖下的草原,他曾在蓝色深海里和鱼一起潜游,他见过最炽烈的太阳、淋过最狂骤的雨……他经历过数不清的感动,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激动得快要疯掉了—— 眼前的这个人,是他大千世界的初恋。 这场满溢着感动与泪水的最终辩论,以压倒性的赞成票数为结果,婚姻的定义由“一男一女的结合”改为了“两个人的结合”,四百人的众议会里,仅有四人投出了反对票。 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有人在欣慰地笑,有人在激动地哭,有人在拥抱,也有人板着脸。欢呼声和掌声如雷鸣般震颤了整个议事厅,有人拿出彩虹旗绕着圈跑了起来,还被椅子绊了一下。 掌声久久不停息。 忽然,旁听席上有人唱起了拿美亚国歌,一个人、两个人……最后,所有人开始合唱。 议员们也安静了下来,他们注视着旁听席,许多人眼中荡漾着水光。一些人开始跟唱,悠扬激昂的旋律在大厅内回响。 “用古老的心,守护不熄的火焰。” “这是自由的国家,这是勇者的时代。” “无论白天或黑夜,祈祷着,为了亲爱的人民与土地。” “拿美亚人,奋起,前进!”尾声 2019年1月,出于对地震风险因素的考虑,诺日澜州州政府决定暂缓页岩气开发。 2019年10月,以休闲为目的吸食大麻在拿美亚合众国合法,持联邦政府颁发许可证,厂家可合法出售和购买大麻。 2020年,程绅正式卸任市长职务,顺利进入约盛大学进行博后研究。同年,晏子桉实现众议员连任。2020年还发生了一件轰动整个拿美亚政坛的事件,数名议员陷贿赂丑闻,行贿方为某外资集团,联邦政府紧急下令彻查,事件令选民对政府感到失望。 总统大选也于2020年开启,晏睿早前宣布退选,继续连任国会参议员一职。 2022年,晏子桉再次连任众议员,程绅成为助理教授。 2024年,晏子桉参与总统竞选,未通过共和党党内初选,党内提名候选人为70岁的邹郁夫,最终,邹郁夫代表共和党击败自由党候选人,成功当选拿美亚合众国总统,自由党占领参议会,共和党占领众议会。 近年来,政客出于塑造亲民形象的目的,时常参与综艺节目的录制。凭着出色的外形条件和在年轻人中的影响力,晏子桉频频受邀参与电视节目,大选后,晏子桉作为嘉宾,录制了一档访谈节目。 “败选后的心情?”晏子桉坐在演播厅正中的沙发上,双手交握放在腿上,对着主持人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就知道一定有这个问题。” 主持人指了指手卡,示意这可不是我的意思。 晏子桉笑道:“说实话,这肯定不是我的竞选团队和我个人最想看到的结局,但竞选活动并不是关于一个人的事,而是为了一个更为强大的国家,邹郁夫先生是一个履历强大,能力非凡的人,我对这个结局虽有遗憾,但并不因此感到痛苦。” 这是一档以女性观众为主的谈话类节目,冗长的政治并不是这档节目的主题。主持人点点头,适时切到下一个话题:“那你有没有做些什么事情来调节心情?” 晏子桉低头思索片刻,抬眼道:“和我爱人呆在一起吧。好像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简简单单地看着他,心情就会变好。” 台下爆发出一阵尖叫,主持人也掩嘴笑了起来。 程绅一口咬住了晏子桉的肩膀,指着电视,埋怨道:“你怎么什么话都说啊,你不会不好意思,我也会害羞啊!” 晏子桉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一口,“老夫老夫的,害羞什么?” “你才老!四舍五入,你就算40了,我才30,”程绅嘿嘿一笑,“啧啧,老牛吃嫩草。” 三十六岁的晏子桉并不急着否认,而是一把掀起程绅的T恤,把他压在沙发上,低头含住了他的胸前,含糊道:“让我来看看有多嫩……” “嗯……你好烦啊……不要了……休息一下,不是刚做过嘛!” “可我还想吃嫩草。” 程绅被亲的浑身酥软,无力地小声说:“老公……啊……先看完电视好不好,我没力气了……” 晏子桉抬起头,犹豫了两秒,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说了声好。程绅掉了个头,枕在晏子桉腿上,一边捏着晏子桉的手,一边继续看电视。 “你和你爱人感情真好啊,”主持人说,“当年在议会上求婚,也是轰动一时的新闻了。“ “哈哈,当年,”晏子桉失笑,下意识的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是呀,一晃就过去6年了。” “当时怎么会想着在那样的场合求婚呢?”主持人没有完全按照台本问问题,她实在是很好奇。 晏子桉认真地回答:“因为我们的爱情是一件令我感到骄傲的事,我想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求婚仪式。” “而且对我来说,在议会上求婚很有象征意义,人民的自由意志领先于我们现有的传统和政治体制。”晏子桉停顿了一下,挑眉道,“或许还有些私心?他这么好,想向全世界秀个恩爱吧。” 主持人微笑着说:“很多人说,看到你们,又相信爱情了。” 晏子桉唔了一声,说:“爱情是很个人化的体验,我们也不是什么范本。其实最开始,我还很排斥自己的同性恋者身份,畏首畏尾的,也让他受了点委屈,一直到现在,我还有些内疚。” 程绅含住了晏子桉的手指,嘟囔道:“内疚什么呀,你想好多哦。” 晏子桉轻轻拨了拨他的唇瓣,没回答。 “能感觉到你真的很爱他。”主持人说。 晏子桉点头,说:“是呀,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到自己会爱上这样一个人。我对爱情没有过设想,我甚至以为自己不会和任何人谈恋爱。结果突然有一天就遇见他,然后爱上他,离不开他。后来我想,他其实是必须要出现在我生命里的,这是一定要的。” “大概只有这样,我才能完整。” 程绅看着电视,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跨坐在晏子桉身上,揽住了他的脖子,亲昵地说:“老公,我休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