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秦叔的情书 作者:青云待雨时 文案 楚绎身为娱乐圈小鲜肉,颜值爆棚。 然并卵,自带吸引渣男小三体质,恋爱次次都无比走心,次次都被三。 秦佑发小嘲笑他明明那么冷漠狠厉的一个男人,遇到楚绎瞬间化身护崽老母鸡,秦叔眼皮都没抬一下:“我愿意,怎么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粗大腿,秦叔当然见不得一件事:楚绎被欺负。 护崽护食都不是错,但为什么,护着护着,他们之间就有点不对了? 不对劲的后来 楚绎:“哎,要不你潜了我吧。” 秦佑:“让我听见你和潜字扯上关系,我就给你把三条腿都打折你信不信?” 楚绎都要哭了,喂,听清楚重点了吗你?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 换个二逼点的说法,喜欢是睡你麻痹起来嗨,爱是嗨你麻痹滚去睡。 阅读指南: ①本文涉及娱乐圈,但基本是披着娱乐圈的皮谈恋爱。 ②本文攻受非处,特此排雷。作者只能保证两人心意相通之后守身如玉。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佑/楚绎 ┃ 配角:众人 ┃ 其它:冷漠攻,攻宠受,HE 第1章 “你能再说一遍吗?” 楚绎说这话时语气很是温和,手揣进外套衣兜,年轻英俊的面容上笑意犹存。 而且笑得那叫一个无害,眼睛亮晶晶的,里头干净得一点杂质都没有。 男人为自己老板拉皮条的事没少干,这会儿心里却第一次有些不落忍,过了半晌才开口:“吴总说请你上去喝杯酒,半个钟头后还见不到人,你自己掂量掂量。” 楚绎笑意更大,偏头用手漫不经心地扒拉几下前额的碎发,“好。” 好像,眼下也容不得他说不好。 楚绎觉得事情说起来还真挺让人难为情,而且反常。 他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于万千星斗中第一次脱颖而出没能唤起某导演非用不可的垂青,反而先激起了一个浪荡子非睡不可的妄念。 就刚才皮条兄嘴里说的那位吴总,是个在娱乐圈能一句话定人生死的角色。 一周前,吴总对楚绎传达过要单独、面对面、深入、持久交流的意思。 楚绎拒绝了这位公子哥共创生命大和谐的邀请。 他拒绝得坚定而圆融,绝不会让人下不来台,本以为这事儿就翻篇了,谁知,刚才皮条兄受命专门下来对他下了最后通牒。 楚绎跟皮条兄打了个招呼,约莫是琢磨他这条已经蹦进网里的鱼也没几下可扑腾了,皮条兄放着他回了包间。 前不久《风华绝代》电影杀青,今天晚上投资方的一位老板大发慷慨地邀请他们剧组一干人等到这,就是为了庆祝电影完美收官。 楚绎进门时,包房里隔着一道屏风,里边喝的喝唱的唱,就跟他被叫出去之前一样热乎。 笑咪咪地跟望出来的同伴打了个招呼,楚绎走进洗手间,门一合上,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倏忽就不见了。 楚绎对演艺圈潜规则这回事倒没多少不屑,毕竟他能洁身自好也是因为有所倚仗。 但奇就奇在,靠金主上位的机会就那么些个,吴总那等人放在圈里就像出笼热包子一样自有大把人蜂拥着哄抢。你情我愿的交易是潜规则内的另一个规则,可这肉包子这次非得往楚绎这吃素的头上砸。事出反常即为妖! 可能是因为寒冬腊月前几天补拍了一场水里的戏,本身受凉加上这晚上还喝了点酒,楚绎这会儿头炸开似的疼。揉揉额角,从一边抽出纸巾擤了下鼻子,才把电话打出去。 那头的人一听说事情原委,立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道:“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我说,要不你就上吧,姓吴的好像是个纯零,模样不错,身材还好,把他给睡了咱也不吃亏。” 楚绎撑着洗手台,镜子里看到自己身形挺拔,四肢舒展,两条胳膊有力而不突兀的肌肉线条充斥着年轻干净的荷尔蒙气息。 他越看越觉得自己帅到没朋友,走了一会儿神才偏头对着蓝牙耳机坚定地说:“我一个有家有口的人,就是Mick Lovell在跟前也得把持住啊。这是原则。” “你对姓裴的这么上心,他值吗?” 楚绎抿了抿唇没说话,损友嘴里说的裴先生是他的男朋友,一家时尚杂志的主编,也是他的邻居。楚绎觉得裴主编人不错,奈何知道的人都不看好他们在一起。 所幸朋友嘴坏归嘴坏,戏弄他几句表示马上就来。 挂断电话,那种“全世界都不让我们好好谈恋爱”的悲壮情绪在楚绎心中无限发酵,他想到裴主编笑意温文的脸庞,觉得胸腔都要炸开了。 他一时没忍住,就立刻拨出了裴主编的电话。 裴主编的电话铃音一直是《红玫瑰》,这会儿,电话里从陈奕迅低沉的歌声连着三次唱成机械的女音也没人接。 楚绎凄怆壮烈的赤子情怀,于是最终没能投递出去。 楚绎出去时,皮条兄还在电梯边上很有诚意地等着他。 因为做好了准备,所以楚绎这一路走得极为从容,没事人似的,即使他已经被感冒弄得头晕目弦手软脚软了。 他以为一颗宁死不屈的心加上救兵在后,待会儿再混账的场面他都能HOLD住了,但事实就是这么不从人愿,在他恍然无觉的时候,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四楼给他画了大大一个懵逼圈。 首先,从电梯出来转向走廊,远远就望见流光溢彩的长廊里,一位服务生直愣愣地站在那。 看见他们,服务生迎面走过来,只看了楚绎一眼,就对他身边的那位皮条兄说:“吴先生刚才换了房间,让我来知会您一声。” 于是,他们就只能跟着服务生一块儿朝前走,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皮条兄手搭上门把手,刚把雕花木门推开个缝儿,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道把楚绎连着皮条兄一起猛地推进了房间。 楚绎身子往前窜了几步好一阵眼花缭乱,勉强站稳脚跟才看清,那位传说中在圈里能呼风唤雨的吴总面无人色地被两个男人架着,两条腿无力地打着弯还瑟瑟发抖,显然旁边两个人一松手,他就得硬生生地给跪。 典型的苍天饶过谁系列。 吴公子也没顾上房里又进了别人,冲着沙发那头哭诉道:“表哥,那笔生意的猫腻我真是事先不知道,我也是被人糊弄的,看在我妈的份上,你就饶了我这回吧。” 这什么情况? 《五十度灰》剧情转跳到清理门户了? 而能让这位不可一世的吴公子怂得没个人样的人,楚绎顺着他面对的方向看了一眼。 顿时如遭雷击…… 一个高大的男人就靠着沙发背长腿交叠地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双手摆在大腿,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随意交叉着。一身深蓝色的毛呢西装如刀裁般的挺括,让他显得斯文优雅。 但英挺的剑眉下一对深邃黑眸,看着楚绎的眼神锐利得像是一把随时能直插心脏的刀子,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和强势一如当年。 楚绎赶快站直身体,下意识地挺起腰杆,垂下了眼睛。 卧了个大槽! 这特么就有点尴尬了。 秦佑!!! 能感觉到秦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几乎有种能穿透人的实质。楚绎头晕得脑子里像是搅浆糊似的,靠着仅存的几分清明开始衡量这个旧交现在攀上,结果到底是解围还是送死。 他不确定秦佑是不是还记得他,但仅有的两次见面,七年前他完全是花样作死。 今天看起来……好像也是……一副活不到下集的样子。 楚绎整整过了十秒钟才敢重新抬起眼帘,时隔七载之后,他的眼神再次专注地凝在了这个对他来说意义不可谓不特别的陌生男人身上。按时间算,楚绎估计秦佑今年三十有余了,但时光没在他俊逸的面容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是,气质比之前更加冷肃内敛。 两厢对视,秦佑好看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意味不明的探究和疑惑。 即使觉得自己处境狼狈,楚绎还是强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他能做出的最灿烂的笑容。 “嗨,好久不见。” 虽然笑着,而且心里怵得要死,但不适时的,楚绎觉得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悲怆逆流成了波涛汹涌的黄河。 白驹过隙,光阴如梭,七年啊,虽然住在同一个城市,但楚绎,真的没想过自己还能再次见到他。 话音刚落,楚绎看见,秦佑本来冷冽的黑眸微微闪动一下。 秦佑目光直直地投注在他身上:“怎么是你?” 虽然声音清冷得没有任何情绪,但也没多少敌意。楚绎背上冷汗涔涔,这会儿才松了一口气,他瞟一眼吴公子,佯装坦然地对秦佑说:“吴总请我上来喝杯酒,看来,现在不是时候。” 旁边吴公子一见不对,对着秦佑鬼哭狼嚎,“表哥,我真的只是想请他喝杯酒,再说,我也不知道他是你的……” 秦佑蹙起眉头嫌恶地瞟他一眼,吴公子立刻被按了消音键似的没了声响,浑身抖如筛糠。 秦佑站了起来,缓步踱到楚绎面前,两个人面对着面,楚绎感觉到自己似乎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面前高大男人的阴影里。 那种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就和七年前如出一辙。 但楚绎还是迎着秦佑的目光对视回去,他默默看着秦佑漆黑如墨的眼睛。 一秒……两秒…… 秦佑紧绷的唇角突然舒展开,很轻地笑了声。 “你走吧。”他说。 楚绎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整个背都被汗水浸湿了,只觉如蒙大赦,没敢多留一秒。 转头一边朝着门口走去一边自我解嘲地想,他两次遇见秦佑的时候都很狼狈,但他这次好歹是全须全尾地走。 总算没像七年前那样头破血流,哈! 但走到门口,西服壮汉中的一个替他拉开的门,就在楚绎一脚刚要迈出去的时候,没有人看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一直蜷缩在角落里没有出声的皮条兄突然掀开身边的人冲出来想要夺门而出,而正在门口的楚绎被他猛地朝边上推了一把。 楚绎完全猝不及防,身子朝前一个趔趄,额头重重地撞在大理石门框的尖利棱角。 他自己甚至听到了嘭的一声,前额一阵剧烈的疼痛,听见耳边似乎很喧闹,但楚绎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都顾不上逃了。 脚跟站稳时他手捂住额头,身体缓缓蹲下来,单膝跪在了门边的地上。 片刻后,一只沁凉的手托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楚绎再睁开眼时,视线中全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就连秦佑俊眉紧皱的脸也被血光染红了,但哪怕是这样,秦佑挺拔的轮廓还是被吊灯融融漾出一圈光晕,俯视楚绎的样子就像高高在上的神只。 秦佑冰冷的手指掀开他额发的时候,楚绎认命地闭上眼睛,心里苦成了一滩黄连水。 他两次见到这个人,两次都被开瓢。 以后他要是再自立Flag,一辈子吃方便面都没酱料包。 第2章 楚绎头上磕了一条半指长的口子,缝了十来针,因为感冒烧的浑身滚烫,颅内伤还不知道有没有,做完检查就被送到了病房。 医院寂静的走廊里,秦佑问大夫:“他七年前也伤过同样的地方,有影响吗?” 大夫推下眼镜说,“一切看检查结果。” 秦佑的助理在一边不禁大骇,原来今天这小明星和秦佑不光认识,还是七年的老交情? 对于楚绎再次碰到他又再次碰到头这事儿,秦佑只能说生活无处不狗血。 不过事隔多年,再次看到楚绎本人他也是非常意外的,当年青涩单薄的少年如今变成了英挺健朗的青年,而且就今天的场面,楚绎这样的反应,已经算是很从容镇定了。 跟几年前那个在他面前跳脚哭嚎着要死要活的深度中二病,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给楚绎打针的护士说方言,秦佑走到病房外还没进门,就听到楚绎这地道的本地人也操着一口弥漫着浓浓黄土气息的西北官话跟护士有问有答。 豪气蓬勃,相谈甚欢。 秦佑夹裹着屋外冬夜的朔风冰凉出现在门口,楚绎顿时表情凝固,台词卡壳,几秒的愕然才重新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秦先生。” 西北边塞苍凉大气的黄土风沙瞬间转跳成繁华都市的和风细雨。三个字,普通话,字正腔圆矜持腼腆。 助理先生在一边没憋住,嘴角刚抽抽两下就被秦佑一个眼风扫得脊背嗖凉,还没成型的笑硬生生被憋成了一脸沉痛。 大夫建议楚绎今天晚上留院观察,助理先生是个有眼色的,没站一会儿就出去采购洗漱用品。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楚绎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 而秦佑就坐在一边的靠背椅上,只是岿然不动就自带压迫感满满的强大气场,让人根本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总有些人是你可以仰望、愿意关注而不寄望靠近的。秦佑的存在对楚绎来说就是这一种。 长久的静默,楚绎才转动眼珠瞟过秦佑,秦佑就坐在那,目光毫无焦点地望向门口的方向。 秦佑手搭在扶手,长腿随意交叠着,姿态看起来还有几分闲适,但他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冷峻、漠然而强势,有种我的世界你无法踏足的冷漠感,不怒自威。 而楚绎,七年前亲身经历过秦佑的怒不可遏,现在想起来,他都不知道那时候浑身瑟瑟发抖,到底是哭的,还是被秦佑吓的。 他那时候只隐隐猜到秦佑有些背景,过了很久才知道秦佑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楚绎转动眼珠瞥了秦佑一会儿又把眼光收回来,有些人,因为有些事的发生,你在他面前总会赧颜。 沉年旧事先不提,就今天晚上吴老板那事儿,进屋看见秦佑在场,楚绎当时也慌了。因为吃不准有这尊大佛在,之后救兵朋友来了,又会是怎么样的场面,他只能争取快速地解决事端。 他花了几秒钟试探秦佑的态度,借势把吴老板的问题给摆平了,秦佑最后让他离开之前那声意味不明的笑,显然已经看透一切,竟然对他的就地取材也没说什么…… 无论是当年还是眼下,他都欠秦佑一个感谢。 迟到七年的感谢,楚绎跃跃欲试之余难免还有些小激动,翻了个身,面朝着秦佑的方向,目光郑重地投注在他身上。 秦佑像是觉察到什么,终于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两个人目光在空中相撞,楚绎神色十分肃然,秦佑的眼眸漆黑,神色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楚绎张了张嘴,“阿——嚏——” 秦佑:“……” 接连着几个喷嚏,此伏彼起。 秦佑扭头看向窗口对着床头的位置大敞着,像是明白了什么,起身走过去伸手刷地推上了那一面的窗,只敞开对着病房门的这半扇留着透气。 楚绎侧趴在床上几个喷嚏打完,生怕自己一鼓作起的气衰竭下去似的,气还没喘匀迫不及待地说:“谢谢!” 秦佑扫一眼窗子,淡淡说:“举手之劳。” 楚绎自己都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真的,不是说这个。 但时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秦佑没再坐下,踱步到离病床几步远的位置停下来,说:“这家私立医院隐私保护措施很好,你要不要通知什么人?” 楚绎登时就明白秦佑说的是什么,刚才他打针的时候也打过裴主编的电话,依然没人接听。 但秦佑一句话就好像触动了某个开关,手机震动的嗡鸣合着节奏感十足的R&B音乐顿时打破房间了安静。 楚绎瞟了下海天一色的屏幕画面,眼睛瞬间一亮。 大概明白电话是什么人打来的,秦佑面无表情地转开眼光,步子就朝着门口迈出去了。 等他背影消失在门口,楚绎按下接听,电话里传来裴主编温和的声音:“楚绎,我今晚不回去了,明天清早有个客户见面会在海滨假日酒店,材料还没整理完,我忙完就直接睡酒店了。” 一晚上惊心动魄,楚绎还是很想见到男友的,“我病了,现在在医院。” 电话那边的人没有回答。 “喂?”楚绎试着叫了一声,但是没有任何回应,怀疑是信号的问题,确定确实没有声音后,楚绎挂断电话,看一眼屏幕,信号满格。 再次拨过去,这次,铃声响了五六声,那边终于接了,裴主编问:“怎么就进医院了?严重吗?” “有点发热,额头蹭了下,有点皮外伤。”楚绎思索片刻,觉得自己刚才有点不懂事。 “不算严重,算了,大半夜你还是别跑了,明天中午你开完会再说吧,别把时间浪费在路上。” 也是,裴成渊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从东边海滨到西山的医院几乎穿过整个城市,深夜开车也得一个多小时,何必呢。 但在电话挂断前,他依稀听见电话那头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对裴主编嘲讽地说:“你真行。” 楚绎身子不舒坦,这晚上睡得不算好。 第二天上午没事躺在床上补眠,没睡一会儿就被电话铃声惊醒。 打电话的是楚绎的经济人,楚绎出道后习惯带两个手机出门,这会儿一边挂着耳机说话,一边用另一个手机刷微博。 用他的名字当关键字的话题一下弹出来好多条。 配着楚绎剧照,醒目的文字,“电影《绝代风华》剧组男三神似蒋澜”。 仅评论的画风就格外清奇。 “男神的存在独一无二,而且,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个楚绎鼻子和下巴都像是整过的吗?” “连穿衣风格都一样,相似还是刻意模仿?无图言叼,下面上小鲜肉跟男神撞衫图。” 楚绎认真看了一眼所谓的刻意模仿的撞衫,一瞧照片连自己都乐了。 他和蒋澜的两张街拍,两个人都穿着Burberry的Heritage Trench风衣,这种双排扣带肩章的风衣经典款,他敢打赌圈里每个男性衣柜里都有一件。 蒋澜是个大咖,两年前退隐出国,几个月前从国外回来筹备复出,目前因为参加一个大热真人秀人气如日中天。 楚绎作为小鲜肉虽然不算毫无辨识度,但咖位比人家低了不知几个档次,本来这种话题放在圈里也不算什么奇事,但怪就怪在发表和转发似乎都在昨晚到今天早上。 电影已经在做后期了,这情况怎么看都像是楚绎自己抱大腿找话题,还抱得十分不上道。 电话里经纪人说:“我会尽快去查是谁干的,虽然我一直对你很放心,但想想还是交代几句比较好,这不是什么大事,遇到记者你知道怎么说吗?” “放心吧。”楚绎说。 无非就是我很敬重XXX之类含糊其辞的场面话。 电话挂断,楚绎觉得睡不下去了,起身走到衣柜边上打开柜门取出外套,单手拎着用力掸了两下,又托着细看看,深色前襟上大片的血渍凝结干得发硬,不知道还能不能洗干净,这件买来才上过一次身。 “今天就能起床了,看来康复得不错啊。” 楚绎闻声转头,刚才手机屏幕上被跟他拉到一起类比的男人就站在门口,正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而跟在蒋澜身后的,不是裴主编又是谁? 被曾经的影帝提名人亲自探望,楚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个受宠若惊的表情才合适。毕竟他们没有交情,彼此之间连认识都谈不上。 他把外套重新挂回柜子,转身唇角扬出一道好看的弧线,不卑不亢,“蒋老师?” 蒋澜深深看楚绎一眼就走进病房,裴主编几步跨进屋里给他把椅子安置在病床前,再看他坐下,两个人配合得行云流水,看起来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的默契。 楚绎虽然自己是个GAY,平时却并不觉得但凡两个男人之间形容亲密就是有奸情,但眼前这个情形怎么看怎么不对,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多心了,目光沉静地看着男友,“没想到你们认识。” 裴主编脸转到一边,避开了楚绎的目光。 蒋澜则扬着下巴,对楚绎笑笑,“岂止认识,你也别怪成渊,是我让他带我过来看看,他一向不知道怎么拒绝我的要求,如此而已。” 裴成渊就是裴主编的名字,蒋澜称呼得亲昵熟稔,优越感也秀得自然而然且理所当然,楚绎抿唇淡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什么情况?是他想多了吧,隔壁家老王? 秦佑刚走到离病房不远的位置,看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从楚绎病房出来。 男人戴着墨镜,扬着下巴一路目不斜视趾高气扬。擦肩而过后,助理说:“这不就是那个蒋澜吗?” 秦佑回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两个人一直走进病房,还在外间就听到里头有个男人的声音,十足不耐对楚绎说:“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你在瞎想什么?” 第3章 秦佑瞬间就明白了里边的人是谁,而且正在进行的话题显然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他一向不爱管闲事,这会儿也只是微微蹙眉,没进门,反而转了个方向,对助理说:“先去看看CT结果。” 病房里头,楚绎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扎了针,冰冷的药水顺着输液管流入静脉。 他有些好笑,其实刚才蒋澜出去后,他也只是问了裴成渊一句:“你和他很熟吗?” 很简单的询问,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偏向,没想到裴成渊竟像被踩到尾巴似的恼羞成怒了。 然后就是长久的静默。 裴成渊坐在床脚墙边椅子上,视线望向输液瓶的方向,只是望着,目光没有焦点。尽管楚绎带着些犹疑的眼神一直凝在他身上,他却依然毫无察觉。 过了一会儿,还是那样神游的表情,慢悠悠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烟盒,抽出一支,啪地点上。 楚绎突然开口笑问道:“最近工作不太顺利吗?” “没。”裴成渊仍是那样的神色,回答只是敷衍,而后继续抽着烟,继续发他的呆。 秦佑再次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楚绎挂着吊瓶半躺在床头,额头上还敷着白纱,乌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一边发呆一边吞云吐雾的男人。 秦佑进门的脚步声有些重,裴成渊这时总算回过神,看一眼秦佑,又看一眼手上的烟,急忙地起身快步走到洗手间把半支没抽完的烟扔在了便池里,放水冲得一干二净。 在明示禁烟的场合抽烟是一件非常没有教养的事,裴成渊出来的候勉强笑了笑,对秦佑说,“一时晃神,抱歉,您是来看楚绎的吗?” 秦佑看了他几秒,说:“抱歉两个字,你对病人说吧。” 他唇角微扬,礼节性的淡笑没有失却风度,但眼里的冷意和蔑视毫无隐藏。这样针锋相对,不仅裴成渊当场愣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就连楚绎,也着实吃了一惊。 楚绎检查结果出来,并没有颅内伤。这天中午针打完就准备出院了。 他上裴成渊的车之前,对秦佑笑着挥挥手,一副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俊挺的鼻梁,好看的薄唇和轮廓分明的下颌。 楚绎长得很白,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整个人都有光芒散发似的。比起俊秀浮于表面的少年时代,现在的他虽然也还年轻,举手投足却有种从内在晕出从容优美。 秦佑看着心情有些微妙,与有荣焉? 但目光又落在楚绎被碎发掩住看不见伤口的前额,秦佑突然想起当年那件事之后,以自己当时不耐的心情把一脸血的楚绎送到医院就算是仁至义尽,他丢下一张名片就离开,后边这人是死是活他都不想搭理。 可是,不久后突然收到楚绎发来的照片。 那时可能楚绎刚出院,参差碎发搭在少年本来光洁的前额,额头上的伤痕在发隙间若隐若现。少年虽然眼神中郁色仍清晰可辨,但精致的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无声诉说过去的成为过去,他已经重新开始。 所以秦佑今天呛裴成渊一点不后悔,这个男人眼神闪烁,目光飘忽不定,而且心思根本不在楚绎身上。 楚绎休养生息六七年人都脱胎换骨了居然还是看上这样一个货色,已经成为过去的剧情似乎又要重演一次,反正,秦佑看着心情是不怎么好的。 楚绎头上的伤一周后才能拆线,感冒还挺重,但三天后就有通告,他只能迅速把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回家上楼,这一梯两户,一间是楚绎,一间是裴成渊,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当时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只隔着一道墙的关系为裴成渊的穷追猛打提供了难得的便利,而这天从电梯出来,裴成渊径直朝着自己家门口走去,对楚绎说:“回家好好休息。” 楚绎没说话,回家吃药,一头扎在床上睡过去,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沉沉。 他第一反应就是饿,起来披了件外衣,出门到裴成渊门口输入密码,门开了,屋里只有玄关的灯亮着。 楚绎向里头看过去,裴成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毛毯,屋里弥漫着呛鼻的烟味,显然他刚睡不久。 楚绎跟他在一起之后其实也是聚少离多,前一阵他拍戏在外边一呆就是几个月,这周是难得的空闲,只可惜,他闲了,男友倒是忙得脚不沾地。 楚绎是一个很乐意对情人表达宠爱的人,更何况今天有人向他示威。 这会儿趁着裴成渊没醒,他放轻脚步往厨房走去,拉开冰箱,却发现里边除了几个洋葱居然再没其他可用做菜的了。 冰箱门刚扣上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喝斥:“谁?” 知道是裴成渊醒了,楚绎走出去,打开餐厅的壁灯:“是我。家里没菜了,你晚上想吃什么?” 裴成渊沉声说:“我什么也不想吃。”然后就坐在那静静地看着楚绎,是等待他离开的姿态。 楚绎病着,脚步还有些虚浮,但他走过去,在裴成渊面前半蹲下来,抬头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裴成渊很快把脸转开了。 楚绎目光却一瞬不瞬,“成渊,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坦诚对我说。就连觉得我们不合适,也可以诚实告诉我。” 裴成渊目光四处飘忽,半晌才开口烦躁地说:“回去吧,你就不能让我安静几天吗。” 扞卫感情和对恋人包容让步都不是错,但自轻自贱就不太好了。 而裴成渊现在分明像是随时炸毛的猫,根本无从沟通,更别提试探,楚绎紧抿住嘴唇,起身,离开,没再说话。 再次见到秦佑是在一周后拆线的那天,下午将近五点时,秦佑的助理打他的电话,问他人在哪里。 楚绎觉得秦佑太客气,其实比起秦佑为他做的,头上两道疤真的不算什么,拆线这种事他自己去就成,实在犯不着这样兴师动众。 推脱几句,发现秦佑的助理口才好得不一般,楚绎觉得再拧着就是矫情了,笑着告诉对方他在公司,晚上车得开回去,可以自己去医院再跟他们碰头。 车停在西山医院门口,秦佑他们已经到了,楚绎从车上下来,身上穿着一件短款的系带大衣,黑色的长裤配短靴,包裹住修长笔直的双腿。里面是深蓝色的雪花点针织衫,质料非常的柔软伏贴,领口上露出一小片皮肤,整张脸显得格外白皙。 楚绎的白,白得光鲜,那是属于年轻的健康亮泽,他对秦佑挥手的时候,灿烂的笑容在唇角层层晕开,一双水润的眼睛也笑意盈盈。 那笑容似乎是能感染人的,秦佑唇角也扬起一个弧度,心情再次微妙起来。 拆完线从医院楼里出来已经到了饭点,并肩走在花草扶疏的庭院里,秦佑问:“你吃辣吗。” 直接问口味,连要不要一块吃饭也省了,就是这么霸道。 这次受伤劳秦佑费心,楚绎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这顿饭让他请倒正合他意,楚绎没忙着回答,上半身微微后仰用求助的眼神看着秦佑的助理。 助理先生摇一下头,楚绎对秦佑说:“我最近不能吃辣。” 秦佑说:“正好,我也不吃。” 楚绎避开秦佑的眼光对助理先生竖了下大拇指。 这顿饭是三个人吃的,楚绎推荐的一家淮扬口味私房菜馆。客人不多,包房环境非常雅致,阑珊灯影,琵琶三弦,醇酒佳肴,催人欲醉。 软语吴侬的老板娘进来招呼,看一眼俊逸不凡又沉稳冷峻的秦佑,脸都红了,出去不久服务生送来一份文思豆腐,楚绎说:“我们没点这个,是不是送错了?” 小姑娘瞟一眼秦佑,抿嘴笑,“没有错,老板娘送的。” 秦佑自己慢条斯理地吃,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等小姑娘出去,助理先生说:“这都行?我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楚绎笑得收不住,刚要说话,搁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一声清脆的信息提示音,拿上手划开屏幕看了一眼,楚绎脸色倏忽间变得煞白,拿着电话的手不可自抑地发抖。 他突然沉默,秦佑抬头看他一眼,“有事?” 楚绎回过神,很快按熄屏灯把手机放到一边,摇头说:“没有。” 他脸色苍白如纸,却笑意如常地看着助理先生继续刚才的话题:“景程哥,作为一个绝世美男,我对这个看脸的世界可是很满意的。” 秦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微微皱一下眉。 这是一次看起来还算愉快的晚餐,尽管楚绎的手机一直有信息进来,他也只是看看就放下了。在秦佑的助理提到他之前演的一部古装片的时候,还兴致颇高地说了下拍摄时的趣事。 一晚上相谈甚欢,只有秦佑喝了些酒,宴终人散,在菜馆门口道别,楚绎站在车边对秦佑他们挥手,即使灯光昏暗,也能看清他的笑容,非常灿烂。 按照秦佑的习惯,周末晚上是要回老宅看老爷子的,这天也不例外。回市内的住处取了一份文件,助理开车送他出市区,路上经过离晚上私房菜馆不远的湖滨小路。 夜里,风刮得越发紧,马路两面的道旁树的枝叶像是被风吹断似的摇来摆去,应该是又要变天。这条路也有些僻静,还是晚上十点,行人和车辆都非常的少。 路面很窄,双车道,秦佑余光扫过前方马路之外波光粼粼的湖面,突然转头定定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湖边绿化带旁边稀疏停着几辆车,其中一辆白色的宝马X5的车牌在路灯下清晰可见,助理眼看见了,“哎?那不是楚绎的车吗?” 短短几秒的时间里,秦佑突然想到什么,“停车。” 车稳稳靠在路边,秦佑推开车门,大步迈出去,一直走到楚绎的车边上,透过一层玻璃发现车里果然有人。 倾身凑近,才看清一个小时前笑着跟他们告别楚绎无力的仰靠在驾驶座上,眼眶和鼻子都通红,眼睛直愣愣地望向车窗。 幽暗中,他的眼神就像一潭死水似的,毫无生气。 秦佑曲指叩了下车窗,但楚绎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没有任何反应。 第4章 楚绎呆滞的样子就像是被时间凝固在某一秒,秦佑叩车窗的力道很大,窗子玻璃嘣嘣作响,他就像没听见似的。 秦佑伸手拉了下车门,纹丝不动。再倾身凑近细看,楚绎眼神混沌,脸颊都不正常的绯红,显然是喝多了酒。 才分开一个小时,楚绎就把自己喝成这副人事不省的模样也是难得。正好助理也停好车过来,秦佑退到一边,说:“把门叫开。” 助理凑上去继续拍窗,过了好久才看见驾驶座上的人,脑袋晃动几下,头侧在椅背上磕了磕。 楚绎酒意迷蒙的双眼,眼珠转得十分迟缓,漆黑的眼眸闪烁几下目光慢慢才有了焦距,带着丝不解的投注在敲窗的人身上。 助理先生大喜过望,“楚绎,开门。” 楚绎头发凌乱,被汗水濡湿的黑发蜷曲地贴在额角,忙不迭地摇头,“不开。” 隔着一道紧闭的窗,传出来的声音非常小。但他的态度坚定得带着丝孩子气的蛮横。 助理放柔声音,“楚绎,把门打开好不好。” 楚绎打了个酒嗝,倔强而又认真地说,“爸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秦佑:“……” 助理先生:“……”令尊哪位? 相较楚绎清醒时的乖巧懂事彬彬有礼,助理先生被眼前巨大的反差彻底折服了。 转头看一眼手背在身后浑身上下散发着强势大家长气场又不动如山的秦佑,突然心生急智。 伸手一指:“看,你爸来了。” 秦佑:“……!!” 正巧一阵寒风刮过,有枯黄树叶晃晃悠悠飘落下来。 车里醉得迷迷糊糊的人愣了。 慢吞吞地伸出一只手扒住车窗,人趴在一层玻璃满脸凄惶地朝着秦佑张望,像是在确认什么。 一行清泪从眼中滑落,门突然开了,楚绎从车里蹿出,刚踏出一条腿就踩空,猛地一个趔趄,幸好被助理先生迅速扶住才不至于摔到地上。 但他人还没站稳就夹裹着一股浓烈的酒气跌跌撞撞地朝着秦佑奔去,秦佑一贯冷肃的神色终于现出一丝裂隙,在楚绎冲到他身前时下意识地伸手搀住楚绎的胳膊。 楚绎抬起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用看失散多年亲人的那种眼神看着他,泪水哗哗地流,嘴唇翕动几下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秦佑几十年没尝过无所适从是个什么滋味了,因为怕眼前烂醉的人跌倒,只好伸手把他胳膊架着。 几秒钟无语凝噎,楚绎突然抽泣着踮脚脸贴上秦佑的颊侧,涕泗交流的不明混合物糊了洁癖患者秦先生一脸。 秦先生“……”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但楚绎整个身体抖动得厉害,啜泣声却非常小,好像在夜深人静处仍极力压抑不敢发出的悲鸣。 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过了好久才含混地说:“我们……回家……” 他说,回家。 秦佑本来僵持着跟他拉开距离的手,力道全都卸下了,眼前的情形像是跟七年前那个夜晚奇妙都重叠,他不知道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但能让楚绎喝醉后只能选择一个逝去多年的人作为寄托,想必打击沉重。 是的,凭他对楚绎为数不多的了解,楚绎的父亲,似乎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会是什么事呢?分明一晚上笑语晏晏,到分别的时候楚绎还好好的,不是吗? 拉过楚绎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秦佑搀起烂醉酩酊的青年,“走吧,回家。” 一直把楚绎扶到马路边上,街灯把两个人的身影照得焜黄,听见楚绎咳了几声,秦佑停下脚步:“你想吐吗?” 楚绎委屈得似乎又要哭出来似的,“我好不容易……才喝下去的……,你还让我……吐出来?” 好吧,很有道理,助理把车门拉开,秦佑把楚绎稳稳塞进车里,站直身子呼出口气,艰难地抹了把脸。 这晚上老爷子家显然是回不成了,秦佑把楚绎带到了他在市区的房子,车停在院子里,把人搀进楼上的客房,楚绎一直倒在床上还握住手机不放,即便刚才在湖滨那样混乱得毫无逻辑的神智不清中,他也一直拿着手机没有放开。 秦佑脱掉大衣扔到一边,回头看着似乎已经脱力昏睡过去的楚绎。 突然一声清晰的信息提示音想起来,楚绎浑身一颤,眼睛缓缓睁开,几秒的安静,颤抖的手条件反射似的划开了屏幕。 要说他晚上有什么反常,大概就是收到那个信息时候瞬间地失神,秦佑突然大步跨过去倾身上前从他手里夺过手机,沉声说:“别看了。” 楚绎反手想要抢回,但毕竟烂醉后动作迟缓,他挣扎着要爬起来,秦佑一条腿半跪在床上,一手抓住他手腕死死按住,而后自己低头去看手机屏幕。 只一眼,秦佑就愣住了。 最近的这条信息已经点开,图片放大,他看清了,是在一个房间,床头灯光照射下床边的垃圾桶,里面是好几个用过的套子,薄得透明的乳胶膜上润滑剂摩擦过后的乳浆和里面浑浊白液,催人欲吐。 滑动屏幕上拉,晚上七点半左右,他们吃饭的时候,楚绎收到的第一张照片,日期是11月28日,正是,楚绎受伤入院的那天。 照片拍的是晚上,昏黄街灯下,裴成渊和一个带着墨镜的清瘦高挑的男人正从某个饭店走出来。 发信息的人还给了文字解说,“你让我去锦园救场那天,半路折回家路上碰上拍的,我就说姓裴的不老实吧。” 拍照的人显然一路跟踪,从他们在饭店门口到上车,车开到某个别墅小区,再到别墅门口,两个人一块进门。 接下来的几张画质变得模糊了,显然不是跟前几章同天拍的,这次画面干脆切换到了房间里,两个男人衣衫凌乱拥抱在一起接吻的、裴成渊浑身赤裸把另一个寸缕不着的男人压在床上的…… 整一个晚上,从他们吃饭开始,楚绎陆陆续续地看到的,应该,就是这些。所以晚上把车停在没人看管的停车位喝酒,也只是因为有家回不得,找个不突兀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凄清寒夜,为了散酒味,窗开着,风呼呼往屋里灌。 楚绎已经瘫软在那放弃了挣扎,秦佑放开他,转身从大衣兜里摸出烟盒,抽住一支,啪地点上。 走到床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没说话。 安慰这个词对秦佑来说太陌生了,而且,楚绎真的需要吗? 于是,只是在看清楚绎蜷在床上,像是为了掩饰狼狈极力把整个人都缩进他身体的阴影里时,秦佑站在那没动。 楚绎还在欲盖弥彰地把身体缩得更紧,好像这样,所有不想让人知道的,就能无所遁形。 开口时声线中的哭音和语气中的挫败却根本藏不住,“我就是这么失败……以前输给新欢……现在……输给旧爱。” 秦佑从来对爱字不屑一顾,但他知道楚绎对这个字有多认真多执着。 可是,凭他这些天对楚绎的了解,年轻的新生代偶像,虽然不算大红,演艺道路从入行以来一直平坦顺畅,富有,年轻,风评上佳,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的楚绎分明再不似当年,失去一个裴成渊还值得他痛不欲生吗? 凭心说,秦佑是个冷漠的人,七年前,十八岁的楚绎在他面前哭着叫骂的时候,要不是对生命还存有一丝敬畏,以当时的烦躁和愤怒,他就真的把楚绎从楼上扔下去了,一条人命,他也未必就摆不平。 当时,楚绎是怎么骂的? “滚开!别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算个屁,别他妈以为自己是个救世主,别人死活干你屁事!” 楚绎骂他的时候,额头上汩汩冒着血,大半张脸一片血红,他把楚绎送医院的时候,是拎着后领一直拖进电梯的。车是打120叫来,当晚开出来的那辆车即使秦佑不算喜欢,但也不想被这小子弄得一车是血,平白晦气。 包扎后秦佑就离开了,从此,七年,他们再没见过。 可是,楚绎还是留着他的电话号码,此后的这些年,把自己的照片一张一张的发到他的邮箱里,每次间隔,短则两个月,长则一年,从青涩到成熟,从家乡到他暂居的多伦多,从回国继续求学到他出演的第一个角色。 无一例外,每张照片都笑着。 除此之外,没有一个字,但是,楚绎要表达的意思,秦佑都看懂了,我活着,我在努力生活,我很好,以及,谢谢。 或许是他没做过几件好事,秦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是当他几乎从邮箱里见证这个孩子大半个青年时代,楚绎再次风华正茂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有种小小的自豪感。 就像一个从不喜爱花草的人,有天无事在家门口垦出一块地,然后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种子,落在这块土地上,只有阳光雨露,从未分神照顾,可是有一天,突然发现,芳华葳蕤,它已经盛开得夭夭灼灼了。 但是,这些事,楚绎不说,他就不会说。 再见面的时候,他无意提那些不算什么好事的以前,楚绎应该也不想,只是那么细微的些许联系,偶尔心绪的看不见影的一丝半点波动,其实,他们也只是陌生人而已。 但他真有一丝的心疼,最后一次楚绎发给他照片,是在一年前。 照片里,蓝天辽阔,山川起伏,两个背着登山包的青年,一个是楚绎,另一个只是侧影,他能肯定就是裴成渊。 那个时候,他们还在一起笑得很灿烂。 一直到楚绎哭到睡着,再无声息,秦佑才关好窗子,拎起大衣走出去。 没走几步,就听见楚绎的手机电话铃声响起来,秦佑转身到床头拿起来一眼,发现居然是个熟人。 果断按下接听,手机放到耳朵边上。 电话里的声音冲击耳膜,说话的人吊儿郎当道:“楚绎,怎么样?我让人跟了他好几天呢,这次锤够硬吧,我就说姓裴的不是个好东西,你看开点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在你家楼下,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这全城最完美大一的肩膀借你一用,回头咱俩一块儿收拾那个傻逼。” 等他说完,秦佑沉着脸,郁积了一晚的情绪瞬间全爆发出来了,“赵离夏,你有脑子吗?” 电话那头的人默了一秒,接着大声惊叫起来,“秦叔!?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秦佑:想吐吗? 楚绎:我好不容易才喝下去的,你还让我吐出来?/(ㄒoㄒ)/~~ ----------------------------------------- 小宁:你去洗碗。 陈哥:我是客人,还是第一次上门啊! 小宁:所以客随主便没听说过吗→_→ ----------------------------------------- 都很有道理,果然是同一个妈生的。→_→ 第5章 (捉虫) 迷迷糊糊中觉得有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有节奏落在肩膀上,楚绎慢慢睁开眼睛,睡眼惺忪间发现房间里光线幽暗,窗外天色将明未明,时间还不算早。 而拍醒他的人,高大身影逆着光,意识慢慢回流,楚绎略侧一下肩膀朝着拍醒他的人看去,即使光线晦暗也能看清男人俊朗冷肃的面容。 看清后愣了一秒,秦佑。 他昨晚喝多了,现在只零星记得几个片段的记忆,唯一比较清楚的就是,似乎他在秦佑的车上? 那这里应该就是秦佑家了,昨天晚上遭遇的不愉快在脑中纷至沓来,楚绎所有的情绪顿时被一股巨大沉郁包裹住了,但看着秦佑古井无波的黑眸,更多的还是尴尬,他真是,再次把脸丢到姥姥家了。 楚绎略抬起身体,漆黑的眼睛闪烁几下,不知道对着秦佑做出个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 秦佑却突然开口:“你饿了。” 楚绎:“……” 秦佑瞟一眼他的腹部位置,“肚子都叫了。” 有吗? 但秦佑这么一说,楚绎立刻觉得胃的确有那么一点不舒服,顿时就深信不疑了。 没等他说话,秦佑站直身子,一手抄进裤子口袋说:“正好,我也饿了。” 楚绎环视一下四周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我先去洗把脸,你家有吃的吗?” 秦佑站在那,身上穿着毛衣和休闲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温和了许多,“没现成的。” 有不现成的就好。 在询问秦佑想吃什么后,楚绎就像一个抽一下就转起来的陀螺,洗漱完下楼去厨房叮叮梆梆一阵忙活。 热的,带汤的,吃了得身子暖和的。半个小时后,楚绎用餐盘端着两大碗放上餐桌。 秦佑已经施施然地坐着等了。 楚绎是就地取材拿鸡脯肉做的热汤面,浓郁的酱汤用大碗盛着,里边面条根根分明,细碎的胡萝卜丁、葱末和大片的青菜叶,红红绿绿煞是好看,让人食指大动。 秦佑看着,俊挺的眉峰微微一扬,楚绎恍若不觉,筷子递到秦佑面前,很淡地笑了下。 又把小碟盛着的开胃菜摆到餐桌中间,在秦佑对面坐下了。 两个人的吃相意外的相似,虽然都吃得不慢,但并不是那种呼哧呼哧的豪爽风格,都带着几分优雅。 楚绎面还没吃完,听到啪嗒一声,门开了。 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门口站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衣着朴素干净,头发盘在脑后一丝不乱,看样子应该是家里的保姆或者钟点工之类的。 女人看见秦佑在吃饭,愕然道:“秦先生,您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比平常早两个钟头呐。” 秦佑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淡淡说:“我定了闹钟。” 楚绎正拿着勺子喝汤,闻言差点没喷,赶快闭紧嘴巴。 所以你不是饿醒的,是专门定着闹钟起来叫我起床的是吗?现在也才七点啊。 秦佑手臂搁在桌上,手指轻快地在桌面敲击几下,虽然没笑,但唇角舒展的弧度显示着他现在心情十分愉快。 楚绎深深埋下了头,心里不禁流下两条宽面条泪。 他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在线等,挺急的。 吃完饭秦佑送楚绎出门,昨天晚上楚绎的车让助理给开过来了,车钥匙递到楚绎手上,秦佑突然说:“那天吴钰找你麻烦,是因为有人跟他打赌。” 吴钰就是那位在锦园对楚绎非睡不可的吴公子,楚绎笑着问:“是不是蒋澜?” 秦佑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楚绎的眼神非常平静。 秦佑习惯了跟人打交道,这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他怎么可能洞悉不到,几秒之后,他把目光转到一边,笑了。 一直等楚绎上车,秦佑说:“赵离夏满肚子馊主意,你别听他的。” 楚绎从车里探出头,“你认识他?” “我还认识他叔。”秦佑说。 楚绎出去还是跟赵离夏打了个电话,尽管他昨天看到照片的时候的确有那么一会儿想揍死这位自作主张的损友,但楚绎从来不是个不敢面对现实的人,几个小时已经够他理清自己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他宁愿真相用最鲜血淋漓的方式在他面前摊开。 他不怕自己狠,只怕自己狠不起来。 未必避免冲动坏事,楚绎这些日子暂时避开了跟裴成渊见面,几天后有个酒会,东道是他们公司少东,到场的大都是圈里人。 楚绎把自己收拾得很利落,晚七点,经纪人带着助理到楼下接他,上下扫一眼的打扮,满意地说:“嗯,很好,既不会老成死板,也不失礼,关键是低调得恰到好处。” 车开在路上,经纪人又问:“书看完了吗?” 她说的是这几年大热的一部都市小说,日前正在筹拍电视剧,今天带着楚绎去,就是在导演燕秋鸿面前刷个存在感。 这位导演有强大的死忠粉团体,在国产电视剧质地良莠不齐,雷剧层出不穷的现状中,燕秋鸿的戏算是独树一帜。 他是个资深的细节控和考据狂,拍出来的东西严谨但是又符合当下年轻观众的口味,圈里人称他怪才。 基本就是一部戏送红好几个演员,对楚绎来说,这是机会,经纪人不想他错过。 楚绎点一下头,“看完了,燕导是个什么样的人?” 经纪人皱眉说:“表面随和平易,其实性格有些偏执,不按常理出牌。” 酒会大厅,流光溢彩,衣香鬓影。 燕秋鸿三十多岁,楚绎觉得他果然大牌,别人都穿着礼服,只有他一身休闲西装穿在身上不羁洒脱得自由自在。 经纪人带着楚绎过去跟燕秋鸿打招呼,因为不了解这位导演的为人和喜好,楚绎只能做到在他打量自己的时候保持得体的微笑,尽量少说话,同时默默观察。 但通过别人的谈话,他发现燕秋鸿对自己偏爱的东西有种执着的喜好,基本不容忍置喙。 楚绎暗自记住了。 当然,到场的还有蒋澜,之前他工作室挂靠辉腾,所以也在受邀之列。 视线跟楚绎在空中交会,蒋澜眼色瞬间变沉,楚绎转头跟人说话,只当没看到他。 酒会进行到一半,楚绎站在离露台不远的位置透气,没站多久,看见燕秋鸿拿着手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露台走过去。 等他走出露台,楚绎伸手整了下衣领,燕秋鸿很快就回来了,大步流星地从楚绎身边经过,手机揣兜里,手再拿出来带出一个扁小的金属烟盒,啪地落在地上。 燕秋鸿转过身,楚绎弯腰捡起盒子,微笑着递过去,没多说话。 燕秋鸿伸手接过去,人站在原地没动,饶有兴致认真地打量他片刻,“楚,绎。”不是招呼,他只是嘴里嚼着这两个字而已。 他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刚才还在别处跟人有说有笑的蒋澜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说:“秋鸿。” 燕秋鸿转过身去,蒋澜说:“介绍个戏精给你认识,走吧。” 好好的单独说话的机会没了,楚绎神态自若,没事儿人似的。 一整晚,蒋澜注意力似乎一直很不友善地锁在他身上,他也不是一点都没发觉。 楚绎端着酒杯走出去,看到秦佑助理的时候他倒是大大意外了一把。 今天在场的还有很多影视投资人,秦佑的助理坐在大厅一角的沙发上,正被几个老总聊着什么。 楚绎朝他望过去,像是感知到视线,他对楚绎笑了下。 楚绎笑容立刻明亮起来,看一眼助理先生,人一直朝着休息室的走廊走过去,果然,没一会儿助理先生就摆脱那些人跟上来了。 楚绎说:“景程哥,待会儿我能仰仗你一下吗?” 助理说:“好说!”要不他为什么来呢? 楚绎冲他眨眨眼,转身进了走廊尽头一间没人的休息室。 没几分钟,果然,门开了,蒋澜进来,看见他的时候,唇角勾出一个冷笑。 楚绎就站在门口,“蒋老师。” 蒋澜不屑地说:“别叫得这么亲热,裴成渊和我什么关系,你那天也看出来了吧,今天晚上感觉怎么样?我今天就放话在这,只要有我在,这圈子你就别想混下去了。” 这几天楚绎已经确认,蒋澜和裴成渊几年前的确在一起过,但之后也确实是分得一干二净了,这位孔雀似的大咖国内国外各色人等中转了几圈,几个月前又回来介入旧情人的感情。 而且还要对他赶尽杀绝。 楚绎嘲讽地笑了下,“你真是我见过的,最霸道的第三者。” 蒋澜顿时勃然大怒,“什么叫第三者,他心里的人几年前是我,现在还是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抱着裴成渊的大腿往上爬你混得挺高兴吧?” 楚绎募地睁大眼睛,就算他早有准备,听到这些,还是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操,他这是拿错了谁的剧本,他从裴成渊身上,除了伤害,得到过其他什么吗? 蒋澜还嫌不够似的,冷哼一声说:“你等着死吧。” 话音刚落就被楚绎按住肩膀猛地推在墙上,啪嗒一声,楚绎伸手按下了木门的锁扣。 后脑砸在坚硬的墙面,蒋澜痛苦地闷哼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绎,然后激烈地挣扎起来。 但楚绎比他高大,还曾经认真学过格斗,他根本不是对手。 片刻后放弃挣扎,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叫骂:“你这个疯子。” 转头冲着门外,“来人啦!” 楚绎淡淡地说:“别叫了,我敢保证不会有人来。既然已经得罪了,我就把你得罪到底吧。” 突然把手伸到蒋澜上衣口袋里摸索一阵,然后摸到一个沉沉的小物件,顺手拿了出来。 是一个纯银外壳打火机,楚绎拿着在他眼前的晃了晃,“你的。” 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下,打火机转了个圈握进手掌,“你没管好,现在成了我的。” 接着,五指突然松开,手里的东西猝然砸向地面,金属撞击大理石发出啪的声响,与此同时,他一手掐住了蒋澜的脖子。 叫骂声戛然而止,蒋澜像是被他唬住了,惨白着脸怔怔站在那。 楚绎一脚踩住打火机,狠狠地,打着圈地碾,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蒋澜血色尽失的脸。 他睁大黑白分明的双眼,眸光清澈,唇角还有一丝笑意,饶有兴致地看向蒋澜,狠戾中像是还带着几分残忍的天真,就像是只亮了獠牙的小兽,一丝都不想错过地,想要把爪下猎物的每一丝狼狈与仓惶都尽收眼底。 片刻,他放开了蒋澜,也挪开了脚,指着地上的东西,“当然,它还可以是你的,如果,你还肯弯腰,捡起来的话。” 说完,楚绎抬手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腰杆挺得笔直,人站在那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好像刚才发生的并不是一场打斗,而只是一场还算愉快的交谈而已。 出门前,想起什么,他又凑到蒋澜耳边,“对了,我没占你家老裴什么便宜,相反,他欠我的还多着呐。” 说完,拧开门锁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的走廊,对守在走廊边上的助理先生笑眯眯地说,“景程哥,谢谢你。” 助理先生摆一下手,说:“没什么,待会儿,你记得从东侧门出去。” 第6章 (捉虫) 楚绎不后悔跟蒋澜撕破脸,虽然出轨这事,渣男才是罪魁祸首,但仅是蒋澜鼓动吴老板来强迫他这事就够下作够险恶了,既然是有备而来,那晚要不是碰见秦佑,到底还有什么后招,楚绎不敢想,他敢打赌,蒋澜是想一击即中地毁掉他的。 他这晚上一不做二不休地给了蒋澜下马威,心情就像个蓄谋已久终于砸掉了恶邻家玻璃然后呼呼喘着粗气跑回家的小孩似的,既解恨又忐忑。 和助理先生一起从东侧门走出来,门外阶梯下停着一辆轿车。 隆冬之夜,风声呼啸。楚绎穿着不算厚实的礼服,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助理伸手指一下轿车紧闭的后门,说:“去吧。” 楚绎拉开车门坐进去,周身立刻被一股暖意包裹住,后座的另一边,椅背放低了,秦佑一只手臂手肘撑着扶手,微微侧身,慵懒地仰靠在那,像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睡着了。 不远处一片草坪,亮着的坪灯光线透射进车窗,楚绎可以看清一向穿衣周整得一丝不苟的秦佑西装敞着,领带扯松挂在脖子上,衬衣扣子随意解开两颗,领口打开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胸口的皮肤,有种禁欲气质冲破桎梏后的莫名诱惑感。 丝绸衬衣贴伏的质感却勾勒出胸膛肌肉线条有力的起伏。纯雄性的荷尔蒙气味几乎充满整个车厢。 幽暗的光线从侧面投射,秦佑轮廓俊挺的侧脸毫无瑕疵,就像是真人版阿波罗像。 楚绎关上车门,秦佑也没动,只是后仰的脖子,喉结处的阴影上下窜动。 楚绎鼻腔被冲得一热,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是个GAY啊,即使从不放纵下半身,在同类中能当得起节操标兵这个称号,但他也是个身体健康技能正常的GAY啊。 就这么大点空间,两个男人,另外一个人浑身上下充斥着人体春药的气息这是闹哪样。 但他还是侧头望过去,心情类似,只有在猛兽打盹的时候,才会有机会欣赏它华丽漂亮的皮毛。 车厢里有淡淡的酒气,楚绎坐了一会儿,侧身把头凑到秦佑面前不远的位置仔细端详。 这到底是喝了多少? 忽地一声低沉短促的笑声,楚绎吓得赶紧坐直身体。 幽暗中,秦佑睁开眼睛,漆黑深邃的双眼眸光有几分迷蒙,“玩得开心?” 你是说酒会还是说刚才? 秦佑英俊的脸庞因为神色舒展而更加俊朗,楚绎脸热得发烫,扯出个一瞬而过的笑,点点头:“不错。” 秦佑抬手按下车窗,从兜里摸出烟,啪地点上。 一点火光在车里明灭,楚绎突然开口,“还有烟吗?也给我一支。” 之前几次的见面,秦佑没见楚绎抽过烟,于是手自然而然地伸过去,握住楚绎的右手,拉到眼前认真看了下,即使光线晦暗,也能看清楚绎的手指白皙干净,指头皮肤没有被香烟熏染过的焦黄色。 皮肤相贴的触感,楚绎不禁一怔,但秦佑很快放开他的手:“烟这东西能不沾就不沾。” 你不也在抽吗?秦佑这语气活像他爸爸啊,不过,楚绎心底又有些奇怪的熨帖,很久没有人出于关心对他说这样的话了。 静默片刻,秦佑把烟头扔到车外,突然出声,“两件事。” 楚绎循声看过去,秦佑一手撑着头,一手从西装口袋掏出一个信封,“你最近是不是在找这些。” 楚绎立刻伸手接过来,掏出手机摁亮屏灯,信封里薄薄几张纸,裴成渊财产收支和投资置业分门别类,跃然纸上。 上面见不得光的很多,而且楚绎低估了裴成渊的无耻程度:裴成渊借口要买新居从他这“借”走的二百来万像打了水漂似的看不见踪影,转头就打进了蒋澜的账户。 果然,他们之间的一年,就只是个笑话。 不过,他真该感谢秦佑,倏忽间,楚绎眉目间郁色一扫而空,他挤出个笑,对秦佑眨眨眼,“谢了。” 相恋而没有婚姻关系的两个人分手,先认真清算财产才是思路清晰条理分明的方式,他是这样想的,不料秦佑全都看出来了。 楚绎把手机揣进兜里,车厢里重新陷入幽暗,秦佑目光看向楚绎,刚才信封里的东西他本人早就看过,他也知道对楚绎来说又是一次打击。 现实残酷,但是,他还是把它摊到了楚绎面前,刚才楚绎短暂的色变,随即情绪立刻收敛,他都看在了眼里。 街灯流离光影映着楚绎线条精致的侧脸,看向前方的清澈双眸,楚绎的气质,像个大男孩一般的清爽健朗,甚至,七年前,十八九岁的楚绎,整个人都沉郁桀骜,也不是这样的感觉。 他像是脱胎换骨,爽朗清澈底下,隐藏着看不见的狠和韧劲,这个孩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大了。 秦佑说不清自己的心情,但毫无疑问是愉悦的,大概,类似,这个人设和这种剧情,我非常满意? 又坐了一会儿,楚绎偏头问,“你刚才说有两件事?” 秦佑仰靠着椅背,“有些事适合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不过,显然,你们仇没大到这个地步。鱼死网破的犯不着。” 骨节分明地手指敲击在大腿上敲击几下,“底牌,还是留到最后才有意思,你说呢?” 楚绎现在心情就只剩愕然了,他偏头看一眼秦佑,分明他什么也没说,但是,他要做的事,这个人,全都猜到了吗? 此时秦佑已经换了个坐姿,两只胳膊抱着胸,双眼目深如潭,专注地看向前方的路面,下巴的线条棱角分明而坚定。他是个非常强势的男人。 楚绎说不清什么缘由,他见到秦佑有种奇怪的安心,每次,他站在低谷里,机缘巧合,这个男人像是从天而降,出现在他面前。 但是,分明,秦佑并不是什么心灵鸡汤类的人物,别说鸡汤,简直,连鸡蛋汤都没有。 更没有什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说教。 这个人,现在就像是沉默地站在他背后,他想杀人,还没说出来,他给他递上刀子,顺便告诉他命门在哪? 楚绎自己都要都逗笑了。 这感觉,好像是,迫不及待想沆瀣一气,最终走向狼狈为奸? 当天晚上,楚绎跟裴成渊摊牌。 对于出轨的事,裴成渊一开始打死不认,甚至反打一杷讽刺楚绎过于敏感,胡思乱想,无理取闹。 最后,楚绎把打印出来的,他入院那天裴成渊和蒋澜双双出入别墅小区的照片摔倒了裴成渊脸上。至于那些限制级的照片,楚绎没拿出来,那就是秦佑说的底牌。 但这些也已经足够了,裴成渊一时目瞪口呆,还要辩解,楚绎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就是一顿猛揍。 裴成渊还了手,但没打过他。 最后以脸贴地板的姿态被楚绎按在地上,楚绎说:“我送给你的东西,都是我愿意,没所谓。但从我这骗去的,你给我一毛不差地吐出来。” 把他的财产收支报告扔到他的面前,“你这些东西明晃晃的有猫腻,公布出去有多少人要找你麻烦,这些东西在我手上,你最好让蒋澜也老实点。” 裴成渊涕泪交流,“楚绎,我们在一起一年,结果就是这样吗?” 楚绎眼眶泛红,但还是伸手拍拍他的脸,“上次我就跟你说过,觉得我们不合适可以坦诚告诉我,我给过你好合好散的机会,是你自己错过了。” 十数月的恋情一朝斩断,而这一潭池谁搅乱的波纹似乎延绵无休止。 第二天,蒋澜就正是登堂入室搬进了裴成渊的家,和裴成渊一起成了楚绎的邻居。 楚绎觉得蒋澜为了呕他也停舍得苛待自己的,放着别墅不住,非得和裴成渊一起挤在公寓楼里在他眼前出双入对。 可能因为工作时间都差不多,他们还经常遇到。 有次是在地下车库,楚绎车刚停好,就看见蒋澜气冲冲地走过去,裴成渊两手提着小包大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当时是深夜,停车场里静得针落可闻。 蒋澜没走几步,转头不耐烦地说裴成渊说:“你就不能快点?我特么今天烦着呐,别惹我不顺心知道吗?” 裴成渊一脸小心地跟上去,凑到蒋澜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蒋澜冷哼一声,鼻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走了。 楚绎就坐在车里围观了全部,突然觉得这对他来说真是莫大的讽刺,即使在裴成渊对他穷追猛打,他还没决定开始的时候,自己也不曾这样对待过他。 真是一句重话也舍不得,他工作压力大,有时候状态不好到整个人心脏都要爆了,也从来没有把任何负面情绪在裴成渊面前宣泄出来过,他一直很舍得付出,可是,最后还是输给一个作神。 还好短暂的闲暇期很快就过了,曝光率是明星事业赖以发展的绝大部分。 这次有几个通告在中部和南部的两个城市,楚绎飞在了他为事业奔忙的航线上。 有个娱乐节目,楚绎和几个同期的小鲜肉去当嘉宾,互动中,主持人八卦地问:“那楚绎,你平时生活中的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楚绎作出了一个和他小鲜肉身份相符的腼腆得恰到好处的笑,“也不用太漂亮,最主要是善良、有孝心……” 这种问题的答案都是一早就妥善准备过的,应该回答得驾轻就熟。 而楚绎这次居然被舞台的灯光照得有些恍惚。 他是个GAY啊。 性向不容他选择,可是男人和男人的关系到底能不能长久,他现在是第一次认真地怀疑了。 他羡慕普通三口之家的和乐融融,可是因为他与大部分人不同的性向,这种相依相伴平静而温暖的似水流年可能他一辈子都不可得。 或者,还不止是性向。 七年前,竹马男友牵着一个女孩的手跟他说:“楚绎,我认打认骂,你想把我怎么样都成。我已经对不起你了,现在不想对不起她,你能明白吗?” 七年后,又是一场更加不堪的背叛。 两次恋爱,最后都是以同一个方式收场。 可能,他本身性格中就缺乏让人萌生非他不可的执着的特质。 第7章 秦佑再次见到楚绎,已经是春节前。 助理回去过年了,秦佑自己悠闲地开着车,跟发小赵臻通了个电话,赵臻突然说:“你在城里吗?要不中午过来蹭个饭。” 本来想着到住处拿几样东西就回近郊的老宅,秦佑看一下时间,这会儿开车出城,吃饭难免让家里人等,电话挂掉就开着车直奔发小家。 开门的是赵臻自己,手上还抱着他五岁的宝贝女儿。 “今天还没回你爸妈家?”秦佑问。 小姑娘窝在爸爸怀里脆生生地叫了他一声,秦佑伸手,指头挑挑小姑娘肉呼呼的小手,顺手递过去包装精美的礼盒,前些日子去新西兰时时给小姑娘带的礼物。 赵臻没跟他虚礼,回答道:“晚上回去,今儿家里有客吗?” 厨房里传来的嚓嚓笃笃声喧闹而有序,赵太太从厨房出来瞄了一眼,“来了?先坐着,饭一会儿就好。” 赵太太跟赵臻和秦佑三人都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熟得烂熟的关系,说完继续扎进厨房忙活,没多少客套。 秦佑坐下的时候目光在几个敞厅扫了一圈,并没看见什么客人,赵臻一边哄着女儿,一边说:“是赵离夏的朋友,两人在楼上。” 赵离夏的朋友,秦佑想到什么,眼皮无故一跳。 赵离夏是赵臻大哥家的儿子,因为父母早逝,从小到大被家人里宠得眼珠子似的,现在就是个活生生的纨绔。 所以,以他无法无天的性子,干出找人想办法入室偷拍裴成渊和蒋澜床照再发给楚绎那等事,秦佑半点不吃惊。 秦佑只是不太明白,以楚绎这种对私生活严谨得令人发指的个性,到底是怎么跟这个全城头号浪荡子成为朋友的。 似乎,还是深交? 更不知道楼上的人到底是不是楚绎,秦佑也没问。 跟赵臻坐在那刚说了几句,赵臻追着到处撒欢的女儿跑了,秦佑拿起遥控打开电视。 赵太太正巧出来,“可以叫他们下来吃饭了。”出门一看,男主人没在。 秦佑点一下头,坐着也无事,起身就向楼梯走去。 刚走到二楼就听到,走廊的房间里传来年轻男人的笑闹声,夹杂着电脑音效的打斗声,很是热闹。 “来阴的有用么?真输了,我不介意你肉偿的。”调笑声辨识度很高,秦佑脚步没停。 赵离夏年纪不大,但那荤腥不忌的性子连他们这些长辈都自叹弗如,现在在他小叔家就这么不像样了。 “蹄子……挪开,”另一个人开口的时候上气接不下气,“我是……赵离夏的脸,他,不要我了。” 这声音听着也很耳熟,秦佑脚步微微顿了下,手插进裤兜,一步一步走到房间门外。 房间门大敞着,另一个人,果然是楚绎。 而此时两个人都在地上,赵离夏胳膊肘压着楚绎的胸口,一条腿牢牢压住楚绎的腿,手上拿着游戏手柄按得啪啪作响。 眼睛专注地瞪着屏幕,嘴却几乎碰到楚绎的耳垂,语气几分挑逗地问:“我怎么样,嗯?” 显示屏上他操作的人物把楚绎那个一下踢的老远,拳打脚踢,连招一个接着一个,满屏都在飙血。 所以楚绎注意力全都落在屏幕上,根本没有觉察刚才那一句话的语气多么暧昧,整个人都几乎是被钳制得半躺在地上了,同样端着手柄的手动作噼噼啪啪,身子奋力挣扎,脸憋得通红,“你……太不要脸了。” 秦佑怔了下,俯视着两个人,微眯一下眼,“赵离夏,长本事了?” 听到他声音,两个人就猝然转过头,赵离夏看见秦佑,刚才的风流做派顿时就收住了,表情很是精彩。 楚绎也吃了一惊,但是,倏忽间的事,秦佑给了他一个眼神,他笑着忽地翻身把赵离夏推到在地,整个人都压了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手柄拿着噼啪一顿按,屏幕上拳手强势逆袭,穷追猛打。 完美K.O。 楚绎的心情就差爬过去抱住秦佑大腿了,男神啊,你来得太是时候了,终于扬眉吐气了,玩格斗游戏被赵离夏欺压五六年的痛啊。 他喘息未定,脸上还渗着汗,几缕黑发蜷曲地贴在额前,被汗水熏蒸的俊秀脸庞笑意满满。 他皮肤白皙,出汗之后则越发的白,秦佑一个月没见过楚绎了,现在觉得他比上次见面好像消瘦了不少,所以眼神显得格外亮。 “吃饭了。”秦佑眼神灼灼看向楚绎,对他伸出手。 楚绎把手放在他手掌里,手臂用力拉着自己站起来,手心相握,秦佑的手掌宽大而温暖。 默默旁观了一切的赵离夏从地上站起来,上前一步走到楚绎身边,“虽然你们认识,我还是再给你正式介绍一下的好。” 胳膊搂上楚绎的肩,半个身子挂他身上似的没个正型儿,看一眼秦佑,意味深长地对楚绎说:“这位,是咱秦叔。” 楚绎本来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这会儿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看着秦佑俊逸无俦的脸,秦秦秦秦秦,叔? 还真是秦叔。 赵家的人楚绎最先认识赵离夏,这孩子比他小一岁,所以赵臻是赵离夏小叔,他平时也称呼一声赵叔。 而秦佑,居然是赵臻的朋友。 楚绎不由想起了当年他和秦佑初见时的场面,顿时就尴尬了,偏偏饭桌上赵太太听说他们认识,还问了句,“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 楚绎本来抿唇微笑,表情顿时凝固,只好抬眼望向秦佑,秦佑目光跟他对视一下,嘴角微微抽动,“朋友介绍。” 好像……还真是。 基于什么介绍,那就真是不能对外人道了。 楚绎直想捂脸,羞惭得恨不得失忆。 不过秦佑只有四个字的简单回答,很显然是想把话题带过去,因此,餐桌上在座的,也没人再细究这个问题。 秦佑很快反问过去,“你们呢?” 赵家叔侄忙着吃,这次还是赵太太回答的:“离夏去加拿大上学那会儿,跟楚绎住隔壁,天天去楚绎那蹭吃的,整整蹭了一年,哎?你知道吗,楚绎厨艺可好了。” 赵离夏抬头笑着拍一下楚绎的肩膀。 楚绎摇摇头,“我到多伦多一周之后,基本上脑子里边想的也全是该怎么吃了。那一年,正好闲着,才把功夫花在这上边。” 秦佑没说话,楚绎去多伦多,正是当年事发后不久,他不知道楚绎家里人怎么会放心把一个明显有自杀倾向的孩子送到遥远的大洋彼岸去,那年,楚绎应该才十八岁。 他抬头看向楚绎的时候,楚绎正转头看向赵离夏,说:“你当时也没少被我荼毒,是吧?” 楚绎说话时脸上挂着明朗的笑意,似乎,当年所有让他生无可念的痛楚,独自背井离乡的凄惶,都湮没于世事更迭中,只剩下云淡风轻了。 秦佑面上依然神色淡淡,但心里头被那笑容感染得滋味很是难言,他对楚绎的感觉很难形容。 心疼他年少命运多舛,又欣慰他最终还能意气风发地站在自己面前。 现在的楚绎很美好,秦佑想让这种美好一直维持下去。 这种牵绊感太微妙了,秦佑知道自己冷漠,鲜少刻意关注什么人,这种体验对他来说,实在新奇。 他恍了会儿神,回神时桌上说起了刚才在楼上赵离夏被他一身喝斥吓住,让楚绎伺机翻盘的事。 赵离夏胳膊又搭上了楚绎肩,还对楚绎撒娇似地说:“这次就原谅你了,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下次还是跟我狼狈为奸吧。” 秦佑慢悠悠地放下筷子,“说我像狼也行,但楚绎,怎么也像只小狼崽。” 楚绎听完就笑了,但笑着又觉得不对,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辈分上占他便宜。 临着除夕,家务事多,两个做客的人也不方便在主人家多待,楚绎这天是被赵离夏在外面撞上被截回来的,也没开车。 回去路上自然是秦佑送他。 车跑在路上,本来金融街这片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但除夕将至,还是下午,马路两边林立的高楼因为少了往日人气拥簇的点缀,显得异常冰冷寥落。 “事情解决了?”秦佑年底这一阵杂事和应酬都特别多,根本分不出神来关心楚绎和裴成渊的后续。 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楚绎怔了怔,点一下头,反正秦佑已经知道全部始末了,他刻意回避这个话题就有些没意思了。 更何况秦佑帮过他,他给一个交代也在情理当中。 楚绎前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本来想感谢一下秦佑,抽不出空来,这会儿正好有机会,他对秦佑说:“等春节过完,我请你吃顿饭吧。” 眼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面,“我年初三有空。”秦佑说。 楚绎抿一下唇,“我年初三应该还在马尔代夫,初五回来。” “春节去马尔代夫度假?” 楚绎目光转向车窗外的行人,墨黑的瞳仁闪烁几下,随后很淡地笑笑,“是啊,难得有假期。” 其实行程是半年前就定好的,原本打算是和裴成渊一块儿去,现在只剩下他自己。 秦佑没多问,但是,车从一条居民区密集的小街道经过,他放缓车速把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对楚绎说:“你等一下。” 而后关好车门,朝着人行道边的一个书报亭走过去。 秦佑穿着一件灰色毛呢的大衣,一米八七的身高,气质矜贵出众,身材比男模还挺拔。 出现在书报亭前这一小会,他跟书报亭的主人交谈,路边过去的人不多,但眼球都被他吸去了,回头率简直百分之百。 楚绎看见他似乎掏出钱包付钱,本来以为秦佑是去买烟或者杂志什么的。 但秦佑回来的时候,手上却拿着一个俗艳的大红包。 俗艳而且喜庆,红色硬纸壳表面印着大大的福字,下面写着“恭贺新禧”。 跟冷肃优雅的秦先生本人简直两个画风。 秦佑要笑不笑地把红包递到他面前,说:“压岁钱今儿就提前给了。” 秦佑比他大不到八岁,楚绎不禁坐直身子,神色只剩愕然,接过沉甸甸的红包,指指秦佑,又指指自己,瞪大的双眼里满是询问。 你还真拿自己当我叔啊? “哦。”秦佑点一下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手握拳凑到嘴边思索片刻,然后才开口,“平平安安。” 难道我在跟你讨祝词吗?楚绎整个人都不好了,此时秦佑俊朗面容上笑意虽然细微,但其中的戏谑已经毫无遮掩。 占他这点便宜有意思吗?楚绎哭笑不得,“谢谢秦叔。”他说。 然后把红包,迅速地揣进了衣兜里。 第8章 秦佑把楚绎送到目的地,车朝前继续开走很远,还从镜子里看见楚绎仍站在原地望着他的方向目送他离开。 但秦佑车开到前边掉完头原路折回朝着城外开去的时候,又经过刚才楚绎下车的路段,看到人行道绿化带边上,楚绎朝着路边的一栋大楼走过去了。 放慢车速抬头望去,大楼是一间酒店式公寓。 秦佑一时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行色匆匆走进大楼的人,高挑的身材,身上穿着他们刚才见面时的那件连帽款外套,帽子兜在头上,两手揣在上衣兜里,从身后看,脖子还缩着,可以判断他压低下颌把下半张脸埋在了高高的衣领里头,一般人不会这样全副武装,刚才楚绎下车后就是这副模样。 秦佑略作思忖就明白了,刚刚经历过分手,楚绎出来租住怕是在躲着什么。 躲别人还是躲自己,秦佑无法判断。值得吗?为一个再虚妄不过的情字,把自己搞得这样伤筋动骨。 他明白了一件事,楚绎心里远没他在人前表现的那样释然。 第二天的航班,楚绎晚上吃完饭就开始收拾行李,从衣兜里掏出下午的红包,刚打算拆开,放到封口的手又顿住了,最终,走到床边弯腰拉开床头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盖子,把红包稳稳放进盒子里。 窗外远处夜空正好有烟花个个炸开,绽放得璀璨斑斓,将要到来的,是一个本应该合家团圆的节日。 楚绎两手撑着窗台看了一会儿,想起很小的时候他也是对春节有过盼望的。 那是他十岁之前,父亲还健在,懵懂年岁,日子花般静好。 一个单亲的孩子,从来没有因为缺失母爱而觉得不圆满,父亲一个人的肩膀就挑起他童年的全部。 不过,往事已矣,这些都遥远得,好像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 而他现在,要接受的是,自己连一个一起守岁的人都留不住的事实。 黛蓝的天幕,灿烂的烟花还在次第绽放,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楚绎掏出手机看了下,是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凑到耳边,“喂?” 那头沉默一秒,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哥……” 楚绎愣住了。 “哥,过两天就除夕了,今年你回来过家过年吗?” 楚绎呵呵笑:“我回去,你爸和咱妈光顾着厌烦都不够功夫,还有心思过年?” “哥……” 楚绎笑意更深:“你这一声,既叫了亲哥又叫了堂哥,省事省大发了。” “好好过你的节,”他说,“我回去,怕咱妈大过年的又要费神给我联系精神病院。” 那个家背后有人多少年不敢碰丑恶私隐一言蔽之,这是楚绎能够说出的,最恶毒的话了。 春节楚绎在马尔代夫待了五天。阳光海岸,沙滩美男,或许是因为故地重游没了游玩的兴致,除了每天几小时健身房必须去,大部分时间在酒店睡得昏天黑地。 回来后,请秦佑吃饭是在大年初七,节后,温度回升了十来度,从凛凛寒冬一下到和风暖阳,当天艳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楚绎订的是一家湖畔餐厅,秦佑到的比他稍晚。 他们坐的位置,大片的露台一直延伸到湖面,露台铺着厚实的松木板,精致的铁花栏杆和古朴的青砖矮墙半环抱的一角,与喧闹被隔断在绿叶葱茏间。 湖风和煦温暖,秦佑在他对面落座,“这地儿找得不错。”转头看向他,“旅行开心吗?” 楚绎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睡得不错,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十二点钟的太阳。” 秦佑笑了,幽深的双眼专注地打量他,一个春节过去,楚绎好像比上次见面又瘦了些,所幸精神很好。 这一顿饭算是相谈甚欢,正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很是惬意,见秦佑不急着走,吃完饭楚绎又要了咖啡两个人坐着聊天。 “我上次去还没觉得,这回发现去那边旅游的,基本都是一对一对的。” 楚绎说:“对了,我有天在酒店前边的沙滩晒太阳,旁边有两个韩国男人吵架吵得那叫一个凶,个高结实的那个把瘦的那个推得一步一踉跄,眼见就要揍他了。” 秦佑闲适地靠着椅背,目光从粼粼波光的湖面回到他脸上,“你拉架了?” 楚绎又端杯喝一口咖啡,“我当时也是想着,是时候亮亮咱们中国爷们的英勇仗义了。人刚坐直还没站起来,那两位,亲上了。” 秦佑嘴角一抽笑了出来。 阳光照射在他脸上,楚绎皱眉眯眼,“我算是看出来了,网上说的是对的,一切不以分手为目的的吵架都是虐狗。” 秦佑刚想问他哪看来这么多奇怪理论,楚绎想到什么,从椅子旁边拎出一个纸袋,抬头看他,“差点忘了,给你的。” 纸袋上的花纹很绚丽,是礼物,秦佑道谢,顺手接过来,准备放到一边。 但抬眼就瞧见楚绎在对面睁大眼睛望着他,黑白分明的双眸清澈如水,像是很期待的样子。 秦佑立刻就把盒子从纸袋里抽出来了,瞟一眼楚绎,认真地说:“我看看,是什么?” 精致的木雕盒子打开,里面是从大到小一套石雕杯子,几个杯子外壁浮雕着同一个瞠目獠牙的图腾头像,不过神色不一样,有的凶恶、有的温和。 手抚着雕文,抬头看向楚绎,有什么来历? 楚绎胳膊肘搁在桌上,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很像你,就顺手买了。” 秦佑顿时表情卡壳,哭笑不得,他在楚绎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正说着话,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出声:“秦佑?” 几乎是瞬间,秦佑就收敛了笑意,他越过楚绎看过去,楚绎也转过头,一个男人从他身后走到身侧桌子前面。 看清男人的脸,楚绎顿时微怔,因为来人正是年前,经纪人让他在酒会上伺机接洽的那位怪才导演燕秋鸿。 燕秋鸿穿着一件月白色大衣,整个人显得挺拔清隽,走到桌子边上站定,也没坐下,一双桃花眼微眯着看向秦佑说:“好啊,我找你几次都说没时间,原来是有了新宠。” 秦佑没说话,坐在那的姿态仍然沉稳如钟,只是眉头微微皱了下,淡定地把石杯放回盒子。 燕秋鸿眼神又转向楚绎,深深看他一眼,冷笑一声,“跟我抢人,你很有能耐啊。” 楚绎顿时愕然,这什么情况?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嗖地站了起来。 第9章 (捉虫) 争取燕秋鸿的新戏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楚绎心知肚明。 但是放在眼前的显然是一出原配撞破奸情的戏码,“自己被人误解为小三而秦佑被人看作渣男”的事实,立刻就占据了他注意力的全部。 楚绎站在原地,片刻才收敛心神挤出一个尽可能得体的笑,对燕秋鸿严肃而又温和地说:“燕导,你误会了,秦先生和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本来这话秦佑自己说更有说服力,但秦佑只是抬起手腕垂眸看了一眼手表,眼神平静得一丝波澜都没有,那种雕像一般冰冷的气质又回来了,更没有解释的打算。 楚绎目光从他身上拉回来,游移到燕秋鸿那张愤懑不平的俊美面孔,瞬间脑补出一万字虐恋情深。 “哦?我应该相信你吗?” 听他说完,燕秋鸿狐疑地看他一会儿,在他们边坐下了。 这是张方桌,他们现在的位置,秦佑正好坐在楚绎正对面。而燕秋鸿落座时木椅略微挪向秦佑的那一侧,位置细微却明显地靠向秦佑。 楚绎心里泪流成河,这话你问秦佑不是更合适么? 秦佑却还是那副浑不在意的样,身子后仰靠向宽大的藤椅背,眼光古井无波都朝着湖对岸高低起伏的苍翠山峦望去,就好像眼前正在发生的狗血剧情,丝毫与他无关。 楚绎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也抬起手腕装作看了手表,当然,几点几分他完全没看清楚。 而后,对坐着的两个人笑意明朗地说:“我还有事要回一趟公司,要不,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秦佑这会儿目光总算对上他,略点一下头,淡淡说:“开车小心。” 楚绎佯装镇定地出去买完单,慌不择路地走了。 一直到他身影消失在枝叶茂密的植物隔断后,燕秋鸿忽然呲地一声笑了出来,“这就遁了?” 秦佑沉声开口:“有意思吗?” 燕秋鸿眼神收回来,也不直接回答,乐不可支地对秦佑打趣道:“你不行啊,人都不肯为你来一次男人间的对决。” 伸手指一下楚绎刚才坐的那个位置后边的丛生的绿篱,“我刚才在那边看了没一会儿,今天你半个小时比平常一年笑得还多,怎么,终于动凡心了?这才对嘛,就你平时那副没一丝人气儿的样,错失多少人生乐趣啊?” 秦佑眼皮都没抬一下,燕秋鸿这人有个毛病,但凡碰上感兴趣的对象就条件反射似的爱折腾,刚才他针对的明显是楚绎,打断他做戏反而不明智。 燕秋鸿还在继续唠叨:“你现在追上去,跟他说真相,再哄两句,接着来个深情表白,说不定今天就能有一个毕生难忘的激情之夜,感情这回事,有波折才深刻,真的。” 他跟楚绎的关系不是燕秋鸿想象的这样,但秦佑也不觉得跟其他人解释有什么必要,沉默片刻,说:“你最近在酬拍新戏?” 燕秋鸿点头,很有兴致地问:“你想说什么?” 秦佑深邃如潭的眼眸有什么闪动一下,“看上楚绎了?” 燕秋鸿闻言立刻如临大敌,“什么叫我看上他?你话说明白点,先不说兄弟之妻不可欺,这话让我家那口子听见,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别装疯。”秦佑冷冷地说。 见他真不耐烦了,燕秋鸿表情顿时转跳到一脸正直,认真地说:“好吧,我确实想用他,但我年前见过他一回,再看他今天这瘦了十斤的样,明显已经为争取我新戏其中一个角色做准备了,但那个角色不算是最适合他的,看他经纪人,敢不敢赌。” 又感叹地说:“他们这些镜头前的人也挺辛苦,要瘦就天天水煮青菜,调料都不搁,吃法简直反人类。一个月下来,还能坐在外头看人吃完一顿平常饭菜,就算心理素质不错的了。” 秦佑听完抿唇不语,楚绎这一阵是清减了许多,但一起吃饭的时候也就是吃得少点,年前在赵家是,今天也是,完全没在人前表现出一丝半点他在刻意节食。 一顿午饭从宾主尽欢到尴尬收场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楚绎离开的路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对于秦叔家还有秦婶这事,他心里头感觉挺微妙的:这个跟你有着诸多共同秘密的人,他居然还有个更有权利跟他分享各种私密的partner。 大概,就类似这种感觉。 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中,秦佑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有属于成熟男人的沉稳与从容,高大、英俊而且健康。这样的男人偏偏还处尊居显,身边没人,才说不过去。 楚绎用了十分钟调整心态,十分钟后觉得秦佑和燕秋鸿,这种强攻强受的设定一旦接受,好像还挺带感。 正想着今天又猝不及防地被秀了一脸,经纪人招他回公司的电话来了,刚才为了圆满退场顺口编的由头扯成了真的,楚绎转了个向,就朝着公司去了。 走进经济人办公室,话没说一句,经纪人上下打量他一阵,点头说:“不错,还瘦一些就更好了,《不夜之城》剧本看得怎么样了?试镜定在这个月底,你尽量把状态调整到最佳。” 《不夜之城》就是燕秋鸿马上要开拍的那部戏,楚绎本来踌躇满志,今天这一场之后心里有些打鼓了。 他不确定燕秋鸿会不会对中午那一幕心寸芥蒂,要是心里真有什么不快,会不会不容分说地因私忘公。 反正他自己是挺介意的,他曾经被人挖过两次墙角,现在被误会成插足者,楚绎跳进黄河洗清嫌疑的心都有,他以后跟秦佑打交道得适当避嫌了,虽然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让人男友心里不舒坦,确实也挺不好的。 这有悖于他立身处世的态度。 接下来,为了让楚绎好好准备试镜,经纪人给了他几天假期。连着几天在住处对着剧本,认真揣摩角色的性格,各种心态,楚绎自己都有点恍惚了。 正想着去哪透口气,赵离夏来了,约他中午一块儿吃饭,然后下午出发去远郊云浮山的山林度假村过周末,同行的还有赵离夏的一个从加拿大来的朋友。 正巧这位国际友人楚绎也认识,吃完饭就出发,一路欢声笑语,一个多小时后车上了山间公路,虽然云浮山的风景很不错,但是,楚绎从没听说这里有什么山林度假村,问了问,才知道是个新项目,目前只是大至建成,还没对外营业。 大概明白了这个项目大概和赵离夏他叔有关,楚绎也没多问。 车开到会所门口已经过了两点,他们的住处离这还有些距离,而且车根本开不进去,三人一行走在茂林间的山径上,赵离夏和朋友都显得很兴奋。 没走多远,赵离夏回头时,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叫了声,“小叔。” 楚绎转过身的时候有些意外,他看见的不止是赵臻,还有秦佑。 秦佑穿着夹克和休闲裤,整个人看起来悠闲而随意。 楚绎有点疑惑,明明有男友,秦佑为什么每次都是自己出来。 秦佑目光投向他的时候,楚绎英俊的脸庞上还是绽开一个灿烂的笑。 走近后对他们几个人点头算是招呼,山道狭长,秦佑略微加快脚步走到楚绎身边,另外几个人走在后面。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楚绎问秦佑。 “昨天,来看赵臻的项目。”秦佑简单地回答。 侧头打量楚绎肩膀背着一个旅行包,手上还提着个颜色颇为艳丽的箱子,不像是旅行箱,“这是什么?”他问。 楚绎立刻晃晃手中的提箱,“烧烤架。”还挺沉。 只住一晚,他们行礼并不多,赵离夏来之前买的两个小旅行箱大小的折叠式烧烤架,他和赵离夏一人提一个。 前面一段是上坡路,秦佑伸手就把箱子接了过去,自然而然,然后微微笑地说:“那我得提前出点力,要不待会儿烤出东西,都不好意思多吃。” 楚绎微怔,同样是男人,秦佑大可不必这样照顾他的,但过度客套反而矫情,他便没做推拒。 但他很快就笑着问,“燕导演没一块儿来吗?” 脚下刚好几级石阶,秦佑抬脚跨上去,头也没回,“他老家来人了,忙着招呼。” 终于到了住处,是几幢木屋,木屋前草地郁郁青青,不远处山涧清潭,别有一番幽静意趣。赵太太早等在屋前了,过来跟他们打完招呼就开始安排房间。 秦佑打了个岔,手拍拍楚绎的肩膀,话是对赵太太说的,“他去我那住。” 楚绎愣了下,但秦佑的手掌已经移到他背上,“去看看房间。” 第10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曾不止一次地眼见过楚绎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脆弱与伤痛,可能因为那是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私密,在别人面前,秦佑对楚绎,有种迫不及待把他划进自己的势力范围的想法。 要是换成以前,楚绎肯定就一丝不过脑子的坦然接受了。要是没发生那次湖边餐厅午餐事件的话。 但即使犹豫,事实也容不得他提出什么异议,这一片林间木别墅总共只有三幢,赵臻小夫妻出来连孩子都没带,明显是打算享受二人世界的,去照明?你是不是瞎! 剩下两栋,单座都是供两个人住的设计,赵离夏见秦佑就怕,总不能让国际友人跟秦叔住一起。 楚绎默默接受了“在场诸人中,他是离男神最近的男人”这个设定。 秦佑住的那座木屋最靠里,楚绎进去放行礼的时候看了看,小别墅虽然有上下两层,但是,户内面积确实非常的小,一楼没有卧室,二层只有两个房间。 再下楼,赵离夏和国际友人已经不知道浪到哪去了,“出去走走?”秦佑问他。 要不也无事可做啊,楚绎很快点了点头。 他们沿着水岸一路徐行,脚踩着枯枝落叶和石砾,楚绎一直没说话。 耳边间隙有寂静空山里回荡的鸟鸣,秦佑回头有些奇怪地端详着楚绎俊秀眉目,“今天怎么成锯嘴葫芦了?” 山林树木苍翠茂盛,阳光从叶缝筛漏下点点斑驳,颇有些鸟鸣空山的清幽。 楚绎怔了一瞬,嘴角很快扬起来,但笑得有些局促。 黑眸微微闪动地看向一边静如明镜的水面,“凭林看水也算是赏心乐事,难得安静嘛。” 就像是只本来活泼跳脱的小兽突然被装进笼子里之后的不得不老实。 秦佑也没细想,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笑开的时候略扬起轮廓分明的下巴,清隽的眉宇完全舒展开了,一双深邃的黑眸眼尾下压扬起的优美弧度竟带着一股含蓄而浑然天成的风流。 楚绎神色稍滞,随后立即睁大的眼睛,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一贯强势漠然得生人勿近的秦叔,竟然,生了一对桃花眼。 不过因为他平时气势太强,人又太过冷肃,所以这个细节根本很难让人注意以及肯定。 这双眼睛,笑意甚深时竟然和燕秋鸿有些相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侣相? 他们没走多远,回到木屋前的时候下午四点还没到,赵太太在木屋前的空地上放了一张桌子,桌面上摆着大小盆钵,烧烤架也支起来了,会所那边送来肉,海鲜和蔬菜,摆在一边,赵太太自己在那收拾。 看见他们,赵太太对楚绎挥了挥手。楚绎给了秦佑一个眼神,立刻小跑着过去帮着打点。 秦佑坐在一边的折叠椅上,看着楚绎一样样地处理食材。 他不得不承认,楚绎真的有自诩为美男子的资本。 可能是因为清减的关系,楚绎这些日子人比以前斯文了不少,颀长的身材,纯白毛衣领口里露出衬衣浅蓝色的领子,站在那时,匀称的腰身显得他整个人长身玉立,身上的围裙丝毫没有损耗他的俊美,反而,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安静温柔起来。 衣袖整齐地翻卷到小臂中间,白皙修长的手指,动作不疾不徐,而且有条不紊。 他表情很认真,垂下的眼帘,浓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不像是在做菜,而像是在优雅地雕琢着什么艺术品。 这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美男做菜都是有观赏性的,秦佑看得有些恍神。其实,对于一个决意要跟男人共度一生的GAY来说,楚绎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身材和容貌就是最直接的诱惑,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脾气还好。 如裴成渊之流得到了不知珍惜,秦佑基本上把他们归结于眼瞎。 可能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睡得不怎么好,下午的阳光非常和暖,楚绎又不怎么说话,秦佑没坐多久,就有了些困意。 楚绎忙活儿一会儿,抬头再望过去的时候,就看见秦佑长腿交叠斜坐在折叠椅上,一只胳膊肘部撑在扶手,手撑着额头,眼睛已经闭上了。 这样睡非着凉不可,但楚绎想想刚才楼上似乎只有棉被,并没有毛毯之类的,他随身也没带大衣,用毛巾把手擦干净,走过去,拍下秦佑的肩膀,“秦叔。” 秦佑迷蒙中听见人叫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人没动,也没有动的打算。 楚绎又拍了他一下,“回屋睡吧。” 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儿,听见楚绎在他耳边大声而且兴冲冲地说:“新调的酱味道比我想的还要好,你要试试吗?” 秦佑好不容易眯一会儿,正惬意,还真不想动,可是,楚绎那一声之后,他没回答,周遭立刻就安静了。 这一安静就是许久,下意识地睁开眼,眯着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后,秦佑坐直身子朝楚绎望去。 楚绎还在桌前收拾,只是动作明显放慢了,细密的睫毛遮住眼睑,看来有些失望,就像个急于得到夸奖但是没被重视的孩子。 秦佑认真回忆一下他刚才的话,伸手从桌上拿起汤勺,看着案上的大碟小碟,“是哪个?我看看,有什么特别。” 楚绎立刻笑了,其中一个碟子推到他面前,秦佑顺手舀出些许,但是,东西一放进嘴里,他表情就凝固了,辛辣的芥末味充满整个口腔,瞬时直直冲着鼻腔而去。 秦佑从来不沾辣,一时间睡意完全清醒了。 楚绎站在旁边已经哈哈笑出声来,哪还有刚才的半点失落,眼见秦佑放下了勺子,坐在那的姿态再闲适随意不过,但看着他的眼神啊,危险得就像是在打量从哪下刀合适。 连忙扯掉围裙转身就溜,眨眼间就几米之外了,“我去叫他们开饭了再见。” 秦佑慢条斯理地拿纸擦了擦嘴,深邃黑眸一瞬不瞬地凝住他的背影,许久,好看的唇角才浮出一丝无奈的笑。 日暮时分,草地边的水面上晕起薄薄岚霭,天色渐暗,灯立起来了。 夜幕落下时,赵离夏他们回来了,美味的烤肉和啤酒,流水泠泠,山林间的夜色寂静幽然。 一桌人笑语晏晏,赵离夏要跟楚绎拼酒,一杯啤的下去,秦佑就把楚绎的酒杯倒扣着放到一边了。 楚绎酒量不好,就上次他自己在湖边车里喝醉那回,当晚从他车上就搜出一个酒瓶,红星二锅头,150毫升那种小瓶,还没喝完。 就这酒量加酒品,他怕这孩子再几杯下去,今晚上又当他是爹。 林间晚餐,如水月色,美酒佳肴,要是一切度停顿在此时此刻,这无疑能算得上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这顿饭吃到月上中天,最后楚绎还是被赵离夏激得拍桌子起身跟他们去房间玩对战游戏了,剩下秦佑跟赵峥两口子坐在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但没聊多久,突然从旁边传来一个声音:“看来我来晚了。” 转头看向茂密丛林边小路的方向,路灯下正走过来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 是朝着秦佑的方向走来的,等人走进,秦佑看清长相,皱一下眉,青年俊秀的面孔看着有些熟悉,但他一下想不起来是谁了。 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青年在秦佑身边坐下,还从容地对赵臻小两口介绍了自己。 秦佑听见名字才想起来,这人是春节后的一个慈善酒会上一个朋友引荐的,初次见面言辞间的暗示相当露骨,秦佑转头就忘了。 毕竟向他自荐枕席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 青年坐在秦佑身边,神色中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意,看秦佑的那个眼神那叫一个黏糊。 对于秦佑上山度假都有人千里送菊这事,赵臻很淡定,草草应答几句,就带着老婆回房了。 这两人一走,青年就倾身离秦佑更近了,秦佑微拧一下眉头,岿然不动地坐在那,没说话但也没推拒。 青年见状笑得更媚了,伸手就搭上秦佑的大腿,手肘却撞到了桌边隔着的酒杯,嘭地倾倒下来,还没喝完的半杯酒全都泼溅在了秦佑的身上。 于是,楚绎才从赵离夏那回来,打开门,看见的就是客厅里沙发上躺着的陌生美貌青年。 青年端着一杯红酒软若无骨地斜倚在那,外套和毛衣都脱下放到了一边,衬衣的扣子只扣到胸口,露出胸膛大片的皮肤,春意横生。看见他的时候,神色也有一瞬的意外。 楚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回门口看一眼屋外。 青年从怔愣中回过神,笑了声,“你没走错,秦先生在洗澡。” 楚绎这时总算明白了什么,进屋关上门,他没再打算理会沙发上的人,径直朝着楼梯走去。 但是,青年显然没打算放过他,挑衅地说:“你真的确定,你还要上去吗?” 这话问得轻佻入骨,楚绎忍无可忍,回头看他,“你知道他不是单身吗?” 青年得意地把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嘲讽地说,“是又怎么样,秦先生没让我走,那就说明,至少今天晚上,他不太想看见你了。” 很显然是把他误会成争风吃醋的对象了,楚绎停下脚步认真看了他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上了楼。 刚走上二楼就看见秦佑正从走廊尽头的房间出来,高大的身体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衣,湿淋淋的发梢还滴着水,目光交错,楚绎对他挤出一个一瞬而过的笑,低头避开他的眼神,大步向自己房间走去。 虽然只是一瞥,但秦佑还是清楚地看到楚绎刚才的笑容远没达眼底,有些意外,也迎着他缓步走上前去,“怎么?又输给赵离夏了?” 楚绎心里一阵翻涌,秦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秦叔。 他佯装无事地对秦佑又笑下,两个人错身而过,脚步却没停。 扭开门锁就冲进房间,从矮柜上拿起旅行包就往外走,努力神色如常地对秦佑说:“我今天晚上去赵离夏那打通宵游戏了。” 说话时,眼神一直没落在秦佑身上。 秦佑这个时候终于明白楚绎是冲他来的了。 两人错身的时候,紧紧地握着楚绎的小臂胳膊拉住了他,沉声道:“说清楚再走。” 楚绎人站在那,头像要炸开似的,脑子里有无数个片段碎裂开来,一会儿是裴成渊和蒋澜,一会儿是七年前那两个让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人,以前在他浑然不觉之间发生的,想必,正是今晚这样的场面。 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左拥右抱的主角换成了秦佑而已。 倏忽间,楚绎刚才本就假饰得岌岌可危的笑意全不在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对面的男人,眼神就像是有什么坍塌之后的颓败、落寞、晦涩,还有深深的疲惫。 看着秦佑的眼睛,他喉结上下蠕动几下,才艰涩地开口:“今晚上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是,有些事,即使燕导不知道,你自己就可以问心无愧吗?” 秦佑怔了一瞬,很快脸色刷地冷冽下来,顷刻间脸色已经沉得可怕。 几秒的静默,他放开楚绎的手臂,缓步踱到楚绎面前低下头,高大的影子罩住他整个人。 无形的威压突然让楚绎背后生出阵阵寒意,他愣了片刻,但一步没退,反而倔强地把脊背挺得笔直。 秦佑站在那一动没动,漆黑的双眼目光幽深阴戾得就像是潜藏着致命危险的寒池深渊,一瞬不瞬地盯着楚绎的眼睛。 “你当我是谁?”他说。 接着又笑了声,但笑得冰冷讥诮,“我怕谁知道?”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回房嘭地摔上了门,只留下站在原地的楚绎,和站在楼道口一脸惊愕的青年。 第11章 秦佑清早一个人下山回城的事,楚绎是第二天午饭时在会所餐桌上才知道的。 赵太太有些奇怪,“他不是昨晚上还说今天中午吃饭完一块儿走吗?” 赵臻说:“谁知道呢,下山了才打电话给我。” 昨天晚上楚绎深更半夜提拎着行李敲门,赵离夏一见就笑了出来:“该不是秦佑那有人吧?” 楚绎没说是,但也没否认,因此他也算是知情者。 听到叔婶议论,赵离夏对楚绎暗地竖了下大拇指,楚绎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吃完饭回城,赵离夏和国际友人晚睡早起中午难免犯困,路上开车的是楚绎。 车出会所不久,国际友人就在后座睡着了,赵离夏压低声音哈哈笑:“你昨天到底跟秦叔说了什么,直接就把他给气下山了,干得好,说实话,我好久没见人这么撩他虎须了。” 早春正午的阳光也不算炽烈,但楚绎无故觉得有些晃眼,从兜里掏出墨镜带上,抿住唇没说话,他哪里能想到,秦佑的脾气这么艳烈。 自己做错了还不让人说。 赵离夏一双凤目又瞟过来,“我在想,我在加拿大那会儿总带人回家,你也没怎么样?”暧昧地眨一下眼,“你是不是特别爱我。” 赵离夏从来没有节操这项标配,在加拿大,住他隔壁的时候,楚绎常见他带人回来ONS。一次吊着几个对象那简直是家常便饭,活脱脱一泰迪修炼成精。 楚绎对他的风流习性其实也不太看得过眼,可是赵离夏浪是浪了点,人还不错。 他们之间基本是求同存异,友情的小船才能一直稳稳当当。 楚绎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是的,同样的情形换到秦佑身上,他会觉得难以接受。 他对秦佑很失望,或者说是幻灭更合适? 楚绎其实隐约也明白,这种失落感,甚至远胜于为燕导演不平。 他长久缄默不语,赵离夏又说,“你要为了一个床伴的事儿跟他生气,那还真犯不着,他这种人就算自己不主动,想爬他床的人怎么都不会少。” 楚绎没说话,那种纯粹走肾的关系在GAY圈很常见,他虽然不认同,也觉得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但前提是你得是单身。 但赵离夏又说:“你要是为了别的,那就更不必了。” 楚绎一时没反应过来,车开得不快,他茫然地侧头余光瞟过赵离夏,还能有什么别的? 赵离夏沉默一会儿才开口,“秦叔是个双,又是个把家业一肩挑在身上的三代单传独子,偏好男人其实也只是因为睡男人麻烦事儿少。他最终是要跟女人结婚生孩子的,我看也就在这一两年了。” 又别有意味地看楚绎一眼,“他自己心里头明白着呢,他要跟男人认真,他家天都得塌一块。”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告诫他不要对秦佑动念头,楚绎呵地笑声:“你眼里头,男人和男人之间,是不是只能是那回事?” 这孩子到底是眼瘸到哪了,他刚失恋呐,哪有那个铁打的心脏恋别人。 不光他对秦佑不是,他有种感觉,秦佑对他也不是那个想法。 不过这不是重点,这是楚绎第一次听说关于秦佑本人的事,听完立刻觉得眼下的事悲剧程度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车开进市区,眼看就要下车了,赵离夏说:“秦佑是个什么人?当年,他家在他爸手上险些就败落了。秦叔十七八岁就被老太爷手把手的教着打理家业。开始他那些人精儿似的叔伯辈不把他放在眼里,现在一个个都被收拾得不得不看他的脸色,足可见他这人手段有多狠。”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是少有的严肃,说完就仰躺在那抬手用手背遮住眼,“你别跟他深交,但是,也别再像昨天那样得罪他了。” 这话楚绎听了有些不舒坦,就像是把一个本来已经近在咫尺的有血有肉的人,活生生地又架到了十万米高空之外的云巅之上。 秦佑对付那些人的手段有多残忍冷酷他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至少七年后重逢,这个人对他善待有加。 所以,他昨天敢那样对这个弹弹手指就能让吃不完兜着走的男人说教,是因为秦佑对他善待有加? 说得不好听点,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想到这四个字,楚绎心里头,忍不住一阵恶寒。 楚绎基本很难跟朋友发生冲突,于是这件事就像是哽在喉头的刺上不去下不来,只要想起就心塞得异常。 偏偏临着《不夜之城》试镜,烦心事一大堆,一时也抽不出空约秦佑见面或者做些其他什么。 只是在试镜的前一天晚上,突然收到短讯提示他账户有笔钱到账,看清楚记录后才发现是裴成渊分期还给他的钱。 楚绎顿时觉得心头一堵,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酒会大厅外边,秦佑等了他不知道多久,只为把裴成渊的财产状况报表亲自交到他手上。 他主动电联秦佑,怎么说这钱能收回来也是秦佑帮了忙,他道个谢也是应该,对吧。 电话接通了,只叫了声他的名字,秦佑立刻说:“我正在忙。” 当时正是晚上九点,电话里秦佑的声音淡漠得没有一丝情绪,楚绎明白了什么,叹口气说:“那好吧,下次再联系。” 电话挂断,楚绎扑倒在床上,烦闷地把头埋进枕头里,重重地捶了几下床。 《不夜之城》试镜是在燕秋鸿的一栋别墅。 楚绎试镜的这一段戏份是剧中男二在酒会上,遇见自己心爱的女孩,却看见她身边站着的是自己世交好友。 这是一场苦情戏,角色性格温润,发现心上人另有所爱时的意外,和极力压抑的痛楚,楚绎自以为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表演的排序在最后,临走时燕秋鸿却叫住了他,“楚绎。” 一边制片方代表出去了,偌大的房间剩下他和燕秋鸿两个人。 燕秋鸿微微笑地说:“你刚才表现得不错,但这个角色资方有自己的考量,今天时间太紧,下周二还有一次试镜,怎么样,有兴趣吗?” 这就是说他今天落选了?要说一点不颓丧是假的,据传《不夜之城》的男一已经定了视帝,男二他落选,那剩下的也只是男三或者以下了。 但楚绎还是笑得恰到好处,“好的,我回去跟娴姐商量商量。” 燕秋鸿赞许地拍一下他的肩,意味深长地说:“你很有潜力,只要你能做到不让我失望,我就不让你失望。” 他话说得很是诚恳,不像是敷衍,楚绎立刻觉得他人其实不错,这样一个好人居然撞上那种狗血虐恋的剧情,楚绎想到瞒着他的那些事,心里头难免有些不落忍。 但燕秋鸿很快又说:“上次跟你开玩笑的事,别见怪,做咱们这行的多少得有点娱乐精神,你说对吗?” 楚绎微怔:“什么事?” 燕秋鸿也是一愣,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就我假装秦佑那谁那事,是个玩笑,他没跟你说吗?” 楚绎一听心里边泪流成河,咬牙笑道:“原来是个玩笑,燕导你真是太……有娱乐精神了。” 你特么娱乐精神遍地生花。 害我为你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秦婶得罪秦叔,你是不是傻? 楚绎本来就觉得他跟秦佑需要见一面,只是一直被各种琐事耽搁着没去,现在知道所有真相后,更是觉得迫不及待了。 秦佑上次拒绝跟他联系的姿态很是明显,他想过去秦佑公司,但办公室很显然不是个谈私事的地方,想直接找去秦佑的住处又显得侵占感太强,所以,他先找了赵离夏。 赵离夏平时不着调,但关键时候挺知道分寸,听说他急着跟秦佑见一面,大概知道原委,挂掉电话不久又给楚绎打回来,告诉他秦佑前几天出发去了北方,归期是一天之后。 秦佑的航班是下午五点后到的,在人声嘈杂的机场大厅朝着出口走去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从大面的玻璃窗能看见窗外朦胧的雨幕。 人已经觉得有些疲惫,这次北方之行行程很紧,短短几天,接连不断的会议,会面和应酬,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助理拖着行李箱跟在他身后,秦佑走着走着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叫了声他的名字。 扰攘人声中叫声不算大,但秦佑听见就立刻循声看去,随即眉头很快皱了起来。 离他们不远的位置,楚绎朝着他挥了挥手,向着他们小跑过来。 秦佑承认楚绎走到哪都是个自然发光体,有种与众不同的明亮夺目,即使他一身黑衣,连帽衫的帽子戴着,墨镜遮去了大半张脸,也改变不了他比其他人亮好几个色度的事实。 大厅里行人熙攘来往,他一眼就看见了他。 第12章 秦佑放慢脚步,但没有迎上去,楚绎走到他们身前的时候,掀开帽子扬了扬手上的伞,声音透着笑意地说:“外面雨来得挺急,刚才去车里拿伞了,还好,没错过。” 虽然隔着墨镜,但楚绎神色中有几分局促仍依稀可辨,前额的头发被雨水淋得半湿,甚至连风衣肩膀上也是大片斑驳晕湿的水痕。 秦佑目光下意识地掠过大厅来往的人群。 楚绎大小是个明星,在人流密集的公众场合,被拍是一回事,毫无防备地被人抓拍则又是另一回事。 选在机场来堵他,也真是挑对了地儿。 侧头对站在一边的助理说,“你把东西送回去,其他事明天到公司再说。” 说完抬脚继续往大厅角落一个位置偏僻的出口走去。 楚绎急忙跟着他身侧,两个人一直走出大厅,脚步踏上大厅外的门廊,楚绎撑开伞,但眼前大风大雨根本是撑伞也无济于事,秦佑停了下来。 楚绎脚步也顿下了,两人站在屋檐下,大雨滂沱得好像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水雾中。 旁边再没闲杂人等,楚绎摘下墨镜,面色中的不安已经很难掩饰。 看一眼秦佑搭在手臂上厚实的羊绒大衣,唇角扯出一个笑,“听说北边这几天下大雪,挺冷的吧?” 秦佑本来沉默地目视着雨幕,这下终于转过头,目光凝在了楚绎身上,俊挺而凌厉的眉峰之下,浓墨一般漆黑的双眸幽深得探不见底。 那眼神严肃而犀利,楚绎立刻笑不出来了。 他垂下头,“对不起,那天是我误会你了,燕导跟我说了你们俩的事是个玩笑。不过,你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呢?” 楚绎低头站在那像是个做错了事在家长面前认罚的孩子,秦佑一时自己都觉得跟他计较挺无趣了。 他不知道别人突然被一个挺看得上眼的孩子指着鼻子质疑彼此三观不合是个什么感觉,反正他当时,头都被气得发晕。 而且楚绎真的知道他气的是什么吗? 楚绎居然把他跟裴成渊那等“说穿了就为了满足老二,还非得用个爱字当招牌两边行欺瞒哄骗之实”的人混为一谈。 秦佑私生活在他的圈子里绝不算混乱,想要什么样的人却都不难,横竖只是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只要漂亮干净你情我愿的,找谁对他来说差别都不大,也从来没什么非谁不可,哄谁骗谁,他不屑。 再者就更别提什么燕秋鸿了,秦佑自认为在他所有认识的人中,他对楚绎真算是独具一格地看重了。 燕秋鸿跟楚绎才几斤几两交情,面子功夫过得去就得了,楚绎竟然就真为这人跟他翻脸。 小混蛋有良心吗? 但是,低头站在面前的青年,楚绎低垂的颤动着的睫毛显示着他此刻何等的不平静,半湿的黑发下一张脸显得格外苍白。 秦佑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楚绎也曾极力想要装作一笑置之地把事情带过去。 是的,同样,他知道楚绎其实不是个轻易让人难堪的人,相反,他非常会照顾身边每一个他在乎的人的感受。 就像他那晚因为确认裴成渊出轨而痛彻心扉,却还是状若无事的陪着他吃完了晚饭。要不是听信燕秋鸿的话,误会他有了男友还经不住另一个人的诱惑,楚绎不会这样反常。 从七年前,爱人被生生夺走时的痛不欲生,到不久前,醉得人事不省时在他面前叹息哭诉,“我七年前输给新欢,现在又输给旧爱。” 出轨和背叛两个词,几乎是楚绎心头永不能弥合的疮口,只要稍稍一碰就鲜血淋漓。 楚绎生无可恋的表情,他只看一眼,七载光阴,经年累月,秦佑从不曾忘掉。 所以,是将这两个字安插在他身上,楚绎失望之余,才会对他说出那些话吗? 秦佑沉默许久,扫一眼楚绎手上已经收起来的伞,认命似的叹口气,“你车停在哪?” 楚绎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看向他,黑白分明的双眼中水汽氤氲,脚步却滞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脸不明所以。 刚才顾左右言它的机灵劲儿哪去了? 秦佑目光又转向屋檐外迷蒙的水雾,挺拔高大的身子站得笔直,还是那副矜贵姿态,但神色已然缓和,“再等回城就天黑了,你赶着饭点赔罪,没准备的吗?” 楚绎又讷讷盯着他看了片刻,俊朗的脸庞才缓缓绽开一个笑。 但手里的伞一直没撑开,还是那样明媚的笑容,左右环视见四周没人注意他们,楚绎飞快地上前,展开双臂抱住了秦佑。 一个不算紧的拥抱,年轻温热的身体猝不及防地直接触碰他,秦佑整个人都僵住了。 “谢谢。”楚绎在他耳边说。 接着,很快地松开了手,望着他的眼神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珍视。 楚绎再次开口时感激而郑重,“对我来说,你很重要,而且,很特别。” 短暂的触碰,却好像余温犹存,那笑容纯粹而且诚挚,明亮得晃眼,只是看一眼心底就被侵染得潮湿温热。 现在的年轻人,表达感情的方式,都这么热情,这么直接吗? 秦佑身体更僵硬了,耳边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肩背上肌肉全还维持着刚才紧绷状态,抬起的手臂踯躅着像是不知道放在哪才合适似的。 过了片刻,才安抚似的拍拍楚绎的肩。 秦佑这一路风尘想必旅途劳顿,回去路上,楚绎脱掉外套开了车里的暖风,“进市区还早,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秦佑转头对他略摇一下头,“不用。” 见他不想睡,两个人在车里一直沉默也挺难熬,楚绎想到那天赵离夏说的话,偏头问,“秦叔,你为什么一直单身?” 既然是个要结婚的双性恋,交个女朋友也好过自己孑然一身不是吗?但从那天赵离夏的描述判断,秦佑好像自己根本没这个意思。 有这次的前车之鉴,楚绎彻底想通了道听途说全不靠谱,以后关于秦佑的事,方便开口的他一概问秦佑自己。 他这话问得突然,秦佑微怔。 虽然觉得和一个大男孩讨论感情问题很怪异,但为了避免以后再为此类有关的事发生冲突,秦佑沉默一会儿,还是沉声回答:“我不觉得,恋爱是必须品。” 秦佑说话时坐直了身体,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抵着下巴,态度非常认真。 但认真的话也只能说到这了,其他的,他不指望楚绎能明白。 世人都把这个爱字吹捧得多伟大似的,却往往打着这个幌子粉饰张狂的私欲,行伤害之实,意图控制,蛮不讲理,甚至,强取豪夺。 秦佑曾经亲眼见过,有人一面说着这个字,一面以最惨烈的方式毁灭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这样的行为太虚妄了,虚妄而且卑劣,在他看来,还真不比纯粹的身体关系干净。 简而言之,他的人生,不需要另外一个人用这个字当借口来给他添堵。 秦佑说完就抿唇不语,楚绎还想继续问下去,但注意力立刻被另一个猜测吸引过去了。 车子在滂沱水雾中穿行,他一手握住方向盘,眼神专注地望着前方的路面,侧身靠近秦佑些许,交换小秘密似的问:“所以,秦叔,你从来没谈过恋爱吗?” 光是把谈恋爱三个字跟他扯一块儿,秦佑就觉得违和。 强忍着不适“嗯”一声算是回答,但楚绎刚才的语气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话音一落,楚绎噗呲一声笑,“所以,秦叔,万一哪天你意外地,有了男朋友或者女朋友,那就是你的初恋,是吗?” 三十三岁的秦先生:“……” 这到底,是哪家的熊孩子。 吃完晚饭从餐厅出来的时候俩人已经相谈甚欢了,夜幕低垂而云销雨霁,城市的夜晚像是被雨水洗刷过尘埃,阑珊灯火都变得更加绚丽明艳,楚绎心情没来由地好。 上了车,本来打算送秦佑回家,但秦佑说:“去你那取行李,这阵住我那去,今天只取放在酒店的就成了。” 楚绎目瞪口呆,完全在状况外,“啊?”他住秦佑那? 他为了避开裴成渊和蒋澜,春节前搬到酒店暂住了,但秦佑怎么知道? 秦佑目光专注地注视着前方路面的车流,只是微微侧头瞟他一眼:“嗯?” 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在问他,难道你还不愿意吗? 陛下,臣惶恐。 楚绎立刻说:“我当然求之不得。” 但是,还是颇多犹豫,他和秦佑,同样两个成年男人住在一块儿,私生活方面,他是没问题,但真的不会打扰秦佑吗? 谁知还没等他开口,秦佑想到什么突然说道:“我从来没有,把那些人带回家的习惯。” 楚绎以为这就是最大的意外了,谁知道更大的意外还在后面。 当他当晚从秦佑家别墅空旷雅致的客厅上到二楼,秦佑带他去的,是上次他宿醉时住过的那个房间。 啪地一声,灯开了,整个房间被灯光晕得暖黄,里面的布置好像还是一样,但又有什么不同了。 楚绎走到床头靠窗边的墙壁,上次还是整面墙壁,但这次换成了门,而墙壁的木饰面和门框衔接得几乎看不出来。 秦佑一手推开门,里边是个打通的小房间,打开灯,“家里客房都不带衣帽间,这间打通的凑合着用。” 楚绎有些不好意思,“太麻烦了,其实我用衣柜就成。” 秦佑低头点了支烟:“从我在锦园见你那次算到今天,你从头到脚,穿的戴的,没一件重样。” 楚绎立刻睁大了眼睛。 秦佑发现他住在酒店应该是年前从赵家送他回家那次,从那会儿到今天,春节工匠多难找,这些日子,秦佑对他真是一副不想再深交的样子,可是,私下还在继续准备这些吗? 口嫌体正直啊,秦叔。 但楚绎又觉得鼻子一酸,强笑一下就赶快垂下眼帘,余光中还是能看见秦佑轮廓冷硬的下颌。 这个男人,明明从骨子里头强势冰冷,可也是这些年来,对他关心得最细致入微的人。 第13章 同居第一天,楚绎起得很早,不得不说新的环境让那些负能量情绪也被涤荡一空,出去晨跑前先煮上了粥。 据他上次的观察,大概早七点半会有人来跟秦佑做早餐,但秦佑昨天晚上说附近有家老字号的馅饼很不错,他顺路买了些回来加餐,就是这么惊喜。 回来的时候钟点工已经在楼下忙开了,但楚绎上楼,别墅的二楼安静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楼梯上来就是起居室,目光看见走廊尽头秦佑的房间门还紧闭着,楚绎拉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下鼻尖上汗珠,没急着回房间洗澡,轻手轻脚地走到茶几面前倒了杯水,仰头一气儿喝了下去。 杯子轻轻地放在茶几上,站直身子环视四周,起居室装饰风格简洁雅致,沙发松软,靠窗的贵妃榻上还放着本杂志,对面电视墙边和楼下一样配了酒柜。 比起楼下客厅冰冷的空旷,这里主人活动的痕迹更多,更有生活气息,可能是秦佑自己私密空间的一部分。 酒柜旁边,电视墙前矮柜上摆着一个碟片架,出于专业本能,楚绎走过去,俯身抽出一张,秦佑平时喜欢看什么样的电影,他太感兴趣了。 听见走廊那边传来木门开合的声音,心里想着应该是秦佑醒了,手上动作也没停下,连着抽出几张看了下,全都是侦探片。 一直到不算大的脚步声走到他身后,楚绎把碟片插回去,笑得一脸阳光地转过身,“早啊。” 只看了一眼,楚绎:“……!!” 秦佑站在茶几旁边离他不远的位置皱眉看着他,睡眼迷蒙中神色带着几分不解。 像是在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这完全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秦佑身上什么也没有穿! 全然赤裸,高大颀长的身体,一身精实健硕的肌肉一丝遮盖也没有。 像是荷尔蒙凝结成雕像似的明晃晃地展现在他眼前!坚实的胸膛和肌理分明的腹肌,清晰的人鱼线向下延伸至大腿之间…… 他什么都看见了! 楚绎血刷刷往头顶涌,心里有成千上万他都叫不出物种的什么东西在成群结队地嚎叫兽奔…… 谁能告诉他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但是没等到弄清楚状况,楚绎干巴巴挤出个他此时能够作出的最得体的笑,“早餐马上就好了。” 随即飞快地转身面向着酒柜,不管什么状况,这情形太尴尬了,身后强大的荷尔蒙气息让他与之擦肩而过的勇气都没有,他还是站在这里等秦佑回房穿衣吧。 “早。”秦佑终于也回过了神,施施然地弯腰给自己倒了杯水,就好像大清早遛鸟的不是他。 秦佑局促有一点,但刚才僵在原地更多是因为,向来独居的他大清早起来看见二楼还有个人,毕竟,平时只要他在家,连工人都不会上来收拾房间。 很多时候他刚睡醒的时候脑子非常不清醒,正如今天,他起来完全忘记了楚绎已经搬进来这回事。 他习惯裸睡,刚才醒来时只觉得喉咙焦渴但杯子空了,想要出来倒杯水,没曾想看见楚绎在起居室里。 楚绎背对着秦佑,心里头那叫一个汹涌澎湃,想起刚才他看到的…… 低头默默伸手,拇指和食指张开默默比划了一个尺寸,张嘴作出个“wow……”的嘴型,他一直觉得秦佑很有料,但没想到这么有料,啧! 私下感叹一下也不算冒犯,但楚绎余光不经意地瞟向一边,突然看见酒柜的玻璃门光可鉴人的表面清晰可见地映着他的动作,旁边一人高的金属灯柱表面甚至能看清他的表情,多方面立体呈现。 而秦佑带着一丝惊讶的目光正在倒影中与他交汇。 楚绎睁大眼睛:“……”晴天霹雳,简直! 秦佑则突然笑出声来,是那种从胸腔震出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忍都能没能忍住,一直到他转身离开,走进了卧室,楚绎还听得一清二楚。 楚绎几乎是逃回房间的,草草冲凉换衣,下楼向着大门走过去的步伐迫不及待。 秦佑已经穿好西装一身周整地坐在餐桌旁了,楚绎路过的时候连脚步都没停,看都没敢多看他,“我去公司了再见。” 秦佑立刻起身快步走过来,“你还买了馅饼,自己都不吃吗?” 楚绎耳朵尖儿红得要滴血似的,“我不饿。” 但错身时胳膊被秦佑一把擒住,他红着一张俊脸,“你给我点时间接受事实。” 他GAY了十来年啊,十来年白月光一般清高脱俗的形象,都在这一个早晨轰然倒塌了好吗。 秦佑一手攥着他胳膊把他拉到身边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忍笑正色道,“事实就是我什么都没看见。” 楚绎还要说什么,但秦佑一边揽住他往餐厅走,一边说:“粥我都给你盛碗里了,吃了再走,顺路捎我一程,不好吗?” 说话的语气是秦佑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一直把楚绎带到桌边,抽开椅子让他坐下,楚绎看着桌上的早餐,粥和馅饼就摆在他面前,连水果也切好装盘摆在了餐桌上。 于是他没说话,谁知粥刚喝到嘴里,秦佑在对面坐下,神色颇为认真,语气却戏谑,“年轻男孩对性征比自己突出的同性,总会有些难以言喻的艳羡,我能理解。” 理解你妹啊,楚绎都要哭了,但还是咬牙切齿挤出一个笑,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 秦佑忍不住扬起嘴角还要说什么,电话铃响,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 电话接通,几乎是吐出第一个字的瞬间,秦佑刚才还纵容得甚至有些宠溺的笑容慢慢蜕变成往常高高在上的冷漠疏离。 他起身走到一边接电话,楚绎看着他高大伟岸的背影,一身挺括的西装让他挺拔的身体线条犹如刀裁斧削,雕像一样冰冷得没有烟火气息。 楚绎嘴里咀嚼的动作也缓慢下来,这样的秦佑让他觉得瞬间距离感剧增,简直都不敢相信这就是刚才跟他玩笑的那个人。 抬起眼帘,乌溜溜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向秦佑。 正巧从他身边走过,目光交会时,秦佑望向他的深邃双眸,目光顷刻间温软下来。 目光落在他的发顶,抬起头,顺毛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楚绎一直到周日晚上才有空回家一趟,正逢换季,在外边暂住,要带出去的衣物整理了半个下午才打包完毕。 他不承认自己没出息,毕竟,当时搬到酒店的原因其一,确实是因为不喜欢看见蒋澜和裴成渊每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其二,年前有天晚上,那两个人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蒋澜半夜按他门铃,问裴成渊是不是在他这。 甚至还想闯进来亲眼检查,要不是仗着体力优势,他就真让蒋澜得逞了。 楚绎可谓是不堪其扰,惹不起他躲得起。 住酒店其实也真不怎么方便,幸好,现在有秦佑收留他。 光衣服就收拾出几大箱,远远超出他的估量,楚绎犯愁地看着,抬手擦了把汗,秦佑电话来了。 “我在回城路上,马上路过你那,怎么样,车够装吗?” 秦佑周末回近郊主宅住了,这会儿回去跟他还是顺路,楚绎一听眉开眼笑,扫一眼脚边的大箱小箱,有些心虚地说:“差一点点。” 东西分批搬下去,楚绎自己后备箱塞满了,连后座都堆得满满。 守着脚边的纸箱,汗流浃背地正在车边等着,看着公寓大厅门口走出个男人。 楚绎愣了下,但没等他做出反应,裴成渊已经看见他了。 裴成渊神色似乎也有一瞬的怔愣,脚步一顿,而后朝着他的方向大步走过来。 楚绎站在没动。 一直走到他身边,裴成渊默默看他半晌,再看一眼地上的箱子,“你这是要搬家吗?” 楚绎冷笑:“跟你有关系吗?” 裴成渊上前一步,楚绎皱了下眉,听见他说:“楚绎,我最近过得不好……” 于是,秦佑的车开进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楚绎站在那跟人不知道说着什么,而和他说话的人,不是裴成渊又是谁。 他车还没停稳,楚绎目光扫过来,对他挥挥手。 也没管站在一边的男人,等他停车,楚绎俯身搬着箱子就过来了,指一下后备箱,示意他们打开。 秦佑眼色微沉,对助理说:“待会儿你去开他的车。” 行李都搬上车,楚绎坐上来关好门,对秦佑笑了笑,“秦叔。” 秦佑目光深沉地落在他身上,楚绎虽然笑意如常,但是,那种笑容,认真看就能发现他眼神中的晦涩凄清,明显强装出来的。 车开出小区,秦佑没有温度的眼神和紧抿的薄唇能看出他心情不怎么好。 车里很安静,楚绎本来想说些什么,但他听见秦佑轻咳一声,“你不能看轻自己,知道吗?” 楚绎怔了怔,那种惯用的粉饰性的笑容不见了,偏头眼光突然转向秦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水光氤氲出的悲伤在笑意消失后像是终于层层漾出表面,失落和颓丧毫无隐藏。 秦佑把眼神转向一边,“有些错误,犯了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你为他有一丝犹豫都不值得。” 他话说得非常认真,楚绎黯然之余心里头微动,就算他关注点奇怪吧,本来心情糟糕,但他被眼前的事实奇异地萌到了。 生人勿近的秦叔,这是在给他当感情顾问啊。 于是他点一下头,“我知道了,”微微侧头对秦佑呵地笑声,“其实,我刚才也想把箱子摔在他身上。” 秦佑蹙起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但想想又觉得有些微妙,他这简直是为一件本来不该由他操心的事,操碎了心。 但也不怪他操心,楚绎这对于感情过于认真的个性,丢在处处都是诱惑的滚滚红尘中,简直就是他本身的一大硬伤。 真是,想想都愁人。 第14章 很快到了《不夜之城》再次试镜的这天,楚绎一大早起来收拾自己。 三月中,S城的天气已经非常暖和了,从窗口望下去,院子里绿草如茵,丛植的灌木郁郁青青,阳光灿烂,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吃完早饭,秦佑把他一直送到门口,“好好表现。” 楚绎眨一下眼睛,“放心吧。”刚要转身离开,秦佑突然手伸到他左边颈侧整了一下他的衬衣领子。 楚绎愣下,而后笑容更大了,看着秦佑身上还穿着一身家居服,问:“上午不出门吗?” “待会你赵叔过来谈下合同的事,我下午的机票,去东北。” 秦佑说完拍拍他的肩,虽然还是一脸肃然,但墨色的眼眸,目光温润得就像这个季节融融煦煦的微风。 楚绎只觉得浑身没有一个毛孔不舒坦,不过,今天试镜之后不管结果怎么样,他也要去外地,《绝代风华》后期制作完毕,即将上映,繁忙的宣传期开始了。 这次试镜,楚绎还是排在最后上场,他表演的段落是燕秋鸿临时挑的,跟他经纪人估计得不差,确实是男三号角色靳扬。 靳扬这个角色是个年轻的客机机长,总的来说妻奴忠犬属性,无论是小说还是剧本,他台词中出现频率最大的两个字就是,老婆。 燕秋鸿挑出的这段,是靳扬因为临时加飞航班错过和妻子约定的情人节约会后,道歉的场面。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像只大狗,无赖又可怜巴巴地缠着爱人祈求原谅顺便谋求福利。 谁知一段剧情结束,燕秋鸿笑着对旁边制片方的代表说:“很贴切,本色出演,这个角色很适合他,你说呢?” 楚绎很想知道这个本色出演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表演完,这天的试镜也就算结束了,燕秋鸿跟他一块儿走到院子里,上下打量他一阵,说:“你现在这样还瘦了些,靳扬这个角色体格比较健壮,浑身腱子肉的那种。开机之前,你得去找健身顾问,知道吗?” 楚绎前一阵为了男二的角色特意节食过,恢复以前的体格也不难,这会儿听燕秋鸿这话的意思,这是准备用他了? 他十分克制地微微笑,“我知道了,谢谢燕导。” 燕秋鸿又摸摸下巴,呵呵笑地说:“你穿机长制服应该不错,秦佑……” 楚绎略微睁大眼睛,秦佑怎么? 燕秋鸿轻咳一声,正色说:“我是想问,秦佑最近跟你有联系吗?” 真的吗?那你刚才为什么笑得那么淫荡,但楚绎还是点了下头。 一直把楚绎送出院门,燕秋鸿转身正准备回屋,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了声:“秋鸿。” 转身看见蒋澜施施然地朝他走过来,走到他身边,蒋澜眼神看向楚绎还没消失在转角的背影,“楚绎,他今天也是来试镜的吗?” 燕秋鸿没说话,蒋澜一把揽住他的肩,“走吧,关于靳扬这个角色,我又有了些新见解,咱们交流交流。” 而此时此刻,在秦佑别墅的庭院里。 秦佑斜斜靠坐在靠背藤椅上,肘弯撑着扶手,一只手拿着文件,低头认真地翻看。 隔着一个圆几,赵臻跷腿坐在一边,看一下手表,“今儿我家闺女入学面试,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 秦佑手上文件刚好又翻过一页,听这话,俊眉微蹙,也抬腕看了下手表。 赵臻也不是别人,因此说话也没留意多少,“楚绎今天也试镜,这会儿应该快回了。” 从小到大,秦佑可一直是跟谁都没法亲近的性子,赵臻这一下吃惊不小,“楚绎现在住你这?” 秦佑嗯一声算是回答。 “我说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 秦佑淡淡地说:“他那最近不方便,在我这暂住几天。” 赵臻知道只能问到这了,不过要真有别的什么,秦佑想必也不屑对他隐瞒。 因此打了个哈哈:“也是,楚绎那性子挺乖巧讨人欢喜的,什么事都不会做得让人不高兴,一起住也没什么不自在。” 秦佑这下总算抬起头,极其自然地说:“有时候也挺闹腾。” 赵臻本来想点个头算是应和,但想想又不对,这是谦的谁的虚呐。 这语气这用词,他整个人都不淡定了,转头认真看着秦佑:“我说你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在说自家孩子,跟我说我家闺女的一模一样。” 说着就忍不住笑出声了,“不是,你也就比人大个七八岁,怎么听着像是把人小楚当儿子看呢?” 秦佑放下文件,撑着扶手站起来,眼皮都没抬一下,“我愿意,怎么了?” 赵臻笑完,“那他试镜的事,你插手了?” 秦佑这才转头,幽深地双眸定定看向他,没说是,但也没否认。 正说着就听见汽车刹车的声音,同时朝着院门的方向看过去,没一会儿,楚绎高挑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楚绎看见他们在院子里,立刻顶着一脸明晃晃的笑小跑过来。 那笑容比此刻几近正午的阳光还耀眼,楚绎过来跟他们两人打完招呼,而后迫不及待地笑着说:“我试镜通过了。” 赵臻道了句恭喜,而后目光下意识地转向站在一边的秦佑,看见了他一辈子都想不到也忘不了的一幕。 秦佑俊挺无俦的面庞,素来冷漠的神色有一瞬间似有似无的惊诧。 随即,本来冷硬的线条迅速舒展开,好看的薄唇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含蓄的弧度,潭水一样深沉的黑眸,惊喜的光芒隐隐浮动,一切恰到好处。 还很轻地动一下眉,问:“这么顺利?” 这样表达突如其来的欣喜,太贴合漠然又寡言的秦佑本人了,眼角眉梢,任何一个细节动作再逾一毫一厘对他来说都是浮夸。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赵臻直想扶额捂脸,特么这点小事,只要秦佑插手就是十拿十稳,心知肚明能成的事,现在跟这装什么啊装。 楚绎回头取完行李还得赶去机场,跟赵臻打了个招呼就进屋了,秦佑跟他一起。 赵臻坐在院子里,依稀听到越行越远的两个人的谈话。 听见楚绎兴奋劲儿过了,压低声音说:“秦叔,我也不敢相信今天居然这么顺利,燕导是你的朋友,我应该多少是借了你的光。” 又听见秦佑坦然地回答:“我跟他在这方面,向来没什么交情。” 赵臻:“……”很好! 不愧是,影后的儿子。 同一天的航班,一个往西,一个向北。 楚绎和秦佑的工作都很忙碌,即使住在一起,晨昏相对的闲暇,其实对他们来说每一天都是难得。 晚上楚绎回到酒店,电视里播放着天气预报,遥远的东北城市,三月,下了一场大雪。 东北的冰天雪地,和西南的和暖艳阳,几乎隔着半个中国。 楚绎有两个手机,其中一个微信是圈里人,另外一个是寥寥几个圈外的好友。 晚上十一点,灯火阑珊下的城市慢慢陷入夜的沉寂。 消息发出去:【睡了吗?O(∩_∩)O~~】 不是他不想打电话,只是,秦佑私人领地感那么强的人,怎么会喜欢十一点之后猝然而来的电话铃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楚绎躺在床上都有些昏昏欲睡,短促的信息提示音。 【应酬刚回。】 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很典型的秦佑的风格,但跟平时面对他时简直大相径庭。 楚绎躺在床上懊恼地翻了个身,怎么办,我得了一种名叫“秦叔一高冷我就想撩一撩”的病。 于是,第二条信息发出去了。 【据说东北下大雪,明天拍一张雪景给我好吗(╯‵口′)╯︵┻━┻】又是若干分钟后才有回复,这次是一张像是刚拍的照片。还附送文字【看一眼就乖乖睡觉去。】照片明显是从窗口拍出去的,近处的雪地,远处雪压青松的玉树琼枝,都被路灯照得暖黄,安宁静谧的雪夜,楚绎看着甚至能想象到秦佑站在窗口的样子。 转眼《绝代风华》首映,首映式在帝都。 这是楚绎参演的第一部电影,戏份不多,但也是经纪人很不容易争取来的,首映式当天,说心里不激动是假的。 秦佑刚好是这天中午的飞机回家,楚绎估摸着他这个时间人在机场,后台的休息室里给秦佑打了个电话分享喜悦。 秦佑的声音透着丝笑意,“你的第一部电影,这么说,我回去一定要看看了。” 一个人去电影院的事,秦佑那个性怕是真能做得出来,楚绎连忙豪爽地说:“秦叔你别急,等我回去请你一块儿。” 想想怪不好意思,其实他的镜头应该就那么几个。 但这还不是全部,但所有的宣传和互动环节完毕,楚绎坐在台下看完他自己所有的表演就悔了,放映厅这等昏暗的光线都掩盖不了他的尴尬。 活动完毕,散场出来,剧组另一个男演员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各自上车前还特意过来跟他说话,眼风那叫一个露骨,别有意味道:“我西山别墅那边有批朋友从波尔多的酒庄带回来的好酒,怎么样,去喝一杯吗?” 楚绎哭笑不得,十分得体地婉拒了这位仁兄的邀请。 楚绎回S城这天,飞机晚上九点才落地。走进院子,看见二楼窗口透出的暖融融的灯光,时隔多年,他突然有了那种久违的,有家可回的感觉。 打开门,秦佑没像往常一样在二楼起居室看电视,一楼空旷的客厅,他进门,秦佑站了起来,楚绎还在门口就放下行李箱,热情地展开双臂,“秦叔——” 秦佑一愣,但随后就笑着走过来,楚绎迎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后两个人一块去二楼,十分愉快地说了些出门时碰到的趣事。 在起居室聊了一个小时,楚绎犯困将要回房的时候,秦佑说:“对了,明天周五,晚上你要是有空,咱们就去看你的电影。” 楚绎本来欣然的神色顿时僵住了,他觉得自己完全已经石化在原地。 只差秦佑伸出手指轻轻一点,就能劈里啪啦,碎裂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某女演员:我男票好烦,每次跟他说我不舒服都让我多喝热水。 楚绎立刻想到某人: 楚绎:秦叔,我头疼。QAQ 秦佑:走,去医院。 楚绎:秦叔,我胃不舒服。→_→ 秦佑拿钥匙:走吧,去看大夫。 楚绎:秦叔,我感冒了,好像有点发烧。@。@ 秦佑伸手摸摸额头:先躺着,我把大夫叫家来。 秦佑:牙疼也要告诉我。 楚绎:/(ㄒoㄒ)/~~ 第15章 楚绎拿着电影票,人都坐在电影院下面的咖啡厅等着了,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压低下巴从墨镜上方的空隙看着对面的男人,楚绎说:“要不我们看《亡命飞车》吧,特效应该很棒。” 秦佑默不作声地看他一眼。 楚绎咽下口水,看了眼手边影院宣传单上的《喵喵总动员》、《马兰花开》和《火焰奇缘》没敢再出声。 他俩坐的位置在咖啡厅偏僻的角落里,电影即将开映,才踩点进去,即使楚绎全副武装,也实在不方便出现在人流量大的公众场合,毕竟,旁边海报上他还占着一角。 饶是如此,最后验票进场的时候,有个穿着影院制服的小姑娘还是笑得一脸暧昧地看着他们。 秦佑这天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衫,里边衬衣的领口随意敞开,整个气质比平时显得显示柔和不少。 而楚绎的毛衫是黑色,柔软的质料伏贴地勾勒出年轻身体健康而有力的线条,青春阳光的荷尔蒙恣意释放。 气质截然不同,但他们确实穿着同款,楚绎佯装镇定地把帽檐拉得更低了些。 情侣装是什么他不懂,真的,今天就是撞衫这么简单。 灯光熄灭后放映厅里一片漆黑,屏幕上片头过去,电影开始了,楚绎扮演的这个角色是一个死士,忠心耿耿地护着亡国公主末路逃亡。 他甚至没有名字,只有个代号叫庚辰,这个角色只在女主角、也就是亡国公主的回忆中出现。 他是她的护卫,也是初恋,山河破碎,那一段血泪交织,惊心动魄的逃亡路上,他们情愫暗生。 当剧情进行到这一段,如水月色下,年轻的公主从梦中醒来,深夜空寂的林野,时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而一直贴身相护的人竟然不在身边,她一时惊惶失措。 不远处淅沥沥的水声打破溪水潺潺的韵律,她急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将将跑到溪边的大石边上,脚步立刻顿住了。 年轻的死士坐在溪边侧对着她,赤裸着精实的上半身,挥动着胳膊把溪水用力浇在身上。那一身紧实的肌肉贲张勃发着原始的野性。 公主捂着嘴,愣愣地看着,少女缠绵的情思交织着隐秘的欲望,在这一个深夜,生根发芽。 画面在大荧幕上清晰地呈现,楚绎自己尴尬得直想捂脸。 秦佑也愣住了,本来男人露个上半身真不算什么,但是,因为镜头有意的捕捉,屏幕上沉默的青年,从宽阔的肩背和坚实的胸膛,皮肤的光泽描摹出肌肉的线条,在每一个动作中起伏收缩都被着重刻画地格外性感和情色。 秦佑口燥舌燥,换了个姿势把腿跷到另一条大腿上,身体的反应真实而直接。 他是个能对同性勃起的健康男人,他硬了。让他下半身充血的人每天跟他朝夕相对,现在就坐在他旁边。 隐约感觉到楚绎似乎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边瞟,秦佑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心里默默想着白天财务报表上的数字,几分钟后,电影的剧情进入另一个阶段,刚才的尴尬总算打消下去了。 他听见楚绎似乎长出了一口气,凑过来水递到他面前。 秦佑一怔,顺手接过来,两个人的手指触碰的瞬间,一阵急促的喘息声透过影院顶级的音效冲击耳膜,楚绎的手指重重地抖了下,嗖地就把手臂收回去了。 秦佑下意识地把眼光再次投向荧幕,公主的回忆又开始了,这次是她和死士在一个破旧的谷仓里,阳光从墙壁碎烂的孔隙筛漏。 死士把公主整个人压在地上,狠狠地啃,那叫一个激情四射难以抑制。 镜头是从楚绎身后打过去的,秦佑满眼都是他薄薄的麻衣里肩膀和背部紧绷的肌肉。 电影里死士和公主没做成,但未完成比已得到更撩人,秦佑的血压飙升得比看了一整场活春宫更兴奋。 电影散场,跟秦佑一块儿走在寂静的停车场,楚绎这会儿倒没先前那样尴尬了,就类似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定。 但一直走到车边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楚绎淡定是淡定了,自己那样一面展现在秦佑面前之后,心情微妙的变化还是有的,虽然,他是个演员,演戏对他来说是职业,但这些情色画面的观看者是秦佑,那又是另外一说。 关上车门,一直等秦佑坐好,一边扣上安全带一边佯装无事地笑着说:“其实也没我几分钟的戏。” 秦佑侧头看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淡淡地说:“你演的不错。”戏是没几分钟,不过,现在电影审得这么严,楚绎这艳星之路到底是怎么一脚踏出去的? 眼光落在楚绎挺拔的身杆上,秦佑这次没像以前一样看得肆无忌惮。 两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住在一起,另一个人还这么出色,不管他对楚绎是什么样的心态,要说楚绎的身体对他构不成吸引,那是假的。 但今天晚上,这种吸引以最直接的方式凸显出来,挺让他震撼。 或许是因为很久没有发泄过了,秦佑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想做爱,来一次酣畅淋漓的活塞运动。 要是对象换成别人,今天晚上这事他还真就办了,他从来不委屈自己。 可这个人,唯独不能是他爱惜着的楚绎。 楚绎车开得不快,秦佑半路把车窗按下来,目光沉沉地望向窗外马路边郁郁葱葱的树木,清凉夜风中充斥着清新的草木香气,刚才的焦灼终于舒缓了些。 回家洗了个澡,刚从浴室出来,一阵电话铃声从外边起居室传来。这才想起手机还放在外边,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秦佑走大步走出去,从茶几上拿起手机,皱眉看一眼,是燕秋鸿。 下意识转头望向楚绎的房间,雕花木门紧闭着,应该已经睡了。 很快就按下了接听,燕秋鸿大晚上找他一定是急事。 果然,燕秋鸿说:“资方那边又跟我耍心眼了,蒋澜你知道吗?自己带资进组的,给我施压,想替他工作室的一个新人要楚绎那个角色。” 秦佑俯身,拿起烟盒磕了下,抖出一支烟,夹在指间,“钱我出,你让他们撤资。” 燕秋鸿哈哈笑,“我就是跟你交代一声,现在我还顶得住,实在不行再找你这个金主。” 又说了几句,电话快挂了,秦佑想到什么,深吸一口烟,突然问:“你这个电视剧,楚绎那个角色没激情戏吧?” 燕秋鸿大声说:“我一个八点档的电视剧,能激情到哪里?” 而此时几步外的走廊边上门开了一条缝,刚才最后那几句,楚绎全都听清了。 轻轻地把门关上,低头看着手上精致的珠宝盒,这是他给秦佑买的礼物,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今天刚拿到手上。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道理他很明白,虽然秦佑收留他没图什么,但他感谢的态度一定要传递到。 刚才本来是打算出去偷偷放在茶几上,明天秦佑看到也会有些小惊喜,可是没想到,居然让他发现了这么不得了的小秘密。 更没想到原来秦佑确实插手了他试镜的事,而且还不想让他知道。 楚绎翻弄几下手里的盒子,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角坐了下来。 这剧情要是放在小说或者电影里,当事人势必立刻冲出去,受了莫大侮辱似的嘶吼咆哮:“你残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你凌驾我的意识根本不知道尊重我。” 呸! 楚绎身子后仰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这样的秦佑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猛虎细嗅蔷薇的剧情很苏,楚绎很酥。 他伸手盖住眼睛,自从父亲去世,就没有人这样贴心贴意地为他打算过了,秦佑那样一个强势的一个男人,对他却是,小心翼翼。 秦佑是第二天看到礼物的,楚绎半夜没睡着,还是偷偷摸摸地出去把东西放在茶几上了。 秦佑拿起靛蓝色皮面的盒子认真端详,楚绎两手插进裤兜身子前倾凑过去,睁大眼睛,惊诧地说:“哇!这是什么?” 秦佑看他一眼,淡笑着说:“我不知道是哪来的,这屋就咱俩住,既然你也不知道,来路不明的东西咱不能留。” 说着就转身作势要去开窗了。 “喂——”楚绎一见不对冲过去攀住他的胳膊,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太坏了,让我娱乐一下不行吗?” 秦佑也忍俊不禁,“让你给我装。” 秦佑拆开盒子的时候,楚绎就在一边,澈亮的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礼物是一对袖扣,黑色珍珠贝母饰面,做工非常精致,低调奢华。秦佑对时尚一向不甚关心,这牌子恍惚在哪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但就楚绎那穿戴搭配无一不精的脾气,他敢肯定这东西一定是精心挑选,而且价值不菲。 秦佑把盒子盖上,深深看楚绎一眼,“谢谢,很适合我。” 表达喜爱的方式很含蓄,是秦佑的风格。 但楚绎又想撩他了,“你喜欢吗?” 秦佑一手撑着腰,身子又站直了些,微眯着眼有些犯愁地望向楚绎。 第16章 电影《绝代风华》公映,楚绎这个戏份没有超过十分钟的角色,意外地为他赢了人气。 他把原因归结于,死士庚辰这个角色设定本来就讨喜,这是一个忠心不二而且至死不渝的初恋情人形象,在把公主送到草原时,终于为爱人流光了最后一滴血,悲剧人物总是更能让人扼腕叹息。 通告一时多了起来,微博粉丝一下涨到了四百万,到处都能看到关于他的话题。 “楚绎,我要给你生猴子。” “楼下太没诚意,我可以给男神生一座花果山。” 接着赵离夏的电话也来了,还是那副没个正型的样,哈哈笑着说:“厉害啊哥哥,你现在排在最受同志欢迎男星的头几位你造吗?” 突然间赢得这么多人的关注,楚绎自己心里头高兴之余又有些小惶恐,就类似于那种感觉:这次突然拿到100分,被全校通报大肆表扬,而后唯恐言行差池,让喜欢和支持他的人失望。 秦佑本来想帮他庆祝,但一直找不到机会,楚绎整个三月下旬,基本都没落家。 四月初才从外地回来,楚绎已经连着一周没睡过好觉了,难得有一天闲暇,早晨睡到自然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伸手从床头拿出手表看一眼,已经过了十点。 穿衣洗漱,走出房间时看见秦佑房间门关着,起居室也空无一人。 窗外阳光明媚,后院一树西府海棠花开了,绿叶红英,粉妍翠浓,花蕾点缀在峭立枝干间甚是好看。 春和景明,惬意舒心。 下楼时感觉到楼下很静,脚步轻快地走下去,一直到餐厅边上,才看见秦佑坐在客厅中间的沙发上,而他两侧的沙发也坐着三个男人,除了助理先生,另两位穿着西服的男人即使坐着从背影也能看出身材高大健硕。 秦佑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低头翻看,没说话。 但他严肃起来气势强大威严得慑人,镇得整个客厅都安静得针落可闻。 旁边几个人仿佛屏息一般悄然无声地等他示下,显然是在说正事,楚绎觉得下去打扰不合适。 脚尖刚转了向,就听见秦佑沉声说道:“去哪呢?厨房里粥还热着。” 楚绎步子登时顿住了。 抿一下唇,从容地走下去,这时候,秦佑岿然不动。 而本来背对楚绎坐着的两个男人惊诧地回头瞟一眼,而后齐刷刷地站起来,转过身,对他客气地点一下头。 楚绎这才发现,这就是秦佑在锦园收拾吴公子那天晚上,跟着他的两个手下。 笑着点头算是招呼,楚绎坐在餐厅吃早餐地时候,还有意无意地就抬头望过去。 秦佑还是那样的沉肃的神情,一只胳膊斜倚着沙发扶手,长腿交叠着。他垂着头,侧面的轮廓冷硬深刻而且如雕琢一般没有瑕疵,英挺眉峰微蹙,整个人都透着高高在上、凛凛不可冒犯的尊荣和强势。 楚绎暗叹了声,帅!秦叔,我是你的脑残粉。 又恍惚想到他在锦园遇到秦佑那天,在场的好像也是这些人。 真是世事无常,那天他被秦佑吓得汗水湿了几层衣服,今天,同样的人,同样的画面,他居然坐在一边优哉游哉地吃早餐。 整个客厅都只有秦佑翻动纸页时哗哗声,楚绎一时神游,勺子碰到瓷碗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秦佑这会儿终于转过头,本来冷冽的黑眸落在他身上时有了些宠溺的暖意。 抬起手臂看一下手表,紧绷的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少吃点垫肚,快到中午了。” 当着这么多人,自然而然而且理所当然,楚绎无故脸一热。 心里头像是有什么不明物体浸在热水里迅速膨胀开来,又热又暖。 楚绎本来以为中午他们可以一块儿吃顿饭,当然是他自己在家做,楚绎现在走在大街上即使戴着墨镜也会被人认出来,出去吃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方便了。 但那几个男人走了之后,秦佑回房再下楼,身上衣服换成了一件休闲西装,手上还提着旅行袋。 楚绎迎上去,“你要出门吗?” 秦佑点头,“出去几天,下周二回来。” 目光深沉地看他片刻,深邃的双眼像是波光浮动的暖泉,“你在家好好的,知道吗?” “是去出差吗?”楚绎问。 秦佑方才还温软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黯淡,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清明节,回一趟老家。” 楚绎这才反应过来清明要到了,忙碌中总是这样擦身而过让他心里有些怅然。 刚才秦佑的眼神他也看到了,楚绎很有分寸地没多问,唇角很快就漾出明亮的笑容,“一路顺风。” 郊外,正午的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梧桐叶间筛漏,林荫道上,一辆黑色的汽车稳稳前行。 车开到一个院子门前停下,院门开了,车缓缓驶进去,穿过草坪间的小路,一直到庭院里边楼前挺稳。 这一栋小楼似乎已经有了些年月,墙外青藤的几乎爬满了整个外墙,包裹住了整栋建筑。 庭前大树茂密的枝叶让楼前庭院大半都笼罩在浓阴中。 车门打开,秦佑迈出车外,而后朝着一楼的门厅走过去。 走进门有个男人迎上来,秦佑脚步没停下,目不斜视地问:“老爷子呢?” “在书房。” 大步流星地上楼,皮鞋踩在木板楼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穿过光线昏暗的走廊,走到房间门口,门大敞开着,秦佑步伐节奏一丝不乱地走进去。 一位精神矍铄、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窗边,听到脚步声,缓慢地转过来,笑眯眯地说:“回来了。” 秦佑一直到他身边才停下脚步,“爷爷。” 爷孙俩坐在窗前喝茶,听秦佑语气平静无波地说完他要说的话,老人握着茶盏杯沿的手一顿,金黄的茶水溅落出来。 秦佑低着头,端着茶杯慢悠悠地轻啜一口当没看到。 老人方才滞住的笑意很快又舒展开了,点一下头,“也是,你母亲今年六十冥寿,修坟尽尽孝道也是应该的。” 秦佑放下茶杯,眼光这才回到老人身上,没说话。 老人目光空洞地看了前方半晌,回头对秦佑说:“我一把老骨头就不跟着来来去去地折腾了,你帮我给你爸,多上炷香。” 秦佑是午饭后离开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窗口,默默地看他出门。 他身后站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一直看到车尾消失在浓浓绿荫中,轻声说:“老爷子,该午睡了。” 老人头都没回,用沙哑的声线厉声说道:“前些年他爸爸冥诞,我让他去修坟,他一声都不吭,原来是给我留到今天了。” 说话间转过身,女人急忙伸手去搀他,但被他一把推开了。 老人枯瘦的手紧紧握住拐杖龙头,目光中的寒意毫无遮掩,“看到了吗?秦佑他早就决定好了,刚才就是来通知我一声。” 女人在一边张了张嘴,没说话。 老人双眼发红,手里拐杖重重朝着地面敲击几下,“就那个女人,也配我秦家的子孙拜祭她?她耽搁了我儿子的一辈子,要不是看在她生了秦佑的份上,那样不干不净地横死,我会让她跟我儿子埋在一起入土为安?一个戏子而已,她配吗?她毁了我儿子!” 老人情绪非常激动,几乎嘶吼着说完这段话,整个人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女人慌张地扶他坐下,一面拍背给他顺气,一面说:“别生气,秦佑他也就是一时转不过弯来,您看,他这坚决果断的性子不也是像您吗?要不,他也做不出今天这样的局面,不是吗?” 许久,老人才平静了些许,握住女人的手,“你说的对,他狠辣果决这点最像我,但我狠了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能果断处理掉那个女人。” 女人手搭上他的肩,柔声安抚,“您当年,也是投鼠忌器。” 老人哼笑一声,摇头说:“算了,我就当给她论功了,谁让她生了秦佑呢?” 深深叹口气,“我这辈子,儿子不争气,还好孙子是人尖,秦佑这心冷意冷的性子,没他爸那些情种毛病,随时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比他爸好一百倍都不止。” 而此时,秦佑的车已经开在了回老家祭扫的路上。 仰靠着椅背,神思恍惚间,腰侧贴着口袋的位置感觉到一阵细微的震动,电话铃声随即响了起来。 秦佑掏出手机,看一眼,是燕秋鸿。 电话接通,燕秋鸿说:“蒋澜想要楚绎那个角色的事,我给摆平了,你的钱就自己先揣着吧。”话锋一转,“你现在在路上了吗?” 秦佑淡淡嗯一声算是回答。 燕秋鸿又说:“我手头上还有点事儿,后天过来祭拜我姑。” 他顿了顿,“不过,我爸怕是……不会来了,他那个牛脾气,你懂的。不过,他只是不喜欢秦家人,也不是冲你。” 车窗外,高速路上阳光炽烈得晃眼,秦佑不禁眯起眼睛,“我是小辈,忙完我去看他。” 电话挂断,手机踹回兜里,秦佑重新闭上眼,但心里头就像是压着一块大石般的,沉重得让他透不过气来。 即使强迫自己不去想,但是女人凄切的哭叫声、男人的喝骂声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似的清晰可闻。 甚至连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时,她灰败的脸色,和身下鲜血淋漓也如同历历在目。 灰暗,苍白,血红,交织在一起触目惊心,不知道过了多久,秦佑身子一颤,猛地睁开眼睛。 司机在旁边小心地问,“您做噩梦了吗?” 秦佑摇一下头,他好像,根本没睡着。 正在此时,手机铃声又响了,这次是短促的信息提示音,秦佑很快地掏出手机,他确实需要一些什么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划开屏幕,手马上顿住了,发信息的是楚绎。 楚绎头像就是他自己,一张白皙的面孔,笑容像是阳春三月的阳光,那光彩从澈亮的眼眸层层漾出,像是,能把一切阴暗角落都照亮似的。 信息连着发了两条。 “这里是你若干公里外的网友。→_→” “你能告诉我,这个若干是多少吗?O(∩_∩)O~~” 绕了个圈问他车开到哪了,秦佑手抚着小小的头像良久不语,心里头竟奇特地快速安静下来。 第17章 出事这天,楚绎还在微信小号朋友圈发了一条状态,是他自己在健身房的自拍,浑身大汗淋漓,头发湿哒哒地搭在额前。 还配了一行字,“今天的楚绎两米八。” 没过一分钟就看见秦佑给他点了赞,楚绎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是事实。 刚准备发条信息回去,电话铃响了,屏幕上出现的两个字,让他一怔。 接完电话,楚绎草草冲凉,换了套衣服,就开车风驰电掣地奔着约好的地方去了。 车在他原先住处附近的一间咖啡厅门口停下,楚绎戴好墨镜和口罩,从倒车镜里照了下,觉得几乎看不出他自己了,才推门下车。 这家咖啡厅他不常来,到门口,报了座位号,服务生看着他的眼光虽然有几分探究,但还是笑着说,“请跟我来。” 楚绎跟着服务生一直走到里边角落处的一个卡座,就在他对面,一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女人坐在那,看见他的时候,目光也没什么的温度。 这是他的妈妈。 以他现在的处境,真为他打算的人,就不会约他在这样的地方见面。 楚绎环视一周,借着廊柱的遮挡,这个卡座的位置还算是隐蔽。只好感叹她好歹还算是为自己打算了一次细节。 在她对面落座,取下口罩,“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住在临市,离S市开车四个小时。 女人看他一眼,“很奇怪吗?你弟弟在这上学,我每周都来。” 楚绎垂下头,自嘲地笑了下,也是,去年他异父的弟弟考上了S大,就在这上学,她来看儿子也是自然。 女人沉默一会儿,开门见山地说:“你住在这里,你爸在临海区的那栋楼空着吧?既然空着没人住,钥匙给我吧,你弟弟在这上学,那离他学校近,我每周过来可以他去那住。” 楚绎一愣,那栋楼是他小时候住过,当然,是在他父亲去世之前,住了十年,那里承载了他整个前半生最美好的记忆。 美好到不敢轻易触碰,他平时自己都不怎么回去。 他思忖片刻,认真地说:“那楼旧了,不用个半年重新装修根本没法住人。您要是想找个周末落脚的地,就这旁边的房子,随时来住,我给您收拾个房间。” 这话楚绎倒是没半点掺假,要不他上次搬出来的时候,吃多了要去住酒店。 以为他回绝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了,谁知,女人看他片刻,“你过户给我,我自己找人装修。” 楚绎只觉得头一晕,半天回不过神,不可置信道:“您跟我爸财产分割,不是在我一岁那年,你们离婚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吗?” 而且据他后来了解到的,作为过错方,他妈妈拿的似乎还不少,妥善经营的话基本上能让她一辈子吃穿不愁。 女人冷冷地说:“你现在也出名了,而且拿着你爸那么多遗产,手上有的是钱,我只不过是要你没住的一栋空楼而已,很过分吗?” 楚绎抿唇不语,眼光直直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他们好几年没见面,连春节不回家她也从来不会问一声,没想到她平生第一次主动找他,居然会是因为这样的事。 楚绎笑了下,站起来,“那房子我谁也不给,您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转身就走,但脚还没迈出去,女人也嗖的站起来了,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声色俱厉地说:“怎么说你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还养了你八年,一栋房子你都不肯给我?” 大厅里已经有人在往这看了,楚绎庆幸自己墨镜还没取下来,转头看着女人,压低声音说:“从十岁到十八岁,让我八年待在寄宿学校,您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吗?” 女人神色一滞,趁她怔愣,楚绎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开了她的手。 戴上口罩,深深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绎回家也没吃饭,一直在床上躺到月上中天,窗外月色如水,看起来静谧又凄清。 手臂枕在脑后,直愣愣地偏头向窗外看着,人一动也不想不动。 白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很难形容这种感受,明明已经不再抱期望的人,却总是有本事让他再次知道失望两个字怎么写。 他和他弟弟,同样都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人,可是,一个视若珠宝,一个弃之如敝屣,他甚至,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父亲去世后,他的人生似乎就是一次一次地遭遇冷眼,抛弃,背叛,似乎从来都不会休止。 一直到他遇到秦佑…… 想到这个人,楚绎心里难以言喻地更加酸涩,是的,这个世界上要说还有一个珍视他的人,那就是秦佑。 楚绎抬手遮住眼睛,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突然想起秦佑。 隔着迢迢山水,在另一个城市,他是不是也跟他对着同一轮月光。 楚绎本来抱着侥幸,这一场闹剧也只是半分钟里的拉扯,不至于被人留意。 第二天,他起床还在刷牙,电话铃声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楚绎急匆匆地推门走到经纪人的办公室。 经纪人站在宽大的写字桌后,见他进来,气急败坏地说:“你现在风头正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好好的,你招惹她干什么?” 她说话时手指重重地点着桌面,旁边平板电脑显示屏上正是今天某网站娱乐新闻的页面。 头条下边不远的位置,一行黑体大字: “楚绎在咖啡厅与其母拉扯争执,路人:疑似赡养纠纷。” 下边配着图,照片看起来有些模糊,但依稀能分辨出身形高大戴着墨镜的是他。 虽然在家接到电话后,已经看过一次网页,但楚绎到现在还有些缓不过来。 他怎么能想到,前后只是一分钟的事,居然这样的场面也被人偷着抓拍下来了。 办公室里电话铃声此伏彼起,一直没停过,经纪人说完就去接电话了。 又打发了来电询问的记者,经纪人放下电话,说:“我不管你们到底为什么在外边吵,你现在就联系她,趁事情还没闹大,想好说辞再发张和乐融融的合照把这赡养纠纷的传言给破了,毕竟家长里短,牙齿也有磕到嘴皮的时候,小吵几句也上升不到质疑人格的层次。” 又揉揉额角:“但不管怎么样,跟亲妈在公众场合争执很破坏你正面阳光的形象,这个,也只能慢慢挽回了。” 楚绎不知道以他妈妈的个性,这个办法可行性有多少,但还是点了一下头。 可是,转头把电话打过去,一个又一个,那边一直是没人接听。 只得把电话打到弟弟那,才得知他弟弟今天上午已经请假离校了,本人的手机则同样是打不通。 楚绎拿着手机久久不能平静,很显然,他母亲已经看到新闻并且已经迅速做出了反应让自己和家里人远离漩涡中心,只是,他不在受保护之列,再次被遗弃了。 没等他们做出更多的反应,那条新闻的主题又刷新了。 这次的新闻标题触目惊心: “楚绎亲舅发声斥外甥不孝,爆楚绎亲生父亲乃已故导演楚清河。” 这样劲爆的信息瞬时把话题炒得如烈火烹油。 而报道里的内容,足以让楚绎举步维艰。 里面提到,楚绎的舅舅控诉他不敬亲母,并表示,从他上电影学院到入行出道到现在,没回家看过他妈一次,母子间形同路人,赡养费更是拒付。 但是更可怕的是,记者问到楚绎跟母亲关系不佳是否跟他单亲有关。 楚绎舅舅表示,楚绎的父亲楚清河当年抛弃生产刚过一年的妻子,为了争夺孩子的抚养权不择手段。 楚绎不仅不理解他妈妈,一直恶语相向,甚至,在楚绎高中时期,他还亲耳听见楚绎讽刺母亲遭抛弃后再嫁是不守妇道不知廉耻。 一个爆料,连老子带儿子,谁也没放过。 这两个消息放出来,粉丝圈就如炸开了锅。 首先,楚绎居然是已故著名导演的儿子这点就足够让人意外了。 其次,即便从小跟着父亲生活,但生恩在前,八年抚育之恩在后,楚绎对他妈妈的态度实在有失为人子的本分。 微博以及各个论坛娱乐版,话题有关讨论吵得几乎炸锅。 “我说他怎么红得这么快,原来本身就有后台,楚绎的脑残粉们,你们的爱豆是拼爹拼出来的,感觉怎么样?” “平时看你形象正能量满满,没想到全是装的,以前是楚粉,现在转黑了谢谢,手动拜拜,江湖不见。” “心疼楚妈妈,有个渣前夫就算了,儿子也是非不分。” “光几句不知道哪来的传言,你们就能肯定是事实真相了,黑子们尾巴不要露得太快,@xxxx ,看你关注就知道你是谁的粉,你家爱豆去年抱小天后炒作屁股还没擦干净,你们还是想想怎么不继续给他招黑吧。” “楼上不光脑残还眼瞎,爆料的是你们楚渣的亲舅舅,你选择性失明吗?” 但这还不是全部,话题被人刻意往楚绎讽刺失婚女性再嫁的方向引导,楚绎的黑点又上纲上线地被提升到了另外一个层次。 事发第三天,他微博下边骂战继续升级: “女性失婚就应该守节一辈子?大清灭国很多年了,这年头还能听到不守妇道四个字也是难得,直男癌滚粗娱乐圈。” 楚绎看到有些恍惚,因为连他自己都辨认不出这些人到底说的是谁? 而楚绎妈妈一家人这个时候就像是从地球凭空蒸发了似的,电话一律不接,公司派人上门交涉却被邻居告知,新闻出来当天,他们就开车拖家带口地出去了。 楚绎坐在沙发上,看着为他急得焦头烂额的经纪人,问:“今天不是要谈代言吗?” 这次找他接洽代言的是一个知名品牌的运动饮料,经纪人摇一下头,“早晨他们通知我代言人人选还需要多做考虑,这也就是句场面话。” 简而言之,他们已经弃用楚绎了。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楚绎谈不上多意外,但处境这等艰难时被自己至亲的人弃之不顾,心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秦佑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楚绎看一眼经纪人,自己走到窗边,按下接听,压低声音,“秦叔。” 秦佑那边默了几秒,沉声问:“新闻我今天才看见,你还好吗?” 明明传言每一个细节都指向他德行有失,他自己也担心秦佑会因为这些看不起他,而秦佑没问因果,也不谈是非,只是问,你还好吗? 楚绎喉头一哽,虽然明知道只是电话秦佑根本看不见,还是重重点一下头,“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他以为他说得够诚恳了,但秦佑说:“我这里还有些事,我让景程先回来,他晚上就到,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你尽管吩咐他。” 秦佑不容分说,强势得一如往常,这个时候推辞反而矫情,楚绎只得道了个谢,他好像终于明白,上次因为燕秋鸿的事被他误会,秦佑为什么会那样生气了。 第18章 巨大的落地窗外,天青欲雨。 楚绎接完电话,手机揣回兜里,见经纪人站在写字桌后,双手撑着桌面,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地面。 他走过去,经纪人忽而回神抬起头,呼出一口气,严肃地说:“我一直觉得你家里那些事,对你来说像是颗定时炸弹,现在事情都爆出来了,坦白说,我还觉得松了一口气。” 楚绎在她对面站定,没说话,在这位资深的金牌经纪人面前,他所有的事都没有隐瞒,这是他们合作关系的一部分。 精干利落的女人看着他的目光越发坚毅,半晌说:“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从侧面把当年到现在,事情所有的始末都全部公开。” 她耸一下肩:“包括离婚是因为她红杏出墙,还有出轨对象是谁,以及,继父跟你父亲和你的血缘关系。楚导演当年把家人的信息保护得太严密,导致这么重要的信息居然到现在没人注意到。” 楚绎瞳仁紧缩,是,凡事都有因果,他和父亲一直没有做错什么,可事到如今,犯错的人自在逍遥,而他们却一再为莫须有的罪名担责…… 凭什么? 这一瞬间他甚至能感觉到血管里血液涌动的癫狂。 曾经的一个一个画面交错在脑中纷至沓来,他甚至连自己的钝重的心跳声都听得那样清楚。 好像只是须臾,又像是过了很久,他笑了。 笑容几分凄楚,几分无奈,他艰涩地开口,“给我两天时间,好吗?我有别的办法,只要两天。” 他自己对母亲有怨怼是不假,但是,把她的不堪暴露于公众面前,则又是另外一回事。 楚绎回家的时候,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入口,门外有大批的记者蜂拥着围上来,他突然有些发晕,即使车窗紧闭,还是依稀能听见咔擦咔擦的声响,闪光灯短暂刺目的光芒一下接着一下地闪烁,依然蜇得他眼疼。 一直到车停在别墅门口,楚绎才有了种心踏实落回原处的错觉。 大概是要变天了,院子里草木被风吹得摇曳不停,天空浓云密布像是就压在头顶似的,让黄昏本就暗淡的天色愈加阴沉。 看样子晚上会有一场大雨,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哪里的窗没关上,不管发生什么事,这是他独居这么多年的习惯。 楼下楼上跑了一圈,跑上屋顶阁楼发现里边小窗开着,应该是上午工人来收拾屋子时打开散湿气的,上午天还很晴。 楚绎走过去,修长干净的手指揭下窗勾,顺手拉上木框窗扇,插好插销,把窗关得严严实实。 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里的别墅里头也有个这样的阁楼。 好像是他五岁那年,淘气像只猴似的,自己跑到隔楼里面玩耍,也是开了推拉窗没关上。 刚好当晚台风,风雨交加一整晚,第二天楚清河带他上楼看他的杰作:本来堆积在架上的报纸,被吹得湿哒哒地糊得墙上地上到处都是,木地板也被水浸得湿透了。 他当时扁嘴就要哭,楚清河哈哈笑地把他扛在肩上,除了让他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温暖,安详,那就是他生命最初,最美好的时光。 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他十岁那年,楚清河溺水罹难。 被送到母亲家,是他不能选择的事,在那个小小的三口之家,他的存在突兀而尴尬,证明了他母亲过去那段难以启齿的不堪。 于是,她选择让年幼丧父的孩子到学校寄宿,眼不见心不烦。见面则是冷暴力,这就是楚绎,从十岁到成年的八年。 十六岁时候遇到竹马,他也曾天真地以为他孑然一身的孤单,终于结束了。 两年后,那个女孩出现,一个暑假颠覆了他仅有的全部。 竹马牵着女孩的手求他成全,他们那一架打得很厉害。 竹马是继父同事家的孩子,当事情不可收拾地摊到母亲面前,等着他的是劈头盖脸的一巴掌。 她当时是怎么骂的? “你自己不学好就算了,还丢我们的人,你怎么不干脆去死呢?反正同性恋早晚得艾滋。” 而后的事更加不堪回首,她要把他送到精神病院,为了防止他逃走,把他在家里狭小逼仄的储藏室里,关了整整两天。 那是2006年,离中国把同性恋者从精神病患者的名单上正式删除,已经,五年有余。 楚绎在阁楼窗边站了一会儿,本来就不算明净的天光褪成沉沉夜色,才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也没心思吃饭,他直接回了房间,那个三口之家,手机现在没拉黑他的人也只剩那女人的小儿子一个,楚绎掏出手机,发了个信息。 而后拉开阳台的推拉门,也没开灯,转身靠着床脚坐在地板上,默默地等。 风夹裹着沁凉水气从洞开的门呼呼地往里灌,一室山雨欲来的凄清。 他眼光看着远处墨色浓晕的天幕,那终究是给予他生命的人,到了现在,依然留着余地转圜,就算是他对母亲这两个字,最后的敬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铃终于响起,悠扬的铃声划破沉寂。楚绎手一抖,搁在膝盖上的胳膊放下去很快拿起手机。 果然是他要找的人,飞快地接通,电话刚凑到耳边就听见女人气急败坏的质问声:“你找你弟弟干什么?” 没等楚绎回答,女人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舅舅为什么会见记者,更不知道他干嘛那样说,他欠了几十万的赌债,我跟他早就不来往了,他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我知道。”楚绎说。 因为她有顾忌,她不敢。只能从利害出发揣测自己的亲人,不知道谁更悲哀。 又听见女人说:“我跟你爸为什么离婚以及我嫁的是你的谁,这些事,你最好不要出去乱讲,否则你喜欢男人的事,我也可以抖出来,鱼死网破我也不怕的。” 楚绎喉头一哽,到嘴边的话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原来,已经破碎的,还可以继续粉碎成粉。 就到刚才为止,他都还是想着替她粉饰不堪的。 过了好久,才沙哑地颤声开口,“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音传来:“我不能让你弟弟被人指着脊梁骨说他爸爸妈妈怎么样。”…… 车停在别墅门外,秦佑从车里下来,院子里狂风大作,风卷着碎石沙砾,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抬头眯眼望过去,别墅楼上一片漆黑,楼下客厅的窗子,只有微弱的灯光透过来。 但他猜楚绎应该在家,秦佑大步走到门廊下,打开门,果然,楼道的灯亮着。 楚绎好像有难受时把自己藏在暗处的习惯,秦佑心里头不安更甚了,本来他是打算让助理先回来的,后来想了想,还是安排人留下那边处理后续事宜,自己亲自回来了。 这些天他几乎没功夫关注其他事,等他看到新闻,楚绎的事已经闹得如火如荼。 他问过燕秋鸿,燕秋鸿说:“长远不说,眼下的麻烦就是,《不夜之城》里边楚绎那个角色也存在跟父母冲突的问题,而且小说里头这个剧情一直存在争议,事情解决不了的话,可能面临换角。” 秦佑知道楚绎跟他家里人关系紧张,但眼前的事实显然比他料想得还要糟糕。 缓步走上二楼,晦暗的房间里,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一直到脚步在楚绎房间门外停下,门没关严,他清楚地听见屋子里的人,用嘶哑的声音,无比坚定地说:“你记住,我现在还愿意跟你谈,单纯是因为,你当初把我关在家里两天,最后是你小儿子偷偷放了我。” 虽然声音森冷得像是刀锋般凌厉,可是语气中有种看破世事,绝望透顶的苍凉。 秦佑轻轻推开门,房间里光线同样晦暗不明,只是大开的阳台门透出凄冷的天光,风呼呼往里吹,刮起窗帘猎猎摆动,大雨将至的夜晚,有种凄风苦雨的冷清落索。 而楚绎就坐在窗前的地上,幽暗中孤零零的一个影子,即使刚才的话说得那样冰冷无情,他手里拿着电话,整个人却是紧紧地把自己蜷成一团。 从背后,甚至能看清他肩膀极力压抑地颤抖着。 他再开口的时候,声线近乎战栗地问电话那头的人:“我最后问你一句,当时你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到底是因为你真觉得同性恋是精神病,还是在图谋我的遗产?” 秦佑脚步顿住了,站在原地,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他好像明白电话那边的人是谁,好像也知道楚绎说的是什么了。 也是,当年如果只是单纯因为失恋,怎么可能把一个孩子逼到生无可念,走投无路到轻生!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楚绎手很快垂下了,手机重重地落到地板上。 房间里重归窒息般的沉寂,屏灯湛蓝的光芒在黑暗中冷幽幽的。 楚绎就坐在那没动,紧紧抱住双腿,头埋在膝盖上,整个人颤抖得像是风中的树叶,像是要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一点。 幽暗中,他的背影并不单薄,却落寞。就像是只受伤之后独自舔伤口的小兽。 可是,明明,几天前,自己出门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秦佑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上了,过了好久,才艰难地发出两个音节,“楚绎……” 楚绎,然后什么?他应该说点什么,但好像说什么都不够。 他看见那个背影似乎有短暂的怔愣,就坐在原处,抬起手臂仓皇失措地擦了几下眼睛,条件发射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秦佑走过去,他才缓缓地转过身,目光和秦佑短暂地对视,倏忽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识,“秦叔。”接着,眼神很快就转开了。 两个人面对着面,那样昏暗的光线,秦佑还是看清了,楚绎通红润湿的眼眶,双眼中浸晕的痛楚和晦涩,几乎无法隐藏。 秦佑眼光直直地锁住他,他有些无措地把脸转到一边,无所适从到根本不敢对视,即使这样,秦佑还是看清了他眼角重新晕出的水光。 他嘴唇颤抖着翕动几下,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好半天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 秦佑心里头不忍更甚,不忍,心疼,愤怒,或者还有些什么,各种滋味百感交杂,他抬起手,握住了楚绎的胳膊。 本来两人之间本来不到一步的距离,就在秦佑触到自己的瞬间,本就难以为继的假饰瞬间土崩瓦解。 楚绎突然扑过去,一手攀住秦佑的肩,一手抱住他的背,紧紧地抱住了秦佑,就像是抱住了一块浮木。 又像是在黑夜的海上泅行了许久落难者,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岸。他头埋在秦佑的颈侧,泪水夺眶而出,“你回来了。” 秦佑身子僵了一瞬,但他很快就抬起手臂,抱住了楚绎的身体。 有泪水落在他颈侧,秦佑沉默片刻才能把话说出来,“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你别怕。 能感觉到楚绎整个身子都颤抖着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有什么,你就跟我说,我听着。” 这一句之后,怀里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耳边吸气啜泣的抽气声更加急促也更加钝重。 楚绎开口时短短几个字几乎碎不成音,他说:“我……说不出来。” 过了片刻,哭音再难抑制从他唇间漫出,“原来……自己亲人给的伤害,一万次也不会麻木……一万次也不会习惯……” 秦佑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紧捏着似的,一阵收缩得生疼。 他只能收拢手臂把楚绎抱得更紧。 “你还有我。”他坚定说。 第19章 次日的早餐,秦佑先下楼,早饭已经摆在桌上了,楚绎还没出来。 秦佑在桌边坐下,抬头楼梯间望去,正好瞧见倾斜下行的楼梯和一楼天花形成的角度间,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还不快下来吃饭。”秦佑说。 楼上的人应了一声,整个身影缓慢地在他视线中现出全貌,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套头衫,深蓝色牛仔裤,清爽的大男孩儿样,正是楚绎。 等人走到他对面不远处,秦佑才发现一夜过去,楚绎眼眶的泪红还没完全散尽,估计吃了皮肤白的亏,但现在看着还有些明显。 昨天抱着他那一顿哭,也难怪今天吃饭都不好意思下来。 “早。”秦佑心里头有些忍俊不禁,但面上神色淡淡地一直看着楚绎走饭桌前边。 楚绎嘴唇紧抿着,唇角扬成细小的弧度,眼睛故作精神地略微睁大,眼神却不自在地闪烁飘忽。 一直就保持着这种含蓄腼腆的表情,直到眼光跟秦佑对视,“早。”在他对面坐下了,埋下脑袋默不作声地开始吃饭。 秦佑嘴角一抽,身子略微前倾抬起眼帘目光灼灼地向楚绎望过去,“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你完全不用有负担。” 楚绎手里汤勺一顿,头扎得更低了,另一只手赶紧抬起来捂住额头,很快,再抬起头时刚才矜持含蓄一扫而空。 乌溜溜的眼珠控诉似地看向秦佑,悲愤地说,“秦叔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秦佑忍不住笑出声来,所以,楚绎就是这样,不管发生说让人难受的事,一觉醒来就雨过天晴。 跟那种凡有点不痛快,愁云惨雾就非得笼罩辐射到周围所有生物的人比起来,楚绎这个性实在是太讨人喜欢,也实在太招人疼。 早饭后,秦佑的书房。 两人站在写字桌前,秦佑对着抽开的抽屉略偏一下头。 楚绎听话地把手上抱着的笔电和平板电脑都放进了抽屉里。 “手机。”秦佑说。 楚绎不情不愿地把手伸进裤兜,“不太好吧?” 今早秦佑让楚绎这几天都不要出门,把麻烦交给他去处理,现在没收楚绎的通讯用具,就是让他事情解决前都不要跟外界联系。 秦佑神色平静无波,“你不出面,事情反而容易解决。” 短短一句话,楚绎懂了,血缘是最霸道的联系。 他掏出手机乖乖地交给了秦佑手上,然后胳膊垂下去,手还在顺势腿侧随意地轻拍俩下,一副浑身轻松的样。 秦佑微眯着眼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眸目光透着一丝犀利,显然已经看穿了一切。 楚绎:“……”你个高你说话。 反手从牛仔裤后面的裤兜又掏出一个手机。 东西递到秦佑面前时,他还想垂死挣扎下,“你跟我高中班主任真像。这些东西全都拿走,我很无聊的。” 秦佑顺手接过去,一丝不带犹豫地扔进抽屉里。 抬头要笑不笑地对楚绎说:“班主任这几天都在家看着你,你还顾得上无聊?” 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个PSP,摆到楚绎面前桌上,“这个拿着玩。” 楚绎低头一看都要哭了,我谢谢你! 不过他刚才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重点?认真想一下秦佑刚才的话,楚绎很快转忧为喜眼中一亮:“你是说,你这几天都在家吗?” 秦佑没急着回答,稳稳在宽大的写字桌前坐下才开口,“嗯。” 秦佑跟楚绎说的是,他前两天舟车劳顿,这几天刚巧大雨,可以不出门就在家休息。 但事实上,楚绎也没见他歇着,整个上午,秦佑都在书房看文件。 午后,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透过一层玻璃,檐下的水珠筛豆一样的往下落。 班主任说要看着他,楚绎接受这个设定后就心安理得地赖在书房不走了,搬来把凳子坐在秦佑书桌的侧方,一向不喜人打扰的秦先生居然一点异议也没有。 楚绎看了会儿剧本,觉得甚是无趣,房间里很安静。 秦佑低着头,骨节分明地手指哗啦翻过一页。 他目光专注地落在面前的纸页上,似乎心无旁骛,秦佑认真起来,皱眉凝神深思的样子很是冷峻英挺。 楚绎看见他放在一边的手机,不免有些心痒。 手轻悄悄地伸过去,刚碰到手机外壳边沿,方才还旁若无人的男人突然沉声开口,“密码3721,敢打电话发信息或者看新闻,就小心点。” 由始到终秦佑都没抬头,既然都正大光明了,楚绎干脆一把抓过电话,迅速输入密码解锁。 然后打开相机,略微起身脚踩着地面推动凳脚一直蹭到秦佑身边,他背对着秦佑,拿着手机的手在身前扬得高高的,转头对秦佑说:“看这边。” 秦佑这才朝他的方向抬头,楚绎脸转向镜头驾轻就熟地作出一个最适合上镜的笑容,同时摁下快门,咔擦一声。 这是他们第一张合照。 秦佑终于笑了,笑容透着几分宠溺。干脆放下手里的文件,低头就着楚绎的手看了下照片,其他都好,就是楚绎昨天晚上哭过的眼睛,拍出来还是有些不自然。 楚绎显然也注意到了,拍一下胸口:“没关系,我有黑科技。” 秦佑纵容而又无奈地看着他,“我知道,一键变美。” 楚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秦先生把一切手机修图软件统称为一键变美,就是这么有个性。 三天之后,楚绎解禁。 这三天里,他只有每天晚上和经纪人通过一次电话,而且经纪人一直对外边的状况语焉不详。 楚绎从秦佑手里拿回电脑的时候,助理先生也在,秦佑对他摆摆手,“自己回房去看吧。” 知道他们有事情要谈,楚绎回到房间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点脑搜索各方面跟他有关的消息。 各种言论讯息五花八门,他按发表的时间理了理,才总算有了些头绪。 首先,是一个知名娱乐八卦公众号的粉丝向此号爆料,号称自己的父亲是楚绎继父的老同学。 并表示,楚绎的继父年轻时候是做小本买卖的,生活不算拮据,但也绝对算不上多富有。 娶楚绎的妈妈,让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此住豪宅、穿大牌、开名车,还从老婆那拿了大笔本钱自己出来扩大生意。 爆料者说,自己父亲那些同学都知道楚绎继父是傍上了富婆。 可是一直很奇怪,这个富婆出身不像多好,也一直是家庭主妇,那么多钱到底从哪来。 现在知道她前夫是楚清河,才总算明白真相。 同时,有个著名的老导演写了个长微博发声,说楚清河为人正直,而且家庭观念极强。 虽然不知道当年楚清河跟妻子为什么分开,但作为楚清河的好友,他知道当初离婚是楚绎的母亲一意孤行地提出来的,不存在她被楚清河抛弃。 即使这样,楚清河最后还是给了妻子一笔不薄的财产。 老导演还痛斥楚绎不作为,即使顾忌母亲的颜面,也不能让自己去世的父亲含冤莫白。 有趣的是,博文发出来不一会儿,《绝代风华》的女主演凌影后,就客气而严肃回复导演说,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楚绎也是进退两难,而且所有的不利言论都指向他,他自己开口辩驳不具备说服力,倒像是在给自己洗白。 导演最后回复影后一个,“哎!” 两人一唱一和,一个黑脸一个红脸,最后以一声叹息落脚,一切尽在不言中。 事情发展到这里,舆论的风向就剧变了,就是当天,记者在临市一家美容中心发现了楚绎妈妈的踪迹。 面对记者的各种问题,楚绎妈妈一直缄口不言,像是默认的姿态,而陪在她身边替她挡着记者的,居然是楚绎经纪人工作室的一位助理。 自此,楚绎不关心亲母的流言不攻自破。 而当时母子俩争吵被抓拍,被路人听见是楚绎妈妈问他要一栋房子。 本市和临市的房价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个自称圈内人的帖子分析了一下楚绎的财产状况,楚绎出道三年,近期才爆红,本人收入并不算多么丰厚。 那么,他妈妈要的很有可能是楚清河的遗产了,离婚在家都那么多年了,还来问儿子要前夫留下的房,这女人多大脸? 一时间,攻击矛头都指向了她,楚绎的经纪人在这个时适替他发声,呼吁大家多注意楚绎本身,不要打扰艺人的家人。 当然,质疑者仍然有。 楚绎在微博话题下方就看到几条: “楚绎舅舅当时那条新闻,大家现在都视而不见了吧,楚绎讽刺他妈妈离婚再嫁是不守妇道,这不是直男癌又是什么?” 结果马上就被人顶回去了: “楚导演和我们楚绎对那个女人来说就是两棵摇钱树,所谓的舅舅不过一个帮着摇树的人,说话有多少可信度?” 自此,大戏落幕,楚绎却对着电脑屏幕半天回不过神。 他明明跟秦佑交代得有限,可是,事情处理细节方向和遮掩程度,警告谁、保护谁、留下谁顺藤摸瓜慢慢清算,居然跟他受到要挟后那个晚上做出的决定,并没有出入多少。 别墅书房,秦佑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 助理先生则坐在一边,毕恭毕敬地说:“我都是按你的吩咐做的,别说,幸亏楚绎这几天电话关着,我刚跟她把条件亮出来,她就歇斯底里要楚绎亲自跟她谈,整一个疯子。” 小心地看了下秦佑的脸色,又问:“可是我不明白,不给她好处,收拾她也不是问题,为什么还要拿帮楚绎弟弟毕业后办移民的事当甜头,让她配合行动呢?” 秦佑手指在大腿上轻快地敲击几下,没说话。 为什么?她不是一直把两个儿子一个当宝一个当草吗? 两个儿子,她选择牺牲无辜的楚绎。 那么就让她再选择一次,一边是她看成眼珠子似的儿子的前程,一边是她自己声名狼藉,有因有果。 她选了儿子,自己倒霉,那也是她欠楚绎的,活该偿还。为了遗产,要把楚绎往精神病院送,这种人也配当母亲吗? 不过这些还不是重点,秦佑向来是个务实的人。 等不到他的回答,助理先生也不敢多问,秦佑起身时却慢悠悠地开了口:“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控制起来更简单。” 楚绎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曾经把他从囚禁中解救出来的弟弟,他不想伤害,那就把这个人送得远远的。 助理先生愕然地张了张嘴,他明白了,几年后送走楚绎的弟弟,再往后,秦佑有的是办法让楚绎的妈妈出不了国。 那女人那么看重小儿子,秦佑这是打蛇专打七寸,楚绎妈妈这次答应条件,就等同于把软肋送到他手上了,不想骨肉分离就得乖乖听话。 可促成这一切的手段,没伤没死没见血,双方自愿。 这女人,以后还敢找楚绎麻烦吗? 他怔愣中,秦佑点了支烟,深吸一口,转头问,“楚绎的舅舅呢?” 助理从口袋掏出一张纸,展平递到秦佑面前,“这是最近跟他接触过的人,和这些人的家庭社会关系。” 秦佑接过来,低头一看,本来古井无波的双眼中倏忽有寒光闪过。 把纸揉成一团,顺手扔进垃圾桶,目光幽幽地看向窗外,“蒋澜。” 第20章 楚绎跟经纪人通了个电话,经纪人语气比之前几天松快多了。 跟他说了一下之后几天的工作安排,又感叹:“sugar组合的Tina跟家里闹不和,到今天都还是她的黑料,楚绎,跟她比你这次的事就解决得好多了,别人都说爱笑的女人运气不会太差,没想到这句话套在男人身上也一样。” 运气不好的根本笑不出来好吗? 楚绎笑眯眯地回答:“这几天辛苦你了,娴姐。” 但这次的事,最应该感谢的是谁,他心里头明镜似的。 整一周笼罩在头上的阴翳云消雾散,楚绎觉得整个人轻松得像是走着走着都能飞起来似的。 看一眼关着的房间门,也不知道秦佑和助理先生谈完了没有。 别墅一楼,客厅。 秦佑站在沙发边的花凳旁,一手插在裤兜,一手垂在身侧夹着支烟。 燕秋鸿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所以你早知道了?枉我白跑一趟。” 混演艺圈的没几个蠢人,当初楚绎事发不到几个小时就蹦出来个舅舅的爆料,但凡留意的都知道这事里有蹊跷。 燕秋鸿留了个心,最后一查果然。 知道秦佑最近在料理这事,才大下午地过来跑一趟,没想到秦佑一副早知道、丝毫不觉意外的神色,关子没卖着,怪没意思。 秦佑深吸一口烟,青色的烟雾在眼前缓缓升腾开,微眯着眼,沉声说:“你以为楚绎自己不知道?” 燕秋鸿一听就两眼放光,一副打了鸡血的表情,“所以你要护短护到底,干脆把蒋澜给收拾了吗?” 秦佑淡淡瞟他一眼,“楚绎有他自己的打算。” 燕秋鸿兴致更高了,“哦?” 秦佑本来不是个习惯跟人解释什么的性子,但接下来楚绎的安排,燕秋鸿可能也是其中一环。 在另一侧沙发坐下,慢悠悠地用力摁灭烟头,这才开口沉声说:“坦白说,蒋澜的老底就在楚绎手上,跟私生活有关,一旦抖出来,他明天就得被主流媒体封杀,但楚绎没做,也不屑只做到这个程度。” 燕秋鸿一时愕然。 秦佑又说:“要弄死一个人,就得让他死透了,别留余温。” 燕秋鸿顿时明白了一个大概,跟私生活有关,蒋澜是个GAY,圈里很多人都知道,圈里GAY很多,但性向这种事,只要没有硬锤,只是道听途说,还真毁不掉谁,毕竟,眼下娱乐圈卖腐的男星女星都不少见。 那楚绎手上的,应该就是能对蒋澜的事业一击毙命的东西了,很有可能是艳照。 可是,蒋澜如今正在他事业巅峰,因为这种事被封杀,唾弃者有之,但为其扼腕叹息者更多。 他在最辉煌的时候因为一个不伤害他们的理由消失在公众的视线中,多年之后还会有人对他怀念为他叹惋。 这就是秦佑说的死有余温。 燕秋鸿不禁大惊,这是要先把蒋澜从他站的那个高度先给拉下来,让他从星光熠熠到黯然失色,等他山穷水尽了,再往死里整。 嘴张合几下才出声,“这是你的想法吧?”楚绎才多大年岁,应该不至于这么狠,也不至于这样能隐忍。 秦佑短促了笑了声,想到什么,眼神中竟有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 片刻,意味深长地说,“你的电视剧,蒋澜是男二,楚绎可是一直等着跟他在同一个戏里交手的。” 燕秋鸿这会儿才总算明白一向寡言的秦佑为什么突然有耐心对他产篇大论到现在了。 原来在这等着他呐。 只好点一下头,“我知道了。” 对秦佑无奈地说,“你说你跟我绕什么弯呢?” 话音刚落,就见秦佑突然皱一下眉,对着楼梯的方向略偏一下头,略微提高声音说:“燕导来看你,还不快下来?” 秦佑说话时语气竟一反常态地严厉中带着几分温柔,温柔而纵容,燕秋鸿一瞬间有种天上下红雨的感觉。 他一愣,下意识地朝着楼梯的方向看过去: 楚绎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笑容僵硬地应了声:“哎。” 楚绎心里头这会儿也的确是百感交集,他刚才出来一走到楼梯转角就依稀听到客厅里的人,谈话中似乎有他的名字。 于是他顿住脚步,躲在那把秦佑刚才那番话给听全了。 既然偷听都被发现了,楚绎这会儿只要佯装无事地现身了。 一直走到客厅中间,对燕秋鸿点了个头,“燕导。” 燕秋鸿看着他呵呵笑,秦佑坐在一边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楚绎都不敢转头秦佑,他没想到,自己所思所想,甚至是有些阴暗的心思,不用说,秦佑全都知道。 而且听秦佑刚才说话时的语气,甚至没有一丝反感。 楚绎突然心里又湿又热,有种要流泪的冲动,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人,碌碌一生,都能遇到一个这样的人,不管你是好是坏,他都全盘接受,理解包容甚至纵容。 他只知道,他这辈子,再也遇不到第二个了。 三个人在客厅,秦佑寡言,而楚绎则一反常态地沉默了,燕秋鸿一个人找话题很是无趣,说了几句就站起来,“家里等着我吃饭,我就不多留了,你们也别送。” 秦佑嗯一声,毫不客气坐着没动。 楚绎站起来,燕秋鸿上下打量他一阵,笑着说:“你现在比前一阵厚实点了,很不错,记得继续健身,戏下周就要开拍了,等着看你的表现。” 说话间擦身而过,突然伸出手拍拍楚绎挺翘紧实的屁股,啧地赞叹一声:“这体格!” 楚绎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本来还想送他到门口的,但现在决定还是算了。 秦佑当即一个眼风扫过去,直直地刮过燕秋鸿的那只手。 那眼神凌厉得好似带着刀锋般吹毛断发的实质,燕秋鸿神色一滞,干笑几声,自己走了。 一直到他身影消失在门口,楚绎抿一下唇,定了定神,才转头看向秦佑。 张开嘴刚要说什么,秦佑目光转向他,温和地训诫道:“以后他再这样,你能躲能躲,躲不了就骂,骂不过干脆打他一顿也没什么,留口气就成了,知道吗?” 楚绎本来还想就刚才那个“此生独一无二”煽一下情的,但听见这话顿时睁大眼睛,片刻后,呲地一声笑了出来。 不怪他绷不住,燕秋鸿真是专业八级毁气氛。 黄昏时分,雨停了。 助理先生因为整理文件,在书房待了一整个下午,这天晚饭是三个人吃的。 晚餐吃完,秦佑回房了,楚绎自告奋勇地去厨房收拾。 等他从厨房出来,正巧撞见秦佑下楼,楚绎看见秦佑身上穿着挺括的西装,明显是要出门的样。 跟秦佑一起在家待了三天,明天就要工作了,这会儿看他出门,晚上家里只留自己一个,楚绎心里竟然有些不习惯。 迎上去明知故问地说,“这是要出去吗?” 秦佑脚步在他身前停住,“有个朋友的店开业,请我去捧场。” 楚绎本来挂在嘴角笑意滞了一瞬,顷刻后笑得更加灿烂了,“夜店?” 秦佑伸手理理衬衣的袖扣,不甚在意地嗯了声。 楚绎整个人都不好了,秦佑朝着门口走去,他就上了发条似的一直跟着秦佑蹭着往前走。 秦佑要去夜店…… 秦佑要去夜店…… 秦佑要去夜店…… 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 他走在秦佑侧后方的位置,视线中秦佑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腰,被剪裁合体的西装勾勒成一个倒梯形,两条有力的长腿有节奏的迈动,浑身散发着充满雄性荷尔蒙的芬芳。 这该招来多少狂风浪蝶啊,楚绎真的淡定不起来了。 一些以前他不在意的细节现在突然浮现在脑海中,赵离夏跟他说过,秦佑这种人就算自己不主动,想爬他床的人怎么都不会少。 秦佑自己也曾说过,他不会把“那些人”带回家。 而且,他自己十八岁那年,不就是在夜店碰见秦佑的吗? 楚绎其实也觉得他不应该干涉秦佑的私生活,可是这会儿,脑子里头有些什么彻底击溃了理智。 秦佑这一去,今晚上还回得来? 助理先生还在门口等着,秦佑准备低头换鞋的时候,楚绎突然小心地说,“秦叔,我能去吗?” 秦佑动作停下了,侧过头漆黑深沉的双眼斜瞟着楚绎。 见他微微拧眉,楚绎立刻眨巴眨巴眼睛,“我这几天在家憋坏了,也想出去放松放松。” 秦佑这才转身正对着楚绎,眉头一直没松下,今天他要去的是个GAY吧,虽然档次不会太低,客人也不会什么不入流的都有。 但那种地方,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关系最是赤裸,楚绎这一去就跟鲜肉扔进狼群似的,即使什么都不做,光视奸意淫就能弄出个限制级来,带上楚绎? 两个人在沉默中对视,足足十秒。 楚绎清澈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期待。 最后还是秦佑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把皮鞋踢到一边,“去换身衣服。” 楚绎欣然地应了声好,他就知道,秦佑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 秦佑干脆在客厅里坐着等他,一直没有存在感的助理先生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看着,嘴唇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能说出来。 约摸二十分钟后,楚绎下来了,秦佑闻声回头一看,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楚绎身上穿着一件修身的暗条纹黑衬衣,同样修身的长裤,宽肩窄臀,修长结实的身体线条被描摹的淋漓尽致。 平时搭在额前的碎发也梳上去了,上了发胶,短发被抓弄打理得利落而有型,整个人气质比平常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对上他的目光,楚绎对他挤眼微微勾了一下唇,笑起来有点小小的邪气,但是非常迷人,有种年轻而洒脱不羁的男人味。 秦佑呼吸一窒,几乎立刻就想起了,下午燕秋鸿拍他屁股的那只手。 第21章 为了避免遇到不该遇到的人,楚绎还特意换了个造型,而且手边带了墨镜。 可到了之后才发现他的准备根本不必要,因为车停在酒吧后巷,打从车里出来一直到包间,路过的小门厅,电梯,走廊,压根没遇见别人,一路都像是被人清场了。 来迎秦佑的是个中等身材而且身段清瘦的男人,单从外表看不出年岁,看着男人晃着一段细腰款款走过来,楚绎对他第一感官就是娘。 他秦叔,应该不会喜欢这款。 在他们面前停下,男人十分热情对秦佑说:“贵客临门,蓬荜生辉,欢迎。” 秦佑先前说今天出来是给朋友开张的新店捧场,听这话,老板就是眼前这位了。楚绎下意识地去看秦佑,秦佑疏离而客套地淡淡笑了下,“恭喜。”虽然笑着,但眼神平静无波。 男人见惯似的,目光又转向楚绎,清秀的脸庞上有几乎微不可察的惊愕,但转瞬即逝。 随后了然地笑着对他伸出手,“好久不见,你本人比以前更帅了。” 听这话,像是以前见过他的人?楚绎怔了下,突然也觉得男人似乎有些眼熟,但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不记得人,人记得他,这样的场面有些尴尬,但楚绎还是很快握住他的手,“你好,恭喜,这里很棒。” 与此同时,秦佑温和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这是Vicky。” 楚绎已经完全想不起他的事,被秦佑一句话就带出来了,但Vicky究竟是当酒吧老板的人,也不多解释,更没深究,说笑间就把话题带过去了。 给秦佑准备的是二楼一间包间,进去在里边坐下,大面的落地玻璃窗下就是酒吧大厅。 才刚过晚八点,场上气氛已经火热,耀目的灯光纵横交织出灯红酒绿的浮华,劲爆的音乐声伴着沉重的鼓点直直冲击耳膜。 舞池里和吧台边到处都是嬉笑着疯狂地扭动身体的客人,不远处华丽的舞台上,身上几乎只有几片布片蔽体Dancer肆意挥洒着荷尔蒙,楚绎发现,好像他视线可及之处全是男人,这才意识到这是个GAY吧。 而一层玻璃把他们跟外边的喧嚷沸腾格开,和秦佑一块儿在落地窗边落座,楚绎突然觉得此情此景,跟那个夜晚何其相似。 正巧Vicky问秦佑,“还是AsomBroso吗?” 秦佑点一下头。 轮到楚绎时,他神思不属地说,“我和他一样。” 秦佑低头呲地一下笑出声来。 楚绎回过神,这下不干了,“我就不能喝烈酒吗?” “那就一样。”秦佑对Vicky说,目光再转向楚绎时眼神里多少有些宠溺和纵容。 Vicky见状微怔,很快笑意如常,对酒保交代一声,自己没出去,在他们桌边另一个位置坐下了,趁秦佑转头看窗外,暧昧地对楚绎眨了眨眼睛。 楚绎知道他可能误会了什么,脸不禁微热。 但没给他时间羞涩,秦佑视线转回来时,Vicky说:“老贺马上就过来。” 说着,给秦佑点上烟,轮到楚绎时,楚绎礼貌地摆摆手说了声谢谢,Vicky很快从口袋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自己啪地点上。 楚绎的目光落在细长雪白的香烟上,这是一种罗马尼亚产的女士烟,烟嘴比烟身还要长,贵妇一样的优雅,夹在Vicky修长白皙的指缝间却丝毫不突兀,而且他还挽着兰花指。 这烟楚绎只见两个人抽过,其中一个是以前跟他搭戏的一个女演员,而另外一个…… 他好像想起来在哪见过Vicky了…… 简直是不忍直视的黑历史啊,混蛋。 楚绎手肘慢慢地落在桌上胳膊撑着额头缓缓低下头来,脸颊上的燥热已然蔓延到了耳根。 Vicky他确实见过,而且当时秦佑也在,隔着一扇窗就是喧嚣鼎沸的舞池,跟眼前的场面如出一辙。 很快,Vicky口中的老贺来了,是个浑身煞气但说话非常温和的男人。他们和秦佑在那聊天,楚绎很沉默。 楚绎处事还算圆融,别人聊天冷场他能找话题,别人说得热火朝天,他也绝不会让自己一句话都插不进去,但这会儿,他心头惴惴,胸膛里头跟揣了几只兔子似的,完全顾不上说什么了。 Vicky是老板不可能招呼他们一晚上,楚绎不敢想,和他十八岁那年如此相似的场景,待会儿他跟秦佑单独待在这个房间里,场面该是多尴尬。 真的,那样的黑历史,还是不要一起缅怀的好。 但见他心不在焉,秦佑越发快的结束了话题,对旁边的两个男人说:“我们自己坐坐就行,你们去招呼其他客人吧,不用跟我太客气。” 楚绎心里一突,脸颊的温度瞬时飙升到滚烫。 Vicky走出包间,门一关好,立刻拉住老贺的胳膊,两眼放光地大叫:“Honey,那个楚绎,我七八年前给他和秦佑牵线搭桥认识的,这么多年了,秦佑居然还跟他在一块儿。” 老贺伸手掐一下他的脸,“你想多了,可能就是朋友而已,秦佑是什么人,他怎么会跟男人认真。” Vicky拍开他的手,“你刚才没看到,人都带到GAY吧来了,秦佑那样恨不得让他喝果汁才好,小鲜肉一撒娇,秦佑就扛不住立刻松口,卧槽,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谁那样跟秦佑说话。今天秦佑来之前给电话让我清侧门那边的场,我就觉得不对了,原来是带了那么一号人。” 最后一锤定音,“他俩绝对有事儿,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得有事儿。” 老贺笑了下,“秦佑要真跟男人在一块儿,那不是有事,那是得出事。” Vicky说的一丝没掺假,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就是他把楚绎带到秦佑面前的。 自从他们出去,房间里的空气好像都凝滞了,光线昏暗,阴影几乎掩着楚绎半张脸,秦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这样的表现很显然是已经想起了什么。 初遇是他们一直回避提及的话题,光是想到一心喜爱的孩子曾经被他当成419对象这回事,要说秦佑一点不自在都没有,那纯粹是撒谎。 他端杯喝了口酒,慢条斯理地咽下,目光转向外面群魔乱舞般的狂欢。 Vicky以前那家老店跟现在这间布局很相似,早知道会这样,今晚上他就不该一时心软带楚绎过来了。 当年那个晚上,他就是坐在和现在差不多的位置,一眼望下去,望见了吧台边上安静得跟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楚绎。 那时的楚绎皮肤似乎比现在还要白,扎在人堆里比其他人亮几个色度似的,当天晚上那么多人,秦佑一眼就看到这个发光体。 他的目光在楚绎身上停留了足足半分钟,Vicky看着,没说什么,借故出去,十分钟之后,带着楚绎推开了包间的门。 十八岁时的楚绎,身段还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单薄,以至于,当时秦佑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成年了吗? 秦佑下意识地转头看一眼对面的青年,侧着光,楚绎胳膊的肌肉线条被阴影交界描摹得坚实而有力,现在的楚绎,比几年前更诱人了,对于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 秦佑又喝了一口酒,冰凉的酒水也只能缓去瞬间的焦渴。 酒杯稳稳搁在桌上,抬头就见楚绎也端着杯仰头喝了一大口。 条件反射似的开口,“别喝那么急。” 浓郁热辣的酒液体浸满整个口腔,楚绎几乎是强压着自己迅速咽下去,像是燃烧着似的涌进喉头,他呛得险些没当场咳出来。 放下杯子,终于回视秦佑的眼睛,豁出去似的说:“看我干嘛?我的黑历史里就没你一笔吗?” 楚绎这话说出来,秦佑心里反而坦然了些,想到什么,正色问:“所以,那次就是你被关两天后从家里跑出来吗?” 楚绎一愣,片刻,才点了一下头。 当时他被弟弟偷偷放出来,哪都没敢去,当晚就乘高铁来了S市,这才是他的家。 但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离家出走也是孑然一身,根本还是无处可去。 那时候他天真地以为,母亲骂他精神病,真的只是因为唾弃他喜欢同性。 一个孩子不能被主流接受的心情等同于被整个世界抛弃,于是,他几乎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走出来,一头把自己扎进同类中间。 那是他第一次去GAY吧,也是今天之前,唯一一次。 楚绎还记得当时那家店,叫Hyacinth,他在吧台坐了很久,所有人在他看来都像是另一个次元的生物,直到Vicky过来跟他打招呼。 他们寒暄几句,Vicky回头瞄一眼身后二楼大片的镜壁,说:“要跟我上去坐坐吗?” 不知道出于什么,楚绎答应了,然后,上楼,推开那扇门,他看到了秦佑。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男人的眼神,冷得让人打哆嗦。 之后的事就水到渠成了,秦佑把他带到了酒店。 不知道是出于融入同类世界的决心,还是想要报复竹马的背叛,楚绎躺在了酒店的那张大床上。 但即便是这样,秦佑过来,手撑在他身体两侧的床褥,俯身看他的时候,楚绎还是闭上了眼睛,整个身子瑟瑟发抖。 绝望,是他当时唯一的感受。 想到什么,楚绎忽而笑了下,对秦佑说:“你真凶啊。” 晦暗的光线中,楚绎的笑容似乎很释然,但秦佑心里头这会儿别提什么滋味了,是的,那时候他对楚绎的态度绝不算友善。 当时,他俯身看着楚绎紧张得屏息的神色,好像又不只是紧张。 按秦佑的个性,是断然不会有心思哄他的,于是,站起身解开袖扣,说:“我先去洗澡。” 毕竟当时楚绎年纪还小,秦佑本来是想给他一些准备的时间。 但是,当他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的一幕让他瞠目结舌而且怒不可遏:房间里窗子洞开,楚绎坐在窗台上一手扒着窗沿,望着窗外,哭得气都喘不上来。 不管他为了什么,秦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这样不知死活还要死要活。 于是,他沉着脸走过去,听见脚步声,楚绎转过来一脸惶然地看着他,哭着说:“你别过来。”说话间,整个身体凌空到窗外。 秦佑脚步顿住了,很不客气地说:“你要死,干嘛不干脆死家里?” 楚绎一听,哭得更厉害了,那样撕心裂肺的哭声,秦佑到今天似乎都还记得。 但也就是在他只顾着哭,注意力完全被转移的时候,秦佑突然冲过去,一把拽住楚绎的胳膊,猛地拖进来,把他掼倒在房间的地上。 楚绎的前额重重砸在床头柜上,顷刻,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很快就流成一滩触目惊心的猩红。 那就是楚绎额头上的第一道伤疤。 回家路上,楚绎有了些醉意,酒的后劲很足。 他们都喝了酒,驾车的是司机,秦佑坐在楚绎身边,楚绎头晕沉沉的,没过一会儿就倒过来,把头靠在了秦佑的肩膀上。 知道他喝多了,秦佑坐着没动,街灯的暖黄的光芒晃过车窗,侧过头手指抚过楚绎额头,许多年前的那道旧伤已经看不见了,年前的还在,今天出门前,楚绎不知道用什么把伤疤遮住了,看得不明显,但指腹抚上去,还是能感觉到皮肤上微小的突起。 秦佑的手指温热,楚绎就像只被顺毛的猫似的,浑身没有一处不舒坦。 他其实也没醉得那么厉害,脑子依然很清醒。 身边的这个男人,你要是没见过他冷漠狠厉的样,就不能体会他现在的温柔纵容到底有多么珍贵难得。 车厢里非常安静,耳边只能听见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忽而,听见秦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能喝还喝那么多。” 楚绎回答时声音绵软无力到自己都不敢相信,“你在旁边,怕什么。” 唇角的弧度也缓缓晕开,今夕何夕?世事更迭,白驹过隙,当年彼时,他何曾想到,会像今天这样跟秦佑坐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天晚上,秦佑让他害怕脊背发凉的细节那么多,可是,这个时候,秦佑身上淡淡的烟草气味萦绕在鼻间,他居然只能想到秦佑在床上伏在他身上的样子。 曾经差点躺上同一张床的两个人,刻意忽略的旧事一旦被撕开,有些东西就像是潮水决堤似的汹涌而来。 楚绎只觉得四肢百骸血流都滚烫,浑身燥热,车里的空气似乎也被某种不知名的物质充斥得暧昧黏稠,他甚至想到,那样的情形,要是放到今晚,他根本不会拒绝。 他醉了,或者还没醉,很多年后,关于这一个夜晚的事,楚绎自己都想不清楚。 在秦佑把他搀上楼,扶进房间,安置在床上,转身要走的时候,楚绎突然伸手攥住了秦佑的手腕,睁开他迷蒙中不甚清明的双眼切切朝着高大的男人望去,“秦叔。” 第22章 深夜寂静中的一声低唤,秦佑愣住原地,楚绎的手心温热,可是,手腕上紧紧想贴的触感几乎灼伤他的皮肤。 在这样半醉微酣的夜晚,连空气都充满迤逦情色的气味,一个男人,在床头被一个本身对他有性吸引力的人拉住不让离开,得到的是什么样的暗示,秦佑很清楚。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理解错误,但有那么一刻,他脑子里面最直接的反应就是,狂欢还没有结束,夜色迷人,春宵苦短,他应该留下来,释放身体最本能的渴望,放肆地宣泄,恣意索取。 转头朝着楚绎望去,秦佑的身体更热了,浑身的血液哗哗地朝着同一个地方涌去。 酒意把楚绎白皙的脸颊熏染得发红,就连眼尾也晕上一抹嫣红,带着丝男人的媚意。湿润的嘴唇半张半阖,似乎无声诉说着对他的渴求,敞开的衣领里头露出精致的锁骨,坚实的胸膛也随着呼吸上下起伏,诱惑,撩人,每一个细节都在不留余地地挑逗着他的神经,撩动他属于男人的最原始的欲望。 有那么一个瞬间,秦佑真是想猛地撕开他的衣服,毫不迟疑地进入他的身体,猛烈地冲撞,恣意发泄,用几乎可以把他捣碎的力量干他,身体力行地告诉他什么叫做人间极乐。 但楚绎黑色的眼眸在酩酊醉意中如同蒙了雾一样的看不分明,唤出那两个字就再不做声,是的,他醉了,他分明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究竟意味着什么。 楚绎可能,就只是单纯叫他一声而已。 秦佑怔愣的时间像是很长,但其实也只是片刻,片刻后,他清了清喉咙,拉开楚绎的手,极力把语气放得温和,“乖乖睡觉。” 而后,头也不回地朝着房间门的方向大步走过去。 秦佑一口气走回房间,身上西装脱下来扔到床上,扯开衬衣领口,径直走进卫生间,到洗手台前停下来按开水龙头,弯腰低头,凉水浇在脸上,脑子才清醒了些许。 站直身体,他抬起双手用力抹了把脸,而后两只胳膊撑着洗手台黯色的石面,镜子里他的眼光已是一片清明。 是,今天晚上是他失控了,楚绎不是他可以随便对待的人,跟一个没有固定关系的人上床根本就不是楚绎的作风,秦佑很清楚地知道楚绎对感情两个字的态度多纯粹多自律多执着。 这个孩子,给不了他长相厮守的承诺,就千万不要在他身上图一夕之欢。 秦佑不知道楚绎最后的归属究竟在哪里,他那样乌托邦似的爱情幻想在这个欲望横流的浮华世界到底能不能实现,但自己总归是能护他一天就护着他一天。 楚绎很迷人,自己对他有遐想很正常,但要是对他管不住下半身就是自己不对了,实在,和禽兽没有区别。 这天晚上楚绎是迷糊间迅速入睡的,次日早晨醒来想起前一天晚上的事,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仗了几分酒意才能那样的轻浮,如此轻率地向人求欢分明不是他的风格。 而且求欢的对象还是秦佑。 对于放飞自我未遂这事,楚绎心里头庆幸之余好像又有些失望,他对秦佑好像有些不对? 清晨下半身有清晰的胀痛感,是成年男人最习以为常的反应。 楚绎躺在床上,手支起半边毛毯,微微抬起肩膀,眼睛向下望去。 另一只手,中指拨开内裤的沿边,只看了一眼,身子就重重摔在床上,嘴里倒嘶一口气。 还真是,雄赳赳气昂昂。 用了整个早晨回忆昨天晚上究竟有没有做得太露骨,楚绎下楼的时候,心里头还有些惴惴不安。 走到楼梯转角,望见秦佑背对着他坐在餐厅里,楚绎心跳得更厉害了,砰砰砰,一下接着一下。 但他两手插进裤头,步子比平常看起来更加轻松也更加闲适。 楚绎穿着软底拖鞋,脚步声不算大,但是,秦佑还是很快地转过头,“早。” 秦佑的声音很平静,这个细节和往常许多个早晨毫无差别,楚绎那种庆幸和失望混杂难明的情绪又回来了,但他嘴一抿,好看的唇角很快扬起来,“早。” 楚绎的纠结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原因很简单,要是以秦佑为圆心,以100米为半径画一个圆,只要在这个圆周范围内,他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毛孔不舒坦。 窗外天气晴朗,时不时还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他和秦佑对坐着吃早餐,风和日丽,惬意舒心。 他们,应该还会有许多个这样的早晨。 但说不出原因的,吃完早餐回楼上换衣服的时候,走在房间门口,楚绎突然停下脚步,对秦佑说:“秦叔,你的帕加尼今天能借我开出去吗?” 秦佑驻足回头看他一眼,想都没想,更没问为什么,“等着,我去拿钥匙。” 楚绎就站在门口没动,秦佑很快就出来了,钥匙递到楚绎面前,楚绎伸出要接的时候,秦佑却动了下手指把钥匙握在掌心里。 深邃的黑眸对上楚绎的眼睛,“路上不能忘形撒疯给人留话柄,多少只眼睛盯着你,明白吗?” 秦佑说话时,眼里有淡淡的笑意,话说完就把车钥匙塞进了楚绎手里。 楚绎顿时觉得手心滚烫,这么贵的车,到最后秦佑也只是担心他路上超速落人口实。 秦叔,是我误会你了,原谅我吧。 好。 秦叔,你去夜店也带上我吧。 好。 秦叔,你的千万跑车借给我吧。 好。 秦叔,…… 秦佑回房换衣服了,楚绎站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秦佑那么冷厉的一个男人,可是,好像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从来,就不会让他失望。 楚绎出门前人坐进车里了,才觉得自己有些脑残,这么招摇的跑车开出去这是要干嘛呢?今天他是要去剧组报到,顺便拍定妆照。 但话都跟秦佑说出来了,也不好临时变卦,倒显得他有意闹腾似的。 楚绎只好就开着他从秦佑那弄来的帕加尼出去了,却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他在剧组门口,碰到了蒋澜。 楚绎从车里下来时,蒋澜正巧钥匙锁好车门,目光在楚绎和身后的豪车之间逡巡片刻,神色一滞,转身就要离开。 楚绎客气地笑着叫了声:“蒋老师。” 旁边来往还有剧组其他人,当众下后辈的面子显然有失前辈风范,蒋澜只好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等着楚绎走到他身边。 两个人比肩而行,私下里蒋澜绷不住了,对楚绎嘲讽地笑了下,压低声音说:“我还当你多清高自爱呐,原来也会傍金主了。也难怪大庭广众跟自己亲妈过不去就能洗白。你比我们这些前辈能豁出去多了,还真是后生可畏。” 傍金主也是要有身体关系的,我特么倒是想,但没成事,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晃而过,楚绎自己心里头打了个哆嗦。 但死敌在侧,楚绎神思很快拉回来了,他笑得一脸阳光地对蒋澜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这个后辈一向有什么仗什么,仗得住什么仗什么,蒋老师,以后日子还长,请多指教。” 楚绎倒真不是想借秦佑的手对蒋澜做什么,但威慑一下总是好的,比一刀突然削断脖子更可怕的是刀锋落下来之前的生死不能的恐惧,刚才蒋澜看见他的车,很显然心里就犯怵了,楚绎但愿他从今天起,惶惶不可终日。 晚上,楚绎把定妆照拿回家,秦佑一看就愣了。 手机屏幕上,楚绎穿着深蓝色的机长制服,刻意贴合裁剪的衣裤,穿在高大健康的青年身上显得楚绎本人格外雄姿英发、挺拔清俊,充满禁欲感的诱惑,简直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要扯开那层皮直接探索制服底下的身体,而后把他折磨到失控。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楚绎侧身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秦佑的表情,和上次请秦佑观看《绝代风华》时的心情截然不同,楚绎很清楚地知道,他希望秦佑能欣赏他。 秦佑心里头把燕秋鸿咒骂了无数遍,说好的八点档的剧情不会限制级,一身周身的制服果然不算限制,这个插边球跟他打得真漂亮。 但楚绎清亮的双眼里有毫不掩饰的期待,秦佑对着手机又足足看了十几秒,从鼻间发出一声幽长的低叹,很是赞赏的样子,严肃而认真地说:“不错,你可以冲印成实体照片,挂在墙上。” 楚绎心花怒放地笑了出来,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从秦佑手里接回手机低头认真欣赏自己,过了一会儿才想到另外一件事。 他转头看着秦佑,“对了,有件事儿我一直想问你,你这别墅是谁设计又是哪家装修的,我爸留下来的旧别墅,趁着拍《不夜之城》几个月都待在本地,我想重新装修一下。” 这件事,楚绎一直想办,但也一直没时间顾得上。 前段他妈因为这个跟他闹出来倒是提醒他了,父亲留下的东西楚绎不敢轻忽,在秦佑这住的一阵他发现秦佑别墅的设计风格非常合他的意,而且最容易出质量问题的固定家私也做得非常好,说明施工队也是不错的,他这才开口求推荐。 秦佑顿了顿才把手伸进兜里去掏手机,秦佑的助理本来在书房收拾文件,这会儿正巧出来刚好听见他们的谈话。 助理先生一边走过来一边对秦佑说:“联系陈先生没用,这事我去办吧。” 秦佑目光落在他身上,也没多问为什么,站了起来,对楚绎说:“我先上洗澡,有什么话你问景程。” 楚绎也起身应了声,秦佑上楼去了。 一直到秦佑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楚绎才走到助理先生身边。 一贯待他温和的助理先生这次没有笑颜相对,而是面无表情地掏出名片夹。 刚才助理先生说过,找谁没用,听起来似乎还是件不易办成的事儿? 楚绎不知道是不是又给助理先生添麻烦了,毕竟,上次他家里的事,也是助理先生出力处理的。 虽然是秦佑的吩咐,但他这个受益者也不能这么理所当然。 事实上今天晚上从他回来,助理先生就一直在避开跟他视线相对,楚绎对助理先生笑了下,由衷地说:“景程哥,上次的事让你费心了,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装修的事要是麻烦的话就算了吧,事实上,我也挺看好另外一家的。” 助理先生翻着名片,头都没抬,冷冰冰地说:“没什么费心不费心,为秦佑服务就是我的工作。也没什么麻烦不麻烦,这家公司的老板跟这个设计师是一对,不想看自己那口子太忙,所以但凡家庭装修的活儿找到老板那,他都帮自己那口子给推了,秦佑说话也未必好使。” 他说话的语气很不友善,那还是一副要把事情办定的样子,楚绎笑容一僵,只好把话题接下去想办法圆场,“这设计师是个女的?” “男的。” “老板是个女的?” “也是男的。” 助理先生终于找出设计师的名片,递到楚绎手上,神色沉肃地看他半晌才开口,“男人和男人,放在别人那或许能过得不错……” 楚绎预感他下面的话很重要,于是就站在原地,没出声。 助理先生看着他的眼神非常认真,过了片刻,才接着说下去。 他郑重地说:“但是秦佑不会走这条路,你知道秦佑是什么样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 我不知道这章的内容会不会让小天使们失望,不过,还是按我原本的剧情一直写下来了。 文案里面有两句很重要的话: 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 喜欢是睡你麻痹起来嗨,爱是嗨你麻痹滚去睡。 关于秦佑,其实在前文,通过别人的视角已经写到过三次,秦佑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所以昨天看到这么多评论一位真要开车,我也是压力山大。/(ㄒoㄒ)/~~ 到今天和明天的两章,这个文的矛盾点才算是全部铺开了。 不过也希望小伙伴们不要对秦叔失望,他真的,对楚绎随便不起来,其实他对自己也随便不起来,一个人,长久以来的人生目标,他已经既定的关于未来的设想,不会在前22章的内容里就发生转变。 可是他也一定会转变,那就是下面的剧情了。 其实我本人还是很期待他的,小天使们,你们呢? 套用非纯里面沈家保姆对吴真说过的一句话,“你要它比其他的好,就得接受它比其他的难搞。” 相信真到尘埃落定的那天,秦叔也完全不会让楚绎失望。 至于开车,剧情真到那个时候一定会开出来,我用一个曾经正剧被放进肉文包的作者的尊严向你担保。(╯‵口′)╯︵┻━┻ 第23章 楚绎当场愣住,头一句话就让他心情瞬时低落下来,但不可否认,他很想听下去,虽然直觉下面的话题可能沉重。 他站着没动,助理先生说:“秦佑是三代单传的独子,从小就是被秦老爷子当成继承人培养的,他自己一直很清楚自己身上背着什么样的责任,他冷静理智而且固执,基本没有为谁改变的可能。” 助理先生说话时神色相当凝重,看起来似乎还是三思而后行,并不是一时起意。 楚绎唇角笑容散去,本来想问问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些,但说不出原因的,张了张嘴,居然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 没理会他怔愣,助理先生又说:“他这样的人,或许能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对你好,但要是指望他为你颠覆自己几十年来的人生目标,你迟早会失望的,楚绎。” 这才肯定助理先生真是意指他对秦佑对了别的期待。 “景程哥……”楚绎下意识地开口反驳。 对面的男人,却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他们这样的人是一定会结婚生子,而且最后极有可能是联姻,他需要继承人。秦佑本人很明白他要走什么样的路,不是被迫接受,而是他自己也觉得理所应当。” “曾经有个跟秦佑同等出身的人,一时情迷心窍一意孤行地娶了自己想娶而不该娶的人,秦佑对这个人的评论就八个字,偏执昏聩,害人害己。” 助理先生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当然,还有些话他没说出来。 偏执昏聩,害人害己,这个被秦佑不留情面贬损到一钱不值的人,就是秦佑自己的亲生父亲。 秦佑这辈子,最厌恶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他本人又怎么会重蹈其覆辙。 这些家门内的私隐不能轻易为外人道,助理先生自认即使是说到这个程度,也已经算是犯了秦佑的大忌讳。 他一番话说完,片刻,楚绎笑了下,“景程哥,你可能误会了,但是,还是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楚绎虽然笑得勉强,但一声道谢还是诚恳有加,助理先生点下头,他但愿楚绎是听进去了,要不是对这孩子有几分喜欢,不忍心看楚绎泥足深陷,他不会冒着风险背后跟人议论秦佑的事。 就前一天晚上,楚绎那样有眼色知深浅的一个孩子非得跟着秦佑一块儿去GAY吧,为的是什么,他也不是没看出来。 这不是楚绎第一次被人明言暗示地警告不要对秦佑动心,先前赵离夏也曾对他说过,秦佑最终是要跟女人结婚生孩子的,而且婚事可能就在这一两年了。 楚绎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听完赵离夏的侃侃而谈,自己暗暗感叹这样无厘头的担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今天助理先生把同样的话更深刻更语重心长地对他言明后,他心里头竟然觉得酸,很难描述的感觉,像是被人当头浇下一泼凉水。 入夜,楚绎在健身房挥汗如雨几个小时,上楼路过楼梯边上的起居室,瞧见秦佑斜靠在沙发上正看着财经新闻。 楚绎打了个招呼,脚步直接就冲着房间去,秦佑看着他额角仍在滚落的汗珠,连头发都湿淋淋的,叫住他,“收了汗再洗澡。” 楚绎步子顿住,嗯了声,把毛巾挂上脖子,从茶几和电视之间绕过,在窗边的贵妃榻前,靠着凳脚就大大咧咧坐地上了。 在不算大的空间里,每一个动作都跟秦佑保持了适当的距离,他平时最怕站在刚运动过后的人跟前,那汗气挺熏人的。 秦佑手肘撑着沙发扶手,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虽然没笑,但墨黑的双眸,目光温和得犹如这个季节吹面不寒的微风。 楚绎坐在地上,也对他很淡地笑笑,但很快,眼光闪烁几下,笑意也缓缓变浅,把脸转向了电视屏幕。 约摸过了几分钟,几条新闻过去,广告时间到了。 两个人沉默许久,刚好播出一个厨具广告,屏幕上两张脸楚绎都很熟悉,是一对明星夫妻。 短短十五秒,两个人把二人世界和天伦之乐的美妙上演得淋漓尽致,楚绎眼睛盯着电视,笑着说:“他们夫妻俩居然接了这个广告。” “你跟他们很熟?”秦佑问。 楚绎很快回答,“我刚出道时候跑龙套的一部电视剧,他俩是主演。” “祈老师夫妻一直很恩爱,以前在剧组的时候也是,这个广告他们就是本色出演。” 秦佑其实并不那么关心别人的事,不过楚绎想说,他也愿意一直听下去。 本来以为楚绎还要就这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夫妻说些什么,但楚绎突然笑着转头看他,“夫唱妇随,旁人羡之,话说回来,秦叔,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太太呢?” 秦佑没想明白话题怎么突然扯到了他的身上,楚绎话锋转得很是自然,可是,被楚绎问到这个问题,一瞬间,他心里头的滋味竟然有些难言,就像有什么钝器在心脏的位置敲了一下。 秦佑本来觉得这种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但楚绎问完就一直保持着扭头地姿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楚绎黑白分明的双眼澄澈如水,秦佑思忖片刻,坐直身子,目光望向前方的虚空,沉声说:“这个人要足够清醒,足够理智,能接受联姻的本质,不对以后的生活作不现实的期待。” 话也就只能说到这了,楚绎这种对感情两个字犹如朝圣的性子,秦佑不指望他能理解相敬如冰的婚姻关系是怎么回事。 秦佑也知道自己太过淡漠了,刚才广告里上演的那种夫妻和乐,他不想要。 他接受不了另一个人以任何一种身份对他的任何事指手画脚,要不是身份和家世决定他必须结婚,他真想单身一辈子,他并不喜欢被任何人打断自己的生活节奏。 那种被感情两个字羁绊得近乎疯狂的人他见过,那个人用最让人不齿的方式毁灭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当然,他也不屑欺骗一个女人,这种在常人看来不近人情的冷淡,得建立在两个人事先都清楚明了并且你情我愿的基础上。 否则势必后患无穷,这也是他到今天还没成家的原因。 秦佑本来对自己的婚姻观非常坦然,但对楚绎说完那一句话,心里头竟有些若有所失的惆怅,就像是那些字脱口而出后竟把他整个人透空了一小半似的。 他不明白这种感觉因何而起,身子略微前倾把手肘搁在膝盖上,英挺的浓眉,眉头迅速拧了起来。 其实秦佑回答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这个问题有答案,今天助理先生说的话,就半分没掺假。 楚绎有那么一个瞬间想问秦佑,难道你之前的人生,三十余年,就从来没憧憬过一段或刻骨铭心或细水长流的爱吗? 但看着秦佑一脸沉肃冷冽的样子,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褶皱,笑得一脸阳光地对秦佑说:“肚子有点饿,我下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秦佑怔愣中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楚绎转身就跑下楼了。 没过多久,楚绎从楼下上来,手里拿着长条状的饼干袋子,放在秦佑面前,“今天我累得快趴了,没力气做宵夜,秦叔,今晚就吃这个凑合凑合吧。” 秦佑习惯晚睡,因此楚绎在家时,深夜经常会给他做些吃的填肚。 秦佑这才回神,看着桌上的奥利奥,黑色饼干,白色夹心,“不用,我不饿。” 他的意思是,楚绎累了就去休息,他也不是每天晚上非得有宵夜不可。 谁知话音刚落,楚绎就作势转身,“那我还是去吧,煮碗面应该不用多久,你再看会儿电视,很快就好了。” 秦佑哪忍心再让他去厨房折腾,一把拽住楚绎的胳膊,不容置喙地说:“别去,我就吃这个。” 说话间,放开楚绎的手,拿了袋子最外边的一块饼干,想都没想就往嘴边送。 一口咬去大半块,秦佑神色一滞。 满嘴牙膏味。 转眼就见楚绎滋溜一下就窜进房间了,秦佑慢慢站了起来,转身面对楚绎微眯起眼睛的时候,楚绎头飞快缩进门里,门扇和门框间本来留着的那道不算宽的缝隙嘭地合上了。 这谁家的破孩子,怎么能皮成这样?但秦佑嘴里的牙膏味奥利奥也没吐出来,他活到现在,要说突然出现在他生活中,又不让他觉得是打扰的人,也就楚绎一个了。 秦佑慢条斯理地把夹着牙膏的饼干嚼完咽了下去,唇角浮出的笑容多少有些无奈。 四月中旬,《不夜之城》在S市正式开拍,楚绎迅速忙碌起来,那些本来堵心的事暂时搁置了。 这是开拍的第二天,有一场戏,是女主角在有心人的蓄意引导下,撞见自己男友正跟另一个女人订婚。 女主角的扮演者本来是个实力派演员,但可能这天情绪不对,状态一直欠佳,一个上午NG无数次,硬是没拍出燕秋鸿想要的效果。 楚绎这个角色是男主的挚友,因此他在宴会厅当了一上午的背景。 这样的狗血剧情,照说对他来说也算是司空见惯了,但同一个场景反复来回,说不出理由的,他心情也不怎么好。 午间饭点,拍摄暂时停下。 楚绎饭只扒了两口就放下了。 抬头,看见燕秋鸿坐在宴会厅角落的一个位置对着电脑屏幕说着什么,旁边还围了几个人,女一演员也坐在他身边,很显然是在说戏。 楚绎起身走过去挨边站着看,这才发现燕秋鸿给他们看的是以前的一部老电影,正在播放的情节与今天这个剧情很相似。 燕秋鸿边看边给身边的女演员解说:“看,就是这样,看见燕欢的表情了吗?有情绪,但又不会太浮夸。” 燕欢是个老牌影后,七十年代时正当青春,曾一度大红大紫,按现在的话说,她就是那个年代的大众女神,不过后来她在事业巅峰期息影,从此在公众面前销声匿迹,圈内有人传闻她已嫁做人妇,并已经病逝,一切不可考。 不过不管燕欢曾经多大牌,让一个演员去模仿另一个演员表演,这种事其实很得罪人,恐怕就燕秋鸿能做出来。 楚绎觉得他还是不要围观同行被下面子的好,正打算转身离开。 燕秋鸿已经说完了戏,转头对他招招手:“楚绎你来看看。” 这时候,旁边其他人已经散了,楚绎被点名叫到,只好自己留了下来。 电脑屏幕上悲欢离合还在继续,燕秋鸿指着身边的凳子让他坐,目光又转回屏幕,得意地笑着说:“怎么样,经典就是经典吧。” 正好是个燕欢的特写,楚绎其实不太喜欢她,原因说起来可笑,曾经有个让他恨得几欲扒皮拆骨的女孩,跟年轻时候的燕欢长得有七分相似。 但楚绎也曾听说燕秋鸿是燕欢的外甥,他点头,扯一下嘴角,“是,几十年来都没人能超越。” 燕秋鸿看他半晌:“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得言不由衷呢?跟我这样没关系,当着秦佑的面,提到这个人,可千万别是这种表情,知道吗?” “哎?”楚绎愣住了。 “你没觉得我和秦佑眼睛长得挺像?” 楚绎张了张嘴,“她是秦叔的……” “亲妈!”燕秋鸿很快回答。 我的天! 楚绎吃惊地睁大眼睛,这可是完全没听说过。 燕秋鸿又对他意味深长地说:“本来秦佑不喜欢拿这事跟别人乱说,但你也不是别人,他对你一向跟对外人不同。” 听到这句话,楚绎这会儿连吃惊都顾不得了,心里阵阵发涩。 对燕秋鸿勉强笑下,站了起来:“下午的戏就要开拍了,我去补妆。” 第24章 (捉虫) 午饭后,女主脚的戏一次过了。 租用宴会厅酒店后边是一片老式的居民区,石院陋巷,下午的戏就近在这拍摄。 黄昏时,拍的是学生时代的男主角和哥们一块儿跟小混混对打搏斗的场面,楚绎扮演的就是那个哥们,动作戏他从来不用替身,换衣服化好妆就上场了。 这一场戏,他们俩以一敌五,两个男孩身手都不错,不过最后为了烘托男主的硬汉形象,又不折损配角的风姿,楚绎饰演的这个角色在打斗中一时不查被混混甲猛地掼进巷子边上一个院落。 他刚要挺身冲出,混混甲利落地插上铁栅门,将他跟男主角隔开了。 而后,几个混混一哄而上地攻击男主,楚绎这个时候负责在试图翻墙未果后,紧紧抓住铁门生锈的栅栏摇晃,心急如焚、目呲欲裂。 这一场戏拍得很顺利,最后燕秋鸿一声:“过。” 楚绎扶着栏杆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剧务把门打开,他走出来,只觉得身上脸上黏糊糊的全是汗,拍拍手上的铁锈,伸出脖子让工作室跟来的助理给他擦了下额上的汗。 这时候已经是晚饭点了,副导演喊着休息,楚绎侧头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的位置望去,正巧望见一个高大俊挺的男人站在燕秋鸿旁边,他愣了下。 巷子边上各类起来堆得很是杂乱,而秦佑穿着挺括的白衬衣站在满目凌乱不堪中,整个人看起来不染纤尘,卓然独立。 楚绎一时有些恍惚,秦佑出差好几天了,他没想到他会今天回来,更没想到他会来片场探班。 秦佑站在那跟燕秋鸿说着什么,但灼灼的目光一直穿过来往的人落在他身上。 楚绎顿时脊背都僵了,他有种错觉,身边花草木石、人来人往的背景全都虚无消隐到沉沉黑暗中,独独只有两束耀目的光线打在他和秦佑身上。 这种错觉让他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迎着秦佑的目光走过去。 一直走到秦佑和燕秋鸿跟前,燕秋鸿笑着说:“晚上没你的戏了,收拾收拾回家吧。” 说完还别有意味地对秦佑递了个眼色。 秦佑压根没看燕秋鸿,只是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凝在楚绎身上,像是要等他开口。 楚绎扬下嘴角,“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秦佑说。 那就是到家不久就来片场了? 楚绎垂下眼睛,点一下头,“我去卸妆。” 燕秋鸿是个细节控,刚才那场戏拍的是角色的学生时代。 为了符合“整天顶着日头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运动男孩”的设定,楚绎肤色被化妆师刻意化成了古铜色,厚厚的一层粉底黏在脸和脖子上,又留了一身的汗,现在浑身不舒坦。 楚绎卸妆没用多久,收拾好东西转身回来,走到燕秋鸿和秦佑身后,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燕秋鸿说:“刚才那场拍得怎么样,还满意吧?” 楚绎步子下意识地放轻放慢,不得不承认,他其实也期待秦佑的回答。 而后,他听见秦佑用一贯淡漠的声线,十分不满地对燕秋鸿说:“我把你家孩子涂得乌七麻黑放笼子里关着,你满意吗?” 楚绎听着嘴角一抽,但很难形容,似乎心里头还笑得不情不愿。 以至于他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秦佑的车已经让司机开走了,离开路上开的是楚绎的车,不过,开车的人是秦佑。 楚绎也没多推,自己坐在副驾座上,话比平常少了许多。 秦佑估摸着他是累了,刚才燕秋鸿也说楚绎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看着有些恹恹的。 车窗外远远望去,能看见横卧起伏的远山,暮色已经落下大半,头顶天空一片黛蓝,只是与地平线相接处,残阳余晖晕出大片橙黄,路边街灯已经亮起,华灯初上。 而楚绎身子陷在阴影里,只有间歇晃进的灯光在他隐有疲色的面容上明灭不定。 目光转向前方的路面,秦佑说:“外边吃了再回去。” 想到前些天赵离夏深夜在朋友圈发火锅照片,楚绎在回复中似乎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又说:“去吃火锅?” 楚绎眼睛一亮,张嘴刚要说好,但很快又闭紧了嘴巴,侧头有些防备地看着秦佑。 他敢打赌,秦佑就是那种吃鸳鸯锅都得豆汤加清汤的逆天存在。 秦佑像是已经看穿了一切,清隽的唇角漾出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只许你喝烈酒,我就不能吃辣锅?”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居然无言以对。 半个小时后,楚绎和从来不沾辣的秦先生坐在了火锅店里头。 他们点的当然还是鸳鸯锅,不过菌菇清汤加红汤。 秦佑还要了几瓶冰啤,他其实下飞机就赶着片场去了,喝点酒晚上回去倒头就睡正好。 两个人都饿了,火锅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低头闷声不响地吃着,楚绎啤酒刚喝完一杯,杯子就被秦佑收走倒扣起来。 青菜豆腐这些放在清汤里涮还说得过去,看见秦佑把各色荤食往菌菇汤里夹,楚绎用捞勺从辣汤里舀出几片毛肚倒进秦佑面前的盘子里头,“秦……” 叔字在喉头打个滚又给咽下了,他想起刚才在片场,秦佑说他是孩子。 这番欲言又止,秦佑抬头望向他,楚绎眨巴眨巴眼睛,用筷子指指秦佑面前的碗碟,“你试试,毛肚用辣汤煮更好吃。” 而后自己也没急着吃,楚绎就坐在那,握筷子的手搁着桌沿顿在一边,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秦佑本来觉得有些东西绝对没有尝试的必要,但楚绎看着他的眼神,其中期许毫无遮掩。 他有些无奈,楚绎平时乖巧懂事,却好像专爱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跟他调皮。 不过,他心里头也没有不喜欢。 秦佑这样想着,就夹起一片毛肚,慢悠悠地放进嘴里。 一股带着热气的浓烈辛辣味道迅速在口腔弥散开来。 味蕾上就好像被一千万根针不停地扎,片刻后,秦佑头都闷了,只觉得头晕脑胀,嘴里火辣辣的。 但那种张开嘴哈气的事他是干不出来的,只是微微拧起了眉头。 楚绎清楚地看见,秦佑手撑着头,一边闭嘴嚼,深邃的双眼目光更加深沉了,汗珠从他额头上迅速渗出。他真没想到秦佑会辣成这样,这些东西他自己吃起来也就微辣而已。 秦佑把东西吞下肚,抬手艰难地拿起酒杯,楚绎把旁边的温水递到他手上,“喝热的,热的解辣。” 秦佑这才抬起头,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虽然不爱吃辣,但楚绎夹到他盘里的毛肚,秦佑这天全给吃完了。 晚上回家,秦佑洗完澡跟楚绎打了个招呼就回房睡了,毕竟旅途舟车劳顿,清早还在千里之外的城市跟人谈判,下午几个小时的飞机,之后又去片场,他的确累。 楚绎洗完澡出来,在走廊望着秦佑房间合上的门,怔怔出了会儿神。 而后,他清楚地听见房间里头传来,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响。 先是啪地一声,而后是玻璃清脆的碎裂声。 楚绎心里一突,赶紧大步走过去,抬手敲门,“秦叔——” 没有回音,他又敲几下,“秦叔,你睡了吗?” 但寂静的夜晚,他只能听见自己敲门的咚咚声,房间里头一直没有任何反应。 动静这么大,秦佑就算睡着也该醒来了,楚绎这会儿也顾不上合适不合适了,伸手握住锁柄旋动,当机立断地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又伸手按下门边墙壁上大灯开关,光亮瞬时照亮整个房间。 楚绎看见了让他觉得触目惊心的一幕: 秦佑穿着睡衣侧躺在床上,双腿蜷缩着,一只手捂住腹部,另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攥住床沿的垫褥,整个身体都在极力压抑地颤抖着。 他俊朗的面容,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牙关紧咬得轮廓分明的下颌侧边阵阵抽动。 楚绎只觉得眼眶一热,几步跨到床侧,顾不得许多地单膝跪了下来,同时伸出胳膊,一双手却不知道落在哪儿好。 惊慌失措带着丝哭音地开口,“秦叔……你哪儿不舒服?秦叔……” 第25章 胃里边像是有利器在用力地穿刺翻搅,秦佑疼得发不出一丝声音,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楚绎不住战栗的手落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慌不择路地在他胸腹之间来回。 楚绎连声音都颤抖着,“哪疼?……是这吗?” 秦佑没出声,只是幽深的双眼饱含痛楚地看向楚绎。 楚绎眼眶通红,眼角有泪光闪过,“秦叔,你忍忍……我叫救护车……” 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过去,秦佑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浑身冷汗涔涔,沉重而急促地喘息着。 他拉住楚绎的手,静默得几乎凝滞的空气中,终于沙哑艰涩地开口,“给我……拿套衣服,我自己……去医院。” 楚绎一怔,这会儿就像是飞走的三魂七魄都回到了身体里头,片刻,点点头,连忙转身去衣帽间,回来时候给秦佑拿了套质料柔软的休闲装。 秦佑也顾不得什么了,那种像是要把胃活生生绞碎似的抽搐一样的疼痛,是一阵接着一阵的,而且越来越剧烈,他只有趁着阵痛的间隙抬起虚软的胳膊换好衣服,而后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楚绎回房一会儿很快又回来了,身上睡衣也换成了夹克外套、长袖T恤和牛仔裤。 他手上拿着车钥匙,走过来不容分说地架起秦佑的胳膊放上自己的肩膀,“走,我们去医院。” 这个时候还不到晚上十一点,因此秦佑也没推让,很快和楚绎一块儿下了楼。 去的依然是上次楚绎伤到额头时就医的那家私立医院,路上车里一直很沉默,秦佑歪在副驾座上向楚绎望去,即使车里光线晦暗,依然能看清他眼角隐隐泛出的水光。 秦佑知道楚绎难过内疚,但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可内疚的,就算他今天胃疼是因为受不了辣味的刺激,东西是他自己吃下去的,秦佑不愿意做的事,没谁能强加给他。 刚想说句宽慰的话,但那种撕心裂肺的心疼再次猝然而来,秦佑急忙咬紧牙关,横在腹部的小臂微微顿了下。 极其微小的动作,几乎同时,楚绎侧头,睁大眼睛张皇地瞟他一眼,很快,车在路边停下了。 楚绎脱下了身上外套,倾身过去细细盖在他腰腹的位置,而后立刻转身再次发动车子,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地路面,“你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秦佑检查的时候,楚绎坐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数秒如年地等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旁边传过来,越来越近,最后一双男人的腿脚出现在他视线中。 楚绎抬起头,看见助理先生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助理先生焦急地往一眼急诊室的门,又看向楚绎,“怎么回事?” 但也只是一眼,助理先生愣住了,本来健朗阳光的大男孩,平时澄澈明亮的双眼血丝遍布,连眼周围都是红的。 楚绎的目光几乎是毫不掩饰的颓丧与晦涩,助理先生哎了口气,询问的话全都从嗓子眼咽下去了。 正在这时,急诊室的门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大夫走出来,楚绎立刻站起身。 大夫看见助理先生愣了下,很快神色如常地说:“秦先生是胃痉挛,鉴于他前段时间的身体检查结果,消化系统没有任何疾病。这次很可能只是受了生冷辛辣食物的刺激,待会打个吊瓶就好了,以后饮食注意些。” 楚绎道了个谢,但眼色越发黯淡。 一直到秦佑被送进病房,楚绎愣愣地坐在病床边上。 吊瓶已经打上,秦佑这会儿疼已经止住,但整个人像是死过一回似的,浑身虚脱一样的无力。 他半坐半靠在床头,瞟一眼站在一边的助理,对楚绎温声说:“景程在这,你回去睡觉。” 这时候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楚绎次日还得去剧组拍片,搁这一等半夜总是不行的。 但楚绎坚定地摇了下头,“还是让景程哥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 说完,就把眼光转开了,垂眸望着雪白的床褥,但唇角紧抿着,神色怔愣中又带着几分执拗的坚定。 秦佑对景程摆了摆手,景程点头,叹一口气,走出去,从外边带上病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楼外就是西山,深夜的城郊,非常安静,甚至能听到窗外林间,鸟鸣空山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绎抬头看向秦佑。 秦佑无力地仰靠着枕头,俊逸无俦的面容依然苍白得没多少血色。 楚绎喉头一哽,缓缓抬起手臂,手握住秦佑搭在床沿被子外的手。 手背贴着楚绎的手心,秦佑才发现他手心的皮肤全被汗水润湿了,楚绎再次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去眼神中所有的涌动,而后,嘴张了张。 知道他想说什么,没等他出声,秦佑笑了声:“我胃一直很好,可能是这几天出差在外头应酬太多,看来,以后这喝酒也得控制着些。” 楚绎没说话,片刻的怔愣后,把秦佑的手翻得手心朝上,就坐在床边,躬着身子低下头,把脑袋埋在他的掌心。 楚绎没出声,但秦佑看见他的肩膀以微不可见的幅度抖动着。 望着他毛绒绒的发顶,秦佑心里头滋味很是难言,他今晚疼得死去活来,到现在诊断结果出来说他没什么事儿,换作旁人应该觉得松了一口气。 可是楚绎的自责难受一点没有缓解。 像是又不止是内疚,他觉得楚绎在后怕。 这个孩子,真的,这么在乎他? 过了许久,他抽出手。 楚绎抬头的时候,秦佑略微往另一侧挪动身子,抽掉枕头躺下来,拍拍床,“上来睡会儿。” 楚绎愣了下,然后脱鞋,上床小心地侧卧在秦佑边上,也不出声,伸出一只手横在秦佑前胸隔着被子抱着他。 整个动作沉默而且固执,就像是一个孩子伸出手,抱住了他自己执著守护的,唯一仅有的全部。 秦佑突然有种,至少此时此刻,楚绎在跟他相依为命的错觉。 秦佑窝心之余又有些心疼,人都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可他为楚绎做过的实在不多。 就不多的那些,也是他出手他高兴,他也从中收获满足。 既然如此,本来是谈不上回报的事,楚绎却把自己那么沉重珍贵而且甚至能称之为最的一份在乎,放到他的面前。 这到底,是谁的馈赠? 寂静深夜,只有床头昏黄的灯光亮着,两个人都没有睡着,楚绎除了时不时抬头看看输液瓶里的药水,一直没说话。 秦佑闭眼躺着也没出声,心里很安静。 他其实一向是个不喜和别人太过接近的人,他的世界和外边壁垒分明,他喜欢安静。 可是,此刻的安静,似乎又和一直以来他厌弃打扰而情愿孤身一人,并真心享受的清静不同:此刻,夜色如水,楚绎就在他身边,一切宁谧恬然,岁月静好悠长。 那样美好,又那样平静,而且像是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穿越短暂韶华,再跨过飞逝光阴,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秦佑在天亮之前打完针就回家了,倒头睡去大半天后再醒来神清气爽,就连胃部绞痛之后微微的不适也在隔天消失无踪。 后遗症有,却不在他身上。 这天楚绎没夜戏,下午六点一卸妆就赶着回来。 秦佑自己在家吃时,家里阿姨把菜的味道一向做得寡淡,而且这些天的菜色都是楚绎那天问过医生后特意向阿姨交代过的,温补养胃为主,连盐都放得有限。 秦佑坐在餐桌边上看他进门,转头对阿姨说:“加两个菜。” 楚绎刚换完鞋走进来,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连忙叫住阿姨,“不用,我饿着呐,等做好我都吃完饭了。” 话是这样说,秦佑哪能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所以说,后遗症又犯了,这孩子明明是无辣不欢的。 楚绎洗完手在他对面坐下,秦佑看他一眼,用筷子指指桌上的大盘小碟,“这些菜你能吃得下饭?” 楚绎端起饭碗,对他眨眨眼,“我决定从25岁起开始养生。” 秦佑被他逗乐了,“多做几个菜,你吃你的,我吃我的,咱俩也互相不耽搁。” 楚绎就着白花花的山药片扒了一大口饭,鼓着腮帮子有滋有味地嚼,没说话。 他记得去年,有一次空腹喝了咖啡,胃不舒服一整个上午后,接着几个月主要听到咖啡两个字都会条件反射似的胃疼。 秦佑才还在恢复期呐,当着他的面吃辣肯定不行,他索性还是忍忍吧。 说不定,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中午十二点在办公室,摆在茶几上的手机准时震动一下。 秦佑顺手拿起来一看,果然是楚绎发来的信息,内容里边有个餐厅的地址,就在他公司附近,后面跟着几个招牌菜名,最后接着一句话:“秦叔,今天诚意推荐这家,几个招牌菜都很养胃,还有,你的网友建议你最好不要喝酒哦o(n_n)o。” 这就是楚绎,不管他怎么纵容,从来不会让他的电话铃声在不适时的时候响起来。 秦佑午餐基本在公司附近吃,这样的信息在他那次入院后几乎每天中午一条,怕他会吃腻似的,还每天推荐都不同。 要不是楚绎这一阵确实忙,秦佑猜他还真就自己在家做饭给他送来了。 老实说,他心情挺复杂的,从来没有人把他当成纸糊的秦佑。 赵臻坐在对面正跟他说话,吃惊地看着他的表情,立马好奇地凑过来,“谁啊?” 秦佑坐直身子,神色立刻恢复到先前的一脸沉肃,摁熄屏灯,把手机揣进兜里,站起来,“走吧,去吃饭。” 他们才谈到一半,但秦佑这不容置喙的架势,赵臻只好把笔记本合上装进电脑包里。 拉上拉链,抬头望向秦佑,“我说,你是不是有人了?” 秦佑转回头:“什么有人?有什么人?” 赵臻心想你刚才看信息的那个眼神哦,温柔得滴得出水来,可不就像个恋爱中的男人吗? 但是,把秦佑跟恋爱这两个字放在一块儿,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于是打了个哈哈,没再多问。 这一天刚好《不夜之城》剧组到一个步行商业街取景拍摄。 再次撞上晚上没他的戏份,下午最后一场戏拍完,楚绎照常去找燕秋鸿。 他还没开口,燕秋鸿对他摆摆手,“去吧,晚上没你的事儿了,我说你怎么每次总那么客气,还非得来说一声。” 楚绎笑着跟他聊了几句,才戴上墨镜转头离开。 这条街车开不进来,楚绎只得全副武装地步行出去。 路上,他经过一家钟表店,人已经走过去了,又倒退回来,默默看着橱窗里的手表。 于是,秦先生这天晚上,再次在起居室的茶几上发现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楚绎刚好上楼,走过来的时候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盒子上,反应跟上次如出一辙,凑过来,睁大眼睛,“wow……” 就是这么爱演。 秦佑心情很好地拆开盒子,打开看看里边的手表,很漂亮,而且价值不菲。 目光转向楚绎,“为什么又有礼物。” 楚绎咬一下嘴唇,随后笑了笑,没说话。 礼物吗?算不上,他只是路上看见橱窗里这只表很适合秦佑,看着合适就买了。 秦佑也没多问,手表从盒子里拿出来,这次直接戴在腕上。 楚绎却还是不满足似的,对秦佑眨眨眼,有些戏谑的问:“你喜欢吗?” 秦佑转头无奈地看着他,楚绎澈亮的双眸毫不避让地迎上他的视线,唇角的笑意透着一丝坏。 秦佑低下头,很轻地哼笑一声,头缓慢而轻微地点了几下。 目光再次回到楚绎身上时候,他说:“你跟我来。” 而后头也不回地朝着楼下走去,楚绎睁大的双眼又眨了眨,不知道秦佑要做什么。 一直到他跟在秦佑身后亦步亦趋地走进楼下健身房的时候,依然不知道秦佑要做什么。 秦佑在离他三步地位置停下了,转回身,慢条斯理地把衬衣衣袖卷到小臂中间,对楚绎说,“听说你动作戏从来不用替身。” 又慢悠悠地把领口的扣子解开一颗,“今天我们来比划比划。” 楚绎一愣,不是,离秦佑夜半入院还没一周呐,秦佑身子还没好全,可是,自己却是专门学过格斗的。 真的,不是他自大,看秦佑平时的生活节奏多少有些养尊处优的意思,家里健身房,他也没见秦佑用过几次。 让他一个半专业选手跟一个还在恢复期的业余以外对打,分明就是欺负。 这多不好意思。 秦佑深邃的双眸沉沉锁住楚绎,虽然脸上还有丝淡淡的笑意,但目光犀利如鹰隼。 见他一直沉默,秦佑开始激他:“不敢吗?” 楚绎嘴一张,回答得十分坦然,“是啊。” 秦佑:“……”说好的激将法对年轻人百试百灵呢? 楚绎本来真不想打,奈何秦佑兴致高昂,最后楚绎决定用三分力气满足一下他秦叔突如其来的斗气,健身房靠墙的半边铺了软垫,也不怕摔坏。 刚两个招式他就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了,秦佑蹬腿踹过来的时候,他明明有破绽,可是堪堪避过了他腰侧的位置,楚绎闪开的动作几乎是本能,而后摆拳还击几乎也是本能,这是他十成的力气和技巧,好像跟秦佑对打根本容不得他留手。 但秦佑闪躲的速度超乎他的想象,楚绎甚至没有看清是怎么发生的。 只觉得一阵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他胳膊被秦佑猛地攥住,秦佑的手有如铁钳,与此同时,只觉得另一只手抄到他腋下,秦佑的速度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楚绎这觉得身子突如其来的失重,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整个身体被摔在了软垫上。 这一连串动作都发生在一刹那间,楚绎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对手。 而秦佑站在他身边低头要笑不笑地回视着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整理着衬衣的袖口,看起来优雅斯文而且矜贵,就好像刚才把楚绎摔翻在地的人不是他。 更主要的是,秦佑大气都没喘一下。 秦佑俯身对他伸出手,“摔疼了吗?” 楚绎没出声,倒嘶一口气,胳膊探到身后按住腰杆。 秦佑神色一滞,立刻蹲下身来,伸手触摸他的腰背,“真伤到了?” 手在他结实的背侧轻轻摁了下,楚绎立即痛呼一声,秦佑嘴角浅淡的笑意全都不见了。 虽然他自忖刚才力道掌握得当,应该不会有摔坏楚绎的可能,可是他这会儿也吃不准那近乎为零的极小概率事件会不会发生。 秦佑有些后悔,手指在楚绎脊背处轻轻按压揉捏几下。 忽然感觉到楚绎背后精实的肌肉猝然绷紧,秦佑手顿了顿。 几乎是同时,刚才还侧躺在地上的青年突然手撑着胳膊整人猛地弹起前跃,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猛地把他扑倒在软垫上。 两个人都倒在地上,一个躺着,一个趴着,楚绎哈哈笑出声来,秦佑也忍俊不禁。 他躺在原处没动,楚绎蹭过来侧身头搁上他肩膀的时候,秦佑顺势把胳膊插到身子下面绕到楚绎身后。 揉了揉他腰背的肌肉,不放心地问:“真的没事?” 而楚绎喘息未定,一双亮晶晶地看着他,欣喜地问,“你身体全好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而后,他们都笑了。 一直笑完,楚绎抬头去看秦佑,秦佑也正好偏头看他。 他们面对着面,鼻尖都几乎碰到,楚绎脸上的笑意缓慢收敛住了,他才发现现在动作多暧昧。 他枕在秦佑肩头,而秦佑手从他身下一直伸到背后,几乎是环住了他半个身体。 秦佑成熟男人的气息吹拂在他脸上,突如其来的安静,房间里的空气似乎也因此凝滞,楚绎只觉得浑身一阵燥热。 他甚至像是能听到血管里血流涌动的声音。 因为知道他和秦佑有一道不能触及的防线,楚绎曾经失望过。 可是,秦佑入院那件事让他清楚地明白这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甚至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重要。 什么样的方式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他们还在彼此的身边就好。 可是,期望总是难以克制,正如此时,秦佑清隽的薄唇离他不过方寸,连呼吸都互相交织。 楚绎顿住,渴求和期待,他清楚地感受到了。 原来他心里头的那团火,只是暂时蛰伏,却浇不熄,扑不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能感受到秦佑的呼吸从温热到灼热。 秦佑定定看着他的深邃黑眸中似乎也燃着一团火,熊熊炽烈,那么旺盛,那么热,像是只是目光触碰,就能让他整个人燃烧起来。 两个人默默对视几秒,楚绎喉结上下浮动着,这个动作落在秦佑眼里,几乎让他失控,秦佑觉得自己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了。 他看见楚绎黝黑的瞳仁里清楚地倒映着自己影子,望向他的眼光专注而期待,就像是渴盼他用力亲吻再狠狠爱抚,一时间,秦佑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滚烫。 他脑子里有瞬间的茫然,再回过神时,他的嘴唇离楚绎的,只剩下两厘米不到的距离。 四肢百骸汹涌的鲜血翻滚如岩浆,全都指引他近一点再近一点,秦佑下意识地收紧了环住楚绎腰身的手臂。 但也几乎是同时,突如其来地一阵铃声打破沉寂,两个人的身体同时颤了下。 顷刻间方才短暂丧失的清明全部回流,秦佑清醒后自己也是一怔。 他下意识地把脸转开,但仍能感受到楚绎炽热的目光笼罩了他整个人。 电话铃声不依不饶地响着,秦佑从楚绎身上抽出胳膊站了起来,身下的状态很是尴尬,他只能迅速地转过身去。 “你先回房睡觉,我接个电话。”秦佑开口时,声音粗粝而沙哑。 一直到他拿着电话走到窗边,楚绎翻身仰躺在地板上,目光中的热烈此时已经全然消逝,眼底只剩下一片茫然的沉寂,空蒙地望着天花板。 秦佑接完电话,健身房里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楚绎应该已经上楼了,秦佑推开窗子,点了支烟,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早年他有一个项目在外地,曾受邀过去参观。 那是一个长江流域的小城市,黄昏时分,江边巍然耸立的古刹,远远望见下边江水中,离江滩没几米的位置拉着一道防护栏。 岸上还竖着警示牌,他看了几秒钟,旁边负责接待的男人跟他说:“那儿是事故多发地,五年里头已经有两百多个人溺死在那了,所以设了安全措施。” 可那个位置就在浅滩旁边,旁边的人又对秦佑解释道:“江滩这块的位置河床地貌很特殊,泥沙被湖水冲刷成一个浅滩,从沙滩往前走,上一步水还没不过膝盖,再往前一步河床就下陷到有十多米深。” 所以,这个晚上,虽然不知道楚绎到底是不是一时情迷,秦佑还是庆幸他控制住自己了。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那么微妙,正像是那一片浩浩汤汤的水面。 一起往前走的人,脚下是平浅滩涂,往前一步,或者就是,未曾预知的暗流深渊。 第二天早晨,楚绎起得很早,从外边跑完步回来,正要回房洗澡才看到秦佑从房间出来。 秦佑也看见了他,脚下步子一顿,楚绎侧头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一下鬓边的汗,对他露出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秦叔,早!” 就好像前一天晚上险些越界的那一幕完全没有发生过。 秦佑心里头一时五味杂陈,但还好,他是一个理智强大的男人。 “早。”他说。 本来以为楚绎要回房洗澡,但是,他下楼的时候,楚绎小尾巴似地跟了过来。 他有些好笑,楚绎一时闪到他左后侧,一时闪到他右后侧,一直跟着他,围着他转,就是不开口。 秦佑干脆停下脚步,佯装严肃地看着他,“有话就说。” 楚绎闻言立马窜到他身前,咧着嘴笑了几声才开口,“秦叔,我知道你身体没事了,可是,胃得靠养,接下来至少半年,你还是跟前些天一样别沾烟酒好不好?” 秦佑愣住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楚绎心里总是想着为他好。 想到昨天晚上才抽过的几支烟,秦佑有些心虚,楚绎望向他的那双眼睛剔透澄澈,笑容像是能把整个世界的阴暗角落都能照亮似的。 片刻,他点一下头,很不要脸地说,“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他一向不喜欢谁出于任何原因干涉他的行为,但楚绎这孩子对他若有若无的管束,现在看起来似乎滋味还不错? 见他点头,楚绎笑容更加愉悦了。 秦佑朝着餐厅的位置走去,楚绎跟在身后跳起来扑上他的肩,秦佑脊背一僵,但唇角很快浮出一个淡淡的笑。 楚绎就保持着挂在他背上的姿势,两脚踮着刚刚能拖在地上。 一双胳膊紧紧环住他的肩,“秦叔,你身手怎么会那么好?” 秦佑就顺理成章地驮着他,“从小练的。” “那我拜你为师,你以后也教教我好不好?” “还想挨摔?” “咦?就没有温和一点的教育方式吗?” “严师出高徒。” 这个早晨,有人佯装无事,有人刻意撒欢打消另一个人兴许会发生的尴尬和为难。 尽管精心粉饰,这无疑还算是一个愉快的早晨。 但是,被一层薄纸包裹遮蔽的火焰,究竟还能,隐藏多久。 转眼五月。 这天是周五,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整个城市都笼罩在蒙蒙水幕中。 车从停车场开出来,秦佑想到前几天,天气预报报的今天是晴。 楚绎前一天晚上说过今天的戏在海边,沙滩那一块儿,车根本开不进去,秦佑掏出手机拨出了燕秋鸿的电话,楚绎拍戏时,手机不一定在他自己手上。 电话响了几声,燕秋鸿接了。 秦佑问了问,燕秋鸿说:“今天我们改拍室内了,没你家孩子的戏,他中午就走了,不是,我说就算我们冒雨在海边拍,剧组这么多人,他还带了助理,怎么样也亏不着他一把伞吧?” 秦佑心想,他就怕楚绎不习惯使唤别人。 而且楚绎说过,他小时候但凡淋雨,必定发烧。 回家才发现楚绎还没回来,这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六点。 窗外大雨滂沱,天阴沉沉的,秦佑在客厅的落地窗边站了一会儿,才看见楚绎的车从庭院中的小径缓缓开了进来。 车在院子里停下了,门被推开,楚绎从车里跳下来就抬手在额前搭了个檐,果然没带伞。 秦佑第一反应就是出去接他,但楚绎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纸袋几步跨进门廊。 秦佑转身迎上去,楚绎站在门廊屋檐里边,头发和肩膀刚才都被雨水淋湿了,但一点也没顾得上,只是低头扯开怀里的纸袋,手在衣摆上擦了擦,伸进去摸了下,才放心地叹了口气,抬头拎着袋子往屋里走过来。 四目相接,秦佑伸手拂落他额发上还沾着的水珠,不容置喙地说:“上去洗澡。” 楚绎应了声好,而后就往楼上去了,秦佑走在他旁边,见楚绎肩膀上除了斑驳的水渍还有些灰尘,认真一看就连外套后摆也沾了灰。 秦佑目光反而落在他手里的纸袋上,宁愿自己淋雨也要护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楚绎闻声顺着秦佑的眼光低头看看,“哦,天不好,下午的戏临时换到拍室内,难得有空,我约设计师去看房了,顺便收拾了些要紧的东西出来。” 秦佑知道他说的看房,是指楚清河留下来的那栋旧别墅。 那纸袋里装的,是他爸爸的遗物? “有你小时候的东西吗?”秦佑问。 楚绎吃惊地微微睁大眼睛,“哎?” 别说,还真有,等楚绎洗澡出来,秦佑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了。 他身前的茶几上隔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楚绎在他身边坐下,一看侧边,还真让秦佑找到了一台带光驱的。 秦佑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楚绎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拇指和食指小心地夹着一张光盘的边沿。 光盘插进电脑,屏幕上画面立刻跳了出来。 楚绎不忍直视地把眼光转向了别处。 先是一个MINI楚绎的特写,视频里楚绎这时候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留着西瓜头,包子脸脸颊胖嘟嘟,下巴居然还是尖的。整齐的刘海下,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黑眼珠特别大。 眼睑垂下的时候,才发现他睫毛又黑又密,可能因为当时他人才那么一丁点,所以显得长到逆天。 视频里头出现一个男人的声音,“BABY,看这里。” 镜头渐渐拉远,秦佑看见MINI楚绎身上穿着一件精致的深蓝色毛衣,里边翻出雪白的衬衣领子,这样的打扮放到现在都不过时,像个小王子。 一个单身父亲能花心思把孩子打扮成这样,可见,楚清河生前有多么宠爱他。 楚绎这时候眼光也转回了屏幕,这是一段他自己不敢轻易想起的过去。 因为知道秦佑不喜欢小孩子,刚才才信口告诉他有自己小时候的家庭视频,没想到秦佑一听,兴致盎然。 屏幕上当年琐事还在上演,秦佑侧头看他一眼:“这时候你几岁。” “两岁。”楚绎说。 秦佑点点头,望向屏幕的目光很是专注,他的眼神非常温柔,楚绎一时有些恍惚,秦佑不喜欢小孩,只是喜欢他而已。 是吗? 楚绎顺着秦佑的视线把眼神放过去,这时候播放的画面,拍摄者已经换成了楚清河的助理。 楚清河坐在花园里的茶几前,MINI版的他自己踉踉跄跄地跑过去。 一直跑到父亲面前,摊开胖乎乎的小手伸出去:“要笔。” 这个时候,秦佑转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楚绎伸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晃了晃,看见没,不一样了。 秦佑低笑了几声,看起来非常愉快,目光又转回去,楚清河从上衣口袋抽出钢笔递到儿子手上。 胖乎乎的小手立刻合起来了,小孩儿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要颜色笔。” 秦佑没忍住笑,瞟一眼坐在身边的楚绎:“颜色笔?” 然后,收回视线,他看见楚清河把一支蓝色的水彩笔放到胖乎乎的小手掌心。 哦,对,果然是颜色笔。 画面上小孩眯着眼睛笑,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朝父亲伸出两条短短的胳膊,“爸爸抱。” 而后,楚清河把他抱在了膝盖上。 小孩一手拿着笔,小小的身子用力前倾伸手去够桌上的纸,但胳膊太短,没能够着。 楚清河笑着把纸放到他面前,小孩慢吞吞地揭开笔盖,小手笨拙地握着笔杆,认真地低下头。 但笔尖在洁白的纸面弯弯曲曲落下几道痕迹,小孩突然抬起头,小嘴扁了起来。 一双大眼睛里头瞬时蓄满眼泪,那表情特别委屈,像是要哭,又忍着没哭出来。 秦佑脸上的笑容倏忽不见了,微拧着眉头看向楚绎,“你这是怎么了?” 他的语气温和而焦急,楚绎怔怔看着他。 楚绎突然想问秦佑,他明明是那么冷漠的一个人,也不喜欢孩子,为什么只是看见自己小时候哭的画面就紧张成这样。 秦佑不喜欢孩子,只是喜欢他是吗? 楚绎突然想到那个晚上在健身房,分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个没有成形的吻,秦佑激动得剑拔弩张的身体。 秦佑对他,怜惜刻骨,也有色欲,为他倾尽从未有过的温柔,做尽了以前不可能做的事。 他突然很想问秦佑,不爱我,你确定吗? 他突然失神,秦佑注视着他的双眼中现出一丝忧色,沉着声又问了句,“你怎么了?” 说完,抬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楚绎很快躲开了。 楚绎若无其事地笑了下,指着屏幕开始转移话题,豁出去似的跟秦佑剧透,“突然想写字,笔纸都找到了,结果发现自己一个字也不会写,委屈地哭了出来。” 果然,话音刚落,视频里的小孩转过身胖乎乎的小手抓住父亲的胸口的衣服,受了莫大的打击似的哇哇大哭。 还口齿不清地哭诉:“我一个字……也不会写。” 楚清河一边拍背,一边哄,极尽耐心。 秦佑眼色逐渐沉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楚绎那个连他死活都不顾的母亲,所以十岁丧父,那么小的年纪,楚绎经受的其实是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折磨。 他从来不做无谓的想象,可是,这一刻,竟然真的感叹,他为什么没能在那个年岁出现在楚绎的生命里,像今天这样为他遮风挡雨。 他也突然明白楚绎为什么会那样紧张他了,因为楚绎曾经失去过的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才格外珍惜陪伴着他的自己。 秦佑本来手肘撑着膝盖,身子微微前倾着。 但这个时候他坐直的身体,转过头目光凝重地看向身边的青年,他是该说些什么的,可是,承诺两个字太沉重。 片刻,只是伸手揉了揉楚绎毛绒绒的发顶。 第26章 《不夜之城》拍摄到五月中旬时,楚绎跟蒋澜这位男二的对手戏多了起来。 这天这一场拍的剧情是,女主角经过无数次折磨对男主角心灰意冷后,男主角尾随女孩的车一直跟到她公寓求原谅,不想却被一直默默守护女孩的炮灰干涉。 男主把女主拉进房间并关上门道歉,楚绎则负责帮哥们在外头拖住炮灰。 这个剧情分两个视角呈现,楚绎这场戏,他守在房间门边上,伸手横在门框,拦住要破门而入的蒋澜,“哎?给个机会嘛,误会解不解得开,总得他们自己谈过才知道,是不是?” 话他是笑着说的,撑在门框的手却纹丝未动,态度相当坚定。 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有个微微垂下眼帘的动作,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低垂的睫毛掩去眼中倏忽间的笑意凝滞。 很细微的动作,几乎微不可察,但却能让观看者清楚地感觉到,他即便替哥们在这把着门,心里头还是对好友的作为有些不认可。 相较之下,蒋澜的表现就平平了,为了符合人物本身温润如玉的性格设定,他就站在原地,义正辞严地质问:“对着一只禽兽,有谈判的必要吗?” 无功无过,平静无波。 这种对戏时被楚绎压一头的状况,这几天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在蒋澜身上了,燕秋鸿喊了声过,蒋澜立刻就朝着他的方向大步走过去。 楚绎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主角演技拼不过配角,强行要求缩减配角镜头的事在圈里多了去了,也没去凑热闹。 转身去去补妆前看见蒋澜站在燕秋鸿身边说着什么,表情很是激动。 坐在一边休息的时候,工作室派来跟他的助理绘声绘色地跟他学燕秋鸿的腔调:“什么主不主次不次的,蒋老师啊,我拍的是群像,前年我那部戏里边,凌珑加起来才五集的戏份也照样跳出来了,我的态度一向是,是金子在我这就能发光。” 楚绎心情没来由地好,以前蒋澜不是利用粉丝制造话题说自己像他吗? 现在这样很好,且由蒋澜蹦跶几年,再过几年,他但愿,即使蒋澜反过来学他,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这天晚上又没有楚绎的戏,事实上电视剧开拍以来,他夜间戏份基本就集中在那几天,楚绎偶尔想起来都有些怀疑是燕秋鸿特意的安排。 不过,早晨秦佑出门前说今晚没应酬,应该能回家吃饭。 一起吃完饭,他看剧本记台词,秦佑在旁边批文件或者看电视,就算别的什么都不做,一个夜晚也能美好得让人心驰神往。 哼着小曲儿,一路生风地往外走,这其实是一个仓库区,剧组别墅、公寓室内部景大部分都搭在这里。 车就停在不远处的方厂上,没走几步,突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楚绎。” 是个男人的声音,楚绎停下脚步,立刻回头,裴成渊。 刚才擦肩而过的时候楚绎居然没有注意是他。 知道他是来探蒋澜的班,楚绎也没什么好说的,看他一眼扭头就走。 谁知裴成渊跟了上来,一直走到他身侧,“楚绎,我听说你……,你最近过得好吗?” 楚绎一步朝前,正眼都没给他一个。 但没走几步,胳膊就被他一把拽住了,“怎么,攀上高枝就不念旧情了?”裴成渊气急败坏地说。 楚绎难得跟他拉扯,步子顿了下来,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裴成渊看起来有些恼羞成怒,“楚绎,你变成这样我很难过。” 楚绎扯一下嘴角,这才开口:“什么样?” “宁愿坐在豪车里哭。你傍上的那个人,是秦佑?” 楚绎被他气笑了,弯了这么多年,裴成渊直男癌的招牌强调还是说得这么朗朗上口。 就秦佑跟这傻逼俩同样骑破烂自行车,坐在谁后头比较笑得出来,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 妈的,智障。 只是片刻间,楚绎的目光就沉下来,方才一闪而过的笑容也不见了,神色逐渐变得阴戾冷冽。 裴成渊没见过他这样,一时愣住了。 楚绎伸手,手指点了点裴成渊脚下的位置,“乖乖站在这,再敢跟过来,你就小心点。”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着车停的方向走过去。 楚绎到家时候秦佑还没回来,回房火速冲了个战斗澡,换上家居服,再下楼回到客厅,听到门锁似乎啪地一声,楚绎急忙几步跨去门口。 门开了,秦佑走进来,楚绎立刻笑着冲上前扑了过去,“秦叔!” 一米八二的青年,即使不胖体重也不含糊,再说,楚绎结实着呐。 秦佑愣了下,被他冲击得倒退了一小步,在肩背被他抱住时,也下意识地托住了他的背。 秦佑眼底有细微的笑意,无奈地说:“今天这又是唱哪出?” 明明刚才楚绎扑上来的时候还是很欢脱的,但这会儿抱住他后,竟奇异地沉默了下来。 楚绎头埋在他肩膀,秦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多少还是能觉察他情绪好像有些不寻常。 试着拉开楚绎的手,但楚绎把胳膊收得更紧了,秦佑只好侧头看他,“怎么了,嗯?” 很快,他听见楚绎呵地笑了声,“表达一下我对你坚不可摧的……孺慕之情。” 楚绎这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情是有,是否孺慕,那是另外一说。 不是遇到秦佑,可能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被血缘以外的人呵护是什么滋味。 他前两次恋爱,基本上是拿自己曾经的真诚丰富了两个人渣的人生,正因为曾经被辜负,所以他更明白悉心相待四个字有多难得。 秦佑不肯跟他更进一步的现实,依然让他遗憾。 可是,秦佑虽然从不说爱,却穿透这个单薄的字眼做到了一个爱人所有的实质,当然,除了做爱。 楚绎不知道这样的现状他还能维持多久,他似乎已经,越来越无法忍受、将要冲破桎梏。 可能他就是这样,不停地从秦佑身上得到,所以才越发不知足。 头埋在秦佑宽厚的肩膀,楚绎好半天没说话。 沉默许久,秦佑似乎听见他在小声嘀咕,“我该拿你怎么办?” 秦佑:“……!”自己这是听错了吧? 怎么突然有种被抢了台词的蛋疼感。 于是这天深夜,燕秋鸿接到一个电话。 秦佑先是问了几句他家里的事,而后问道:“今天片场发生了什么事?” 燕秋鸿很快回答:“能有什么事,你家孩子一天都心情愉快,我说你就放心吧,我算看出来了,他天生就是混这圈子的料,他那个性不轻易犯人,但别人也别想随便揉捏他,全剧组连个打杂的他都招呼得好好的,谁要跟他不对付就是给自己招黑。” 又笑了声:“真让他看不上眼的人,他心里头都闷闷记着呐,指不定哪天就从背后撩人一爪子。别说没人能长久欺负他,他不算计别人就不错了。” 秦佑本来沉默,但听见这句,悠然地问了句:“是吗?”听起来非常愉快。 燕秋鸿哭笑不得地说:“别人欺负他不行,他欺负谁都无所谓,你就这点三观?” “嗯?”秦佑淡淡发出个音节,就像是在问,有什么不对? 燕秋鸿气得立刻把电话挂了。 一天后,去郊外拍外景。 一场戏下来,楚绎从助理手上拿回手机,有个未接来电,是赵离夏。 电话是十五分钟打来的,楚绎走到一边,回拨过去。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赵离夏激动的声音,“哎!姓裴的前天不知道得罪了谁,被人扔了手机,大晚上在东亭仓库区的废弃库房里整整关了一夜,你知道吗?” 楚绎眼神微闪,“你听谁说的?”东亭仓库区就是剧组内景地,赵离夏不是圈里人,自己没事应该也不会往那去。 赵离夏打了个哈哈,没正面回答,“听说昨天早晨人去开门,看见姓裴的屎尿往墙角撒了一地,那叫一个丢人。” 说完重重喘了一口气,楚绎不想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想都没想就问:“你干嘛呢?”喘成这样。 “跑步。”赵离夏说。 但几乎是同时,楚绎清楚地听到旁边有另外一个人的喘息声,那叫一个绵长软糯百转千回。 楚绎一愣,“下次再聊。”而后连忙把电话给摁了。 看了下时间还是下午三点,赵离夏真是泰迪修炼成精,不是,干那事儿的时候不接电话不行吗? 接下来这场戏是男主和男二针锋相对大打出手,地点半山路边大片的阔叶林中。 楚绎虽然是男主的一号死党,明知自己朋友不占理,也不好跟男主一起两个打一个,他的戏是上前拉架,顺便被台风扫尾。 路边林间有一块空地,跟剧本里面描述的很像,四周大树参天,林间杂草茂密,几乎半个小腿高遮住了土地本来的颜色,到处都是碎叶和枯枝。 开拍前剧务检查一下场地,确认几个角色待会儿在推搡中被掀到在地的位置,地上没有什么尖利的大石块和刺棘。 都等着开机了,蒋澜对燕秋鸿说:“稍等,我离开五分钟就回来。” 这就是请假方便了,燕秋鸿也没太好意思太严苛,挥挥手,“等五分钟。” 一切如常,好像没有什么不对,但楚绎依稀看见,蒋澜离开时冷笑着看了他一眼。 鉴于他们一直关系不算友好,楚绎没太当回事。 等待总是让时间显得漫长,林间草扎得小腿刺刺挠挠的很不舒服,原先在场地周围已经准备好的摄像和其他剧组同事们,很多都退到林边等。 没过多久,蒋澜回来,大家这才回到林中开始。 先是蒋澜和男主角互相缠斗,楚绎劝不住自己的好友,在旁边手脚都插不进去,只能干着急。 然后,两个男人拳脚相加,打斗得越来越激烈,楚绎牙关一咬冲了过去,伸手要把两个人拉开,这个时候,男二的拳头正好用力挥过来。 拍戏时这样的动作画面这就是作势,当然不会真的打到人,而蒋澜拳头只是擦过楚绎的脸侧,也确实是很有职业道德地没有攻击到他。 而楚绎要装作被重重一拳猛地击中的样子,像是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掀得身子一歪,而后倒在地上。 在场都是老手,能一次过就绝不依靠后期剪辑,楚绎很连贯地做了这个动作,精准地朝着事先安排的位置摔下去,早先,剧务告诉他,那个位置,地上半腿深的落叶交杂着细草很松软,让他不要担心。 可是,楚绎人倒下去的瞬间,看见茂密的草叶间隙中,似乎有什么透明而尖利的东西反射光亮,猝地一闪。 他顿时睁大眼睛,虽然只是一瞥,但他能肯定,那是好几块不小而且利口朝上的,打碎的玻璃。 第27章 秦佑刚下车,就听见从林间传来的喧闹声。 路旁挨边停着好几辆剧组的车,说话间就远远看见好几个人像是拥簇又像是搀扶着谁从树林里边出来了。 中间那个被人挡着,秦佑没看清。依稀听见有人在说:“慢点儿,那边胳膊你给抬着些……” 接着又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这血得想法给止住啊。” 是有人拍戏受了伤? 秦佑心头一紧,对正准备开车离开的司机说:“你在这等着。”脚步立刻就朝着那群人的方向大步跨过去。 那几个人是朝着路边停车的方向走过去的,秦佑越走近心跳得越快,片刻,他看见他们走向一辆的白色的宝马X5。 是楚绎的车。 秦佑确定他没看错,步子更快了,路边杂草间有斑驳的血迹。 那几个男人打开车门,把人扶进车里的时候,秦佑走到车后座跟前,扒开围在车外的人,自己上前,朝车里望过去。 只一眼,秦佑眼光幽深得探不到底,薄削的嘴唇抿成冰冷的一条线。 他看见,楚绎坐在后座,一条腿从膝盖以下小心地挂在座椅边上,垂在桌椅侧边的小腿像是像是脚踝不敢用力。 右手手掌垫着厚厚的毛巾托住左手,左手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血液把毛巾也染得猩红一片,触目惊心。 旁边被秦佑推开的人也见过他来找燕秋鸿,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秦先生。” 楚绎闻声抬起头,一张没多少血色的脸,颊边还有几条什么刮破的细小血痕。 他看着秦佑的时候神色还有些惊惶不定,短暂的顿愕,眼中水雾迅速凝聚,唇角却挤出一个笑,“秦叔。” 燕秋鸿很快也跟过来了,这时候秦佑正攥住楚绎的手腕,紧拧眉头看着他手心翻绽皮肉间扎进的玻璃碎片。 楚绎一声不吭,秦佑能肯定他是忍着疼,眼下这状况收拾伤口要紧,伸手搀过楚绎,“走。” 楚绎脚也崴了,他车里更宽敞,待会楚绎的车可以放着让别人给帮着开回去。 至于其他的,过后再清算。 看着秦佑一脸冷厉的神色,燕秋鸿知道他这就是非常不高兴了。 秦佑搀着楚绎往他车那边缓慢地走,燕秋鸿跟在一边,还是老实地交代道:“幸亏他自己机灵,否则就不是伤到手脚皮肉这么简单了。” 是交代也是开解,因为,当时楚绎自己反应够快,手撑着地身子滚到了一边。 要不是这样,就那么硬生生地倒下去的话,他腰腹落地的位置全是打碎的酒瓶,厚实的玻璃而棱角却极为尖利,借着人体倒下的重力会直接刺穿腰腹。 要真是伤到脾脏什么的,别说这戏楚绎演不下去,丢了小命都有可能。 楚绎脸色一白,没说话。 秦佑扶着他往前走,脚步没停,眼色更沉了,他甚至都没瞟燕秋鸿一眼,冷冷地说:“直说,是不是意外。” 燕秋鸿没有隐瞒,有些事也确实没有隐瞒的必要。 短短两句话说了今天拍戏前发生过的不寻常,秦佑脸色可谓阴云密布,眼神就不止是森冷了。 燕秋鸿说完就被人叫走,秦佑搀着楚绎继续往前走。 楚绎看一眼他紧皱的眉头,忍着掌心火烧火燎的疼,强笑着宽慰,“秦叔,事情要真是蒋澜干的,那就是我让他犯怵了,否则他也用不着这样铤而走险。而且我身手那么利落,没让他算计得逞。怎么样,我还是挺厉害的吧。” 说着,还故作轻松地对秦佑眨眨眼。 秦佑平时挺吃他这套,但此刻神色一丝松动都没有,也不回答,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还好此时已经走到车边,司机迅速地给他们拉开后座的门。 一直沉默不语,像个冰雕塑像似的秦佑在楚绎弓下身时,伸手护住他的头顶。 即使极力忍耐也非常小心,楚绎被搀进车里时还是碰到脚踝,嘴里倒嘶一口气。 秦佑沉声说:“先别开车。”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说着,扶着楚绎身体让他斜侧坐在后座里边。在他侧前方蹲下身,一手托起楚绎伤的那只脚,给他脱掉鞋。 秦佑身材高大,此时就挤在两排座位间不算宽敞的空隙里,显得很是逼仄,但他浑然不觉。 一手托着楚绎的小腿,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脚踝上揉捏几下,“是这儿疼?” 秦佑问这句话时,终于放柔了声音,表情虽然冷冽,但他抬头,望向楚绎的双眼里,有浓雾一般纠结氤氲且挥之不散的心疼。 那么清晰,毫无掩饰,楚绎艰涩地开口,“是。”其他的话,全都哽在了喉头。 秦佑又低下头,眼光专注的看着他伤到的脚踝。 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揉捏,就好像倾尽了他一生所有的珍惜。 楚绎默默看着秦佑乌黑的发顶,心里头好像有火山顷刻喷发,火热而激荡,同时,也苦涩难当。 这个世界再没有人像秦佑一样给他这样的感觉。 好像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又好像他已经融入他的血脉中从此不可分割。 好像他就是他所有冰冷之下的柔情,难解难离,刻骨铭心。 楚绎很清楚地知道秦佑的未来会去往哪里,他更知道一个男人三十余年来一直坚守的人生方向很难为谁而改变。 可是,这一个瞬间,虽然知道自己贪心,他却真的想问秦佑。 既然如此珍视,能不能为他破例一次。 但也没等楚绎问出来,听见秦佑突然出声:“忍着点。” 与此同时脚踝骨头被一股不小的力道猛地一扳,一阵剧痛猝然袭来。 楚绎疼得闷哼一声,呲牙咧嘴。他怎么不知道秦佑还会正骨? 他眼泪都要疼出来了,还真是,刻骨铭心。 晚上,楚绎卧室的洗手间。 他弯腰站在洗手台前,头一直低到水龙头下边,去医院取玻璃清理伤口后的手被包得像个粽子似的,小心地背在身后。 水龙头里温水哗哗地流,秦佑站在一边,卷着袖子,大刀阔斧地浇水润湿他颈后的头发。 楚绎身上穿着睡衣,澡已经洗过了,是自己吃完饭用保鲜膜包着伤手洗的,早知道秦佑担心他伤了手不好打理自己,他就一块儿给秦佑留着了。 这样想想又觉得自己有点没脸,好在头都低到水池里了,脸红成什么样也没人能看出来。 “耳朵没进水吧?”他听见秦佑问。 “没。”楚绎说。 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一缕温暖的湿意顺着脖子流近领口,一直流到前胸。 楚绎抬手抹了把已经湿透的脸,趁着抹脸的间隙鼻子没被水流糊着,深深吸了口气。 好吧,他秦叔业务熟练度有待提高,可是,工作热情还是很让人感动的,是不是。 而且动作还快,片刻间,洗头液就在楚绎头上打出丰富的泡沫,秦佑一边用力地揉他头皮,一边问:“我手重吗?” “刚刚好。”楚绎紧闭着眼睛,一张嘴就有什么不明液体流进了嘴里。 前味咸,后味涩,楚绎觉得头上的融融暖意让他舒服得像只被顺毛的猫似的,但还是皱起眉头忙不迭地用舌头抵着吐了出去。 原来洗发水是这个味儿,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一直洗完,秦佑还好事做到底地给他吹干头发,楚绎盘腿坐在床上,可能是屋子里的暖黄的灯光太旖旎温柔,他无故想起秦佑胃疼入院,他们在医院相拥而眠的那一晚。 吹风机在耳边嗡嗡地响,秦佑宽大温暖的手掌拨着他的头发,楚绎有些睡意,但恍惚又觉得自己似乎整个身子都被吹热了。 想了想,他其实也没伤到什么要紧的地方是吧? 侧头看一下秦佑被灯光投射到地上的影子,楚绎眼珠子迟缓地一转,抬起受伤的那只手臂,裹成粽子的爪子在秦佑跟前晃了晃。 “秦叔,晚上要是伤口发痒,我该不会伸手抓吧?” 快来一个人按住我! 秦佑从他身子侧后方看着楚绎轮廓精致的下颌,“伤口快愈合时才发痒。” 楚绎被他说得一顿,好吧,这好像是事实。 正好头发吹干了,秦佑关掉吹风机,站起身正好楚绎也转头看他。 楚绎望向他的眼光有些失望的晦涩,秦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吹风放到床头,温和地问:“今天下午的事,还是吓到了?” 据说有些人惊怵过后,的确会有一阵心理阴影,他不知道楚绎心理阴影面具有多大,现在看起来都不敢一个人睡了? 楚绎本来垂着眼睛,听到这话眼中瞬时一亮,接着抬眸迎上秦佑的目光,打了个哈哈:“怎么可能,我都多大人了。” 说完就转开眼光,还抬手拨了几下额前的头发。 怎么样?欲盖弥彰比直接承认是不是更加真实。 谁知秦佑要笑不要地点一下头,“好,你先睡觉,我回房洗澡了。” 说完,转身就朝着门外去了,还十分贴心地帮楚绎带上了房间门。 楚绎眼看着他把门关上,人从床上跳了起来。 不是这样!你听我解释!! 不管这晚上心情如何,可能是因为整天的折腾,人的确累,楚绎躺床上不到几分钟意识就陷入一片黑甜。 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挪动他的身体,还拧了他的鼻子。 晚上翻身的时候恍惚觉得身边有个热源,他伸手抱住,整个身子扒过去,睡得更香了。 这一觉睡到自然醒,次日早晨楚绎是在清脆的鸟鸣中醒来的,睁开惺忪的眼睛,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眯起眼抬手挡去刺眼的光亮,意识逐渐清醒时发现他自己只睡了半边床。 翻了个身,突然看见空着的那半边床头,放着另外一个枕头。 他床上从来只放一个枕,那另外这个,楚绎很快蹭过去,手从那个枕头上摘下一根纯黑的短发。 他自己的头发染过,是深棕色。 楚绎整个人都不好了,昨天晚上他床上的确睡了另外一个人,那不就是秦佑吗? 他都快哭了,秦佑在他床上睡了一整晚,他自己也结结实实地给睡过去了。 秦佑昨天的确捏了他的鼻子,他还是给结结实实地睡过去了。 楚绎趴在床上懊恼地捶了几下床褥。 下午被吓成那样,晚上还能睡得死猪似的,到底,多大心。 但转头想想,似乎昨天真发生点事,也改变不了什么? 楚绎最后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了,心里边有股难言的酸涩。 是的,他这是干嘛呢?即使昨天晚上真发生点事儿,也很难改变什么,说不定结果只会更糟,是吧? 因为手上的伤,燕秋鸿让他先在家养两天,楚绎这天没出去,中午准备吃饭的时候,秦佑也回来了。 楚绎有丝惊诧,站起来:“今天怎么回来吃午饭了。” 家里阿姨给添了碗筷,秦佑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身上的睡衣,意有所指地说:“吃完饭上去换身衣服,下午家里有客人。” 又补充一句:“家居服就成,不要太正式。” 说完这句,秦佑就不再多言,楚绎一时有些疑惑。 但当时间到了下午,他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带着面无人色的蒋澜走进客厅的时候,立刻明白了一切。 中年男人和蒋澜长相有几分相似,他们进门,秦佑一直坐在沙发看报纸,岿然不动,一脸沉肃。 男人走到秦佑跟前,很客气地笑了下,把蒋澜让到秦佑跟前,恭敬地说:“秦先生,舍弟不懂事,我带他,来跟你赔罪了。” 第28章 蒋澜的哥哥蒋清,楚绎在网络和电视新闻上常见,是一家地产公司的董事长,而且是继承家族生意。 这样说来蒋澜在娱乐圈也算是背景人士,他脾气骄矜得不可一世,入圈后却一路走得顺风顺水,绝大部分原因是借了家里的势。 所以,这兄弟两人一块儿出现在秦佑面前,蒋清还是这样上门道歉的姿态,楚绎就有些疑惑了。 从昨天下午事发到现在时间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秦佑到底做了什么,震慑得蒋澜这个从来不知道低头认服的人,带着靠山找上门做小伏低了。 目光跟他对上,蒋澜眼眸中倏忽闪过一丝寒意,楚绎没心思理他,转眼朝着秦佑望过去。 蒋清那一句话说完,秦佑慢悠悠地把报纸放在一边,给楚绎一个眼神,楚绎会意,在一边沙发上坐下了。 秦佑放下跷起的腿,唇角浮出一个淡而疏离的弧度,对蒋清说:“坐。” 没回应所谓赔罪的话。 而且这态度是摆明了对站在一边的蒋澜视若无睹,蒋清笑容一僵,还是依言坐在了侧边的沙发。 但他很快就笑意如常,家里阿姨把茶沏好送上来,他道了声谢,眼光看着楚绎,对秦佑热络地笑着说:“今天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小楚,果然是年轻有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目光转向楚绎,故作亲切道:“见面就是缘分,小楚啊,以后我就把你当朋友了,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这份绵薄之力的,可千万别怕开口。” “您太客气了。”楚绎不卑不亢,从容以对。 这句话冲着谁来的,他心里一清二楚。 蒋清跟秦佑东扯西扯地说了几句生意上的事。 秦佑的神色一直冷肃而矜贵,但也算很有教养地跟他应答。 聊了几分钟,倾身朝前,对秦佑扯出一个自嘲的笑,“秦先生,我家里那些情况想必您也听说过,蒋澜他从小被宠坏了,养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您看我几分薄面,多多担待。” 说完给杵在一边,已经快绷不住的弟弟使了个眼色。 蒋澜一张脸顿时又青又白,人还没动,秦佑搭在沙发扶手的手轻敲两下,突然慢条斯理地开口:“本来,我从来不关心别人家小辈的事,但有些事实在有辱门风,你这当一家之主的,心里得有点底。” 面前茶几上放着一个文件袋,秦佑说完,干净修长的手指摁着纸袋往蒋清那边推出些许。 蒋家两兄弟同时一怔,蒋清迅速拿起纸袋打开封口,抽出里面的照片只看了一眼,脸上很快血色褪尽。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照片放回文件袋里,目光再转向蒋澜时,两眼因为充血而发红。 楚绎见状愣了下,他好像明白里边是什么了。 可是,蒋澜和裴成渊的艳照一直存在他这,秦佑是什么时候拿过去的? 转头朝秦佑望过去,秦佑也正好看他,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对撞,秦佑漆黑幽深的双眸中晕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楚绎顿时醍醐灌顶,秦佑这是在对蒋清表明:这些让蒋清家颜面尽失的东西,他没拿出来做文章。他只针对蒋澜,不波及蒋家,已经给够蒋清脸面了。但蒋清也该懂得取舍,继续护着还是忍痛断臂,最好想想清楚。 果然,蒋清很快站了起来,一脸颓丧地对秦佑说:“秦先生,打扰了,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神色复杂地看一眼蒋澜,示意他跟上。 事情是什么结果,到这就算是一锤定音了,蒋澜显然也很明白。 因此,兄长的眼色他看到了,人却没动。 眼看着秦佑就要起身送客,蒋澜突然伸手指着楚绎,不顾一切地嘶吼出声:“是他!是他先惹我的,是他先恬不知耻勾引我的人!是他处处跟我过不去!” 楚绎听着神色一滞,他料不到蒋澜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拉扯自己,蒋清说他不知天高地厚,一点没掺假。 蒋澜未必是个蠢人,只是对情绪从来没有控制,情商几乎为负。 眼见他发疯,秦佑眼色已经阴沉得不能看了。蒋清恨铁不成钢地上前去拉,但没拉住。 蒋澜甩开兄长的手,又目眦欲裂地瞪向楚绎,“你别以为自己能好运一辈子,一边让金主给你撑腰,一边跟裴成渊藕断丝连,你根本就是不要脸。前天把裴成渊关剧组内景地旁边仓库一夜是你干的吧,那样折腾他,他都不把你供出来,你好厉害的手段。” 他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中,秦佑突然嘲讽地开口,“有谁在跟你讲道理吗?” 秦佑声音冷冽如数九寒冬的冰,语气带着不容分说的强势,他一句话说完,客厅里顷刻就静下来了。 他的意思很清楚,就算楚绎是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蒋澜该去死就利落地去死,甭想把自己开脱出来。 蒋澜眼神中勃然怒气倏忽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绝望来临时迷茫的空洞。 一直到这兄弟俩离开,楚绎对刚才的场面还有些怔愣。 秦佑也没说话,转身就朝着楼梯走去,楚绎回神时他脚已经踏上台阶。 楚绎连忙大步追上去,一直走到秦佑身边,“秦叔……” 只是一个侧面,但他清楚地看见,秦佑阴沉的脸色依然没有舒缓下来。 该说的话都堵在喉咙,秦佑脚步没停,侧头看他一眼,“裴成渊被关在剧组内景地旁边仓库一整夜,是真的?” 楚绎愣了愣,片刻后眼光闪烁地点一下头,“我也是,听赵离夏说的。” 秦佑没再就这个问题继续深究下去,一直走到楼上,才停步转过头。 深邃的目光灼灼望向楚绎:“放下他,他配不上你。” 楚绎顿时瞠目结舌,觉得这误会真是扯大发了,忙不迭地解释:“我早就放下他了,不碰见他压根想不起有这个人,我对他就是厌恶,连恨都谈不上……” 他清澈如水的双眸中写满了焦急和坦诚,秦佑很快把眼光不自在地转向一边,“嗯。” 话说这样说,秦佑的脸色丝毫不见放晴,方才那一字音落,立刻就迈开步子朝着房间的方向去了。 楚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脑子里突然冒出个猜测,他秦叔,不会是醋了吧? 念头一冒出头就一发不可收拾,楚绎一时心潮澎湃,他定定看着秦佑一丝瑕疵也寻不见的轮廓分明的侧脸,男神,你是谁啊?干嘛在意一个什么也算不上的杂碎。 楚绎心里头这会儿像是能开出一朵花来,正想着他应该说些什么,已经走到了秦佑房间门口。 秦佑一手推开门,转头就见楚绎一脸亢奋欣然的样,眼睛亮得像是会发光。 秦佑一时有些恍惚,没等楚绎开口,他抬手揉了揉脑侧的穴位,尽量把声音放得和缓,“我睡会儿午觉,下午你自己安排,好吗?” 他眼色中带着一丝疲惫,楚绎站在原地,只能讷讷点了下头。 秦佑进屋,门关上,隔开两个人。 寂静的房间里,秦佑低下头,抬手捂住额头。 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总之,刚才蒋澜说起楚绎和裴成渊还有牵扯的时候,他心里十分的不痛快,其实到现在也不怎么痛快。 就算楚绎说他已经不把裴成渊当一回事了,只要想到他们以前曾经在一起过,秦佑心情有种奇异的复杂。 他恨不得把裴成渊挖地三尺埋起来,让他和楚绎,从今天开始,此生不复相见。 这种感受对他来说太新奇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 不过不是楚绎的错,秦佑想,是他自己的心态问题,他应该调整调整自己。 之后的几天,蒋澜几乎占了各大版面的头条。 首先,一个当热的八卦公众号,有人发过去一段录音。 从录音中蒋澜和人谈话内容判断,那应该是在蒋澜参加一位著名老导演的葬礼后的回家路上。 蒋澜一边笑一边咒骂:“当初对我呼来喝去那会儿,还以为他老不死呢,现在好了,眼一闭腿一蹬,世界都安静了。” 恶毒至极,哪怕这位老导演是他入道时曾扶持过他,在圈里德高望重。 而受过这位导演知遇之恩的,岂止蒋澜。 放眼整个娱乐圈,从后辈导演到影帝影后,比比皆是。 这一条新闻爆出来,微博、论坛、网站娱乐版,到处都是一线大腕对蒋澜口诛笔伐。 忘恩负义,人面兽心,短短两天之内成了贴在蒋澜身上最显著的标签。 接着,又有人爆出他打压新人后辈几乎是习惯,明里一副道貌岸然的样,暗地里什么阴损的事都做得出来。 其中最受人关注的一件事,几年前苹果台有个晚会,蒋澜和选秀出道的某女歌手同台。 后来表演时候,女歌手鞋跟在舞台上就这么断了,跌倒在亿万观众面前狠狠丢了一把脸,还弄伤了肌腱。 面对突发事件蒋澜当时表现得机智而有风度。 可令人想不到的是,这事他就是一手策划的,原因是排练时女歌手就他的音准问题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蒋澜出国两年,当年的新人歌手如今已经成了新生代歌后,腰杆也硬了。 看到爆料,表示对事情内幕一定追究到底,并诉诸法律,绝不姑息。 楚绎好奇这些私密到底是怎么爆出来的,个个都有硬锤。 秦佑淡淡地说:“他助理替他办这些事,心里头多少有些发怵,为了给自己找后路,所有事都留了证据。” 楚绎眼睛微微张大,但没说话,蒋澜何等嚣张,他在圈里不可一世地作妖这么些年,有的人事不关己视而不见,有的人敢怒不敢言。 这次他助理倒戈,究竟是谁在背后出手,就不言而喻了,楚绎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如果不是得到了某种有保障力的许诺,圈里几个大腕,怕是谁也不会出来第一个发声斥责蒋澜。 蒋澜的事就算是尘埃落定,楚绎没再花心思关注他,后来听说他吃了官司,倒是没到坐牢的地步,只是不久后,蒋澜就灰头土脸地出了国。 转眼五月二十,《不夜之城》里楚绎的戏份杀青,他有三天的休息时间。 520,我爱你,楚绎这天从早晨起来心里头就开始躁动,他送点什么给秦佑好呢? 其实他送秦佑礼物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可能日子特殊,心里头紧张而徘徊不定,主意没拿定,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不过他让人送了些鲜花,客厅和餐厅以及楼上的起居室,几个花瓶的插花全都被他精心调弄。 这天是周五,秦佑中午就回来了,楚绎心里一喜。 但他换完鞋抬头望见不远处的矮柜上摆着一瓶盛放如火又娇艳欲滴的玫瑰,笑着对楚绎说:“忙久了闲在家也不舒坦吧。” 言外之意,楚绎已经闲得开始给自己找事做了,却恍然不觉今天是什么日子。 楚绎哭笑不得,他就不该指望秦佑会对这种事留心。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还特别豁达地自我纾解了一下情绪,管它呢,只要身边的人是对的,哪天不是过节?对不对。 难得秦佑回来得早,但楚绎中午接了个电话。 楚清河留下的那栋别墅旧居改造,设计师方案已经完成初稿,约他下午见个面,看看方案,再讨论要不要做进一步的改动。 坦白说楚绎这天是宁可不出门的,但设计师说他改天要去外地,可能一周后才回。 楚绎只好答应下午的邀约,他快出门的时候跟秦佑说了声,秦佑看一眼窗子外边,天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似的,明显就是暴雨将至的样。 “你不如让他带方案到家里来谈。”秦佑说,反正去外头见面也是要找地儿的,而且楚绎现在也不太方便随时出现在公众场合。 楚绎被这个“家”字说得浑身没有一个毛孔不舒坦,又有些想笑,秦佑护短简直护到骨子里头。 可是,“不大好吧,”他说,“得让人多跑半个小时的路程。” 秦佑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们家好像离这挺近,待会从这回家还方便。” 秦佑跟设计师的公司老板是认识的,楚绎听完觉得有道理,立马就给设计师先生打了个电话。 这位设计师很是随和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半点不高兴都没有。 电话挂断,楚绎转头看向秦佑,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想到: 比单身狗过五二零更惨无人道的是,单身狗过五二零,还被人猝不及防地秀一脸。 第29章 设计师来的时候,秦佑正在书房不知道接谁的电话。 楚绎没想到,来的是两个人。 气质清冷的设计师宁冉和另一个穿着丝绸衬衣的高大男人一起出现在楚绎面前。 宁冉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组织一下措辞才开口,“我朋友也跟过来了。” 楚绎笑得更加亲切了,“那正好,我准备了四人份的下午茶。” 招呼的时候,楚绎才知道穿着丝绸衬衣的男人就是设计师所在公司的陈总。 想起上次助理先生说的话,他嘴角一抽,这不就是两口子吗? 陈先生上身丝光面料包裹着强健有力的身体,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笑的样子满目桃花。楚绎对这种抖骚浪子气质的男人向来感觉不太好。 但除了跟他问好时目光短暂交会,陈先生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宁冉身上。 楚绎几乎立刻就对他改观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多少在意,局外人从眼神就能看出来。 三个人在客厅旁边的一个小露台样的开放式会客间坐下,陈先生落座的时候,把椅子往宁冉旁边凑近些许。 楚绎笑得如沐春风,但心里头突然一个咯噔,今天五二零啊,他是不是,又猝不及防地被秀了一脸。 于是,他说:“你们先坐,我去叫……他出来。” 这个他指的是谁大家都清楚,即使是这样按楚绎一向的说话风格也应该有更明确的指代。 但看着面前时刻不忘记散发恋爱酸臭味的两个人,楚绎觉得他清香单身狗的自卫反击战必须打响第一枪了。 秦叔,特别是这个叔字,他就是不说了,哼! 本来秦佑出来,楚绎还能多个队友,还说不定是救兵。 谁知,楚绎话刚说完,陈先生立刻抬手示意他不用:“还是等秦佑忙完自己出来,我没什么事儿,今天纯粹跟着宁冉来的,打扰他反而不好,你们谈,就当我不存在。” 楚绎站在桌边,眼神往下扫去刚好看见陈先生地手放下去,无比自然地搭在宁冉的大腿上。 宁冉转头目光温柔地跟陈先生对视一下,眼神才回到楚绎身上,他摊开图纸,神色间一点局促都没有,好像理所当然,司空见惯。 楚绎HP值瞬间-1000,算你们厉害! 但他唇角晕起一丝得体的微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当没看见似的,在桌前坐下了。 也是,刚才他听见秦佑书房里头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显然现在秦佑是真的很忙。 只打开始给他说方案,宁冉就专注得心无旁骛了,楚绎不得不承认这位不太擅长跟人交际的设计师,专业水准真的不错。 约摸十分钟,听见厨房传来几声幽长的嘀声,楚绎指着图纸上卧室的窗台,“这里很棒,我喜欢,”说着站起身,“咖啡好了,我去去就来。” 宁冉乌黑的眼眸落在他包得粽子似的左手,手撑着扶手刷地站了起来,“我帮你。” 可真是个好人,楚绎连忙抬手制止他,“没事,你快坐下,很方便,我自己可以的。” 但当他粽子托着茶盘,一手扶着盘沿从厨房出来。 还没走出门口,眼光朝着露台的位置望去,远远就看见坐在那认真低头看着图纸的两个人,陈先生突然偏头在宁冉唇角亲了下。 楚绎:“……!”宁先生你人这么好,刚才揽腰拍腿什么的一定是习惯成自然。 但在别人家玩亲亲,你一定会毅然决然地反抗并严肃地告诫斥责他的,对吧?对吧? 上吧,不要辜负单身狗保护协会对你的信任! 但是,五秒钟后,楚绎看见,刚才还一脸正直的宁冉,朝旁边张望一下,回头突然伸手勾住陈先生的脖子,嘴对着他的嘴,狠狠地啃了上去。 楚绎:“……!!!”瞬间血槽清空。 脑子里突然浮出一个画面,他像个小学生去老师办公室告状似的哭着跑到秦佑的书房,而后推开门,委屈地哭诉:“秦叔……你看他们啊……” 似乎是响应他心灵深处的召唤,另一边走廊深处传来嘭的一下木门撞击门框的声音。 眼见那边亲完了,楚绎从厨房走出来,秦佑高大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走廊尽头,他的视线中。 宽阔厚实的肩膀熟悉得让他心里更委屈了,楚绎嘴角一扯,心里头留下两行宽面条泪,“秦叔。” 接下来就是2V2了,宁冉继续对楚绎解说方案,陈先生没说话,而秦佑只是岿然不动地坐在一边,就有种让人忽视无能的强大气场从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 这种气场此时让楚绎无比安心,正好说到车库设在半地下。 想想和一楼楼板间的距离高度可能会让人觉得逼仄,楚绎转头看秦佑,“你这车库层高是多少?” 秦佑把椅子略微拖上前,坐得离楚绎和桌面都近了些,低头看一眼图纸,“嗯,和这个差不多。” 而后,目光就一直落在楚绎身上,温和宠溺,让楚绎整个人四肢百骸都无比舒坦。 楚绎弯起眼睛对他笑了笑,秦佑伸手摸一下他的头,这些在他们看来再寻常不过的动作,楚绎想到对面还坐着的两个人,他这算不算扳回一局了? 但让他失望的是,宁冉依然认真地看着他的图纸,陈跃的目光依然锁在宁冉的侧脸。 楚绎失望之余又有些羡慕,他在国内,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坦然亲密的同性情侣。 于是,在方案谈完,陈先生拉着宁冉的手起身要走的时候,楚绎笑了笑,由衷赞叹,“你们真恩爱,而且,很般配。” 宁冉立刻笑了,这次是从眼中晕出的笑意,几乎满溢而出的幸福。 但是,很快,他眼光扫过楚绎和站在一边的秦佑。 无比真诚地说:“你们也是。” 楚绎:“……”你的判断很有前瞻性,难怪能当设计师。 他余光瞟过秦佑,听见没,听见没? 陈先生不适时地呲地一声笑了出来,宁冉转头疑惑地看他,那眼神似乎在说,有什么不对吗? 但陈先生笑了笑:“你说的对。” 说完,目光有些揶揄地看向秦佑。 一直沉默着的秦佑这时候终于开口了,话是对宁冉说的,说话时深沉的双眼中如同裹了一团浓雾。 他说:“谢谢。” 他说,谢谢。 很简单的两个字,却等同于承认。 虽然知道秦佑是不想让他难堪,但是楚绎心里头还是隐隐浮出希望,把两个人送出门,一直看他们上车,门却又被推开了。 宁冉下车朝着楚绎和秦佑小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两张花花绿绿的长方形纸片。 在两个人跟前停下,“你们过节有安排吗?我这有两张今晚演唱会的票,但陈跃安排了别的活动,你们要是还没决定节目,晚上可以去看看。” 楚绎被气得想哭,陈先生明明都看出来他和秦佑不是了,还非得派宁冉这个生物武器来给他会心一击吗? 但宁冉显然是好意,他一脸惊喜地说:“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谢谢你。”说着,把票给接过来了。 一直到他们的车驶离,秦佑深邃的目光认真看向楚绎,“今天过节?” 楚绎扬一下手里的入场券,“是啊,520,也是情人节。” 两个人往屋里走,秦佑目光有一瞬间的茫然。 楚绎想到刚才的事,“秦叔,你跟他们认识,知道他们在一起多久了吗?他们真的很般配,你看到了吗?他们还戴了婚戒。” 楚绎噼里啪啦一口气问出这些话,秦佑默默听着,侧过头,从楚绎眼光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艳羡。 秦佑心里头不知道什么滋味,就像是,别人有的东西,他家小孩想要,可是又得不到。 他想起陈家败落前陈跃的做派到底有多浪荡,家里败落后,据说这个姓宁的设计师为了陈跃能东山再起,几乎倾家荡产,之后,陈跃才收了性子。 太艰难,这里头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他不可能知道。 但他清楚地明白,假如楚绎需要经历这些艰辛才能获取想要的幸福,他必定弄死那个让楚绎难过的人,然后自己养着他一辈子。 这样想着,秦佑看着楚绎手上的两张赠票就觉得格外刺眼。别人有的东西,他见不得楚绎没有,即使没有,也只能是楚绎自己不要。 就别提别人剩下的了,两个人往楼上去,楚绎转过身退着走,面对着他,“秦叔,晚上想吃什么?” 眼见他退得将要撞柱,秦佑伸手按着肩膀把他往旁边空处推了下。 胳膊垂下来,他温和而坚定地开口,“上去换身能出门的衣服,带你出去过节。” 楚绎步子一顿,立刻睁大了眼睛。 这种日子,楚绎不知道秦佑是怎么做到在饭点之前才去预订,而且还轻而易举地订到一顿烛光晚餐的。 总之,一个半小时后,他们到了湖滨一家档次不低的餐厅。 宽大的松木露台一直延伸到湖边,沉沉夜色中,遥远的对岸,水色映着灯影,波光也被拖曳得旖旎。 而露台的周围都陷入黑暗中,只有中间餐桌上摇曳的烛光照亮他们两人周围不算大的世界,楚绎和秦佑对坐着。 桌上灼灼盛放的玫瑰娇艳欲滴,那样馥郁的芬芳,它们象征着美好的爱情。 这样安详的、静谧的夜,可又被烛光和鲜花点缀得如梦似幻。 空气就似乎都洋溢着暧昧的气息,温暖却让人心神荡漾,这就是,让人如痴如醉的爱情。 楚绎手没好,牛排端上桌的时候,秦佑很自然地把餐盘拖到自己面前,然后低下头,认真地切。 认真而专注,认真到虔诚,楚绎本来想开个玩笑,可是,好像所有的玩笑在这个夜晚都不再适时,他的感觉,这好像是,属于他和秦佑的第一个夜。 音乐声在耳边幽幽萦绕,法语柔软的发音和着悠扬而缠绵的旋律被女声婉婉道来。 诉说着被爱人拥入怀中时,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像玫瑰花的颜色一般妍丽动人。 又诉说,呢喃爱语,朝朝夕夕,所有情话都诉之不尽的缱绻情深。 而秦佑就坐在对面,那双对着别人总是冷意森然的眼睛,目光柔和而专注地看着他。 映着烛光,那样柔和的专注,似乎能层层晕开,而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 多么美,这就是爱情。 可能是气氛晕染得太过暧昧,这一晚,两个人的话都出奇的少。 一直到放下刀叉,楚绎站了起来,缓慢而坚定地走到秦佑身前,“可以请你跳个舞吗?” 这个夜晚,美酒,良宵,爱着的人,都不该被辜负。 秦佑被他逗笑了,只是短暂的怔愣,而后也站了起来。 一如既往的纵容,一如既往地没有拒绝,就像他们之前很多次一样。 他从来,不会对楚绎说不。 手掌和身体触碰的面积并不算大,但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那不算滚烫的温度,似乎要把两个人都引燃了。 秦佑感觉到楚绎的呼吸喷洒到他的脸颊,他用坚实的手臂带着年轻的身体缓缓踩着舞步,楚绎也和以前的很多次、很多事一样,对他顺从,也跟他契合。 那几点烛火,光芒明灭到恰到好处,让人恍惚,恍若梦中。 楚绎清澈的眼眸就那样切切地望着他,他甚至能从楚绎漆黑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有歌声飘荡在花般静夜,法语果然是世界上最适合表白的语言。 柔和的女音幽幽吟唱。 那个人来,犹如一道温暖的泉水一般流淌到自己的心间。 就好像,他是幸福之源。 这天秦佑忙着给楚绎切菜,并没有喝多少酒,可是一直到开车回家的路上,整个大脑和身体都好像还在刚才那个迤逦的迷梦里醒不来。 楚绎倒像是喝多了,自己坐在副驾座,目光没有焦点地注视着前方,嘴里还小声地用法语唱着刚才那首歌。 秦佑觉得有些不对,可能今天晚上选择这样的晚餐本来就是错误的。 或许是烛光和鲜花营造的气氛太过诱人,他身体里边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这个熏人欲醉的夜晚不该就此为止。 车开进别墅,在车库里停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去看旁边的青年。 楚绎嘴里哼着的歌曲也停下了,只是一双水润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那眼光炽热,楚绎眼神中有难以掩饰的期待,秦佑几乎是硬着头皮,侧身过去手伸向楚绎身前安全带的卡扣。 但还不等他有下一个动作,楚绎突然小声地开口,“秦……佑……” 他的语速不快,声音也低得几不可闻,秦佑从手指尖到背脊顷刻都僵硬下来。 “秦,佑。”楚绎略微提高了声音,吐词也更加清晰了。 漆黑的眼眸中水光氤氲,可脉脉望向他的样子,却是那样的执着。 这是楚绎第一次开口叫他的名字,这么简单的两个字从楚绎嘴里吐出来,随之而来的剧烈的化学反应几乎让秦佑瞬间沸腾。 就在他顿住的片刻,楚绎伸手攀上他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 也几乎是同时,两片温热的柔软覆住了秦佑的嘴唇,嘴唇触碰的瞬间,那么轻的触感。 可辐射在秦佑心头的激烈激荡,却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轰然炸开,天崩地裂。 第30章 楚绎手搭在秦佑肩背上,感觉掌心下滚烫的身体肌肉紧绷着,就像是一尊石像般的僵硬。 嘴唇落在秦佑的嘴唇上,他先是很轻地触碰一下,柔软灼热的触感,连秦佑喷洒在他鼻间的气息也是灼热的。 秦佑没动,昏暗中,楚绎看见他的眼睛,深邃中透着一丝愕然的迷蒙,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混沌中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 楚绎一手放下从他身侧伸到背后,攀住他肩膀的手也同时游移到坚实的背脊,收拢手臂更紧地抱住他,而后,闭上眼不顾一切地用力地吻住了秦佑。 舌尖探进口腔,触碰柔软的黏膜,瞬间,石破天惊。 顷刻间,秦佑突然动了,楚绎感觉到自己的后脑被他用力摁住,下颌也被他有力的手掌钳制住,而后,秦佑的舌头卷住他的倏忽间逆袭着掠进他嘴里,肆意掠夺,用力翻搅。 幽暗寂静的车厢里呼吸声渐重,秦佑吻他的力道猛烈得几乎是在啃咬,就像一只久久蛰伏方才苏醒的野兽全然失控地吞噬他的呼吸也吞噬他的一切。 可是那几乎粗暴的力量带着再难掩饰的渴求,唇舌间沉迷狂乱的交缠让楚绎浑身血液汹涌沸腾,心脏却在狂喜中战栗得近乎酥麻。 搭在秦佑背上的手在宽阔的肩背缓慢而有力的游弋,一直逡巡到他腰侧,又伸到身前腰间,皮带的卡扣上。 热火如火如荼,楚绎手指扳住卡扣的瞬间,秦佑身体像是触电似的猛地一颤。 似乎是同时,楚绎下颌和嘴唇一起被放开,秦佑宽大的手掌落在他的肩膀上,楚绎惊怵地睁开眼睛,一股猝不及防的力道摁住他的肩膀将他从秦佑身前生生推离,把他整个人按在了椅背上。 而秦佑也没有离开,只是两手把他死死地按在椅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光却直直地锁住他。 不甚明亮的光线中,楚绎喘息未定地跟秦佑对视,他看见秦佑的双眼血丝遍布又泛着水泽,充血得连眼眶都发红,情热还未散去,但俊挺的浓眉紧紧拧起来,眼神中纠结的自责和懊丧犹如一头困兽。 方才还欣喜若狂的火热就像是被一泼冷水当头浇下,楚绎抬手想要拉开秦佑的手,可是秦佑按在他肩膀的力道大得不可撼动,片刻,倾身略微凑上前头垂在他颈侧,低沉而沙哑的开口,“别动。” 楚绎侧脸低头去看他的眼睛,秦佑就半蹲半跪在他身侧,垂下的眼皮掩去眼中所有的情绪,大半张脸都陷入阴影中,秦佑的表情,他一时看不清。 楚绎眼眶一热,艰涩地开口:“为什么?你明明,也想的。” 秦佑终于缓慢地抬起头,他眼神迷茫中带着浓浓的痛楚和挣扎,目光交缠,又似乎浮出一丝不忍。 很快,抬手捂住了楚绎望向他的那双眼睛。 “刚才,是我的错。”秦佑说。 也正在此时,突然听见车外传来人声:“是秦佑回来了吗?” 是个女人的声音,语气听得出他跟秦佑甚是熟稔。 这是别墅内院的车库,楚绎从失落和颓丧至极之后的恍惚中顿时清醒,趁秦佑怔愣的瞬间,一把拉开他的手,不可置信地看向秦佑。 女人是女人,却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站在车库门外不远处的院子里,保养得当的身材包裹在剪裁合体的旗袍中,看起来风韵犹存。 两人整理好衣服一块儿下车,秦佑神色已经恢复他惯常的冷肃矜贵。 见他出来,女人笑着迎上前两步,“老爷子来了,刚才听见有车开进来,半天没见人进门,让我过来看一眼。” 楚绎本来心情颓败透顶,这会儿有多了些惊诧和紧张,可以随便进出秦佑别墅的老爷子,怕就是他祖父。 别问楚绎为什么,他有种内乱未清就突然兵临城下的感觉。 但他们踏着庭院的碎石小径朝着别墅门口的时候,女人先他们一步走了。 秦佑步子不算快,眼光望着前方沉沉夜色中的庭院,低声说:“待会可以自己先上楼,不用特地招呼他。” 说话间,他们进了门。 人还站在玄关,楚绎就看到对面,客厅靠近餐厅的那面墙壁前站着个老人。 老人穿着白色衬衣和黑色的西裤,虽然头发花白,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拐杖,但站姿半点没有上岁数人的佝偻。 老人背对着他们,正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听见脚步声才缓慢地转过身,眼睛笑眯眯地看向秦佑:“回来了。” 秦佑在他身前几步停住叫,点一下头,“您怎么今天突然过来了?” 老人却没回答,目光慢悠悠地落在楚绎身上,微微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似的,“这位是?” 秦佑很快地开口:“楚绎。” 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遇见长辈打招呼是应有的教养,即使勉强,楚绎还是笑容得体地说:“您好,我是楚绎,最近,借住在这。” 老人上下打量他一阵,突然恍然:“楚绎,你演过那个……刺客,那部电影,叫什么?” 楚绎一时愕然,但还是微微笑着礼貌地回答,“叫《绝代风华》,没想到您看过。” 这一问一答话就长了,秦佑在旁边默了半晌,突然对老爷子开口,“楚绎刚才是赶着上楼休息的,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没等楚绎开腔,老人呵地笑声,“我老骨头都没这么早睡,你们年轻人急什么。” 目光又转向楚绎,赞许地说:“我看他很好,年纪这么轻,有朝气,不浮躁,我很久没遇见这么合眼缘的孩子了,遇见了自然多说几句。” 话是对秦佑说的。 老人一气儿说完,就往沙发边缓步踱过去,走到一半回头对楚绎招招手,“过来,陪老头子我将两局。” 先是夸奖一番,这会儿提要求楚绎倒真不好拒绝了,既然不能拒绝,也甭不情不愿。 楚绎立刻扯出个明晃晃的笑,作出欣然的样子应了声好。 秦佑目色微沉,还想说什么,楚绎自己已经在茶几前坐下,而且别过脸没看他。 刚好来电话,秦佑掏出手机看一眼屏幕,深深看一眼楚绎的背影,转头朝着书房去了。 客厅留下一老一少两个人,棋子摆上棋盘,秦老爷子上相,叹了口气:“秦佑那个性没意思,从小就话少。” 楚绎实在不知道接什么话好,虽然老人看起来和蔼可亲,但这是一手把秦佑训诫出来的人,大半辈子呼风唤雨。 他要真当秦老爷子性子表里如一的温良随和,在他面前嘴里没个把门的,那就是他蠢了。 过了片刻,才斟酌着开口,“他很优秀。” 老人不无自豪地叹息:“是啊,很优秀,就说下棋,秦佑十八岁那年,就能把我将到底了。” 说完,啪地一声,利落地吃掉了楚绎一个卒,呵呵笑了。 楚绎不知道他说这话有多少弦外之音,在这个迷乱的夜晚,脑子却突然清醒了。 现在,他对面就坐着一个对秦佑寄予厚望的人,而秦佑,本来应该是什么样? 因为家世,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他都必须有一个主流社会能视之为正常的家庭,有男主人,也有女主人,还至少得有一个孩子。 楚绎不知道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即使秦老爷子是在暗示他,人家也有这个立场,他甚至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秦佑的人生需要什么,他从一早就知道,可是,清醒着沉沦,他自己也是,一直在感情和理智之间撕扯。 最后一颗棋子落定,他输了。 秦老爷子面上浮出一丝疲色,把棋子摆进盒里,“今天就到这。” 楚绎伸手帮他收拾,又听他慢悠悠地开口:“后天是老头子我生辰,小辈们都来家里做客,到时候,你也跟着来热闹热闹吧。” 楚绎茫然地望向他,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但自己都说不清出于什么,楚绎怔愣片刻,还是点了下头,“好,到时候我山门给您贺寿。” 秦佑这晚上睡得不好。 他躺在床上,用胳膊遮着眼睛,脑子里边千头万绪,许久都没能入睡。 一直到半夜,意识才慢慢恍惚下去。 迷迷糊糊间,他自己走在一个屋子里,脚踏着木质的地板一阶一阶地走上楼梯。 时间应该是深夜,大宅里头很安静,墙壁上间隔的几盏壁灯,灯光把楼道照得昏黄。 他手里拖着一个棒球棒,一直走到楼上。 楼梯的尽头,再顺着光线晦暗的走廊往里走,一扇紧闭的房门出现在他面前。 他耳朵略微凑上去,听见里边传来女人压抑的啜泣声。 心底登时怒火勃然,他咬紧牙关,退后一步,抬脚朝着木门猛地踹去。 嘭的声响,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在安静的走廊里重重击打着耳膜。 但他力量好似有限,秦佑看着自己踹门的脚,那是一只孩子穿着球鞋的脚,是的,这还是他小时候。 恍惚间,秦佑都分不清这到底是回忆,还是梦境了,但不受此刻的意识控制,他挥起棒球棒,猛地朝门锁砸过去。 屋里女人哭声越来越大,还在叫他的名字,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似乎是让他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哗啦一声,门开了,他跨进门。 卧室的大床上,女人蜷缩在床头,一头卷发凌乱不堪,双手不知道被什么捆缚在床头铁花架上。 秦佑又走进些许才看清那是一副手铐,女人雪白的胳膊上有斑驳的青紫於痕,他牙关咬得更紧了。 女人泪眼滂沱地看着他,哭得泣不成声,“秦佑……出去……” 秦佑转头看着旁边贵妃榻上的男人,男人显然喝多了,身体无力地侧躺在塌上,酒意迷蒙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目光几乎对不上焦。 秦佑走过去,突然高高扬起手里的棒球棒猛地一下砸在贵妃榻的靠背上,“手铐钥匙!” 男人被他惊得一颤,很快跌落在地上,冲着门外不顾一切地嘶吼出声,“人呢?都死绝了吗?把他……给我带走!” 秦佑又是一棒打在他身边的地上,“钥匙!” 很快,家里其他人上来了,冲过来拉住他的是一个成年男人,秦佑目呲欲裂,这次球棒干脆往喝醉的男人身上去了。 但挥到一半却被人拉住了胳膊,耳边有人焦急地喊叫,“秦佑!你怎么能打你爸爸。” 还有女人凄厉的哭声:“秦佑……你出去……” 眼见着被人拖出门,秦佑目光狠狠锁在喝醉的男人身上。 男人从地上踉跄着爬起来,通红的眼睛回视他,“我只是在乎你妈妈,我错了吗?” 嘭地一声,门在他面前合上,秦佑猛地一惊,人顿时醒了。 不是他小时候那座大宅,没有喝醉的男人,也没有哭泣的女人。 没开灯的房间,只有窗口淌进的,一地白月光。 第二天早晨,楚绎起得不算晚。 还没洗漱,就听见房间门被敲了两下。 往洗手间去的脚步转了个方向,走到门边,伸手打开门,他看见秦佑站在门外,已经穿得一身周整。 也是,明天就是秦老爷子的寿诞,秦佑今天应该会跟老爷子一块儿回老宅准备。 “早。”楚绎说,说完抬手挠了挠头发。 这个男人对他的关心和照顾可谓细致入微,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应该埋怨责怪。 秦佑深沉的目光幽幽看他片刻,而后,抬起胳膊把一个扁长型的盒子塞到他手里。 楚绎睁大眼睛,“这是什么?” 精致的紫檀木盒有些沉,他赶紧两手托着接住了。 秦佑这时眼里才浮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寿礼。” 楚绎眼睛瞪得更大了,眉也皱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秦佑。 我去你家拜寿,还得带你准备的寿礼?太看不起人了吧,秦先生。 一个表情,秦佑就看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正色道:“一时半会儿,你去哪找合适的?” 按楚绎的个性,这次上门是一定会做充足准备,他从来不失礼。 秦佑倒不是质疑他的承担能力,只是,适合送给老人的东西,只有一天的时间准备,也确实仓促了些。 何况楚绎还不那么方便出门,他敢打赌这对楚绎来说是个麻烦。 听他说完,楚绎漆黑的眼眸,眸光闪烁几下,很快垂下眼帘,好看的唇角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谢谢。” 秦佑看他片刻,眼光艰难地转开了。 是的,楚绎还年轻,有他这个年纪特有的,不管不顾、不问前尘、也不问后事的冲动和热情。 楚绎会冲动,但他得有控制。 只是,秦佑不知道如何跟楚绎分析,什么样的适度的关系才能长久隽永。 第31章 秦老爷子生日这天,楚绎来得还算早。 车出市区后开了一个小时,下了国道,沿着路一直往前开,很快看到路边前方一段,有一排黑铁雕花的栅栏围着茂密的龙柏遮蔽他的视线,里边应该就是秦家老宅的院子。 再往前行驶,看到大门的时候,前边路上,车都放缓速度前行到门中短暂停住,继而开了进去。 很显然,这个宴会受邀者有限,而且不是谁都能来,车开进大院可能还要出示请柬,或者刷个脸卡。 楚绎按下车窗,朝车窗外望去,大宅后面倚着苍翠延绵起伏的青山。他从来不知道在这片山明水秀的远郊,还有这样一个私宅。 眼见离大门越来越近,楚绎下意识地手伸向西装的内侧口袋,本来放着请柬的位置,手指触上去什么也没摸着。 又摸了下确认没有,干脆把车在路边停下了。 他把上下口袋都搜了个遍,正想着请柬可能没带,只能打电话进去了,低下头,却突然看见红色的硬纸封皮就插在驾驶座左边的罅隙里。 伸手抽出请柬,头刚抬起来,突然听见窗外有人问:“你是楚绎?” 闻声朝窗外看去,楚绎看见一个男人就站在车门外不远的路边。 确认是他,男人大步走过来,惊喜地说:“真是你,我是你影迷,给我签个名行吗?” 楚绎一愣,男人看起来三十来岁,皮肤黑黄,三角眼,眼光飘忽,看起来有些心术不正的样子。 但楚绎自己也觉得以貌取人不合适,何况对方自称是他的粉丝。 对自己的粉丝,楚绎一直是很心怀感恩的,因此,他推开门,跨下车,从兜里掏出笔,在男人摊开的手掌刷刷写下自己的名字。 很标配地说了两句感谢的话,楚绎刚要上车,男人瞟一眼院子大门,问:“你是去参加寿宴的?能不能捎我进去?” 说完,扬了下手上的盒子,“我来送订制糕点,眼看就要开席,里边管事儿的人电话怎么也打不通,真急死人了。” 男人手上盒子的确是城内某个老字号糕点店的LOGO,身上也穿得也确实是带着同种标识的工作服,但楚绎唇角勾出一丝笑,他清楚地知道事情到这就不太寻常了。 三角眼男人编的理由太不合逻辑,楚绎打赌他在撒谎。 处心积虑往里边混会是为了什么呢?要说寿宴蹭吃蹭喝的事,也不是没听说过,但大老远蹭到郊外这么难找的地来蹭就是问题了。 估摸着这会儿他在自己这不能如意,待会还得使别的招进去,真让他得逞,待会寿宴会发生什么事还不一定。 楚绎笑得格外和善,张开嘴像是要说什么,突然神色顿了顿,手从衣兜摸出手机,看一眼,对男人说,“我接个电话。” 根本没有电话,但楚绎演得像真的似的,划开屏幕飞快地点出联系人第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果然跟他预料的一样,秦佑今天忙得抽不开身,他的电话在助理先生手里。 站在三角眼男人几米之外,楚绎笑眯眯地压低声音跟助理先生简单地叙述眼下正在发生的事。 大院里头,秦佑刚招呼完一帮老爷子的旧交,正准备朝楼里走去。 助理先生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电话,“嗯,明白了,三角眼,皮肤黑,他是不是大概一米七五的个子,顶上头发很少?” 秦佑从他有意无意的复述中听完了全部,脚步没停,沉声道:“跟他说这人确实是来送东西的,让他把人带进来,门口让老陈也上车。” 按秦佑的意思对楚绎说了,电话挂断,助理先生转头一看,秦佑的眼色阴沉得探不到底。 他笑了笑,“应该就是前天在公司外边想拦你车的那个,哄走他就成了。” 以秦佑现在的地位,绞尽脑汁想从他身上给自己找出路的人什么时候都不少,花样还千奇百种。 这要换在平时,只要对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不搭理就是,今天秦佑把人给放进来,显然是要给人苦头吃。 助理先生一句话说完,秦佑突然一个眼风冷冷扫过来,他顿时脊背一凉。 好吧,他明白了,这人千不该万不该从楚绎身上下手。 楚绎车很快开进院子,车里这会儿加上他三个人,三角眼男人,还有一个在门口上车替他指路的老陈。 车从繁盛草木围拥间的小路开进去,小路的尽头,视野一下变得宽阔,一栋三层的小楼出现在他的眼前。 楚绎车右转,开往前头一片空地,远远就看见秦佑和他的助理站在那,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的男人。 空地上只有两辆车,其他车应该都停到了别的地方。 楚绎从车上下来,秦佑眼里浮出一丝很淡的笑意,“欢迎。” 楚绎甩上车门,也对他笑了笑,这人刚才不是忙得连电话都没时间自己接吗? 但秦佑也没对他多说什么,反而是助理先生上前对他说:“走吧,我带你进去。” 上门贺寿自然是要先见过寿星的,楚绎应了声好,跟秦佑笑下算是招呼,转身跟着助理先生走了。 一直到他们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秦佑转头看向一边,手里提着糕点盒,站着没动的三角眼男人。 三角眼男人刚要说什么,秦佑给跟在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冷冷地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两个男人会意冲过去把三角眼男人从身后架住了。 盒子啪地掉在地上,三角眼男人被两个人架着往后拖走,一边挣扎一边惊慌失措地喊叫出声:“秦先生——我知道一个秘密,你一定会感兴趣,我要的东西……不多……” 秦佑没出声,高大的身体静立在原地,看向男人的眼神冷厉。 男人见状更加惶然地嘶吼出声,“秦先生……我是雁回镇上的人,李瘸子是我邻居,1998年你母亲那事,我知道其他内情……” 秦佑肩膀一颤,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了,漆黑的双眼倏忽弥散的寒意让人彻骨森凉。 “放开他。”他说,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三角眼男人。 身后的钳制瞬间松开,男人身子一歪踉跄几下才站稳。 这时,秦佑已经缓步踱到他身前,又一言不发地注视他片刻,而后,突然抬起腿,猛地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楚绎先去楼里大厅给秦老爷子拜了个寿。 这时离午宴开席还有一会儿,大厅里的宾客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 助理先生带着他到后院花园,楚绎才发现年轻人都集中在这。 今天的寿宴很显然是中西结合,花园里草坪上支着长桌,上面有各色茶点和红酒香槟。 凉伞下,年轻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嬉笑闲谈,到场的还真都是上层圈子的名流,纨绔子、青年俊才、名媛闺秀。 眼光朝着花园草草扫视一周,助理先生手搭上他的背,摊开另一只手指向另一个方向,“你看那边。” 楚绎顺着他的手望过去,正巧凉亭下有个人站起来,笑嘻嘻地朝他挥挥手,“楚绎,这里。” 楚绎唇角也忍不住扬起来,赵离夏。 不得不说秦佑为他打算得周到,就算自己忙得走不开,先是让助理先生带他去见老爷子,然后应该是担心在场的大多对他来说都谈不上认识,又一直把他送到了赵离夏跟前。 楚绎本来还有丝局促的,但有个熟人在,顿时就坦然了。 他在赵离夏身边坐下,两个人坐在同一副长条靠背藤椅,赵离夏手搭上他的肩,身子没骨头似的挂他身上,对旁边围坐的几个男男女女说:“这是我最好的哥们,未来的影帝,怎么样,不赖吧?” 几个小姐和公子哥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本来对楚绎的到来有些不以为然。 但刚才看到是秦佑的助理亲自送他过来,这会儿又有小赵公子这么一说,一时都摸不着楚绎的深浅,因此也只能客客气气地跟他招呼。 楚绎坐下,说笑还在继续,一伙人聊了几分钟,楚绎一直落落大方又谈吐得体,一时,至少场面上相谈甚欢。 大家都有说有笑,没一会儿,突然安静下来,楚绎抬头就见宅子大厅通往花园的那扇门,秦佑走了出来。 助理先生跟在他身后,但这不是重点,楚绎看见秦佑的脸色非常阴郁,别问他为什么,虽然秦佑离他几十米,他甚至看不清秦佑的眼睛,但他就是能感觉到。 秦佑出现,在场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气氛从散漫愉悦一下变得沉肃端然,光楚绎坐的这桌,几个歪得没个正型的公子哥立刻坐直了身子,女孩子们都纷纷理了理衣裙,楚绎看见旁边一桌甚至有人站起来了。 他又一次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和秦佑离得多远,秦佑其实只是出来看一眼,顿时就有震慑全场的气场,这些对自己场面上客气的人,是发自内心地仰视他。 秦佑眼光在花园逡巡一周,才启开薄唇,淡淡吐出几个字,“玩的高兴。” 他话说得很客气,但是脸上半点笑意也没有,说完就转身朝着楼里去了。 楚绎坐直身子,一直到他背影完全消失都不肯移开视线。 赵离夏还是扒在楚绎肩上,慵懒地问:“怎么了?” “他心情很糟。”楚绎说。 赵离夏不以为然地哼笑一声,顿时放开楚绎,坐直身子,站了起来,“咱俩去走走。” 赵离夏的眼色非常黯沉,楚绎抬头看着他,明白该来的终归是要来了。 他俩是沿着花园的小径往院落深处走的,果然,没走几步,楚绎听见赵离夏问:“听说你住秦叔家了?” 没等楚绎回答,他又说:“我昨天才知道。” “你没处去可以住我那,为什么偏偏要是秦佑呢?” 楚绎心想你从来男朋友都不止一个,你家能去就怪了。 这时,赵离夏突然转过身伸手指向他们刚才离开的地方,“那边,看见了吧,今天到场这些没结婚也没婚约的女人,将来谁都有可能是秦太太。” 楚绎没转身看,也没回答,垂下眼帘掩去眼中所有的情绪。 赵离夏缓步踱到他身前,嘲讽地笑了声,“以前我说这些,你至少会反驳一下的。” 他低头看着楚绎的眼睛,“你不跟我解释吗?” 几秒的沉默,楚绎终于抬起头,一丝不避地回视过去,“可事实,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喜欢他。” 赵离夏神色一滞,突然抬手扳住他的肩膀,如画眉目间遍布阴霾。 嘴唇翕动几下,好半天,没有吐出一个音节,片刻后,放开楚绎,手臂重重地垂落到身侧。 而后转身作势离开,走前又侧过头凄切地笑下,“老子自有后宫三千,管你干嘛。” 第32章 楚绎没急着离开,在花园人工小池旁边的凉亭里坐下了。 这天阳光晴好,天高云淡,可他突然有种透不过气的错觉。 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群小孩子,在草坪上嬉戏打闹,声音听着刺耳。楚绎不堪其扰,胳膊搁着栏杆,干脆把眼神转向旁边平静如镜的池水。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究竟多逼仄,他只是爱一个人而已,可是这份心思就像被放在一个狭小的罅隙里似的,谁也不允许它舒展,不停地被挤压,被倾轧着。 旁边小孩子的笑闹声充耳不绝,听着心情更加烦闷,楚绎抬手想要拉开脖子上的领结,可想到午宴还没开席,手终究还是放下了。 起身刚要离开,突然看见旁边那群小孩,大大小小几个孩子拉扯住一个五六岁男孩的肩和腿,用力把他往地上摁。 清脆的童声一起起哄,“跪下——跪下——” 其中一个高点的男孩还耀武扬威地扬起手里的玩具马鞭,“你是我的坐骑,再不听话我就在这抽你,回去还让我妈打你,哼!” 而地上那个五六岁拼命地挣扎,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狠狠盯着欺负他的人,却咬着嘴唇怎么也不肯哭着来。 拉扯间,鞭子就往他身上挥过去了。 一群熊孩子打闹,楚绎本来不想管的,但眼前的情况很显然不只是玩闹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力攥住了挥鞭男孩的手,“停!弄伤他,你自己回家不会挨揍吗?” 说着就去拉开那几个依然再往五六岁身上使力的孩子。 五六岁趁有人帮忙赶紧用力挣扎,欺负他的人很恶意,他小拳小脚也没含糊地往人身上砸回去。 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哼哼哈哈,还有人哭唧唧的,楚绎力气重了怕弄伤人,自己被围在一群小猴子中间手忙脚乱。 旁边那个拿鞭子的男孩一见情况不对,对楚绎大声叫喊:“他就是在我家吃闲饭的,我要他怎么样,他就得怎么样,要你多管闲事?” 这就不单纯是孩子不懂事了,楚绎一阵火起,脸色倏忽沉下来,猛地夺过他的鞭子用力扔在地上。 男孩刚才还气势汹汹,一见这阵仗,嘴一张大声哭了出来。 旁边几只猴子一见也怕了,纷纷躲到一边,但其中还是有胆大的冲着楚绎说,“我知道你,你是演电影的,你大人欺负小孩,洋洋他爸爸一定会找你算账的。” 只有五六岁乘机躲到楚绎身后,楚绎低头看他一眼,抬手拍去手上的灰尘。 呵地笑声,对猴子们说:“今天是秦老太爷的生日,你们在这闹,这样,我现在就打电话给秦先生,让他来评评理。”说完就作势掏出手机。 话音一落,刚才还在哇哇大哭的孩子立刻收了声音,红着一双惶恐的眼睛,扁着嘴抽泣,彻底不敢哭出声了。 直到他们愤愤不平又敢怒不敢言地轰着离开,楚绎还有些瞠目结舌。 能使小儿止啼的秦先生? 但没容他想太多,裤子被人扯了扯,楚绎低下头,看见五六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你是楚绎吗?我知道你会武功,你能教教我吗?” 这应该看过他演的戏,楚绎转了方向,面对着他,顺手挑走孩子头上的草屑,“我是,你学武功干什么?” 五六岁扬一下捏起的小拳头,说:“等我学会武功,他们就再也不敢欺负我了,叔叔婶婶也不敢打我了。” 楚绎在五六岁面前半蹲下来,“你姓什么?” 孩子平视他的眼睛,不无骄傲地说:“我姓秦,叫秦时钺,钺是斧头的意思,不是月亮的月。” “行,很厉害。”楚绎怕小孩就站在这把家底全交代出来,连忙打断了他。 不过,姓秦的孩子,应该是秦佑的本家远亲什么的,怎么会被人这样欺负? “你爸妈呢?”他问。 小孩立刻垂下眼睛,“婶婶说,他们都死了。” 楚绎一愣,站了起来,艰难地把眼光转向一边,他周围都快成失怙儿童集中营了。 这只是一次不期而遇,一大一小两个全无关联的人,谁都没想到,这个偶然最后会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眼见时间临近开席,楚绎只好带着孩子往回走,一路上小孩还不停跟他说学武的事,楚绎只好笑呵呵地开空头支票。 他信口允诺,可是孩子看着他的目光透着坚定的执着,楚绎没敢跟他对视。 他怕从孩子身上看到自己。 一样好似身陷囹圄,以为单凭一腔热血孤勇就能冲出去,得到自己想要的。 学武有用吗?没有。 一个孩子的拳脚敌不过亲缘和利益间的残酷拉扯。 他对秦佑一往情深,有用吗? 可能,同样也没有。 哪怕秦佑再纵容他,可是秦佑现实的家世责任、束缚承担,可能是他拼尽全力也不能战胜并冲破的桎梏。 楚绎回来时宴席已经摆好,大厅里宾客济济一堂。 秦佑正陪在主席的秦老爷子身侧,跟老爷子的几位老朋友说话。 见楚绎牵着个孩子从侧门进来,略微偏过头,在助理先生见势凑上前时,压低声音问:“那孩子谁家的?” 助理先生对他一阵耳语,秦佑沉沉嗯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楚绎和赵离夏坐了同一桌,不过两个人都别扭地没主动说话。 秦佑给老爷子敬过第一杯酒,席开了,而后就是到场宾客,按着桌次和辈分,轮番上前给寿星贺寿敬酒。 没轮到楚绎的时候,他朝着主桌的方向望过去的,正好一批敬酒的小辈走开,老爷子笑得红光满面,秦佑依然陪在他身侧。 他们那桌上都是有些年纪的人,可能是秦佑的叔伯辈,可是看他们笑谈间的神色,不仅对老爷子极尽讨好,几个人还若有如无地频频去觑秦佑的面色。 终于轮到楚绎他们这些没有亲缘关系的后辈,一桌人各自端着酒杯走到主桌边上寿星面前,等其中有人朗声说了祝辞,大家端着杯一饮而尽。 老爷子陪着喝了杯,上了年纪的人杯里喝的事什么,没人会计较,但楚绎他们喝下去的可是半点不掺假的白酒。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杯,喝到嘴里刚刚一口,但是,酒水溢满口腔,流进嗓子眼的时候只觉得火辣辣的。 楚绎的位置离秦佑很近,酒敬完,正转身要走的时候,感觉手腕被人攥住,而后,几根有力的手指从他指间利落地抠走了精巧的酒杯。 这时候旁边都是人,楚绎和秦佑手都垂着,这个动作根本没人注意。 楚绎下意识地往秦佑看过去,秦佑抬手把酒杯倒扣在旁边的小几上。 目光转回来跟他对视,一对浓黑的眼眸,眼光平静无波。 就好像人群里头这个私密的小动作,再自然不过。 酒宴过去,赵离夏喝高了,楚绎本来觉得再闹别扭也不能丢着醉鬼不管,但赵臻放下筷子马上就过来了,没轮上他出手。 楚绎坐着没动,头晕沉沉的,正觉没趣无处可去,突然有人拍一下他的肩,转头一看,助理先生。 “走吧,”助理先生说,“上楼给你找个地方休息。” 楚绎睁大眼睛,还真是,三百六十度点滴无侧漏的贴心。 本来以为助理先生说找个房间就是找个客房了,但跟着男人一直走上三楼的时候,楚绎恍惚间也觉得他想的有些不对了。 助理先生打开门,他们走进去,视野里出现的是个起居室,电视墙的这边有酒柜,小冰箱,对面沙发前的茶几上还倒扣着一本翻开的书,很显然是不算长的时间之前,有人在那待过。 沙发后侧方有一扇门,再次推门而入,里边才是卧室。 楚绎讷讷站在门口,果然,助理先生说:“一楼客房有几间昨天住过人,再说今天人多也不安静,秦佑让我,带你来他的房间。” 楚绎心里头一时五味杂陈,他知道秦佑领地感有多强。 但那丝淡淡的涩然最终没压下他的惊诧与好奇,这里,是秦佑住过很多年的地方。 少年时代的他,或许就住在这里。 楚绎走到床边,看见床头矮柜上檀木支架摆着一个瓷盘,白瓷盘面上青彩描绘烧制成一个人像。 是个孩子的头像白描,寥寥几笔勾勒,但人物栩栩如生。清俊的眉眼间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出画的是秦佑小时候。 楚绎手撑着大腿蹲了下来,手伸向次白瓷盘面。 但手指还没碰到,突然听见助理先生说:“哎,别!” 楚绎动作本来不快,闻声手指立刻顿住,转过了头。 助理先生又说:“这个,千万别动,这是秦佑的母亲生前自己亲手做的。秦佑很看重他妈妈,她留下来的遗物本来就没几件,这件秦佑最珍惜,明白了吗?” 楚绎急忙点点头,收回手臂倒退着起身离床头远远的,把手背在身后。 他同样也丧父,这种以至亲遗物寄托追念的心情,他太能感同身受了。 助理先生又交代一句,“秦佑说衣帽间最左手边的柜子里都是他以前的衣服,也有睡衣,你洗完澡要换的话,可以自己找找。” 还真是什么都想到了,楚绎应了声好,助理先生关上门,走了。 楚绎本来酒量不好,中午那一杯下去,这会儿头晕得也有些撑不住了。 依言去里边找了件睡衣换上,裤脚和袖扣都卷上来好几层,把自己的西装西裤都搭在一边椅背上,而后爬上床,愣愣望着瓷盘上秦佑小时候的画像出了会儿神。 画像上秦佑看起来稚嫩青涩,但目光和他如今对着旁人时一样的冰冷,还不止冰冷,甚至有些凶。 楚绎这才意识到,其实他对秦佑了解也有限,可是现在只要想到这个名字,他心里头就阵阵发苦。 总之,不管如何百感交织,楚绎的意识终究没抵过酒意,迷糊了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似乎还做了个梦,恍惚间听见他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睡梦中浑然不知身在何处,第一反应,就是天亮了。 楚绎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他睡觉时,手机经常放在右手边床头,这会儿手伸出去摩挲几下,没摸着,又探出去些,手指似乎碰到了什么,片刻后只听见哐当一声随即清脆的哗啦碎响接踵而来。 楚绎身体顿了一下,惊醒后睁眼才惊觉自己是在秦佑的房间,而刚才打碎的…… 他掀开被子跳下床,清楚地看见,中午还摆在矮柜上的瓷盘已经摔裂成一摊大大小小的瓷片。 睡前助理先生对他说的话,这会儿在脑子里头纷至沓来地往外蹦,“亲手做的”“遗物”“最珍惜”…… 楚绎没想哭,但是温热的湿润从眼眶溢出,顺着脸颊延绵而下,他从来没有想现在这样恨自己。 他知道自己到底闯了多大的祸,他可以在秦佑不甚在意的琐碎小事上撩他千万次都不要紧,可是,一个人的底线,不管这个人对你有多在意多纵容,都不该轻易地触及。 楚绎就双膝跪在地上,一双手慌不择路地伸到地上,颤抖着把瓷片拢成一堆。 碎片中有的都裂成粉了,被手指凑成一处根本就拼不成型,他弄坏的是什么? 撇去前面那些不谈,但只是秦佑看到这一对碎片时的难受,楚绎咬了咬嘴唇,只觉得通体彻凉,他现在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他甚至有种,这一天他是不是还过得去的惶恐。 心力交瘁的茫然间,突然听见嘭的一声。 片刻后,他抬起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 秦佑目光也落在楚绎的方向,短暂的一瞥,他先是疑惑,楚绎为什么跪在地上。 而后他看见那一地的白色碎片和床头矮柜上的空无一物,心头猛地一沉。 他大步走过去,楚绎就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战栗的手指把碎片拼到一处。 他看见,楚绎的手指颤抖得幅度几乎难以完成一个完整的动作,但他手还是神经质似的动着。 秦佑艰涩地开口,“楚绎?” 楚绎这时候抬起了头,泪红的眼睛望向他,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此时目光空洞得没有神采,一张俊脸也苍白得寻不见一丝血色。 颊边泪痕遍布,嘴唇也微微抖动着,但好半天,没发出一丝声音。 秦佑这时候只觉得心揪起来了,立刻蹲下身,余光再次瞟过楚绎的手,发现他指头上已经有鲜艳的血色泛出。 他一把抓过楚绎的手,把他指间的瓷片拈走,扔在了地上。 而后用力扳住楚绎还在颤抖的双肩,强迫他把脸转向自己,“楚绎,没事,没事了,你看着我。” 第33章 秦佑的声音低沉,可语气像是积极可能地放的温柔,就像是唯恐惊倒楚绎似的。 楚绎缓缓转过头,四目相对,秦佑望向他的目光那样深邃,眼神里交杂了太多的情绪,担忧,心疼,或者还有什么,只是,丝毫不见愤怒和责怪。 恍惚间,楚绎突然不确认他到底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开口时,声线微微颤动着,“秦叔……对不起……” 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目光僵硬地向地上七零八碎的瓷片游移过去,“打碎了……” 他神色中的惶恐和小心秦佑一分不差地看近眼里。 秦佑深深叹了口气,动了下身子,用半蹲的姿势,一手搀到楚绎胳膊下面,一手穿进他的膝弯,猛地使力把楚绎整个人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楚绎混沌惊愕中只能本能地圈住秦佑的脖子,很快,身后下落陷入一片柔软中,秦佑把他稳稳放在床上。 而后,秦佑拉下他的手,抻开他的手掌,垂眼看下去时,微拧的眉皱得更紧,“你弄伤自己了。” 楚绎张开嘴,发不出一个音节,等他回过神,秦佑已经不知道从哪拿来一个医药箱,利落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棕色的药瓶,拎开瓶盖,抽出棉签蘸了药水,很轻地涂在他手指的指腹上。 只是一个很小的伤口,也不是太深,楚绎甚至都没空感觉都疼。 可是,秦佑给他把手指包起来的时候,动作轻得小心翼翼,蹙眉凝眸,神色郑重得半点差错也容不得似的,这一刻,楚绎似乎连心脏都战栗起来。 他突然想问秦佑,是不是他所有的有心之错和无心之过,无论任何事,最后到秦佑面前,都只会换来原谅、纵容甚至心疼。 楚绎躺着没动,他似乎也没有了动弹的力气,只是眼光一刻不离地痴痴锁住坐在床边的男人。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他根本控制不住,正如,面前这个强悍到骨子里的男人对他温柔刻骨的呵护,他完全招架不住。 还谈什么理智,他的理智早就不存在了,在秦佑面前,他所有过去遇见的人都是错误,以后可能遇到的所有人都是将就。 这分明是一次从开始就几乎无望的动心,可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他连挣脱的可能都没有。 见他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秦佑放下他的手,一手撑着床褥,另一只手有些慌乱抚上他的脸颊,“楚绎?” 楚绎想应他一声,可是,嘴张开,将要出口的话都封在嗓子眼里。 秦佑神色更加焦急了,手掌贴在他脸颊,手指拭在他鬓边,一双幽深的黑眸焦灼地望向他,急忙安慰,“东西坏了就坏了,没有人能怪你,你也不要自责,好吗?” 楚绎伸手握住秦佑的手,死死不放,泪水没停。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像他一样,清醒地明白自己对一个人,从今以后,经年累月只能矢志不渝,竟然从一滴眼泪落在下开始。 他爱上秦佑,哪里是一次动心。 分明,是一场宿命。 楚绎眼角的泪水似乎源源不绝,没有哭声,只是默然泪下,那样悲怆,那样绝望。 秦佑突然感觉到,那似乎是某种连他也难以承受的沉重。 几乎不受控制的,他俯身抱住了楚绎,收紧的胳膊近乎把他的骨头都勒进自己的身体里。 “楚绎……”秦佑心疼地低叹一声。 两个人离的那样近,他唇间甚至能感受到楚绎鬓边的泪水温热味咸。 这天的寿宴,秦佑终究是主人,因此在卧室里没待多久就被助理敲门叫他下去了。 楚绎再下楼时已经神色如常,除了眼角还有些像是哭后又像是酒意未散的微红,之前在楼上好似伤心欲绝的那副样半点也不见。 秦佑眼光越过人群朝他看了半晌,一个小时前,楚绎哭得停不下来的情形,现在看来就像是他的错觉。 晚宴之后,一部分客人告别回城,剩下还有些从老家来的人没走,秦佑还得留下来再招呼一天。 楚绎离开的时候,秦佑一直把他送到车边上,楚绎将要上车前,在秦佑身前停下了。 两个人面对着面,楚绎目光有些局促地看向秦佑,说:“秦叔,我爸有个老朋友是做古玩修复的,刚才我打电话问他,那盘子能修好的可能性很大,改天,我带你去看看,好吗?” 秦佑很淡地笑下,“不急。”他倒是知道能修,留下裂痕却是难免,不过就这样吧,也犯不着说出来让楚绎难受。 楚绎点点头,漆黑的瞳仁眼光闪烁几下,望向旁边。 但又很快回到秦佑身上,笑了声,“那东西太珍贵了,我下午也是吓坏了。” 秦佑目光灼灼对视回去,“你怕什么?怕我?” 楚绎听着神色一滞。 秦佑冷峻的面容一丝笑意也没有,但语气却有些戏谑,“以后再犯事,就像今天这样直接一顿哭,哭得我舍不得打你屁股就对了,嗯?” 这句话可不全是玩笑,秦佑今天下午得到的人生感悟全在里头。 但他现在说出来,就是打趣楚绎下午那通肝肠寸断了,本来以楚绎跳脱的个性,秦佑以为他怎么都要想法子回呛一句。 可是,楚绎只是用那双清透的、泛着水光的眼睛,凝视他片刻。 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神色慢慢晦涩后又扯出一个笑,“那我先回去了。” 秦佑只能嗯了声,“你自己别开车。”说完侧过头给跟在身后的男人一个眼色。 男人立刻上前,从楚绎手上接过车钥匙。 一直到车尾缓缓消失在暮色中,秦佑才转身离开。 一天后,秦佑清早回来的时候,楚绎起床不久正坐在楼下吃早餐。 秦佑手上拎着几个大大的纸袋,其中几个放到楚绎旁边的椅子上,“吃完饭去换上,待会带你出去转转。” 楚绎立刻放下筷子低头扯开袋口一看,两个纸袋,一个里边装着靴子,一个里边装着裤子,伸手一摸质料还挺厚。 像是马靴和马裤? 楚绎吃完饭回房换上才明白秦佑这是要带他去骑马,两个头盔就放在秦佑的车里,问了下,才知道赵臻在郊外有个私人马场,今天,就是他邀秦佑和自己过去。 楚绎没再多说什么,能和秦佑在一起的每一分钟他都很珍惜。 车往北开了一个小时才出市区,再向外走,没上高速,而是沿着国道一直驶向青山绿野间。 他们到的时候,赵臻还没来。 但马场的教练见是秦佑就带着他们先往马房去了。 他们进的这间马房不大,白漆木栅搭建,构造精致,从外边看不像马舍。 一直把他们带到马厩前,楚绎才看到格栏里头是一匹栗色的,像是阿拉伯马? 是什么品种他无法确认,但强健的曲颈,整齐油亮的皮毛,这匹马看起来十分精神。 驯马师见他们过来,打开栅栏,把马牵出来,伸手抚摸着鬃毛,对秦佑说:“它性格很温顺,而且现在已经适应这里了。” 秦佑转头看向楚绎,“去打个招呼。” 楚绎愣了愣,从容而缓慢地走过去,抬起手手轻落在马的肩颈,而后另一只手缓慢地探到马鼻子底下。 见马儿的耳朵闲适地转动着,眼神看起来安详惬意,转头把声音放得低柔,问驯马师,“它叫什么名字?” 驯马师笑笑没回答,反而是秦佑说:“名字得你自己想。” 楚绎当即明白这是秦佑送给他的礼物,马还是专门从国外购进的,秦佑没告诉他价值几何,但看着驯马师小心翼翼的模样和教练倾羡的眼神,他知道这匹马一定价值不菲。 楚绎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个礼物太贵重,他跟人打交道一向有来有回,他收下什么,一定要确认有礼尚往来的能力。 而且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秦佑的温柔善意到底对不对,他甚至觉得自己很贪心。 秦佑对他好,他就想要更多一些,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想成为秦佑的什么人,完全不满足于眼下这种像是若有若无的暧昧。 所以跟秦佑两人骑马跑了一圈,大汗淋漓地在草地上休憩的时候,他笑着说:“秦叔,这马太名贵,我学骑马完全是为了上戏,也不好这个,这匹马摊我这,太暴殄天物了。” 言外之意,你还是留着自用? 秦佑望向远方辽阔的草场,神色一丝变化都没有。 “就是给你拍戏用的,年前那谁不就是拍戏时候,马没选对,把人给摔伤了。” 楚绎顿时瞪大的眼睛,不是,这是小学生买文具吗?按喜好自备,而后要用的时候自己带上? 这文具是不是太奢侈了点。 不过,也没容他再针对这个问题细谈,赵臻电话来了,说是人在会所,这会儿已经是饭点了,让他们过去一块儿吃饭下午再出来。 楚绎跟着秦佑一起去了,没想到,在场的不止是赵臻自己,还有赵离夏。 自寿宴之后,楚绎跟赵离夏没联系过,不过,这天赵离夏见他,没再像那天事发之后那样别扭,而是像往常一样笑嘻嘻的,一手揽上他的肩,“我还没见过你骑马的英姿,待会儿咱俩一块儿去跑两圈?” 楚绎扬一下嘴角,“跑不过我,你别哭。” 几天前的龃龉一笑而过,立刻就相谈甚欢了。 午饭吃完,本来秦佑打算跟楚绎一块儿出去,但是,赵臻拉住了他,“让他们两个小的去玩吧,我有事跟你谈。” 说着,向秦佑暧昧地使了个眼色。 秦佑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但终归还是留下来了。 两个人站在会所二楼房间的窗前,从大片的落地窗往外望去,赵离夏跟楚绎,两个高大的青年一并往外走,一路有说有笑。 赵臻看了一会儿,转头对秦佑说:“我以前还以为你跟楚绎有点事,那天看见你请他去老爷子的寿宴才明白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 秦佑的目光沉沉落在他身上,“你想说什么?” 赵臻却没直接回答,笑了声,“都这么多年朋友了,我还不知道你?你挺看重楚绎这孩子,绝不会有玩他的心思,要是认真,你要是真对一个男的认真,这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你怎么会轻易摊到人前呢?按你的脾气,至少要往后筹谋打算几百步再带他回去见老爷子。” 秦佑没说话,只是深邃的黑眸中有一瞬的迷茫。 赵臻又说:“我知道,你就是把楚绎当成弟弟或者小辈,既然这样,今儿这事还真得在你这过一道了。” 秦佑突然有些不耐:“有话直说。” 赵臻认真看着秦佑:“离夏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坦白说,当初家里知道他喜欢男人,也很是闹了一阵,可这些年家里老的也都想通了。男的就男的吧,让他找个靠谱的人好好过日子,总好过看着他一年到头胡天胡地地玩儿。” 秦佑目光瞬时阴沉得可怕,“你们看上了楚绎?” 赵臻心里头打了个哆嗦,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不是我们要包办,是离夏他自己心里头本来就对楚绎,有这个意思。” 第34章 秦佑面沉如水,赵臻说完这句就立刻闭紧了嘴巴。 片刻,他听见秦佑冷冷地质问,“四月,清明前后,楚绎出事那会儿,赵离夏在哪?” 赵臻被问得一愣,立刻就想起来那一阵,赵离夏卷了一窝子猪朋狗友带着几个男女嫩模到北美一个小岛上住了大半个月。 那些天都干了些什么就不言而喻了,总之其中有一个世交家的孩子,回来就把自己亲爹给气病了,这事因此在他们圈子里传开,没想到秦佑也知道。 赵臻一时无言以对。 秦佑嘲讽地开口,“赵离夏和楚绎认识不是一年两年,自家孩子一直以来玩得多荤腥不忌你心里一清二楚。楚绎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白背他一个有意思?” 心里边多少护着自己侄子,这话听得赵臻也是脸色一沉。 片刻后,他不无心虚地强行辩解,“离夏他不是年轻吗?男人这个岁数爱玩也不是大错,现在玩够收心就成了……” “玩够了找个老实人过日子?”秦佑立刻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 秦佑的眼神此时冷戾犀利得有如一把刀,刮在他身上,就像是能把他贴着骨头的肉都片片剔下来。 饶是见惯秦佑这样,赵臻还是脊背阵阵发凉,半晌,打了个哈哈,“既然是他们的事,咱们要不……” 但秦佑没等他接着说下去,“今天这事,以后你可以提,但记得好好捂着,别让我知道。”说完,就拎着头盔一阵风似的大步往外去了。 留下赵臻讷讷站在原地,一直到听见门嘭地一声,才猛地回过神来。 楚绎和赵离夏还没走远,刚吃过午饭没多久,两个人也没急着活动,从会所出来一会儿,赵离夏找了块树荫坐下了。 这片草地柔软干净,楚绎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本来他俩之间隔了一米多的距离,楚绎屁股一挨着地,赵离夏就蹭过来贴着他,伸手揽住他的肩,接着,头就往他肩窝靠了过来。 感觉赵离夏鼻子都蹭到自己脖子上了,楚绎转头伸手按住赵离夏的肩把他推开些许,“干嘛呢这是?” 赵离夏不依不饶地凑过来,嘴里撒娇似的说:“就是想跟你亲热亲热。” 楚绎一听连忙推开他自己让到一边,俊朗的面容上笑意仍存,但话却说得坚决,“我跟你说过的吧?开玩笑得有个度。” 他估摸着赵离夏是风流惯了,两人见面时这黏糊糊的劲三不五时地就往他身上撒,还故意说些暧昧的话。 楚绎本人对这点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偶尔认真发作一次才能让赵离夏收敛一阵。 赵离夏扑了个空,也没再跟着黏上来,自己手撑着草坪躺在地上,手枕着头双目望天,呵地笑了声。 楚绎在离他一米远的位置盘腿坐着,过了许久,他转头看向楚绎,嘴里小声嘀咕,“你说你怎么是这样的性子,对谁都狠,从不放过谁,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 楚绎呼吸一滞,眼神立刻朝他望过去,“你说什么?” 赵离夏又笑了声,抬手遮住眼睛,却没回答。 楚绎胳膊撑着草地站了起来,正在此时,背后突然一阵风声呼啸而来,胳膊被人用力攥住,同时听见秦佑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走!” 简单的两个字,但不容分说,秦佑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沉。 楚绎被他拖拽得踉跄两下才调稳步子,一面愕然地跟着秦佑的速度大步往前走,回头看一眼仍躺在草地上的赵离夏,眼神又转回秦佑身上:“秦叔?” 只是一个侧脸,但他看清,秦佑漆黑深邃的双眼中浓重的阴霾凝积于内。 楚绎一时没敢多问,只好大步流星地跟着秦佑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坐进车里的时候,楚绎呼呼喘着粗气,抬手擦了把汗。 秦佑也没解释,还是那样绷着脸,不发一言就把车开出去了,楚绎艰难地喘息着,回神赶快给自己系好安全带,随后,眼光再次回到了秦佑脸上。 秦佑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没用最大的马力把车狂飙出去,刚才的事像是一把重锤似的直直击打在他头顶,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清醒。 胸口像是有一团火熊熊燃烧,从第一次楚绎和赵离夏在他视线中同时出现,他的看法就是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和谐。 他越来越讨厌看到这种画面,特别是在赵离夏每次跟楚绎勾肩搭背,有身体接触的时候。 出于长辈的风度,他才忍着没多说什么,而今天赵臻居然亲口告诉他,赵离夏对楚绎的确是那样的想法。 的确是那样的想法,他怎么敢! 楚绎就坐在他身侧,车开了很远,秦佑才强压着心里的火气,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你喜欢赵离夏?”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但楚绎意识到这个问题很显然跟秦佑突如其来的怒火有关。 片刻怔愣,很快,坚定地摇头,“如果你说的是那种喜欢,我没有。” 所以,秦佑失常,是因为刚才在草场上,碰巧看见赵离夏对他行为亲密? 楚绎不知道他的猜测对不对,但此刻,心里头百味杂陈,欣喜与苦涩交织成一团。 细致入微的照顾和呵护,同时也有浓烈的独占欲,秦佑也是爱着他的吗? 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他还能再期待一次秦佑接受他吗? 他回答得毅然决然,秦佑心里痛快了些,目光专注地望着前方的路边,“很好,他不适合你,以后离他远点。” 其实秦佑心里边多少也明白楚绎对赵离夏有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是,只是想到,另一个人对楚绎有遐想,之前这么多次看似无意的身体接触可能是有意地占楚绎的便宜,而且还得逞了,他就觉得地球拥挤,很多人都没活着的必要。 赵离夏看向楚绎的目光有多少意淫的成分,他甚至,还可能幻想过楚绎跟他鱼水交融的样子。 那种类似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感觉让秦佑很不高兴。 秦佑觉得心里头那团火燃烧得越来越炽烈,怎么办?他想。 余光瞟向侧座上的青年,英俊无俦的面容,健康性感的身体,对任何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和女人都有致命的诱惑力,赵离夏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可是他真的厌恶别人垂涎楚绎的眼光,要不,他就把楚绎关在家里,除了自己,谁也看不见他好了。 楚绎那么听他的话,即使心里不愿意,也不会多说什么。 秦佑越想身体越热,意识也越来越癫狂,这个画面美好的不可思议,他光是想想就硬了。 秦佑觉得周身鲜血都在汹涌,那么,他带楚绎去哪里好? 对,就青藤山下的那座房子,那里最清净,很多年没住人了,他自己也是小时候住过。 突然一个画面直直闯入脑中,犹在混沌中的秦佑身子猛的一震,回过神时背上冷汗涔涔。 他想起了,那双把他母亲栓在床头的手铐。 车一个急刹,突然停在红灯路口,车里的两个人因为惯性身子往前猛地一晃。 秦佑瞬间完全清醒,被自己脑子里刚才闪过的若干个疯狂的细节吓得不轻。 楚绎坐稳身子,一脸惊愕地望过来,“秦叔?” 秦佑仰靠在椅背上漆黑的眼眸一片颓败的黯然,而此刻的楚绎就算心思再伶俐再善体察,也完全不能猜测到在秦佑身上和脑子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一场怎么样的狂风骇浪。 足以让他对自己几十年的人生产生怀疑的狂风骇浪。 楚绎自己心里头也是一片沸腾,他爱着的男人似乎也爱着他,而自己似乎也已经忍耐太久了。 他凭着几分单薄的理智苦苦压抑,但是发生在秦佑和他身上的每一件事,都让他心里本就不算坚固的那道堤防不断地崩溃坍塌。 无论是秦佑对他没有底线的纵容,还是今天与能直视他跟另一个人形容亲密的滔天醋意。 红灯过了,车再次行驶在车流如织的马路上,楚绎想到之前那句话,佯装寻常地笑笑:“那你觉得,谁跟我适合?” 秦佑有些神思不属,听见楚绎的话,沙哑地开口:“什么?” 秦佑的语气还透着几分茫然,楚绎缓慢地点点头,又笑了下,但这次笑得有些发苦。 但他还是仗着此刻犹存的最后一丝勇气,片刻后,目光直直地朝秦佑望过去。 “你说过裴成渊跟我不合适,赵离夏跟我也不合适,那么谁才适合我,我们认识的人,你觉得合适的,可以拿出来打个比方。” 这又是在秦佑头上的一记重击。 刚才脑子里那段连他自己都惊骇的癫狂依然让他回不过神,秦佑现在被震惊得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他已经快要,认不出自己了。 秦佑缓慢地转头看一眼楚绎,很快把目光转向前方的路边。 只是一瞥,他清楚地看见楚绎望向他的眼眸清透,眼神涩然中还带着一丝期待。 秦佑神色淡然,但心里头在已经被苦涩和无奈淹没透顶,脑子里乱得像一团麻,他突然明白楚绎想听的是什么? 原来,楚绎对他,真是这样的心思。 秦佑不能说自己心里一点高兴都没有,可是理智迅速回流,他清楚地知道,他自己也不是那个人。 他没想过吗?他想过,在数不清个被欲望和渴求折磨得将要失控的夜晚。 可是,感情是个什么东西,他和楚绎一旦开始另一种关系,或许楚绎会发现,他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顺口答应很容易,可是之后的事情怎么办? 他觉得他永远都不会厌弃楚绎,可是,如果有一天,他因为自厌而想要结束,楚绎怎么办? 他几十年的人生目标让他从来没有想过跟男人长久在一起,这也是身边所有人对他的期望。 现在他一时冲动,今后那么长的路,他顶不住了,楚绎又要怎么办? 秦佑觉得他几十年的人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迷茫过,也从来没有像此刻惶然过。 他长久不语,楚绎没再问,而是从鼻子叹出一声很轻的叹息声,似是释然地笑着说:“你也想不出,那可能,是还没出现吧。” 但没有缘故的,秦佑从那笑声出听出几分凄切,他眼光扫过去,楚绎已经把脸转向了另一边。 而后,他看见楚绎本来前倾的身子,缓慢地靠上椅背,抬起胳膊反手搭住了额头,说:“秦叔,我睡会儿。” 秦佑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楚绎难受,但这一次,他狠着心咬紧牙关,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似的,把车稳稳朝前开着。 车厢里一时安静得令人窒息,耳边只听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声刹车声,也没管这是在哪究竟能不能停,秦佑把车在路边停下了。 几乎不受意识控制的,利落地解开安全带,倾身朝楚绎的方向凑过去,“楚绎。” 他用力扳开楚绎的胳膊,映入眼帘的是楚绎那黑白分明的双眼中满满晕着的水光。 楚绎的眼神是那样的晦涩,在跟他四目相对的瞬间,眼角一滴泪悄然而下。 秦佑心紧紧纠成一团,两手捧住楚绎的脸颊,嘴唇无法自抑地落下去,慌乱地落在他眼角的水痕上,唇间低声喃喃念着:“别哭……是我不好……” 楚绎眼泪却流得更加放肆,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嘶哑而艰涩,“我是不是,一直让你为难?” 秦佑吻没停,雨点似的落下去,“没有,你没有。” 可楚绎的眼泪丝毫没有停下,秦佑心揪得更紧了,放下一只胳膊穿到楚绎身后搂住他的腰,一手掌在他颊侧,嘴唇猛地吻住他的唇,“宝贝儿,你没有……” 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激烈到张狂地吻,秦佑力道大得是亲还是啃,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短暂的怔愣后,楚绎抽泣着伸手攀住他的脖子,也狠狠地回吻他。 唇舌恣意纠缠,有咸涩的味道溢入唇间,疼痛中似乎还有血的腥甜,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楚绎压抑的呜咽声被秦佑死死封在密不可分的唇间。 不能轻易开口的承诺依然没有承诺,阻隔依然在,可是,秦佑紧紧搂住楚绎坚实年轻的身体,至少此刻,他不能放开他。 秦佑这辈子遇到最没脸的事,大概就是这天在车里激吻,被交警敲窗。 本来他是无所谓的,但车里还有一个公众人物。 车继续往家开的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秦佑身体激动,但心更沉了,一个吻,有时候什么都解决不了。 车开到别墅区外的那条路上,这一片别墅区在市区算是闹中取静,马路两边植被葱茏,但路上行人和车都很少。 眼前就快看到大门了,突然前方路面有个男人冲出来,自己站在车前,张开两只胳膊做出了个拦车的姿势。 秦佑眼色一沉,楚绎顿时坐直了身体,“哎?碰瓷的?” 踩下刹车,车在离男人一米以外的位置停下,秦佑看一眼楚绎:“你就待着车里。” 而后猛地拉开车门,长腿一伸迈了出去。 拦车的男人见他下车,立刻冲过来,嘴唇咧出一个讨好的笑:“秦先生……” 正是寿宴那天意图片楚绎带他进大宅的三角眼男人。 秦佑二话不说一手拽出男人的衣领,把他扔垃圾似的往路边掼。 男人却伸手紧紧撰住他的胳膊,环顾四周见路上没有其他人,不顾一切地压低声音叫了出来,“秦先生,我的话你不听会后悔的,李瘸子他……” 话音戛然而止,秦佑一脚踹上了他的腿。 男人被秦佑踹得惨叫一声跌在地上,但在他转身时伸手抱住他的腿,“李瘸子害了很多人,但他根本不是杀你母亲的凶手啊……我……我有证据……” 秦佑本来要往他脸上踢去的腿瞬间顿住,而后慢慢放下了。 一双冷厉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地上的男人,“你说什么?” 男人哆哆嗦嗦地开口,“他真的不是,我有证据,秦先生,你也不想让害死你母亲的真凶逍遥法外吧?” 趁秦佑失神,男人吃力地爬了起来,而后,佝偻着腰,一边吃痛地倒嘶着气,一边从夹克内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打开,摊到秦佑面前。 秦佑立刻夺过来,上边贴着剪报和剪下的杂志照片,他顺手翻了几页,很快,愕然地睁大了充血的眼睛。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摇摇欲坠。 第35章 楚绎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对了。 车窗外,秦佑拿着笔记本的手重重垂落在身侧,另一只手抬起来扶住额头,就像尊石像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顾不得身前还在跟他说话的男人,楚绎清楚地察觉到他身上有种将欲倾颓的脆弱感,秦佑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了。 连忙推门下车,朝着秦佑站着的位置冲过去,伸手去扶秦佑的胳膊:“秦叔。” 刚手还没碰到秦佑的身体,秦佑胳膊一挥闪开了他,甚至没回头看他一眼,“你先回去。” 秦佑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识,楚绎手顿在半空,这才看清秦佑垂下的侧脸,眼中血丝遍布,那张俊逸的脸庞面色灰败颓丧得让人几乎不忍直视,就像只受了伤了野兽。 这只是前后几分钟的功夫人就变成了这样,楚绎睁大眼睛,嘴唇动了动,看一眼身边蜷着的獐头鼠目的男人,眼光又回到秦佑身上,“出什么事了吗?” 秦佑依然没看他,好半天,从嘴里沉沉挤出几个字,“你自己回去。” 他的声音犹如拉锯一般的粗粝嘶哑,说完像是回过了神,手颤着摸进衣兜,摩挲好几下,才掏出手机。 而后,微微抖动的手指划开屏幕,找到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楚绎没敢再问,但也不会真的放心就这样丢下秦佑自己走,没说话,就这么在马路沿子固执地坐下了。 听见秦佑是把电话打给助理先生,嘱咐他带着人尽快过来,楚绎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眼神狠狠地朝着一边的三角眼男人瞪过去。 对上他的眼神,男人惊惶地躲到秦佑身后,眼神飘忽地晃来晃去。 楚绎搭在膝头的手握紧了拳头,但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把目光转回到秦佑脸上。 助理先生很快就来了,开着一辆越野车,过会儿又开来一辆,上边坐着总是跟着秦佑的几个西服大汉。 车停下,几个人把三角眼男人拎鸡仔似的揪上了车,全都是一言不发,浑身肃杀。 眼见秦佑往助理先生那辆车的副驾座上坐了,楚绎急忙追上去,按着车门不让他关上,“你去哪?” 秦佑深邃的双眼目光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扳开楚绎的手,不容置喙道:“回去,听话。” 一直到两辆车前后消失在马路转角,楚绎才没精打采地开着秦佑的车自己回家。 车开进别墅院子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阴了,早晨出门时还是阳光灿烂,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大概就是如此。 这天一直到深夜,秦佑还没回来,楚绎在起居室一直坐到十一点后,电视里播着什么他完全没看进去。 电话铃声响起来,很快拿起手机,只看了一眼,眼里刚才亮起的光芒倏忽间暗了下去。 电话接通,他的经纪人说,“三天后就是牵手基金的启动仪式,我订的后天晚上的机票,到时候你和凌珑一起去C市,先提前一天参加宣传短篇录制。” “启动当天站完台,直接从C市出发去录你的真人秀,小王跟着你去。时间安排我已经传给你了,你是不是还没看过?” 楚绎这才想起来他下午看过日程表之后,没给经纪人回复,诚恳地道了个歉。 经纪人笑笑:“这才休息几天你心就野成这样了,叫我怎么敢给你放大假?” 电话挂断,楚绎看着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快要零点。 于是他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发了个信息过去。 “秦叔,今天晚上你回家吗?” 本来后面打了个表情,但觉得不合适,又删掉了。 约摸过了半小时,秦佑回复他一条信息,只有几个字。 “我在石峰。” 除此之外,别无他话。 秦佑是第三天下午接近黄昏时回来的。 楚绎正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跟助理碰头,迎面就看见秦佑走进了大门,身上穿的还是他们分别那天的衣服,头发凌乱,下巴胡子冒出青茬。整个人像是几天无休无眠似的,眼睛里头布满血丝。 而且压根没注意屋子里还有其他人,甚至没注意楚绎还在他跟前,目光毫无生气,像是有什么倾覆坍塌被摧毁殆尽后的死一般的沉寂。 他进门,换鞋,接连着几个动作都像是机械地进行。 楚绎一时大惊,手里箱子撇在地上,大步上前伸手想要搀住他。 但张了张嘴,觉得这时候他一惊一乍,反而让人难受。 秦佑这样强大的男人,不可能喜欢别人把他看得弱势,他不可能接受自己哪怕一丝半点的脆弱被别人的任何语言和行为放大。 虽然知道自己心里头对他只是担忧和心疼,楚绎还是若无其事地扯出一个笑,跟在秦佑身侧,“你回来了,吃饭了吗?要是还没有的话,先上楼洗个澡,下来就能吃了。” 秦佑缓步往前走,这时候步子也没停下,目光缓滞地转到楚绎的方向,但也没聚焦在他身上。 片刻,低沉地嗯了声,没多说什么,朝着楼上去了。 楚绎停在原地,眼圈微微发红,他不知道秦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不能问。可是他很明白,秦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整个人行尸走肉似的,他不可能丢下他自己离开。 把行李箱拖上楼,转头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 经纪人听完他说的话,惊怒地说:“飞机还有两个小时就要起飞了,你现在跟我说你不去?你知道借公益活动宣传对艺人的形象益处有多大吗?” 楚绎的回答温和而坚定,“我拿出的钱,希望能帮到孩子们,至于宣传这次就算了吧,我真的走不开。” 经纪人暴跳如雷道:“这是你的工作!” 楚绎笑了,“我中午吃了虾,现在过敏得要切气管才能活,娴姐,出道几年,我从没误过一次工,这次算我不对,我保证没有下次,好吗?” 经纪人冷笑一声,“年前自己吃完一盘虾都没事的人,你跟我扯不打紧,这还咒上自己了?” 话是这样说,终究是让步了,最后嘱咐楚绎只给两天的时间。 隔天后的早晨,楚绎必须乘第一清早第一班飞机去真人秀剧组报到,这就是她容忍的底线了。 楚绎只得应下,下意识地转头看一眼房间门的方向,他但愿,一夜一天的时间,秦佑能恢复如初。 但事不从人愿,这天秦佑洗完澡下楼根本没去餐厅,而是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家里阿姨向来不在这过夜,赶着做了一顿晚饭送进去,片刻后又端了出来,对楚绎摇摇头,压低声音说:“不吃,让我原样端出来了,秦先生今天很不对劲啊。” 楚绎又是一愣,从阿姨手里接过托盘,自己走到书房门口,敲敲门:“秦叔。” 又敲几下,一直没有人应他。 楚绎心一横,伸手拧开门锁,推开门,心又是猛地一缩。 扑面而来一阵呛鼻的烟味,房间里根本没有开灯,黑乎乎的,只有庭院坪灯的光亮从窗口洒落进来。 过了片刻眼睛适应黑暗,楚绎走进去,看见一个黑影坐在宽大的写字桌前。 楚绎端着托盘走过去,伸手打开桌上的台,把光线调到最暗。 即使不算晃眼,但突如其来的光亮,秦佑只是反射性地微微眯了眯眼。 他进来,秦佑也还是坐着在那没动,眼光直直地看向桌上相架,相架里边龛着的是燕欢的一张照片,黑白照片已经泛黄,遗像似的。 楚绎把托盘放下,看见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秦佑那么爱洁的一个人,烟灰撒得深褐的桌面上,雪点似的,到处都是。 他做了这一连串的动作,动静绝不算小,但秦佑就像是没意识到他存在似的,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浓黑的眼眸,眼光颓然,神色落寞。 楚绎不知道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强大到似乎无所不能的男人挫败颓唐到这样地步。 看一眼桌上的照片,很显然跟秦佑的母亲有关,可每个人都有不容别人轻易触及的心伤,让秦佑颓废至此的事他不能开口问,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无能。 楚绎走到秦佑身后,抬起双臂弯下腰抱住他的肩膀,心疼得声音几乎是呜咽着出来,“秦佑……” 但秦佑就像是失去了五感,整个人跟世界隔绝了似的,没有一丝反应。 甚至连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燕秋鸿是第二天接近中午时来的。 秦佑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吃不喝,人完全是自闭状态。既然事情跟秦佑的母亲有关,无计可施之下,楚绎只能求助这位他唯一知道的,秦佑的母系亲属。 燕秋鸿一听说秦佑前两天去过石峰,立刻,说话的语气都变了,楚绎打电话当晚他人还在外地,但第二天早晨乘最早的班机回来了,而且到S市后连家都没回,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楚绎给他开门,“他人在书房。” 燕秋鸿换好鞋就立马朝着书房的方向大步而去,楚绎拉住他,神色有些局促地说:“燕导,你能不能装作碰巧来看他……” 秦佑不会喜欢任何人把他当作病人,或者需要拯救的人。 燕秋鸿本来神色肃然,一听这话乐了,“你真没意思,他几十年都不容易失魂落魄一次,臊他的机会错过这次就没下回了。” 楚绎眯起眼睛,他现在换个人指望还来得及吗。 但是一向混不吝的燕秋鸿这次却非常靠谱。 他在书房待了半个小时后,楚绎在门口就听到了秦佑说话的声音。 他们谈了些什么,楚绎听不清,但到这个时候才算长舒一口气,心放下了半截。 约摸两个小时后,燕秋鸿从书房出来了,一路大步流星,脸上也没多少郁色。 楚绎本来在客厅坐着,见他出来忙起身迎了上去。 燕秋鸿对他笑笑,拍下他的肩,“别担心,秦佑就是一时不能面对现实,你不用管他,让他自己缓缓就好了,等着他做的事还很多,他不会一直消沉。” 楚绎点下头,送着燕秋鸿往门口去,思忖片刻开口说道:“秦叔很看重他妈妈。” 这就是引着人把话往下说了,燕秋鸿会意,笑了声,“是,她是个可怜人,秦佑一直觉得自己没对她尽到做儿子的责任,很内疚。” “嗯?”楚绎疑惑了。 燕欢有影后美誉在前,后又嫁入豪门,还生了个这么争气的儿子,这个基本上是如今圈内很多女星的终极梦想,可怜两个字从何说起。 燕秋鸿说:“跟秦佑的爸爸在一起,不是她自己愿意的,他们俩就是现实版的强取豪夺。那年,我姑姑突然连着两个月音讯不通,谁也联系不上她,再回家的时候,家里人发现她怀孕了。” 楚绎愕然地睁大眼睛,居然有这么一回事。 燕秋鸿又说:“一直到她舍不得打掉孩子不得已嫁给秦佑的爸爸,很偶然一个机会,我父亲才知道,自己妹妹失踪的那两个月,就是被秦佑的爸爸绑走关起来了。” “婚后她也不是自愿息影,完全是秦佑爸爸不许她抛头露面,还不止是不许她演戏,秦佑爸爸完全脑子有毛病,自己老婆非要关在家里,连出门见个人都不许。” 楚绎顿时瞠目结舌,秦佑的父亲竟然偏执成这样。 燕秋鸿对他笑笑,“所以,秦佑从小就眼见他父母的悲剧,对有些事的看法难免偏颇。” “悲剧?”楚绎问。 燕秋鸿点一下头,“是啊,秦佑的父亲长期酗酒,秦佑十四岁那年,他酒驾出车祸丧命,我姑姑从那时候起,精神也不太正常了,之后一直在石峰的雁回山修养,直到去世。” 所以,秦佑从小一直眼见自己母亲如身置水火却无力拯救,等他有这个力量的时候,他想拯救的人已经不在了。 楚绎又想到那个被他打碎的盘子,一件遗物分量却比他想象的还要沉重,秦佑不是不在意,只是因为是他,才一笑而过,再不做计较。 思绪拉回来,可是这些事跟秦佑这两天的失常有什么直接关系呢? 燕秋鸿看懂他的眼神,“剩下的事,我真的不方便开口了,还是等着秦佑自己告诉你吧,要是他愿意的话。” 楚绎垂下眼睛,点点头。 次日早晨的机票,助理下午给楚绎送上门了,这本来是不必要的事,楚绎心里很明白,这是经纪人在敲打他,明天的行程不能再耽搁了。 晚饭他照样给秦佑送进去,饭放在桌上,虽然不知道秦佑会不会对他说话有反应,楚绎还是小心地说:“饭我放下了,待会儿你记得吃。” 他慢慢站直身子,看着在书房坐了一夜一天的男人,鼻子一顿发酸。 这次,秦佑的目光缓慢地移到他身上,薄唇微启:“这几天,让你担心了,你忙你的,别管我。” 楚绎如蒙神恩似的,忙不迭地点头,很快觉得不对,又摇了摇头,“我没什么的。” 话是这样说,但怎么可能真没什么。 秦佑从书房出来,已经是深夜,他走出书房的走廊,看见客厅还亮着一盏灯,而楚绎就半躺在沙发上,听见脚步声立刻站了起来,一双明亮的眼睛朝他望过来,目光里又是担忧又是欣喜。 秦佑连着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这会儿脑子有些恍惚,没想到这个时间楚绎还在楼下,又定神看了看才确认这是真实,下意识地抬手看了下手表,半夜两点。 楚绎几步就跨到他跟前,看见他刚才的动作,唇角扬起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笑,抬手扒了下额发,“我刚才,看台本忘记时间了,下楼看有什么吃的,厨房里正热着汤,就在外边等着了。” 半夜两点看台本? 秦佑在不算清明的神智和清醒间挣扎几下,才想明白,他意志消沉的这两天,楚绎恐怕一直就是这样。 明明自己前几天还让他那么伤心那么委屈,自己一失常,楚绎就半点不记得了似的,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傻。 脑子有些晕沉,秦佑说不出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这两天到底是他忽略楚绎太多了。 看着面前笑得一脸阳光青年,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秦佑恍惚觉得他就是全世界独一无二值得自己倾心相待的人。 有那么一瞬,他想再次把楚绎抱进怀里,把自己所有仅存的热度都倾泻在他身上。 楚绎清亮的眼睛望着他,“正好我要吃宵夜,要给你来点什么吗?” 秦佑缓慢地张嘴,“都行,就跟你一样吧。” 楚绎听到点一下头,“那你等等,我马上就好了。” 说是一顿宵夜,可是菜端上桌的时候,秦佑才发现菜品样数,好像,跟正餐的别无二致。 楚绎怕就是等在外边让他好好吃顿饭而已。 秦佑在桌前坐下,头歪在一边用手撑着,“来点儿酒吧,喝完好睡觉。” 他大脑混沌而亢奋,这时候喝点酒对睡眠有好处。 楚绎一想也是,连着几天没休息,真躺床上还真不一定睡得着。 想着秦佑一个人独酌无趣,他去拿了两个杯子。 杯子一人面前摆了一个,秦佑一看,眼神有些迷蒙地望着他,好像又在说,你能喝? 楚绎立马就把秦佑面前的杯子满上了,给自己也倒了半杯,都是白的。 秦佑幽深的眼眸一直锁住他,慢悠悠地说:“喝多了又哭。” “别瞧不起人。”楚绎抬头瞪秦佑一眼。 他看见,秦佑虽然眼神不算清醒,但目光里头的纵容和宠溺又回来了。 楚绎这时候心里才觉得有些难以言喻的委屈,很难描述,秦佑有事时他没觉得。 可是,当秦佑这种看着什么宝贝一样的眼神再次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才觉得,连着两天被当成路人,这滋味回味起来还真是不好受。 他没说话,两个人都很沉默,楚绎小口小口地喝酒,秦佑一杯酒没几下就下去了。 秦佑长时间没休息,没吃下喝下多少整个人都恍惚了,楚绎半杯进肚,脑子也不算灵光。 眼见着秦佑眼神越来越迷糊,楚绎放下杯子站起来,有些踉跄地走到秦佑跟前,伸手晃晃他的肩,“走吧,回房睡吧。” 秦佑耷拉着的头抬了起来,也站起来,面对着楚绎,慢慢地伸手,攥住了楚绎的胳膊。 只是皮肤小面积的接触,熟悉的热度,楚绎只觉得眼眶一热,胳膊一抬抱住了秦佑。 “以后再有什么事,你打我骂我拿我撒气都成,可千万别不理我。” 委屈吗?委屈,秦佑晕沉的大脑也听出他的委屈。 心脏似乎也跟着抽搐一下,秦佑推开他些许,手捧着楚绎的脸,嘴唇缓慢地覆上去,“我不好,是我不好。” 那天在车里,楚绎流泪时,他慌不择路地吻上去的画面又回来了。 楚绎一手抱着他的背,一手攀着他的肩,身体相贴的热度,秦佑想都没想就照着楚绎的唇凑了过去,“宝贝儿,是我不好。” 他狠狠吻住了楚绎的唇。 秦佑的力道根本不容反抗,他一手按住楚绎的后脑,咬住楚绎柔软的下唇,有力的舌头伸到楚绎嘴里放肆地翻搅。 只是片刻,楚绎也回应了他,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头变换着角度地深吻。 唇舌火热交缠,很快,身体里翻涌的热烈如烈火浇油似的被全部点燃。 秦佑的胳膊紧紧拥住楚绎坚实的身体,几乎把他整个人勒进自己血肉中,宽厚的手掌在他背上缓慢游移,上下摩挲。 从背,到腰,就像一个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地,很快逡巡到楚绎挺翘的臀,重重地揉捏,同时用力把他按向自己,紧贴着自己已然勃发的欲望。 紧密贴合的身体,楚绎清楚地感觉到秦佑硬了,而他也已然无法自持,舌头跟秦佑的纠缠,吻得更加激烈,在秦佑用力托起他屁股的时候,他顺势跳起来,双腿环住秦佑的腰杆。 热吻一直没有停下,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秦佑抱着他,一路步履缓慢地往楼上走去。 在楼梯间,秦佑把他抵在墙上,吻变成像野兽一样的撕咬,滔天的火焰几乎把楚绎燃烧殆尽。 一路上不知撞倒了多少东西,最后,进了房间,秦佑把他放在床上,吻才停下。 房间里没开灯,但楚绎睁开眼重重穿着粗气的时候,清楚地看见,秦佑喘息着扯开自己的衬衣,毫不犹豫地脱下来扔到一边,露出精悍的上半身。 秦佑的身体很快再次朝他压了上来,楚绎伸手揽上秦佑赤裸坚实的背,整个人兴奋得无法自持。 秦佑再次封住他的唇,手撕扯开他睡衣前襟,又扯下他的裤子。 楚绎只觉得自己硬得快要炸开了,长裤和内裤被秦佑扒下去,他伸腿蹬到一边。 怒涨的性器刚暴露在空气中就被秦佑伸手握住。 秦佑一边亲他,一边握住他的性器,手掌粗粝的皮肤包裹住敏感的顶端上下撸动。 楚绎舒服叫出声来,同时也把手顺着秦佑坚实的腹肌探下去,利落地解开秦佑的裤扣。 还没继续深入,秦佑突然放开他,手撑着床,身体微微腾起,另一只手褪下自己的长裤。 虽然还隔着内裤薄薄的布料,楚绎眼神向下望去,借着月光,清楚地看见那大大的一兜,里边粗长勃起的阳物已经不堪束缚地顶开内裤的上沿。 最后一层遮蔽也被秦佑褪下,粗长的硬物一下弹跳而出,从黑色丛林间耀武扬威地探出来直直地指着楚绎的方向。 这种原始的危险跟秦佑本人平时的优雅斯文有种奇妙的发差。楚绎忍不住呻吟一声,GAY之所以能称之为GAY,就是因为他们对同性的生殖器有着狂热的喜爱。 更何况,对象还是秦佑,楚绎现在只觉得浑身都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他就像是发情期遇上春药,对秦佑和秦佑身体的渴望几乎夺走了他所有的理智。 秦佑再次压住他身体的时候,楚绎伸手握住那粗壮得让人咂舌的肉根,只听见秦佑闷哼一声。 唇分开的间隙,楚绎忍不住喘息着低叹,“好大。” 秦佑没说话,嘴唇顺着下颔重重往下一直用力地吮吸到他的脖子,狠狠地亲,野兽似的咬,宣泄着如火一般炽烈的欲望。 秦佑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急促,晃着腰身,又粗又长的热物在楚绎手里狠狠挺动,本来握住楚绎性器的手游移到楚绎身下,用力地揉搓着楚绎的弹性紧实的臀,手指很快就刺入温热的入口。 楚绎知道他冲动,手握住秦佑硬热的阳物顶端,当秦佑的手指艰难地钻进干涩的甬道,楚绎才反应过来秦佑可能醉了,这个时候根本没有理智。 他放开秦佑的身体,手伸到床侧扒拉过来自己脱下的裤子,他裤子口袋经常会备一袋小包装的护手霜,楚绎掏出来,撕开,把润滑的膏体挤在手心,然后自己伸到身后抹到那个位置。 有了润滑,秦佑的手指很快钻进去了,嘴唇一边含住楚绎的唇舌用力吮咬,身下不停地挺动,而后,手指一根一根地撑开了狭窄的甬道,在里边翻搅按压。 楚绎手挡着眼睛,再次呻吟出声,就在这个时候,秦佑拉开他的手,吻住他的眼睛。 而后,跪坐在床上他两腿之间,让他身下的入口紧贴自己的胯下,拉开他的腿环住自己的腰,一手扶着身下坚硬的阳物,缓慢而坚定地顶了进去。 秦佑进入他身体的那一刻,楚绎觉得眼眶润湿了,身体被秦佑的硕大满涨撑开,就好像他二十年余年总有缺失的人生也被瞬间填满。 粗长坚硬的性器抵入他的身体,楚绎有些疼,但还是咬牙忍住了,无论如何,他要跟秦佑以最彻底的方式结合一次。 但像是察觉他一瞬间的气促,秦佑本来激动得不可自控的动作停下了,低下头,一边吻住楚绎的嘴唇,一边伸手再出握住楚绎疼痛中稍有萎靡的性器揉弄撸动。 楚绎手按住秦佑的后颈,疯狂地回吻他,下身让人心神荡漾的快感再次袭来,秦佑身下的坚挺又朝他深处推入一分。 一直到直插入底,秦佑手按住他的腰,精壮的腰身缓缓抽送起来。 晦暗中,秦佑充血的眼中那一线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就像一只野兽,眼神一刻不离地盯住自己的猎物。 但犹不能满足似的,秦佑伸手按亮床头灯,昏黄的灯光瞬时照亮他们两个人。 而秦佑身下抽插不停,炽烈如火的目光紧紧锁住楚绎的脸,一瞬不瞬。 楚绎两条腿分到秦佑腰两侧张到最大,整个人都被他覆在阴影下。 最初的不适应过去,身体被冲撞摩擦激起的微妙快感让楚绎忍不住叫出声来,“啊……” 只是一声,秦佑像是更加激动了,一手握住他的腰,加大力道冲撞,打桩似的,一下快过一下地把自己撞进楚绎火热的身体。 幽深的双眼灼灼地望向他,“喜欢吗?” 说完,又是一记猛烈地冲撞,楚绎舒服得大叫出声。 秦佑用野兽一样的力量和速度他身体里放肆撞击,楚绎被秦佑顶得颠动不停。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粗重的喘息声,呻吟声,和肌肤相互击处拍打啪啪声。 楚绎手伸向秦佑的脖子,用力把他按向自己,然后嘴唇咬住秦佑的嘴唇,狠狠地啃。 嘴唇分开的间隙,秦佑的声音沙哑得难以辨识,“宝贝儿,你喜欢吗?” 宽大的手掌不容反抗地掌住楚绎的腰胯,又是一阵猛的撞击。 暴风骤雨似的撞击,极限的力量,极限的速度,每次都用最大的力道让楚绎酥麻癫狂的那一点。 楚绎毫不掩饰地大叫出声,他觉得他整个人都要被秦佑捣碎了,好像这个世界都在眼前颠倒错乱。 而身体里不断堆积的快感反复被冲刷摩擦,秦佑钳住他身体的手,咬住他嘴唇的唇,一刻都不放松地捆缚住他,一丝一毫也不许他闪躲。 很快,楚绎连叫声也不能完整,带了些哭音的从唇间弥散出来。 而秦佑身下撞击他的动作更快也更加猛烈,快感堆积到顶点,楚绎身体里堆积满涨的东西瞬时从前端喷射而出,一阵一阵地喷射溅落在他自己的小腹上。 秦佑拉住他的手,让他环住自己的背,身下抽插的力道更大也更加急促了,一下快过一下,楚绎听见秦佑越来越粗重的气息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秦佑闷哼一声,同时,感觉到有热液阵阵激射在自己高潮过后敏感的内壁。 从顶峰跌落,两个人躺在床上呼呼喘着粗气,楚绎一身是汗,而秦佑从身后抱住他的身体,把他整个人搂进自己的怀里,不停亲吻他的头顶。 秦佑硬热的性器还戳在楚绎屁股后边,楚绎清楚地知道他刚才明明射精了,但一次之后,秦佑居然那东西还没完全软下来。 被汗水浸的一身黏腻,楚绎身子力气回流后想要下床去洗个澡,但刚一动。秦佑箍住他肩上的手收得更紧了,沉声问,“去哪?” 说完,也没等他回答,伸手抬起楚绎的腿,不容反抗地再次把自己推进了楚绎的身体。 一次之后,秦佑又再次进入他,让他跪趴在床上,从身后在他身体里大肆挞伐。 做了好久,又让他转过身来,秦佑跪坐在床上,楚绎两腿大张地坐在秦佑胯间,就用这样面对面的姿势紧紧抱在一起,就像连灵魂都融合在一起,不停地抽插颠动。 很多年后,楚绎再次想起这个夜晚,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秦佑野兽一样的力量,和自己一次又一次被推到封顶的,快活得几近昏厥的失神。 第36章 楚绎是被几阵不依不饶的电话铃声叫醒的,醒来时候发现时间才六点,他刚睡过去没到一小时。 打电话的是工作室派来的助理小王,很简单地跟他说了句:“楚绎哥,我在你们小区外边等你。” 头晕晕沉沉的,楚绎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双腿虚软得差点没摔倒地上,勉强站稳呲牙咧嘴地捂着屁股倒嘶一口气,但也顾不得疼了。 是,今天早晨的飞机飞西部,他得去真人秀的剧组报道了。 转头看见秦佑背对着他还睡着,楚绎低头看了看自己,全身光着,上半身到处都是斑驳的暧昧痕迹,而秦佑身上薄被也只盖到胸以上,宽阔坚实的背暴露在他视线中。 昨天,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疯狂迷乱的夜晚。 楚绎没急着穿衣,又重新跪坐在床上,一手撑着床褥,倾身凑上前,小心地看了看秦佑。 秦佑双目紧闭,呼吸均匀绵长,即使刚才那一阵铃声响了那样久,也丝毫没有惊扰他的沉睡。 想起昨天整夜秦佑不甚清明的目光,楚绎眼神也逐渐暗了下来,是的,昨天,秦佑长时间不眠不休后又喝了酒,整个人都不怎么清醒。 他比秦佑清醒,但该不该办的事儿他都办了,还多少有点乘人之危。不过,事前没什么犹豫,到现在也不后悔,他觉得心里很圆满,但同时也不是一点忐忑都没有,楚绎不知道秦佑醒来,他们之间,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情形。 又是一阵电话铃声的催促,楚绎也管不了许多了,跳下床,仓促地捡起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光着身子捂住屁股朝着门外踉踉跄跄地跑出去。 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别墅外边,公司的车停在那,楚绎佯装步态稳健地走出去,把行李塞进后备箱,拉开车门坐进去。 饶是如此,前边助理小王还是转过头来瞄他一眼,“楚绎哥,你身体不舒服?” 楚绎落座时小心地侧身用臀侧接触椅垫,已经有些犯迷糊了,但还是若无其事地笑笑,“膝盖受凉有点酸。” “膝盖受凉”的楚绎在车上就保持着重要部位不落座的姿势靠着椅背睡了会儿。 也没睡多久,车似乎停了,恍惚间有人拍他的肩膀,“楚绎哥,醒醒,机场到了。” 楚绎觉得眼皮和头都很沉,戴上墨镜推门下车的时候浑身无力得他想哭。 他现在分外想念家里柔软的大床上秦佑身边那块位置,或者回不去也行,他只想躺着,就这么倒下去,凭谁把他抬到登机口都行,他可以一直在那睡到航班起飞,继续到飞机上睡。 在贵宾室等着登机时,助理终于发现他不寻常,坐在他旁边伸手小心地探一下他的额头,“呀,楚绎哥,你发烧了。” 楚绎仰靠着椅背,勉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神智不算清醒,但心里头还是明白事后反应这会儿发作了。 手伸进旅行包里摸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摸着,把包给推到助理跟前,艰涩地开口,“帮我找找消炎药。” 秦佑这天一直睡到十一点才自然醒。 站在窗口声音拿着手机,第二次把号码拨出去,又是机械的提示女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不知道楚绎去了哪,什么时候出去的,总之一大早醒来,他的确浑身上下神清气爽,只是家里就没见着另外一个人。 秦佑不知道楚绎今天有什么工作,重要得连身子都顾不得,总之两个电话的间隙,他反复想了很多次,确定昨天晚上他好几次都是内射。 有什么重要的工作不能跟他说,他又不是不能帮楚绎转圜或推掉。 非得拖着可能不舒服的身子出门,或者,楚绎根本就是在躲他? 于是燕秋鸿上门时,秦佑的脸色不大好看。 坐在餐桌边上,看到燕秋鸿走进来时步态闲适还满面春光,他顿时觉得自己今天谁也不想见。 一直等到燕秋鸿走他面前,秦佑撇下筷子站起来,沉声问,“你来干嘛?” 燕秋鸿听见眼睛一瞪,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他半晌,“你还真是,提起裤子不认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然知道燕秋红说的是他昨天专程为自己跑一趟,今天上门又见不到好脸色的事,秦佑的情绪还是越发不好。 也没搭理燕秋鸿,转身就朝沙发方向去了。 在沙发上坐下,燕秋鸿掏出一支烟递到他面前。秦佑冷着脸顺手接过来本来准备点的,但想到什么,终究还是扔到茶几上。 秦佑这天穿着一件稍微宽松的白衬衣,就着他倾身向前的姿势,燕秋鸿清楚地瞟到他衬衣敞开的领口里边儿有青紫的吻痕。 颈侧似乎还有一道挠痕,红印若隐若现的一直延伸到颈后衣领里边,半指宽,就像是没有蓄长的钝平的指甲用力压挠出来的。 可见战况何等激烈! 燕秋鸿立刻觉得浑身打满了鸡血,“你跟楚绎事成了?” 又揶揄地笑了声,“你不是说你俩不是这回事儿吗?” 秦佑的眼风夹裹着透骨的森冷顿时就朝他扫过来了,燕秋鸿脊背一凉,转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眼珠子往空旷的屋子里扫了一圈,眼光落到只有一副餐具的餐桌,又收了回来。 不怕死地冲着秦佑呵呵笑道:“所以你大清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是因为昨晚上该乱的都乱了,今早上楚绎扔下你走了?” 秦佑黑眸一沉,眼色更冷了,声音也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大清早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些?” 燕秋鸿却不直接回答他的话,眼睛意有所指地往他身上扫一圈,压低声音别有意味地笑着问,“该不是你活儿不好,遭嫌弃了吧?” 本来只是句玩笑话,但话音刚落,秦佑本就蹙起的俊眉,倏忽皱得更紧。 漆黑如墨的双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迷茫。 燕秋鸿顿时哈哈大笑出声,人坐在沙发上身子笑得前仰后合,一直笑完,抹一下眼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还,真怀疑呢?” 秦佑薄唇抿成一条线,没理他,这时脸色已经阴沉得滴得出水了。 过了片刻,燕秋鸿气才慢慢喘匀,笑也缓缓收住了。 目光看向秦佑,语重心长地说:“楚绎不是身不由己吗,他们这行也不能随便请假,你……” 秦佑脸色冷得像冰,想都没想话就冲口而出,“有我在,用得着他身不由己?” 话被他打断,燕秋鸿愣了一瞬,看一眼秦佑勃然色变的样,又嚼了嚼他刚才的话,有丝愕然的说,“那是他的工作啊,你的意思是,有你在,他都不能追求自己的事业吗?” 秦佑唇角绷出的线条又冷硬又固执,神色也更加凛冽,“要是一直不清楚什么时候该待在哪,他就不用有工作。” 话音落下,屋子里瞬时安静下来,燕秋鸿看着秦佑眼角因为怒意涨出的微红,脸上刚才还是和缓的线条再也绷不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秦佑,神色肃然地开口:“你知道你现在像谁吗?” 强势偏执得不容分说,这样的秦佑,跟他父亲当年简直别无二致。 短短一句话,如石破天惊。 秦佑本来冷厉的神色瞬间顿住了,短短几秒,他浓黑深邃的双眼,眸光明灭像是经历一场风云巨变。 燕秋鸿甚至看见他额角渗出细小的汗珠,片刻,秦佑懊丧地垂下头,抬手把头埋在掌心,嘴里长长叹出一口气。 发觉自己原来跟自己厌恶数十年的人相似,是什么样的感受? 燕秋鸿顿时觉得刚才话说重了,立刻站起来,笑了声,走过去和声安慰,“秦佑,你就是一时少女心犯抽抽,这事儿摊男人身上也正常,没那么严重,哈?” 秦佑还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手掌缓慢而用力地搓了几下额头。 片刻,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眼光望向一边,没说话,只是,对燕秋鸿很轻地摇了下头。 他不需要任何粉饰太平的安慰。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上从马场回来车上那次,秦佑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情绪跑偏时脑子里的念头多可怕了。 燕秋鸿刚才那句话让他醍醐灌顶,是的,他像谁? 很多年前,他父亲就是揣着他刚才那种那种想法,给了他妈妈十数年近乎囚禁的凄惨岁月。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屋里的沉寂,秦佑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一眼屏幕,是楚绎。 手指就扬在屏幕上空,片刻都没按下去。 “你不是想知道他去干嘛了吗?既然抓心挠肝的,来电话就接啊。”燕秋鸿说。 秦佑这才回过神。 接通电话,楚绎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朝气蓬勃,“我刚才在飞机上,现在人刚到C市,要在这录真人秀,一周内都不会回去了。” 只是听着声音,就让秦佑浑身血液沸腾汹涌,但楚绎这番话说的中气十足,秦佑突然觉得原先自己所有担心都是不必要。 于是他只是嗯了声,然后说:“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燕秋鸿愣愣看着他,嘴张了几下,像是要说什么话。 秦佑把手机稳稳放到茶几上,这会儿神色已经全然恢复到平素的冷静淡然。 目光朝燕秋鸿望去,“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燕秋鸿沉默片刻,叹口气,在他身侧的沙发坐下,“哦,我就是看看你在忙些什么。” 话没说透,但秦佑明白他的意思,他平时忙什么跟燕秋鸿其实没多大关系,唯一有牵连的就是那件事了。 胳膊搁上沙发柔软宽大的椅背,“真凶是谁,我已经派人从各方面入手去查了。”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还查得出吗?你又不能太大张旗鼓。”燕秋鸿说。 秦佑唇角勾出一丝冷笑,“倾我毕生之力。” 千里之外的西部,电话挂断,楚绎愣愣出了会儿神。 秦佑这明显是不想多说的样,到底是不想面对昨天晚上的事,还是单纯不忿他早晨没打招呼就自己走了? 其实要不是那会儿身体太不舒服,上飞机前他就给秦佑留信息了。 但也没容他多想,车里坐在前排是节目组来接机的工作人员,身子半侧过来看向他,“这会儿打过电话,待会儿集合往山里去手机你就不能带身上了,而且,助理得在省城等,不跟组,这些事项你们都事先了解过的吧?” 楚绎起飞前吃过药,飞机上又睡了几个小时,这会儿人精神多了。 他用力点一下头,“我知道。” 这样也好,给他和秦佑,各自一些冷静和缓冲的时间。 连着七天的拍摄,拍摄组气氛融洽,节目录制期间倒也平静无波。 下一次拍摄就得半月之后了,清早,拍完跟乡亲们道别的一场,楚绎跟组坐车回到省城。 车在崎岖山路上缓慢行驶,路上他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有种透不过气的错觉。 还不只是透不过气,楚绎睁开眼睛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抬手抚向胸口给自己顺了几下气,只觉得胸口闷闷的疼,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心跳快得让他整个人都觉得心里发毛,一刻也不能安静下来。 他清楚地记得,上次有这种感觉是他十岁那边楚清河出事的前几天,那会儿他不舒服得在家一直哭,保姆怎么哄也哄不住。 楚绎敢肯定自己没有心脏病,他一直认为,有些东西是科学很难解释的,他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回到省城,助理在电视台接车,楚绎一上助理的车,一刻都没等,“我的电话呢?” 小王转头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楚绎接过来找出熟悉的十一位号码拨出去,先是占线。再打,是秦佑的助理接的,助理先生告诉他,秦佑这会儿正在开会,人刚进去,一个小时之后出来可以回他电话。 电话挂断,楚绎那种不适感越来越烈,心脏就像是要从胸腔跳出来了,他额头上冷汗涔涔,转头问小王:“返程机票是什么时候的?” “中午,就一个半小时以后,咱们现在得往机场去了,有什么问题吗?” 楚绎抬手擦了把汗,摇一下头,“没问题。”他得快点回去。 第37章 回家时已经是下午四点,楚绎坐在车上,眼见着熟悉的别墅出现在他视野中,他看见别墅门口停着两辆越野车,看起来就和上次秦佑消失两天时乘坐的一样。 一场大雨刚停下,楚绎没让助理把车开过去,匆忙地跟他说了几句话,自己拎着旅行包下车,大步朝着别墅门口的方向走过去。 刚走进庭院,远远就看见秦佑带着助理先生在几个西服大汉的围拥下正踏下别墅门廊跟他迎面走过来。 楚绎迎上去,两人视线在空中交会,神色都有一刻的凝滞。 楚绎心跳得更加剧烈,毕竟上次分别之前,他们俩什么事都做到了底,时隔一周再见面,好像一切如常,但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秦佑漆黑清冷的眼眸望向他,眼神像是也有一瞬的惊诧。 随着他们越走越近,那漆黑中像是逐渐翻涌起团团浓雾,其中包含的情绪分不清道不明。 一直到他走到面前,秦佑才开口,“回来了。” 而后给身边几个人一个眼色,助理先生会意带着人先去了院子。 一直到其他人都走出去,楚绎点一下头,“刚下飞机。” 看见秦佑安然无事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许。 但已经是六月的天气,秦佑身上穿着衬衣和牛仔裤,一手拎着旅行袋,一手小臂上还挂着件夹克外套,明显是要出门。 刚才招呼之后,两个人像是都陷入有些局促的沉默中。但楚绎心里头那种闷得透不过气的感觉再次汹涌而上,这会儿也顾不得尴尬不尴尬了。 秦佑目光深沉地望着他,他也直直回视过去,“你要去哪?” “昕源。”秦佑简单地回答。 头顶乌云遮天蔽日,空气潮湿得让人发闷,暴雨刚停没一会儿,又像是要下起来了样子。 昕源离S城倒是不远,四个小时的车程,但整个县都在山里头,那边每到雨季就泥石流频发,秦佑现在出发,到那应该天都黑了,有什么急事非得今天去不可? 但没等楚绎置疑,秦佑再次开口,“我……应该不会去太久。” 可能是不习惯解释,他说话时语速稍有缓滞,说着,深邃浓黑的双眼看了楚绎半晌,眼神中交织了太多的情绪。 像是不能长久跟他目光对视似的,秦佑把眼光转开,但很快又看向他,抬手揉了揉他头顶。 说:“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的。” 楚绎心脏一阵猛缩,几乎脱口而出地质问秦佑,这到底是说的什么话? 但秦佑话说完,就利落地跟他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往外头去了。 楚绎回过神,拔腿就追上去了,他跑到院外,正好看着秦佑坐上前一辆车,刚关上门。 车子启动,马达声突突地响了起来,楚绎几步跨上前去,透过没有完全关严地车窗,对着秦佑不顾一切地大喊出口,“我跟你一起走。” 秦佑看见他,神色有瞬间的惊愕,随即又转为无奈,“我不是去玩儿。” 楚绎手扒着车窗分寸不让,“带上我。” 但这次秦佑没再无底线地纵容他,不容置喙道:“回去。” 而后转头对助理先生下达命令:“开车。” 一直到车子开走,楚绎站在路边目光一刻不离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他抬手擦了把汗,很快转身就朝着院子里狂奔而去。 下午四点,车离开别墅所在这片山水湖区,路上慢慢拥挤起来。 秦佑独自坐在后座,蹙起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 他不知道楚绎今天犯了什么抽,平时那么懂事,这次居然不问他是去干什么,就不管不顾地要跟着一块儿。 就这回去昕源,是他们打听到一条可能有用的重要线索——当年雁回山他母亲出事之后,有个长期在凶案现场那一片山腰林子里挖药的鳏夫老汉没几天就卷家什细软失踪了,临走前还跟漏嘴人说过,他离开,是为了多活几年。 这些日子他们顺藤摸瓜,得知这个老汉如今就住在昕源乡下的山里,现在老汉已经被他派去的人看住了。 秦佑这次亲自去,见血的准备都有,这种事,怎么可能带上楚绎? 但想到楚绎刚才扒着车边跟着追的样子,他心里头多少有些心疼。 因此,秦佑心情非常不好,憋闷得火都不知道往谁头上撒好。 车开过路口,一直很安静的助理先生突然开口:“秦佑,你看后边。” 很好,一惊一乍,秦佑在开口斥责前,下意识地转头朝后窗望过去,人微微一怔。 他看见车后不远的位置,一辆白色X5连超了几辆车,不依不饶地跟着他们。 分明就是楚绎的车,看见刚才还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开车追在后边,秦佑面色愈加沉肃。 他是不是把楚绎给宠坏了。 车里顿时死一般的沉寂,助理先生从后视镜里觑下秦佑比窗外天色还难看的脸色,又看看追在后面的车,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秦佑冷冷开口,“停车。” 秦佑的声音非常沉,说完又对副驾座上的保镖说:“你去后边,把他的车开回去。” 这个“他”指的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这样明目张胆的妥协,助理先生一时大惊。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秦佑吗? 而就连楚绎本人也有些惊愕,他本来是打算自己开车在后边一直跟到昕源的,西服大汉从他手里拿走钥匙,说:“秦先生让你去前边车里。” 楚绎诧异之余,又好像觉得一切都在情理当中,除了不给他确认关系的承认,秦佑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楚绎坐进车里时,秦佑头扭向左边的窗外没看他,他一时也觉得自己这次任性过分了,甚至有些神神叨叨的。 可是,那种不安到心里头发毛的感觉越来越盛,越来越神似当年,这次他宁可自己背个任性到底的锅,也要一刻不离地跟着秦佑到这种感觉消失为止。 但车再次行驶在路上的时候,他还是朝秦佑凑过去,佯装无事地笑笑,讨好地说:“我保证不瞎问、不瞎说、不瞎跑,好不好?” 这时候雨已经下起来了,车窗外一片水雾蒙蒙,秦佑沉沉嗯了声,目光转回楚绎脸上,这才发现楚绎脸色发白。 秦佑在心里暗叹了口气,所有的质问瞬间掖进了嗓子眼里。 他以前不知道拿楚绎怎么办,那一夜之后依然不知道拿楚绎怎么办,他其实,一直没有想好如何处理他们这段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关系。 秦佑能感觉到自己在楚绎面前无奈透顶,他眯起眼睛看了楚绎一会儿,“你不舒服?” 楚绎很快摇一下头,又是他招牌式的明亮的笑容,“没,就是早晨起太早,人有些犯困。” 楚绎的担心其实不是没有道理,这一路他们走得非常不顺利。 S城和临近城市暴雨已经连着下了几天,这天车刚开上高速,就收到因为暴雨泥石流塌方,前边他们必经之途上有一段已经封路的紧急消息。 楚绎其实一直没睡着,从助理先生和后面另一辆车司机的通话中,得知车要立刻转下国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助理先生像是嘀咕又像是在跟秦佑说话:“是车祸,好家伙,就这样整车滑进沟里了。” 他越来越惴惴不安,睡也装不下去了,有模有样地哼了声,揉揉眼睛缓缓坐直身子,往窗外看去,“这是,到哪了?” 秦佑很快回答了他。 楚绎顺势转头看向秦佑,发现他目光炯炯地投注在前边不算宽阔平坦的公路上。 一瞬间,楚绎明白谁也不可能劝得住他,秦佑是为他母亲的事去昕源,而且就算外边暴雨滂沱如同倾塌而来,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他心情迫切到今天就要到山里。 天擦黑的时候,他们到了一个昕源所在的那个地级市,为了不耽搁晚上赶路,吃的是从KFC打包进来的快餐。 八点多到县城,车穿过城区直接郊外开过去,楚绎才知道他们今晚的最终目的地是下边一个小镇。 这里是山区,虽然离大城市不远,但因为交通不便,经济一直以旁人难以想象的程度落后。 从县城往乡镇去的路就更不好走了,本来开在后边的那辆车这时候自然而然地开到前边去探路,没开多远,车在前面停住,助理先生急忙开口,“他们的车像是陷泥里了。” 车缓缓停稳,楚绎坐直身子看过去,大灯的探照下,前边路上一个很大的水洼,前边那辆车整个都陷进水洼中。 车上秦佑的两个保镖已经穿好厚实的帆布雨衣从车上跳出来,楚绎很快也撩起了袖子,男人干活的时候到了。 但秦佑从助理手里接过雨衣利落地套在身上,对他说:“你就在车里等着。” 楚绎也向助理先生伸出手去,“多个人多份力气。” 秦佑扣扣子的手停下了,“你有没有说过不瞎跑。” 楚绎:“……” 秦佑说完就推门出去了。 门嘭地一声被甩上,楚绎伏在椅背上愣愣看着前边路上几个男人各施各的力把车子从水洼泥泞里推出去。 其实,秦佑爱护他,他应该高兴的,但这会儿心情却很是难言,就算他在床上也秦佑压了,也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一个类似女人的位置。 可是,现在看着前边大雨里挥汗如雨而且配合默契的几个人,他突然发现自己跟这一路其实就是累赘。 或者,这就是他跟秦佑之间关系的真实写照,他也确实一直在让秦佑在两相为难中做选择,不过秦佑已然习惯他这个累赘而已。 为了让自己累赘感不那么强,深夜,到镇上找了地方住下,想到大家晚上都没怎么吃好,趁秦佑跟那几个男人说话,楚绎问过服务员后自己找到厨房。 这算是镇上最好的一件宾馆,但看起来还是十分简陋,其实更像一家旅店。 宾馆不供应夜宵,但好在正好有员工住在这,这时候夜深了厨房还没熄火,楚绎自己进去看了看。 前台妹纸正好是老板的亲戚,尽管大厨不在,楚绎跟她聊了聊,她立刻答应楚绎可以自己动手在这做些吃的,而且没收钱,因为,她是楚绎的粉丝。 厨房里没多少现菜,她给楚绎找了点馄饨皮儿和鸡肉,楚绎自己动手,没一会儿馄饨就煮锅里了。 外边整好进来一男人,朝里边一看,“这是干什么?” 女孩儿笑笑,“客人自己做夜宵。” 男人不认识楚绎,“又和上次一样,是带着怀孕的媳妇儿来的吧?” 楚绎正拿着瓶子喝水,听这话想起秦佑那张脸,险些没一口喷出来,怀孕的媳妇儿,他倒是想啊! 馄饨做好,他问人要了个托盘几碗一块儿端进去,可是,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秦佑大发雷霆时异常冷冽的声音。 “一个受过专业保全训练的人,看一个快八十的老爷子能让他跑了,你们还替他瞒着!!” 里面鸦雀无声,没有人回答他。 楚绎脚步顿住了,他又听见秦佑冷冷叱问:“我自己人不到山脚下,你们还打算一直瞒着我?” 这时候助理先生小心地开口,“你也别气,人看丢也是傍晚那会儿的事,外边大风大雨的,那又是山里,一个老爷子自己也跑不远,明天上山再找也成。” 秦佑声音森冷得让人毛骨悚然,“我让你开口了?” 然后就是静默中持续的低气压。 楚绎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该进去,里面谈论的话题超出了他所有经历。 不过,也没过一会儿,随着秦佑咬牙切齿地一声,“回房去。”门开了,里边几个男人个挨个地走出来,全都没看楚绎的正脸。 正巧秦佑也朝着门口望过来,目光落在楚绎手上,冷声道:“一人一碗端走。” 楚绎估摸着这几个人现在没吃的心情,但秦佑这话很显然是不想吃也得吃了。 果然,几个男人又转回来,从他手里各端走一碗馄饨,还垂头丧气地道了声谢。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秦佑两个人,楚绎把秦佑的那份放在桌上,讷讷地站在一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秦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低着头,刚才一番怒火中烧后,此时神色中只剩下浓浓的挫败和颓然。 楚绎心里的挫败或许也没比秦佑少,因为他再一次清楚地发现,秦佑不如意的时候,他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有些事他一直想得很简单,比如,秦佑要是选择他,以后路想必艰难,而之后所有的艰难,无论是没有门当户对联姻的缺失还是旁人的责难,他都会跟秦佑共同承担,无论多大的风雨他都陪着秦佑走下去。 可他又能承担什么,秦佑的世界他根本不懂,他这个想法太虚妄,完全是血冲到脑门时的热情。 所有事,一直是秦佑自己担着。 楚绎嘴张了张,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发生了什么事,应该能解决吧?”也只能是这样无用虚浮的关心。 秦佑闻言抬头看他,刚才眼中浓重的颓唐感逐渐消隐淡去,片刻,摇一下头,“没事。” 转头看着小桌上的汤碗,“正好饿了,我吃点,你做的?看起来不错。” 顾左右而言他,还顺便安慰他,这就是他和秦佑两个人的位置。 这夜,楚绎很晚都不能入睡,他躺着没出声,但能听到秦佑在另一张翻来覆去的声音,秦佑很显然心里挂着事,睡不着。 为了明天不继续当累赘,楚绎数着数逼着自己入睡,第二天他们得靠自己的脚爬上山。 但胸闷心跳的那种令人脊背发凉的感觉一直没有散去,他但愿明天也像今天一样,有难无险。 而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上演的,居然真是,让他肝胆俱碎到,平生都不能忘怀的一场重头戏。 第38章 暴雨是在半夜停下的,第二天早晨醒来,外面晴空万里。 吃完早饭立刻上车往山里去了,车在山路上缓行,楚绎朝车窗外望去,间隙能看见路边山壁褐色土壤和青翠从草木间有细流山泉倾斜而下,小瀑布似的,景色还算怡人。 但楚绎半点赏景的心思都没有,因为车里气压低得骇人,秦佑的坏心情从昨天晚上似乎一直持续到现在。 秦佑他坐在一边,紧抿着薄唇,整条路上一言不发。 楚绎隐隐明白,这是因为他们上山本来要找的人,给跟丢了,也清楚这个人应该很重要,否则秦佑不会在这人都杳无音讯的情况下,还坚持上山来找。 但同时他也觉得,助理先生曾说过的,秦佑很固执,其实是有道理的。 很快,他们到了离山顶不远的位置,车停下,大家都从车里出来,本来在山里看着人的那位也来跟他汇合了,秦佑的保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地图。 地图在车子前盖摊开,保镖中一个对着图开始仔细分析要找的人的去向。 楚绎本来觉得在荒山野岭找一个有心躲着的人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但解说的人显然专门学过野外追踪,分析得井井有条,楚绎听得一愣一愣,秦佑跟前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男人说完,又认真看着秦佑:“考虑到他的年龄和身体状况,还有昨天晚上的天气,接下来的行动,可以说有一半的可能是在搜救他。” 秦佑则微眯下眼睛,这个人要真是凶手,这次就死在山上也不足惜。 如果只是个目击者,就算还剩一口气,也得把当时的情形给他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大家分头行动,秦佑在这儿,没人敢给楚绎派活儿,楚绎就理所当然跟着秦佑了。 秦佑的保镖对楚绎的小尾巴属性已经见怪不怪,可能是为了避着秦佑的眼色,在他们离开前,把一个户外包递到楚绎手上,并对他做了个嘴型,“以防万一。” 秦佑转头正好看见,伸手就要夺过去。 楚绎如临大敌地把包紧紧抱在怀里,开玩笑,一个包都背不了,纯看风景也没有这样的。 尽管有专业指导,整个上午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中午,骄阳似火,秦佑在山坡上一棵树下坐下了。跟楚绎一块儿嚼了些干粮当午餐,秦佑一直很沉默。 山坡底下,有一片空旷开阔的石滩,再往前,是一条小溪。 秦佑眼光朝溪流的方向望过去,手里拿着水壶抬头猛灌了一口水。 水顺着下巴流进衣领他也浑然不觉似的,只是眉头一直拧着。 从来没有见过秦佑这样束手无策,楚绎坐在他侧后方,这次终于没控制住,伸手抱住秦佑的肩,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心里头更恨自己也无计可施。 秦佑身子一顿,抬手覆上楚绎圈住他肩头的手,低头微微叹了口气。 他脸转向楚绎,两个人目光相触,很快就胶着在一起。 片刻,楚绎缓缓凑上前,亲吻一下他的嘴角,就像是瞬间点燃引线似的,秦佑伸手按住楚绎的后脑,就保持着扭头地姿势狠狠地回吻过去。 唇舌激烈交缠,随即,还嫌不够似的,秦佑把身子转向楚绎,抬起另一只手钳住楚绎的下颌,强迫他长大嘴,有力的舌头伸进楚绎嘴里,发泄似的用力翻搅,肆无忌惮地掠夺他的呼吸。 楚绎被他吻得浑身发热,呼吸交融间,秦佑很快把他身体压在了草地上。 有着对彼此身体最亲密记忆的两个人只要稍有撩拨就极易擦枪走火,但秦佑终究还留有理智,没真的在这荒郊野外跟楚绎来一发野战。 一个极其激烈的吻,最后停下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大喘不止。 楚绎躺在草地,秦佑则伏他身上,两个人好半天才把气喘匀。 等身体的反应消减下去,秦佑坐起来,楚绎则站起拍拍身上的草屑,“我走开一下。” 知道他是找地儿方便,楚绎平时是多讲究的人,秦佑突然觉得把他带到这荒郊野外,就算什么都没让他干,其实还是委屈他了。 但还是点点头,“去吧。” 等到楚绎离开,秦佑目光重新又回到面前的那片石滩。 对讲机里传来助理先生的声音,他们对讲了几句,秦佑突然看见,远处的石滩上,隐约有个佝偻的身影。 虽然离了百米远,但那佝偻枯瘦的身影,草帽下依稀花白的头发,分明就是个老头。 秦佑缓缓地站了起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人影,手里的对讲机凑到嘴边,“我好像看见他了。” 也正在此时,远处的人似乎也发现了秦佑, 那个人步子一顿,突然转身就朝溪流的方向踉踉跄跄的逃窜而去。 秦佑猛地拔腿追上去。 老头在前边儿趔趔趄趄的逃,秦佑在后边疾跑如风地追。 眼见着秦佑越来越近,老人一脚踏进溪水里。 十几米宽的一条小溪,对岸是一人高的土垄。 老头淌水往前走,像是要去对岸,这时溪水还清浅,水流还不急,秦佑越跑越近,看着溪水越来越浑浊,水流越来越急,转瞬没过老人的小腿。 而老头身子一歪,整个人晃了一下,脚步停住了。 秦佑这时也已经跑到了溪边,见老头像是抬了一下腿,却没抬起来,嘴里倒嘶一口气,显然是脚被什么卡住了。 这时候,一分钟前还潺潺缓流的溪水已经变成了翻腾的浊浪,很快淹没了老头的膝盖。 老头回头看一眼水流的尽头,睁大浑浊的双眼,恍然地嘶吼出声,“是山洪,救我,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告诉你!” 秦佑也顺着他眼光望过去,溪水流到山沿尽头,往下就是几十米深的凹谷,名副其实的深渊。 冒险救他,凭什么?秦佑一向惜命,一个陌生人的死活他并不关心,但是,有个画面从秦佑脑子里闪过,母亲脸色灰白地躺在地上,毫无声息,身下是大滩鲜红的血,几乎染红他的眼。 看着绝望中还在大呼救命的老汉,这是他目前得知的最有力的线索。 秦佑仅仅思考了几秒钟,趁着水流还没湍急到可以把人冲走的程度,几步跨过去,帮老人把腿从石缝里拔出来,而后,扯着老人往岸边去,把他推上岸。 老人被他推到跌落在岸上,正在此时,秦佑只觉得脚下一滑,身体一个踉跄,同时一个大浪打来,重心顿时倾斜,水流极大的力道推动他的身体摔了下去。 只觉得夹着泥浆的洪水朝他汹涌席卷而来,鼻子和口腔全是充斥着浓重土腥味的水,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往下游冲,一路上他手想扒住点什么,但是水流太急也太猛,身体完全失去控制的那个瞬间,秦佑心里头才涌起一阵惊恐。 楚绎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在他离开前还平静和缓的溪流,浑浊的洪水现在已经像是沸腾咆哮的野兽。 而那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在翻涌的洪水中颠簸,像个道具假人似的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咆哮的山洪翻卷着朝着山沿断壁的方向冲刷而去。 楚绎一时肝胆俱碎,撕心裂肺地叫出声来:“秦佑——” 耳边巨大的水流声中,秦佑混乱惶然中似乎也隐约听到这么一声,身体被水流冲撞夹裹着往下,胳膊撞到什时么的候,他本能地用手攀过去。 是伸出断崖的一棵树,他臂用力攀上来,终于抱住最后一线生机。 而楚绎魂不附体地顺着溪流岸边跌跌撞撞到崖边,脸色惨白,俊朗的面容泪痕遍布,“秦佑。” 秦佑整个人伏趴在树杆,浑身已经湿透了。 洪水猛冲激起的水花拍打在他的脸上,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脸还是一刻不离地迎着楚绎的方向。 楚绎这时候终于回过神,双手哆嗦地放下背包,解开环扣,手忙脚乱地在里边翻找。 充血的眼睛,目光朝着秦佑看过去,“你坚持一下,等等我,等等我……” 说完,从包里掏出捆成一团的绳索,利落地解开。 环住四周,岸边有颗一人环抱粗的大树,楚绎目光焦灼地看秦佑一眼,而后跑到大树旁边把绳索环实系牢。 另一头则打了个投掷结,朝着秦佑的方向抛掷过去,他庆幸早年曾和赵离夏在加拿大徒步旅行,很多野外救援方式他都还没忘。 楚绎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煎熬,绳子抛出去几次,秦佑终于伸手接住了。 楚绎大声问:“能系吗?” 声音湮灭震耳欲聋的水声中,模糊得秦佑几乎听不清。但秦佑还是紧咬着牙关在翻腾的洪水中极力攀紧树杆,极为艰难地姿势,几乎手口并用才把绳索在树杆上系牢了。 洪水越来越大,几乎扑面而来,秦佑本来想着自己沿着两颗树间的索道攀爬过去。 但动了下胳膊,刚才死死攀附的姿势,肩背肌肉绷得太紧,这时候根本使不上力。 与此同时,他看见楚绎从包里掏出另一捆绳子正往腰上绑,当水流拍打的间隙,他看见楚绎把一个金属环扣扣在腰间的时候,终于明白楚绎要做什么。 秦佑不顾一切地叫大吼,“你别过来!” 但楚绎已经把自己的身体全然不顾地投入洪流里,一声猩红的眼睛凝住他的方向他死死不放,目光那么专注,里头全是生死不忌的执着。 他看见楚绎的身体在呼啸的洪水中翻腾颠簸,一瞬间,水把楚绎整个人都浸得湿透。 水流的力度把一整头牛冲下悬崖也绝不是问题,但楚绎的神色那样执拗。 不到十米的距离,楚绎顺着绳索攀爬过来十分艰难,一直到到他跟前,楚绎整个人都浸在浊浪中,一手攀着绳,一手困难地把另一条绳索环在秦佑腰上环实。 在洪水汹涌不息的拍打中,这个动作做了好多次才完成。 而后,他们两个人被绑在一起,手沿着绳索一路往岸边攀。 秦佑的手其实已经麻痹得使不上多少力气了,两个人得以前行的动力大多倾覆在楚绎那一双胳膊一双手上,秦佑甚至能看清绳索上沾染的血痕。 转头就见上游贲涌的洪水似乎夹裹着什么朝他们的方向迅速冲撞过来,秦佑看清是一根成人腰粗的树桩。 而楚绎也看见了,这时候他腿正对着树桩汹汹而来的方向,楚绎顿时瞪大眼睛。 几乎是顷刻,秦佑用了全部力气攀紧绳索,另一只手带着楚绎身子换了个方向。 树桩从他们身边擦过去了。 但即使是擦过,秦佑还是感觉到大腿一麻,随即猛烈的疼痛席卷而来,他闷哼一声死死咬住了牙关。 楚绎看清了一切,眼圈更红了,开口时声音带着丝哭音,“秦佑。” 生死之劫,其他人赶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靠近岸边。 几个保镖大惊失色地把秦佑和楚绎拖上岸,湿透的两个人都虚软得浑身脱了力。 秦佑被树桩撞到的腿已经不能动了,他靠在树下坐着,腿疼得钻心,但目光却越过旁边嘘长问短的几个人,直直望向了楚绎。 楚绎很快就爬起来,但腿软得根本站不住,幸好助理先生一步凑上前搀住了他。 即使被人扶着,走过去的步子依然蹒跚。 他看着秦佑屋里瘫在地上的左腿,很快推开助理先生的手,跌跪在地上,抬起手,手掌战栗得像是要放上去又没敢,胳膊只好垂落到一边。 晦涩的目光切切向秦佑望去,而秦佑也与他对视着,漆黑的瞳仁如蒙浓雾一般的看不分明。 片刻,秦佑呲问声脱口而出:“值得吗?!” 楚绎嘴唇翕动几下,没发出声音,只是身子朝前扑到秦佑身上抱住他的身体。 秦佑咬紧牙关屏住呼吸才把翻涌的情绪给咽回去,他对楚绎看似给予很多,可是,全是举手之劳。 他明明知道楚绎想要什么,可是,他从未为他放下什么,也从没为他冲破过自己。 他到底有什么,值得楚绎不惜性命。 在这个劫后余生的下午,秦佑第一次觉得他在楚绎不顾一切的纯粹面前甚至有些抬不起头。 抬手按住楚绎的背,再开口时声音沙哑而艰涩,“值得吗?你怎么这么傻。” 楚绎带着丝凄切的呜咽声从他耳侧幽幽传来,“对不起……” 山洪爆发,消息已经传出去,一切后续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秦佑又在树下坐着等,受伤的腿已经肿起来,裤子被保镖拿剪刀给他剪了一截。 助理先生在一边说:“直升机二十分钟后就到。” 秦佑嗯了声,侧脸看着靠在一边的楚绎,“这次我上山,只是来看看这里适不适合建度假村,知道吗?” 楚绎点一下头,“我明白。” 这时候被救回一命的老头走过来了,秦佑看他一眼,顺手翻过楚绎手看了看,对保镖说:“你带他去处理一下伤口。” 这明显是话要谈,当不方便他在场,楚绎这时候身子也有力气了,于是站了起来,“好。” 等他们俩消失在视线中,老头在秦佑身侧蹲下了。 秦佑神色又恢复往常的冷峻,“你说的,最好对得起你这条命。” 老头打了个哆嗦,片刻才问:“被杀的,到底是你什么人?” 秦佑目光冷冷看向他,“是我母亲。” 老头神色一滞,抬头看一眼还待在旁边的助理先生,抿唇不语。 秦佑给了眼色,助理先生会意离开。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老头思忖片刻,这才开口:“那个男人我没看到正脸,只记得他肩后有个狗头形的青黑色胎记。” 伸手比划一下,“约摸这么大。” 秦佑立刻问,“其他的呢?” 老头忙摇一下头,“其他的我就没注意了。” 想不到自己这番波折,换来的线索居然如此微乎其微,秦佑眼神更冷了,“给你三分钟,想清楚再答。” 那视线中的威压直叫人脊背发凉,这样赤裸裸的威胁,老头立刻一脸骇然地说:“别,你们自己人你回去看看谁有胎记不就是了,我告诉你这些还不够吗?” 秦佑瞳仁猛地一缩,“我们自家人?” 老头神色一滞,立刻闭紧嘴巴,把脸转向一边。 秦佑伸手紧紧钳住老头的胳膊:“你说是我们自家人!?” 老头也不敢挣,好半天才硬着头皮说:“不是你们自家人是谁,明明好端端一人,看着她的人非得给她吃药吃成疯子。那害她的,不也应该是你们自家人吗?” 第39章 秦佑一把拽起老头的衣领,把他拖到面前,血红的双眼,声音凄厉得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什么叫吃药吃成疯子,你说清楚。” 动作牵动瘫在地上的左腿,一时疼得锥心,但他除了紧咬住牙关,其他都顾不得了。 老头枯瘦的身子在他钳制下瑟瑟发抖,“那一阵我到那栋小楼边上采过药,亲眼看见看着她的人,把吃了发疯的药倒进维生素的瓶子里。我学过几年西医,所以知道那药是干什么的。” 又哆哆嗦嗦地说:“后来有一天晚上,她逃出来过,从我那林子里过还求我帮她,她好好人一个,哪里是什么疯子,但是后来还是被看着她的几个人追上了,人一追上她就把她按在地上灌药,然后才捂着嘴把她拖回家。” 秦佑死死撰住他衣领的手指,骨节紧绷到发白,震惊暴怒的恍惚中只觉得头上朗朗晴天好像都在片片崩裂,轰然倾塌。 一瞬间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但也只是片刻,他揪住老头衣领的手拽得更用力了,充血的眼睛死死锁住老头惊慌失措的目光,声音粗哑得几乎难以辨识,“你要是有一句假话!……” 老头立刻竖起手掌,脸因为窒息而憋得通红,“我要是有一个字的假话,就天打五雷轰。” 秦佑的手缓缓松下,眼光也从老人身上慢慢移开,没有焦点地望向前方炽烈阳光下被炙烤得白芒灼眼的石滩。 墨黑的双眼中浓云翻涌,纠结了太多的情绪,盛怒,痛楚,悔恨,不可置信,或者还有些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当年,他父亲车祸去世后,母亲被送到雁回山疗养,而被派去照顾她的人,全是秦老爷子的人,没有一个,不是老爷子的死忠。 而他自己也真是大意透顶也天真透顶,明明老爷子对他母亲从来谈不上喜欢,他居然,就真的相信,一个狠厉如狼而且惯于顺昌逆亡的人,作为长辈应该不屑对付一个弱女子。 楚绎跟着保镖找了些净水清洗手心的伤口,两手简单包扎。可能刚才在水里还是肌体受损了,这会儿又走了几步路,浑身上下肌肉后知后觉的酸痛起来。 远远看见秦佑依然坐在树下,老头已经走了,他正跟助理先生说着些什么。 秦佑讷讷坐在原地,眼神中神采俱灭,只剩下一片灰败的死寂。 助理先生低头蹲在一边,秦佑看着百米之外楚绎一步三晃,步履蹒跚的身影,冷声问:“老爷子什么时候知道楚绎的?” 助理先生神色一滞,半天才支吾着开口,“五……五月……中旬。” 秦佑漆黑的瞳仁又是一缩,所以,五月二十那天的,老爷子根本不是进城会友,他极有可能就是冲着楚绎来的。 腿迈开始疼得他呲牙裂嘴,但楚绎还是勉力朝着秦佑的方向走过去。 他走得很吃力,秦佑也远远看着他,眼光中闪过一丝不忍,对助理开口时语气却冷冽如冰:“景程,我以为,你知道自己的位置。” 景程顿时脸色苍白,嘴唇张了张,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楚绎的事他其实只告诉过自己叔公,而他的叔公能称得上是秦老爷子的亲信。 此时远处传来突突的嗡鸣声,抬眼望去,直升机已经出现在他们视线可及的天空中。 楚绎越走越近,秦佑甚至感觉到连他脸上疼痛中强作的笑意都能看清了,那样明朗,那样纯粹,对所有蛰伏在暗处的危险都毫无所觉。 秦佑受伤的腿骨头刀刮般的疼,胸口更是一阵闷痛。 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非常阴戾,“所以,寿宴那天,我嘱咐你楚绎睡相不好,让你把瓷盘画屏收起来的事,你也不是忙忘了。” 助理先生脸瞬时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很显然是默认的姿态。 事情其实也不是老爷子吩咐的,但会让老爷子挂心的事,自然会有人替他出手,那天让助理先生动手脚的是他叔公。 秦佑当时从老爷子继承家业是平稳过渡,这些年祖孙俩一直连声同气,所以他们跟前很多人的立场如今都很难说是单一对谁负责了。 于是,助理先生依然觉得自己没什么大错,但秦佑此时的眼神中的凌厉如同吹毛断发的刀刃。 他话立刻冲口而出,“秦佑,我会答应,不仅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楚绎好,你们要真这样下去,老爷子不会拿你怎么样,但他能放过楚绎吗?” 秦佑眼神瞬间冷厉得让人毛骨悚然,片刻,才开口,“给你三天,想清楚你以后该对谁负责。” 助理先生不禁大惊,“秦佑,你要做什么,是今天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吗?” 秦佑清隽的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线。 此时楚绎已经走到他身前十米不到的位置,楚绎虽然连路都走得一瘸一跛,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在刚才救他时弄得脏乱不堪,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狼狈,但四目相对,脸上的笑容从因为担忧而晦涩双眼中勉力晕出。 平生第一次,秦佑清楚地尝到痛楚、辛酸、无奈和愤恨交杂到底是什么滋味。 这到底是个多大的玩笑? 在他以为他们之间只欠他一个承诺,并真的用他三十载人生从未有过的冲动以为他或许能给出这个承诺的时候,事实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现在的楚绎,当年的燕欢,两者的处境,有什么不同? 那些人,对燕欢的手段是何等的卑劣何等的残忍,他们甚至,已经对楚绎出过手了。 他和楚绎之间欠的哪是他放下自己的一瞬间,秦佑知道楚绎有多奋不顾身。 他们之间隔着的,分明是一条用血为代价,才能度越的鸿沟。 这会儿,直升机已经落地,螺旋桨掀起的狂风隔了好远还是刮在他们身上,巨大的轰鸣声直直撞入耳膜。 楚绎回头看一眼,眼中掺杂着涩然的笑意立刻明亮起来,目光中还带着些湿意,回头大步朝秦佑踉跄着跨过来,“他们来了。” 秦佑余光越过他正好看见从飞机上下来的人,突然不顾一切地开口,“别过来。” 秦佑这一声可谓声色俱厉,在他身前离他两步远的位置,楚绎蓦地停下了。 楚绎清楚地看见秦佑墨黑的眼眸中一丝劫后余生的欣喜也没有。 那目光黯淡、疲惫、甚至有些心力交瘁,事实上,从今天获救后,秦佑就一直是这样。 身上的酸痛阵阵袭来,但楚绎却极力让自己站得更稳,只是,眼神朝秦佑望过去的时候唇角又浮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望一下背后正狂奔而来的援救者,楚绎又佯装释然地笑了笑,伸手抓一下凌乱的头发:“我忘了他们有担架,想扶你过去来着。” 很快,眼光转到一边,眼底的笑意逐渐暗下。 他知道,有时候太盲目的付出会让人觉得负担。 可秦佑生死一线,他当时只能遵从本心,没有其他选择。 他一直内疚自己让秦佑伤了腿。可是,那一幕可能让秦佑觉得难以承载——秦佑爱惜他,有些东西又不能给他,于是也不想亏欠他,所以秦佑一直问他值不值得。 所以才会这么直接地拒绝他,这对秦佑来说还是第一次。 这一瞬间,楚绎好像听到了有什么碎裂的声音,他那份与理智对峙已久的希望就在这个下午破灭了。 他眼里片刻间闪过的类似受伤的情绪,让秦佑心头猛地一紧。 秦佑坐直身子,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顺着余光看过去,老爷子已经在旁人的搀扶下,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了。 跟着直升机来的医护人员基本能推断秦佑左腿骨折。 秦老爷子在一边嘘长问短,秦佑这会儿格外寡言,躺在担架上一言不发。 见他不想说话,秦老爷子转身笑眯眯地望着坐在一边的楚绎,和蔼地说:“小楚啊,秦佑这次多亏有你,这救命的恩情老爷子我记着了,今后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可千万别不跟我开口。” 楚绎笑容发涩地回答:“您别客气,就算是路人有难也不能束手旁观,我……应该的……” 秦佑本来反手挡着前额遮住眼睛,这会儿,目光从指缝的间隙朝着秦老爷子望去。 他清楚地看见,老人笑意满盈的眼里倏忽间闪过一丝寒光。 秦佑的确是骨折,楚绎除了掌心的擦伤外,身上还有多处软组织损伤,两个人都被直接送到医院。 他们住的不是同一间病房,本来楚绎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回去慢慢修养就好了,但秦老爷子一再嘱咐,让他养好身子再回去,话说得太客气,他终究没好意思当时就走。 当晚,楚绎去看过秦佑一次,在来往探病者都离开之后。 保镖和家里的护士在外间守着,告诉他,秦佑打完止疼针已经睡了。 楚绎只得折返。 赵家叔侄俩是第二天过来的,正是上午,楚绎刚做完理疗不久。 赵臻说完几句话就走了,赵离夏单独留了下来。 楚绎仰靠在床上,赵离夏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似的,打开壁柜自己拿了瓶水。 在楚绎床侧坐下,他上下打量楚绎一阵,“你胆可真大,那么急的山洪就那样跳下去,啊?” 楚绎不太有跟他斗嘴的兴致,正准备放下枕头装睡,突然听见赵离夏说:“楚绎,你放过自己吧。” 楚绎手里的动作登时顿住了,转身认真看了赵离夏一会儿,很淡地笑下,“让我放过自己,这句话你不是第一次说,我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赵离夏本来胳膊搭着靠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听完这话,笑突然收住。 他倾身向前,手肘撑在膝盖,幽深的双眸注意楚绎许久,才肃然地开口,“楚绎,十九岁那年的暑假我们在落基山脉,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我都看见了。” 楚绎垂下眼睛,缓慢地点几下头,“我猜到了。” 所谓往事如烟,当年竹马背叛他跟另一个女孩在一起,楚绎本来以为他们会长久的,但第二年夏天,竹马打听他又到了加拿大,一路跟着去了。 被前任求复合这种事,楚绎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态度,但他那时是表面一团和气,哄着竹马跟他和赵离夏一起去落基山脉徒步旅行。 赵离夏说的那个晚上,又是他哄着竹马出去见面,然后自己用麻袋套住竹马的头把人狠狠打了一顿。 被打伤的男孩在小镇暗巷里躺了一整夜,到现在可能都不知道动手的是他。 赵离夏眼神幽远地望向窗外,他似乎还记得当时尾随而至时,楚绎把人往死里打时他的震惊。 楚绎分明是那么和煦的一个人,那一个晚上,就让他把所有对楚绎的心思全都打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因爱成仇到这种程度的人,楚绎太狠。 想不到楚绎会这么直接地承认,他再次艰涩地开口,“把裴成渊关进仓库的人……” “也是我。”楚绎很快地回答。 楚绎笑容一丝阴霾也没有,眼神犹如往常一般清澈如水,“但我没觉得有错,做错事就应该付出代价。” 赵离夏说:“你从来,不成眷侣即成仇。” 目光灼灼看向楚绎,“可是你想过秦佑是什么人吗?他不是你的初恋,也不是裴成渊,要是有一天你跟他不欢而散,按你的性子跟他纠缠讨公道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的。” 楚绎没当一回事似的,脸转到一边,呵地笑了声。 赵离夏又问:“平心说,你跟秦佑到现在像是也还没成,你怨过他吗?” 楚绎很快点一下头,“怨过。” 他的态度,今天是一反常态的全无掩饰的坦诚。 是啊,他心里也怨过秦佑,把他宠得忘乎所以,可是,不肯给他开始,也不肯给他经过。 这份隐藏在他心里狭小罅隙的阴暗心思,一直被他对秦佑的感激和眷念覆盖着,但存在就是存在,他不能说没有。 就是那天在汹涌的洪流间,一个可怕的念头也曾从他脑子里闪过,要不他就这样跟秦佑一起死吧,一起拥抱着死亡,从此以后那些阻碍他的凡尘俗世再也不能成为他和秦佑在一起的阻碍了。 多可怕是不是,根本不应该是一个正常人的想法。 楚绎笑了笑,眼泪逐渐晕出眼角。 他的笑容一如往常般阳光,但眼里的水光迅速模糊了视线。 他郑重地开口:“赵离夏,你记住!……” 楚绎要紧牙关,伸手抚了下额头,手臂很快又垂落下来。 “我放开秦佑,不是因为我怕死怕纠缠,只是,他给我的太多,他没想过回报,我不能仗着他纵容,就只顾自己一直让他为难一直给他添堵。” 赵离夏愕然地张开嘴,“你……” 楚绎笑着,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神色就像是尘埃落定后清寂的悲凉。 他说:“秦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们不在一起只是因为,我们都懂珍惜,而已!” 赵离夏离开时有些茫然无措,楚绎在病房里又坐了片刻,等所有汹涌的情绪低伏下去,才起床,走出门,步子坚定而缓慢地走到了秦佑的那一间。 这是个套间,外间这会儿没人,楚绎轻轻走进去。 往前走几步,听见里边说话的声音,他才明白外边为什么没人看着,秦老爷子在里头,正跟秦佑说着什么。 他听见秦老爷子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唉!楚绎那孩子挺好,我看你挺喜欢他,其实,等你结婚了,一直让他跟着你也不是什么大事。男人嘛,左右是不能有名分的,咱们不薄待他就成,毕竟,他也算你的救命恩人。” 楚绎定定站在原地,脚像是生了根。 很快,他听见秦佑异常坚决的声音沉沉传来,“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楚绎缓慢地抬起胳膊,捂住嘴,肩膀在极力抑制中依然微微抖动着。 谢谢你,从开始到结束,一刻都不曾轻忽我。 第40章 真到这个时候,楚绎才知道秦佑这种人,连受伤倒下也不会真的清净。 连着两天,来秦佑病房的人一直络绎不绝,有人是探望,有人是带着重要公务等他亲自批示,看得出秦老爷子很紧张秦佑这个唯一的孙子,一天大部分时间,他都会亲自陪在这里。 楚绎脸单独跟秦佑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第三天上午听说秦佑可以下床了,他连忙穿好鞋走出去。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秦佑熟悉低沉的声音,似乎在和什么人交谈。 病房外边的廊台上只有他一个人,楚绎在房间外边,斜斜透过窗子,视线朝里边望过去。 他看见套房外间的小房间,离里间病房门不远的位置,秦佑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左腿打了石膏。 而一边的沙发上坐着来探病的人,一对中年男女,他们之间是个年轻的女孩。 女孩穿着一身合体的连身裙,妆容精致,长相明艳,看起来楚楚动人。 秦佑神色还是如往常一般沉肃冷硬,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目光所落之处和停留的时间维持了基本的教养和客套,甚至没有一秒单独停驻在女孩身上。 但他说话时,女孩的白皙的脸颊还是红晕浮出。 秦老爷子背对着楚绎,楚绎看不见他的脸,但从背影的姿势和依稀传来的说话声,能判断出他话题似乎一直在女孩和秦佑之间绕来绕去,楚绎甚至能想到他说话时的笑容有多意味深长。 这其实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探病场面,别说表现,秦佑眼角眉梢神色中任何一个细节都寻不见一丝暧昧,至多,是旁人有心。 可是,就算早有决定,楚绎胸口还是一阵猛烈的刺痛,这一刻,他清楚的知道,这样的画面才是秦佑一直以来应该有的人生。 这才是正途,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而他,只是秦佑晃神时走茬的一段路而已。 正在此时,秦佑目光扫过窗外,掠向他的方向,眼神突然顿住了。 楚绎就这样站着没动,两束目光在空中的安静的对视。 只是顷刻的翻涌,秦佑的眼神迅速平静下来,而后,浓黑的眼眸就像宁和黑夜中浪静风寂的海面。 楚绎觉得自己像是那片海中泅行已久,再平静的海面下都蛰伏危险,可是,他一直只觉得那片海水暖洋洋的。 就像是,能承载他整个萍踪靡定的人生。 静默中的四目交缠也只是几秒,很快,楚绎唇角缓缓扬起一个艰涩的弧度。 他看见秦佑眉头微微一跳,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忍。 在秦佑整个人于他视线中变得模糊之前,楚绎把眼光转开了。 他在那片海中泅行已久,现在,已经到了上岸的时候。 燕秋鸿就是在楚绎回房后几分钟之内来的。 楚绎正抱膝坐在床上发愣,看见燕秋鸿时仓促地抬手重重地搓了把脸,身子一动,腿立刻伸到床下。 “哎?”燕秋鸿连忙上前伸手拦住他,笑着说:“别起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让你一个伤员招呼我,我心里头反而不自在了。” 但楚绎还是坚持起身了。 两个人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聊了几句,一直没有扯入正题。 看这情况,楚绎就猜燕秋鸿可能是在他这儿,等秦佑的客人离开。 谁知沉默一会儿,燕秋鸿说,“楚绎,我打算出来自己开工作室单干了,工作室地址都选好了,就在帝都,你要跟我一块儿去吗?我能保证给你的任何资源都比你现在公司的好。” 楚绎猛地一愣,好半天才开口接话,“我跟公司的合约没到期,再说,娴姐一直很照顾我。” 燕秋鸿笑了笑,“坦白说,刘安娴这个金牌经纪人我也想一块儿挖过去,合约没到期,给他们违约金就是了,我给多少,最后你都给我赚回来,我也不吃亏,是不是啊?” 楚绎没说话,良久才挤出一个晦涩的笑。 这一年的夏天就在悄然无声之中到来,楚绎关掉病房的空调,把衬衣穿在身上觉得热的时候才回过神,已经是六月中了。 他去秦佑病房时,秦佑和秦老太爷都在,楚绎笑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浅聊几句,然后对秦老爷子说,“外边儿天不错,要不我推秦叔下去透透气吧?” 秦老爷子眼睛一眯,但很快意识到什么,立刻就笑逐颜开。 他上下打量楚绎一阵,问,“你自己身体恢复了吗?” 秦佑没说话,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向着楚绎望过去,秦叔,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可是好像就在楚绎出口的一瞬间,把所有东西都退回原点。 楚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 这天阳光晴好,医院的后花园非常安静,花园靠着寂静空山,耳边间隙传来几声鸟鸣。 秦佑坐在轮椅上,楚绎推着他在花园草坪间的小径上走,路边茂名苍翠的绿叶丛中蔷薇灼灼盛放。 楚绎眼神扫过去,可能美好的东西都一样,盛开时越是妍丽,零落成泥时才愈加悲怆。 他垂下眼帘,片刻后又抬起来,深吸一口气,“又是初夏了。去年初夏,你在做些什么?” 秦佑胳膊搭在扶手,略侧一下头,他想要完整详尽地回答楚绎这句话。 可是脑子里转了一圈,竟然发现他任何一件突出的有代表性的事件都回忆不起来。 不是去年初夏,而是他自母亲去世后到再次遇到楚绎之前的将近二十载光阴间,他的人生一直是同一个模式。 为家族责任奔波忙碌,静下来时孤身一人,也是真的享受那种孤高的安静。 辗转反复,寒来暑往。 可是,楚绎出现就像是突然搅动这潭平静的池水,而后激起汹涌的波浪和漾出久久难平的涟漪。 这些从未有过的滋味,一切都让他猝不及防,但他竟然也适应的那样快,甚至,从来没有过一丝半点的抵抗或者不喜欢。 秦佑心里涩然难当,很多话都卡在喉头,于是,他声音艰涩地把这个问题扔回给楚绎:“你呢?” 楚绎本就晦涩的眼光又是一暗,去年夏天,那个时候他好像刚通过《绝代风华》的选角。 那时候,他还跟裴成渊在一起。 不是遇上对的人,就不会知道自己以前错得多么离谱。 他遇上秦佑,用尽了毕生的运气,偶然相逢,交会只是水点浮萍般的短暂,可是,遇见他,他之前所有的苦难都值得。 楚绎脚步停住,眼神一下黯淡到底,他突然停驻,秦佑肩膀微微一颤。 片刻间,楚绎走到秦佑身前,而后,在他膝前缓慢地蹲了下来,伸手,握住了他搭在扶手上的手。 楚绎仰着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切切望着他,眼圈很快就晕出薄薄的红。 沉默中,他们似乎对视了很久,久到似乎要把这眼前一瞬变成亘古绵长,就像是要在这默然不语的视线交会中,韶华白头,一起走完这一生。 “秦叔……我,要走了……”楚绎终于还是把话说出口。 楚绎压低的声音有些虚浮的沙哑,就像是,很艰难,才说完这短短的一句。 这一瞬间,秦佑觉得好像有什么咬住他的心脏,不停地撕扯、撕扯。 明明也是他希望促成的事,可是,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他才知道自己需要承载的是多么强烈的疼痛负荷。 秦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制住心底翻腾的涌动。 话出口时,声音比楚绎的更加嘶哑: “你……去哪?” 你能,去哪? 本来就是个身如飘萍的人…… 他通过燕秋鸿的安排,楚绎拒绝得那么委婉,但又那么坚定。 楚绎垂下眼眸,许久才抬起来,颤动的唇角强扯出一个看似明亮的笑,“我要,搬回去自己家了。” 眼神闪烁几下转向一边,微红的双眼中泛出水光,“然后,几天后就要去横店拍戏,这一去就是几个月,接下去就更忙,总之,按日程安排,我一直到明年,就算回来也只是落个脚。” 多合情合理的理由,是不是。他这样合情合理地离开,秦佑是不是会少些内疚? 楚绎低下头时,眼光扫过秦佑小腿上石膏的白色,这一瞬间他觉得他所有的隐忍都险些崩溃坍塌。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守在秦佑身边,亲手照顾他不良于行的日子,亲眼见着,桂子飘香时,他伤口愈合。 他多希望,能陪他朝朝暮暮,四季更迭,转眼数十年光阴一晃而过,一直到牙齿松落,青丝覆雪。 楚绎把头埋在秦佑膝间,肩膀在极力压抑中仍隐隐耸动。 秦佑手用力扣住扶手,紧抿住唇,死死咬住牙关才翻涌到喉头的情绪强压下去。 很久之后,秦佑想到这天,只记得阳光炽烈,路边绿叶从中盛放的蔷薇,那颜色,灼得刺眼。 他出院的那天,助理先把他送回市区的别墅。 正是个周末的中午,门推开的时候,他似乎还觉得,里边仍然会有人跳出来,带着从澈亮眼底深处漾出的欣然笑意,叫他秦叔。 秦佑拄着拐杖,脚步将要碰到楼梯台阶,沉声开口,“我自己上去。” 艰难地爬到二楼,走过走廊,推开那个房间的门,他才能相信楚绎是真的走了。 房间里收拾得很干净,干净得,就和楚绎几个月之前住进来前一样。 就像他没来过一样。 突然电视墙的方向咔擦一声,秦佑蓦地转过头,他看见,衣帽间的门开了。 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以为楚绎还会从里面走出来,穿着他精心搭配好的新衣,用那种略微睁大眼睛却紧抿着唇的含蓄矜持的笑,默不作声地期待他的赞扬。 秦佑在原地站了很久,可是房间里空荡荡的,寂静得再没有其他声音。 就像楚绎没来过。 可是,又像他从来没离开。 就像,下一秒,不知道从哪一个角落,他就要跳出来。 秦佑几乎落荒而逃,助理把他搀上车。 一直到车开出别墅区的大门,他才能稍微平静地开口:“这房子,让人收拾收拾,家具都盖起来。” 助理先生一时愕然,这就是说秦佑要把这里封起来,至少,很长时间都不会自己住了。 作为最直接的旁观者,助理先生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对于秦佑和楚绎的事,这是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做错了。 透过后视镜,他看见秦佑的眼神落寞得像是没有一丝生气,平生第一次,他从秦佑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想到什么,他说:“要不,你去送送他吧。”瞟一眼时间,“现在去机场还来得及。” 秦佑唇角的线条仍然那么冷硬,“不用。” 然后,他说了一个地址。 这是秦佑最靠近机场的一栋别墅。 秦佑到家后,把自己关在书房,就一直没再出来。 一直到夜色沉沉,里边听不到任何响动,助理不放心,敲了下门,“秦佑。” 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回音。 他小心地拧开门锁,推开门,房间里晦暗一片,没开灯。 而秦佑就坐在大片的落地窗前,一只胳膊手肘撑着轮椅扶手,另一只手搭在腿上。 助理走到他身边,他也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像尊石像似的一动没动。 只是眼神透过窗子玻璃怔怔望着远方黛蓝天幕。 辽阔幽远的夜空,有闪烁的星点光芒徐徐升起,而后,消失在更高更深沉的夜色中。 助理先生又走近了些。 目光再次回到秦佑身上时,他吓了一跳。 就着窗外的微光,他看见,秦佑那张常年冰封的侧脸,有一道水痕,清晰可见。 第41章 2014年12月31日,新年将至,锦园。 几个小时后新岁即至,会所奢华富丽的房间被灯光和鲜花装点得较往常更加流光溢彩。 而与这份华贵逸然不符的是,一个五十出头的秃头男人狼狈地倒在地上。 他手被秦佑的保镖擒在身后动弹不得,眼神惶惶不安地向上座望去,“秦先生,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我要见老太爷。” 房间里寂静得有些肃杀,尽头的沙发上,秦佑手肘搁在宽大的扶手,另一只手搭在交叠的长腿上,坐着没动。 但漆黑深沉的眼眸就像是数九隆冬寒峭冷凝的深潭,眼神冰冷无波无纹,但随之而来的沉重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见他薄唇紧抿成一条没有温度的线,很显然是不屑亲自与这等喽啰对峙。 助理先生低头看着秃头男人,笑了下,“事情还不够清楚吗?你犯了事,就得付出代价,指望老太爷护你一辈子吗?” 说着,眼光又朝秦佑瞟去,秦佑还是那样的姿态岿然不动地坐着,穿着一身藏蓝色暗纹毛呢西装。 他整个人,气场强大依然一如往常,但从俊逸无俦的脸庞到被挺括的西装包裹的身体,每一笔线条都比以前更加利落冷硬。 全然不像是血肉之躯特有的柔和有温度的线条,强势漠然得死气沉沉,自楚绎离开后,他就一直是这样了。 好像那一场分别,终于带走他身上本就不多的最后一丝人情味和烟火气。 当然,出手也狠厉得更加没有顾忌,助理望着脚下的男人,这个人跟了老太爷几十年。 当年燕欢被送到雁回山修养那段时日,男人正在老爷子身边专处理那些不太能摊到台面上的事,不过他现在,已经金盆洗手,回家安生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有些年头了。 这半年来,助理自己也多少猜到燕欢当年罹难多少和老爷子有关。秦佑骨折愈合后,动手的时候,本来以为他会直接把这人往死里整,谁知,秦佑只是暗中扯出男人做过的一两件见不得光的事。 等秃头男人被麻烦找在身,自保无力的时候,又断绝了他跟老爷子见面求救的一切可能。 于是男人只能另辟蹊径到处托人力求跟老爷子说上话,这一牵扯,就把老爷子实质上的一批亲信全都暴露在秦佑的视线中。 助理先生这才明白秦佑这是拿人做饵,把这群仍然只看老太爷眼色行事的人全扯出来慢慢收拾。 秦佑竟然是想,架空老爷子。 现在饵已经物尽其用,到了最后收拾他的时候。 显然,秃头男人一听助理先生的话,联想到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也立刻明白了这点。 脸色顿时惨白,目光看向秦佑,“秦先生,原来,一直都是你……,为什么?……” 秦佑浓黑的眼眸微微动了下,眼神扫过来时越发冷厉阴沉。 助理先生会意,立刻屈膝蹲下身,拍一下秃顶男人的肩,“谭伯,凡事有因有果,作恶总有报应,秦先生让你去自首也是给你指条明路,明明自己就能担下的果,牵扯到妻小就不好了,你说是吧?” “你犯的事也够不上死,最多也就是终身监禁,里边日子要是难熬,那件事,韩先生跟你是同谋,让他陪着你一块儿进去作伴,皆大欢喜,我看这事儿年前就办了吧。” 助理口中的韩先生就是当时替秃顶男人飞老爷子通风报信那个,这次秦佑要拿他杀鸡儆猴。 秃顶男人脸上血色尽失,眼珠子一转,又抬头看一眼上座。 秦佑坐在那,一直未发一言,但浑身散发带着凛凛杀意和好似已经掌控全局并且丝毫不容置喙的威压之气,无一不是在宣告他大限将至。 明白自己再无力转圜,秃顶男人身子瘫倒在地上,好半天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好,我答应你,拉着韩总一块儿进去,但是……秦先生,……你要保证放过我家里人。” 这时候,秦佑慢悠悠地起身,迈开长腿,缓步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视线中,秦佑锃亮的皮鞋越来越近,男人出了一背的冷汗。 秦佑步子一直踱到他面前,目光定定锁住他,对着助理先生的方向摊开手掌。 助理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从上衣口袋抽出钢笔,稳稳放在秦佑掌心。 秦佑抽开笔盖扔到一边,然后,屈膝在男人面前蹲了下来。 男人浑身瑟瑟发抖,秦佑古井无波的双眼,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就像是看着一只死物。 他还没能做出反应,秦佑脚尖微抬,踩住他按在地上的手。 男人意识到什么,刚想挣扎但身后的几个男人把他死死按住让他动弹不得。 这时候,秦佑终于启唇说出他进屋后的第一句话,“当初,是用这只手,给她灌药?” 秦佑的声音非常沉,幽幽传来像是催命之音,男人顿时瞪大眼睛。 但话音刚落,秦佑手里的钢笔,笔尖朝着他的手背猛地扎下去,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顷刻间鲜血四溅,男人顿时惨叫出声。 男人蜷在地上捂着受伤的手浑身痉挛痛呼不止。 秦佑站了起来,平静无波的眼神漠然地望向他,抬手优雅地拂了下西装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而后,从助理手上接过手帕,慢条斯理地把沾血的手指擦净。 沾污的手帕扔到地上,秦佑没再看他一眼,转头就朝着门外走了。 助理连忙拎着大衣跟上,锦园会所门外,霓虹闪烁,纸醉金迷。 秦佑已经穿好的大衣,高大挺拔的男人在几个保镖的拥簇下,大步流星地走出会所大门。 正值隆冬,夜幕下寒风呼啸。 保镖给他打开车门,秦佑一脚迈上车,车子很快消失在浓黑夜色中。 普吉岛,芭东海滩,阳光媚明。 导演一声过,楚绎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赶紧走都一边。 旁人都短衣短裤的打扮,只有他穿着长裤,身上轻薄的白衬衣全都湿了,半透不透地黏在身上。 他是两天前到这里的,目前在拍的是一位歌坛当红天后的新曲MV。 这半年以来,就像他离开前跟秦佑描述的一样,他的工作非常忙碌,几乎没时间到S城落脚。 这半年发生了很多事,《不夜之城》已经播出,就像燕秋鸿描述的一样,这部电视剧与其说有主角一二三,倒不如说是个都市人物群像。 而且就跟燕秋鸿所有旧作一样,这部电视剧依然好评如潮,拜他扮演的角色所赐,楚绎现在也算的上是圈里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可能,人生的无奈不外如是。 湿衣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非常不舒服,楚绎用手拉起前襟兜了几下。 环视一周,他助理小冯正拧着装衣服的袋子,另一只手拿着水杯朝着他的方向大步跑过来。 当时从S城离开到横店去拍戏,以前的助理小王离职,这位新助理就是那时候顶缺进来的,只为楚绎一个人服务,特别在他大红大紫之后,基本成了他的私人助理。 当时,楚绎刚从S城离开,整个人状态非常不好,根本很难适应跟着他的人是新面孔,因此,也跟经纪人就此时磋商过。 那时候,刚好经纪人也在横店,楚绎找上门跟她说完自己的意见,经纪人倒是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吓了一跳似的,上下打量他一阵:“你状态不好,是不是哪不舒服?” 楚绎当然没生病,只是那种好像是身体的某个部分生生被扯离的感觉,心伤最直接地呈现成了真实的生理反应。 整整一个星期,他都处在那种像是胸腔被掏空的负压中。 虚软的无力感让他说每一句话都异常吃力,就算是用力说出来,声音还是虚浮得像是飘出来似的。 整一个气若游丝,也难怪他经纪人会惊诧成那样。 楚绎抬起垂下的眼皮,思绪从半年前拉回来,海滩上阳光依然灿烂。 眼见着小冯拿着东西都快跑到他面前了,楚绎站在原地没动,默默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摄制组一个女模正好从他们之间走过去。 女模特挺着36E一路走得摇曳生姿,小冯眼神立刻黏在她身上。 楚绎看见他脚下有个道具箱放在那,想要开口已经来不及了。 小冯眼光一路朝着36致敬,脚下一绊。 楚绎:“……” 忍不住抬手扶住额头。 后来,真相处下来就习惯了,这孩子其实还挺不错。 只是,对大胸矢志不渝的热爱简直是他人生的最大硬伤。 小冯被绊一下,倒也没摔着,身子往前猛地一个踉跄,很快伸手撑着地面一个利落的旋身,脚再落在地上就稳稳站着了。 所以,这是他另外一个长处,助理还能兼当保镖,他身手挺好。 饶是如此,换完衣服,在海滩上休息时,楚绎还是说了他两句,“你知道吗?对女性表现适度的关注是赞赏,但过分了,就会显得不尊重人。” 小冯爽朗地笑了声,“楚绎哥,大老爷们喜欢什么就得表达出来。我就喜欢她,掏心掏肺的喜欢。” 楚绎心想你喜欢的至多也只是一个性征而已,还真精确不到人。 不过倒也没把话说出来。 谁知小冯又笑一声,“这种心思楚绎哥你肯定不明白,这么久,还没见你对谁特别留心过。你别怪我多嘴,你才二十多岁的人,怎么日子过得像是老人家似的,一点也不热爱生活。” 海滩上的其他人的说话和嬉笑似乎顷刻消隐,楚绎耳边顿时只剩下哗啦的海浪声。 躺在沙滩椅上,抬手遮住眼睛。 片刻,一句话从他嘴里飘出来,“我有喜欢的人。” 像是说给别人听,又像是只说给自己。 正因为跟那样的人相逢过,又在错失中绝望,他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人生漫长,今后的几十年好像再没有什么值得他希冀和憧憬。 小冯一听立刻激动了,压低声音问:“是谁?我认识吗?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楚绎从短暂的低潮中回过神,刚才捂住眼的手垂落在身侧。 眼神幽远地望向湛蓝的天空,“他啊,有一双大长腿,人也长得好看,天生丽质。” “那个性呢?” 楚绎眼底笑意越发温柔,“他不喜欢搭理人,只对我不一样。他很强大,强大得,让人心疼。” 他是他到不了的远方,又是他回不去的故乡。 半年前,发生在那个城市,他和他之间的事,好像历历如昨,又好像已经隔了一辈子。 以为回不去故乡的楚绎,这天晚上就接到从故乡打来的电话。 打电话的人让楚绎有些意外,不过也不是秦佑,而是他妈妈。 电话接通,他听见女人的声音生硬地传来:“快到春节了,你今年回来过年吗?” 楚绎顿时觉得日头打西边出来了,从来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的人,今年居然主动叫他回家过年? 这才元旦刚过,更别说,上次的事,他们根本已经算是撕破脸了。 于是楚绎连嘲讽她的兴致都没有,断然决然地说:“我除夕还有通告,没时间过什么春节。” 女人一听立刻急了,“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一趟,你弟弟病了,病得很重,家里最近不怎么好。” 楚绎笑声,“你们家不好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你要真觉得有关系,要多少钱,直说吧。” 女人顿时怒不可遏道:“你是我生的,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你们楚家的男人全都不知廉耻,没一个好东西。” 这怨气冲他来,但冲着正主儿好像又不是他,楚绎一听就乐了,呵呵笑着问:“不是,你说说,我那个好后爸最近做了什么不知廉耻的事?” 电话里沉默片刻,而后传来女人怒极后还夹着丝哭音的声音:“他在外边养了个小的,孩子都生了,还不知道从哪惹了一身脏病。” 楚绎都要笑出声了,这还真是明晃晃的老天绕过谁系列。 但还不等他幸灾乐祸几句,女人哭得更伤心了,“我求求你了,楚绎,你抽空回来吧,你弟弟肝除了问题,病得快不行了。” 楚绎干脆没理她,抬手就把电话给按断。 但这次返程终究没由得他选择,因为就在当晚,经纪人也来了电话。 经纪人喜不自胜地告诉他,“楚绎,你拍完MV就赶快回S城,你知道吗?今年金凤奖,最佳男配角,你果然有提名。” 第42章 东郊,秦家本宅。 一辆黑色的轿车,稳稳地驶进院中的小路,冬日,花草凋敝,院中景致别有一翻萧索。 车在楼前停下,司机下车打开后坐车门,一条长腿从车里迈出,秦佑不紧不慢地跨了出来,西装外边套着一件挺括的灰呢大衣,更显得他高大挺拔,凛肃不可冒犯。 刚走到门廊前,助理先生出门迎上前来,凑到他些许,低声说:“来了不少人,就在里边儿。” 说着小心地看一眼秦佑的脸色。 今天是秦佑的生日,不过秦佑本人一向不爱热闹,生日宴是老太爷办的,如今祖孙两人关系有些微妙,就里边的情形,他不知道秦佑待会儿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秦佑脚步顿住,但就像屋里发生什么事完全不值一提似的,眼光看向助理先生,“有收获吗?” 助理先生摇一下头,“还是毫无头绪,强叔身上也没有。” 秦佑要找的是一个肩后有狗头胎记的男人,可是,当年替老爷子私下办事的人,几个月来他们用各种手段都查遍了,硬是没发现哪位有这个特征。 秦佑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助理先生本来想说,老爷子苛待燕欢是真,但不排除还有另一种可能,杀燕欢的真凶未必是老爷子的人。 可看看秦佑的脸色,又想到屋子里头还有下马威等着他们,终究没把话说出口。 他们走进门,大厅里宾客济济一堂,全是亲缘关系不远的本家亲戚。 秦老爷子坐在上座,和跟前坐着的一个年轻人笑眯眯地聊着。 助理先生下意识地看一眼秦佑,这个年轻人是老太爷堂弟家的孙子,在本家三代中算是有野心也有本事的。 老爷子最近跟这位侄孙走得很近,今天还特地把人叫到跟前坐着,当着在场所有亲戚的面赞赏之情毫无遮掩,显然是要提拔的意思。 在这个祖孙不和初露端倪的节骨眼上,突然把这么个角色驾到人前,老爷子意在敲打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于是,秦佑走进去的时候,大厅里静了一瞬。 但这对秦佑来说,也真算不上什么场面,他如常一般寒暄过后在秦老太爷旁边坐下了,没失态也不失礼,神色一丝波澜也没有。 在场看出些门道的人都缄口不言了,默默看着祖孙两个打机锋。 果然,话没说几句,秦老爷子拍着侄孙的肩,不无赞赏地对坐在一边的另一位老人说:“阿峰真是咱们家他们这一辈的翘楚,当年我让你把他过继过来,你不肯,是你阻挠了孩子的前程啊……” 叹口气,又半真半假地问:“这话我今天要是再跟你说一遍,怎么样,你答复还跟当年一样吗?” 这就是堂而皇之,下秦佑这个唯一继承人的面子了。 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只有被称赞的这位,神色惶然中透着一份欣喜,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即使极力抑制,眼睛里头还是透出一丝精光。 如若秦佑是个全蒙祖荫的公子哥,旁人还能生出些看热闹的兴致,可偏偏,在场长辈晚辈前程生计,多半都看他的脸色。 这些人心里大都明白秦老爷子心目中的秦佑是不可替代的,即使他真想,如今也没那么容易撼动秦佑的位置了。 这应该就是拿旁人做幌子,祖孙两人不知道为什么交锋。 果然,片刻,秦佑悠悠然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古井无波的眼神瞟一眼旁边候着的人,“去倒几杯酒。” 秦老爷子微眯一下眼睛,转眼间,酒送上来。 秦佑顺着那位阿峰的方向略使一个眼色,酒很快被端到阿峰面前。 秦佑靠着椅背,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悠悠地理了理衬衣暴露在外的洁白袖口,眼皮都没抬一下。 沉声开口时,话是对阿峰说的,“老太爷想过继你,这酒,你肯喝吗?” 秦佑神色一丝不悦也没有,但只要不是个傻子,多少能明白这姿态里面的嚼头。 阿峰肩膀微颤,佯装镇定地笑,眼神状似无意地向秦老爷子瞟过去。 他嘴张了张,刚要开口。 突然听见一声低叱,“你敢喝吗?” 短短一句,秦佑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但语气中的威严肃杀之气令人心惊胆寒。 被他质问的人身子重重一颤,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秦佑手指在扶手上轻巧几下,目光朝着老爷子瞥去,冷冷地说:“可酒都倒了,不喝可惜。” 秦老太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秦佑眼风朝着厅中扫去,他两个保镖立刻会意走过来。 两个大汉,一个按住阿峰的下巴和后脑固定住他的头,强迫他仰头张开嘴,一个端起酒杯,毫不犹豫地给他把酒灌了下去。 由始到终,大厅里二十来号人,没一个敢吭声,客厅里一时针落可闻。 就连秦老爷子也只是站起来,用拐杖重重地拄了拄地。 生日宴到这,很多人都没有再吃下去的兴致,秦佑从楼里出来,被几个保镖拥簇着,大步流星地朝着车停的方向走过去。 今儿本家亲戚几乎来齐了,有一群小孩在楼前笑闹。 秦佑眼光扫了一眼,没再管他们。 可是,在他将要走到车边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他大衣的下摆被人拽住了。 秦佑停步转身,低下头,看到的是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 他一向不喜欢孩子,眉头瞬时不耐地皱了起来。 可是,男孩拽着他的衣角,一点不怯地问:“你知道楚叔叔什么时候来吗?” 秦佑只觉得脑子一空,艰涩地开口问道:“哪个楚叔叔?” 小孩儿眼睛一眨不眨,“就那个大明星,会功夫的楚绎呀。” 秦佑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多久没人在他面前提这个名字了? 他真没想到,在这座阴冷得让人不堪忍受的大宅里头,还有人和他一样,记得他。 这一年金凤奖的颁奖礼在S城,时间是一月中旬。 当楚绎的名字回响在文化会长中心座无虚席剧场里的时候,他自己也愣了几秒钟的神。 金凤奖最佳男配角,这是他入行以来第一个奖。 楚绎站在灯光璀璨的舞台上,眼神掠过金碧辉煌的剧场,“感谢我的公司和经纪人,感谢我的团队,感谢燕秋鸿导演,感谢《不夜之城》剧组每一个台前幕后的同行。” “感谢每一个在我成长路上支持过我的人。”他说。 这是一个毕生难忘的时刻,他激动得连心脏都要从胸腔跳出来了。 可是喜不自胜之余,心里头又忍不住落寞,这是他事业的第一个巅峰,他最想分享的人不在。 但楚绎却好像能感觉到,流光溢彩的大厅里,好像有一束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当然,这个时刻所有人都在看他,只是,那束视线好像又和别人的不同。 眼神在宽荡的大厅扫视一周,突然落在靠近东侧门的某个角落。 其实那个角落也坐满了人,从他这个方向远远望去,也只能看到人头和肩膀,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但楚绎下台跟燕秋鸿拥抱的时候,目光再次朝那个位置看过去,他依稀看见,有个高大的身影从东侧安全出口走了出去。 楚绎顿时愣住了,那个背影非常熟悉,他立刻稍稍用力推开燕秋鸿,对旁边的人笑着说:“谢谢你们,我去去就来。” 而后,绕过观众席朝着那个位置大步跑过去。 他一直跑到安全通道门口,刚要推开门,胳膊却被拽住了。 回头一看正是助理小冯,楚绎挣了下,但小冯拉住他的胳膊死死不放,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楚绎哥,你要干什么就让我去吧,这门一出去,外边全是记者。” 楚绎顿时如梦初醒,这才放下推门的手臂。 只是眼光看向紧闭着的两扇门,好半天,都怔怔回不过神。 这天晚上颁奖礼之后就是庆功宴,知道他酒品和酒量都欠佳,经纪人有心圆场,没让他喝多少酒。 回家路上,车跑在空寂的马路上,楚绎一直很清醒。 可能因为熟悉的城市,每一段路似乎都跟那段回忆有关。 那些两个人的片段,在这个浮华落尽后的清寂深夜,终于一个个浮出水面,在他脑子喧嚣得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楚绎仰靠在椅背上反手遮住眼睛,但也没容他感性多久,开车的是小冯,车子本来稳稳行驶着,突然听见小冯一声惊呼:“艹,这特么是谁?” 话音刚落,车猛地一下停住,楚绎甚至前冲一下,赶紧放下手臂,眼光看一眼小冯。 小冯扯下安全带就推门往车下去,“你有病吗啊?” 楚绎又顺着他的方向朝着车前望去,这才发现车已经开到他住的小区门口。 而昏暗的路灯下,伸手拦在车前的女人,不是他妈妈还能是谁? 有些人的存在,注定是在你低迷时负责雪上加霜,在你春风得意时负责把你的高昂情绪瞬间拉到谷底。 楚绎觉得他妈妈就是这种。 回家,开门,刚走进客厅,楚绎妈妈就开始凄凄艾艾地哭诉小儿子生病的事。 楚绎脱下西装扔到一边,眼光看向女人,“他生病我能帮得上什么忙,缺钱我给你,你能不来找我吗?” 女人眼泪还没擦干又立刻柳眉倒竖,“你是他哥哥,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 楚绎深吸一口气,“所以你要怎么样?” 女人眼睛立刻抹了把泪,“你弟弟是药物引起的急性肝功能衰竭,大夫说,他现在的病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做肝移植,越快越好,最好,你明天就跟我去配型。” 楚绎顿时瞪大眼睛,“所以,你大半夜地拦车堵我,就是冲我的肝脏来的吗?” 女人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胳膊,“楚绎,你放心,这个手术对你来说风险很小,不,几乎没有风险,只是切除一部分肝脏,还可以重生,你……” 楚绎一把掀开她的手,“几乎没有风险,你自己为什么不去,配型配不上?” 女人愣了下,“我……我身体不好。” 但她说话时,眼神飘忽闪烁,楚绎几乎能断定她在撒谎。 于是,楚绎嘲讽地笑了声,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女人顿时恼羞成怒,“我怎么能去?万一我在手术台上出事,谁来照顾你弟弟,你吗?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叔叔吗?” 原来,还知道万一。 见楚绎一直不假辞色,女人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我求求你,楚绎,你去吧,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就当看在我生了你一场的份上不行吗?就当看在你弟弟放过你一场的份上,不行吗?” 这一年S城的冬天很冷,天阴了几日,这个南方城市几十年难遇的小雪,终于从浓云密布天空纷纷扬扬地落下。 楚绎没想到他会在这个初雪的上午遇到秦佑,这一天,他从医院大楼下来,正绕着偏僻的小路,往他停车的位置走。 随雪花一起簌簌而落的还有道旁的梧桐叶,楚绎带着墨镜,视线可及之处全是一片暗沉。 在僻静的小道上,当他看见前方高大男人的时候,楚绎脚步顿住了。 他看见,秦佑穿着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正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腿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开,楚绎只能愣愣站在原地看他越走越近,耳边的喧嚣似乎都静止在一时,揣在裤兜里的手,微微颤动起来。 他多久,没有看见他了? 而秦佑看见他时,神色一瞬微不可察的惊愕。 一直到走到他们面前,两个人近在咫尺,楚绎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张开嘴,刚要说些正常寒暄的话。 可是,秦佑眼光直直地看向他,深邃漆黑的双眼中涌动了太多的情绪。 四目相对,好半天,他听见秦佑沉沉开口,“你学会,回来不给我打招呼了。” 短短一句话,似是喟叹,无奈交织怅然。 楚绎心头一阵翻涌,鼻腔阵阵发酸,所有想说的话顿时掖进喉头,强扯出一个笑,很快垂下眼睛。 所幸,秦佑没再说其他,只是看着他问:“来医院干嘛?” 楚绎这才抬眼,“例行体检,你呢?” 秦佑很快回答,“来看个病人。” 除此之外,别无他话。 楚绎没问那天剧场的人到底是不是秦佑,秦佑也再没问他其他什么。 他们都各有各的去向,三两句交谈,秦佑往左,楚绎往右。 好像,这只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邂逅。 这天下午,楚绎跟经纪人请假,这位跟他有四年交情的经纪人一听说他请假的理由,立刻瞪大眼睛,“你现在风头正健,为这事请一个月的假,你决定了?” 楚绎点一下头,经纪人很难得地爆粗,“他妈的,你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妈。” 接着又说:“我跟你是合作关系,在商言商,你请假两个月对我有多少损失你也明白,楚绎,这是你的家务事,还人命关天,我不够立场拦你,但回头,我要拿这事给你当噱头宣传,你也别有异议,这样才公平。” 楚绎只好说了声是,而这时,小冯凑了上来,“什么人命关天,楚绎哥,你摊上了什么人命关天的事吗?” 配型成功,手术就在几天之后。 秦佑急匆匆地赶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在医院走廊远远望见楚绎的妈妈走进医生办公室,他才略微松了口气。 从办公室门口路过,他刻意顿住脚步,听见女人的声音从里边传来,“那我儿子会不会有危险?” “肝移植手术,供体的危险性通常来说不大,但是……” “不是他,我问的是我另外一个儿子。” 秦佑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没再逗留,腿迈开就健步如飞地朝着那个病房走去,但没走几步,想到什么脚步缓了下来,又转身走出走廊,走出了楼梯口。 楚绎这时候从手术室护士手上接过绿色的病号服,刚准备换上。 扣子还没解开,就听到电话铃响,从兜里掏出手机一看,愣了下,是秦佑。 划开屏幕按下接听,秦佑的语气强势得不容分说,“我在前几天遇见你的那条路上等你,你出来,我有几句话说。” 说完这句,秦佑电话就挂断了。 楚绎也顾不上想秦佑怎么知道他在医院,拎起外衣套在身上,急匆匆地就出门下了楼。 就是他们前些天相遇的那条林荫道,秦佑的车停在那,他本人则站在后座车门边。 楚绎迎着他的方向大步走过去,两个人距离不到几步的时候,他才看清秦佑的脸色阴沉,眼色相当黯。 楚绎大概明白秦佑可能知道他要做手术的事了,步子在秦佑面前停下,“秦叔……” 但他话音刚落,一直站着不动如山的秦佑,突然伸手拉开后座车门,动作迅疾如电,同时拽住他的胳膊,猛地一把将他掼进了车里。 楚绎身子撞在柔软的椅背上,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 但也没等他搞清状况,秦佑自己已经在他身边坐下,嘭地一声带上车门,不容置喙地对司机说:“开车!” 第43章 司机一路开着车风驰电掣出了市区,楚绎拉住车窗上的扶手,转头看一眼秦佑:“我们这是去哪?” 秦佑却没回答,只是不动如山地坐在那,浓眉紧拧,深沉的眼神神直勾勾地看向前方的路面,清俊的薄唇,唇角紧绷,显示着他现在情绪已经糟糕到拒绝交谈的程度。 许久不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绎觉得他身上那种上位者威严带着压迫感的气势更甚了。 楚绎把眼光转向车窗外,漆黑的瞳仁闪了闪,但他大概,明白秦佑是为了什么。 于是脸再次转回来时,勉力勾出一起笑,“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秦佑仍然没有出声,刀裁般的两道浓眉下,深邃的眼眸一个凌厉到极致的眼风扫过来。 楚绎:“……” 都顾不上害怕了,满眼都是秦佑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侧脸线条和下颌深刻俊挺的弧度。 每一个细小的弧度都熟悉到让他心脏都蜷缩起来,而且…… 帅得人,一!脸!血! 楚绎本来想着有些事,他确实应该对秦佑解释清楚,但这会儿都顾不上了。 久别重逢,他对这个人热度丝毫未曾削减。 再见面时,同处于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他对他的心醉神往的程度,反而呈几何倍数地增长着,秦佑是一张网,而他,根本无力挣脱。 他一个恍惚,回过神时车已经开到了一个院子外边。 眼见着黑铁雕花大门打开,车开进去,楚绎惊诧地睁大眼睛,前面是一栋他从来没有来过的别墅,不像秦佑在市区的那栋那样山水明丽,反而有种古朴的典雅。 车停下,秦佑推门下车,身边的车门被秦佑拉开时,楚绎还有些迷糊。 但手放在秦佑手上,两脚先后从车上跨下,他看见大门又在他余光中缓缓地合上了。 而他一直被秦佑不容分说地拽着胳膊,只好脚步不停地跟着秦佑往里走。 路边候着两个穿着西装的高大男人,他们经过,男人颔首算是礼节,秦佑脚步没停,沉声吩咐,“看好门,这几天,外边的人不让进来,里面的人也不许随便出去。” 又前行几步进了屋里,迎上来的是助理先生。 这次秦佑步子停下了,转身面向一脸呆滞的楚绎,手伸到他脖子一下拉开外套的拉链,而后,把衣服褪下他的肩,又拉着袖子给他完全脱下来。 一连串完整的动作,随后,秦佑拎着外衣衣领交到助理先生面前,“照这个尺码,里外给他准备几套。” 楚绎刚准备伸手把他自己衣服夺回来,但助理先生已经一把接过去了,对秦佑道了声是,眼光转向楚绎时,带着几丝惊喜的笑意,接着,转头就走了。 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助理先生离开,秦佑也脱下大衣,又解开西装纽扣,眼神幽深地看楚绎一眼就迈开长腿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楚绎这会儿已经完全明白他自己这是被秦佑关起来了,刚才说的不许随便出去的人就是他。 秦佑高大的背影就在眼前,楚绎大步跟上去,“你这是干嘛?” 秦佑像没听见似的,眼光淡淡瞥向他,“去看看你的房间。” 楚绎终于忍不住了,忽地笑了声,“所以,你究竟要做什么呢?我的事你不分青红皂白全都要管,你到底是我什么人?” 他脑子都要炸了,秦佑这厢不容分说地把他给绑回来。 有本事绑回来,你倒是一不做二不休地把人给睡了啊! 有本事睡,你倒是一直睡到底啊。 每次都是这种裤子都脱了你让我看这个的剧情,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炸毛的好吗? 楚绎这会儿是真的委屈得都要哭出来了,更委屈的是,他炸了毛心里还这么熨帖。 他一席话说完,秦佑步子终于顿住了,好半天,缓慢地转身,眉头蹙起,浓墨一般的眼眸看向他,眼里涌动了太多的情绪。 楚绎从那眼神中看出清晰可见的痛楚和不可置信。 他顿时慌了,秦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护他的人,没有之一。即使出手再强横也全是为他好,他怎么能因为那个从来不知道顾惜他的女人质问秦佑。 惊慌失措地解释:“对不起,秦叔,我……不是想说这个的,秦叔……” 秦佑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眸掩去眼底所有的情绪,用力咬合的下颌筋肉抽动几下,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 楚绎慌乱地上前伸手一把抱住他,头埋在他肩膀,半晌才能再次开口:“我想你了,秦叔。” 秦佑身子一顿,依然没说话,片刻,才抬手掌住楚绎的后脑,侧过头,嘴唇轻柔地落在他的鬓边。 一直跟着秦佑进了书房,楚绎才有空解释今天的事。 秦佑坐在宽大的书桌前,给他放了把凳子在侧边。 楚绎坐下,胳膊撑在台面,一直看着秦佑落座从一边抽屉里拿着一小叠文件。 这才老实地开口:“捐肝,是为了还我弟弟当年那个人情,顺便,她生了我,这次生恩也算我一并还给她,所有事情一次解决,从此就两清,往后谁也别再找谁了。” 秦佑听完毫不意外,身子略微后仰,认真看他半晌:“只要你妥协,这次就清不了。” 人的底线总是越拓越宽,楚绎的妈妈分明是不榨干他最后一滴血不会干休的,这次是小儿子生病,谁知道下次又会是什么事。 自己手指头都舍不得弹一下的孩子,有人开口就要他一块肝脏,秦佑觉得他底线都被人挑战了。 他现在只恨上次没把那个女人的事当时就处理彻底。 他原本以为楚绎不在他身边会远离危险,但他现在明白了,这个世界,危险根本是随处都在,而且来得根本猝不及防。 今天要不是小冯终于打听到楚绎究竟要做什么,他再见他的时候可能楚绎已经躺在病床上或者手术室里了。 如今医疗事故屡见不鲜,更坏的一个可能性,他还能见到他吗? 秦佑到现在还有些胆寒,他从没怕过什么,这种滋味,他从来没有尝到过。 转头看一眼楚绎,“你要真想解决,这次就安心在这住半个月,我保证,你弟弟的情况不会比你自己出面糟。” 秦佑这话说的自然而然,就像经久不见,楚绎的任何麻烦他出手都是理所应当。 楚绎微怔,心里头很是难言,这个男人是他的求不得,可是除了求不得,再没有其他不好。 没等他回答,秦佑已经摊开手中的文件,低下头,眼光专注地落在纸页上。 他严肃下来的时候,整张脸的线条非常冷硬,他本就是个冷硬的男人,可是,楚绎确认秦佑的冷漠强硬,从来没有用在他身上。 眼光朝着窗外望下去,小院的铁门死死关着,还有一个男人在门前来回巡视。 楚绎突然就明白,可能秦佑早就知道他之所以妥协,只因为心里对他弟弟过不去。 秦佑这是不愿意看他捐肝,又怕他一直内疚,才自己出手做出强制监禁的姿态。 实力背锅啊,秦叔! 想明白这件事,楚绎自己也怔了许久,眼光落在大门处一直没收回来。 秦佑余光瞟他一眼,也没转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又翻过一页文件,冷冷地说:“别枉费心思,你秦叔要关你,你就算长了翅膀,也别想飞出去。” 楚绎又是一怔,赶快把脸转到一边,抬手扶住额头。 OMG!这可怎么办,根本猝不及防,苏得人又是一脸血。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跟秦佑一起下楼的时候,楚绎彻底想明白了,那个一家三口未必没有别的办法给儿子治病,而他也实在是犯不着用自伤这么悲壮的方式了解什么。 要说欠人情,他只欠那个女人的小儿子,但那次让他陷入困境的始作俑者本来就是他妈妈和继父,这个人情出钱出力还都行,他犯不着为了这个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 他自己,从来就不是个能以德报怨的人。 一起往楼下去,他组织一下措辞,对秦佑说:“秦叔,我想通了,确实不该一直对她妥协,这半个月,我就躲你这,门禁你就撤了吧,我哪都不去。” 秦佑第一反应就是楚绎是不是想虚晃一招想给他自己脱围。 但楚绎黑白分明的眼睛那样清澈,笑容不算肆意灿烂,但依然明亮,他瞬间就想到楚绎可能是明白了什么。 秦佑唇角勾出一个很淡的弧度,“那很好。” 分来这么久,楚绎还是这样懂事得让人心疼,即使他再宠他,楚绎也受得起宠,从来没让他失望。 两个人一直走到客厅,楚绎环视一眼低调奢华而典雅的布置,又笑着对他眨眨眼,“有钱都不一定住的上的半山别墅,平常人可是看一眼都难得的,我得用这半个月的时间好好体验体验。” 说着就都到客厅中间沙发边上,弯下腰去看木几底座上搁着的那尊硕大的红珊瑚雕。 伸手摸了下,回头对秦佑微微睁大眼睛说:“真精致。” 虽然知道他只是作势,身为楚清河的儿子,楚绎见过的好东西势必不少。 但秦佑心里还是升起一股热切的涌动,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美好都摊到楚绎面前,楚绎要什么,他给什么。 而且看见楚绎这被关起来还心甘情愿画地为牢的样,秦佑浑身血都往一处奔涌而去,也幸亏上衣下摆遮住,才不至于让身体的尴尬无所遁形。 楚绎很久没跟秦佑一起吃饭了。 两个人在餐桌对坐,菜一样一样地端上来,很丰盛,过节似的。 两个人拿起筷子,楚绎刚端上饭碗,就看见秦佑筷子夹了小块剁椒鱼头送进嘴里。 心里一突,楚绎连忙把碗筷都放下了,“别吃这个,你胃受得了吗?” 秦佑手上筷子一顿。 但没等他出声,家里阿姨正好送上最后一道菜,笑着对楚绎说:“秦先生以前不吃辣,但后来一天一点,慢慢就能吃了。”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楚绎笑容顿时浮出唇角,惊诧地睁圆眼睛。 秦佑嘴里东西正好嚼完,坐直身子,对阿姨说:“先去忙你的吧。” 第44章 正值年终,秦佑很忙。 腊月二十五这天有个年终慈善宴会,秦佑从宴会厅出来已经过了十点。 抬手看了手表,正急匆匆地往车停的方向走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秦先生。” 秦佑停步转身,看见一个年轻女人正从宴会厅大门摇曳生姿地走出来。 女人穿着一身华贵精致的礼服,水色润泽的皮草披肩,助理先生在一边略扬一下眉,这是地产巨鳄容家的独女容逸,和秦佑一样,年纪轻轻就把家业扛在身上。 当然,也是这几个月来,老太爷心目中,秦佑最理想的联姻对象。 容逸姿态雍容,一直走到秦佑身边,娇艳欲滴的红唇边漾出一丝得体的笑:“秦先生,我司机先回去了,你能,送我一程吗?” 年轻的女人身姿窈窕,样貌相当美艳动人,要是换一个人,不管是出于风度还是男人的本能,可能就欣欣然地乐意效劳了。 而秦佑的确也没失风度,除了一直因不耐而微蹙的眉头和周身散发的强大低压气场。 他转头看向助理先生,“你送容小姐回去。” 说完,微不可见地点下头算是客套,转身就朝着车停地方向大步而去。 一如既往的冷漠强势不容置喙。 容逸站在原地,唇角抽了抽,美目流转地看向助理先生,“景程,我不明白,作为联姻对象,我难道不是,最好最合适的吗?” 据他了解,容逸明显不是耽于儿女私情的人,秦佑不假辞色的姿态一直非常明显,她还毫不退缩地往上凑……助理先生微微笑,没回答。 对旁边的方向抬起手臂:“车停在那边,容小姐,请。” 秦佑迫不及待地赶回家,踏上门廊,有人给他把门打开,他走进去。 眼神在偌大的客厅扫了一圈,楚绎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手拉下耳机,笑着对他说:“回了?” 那笑容无比灿烂,隔得老远他都能看出楚绎一双乌黑的眼珠亮晶晶的,分明就是在说:“你终于,回来了。” 回家前的低气压瞬间弥散无踪,秦佑浑身每一个毛孔不舒畅,心底软乎乎的,但这几天早出晚归,放孩子一人在家,自己陪他的时间却不多,秦佑多少有些不落忍。 脱下大衣,交到旁边人手上,朝着楚绎的方向走去。 走到沙发背后,目光看向楚绎摆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看电影?” 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楚绎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领口翻出衬衣雪白的领子。 他身材颀长坚实,四肢舒展,这样的打扮穿着也不会太文气。依然健康俊朗,浑身散发着年轻干净的荷尔蒙气息。 秦佑目光有些舍不得移开,抬手一边慢悠悠地解开衬衣袖口,一边问:“白天在家做了些什么?” 楚绎把另一只耳机也拉下来,一手插进进裤兜,“看书,健身,拍了些照片给经纪人发动态。” 他们站得不算远,楚绎能嗅见秦佑身上幽幽飘过来的酒气。 这别墅比市区那栋大得多,房子大有大的坏处,秦佑的起居室就在他自己卧室的套间,楚绎现在等他回来,只能在楼下客厅了。 可是,空荡的客厅,私密时间,谁都不会在这停驻太长。 比如现在,秦佑晚归,寥寥几句,剩下的就应该是各自回房了。 楚绎心里有丝奇怪的怅然,刚准备合上电脑,秦佑深邃的双眸看向他,“什么片子?正好明天周末,不用早起,拿到我屋里一块儿看?” 楚绎微怔,随后笑意从眼底迅速晕开,“好。” 话是这样说,但楚绎刚才看的是一部法语的文艺电影,他认真不觉得秦佑会感兴趣。 两个人往楼上去,都快都走到秦佑房间外边了,楚绎突然开口:“我那有些片子更适合一起看,要不我去拿过来?” 秦佑倒真不在乎看的是什么,唇角线条略微舒展开来,“好。” 于是楚绎回房翻了半晌,碟片都是前天小冯给他送来的,雅俗共赏,什么都有。 甚至还非常贴心地给他准备了几部丁度·巴拉斯的大作,尺度直逼爱情动作片。 和秦佑一起看这种片子的画面太美,楚绎没敢多想。 秦佑喜欢悬疑电影和小说,但又觉得耗脑子,闲下来时也不常看。跟悬疑侦探沾边,还不太耗脑的,楚绎认真翻了下,立刻笑了出来,还真让他找到了。 结果屏幕上刚放出个片头,秦佑就愣了。 屏幕上色彩鲜艳的动画,几个大字,名侦探柯南。 秦佑上次看动画片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侧头目光要笑不笑地朝楚绎瞟过去,让他看这个? 秦佑作势起身,楚绎笑呵呵地拉住他的胳膊,“秦叔,你信我,这个真的从八岁到八十岁都能看……哎?你都没有童年的吗?秦叔。” 没有童年的秦先生伸手拉开楚绎的手,忍俊不禁道:“我去拿点儿酒,给你来瓶养乐多?” 楚绎笑没止住,但眼睛立刻瞪了起来,“我也喝酒,谢谢。” 动画片,秦佑本来是带着类似家长陪孩子的觉悟看的。 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喝下一小口,眼神朝着楚绎望去,楚绎双腿伸直搁在脚凳上,怀里抱着个大而柔软的抱枕,下巴陷在抱枕边缘,澈亮的眼睛盯着屏幕,看得一瞬不瞬。 秦佑承认他被这种可爱的代沟挠得心里痒痒,眼看楚绎拿着杯子喝下不小的一口,不无宠溺地说:“少喝点。” 他这厢走神,楚绎却立刻回过神,咽下口中的酒水,有些失望地看着他:“是不是真看不下去,要不,咱们还是换一个吧。” 秦佑哪能见他失望,眼神立马转回屏幕,“就这个,挺好。” 但接着看下去,秦佑就有些入迷了,他不得不承认,虽然是动画片,但这片子每一集的剧情都构思缜密,环环相扣,看着还不费神。 起初楚绎还跟他交流剧情,故作神秘地问他:“你知道这集凶手是谁吗?” 这孩子一贯懂事,但有时候也蔫坏,秦佑怕他剧透,眼风故作威严地扫过去,楚绎立刻闭紧嘴巴,伸手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秦佑也适当表示了赞许,“这个不错,我留着慢慢看。” 再往后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听见楚绎说话了。 秦佑扭过头,才发现楚绎抱住抱枕,靠在沙发背,人蜷成一团已经睡着。 大概是喝了酒,楚绎白皙的脸颊边浮着几丝薄薄的红晕,呼吸清浅,浓长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秦佑拿起遥控关上电视,倾身凑过去,忍不住抬手抚上他的脸颊。 拇指在颊侧细腻光润的皮肤上摩挲几下,楚绎睡得很沉,一丝反应也没有。 秦佑轻轻从他怀中抽出抱枕,把他身体摊平在沙发上,这么大的动作,楚绎也只是睡平时从鼻间叹出一丝舒服的轻哼。 秦佑俯身,一条胳膊手肘撑着沙发,另一手抚过楚绎柔软的嘴唇,而后嘴唇压下去,吻缓慢而绵密地落在楚绎的眼皮、鬓边、一直到脖子。 等他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下他自己粗重而沉醉的喘息声,他手已经伸进楚绎上衣下沿,按住那凸起的一点,开始用力地研磨了。 而楚绎依然睡得那样沉,秦佑深吸一口气,手从楚绎衣服里抽了出来。 抬手用力抹了把脸,是,他是想要楚绎,情感欲望都极其迫切。 但不能是在楚绎人事不省、而且两个人的关系还不明不白的时候。 这晚上箭在弦上而未发的秦先生隔天早晨又受到会心一击,这天是二月十四日,情人节。 清早他去了趟老宅,回来路上想到前一天晚上,楚绎说拍了照片给经纪人发微博。 正好在车里坐着无事,秦佑从助理手中拿过平板电脑,用楚绎名字当关键字搜索一下。 而后,一大串话题瞬时刷出来,有楚绎昨天在他家拍的照片,背景是楚绎自己的房间。 楚绎双眼明亮,嘴唇抿着,但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皮肤光润得像是能发光似的。 秦佑光看着心里头软乎得像是掖着一团棉花,但继续翻下去,他目光立刻顿住了。 他看见应该是粉丝发的一张楚绎和《不夜之城》男主角形容暧昧的剧照。 上面话题的一行字是,齐楚CP赛高,官方逼死同人。 虽然对这些网络词汇不甚明了,但秦佑还是能猜出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条微博转发量还不小,显然这个配对很受欢迎。 秦佑再往下看,越看眼神越沉,下边还有“齐楚强强(第八字母/短)”…… 点开一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佑关掉页面,把平板扔到一边的座椅上,那种胸腔被一团邪火炙烤焚烧的滋味又回来了。他倒不真觉得楚绎跟这个姓齐的有什么,可是,这个世界到底嘈杂到什么地步!楚绎什么都不做,这些影迷们也闹得真的似的。 明明是他的人,却跟另一个男人被拿到一块儿起哄。 怎么能!怎么敢! 要不,他把楚绎再多关些日子好了,这个日子还可以无限延长,反正外面的世界那么乱。 楚绎不工作,不工作最好! 反正他养他几辈子都有余。 秦佑沉默了很久,助理先生一看他阴云密布的神色,和大腿上紧握成拳绷得连指节都发白的手,心里咯噔一下,“秦佑?” 秦佑冷厉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车前的路边,没有回答。 “秦佑?”助理又叫他一声。 秦佑这才回过神,刚才眼里的汹涌的迷乱瞬时清醒。 目光迟缓地转向身边的人时,只剩下深深的惶惑和愕然。 而楚绎这天醒得不算早,睁开眼发现他并不是在自己房间的时候,楚绎也愣了一瞬。 大脑迅速清醒,他环顾四周,这才想起来这应该是秦佑的房间,他昨天和秦佑在卧室外套间的起居室看片,然后睡着了。 而此时,身下是柔软的床褥,所以,是秦佑把他给弄上床的?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倒是旁边的位置,还散乱着另外一床被子,楚绎眼神空蒙地望着天花板,用了几分钟消化他和秦佑再次睡到一张床上的事实。 他们好像再次步入了半年前的那个怪圈。 一直暧昧,但是一直,看不到结果。 更可怕的是,他自己也是始作俑者,暧昧着,还这样享受。 楚绎拉着被子蒙住头,懊恼地叹一口气,他不知道秦佑到底是什么打算。 但曾经被秦佑拒绝过好几次,他是再没有当初那种,仅凭着一腔冲动热血什么都敢做的勇气了。 秦佑这天下午才回,楚绎正在客厅看书,门一开,秦佑带着几个高大的男人夹裹着一阵寒风大步走进来。 一行人全都神色肃然,气压相当低,尤其秦佑眼神相当冷厉,楚绎赶紧合上书站起来,“秦叔。” 秦佑目光落在他身上似有一瞬间压抑的温和,声音像是极力放得低柔:“先去房里看,晚上带你出去吃饭。” 这明显是要留下那群人训话的架势,楚绎没敢多留,点点头就转身走了。 他上楼梯不久,助理先生跟上来,楚绎转头,助理先生说:“我去书房取点东西。” 楚绎目光瞟一眼客厅,压低声音问:“这是怎么了?” 助理先生是看过平板浏览记录的,这会儿笑得一脸苦逼,摇下头意味深长地说:“没什么,他就是心情不怎么好,你不在的时候这是常事,你待会,好好宽慰他就是了。” 他总不能直接跟楚绎说,秦佑心里郁燥舍不得拿楚绎撒,这火全都烧到别人身上了吧。 楚绎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秦佑不豫的面色一直在他脑子里晃来晃去,书没看下去几个字,想到他上午小恶魔发作放在秦佑房间的东西,楚绎一愣,站起身来,算了,秦佑今天心情不好,礼物还是暂时取消吧。 他一路往秦佑房间走,而心情不好的秦先生此时已经站在了茶几边上。 他看见了被丝带绑住的画卷,旁边还压着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笑纳。” 秦佑拿起画卷扯开丝带,正要打开,突然听到身后门被推开了,楚绎站在门口,看见他时神色一滞。 秦佑刚训过人,现在唇角的线条稍有舒展。 看到他手上的东西,楚绎眼睛微微睁大,嘴也张开像是要说什么。 但秦佑没等他开口,刷地展开图纸。 秦佑:“……” 楚绎:“……” 上面密密麻麻的卡通头像,抬头还有一行字: 《名侦探柯南》XX-XX真凶相册。 秦佑本来心情还算不上好,但这会儿真是被楚绎给气笑了,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坏。 楚绎也干笑一声,这次没敢问秦佑喜欢不喜欢。 倏忽间,秦佑已经走到他跟前,蹲身抱住他的两条大腿,肩抵着他的腰腹,腰腿使力,把他整个人扛了起来。 楚绎只觉得身体突如其来的失重,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整个人被秦佑拦腰扛到了肩上。 秦佑往前走得有些吃力,楚绎还不敢挣,上半身倒挂在秦佑背上,这会儿都快哭出来了:“秦叔……去哪?” 秦佑深深喘了口气,没说话,但没多久,楚绎眼前的景象从倒着的走廊变成了倒着的健身房。 当楚绎被秦佑放在仰卧板上才明白秦佑要做什么,立刻坐顺身体,脚蹬上脚瞪,哭唧唧地开始自己动。 秦佑在一边地板上坐下,默默看着他。 楚绎动着没停,手握空拳放在耳朵,哭丧着脸问:“多少下?” 秦佑幽深的眼眸微微眯起,唇角带着丝揶揄的笑意,“不喊停不准停。” 楚绎从来没有一口气做这么多次仰卧起坐,到最后浑身发软再也动弹不得的时候,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心里本来的两条宽面条泪此时已经流成母亲河,眼光朝着秦佑的位置看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秦叔……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楚绎本来的意思是,他以前恶作剧,秦佑从来不会惩罚他。 但这一句话音刚落,秦佑唇边本就淡薄的笑意倏忽不见了。 秦佑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刺了下,当然,强势如他,是绝对不会把伤心两个字跟自己扯上关系的。 一双黑眸沉如深潭,看了楚绎半晌,把眼光转到一边。 开口时声音沙哑而艰涩,“要是,我本来,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楚绎本来喘气穿得人有些恍惚,听见这话,突然心头一缩,他朝着秦佑看过去,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他还是能看清秦佑浓黑的眼眸中甚至晕着一丝凄楚。 楚绎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心里一直乱成一团麻的那条感情线似乎就在瞬间打成了死结,他躺在地上,眼神看着天花板,呵地笑了声。 话终于无力地脱口而出,“你知道的,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明明知道的……” 一句话似乎掏空他此时体力犹存的所有力气。 说完,也不等秦佑回答,挣扎着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踉踉跄跄地从健身房跑了出去。 第45章 楚绎一直跑回房,进屋反手关上的门,厚实的门页被人从外边用一股极大的力道抵住了。 从门缝望出去,秦佑就站在门外,深沉的眼眸中像是翻涌着两团挥之不散的浓雾,眼神死死地锁住他。 楚绎手上更加用力想要把门合上,但秦佑手上的力气跟他角力似的,楚绎只感觉到一阵猛烈的力道,门全然打开了,他手臂干脆垂落下去。 眼看着秦佑一步跨进来,楚绎很冷地笑声,“你不是说晚上要出去吃饭吗?我现在要洗澡换衣服。” 但毫无作用,秦佑漆黑深邃的眼眸,眼光依然沉沉凝在他身上,在离进门不远的沙发上大马金刀地坐下了。 他气质本来就冷冽,此时两条腿分开坐着,两只手撑在膝盖上,盯着楚绎看的样子,薄唇的紧绷的线条,比往常更为强势,也比往常更为蛮横。 楚绎本来心里头就委屈落寞,这会儿则更是烦躁得邪火嗖嗖乱冒。 喜欢上一个强硬得你根本撼动不了的男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不出去是吗? 楚绎站在离秦佑两步远的位置,抬起胳膊拎着自己衣服的后领把套头衫扯住一下脱下来。 双手刷地褪下套头衫的袖子,上半身在无遮蔽地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他把衣服扔在地上,又对着秦佑挑衅地笑下,“那你就在这坐着吧!” 说着手指就插进裤腰,眼神忍不住秦佑那瞟。 本来以为,他们现在这样的状况,他脱衣服秦佑至少会有回避的心思。 但秦佑依然岿然不动地坐在那,除了眼底纠缠的浓雾更黑更加汹涌,依然是一脸强横、一言不发,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他身上。 楚绎提着裤子转身落荒而逃,进浴室之前还没忘给自己把干净衣服给带上。 躲进浴室,转身关上门,手握成拳在门页上用力捶了下。 秦佑既然也是一副死死咬住他不放的架势,今天,他话已经说得这样明白了,行还是不行,秦佑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明确地交代。 凭什么不给? 楚绎这会儿是真的想出去跟秦佑打一架,手都攥紧门锁又颓丧地放下了,他想到大半年前秦佑不费吹灰之力把他给撂倒那事。 他这会儿真的被欺负得快要哭出来了,去他妹的,他连打架都打不过秦佑。 楚绎从浴室出来,秦佑已经让人给他拿来衣服,在楚绎房间就地换上了。 楚绎衬衣下摆还松落落地垂在长裤外边,秦佑一身周整暗纹毛呢西装,宽厚的肩背,窄臀下边两条长腿,浑身的线条笔挺得有如刀裁。 秦佑偏侧着头,眼光沉沉地望向他,抬起的手臂正扣好最后一颗袖扣。 秦佑这个样子格外性感,每次都让人浮想联翩,楚绎下意识地把眼光躲开了。 去衣帽间闷声不响地打理好自己,再出来的时候,秦佑打量他片刻,沉声开口:“走吧。” 这是第二次,楚绎跟秦佑共进情人节晚餐,这次是真正的情人节。 可能是因为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不似去年五月时那样仓促,这次的餐厅比上次更加奢华。 刚空运过来的厄瓜多尔玫瑰娇艳欲滴,团团簇簇地几乎围拥住他们周遭的整个空间,馥郁芬芳在空气中幽幽浮动。 醇酒佳肴,烛光摇曳间,秦佑还是和上次一样,在上菜时就把楚绎的那份拖到自己面前。 然后,用西餐刀慢条斯理地把酥嫩的牛排切开,就像他上次做的一样,尽管楚绎这次根本没伤手。 楚绎默默看着秦佑握住餐刀的手和他下颌冷硬的线条。 秦佑这样一个人,能用这把刀切开一个人的喉管,他都丝毫不怀疑。 虽然秦佑一晚上都神色冷肃,从出门离开到来餐厅坐下,强硬得不容置喙的姿态让楚绎真正感觉到什么是强制和禁锢。 可是,秦佑把切成小块的牛排推到他面前,对他深思不属的样认真端详片刻,又扫一眼他并没有拿起刀叉的手,眉峰一蹙,“胃口不好?” 楚绎很快摇一下头,端杯喝了一小口酒,“没有。” 就是这样,秦佑潜藏在冷硬下的温柔总是正中他心底软处十环。楚绎离开过,又回来了,这大半年的分离,不管他心底对这段感情多么绝望,可是潜意识,还是一直在等着秦佑,他甚至觉得自己还可以等得更久一点。 这一顿晚餐,两个人都吃得很是寡言。 从餐厅出来时,外边夜色已浓。 他们门口碰到一个男人,是秦佑的熟人,停下来寒暄,秦佑眼光落在楚绎身上,“你去车里等我。” 楚绎点了下头就走出餐厅大门,这里在植物园附近,湖边山脚丛生着叫不出名的植物在冬天也苍翠如春。 这天天气还算暖和,夜间沁凉空气中还飘散着草木清新的香气。 楚绎脚都走到车门边上,最终又停下了。 秦佑跟人聊完几句就急匆匆地朝着门外走去,刚走出餐厅大门,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秦先生——” 他停步转头,眉拧得更紧了,是容逸。 容逸踩着高跟鞋,却是健步如飞地跟上来,唇角绽出一丝笑:“秦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环视一下秦佑身边无人,笑容更加妩媚,“能在今晚偶遇,说明我们很有缘分,是不是?” 秦佑根本没想理她,这次连一个颔首的客套都没有,转身就走,锁紧的眉头一直没有松下。 他走得大步流星,转眼就看到自己的车了,而女人不依不饶地在他身后追了上来,“秦先生,好歹我们也差点订婚,你就这样对我吗?” 秦佑胸口顿时升腾起一阵不耐,脚下步子越发加快。 但他快走到车边的时候,原本应该坐在车里的楚绎,从旁边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秦佑只觉得像是被当头一棒似的,路灯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见楚绎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又看看跟在他身后的女人。 短暂的怔愣,楚绎眼光有些难以言喻的晦涩和凄楚,但很快,他嘴角扬起一个笑,“我还是……先去车里吧。” 这个时候容逸也跟上来了,“秦先生……” 秦佑脸色愈加阴云密布,一大步跨上前,伸手攥住楚绎的胳膊:“上车!” 楚绎挣了下,但秦佑的手紧得有如铁钳,一下拉开车门,把他掼进车里,而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车里很安静,秦佑嘭地一声摔上车门,对司机说:“你先出去。” 一直到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楚绎依然讷讷回不过神,窗外美艳的女人还愕然地站在那朝着这边张望。 秦佑曾经亲口跟他说过会结婚,会联姻,可这还是第一次,他亲眼看到秦佑身边的女人。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刚才那一句话楚绎全都听见了,他们还险些订婚? 但也没容他多想,晦暗的车厢里,秦佑冷肃而坚定的声音直直撞入耳膜,“她在撒谎。” 短短四个字,楚绎心头翻涌的狂潮顿时平静了些,他知道,秦佑是个不屑欺骗的人。 很显然,秦佑更不善于对人解释什么,坐在他身侧,可是秦佑像是有些不自在似地,一直没落到他的方向。 “我跟她没什么关系,更没做过任何给她希望的事。她纠缠我是因为容家得罪了人,最近不太平,想找个靠山或者盟友自保,如此而已。”秦佑说。 他语气还透着几分焦急,就像是个发生看似婚外情的误会,急于跟妻子澄清的丈夫。 尽管被他解释的人,其实连计较的立场都没有。 这样的秦佑,楚绎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他微微坐直身子,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放在大腿上的手立刻被秦佑死死按住了。 秦佑的宽大的手掌紧紧扣住他的五指,就像是害怕一个松懈,他就会离开似的。 “我从没想过跟她订婚,这半年也没想过跟其他女人发生此类纠缠,连念头都没起过。” 楚绎只觉得眼眶一热,从下午到整个晚上郁积于胸的情绪终于崩塌的瞬间,他不顾一切地质问出声,“为什么?” 这是长久聚齐在他头顶的阴霾,云开雾散得这样突然,楚绎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秦佑这时终于转头看他,黑暗中,他的眼色楚绎辨不分明,只能看见那两点幽光微微闪烁。 楚绎一丝不避地回视过去,“这不是你一直要走的路吗你不是一直拿这个拒绝我吗?” 这时候秦佑终于动了,身体猛地朝着楚绎的方向倾轧过来,抬手掌住楚绎的颊侧,脸压过来,嘴唇毫不迟疑地封住了楚绎了唇。 唇舌相触,楚绎转脸避开他的吻,同时伸手推他的肩。 但秦佑哪里容得他挣扎,很快把他一双手腕擒住,另一只胳膊手肘压住他的肩,手用力钳住楚绎的下颌,强迫他面对自己,张开嘴,有力的舌不容抗拒地伸进去放肆地翻搅。 一直到呼吸都难以为继,秦佑才略微放开他,楚绎湿亮的眸子定定看着他,声音带着丝哭音的弥散而出,“我算你的谁……” 秦佑心中一阵揪痛,他知道楚绎委屈,而且委屈已久,嘴唇慌乱地覆上楚绎的眼皮,“宝贝儿……对不起……” 随后,吻绵密地落在楚绎光润的脸颊上,一直往下,再次吻住楚绎的唇,即使楚绎一直倔强地不肯不回应他,只是唇间被他掠夺得偶然发出几声低吟,但秦佑倾泻热度的激烈丝毫不减。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绎终于伸手攀住他的肩,唇舌与他相互推送间也逐渐有了力度,秦佑更加激动了。 就是这样,他曾经长久踯躅,但是既然楚绎离开他依然过得不好,既然他们分开都各自黯然神伤如同失魂落魄…… 那么,就算他对自己的失常仍有顾虑,即使秦家的事他依然没有厘清,那楚绎也别想躲了,他哪都别想去,这辈子,楚绎只能是他的。 两个人吻得焦灼难分,这一刻,秦佑真是想在车里就把楚绎给办了。 但不适时的,一阵清脆的铃声打破车里的沉寂。 秦佑起先没理,但是铃声断掉后,又再次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 许久,楚绎略微推开他的肩,两个人分开的时候都气喘吁吁。 秦佑这才从兜里掏出手机,烦躁地按下接听,把电话放在耳朵边上。 而电话里人说话的声音惶恐而焦急,开门见山的一句话,“秦佑,老爷子刚才心脏病发,昏过去了,现在在医院。” 狭小地车厢里,电话声音两个人都能听清,这一句说完,两个人相视着同时睁大了眼睛。 秦佑这就是非走不可了,他下了车,转身头探进车里,“你现在就回去,这两天就在家里,别出门,知道吗?” 楚绎点一下头,“你别着急,也别担心我。” 秦佑在楚绎额头亲了下,转身大步离开了。 楚绎恍惚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么急的事,车应该让秦佑开走的,他打车回去不也是一样吗?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车开在回程的路上,楚绎电话突然响了,他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接通电话,里边传来女人的声音,带着丝笑意:“你好,我叫容逸,请问你是楚绎吗?” 本来容逸还算不上他情敌,但楚绎潜意识第一个想法就是,情敌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还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了他的私人电话。 他淡然地说了声是,容逸又说:“很高兴认识你,你转头看看后面。” 楚绎朝着车后望去,路灯下,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不远不近地跟着,这条路上很僻静,整条路上就他们两辆车。 楚绎一时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但也没让他猜,容逸很直接地说:“今天晚上的事,我想我应该对你说声抱歉。你放心,我和秦先生其实没什么暧昧,现在知道他有你,就更不屑跟他发生什么暧昧了。” 楚绎还担心着秦佑的事,没什么心思应付她,“容小姐,这是你的事。” 但很快,容逸又说:“其实跟秦先生不联姻只合作对我这个不婚主义者来说更理想,今晚的情况,看得出他很紧张你,你能帮我促成吗?” 楚绎足足愣了十秒钟,这女人的行动力,还真是让他叹为观止…… 餐厅里西山医院很近,秦佑没一会儿就到了病房,老爷子人已经醒了,但情况依然危急,人躺在床上还是没什么力气。 秦佑问了几句就出来了,他走出走廊,一直照顾老爷子的中年女人跟着他出来,“秦佑。” 他转过身,中年女人笑了笑,“老爷子送到医院就醒了,今天,也算有惊无险。” 秦佑嗯了声算是回答,女人看一下周围,又凑近他些许,“老爷子刚醒的时候,把我们支开打过一个电话。” 秦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女人又意有所指地说:“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醒来时想做的第一件事,到底是什么呢?” 秦佑顿时惶然,从兜里掏出电话找出熟悉的号码打出去,一直是忙音,接着他又打了司机的电话,却没人接听。 这时候楚绎乘坐的车还开在路上,一个路口,本来应该左转往半山去的,但司机开车直行,那条路根本绕都绕不回去。 楚绎立刻坐直身子,“走错方向了吧。” 但司机一直闷头开车,不说话。这时候楚绎从后视镜里清楚看清他脸上晕着一丝狰狞的笑。 楚绎顿时意识到什么,大喝一声:“停车!” 站起来伸手掐住司机的脖子,司机慌张地挣脱他的手,车轮打滑猛地停在路上。 楚绎身子一个前冲,又后摔在后座,等他坐稳,刚准备下车,但朝着车窗外望去,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他们前方,几个男人从车里下来,很快把他乘坐的车子团团围住了。 秦佑从医院出来,拿着电话的手一直在发抖。 车一路风驰电掣,但还不够,还是不够快,秦佑沙哑地嘶吼出声:“再快点。” 前座的人转头回来安慰他,“秦先生,你别急,景程他们从家里出发,应该比我们更快,说不定已经撞上了。” 秦佑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惊恐过,到底是他太大意,老爷子临时都想办的事,如今除了除去楚绎,还能有什么其他。 他根本就不该让楚绎跟司机单独回去的。 一路上好像有很多个画面在脑子里晃过,从十八岁初遇他时倔强的少年,到他们重遇的青年优美的从容明亮的晃眼。 楚绎信任他,依赖他,一颗心全都挂在他身上,可是,他给了他什么……给他带来了什么…… 他一直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是,到现在也没来得及给他。 黑暗中电话铃响,秦佑手一抖,立刻迫不及待地接起来。 是个女人的声音:“我是容逸,XX路XX段,你再不过来你小情人就要没命了。” 秦佑立刻对司机报了路名,危急时刻,他选择相信有求于他的人。 一段路能有多长,这个城市每一个地方秦佑都很熟悉,但这段路像是走了一生似的,让他肝胆俱裂,心力交瘁,一路惶然。 他像是熬了一个世纪,最后终于能看清停在路中间的他的车,秦佑来不及等车挺稳,推开车门冲出去。 猛地一个踉跄,他才站稳,但就保持着近乎蹒跚的脚步狼狈地跑过去,跑过遮挡住他视线的两辆车。 而后,眼前的一幕让他彻底怔住了。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黑衣男人,而楚绎抬起一条腿踩在其中一个男人脸上,撩着袖子,虽然身上衣服已经凌乱得有些狼狈,但那姿态,真是神气得霸王似的。 秦佑紧紧咬牙才把将要翻腾而出的声音咽回去,这场景让他哭笑不能。 楚绎抬头目光和他交会的时候,眼中瞬时一亮,而后,眼圈顿时红了,连嘴唇都颤抖起来,立刻放下腿大步朝他跑过来,“秦叔。” 秦叔腿软得已经快站不住了,但还是伸手抱住了朝他扑过来的人。 楚绎扑在他身上紧紧抱住他,两个人的身子都颤抖着。 声音从他耳边传来,楚绎劫后余生,声音委屈中带着丝呜咽:“你终于来了,我刚才,真都快吓哭了。” 秦佑手收得更紧,明明是个严肃的人,这个时候居然开了个玩笑:“我知道,你哭着把他们都摆平了。” 楚绎靠在他颈侧,语气不无骄傲,“他们很废柴,加起来都打不过我。” 又加了一句,“和……容小姐的司机。” 秦佑捧着他的头略微跟他拉开距离,颤抖的嘴唇落在楚绎额头上,意味深长地说,“是,没人赢得了楚绎。” 没人赢得了楚绎。 很快就有人来收拾残局,这时候秦佑情绪已经平息下来,只是坐在路边,拉住楚绎的手放在自己身前,一直不肯放开。 楚绎没事,但该收拾的人还要收拾,秦佑又恢复他一贯的冷硬,有条不紊地对景程一样一样交代。 一直躲在一边的容逸这时候走过来,“秦先生。” 秦佑点点头,“谢谢你,这个人情我记住了。你的事,春节后再谈。” 楚绎张张嘴,本来想说容逸刚才的反应简直标准猪队友,但想想人家司机也出了力,又是在人前,就一笑了之了。 处理完现场,回家已经过了零点,楚绎本来觉得自己身上黏糊糊的,想立刻回房洗澡,但路过他房间的时候,楚绎伸手去推门,却被秦佑一把横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楚绎伸手环住秦佑的脖子,一个一米八的男人被这样抱着难免有些不自在,“秦佑?” 秦佑没说话,楚绎就这样被他一直抱回他的房间,走进他的卧室的浴室,秦佑才把他放下来。 秦佑转身面对他,伸手解开他衬衣的扣子,动作近乎虔诚。 楚绎就这么愣愣站着,一直到上身被秦佑扒光,才握住秦佑伸向他裤腰的手。 但没等他开口,秦佑一把揽住他的背把他带进自己怀里,气息扫过他的耳朵,声音低压而蛊惑地说:“把今天在车里的事做完,不想吗?” 楚绎脑子一轰,明明被撩拨得火起,怔了片刻,才面红耳赤地反将一军回撩过去,手指轻点秦佑的胸膛画圈,“你是说,做爱吗?” 秦佑呼吸声顿时粗重起来,扳住他的脸,火热的嘴唇不容抗拒地压上楚绎的,猛地吻住了他。 楚绎也伸手勾住秦佑的脖子,不顾一切地回应他。两个人抱着亲了一会儿,身体的激动已经难以掩饰了。 但秦佑伸手去扒楚绎裤子的时候,楚绎再次攥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被推开时,秦佑望着楚绎眼尾那丝被情欲渲染的晕红,再次将他按向自己怀里。 但楚绎这次态度相当坚决,从秦佑怀里挣脱出来,退后一步,手往后撑住洗手台,喘息着说:“你先脱你自己的。” 楚绎裤子前边明显被顶起了一个帐篷,而秦佑自己也是硬得发疼了。这都是箭在弦上了,秦佑不知道先脱谁的到底有什么区别,但还是乐得宠爱他,伸手解开衬衣的扣子,“好。” 然后秦佑慢条斯理地把扣子一颗颗解开,坚实的胸肌慢慢地露出来。 楚绎看得喉头焦渴,浑身一阵阵发热,秦佑从衣冠禽兽往禽兽蜕变的过程,他再喜欢不过了。 一直到秦佑前襟大敞,楚绎声音粗哑地说,“你还是,先脱裤子吧。” 那颐指气使的样子,让秦佑恨不得当即就把他压在洗手台上狠狠地干。 但秦佑也没说什么,解开裤扣,拉下裤链,勾着裤腰,俯身把内裤连着外裤一起脱了下来,扔到一边。 肌理分明的腹肌下边,硕大的阳物顿时弹跳出来,从黑色毛发间探出来,摇摇晃晃地直指着楚绎的方向。 这一刻,秦佑清楚地看见楚绎脸红了。 他浑身赤裸地朝着楚绎走过去,伸手扶住楚绎的腰,两个人面对面,身体紧贴着,他偏着头,嘴唇贴在楚绎耳畔沉醉地摩挲,“宝贝儿……” 同时,一只手伸到楚绎身后,落在楚绎结实挺翘的臀上用力揉搓,更按住他紧贴着自己的充血的性器,感受自己为他勃发的欲望。 楚绎呼吸加重,勾住他的脖子,用嘴唇追逐他的唇,两个人很快就吻到了一起。 唇舌交缠间,秦佑终于脱下楚绎身上最后两件遮蔽物,两个人呼吸粗重的抱住一起,脸变好着角度地用力接吻,秦佑手在楚绎肩背和臀上用力摩挲,几乎把他勒进自己的身体。 两个人一路深吻,秦佑掌控步调,很快在浴缸边上,他坐在浴缸边沿,一条腿劈开,让楚绎腿分开,侧面靠座在自己大腿上。 热吻一直没有停下,秦佑一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大掌包裹住楚绎的手,握住楚绎硬挺的性器,先给他手淫。 两只手的力量握住最敏感的顶端上下滑动,楚绎很快就被难以言喻的快感包裹住了,仰头闭着眼,张嘴大口地喘气。 这样过了一会儿,秦佑放开楚绎的手,一会儿,带着些湿滑膏体手指从楚绎性器根部下方伸到他后方的入口。 因为有润滑,秦佑的手指按压着入口周围的肌肉,很快就深入进去了,就着这样的姿势,模仿交合的抽插,一退一入地在那个曾让他销魂至极的甬道进出着。 身体里边敏感的哪一点被摩擦按压,楚绎撸动自己的速度更快了,同时张开嘴重重地喘息,趁着这个机会,秦佑舌头伸进他嘴里,含住他的舌,跟他激烈地交吻。 同时,手指一直在楚绎身体里抽插,皮肤摩擦合着润滑液体发出清亮的水响尤为情色,那一处入口已经柔软湿热。 秦佑揽住楚绎身后的胳膊手从楚绎身侧穿到他身前,找到凸起的一点用力揉捻按压。看一眼楚绎迷醉的神色,只觉得一阵气促,身下的阳具更是硬得像是要炸开了。 他搀着楚绎的腰让他站了起来,然后推着他的身体接近墙壁。 楚绎这时候已经神思不属,只觉得身体里边一阵空虚,他双手撑着墙面,秦佑在身后略微压低他的精瘦的腰杆,又略微抬起他的臀,让入口正对自己。 坚硬的圆头顶住入口的时候,楚绎忍不住激动地叫出声来,就保持着双手撑墙的姿势,扭头看向秦佑,秦佑一手扳着他的头给他一个吻,另一只手扶住自己坚挺硕大的阳物,腰身一挺,把自己送了进去。 进入的瞬间,两个人都同时叹出声来,巨物硕大的头部被肉洞紧实地包裹住,秦佑身下又是一涨,但咬住牙关没敢动,俯身,嘴唇含住楚绎柔软的耳珠,喘息着问:“疼?” 楚绎呼吸急促地摇一下头,秦佑这才握住他的腰胯,把自己整个送进去。 肉棒头部被火热柔软的内壁包裹吸附住的时候,秦佑再也难以忍耐,挺动着身体,慢慢地抽插起来。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做爱,但却是在两个人都清醒的状态下第一次真正的交合。 上次的销魂蚀骨,秦佑还没忘掉,在他们分开的两百来天里,很多个深夜,每每回想起来时身体都会激动的无法自持。 但很多的细节的念头秦佑这个时候都记不住了,他只想狠狠地操干身下的爱人,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抽插的力度越来越积累,秦佑一手固定住楚绎的腰胯,一手按住楚绎撑在墙上的手,重重地把自己一次一次地送入他的身体。 每一次都近乎完全抽出,而后再猛地撞进去。 “啊……”楚绎大声地叫了出来。 秦佑声音沙哑而迷醉地开口,“宝贝儿,你喜欢吗?” 随即又是一下猛冲,楚绎叫声更大了,毫不掩饰对他热情和渴求。 秦佑愈发激动,随后就是一阵加快速度的冲撞,皮肤互相拍打的啪啪声回响在浴室里不绝于耳,合着他们粗重的喘息声,没有一丝遮掩的色情。 做到一半又换了个姿势,秦佑把楚绎翻过身,让楚绎背靠着墙。 把楚绎按在墙上亲了一会儿,抬起楚绎的一条腿,把坚硬的阳物再次插入进去,同时用力操起楚绎的臀。 楚绎很配合地双腿环住他的腰,双手圈住他的脖子,秦佑就这样抱着他,把他抵在墙面上,身下再次钝重地动了起来。 两个人的喘气声都急促粗重得无法自抑,楚绎紧紧攀在自己身上,秦佑晃动着健硕的腰杆一次一次重重地把自己撞入他的身体。 这样的姿势,楚绎体重很大部分支撑在交合处,秦佑每次撞进去都能进到更深处,力道大得像是把楚绎整个上半身都要抛送出去了。 秦佑的动作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激烈,楚绎身体里边敏感的那一点被反复快速的摩擦撞击,叫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沉醉。 那声音就像是在翻腾的浴火上在浇上一泼热油,秦佑重重喘着粗气,狠狠地咬住楚绎的脖子,身下的动作激活用了能把楚绎捣碎的力度,重重地撞入,用几乎极限的速度,撞入,抽出,撞入,抽出,如此反复。 感觉到楚绎身体里一阵紧缩,秦佑咬着牙关,操干得越发快也越发用力。 同时,喘息间声音粗重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识,“叫我的名字。” 楚绎身体被他操干得颠动不停,叫床声中,唇间漫出的几个字几乎碎不成音:“啊……秦佑……” 秦佑心里涌动更甚,只觉得被包裹住的阳物一阵发涨,动作越来越快,也越开越重,几乎是极限的速度和力度,本能地撞击出楚绎的身体。 忽而,那包裹住阳物的肉壁一阵紧缩,而楚绎的喘息和叫喊声几乎带着丝哭意地弥漫出来,像是无法忍受什么似的,在秦佑猛烈地撞击中,声音越来越大。 同时,温热的液体一股一股地喷洒在秦佑小腹上。 秦佑知道楚绎射了,他自己阳物的顶端也是一阵酸麻,只感觉到下半身的那个位置,有什么几乎涨破他的性器和囊袋。 一阵更为猛烈也更为急速的抽插,巅峰来临时秦佑整个脑子都空了,他咬住楚绎的喉结,身下动作不停地释放最后的余韵。 而后,楚绎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一股一股,用力喷洒在他身体里。 秦佑放下他,两个人就着正面相拥的姿势,用力地接了一会儿吻才放开。 他们一起洗了个澡,秦佑躺在浴缸里,而楚绎躺在他两腿之间,扭着头跟他轻笑低语,间隙着来一个火热的吻。 就这样,秦佑很快就再次硬了起来,勃起的阳根戳在楚绎后边。 身子冲干净,秦佑再次把楚绎打横抱了起来,这次把他放在床上。 很快,身体就压了上去,火热的嘴唇再次压住楚绎的嘴唇。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第46章 这一晚一直折腾到窗外天光乍明。 停下来的时候楚绎躺在床上累得连手指头尖都抬不起来,这一觉睡下去势必得到中午,秦佑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才转身回到床上。 奇怪的是,身体疲惫,大脑却十分亢奋。 秦佑躺上床,展开手臂,楚绎立刻靠过去贴着他把头枕在他肩头。 一直到秦佑胳膊揽住他的身体,侧头在他额头亲了下,楚绎想到什么,迟疑片刻,“秦叔……” 秦佑伸手关上灯,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手放进被子彻底抱住楚绎的身体,几分无奈地复述,“秦叔,嗯。” 倒是难得地开始挑剔称呼了,楚绎手搭在秦佑赤裸坚实的前胸,也有些想笑,“叫什么不都一样吗?” 以前关系还没明了时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也十分计较这个,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十分感慨,但眼下却觉得这样叫,也未尝不是一种情趣,充满禁忌的诱惑感。 楚绎想着被自己的淫荡程度吓到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走了个神,秦佑纵容地笑了声。 手在他腰间很轻地拧了一把,浑厚的声音传到楚绎耳边,“秦叔怎么,嗯?” 楚绎脑子恍惚一下才想起他刚才要说的话。 笑收住,沉默片刻,才小心地问:“昨天晚上袭击我的人是谁,你是不是知道?” 话音刚落,秦佑在他腰侧缓缓摩挲的手顿住了,黑暗中,楚绎只能看见秦佑眼中晕着两点幽光,沉默许久,他听见秦佑已经转冷的声音幽幽传来,“是老爷子。” 楚绎闭上眼睛,在心里暗叹一口气,果然,跟他想的一样。勾搭得人家孙子不能娶妻生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他半点不后悔,就算他自私好了,好不容易他和秦佑柳暗花明,外界任何因素都折损不了他跟秦佑一起走下去的决心。 可是同时他也觉得眼下的圆满依然笼罩在阴霾中,秦佑的爷爷反对的姿态这样激进,这事很显然还没完,他自己虽然是豁出去了,却不能不担心夹在中间的秦佑。 楚绎长久缄默,秦佑揽住他身体的手一下收紧,身子侧过来面对面地抱住他,“怕吗?” 抬手托起他的下巴,“以前我以为离我远点你会安全,前些日子才想明白你还是在我跟前的好。这次怪我大意,不会有下次。” 秦佑这话本来是给楚绎吃定心丸,但楚绎听着一愣,这信息量,还真大。 他握住秦佑的手,“所以,半年前你要送走我,其实是因为那个时候就知道老太爷会怎么下手吗?” 秦佑身子一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楚绎语气更激动了,“你怕他对付我,是吗?” 一晚上连着做五次,楚绎嗓子早叫哑了,这会儿只是略微提高音调说话,语声里头那种声带像是在撕扯的感觉听得十分清晰。 秦佑连忙扳住他的脸颊,忙不迭地安抚,“宝贝儿,别急。” 但楚绎只觉得猛地一阵心酸,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秦佑。 分开这半年,秦佑孤身一人,几十年满以为是理所当然的路走不下去,再重逢时,秦佑的生活习惯几乎跟他之前并行成一线。 连着半年,一天一点辣,这半年,他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秦佑这样强势的一个男人,甚至连叫一声疼都不会。 别人眼里高高在上能呼风唤雨的秦先生,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男人。 楚绎手攀住秦佑的背,更紧地抱住他,头抵在秦佑下巴,“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意思,对我来说,跟你分开是件比死还难受的事。” 面对这样的坦诚和热烈,秦佑手掌按住楚绎的后脑把他死死按在自己怀里。 嘴唇和下颌在楚绎毛绒绒的发顶来回摩挲,“不会了,”他坚定地说:“我再不会让你走了。” 坦诚热烈、而且战胜了全世界的楚绎,第二天就病了。 起初是秦佑醒来时发现怀里的人皮肤烫得灼手,用下巴触了下楚绎的额头,秦佑完全清醒了。 他叫醒楚绎,可是,楚绎眼皮动了动,眼睛睁开很快又闭上了,如此反复几次,白净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绯红。 跟着他住了这么久,楚绎一贯都是神采奕奕,即使几次受伤时也都还挺精神。 秦佑这会儿是真的急了,被子里两个人都还光着,秦佑起身披上浴衣,前襟都没系上,打了个电话,然后去找了身睡衣,给睡得昏昏沉沉的人穿上了。 他觉得楚绎就是被他做过分了,的确,自从上次楚绎离开后,大半年禁欲,昨天晚上,他很难控制自己。 后来帮楚绎清理的时候似乎看见了血丝,不过不太明显,楚绎又一直没叫过疼,当时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大夫很快就过来,给开了些外用和内服的药,楚绎被叫起来吃完药人才彻底清醒,乖乖地趴在床上,脸贴着枕头,澈亮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向秦佑。 秦佑坐在床头,伸手摸他的头,问:“上次也是这样?” 楚绎人没动,只是乌黑的眼珠闪烁几下,“吃完药就好了。” 虽然还是有些责怪他那会儿身体不舒服还往外边跑,但到底还是心疼多些,因此,秦佑没多说什么。 只是觉得应该想个办法才好,他俩现在干柴烈火食髓知味,太节制也不可能,或者,应该去弄点什么药? 老爷子正躺在医院,大量繁杂事务都等着秦佑处理,而且,彻底架空老爷子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昨天楚绎遇袭的事,该收拾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所以,虽然楚绎还躺着,秦佑下午也不得不出门。 秦佑站在床边穿衣,把衬衣扣子一颗颗扣起来,眼光朝楚绎看去,“燕秋鸿两口子今年跟咱们一块儿过除夕,人应该下午就到,你精神好起来应付应付也行,不想起,就不跟他客套。” 今年是他和楚绎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终究是团圆的节日。 燕秋鸿是秦佑开口邀请过来的,不为其他,楚绎长久没有家庭温暖,这个年他想让他过得热闹点。 楚绎眼睛微微张大,随后唇角浮出一丝笑,点一下头,“好。” 秦佑又把西服利落地套上身,“年货今天全送来了,你要是起床闲着没事,去看看也行,缺什么让人出去买,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别舍不得支使人。” 他这幅样子活像个出门前对妻子谆谆嘱咐的丈夫,而且即使事情琐碎也不厌其烦。 楚绎只觉得自己浑身像是泡在温泉里似的,暖融融的,眼光一刻不离地凝在秦佑俊逸的面孔,恍惚间觉得他们似乎已经这样相携相伴很久,以后还有更长的路,他们要一直这样走下去。 秦佑抬起胳膊整理衬衣的袖子,眼光瞟向楚绎,温和地说:“自己想出门,等我回来陪你去,知道了吗?” 楚绎乖巧地趴在那,床褥、枕头、被子和他身上睡衣都是白色,整个人都陷入一片白茫茫里头,只是一张白皙的脸血色红润,眼珠灵动,黑得焦墨似的。 目光含着笑意地落在秦佑身上,“亲我一下。” 秦佑手一抖,“……” 太甜美,他心肝尖儿都颤了。 秦佑一直把楚绎亲得气都喘不上来才出门,楚绎觉得身子不那么乏力的时候也从床上爬了起来。 知道下午燕秋鸿要来,他洗漱完给自己换了身能见客的休闲服,下楼发现秦佑几个保镖都在客厅里待着,氛围透着些肃杀的紧张。 想到秦佑出门前打过的几个电话,楚绎大概明白,秦佑这几天忙乎的事大概就类似逼宫了,这些事他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可以让自己不添乱。 那种自以为聪明,莽撞地自作主张行拉后腿之实的事,他做不出来。 燕秋鸿是下午到的,也只是自己先到,他那口子楚绎在片场见过,也不算完全陌生的人,不过这天没一起来。 跟燕秋鸿寒暄几句,“怎么就你自己?” 燕秋鸿笑笑,“他现在比我更忙,除夕当天才到。” 两个人一块儿往楼上去,楚绎带着他到房间安置行李。 见楚绎一派主人的架势,燕秋鸿当然不会错过调戏他,上来打量他几眼,“真是峰回路转,绕了这么大一个圈你跟秦佑还是在一块儿了,哎?你知道吗?六月份秦佑托我带你去帝都的时候,眼圈都红了,这事发生在他身上,能让人笑一辈子。” 他那会儿邀楚绎一起去帝都其实是秦佑授意,这是大家心知肚明而又没戳破的事。 本来以为这话同时消遣了两个人,楚绎多少会有些不自在。 但楚绎只是笑笑,“燕导,你不知道这事我担心了多久,我现在还想问你,我拒了你一次,以后还能上你的戏吗?” 转瞬就把话题扯开了。 燕秋鸿哪容他打太极,对着楚绎呵呵笑,“就你现在和秦佑的关系,还叫我燕导就太见外了不是?以后你就随秦佑叫我表哥吧。” 这话纯粹扯淡,秦佑从来对他都是直呼其名。他现在这样说,也就是臊一下楚绎而已。 但楚绎笑意丝毫不减,望向他的眼睛里头干净得没有一点杂渍,毫不犹豫地开口:“表哥。” 燕秋鸿:“……”这乖巧顺从的样儿,但凡是个喜欢男人的人看着都心颤,难怪冷漠如秦佑,也对他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但楚绎一乖,燕秋鸿就更想揉捏他了。 他在沙发上坐下,楚绎给他把水端到跟前。 楚绎弯腰的时候,从领口望下去能看见几点暧昧於痕,楚绎在他身边落座,屁股只是侧边跟沙发有限接触。 燕秋鸿眼里精光四射:“我跟你说个笑话,上次,大概是你跟秦佑干了什么,第二天早晨就跑得没人影了,秦佑在家那叫一个郁闷,一直反省是不是自己技艺不精。” 眼神朝楚绎身下一扫,在楚绎察觉他目光所向的时候,故作叹息地说:“现在看来,他技艺不精是真的啊,”摇摇头,“我这表弟太不懂怜香惜玉。” 楚绎听着直想扶额,哪有把人床头事这样挑到明面说的,他一直知道燕秋鸿混不吝,现在看来到底是忽略了他混不吝的程度。 但秦佑这事他还真不知道,现在看来,燕秋鸿应该是已经拿这个技艺不精取笑过秦佑了。 楚绎护短的程度其实丝毫不输给他家秦先生,更何况,他家秦先生床上功夫一点不差。 于是,楚绎迎上燕秋鸿的目光豁出去了,笑得一脸灿烂地说:“表哥你别担心,不是那个尺寸,也替他操心不来。” 燕秋鸿呼吸一滞,张口结舌半天,险些当场脱裤子让楚绎验明正身。 秦佑到医院的时候,秦老太爷整好醒着。 他走进去,老人迟缓地偏头,浑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从鼻间叹出一声不悦的冷哼。 秦佑面色冷肃,没听到似的,给旁边本来陪着老爷子的人一个眼色,那人对他点一下头,立刻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祖孙两个,老爷子合眼躺在床上,开口时声音夹着沙哑的痰音,“你这是一门心思跟我对着干了?昨天算那小子运气好,还真让他躲过去了。” 秦佑站在床边双手反抄到身后,冷冷俯视他,“您不会再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了。” 秦老太爷脸瞬间憋得通红,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打磨木面,“所以,你就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跟我过不去吗?” 秦佑跟他角力半年,昨天短短一个晚上,他周围所有人都换了,他现在已经彻底被秦佑跟外界隔开,身边没一个人是他能差遣的。 趁他生病,秦佑能把他剩余的那几条线全都瓦解拔出干净,这点秦老爷子丝毫不怀疑。 他声音很无力,但依然声色俱厉,目光死死锁住秦佑,“我都是为你好,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想给姓楚的小子一顿敲打,让他没胆再缠着你,没想要他的命。” 从听到玩意儿这个称呼,秦佑眉头就紧紧拧了起来,此时再开口,声音更沉也更加阴戾,“不用解释,解释不是您的风格,这样的事,您不是没有前科。” 秦老爷子顿时惶然地睁大眼睛,枯瘦的手指微微颤动,嘴唇翕动几下,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秦佑跟他对视的目光冷冽如冰,秦老爷子情绪更加激动起来,“我收拾她有什么不对,她毁了我儿子,毁了你爸爸。要不是跟她过得不好,你爸爸就不会酗酒,更不会年纪轻轻就车祸丧命。” 眼角流出两行浊泪,再开口时声音凄厉得撕心裂肺,“那是我的儿子啊,是我把他从小养大,舍不得他吃一点苦的儿子啊,他去的时候连全尸都没有,他有多疼,你知道吗?” 秦佑目光转到一边,咬牙道,“是他自作自受,从头到尾,受害者只有我母亲一个,这就是你杀她的理由?” 秦老太爷听完蓦地睁大眼睛,枯瘦如树枝的手颤抖指向秦佑:“秦佑……你……你说什么?……” 秦佑冷厉的目光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秦老太爷在身后一阵猛咳,嘴唇蠕动着像是要说什么,但是在剧烈的咳嗽声中,什么也说不出来。 很快,从病房外边进来一个中年女人,伸手给他顺气,“老太爷……别激动,别再弄坏身子……” 一直到咳声收住,秦老太爷目光依然死死望着秦佑刚才身影消失的门口,手指过去,“他说……我杀了他妈妈?……” 中年女人叹口气没说话,秦老太爷手重重捶床,“我没有……不是我……,也不是我的人……凶手……不是,已经伏法了吗?……” 但门口空荡荡的,秦佑离开已久。 他无力的辩驳,除了身边的女人和自己,根本没人能听到。 第47章 这天晚餐是楚绎自己做的,反正在家闲着无事。他从来不信君子远庖厨这一套,反而觉得厨艺能为一个男人魅力值加分。 打过电话,得知秦佑已经在路上,把不容易凉的菜一样一样端上桌,燕秋鸿端着一杯热咖啡站在旁边围观,啧啧赞叹,“这小日子过得。” 楚绎笑笑没说话,看一眼外边天已经黑定,突然听见院外传来车停下的声音。 急忙解下身后的系带,扯下围裙扔到一边迎出餐厅,门开了,秦佑西装外边套着大衣,夹裹着冬夜凛冽的寒风走了进来。 楚绎抿着唇,但唇角弧度更大了,笑意一直从黑白分明的眼底层层晕出,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 秦佑深邃目光落在他身上,进门两步脚步就停住了,只是墨黑的眼眸深沉地看向他。 楚绎会意,抬脚大步上前扑了过去,秦佑也笑出来,在他扑到身上时张开胳膊自然而然地接着他的身体,脚被冲得向后踉跄一步稳稳站定。 楚绎抬手圈住他的脖子,“你回来啦。” 秦佑手箍住他的腰,把他更紧地压到自己怀里,宠溺地问,“身体舒服些了?” 楚绎忙不迭点头,“本来也没多大事儿。” 秦佑手掌又往下游移到他尾椎的位置,眼光一瞬转暗,低头凑到他耳边,声音低沉而温和:“还疼?” 刻意压低的声音磁性得极其诱惑,楚绎自然也明白秦佑问的是哪,心里头顿时被挠得痒痒。 虽然觉得自己又被撩了一把,他还是笑着回答,“本来就不疼。” 秦佑只觉得心里头猫爪似的,顿时就侧过脸,嘴奔着楚绎红润柔软的嘴唇去了。 但不适时的,旁边传来一声两声轻咳。 顿时想起旁边还有人,楚绎下意识地动了下脖子,躲了过去。 同时,秦佑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燕秋鸿站在餐厅转角,笑呵呵地摆摆手:“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在。” 楚绎手背在身后,垂着头不说话。秦佑也放下手臂,刚才的柔情缱绻瞬间恢复成一脸冷肃。 耳鬓厮磨的亲密气氛被打破,楚绎去厨房收拾准备吃饭,秦佑脱下大衣在餐桌前坐下。 燕秋鸿坐在他身侧,促狭地说:“刚才,真是刷新我对你的认识了。” 身子一歪又朝秦佑凑近些许,压低声音说:“我说的没错吧,六欲七情五味俱全才是完整的人生,你看你现在,比以前有人味儿多了。” 一贯对他的打趣不假辞色的秦佑竟难得地点头,“你说的对,劳你费心。” 晚饭后跟燕秋鸿聊了一会儿,秦佑带着楚绎回房,房间门刚关上,就拦腰把楚绎抱了一起来,一路大步走进卧室。 把楚绎扔在床上,秦佑毫不迟疑地脱下西装,扯开衬衣的扣子,身体迫不及待地压上去。 楚绎跟他笑闹,胳膊撑着床身子往后缩着躲,秦佑握住他的腿把他拖向自己,猛地压住他,把楚绎整个人覆在自己身下。 到底还顾惜楚绎的身体,这晚上秦佑只做了一次,还没做到底,只是并拢楚绎的腿,自己在他大腿根之间磨出来。 同时用手帮楚绎释放一次,有时候,性未必是单纯的生理需求,那种和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身体彻底融合的满足感,让人心驰神往,不可自拔。 事后,秦佑躺在被子里,楚绎趴在他胸口拿着平板刷网页。 秦佑双手枕在脑后,垂眼向楚绎望去,正好楚绎手指点开safari,弹出页面地址栏底下那一条曾经浏览网页都没关,有个抬头,上面清晰地几个少儿不宜的字,秦佑瞳仁微缩,“在看什么?” 楚绎转头看一眼他的目光,再往网页看过去,急忙把平板转了个方向屏幕背避开他的目光,在秦佑手伸过来的时候指头飞快一点才把屏幕再次对着他,笑得一脸狡黠:“什么?什么也没有。” 秦佑手伸到楚绎的脑后,大掌张开捏住他的后颈,揉捏几把,“玩花样?” 刚才他分明清楚地看见,最露骨的一个词,后面一个字是喉,但现在很显然已经被楚绎毁尸灭迹了。 楚绎反手攥住他的手腕笑呵呵地躲,秦佑干脆坐起来正准备继续宣示一下他一家之主的威严,楚绎放在床头的电话响了。 楚绎顿时如蒙大赦,爬到床头拿起电话,目光还不忘记戒备地瞟一眼秦佑。 秦佑被他逗乐了,把平板电脑放到一边,又躺了下来,眼神几分宠溺地看着楚绎。 楚绎按下接听,在他身侧趴了下来,电话凑到耳边:“喂,你好。” 来电话的是宁冉,楚清河留下的那栋别墅,旧居改造,方案完成后去年八月开工,十二月装修完成就应该竣工验收了,可是楚绎工作忙人一直在外地,根本抽不出空。 宁冉人一如既往的好,没强令催促他,只是说等楚绎自己得空回来后再做打算,诚意满满。 楚绎听见宁冉问他人是否在本地,最近是否有时间,顿时眼中一亮。 终究是在家闷了好几天的人,想出去转转的心思很强烈,而且,他确实非常想身临其境亲眼看看旧居到底翻新成什么样了。 但想到秦佑嘱咐他最近不要出门,楚绎怕给他添乱,眼里光芒刚升腾出来倏忽间又湮灭无踪。 正要给宁冉解释几句,把时间推到年后,手机突然被秦佑一把夺过去。 楚绎手里空空,愕然地微微睁大眼。 秦佑把电话拿到耳边,继续他刚才的谈话,“行,你说个时间。” 刚才楚绎眼里那一瞬的惊喜和期待,秦佑哪能没察觉,本来早先在旁边听清对面说什么时,只打算让景程替楚绎跑一趟。 但那一个眼神,秦佑觉得就算自己再忙,但忙里挤出一天也不算什么难事,最近他确实不放心别人陪楚绎出去,但说不出理由的,楚绎任何一点细枝末节的期望,他都想满足。 电话挂断,楚绎朝他靠过来,胳膊横在他肩膀,“方便吗?你最近这么忙。”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唇角欣喜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明显是这些天在家憋坏了,秦佑顿时心软如棉,抬手托住楚绎的下巴,指腹在他下颌轻轻摩挲,“没什么不方便。” 楚绎想要的所有他都能给,楚绎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他都能陪。 楚绎听完,清澈的双眸顿时用那种感激夹杂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很快,头伏在他颈侧,也没说话,只是蹭了蹭。 秦佑被他那目光看得呼吸一滞,登时又硬了。 他揽住楚绎的背,另一只手抬起楚绎的下巴,嘴唇覆了上去。 沉醉而沙哑地叹息:“宝贝儿……” 时间约在第二天上午,秦佑陪着楚绎去的时候,宁冉已经到了。 身边跟着的还有那位陈先生,楚绎心里暗叹这两人还真是形影不离,不过他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去年五月二十那天,这俩人是不是用不虐死单身狗不回头的劲儿,秀了他一头一脸? 转头看一眼正跟陈先生寒暄的秦佑,楚绎即使有这个反将一局的心,也打消下去了。 毕竟他家秦先生在人前一贯冷静端肃,没有人比他更想维护秦佑的威严。 但一行人往别墅院子里去,秦佑手很自然地揽住他的后腰。 这是他们正式在一起之后第一次一起出门,秦佑对他已经迅速地转跳到情侣的相处模式,毫无违和感。 楚绎也只是愣了一瞬,抿着嘴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笑意虽然得体矜持,但是忍都忍不住。 那位陈先生目光在他们身上短暂停留,很轻地扬一下眉,对秦佑别有意味地说:“恭喜。” 秦佑眼角晕上一丝很淡的笑意,“谢谢。” 一行人验收完房子,在客厅坐下来,竣工验收表厚厚一叠,楚绎低着头,手上拿着笔刷刷地签。 宁冉是个很严谨负责的人,在一边给他解释完条目细节,环视一周,说:“十二月竣工,虽然用材都很环保,还是建议你晾几个月再入住,这样更安全。” 又想了想,“五月份,五月份搬进来刚好。” 楚绎点一下头,“好的,我原本打算的是六月搬家。” 话音刚落,秦佑手环住他身后的椅背,沉声问:“六月要搬回来住?” 楚绎转头就见秦佑望向他的目光灼灼,双眼还微微眯起,似乎在问:“咱们都这样了,你还打算自己搬到一边住?” 急忙握住秦佑的手,“我的意思是,等这能住人了,偶尔你陪我回来住一两天。” 五指略微收紧,“好吗?” 秦佑这才满意,伸手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而坐在对面的两个人眼光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像是静止了似的。 片刻,宁冉回神,诚恳地说:“你们很般配。” 这次是楚绎笑得一脸灿烂地回答他,“谢谢。” 转眼除夕,这天秦佑也整天都在家里。 楚绎一早就起来去厨房帮忙,自从楚清河去世后他再没过过一个好年,但今年不同,他有家,有秦佑,家里还有客人,一切都如此圆满,他没有不珍惜的理由。 年夜饭是四个人吃的,秦佑和燕秋鸿家那位都很寡言,但只要有燕秋鸿在,桌上就不会冷场。 饭吃完,秦佑放下筷子,手伸进衣兜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到楚绎面前,侧头看着他,要笑不笑地说:“平平安安。” 说完就一直看着楚绎,燕秋鸿见状站了起来,“哎,我们没有吗?” 秦佑瞟他一眼:“就算我肯给,你好意思要?” 这时候楚绎把红包拿了起来,手指感受一下厚度,笑着说:“谢谢秦叔。” 燕秋鸿看着一怔,愕然地瞪大眼睛,“你们俩,真会玩儿。” 转头看着年轻的恋人,“回头你也叫我叔,我觉得特有情调。” 晚会没看多久,燕秋鸿和他的小情人上楼了,两个人看起来有些日子没见了,楚绎估摸着他们急着回房没羞没躁。 但楚绎一直坚持到零点放完鞭炮才回房,理由无他,前一年他和秦佑都几次险些出事,秦佑现在跟自己爷爷杠着,后事依然难料,他想讨个添喜去晦的彩头。 楚绎蹦蹦哒哒地放着烟花爆竹,秦佑在一边宠溺看着。 等他退到一边,秦佑从身后搂住他没让他离开,眼光看着天幕上绚烂璀璨的烟火,凑到他耳边笑着问:“你小时候也这样?” 楚绎眼里满是笑意,点点头:“小时候每年春节,买鞭炮可是我人生头等大事,我爸每年都带着我放,不过怕我弄伤自己,不让我自己点。” 说着,他握住秦佑的手,笑容更加灿烂了。 父亲去世后的十数年,除夕,在他妈妈家时,为了不看人眼色,匆匆扒完饭他就躲进自己房里。 而后,成年自立,别人阖家团圆的节日,他总是一个人,通常都会在国外一个不会有节日气氛的城市,度过短暂的假期。 但他现在有秦佑,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的不可错过的人,他们相遇,又差点歧途陌路,还曾经绝望,但所幸,他还是抓住他了。 这是什么样的幸运。 远方靛蓝天幕,五光十色的烟花个个绽开,瞬间绚烂已极,秦佑低沉的声线浮动在他耳边,“新年有什么愿望?” 楚绎握住他的手收得更紧,抬头看着满天溢彩流光,“我的愿望,全是你。” 秦佑低头,扳过他的脸,吻住了他。 亲密温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回房,秦佑把他压在床上狠狠地亲,但手伸进他衣服的时候,楚绎握住秦佑的手,挣扎出来,气喘吁吁地说:“先去洗澡。” 说着又推开秦佑的胸膛,秦佑见他坚持,终于放开他,脚落地站稳在床边,脱下外套,“一起?” 楚绎手攥住床单,整个人扒着床不放,坚定得有些任性,“你先。” 反正夜还长,秦佑看他半晌,也没多勉强,脱下衣服,伸手拍拍他的背,转头就进了浴室。 浴室门关上,听到里边传来水响,楚绎登时从床上弹跳起来,几步就跨进衣帽间。 等秦佑洗完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眼前的画面让他狠狠一怔。 房间里只开着一展床头灯,柔黄的灯光幽幽弥漫到整个房间,而楚绎站在离沙发不远的位置,除了脖子上打着一个黑色的领结,同样黑色的巴掌大布片缝成的内裤,身上再无其他遮蔽物。 年轻健朗的身体,身上每一丝肌肉的线条都充满诱惑,秦佑只觉得呼吸一滞,鼻腔阵阵发热,缓步踱过去,一直走到楚绎身前,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这是干什么?” 楚绎虽然穿着豪放,但白皙的脸颊还浮着红晕。 只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水光闪烁迎着他的目光,小声说:“我不方便出门,没时间给你准备新年礼物,只好把我自己送给你了。” 说着,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在沙发上坐下。 而后,自己在他身前,半跪半蹲下来。 秦佑觉得自己脑子都有些恍惚了,浑身血流都往同一个地方涌去。 楚绎抬着下巴,清澈的双眼一瞬不瞬地望向他,秦佑忍不住伸手托起他的下颌。 但还不等他有下一个动作,楚绎手沿着大腿伸进了他的浴袍。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秦佑终于明白,楚绎那天晚上在平板电脑上到底看了些什么。 秦佑坐在沙发上,两条腿分开。 从浴袍敞开前襟的阴影里头,能看清蛰伏在丛林间已经半抬头的性器,楚绎单膝跪在他身前,手沿着秦佑坚实紧绷的大腿缓缓游移进去。 感觉到那皮肤的相贴的触感越来越接近自己热涨的部位,秦佑呼吸越发急促。 但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期待爱人接下来最撩动人心的触碰,所以,他坐着没动。 楚绎眼睛一直望着他,视线在空中交缠,同时,手游移到秦佑大腿根部,先没碰他身下浓密毛发间半软的性器。 而是托住沉甸甸垂着的囊袋,另一只手这才伸过来,握住了他的已然勃起的阳根。 楚绎的手指甚是能感觉到那火热硕大上血脉突突弹跳的力度,而后脸凑了过去,张开嘴,舌头舔上秦佑性器前段最敏感的阳筋。 男人才了解男人的身体和欲望,舌头粗糙的表面在那巨物顶端轻刷而过,秦佑呼吸更重,这时候才明白楚绎到底要干什么,重重喘一口气,伸手按住楚绎被碎发遮住一半的前额,“宝贝儿……” 他想说,你不用,他对楚绎何其爱惜,即使有欲望,也从没想过真的让楚绎跪在身前给他口交。 但楚绎很快扳开他的手,一手在他身下囊袋上轻轻揉捏,一手握住他的已经火热的性器,低下头,毫不犹豫地把他粗长的肉棒含进了嘴里。 最敏感的部位被温热的口腔紧紧包裹住,秦佑瞬间自制力溃散,这感觉太销魂,特别楚绎那双澈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清透而且无辜,瞬间激起心里蛰伏的野兽,埋藏得最深的施虐欲。 秦佑手顿住了,性器涨得发疼,幸亏楚绎手握住他阳物的根部,温热的口腔内壁包裹住他缓慢的吞吐,才能让心底燃烧的火热不那么焦渴。 他忍不住手撑在身体两边,胯往前递送,让楚绎更方便吞吐他。 楚绎含住秦佑火热的阳根,用不快不慢的速度,吞进,吐出,吞进吐出,虽然以秦佑的尺寸,他根部无法整根吞入,但每次进出时,舌尖头刷过顶端敏感的肉眼。 肉眼处已经有液体渗出,秦佑还是激动得无法自持,沉醉地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同时,伸手抚住楚绎的头顶。 但楚绎却退后一步,让他退了出来,手握住他硬涨的性器让硕大的龟头朝上,然后张开嘴,伸出舌头含住棒身底端的囊袋不轻不重的舔舐,而后含住小球吸进嘴里,用舌头反复摩挲。 秦佑激动得无法自持,从喉间弥漫出一丝类似野兽的低叹,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然后,略微退后胯部,推开楚绎的头,一只手握住自己勃发的阳物,硕大的前端对着楚绎红润沾湿的嘴唇。 楚绎从善如流,很快又张嘴含住他的硬物,这次没再像刚才一样调情似的温吞,而是,用极快的速度,嘴唇紧紧吸吮住粗大的肉棒,前头吞吐。 秦佑只觉得浑身都被架在火上烤,两手掌住楚绎的头,胯部前挺,让自己用更大的力度在他嘴里进出。 楚绎这个时候,没有再吞进一半就吐出来,而是,用极大的力道每一次都深吞到底,两颊随着动作凹陷下去,把秦佑的阳根一直吞到喉咙,咽到深处,才迅速吐出来,接着以更快的频率再次深喉。 每一次都已最快最深的方式插入,秦佑兴奋得从喉间弹射出一阵低吼,一手按住楚绎的头,让他更卖力地吞吐自己的欲望。 深喉的动作持续了许久,楚绎最后嘴都麻了,还是坚持不懈地循环着同样的姿势,把秦佑火热粗壮的性器以最深最激烈的方式,吞进自己嘴里喉间。 房间里只剩下剧烈急促的喘息声和楚绎吞吐时撩人的呜鸣。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佑只觉得顶端发麻,马眼突突发涨,急忙按住楚绎的头想要把自己抽出来,可是,楚绎却死死握住他的性器根部,又是一阵吞吐,秦佑喘息低吼着射了出来,甜腥的液体汩汩射入楚绎的口腔。 一直到他射精完毕,楚绎才吐出他的阳根,软倒在他脚下气喘不止。 楚绎额发被汗水晕湿,蜷曲地贴在额头,秦佑一边粗重地喘息,一边忙架着他的胳膊把他馋了起来,伸手钳住他的下颔。 但楚绎闭着眼睛,笑了下,对他顽皮地吐出舌头,刚才射进嘴里的东西,他已经全部吞进去了。 秦佑再难忍耐,托着楚绎的后脑重重吻了上去,同时手伸进楚绎的内裤,握住他已经勃发许久的上下撸动。 那内裤的前边靠近顶端的位置已经被精液润湿了,楚绎可能等着他亲手拆开礼物才一直忍着没有给自己手淫。 秦佑把楚绎压在沙发上,狠狠地吻,吻沿着楚绎坚实的胸口和腹肌一直往下,秦佑隔着一层布料含住楚绎硬涨的性器,同时,一只手伸到楚绎身后。 这是一条丁字裤,身后只有窄窄的一条,秦佑手指伸进去,在入口按压揉动,另一只手拉开楚绎内裤的边缘,也握住弹跳出来的热物,含进嘴里。 接下来的情形让人癫狂得神思不属,楚绎躺在沙发上被秦佑前后夹击,蓄积已久的欲望没有多久就喷发出来。 秦佑这时候又硬了,但楚绎正在不应期,他伏在楚绎身上,重重地吻他,迷醉地低叹出口:“宝贝儿……” 两个人又在沙发上缠吻一会儿,感觉楚绎性器也再次硬了起来,秦佑嘴唇咬住楚绎的耳朵,“宝贝儿,趴着。” 楚绎笑了笑,在秦佑起身时,听话地翻身趴在沙发上,侧头枕在交叠的双臂,一副凭君享用的姿态。 秦佑离开,很快手里拿着一管润滑剂走回来,勃发的阳物斜立在两腿间,晃晃悠悠的。 他一只腿跨上沙发,楚绎身后刚才已经就着精液扩张过,秦佑这会儿拧开润滑剂的盖子,冰凉的膏体挤在手心,握住自己的粗大的阳物揉搓几下。 而后身体下压,一手撑开入口,一手握住肉根,头部缓缓地挤压进去。 一只腿屈膝跪在楚绎身侧,另一只腿还以半蹲的姿势撑在沙发边的地面,秦佑进入得缓慢但是坚定。 楚绎压低腰部,略微抬着臀迎接他进入,整个腰臀的曲线愈发诱惑撩人。 没有过度,秦佑的速度和力度从一开始就非常激烈。 两手按住楚绎的臀,一次一次地把自己撞入他的身体,重重喘息着大肆挞伐,打桩似的,楚绎在他身下大声叫了出来。 秦佑越发激动得不能自已,动作更重也更加猛烈。用最原始的姿势交合,每一次抽出和撞入的速度都极快,快到他自己都险些喘不上气,但还是想着更快更疯狂地操弄身下的爱人,把自己最火热的热情,狠狠地撞进他的身体。 这样做了一会儿,秦佑喘息着在楚绎耳边说:“坐起来,嗯?” 楚绎大喘不止地点下头,秦佑翻过他的身体,让人仰靠着沙发背,身体朝前,两腿大张,臀部和入口在沙发边沿迎向自己。 两个人都握住自己的性器快速撸动着,秦佑倾身上前,在楚绎嘴上用力亲了一阵,而后,一条腿跪在地上,一只腿弯曲地搭在沙发上,手端着自己坚挺硕大的阳物,再次进入楚绎的身体。 这次一开始就是极限的力度,秦佑手撑着楚绎的大大张开的腿弯,迫不及待地在他身体里用力撞击,疯狂地抽插。 低下头,就能看见紫涨的阳物在柔软的入口有力进出,秦佑觉得那一处又是一涨,而后更加癫狂地撞击楚绎的身体,啪啪击打他圆润坚实的臀,每一次连根没入,再整根抽出,不容抗拒地摩擦楚绎身体里让他疯狂的那一点。 楚绎握住自己撸动的速度更快,叫声更大了,也更加沉醉,秦佑激动得连气都喘不上来。用他可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猛烈地操干身下的爱人。俩个人的喘息声和叫喊声交织成一团,疯狂迷乱。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绎叫声中弥散出一丝哭音,内壁阵阵紧缩,脚下意识地夹紧。 秦佑知道他又要射了,哪容得他退拒,双手用力把他双腿分得更开,同时低吼着用极限的速度和力量狠狠地操干他。 楚绎的喘息声和叫声都无法自持,最后近乎呜咽,“啊……”又是一声大叫,而后内壁猛地紧缩,阳具顶端激射而出的精液一直喷洒在他自己胸口。 秦佑也已经支持不住了,更快更猛地一阵撞击的,从喉间漫出压抑的低喘,而后猛地抽出自己,起身手握住阳物一阵疯狂地撸动。 白浊的液体从他性器顶端一股一股喷射出来,溅落在楚绎紧实的腹肌,秦佑俯下身,狠狠地吻住楚绎的唇。 第48章 第二天秦佑起来,楚绎继续躺着赖床。 楚绎纯粹躺着不愿起,人也没睡着。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他被子只盖到胸口,两条赤着的胳膊露在外边,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手机刷微博。 这是大年初一,一大早圈里同行大都在微博晒了照片,年夜奔波忙碌的有,和家里人吃年夜饭的也有,楚绎这张是他一早拍好的,附上新年祝福语,下面粉丝转发和评论都不少。 演员对镜头通常有着执着的热爱,楚绎翻了一会儿有些心痒,房间里光线正好,即使他现在还光着,但新年伊始,来张香艳的自拍也未尝不可。 刚打开拍照软件,浴室门打开,秦佑从里边走出来。 楚绎顿时眼睛一亮,拿着手机的手顿时伸出去,笑眯眯地说:“秦叔,帮我拍张照。” 秦佑看着他露在被子外边的身体,从胸膛到肩膀和手臂,白皙光润的皮肤下肌肉紧实匀称,大半个上半身都赤、裸横陈。活生生一副美男春睡初醒的画面。 一面系上浴袍带子,一面慢悠悠往床脚走:“不能自拍?” 楚绎眼睛微微睁大,昨天晚上深入持久交流人生真谛的时候还叫人家宝贝儿,现在裤子都还没穿上,帮拍张照都不肯了? 但眼神一直追随着秦佑。 秦佑慢条斯理地绕过床脚踱步到他身后,单膝落床,手撑着床褥,贴着楚绎的背在他身后侧躺下来。 感觉到秦佑手搭上他的腰,楚绎抿着的唇角忍不住绽出一丝笑意,又觉得手心一空,手机被拿走了。 接着,秦佑握住手机的手,在他们前方扬了起来。 屏幕上是他们两个人,楚绎双肩赤裸侧躺在床上,而秦佑穿着浴袍在他身后,两个人头碰着头,咔擦一声,画面瞬间定格。 单人自拍变成彻底的二人床照,而且还不止拍了一张,楚绎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笑呵呵地看,心里明明甜得发齁,嘴里还不忘记念叨:“这不太好吧。” 秦佑手撑脑袋在一边宠溺地看着他,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 下午,秦佑要出去一趟,出门之前,助理先生来了。 他来是找楚绎,楚绎的弟弟腊月二十八那天做的手术,亲体肝移植的供体是他的母亲,手术还算成功,不过,那母子两人加上楚绎的继父,现在都还在医院。 一直对楚绎说完那一家三口的情况,又接着交待,“你的钱,我已经转交给他们了,护工也给请了一个,你这边反正该做的都做足了,人用不用就看他们自己。” 楚绎听他说完,诚恳地说:“谢谢你,景程哥。” 助理立刻瞟一眼秦佑,见秦佑坐在一边,虽然脸色沉肃,但也没到不高兴的程度,心里暗舒一口气,对楚绎摆摆手:“别客气。” 秦佑出门,楚绎把他送到门口,见秦佑步子顿住很显然有话跟楚绎说,助理先生很有眼色地先去了车边。 剩下他们两个人,秦佑浓黑的眼眸目光深沉地滞留在楚绎身上,“你想去看他们?” 楚绎有些奇怪地回视他,“我去干什么?” 又笑笑,“她不是得养肝吗?看见我好好的,只会让她再爆肝一回。” 秦佑眼色更加幽深,但心还是放下了不少,他就怕楚绎找上门给人机会对他恶语相向。 唇角勾出一起很淡的笑意,“昨晚上没睡好,下午没事就睡会儿,别由着燕秋鸿闹你。” 揽在楚绎身后的手拍了拍他的屁股,“晚上等我回来吃饭。” 楚绎抿着的嘴巴唇角也扬了起来,瞟眼望去,见秦佑车旁边站着的几个人眼神都没看他们这边,侧过身微微踮脚在秦佑颊边飞快地亲了一下。 燕秋鸿是年初三离开的,临走前最后一顿午饭秦佑不在,他在饭桌上对楚绎说,“年后我的新戏你听说了吧,本来定下的尧弈的演员档期排不开给推了,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燕秋鸿即将开机的新作楚绎当然听说过,古代架空背景,据说剧本很不错,双男主,尧弈就是其中一个,这个机会很难得。 但休息许久突然听到与接下来工作有关的问题他还是有一瞬的恍惚。 应该是秦佑那边事态发展不错,初二,秦佑告知他禁足解除,楚绎现在终于可以像以前一样自由出门。 而这部戏应该绝大部分场景都在横店拍,而且一去就是几个月,他跟秦佑在一起没几天,又要分开了。 见他怔愣,燕秋鸿笑着调侃,“成不成给句话,哎?我说你该不会是不舍得跟秦佑异地吧?还是你年后日程已经有更好的安排了?” 楚绎脸一热,但没等他开口,燕秋鸿又说:“你这样可不好,事业才是男人立身的根本,知道吗?” 楚绎呵地笑声,“说哪去了,我只是还得跟娴姐商量商量。” 燕秋鸿说:“那还等什么,现在就打电话啊!” 楚绎立刻张口结舌。 新年节日的喧嚣很快就过去,生活又恢复往常的忙碌。 燕秋鸿的邀请,楚绎的经纪人只思考了两分钟就欣然答应了,剩下的事她去跟剧组交涉。 秦佑是当晚知道这事的,听楚绎说完半晌没说话。 漆黑的眼眸中有什么隐隐涌动,目光深沉地看向楚绎,“什么时候走?” 两个人坐在起居室的沙发,楚绎趴在他肩上,“正月十六。” 说完头埋在秦佑肩膀蹭了蹭,这才热乎没几天呐,就像燕秋鸿说的,他还真舍不得。 秦佑抬起胳膊,手侧伸过来,在他脸颊上摩挲片刻,“这部戏很重要?” 楚绎讷讷抬起头,秦佑脸也朝他的方向偏着,目光沉沉落在他身上,就好像在说:“难道比我还重要吗?” 楚绎登时乐了,眼光饶有兴致地和秦佑对视,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 秦佑很快不自在地把脸转开了。 楚绎忍着笑,环住秦佑肩膀的手收得更紧,脸贴在秦佑颈侧,“秦叔……” 得不到回音,又干脆旋身双腿分开跨坐在秦佑大腿上,面对面地抱住他,“秦佑,我也可以不去。” 楚绎这话倒不是哄人,他整个世界加起来,也没眼前人的一个皱眉要紧。 本来还想感性一下,谁知秦佑低沉短促的笑声从耳边传来,“去,干嘛不去,嗯?” 接着屁股被秦佑宽大的手掌狠狠地拍了一下,啪的一声,楚绎只觉得火烧火燎的疼,连忙从秦佑怀里退出来,迎着秦佑深邃如潭的双眼,哭笑不得地捂住屁股。 这天晚上他们做得格外激烈,秦佑把楚绎的腿折叠到胸前,动作近乎疯狂,楚绎躺在床上,只觉得房间里视线可及之处,一切都在晃动。 正月初九,秦佑早晨接了个电话,是赵臻。 在电话里,赵臻约他去远郊灵秀峰山顶的温泉山庄度假,时间就在一天后的周末。 这半年,除了生意上必要往来,他们很久没私下聚过了。 当时因为楚绎的事,秦佑对赵臻震怒,但从小的朋友,也不是说不往来就不往来的,更何况,秦佑想起当时的情形,也觉得有些事多少怪自己没事先摆清楚态度。 当时没摆清的态度,现在到了摆明的时候。 于是,电话挂断,秦佑对楚绎说:“你赵叔约我们后天去灵秀峰温泉,你准备准备。” 楚绎听着一愣,这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秦佑第一次带他见自己的朋友。 虽然赵臻他本来就认识,但这次见面又不同,秦佑必定是在乎他,才会在挚友面前宣示他这个恋人的存在。 因此,楚绎准备得很充分,出发前一天晚上自己在衣帽间挑挑拣拣半天才搭配出几身舒适得体,又让自己满意的行头。 去温泉当天,车开在路上心里头倒没什么不安,尽管他和秦佑去去来来,在旁人眼里却是挺没羞没躁。 果然,当秦佑手揽着他的后腰出现在山顶,赵臻惊诧的眼光在他们俩身上足足停留了十秒,随后才白着脸干笑一声,“来了就好,等你们半天了。” 秦佑满意地嗯了声算是回答,楚绎笑容得体地对他点了下头,为了不拉低秦佑的辈分,以前那一声赵叔,终究是没叫出口。 三个人往会所门口去,楚绎只觉得脚跟被鞋帮磨得生疼。 这天他穿的是一双新的运动鞋,和很多GAY一样,他对好看的衣物鞋帽完全没有抵抗力,但凡看得上的都爱买到家里,事实上其中许多放了很久都还是簇新,根本来不及穿。 他们在一起之后,秦佑找人把他家里那些东西都搬过来了,脚上这双鞋就是楚绎昨天晚上翻出来没穿过的,某大牌的限量版,只觉得好看,没想到穿着走路会磨脚。 刚才,他和秦佑是从半山徒步上来的。 赵臻和秦佑并排走着,楚绎略微退后一步避开他们的视线,弯腰抬腿扯了扯鞋后帮。 秦佑立刻转过头,“怎么?” 楚绎连忙站得笔直,“没什么事儿,走吧。” 秦佑经常笑他穿戴比女孩子还讲究,虽然也一直乐得纵容他,但他这把自己给讲究伤的事儿,还是不提的好。 秦佑明显不信,也不管赵臻在旁边,“没事儿你走两步。” 于是,楚绎没能装下去。 这儿离为秦佑准备的别墅还有段路程,按秦佑的想法,他就应该自己把楚绎给背过去。 但楚绎坚定地拒绝了,他爱秦佑,但心里头依然对他崇拜,不管平时在家混闹成什么样,在外人面前,他希望秦佑一直是那个让人仰视的秦先生,这时候,山庄里头来往的服务人员不少。 见他坚持,秦佑没多说什么,只好搀着楚绎往屋里去了。 还没进屋,就看到赵离夏站在不远处另一栋别墅门口,正神色莫辨地看着他们。 楚绎愣了愣,他没想到赵离夏也来了。 把楚绎安置在别墅客厅沙发上坐下,看他自己利落地脱掉鞋袜,秦佑坐在一边,握住他脚踝皱眉看了下,回头问赵臻:“这儿有药吗?” 赵臻早叫人去准备了,这会儿药箱送过来,他递到秦佑手上,一直看着秦佑给楚绎涂完才开口,“咱们出去转转?” 楚绎急忙笑着说:“你们去吧,我昨晚睡得晚,现在想休息休息。” 秦佑没拒绝,对楚绎交代几句就跟着赵臻出门了。 两人一直走到山林间寂静的小路上,赵臻对秦佑面有愧色地笑下:“对不住,要早知道你们真是这样,以前那些话,打死我也不会说。” 秦佑手抄在身后,眯眼看向前方茂密的竹林,“也怪我当时没跟你说清。”…… 而楚绎也没休息,坐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窗外的茂林修竹。 穿上拖鞋,正准备往楼上去,突然听见笃笃的敲门声。 脚步往门口去,打开门,赵离夏站在门口,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还真在一块儿了。” 楚绎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虽然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他跟赵离夏之间一直有种难以言喻的别扭,还是把人让进屋里。 等赵离夏在沙发上坐下,才开口回答他刚才的话,眼中晕着清浅的笑意,“算我如愿以偿吧。” 赵离夏眼色一沉,打量他片刻,“楚绎,你说你平常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尽在这事儿上犯抽呢?” 楚绎腰靠着沙发对面墙壁的矮柜站着,手臂往后张开撑着台面,微微笑,“换做你找到想要的人,我会诚心跟你说恭喜。” 赵离夏笑意涩然,头转到一边缓缓点了两下,目光有转回他身上,“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秦佑他看上你,还跟你在一块儿,后边的事儿,只要他一天没腻,就由不得你说放手。” 楚绎想都没想,无比坦然地说:“我喜欢他,想跟他一辈子,为什么要放手?” 赵离夏笑意不减,但眼色更沉了,“秦佑是什么身份,你一个男人跟他是那么好跟的吗?他现在越是在人前宠着你,就越是在他身边的人跟前给你拉仇恨。” 伸手在旁边的沙发垫上缓慢地轻拍几下,“好,就不说他手下那些人。秦佑一定会有儿子,他儿子就是他以后的继承人,就按你说的,你跟他一辈子,今后他要是先去了,他儿子怎么对付你这个所谓的‘父亲的小情儿’?” 楚绎被“先去”这两个字狠狠刺到了,不顾一切地大声呵斥:“赵离夏!” 伸手指着门口,“出去!” 赵离夏一怔,片刻,站了起来,手臂重重垂落到身侧,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怎么?被我戳到痛处了?” 楚绎冷笑一声,通红的双眼,眼光犀利地扎向自己旧日的好友,“你能戳我哪,坦白说为他我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他死我就跟着死,你说的这些,算得了什么?” 第49章 秦佑和赵臻折返时就已经到了饭点,本来会所午饭都准备好了,但秦佑说:“我回去看看。” 秦佑手上还拎着个纸袋,是刚才家里那边接到电话有人给他送上山来的。 赵臻笑了笑,倒是半点不觉得奇怪,从前还在没在一块儿的时候他就把楚绎当宝似的,如今两人真成了好事,秦佑对楚绎怎么疼着宠着好像都不难接受。 他点了一下头表示理解,秦佑正转身要走就看见赵离夏两手插在裤兜,从另外一栋别墅门口走出来。 秦佑目光转回到赵臻身上,目光逐渐幽深。 赵臻今儿看到他和楚绎这般亲密形容,才彻底想明白秦佑这半年对上秦老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佑出手的果决和狠厉让他心里打了个突,瞟一眼不远处的赵离夏,轻咳一声,对秦佑解释:“上次拉郎配那事,纯粹是我包办,离夏自己也是不知情的。” 秦佑冷冷嗯一声算是回答。 回屋,楼下没人,秦佑大步上楼,推开走廊尽头房间的门,床上的人身上盖着被子险些把自己裹成一个茧蛹。 可能是听见开门声,床上的人动了下,略微掀开被子,朝他的方向转过头。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望着他,秦佑踱步上前才看清他眼神清明,一丝睡意也没有。 秦佑在床侧坐下来,楚绎这时候已经完全转过身来,头搁上他的大腿,一手环住他的腰,“秦叔……” 秦佑无端觉得这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样,手掌轻柔地落在楚绎白皙的侧脸,“怎么了?” 楚绎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颊边,“我就是想休息一会儿,又没睡着。” 秦佑第一反应就是楚绎身体疲惫,自打他俩在一起,像是要把以前错过的大半年补回来似的,几乎没有一个晚上不做爱,很多时候还不只一次。 没有节制的结果就是今天出门大白天楚绎都没精神,秦佑在他身边躺下,握住他的手让他休息一会儿,想到什么,说:“我让他们把饭菜送过来,吃完再睡。” 楚绎立刻摇摇头,身子从他怀抱中挣出,“不用麻烦,我起床跟你一块儿去吃。我现在就起,赵叔他们已经等着了吧。” 这才是楚绎,不管他怎么纵容他,他从来不会恃宠而骄,一直懂事得让人心疼。 秦佑本来想说有他在,楚绎完全可以随心所欲,旁人的感受还真没什么可顾忌。 但想想白天睡过去,晚上又得半夜睡不着,自己让到一边,让楚绎起身,“行,随便收拾收拾,咱们去吃饭。” 说完,起身伸手拎起放在床边的袋子,“你的鞋。” 楚绎坐在床上伸手接过来,抽出盒子,纸袋扔到一边,打开盒盖,里边是他日常穿的一双慢跑鞋。 睁大眼睛,讷讷朝秦佑望去,这显然是秦佑让人专程火速给他送上山的。 仔细想,诸如此类的事秦佑似乎为他做过很多,从来不怕兴师动众,巨细靡遗。 楚绎无端想起赵离夏刚才说的,“他现在越是在人前宠着你,就越是在他身边的人跟前给你拉仇恨。” 不管赵离夏多可恶,这却是一句符合人情世故的实话,他其实一直都明白。 但秦佑的漆黑深邃地双眼不无宠溺地望着他,唇角还带着一丝微乎其微的温柔笑意,“怎么,想一直穿着只能看不能穿的鞋,在屋子里窝两天不出去?” 楚绎刚才的念头顿时从脑子里甩得一点不剩,他家秦先生用什么方式对他表达爱意,他都会接受。 至于旁人,他要是因为旁人的眼光,枉顾好意让秦佑不高兴,才真是应该去死一死。 于是,笑容立刻从楚绎唇角迅速晕开,立刻脚伸下床就把鞋给穿上了,转头对秦佑笑道:“我正愁鞋不合脚没法出门。” 秦佑看向他的眼神,目光中宠溺更甚。 楚绎穿好鞋,把身上衣服打理整齐,秦佑斜靠在床上,目光落在房间外伸到山壁的露台。 这房子依山就势而建,露台外下去几个台阶就是一池天然温泉,他看向楚绎:“刚才觉得累,怎么不自己先下水泡泡解乏?” 楚绎弯腰拂去裤子膝边的皱褶,澄澈的双眼目光落在他身上,“我想等你一起。” 那样纯粹,那样坦然,秦佑心头又是一颤,不怪燕秋鸿用甜心两个字形容楚绎这样一个男人,他想。 真是名副其实,一点错都没有。 他们在山上住了两天,第二天下午临近下山的时候,山庄来了个客人,楚绎觉得这人应该就是冲着秦佑来的,赵臻引荐,他们一块儿去赵臻那屋说事儿了。 他们要赶着天黑前下山,楚绎把行李收拾好,干脆就坐在会所的一个房间等。 没过多久,房间门开了,赵离夏出现在门口。 目光瞬间相对,楚绎很快就把眼睛转开了。 赵离夏站在门口没走,他站了起来,戴上墨镜把旅行包背起来,打算自己离开,可是走出门擦身而过的时候,听见赵离夏对他小声说:“对不起。” 楚绎步子一顿,冷冷看着他,赵离夏垂下眼眸,“昨天我话说过分了,对不起。” 楚绎漠然看他半晌,“你既然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应该清楚那些话根本不该跟我提。” 他不知道吗?他全都知道。他十数年颠沛流离的人生,对人情世故再清楚不过。 从期待和秦佑在一起开始,楚绎就明白,他们之间地位太悬殊,他爱上的不是寻常男人,这段关系短暂有短暂的艰难,长久有长久的无奈。 他何曾不知道和秦佑在一起,会让他引火烧身,前有秦老爷子,以后或许还会有别人,但他何曾,真的在乎过。 甚至,秦佑最终一定会有一个孩子,他也了然于心,当然他相信秦佑,秦佑爱护他,所以根本不会碰别人。这个所谓继承人的出生极有可能是像大多数生活富足的GAY一样,去国外代孕。 不过不管怎么样,最终会出现一个跟秦佑有最直接的血缘关系、较他而言跟秦佑更加亲近的人,这个人的出现或许会让他和秦佑的生活发生巨大的转变,他心里都一清二楚。 但那又怎么样?他做过选择,就一定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而秦佑也完全值得。 轮得到别人说什么吗? 楚绎这一句话说完,赵离夏点点头,“是我没拎清。” 楚绎唇角扯出一个一瞬而过的笑,估摸着秦佑他们马上要出来,背着包就往会所大厅走了。 以前他不太清楚秦佑为什么那么介意他跟赵离夏,但这几次的事,终于看出这孩子对他好像真有那么点难以言说。 当了七八年的朋友,他现在才看出来,也真够迟钝的。 但他和赵离夏友情可能就从此淡去了,楚绎这辈子都不喜欢暧来昧去的事儿,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清楚分明。 还是那句话,但凡让秦佑不高兴的事,他都会全力避开。 下山第二天是正月十三,这天秦佑没出门,清早起来陪楚绎去公司一趟,回家楚绎就开始准备几天出门要用的东西了。 秦佑双腿交叠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他把行李装箱,不放心地说:“冬衣带了?” 横店比S城天气冷,而且这二月刚过,难说不会有倒春寒。拍戏又不比在城市,出入都有暖气。 楚绎蹲着,翻出毛呢短大衣和皮衣夹克让他看了一眼,其中还有几件厚厚的毛衣,“带着呐。” 秦佑微微皱眉,眼神望向楚绎身后的床褥,“那件好。” 楚绎顺他眼光回望,是一件百年都不穿一回的羽绒服,他今天收拾出来,就是想当旧衣处理掉。 楚绎本质非常爱美,再加上年轻火气旺,即使冬天也不会穿得一身臃肿。 秦佑见他虽然笑着,但目光很是嫌弃,站起来,步子朝着他踱过去。 伸手从床上拿起那件羽绒服,手拎着两肩抖了抖,深沉的黑眸转向楚绎,故作严肃地说,“对自己颜值有点信心,人长得好,穿什么不行?我看这件很不错。” 秦佑这话说得不假,他觉得楚绎冬天就算穿着蓬松的羽绒服应该会是另外一种可爱。 但楚绎立刻就想到,他五六岁那两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胖成球,旁人见了都咂舌,只有楚清河一个人还嫌他不够圆滚滚似的,但凡显瘦点的衣服都不给他穿。 但难得他家秦先生这么卖力给他安利什么,楚绎伸手拿过羽绒服,折起来,果断地掖进箱子里。 合上箱子站起来,手圈住秦佑的脖子,正准备跟秦佑亲密一下。 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楚绎连忙放下胳膊,秦佑目光转向门口,沉声说:“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是家里阿姨,手上还捧着一个不小的纸箱,“秦先生,快递到了。” 秦佑嗯了声,箱子放在他们脚下,等阿姨出去,秦佑蹲身下来,利落地撕开封口。 楚绎也跟着蹲下来,好奇地问:“是什么?” 纸箱拆开,秦佑从里边挨个拿出几个扁扁的纸盒,递到他手上。 楚绎接过一看都要哭了,保暖内衣。 其他剩下的,全是秋裤。 容逸就是在这天午后上门的,楚绎听见愣了愣。 就算他小气好了,这个曾经在他面前亲口说秦佑差点和她订婚的女人,即使这位容小姐本人奇妙地让人不容易对她有恶感,楚绎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芥蒂。 这时候,他跟秦佑刚吃完午饭,秦佑放下筷子,对着电话说:“是约好的,让她进来。” 不管怎么样,上次遇袭的事,他跟这位容小姐也算是一起过命的交情了。楚绎立刻站了起来,“我去准备点喝的。” 秦佑微微点下头,楚绎就离开了。 把咖啡豆放进咖啡机,楚绎再次走出餐厅,秦佑坐在客厅中间的长条沙发上,而容逸刚在他侧边的小沙发上落座。 楚绎大步走过去,看见他出现,容逸笑了笑,楚绎也笑意温文:“容小姐。” 寒暄几句,阿姨把咖啡送了过来,这个时候就要开始说正事了,楚绎本来打算维持他一贯的得体,打个招呼就离开,但没等他开口,秦佑握住他的手腕,让他在自己身侧坐下了。 楚绎屁股稳稳落在柔软弹性的沙发表面,一时没回过神,但秦佑没事儿人似的,交叠着一双长腿,目光沉肃地朝容逸看去,“说你的事儿吧。” 容逸眼光瞟一眼楚绎,一双美目中有一闪而逝的惊讶,接下来要说的话有关她家里和另一家人的龃龉,有些还不那么好启口,秦佑这是让她当着楚绎的面说? 秦佑的事,他一向不怎么过问,楚绎也愕然地看一眼秦佑,秦佑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伸手按住他放在沙发上的手。 秦佑心里很坦然,他会帮容逸,完全是出于楚绎出事那晚,她出了力。 但这女人当时说过的话曾经让楚绎误会过,为了避免让楚绎心里再为这事不舒坦,他们谈话就得当着楚绎的面,让他知道毫无暧昧。 这孩子常年心里有事也不说出来,想着挺心疼。 容逸终究有世家出身的大气,只是片刻怔愣,转瞬就笑了,目光看向秦佑,“那我就从韩国华怎么跟我们老爷子生隙开始说起吧。” 楚绎本来还惊诧于秦佑此番毫无顾忌的坦诚,但听到这个名字,眼皮跳了跳。 或许手指也有小幅的抽动,秦佑目光立刻转向他,楚绎立刻扯出一个淡笑,伸手端起面前小几上的咖啡,轻啜一口,完全又是一副状若无事的形容。 秦佑见状,眼神才再次回到容逸身上,身子后仰,靠着沙发。 容逸说:“L市韩家那些事,您应该也听说过,韩国华本身是私生子,他三十九岁那年,韩老太太过世,韩老先生才敢把他找回去。” 楚绎垂眸笑了,这段历史他亲眼见证过,当时韩国华被那个权豪父亲寻回,至此一步登天,此前草根时的一切都恨不得一手抹平。 他把糟糠妻和女儿丢在S城不愿意带进他那个豪门之家,但母女两人还是跟到了L市,不知道韩国华当时是怎么哄她们的,她们居然就甘心在亲戚家附近找了个房子住下来了。 很不巧,楚绎的母亲就是那个亲戚,当时楚绎十七八岁,那一对母女的可怜样,他现在还记得。 他和秦佑都没出声,容逸继续说道:“在此之前,韩老太太几乎弹压得他这个私生子无路可走,他三十岁上下那会儿在容氏工作,我祖父一方面不忿韩太太做事狠辣,一方面又觉得他有些能力,很器重他,一直到发现他利用职务营私牟利,失望之余才把他给炒了,还当众给他吃了排头。” 秦佑一手抱胸一手,一手握拳抵着下颌,沉声道:“他当家之后一直跟容氏过不去,就是因为这个?” 楚绎微微笑,没说话,所以说他母亲那边亲戚简直一个极品大本营。 韩国华的妈妈算是他外婆的一个表亲,好好日子不过,非得给人当小三,到死都妄图母凭子贵,把人家正室给挤出去。 不过现在还真被她求仁得仁了,韩老太太腿一蹬,韩国华这个私生子被找回韩家,从三十九岁到六十,居然就真的把这个当家人的位置给坐稳了。 这个时候容逸嘲讽地笑了声,“是,升米恩斗米仇,韩国华这个人睚眦必报,手段又下作,此前容氏的工程和地几次出事都跟他脱不了关系。” 她又正色对秦佑说:“秦先生,三月南崎那块地,容氏志在必得,而韩国华那边也摆好架势了,我希望你能帮我一把。” 这里边的门道,就连楚绎都明白了,秦佑出手意义可不止帮她弄到一块地,关键是摆明姿态,他站在哪一边,今后韩国华再出手作妖也要有些顾忌。 秦佑考虑了半分钟,肃然道:“我知道了。” 只要想到她的人救过楚绎的命,出手还她这个人情完全不是问题。 秦佑一诺千钧,因此容逸这天算是满意而归。 送走容逸,秦佑转身握住楚绎的手,深深看着楚绎,那种带着穿透力的目光又回来了,“你刚才一直心不在焉,为什么?” 楚绎也没瞒着,“没什么,只是这个韩国华,跟我妈那边算是有些亲戚关系。” 这一家人,楚绎都不耻说自己跟他们有牵连,但秦佑还是目色微沉,“你的亲戚?” 知道他顾忌什么,楚绎忙摇头,“关系很远,从来都没来往,我妈那边的人,你知道的。” 秦佑微微点下头,没再说什么,两个人一块儿往楼上去,楚绎想到什么又问:“你答应容小姐这件事,是不是以后也免不了跟韩国华打交道。” 本来不在同一个地界,但他出手,韩国华反击也好,示好也罢,总不会没有反应。但秦佑看着楚绎睁圆的眼睛,忍俊不禁道:“放心,他还奈何不了你秦叔。” 楚绎笑着点点头,但脸转向一边时立刻抿进嘴唇,脸上的笑意倏忽不见了。 他刚才的话,问的其实不完全是那个意思,那一家人,他但愿一辈子也别再碰上,关键在于,当时险些被韩国华抛弃后来又爬进韩家那个女儿韩颖,就是抢走他竹马的那个女孩。 这女孩有个特质,但凡你自己看重的好东西,就不能让她见到。 楚绎心里突突一阵乱跳,而且,她长得非常像燕欢。 第50章 转眼到楚绎离开的日子。 本来,这天楚绎的助理小冯如约到家里来接他,但最后去机场的路上他也只是开车跟在后边,楚绎坐的这辆车,开车的是秦佑,当然,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车驶下机场高速,楚绎歪在副驾座上,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秦佑,“昨天我们一块出去买的眼肉还没吃完,你打算怎么吃?” 秦佑手握着方向盘,本来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面,这时候略瞟他一眼,“让童嫂煎成牛排。”那几块肉楚绎选的,买来就一副牛排样,不煎成牛排还能怎么吃? 楚绎却不放心地说,“童嫂做西餐的手艺一直是硬伤。” 秦佑犯愁地微微眯眼,虽然自打住一起,家里西餐都是楚绎做的,但楚绎现在不是得一走俩月吗?而且,他难得这样直接批评别人,这节奏不对! 他没说话,楚绎又哭唧唧地说,“完了你给我的红包没带。” 秦佑顿时了然,嘴角忍不住一抽,转瞬一本正经地调侃道:“回头支付宝发你,要多少都有。” 楚绎眼睛冲他微微一瞪,眉立刻倒竖起来,随即仰靠着椅背,抬手捂住额头,一副人生艰难,全世界都不让他好过,生无可念的样。 秦佑眼光短暂掠过,清隽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没说话。 一直到车开进机场,稳稳在停车场停下,他才慢悠悠地朝楚绎倾身过去,一手撑在他头侧,另一只手拉下楚绎的手,忍俊不禁道:“现在说不去,还来得及。” 楚绎这花样舍不得的样,戳得他心软成一团泥。 跟他对视,至少十秒时间内,楚绎好看的嘴唇半张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略微睁大,漆黑的眼珠怔怔注视他有收回目光右瞟,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而后,坚定地摇头,抿一下唇,毅然决然地说:“合同都签了,我还是得去。” 秦佑被他气笑了,伸手一把将他肩膀拉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对着楚绎的屁股重重拍下去一巴掌。 撩!还撩完就跑! 楚绎一手捂住屁股,趴在他肩上笑着讨饶:“再打就肿了!” 秦佑又狠狠拍了几下,才放过他,随后,捧住楚绎的脸偏头吻上他的唇。 楚绎笑声没停,但也顺势勾住秦佑的脖子,一丝不避地迎接这个吻。 两个人亲到喘息不止才分开,虽然是吻别,但秦佑到底没敢太下狠手,待会儿楚绎去机场大厅里边会有娱记在那等着他“抓拍”,他年后的宣传活动从这次曝光开始。 放开楚绎,秦佑跟他都没说话。 楚绎神色这时候全然沉静下来,眼色也黯过刚才,他看着秦佑,嘴刚张开,突然车窗被人用力敲了几下,转头就见助理小冯在车窗外边曲抬着一只胳膊,用手点点腕上手表的位置。 楚绎会意,俊朗的脸庞再次转向秦佑,很涩地笑下,“我走了。” 秦佑嗯了声算是回答,楚绎立刻戴上墨镜,转身推门跨下车去。 秦佑坐在车里,一直看着楚绎背影消失在航站楼门口,电话响了,掏出手机看一眼,方才眼中犹存的柔和瞬间一丝不剩。 按下接听,电话放到耳边,那边传来一个男人沉肃的声音,“秦先生,上钩了。” 一个小时之后,秦佑出现在一栋别墅楼前。 车停在小楼门口,他从车里不急不慢地跨出去,早等在一边的助理先生连忙迎上来,说:“按你的吩咐,他们几个现在都在老爷子那做客。” 秦佑紧抿着薄唇,没出声,双腿频率不算快地大步往前迈着,进门,脱下大衣,来迎他的人伸手接过去,秦佑抬起一只手略微整了下西装的领口,慢条斯理地往楼上去。 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房间门口站着两个浑身煞气的高大男人,见秦佑过来,对他点一下头,伸手推开厚实的木门。 门打开,房间里安静得针落可闻,秦老爷子歪在房间尽头的花梨罗汉床上,身子无力地靠着凭几。 两侧前方布着几把圈椅,三个中年男人左右依次坐开。 目光落在秦佑身上,秦老爷子浑浊的老眼瞳仁猛缩,三个中年男人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更加惨白,其中一个,搭在扶手的手阵阵发抖。 秦佑瞟一眼守在旁边的男人,“把人带过来。” 男人道了声是,立刻走了,助理先生垂下头,秦老太爷出院才十天虽然一直被秦佑软禁在老宅,心里从来没安分过,用了一周的时间终于被他在身边守着的人里头找到突破口,让人把他带出来,给他通风报信约来今天这三位。 只是他大概也是逼急了背水一战,精明了一辈子的人,没算到那所谓的突破口都是秦佑的安排。 秦佑当然意在还能被老爷子使唤的这几位,秦老爷子的势力不连根拔除,他怎么会放心。 今天就是最后收网。 秦老爷子仍是一脸病容,清癯枯瘦的身体靠在那,满脸沟壑对秦佑挤出一个嘲讽冷笑,“你很好,你比我当年狠多了。” 秦佑没出声,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目光平静无波地回视过去。 直到门再次打开,几个男人手反绑在背后,被西服大汉架着带进来,像扔破布袋似的扔到厅堂中间的地上。 助理先生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正是年前那晚袭击楚绎的人,按秦佑的话说,过年不见血是给身边人积福,而现在,正月十五都过完了。 先被拖到老太爷那几个人跟前的是秦佑以前那位司机,楚绎遇袭,秦老爷子是祸首,他就是头号帮凶。 看着地上的人,秦老爷子像是立刻明白秦佑要做什么,红着一双充血的眼睛,古怪地笑出声来,被他找来的那三个中年男人垂下头,好像眼前的情形他们一眼也不敢多看。 秦佑抬起手腕,慢悠悠地解开衬衣袖口,动作十分斯文。 而后,胳膊朝旁边伸出去,旁边男人把一支高尔夫球杆递到他手上。 秦佑接过来,缓步踱过去,一只走到被捆绑成一团的男人跟前。 而后,突然挥起球杆猛地击打下去。 刚才还死寂般的房间里,金属棍棒重重击打在肉躯上的声音直直刺入耳膜,和着凄厉的惨叫声,一时听得人毛骨悚然。 地上的男人先是惨叫后是哭嚎,一路挣扎着躲,秦佑一双浓黑的眼眸古井无波,步子慢悠悠地跟着他身后,球杆一次次猛烈打击下去的样子,狠厉的架势犹如索命的修罗。 被他索命的明明是老爷子的人,但秦老爷子这时候自顾不暇,哪还有底气替自己人出头,只得把脸转到一边,枯瘦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这一出杀鸡儆猴,坐在圈椅上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个见状浑身瑟瑟发抖,突然,一股腥热溅在他脸上,他身子重重一顿,身下有水流淅淅沥沥地沿着凳脚烫在地上,迅速就把厚厚的地毯浸出一滩湿痕。 助理先生也不敢直视地把眼光转到一边,幸亏当初把楚绎的事说出去,秦佑念他大意又看在他跟了他十几年的份上还给他留了一条活路走,并让他叔公早早回家养老,否则,他们今天会是什么样,他自己都不敢想。 这一出杀鸡儆猴唱完,该被带下去的人都带了下去,秦佑从助理先生手上接过手帕不疾不徐地擦了擦手,手帕扔到一边,一个眼神对站在一边的男人递过去。 男人微点一下头,走出去,秦老爷子在一边声色凄厉道:“你还要干什么?啊?你是嫌自己还赢得不够痛快吗?” 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苍老干瘦的身体颤抖如风中之烛,一直咳完,血丝遍布的双眼看向秦佑,喘息着说:“我没杀你妈妈……你……还是不信?” 秦佑眼神顷刻森冷到极致,唇角紧抿的线条更加冷酷,他没说话,这时候,刚才被他吩咐出去的男人回来了,还带着一个老太太,把人一直带到老爷子跟前,才放开。 秦老爷子一看,是当初贴身照顾燕欢起居的人,呼吸仍然没有平息,但他哼笑一下,对老太太说:“好……,你是最后一个见到燕欢的人,当时什么情况,你跟他说。” 老太太几乎一被放开就软倒在地上,转头看眼地毯上的血迹也不明的水渍,早就吓得面无人色了,嘴张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秦佑凌厉如刀的眼神逼视她半晌,开口时声音冷冽如冰,“你们看了她这么久,连她逃跑都会立刻被你们抓回去,看得这么紧,一个跟丢,她就被人其他人杀害,这种偶然是怎么发生的。” 老太太又转头看一眼身后的血迹,浑身战战发抖,看一眼秦老爷子彻底颓败的面色,垂下头,眼神一阵闪烁飘忽。 在秦佑不耐地站起来时,她突然开口,忙不迭地给自己撇清,“我说!秦先生,我们都是奉命行事监视您母亲的,但要害死她这事我真的事先不知道……跟我无关……” 她眼光突然不自然地瞟一眼秦老爷子,“跟我无关……我事先不知道……可能是,上面的安排……” 秦老爷子顿时目呲欲裂,伸手抓住桌上的茶盏就朝着她的方向猛掷过去,但终究病体未愈,茶盏咣当一声在她身前几步的位置落下了,哗哗碎裂开来。 秦佑看都没看秦老爷子一眼,声音冷厉地问:“动手的是谁?” 老太太一顿,随后立刻说了一个名字。 当年在燕欢修养的山间别墅,在那看她的人。秦佑全都收拾过;除了老太太和她说的这个人,老太太是因为这么些年她一直有心在躲,几天之前才找到她。 而她说的这个人,则是因为,几年前就去世了。 所以,眼下即使她开口,事情也死无对证。 秦老爷子不顾一切地喝骂起来,秦佑冷冷看一眼在场的两个人,无心再留,对旁边人说:“请老太爷回去休息。” 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至此,秦老爷子算是彻底被架空,秦佑从楼梯出来时,时间已经是中午。 他坐进车里,神色阴沉冷厉得让旁边的人几乎透不过气。 助理先生好半天都没敢说话,车开在路上,车厢里死一样的沉寂,只能听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忽而,一声悠扬绵长的清脆响声,打破难熬的默然。 秦佑眼神一顿,漆黑双眼中汹涌翻腾的情绪瞬间平息下来。 助理先生手里拿着他的大衣,秦佑手机的响声就是从里边传来的,他立刻掏出手机,递到秦佑手上。 秦佑伸手接过,划开屏幕,点下接听,毫不犹豫地把电话凑到耳边。 车厢狭小的空间,楚绎的声音像是从盒子里传出来似的:“我刚下飞机,这会儿车正往横店去,你在干什么,午饭吃过了吗?” 助理先生听见秦佑想都没想就回答:“吃过了,那边今天冷不冷?” 只一瞬,他的声音就从朔风刺骨变成了和风细雨。 然后楚绎劈里啪啦在那边说了些什么,助理先生在一边没听清。只是电话挂断前,他似乎听见楚绎说,“能拍张照片给我吗?” 秦佑沉沉嗯了声,而后电话挂断,他低头看一眼胸口挨擦上的血迹,利落地把西服脱下来扔到一边。 电话递到助理先生手上,助理先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秦佑这是让他帮着拍照。 对着靠在窗边的秦佑战战兢兢地捕捉好镜头,按下快门。 心里头不禁暗呼,楚绎还是快回来吧,否则眼前这个狼一样狠厉的男人,身子里头没处使旺盛的精力,全都化作巨大的戾气发泄在别人身上了。 楚绎进剧组,戏第二天就正式开拍了。 他作为最后一个公布于人前的主演,从开拍这天就在各大版面赚足了眼球。 这是个古装电视剧,根据大热的网络小说改编,名字叫《南山调》,楚绎扮演的尧弈是一个出身名门的少年将军。 这个角色年少时就随父出征,可谓在铁血交兵中长大,他的性格,五陵年少的矜贵傲然和边塞朔风般的豪爽兼而有之。 这部戏小说原著是双男主,另一为男主在戏中是尧弈的好友,身负家仇的野心家,利用他,最后甚至要了他的性命。 这个角色的扮演人楚绎也不陌生,就是《不夜之城》的男主角,姓齐。《不夜之城》播出后,他俩在网上被粉丝拉扯成CP,但其实楚绎私下里跟这位齐视帝话都没说过几句。 第一场对手戏开拍前,换好戏服,齐视帝上下大量楚绎一阵,斟酌措辞道,“你跟几个月前大不一样了。” 楚绎客套地笑笑,谦虚地说:“大概是休息了整一个月,状态还没调整过来,齐老师,待会请你多指教。” 齐视帝又皱眉看他半天,认真地说:“不是,不是负面的变化,就是觉着你气质里头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时候燕秋鸿打断他们,“准备就位,要开拍了。” 两个人看一眼燕秋鸿,立刻各就各位。 燕秋鸿眯眼朝楚绎望去,楚绎的变化也就齐视帝这种铁杆直男一下描述不出来。 分明就是被秦佑灌溉多了,那种属于的独特诱惑感从骨子里渗出来了。 这一场戏拍的是楚绎宴请好友,近水楼台,歌舞升平,他对好友飨以金樽美酒,赠以佳人美婢,少年将军的恣意风流洋洋洒洒铺陈开来。 镜头打过去,古装扮相的楚绎曲立着一条腿,靠着软枕斜斜倚在榻上,从一边美妾手中接过酒樽,对好友随意一扬,“卫兄,请!” 而后,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酒液顺着脖子流下,淌在他火红绸衣大敞领口间露出的白皙精实胸膛。 丝毫不着女气的诱惑,这就是燕秋鸿想要的效果,燕秋鸿血脉翻涌,也顾不得这镜头播出去,秦佑看见会有多想弄死他了,一直等楚绎放下酒樽,大喊道,“过!” 远远地对楚绎竖了一下大拇指。 而楚绎急忙从榻上下来,他手刚才在道具酒樽粗糙的边缘划伤了。 在一边凳子上坐着候场,终究是想到千里之外那个对他一点小伤都顾惜得了不得的男人。 秦佑今天应该是忙,他早上发的信息到现在还没回,这是所有异地恋的通病,两个人的步调永远都很难同步。 楚绎干脆对着自己手指上还渗着小血珠的细小伤口拍了一张,利落地发出去了。 秦佑这天有好几个会议,看到信息时已经是下午。 他看了一下眼,立刻回复,“怎么弄的?” 过了好久,楚绎回给他的消息才发过来,“对不起,您的网友已经流血身亡。” 秦佑哭笑不得,但同时心里被撩得痒得厉害,在跟前的时候,楚绎可不会这么直接地跟他撒娇。 第51章 看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五点,秦佑退出窗口,驾轻就熟地输入熟悉的十一位号码。 拍戏可不是朝九晚五的活儿,本来没指望楚绎这时候一定能自己接,但富有节奏的R&B乐曲没唱上两句,电话接通了,里头传来楚绎朝气蓬勃的声音,“喂,请问哪位?”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秦佑严肃地说:“我想问候一下我那位快流血身亡的网友。” 很快,他听见楚绎笑了声,随后话筒里声音静了下来。 楚绎像是捂着话筒对旁边人说了句,“好,我马上来。” 短暂的沉默,那边背景音彻底安静,秦佑这才听见楚绎声音压低到几乎只剩气音,对他说:“他已经倒地上了,要秦叔亲一下才能起来。” 秦佑嘴角一抽,坦然地说:“让他秦叔亲下去,他今天晚上到明天都别想起。” 楚绎懊恼地叹一口气,绷不住了,哭唧唧地说:“秦佑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大面的落地窗外是S城阴沉欲雨的天色,但秦佑似乎能看见千里之外旖旎妍丽的晚霞。 他眼中晕出一丝很淡的宠溺的笑意,“今天戏拍完了?” 楚绎很快回答,“今天另一个男主演到横店,剧组人员才算是全都到齐,晚上有个聚餐,然后一起去K歌,所以早早就收工了。” 话音刚落,秦佑又听见楚绎旁边似乎有人叫了声他的名字,楚绎应了声,对他急匆匆地说:“先聊到这,晚上我回去再打给你好吗?” 秦佑嗯了声算是回答。 电话挂断了,秦佑想想又觉得不对。 于是,刚坐上车,真准备往吃饭那地儿赶的燕秋鸿接到电话。 秦佑说:“新戏开张,恭喜。” 燕秋鸿说:“直说吧。” 秦佑说:“楚绎不能喝酒,喝多要出事儿,晚上你看着他点,也看着别人点。” 果然找他就没别的事,燕秋鸿气了个仰倒,犯难地嘶一口气,“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家里没成年的孩子出门参加夏令营呢?他喝多了怎么?过敏?不对啊,过年他也喝过点儿,明显没什么事。你还怕他酒后乱性不成?” 秦佑声音立刻转冷,听得出他很是不悦,“总之人我交给你,你别让他喝多,否则后果自负。” 燕秋鸿心里打了个突,立刻道了声好,但说不清楚的,他一贯好奇心重的毛病犯了,这话秦佑不说还好,话说半截,他心里反而猫抓似的难受。 故而,这晚上在KTV,大家啤酒洋酒一块上了,楚绎一直觉得有一道不明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好几次凭着感觉望过去,却看见燕秋鸿在跟人谈笑风生,好像刚才的注视只是他的错觉。 楚绎只在开场时候喝了半杯威士忌,头有点晕,身子靠着沙发笑眯眯地看着其他人说笑唱闹。 但那种探照灯似的目光又回来了,楚绎猛地转头看向燕秋鸿,燕秋鸿一愣,片刻,干脆举杯对他,“来,尧小将军,咱俩来喝一杯。” 楚绎立刻犯难地手捂着胃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助理小冯很快站起来,杯子对着燕秋鸿扬起来,“燕导,楚绎哥下午拍酒戏喝多了水,胃不舒服,这杯我敬您,我干杯您随意,您看行吗?” 唬谁呢,明明下午酒宴的戏都是一次过,楚绎拿水当酒喝了500ML都不到。 但这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燕秋鸿笑了笑,怀着唯恐打草惊蛇的觉悟,就这么让他们过去了。 高高提起的好奇心岂能说放下就放下,何况燕秋鸿天生热爱撩贱。 燕秋鸿在场上最大,自己喝了不少,头都有些发晕了还惦记这事。 趁楚绎去洗手间,对他助理小冯招招手,等小冯在他跟前坐下,问,“楚绎喝醉什么样?” 小冯一愣,忙摇头,“我没见过。” 小冯个性相当张扬跳脱,这样的人通常好奇心强求知欲旺盛,燕秋鸿觉得自己看人一向还是挺准的,故而甩出个贼兮兮的笑,“那你想见见吗?” 说完,给了小冯一个自己人的眼神。 楚绎从洗手间出来,刚好轮到他的歌,楚绎点的是《爱》,莫文蔚的版本,本来女音的歌,男声唱起来就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过特别的感触,他还唱得挺声情并茂,一曲终了,只觉得嗓子眼都发痒。 回沙发上坐下,小冯把杯推到他面前,“楚绎哥,来点柠檬茶。” 楚绎一看,桌上柠檬茶整整一盘都是,可能是谁点来清嗓子。 透明玻璃杯里琥珀色的液体中浮着冰,浸着新鲜的柠檬片,因此也没多想,拿起杯子抽开吸管,仰头大口喝了下去。 楚绎本来就喝了半杯酒,人不算非常清醒,这会儿东西喝到嘴里只觉得口感不像柠檬茶,但意外地不错。 等大半杯都一口咽下去,他突然愣住了。 这特么哪是柠檬茶,分明是,长岛冰茶。 深夜散场,楚绎躺在沙发上人事不省,燕秋鸿看着很失望,合着他期待了一个晚上,原来,楚绎喝多就只是睡。 但自己作的死,怎么都得圆场,因此他跟小冯两个留下了,楚绎一米八的个子,自己全不用力的时候,把他搀上车还真不怎么容易。 吃力地把楚绎塞进后座,回头看见小冯用一种十分鄙夷和失望的眼光看着他,好像在说:“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燕秋鸿觉得他今天真是倒霉透顶,想看的没看着,这事儿明天秦佑知道,还指不定怎么让他死。 但车开在路上,本来躺在后座,人事不省的人突然动了动,燕秋鸿转过头,正见楚绎仰靠着椅背眼光迷蒙地看着他。 晦暗的车厢里,楚绎幽幽望着他一言不发的样子,有些诡异的骇人。 燕秋鸿干笑一声:“你醒了?” 楚绎没说话。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楚绎头没动,但乌黑的眼眸顺着他手指迟缓的移动。 而后,楚绎目光越过手指,对上他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 燕秋鸿正想说些什么,楚绎胳膊缓缓抬起,身体也朝他的方向倾,动作不算快,但猛地一把捂住他下半张脸颊。 楚绎手捂得死紧,燕秋鸿呼吸都有些不顺,伸手刚要拉开楚绎的手,但楚绎另一只胳膊很快横在他肩上,把他整个上半身死死按住椅背,含糊不清地开口:“别动!” 燕秋鸿:“……” 楚绎的力气大得骇人,他浑身动弹不得,想说话,眼光对着驾驶座的方向呜呜几声。 楚绎不耐烦地说:“真吵。” 燕秋鸿:“……!” 谁也没告诉他楚绎喝多有攻击性啊。 但楚绎不甚清明的目光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说:“你……眼睛好看。” 燕秋鸿:“……!”,好的,毕竟表兄弟,他眼睛跟秦佑长得的确是有那么一点像。 这个时候楚绎终于放开捂住他口鼻,手去摸他的眼睛。 燕秋鸿急忙对着驾驶座的小冯大喊出口,“你是死的吗?快来帮我。” 小冯回头瞟一眼,目光立刻,转回前方路面,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哈哈笑出声来。 楚绎像是终于意识到还有别人,目光缓滞地转向前座,看了片刻,大着舌头说:“你别管,我跟你说……你是谁的人我早知道了……瞒我这么久,账还没跟你算……” 这会儿想哭的轮到小冯了,他回头瞟一眼楚绎,“艹,你知道你还装得没事人似的。” 又对燕秋鸿说:“对不起,燕导演,你自求多福吧。” 楚绎没理他,眼光回到燕秋鸿脸上,眉皱了一下,迷蒙的双眼眨巴眨巴,很贴心地说:“下半张脸太丑了……我……给你……遮住。” 缓缓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就保持着一只小臂把燕秋鸿横在椅背的姿势,另一只手拿着围巾一圈一圈缠木乃伊似的强行给他把脸蒙住了。 燕秋鸿被他挟制得动弹不得,呜呜一阵乱叫。 直到他整张脸都被遮得只剩一双眼睛,楚绎满意地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按住他眼皮揉来捏去。 过了一会儿又嫌恶地说:“别笑,不像了。” 你特么也得我笑得出来啊,燕秋鸿这时候真是眼泪都被他折腾出来了。 楚绎手指在他眼皮上又拉又扯,揪住眼尾薄嫩的皮肤提起,放下,提起,放下。 燕秋鸿被拉扯得不像人形,“……!!!”别扯了,再扯也成不了秦佑啊。 大醉酩酊地楚绎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又折腾一会儿,手臂垂落在身侧,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不满地说:“算了,还是太丑。” 燕秋鸿呼呼喘气地擦了把眼泪,眼光朝楚绎看去,我谢谢你哈? 两个人把车开到一个不起眼的侧门,偷偷摸摸把楚绎搀进电梯间,塞进电梯,送回房里。 楚绎倒在床上就自动开始脱衣服,燕秋鸿一直看见楚绎伸手脱下身上最后一件套头衫,连忙转开眼睛。 小冯说:“就让他这样睡吗?” 燕秋鸿眼睛火辣辣的疼,“我是不敢惹他了,你去吧。” 转头瞟一眼楚绎,楚绎虽然动作慢吞吞,但秩序有条不紊,这时候已经把自己脱得只剩内裤,还很乖地自己钻进了被子里。 见楚绎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他俩才离开,给楚绎留了盏床头灯。 屋子里只剩下楚绎一个人,昏暗的灯光下,他合着的眼皮用力跳动几下,像是非常挣扎似的,又慢慢张开了。 而后,手伸出被子,伸到床头摩挲几下,缓缓拿起了手机。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秦佑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放在床头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接着叮铃一声,秦佑很快把电话拿起来。 划开屏幕一看,是个视频邀请,楚绎发出来的,这些日子,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视频通话。 秦佑点下接通,在床沿坐了下来,但是,屏幕上画面让他呼吸一滞。 昏黄的灯光下,楚绎趴在床上,整个精实的背都裸露在外边。 楚绎脸贴着枕头,脸颊带着丝不正常的晕红,目光分明醉意酩酊,眼都没对上焦,却对他笑着,“嗨……” 秦佑沉声开口,“谁让你喝成这样?被子盖上,这样不冷吗?” 楚绎摇一下头,“我热。” 迷蒙的眼神闪烁半天才看清他似的,唇角浮出一丝痴痴的笑意:“你……真帅……” 楚绎应该是把手机用什么架在床侧了,他离镜头不算近,因此,背后赤裸起伏的腰臀线条都全在画面中。 秦佑倒吸了口气,问:“宝贝儿,你没发视频给别人吧?” 楚绎雾蒙蒙地眼睛微微睁大,迟缓而坚定地摇头,俊秀的眉毛皱起来,委屈地小声嘟哝:“我只发给你,我最喜欢你了。” 秦佑觉得呼吸又是一阵艰难,沙哑地开口:“喜欢我什么,长的帅?” 楚绎眼中的笑意更加痴迷,诚实地点头:“是啊……比我还帅。” 秦先生正想表达一下这个答案让他不甚满意,但他很快又听见楚绎说:“还有,器大……活好……” 秦佑身上只穿着一件浴袍,这时候正张腿坐在床沿,听见这话下意识低头看一眼下边前襟阴影里半抬头的东西。 接着,目光回到屏幕,楚绎眼光混沌,但其中的迷恋毫无遮掩。 他唇角一直挂着笑意,慢吞吞地说:“还有……你对我最好了,就像只护崽的……母鸡……” 秦佑:“……!”什么破比喻。 眼睛危险地眯起,“这比喻谁想的?” 楚绎骄傲地回答:“我啊……” 秦佑:“……”好吧,除了性别,其实也贴切。 虽然留恋楚绎迷醉后的撩人的呆直,但到底担心他宿醉少眠第二天不爽快,更何况还有燕秋鸿等他收拾。 秦佑又深深看了屏幕上半裸横陈的爱人几眼,温和地说,“宝贝儿,把被子盖好,早点睡,嗯?” 楚绎睁大眼睛,“不要挂……秦叔……” “乖。”秦佑说。 楚绎眼圈立刻红了,委屈地说:“我喜欢你……秦叔。” 秦佑心软如棉,但呼吸更加粗重了,干脆上床,背靠着床头坐着,一面安抚道:“好,不挂,我看着你睡。” 他一腿屈膝竖起,一腿伸直,一手抬着手机对着自己,手腕搁在膝盖,眼神一刻不离地望着屏幕上醉意酣然的青年。 楚绎这才满意,但转瞬又蹙起眉,说:“有点难受,……你给我按摩一下就好了……” 秦佑顿时心里一突,真以为楚绎有哪里不适,“按哪?” 楚绎神色非常认真,半点猥亵都没有,他很认真地对秦佑说出三个字,器官名,在体内。 秦佑手猛地一顿,只觉得血哗哗往下涌去。 下意识地低头又看了一眼浴袍前摆缝隙里头那个,从电话接通就一直没安静,刚才一瞬间更是怒涨到极致的东西。 楚绎第二天醒来第一反应就是头疼,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他最后恍惚记得燕秋鸿和小冯带他上车。 好像还记得他跟秦佑视频过,楚绎划开手机,看见的是两个多小时视频时间的提示。 这样以来,估摸秦佑昨天睡得挺晚,楚绎看下时间,才7点,没给他打晨起电话。 很快,小冯敲门进来,楚绎一面洗漱,一面听他道歉,当然,基本错都在燕秋鸿身上。 楚绎也猜想小冯没这个独自主动算计他的心思,最多也就算个帮凶。 但燕秋鸿就不同了,楚绎觉得他今天应该先请假让燕秋鸿着急着急,当然他不会真撂挑子今天不去拍戏,毕竟,燕秋鸿得罪他,剧组其他同事没得罪他。 他们是在走廊撞上的,见燕秋鸿走过来,楚绎有些奇怪。 燕秋鸿两只眼睛又红又肿,两个人只离一步远的时候,楚绎脚步停住,“你眼睛怎么了?” 显然不是哭过,要不他也不会这么问,哭过的人眼周围都肿,而燕秋鸿奇怪地只肿了上眼皮。 燕秋鸿肩膀一顿,神色莫名地看他半天,而后眼光转开,深叹一口气,“让虫蜇了。” 楚绎见他这么可怜,都忘了要为难他的事。 燕秋鸿说着就走了,留下楚绎转头看向小冯,微微凑过去压低声音说:“你说他不会在跟我玩苦肉计吧?” 小冯噗呲一下笑出声来,急忙捂住了嘴。 这天拍摄进程安排得紧,楚绎一直忙到中午吃饭,才能停下来歇口气。 算着秦佑也是午饭时间,他把电话打过去,秦佑接了,可是那头似乎很嘈杂,两个人没多说几句,电话就挂了。 晚上没楚绎的戏,楚绎自己先离开,但临走发现小冯不知道去了哪里。 于是自己个剧组一个女配角演员先回去,吃过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 他住的是个套间,这时候天已经擦黑,楚绎一进房就发现里间门开着,从门口透出焜黄的灯光。 他的房卡小冯也有,因此楚绎只是瞬间愕然小冯会自己不打招呼出入他的卧室,大步走了进去。 但当他走到门口,一下愣住了,房间里靠近浴室的位置,秦佑站在那,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很显然是刚洗完澡出来。 秦佑正抬着手臂,上臂肌肉鼓涨,手里毛巾利落地擦着头上湿淋淋的短发。 看见他,秦佑把毛巾扔到一边,楚绎笑意瞬时溢满双眼,立刻几大步跨着朝着秦佑扑过去,“秦叔——” 身体被秦佑接住,楚绎双手环住秦佑脖子,仰头看他,“这是你给我的惊喜吗?” 秦佑搂住他的腰,深邃地黑眸望向他,手往下在他屁股上拧了一把,宠溺地问:“那你惊喜吗?” 楚绎忙不迭点头,头埋到秦佑颈侧蹭了蹭,撒娇似的说:“怎么会想到今天过来?明天才是周五。” 秦佑在他屁股上揉捏的手更加用力,看向他的目光也越发暗沉。 而后,声音沙哑地开口,“我有明天,加上整个周末的时间,给你按摩。” 楚绎抬眸望他,一时没明白这是个什么梗,但也没等他明白,秦佑按住他的后脑,嘴唇猛地压过来吻住他的唇。   楚绎被秦佑抱着狠狠亲了一会儿,直到秦佑伸手到他裤口拉下拉链,他才握住秦佑的手,依依不舍地把他推开,喘息不止地说:“我先去洗澡。”   秦佑按住他屁股的手收得更紧,又用力亲他一口才放开他。   楚绎拍了一天的戏,虽然天不热,身上到底出过汗,自己都觉得脏兮兮的,他不想任何一些不美好的细节破坏他们亲密的气氛。   火速冲了个战斗澡,从浴室出来,秦佑已经等在床上了。   秦佑腰间的浴巾依然没有拉下,双手枕在脑后躺在那,浑身肌肉如罗马雕像般的精实。   楚绎目光落在他鼓涨起来的上臂,又游移到精壮的胸膛,从精悍的腰杆逡巡而后,再到肌理分明的腹肌。   这副身体潜藏着什么样的力量,他再清楚不过,这股旺盛的原始力量曾经不止一次地把他送上极乐。   楚绎光是想想身子就热了,他从浴室出来,刚好什么也没穿,所以,就在他朝床走去的几步间,秦佑看着他腿间的东西颤颤巍巍地硬起来了。   楚绎一条腿跪上床,伸手握住秦佑对他伸出的手,秦佑胳膊一个用力,楚绎被他拖到了身边。   楚绎笑了出来,秦佑一手揽住他的肩,眼光朝下望向他腿间半硬的性器,用手握住掂了掂。   楚绎最敏感的部位被秦佑握住,性器顿时更加硬涨。   但他也没什么羞赧,两个人头碰着头,一起朝下看去,楚绎皮肤白,毛发也不算旺盛,因此他的性器显得很干净,粉红色,尺寸不小,此时硬热的柱身顶端圆头饱涨,秦佑用手捏住,凑到他耳边,“这么想吗?”   楚绎抬手抚上秦佑的胸膛,侧身,嘴唇凑过去索吻。   两个人又抱着亲了一会儿,分开,秦佑虽然喘息着,但好整以暇地从身后床头拿过一个透明软管,扔到楚绎身上,“自己弄。”   是润滑剂,这就是让他自己扩张,平时两个人在床上什么花样都玩得出来,楚绎也没多想,脸上带着几丝红晕,拿起软管,一面拧开盖子,一边对秦佑说:“亲一下。”   秦佑立刻低头,用力地吻住他,唇分,两个人都气喘不止,秦佑看向他的眼光,深邃黑眸中有沉沉涌动的黑雾。   楚绎笑了笑,和平时一样乖巧地平躺在床上,冰凉润滑的膏体挤在右手手心,而后,抬起双腿,大大分开,一手从囊袋下方伸到入口,手指旋转揉捏地按压进去,另一只手握住自己坚硬的阳根上下套弄。   秦佑低头,两个人又交换一个吻,而后,秦佑慢条斯理地坐起来,拉开腰间的浴巾,乌黑的毛发间,野兽一样怒涨的阳物弹跳出来。   秦佑跪在楚绎头侧,握住自己灼热的肉根凑到楚绎脸侧,楚绎转过头,在坚硬的圆头上亲了下,伸出舌头轻轻地舔,围着顶端的肉眼打转。   秦佑呼吸渐重,但也没让他真的含进去,稍微退后,趴伏下身体,一手帮着楚绎压在他张着的腿,另一只手落在楚绎的胸膛,在他小小的乳头上夹弄揉捏,而后,嘴唇压下去含住另一边的,用舌尖刷,用力地吮。   楚绎一边拓张入口,一边给自己手淫,秦佑含住他乳头,三方面的刺激让他舒服地叹出声来。   他闭上眼睛,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入口已经能进出三根手指,身体里边也是一阵空虚。   很快,他收回身后的手,胳膊环住秦佑的头,喘息着说,“可以了,进来。”   秦佑这才坐直身体,又低头用力吻他一阵,然后把他拖到床沿,让他背对床外侧躺着。   秦佑一脚踩下地,另一条腿依然跪在柔软的床褥,伸手抬起楚绎的一条腿,让他入口正对自己,而后,握住自己早已经快要涨爆的阳根,毫不犹豫地把硕大的圆头推压进去。   楚绎深深吸了口气适应突如其来的侵入感,秦佑的尺寸太大,每次进入时带来的疼痛和快感都格外明晰。   楚绎手握住自己的性器快速套弄,以此分散对身后不适感的注意力。   秦佑浅浅地抽插几下,见他肌肉稍微松下,才把自己更深地推送进去,就用侧入的姿势,不紧不慢地开始在楚绎体内抽动起来。   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异常浊重,但秦佑这次的频率并不快,却异常地精准地每次都用硕大的龟头摩擦楚绎体内最敏感的一点。   挺动着精悍的腰,每一次插入抽出,楚绎都舒服地低叹出声。   秦佑喘息声很重,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又是一次,硕大的肉头从前列腺的位置摩擦而过。   “啊……”楚绎舒服得浑身痉挛,秦佑的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识,“是这样按摩吗?宝贝儿。”   说完,不等楚绎回答,挺动的动作略微加快,也略微加重,每一次都重重地研磨过让楚绎疯狂的那一点,粗喘着开口,“这样呢?”   楚绎:“啊……秦佑……”   秦佑在他身体内的肉根又是一涨,低低叹出一口气,动作逐渐变得迅猛起来。   一开始和风细雨似的抽插,变成暴风骤雨似的冲撞,房间里喘息声越来越大,身体互相击打的声音清脆而情色。   秦佑每次都抽出大半而后再连根没入,阳物下的囊袋也啪啪击打着楚绎的臀。   楚绎整个人被他冲撞的力量顶得颠动不停,身体里边的快感即将累积到巅峰,张开嘴毫不掩饰地叫喊出声:“啊……”   秦佑又是一阵猛冲,一次比一次有力,也一次比一次急促,他抬着楚绎的一条腿,大肆挞伐地把自己最深切的欲望和最激烈的热情,疯狂地撞入楚绎的身体。   楚绎叫喊声逐渐夹着哭音地从唇中溢出,终于在秦佑癫狂的节奏中,酥麻饱涨的前端,精液终于激射出来,溅落在床单上。   而秦佑还没有放过他,依然不容抗拒地抬着他的腿,呼吸越来越粗重,冲撞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突然,秦佑猛地把自己抽出,按下楚绎的腿让他面朝上,然后握住自己硬涨到极致的肉根疯狂地套弄,白灼的体液从顶端肉眼对着楚绎小腹冲射而出,一股股喷射在楚绎精实的腹肌上。   高潮过后,楚绎躺在秦佑怀里,好半天才把气喘匀。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大多楚绎说,秦佑听。   赤裸相拥的两个人,没一会儿,秦佑又翻身把楚绎压在身上,缠绵地吻。   窗外夜色旖旎,这个美好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第52章 第二天,楚绎的戏其实不多,但很不巧的是,这天经纪人嘱咐他务必到场,因此,一大早楚绎就起床,赶着去片场化妆。 秦佑是跟他同时被闹钟叫醒的,楚绎动了,他干脆也穿衣起来。 楚绎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揉揉惺忪睡眼,说:“这么早你起来干嘛,继续睡啊。” 秦佑伸手扣上衬衣的纽扣,“我送你去。” 看一眼窗外,天色还没完全大亮。虽然小别胜新婚,但顾及楚绎今天还得拍片,他昨天晚上没舍得做太厉害。 眼下看来,也幸亏有节制,楚绎很辛苦。 秦佑的生物钟楚绎很清楚,如果没有特殊事件,他习惯每天早晨八点起床,本来不想见秦佑跟着自己辛苦,但楚绎还是没有拒绝。 秦佑陪他把他这阵子每天走的路都走一遍,对他来说,算是一种独特的心理诱惑。 两个人匆忙洗漱,出门时楚绎还是有些眼皮打架,秦佑看一眼他迷迷糊糊的样子,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问:“真那么喜欢拍戏?” 楚绎两眼无神地点一下头,“是啊。” 转瞬立刻回神,眼光也瞬时清明,瞥一眼秦佑。这时候他俩已经走到酒店大厅,楚绎步子横蹭过去离秦佑近了些,不着痕迹地撞一下他的胳膊:“我更喜欢你。” 秦佑心里头软乎乎的,但终究顾忌大庭广众,这里楚绎圈里人又多,想做点什么都不合适。 他嗯一声算是回答,成熟稳重的年长爱人的标准反应,楚绎眼神望过来,对他眨了眨眼。 两人到停车场,这时候助理小冯已经在车里等着了,楚绎打开驾驶座的门,说,“你先别跟着我一块儿去了,带点早餐,随后来吧。” 难得二人世界,一切电灯泡都毫不犹豫地排除出视线,就是这么任性。 他们到拍摄地点的时候,燕秋鸿已经到了,正看着人搭景。 两人是一前一后地走过来的,燕秋鸿越过楚绎的肩膀看到他身后的秦佑,脸色一白。 楚绎跟他笑着招呼,回头给秦佑一个眼神就去化妆了,古装戏,上妆时间长。 秦佑走到燕秋鸿跟前,刚才还存着几分温柔的眼色瞬时了沉肃下来,危险地眯起眼睛看了燕秋鸿片刻。 燕秋鸿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指着自己红肿消下去还带着几道血痕的眼皮,豁出去似的说:“我这不是已经遭报应了吗?你家孩子杀伤力还真不是一般二般。” 秦佑手抄在身后,问都没问他血痕到底怎么弄的,“我从来不管他对别人做了什么。” 言外之意,楚绎欺负别人没关系,但别人欺负楚绎则是不行。 燕秋鸿本来就发怵,这时候更是怵得哭笑不得,他怎么就蠢到妄想拿眼上的伤在秦佑面前糊弄过去呢? 他没说话,秦佑突然微微笑,“给你个机会将功补过。” 燕秋鸿顿时如临大敌,“什么?” 按到对秦佑的了解,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果然,秦佑说:“楚绎在这待两个半月,时间太长。” 燕秋鸿像是被雷当头劈下,好一阵头晕眼花,半天才能忍气语重心长地说,“他档期在聘用合同上都写好的,先排他的戏,别人的也要动,很容易给他拉仇恨的。” 秦佑眼色瞬间凌厉,“我相信你的能力。” 这就是说这事儿不仅得办,还得办圆,办得不让楚绎背锅,燕秋鸿彻底服气了,哭丧着脸说:“你自打年后我的把你家孩子给带出来,就开始记恨我了吧啊?” 秦佑垂眸悠然地看着地上古朴的青石,眼皮都没抬一下。 拍《不夜之城》时秦佑的曾经好几次出现在拍摄现场,这次剧组有一半是当时的原班人马,因此,有好些人是认识秦佑的。 而且大都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跟燕秋鸿关系亲近,后来楚绎手受伤那次又有人见他带走楚绎,因此对秦佑出现在这里到底冲谁来,在旁人眼里多少有些云深雾罩。 但这不是重点,秦佑这等身份的人,即使没打算对他有所求也得客气相待。 因此,秦佑在这跟燕秋鸿一块站着,来找燕秋鸿请示拍摄有关事项的人,大都先跟秦佑点头算是招呼。 秦佑微微颔首回应,虽然姿态依然矜贵,却也没失却他应有的教养。 但他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正巧齐视帝整装完毕,宽衣广袖步态翩然地冲燕秋鸿走过来,目光落在秦佑身上,也客气有加地微笑着点一下下颌,“秦先生。” 秦佑虽然也有回应,但眼光倾刻沉了下来,薄唇紧抿,浓黑的眼眸很快转到一边,摆明不想交谈的态度。 齐视帝心里打了个突,但还是笑着问燕秋鸿,“燕导,你说我昨天妆容拍出来人物气质有偏差,现在应该不会了吧?” 看着燕秋鸿的眼睛,不着痕迹地瞥一眼秦佑,这位,他得罪他了? 燕秋鸿点点头,“今天不错。” 但心里想着,你跟人家家宝贝心肝在外头被传了这么久的CP,要能给你好脸色看,他就不是秦佑了。 转眼,楚绎也出来了。 他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秦佑猛地一怔。 楚绎已经换作古装扮相,一身凛凛甲胄,头套的乌发一起不乱地束到头顶。抿起的嘴唇,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笑容灿若朝阳,整张俊朗的面庞都熠熠生辉。 他身上红袍玄甲,手托着铁盔,飒爽英姿地朝他们走过来。 赫然就是个英武而不失俊雅的年轻将军。 楚绎一直雄姿英发地走到他们身边,对燕秋鸿说,“燕导。” 而后别无他话,眼神同时转到秦佑,一双黑白分明地眼睛切切望着他,其中的期待毫不掩饰,好像在说:“快夸我。” 而秦佑确实被眼前的光芒灼得心潮汹涌,沉声道,“……真帅。” 他眼色幽深而目光炽热满含情欲,燕秋鸿无端觉得这眉目传情火花四溅的情形看多了会长针眼。 他不忍直视地把脸转开了。 他敢打赌,这要不是在公众场合,秦佑必定当场就把楚绎给上了。 楚绎的经纪人让他这天务必没戏也要到片场,是因为得知后援会的粉丝们组织探班,为了凸显楚绎本人的亲和力,他的工作室这次暗中大开方便之门。 十点半,楚绎刚拍完一场,得知粉丝们已经在外边了。 小冯把她们带进来,十来个女孩子秩序却意外地好,不远处的水阁廊亭拍摄正在进行,女孩子们看见楚绎本人虽然都一脸欣喜的兴奋,但人这么多,居然都鸦雀无声。 一直到楚绎让人把她们带到另一处僻静的小院,女孩子们才笑出声来,但也不算放肆。 签名,拍照,小院的凉亭,她们挨个坐下,楚绎又跟她们聊了一会儿天。 得知她们居然和前几次一样大都是从外地赶来的,一路风尘劳顿,安全还不一定有保障,楚绎是认真觉得这样的探班以后不应该再提倡纵容了。 粉丝们带来一些他能接受的礼物,大都是些零食和手工小物件,楚绎一看没有贵重伤财的,道谢收下了。 正说着话,剧组一个剧务两手拎着好几个食品纸袋进来了。 纸袋上有一家豪著称的甜品店的LOGO,东西交到小冯手上,剧务说,“楚绎哥,那边探班送来的点心,人人都有的。” 好几个纸袋,明显不是他一个人的分量,楚绎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眼神穿过雕花拱门,另一头的大花园里头拍摄像是中途暂停了,燕秋鸿手上正拿着东西在大口地吃,秦佑站在他旁边,目光正好朝楚绎的方向看过来。 楚绎立刻明白了什么,从小冯手上接过纸袋,从里边掏出甜点盒放到女孩子们面前,笑着说:“从早晨到现在你们也饿了吧,来,咱们也吃点东西垫垫。” 接着又让小冯给她们每人一份,女孩子们笑着道谢。这时候拍照的也停下了,楚绎为了让女孩子不至于不好意思开吃,自己咬了口蛋挞。 目光又往院外扫去。秦佑也正好抬眼看他,目光遥遥对视,楚绎笑容越发明朗。 女孩子们难得见一次爱豆,其实是非常专注于他的神色的。 这会儿也有人顺着楚绎的眼神看过去,楚绎和秦佑目光交会虽然只是瞬间,看着他们的人却眼中一亮。 东西吃完,又拍一张合照,楚绎亲和地送走了女孩子们。 而女孩子们一出去就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齐刘海的女孩把另一个长发女孩拉到一边,小声说:“哎你们看见了吗?刚才外边有个帅炸的叔,小楚跟他互相看的那个眼神太有料了,这是我的错觉吗?” 长发女孩立刻接话,“我也看见了,那哪是叔,人看起来挺年轻的好吗,就是气质看着稳沉。” 齐刘海两眼放光,“我现在觉得齐楚CP真不算什么了,那叔太男神了,跟我们家小楚分明是浓浓的CP感好吗?” 长发女孩点下头,“不过,他是谁啊,是圈里人吗?长得这么帅,要真演过戏咱们没理由记不住。” 齐刘海瞥一眼旁边其他粉丝,拖着长发女孩又走远了些,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当了一把真相帝,暗搓搓地说,“神秘帅叔,跟小楚更配,我以后就圈地萌这个吧。” 下午,秦佑有事回了酒店,楚绎从片场回来时已经过了五点,打开房间门,看见秦佑正坐在外套间的书桌前对着笔电的屏幕,一手拿着手机,一脸肃然地沉声对那边的人质问:“我人不在,章程也不在?” 楚绎没出声,脚步轻快地走过去,从身后环住秦佑的肩。 头搁在秦佑肩膀上,秦佑正对着电话冷冷道:“你早该这么办。” 但伸手拧一下楚绎的鼻子,神色缓和了些。 一直等他电话挂断,楚绎才问:“出了什么事吗?” 秦佑侧过头:“日常事务。”手抚一下他的脸颊,“晚上想吃什么?” 楚绎本来环在他肩膀的手垂下去,转瞬插进他衬衣领口,“吃我行吗?” 他握住楚绎的手腕,刻意压低的声音磁性而暧昧,“先吃饭,然后有整晚时间把你吃进去不吐骨头。” 刮一下楚绎的鼻子,逗猫似的,“等不及?嗯?” 楚绎浑身顿时一阵燥热,手立刻抽了出来,头埋在秦佑颈侧,委屈地说:“秦叔,你变了,你真的变坏了。” 以前明明一撩一个准的,现在把人回撩得根本合不拢腿。 分开后被冷衾寒的好几个夜晚让秦佑对楚绎的欲望炽烈到极致,昨天晚上做过,但明显不够。 虽然他很想现在把楚绎就地正法,以振夫纲,但辛苦一天,到底还是顾念楚绎那个空荡荡的胃。 而秦佑难得来,楚绎恨不得带着他把自己所有常去的地方都走一遍,因此两人互撩几句就整整衣服出去了。 楚绎带秦佑来的是一家烤串,店很大,横店的餐饮业发达,虽然价格都不低,但味道还算对得起价格。 包房其实楚绎一早就电话订了,虽然烤串和路边摊更配,但这里圈内人来来往往,他不想有任何人打扰他和秦佑。 虽然是包间,但大半面墙的木窗全打开,窗外竹林清幽。 这里楚绎几次在横店的时候都常来,其中一次,是半年前他离开秦佑,在这坐了半个晚上,东西点了一桌,什么都没吃下去。 但秦佑现在就在他对面,楚绎觉得他的人生是从未有过的圆满。 带秦佑走过他曾经孤身一人走过的地方,这种心情,太像还愿。 因此,明明对坐更方便吃饭,但点完菜,楚绎跟秦佑坐在同一边,手环住他的身子,头靠在他肩上,一刻也不想离开。 秦佑侧头垂眸宠溺地看他,“黏。” 楚绎眼珠微动,目光往秦佑的方向扫过去,“你不喜欢吗?” 说完不等秦佑回答,“喜欢就亲我一下。” 秦佑微微眯起眼睛,看来,他这晚上到底是出来错了,明明客房服务也能点餐。 一手从身后揽住楚绎的腰,一手抬起楚绎的下巴猛地吻了下去。 这一下亲得猝不及防,楚绎嘴被他用力吮咬的时候,还惊愕地睁大眼睛。 一直到听到敲门声,两个人才立刻分开,这时候,楚绎被教训得舌根都麻了,嘴唇火辣辣的疼。 楚绎干脆坐到对面,手捂住嘴,用眼神控诉秦佑。 秦佑把手伸过去,忍俊不禁地哄他,“宝贝儿,真那么疼?” 楚绎特别委屈地说:“下次我都不敢让你亲我了。” 好厉害的威胁!秦佑手指抚过他的唇,认真地说:“肿了,你也给我来这么一下,能解恨吗?” 楚绎呲地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格开秦佑的手,谁能告诉他,从来端肃威严的秦先生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第53章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秦佑是周日下午的飞机。中午正收拾行李准备吃过饭赶去机场,房间门开了,楚绎行色匆匆地走进来。 看见他,楚绎像是舒了一口气,随后大步走过来,笑容浮现在唇角,“东西收拾好了吗?中午吃什么?” 楚绎还是戏里的扮相,一身古装,还好不是铠甲。 即使在影视城附近作戏装打扮常能看见,但这样走出来也不能说不另类。 一直等楚绎走过来环住他的腰,胸膛贴着他的胸膛,秦佑也搂住楚绎的背,“不是让你中午别回吗?” 楚绎抬头看他,微蹙起眉头,佯装委屈地说:“你帮我看看这双脚,根本不听我使唤。” 秦佑心软得一塌糊涂,伸手宠溺地捏一下他的鼻子。 秦佑觉得楚绎这幅样子不太适合到处逛,因此,午饭他叫了客房服务。 两个人坐在矮几前边匆忙地吃,一直到筷子放下,秦佑说:“要记得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拍戏得量力而行,自己做太辛苦就用替身,别太逞强,知道?” 楚绎放下碗筷,端杯喝了口水,点点头,“我知道,我现在不是一个人。” 说完自己有些想咬舌,这话怎么听怎么有歧义。 但还好秦佑好像没发觉,深邃黑眸注视他片刻,又说:“不想去的应酬就别去,这儿没谁你非应酬不可。” 想了想,薄唇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别喝酒。” 这句话倒是勾起楚绎想到另外一件事,目光带着丝探究地回视秦佑,“我喝多那天晚上,视频里头没少跟你闹腾吧?” 秦佑唇角一抽,但回答得无比坦然,“没闹,你很乖。” 楚绎神色犹疑,“真的?” 秦佑却没回答,后背靠向椅背,唇角弧度又大了些许。 目光在他身上上下缓慢逡巡一阵,别有意味地问:“刚才你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什么意思?” 楚绎神色一滞,一张俊脸顿时通红,脚在桌子下边踹一下秦佑的脚:“你就不能当作没听见吗?” 再怎么依依不舍,分别还是如约而至。 飞机落地,秦佑从机场出来,S城比横店更靠南,千里之外,早春寒意料峭未散,而此时扑面而来的潮暖,竟让他心里有些郁燥。 已经是下午六点,来接机的是助理先生,秦佑坐上车,他对秦佑交待了几件琐事。 车从机场开出去,见秦佑脸色虽然沉肃,但整个人看上去还算是神清气爽,才小心地说:“前天老宅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是老太爷精神不太好,还经常不吃饭。” 秦佑目光沉沉看他一眼,但也没多少犹豫地说,“去老宅。” 助理先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往常秦佑哪有这样好说话。 车停在楼前,天已经黑定,秦佑上楼到房间门口正巧碰见中年女人端着餐盘从里边出来。 秦佑瞟一眼,饭菜果然都没动几口,女人对他点一下头,他推门进屋,秦老太爷斜靠在房间尽头的榻上闭目养神,房间里只有他身边一盏立灯亮着,倒还真有些孤影孑然晚景凄凉的感觉。 秦佑踱步过去,在他跟前的藤椅上坐了下来,秦老太爷没睁眼,但从嘴里幽幽挤出两个字,“秦佑。” 秦佑身子后仰靠着椅背,跷起一条腿,胳膊搭在扶手,沉声道,“事已至此,您就好好在家养老,除了不能呼风唤雨,谁刻薄过您?” 秦老爷子哼笑一声,迟缓地睁开眼睛,“你果然像我,我折腾你母亲也好,教训楚绎也好,你想都没想过跟我理论要成全,第一反应就是要把所有的东西掌控在自己手上。” 秦佑冷冷地说,“不管我妈的死是不是您直接出手,她被您授意虐待是事实。” 秦老爷子缓缓点头,“做过的事我从来敢认。” 浑浊的目光一刻不离地看着秦佑,“我被你软禁,现在没人管得了你,你一意孤行地和男人在一块,今后的事,你想过吗?” 秦佑浓黑的眼眸瞬间闪过一丝迷茫。 秦老爷子神色更加了然也更加凄切,他大半生处尊居显,唯独儿孙全犯在情字上。 前有秦佑他父亲,除了燕欢,眼睛里头就再没其他东西。 后有秦佑,明明那么冷静沉稳的一个人,居然被一个男人迷得五迷三道,连家业传承都全然抛在脑后了。 这是什么样的孽缘,秦老爷子缓慢地翻个身,两手放平在身侧躺着,疲惫地说:“你走吧,找个女人把孩子生下来,或者代孕,如今我管不了你,也只能提个醒而已。” 秦佑双眸幽深得像是黎明前最浓最深沉的夜,片刻,他站起来,深深看一眼床榻上枯瘦孱弱的老人,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回去路上,车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车子从郊外寂静的公路上稳稳行驶着,秦佑突然开口:“你觉得有多少可能,老爷子没做那件事?” 今天晚上,老爷子给他的感觉就像风中的残烛,到这种气息奄奄的情况下,都没肯承认他害死燕欢,秦佑这会儿,是真的有些怀疑,凶手是否另有其人了。 他这话问得指代不甚明确,但助理先生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思忖片刻,瞥一眼秦佑的脸色,才斟酌着说:“既然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把凶手找出来,那偶然发生的可能性,也应该在考虑当中。” 老爷子对燕欢有恨,那时候他派的人把燕欢看管得密不透风,即使燕欢走失,他们也能极快地把人寻回去,燕欢是被他们所杀这个推断最合情理。 而燕欢仅从他们视线中消失几分钟就被别人带走杀害,这就是偶然。 助理先生觉得他跟了秦佑十数年,这是他回答得最漂亮的一句话,不偏帮就不开罪,又不是毫无建设性,简直圆润到完美。 秦佑眉头紧拧起来,目光冷厉地看向前方的路面,沉默了半分钟。 而后,不容置喙地开口,“我要那年八月出现在雁回山上的,所有人的名字!” 楚绎这天拍戏一直拍到晚九点,最后燕秋鸿一声过,从剧情里回过神,急忙大步跨出去。 卸妆时,从小冯手上接过手机看了看,没有未接电话。 秦佑飞机落地后曾打过一个电话报平安,并交代吃完饭回房再打给他。 楚绎算了下路上耗的时间,揣摩着秦佑这是去哪吃了,又有些自嘲自己把人看得紧,不过黏黏糊糊好几天,乍一分开,还真不习惯。 怕他吃饭这么久是临时遇上应酬,楚绎怕打扰,没直接打电话,在回酒店路上发了个信息过去。 但一直到他回酒店房间,都没有回复。 而此时此刻,助理先生下了车还一脸愕然地看着秦佑,支吾着问:“你是说所有吗?” 秦佑大步朝前走,眼光冷冷扫他一眼。 助理先生赶紧闭紧嘴巴,没敢再多说什么。 可是,雁回山风景秀丽,气候宜人,非常适合疗养。 上面当年就有好几个重要单位的疗养所,还有两家地产投资人在上边建的酒店,加上山上雁回镇本来的居民和游人,事情都过去将近二十年了,这份名单何其难搞。 但秦佑态度坚定,他长长叹出一口气,立刻就大步跟上秦佑往屋里去了。 秦佑回房在起居室坐着出了会儿神,被一阵铃声惊醒。 拿起手机一看,是楚绎。 这是个视频邀请,秦佑这才察觉时间已晚,按下接通,楚绎俊朗白皙的脸庞立刻出现在他眼前。 心里头的抑郁和烦闷立刻舒缓了些,但楚绎在那头目光却往他身后扫,秦佑这才想起来约好的电话他忘了。 岂止是忘了电话,刚才路上他收到楚绎的信息,拿着想回,可脑子里头想着其他事,半天没回复,后来也忘了。 果然,楚绎微笑着问,“刚吃完饭?” 秦佑呼吸微滞,沉声回答,“去老宅吃的,一去一来,路上耗了些时间。” 酒店,楚绎的房间,他趴在床上,心里咯噔一下,“是有什么事吗?”否则车跑在路上的时间,秦佑不会连信息都没回。 秦家老宅,那可是,秦老爷子的根据地。 但秦佑幽深漆黑的双眸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回答,“没事。” 很快转了话题,“下午拍戏到几点?累吗?” 秦佑情绪明显不对,楚绎哪能相信真没事儿,但秦佑不想告诉他,他怕问得太急,反而让秦佑烦闷。 所以,东扯西拉地聊了几句,楚绎对秦佑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秦叔,我很想你。” 秦佑本来深沉的眸色终于现出一丝温软,“嗯。” 但电话挂断,楚绎躺在床上,第一次觉得异地恋原来是这么让人烦闷的一件事。 猜测对方有事,可是连察言观色和安静地陪在一边都无能无力。 助理先生把那份名单交上来,是在一周后的一个夜晚。 秦佑看了片刻,眼色瞬时凛冽如冰,东西啪地扔到助理先生面前,“这就是你的办事能力?” 上边只有草草几个单位,人名寥寥,即使有背景都写得非常粗浅。 助理先生觉得这样找人好比大海捞针,觉得不能抱希望的事,难免办得敷衍,他觉得秦佑早晚会想明白这样找人很蠢。 这会儿秦佑明显不这么觉得,助理先生有些心虚,嘴唇张合几下,“我……再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 这就是能办到的都没尽力办,秦佑顿时心头涌起一阵无名火,脸色也更加阴沉,眼神死死盯着垂着头的助理,不巧,电话响了,他一脸阴云密布,胸膛上下起伏,手在兜里掏了两下才把手机摸出来,看都没看是谁就随便按了下接听。 但那边似乎没人说话,只有清浅的呼吸声,沉默几秒,秦佑蓄积的不耐瞬间爆发出来,开口时声音冷厉彻骨,“有事说事,没事赶快滚。” 话音一落,那边连气息声都听不见了,秦佑刚准备摁断电话。 手机才离开耳边就听见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好吧,你先忙,我待会儿……再打给你。” 秦佑顿时心头一紧,似乎连脉搏都迟缓下来,急忙开口:“别挂。” 而后沉沉扫一眼一脸惊惶的助理,转头就往卧室去了,嘭地甩上门,深呼吸几下才开口无措地说:“宝贝儿,对不起,我刚才不知道是你。” 而电话的另一端,楚绎也是脸色苍白,秦佑从来不对他说一句重话,刚才猝不及防地一句滚,要说他一点委屈都没有,纯粹是骗人。 可是,终究是在意秦佑这些日子的反常,明明知道秦佑看不到,但楚绎还是强扯出一丝笑,佯装无事的说:“原谅你了,跟我猜的一样……” 随后,又问,“可是,最近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不能告诉我吗?” 懂事得让人心疼,秦佑本来不想让他难受,但家里边这些事,终究说不出口。 他父母强取豪夺的婚姻,把儿媳虐待到精神失常的老爷子……还有,他那个临死前受尽屈辱的母亲…… 太沉重,他不希望楚绎知道跟着沉重,只好尽量把声音放得温和,“没什么大事,等过完这两天,我过来看你。” 楚绎算是个行动力强的人,既然觉得秦佑已经非常不对了,当然不会真坐在原地等着秦佑来看他。 秦佑在他眼里永远强大得让人心疼,强大就意味着,他所有的难过都只靠自己纾解,几乎,连对人倾诉的能力都没有。 楚绎先订了第二天晚上的机票,次日上午有一场他的重头戏,早晨趁着景还没搭完,他走到燕秋鸿跟前,就待会儿的戏聊了几句,笑眯眯地说:“表哥,从下午到明天我戏都不怎么多,可以用替身,要不你先给我两天假吧。” 一听他要请假,燕秋鸿立刻横眉倒竖,“这几天拍摄正紧张,你叫什么都不好使。” 楚绎就站在原地把接下来两天戏的拍摄日程中自己的部分跟他说了一遍,的确没几场。 燕秋鸿听他说完,也觉得这时候太计较有些不近人情,但又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请假干嘛?两天加上路上来去,干什么都不够,还不如等他来看你,能多待一天。” 又笑笑:“别是秦佑有什么不老实,你赶着回去打保卫战吧。” 楚绎知道事成了,呵呵笑地在心里头骂了他几句,没说话。 但他终究没走成,这天早晨第一场戏在水边打斗,走位的时候一个不慎,楚绎跌进了水里。 虽然是初春,但刚好这几天强冷空气来袭,从水潭里扒拉出来,他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而剧组完全没有拍下水戏的准备,楚绎去休息室把衣服换下来的时候,喷嚏已经一个接着一个。 燕秋鸿干脆让他回酒店休息,楚绎回到房间,洗了个热水澡,还是觉得寒气嗖嗖从骨头缝里往外冒。 他把暖气开到最大,人捂进被子里,小冯给他送来感冒药,楚绎看了下,不是他常吃的那种,但为了晚上能好好上飞机,也顾不得了,抠出两颗就放进嘴里,就水仰头吞了下去。 正好中午,秦佑电话来了,楚绎接起来,话刚说一句,秦佑问:“你嗓子怎么了?” 楚绎这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于是也没瞒着,说:“有点感冒。” 秦佑怕他说多话会继续倒嗓子,干脆让他挂了电话,两个人发信息。 楚绎捂在被子里,用手打字,跟秦佑你来我往聊了一会儿,一阵浓重的睡意袭来,很快他就眼皮打架。 又聊了几句,睡意越来越强烈,楚绎歪在床头失去意识之前,还在想着,他没定闹钟,晚上可不要误了飞机。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昏睡过去大脑和死没什么分别,没有梦,一切意识,什么都没有。 再次睁开眼睛,房间里灯亮着,外边天已经擦黑。 显然飞机是已经误了,楚绎浑身虚软,挣了下没坐起来。 意识继续回流,他才听见房间里有人说话,楚绎躺在床上,垂眼朝下望去,小冯坐在一边沙发上玩手机,而燕秋鸿拿着电话站在窗边,一手插进裤兜,正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他这几天有什么不对?” 他看见燕秋鸿像是认真思索半晌,沉沉叹息道:“不对多了去了,总得来说,茶饭不思,魂不守舍,我说你到底干了什么,这孩子都快抑郁了你知道吗?我看着都心疼。” 楚绎:“……”谁啊,这么惨。 但很快,他听见燕秋鸿说:“秦佑,我看他就是郁积成疾,当然,你别问他,问他他自己是不会承认的。哎!你今天来是对的。哦……好吧,就这样,不耽搁你登机了。” 楚绎:“……”秦佑今天要来? 不对,茶饭不思,魂不守舍,郁积成疾,这难道说的是他!? 果然,他看见小冯听见这话,冲燕秋鸿笑着抛了一个眼神。 楚绎:“……!!”扯淡吧混蛋,他这几天明明生机勃勃,每顿都吃完整份盒饭! 楚绎被燕秋鸿气得吐血,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识,“你胡说什么?” 屋子里两个人眼光同时转向他,燕秋鸿更是一脸愕然,但没用的是,他手上的电话已经挂了。 第54章 楚绎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燕秋鸿干笑两声说:“你醒了,早先你话说着说着突然没回音,秦佑打你电话也没人接,他都急疯了,怕你出事儿,硬是让我和小冯来看看。” 楚绎手肘撑起上半身朝他望过去,“我郁积成疾?” 燕秋鸿眼神飘忽一阵,说,“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嘛,多少有些怜弱,你就当跟秦佑撒了个娇,保管他待会看见你心软成一团泥,恨不得让你黏在他身上一辈子才好。” 还挺振振有词,楚绎被他气得牙痒,平常没事时撒个娇算是情趣,大家高兴,甚至床上都更和谐。 但明知秦佑最近自己也不太平,还没事寻事地跟他作,这就叫不懂事。 燕秋鸿望着他,“我说的不对?” 楚绎咬牙笑,“说的很对,”手在身侧缓慢扒拉一阵,扒拉出手机,“我录音了。” 燕秋鸿顿时瞪大眼睛,瞠目结舌地抬手指着他,“你……有毒。” 说完不可置信地又看楚绎两眼,斗败的公鸡似的,灰头土脸地走了。 一直到他们离开,楚绎才重新躺下,划开手机屏幕看了看,果然,像燕秋鸿说的一样,差不多他刚睡过去时的那个钟点,有好几个秦佑的未接电话。 楚绎收回目光,仰躺在床上眼神讷讷望向天花板,他其实也就是感冒药的反应昏睡过去了,真不是什么大事,秦佑是真的在意他到骨子里,才会这样紧张。 人都说,感情像是拉锯,先爱者先输。 而他们,也是他先爱上秦佑,可是秦佑却从没有任何一个行为让他真觉得被动或失衡。 遇见秦佑是何等幸运,他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整个银河系。 秦佑是深夜到的。 楚绎正躺在床上看剧本,听见外间门咔擦打开,而后就是秦佑和小冯的说话声,连忙掀开被子趿鞋下床。 朝着外边去,秦佑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楚绎眼中顿时一亮,嘴角抽了几下也没忍住笑,大步扑上去,“秦叔。” 秦佑伸手接着他的身体,手握住他的肩,漆黑深邃的眼睛认真端详他一阵,没说话。 然后弯腰俯身手抄过他的后腿弯,把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楚绎急忙把胳膊圈住秦佑的脖子,“秦叔,我没事儿。” 秦佑抱着楚绎大步走到床前把他放下,楚绎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还不肯放开。 秦佑干脆他身边躺下来,伸手给他拉上被子,楚绎脸色稍有苍白,但看向他的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我真的没事儿。” 秦佑手抚上楚绎的脸,心里头宝贝儿心肝之类的词一阵乱窜,他当然知道燕秋鸿说的是假话。 楚绎可能会因为情绪不对冲动之下一时爆发崩溃,但绝不会因为任何事连着好几天让他周围的人都能感受他的愁云惨淡。 正因为如此,秦佑才越发心疼,这些日子他一直专注于找凶手的事儿,到底该是忽略他了。 手伸到被子里顺着楚绎的修长匀称的小腿向下触摸,宽厚的手掌握住他的脚。 “下床连袜子都不穿?” 楚绎澈亮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痴痴看着他,笑容遮都遮不住,“我不冷。” 秦佑再难忍耐,伸手抱住楚绎的肩,让他身体离开床铺,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开口时,语气极尽疼惜:“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楚绎其实更心疼秦佑,本来还想继续懂事一下,但说不出缘由的,这些日子蓄积已久的忧心瞬间崩塌溃散。 或许他真是中了燕秋鸿的神奇诅咒,本来没觉得多了不得的事,被秦佑疼惜呵护着,心里头竟真觉得异常委屈了。 秦佑有力的臂膀圈住他整个人,片刻,楚绎小声开口,“那天真是,吓坏我了。” 秦佑当然知道是那一个滚字,毕竟他从来对楚绎说一句重话都舍不得,他手臂收得更紧,几乎把楚绎揉进自己的身体,“宝贝儿,你是要跟我一辈子的。” 想也没想,脸就朝楚绎嘴唇压着下去,但额头很快就被楚绎按住了。 楚绎捂住嘴,把脸转到一边,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起来特别乖,“会传染。” 秦佑拉开他按住自己的手,不容分说地吻上他的下颌,鼻子深吸着熟悉好闻的气息,嘴唇一直往下,重重吮咬在他的脖子上。 也只是稍稍亲热作为纾解,秦佑从下午到晚上一直在路上,这会儿连饭都没吃。 他点餐的时候,楚绎说:“我要个茄汁肉酱意面。” 秦佑翻着菜单的手停下了,“晚上没吃?” 他这样问的意思就是,你居然晚上没吃? 楚绎凑过来,从身后伏上他的肩,“吃过了,但我想再陪你吃一点。” 秦佑心头一热,手搭上楚绎的手,朝他的方向侧过头。 与楚绎视线相对,沉默中,秦佑漆黑的眼底有些什么在澎湃涌动。 片刻,他沉声开口,“后天跟我回去。” 楚绎像是一愣,随后忙不迭点头,顺从地说:“好啊,我明天去跟燕导请几天假。” 秦佑深沉黑眸中的汹涌瞬时沉寂下来。 刚才是他冲动了,就算他再想把楚绎永远都放在自己看得着的地方,也不能这样仓促地替他做决定。 很显然,楚绎还没意识到,他是想掌控和占有他的全部。 许久,秦佑清隽的唇角浮出一丝极为浅淡的笑,刮一下楚绎的鼻子,干巴巴地说:“开个玩笑。” 他说是玩笑,楚绎可不会真这么觉得,秦佑刚才的眼色,他一丝没有错看。 秦佑目光转向前方,楚绎在他后侧方略张开嘴,微微睁大眼睛。 楚绎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意识到,秦佑可能是真的希望他不要因为这份工作长期在外奔波,只是,他一直控制住了。 楚绎这次受凉也没太严重,没发热,嗓子哑了,身子有些乏力。 所以,这天晚上,秦佑只是在被子里压住他小心地做了一次,而且做得很克制,跟他们往常把暖气开到最大,就这么光着身子在房间颠来倒去时的放肆截然不同。 做完,楚绎躺在床上大口地喘气,秦佑拧了个热毛巾给他擦身,又换上一床干爽的杯子,才抱住他睡下了。 既然连床上运动都没舍得尽兴,秦佑当然也没让他带病上岗。 燕秋鸿没多说什么,只是,第二天拍完戏回来,到楚绎房间看了一眼。 开门的是秦佑,秦佑门神似的站在门口,甩给他只有一句话,“他睡了,有事儿待会再来。” 燕秋鸿越过秦佑肩膀看了一眼,的确,套间里头卧室门关着。 他哈哈笑了几声,说:“昨天玩笑开过分了。” 见秦佑脸色阴沉,又马上正色问:“你最近到底有什么事儿,楚绎那么舍不得跟人添麻烦的人,昨天一脸担心样的跟我请假要回去一趟。” 秦佑眼色更冷了,看他片刻,朝门外使一个眼神,两个人以前以后地走出房间。 秦佑关好门才开口,声音非常沉,垂下的眼皮敛去眸色中所有的不平静,“那件事,可能也不是老爷子做的。” 燕秋鸿登时睁大眼睛,愕然地看着他。 秦佑在这住了三天,等楚绎身体稍有好转就要离开了。 他离开的这天,楚绎坚持把他送到机场,当然,不放心他自己独自开车回去,开车的是小冯。 因此,在路上,两人也没说太露骨的话。 楚绎目光看着前方的路面,说,“好久没吃到许记的酱鸭了。” 那是一家S城的老字号,秦佑对他这种独特的舍不得的方式习以为常了,但即使习以为常还是觉得可爱。 于是,身子往后靠着椅背,肃然道:“回头我给你寄些过来。” 果然,楚绎侧过头,黑白分明的双眼微微睁大,一脸控诉地看着他。 秦佑唇角微抽,心头又是一热,伸手按住楚绎的手,说:“上次我当了一把按摩师,下次再客串一把快递也没什么,嗯?” 他说话时,眼光看着前方,语气也特别自然,几乎一本正经。 但楚绎想到上次秦佑给他“按摩”一晚上的事,脸顿时热得烧了起来。 楚绎哪是个任他撩的性子,虽然仍闹不清秦佑到底怎么想出来的这个梗,澄澈的双眼却无比认真地看向秦佑,又天真又坦诚地说:“你上次回去后,没人按摩我好几晚都没睡好。” 秦佑呼吸一滞,险些让小冯把车停在路边,下车等着。 两个人在秦佑腿上叠合的手,秦佑掌心火热,楚绎连耳朵根都是红的。 半晌,两个人眼光撞到一处,楚绎呲地一声笑了出来,而秦佑深沉的双眼中多少有些无奈,他们在人前互撩成这样又什么都不能干,图什么呢? 但楚绎终究是没等到秦佑客串快递的那天。 拍摄场次档期经过调整后,他的戏份在三月底接近收尾,几乎能扳着手指算到他回S城的时间。 但这天早晨,他刚洗漱完,衣服还没穿好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楚绎立刻走出去,伸手打开门,燕秋鸿站在门外,脸色沉肃地看着他,焦急却压低声音说:“你今天就订票回去吧,秦老太爷出事了。” 楚绎连忙把他让进屋,关好门,“怎么回事?” 他昨天晚上才跟秦佑通过电话,秦佑那时还好好的,从哪看都不像是家里出事。 燕秋鸿进屋转头看他,说:“我也是刚听说的,秦老爷子昨天晚上中风了,连夜送的医院。我刚才问了下景程,人还没醒,在加护病房,秦老爷子快九十了,这一倒下去很有可能就醒不来了。” 楚绎嘴张了张,没说出一句话。 燕秋鸿说:“不管发生过什么,你得朝秦佑看着,知道吗?” 楚绎忙不迭地点头,燕秋鸿平时虽然没个正型,但其实也算是个精于世故的人。 他的意思很明白,不管秦佑跟秦老爷子有什么龃龉,也不管秦佑这个时候需不需要他,他回去,是姿态问题。 楚绎掏出手机,“我看看赶得上什么时候的飞机。” 网页刚刷开,他又听见燕秋鸿说:“秦佑毕竟是秦老爷子一手教养出来的,他可能会因为有些事自责,情绪或许会比你想象的低落,但我估计时间不会太长。” 楚绎手指顿住,脸色苍白地抬起头,燕秋鸿唉一口气,摆摆手说:“他自责跟你没关系,他对你坚定着呐,别瞎担心。” 双脚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楚绎来不及感叹什么,凭秦老爷子对他的态度,他这个时候去医院反而是给人添堵,因此,仔细思忖片刻,还是先回了他和秦佑同居的别墅。 他一进门,家里阿姨迎上来,说:“楚先生,你总算回来了。” 偌大的客厅里没有其他人,别有一番凄清。“他在家吗?”楚绎问。 阿姨摇一下头,“秦先生中午回来过一次,换了身衣服就走了,他脸色很不好。” 秦佑为人冷肃,所以家里这些人对他脸色不好从来习以为常,现在他们描述中的很不好究竟有多不好,楚绎没敢多想。 他先上楼回房,刚进起居室就闻到一股烟味,茶几的烟灰缸里还撇着一个折断的烟头,很显然秦佑离开前还在这抽过烟,而在他记忆中,秦佑似乎很久没抽过烟了。 楚绎一直等到晚上,站在起居室的窗口,两手抄进裤兜默默看着庭院之外的那条小路。 他不敢直接打扰秦佑,但问过助理先生,秦佑还守在医院,而秦老太爷还躺在ICU里,据说中途醒来过一次,不知道跟秦佑说了些什么。 大半天风尘劳顿,楚绎站了一会儿就回到卧室,掏出手机看一眼,已经过了零点。 楚绎揉揉酸痛的胳膊,正准备下楼,手刚关上起居室的灯,伸手拉开房间的门,整个人一怔,秦佑脚步刚走到门口。 秦佑衬衣领口散乱地敞开着,短发稍有凌乱,下巴上胡茬还泛着一层青光。 深邃的双眼像往常一样冷厉,但又像是包含着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后的颓丧。俊挺浓眉蹙起的弧度像是笼罩一层终年都不能散去的阴霾,看见他,那墨黑的深潭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楚绎只觉得心脏猛地一阵紧缩,而后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宽厚的肩背。 头埋在秦佑颈侧,“秦叔,我回来了。” “我在这里。”他说。 短暂的僵硬,秦佑缓慢抬起手臂掌住他的后颈。 楚绎侧头跟他对视,两个人的呼吸喷洒在彼此的鼻间。 目光在空中胶着不散,秦佑眼色愈加幽深,唇突然猛地覆住他的。 秦佑的力道非常大,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发泄似的用力吮吸噬咬,就像是要把他嚼碎似的。 楚绎想要回应,但秦佑力度的激烈的程度让他根本只能承受,楚绎一丝不避,唇舌炽烈地交缠,秦佑宽大的手掌在他背后的肌肉上用力按压揉捏,几乎要揉碎他的骨头。 就保持着相拥的姿势,一边缠吻,一边推着他的身体走进卧室,走到床边。 而后,不容抗拒地把他压倒在床上…… 这一夜的秦佑压抑而疯狂,他就像只受伤的野兽,疯狂地发泄着他像是难以负荷的郁积。 楚绎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几欲倾塌地颠动着,但他还是紧紧抱住秦佑,用自己全部的热烈和深情包容他。 疼痛中,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很快就被楚绎用颤抖的手指擦掉了。 这一场欢爱进行了很久,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中只听见他们粗重的喘息声。 停下时,已经是深夜,楚绎整个人像是被碾碎过一次似的,连手指尖头抬不起来。 秦佑就仰躺在他身侧,呼吸逐渐平静后,炽热退却,他好像又再次回到最初的冰冷。 楚绎侧身,抬起无力的手臂横在他的胸膛,把自己整个身子贴过去,就像是要用自己的体温焐热他似的。 死一样的沉寂,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秦佑突然幽幽开口,“你是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的事?” 秦佑的声音粗粝而沙哑,楚绎犹在怔愣中,他终于缓缓转头,垂眸看向楚绎。 黑暗中,楚绎只能看清他眼眸似乎有两点幽光闪了闪。 秦佑抬起手,拇指按在他的颊侧,声音再次传来:“知道吗?你眼睛里头无所不能的秦叔,母亲死于奸杀。” 楚绎猝然睁大眼睛,惊愕地望着他。 秦佑却嘲讽地冷笑一声,“强奸未遂也是奸杀,当年我第一个找到她的尸体,亲眼看见她死得衣不蔽体。可是这么多年,我居然连找出凶手都办不到。” 第55章 楚绎没想哭,但是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钝物重击似的,一股强压瞬间充斥到鼻腔和眼眶,眼前晦暗的画面顷刻模糊。 他想起燕秋鸿曾经说过,秦佑父亲去世,他母亲上山休养之后的事,外人不足道,可是,就算用尽他所有的想象力,也不可能猜测到事实竟然是这样残酷,沉痛而且不堪。 秦佑这么强势的性子,怎么可能忍受得住。 事情到底发生了多少年了,这些年每每想起母亲的罹难,秦佑到底承受的是什么样的撕扯煎熬,楚绎连想到不敢想。 秦佑说完,放开他的脸,再次恢复他仰躺的姿势,黑暗中,他眼中的两点幽光定定地望向天花板的方向的。 一股湿热滑出眼角,楚绎只觉得一阵揪心的疼,环在秦佑胸膛的手臂收得更拢,自己更加紧贴他的身体,艰涩地开口:“那时候你多大?” 窗外庭院灯的光亮微弱地透进来,逆着光,秦佑下颌的线条被勾勒得依然坚毅如石。 像是永远强悍,永远坚不可摧,秦佑喉结上下浮动片刻,沉声开口,“十五。” 秦佑那样怜惜他少年时的苦痛,可是,直到今天,楚绎才知道,少年时的秦佑经受过的,甚至比他更变本加厉。 胸腔里头像是有什么被绞碎似的疼,眼眶滑落的水痕已经湿润贴床的大半张侧脸,楚绎咬牙咽下不该发出的声音,头抵在秦佑肩侧,好半天才能开口:“才十五……”能做得了什么呢? “这不是借口。”秦佑毅然决然地打断他。 即使在刚才的癫狂迷乱之后,说起这件事秦佑的声音依然冷静得令人发指,“只要有辨别分析事情的能力,就不该被假凶手的片面之词迷惑,即使他自己认罪。” 这就是秦佑,从来不拿任何事当理由开脱自己,不管他独自承担有多艰难。 原来还曾经抓到过凶手,可最后才知道是假的,楚绎不敢想象事态反复间秦佑经受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折磨。 他前额抵着秦佑坚实的上臂,身子往后缩离开秦佑的身体,略吸了口气才敢在强压着抽泣声时让胸腹个肩膀压抑地颤动起来。 开口时极力压低声线的不平静,“说不定他就是真凶,偿命的罪,谁会随便往自己头上栽?” 楚绎很难描述他现在的感受,他整个身体都抽搐起来,泪水已经晕湿整张脸,他宁可,抓到过的就是杀害燕欢的人,如果是这样,至少秦佑不会像现在这样挫败和自责。 但话音刚落,感觉到秦佑肩头肌肉猛地缩紧,秦佑再开口时,声音冷厉得让人胆颤,“他是个疯子,手上人命都不止这条,反正是要去死的,他就顺口认了,毕竟,杀影后比杀普通人让他更有成就感。” 很快,秦佑又声音沙哑地开口:“去年,从昕源回来,我以为是老爷子的人干的,可也不是。” 楚绎急忙收回胳膊用手紧紧捂住嘴,浑身颤抖中泪水源源不绝,原来就是那个时候秦佑发现真相,秦佑那几天几乎把自己跟世界隔离的颓丧他还记得。 秦老爷子是教养他的人,如果不是他本来就跟燕欢有隔阂,秦佑怎么会轻易相信他出过手…… 这一切太超出楚绎的认知,简直残酷得不可思议,他终于明白这半年来秦佑对付自己的祖父不只是为他,更是为燕欢讨公道。 可是,真凶也不是他,楚绎想到现在生死弥留之际的秦老爷子,秦佑面对他是什么样的感受,楚绎想不敢想。 即使他手捂着嘴,紧绷着身体极力克制,但压抑的啜泣声还是从指缝渗出。 黑暗中,秦佑脸缓慢地把脸转向他,静默中眼神注视片刻,苦涩而艰难地开口,“太沉重了,是吧?” 楚绎再难忍耐,身子猛地贴过去胳膊从前胸紧紧揽住秦佑的身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忙不迭地摇头。 头紧紧抵在秦佑的脑侧,呜咽着出声,“秦叔……” 这个在别人看来强大得无法撼动的秦先生啊,世界对他其实,从来就不温柔。 可是,秦佑究竟是从哪里滋生出的温柔,毫无保留地,全都倾注在他身上的? 混沌的一夜过去,那些在黑暗中才能放肆汹涌的情绪,如风吹云散一般的不见踪影。 楚绎醒来时候,床上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揉了揉肿痛的眼睛,环视一周才确认秦佑真的不在房间里。 飞快地穿衣,洗漱,下楼。 知道跑到楼梯在客厅的转角,看见,秦佑背对着他坐在餐厅的饭桌前跟阿姨说着什么,步子才慢了下来。 深呼吸一口,脚步轻缓地走过去,再靠近些,听见秦佑正对阿姨说:“先别叫他,待会九点,他要是还没下楼,你再做份热的给送上去。” 阿姨这会儿抬头正巧看见楚绎,笑着说:“楚先生下来了。” 秦佑手里筷子顿了顿,人坐在原处没动,也没像往常一样回头玩笑几句作为招呼。 一直到楚绎在他身侧坐下,秦佑眼光才看过去,这一看愣住了,楚绎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情况比在市区别墅被他妈妈暴击后那次更惨烈。 秦佑只记得他昨晚是哭了,早上起床后下来前也没看,直到现在才知道他哭成了这样。 本来这一阵心情糟透,昨晚又跟楚绎说过那些,今天多少有些不自在,但秦佑这会儿倒是有些难言,他记得那些事他说的时候自己心里头都算的上是平静,可楚绎…… 滋味难言的秦先生瞬间脑补一个画面,他波澜不惊地说话,楚绎在旁边哭得气都要背过去了。 有那么难受吗?秦佑漆黑的眼眸目光定定凝在楚绎那双像是被眼泪摧残了整晚的眼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而楚绎也没像前次那样局促,很坦然地跟他对视,“我想跟你一块儿吃早饭。” 是他常有的热情坦然,秦佑心头一暖,嗯一声算是回答。 早饭是并排坐着吃的,两个人都没怎么开口,直到秦佑放下筷子,“戏杀青了?” 楚绎缓慢抬起头,目光看向他,头摇了摇。 那就是专程为他回来的,眼光又落在楚绎红肿的双眼。像是察觉到他的关注点在哪里,楚绎乌黑的眼珠眸光微闪,垂下眼皮,很快又抬眼认真而专注地回望秦佑。 他小声而缓慢地开口,“像我这样的人,发生什么事,哭也就是发泄,第二天就好多了,也算经得住事。” 秦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楚绎是在表示,多残酷的事都可以对他直言,他就算流泪也不表示无力负荷。 又是他一贯的懂事,秦佑伸出胳膊,手搭上楚绎的手背,想到昨晚自己不管不顾的疯狂,有些不自在地开口,“身子,有没有不舒服?” 楚绎却慢慢站起来,走到他身后,隔着椅背,俯身用两条胳膊圈住他的肩。 楚绎头搁在他肩膀,“我身体健康,脑袋也算灵光,身手还不错,也不怕事,而且一直运气都很好,我能陪着你到你牙都掉光的时候。” 秦佑双亲早早离世,秦老爷子又命在旦夕,这会儿放在心尖上的人说出这样一句话,他心里就别提熨帖了。 好几天来的沉郁好像在这个瞬间云开雾散,或许,他早就该让楚绎回来了。 秦佑坐着没动,但一本正经地开了个玩笑,他微微眯眼侧头看向楚绎,“把自己夸成这样,真的好吗?” 楚绎的神色却出奇的认真,“我说的不对?” 于是,秦佑玩笑没能开下去,手搭上楚绎的手背,沉声说:“很对,你一直很厉害。” 楚绎唇角浮出一个细微的弧度,收拢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了。 秦佑吃完饭就得去医院,回房间换衣服准备出门,楚绎手抻着西服从身后帮他套上,秦佑整了整前襟,回头望去,楚绎对他微微笑,“晚上回来吃饭吗?” 秦佑点一下头。 楚绎说:“希望老爷子逢凶化吉。” 不知道是不是真应了楚绎这一句,几天后的下午,秦老爷子醒了。 大夫说:“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今后生活自理程度还要看后续治疗和恢复的情况,他年纪太大,手术对他来说不现实,最好的情况也就是现在这样了,病人求生欲望很强。” 意思是,人不会死,瘫痪到哪个程度还难说。 但凭秦佑对老爷子的了解,就像大夫说的,秦老爷子性格倔强,意志坚定,不到绝处,他自己不会放弃。 因此,明知道他即使醒来都逃不过轮椅或者终身卧床的命运,秦佑还是尽全力在救治他。 晚上,楚绎听到这个消息,圈住秦佑的脖子,笑着说:“那很好,晚上我们开瓶酒庆祝吧。” 秦佑刮一下他的鼻子,宠溺地说:“你能喝?” 手搂住楚绎的腰,又继续调侃,“他折腾过你,你还真是不计前嫌。” 楚绎眼睛亮晶晶,唇角笑意更大了:“你在我就不怕。” 谈不上什么不计前嫌,不过,秦老爷子都病成这样了,楚绎完全不用担心他以后再对自己做什么。 最重要的是,秦佑误会过他,要是秦老爷子这次就这么去了,秦佑多少会自责,这是楚绎不愿意看到的。 这时候正是晚上六点,两人热乎一阵,正准备下楼,突然楚绎电话响了。 楚绎掏出手机一看,是容逸,上次容逸来求秦佑办事,离开前加过他的手机,虽然楚绎觉得他们应该不会来往太多,但女士主动要求交换联系方式,他当面拒绝太没风度。 楚绎一愣,随后把手机在秦佑面前晃了晃。 秦佑蹙一下眉,淡淡道:“听听她有什么要说的。” 于是楚绎按下接听,幽长的走廊,两个人的步子都放慢了些。 几句寒暄,容逸问:“你最近有时间吗?是这样,南崎的地容氏拿到了,我想请你和秦先生吃顿饭,略表感谢。” 楚绎开了扬声器,她的话在场两个人都一字不漏地听清了。 只问楚绎有没有时间,听起来像是主要请他,连秦佑都是附加,楚绎瞟一眼秦佑,笑着回答:“我没做什么。” 但容逸说:“你太自谦了,这次的事全托你的福,怎么能说没做什么呢?” 楚绎又是一阵愕然,但朝着秦佑看去,秦佑虽然没笑,但唇角的弧度非常舒展,很显然对容逸这番话很满意。 最后,在秦佑的授意下,楚绎说了个时间,饭局就这么定下了。 电话挂断,两个人一块儿往楼下去,楚绎不解地看向秦佑,按他的了解,秦佑从来不是个喜欢不必要的应酬的人。 秦佑垂眸看着前方的台阶,脚步稳稳迈下去,眼皮都没抬一下地说:“她有眼色。” 而容小姐很显然比秦佑想象得还有眼色还要精明,饭局这天,楚绎和秦佑双双到场,等着上餐的时候,容逸回头给人一个眼色,两个男人抬着一个被布蒙上的画框上来了。 皮箱放在楚绎脚跟前的地上,容逸说:“一份薄礼,略表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楚绎略微睁大眼睛,目光对视时,秦佑给他一个许可的眼神。 这时候,旁边人已经白布掀开,楚绎惊诧地把眼睛睁得更大。 这是一幅油画,右下署了楚清河的名,画面上是楚绎小时候住的那套别墅的花园,近处还是当年花园里头绿叶葱茏间盛放的蔷薇,主景却是花园里的赭石色的松木桌椅。 桌上摆着喝了一半的咖啡,翻过一半的剧本,而远景是一份父亲带着孩子荡秋千。 一切都熟悉得让人心头发烫,远处的孩子虽然刻意没画清楚面部五官,但从穿戴能看得出是他小时候。 楚绎依稀是记得他爸爸好像画过这么一幅画,后来好像做慈善的时候拍卖出去了? 他不知道容逸是从哪找回来的,但神色几乎掩不住惊喜,看看秦佑,目光又再次投注到容逸身上,“这……” 容逸却笑了下,“我在朋友家看到的,整好他欠我个大人情,我就把画给要过来了,现在当谢礼送还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 这话显然是刻意自谦了,且不说慈善拍卖成交价位往往远超拍卖品的实际价值,艺术品的价位往往跟作者的生老病死挂钩,而楚绎他爸爸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 时隔多年,看到自己父亲流落在外的画作,楚绎心里的激动难以言说,这幅画只要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志在必得,可是,好像他又不该平白接受容逸给的好处。 他正组织措辞,坐在一边的秦佑突然开口,话是对容逸说的,语气还不无赞赏,“谢谢,你有心了。” 楚绎顿时瞠目结舌,秦佑就这样收下了。 不过,帮容逸的是秦佑,谢礼其实是他们之间的事,秦佑说收下,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源于利益的深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能夫唱夫随地对容逸客气地说:“谢谢。” 晚餐吃过一半,秦佑出去接电话,容逸一双美目看他片刻,说:“我为我之前的话道歉,秦先生他比我想象的,还要看重你。” 之前她说服楚绎帮她促成合作时是这样说的,“秦先生现在看重你,可是男人和男人的事一向难说,这样吧,你现在帮我,以后我帮你,我保证,即使有一天,你就算跟秦先生分道扬镳,有什么难事,容家会一直还你人情。” 楚绎当时断然拒绝了她,他处事圆融,但从来不会拿秦佑跟人圆融。 现在提起这番话,楚绎不得不感叹容逸能屈能伸。 不过,这好像不是重点,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对着容逸温文得体的笑:“所以,容小姐今天的确是专程送我这份礼物的,尽管我不觉得自己当得起这个谢字。” 他这样问就是暗示容逸是不是拿送他礼物讨好秦佑了,容逸也十分干脆,“是,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方式答谢秦先生。当然,我也的确想交你这个朋友。” 回家路上,和秦佑一块儿坐在车里,楚绎头靠在他肩上一直没说话。 秦佑抬手捏一下他的脸颊,“还想刚才的事?别多想,容逸做得很好,这谢礼送得算是投其所好。” 他这么坦然,楚绎被他得呵地笑了声,不要脸地撩过去:“是投你所好还是投我所好?” 秦佑温热的指腹从他脸颊抚过,看向他的双眼目色也逐渐幽深。片刻,压低声音说:“投你所好就能投我所好。” 楚绎只觉得浑身一热,心里猫挠似的痒痒,伸手侧过去环住秦佑的肩,勒得紧紧的。 还口是心非地嗔怨,“秦叔……你情话技能什么时候点满了……” 第56章 这一晚胡闹到深夜,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浴室门关着,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楚绎仰躺在床上,乌溜溜的眼珠子望着天花板,用力收缩几下臀部的肌肉,呲一下牙,觉得某个部位有使用过度的不适感,最终决定现在还是不要进去打扰秦佑比较合适。 翻身从旁边床头抽屉拿出剧本打发等待的时间,他回S城的事经纪人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剧本是前些天让小冯送来的,是一部电影,知名导演大制作,经纪人的意思是他可以争取一下。 这剧本楚绎已经看了两天了,原因无他,他觉得剧情还有些意思,分明古早港岛电影的梗,但老树刷绿漆,细节处理得相当有新意,难得扎在一起还不违和。 又翻过一页,咔擦一声,浴室门开了,楚绎正看到一剧情紧张的一处,他侧躺在床上,略微侧头,“早。” 很快目光又再次回到洁白纸张上密密麻麻的黑字间。 “早。”秦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随后,感觉到身后的床褥微微下陷,身子被秦佑温热的体温从身后环住了。 秦佑头探出他肩头在他颊侧亲了下,呼吸间,楚绎能闻到他身上浑厚的雄性气息和清爽的须后水气味。 最终没受住诱惑,楚绎唇角晕出一丝笑,朝他翻过身,嘴迎上秦佑的,同时握着剧本的手松开,剧本啪嗒掉在地上。 秦佑薄唇又吻一下楚绎的唇,身下的青年手换上他的脖子准备迎接更深的亲密,但不适时的,秦佑目光从床侧地上扫过,立刻就停住了。 剧本封面朝上,几个黑体的大字跃然眼前,秦佑身子一顿,深邃的黑眸眼色瞬间深沉。 于是,正闭着眼睛等待温度落下的楚绎,什么都没等着。 他睁眼疑惑而不满地看着神色已经转为漠然的秦佑,还没来得及反应,秦佑已经拉开他的手,从他身上起身,而后胳膊伸到床侧地上把剧本一把捞起来。 很快,秦佑站在床另一边的地上,刚才温存时的沉醉分毫不剩,手粗略翻过几页剧本,看向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地,冷冷地开口,“《极限飞跃》?” 秦佑被浴袍包裹住的高大身体立在那像是一尊冷硬的雕像,凛冬寒潭一般凌厉深沉的双眼,那种让楚绎久违的,带着压迫感的生人勿近的气势又回来了。 楚绎心里一个咯噔,是的,这部戏只有一个主题,飙车。 他张张嘴刚要解释,秦佑把剧本扔到一边,幽深的眸光闪了闪,对他伸出一只手,本来紧绷成一条线的薄唇微动,“宝贝儿,过来。” 就是嘛,秦佑怎么舍得跟他大张旗鼓地发脾气,楚绎立刻掀开被子,膝盖跪床笑呵呵地一下跨过去握住秦佑的手。 但刚触到秦佑的手心,手猛地被抓紧,胳膊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拉扯,带动他的身体让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楚绎回神时身子已经趴在床上,手被秦佑反剪在身后,双腿都被秦佑小腿死死地跪压住。 楚绎挣了下没挣动,惊惶间骇然转头看身后的男人,“秦叔……” 但没等他继续装可怜卖萌,秦佑有力的大掌重重落在他屁股上。 啪地一下,接着又是一下,楚绎后边火烧火燎的疼,又哭又笑地委屈地问:“怎么又是打屁股?” 秦佑腿按住他,擒住他的手,对着结实而有弹性的两团肉又是一巴掌,“肉厚打不坏,长记性吗,嗯?” 秦佑这也是气急了,这孩子前些天才跟他说要平平安安陪他一辈子,转头就弄来一部极速飞车,很好! 楚绎砧板上的肉似的趴在床上,完全放弃挣扎,心里边哭成一条河,哭唧唧地说:“我就当小说看看的……你什么画风啊,又是打,你怎么不干脆学人小说里头做得下不了床呢?” 秦佑这会儿除了打尽兴,还被他逗乐了,腿跪到他身侧,“好主意。” 楚绎本来是反讽的一句话,但是很快就觉得屁股一凉,他裤子后腰被秦佑拉下来了。 随后,秦佑俯下身,粗重的呼吸吹拂在他耳侧,沙哑的声音坚定地说:“现在就满足你。” 于是,秦佑再次从床上下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楚绎还躺在那休息。 他穿好衣服,低头在楚绎额头亲了下。床头不服床尾合,就是这么简单。 楚绎脸上红晕还没褪去,手臂抬起来,懒懒勾住他的脖子。 “饿了?”秦佑问。 楚绎抿唇点一下头,望向他的双眼中还泛着水光,秦佑嘴唇又很轻地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随后,拉下他的手,转身朝着屋外去了。 顺手关上门,秦佑一直走到起居室的窗边,掏出手机找出个号码拨出去,电话接通,他简单地吩咐:“你带着东西上楼,让童嫂把早餐送上来。” 没一会儿,听见人敲门,秦佑应了一声,门打开,助理先生提着一个公文包走了进来。 助理先生看一眼秦佑的神色,果然,神清气爽,难怪早先秦佑起床时让他在楼下等半小时,这一等就是两个钟头。 助理先生跟他打了个招呼,目光下意识地朝一边瞟去,果然,卧室门严丝合缝地关着。 秦佑在沙发上落座,目光淡淡看着他,助理先生在他身侧坐了下来,打开公文包,翻出订成一沓的几页纸,递到秦佑面前。 又是有关雁回山的事,助理先生自问这次查探结果又不怎么好,因此,秦佑手指翻过纸页的时候,他心里头还是挺忐忑的。 秦佑站在窗边,一手拿着表格,低头看着,越看眉头越紧,越看眼色越沉。 正好一阵敲门声,秦佑抬头看他一眼,助理先生会意忙转身开门,是阿姨送早餐上来了。 一直到阿姨放下早餐出去,助理先生再次惴惴不安地站到秦佑面前,秦佑眼角眉梢间已然阴云密布。 秦佑抬起眼皮,目光冷冽地扫到他身上时,他心里打了个突。 正以为又要吃一顿排头,突然身后一声门响,转头看见楚绎从门里探出半个身体。 楚绎身上还穿着睡衣,看见他在,立刻笑着招呼:“景程哥。” 随后黑白分明的眼睛目光朝着茶几的方向逡巡,秦佑刚才还森冷的眼神顿时缓和下来,“出来吃饭。” 连声音都和缓得如沐春风,看着楚绎在秦佑旁边坐下,助理先生突然心放下了,有这么个宝贝儿在,秦佑比往常好说话多了,他以前怎么就这么蠢,这两人分明一物降一物,早撮合他们这些人日子都好过些。 而楚绎本来不太好意思就坐在这吃的,但眼光扫过秦佑手上的东西,心头一紧,还是决定留下来。 这天的早晨是卷饼,他一面帮秦佑卷着,一面看向助理先生,“景程哥,你吃早饭了吗?” 秦佑依然看着手里的东西,景程点一下头,“吃过了。” 怕两个人吃他独自在旁边不自在,楚绎伸手从茶几一侧拿起一个袋子,递到他手边,“我前些日子待会来的肉松饼,味道挺好的,你尝尝。” 秦佑仍岿然不动地坐在那低头眼光驻留在手中的纸页上,没说话。 但眼下的气氛显而易见松缓下来,像是拉家常似的。 楚绎把卷好的饼放在秦佑面前的盘子里,秦佑终于合上案卷,眼光不无温柔地瞟他一眼,“不是饿吗?自己先吃。” 而后,对景程说:“我还是上次的意思,你回去好好想想。” 助理先生心里长呼出一口气,果然,有楚绎在旁边,待遇就是不一样。 他笑着跟楚绎打个招呼就走了,房间里剩下楚绎和秦佑两个人。 楚绎关门回来,秦佑坐在那低头喝粥,他干脆两腿盘坐在沙发上,手里的饼咬了一大口,倾身朝着茶几,翻一下放在上头的案卷,果然,秦佑这是在排查他母亲遇害时山上的人。 他翻了两页,见秦佑自己只是慢条斯理的吃,并没有什么异色,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抽了张纸擦擦手,把东西捧在手里认真看。 突然,他眼光停下来,“那时候容小姐他们公司员工也在山上度假?” 秦佑慢悠悠地放下筷子,目光转到楚绎身上,点一下头,微眯起眼睛说:“容氏那个时候势头正健,公司人多,所以员工福利出游也是分了几批上去,那个周末上山的是哪些人,现在一时也很难查清了。” 楚绎没想到寻找真凶的过程竟然是如此艰难,正好比大海捞针,手里案卷放到一边,从身侧抱住秦佑,头靠在他身上,小声说:“对不起,我帮不上你什么。” 秦佑侧头伸手拍拍他的脸颊,“你自己好好的,就是帮我大忙,飞车的戏推掉。” 楚绎忙不迭地点头,认真地说:“我本来就没打算接。” 新戏不打算接,可旧戏没拍完的部分还得收拾,秦老爷子情况日益好转,秦佑跟前也没什么太堵心的事,五月中,燕秋鸿给楚绎自己打了个电话,通知他去把缺下的镜头补完。 楚绎临行前晚,秦佑陪他在别墅外的山道上散步。 S城的天气已经十分和暖,夜风清凉适度,小路两边茂盛草木的清香幽幽浮动在空气中。 聊着聊着,秦佑说:“过些天我得搬回老宅住一个月。” 楚绎笑容立刻凝滞在唇角,他一周后就回来,这么说,回来也得跟秦佑分居? 但很快,笑意有缓缓晕开,“嗯。” 也是,秦老爷子就这些天出院,据说下肢瘫痪,说话也没以前那么利索了,风烛残年,甭管他做过什么吧,好像让他一直当空巢老人也确实不近人情,毕竟他曾在秦佑身上倾注了那么大的心血。 楚绎本来想着或许从横店回来他可以回他爸的旧别墅住一阵,但秦佑很快就说,“待会回去,把你不带去片场但回来要用的东西也收拾收拾,回头我让人给你一块搬过去。” 楚绎一愣,“唉?”有什么不对。 见他一脸意外,秦佑深邃的目光直直逼视他的眼睛,蹙眉道:“老爷子现在管不着咱们的事,你就别想跟我住两处了。” 楚绎笑容立刻明亮起来,转身到秦佑身前,面对着他,退着往后走,“我去合适吗?老人不能受刺激。” 秦佑却说:“他早接受现实了。今年老爷子生日,我原本以为他不想见客,但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想办。就是你回来那天,下飞机你直接去老宅。” 就是说除了见家长还得见亲戚,要说楚绎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仔细想想,秦佑必定不会让他到时候手足无措。 于是,他又笑着点一下头,“好。” 秦佑微微笑,满意地看着他。 楚绎离开这天秦佑有个重要会议,因此没有亲自送他。但安排了一下送楚绎和小冯去机场。 自从上次遇袭楚绎被司机摆一道后,秦佑对跟在他周围的人都格外小心,这次派来送楚绎的也是个能肯定信得过的。 楚绎和小冯从屋里拎着行李出来,派来送他的人正站在别墅门廊阶梯下电话。 楚绎没打扰他,打算去车里等,但出门就听见男人正对电话那头的人压低声音说:“你说,狗头刺青倒还是说得过去,狗头胎记,胎记都乌黑一团的,怎么分得清是狼还是狗。” 他从身边走过,男人一愣,立刻收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就说到这,待会儿再打给你。” 显然是不想让他听见,楚绎也不知道他到底说的什么事儿,就装作没听到地对他点一下头,但心里想着他刚才那句话,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狗头胎记,是谁呢? 但脑子里茫然一团,可能年代太久远,楚绎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楚绎这次出门拍戏,秦佑也变得忙碌起来,老爷子寿诞的前几天,他在一个酒会上见到了韩家的人,而且还是韩国华本人。 其实L市跟S市一衣带水,韩国华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但对他行事早有耳闻,秦佑一直不屑对他假以辞色。 可能韩国华也不屑讨好他,但这次容家的事,秦佑摆明态度拉了容逸一把,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韩国华托人引荐第一次跟他交谈,打量他半晌,带着几分倨傲地笑着对秦佑说:“我听说过你,秦佑这两个字真是如雷贯耳,今天一见,还真是后生可畏。” 秦佑对他点下头就算是客气了,所以不怪楚绎只能用他妈家的亲戚来形容这个人。 韩国华被找回韩家也不过七八年,当家撑死不过五载,从哪来的脸面在他面前充长辈。 老爷子寿宴当天,楚绎是搭清早的班机回来的。 下飞机正过九点,跟秦佑通了个电话,车开往去老宅的路上,东郊同样一条路,但这次他和秦佑的情形跟上次截然不同,楚绎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车在楼前停下已经临近中午,秦佑还在上次那个位置等着他,这一片没有停其他车,也没有其他客人,楚绎下车就朝秦佑走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谁知,秦佑竟顺势把他环腰抱起来,楚绎双脚略微离开地面正在惊呼,秦佑很快放下他:“还好,没瘦。” 而后揽住他的腰,带他先从侧门进楼里。 秦佑还有客人要招呼,楚绎自己先上楼,洗澡,换了身衣服。 再下楼,大厅里宾客济济一堂,秦老爷子依然坐在上次那个位置接受小辈们的贺拜,不过这次坐的是轮椅。 大病一场,老人家多少有些形销骨立,但他手撑着扶手,有人跟他拜寿,他就缓慢地翕动嘴唇说话,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 既然秦佑说老爷子已然接受事实,他这礼还得尽到。楚绎深吸了一口气,趁着秦老太爷跟前那块位置空出来的时候也走过去,像上次一样给他拜了个寿。 从看见他,老爷子的目光就沉下来,神色有些莫名,一直等楚绎说完祝词,秦老爷子颤动的手略微伸向他,缓慢而含混不清地说:“过……来……” 楚绎一愣,笑笑就迎上去了,他的直觉,秦老爷子就算再恨他也不会当众跟他撕破脸。 秦老爷子说话看来有些吃力,他走到秦老太爷面前,俯身凑到老人家跟前听着。 秦老爷子浑浊的目光一直锁在他身上,默默看他半晌,在他耳边说:“你……好大的……胆子……” 而后,像上次一样,也和对所有小辈一样,从一侧拿了个红包颤颤巍巍地塞到他手上。 楚绎得体地道了声谢,退后两步才转身,正好,秦佑从外边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直走到他跟前,看看老爷子,又看看他,“没事?” 楚绎晃了晃手里的红包,这时候厅里不少人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过,秦佑在这,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但秦佑伸手揽住他的肩,让他一块儿往大厅门走去。 一直在门口停下,侧过头,幽深的双眼跟他对视半晌,说:“我说过,你不用应酬你不想应酬的任何人,在这儿也算数,知道吗?” 楚绎听着心里说不出的熨帖,嘴角绽开的笑意忍都忍不住,看向秦佑的两眼发亮,不是场合不合适,他就真往秦佑身上扑了。 正在此时,从外边走来一个男人,凑到秦佑跟前说:“成先生带来了几位客人。” 秦佑和楚绎同时转过头,走在那位成先生身边的男人,不是韩国华又是谁? 楚绎愣了下,但这还不是全部,韩国华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可谓拖家带口。 楚绎脑子有一阵恍惚,韩国华朝着秦佑大步走过来跟他身后的人拉开距离,女人中其中一个年轻的,完全出现在楚绎的视线中。 披肩长发,穿着一身合体纯白连身裙,那张酷似燕欢的脸,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韩国华此时已经走到秦佑面前,笑眯眯地说:“恭喜。” 目光扫过楚绎,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愕。 楚绎对他点头算是招呼,终究来者是客,秦佑虽然脸上没多少笑意,还是对他伸出手,“欢迎。” 匆匆握手,韩国华让到一边,让身后的人上前,“这是我太太,这是小女。” 韩太太得体地招呼,而此时,那个穿着白裙女人一双清眸也看向秦佑,柔柔笑着说:“秦先生,久仰大名,我是韩颖。” 目光落在她脸上,秦佑略怔,眉心一蹙,随后,目光微沉又带着些疑惑地朝楚绎看去。 而楚绎已经把眼光转到一边,只留给他一个线条优美后侧脸。 第57章 秦佑只好伸手揽住楚绎的腰让他转回头来,也不多说话,更没把韩家三口让进去,只是,让楚绎现在自己身边,让这韩家几口面对着他。 秦佑这么正大光明地揽住一个男人,韩家几口脸色多少有些怔愣。 楚绎一点也不想跟他们认亲,韩国华脸也是青一阵白一阵。 倒是韩颖目光落到楚绎身上,一双美目眨巴眨巴,略微睁大,慢慢,抿起的嘴角漾出一对梨涡,神色矜持但不掩欣然。 很快,她对韩国华柔声说:“爸爸,您只在我们小时候见过他一次,又从来不看电影电视,一定记不清了,这是楚绎。” 漂亮的圆场,按说平常人就该顺坡下了,但楚绎抿着唇,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没吃她这套。 可能是小辈没跟他先打招呼,韩国华沉着脸,依然没说话。 秦佑眼色就更沉了。 双方僵持,韩颖见状目光略有局促,粉腮微红。 很快,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朝秦佑望去,歉意地笑了笑。 她站在那,一身白裙淡雅素净,清透的妆容如脂粉未施,像是一朵纤尘不染的莲花。 少年时楚绎对她的第一感官就是清透纯净,柔弱而有韧性。 可是,最后,她就是用她柔弱的韧性,一面清透纯净地笑着,一面夺走了楚绎当时最重要的东西。 而她现在,又是冲着什么来? 楚绎眼光也管不住地朝秦佑瞟过去,他很想知道一个这样酷似燕欢的人对秦佑笑,秦佑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但秦佑只是眉头紧蹙地看向韩家父女的方向,眼底一片冷意,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韩颖也没在意,一步走到楚绎面前,落落大方地说:“这些年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你,只是好久没见到你本人了,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碰见。” 可见秦佑给容逸当靠山对韩家来说震慑还是挺大的,今天楚绎站在秦佑旁边,好多年的旧怨居然开口对他示好给秦佑看了。 楚绎这才开口,意味深长地笑着说:“是啊,好久不见,你还是没变。” 韩颖如花笑靥微滞,随后慢慢转为涩然,但清透的眸子一直看着楚绎,不无感慨地说:“你错了,我们都变了。” 楚绎微微笑,没说话,而秦佑站在一边,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们。 究竟是秦老爷子的寿宴,这一场认亲不认亲的官司没打几分钟,后边又有客人来,秦佑到底还是把人让进去了。 转眼,临近开席,楚绎没等秦佑安排他,和上次一样在别家小辈桌上坐下了。 很快赵离夏也来了,闷不做声地在楚绎旁边落座,见楚绎手撑着头盯着茶杯发呆,明显兴致不高,就坐在他旁边,也没敢出声。 秦佑这会儿正忙,厅里的人已经分批安排上桌,可是,还有陆续到来的客人进门来给老爷子拜寿。 因此,秦老爷子还没入席,他在旁边陪了会儿,眼光在大厅略扫一周才发现楚绎的位置。 秦佑微微皱眉,踱步到一旁,给正在一边招呼客人的助理先生一个眼色。 助理先生忙迎过来,秦佑看着楚绎的方向对他耳语一阵,助理先生一愣,点点头,转身就朝着楚绎去了。 助理先生离开,秦佑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秦先生。” 转过头看见正是韩国华的女儿,名字好像是,韩颖? 看见那张酷似他母亲的脸,秦佑又微拧一下眉。 但韩颖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眼光瞟一眼秦老爷子的方向又看向他,朱唇微启:“当时,我家祖父也是中风后偏瘫,心理落差太大,一直都不愿意见外人。秦爷爷心态真好,他这么乐观,对日后恢复很有好处。” 说完,不等秦佑回答,她又嫣然一笑,说:“当年我祖父生病,一直是我联系大夫,我知道一位中医,对这种病的调养很在行,特别擅长推拿,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介绍给你。” “谢谢。”秦佑淡淡说。 但韩颖眼光一直没从他脸上转开,片刻之后甜甜一笑,“秦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你,就觉得特别亲切。” 秦佑目光转回她脸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而不远处,赵离夏别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终于憋不住对楚绎开口:“这女人特么是谁啊,哎?你看出她像谁了吗?真的,她往秦叔旁边一站,对秦家这点事半知不解地还以为他们是兄妹。这不摆明骂上头两位吗?” 楚绎刚才也看见了,但也只是瞟一眼就垂下头,端起茶杯,无所事事地喝了一口。 见他不高兴,赵离夏说:“我看她看秦叔的眼神就不简单,要不待会我找个地儿把她给睡了,你找上十七八个人来捉现行,彻底让她臭了吧?” 甭管他能不能睡女人,楚绎听不下去了,“你想娶她?” 赵离夏呵呵笑,“我反正混世魔王一个,睡了不娶不正好对得起这个名号?” 楚绎本来就烦闷,这会儿心里头更是乱成一团麻,他这阵子和赵离夏已经没什么来往了,但究竟做过这么久的朋友,赵离夏其实一直对他还不错。 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你别再这么混下去了,好好找个人过日子吧。” 又朝秦佑的方向瞥一眼,韩颖已经离开,秦佑自己站在那眼神好像在打他这望。 楚绎心里头烦闷没有松缓,反而愈演愈烈。 赵离夏顺着他刚才那状似无意地一瞥看了一眼,浑不在意地说:“你好好过日子,别人就都得跟你一样?” 楚绎这会儿倒是被他逗笑了,但也只是很短促地笑了声,随后痛快的承认,“是我浅薄了,大家生活方式不同。” 眼光认真看向赵离夏,“赵离夏,把自己看得重一点。” 赵离夏微怔,笑着捶一下他的肩,这一笑非常释然。 但没等楚绎释然多久,突然听见一个柔柔的女声,“我就坐在这吧。” 楚绎和赵离夏同时转过头,韩颖这会儿已经在楚绎的另一边坐下了。 韩颖稳稳落座,美目流盼在桌上逡巡一周,而后目光缓缓落在楚绎身上。 她唇角一扬,笑出两个梨涡,说:“不介意吧,我们正好叙叙旧。” 楚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却笑了。他对这个女人真的有种生理性的厌恶,无可解。 察觉赵离夏像是作势要动,楚绎很快伸手把他按住。 韩颖笑意更大,笑容也越发坦诚,她环视一周,又看向楚绎,“这位置不错,你总是能选到最好的。” 楚绎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他应该在这跟一个女人唇枪舌剑? 当然不,他站起来,把椅子拉到一边,走了出去。 甭管这女人今天想玩什么把戏,他不陪了。 这时候大厅里各桌人都还没坐齐,因此,他离开也不算突兀,楚绎头也不回地走向楼梯的方向,脚步踏上铺着地毯的木阶,很快,往楼上去了。 从楚绎拒绝跟助理先生过来,秦佑注意力就一直在他身上。 这会儿见着他上楼,情绪明显不对,秦佑眼神一沉,但也做不了什么,很快,各桌人上满,寿宴开席。 席间笑语晏晏,觥筹交错。 一直等席散,秦佑放下筷子,从旁边不显眼的走廊穿过,也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助理先生跟他旁边,秦佑一面走一面跟他交代待会儿待客的事宜。 两个人刚走到楼梯边上,突然听见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先生。” 秦佑转头目光沉沉地看向她,没说话。 韩颖大步上前,看起来脸色不怎么好,看看旁边的助理先生,目光又回到秦佑身上,“秦先生,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吗?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秦佑沉肃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他没发话,助理先生于是没动。 韩颖眼圈一红,垂下眼眸,浓长的睫毛颤如蝶翼。 这会儿助理先生在一边看愣了,这女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很是动人。 正在这时候,秦佑抬腕看一下手表,冷冷开口:“两分钟。” 这就是说给她两分钟的时间,而即使是这样,秦佑并没有让旁边的人离开。 短暂怔愣,韩颖笑意涩然地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似的,说:“我想托您代我向楚绎道个歉,请您帮我跟他说,当年成了他和他男朋友之间的第三者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她眼神非常清澈,“我那时候也才十七八岁,被人甜言蜜语迷惑绕不过弯来做了错事,我后来也付出代价被那个人抛弃了。” “当然,错了就是错了,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让楚绎这么痛苦,甚至到今天还有心结,我一直在内疚,也一直在反省,请您,务必替我转告他。” 这番话,她一口气说完,眼圈红了,可是笑意非常释然,整张脸都在发光。 助理先生这个旁听者彻底怔住了,不是谁都有勇气直面自己黑历史,把旧年私隐拿出来说的。 不管有没有犯错,他觉得眼前这个柔弱的小女人,比很多男人都坦诚,可敬可叹。 但转头看一眼秦佑的脸色,助理先生很快把眼皮垂下了。 他怎么忘了,刚才还说到了楚绎对前男友还有心结呢? 秦佑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走廊里,推开门,起居室空着。 继续往里走,卧室门大敞,而楚绎衣服也没脱,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还用枕头把头盖起来了。 秦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缓步踱过去,在床边坐下,拉开楚绎脸上的软枕,但被楚绎飞快抬起来的手捂住了。 秦佑握住他的手腕,猛地用力一扯,把枕头扯开扔到一边,但这个时候,楚绎已经倔强地翻身朝一边,背对着他,只甩给他一个背影。 秦佑微微皱眉,沉声问,“跟我置什么气,嗯?” 楚绎抱住头,理都没理他。 秦佑索性脱了鞋,上床,在他身侧靠着床头坐着,伸直的两条长腿交叠着。 两个人都没说话,半晌,秦佑幽幽开口:“你还没放下你那个初恋?” 楚绎放下胳膊,猛地回头看他,两眼气得通红,“谁放的屁?” 秦佑忽地笑了,倾身过去按住楚绎的身体让他平躺在床上。 然后手扳过楚绎撇到一边的脸让他跟自己目光对视,“那你怎么饭都不吃就回房?” 楚绎这次没像往常一样懂事,而是闭上眼睛,薄薄的眼皮微微颤动,咬牙切齿地说:“我讨厌你的客人。” 他这话说得笼统,但秦佑知道他指的是谁,今天韩家人上门,看见韩颖那张脸的时候,秦佑其实也疑惑。 韩国华今天是不请自来,不请自来还拖家带口本来就反常,而带的还是跟他母亲长得这样相似的一个人,秦佑不信他是无意。 甭管这套近乎的方式有多奇怪,但韩家认为这个人可以影响他,楚绎应该也会这么以为。 楚绎一向怕他吃亏,认为韩家有个能影响他的人却没事先通知他,他疑惑就在这里。 但在楼下听韩颖说完那番话他大概明白了,这女人有撬楚绎墙角的前科。 看着楚绎气得发红的一张脸,秦佑有些忍俊不禁,但他还是沉声问:“我的客人,你不喜欢,我就不能招待?” 他话说完,楚绎双眼缓缓睁开,讷讷望向天花板,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尽是茫然。 很快,眼神一片清明,唇角浮出一丝苦涩的笑。 秦佑没等他开口,一只手臂手肘撑着他身侧的床褥,一手钳住他的下颌,“你想对了,你不喜欢的人,我也不想招待。” 楚绎一怔,眼珠顿时转向他的方向,愕然地看着他。 “所以我让他们滚了。”秦佑淡淡地说。 滚就滚吧,反正从韩国华明知楚绎是亲戚还不想打招呼的时候,他就看不惯他了。 但他这话刚说完,楚绎立刻两眼瞪得溜圆,连嘴都张得能塞得下一个鸡蛋。 秦佑手指伸到他嘴里,逗一下他的软乎乎的舌头,“可是宝贝儿,你太能醋了。” 楚绎脸又红了,这次是羞红的,牙关一合,想要咬住秦佑的手指,但秦佑已经飞快地抽出去了。 楚绎咬了个空,不忿地说,“我才不是吃醋!” 说完,拉着他的手还要再咬,但秦佑很快钳住他下颌,唇落下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下,“我还什么都没干,你也能醋得饭都不吃?” 翻身压上楚绎的身体,手一边从他衬衣下摆伸进去,一边亲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你也不想想,就算那女人正常,长得像我妈的人,我能跟她有什么?” 楚绎一听没忍住笑,握住秦佑的手:“谁不正常?” 秦佑却没回答,咬一下他的耳朵,声音沙哑地说:“小醋瓮。” 随后,手利落地扯开楚绎衬衣的前襟,嘴唇游移到楚绎柔软的唇,狠狠吻了下去。 而在楼下,助理先生守在韩颖身后,说:“韩小姐,您还是去跟令尊说吧。” 韩颖坐在花园的石凳上,脸上笑容已经快绷不住了,“来者是客,我不信这是秦先生的待客之道。” 助理先生耐心劝说道:“韩小姐,我是替人办事的人,有几个胆子都不会信口雌黄,您还是过去吧,真等秦先生自己下来,场面只会更难看。” 韩颖眼光默默注视他几秒,片刻,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一直到她离开,朝着韩家夫妇的位置走去,助理先生才叹了一口气。 思绪回到十几分钟前,韩颖对着他和秦佑说完那一番话的时候。 他认为韩颖够坦诚,够有胆量,可敬可叹,可很显然,秦佑不这么想。 秦佑听完,神色像是了然,可是一双漆黑的眼睛,眼光沉得望不到底。 而且根本没在意韩颖要跟楚绎道歉的事,而是冷冷地说:“反省这种事,自己知道就行。”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助理先生跟着秦佑往楼上去,见秦佑脸色不好,他对秦佑说道:“你也太不留情面了,毕竟是个姑娘家,而且,就算她有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秦佑用一种“你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他。 接着,秦佑说:“真要找人代她道歉,只说代她向楚绎转达这一句就够了,其他那些内幕说给谁听的,我吗?必要性在哪?” 助理先生当时就打了个激灵,的确,她那番声情并茂地出卖隐私,必要性在哪里呢? 他当时只顾着对韩颖说的话感怀,和对她的坦诚程度惊叹,根本忘了这一点。 她跟楚绎有旧恶,但怕楚绎先说出来,所以想先入为主,说不定指着楚绎的激动反应还能倒打一耙? 助理先生刚想明白这回事,秦佑对他不容置喙地说:“这一家人都有问题,你去,就让韩颖自己通知她父母,立刻离开,别让我送。” 助理先生讷讷应了声好,确实,韩家这次真是打错了主意,再怎么声情并茂,以情动人,也得看秦佑有没有这根能对接上的神经。 而且,现在就在秦家的这些人,再怎么得罪,也不能得罪到那宝贝头上啊…… 第58章 楚绎从卧室出来,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退散,脚也有些打晃,但压着步子走得那叫一个稳健。 秦佑侧头不放心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楚绎立刻竖眉龇牙两排牙齿猛地一碰对他做了个咬的姿势,非常凶狠。 秦佑虽然眉心微蹙,但唇角扬起一个很细微的弧度,赞许道,“果然经得住事儿。” 楚绎神色一滞,这就是说他耐操了,十来天没见大下午的连做两次,而且秦佑喝了点酒,第二次时间特别长。 后来一边弄,还一边让楚绎叫他,叫完名字又叫叔,楚绎听话地哭着叫了,然后换来他更激烈的动作。 现在下楼还要遭调侃,但楚绎很快就神色如常,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秦佑,期待夸奖似的,“那你喜欢吗?” 他这幅模样装得要多天真有多天真,天真得连诱惑都那么直接,秦佑只想把他重新扛上楼,到底还是忍住了,深邃的黑眸灼灼看向他,“晚上继续。” 这时候还没到五点,秦佑陪着楚绎先去花园。 和上次一样,打从秦佑出现,花园里本来坐着闲聊嬉闹的年轻人们都纷纷收声,眼光朝着秦佑的方向看过来,近处甚至有人站起来招呼,“秦先生。” 秦佑在外人面前一贯是冷肃的,微微点头示意他们坐下,楚绎默不作声地跟在秦佑身后彻底地享受了一把狐假虎威的美妙滋味。 这时候,花园的阳光还余炽未散,比不得刚才屋子里阴凉,一直到走到一张被人让出空着的桌前坐下,楚绎干脆脱掉西装,秦佑顺手接过来,给他搭在扶手上。 此时落在楚绎身上的目光多少都带着惊愕了,在场这些人,不论关系远近,何曾有人见过秦佑这样为谁服务。 秦佑不是没有觉察,但眼色没有丝毫波澜。 燕秋鸿曾跟他说过,楚绎虽然是明星,但他们的关系也未必就得捂得那样死,毕竟,当今娱乐圈里真直到一次都没碰过男人的男人不多了,哪怕真是GAY,没有硬锤,即使人知道,也不是把这事大肆张扬到圈外去。 楚绎倒没想这么多,他只觉得秦佑当众承认他们的关系让他心里很熨帖。 楚绎稳稳坐着,长条椅他屁股底下靠近靠背的位置刚好有个弧形凹陷,刚才刚做过,现在坐着刚好没那么辛苦。 但秦佑却没坐下,也脱掉西装放到一边,目光看向他:“吃点什么垫肚?” 楚绎这才想起自己早先气得午饭还没吃,眼光朝着餐台的位置望过去,眨巴眨巴眼睛,“要果仁蛋糕。” 秦佑喜欢楚绎对他用这样的腔调,不是“有果仁蛋糕吗?”也不是其他,而是很直接地要什么。 气势汹汹的小骄矜,很是可爱。 秦佑俯身刮一下他的鼻子,很快去拿东西了,就带着他凛凛威严的风范,大步走到餐台旁边,拿着盘子挑了几块小点心,然后折返回来,把东西放在楚绎跟前的桌上,自己在他身边坐下了。 楚绎无事掉周遭那些惊诧的眼光,用叉子挑着蛋糕慢慢地吃,不管秦佑在别人眼里怎么样,在他面前,也只是个热恋中的普通男人。 不过,秦佑也没能坐多久,毕竟晚宴不一会儿要开席。 跟楚绎交代几句,站起来准备离开,容逸朝着他们这桌走过来,笑眯眯地说:“我能在这坐一会儿吗?” 没等楚绎开口,秦佑说:“当然。”要不怎么说容逸有眼色呢,他们俩在这坐了半天她不打扰,现在,他要离开,正担心楚绎独自在这无趣,容逸就过来了。 一直到秦佑背影消失在大厅门口,容逸才微笑着开口:“感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你改变他了。” 楚绎正垂着脑袋,笑着缓慢地点几下头,片刻,抬头看向容逸:“我一直在争取,让他的改变值得。” 容逸笑靥如花,“你也的确值得。” 又话锋一转,略作思忖,“中午是出了什么事吗?我看见你开宴前上楼,后来韩小姐在楼梯下边把秦先生给叫住,再往后,韩家几口就灰头土脸地被请出去了。” 楚绎保持得体的微笑,端杯喝了一口茶。 这就是不方便回答了,容逸见状也没想细问,倒是很爽快地笑了声。 带着她女强人的飒爽,丝毫不绕弯地说:“不过也真是让人看着痛快,听说秦先生是让韩小姐自己请她父亲继母一块儿出去的,看当时韩国华对他女儿的脸色,这一家极品估计回去还有的闹。” 楚绎这会儿倒是一愣,但刚才还带着几分客套的笑意立刻转化为会心的愉悦,目光欣然地注视着容逸,“啊?” 容逸对他笑着点点头。 楚绎立刻放下茶杯,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短促地笑了两声。 容逸半点没说错,这事办得是真痛快,韩家那回事他知道得很清楚。 韩国华这个私生子当年被寻回韩家时一门心思抛妻弃女,后来他的糟糠妻也的确被他抛弃了,昨天那位韩太太是韩国华回韩家之后再娶的。 韩颖这个女儿是怎么舍弃自己亲生母亲爬进豪门的,楚绎不太清楚,但一边是不慈的父亲,一边是继母,她日子想必也不好过。 让她自己去请韩家夫妇一块离开,原因还在于她作妖,这个安排真是绝了! 楚绎这边乐不可支,容逸打量他片刻,“你和韩小姐本来就认识还有旧怨吧?” 聪明人面前,楚绎也没说瞎话,略微点头,“有点。” 但同时也想到这事儿恐怕还没完,韩颖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以她的个性一定会卷土重来。 她那么热爱权势的性子,秦佑这种让他们没有反抗之力的强势,对她来说,应该是更有诱惑力了。 楚绎觉得韩颖还会重来,到没想到她会重来得这么快。 寿宴之后,隔天下午,他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楚绎这几天有些犯困,电话铃声想起来的时候他午觉刚睡醒,摸着手机看了一眼,立刻接了起来。 韩颖的声音从电话里头传过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恍惚,但韩颖说:“能找个时间跟你和秦先生见一面吗?我这里有些燕伯母的旧物,你们或许会感兴趣。” 楚绎立刻就清醒了,他没想到韩颖卷土重来还是在拿燕欢当底牌。 可想而知,他们对秦佑是做足了功课,明明寿宴时仗着五官酷似燕欢的独特优势,她还是被赶出去了,可是,秦佑对母亲的看重,韩颖依然没有怀疑。 因此,楚绎很冷地笑了笑,“什么旧物,别是什么给影迷的签名之类的,这种东西,她去世多少年都不难找。” 但韩颖果断地说,“我保证不是。” 楚绎目光微滞,一时没说话。 晚上秦佑回来,楚绎一边帮他脱下西装,一边说了这事,当然即便他不说,他相信韩颖也有其他方法让秦佑知道。 楚绎是半点不小看韩颖这个女人的,有她虎视眈眈地等在一边,现在他跟秦佑之间沟通要越发无障碍才行。 秦佑听完,一面解下衬衣袖扣,一面沉声说:“所以你就让她过来了?” 语气听起来还有些不悦,楚绎立刻笑了,“她手上究竟是什么东西,咱俩还不至于连看一看的胆量都没有。” 秦佑伸手捏捏他的下颌,“聪明是聪明,但到底还是嫩了点,你记住了,有些人,就不用给她说话的机会。” 楚绎可能父亲去世早,对这种长者教诲似的语气很受用。 手圈住秦佑的脖子,声音软乎乎地说:“我就算嫩出水,不还有秦叔你调教吗?” 秦佑呼吸一滞,揽住他腰的手往下在他臀上用力揉了一把,开口时声音低沉沙哑,“宝贝儿,你真撩人。” 韩颖就是这天晚饭后来的,这次没有一身白莲花标配,而是穿了一件浅蓝色的丝绸衬衣,下边是一条及踝的窄腿裤,陪着高跟鱼嘴鞋,整个人看起来还有几分干练。 而且也没罗里吧嗦说太多,寒暄过后,就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皮封的老式手抄本放在茶几上推到秦佑面前。 秦佑拿起来一看,目光立刻顿住了,这真是燕欢的旧物,扉页写着燕欢的名字。 小本的纸张都已经发黄,但每一页翻过去,都是燕欢的笔迹,上面记载着当时她对所扮演角色的感悟,以及对剧情的见解分析。 看日期,还是在她嫁人之前,秦佑托着手抄本的手心似乎都在发烫,好半天没说话。 楚绎当然也看见了,但也只是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没有打扰秦佑震惊之后的因缅怀而至的怔愣,秦佑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实在不多。 但秦佑的怔愣也没持续太久,片刻后再抬起头眼光已是一片清明。 把手抄本扔在茶几上,本来前倾的身子坐直,长腿交叠起来,目光凛肃看向一边的女人,“哪来的?” 韩颖一直专注于秦佑的反应,这时才眨了几下眼,说:“你们应该听说过我父亲的身世,我祖母本来也是X影的演员,当时燕伯母搬进X影宿舍的时候,她也正住在里边,她们是邻居,也算忘年交吧,燕伯母留在她那的东西很多。” 秦佑转头看一眼楚绎,楚绎很轻地点下头,确实,韩国华那个当情妇的妈就是X影的演员,一辈子没嫁人,到死都住在X影宿舍,怕别人说闲话,把韩国华寄养在亲戚家。 可是,忘年交?楚绎却根本不信,明显三观不合的人,怎么做朋友? 但韩颖又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索,韩颖说:“我祖母的遗物都在我那,但从里边一件件挑出燕伯母的东西需要花些时间。” 楚绎笑了,这就是说她还得一次次上门? 秦佑眼色也是一寒,瞟一眼楚绎,漆黑深邃的眼眸目光冷冽地朝韩颖逼视而去,冷冷问:“你要换什么?” 楚绎抿住唇,抬手摸一下嘴才遮掩住嘴角的抽搐,不是他的错觉,秦佑刚才那一瞥,是在示意他看戏。 所以他就看戏似的,一本正经地朝韩颖看过去。 谁知,韩颖缓缓地站了起来,两手交叠在身前,一脸诚挚地说:“上次寿宴上如果发生了什么误会,我很抱歉,我有时候说话不太过大脑,不过,我也是真心跟楚绎和解。” 说完就垂眸站在那,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用秦佑母亲的遗物,换楚绎跟她和解的机会,这倒是让人意外了。 楚绎很快开口:“以我对你的了解,我跟不跟你和解,根本没那么重要。” 韩颖慢慢抬起头,一双美目,看向秦佑和楚绎,眼圈逐渐泛出泪红。 片刻,她眼睛望向上方略微抬头,抬手擦了擦眼角。 目光再次回到秦佑和楚绎的方向,这才幽幽开口。 她说:“楚绎,你知道我们家的事,应该能猜想到我现在的处境。我爸爸只把我当给他疏通关系的工具,那个女人更是巴不得把我赶出家门,现在就算做样子,我也一定要取得你们的谅解,然后适度往来,否则我在韩家根本待不下去。” 楚绎这下没笑,“你为什么一定要待在韩家。” 韩颖目色中倏忽间划过一丝冷意,又凄楚地笑下,“我妈妈就活该这么被抛弃吗?我不在韩家,她这些年吃的苦受的委屈都白挨了,我爸爸欠她的,我要一丝不欠地帮她讨回去。” 泪红地双眼看向秦佑,她又说:“我也不是一定要你们帮韩家什么,只要在近段时间内做出有来有往的样子就行,我只是想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在夹缝里立足。” 她一番话说完,秦佑动了,楚绎转头看见秦佑眼色冷寂如数九寒潭,嘴唇紧抿出一条毫无温度的线条,手正朝着茶几上手抄本的方向伸过去。 他蓦地攥住秦佑的手腕,秦佑目光跟他对视,楚绎却转开眼光,站了起来。 他走到韩颖面前,低头看着韩颖,冷声说:“我不是原谅你,不过是看在你跟我还有几分同病相怜的份上。” 韩颖愕然中睁大的双眼注视楚绎半晌,泪水从眼眶悄然滑落,嘴唇微微颤动几下才把话说出口,“谢谢。” 送走韩颖已经是九点以后,楚绎回到客厅,秦佑岿然不动地坐在刚才的位置,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笑意这才从眼底晕出,楚绎大步走过去,一直等到他走到面前,秦佑才伸手点点他沙发旁的空地,“站这儿。” 楚绎睁圆眼睛,略扬一下眉,然后乖乖过去,在那个地方站住了。 他面对着秦佑,手背在身后,就像是个等着家长训话的小学生。 秦佑微蹙着眉,没有温度的目光看他片刻,这才肃然开口:“《农夫和蛇》的故事你都忘光了,你真该对小学教你语文的那位体育老师说对不起。” 这嘴还挺毒,楚绎嘴角一抽,从善如流道:“那请你教我。” 秦佑有些犯愁地看着他,“我们这种人,更容易相信对自己在利益关系上有所求的人,韩颖她上次歪门邪道没走通,这次又把她接近我们说成是基于她本人的利害关系。” 见楚绎一脸怔愣地看着他,秦佑眉头拧得更紧了,话也说得更直白,“她先示弱,再做出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但她不是容逸,她没有底线,她甚至还有前科,但凡有机会,她一定会再次算计到你头上,你就没意识到?” 秦佑是真的犯愁,他不知道这孩子最近是在哪晃多了,还染了一身圣父病。 但他话说完,楚绎立刻呲地一声笑了出来,没脸没皮地大步过来,一下跨坐在他腿上,手环住他的脖子,“秦叔,你怎么这么聪明?” 楚绎这话说得发自肺腑,这些绿茶白莲花的招数,一般男人很难参透。 就说他之前那位竹马吧,楚绎现在想起他都没那么鄙夷了,毕竟,韩颖奇招层出不穷,竹马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学生根本把持不住。 秦佑手扶上他的腰,微眯起眼看向他,“想明白了?” 楚绎呵呵笑,亲一下秦佑的脸,“我一早就明白。” 楚绎脑子里晃过一个影子,就今天的事,他越来越觉得韩家跟燕欢之间牵连千丝万缕。 刚才对韩颖虚以委蛇,正是因为他想把这些事顺藤摸瓜都扯出来,省得秦佑一直被人挟制。 但感觉到秦佑握在他腰上的手略微收紧,他把头埋进秦佑的颈侧,“我只是觉得她手上燕影后的东西很多,给她一件件弄过来,咱们也不吃亏,反正,她忽悠不到咱们俩。” 想到什么,坐直身子,对秦佑眨巴眨巴眼睛,“再说,难得一次把她当戏看的机会,错过了多可惜。” 秦佑捏一下他的脸,“戏弄她可以,但那些死物没什么要紧,你不许冒险。” 楚绎呵地笑声,“她敢吗?” 秦佑两手又托住他的腰臀,把他压向自己,黑眸逐渐幽深,“刚才怎么叫的,燕影后?” 楚绎连忙抱紧他的脖子,把脸死死埋在秦佑身侧,打了个哈哈,“咱妈。” 别问他为什么,再没脸没皮的事都做过,但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楚绎脸还是红了。 第59章 再次见到韩颖,已经是一周后,见她的是楚绎自己。 寒暄几句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楚绎问,“这次找到了什么?” 韩颖这次带来的是一面巴掌大的化妆镜,银龛雕花,底面刻着两个字母Y.H,楚绎看了看,把东西揣到兜里,对韩颖说:“谢谢。” 韩颖看一眼他,目光又越过他朝二楼望去,这个时候是晚八点,楚绎立刻了然,“秦先生习惯这个时候看新闻,不太喜欢人打扰,我代收不行吗?” 韩颖笑了,喝一口茶,“当然可以。” 东西已经留下,而韩颖依然坐在原处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虽然跟她撕破脸皮半点不可惜,楚绎到底还是没逐客,目光在她身上驻留片刻,问:“你是今天刚从L市过来的?” 韩颖咬一下嘴唇,“你知道的,最近我爸爸让我负责这边分公司的一些事务。” 说完眼光又若有若无地往楼上扫,楚绎只当没看到,说:“其实也好,这样你正好有时间陪陪你妈妈。对,你妈妈现在是回S城住了吗?” 韩颖目光微滞,匆忙点一下头,但很快就把话题转开了,“说说你吧,你和家里缓和点了吗春节前那会儿他们手术前那会儿,林阿姨想托我和我爸给她把你找出来,我没应,她做得太过了,楚绎,虽然是亲生母亲,不当纵的时候还是不能纵的。” 完美的转移视线,连楚绎都狠狠惊诧了下,他还真没想到,他被秦佑带走后,他妈妈还曾经“托”有势力的亲戚挖地三尺地“找”他。 韩颖后半句话说得语重心长,楚绎差点被她绕进去了。 最后,楚绎愕然地微微睁大眼睛,“是吗?” 随后目光涩然地转向一边,没再说话。 一直等到韩颖离开,楚绎人站在院子里没回房间,从兜里掏出手机,选了个号码,拨出去,那边很快就有人接了。 楚绎一刻都没等,嘴里报了个车牌号,“是白色的保时捷,你跟好,别让她发现。她去了哪,待了多久,回头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那边应了声是,楚绎又说:“小冯,记住你答应我的,这事儿先不让秦先生知道,就算还你骗我大半年的人情。” 助理小冯是秦佑放他旁边这事儿,楚绎一早就知道,这孩子还有几分热血,人仗义,不管是为什么来的,现在也是真拿楚绎当朋友。 小冯跟着秦佑瞒了楚绎这么久,楚绎拿这个让他给自己私下办事一点没含糊。 小冯很快回答,“我记着呐,但楚绎哥,先说好,帮你跟个人什么的就是我分内的事,的确不用件件跟秦先生交代,但你自己不能犯险,这是我们做保镖的底线,你知道吗?” “我明白。”楚绎说。 那边小冯说:“行,我已经瞧见她了,回头再聊。” 楚绎回到楼上,秦佑正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低头看文件。 走过去,把镜子放到秦佑面前,自己也在他旁边坐下了。 秦佑一手揽着他的背,一手拿起化妆镜,用手摩挲着认真看了看。 越看眼神越茫然,“女人的随身物品,也会随便转送人?” 楚绎神色一滞,随后笑了,说:“在片场一时互相借着用也是有的,毕竟七十年代末那会儿不像现在,演员到哪都有助理跟着,准备没这么周全。” 秦佑把镜子啪地合严,放到茶几上,沉声说:“X影改制,但当时的人也不是都死绝了,韩颖说的话是真是假,回头让燕秋鸿找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楚绎又是一怔,伸手环住秦佑的脖子,“你何必舍近求远?我难道就不是圈里人吗?” 又认真思忖片刻,“《绝代风华》剧组就有个老师以前是X影的,正好我跟她还有些交情,回头我去问问她。” 秦佑饶有兴致地看他一会儿,“我怎么觉得,跟那女人对上,你特别有斗志?” 楚绎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秦佑,片刻才开口,“你错了,应该是,跟你有关的事,我都特别有斗志。” 秦佑侧头眼光不无宠溺地看着他,伸手掐一把楚绎的脸:“醋瓮一个,就算是跟她虚以委蛇,也不让我出场,嗯?” 楚绎头靠在他肩膀,笑呵呵地说:“那当然,你是我的,别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秦佑指腹在他脸颊摩挲,低沉而短促地笑了声,别有意味地问:“哦?那你是谁的?” 楚绎眉头一皱,却仍是笑着,“你变坏了!” 在锦园包间遇到他磕破头的那晚,秦佑那一身凛凛不可侵犯的冰山禁欲气质啊,岁月真是把杀猪刀,转眼就变成老流氓了。 按楚绎的吩咐,小冯在第二天秦佑离家后才打电话给他。 小冯说:“楚绎哥,那女人从你那离开就开车去了城北一个老式居民小区,在一栋居民楼约摸待了半小时下来的,有个老太太送她上车。” 楚绎笑了下,“什么样的老太太?那小区,韩颖看着像是常去吗?” 什么样的老太太不好形容,但小冯还是立刻回答了另外一个问题,“车开进小区,韩颖还停下来问了路。” 一会儿之后小冯发过来一张照片,果然是韩颖的妈妈,但是比楚绎记忆中的又苍老了很多,楚绎认真辨认一会儿才能确定是她。 楚绎在窗口对着照片出了一会儿神,因为脑子里边有个猜测,他昨天提到韩颖的妈妈是刻意。 没想到韩颖还真没让他失望,明明连自己妈妈居住小区里边路都摸不清,被他一点,果真当晚就去找她了。 看来韩颖妈妈应该算是知情人了,不过,就算知情,什么样的话该不该说,韩颖昨天晚上可能都对她交代过了。 楚绎认真思量一会儿,又翻出小冯的电话打出去。 电话接通,他说:“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弄一张那个老太太年轻时候的照片,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小冯立刻惊诧道:“楚绎哥,你到底要干嘛?” 楚绎要干嘛呢?韩家跟燕欢千丝万缕联系扯不清,偏偏韩颖非亲非故还跟她那么像。 前些天,韩颖送手抄本过来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少年时期,长辈们曾经说过韩颖长得像她妈妈。 楚绎当时并不觉得,毕竟一个是娇艳如花的少女,而韩颖妈妈当时年过四十,又饱经困顿生活的折磨,平日也十分不修边幅,明明刚过中年的人,看起来却活像个老太太,说这两个人有相似点,他实在联系不起来。 现在想起来,或许长辈们说的是对的,很有可能,韩颖妈妈本来就长得像燕欢。 再联系到燕欢落在韩家手上的这些东西,说不定还有更私密的物件,以前的事就很难说了。 而楚绎的猜想在三天后几乎被证实了一大半,《绝代风华》剧组那位X影的老戏骨可不是他顺口忽悠的,是真的存在。 楚绎去拜访了她,一老一少两个人聊了半个小时,楚绎终于找机会提到了韩国华的母亲,也就是韩颖嘴里跟燕欢堪称忘年交的那位祖母。 老人家一听名字就十分不屑,“她呀。” 楚绎又问,“据说她当时跟燕欢住隔壁,两个人关系很不错,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老人家说,“她戏没演出什么名堂,生活作风还有问题,偏偏眼睛还跟长在头顶上似的。燕欢可是个好姑娘,跟她也就住个隔壁平时点头交而已,哪谈得上什么交情。” 楚绎立刻追着问,“听说她有个儿子,经常去看她吗?” 这就是说韩国华了。 老人家讥诮地笑了声,“谁都知道是她儿子,她还非得说是她侄子。那孩子听说是养在亲戚家的,偶尔来找她。不过她也真是狠,七几年那会儿大家住的都是平房,有次冬天下冻雨,她儿子来找她非把人关在外头不让孩子进去,最后还是燕欢心善,明明自己比那孩子也就大四五岁,也没顾什么男女尴尬,把人给让进自己屋了。” 楚绎脸色倏忽青白,韩国华果然跟燕欢是有交集的。 依然怕自己多想,他很快接着问:“那孩子后来跟燕影后有来往?” 老人家眼光一闪,垂眸片刻才开口,“那是70年代末,高考已经恢复,那孩子自己考大学到了城里,平时没事就往他妈这跑呗,紧隔壁住着,跟燕欢时常打照面也是有的。” 说完缓缓凑到楚绎耳边,“传出燕欢结婚消息那会儿,有一晚,我出去上厕所,看见那孩子喝醉倒在燕欢门口哭。” 虽然早有猜测,但猜测被证实时,楚绎还是好半天回不过神,这就是他不敢轻易让秦佑知道的原因,翻手就扯出燕欢可能有一段旧情。 他其实也不太相信燕欢能看得上韩国华,可是,事实是,她偏偏有那么多的私密物件在他们手上。 凡是跟秦佑有关的事,楚绎都不想冒险,他吃不准燕欢和韩国华是否是两情相悦,如果有,婚后是否又藕断丝连。 楚绎还记得燕秋鸿说过,燕欢婚后秦佑爸爸再不让她出门,个中原因是否跟这段旧情有关还未可知。 如果是,这事实简直能颠覆秦佑对他妈妈的认知。 可是,该扯的还得扯,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他得把硬锤甩到韩家脸上才能让他们再不敢借燕欢之名生事。 也正是这天,小冯给楚绎发了张有些发黄的老照片,那是韩颖妈妈年轻时候。 跟她现在简直判若两人,还真是个美人,那个时代的美人,并不像现在这些手术刀下造就的高鼻梁锥子脸,而是清水芙蓉,天工雕饰,浑然天成的美好。 但楚绎看得头皮阵阵发麻,韩颖妈妈在照片上虽然穿得很土,但她长相比韩颖跟燕欢更为相似,单看五官,简直,活脱脱的另外一个燕欢。 也难怪,韩国华自己大学毕业当时也算是百里挑一的青年俊才,却娶了一个他从乡下带出来的,字都不识几个的女人。 楚绎不知道怎么跟秦佑交代才合适,但幸亏也不需要他立刻交代,因为这周秦佑正好出差,人在外地。 按小冯给的地址,楚绎周末到了韩颖妈妈住的小区。 敲几下门,门开了,楚绎取下墨镜,“表舅妈,是我。” 韩颖妈妈立刻骇然地睁大眼睛,立刻用力想要推上门,楚绎比她更用力地把门抵住了。 只得把楚绎让进屋,楚绎环视四周看了一会儿,这是个面积很小的两居,家里电器都还是好多年前的型号,家具也很旧,能看得出主人拮据,但收拾得很干净。 韩颖妈妈一直惴惴不安地站在旁边,她其实这时候才不到六十的年纪,但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照片上的美人脸半点影都寻不见了,可见平日生活之艰难。 更可见,韩颖言之凿凿地替她妈妈讨公道完全是放屁。 韩颖妈妈嚅嗫着嘴唇说:“你来干什么?” 很显然韩颖已经跟她说了什么,但楚绎一点为难她的意思都没有。 把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的滋补品放下,说:“我只是来看看您。” 只是看看,顺便敲打下韩父女而已。 果然,楚绎出去没多久就接到韩颖的电话,约他在一个格调不低的咖啡厅见面。 等的就是她,楚绎去了,韩颖这次很有眼色地订了个小包间,楚绎走进去,韩颖已经在里边等着了。 楚绎在她对面坐下,韩颖眼圈一红,问:“说明白的,楚绎,除了当时抢走那个人,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得罪过你吧,而且错也不在我一个人,他自己本身就不坚定,你还指望能跟他过一辈子吗?” 楚绎微微笑,嘲讽地说:“这样说起来,你排雷有功,我谢谢你。” 韩颖深吸一口气,说:“这次的事,我承认我败给你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以任何方式打燕欢的招牌在秦先生面前出现,你能不能看在我们都被至亲抛弃的份上,就此打住。” 这也是楚绎的目的,但一口答应很显然不是谈判的姿态。 楚绎又笑了笑,“凭什么?战败也得付出点代价不是吗?” 话音刚落,韩颖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猝不及防的动作,楚绎也被吓了一跳。 韩颖两只眼睛里头血丝遍布,目光直直看向他,说:“凭一条人命——” 楚绎只当她疯了,一把掀开她的手。 但韩颖两只手不依不饶地死死抓住他,“求求你,你也不想出人命的是不是?我爸爸要是知道我把那些东西拿出来,会活活打死我的。” 楚绎顿时睁大眼睛,愕然地看着她,他一直以为是韩家父女一起拿燕欢的东西耍迷障,如今看来,韩国华根本就不知情? 而且一旦知道,会弄死韩颖? 但回头想想,也是。 如果韩国华也是主使者,就不会这么轻易被他查出真相了。 第60章 秦佑是周末回来的,比他预先通知楚绎的要早。 楚绎知道的时候,秦佑已经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了,楚绎这时候正躺在床上看剧本,电话挂断急忙跳起来跑到卫生间洗漱,扒拉几下头发,对着镜子整理到自己觉得满意才下楼。 车停在院子里,眼看着车门打开,高大熟悉的男人从后座跨出来,楚绎和以前很多次迎接他回来一样,笑着冲上前一下扑过去,“秦叔。” 秦佑也像往常一样伸手接住他,虽然清隽唇角只是线条比平常舒缓些,但漆黑眼底也晕着一丝笑意,手拍拍他的背,“不错,挺精神。” 旁边还有其他人,因此楚绎也没跟他多黏糊,一个拥抱之后就依依不舍地分开,跟着秦佑一块儿往屋里去。 旁边有个高大的男人是刚到的,已经在这等了秦佑一会儿,因此,秦佑也没上楼,把行李交给别人,自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 男人则坐在沙发的另一侧。 见他们有话要谈,楚绎亲自去沏好茶,给他们端到面前。 茶杯稳稳放在他们身前的茶几上,楚绎看着男人把一份案卷交到秦佑手里。 正转身准备离开,垂落在身侧的手被秦佑抓住,秦佑眼光还落在手里的案卷上,根本没看他,但握住他手的大掌略微用力,拉着他在身边沙发落座,自然而然。 楚绎当然不会拒绝,欣欣然地在秦佑身边坐着来,秦佑一双长腿交叠,案卷搁在大腿上一只手翻开,另一只手臂则从身后揽住楚绎的腰,亲密得理所当然,旁若无人。 当然,他跟前的人如今都见惯了,也没什么大惊小怪,楚绎也十分自然地低头,略微朝秦佑靠过去,眼光和他一起落在案卷雪白纸页醒目的黑字上。 这一看楚绎倒是猛地一怔,因为案卷上清晰列出的全是韩家、特别韩国华这一支详细的人口关系。 人名旁边甚至附有头像,详尽到简直连祖宗往上三代都列在上头。 像是察觉他怔愣,秦佑转头瞟他一眼,“这些事不用你费工夫。”温和且宠溺。 楚绎讷讷点一下头继续往下看,跟韩国华母亲有关事项那出现了燕欢的名字,楚绎一时惊诧,但惊诧之外又觉得合情合理。 就是!以秦佑的脾气,跟燕欢有关的事,他不彻查才不合情理。 而且,秦佑出手,才不会像他一样小制作地抽丝剥茧,而是从上到下分毫不漏的一把抓。 秦佑一边看,手指一边在他腰侧轻敲,楚绎心脏砰砰跳着,秦佑待会儿看完整个来龙去脉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不敢想。 楚绎惴惴不安,心里头已经开始组织宽慰的说辞了,秦佑越看眼色越沉,眉头也皱得越紧。 目光往下看去,楚绎又是一怔,因为上面清楚写着韩国华手里头有燕欢旧物的原因—— 那一年燕欢发现怀孕仓促找到秦佑的父亲,秦佑的父亲当天就没让她回去,而是派人去她宿舍收拾了几样要紧物件,其余的全都撇下,应该是被别有用心的韩家母子弄走了。 这个分析有些颠覆楚绎对整件事的认知,看一眼秦佑的阴沉的脸色,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但最后,秦佑也只是用力把案卷用力合上,啪地扔上茶几,对旁边男人说:“你做的很好。” 等男人离开,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秦佑站来伸手略微松开衬衣的领口,楚绎也站在旁边小心地观察他的脸色,秦佑瞟他一眼,刚才冷肃的神色略有松动,伸手揽住他的腰,“上去让我仔细看看你瘦了没。” 这就是求欢了,换在平常楚绎一定毫不犹豫就往他身上扑,但秦佑刚才才看过那样的东西,楚绎没出声,目光有些担心地落在他身上。 跟他视线相对,秦佑岂能没有察觉,微微蹙下眉,箍住他腰杆的手略微收紧,眼里闪过一丝冷芒。 但出口时却是反过来宽慰他,“放心,这些年拿跟我妈有关的东西套好处的所谓故旧何止一两个,韩家这几个人拿捡来的东西假作交情,不过比他们更可恶一点罢了。” 这就是把韩家母子收集这些旧物的原因全然归结于,见燕欢嫁入豪门,怀着奇货可居的居心图利了。 楚绎好一阵愕然,不过这时候他心里也有些吃不准韩国华对燕欢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了,秦佑这个结论,好像也说得过去。 想到什么,他小心地开口:“韩国华他前妻年轻时候……”跟燕欢长得那么像。 秦佑目光蓦然转冷,漆黑双眼里的一时寒光跃动锋芒毕露。 垂眸片刻,沉声说道:“弄个稀世珍宝的赝品在手里满以为能自抬身价的蠢货还少吗?” 这意思就是,韩国华看重燕欢身为影后和豪门二代妻的光环,娶个跟她相似的女人心里慰藉好像自己也尊贵了几分似的。 楚绎一时张口结舌,同样一件事,秦佑跟他理解的方向完全不一样。 两个方向,从事实上还好像都能说通。 但秦佑这样说,他还真不好开口提燕欢结婚韩国华还哭了一场的事。 如今看来燕欢还真不一定对韩国华有什么,秦佑知道韩家可恶就跟成了,他何苦一直追着秦佑辩解,这个混蛋可能真喜欢你妈妈。 见楚绎神色怔怔,秦佑搂在他腰上的手越发收紧,“宝贝儿,一个星期没见,你就想用整个下午跟我谈这些?” 楚绎立刻笑呵呵地圈住他的脖子,“谈什么都行。” 秦佑眼色更加幽深,俯身手抄过他腿弯,一下把他抱了起来。 而后,头也不回地,大步往楼上去了。 这一谈就是三个钟头,两个人分开将近一个周,又都是对彼此需求旺盛的人,楚绎最后被秦佑操弄得只觉天地翻覆,好几次浑身痉挛。 最后清理完躺在床上,脑子还有些缺氧,恍惚间觉得他似乎忽略了什么事,但忽略了什么呢?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秦佑这次只在家待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又要出门,这回是去国外。 临行他整理证件,楚绎跟手跟脚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秦叔,我假期一直到下个月。” 秦佑看一眼护照,“所以?” 楚绎从他身后探出一个头,“我也很久没出去旅行了。”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对秦佑眨巴眨巴。 秦佑心里头多少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故作肃然地嗯一声。 楚绎锲而不舍,人扒上他的肩,“我保证不耽搁你的公务,一路上只许你跟我娱乐,不许我跟你娱乐,这样还不行吗?” 秦佑惯爱看他跟自己撒娇,因此面色沉肃,没吭声。 楚绎继续诱惑他,“我可以当移动钱包,天然购物向导,还会卖萌,能暖床。” 秦佑深沉目光打量他片刻,“说的好,但这么宝贝的东西,我还是得好好放家里。” 楚绎立刻不干了,整个人都扒在他肩上,“昨晚上在床上,你还说恨不得长在一块儿。” 秦佑被他说的身子一热,转头钳住他下巴狠狠亲了一口,“乖乖的,下月带你出去,嗯?” 楚绎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这样了,但秦佑出门前把他按在墙上吻得气都喘不过来,两个人都硬了,勾得秦佑险些出不了门。 于是没许楚绎送去机场,秦佑坐进车里,从车窗看着现在路边眼巴巴望着他离开的人,心里软成一团泥。 车从庭院开出去,助理先生接了个电话,用英语跟那边对答如流几句,随后转头看向秦佑,“那边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看看现场。” 秦佑想都没想,“告诉他我飞机明天落地,让他安排时间,越快越好。” 助理先生应了声好,楚绎生日就在下月头了,回头那边收拾还要费些时间呐,从现在开始安排,可不就是越快越好吗? 秦佑这次离开一周,他不在,楚绎又开始了每天健身、看书偶尔出去晃一圈的悠闲日子,他这次假期很长,原因之一,他跟公司的合同来年将要到期,在经纪人几次三番地暗示明示下,一直没明确表示要续约。 有人晾着他,楚绎自己心里倒也谈不上浮躁,只是这次的平静也没有持续多久。 在秦佑离开第四天的晚上,楚绎想起秦佑前阵子好像在看一本心理学有关的书,一时兴起,就翻到秦佑总睡的那一边床侧,手打开床头下的矮柜,在里边找。 书没找着,他手收回来时候却带出来一本不算厚的文件,楚绎顺手翻开,上面记录的事燕欢被害整件事始末。 即使听秦佑说过,楚绎看到详细的文字叙述时心里头还是阵阵发紧。 继续往后翻,继而就是查探过程中的各种线索。 但楚绎目光落在2014年6月的一条时,目光突然顿住了,那里清楚地写着:陈述,在案发现场曾经从背后看到凶手,并交代,凶手性别男,年纪四十上下,右肩后侧有成年人手掌大小的黑色胎记,形状似狗头。 楚绎重重咽了下口水,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说狗头胎记,甚至上次从秦佑一个保镖和别人的通话中也听到过。 但却是第一次知道,他们说的狗头胎记,居然是用来识别凶手的。 楚绎睁大眼睛,狗头胎记,他似乎很多年前也听说过,是在哪呢? 居然,身上有这个胎记的就极有可能是凶手,而他竟然到今天在知道。 楚绎用手用力抹了把额头,他听说狗头胎记应该就是在少年时期?而他周围曾经接触过的人…… 楚绎想到什么,眼睛骇然睁得更大,若干个散乱的细节突然在他脑子里连成一条线。 燕欢遇害时年纪四十上下的男人。 容氏员工那时候在山上度假,而韩国华也曾经在容氏供职。 还有,他想起秦佑回来那晚,他忽略掉的一件事,在秦佑面前拿出燕欢的东西只是韩颖自己的意思,韩颖曾说过,要是被韩国华知道,会把她活活打死。 这个时候是晚上九点,没有犹豫,楚绎连忙掏出手机,翻出容逸的电话,拨了出去。 铃声响过几声,容逸接了,楚绎顾不得跟她寒暄,问:“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容逸那边顿了顿,随后回答,“只有我自己,你说。” 楚绎立刻问:“1998年8月,韩国华是不是还在容氏工作,你们公司员工去雁回山,他去了吗?” 容逸很快回答:“韩国华在1998年6月就从容氏离职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像一捧凉水浇在头顶,楚绎愕然片刻才开口,“这样……” 也是,要是那个时候韩国华还在容氏,秦佑前些天晚上应该就怀疑上他了。 看容逸刚才的态度,秦佑查探容氏当时可能在山上的人员的事,显然不是从她身上入手的,楚绎正准备找个说辞把刚才那个突兀的问题圆过去。 容逸却突然顿悟似地说:“我想起来了,他那时候不在容氏工作,但那年8月的确上山见过我祖父一次,但具体是那几天,我记不清了,得问问家里的老人。” 楚绎顿时浑身紧绷,“你确定吗?” “我确定。”容逸很快回答。 电话挂断,楚绎说不清是因为震惊,骇然还是因为紧张,只觉得胸腔都在颤抖。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手里电话再次拿起来,秦佑的号码翻出来,将要拨出去的时候又突然放下了。 他想起秦佑两次找错凶手后的颓然和挫败,是的,这样的落空他不能让秦佑再经历一次了,到现在,他依然不能确定右后肩有狗头胎记的就是韩国华。 一个晚上辗转难眠,楚绎在第二天找到了韩国华。 电话是从容逸那要来的,韩国华的私人号码,楚绎拨出去,接电话的却是韩国华的助理。 要么就是真没法接,要么就是跟他摆谱。韩国华的助理问他有什么事,楚绎这次开门见山,“麻烦你替我转告韩先生,我想跟他本人当面谈。” 那边沉默几秒,然后很公式化地回答他:“能更明确地说清您的来意吗?韩先生很忙,时间需要预约。” 楚绎笑了声,“劳烦你代为转告,论关系我们还是亲戚,他的立场其实跟我从来不冲突,他想跟那个人疏通关系,我也只想拿到我自己想得的而已,我已经对韩小姐暗示很多次了,怎么,这么多天,韩先生一直没想通吗?” 这就是说,这些日子楚绎屡屡跟他们对着干,是因为他们办事太没眼色。 那边又安静一会儿,再次回答他:“好的,我会替您转告。” 这个电话过去,下午,韩国华的电话来了,一改往日的目中无人,韩国华跟他寒暄几句,说:“楚绎啊,咱们这边儿家里虽然小辈多,但有出息没几个,我一直觉得你是能干出些事儿的人,前些日子小颖不懂事怠慢了你,表舅心里也有些过不去,这样把,正好这几天我在城,不如明天你来我别墅一叙?” 鱼上钩了。 没管他是睁着眼说瞎话,楚绎回答得很痛快,“好,您别墅在哪?” 韩国华报了个地址,楚绎听着心里砰砰跳,很好,就是他最初在秦佑家借住的那个市中心的别墅小区。 那里正处城市中心的绿肺,山明水秀,寸土寸金,在那置业是本城彰显身价的标准之一。 韩国华这做派分明是,穷日子过久了到哪都恨不得在身上挂个指头粗的金链。 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楚绎在那住了好几个月,地形什么的,他都非常熟悉。 小冯是当天下午被楚绎叫过来的,听楚绎对他说完要交代的话,立刻站了起来,“我知道这件事,我跟着你之前也在查这个,这件事不能你自己去。” 楚绎想都没想,“凶手本人并不知道有目击者,更不知道那个胎记成了他的罪证,只要你按我说的准备,我去试探也没什么危险,更不会打草惊蛇。我回头再跟秦佑交代,他现在不是在飞机上吗?” 秦佑中午刚上的飞机,隔天才能落地,楚绎想在他回来之前,确认韩国华到底是不是凶手。 他能为秦佑做得一直不多,但不管什么上下,他们同样是男人,他疼惜秦佑的心,从来没有比秦佑疼惜他少一点。 他得赶快确认,他真的见不得秦佑再落空一回了。 他话说完,小冯垂眸不语,像是在衡量什么。 楚绎伸手拍拍他的肩,“趁今天吧,趁他是客居,今天是咱们的主场。等他明天回L市,情况就不一样了。” 目光一直滞留在小冯身上,说出今天的重点,“你要不放心,可以再带几个人。” 小冯又略作思忖,点点头,“行,我跟你进去,其他人让他们跟在外边。” 谨慎些总是好的,楚绎从来不想无谓牺牲,他很快笑了,“行啊,我配合你们。” 第61章 一个晚上,一切准备都安排就绪,第二天一早小冯来接楚绎。 但车刚从庭院里开出大门,迎面开来一辆车,是容逸那辆黑色的迈巴赫。 正对上他们的车开出去,那辆车停下了,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神色焦急地走到窗边,伸手敲了一下车窗。 楚绎见过他,容逸好几次出现,男人都跟在旁边,应该是她的亲信。 楚绎立刻按下车窗,男人一脸急色地朝里边看了一眼,见只有他,神色隐隐透出些失望,但还是客气地叫了声,“楚先生。” 这显然是有事,楚绎推门下车,“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苍白着一张脸说:“我是来找秦先生的,他电话一直不通,容小姐昨天中午出去到现在音讯不通,我们现在怀疑她被人绑架了,但是,又一直没有人跟我们联系。” 楚绎心里咯噔一下,好一阵目瞪口呆,“你们报过警吗?” 男人摇一下头,压低声音说:“报过,但没用,你大概也知道,容氏现在的情况很复杂。” 秦佑还在飞机上,中午才到,楚绎只得告诉他实情。 男人脸色更白了,说:“谢谢你,我再去想想其他办法。” 这不是小事,楚绎虽然现在帮不上什么忙,但临分开,跟男人互相留了电话。 再上车,小冯问:“他说容氏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什么意思?” 楚绎望着前方的路面,“就是说,容小姐万一出事,公司股份持有人发生变化,决策权有可能旁落。” 小冯说:“那受益最多的最有可能对容小姐做什么,不是吗?” 这个消息来得太是时候,楚绎有点心焦,但不等他回答,小冯领会过来了,说:“单凭动机也没法给人定罪,而且,那个人一定不会自己出手,盯他也没用。” 楚绎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所以他们现在,可能是想找秦佑帮着对谁施压,可是这种事得秦佑本人在不是吗?秦佑和容小姐有合作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你说那些人有多少可能是算准他不在才动手的呢?” 小冯认真想了下,说:“是,得秦先生本人的态度。” 总之,容逸失踪是件大事,但他们现在出手也查不到什么,接下来还有一场大戏在等着他们,车稳稳开进市区,两个人都没说话,车里气氛一时非常凝重。 约摸十点,终于驶到了别墅区外边的那条路,路一边隔着碧波荡漾的湖水,远处青山横卧。 车开到小区外边,楚绎给韩国华打了个电话,一副小人得志猖狂的模样,“表舅,到底哪一栋才是您家,我车在里边开了半天,看这里头别墅都一个样。” 这就是暗示韩国华出门迎他了,楚绎说完对小冯眨眨眼睛,小冯伸手对他竖了下大拇指。 那边韩国华像是愣了下,随后有些咬牙报了个数字,极力亲和地说:“我在门口等你。” 电话挂断,车就朝着韩国华那开去了,楚绎这时候深呼吸一口气,转头对小冯说:“计划有变,待会儿,要是韩国华今天穿的深色衣服,或者在门外没有得逞,进去后其他试探都不要做了。” 小冯侧头看他一眼,“你确定吗?” 楚绎坚定地点头,“我是为我们的安全打算,才把位置选择门口。” 本来打算门口这次要是落空,进去后再继续下面的计划,但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容逸出事让楚绎心中骇然。 韩国华和容逸龃龉颇深,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一切真相确定之前,连韩国华都甩脱不了同谋嫌疑,如果他真跟容逸的事有关,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楚绎都不想在准备不完全的状态下去对峙他的穷凶恶极,那是蛮干,所以计划临时改变了。 不得不说在秦佑身边的人还是很有觉悟的,小冯略作思忖就明白了,立刻说:“要不别进去了。” 但车子刚好驶过一个岔路,前方路口,韩国华已经等在那了。 韩国华年近六十,但保养得不错,白面无须,颀长挺拔的身材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但这不是重点,他身上今天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暗竹纹丝绸衬衣,小冯跟楚绎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中都有压抑不住的亢奋光芒。 另一边的乔木从边的绿地上,有工人在给植物浇水,工人脚边上摆着一条橡胶长水管从不远的地方延绵而来。 他们车停下,工人弓着腰,目光瞟一眼他们的方向,楚绎看一眼就立刻把眼光转向韩国华,他们离真相只剩一步了。 韩国华就站在路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楚绎下车,慢悠悠地迎上去,“表叔。” 韩国华眼中倏忽闪过锋芒,但随后淡笑道:“难得见你一面啊。” 随后瞥一眼他身后车上还有司机,目光带着些审视地看向楚绎。 楚绎顺着他的目光看一眼,回头把恃宠而骄的小情儿样扮了个足。 对韩国华浑不在意地说:“我到哪秦先生都让人跟着我,这不,今天本来要跟来的不止一个,跟他们解释好半天我是出来见亲戚,另外两个才留在家等了。” 言外之意,秦佑很看重他,但还有另外一个意思,他来这儿,可不止一个人知道。 韩国华不知领悟没有,总之眼光中有一闪而逝的不屑,随后笑着打量楚绎片刻,转身朝别墅大门,“走吧,里边谈。” 但就在韩国华转身之后的第一个瞬间,一股水注突然朝着他们的方向激射而来,溅开,淋淋洒落在他们身上。 靠近韩国华这边的手臂瞬间一阵冰凉,楚绎立刻惊呼一声躲到一边。 闹剧开始了。 顺着水来的方向看去,绿地里头,原本摆在工人脚下的橡皮水管水源不知道在哪被人打开了,水管被水流的冲击力绷起,哗哗的水流从里边喷射而出。 喝骂声中,工人慌乱地握住水管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对着哪边才合适,水就对着韩国华的方向源源不断地喷射过来,下雨似的。 韩国华抬起一只手挡着头,一边躲一边呵斥,旁边男人也转身喝骂,但水还是对着他们浇的不依不饶。 水溅得很开,楚绎自己也被浇了一头一脸,但目光朝着韩国华的方向看过去,韩国华被水湿透的浅色衬衣紧紧贴在背上,料子因为晕湿而变得透明,透出里边皮肤的颜色。 而他右后肩下方的位置,透出的肉色上边,有一块拳头大小的黛色! 楚绎只觉得眼睛像是被什么蛰到似的,一时生疼。 这时候水管已经被工人理顺,韩国华躲进院子又出来,工人忙不迭地对他道歉。 韩国华身上这时候已经披着身后男人给他的外衣,脸色十分不悦,但大概是不想当着楚绎的面自降身份,也只是沉着脸没说话,由着旁边男人呵斥工人,“怎么干活的?我们要投诉你。” 但他也只是不悦,并没有绝对秘密被戳破后的凶相毕露,看来真是不知道那个胎记是他的罪证。 楚绎两步踱上前,也不悦地抬手理了理肩头的湿衣。 韩国华这时候回神看他,“看这出的什么乱子,进去换件衣服吧。” 楚绎冷哼一声,骄矜地说,“我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自己车里有。” 说完,头也不回地上车,小冯在驾驶座上看他一眼,楚绎点了一下头。 既然要确认的已经确认,剩下的就是一本正经地虚以委蛇,楚绎换完衣服是坐车上让小冯开车进去的,很符合他今天目中无人颐指气使的设定。 谈了一会儿,韩国华开出的条件很丰厚,楚绎这才有了些笑脸。 跟一个手上确定有人命的人周旋是什么感受,总之楚绎面上不显,在韩家的两个小时手脚一直冰凉,心里阵阵发毛。 但这还不是全部,中午拒绝韩国华留饭,楚绎坐在车里从别墅出来才有了丝重回人间的错觉。 但也没等他松快多久,他们刚出韩国华的视线,小冯把车停在路边,从上衣口袋掏出个东西,掌心摊到楚绎面前,“你认识这个吗?” 楚绎一看立刻又被雷劈了一道似的,小冯手心有个很小的兰花胸针,意大利一个生僻的老字珠宝奢侈品牌的订制品,秦老爷子生日那天容逸出席时就戴着这个。 楚绎立刻拿起胸针,“你在哪找到的?”没错,就是这个,当时他觉得很漂亮,还当面夸过容逸的品味。 小冯眼色很沉,“就刚才,韩国华家车库外边的草丛里头。韩家别墅,刚才至少有六个练家子。” 楚绎双眼猝然睁圆,他这FLAG还真是一立一个准,对容逸动手的居然真是韩国华。 还真是穷凶恶极。 人命关天,楚绎立刻拿出电话想要通知容家,小冯说,“你要帮他们吗?” 楚绎手顿住,“跟着我们来的有多少人?” “五个。” 楚绎眼色渐沉,“十几年前的案子,还是已经定案的,单凭一个所谓的片面之词和一个胎记指控不了韩国华。” 小冯点一下头,“按秦先生一贯的办事方式,就算收拾他也得另抓他的把柄让他死得身败名裂,名正言顺。” 楚绎脑子也转得飞快,“所以咱们出手不光是救人,保存盟友实力,还能顺手抓住这个把柄。” 小冯很快回答,“这个机会太好了,就算走正常程序,办事效率低错过救命时间不说,说不定还会有人跟姓韩的勾结,帮他消灭证据。” 楚绎笑了,“咱们这边就没正常程序。”这个他还真不信。 果然小冯干脆地回答,“黑五能联系,但这个人我支使不动,秦先生不在,你却可以。” 黑五就是上次秦佑派来送他去机场的那个亲信,楚绎想了想,说:“你先让跟着的人在韩国华别墅周围看着。” 然后自己把电话拨出去了,还是打给早上遇见的那个容家的男人,楚绎告诉他容逸可能在韩国华这的事,生死未卜,但让他们稍安勿躁,并且一定得设法拖住容逸在容氏的几个对头。 韩国华毕竟不是本市人,这个时候给他切断可能的支援是必要的。 一切安排都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倒是黑五那边,他能联系的最有力的正常程序去外地出差没联系上,再往上就得秦佑或者景程出面了,但他们都在飞机上。 黑五最后在电话里对楚绎说:“楚先生你稍安,我马上就带人过来。” 但也没容他们等,派去看着韩家的人很快来了电话,小冯接完立刻告诉楚绎,“就在一分钟之前,有人从韩家别墅提出一个大旅行箱进车库放车里,然后开车出去了。” 从来没亲眼见过这样的丧心病狂,楚绎心头直跳,“他们能确定是?” 小冯严肃地说,“他们都是行家,箱子吃重多少就能看出里边有一个人的重量。” 楚绎立刻说:“留一个人在那继续看着,随时保持联系,其他人都跟车。” 小冯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电话,电话挂断,对楚绎说:“要不你别去,那边五个人。” 楚绎说:“我们加上我一起六个,人数正好碾压,我特么空手道六段,还学过泰拳,你别瞧不起人。” 小冯对他吹了声口哨,车子一发动就马力十足地向前边飞驰而去。 车子开出小区,他们倒是第一个看到前方车尾的,前边路上车不多,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开得很快,而且方向是直接出城。 楚绎想到两个字,抛尸,虽然来往不算频繁,但终究是一条人命摆在眼前,容逸还不知道是生是死。 两辆车都是这条路上能跑的极限速度,小冯专心开车,他们这边几辆车GPS定位联网,楚绎从屏幕上看着自己人在后边也快追上来了,紧张的心情丝毫没有松懈。 前边那辆车很显然已经发现他们了,一路往前,不敢停下。 不知道开了多久,这一条国道直往海边,突然电话一响,楚绎接起来,是容家的那个男人,按前边那辆车行驶的方向速度和旁边路牌的标记,楚绎对他报了个位置,男人说:“五分钟,五分钟后能拦住他们。”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在东郊,架高公路的右边是苍茫的大海。 而黑五带着人从西郊出发,几乎要横跨整个城市,根本来不及赶过来。 容家有人在附近拦截就好,想到马上就是针锋相对的对峙,楚绎利落地解开衬衣的衣扣,撩起了袖子。 终于看见前方路面上韩家那辆车被一辆横在路中间的车拦着停下,几个男人从车里下来,小冯猛地一个急刹,车停下,前边已经打起来了。 楚绎和小冯也冲下车,看一眼韩家那辆车里,不论死活,容逸人影都没见着。 正好后备箱开了,有个韩家男人手伸过去,楚绎一个灵光,猛地一脚踹上去,男人一声痛呼地倒在地上。 楚绎一步跨到后备箱跟前,朝里边看去,容逸果然蜷缩在里边,手脚都没绑,但人昏睡不醒。 旁边混战成与一团,那个容家男人冲了过来,手探到容逸鼻子下边,“容逸……” 楚绎也心焦地正要伸出手,余光中一根铁棒朝着男人的方向挥过来,立刻反身又是一脚踹过去。 偷袭的人被他踢倒在地上,楚绎朝着他面门又是狠狠一脚,随后拾起地上的铁棒朝着他胳膊又是重重一下,“对不起,我防卫过当。” 韩家在车上的人只有五个,这边楚绎他们加上容家的人十个有多。 空手白刃,人数碾压就是绝对优势,紧接着,大概是韩国华的帮手到了,但也就五六个,这个时候,跟在楚绎他们后边的五个保镖也到了,人数碾压继续。 一群男人混战如火如荼,而容逸依然悄无声息地睡着。 秦佑刚从机场出来就接到电话,听黑五说完所有的事,漆黑的双眼目的沉得望不到底,不可置信道:“你再说一遍。” 对面声音听起来也很焦急,“韩国华绑架容小姐,楚先生在他别墅发现线索,正好韩国华要把人转移出去,楚先生带人追上去了,现在在东海岸那边已经把人拦住了,正打着,我带着人正往那边去。” 秦佑还没倒时差,本来头晕,这会儿只觉得心惊肉跳,连头皮都发麻,焦躁地开口,“什么意思?楚绎怎么会去韩国华的别墅。” 那边男人很快回答:“秦先生,韩国华就是有狗头胎记的人,楚先生去就是确认这件事,他后边的布置都是对的,这次抓住那几个人就足够把韩国华送进去了。” 秦佑加快脚步往前走,冷厉地质问,“所以你们就由着他去了?他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厉害?” 男人听完立刻宽慰他,“楚先生今天安排得很有条理,没冒险,韩家那边支援不上,他们现在绝对人数优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秦佑声音顿时冷得彻骨,几乎是压低声音嘶吼出口,“别跟我说应该,我要绝对。人少你怎么知道他们手里没枪?” 说完就挂断电话,立刻翻出一个号码拨出去,秦佑这时候只觉得心脏好像要跳出胸腔似的,恍惚间意识到杀燕欢的真凶似乎找到了,但也只是恍惚。 家里孩子在跟人混战搏斗,或许会有危险,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承受不起,这是他最清楚的一个意识。 电话接通,他连寒暄都顾不上,直接问,“老贺,你现在在东边沿海大道那边有没有人?” 而楚绎这时候已经打得热血沸腾,可能争斗就是男人生而有之的本能,争斗等于痛快,特别碾压局,就更加痛快了。 场面控制住了,韩家几个人被捆住扔在海边的空地上,楚绎浑身喧嚣的血脉还奔腾得停不下来。 正在这时,公路那边突然传来一阵突突的马达声,楚绎跟小冯他们正说笑,转头看去,一辆哈雷朝着他们的方向风驰电掣地驶过来。 这一群糙汉和临时糙汉顿时都睁大眼睛,有人警觉地站起来,哈雷再靠近些许,楚绎看清是个戴着墨镜的男人,黑色的镜片遮去他大半张脸。 终结者? 楚绎作为中心人物很装逼地坐着没动,机车冲到他们身前一个急刹稳稳停住,一个高大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取下墨镜,冷冷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他身上,面无表情地问:“楚绎?” 楚绎站了起来,“我是。” 目光也落在男人身上,男人虽然穿着不知道从哪扒拉来的一件淘来的地摊T恤和大裤衩,但丝毫不掩他身材的健硕和身上让人脊背发寒的肃杀气。 即使他脚下还穿着一双人字拖。 楚绎正不明白这感觉从哪来,被捆住凶徒中有人动了一下,几乎是同时,男人的动作快如闪电跷腿抽下人字拖反手扔过去。 他好像没使多大力气,但被他砸中脸的人瞬时一声痛呼,倒在一边,嘴里喷出一口血,还崩出两颗白牙。 男人转头时露出颈后一个刺青,在场保镖们顿时面面相觑,顿时站了起来,一脸崇敬地看着他。 “你是LEN?”有人不可置信地开口。 男人转头还是面无表情,“贺骁。”又看向楚绎,“你没伤?” 显然是奔着他来的,还是友军,楚绎笑呵呵正准备点头。 旁边站着的男人腋下还夹着支铁棒,闻言转身看他,楚绎只觉得胳膊突然间一阵尖利的刺痛,铁棒粗粝的边缘正好从他上臂划过,瞬间见血。 楚绎:“……” 没笑出来就变成咬牙了,在场都是爷们,也没好意思叫疼,挥挥手,“这点小伤,哈。” 要不都说最怕猪队友呢? 男人眯眼看他一眼,神色有些不屑,立马从兜里掏出电话,拨出去,对那边的人说:“他们都没事,不用过来了。” 说完就骑着他的哈雷又风驰电掣地绝尘而去,而在场的保镖们还讷讷地用那种狼群膜拜狼王似的眼神望着他的背影。 特别小冯,手指在身边石头上蹭了把灰,仪式似的,横过鼻梁在自己脸上抹了一道。 楚绎觉得这场面有点震撼,问:“他是谁?” 小冯眼神还没收回来,小声说:“传奇人物,自己带着一个小队捣毁过一个恐怖分子基地,他怎么来C国了?” 楚绎立刻用崇敬的眼神朝着狼王消失的方向望过去,不过,后来他亲眼见识有个人把这头狼养成了哈士奇,那就是后话了。 但眼下这都不是重点,这么牛逼的人来查探他安全,楚绎意识到什么立刻从兜里掏出电话,按下熟悉的十一位号码打出去。 果然,不再是关机,而是匀速的嘟声,楚绎都顾不上胳膊还在流血了,唇角漾出一个灿烂的笑。 很快那边有人接了,楚绎迫不及待地叫出声:“秦叔!” 而那边的声音很冷静,“你很好。” 关于凶手,关于凶手的罪证,楚绎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他说,但秦佑没给他机会,不容置喙地说:“在原地等着我。”而后,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挂了。 秦佑让他们在原地等着,楚绎就只好在原地等着了,平生第一次硬汉了一把,这会儿还血脉翻涌,楚绎在一边干枯的礁石上坐下,一条腿屈膝搁在石头上,胳膊搭在膝头。 小冯那几个人也和他坐姿如出一辙,都是一副流氓样,痛快过后,有人散烟,楚绎也没退,接过来爽快地点上。 觉得海风潮热,伸手就把衬衣前襟扯开,还在脖子上挠了几把。 秦佑很快就来了,不过不是楚绎想象中的坐车,秦佑在直升机上用望远镜朝下往,看到的就是楚绎这副从来没有过的糙汉样。 还好,人没事,但秦佑还是不忍直视地把望远镜放到一边。 楚绎一直看着直升机在轰鸣声中在他们视线可及的远处停稳,急忙站起来。 门开了,在几个高大的男人之后,秦佑从直升机上下来,楚绎刚一身纵横的糙汉气倏忽不在了。 也顾不上身边的人了,大步冲他跑过去,“秦叔。”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秦佑就站在离飞机不远的位置,一脸冷硬地看着他。 楚绎真是想秦佑想疯了,特别经过今天的动荡起伏,现在只想用力抱住秦佑,自己亲口告诉他所有的事。 但又跑进些,才发现秦佑漆黑幽深的眼睛,目光寒凉如凛冬的深潭。 这还不是全部,楚绎就快跑到他跟前的时候,秦佑突然给身后一个眼神,几个大汉突然冲上来团团把楚绎围住,不顾他挣扎,其中一个把楚绎弄到肩上,整个人扛了起来。 而且扛着他就往直升机走过去,秦佑这时候冷冷地开口:“去荒岛上关几天,把事情想明白。” 楚绎不禁大骇:“你送我去哪?什么荒岛!?” 但秦佑深邃的眼神中只有冷漠,高大挺拔的身体雕像似的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 楚绎彻底明白他是不会跟着去的,挣扎不停,“就关家里不行吗?你想我了怎么办?” 秦佑薄唇紧抿出一条没有温度的线,不回答。 楚绎都要哭了,“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他挣扎个不停,秦佑目光落在他渗血的胳膊上,“伤不养好别想见我。” 楚绎立刻不挣了,侧头看着旁边帮忙禁锢住他身子的男人,哭唧唧地说:“你妹……你碰到我伤口了!” 但一切都于事无补,楚绎很快被塞进了飞机里。 同样被塞进来的还有小冯和一起聚众斗殴的几个保镖,飞机起飞,楚绎就一直扒在窗口,看着秦佑在他视线中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不能辨认的点。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转身看着旁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这个男人他上飞机的时候就在,楚绎抹了把脸,伸出胳膊:“能不能给处理下,锈铁刮的。” 男人一脸懵逼:“……” 秦佑安排他劝服楚绎好好治疗,不要做无谓抗争,可是,他还没开劝呐…… 一切反抗都无效,楚绎只好安然度日,等着秦佑气消了来接他。 秦佑说的荒岛可不真的是荒岛,这个太平洋中间的小岛屿面积虽然不大,但植被茂盛,延绵的海岸线全是白沙滩,岛上还有个别墅,奢华到极致。 但狠的就是与世隔绝,手机和网络信号全都没有,楚绎在这待了两天才接受现实。 怀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第三天,楚绎伤口彻底好了,从健身房扒拉出一个排球,跑到沙滩上,对正在享受日光的几个保镖说:“打排球,来不来?” 几个保镖哈哈笑成一团,其中一个说:“这有冯岛主就够了,又来个沙滩排球队长。” 楚绎这才发现小冯耷拉着脸无精打采地坐在一边,于是问:“什么冯岛主?” 保镖之一笑得岔气,一边喘气一边对他说:“秦先生让他在岛上守一年,可不就是冯岛主吗?” 楚绎一听立刻见色忘义,排球也扔了:“就知道你们有办法联系他,怎么联系的,从实招来。” 第62章 手下几个人的反水,容家人的指控,以及容逸被绑架后曾经被迫在韩国华别墅滞留的事实,韩国华当天就被拘留了。 被带走前,他想要先回L市再做打算,可是楚绎曾经告诫黑五派人拖延他的行程,因此,想走也没走成。 一个上市公司的董事被绑架这是大案,一时,容逸遭劫持又化险为夷的事占据了报纸的大幅版面。 这是韩国华被拘留的第三天,华灯初上,锦园。 中年男人被人领着走到房间门口,房间门给他打开,他走进去,秦佑坐在房间尽头的沙发上,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地看向他。 虽然早听说过秦佑的名字,这时候见到本人,又是对立立场,中年男人步子在门口顿了几秒才重新走进去。 终究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吃准秦佑不会在这对他怎么样,中年男人走过去,点一下头,“秦先生,幸会。” 但秦佑也没起来,只是古井无波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坐。” S城终究是秦佑的主场,而中年男人身为韩家人,来这里就是替韩国华奔走。 秦佑这般不冷不热,他心里头多少有些不痛快,但转头看一眼屋子里站着的几个男人,加上秦佑身上时刻散发的压迫感,最终在秦佑身边的沙发上坐下了,谁让他今天在这被秦佑堵个正着。 中年男人坐下,秦佑也没多说话,给助理先生一个眼神,助理先生把一份案卷递到他跟前,“韩先生,您请看。” 中年男人看一眼秦佑才伸手拿起案卷,打开。 只看一眼就愣住了,里边详实地记录着韩国华回韩家后上位的整个过程。 其中有多少阴私就不用说了,他也不是不知情,但韩国华最终是老爷子自己指定的继承人,这就是他之前虽然一直对这位半路寻回的私生子不甚感冒,但后来还一直扶持韩国华,以及今天一直为他奔走的原因。 他草草看完,目光回到秦佑身上,“秦先生,如果您让我来,只是为了让我看这些捕风捉影的事,那么,我的时间也很紧张。” 秦佑漆黑深沉的双眼在他身上驻留片刻,凭心说,秦佑表情的任何一个细节都跟凶神恶煞沾不上边,但被他那眼神落在身上,无形的威压感让人阵阵气促。 中年男人脸色僵了僵,但秦佑很快沉声说:“接着往下看。” 颐指气使,不容置喙,虽然立场相对,但男人的手就像是不听话似的,再次翻开案卷,翻到了下一页。 很快,中年男人脸色一阵青白,因为后边条目清晰呈现的,全是韩国华跟正房韩老太太那位公子相争上位时,他自己曾经做过的对韩国华不利的事。 中年男人很快合上案卷,目光看向秦佑,但没等他说话,站在秦佑身边的助理先生突然开口,“韩先生,有一句话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但在您眼里,韩国华是这样的人吗?” 中年男人神色很快顿住,助理先生又说:“容氏跟韩家一直没有龃龉,但韩国华当家后一直跟容氏过不去,甚至不惜绑架容小姐本人,为的是什么,难道您真的不知道吗?” 中年男人脸色更白,强辩道:“现在我们相处一直很愉快,而且,国华现在只是疑犯,在他被定罪之前,你刚才那句话可以视为诽谤。” 秦佑目光扫向他,本来平静无波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讥讽。 助理先生又说:“人证物证俱在,我听说今天从他手底下人那边又问出了新的供词。” 说完掏出手机,划开屏幕随后点了下,清晰的录音很快回响在沉寂的房间里。 录音里先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韩国华让我们把容小姐带到海滨XX俱乐部。” 录音里头立刻有人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俱乐部。” 年轻男人的声音像是停顿一下才回答,“就是男人寻欢的。” 另一个声音问,“带去那里干什么?” 年轻男人回答:“他让我们给容小姐打一针,然后把她丢进客人玩几王一后……虐待的房间里……” 立刻有人严厉地问他,“还有什么?” 年轻男人支吾着说:“韩国华说,要是一夜下来,过量的针药和那种事都没能让容小姐咽气……就让我们送她一程。” 录音到此为止,沙发上的中年男人听完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 助理先生收起手机,看一眼秦佑,而后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片刻,说:“韩国华是什么样的人,您今天应该有新认识了吧?当时,容老先生曾经提拔过他,后来不过是因为他自己犯错才让他离开容氏,就为这个,他要报复不说,还给容老爷子的后人选了个这么不堪的死法。” 中年男人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微微发颤,助理先生又火上浇油:“他这样睚眦必报,手段还这样阴损,日后不需要您扶持的时候会放过您吗?据我所知,您家里也是有妻有女。” 中年男人面色惨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但也没说话。 秦佑目光沉沉落在他身上,“是不是要把整个韩家都绑在韩国华身上,给你一夜的时间考虑。” 这就是说,即使他不能被说服,继续举韩家之力为韩国华奔走,秦佑也不介意一锅把他们端了。 片刻,中年男人对秦佑点了下头,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家经过好几代的经营,根扎得深,人脉也广,这是不能否认的事。 秦佑这一招釜底抽薪只是为了少走些弯路,但抽不出来也没什么,他不介意一网打尽,总之,无论时间和金钱的代价,韩国华这次一定要定罪。 回家路上,助理先生没说话,寂静的车里,秦佑突然开口,“韩家大儿子病逝的事抓紧查。” 他说的是韩老先生原配夫人的儿子,几年前心脏病发去世,最后受益人成了韩国华,秦佑现在不怎么相信他真是病逝。 助理先生忙应了声好。 单绑架杀人未遂是不能给韩国华判死刑的,但秦佑这次很显然是要利落地整死他。 但这就不太像秦佑的脾性了,助理先生还记得当年那个假凶李瘸子被枪毙后,秦佑只恨他死的太容易,恨不得把他从坟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想到这里,助理先生笑笑,“我以为你更想让他被判个终身监禁,然后慢慢折腾。” 秦佑冷冷瞟他一眼,没说话。 的确,以他自己的个性,杀了燕欢的罪孽得让韩国华用整个余生来生受。 但还是算了,这件事连那个混账孩子一块儿卷进去了,韩国华为人丧心病狂得匪夷所思,他还是把他一次斩草除根更好。 秦佑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晚九点,下车,透过窗子隐约看见有人坐在客厅,心里头狠狠跳了下。 但很快意识到以前每天都等着他回来的人正被他流放在岛上。 大步走进客厅,看了一眼,果然,是秦老爷子。 秦老爷子坐在轮椅上,目光灼灼落在他身上。 秦佑迎着他走了过去,一直到他走到跟前,秦老爷子才仰望着他吃力而嘶哑地问:“韩国华……果然是凶手?” 秦老爷子深居简出消息闭塞,到现在也就是拼凑间知道了一些细枝末节。 秦佑点头,“您怎么这个时间还没休息。” 但秦老爷子丝毫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问:“怎么突然……确认是他的?” 秦佑漆黑深邃的双眸眼色更沉,神色也更冷,半晌才回答,“是楚绎。” 他语气虽然凛肃,但其中却透着一丝微妙的、不情愿的骄傲。 秦老爷子听完一愣,随后哼笑一声,慢悠悠地问:“怎么这两天都没见他人?” 秦佑怔了怔,却没回答,“我先回房了。” 不知道几个千里之外,太平洋中间风清日和的小岛。 楚绎刚打完一场排球,浑身大汗淋漓地在小冯旁边的沙滩椅上坐下,拿毛巾擦了把汗。 见小冯一天过去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楚绎气还没喘匀,宽慰道:“不能真让你在这待一整年,回头我去跟他说还不行吗?” 小冯立刻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楚绎眼睛微微睁大,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是,昨天保镖们承认有人能跟秦佑联系上,但任他软磨硬泡,就是没人告诉他怎么联系,甚至帮他递个话都不肯。 推辞间,总之就是一个意思,秦先生不想跟你说话,还朝你扔了个白眼。 白沙滩反射炽烈的阳光很是晃眼,楚绎戴上墨镜,仰躺在沙滩椅上,宽慰自己,秦佑反正是要来的。 他现在住的是别墅二楼的主卧室,楚绎来的当天就狠狠惊诧了一把,卧室布置得雅致惬意,重要的是,准备还非常周全。 从浴室里边都是他常用牌子的洗浴用品,到衣帽间里头满满挂着的各色各式他能穿的衣服,还摆着明显是他尺码的鞋。 而且还有秦佑的,秦佑比他高五公分,两个人衣服尺码不一样,很容易就辨认出来了。 因此,楚绎认定这岛是秦佑准备用来跟他一起度假的,他人都在这了,秦佑还会远吗? 岸边海水夹着白浪阵阵冲刷着沙滩,平和而悠缓,风暖融融的带着海洋独特的湿润似乎将他整个人包裹住似的。 楚绎躺了一会儿不禁有了些睡意,嘴里还对小冯说着,“这里简直人间天堂,待一年也亏不着什么。” 真是不错,每天有人从不远处的港口送来海鲜,都是当天捕捞的。 还有新鲜采摘的热带水果,总之,秦佑除了不让他跟外界联系,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连排球和防晒油这种细节都没落下。 可是,秦佑自己什么时候来呢? 楚绎正觉得昏昏欲睡,突然有个声音从别墅的方向传来,“楚绎——秦先生来消息了。” 楚绎立刻一把落下墨镜从椅子上跳起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朝着他大步跑过来的是保镖之一,一边跑一边还笑着,明显就是有好事发生的样子。 楚绎唇角也扬了起来,但没等他高兴太久,保镖在他跟前几步的位置停下了,而且忍俊不禁地笑了半天才开口。 他放声大笑着说:“秦先生让你写一份检讨书给他,还让你手写。” 楚绎:“……”什么人这是。 于是楚绎睡意全醒了,回到别墅客厅,几个男人在厅里斗地主。 左右都是被流放,成天也没其他事,这些天他们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楚绎大步朝其中一个负责联络的走过去,“我可以写,但写完能自己跟他联系吗?” 男人嘴角一抽,“秦先生说——”立刻沉下脸,眼光也冷了下来,学着秦佑的样子,“有错就认罚,让他把背地里做的事一字不漏地写出来,不准提条件。” 楚绎脸立刻垮了下来,转头就朝着楼上去了。 卧室外的起居室里还真连纸笔都有,楚绎盘坐在茶几前的地上,心里哭出一条河。 秦佑这是有多坏,让他写检讨就算了,还得手写,他提笔忘字的毛病秦佑不是不晓得。 检讨当然是要写的,显然秦佑正在处理韩国华的事,这件事始末他都得向秦佑交代清楚,才能从最大程度上帮到他。 但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写完一份检讨也是不可能的。 一页纸写完,楚绎最后留了一句话写在另外一张纸的最上面,利落地署名落款。 然后在下边另起一行,坏笑着写下几个字: “给秦叔的情书”。 他很期待秦佑看到这个时候的表情。 但情书楚绎还真没写过,最后想了半天只能写日常。 另起一行空两格,笔落下去,刷刷写下一行字: 七月二日,晴。昨天小冯玩忧郁,在岛上还穿了件白衬衣,不过我下楼刚好看见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很像你…… 本来揣着戏弄秦佑的心思,但写着写着楚绎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最后,总之,洋洋洒洒一满页纸,他把自己都感动到了。 抹了把眼睛,下面才是重点,楚绎掏出手机打字,认真看了下颜文字到底怎么写。 而后在纸页的最下方奋笔疾书: 放我回去吧(づ ̄3 ̄)づ 我想你了/(TOT)/~~ 不想我吗_(:3ゝ∠)_ 折好,塞进信封,楚绎在信封封口用力亲了一口,就是这样,深情与卖萌同在! 第63章 除了秦佑和楚绎,没有人知道这封检讨书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总之,秦佑拆看这封信是在书房,当着助理先生和好几个人的面。 这几个人就眼见他脸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又好像还晕着一丝红,表情一时煞是好看。 最后,秦佑嘴角抽搐几下,抬头见在场人都望着他,轻咳一声,把信折起来,抬手插进上衣内口袋,“说正事。” 几个大老爷们:“……”不是正在说正事吗? 而另一边的海岛上,楚绎跟一帮糙爷们还在继续放飞自我。 这是信送出去后的第三天,客厅里,斗地主继续,楚绎也在,当然跟他打同一桌的还有那位负责联系秦佑的通讯员大哥。 这一盘通讯员大哥是地主,他坐楚绎下家,手里还有一手的牌。 一个顺子扔出来,楚绎上家的佃农队友,甩下两张牌,“王炸!” 通讯员大哥被他堵住了,“你狠。” 上家兄又甩住一张A,这是场面上最后一张A了,佃农楚绎顺手扔出一个2拍死了队友。 上家兄:“……”咱俩是一伙的吗? 楚绎没会过来似的,又顺手撇下两张牌:“对三。” 地主通讯员大哥乐呵呵地拍下两张:“对五。” 上家兄用杀人的眼光削楚绎一眼,憋气说:“要不起!” 楚绎惭愧地说:“我也要不起。” 上家兄:“……!!!”那你跑个毛线的对子! 这一盘地主翻盘反败为胜,通讯员大哥赢了,楚绎无视上家的鄙视,一边数钱给他,一边问:“早上我秦叔来信儿,说什么了吗?” 通讯员大哥顺手收下钱,大手一摆,“不能说。” 秦佑收到情书怎么可能没回音,楚绎还不死心,“那他提到我了没?” 通讯员大哥一脸正直,“没有。” 再往下一局,为了避开猪队友,楚绎上家那位毅然决然地要了地主。 他一张三扔出来,楚绎摇头:“不要。” 通讯员大哥一个二拍死他,然后一顺溜牌撇下来,“顺子,从三到A。” 地主这时候不出声了。 楚绎利落地扔下两张牌,“王炸!” 而后一脸愧色地挠挠脑袋,“呀,对不起,忘记这回你跟我一伙了。” 通讯员大哥气得低头抹了把脸,忘记个毛线! 就知道不如他意,他得在这等着! 而楚绎小恶魔发作也在情理当中,本来以为那一封情书送出去,或多或少,秦佑怎么都会有点反应,但他这次却真的猜错了。 一直在岛上待了十来天,依然没有秦佑给他的任何讯息,他递出去的话全都像石沉大海似的。 又是一次跑步从码头经过,这是岛上唯一的小码头,楚绎每天早上跑步都打这过。 这次刚要跑过码头的栈桥,突然听见似乎有马达的声音。 楚绎掀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眼光望过去看见不远处的海面上有一艘快艇朝着这座岛的方向乘风破浪而来。 等小艇再靠近些,这才发现并不是岛上经常用来采购的那一艘。 楚绎笑意绽开,步子停下,守在额头上搭个棚,朝着小艇的方向望过去。 小冯是跟着他一块儿跑的,这会儿也适时的开口:“该不会是秦先生那边来人的吧?” 楚绎眼珠子朝他的方向飞快地梭了下,然后眼神继续回到海面。 随着小艇越来越近,他发现上边坐着的正朝他们挥手。 小冯也对那边挥挥手,对楚绎兴奋地说:“还是早上出去采购的人,不知道今天的龙虾鲜不鲜。” 楚绎这时候也看清了,艇上根本没有秦佑,希望就像肥皂泡倏忽间被戳破,转身腿慢慢活动起来就朝着岛上中心的方向跑过去了。 小冯转头看向他:“楚绎哥,你去哪?” 这要放在平常,不管有几个人,楚绎怎么也要等着船靠岸,然后帮着大家肩挑手抗地把运来的东西给弄到旁边的电瓶车上。 楚绎没回答他,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小冯心里打了个突,得,楚绎这是毛了。 也不怪楚绎炸毛,这个时候他已经在岛上住了十八天了,而秦佑对他交待的话仅仅是一封检讨。 中午吃完饭,楚绎换件衣服下楼,刚走到客厅,通讯员大哥叫他一声,“楚绎。”然后欲言又止。 楚绎对他笑笑,在他再次开口前就抢着说,“打排球,去吗?”竖起的手指顶着排球一拨弄让球飞快地旋转起来。 通讯员大哥忙不迭摇头,看一眼外边阴沉的天色,“这不要下雨了吗?” 楚绎两手接着球扔地上,“那我自己出去转转。” 说完就走了,完全没让人把话说出来,通讯员大哥正要追着他去,楚绎出门已经跑远了。 那姿态完全是,他想知道的以前没人告诉他,现在就算告诉他,他也不听了。 而秦佑就是在这天下午到的。 首先是楚绎在海滩上晃荡一圈回来,走到客厅外边,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笑闹声。 推门进去,看见跟他一起放飞自我半月有余的几个男人都一脸沉肃地坐在客厅茶几两边的沙发上。 而他们视线的共同焦点,在正中间沙发落座的那个人,挺括的白衬衣,领带也只是稍稍拉松,坐下时随意交叠的长腿,虽然手臂搁在沙发扶手上斜支着身子的姿态还有几分闲适,但一双俊挺的浓眉稍稍蹙起就是冷肃的威严。 不是秦佑又是谁? 楚绎进门,屋里人很快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当然,也包括秦佑。 秦佑的第一反应就是楚绎晒黑了,平常走哪都比别人亮一个色度皮肤晒成了小麦色。 第二反应,就是楚绎可能跟这群糙汉混得太久,还真糙上了,这会儿他站在门口,身上除了一条沙滩裤什么也没有,上半身赤着,T恤扎成一团拎在手上。 本来男人光着膀子也不算什么,但楚绎皮肤白,身上色素沉积少,因此连胸口那两点的颜色也非常浅,平时偏近粉色,看起来柔嫩,让人看着就有含吮揉捏的冲动,很是撩人。 就算现在晒成小麦色,那儿的颜色也没深多少,秦佑眉皱得更紧了,他今天第三个认知,楚绎涨气性了。 总之,楚绎目光落到他身上,一丝多余的温度和神采都没有,情书里头的甜蜜火辣软萌,那是半点也不见。 像是证实秦佑的猜测,客厅里这么些人在场,楚绎的目光也只是从他们身上草草扫过,然后,没有笑意,更没有招呼,甚至一丝停顿都没有地,转身,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客厅里一时安静得针落可闻,几个男人都不太敢看秦佑的脸色,又忍不住往他那瞟。 你家心肝肉不想跟你说话,还扔给你一个冷脸。 BOSS啊,别尽顾着折腾别人了,人都生气了,还不快跟上去哄? 像是响应他们心灵的召唤,秦佑虽然面沉如水,但很快就站了起来,跟着楚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楼上去了。 秦佑推门进去时,浴室门刚好被甩上,接着就是落锁的声音。 专门为他们俩准备的卧室,房间和浴室间隔着一块全透的玻璃,而楚绎在里边把挂帘刷地拉上,遮的严严实实。 随后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响,秦佑默默看了一会儿,在落地窗旁边的藤椅上坐下了。 窗外天青欲雨,浓云密布的天空像是压在人头顶似的,远处热带植物的枝叶在风中摇撼不停。 不知道等了多久,咔嚓一声门响,楚绎出来了,精实的上半身赤裸着,腰上围着条浴巾。 秦佑转头见他进了衣帽间,出来时候浴巾已经换成了内裤,手里还拎着一条毛巾。 即使他目光一直凝注在楚绎身上,楚绎却自顾自地坐在床侧,低下头用毛巾大力地揉着湿发擦干,一直没理他。 秦佑又好气又好笑,慢悠悠地站起来,缓步踱到楚绎跟前,两手抄进裤兜在他面前站住,冷声问:“你还有理了?” 在这好吃好喝地关个十几天就受不了,当时他下飞机听说楚绎自己去收拾韩国华,秦佑一个从来没怕过什么的人,可是胆都要被这小混蛋给吓破了。 就别提之前楚绎做的那些事还一直瞒着他。 秦佑这一句话问完,楚绎手中的动作顷刻顿住了。 而后,抓着毛巾的手垂落下去,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湿发抬头瞪着秦佑回视,反唇相讥,“你还有理了?” 就算他先前瞒着秦佑不对,可一直都是量力而行,从头到尾都没给添一丝半点的乱,秦佑多狠,把他丢在一边一丢就是将近二十天。 简直赤裸裸的冷暴力。 楚绎越想越烦躁,也越想越委屈,刚要站起来,但秦佑很快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稳稳坐在床上。 楚绎抬着头,秦佑俯下身子,伸手轻抚他的脸颊,眼睛跟他对视,幽深漆黑的双眸里头似乎蕴藏着看不见的危险。 而压低的声音,语气却十足缱绻:“宝贝儿,话说不通,那该怎么办?” 这样的势头让楚绎心里一阵发毛,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但已经来不及了。 秦佑话音刚落,甚至没让他看清是怎么发生的,楚绎只觉得眼前一晃,两只胳膊被有力的大手狠狠拽住,而后整个身体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拖曳起来猛地掼倒在床头。 楚绎下意识地弹起上半身,但秦佑的动作更快,顷刻压上他的身体,腿死死压住他的腿,一只手紧紧擒住他两只手的手腕。 “你要干嘛?”楚绎扭动着身体,开始拼命地挣扎。 但秦佑是什么力气,秦佑曾说过他身手是打小练的,这些日子,楚绎才知道这句话一丝不掺假。 被秦老爷子当成继承人培养的人,为了应付之后可能遇到的各种危险,从秦佑十二三岁开始,秦老爷子给他请了各种老师,数十年如一日的训练,寒暑不避,严苛到极致。 但秦佑从来没有把这股子力气真的使到他身上,即使摔过一次也是玩笑,楚绎这会儿意识到自己根本挣都挣不过他,憋屈得连眼圈都红了。 秦佑几乎钳制住他整个人,让他动弹不得,然后空出的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扯下领带,墨黑的双眼一瞬不瞬地攫住他的视线,闷声不语,下颌紧绷的线条十足冷硬。 然后,就用领带把他两只手腕圈圈缠缚住,然后把他两只手都结结实实地绑在了床头的雕花铁杆上。 楚绎瞪大泛红的眼睛,就眼看着秦佑扯开衬衣扣子,扯下皮带扔到一边,随即,扒下他的内裤。 最敏感的部位暴露在冷气房间微凉的空气中,秦佑压在他身上,手从床头摸出润滑剂,挤到手心,然后一边亲他的脖子,润湿的手指伸到他身后。 这一连串地动作都在沉默中进行,楚绎喘息中愕然地开口,“……秦叔……你要用强?” 秦佑呼吸声更重,略微拱起身体,让楚绎往下看,沙哑地开口,“宝贝儿,你比我激动多了。” 楚绎低头一看,这会儿真是憋屈得想哭,只是几个动作,他下边早就战旗高竖,完全没有任何办法,男人的身体就是这么诚实。 于是又用力挣了下,委屈地嘶喊辩驳:“我特么这几天在岛上天天吃蚝。” 这话也不是假的,附近送来的生蚝味道非常鲜美,配上附近一种特产水果的汁液尤其美味,楚绎恨不得一顿吃一打。 放纵口腹之欲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妹的,秦佑还没干嘛,他一个被强制的人恨不得弹起来反过去把秦佑给强了。 秦佑也没深究这话是真还是假,被绑在头顶挣动不得,秦佑把他双腿架在自己的胳膊弯,毫不迟疑地闯入他的身体。 楚绎也很快就自暴自弃了,但自暴自弃中又带着满满的愤恨和不屈服。   身体里的空虚终于被硕大的肉根填满,楚绎忍不住舒服地叫出声来。   秦佑开始缓慢地抽插,楚绎目光在空中跟他对视,难以忍耐地收缩自己入口的肌肉,想要把他吸附得更深更紧。   楚绎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饥渴过,可能真是因为刺激的东西吃多了,连着十来天,几乎每个晚上独自躺在床上都觉得欲火难耐。   有时候他用手给自己打出来,但是,根本不够,跟秦佑在一起这么久,一直和谐激荡的性事让他已然习惯那种腺体被反复刺激挤压,一直到精液从身体深处毫无保留地冲射出来的快感。   现在光靠刺激性器,连射精都射得不怎么痛快,现在,秦佑粗大的性器就插在他身体里边,久违的,让人心神激荡的快感,他怎么能忍受得住。   秦佑一边在他身体里冲击,一边低头狠狠咬他的唇,但用手架着他的双腿,接吻的时候动作难免有所缓滞。   楚绎把腿最大地张开在身体两侧,身体往上拱了拱。   他足够配合,这个时候秦佑松开一只手,身体压下来跟他的身体更加贴合,浑身肌肉收缩蓄力,更深也更用力地把自己推进他的身体。   但是,不够,还不够,楚绎想要的是那种暴风骤雨似的毁灭似的冲撞。   情欲中迷蒙的眼睛灼灼地看向秦佑,一边舒服得叫出声,一边粗重喘息而又沉醉地大喊出来:“oh……fuck me……”   秦佑本来幽深的眼眸眼色更沉了,在他身体里冲撞的性器又涨大一圈并且突突直跳。   而后,毫不犹豫地满足他,猛地退出,很快用极限的力道把自己撞入他的身体。   窗外雨哗啦啦地下着,而房间里面肉体冲撞互相击打的声音也毫不逊色,迅速而钝重,楚绎忍不住大声叫出来,随着秦佑动作的频率,“啊……啊……”   那感觉太激烈也太销魂,秦佑用野兽一样的力量和速度把自己巨大的性器一次次地撞进他的身体。   硕大饱满的龟头在他身体里大肆挞伐,几乎要拓开他整个身体,楚绎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啊……爽……”   秦佑只觉得血涌在头顶都快要涨破血管飙出来了,又是一下猛烈到极致的攻击,粗喘着开口,“还想要什么,嗯?”   楚绎倔强地开口,“……有本事……干射我!”   秦佑插射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但这天楚绎的需求似乎更加执著也更加强烈。   秦佑把自己抽出来,手到他身下,略微抬起他的臀,让他入口对准自己怒涨的性器,而后扶住自己再次抵入,大喘不止地疯狂抽插起来。   秦佑这一次的动作毫不顾惜,快速有力地撞入抽出,看着身下火辣的爱人,恨不得把性器底下的囊袋都一起冲撞进去,同时咬牙明知故问,“这样?”   楚绎这个时候已经被他操干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秦佑操干的动作越来越猛烈,也越来越急促,楚绎:“啊……”   一声声的大叫,毫不掩饰情欲的渴望和满足,秦佑冲撞的力道越来越疯狂,似乎能毁灭一切。   很快,楚绎越来越大的叫声中夹着几丝哭音,几欲涨破的前端肉眼猛地一阵酥麻。   秦佑冲撞的动作一刻也没有缓滞,“啊——”楚绎几乎哭叫出声,一股白浊从他龟头前中的肉眼里箭似的飚射出来,飚得老远,一直溅落到他自己的胸膛和肩膀。   同时后边猛地一阵紧缩,秦佑被他夹得倒嘶一口气,喘息声越发剧烈,动作也越发疯狂。   不多时,从喉间漫出一阵阵野兽似的低吼,把楚绎整个人顶着颠动不停,而高潮时最火热的体液也阵阵冲射出来,一股一股,喷射在楚绎身体的最深处。   将近一个月没做爱,秦佑射完还硬着。   楚绎躺在床上呼呼喘气,秦佑把自己抽出来,而后替他解开手上的束缚,伏在他身上,喘息未定地吻他的眼皮。   但楚绎很快用手扒开他的头,秦佑有些怔愣,这都干过一次了,气还没消,这孩子这回怎么气性就这么大。   秦佑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强势的,恰如此时,他伸手钳住楚绎的下颔,迫使他嘴张开,然后不容置疑地吻了上去。   楚绎不想回应他,他也没多计较,想起楚绎刚才射精前后整个人连瞳孔都扩散的样,秦佑伏在他脑侧,“你只是吃了蚝?”   不怪他多问,楚绎那完全是嗑了药的样儿。   楚绎本来手挡着眼睛,这会儿才放下手臂,转头看他,别有意味地伸手往下摸去,一直握住他半硬的性器,笑得一脸天真,“是啊,吃不消了?”   没有男人能忍受这样的挑衅,秦佑一怔,翻身再次压住楚绎的身体,一边狠狠在他脖子上啃咬,一边握住他疲软的肉根揉弄。   没一会儿,楚绎又硬了,被他撸得一边喘,手还放在身体两侧不肯碰他。   秦佑最后把自己胀痛的肉根和楚绎再次勃起的性器抵在一起放在手里撸,两个人前端的肉眼都有清液渗出,有力的上下撸动,两个人都忍不住叹出声来。   但这次秦佑想要进入的时候,楚绎推他一下,骄矜地说:“我要在上边。”   这小腔调,秦佑直想把他按在床上操干到死,但最终还是纵容他,自己翻身到一边,靠在床头,半躺下来。   很快,楚绎也动了,秦佑躺在那,楚绎背对着他,在他胯部的位置,张腿蹲下来。   拿来润滑剂,把剩下的全挤在手心,握住秦佑高高竖着的硕大阳物,用力套弄了一阵。   秦佑伸手握住他的腰,楚绎大大地张开两条腿蹲在那,扶住秦佑火热粗长的性器对准自己的入口,缓缓抵入。   即使刚才才被他弄过一次,秦佑那种尺寸再次拓开他身体的时候,楚绎还是倒嘶一口气,然后咬着牙,身体慢慢地落坐下去。   而后,手往后撑着床,身子耸动起来。   骑乘位,受方掌握节奏和插入的位置方向,楚绎这时候的心理感受就是他用后边把秦佑给奸了,因此,从一开始动作就大,而且速度不慢。   每一次都让秦佑的龟头对准他体内敏感的一点冲撞磨蹭,楚绎仰着头,不停地坐起落下,忍不住叹息出声,太爽了,心理和生理双方面的快感。   而秦佑阳物被他箍紧套弄,也忍不住叹出声,漆黑的双眼中尽是深沉的情欲,一只手扶住楚绎的腰,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腰杆往上,手在他精实的胸肌上摩挲,手指夹着他硬豆子似的乳头按压揉捻。   楚绎在他身上颠动不停,秦佑握住他腰的手收紧也往上挺动一下胯部。   “啊……”像是不能承受更大的力道似的,楚绎不禁叫出声来。   但与此同时,晃动着精瘦的腰杆,在秦佑身上起伏耸动得更加狂野。   秦佑一边喘息,一边擒住他的腰,双眼因为情欲充斥微微发红。   而楚绎起坐得越来越快,虽然如此,秦佑已经被欲望折磨得无法自持,也已经不能忍受步调全然掌握在楚绎手上。   倏忽间,两手用力钳住楚绎的腰,强迫他停下,而后,自己用力挺动胯部,一次一次地,打桩似的,把自己狠狠挺进楚绎的身体。   楚绎仰头叫声更大,秦佑这样抽插一会儿,干脆跪坐起来,同时按住楚绎的腰背也让他跪趴在自己身前。   而后,用后入的姿势,再次挺进楚绎的身体。   楚绎这时候显然也已经无法自控,秦佑喘息声粗砺钝重,握住他的腰,从身后操干他的动作也同样钝重。   最后他伏在床上,秦佑从后方几欲疯狂地攻击他身体最敏感的那一点,一次一次,野兽一样的力量和极限的速度。   房间里粗重的喘息声和情不自禁的叫喊声此伏彼起,窗外仍然大雨滂沱。   楚绎再次射出来的时候,整个身体虚软,连意识都混沌了,从高潮起落的瞬间,迷蒙中只看见窗外夜幕低垂。   而秦佑在他身后仍在冲刺一般地急促狠厉地冲撞着。   “啊……”高潮后敏感的身体,经不住那样猛烈的攻势。   秦佑也低吼了几声,火热的液体再次在楚绎身体里喷发出来。   高潮过后,他伏在楚绎背上,一边喘息,一边咬住楚绎的耳朵狠狠地吮吻。 总之,这半个下午,和之后的整个晚上,他都在怀着遵从本能和顺便把秦佑榨干成药渣的觉悟度过的。而这一个夜晚,才刚刚开始。 第64章 海岛的早晨在晨曦和海浪声中来临,一场雨把天空洗刷得更加明澈。 秦佑醒了也没起,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任楚绎整个人树熊似的趴在他怀里,腿还搭在他腿上。 感觉到怀里人稍稍蠕动,秦佑缓缓睁眼朝下望去,楚绎在他怀里身子慵懒地动了动,从鼻中发出一声幽长迷蒙的呜鸣,然后睫毛颤了颤,薄薄的眼皮缓缓抬起。 眼睛只睁开一条缝,应该是看见了他,楚绎又迷迷糊糊地长叹一声,明朗的笑意从很快晕上嘴角。 松软的夏被和软枕外边都是白色,这是秦佑刻意的安排。 秦佑喜欢看着楚绎这样醒来,俊朗的脸庞和赤裸的肩膀都陷入一片雪白,就像是整个人都陷在云团中。 就好像用最美好的柔软把他包裹住,让整个世界都对他温柔相待。 就看着他笑着在自己怀里抻完一个懒腰,秦佑手略微收紧,“早。” 只一个音节,楚绎动作突然顿住了,像是意识到什么,刚才还睡意惺忪的双眼倏忽睁圆,眼睛眨巴眨巴逐渐清明起来,而后转头看他一眼,脸上方才还满满漾着的笑容倏忽不见了。 接着立刻从秦佑身上收回手脚,抬起身子,从自己脖子底下拉出秦佑的胳膊给他扔在身侧,再次躺好的时候跟秦佑壁垒分明。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闪烁地望着天花板,一脸大写的冷漠。 秦佑俊挺的眉峰略微蹙起,合着这是还没气完。 秦佑从没哄过谁,但也隐隐觉得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 但目光又落在楚绎肩膀和脖子的红紫於痕上,别人都说床头打架床位合,他们昨晚上岂止是从床头到床位,光床上就两次,后来又到浴室,深夜上在露台上又一次。 就算最开始是他使强,但楚绎明显比他激动,说明白点,就是楚绎把他给用了,还用得挺不认账,这到底是跟谁学来的毛病。 吃饱后的男人总是好说话,更何况除了这次把他绑到岛上长记性,秦佑一贯是纵容楚绎的。 因此,目光看着旁边对他不假辞色的爱人,秦佑眉头很快舒展开来,抬起胳膊手朝楚绎光滑的脸庞伸过去。 但也只是一个动作,楚绎很快闪到一边躲开,掀掉被子一直跌跌撞撞地躲下床。 楚绎身上什么都没穿,他下床,秦佑手摸了个空,胳膊顿在半空很快垂落在床上。 楚绎瞪他一眼,光着屁股转身就朝着浴室去了。 秦佑在他身后无奈地扯下嘴角,这气什么时候才算完? 楚绎洗漱完先下楼,首先看见的是通讯员大哥。 通讯员大哥见他下来臊了个大红脸,楚绎虽然不解,还是如常一样招呼,“早。” “早,”通讯员大哥回答,很快就把脸转开了,而且目光一直没回到楚绎身上,“我出去看看。”立刻就转身出去了。 楚绎低头看看自己,轻薄的长袖T和修身裤穿得很周整,脖子上似乎是露了点东西,但也不至于让人有这么大反应。 楼上楼下来回扫几眼,这才明白这些人昨天应该是听到墙角了。 平日在家里的别墅,他们即使来了也不会靠近卧室,而这件栋别墅的布置比家里紧凑许多。 楚绎现在但也不太在意他们听到什么了,即使没听到也没人会当他和秦佑是柏拉图。 但是,这一夜下来,楚绎基本上失去了他一起放飞自我的玩伴,就连早餐,也只有他和秦佑两个人。 楚绎在客厅里坐了几分钟,秦佑下来,他正要走,秦佑沉声开口,“还没吃饭,要往哪儿去?” 楚绎本来不想理他,但的确肚子饿得慌,秦佑说完就往餐厅去了,楚绎很没出息地跟在他后边。 餐厅在靠近椰林的一处略架高的露台上,像是个木结构的小亭。 围着圆形餐桌,旁边四把藤椅,秦佑将要落座的时候发现,椅子编制藤条缝隙里还嵌着砂砾。 看来是长期没人用,今天早晨就算收拾也只是草草收拾过。 楚绎很显然也看到了,伸手摸了一把,然后手拎起椅子倒伸到廊柱外边用手拍了拍。 秦佑这时候叫人拿来抹布,给重新打扫干净才坐下。 目光看向楚绎:“这些天你都在哪吃饭?” 楚绎仰靠着椅背,一条腿跷起来脚踝隔着另一条腿的膝盖上,眼光一直看着椰林外远远的海滩,不情愿地回答:“哪能吃在哪吃。” 他来岛上二十来天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在餐厅吃饭,平时都在自己房间,要不就是在客厅或者室外跟一帮大老爷们混在一起。 秦佑这会儿哪能不明白,不禁犯愁地眯起眼睛,看来楚绎这些天跟这帮糙汉是打成一片了,而且看那些人对他的接纳程度,似乎还混得如鱼得水。 除了拍戏时风餐露宿是必须,楚绎平时生活习惯一贯精致。 可是,现在楚绎坐在他眼前一副大爷样,嘴里还痞里痞气地叼着路上不知道从哪折来的一枝草茎。 从打架那天劈着腿小混混似的抽烟,到昨天甩着光膀子到处跑,再到在他面前这消不下的气性,以及现在坐在他跟前活像是被人强捉起来关进笼子里的模样。 秦佑有种家里小孩叛逆期到了的错觉。 顺着他眼光看一眼沙滩,秦佑说:“不是说你排球打得不错吗?下午有空咱俩叫两个人去练练?” 楚绎还是那副大爷样的坐着没动,只是眼珠动了,乌溜溜的眸子倏忽就转向秦佑的方向,不能否认这个提议对他来说还是有诱惑的。 他眼睛眨了眨,真的? 秦佑扬一下眉,为什么不? 果然,楚绎虽然没笑,但眼睛一亮。 眼睛亮了就好,秦佑现在十分知道看他心情不能看神色,只看眼睛就好了。 趁楚绎怔愣,慢悠悠地朝前倾身抽掉他嘴里叼着的草茎扔到一边,而后又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开口回答。 但还没等到楚绎的回答,倏忽间叮铃一声信息铃声从秦佑口袋发出来,清晰地响在耳边。 只见楚绎面色微滞,秦佑顷刻脸色一沉,要糟! 果然,楚绎深深看他一眼,很快从兜里掏出手机,低头用指头飞快地划弄几下。 再抬起头时,紧抿着嘴唇,一脸悲愤控诉地看着秦佑。 坑爹的,这岛上原来是有WIFI的,而且秦佑来就有了,别告诉他是巧合。 而且,他都能随便连上,显然不是随身包什么的。 秦佑把眼光转开,眯眼看向远处阳光下延绵的白沙滩,艰难地叹出一口浊气。 那几个败事有余的货,什么时候给他解除通讯屏蔽不好,非得今天。 本来他屏蔽岛上所有通讯20天做得是挺坦然的,但眼下楚绎本来就是个哄不好的样子,现在知道真相岂不是又得跟他炸。 楚绎倒不至于真跟秦佑炸成什么样,事实上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对秦佑太出言不逊,至多,就是不说话罢了。 但就算只是这样也挺让人放不宽心。 吃完早餐,看着楚绎头气哼哼地上楼,秦佑倒在楼下多留了几步。 给正从外边走进来的男人一个眼神,男人走到他身边,秦佑说:“你去问问小冯,他是不是真想在岛上待一年。” 这话传到当事人跟前,小冯愣了,摸着下巴咂摸一会儿,“你说BOSS这是个什么意思?” 传话人拍一下他的头,“真笨,这就是让你该求谁求谁,然后让你求的那位去找他说话呗。” 小冯一时愕然,“他俩还没好呐?不该啊,楚绎哥平时脾气挺好。” 传话人呵地笑声,“那怎么说得准,你也不是没见他一个男人被拘岛上,眼巴巴一等就是二十来天多可怜。” 于是小冯去戳了他眼里很好脾气的楚绎。 谁知楚绎这次体贴到底,十分豪爽地回复他:“反正都是跟着我,你要不要考虑干脆辞掉这边的工作跟着我,我保证给你的待遇不会比现在差。” 冯岛主被体贴得泪流满面,只好不提。 而自从中午过后,楚绎就盘坐在起居室茶几前的地上玩游戏。 笔记本电脑就搁茶几上,楚绎戴着耳机把键盘敲得啪啪直响。 秦佑本来无事就坐在旁边看文件,但眼光不时地落在楚绎身上。 排球是打不成了,好吧,这个提议本来就考虑不周,昨晚上折腾那么久,楚绎不一定有这个体力。 但两个人坐在家,秦佑突然意识到,楚绎不主动给他找节目两个人就很难消遣到一处,这就是代沟? 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宠着楚绎,从来没意识到楚绎也在迁就他。 秦佑坐着没动,但眼神专注地落在楚绎手指下的键盘和屏幕上的人物与技能,认真观摩了半晌。 于是,楚绎取下耳机,中场喝水的时候,秦佑也把电脑放在他笔记本旁边,说:“来,跟你一起。” 楚绎怔了下,眼睛顿时一亮,小恶魔亮出獠牙的,秦佑什么时候玩过游戏啊是不是,这是个虐他的好机会。 为了让他心服口服,楚绎把自己电脑推到他面前,“你用这个。” 而后用秦佑的电脑登了自己另外一个号。 很快接到秦佑发来的一个邀请,楚绎顺手就点了下去,点了之后发现不对,组队了。 这一盘成了队友没法开虐,但没关系,楚绎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反正还有下一盘,他们有整个下午。 很快,战局开始了,他们玩的是对战模式,己方七个对敌方七个。 开场就占据有利地形大开杀戒,这一局打得酣畅淋漓,一路横冲直撞,楚绎觉得对面的几个人似乎都成了纸糊的,随便一削就落花流水,整个战局他们势如破竹,太特么痛快了。 最后以最大的比分胜利,楚绎一身热血沸腾,想要转身跟秦佑击掌已示庆祝,想到他们现在还冷战着呐,到底忍住了。 但秦佑显然没那么多顾忌,转头对他要笑不笑地说:“没人赢得了的楚绎。” 楚绎本来想嘚瑟嘚瑟,但也只是勾起一个矜持的微笑,眼神没跟秦佑对视多久,就转回了屏幕。 他手贱地点开了战斗记录。 然后傻了。 上面除了他有两个击杀,其他人头全是秦佑的。 楚绎:“……”妹的,什么人这是。 秦佑看着他,“还来吗?” 楚绎合上笔记本,“不来了。”看来跟秦佑对战也不用打了,大仇何日得偿! 简直想就地哭成球。 但也没给他留下对战的时间,因为这一局结束后,秦佑手机响了。 秦佑站起来去阳台上接了个电话,然后回到卧室里头,出来的时候换了条裤子,脚上袜子也穿上了。 楚绎只瞥了一眼就禁不住坐直了身子,这明显是要出去的架势,可是,他们现在人都在岛上,秦佑能去哪? 果然,秦佑慢慢踱到他身前,坐下,一手撑着茶几,黑眸对上他的双眼,“我去附近岛上的一个朋友家做客,你呢?” 楚绎澄澈的双眼跟他对视,目光有些晦涩又有些不解。 秦佑唇角扬起一个微乎其微的弧度,说:“要去就赶紧换衣服。” 去!当然要去!让秦佑自己离开,谁知道等他回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楚绎乌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光闪烁几下,片刻,利落地站起身来,转头就大步往卧室去了。 秦佑缓慢地坐直身子,看着楚绎身影消失的方向,突然觉察到楚绎好像非常介意被他撇到一边。 就连那天让人把他绑上飞机的时候,楚绎似乎都叫着,要关就把他关家里。 他坐着没动,楚绎很快从门口探出个头,“我跟你穿成一样吗?” 秦佑这天穿着一身薄薄的宽松休闲衬衣,刚才也只是换掉了有皱褶的裤子,点一下头,“穿舒服点。” 秦佑说的这位朋友,楚绎没想到是著名的珠宝设计师BASILE。 他的度假别墅在离这不远的一个岛上,乘游艇一个小时。 晚餐是在BASILE家的庭院里,精致鲜美的法式大餐。但奇怪的是,即便BASILE很热情地欢迎并接待了他们,但秦佑好像跟这位设计师并不熟。 一顿晚餐吃完,BASILE拥抱楚绎,用法语说:“你非常美,值得任何一个男人或者女人为你奉献最好的爱。” 虽然法国人浪漫,但这一句话仍是突兀了,楚绎觉得他在席间跟秦佑表现得并没有那么虐狗。 但BASILE说完,有侍者用纯银的托盘托着一个精巧的首饰盒放到秦佑面前,随后,BASILE和其他热都离开了。 花园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袅袅的音乐声仍没有停下。 可是,秦佑很快拿起了盒子,拽住他的手:“回去。” 楚绎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出门的时候,BASILE送他们,像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湛蓝的眼睛看向秦佑的时候多少有些疑惑。 但楚绎很快就明白了秦佑是要做什么。 返程上,游艇行驶到离他们住的小岛不远的位置停下。 楚绎看着那方岛屿,简直不敢相信就是他住的那一个。 小岛上景观灯在这一晚上全都开了,在夜晚海天一色的靛蓝中,那方岛屿就像是璀璨光芒镶嵌成的珠贝,托着无数颗流光溢彩的宝石。 他愕然地睁大眼睛看向秦佑,秦佑目光似乎一直驻留在他身上,注视他每一个表情,深邃的黑眸中被远方的灯光映出一把碎星。 “生日快乐。”秦佑沉声开口。 楚绎一时瞠目结舌,别跟他说这个小岛是生日礼物。 但没容他这个程度的惊诧持续太久,秦佑很快从兜里掏出那个盒子,打开,放到他面前。 那是一对对戒,楚绎这才反应过来,BASILE每年只接一个订制,而这个订制名额每一年拍卖各界名流都趋之若鹜一掷千金。 他还在怔愣,秦佑把对戒里其中一个不容分说地套在他右手无名指上,而后拍拍他的头:“以后也要乖乖的。”很快,有些别扭地把眼光转开了。 这这这这这…… 套在无名指上的对戒,楚绎讷讷看着手上的是指环,秦佑这是在向他求婚吗? 以后也要乖乖的,楚绎心里头百感交集浪奔浪涌,他一把抱住秦佑,头埋在秦佑颈侧。 好半天才艰难地开口,“你这个求婚告白词,会被人吐槽一辈子的。” 第65章 楚绎和秦佑是在半个月后从加拿大踏上返程的,飞机起飞楚绎恋恋不舍地透过窗往下看,秦佑按住他的手,“喜欢旅行,以后常陪你出来。” 楚绎匆匆瞟他一眼目光又转向窗子,“倒也不用特地陪,你出来出差带上我不行吗?我也不误事儿。” 这是还在记恨上次出差怎么求也不带他。秦佑有些忍俊不禁,但身子靠着椅背坐得更正,神色也更严肃,问:“还惦记什么,一块儿说了。” 楚绎这才回头认真看他,抿着嘴唇角扬起一道好看的弧线,乌黑眼眸在他身上饶有兴致地驻留片刻,“那什么,发配到哪一关就是多久的事,不能有下次了。” 说完抬起右手在秦佑前面晃晃,炫了下他无名指上戒指。 秦佑很正经地坐着,只是顺手握住他那只手放在自己腿上,手指插入楚绎修长手指中的缝隙一直扣住他的掌心。 楚绎和秦佑在私人问题上都不是太张扬的人,因此回到S城之后的这个周末,他们只请了几个朋友到家里做客,地点在当初楚绎最开始被秦佑收留的那幢市内别墅。 最早到的是容逸,作为主人,楚绎和秦佑到门口迎接她。 在岛上的时候,从秦佑嘴里楚绎听说了跟韩国华勾结加害容逸的就是容氏的某个股东,容逸被自己人跟外人勾结算计,但最终逢凶化吉,这天早晨楚绎看见她的时候,她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更加飒爽。 楚绎微微笑:“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容逸点了下头,看一眼秦佑,然后上前给楚绎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救了我。” 匆忙拥抱就分开,而后,容逸颇为狡黠地望向秦佑,略微提高声音问:“秦先生,今天这个聚会有什么说法吗?” 楚绎觉得她肯定想到了,但冷肃威严如秦佑,难得能调戏一把的时候,大家都不会放过。 正想着给秦佑解围,秦佑却手揽住他的腰,目光回视容逸,坦诚而且不无欣然地说:“为庆祝我们订婚,很高兴你能来。” 虽然早有猜测,但容逸这时候多少有些吃惊,微微睁大眼睛看楚绎又看看秦佑,片刻才由衷地笑着说:“恭喜你们。” 这天到场的有秦佑和楚绎共同认识的几个朋友,赵臻一家和燕秋鸿几个人都在受邀之列。 来的还有楚绎的经纪人,一来艺人的私生活是不该对她隐瞒的,二来将近五年的时间楚绎跟她一直合作愉快。 小家第一次宴客,菜品上楚绎自己很是留心,在外边招呼一圈就亲自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经纪人也跟进来,笑着叹息:“我还是三年前吃过一次你做的菜。” 楚绎正调好腌牛肉的酱汁,对她笑下,放下手上的碗勺,手在水龙头底下冲干净,跟在厨房忙碌的阿姨交代几句,转头就跟她往餐厅去了。 从他们的位置正好看到秦佑和几个客人坐在客厅聊天,经纪人瞟一眼,转头对楚绎微微笑,斟酌着开口,“我真的没想到,你跟他会走到今天这步。” 她当然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的艺人跟秦佑有些难以言说的关系,但此前,一方面觉得跟着秦佑对楚绎的前途来说不得不说是助力,可是,同时作为一个金牌经纪人又不太愿意大张旗鼓地让自己手下的艺人去傍金主。 因此,她其实一直避开跟楚绎讨论有关秦佑的话题,却完全没想到秦佑对楚绎是认真的。 楚绎听明白她的意思,笑了,“最开始我自己也没想到,有段时间我其实拿他当长辈看的。” 经纪人吃不消地摆摆手,“别秀恩爱,不过你也真厉害,你家这位秦先生虽然今天表现的看起来温和,我这个专门跟人打交道的人在他面前还是有些犯怵。” 楚绎忍不住笑,想都没想又秀了一把,“他其实挺暖。” 怕也只是对这一个人暖,这恩爱秀得简直满分。 经纪人一时瞠目结舌,转头刚巧看见秦佑目光落在楚绎的方向,幽深漆黑的双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温柔。 回头又见楚绎对他调皮地眨眨眼睛,经纪人只想扶额,一直等楚绎眉来眼去满意,才继续开口:“那你的影帝梦还在吗?” 听到这话,楚绎面色一滞,眼中的笑意逐渐隐去,垂下眼眸。 经纪人见状明白了个大概,但楚绎很快再次抬眼看她,笑容再次溢出时依然明亮。 他缓缓地开口:“有些事现在说时机还太早,但我会做我自己能承担的选择,并且对这个选择负责。” 接着又问:“娴姐,要是有天我能给你更好的机会,我们还能合作吗?” 经纪人看他半晌,像是明白了什么,笑着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赵臻正笑着调侃秦佑,“以后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不过你也是时候有家有口了,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秦佑被这样的话翻来覆去绕着问了整个上午,这会儿难得一点不耐也没有,只是很淡地笑下,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你说,我还应该有什么样的打算。” 赵臻笑着拍下他的肩,“媳妇儿有了,孩子呢?家里这样的基业,你还真能不要孩子不成。” 秦佑立刻眼色一沉,燕秋鸿在一边见状,瞟一下赵臻,目光又转向秦佑。 眼神闪了闪,别有意味地点下头,“这话没有不对,我有个朋友在国外找过一家代孕,还不错,有需要可以介绍给你,要我说,你和楚绎一人代孕一个也好,宜早不宜迟。” 秦佑没说话,只是目光落在他身上,漆黑的眼睛更加幽深。 晚上送走客人,两个人回到楼上都有些累。 洗完澡,秦佑躺在床上,见楚绎走过来,坐直拉过他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楚绎坐在他身边,靠着床头,偎着他的身体。 这个房间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发生的地方,楚绎目光环视一周,目光收回来又放到秦佑身上,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从当时无望中仍不泯灭的期望,到今天得偿所愿的尘埃落定,他们没有辜负彼此,上天也不曾辜负他们。 他笑着把嘴对着秦佑的凑上去,秦佑唇角也扬起一个很淡的弧度,两个人匆匆一吻,楚绎伸手圈住秦佑的脖子,秦佑手抚上他的腰,但很快温热的大手游移到他的小腹,目光也垂落下去。 宽大的手掌在自己小腹间缓缓摩挲,楚绎不知道秦佑为什么突然专注于这里,但也没多想,干脆掀开睡衣的下摆,用力绷紧腹肌,六块肌肉的形状清晰地显露出来。 随后对秦佑眨一下眼,不无骄傲地问:“怎么样?” 秦佑漆黑双眼倏忽间有什么闪过,而后唇角一抽,一时神色莫名很难形容。 楚绎就算察觉到,也根本猜测不到他神游到了哪里,说完就把手伸向秦佑那边扯开他睡衣的扣子,“我看看你的。” 接着一阵乱摸,秦佑肌理分明的腹肌立刻紧绷起来,抬手握住楚绎的手腕,翻身将他压到身下,用沙哑的声音忍俊不禁地说:“还真是一个晚上都不能让你休息,嗯?” 楚绎胳膊把他肩背揽得更紧,一条腿环上他的腰,明澈如水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秦佑,认真地说:“是啊,日常没做睡不着。” 秦佑呼吸又是一滞,嘴唇很快就朝着楚绎柔软的嘴唇压了下去。 助理先生是周一来的,他和秦佑坐在客厅说话,楚绎依稀听见他们提到韩颖,眉头微微一皱。 等助理先生离开,秦佑招招手,示意他过去,楚绎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这时候秦佑才开口,说:“最后指控韩国华的是他亲生女儿,他们这一家人真是绝了。” 楚绎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惊诧,但这完全像是韩颖能干得出来的事。 这个指控,说的是韩国华涉嫌杀害韩老先生的大儿子,也就是他本人同父异母的哥哥,动机当然是为了在韩家上位。 楚绎思忖片刻,“韩颖提了什么条件?”她不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 秦佑很是不屑地开口,“丧家之犬也敢提条件?”见楚绎怔愣,伸手刮一下他的鼻子,“你想想她继母家。” 韩颖的继母说的就是韩国华的现任妻子,这个女人也出身不薄,当时韩国华弃糟糠而娶她,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份助力,他们是基于利益的结合。 现在韩国华身陷囹圄而且身败名裂,两家之间的利益链从此断裂,因此韩国华的岳家也是利益受损方。 当时,为了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他们曾经也替韩国华奔走过,不过,秦佑通过些其他渠道把自己跟韩国华到底仇有多大对他们透了底。 韩国华杀害燕欢的事,如今仅存的证据虽然不足以让他在法律上定罪,但是说给旁人听还是有说服力的。 杀母之恨,至死方休,这就不再是韩国华岳家以为的秦佑纯粹在帮容家出头。 这是你死我活的事,那家人最后决定跟韩国华从此划清界限,及时止损。 楚绎知道的也只到这里了,认真想了想,突然笑了:“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把气都撒韩颖身上了,不过,为什么是韩颖?” 秦佑按住他的手,“韩太太后来得知,我们这边到底从哪里弄到线索把怀疑目标指向韩国华。” 楚绎顿时睁大眼睛,这就是说韩颖拿燕欢的东西朝他们套近乎的事被韩太太知道了,韩颖自以为聪明,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地当了一回神级猪队友。 她本身心术不正,现在报应来了。 所以韩颖这是因为走投无路,只能拿韩国华的确凿罪证来投靠秦佑了? 知道楚绎一向不喜欢这个女人,秦佑很快解释:“留她一命到韩国华定罪,然后让她利落地滚到国外去,以后她再想回来,也得有命出机场。” 接着又追加一句,肃然而威严地说:“这件事,景程出手办得不错。” 楚绎嘴角抽了抽,忍着没笑出来。 他再怎么想折腾韩颖也不喜欢秦佑亲自跟她接触。就算他小气好了,虽然知道秦佑对这女人不可能有什么,但韩颖打过秦佑的主意,楚绎就连她多看秦佑一眼的机会都不想给。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小心思,没想到,面前这位在别人眼里强势得说一不二的秦先生,一直都记着。 最后加上的那句哪是要表扬助理先生。 分明是在告诉他,跟那个女人接触的不是秦佑自己。 这个男人啊,他其实有足够的倚仗可以对你颐指气使,可是,却一直对你悉心呵护,每一个细节都保护得小心翼翼。 楚绎伸手从侧边抱住秦佑的整个身子,头埋在他肩膀,眼眶有些发热,却笑着喟叹,“怎么办?现在你把我给宠坏了,起点太高,下辈子遇不见你我会孤独一生的。” 秦佑侧头看他,深沉漆黑的双眼中倏忽闪过一丝戏谑,随后伸手捏一下他的下颌,认真地说:“下辈子这回事看起来有点不可控,怎么解决,咱们得慢慢再想办法。”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楚绎被他逗笑了,箍住他身体的手收得更紧,“这是你说的,我当真了。” 秦佑微眯起眼睛看他片刻,又拧一下他的鼻子,开口时几分宠溺几分无奈:“小混蛋。” 身上背着好几起大案,而且每一件都证据确凿,韩国华已经穷途末路。 他是杀死燕欢的凶手,在他血债血偿之前,秦佑去见他一面是必然。 本来,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死敌面前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但楚绎听秦佑打完电话,得知那边所有事宜都安排好,立刻走过去从背后趴在秦佑肩上,“你要去见韩国华吗?带上我吧。” 秦佑把手机揣兜里,转头看他,微微蹙眉道:“那种地方,你还是别去的好。” 楚绎却不依不饶,“他也是我的手下败将,现在大获全胜,带我去看看怎么了?” 把下巴搁在秦佑肩头,抬起一只手,其他指头握住,只有食指和中指弯曲朝下在秦佑胳膊上做了个类似跪的动作,可怜巴巴地说:“求求你了,我很想去。” 秦佑被他逗乐了,最终没舍得拒绝他。 而楚绎也并不是真想作为胜利者去耀武扬威,韩国华本性凶残得匪夷所思,现在又是死到临头,想必愈发没有顾忌。 秦佑本来是个冷静的人,但燕欢当时是被强奸,虽然未遂,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却也是衣冠不整,楚绎担心韩国华发疯肆无忌惮地恶言挑衅刺激到秦佑。 这毕竟是秦佑的亲生母亲,一旦韩国华出言侮辱燕欢,秦佑当场把他活剐的心都有,这一点,楚绎丝毫不怀疑。 他怕秦佑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毕竟现在局势就这样发展下去对他们来说是稳稳的胜局,韩国华已经成了秋后的蚂蚱,再节外生枝就不好了。 如今看来幸好,他要跟着,秦佑没拒绝。 这一年,八月末的下午,楚绎和秦佑一块儿见到了韩国华。 而也正如楚绎所想,韩国华一身狼狈,但看见秦佑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来了,我知道你想听什么,我要说的是,像她那种爱慕虚荣攀附权贵的女人,本来就该死。” 说完,充血的眼睛直直盯着秦佑,还嘲讽地笑了声,“她临死还跟我装贞洁玩宁死不屈那套,也不看看她一个被人睡烂的婊子,还有什么可装的。” 第66章 (大结局) 韩国华这样出口就算是极尽侮辱之能事了,楚绎在心里暗骂了声疯子,下意识地去看秦佑的脸色。 秦佑阴沉,一双黑眸犀利如鹰隼直直逼视着对面的男人,声音冷厉彻骨,“她不从,所以你杀了她?” 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就像是随时会亮出最尖利的爪牙把对面那团腐肉噬咬撕烂成碎片。 即使丧心病狂如韩国华,一时间神色也有些滞顿。 立刻,他眼神像是惊骇又像是久经绝望折磨后的崩溃,几缕头发凌乱地搭下前额说不出的狼狈。 对着秦佑不顾一切地嘶吼出声,“你让我怎么办?啊?她开始明明精神失常哄哄就跟着走,我只是想跟她亲热亲热,她一边跟我挣竟然突然清醒过来认出我了。她还拿秦家恐吓我,放她回去你们会放过我吗?啊?” 韩国华虽然癫狂,但这一席话也算是还原了当时燕欢被害的情况。 她显然是走失路上遇见韩国华,在被猥亵时奋力挣扎的过程中突然清醒。 而清醒后面对凶徒却做了个对自救来说不算理智的反应,最终被杀人灭口。 而作为受害人燕欢本来就是无辜的,韩国华作为凶手是何等的卑劣下作和凶残。 楚绎这个旁听者的注意力一直在秦佑身上,秦佑用那种几乎带着实质的像是能把人刺穿撕裂的眼神注视韩国华片刻,随后毫不犹豫地起身,“走。” 楚绎没出声,很快跟着起身。 但他们还没转身,就听见韩国华癫狂地哈哈大笑,说:“我当时就应该想法拿她把你引出来,连你这个小孽种一起弄死。” 韩国华这话说得恶毒到极致,但秦佑从来不是个在口舌上跟人争长短的人。 接下来生受死偿,该韩国华受的罪还在后边,秦佑真是连恐吓他一句都不屑。 因此转身时,秦佑只是紧绷地嘴唇冷冷扫韩国华一眼。 但没等他脚步迈出去,胳膊突然被楚绎拽住了,楚绎的力道不小,望向秦佑的双眼中有说不出的坚定,秦佑回头看他一眼,步子顿住。 韩国华还在狂笑不止,楚绎施施然地转身,目光又回到他身上。 突然笑得一脸灿烂地开口:“韩先生,燕影后是不是爱慕虚荣我不知道,但我见过你的前妻,那可过得真不算好,自己平日人模狗样却让自己老婆四十岁的时候看起来活像六十岁,我要是你都不敢说自己是男人。” 韩国华笑停下了,但喘息未定,充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楚绎却笑意更大,“哦,后来你为了在韩家上位还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大腿,说穿半个软饭男,就放在平常男人里边也LOW到底,燕影后不选你也就是因为眼还不瞎,说她是因为爱慕虚荣,你太会给自己贴金了。” 楚绎话音刚落,韩国华两只眼睛更红了,被束缚的双手重重砸在桌子上,目眦欲裂地嘶喊出口:“你知道什么?你这个靠伺候男人上位的小杂碎。” “闭嘴!”秦佑沉声呵斥。 但楚绎很快按住秦佑的手以示安抚,目光却一直驻留在韩国华身上。 楚绎再开口时唇角笑意丝毫不减,睁大的眼睛看起来还有几分天真,“是啊,我这个小杂碎从这出去依然每天穿华服开名车住豪宅,名利都不缺,我今后几十年有大把的好日子过,可是韩先生你却没几天好活了。” 又上下打量韩国华一阵,澄澈的双眼中一丝恶意也看不到,“就是还剩下的几个月,恐怕你活着比死还难受,我说的没错吧?” 韩国华顿时怒不可遏,隔着厚厚的玻璃对着楚绎几欲疯狂地咆哮出声:“我要弄死你!”说着就用胳膊重重地撞击玻璃。 楚绎眼色都没闪一下,就站在他对面,“别瞎折腾了,就你还在韩家做主那会儿弄死我了吗?啊,我差点忘了,你说你有愤世嫉俗的本钱吗?给你一个韩家,你不是照样守不住,不照样过到今天这个田地。” 接着眼光收回来,眨眨眼,像是突然回神似的,“你一个命中注定的失败者,从小活到老从来就没起色过的彻头彻尾的loser,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 说完撇开被他气得快昏死过去的韩国华,转身拉着秦佑,十足乖巧地说:“说多不好,我们走吧。” 本来心情是绝算不上好的,但秦佑坐在车里嘴角还有些犯抽。 侧头瞟一眼若无其事的楚绎,沉声问:“说多不好?” 这才真叫气死人不偿命,那样一通长篇大论照脸一顿猛抡后扔下这么一句,秦佑估计韩国华离吐血不远了。 楚绎乌黑的瞳仁闪烁几下才转头茫然懵懂地看他,“不对?” 秦佑身子坐得笔直,目不斜视,但心里头忍俊不禁。 车开出去,见他一副不动如山的架势,楚绎很快扒上他的肩,眼巴巴地看着他问:“我不对吗?” 揽到楚绎身后的手在他腰上轻拍两下,秦佑深邃的目光依然注视着前方,“其实不用跟他费唇舌。” 秦佑从小受的教育,要整谁就闷声不响把人往死里折腾。 而且,他今天来仅仅想知道母亲死前凶杀案发生的始末,了解了就离开,至于韩国华,管他说什么,接下来的日子他都不会让他好过。 楚绎心里头当然也明白个通透,但这会儿抿唇看了秦佑一会儿,说:“现在咱们家也不是没嘴炮技能这项配置,只许他嘴上不把门地舒坦,凭什么?” 当他的面挑衅秦佑,甚至骂秦佑是孽种,秦佑轻蔑于口舌相争,想来点实在的,但他不轻蔑,相当不轻蔑。 实在的也要来,嘴炮也得打回去,总之,韩国华不论多豁得出去,也休想在他们面前占到半点便宜。 秦佑这会儿明白了,哑然失笑。 转头看向楚绎,故作肃然地点一下头,“果然是没人赢得了的楚绎。” 楚绎伸手扳着秦佑的脸,让他目光正视自己,四目相对,而后非常认真地说:“我回护的心思不比你对我的少,我很厉害,现在连嘴炮技能都点满了,以后谁骂你,我就帮你骂回去。” 接着想到什么又加上一句,“当然,你该怎么整还是怎么整,别手软。” 说完,澈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秦佑,秦佑也跟他对视,一双漆黑的眼睛目光深沉。 这也算深情表白的一种了,四目交汇半晌,楚绎期待地眨眨眼,给点反应啊,秦先生。 但还没等秦佑说话,手机铃声忽然打破车里的安静,眼见着秦佑拿出手机,楚绎只好放开手,自己乖乖坐在一边。 一边听秦佑讲电话,一边百无聊赖地把手伸进裤兜,手指碰到小小的硬物,楚绎顺手摸出来,是一颗润喉糖。 正值炎夏,这些天他嗓子被空调折腾得有些不舒服,因此这种糖手边常备着。 楚绎撕开糖纸包装,把糖扔到嘴里。 刚用舌头卷着打个圈,秦佑那边电话挂了,楚绎正转头看他,秦佑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颊,嘴唇不容抗拒地凑过来。 嘴唇触碰在一起,柔软熟悉的触感,短暂惊愕中楚绎睁大眼睛,但秦佑很快用力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嘴巴张开。 接着,有力的舌头入侵他的口腔,从他舌间利落地卷走糖果。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是发生在十几秒内,楚绎回神时,秦佑已经放开他,若无其事地坐正了身子。 秦佑把糖含在嘴里,目光瞟他一眼,神色再正经不过,“甜。” 楚绎哭笑不得,下意识地瞥一眼前边的司机,司机可能已经习惯了,此时只当什么也没瞧见。 伸手抹了下嘴,对秦佑控诉:“可是这是不含糖的。” 而一身端肃的秦先生只是一手放在大腿,一手搭在楚绎身后的靠背,微微眯眼看向车窗外,“是吗?那就怪了。” 楚绎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捶了一下秦佑的肩,“不能直说吗?” 秦佑没说话,但目光迎向他的,眼中晕出一丝很淡的宠溺的笑。 这一年的九月,楚绎再次听到韩国华的名字是在助理先生上门和秦佑的谈话中。 他听见助理先生对秦佑说:“谁让他在里头得罪人呢?反正,这一场打挨下来,他伤了要害,现在已经不算是个男人了。” 这时候离案子宣判时间已经不算长了,楚绎听完感叹着报应来得及时。 有些人,死都不配有全尸。 2015年的秋天来的很快,9月中旬一场大雨,连着几天,天气都非常凉爽。 晚上,激情褪去之后,楚绎腰侧发酸,洗完趴在床上,秦佑坐在一边手在他腰后揉捏。 一边揉着,秦佑想到什么突然问,“去年老爷子生日在老宅,你是不是随口对谁许了什么,今年春节前,有人向我打听过你。” 楚绎一怔,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那是他第一次去秦家老宅,除去秦佑、助理先生和赵离夏,何曾跟人深谈过。 可今年春节前,赵离夏和助理先生都明知他和秦佑有意撇清了,不会拿他的事刻意问秦佑。 很快,他似乎想起来有这么一件事,侧头看向秦佑,“不会是个小孩儿吧?叫什么来着,秦时钺?” 秦佑嗯了声算是回答。 楚绎虽然有些意外,不明白他突然提到这个孩子干嘛,还是佯装委屈道:“秦叔,你怎么能在我床上提起别的男人。” 秦佑被他气笑了,手在他屁股上用力一掌拍下去,“好好说话。” 楚绎手向后捂住屁股,也笑了出来,一直笑完,说:“有这事,这孩子居然还记得我?” 不过想想有些内疚,当时知道孩子总被他叔婶家暴,虽然明白秦家的事不容他置喙,楚绎也是想做点什么的。 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每一件都劳心耗神,这事儿他后来给忘干净了。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秦佑手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地揉,一边说:“那孩子家里情况有些复杂,他爸爸是他祖父的原配太太生的,他叔叔的母亲则是续娶。那孩子出生时候他妈妈死于难产,过不久,三岁那年他爸爸在澳洲死于空难。” 接着又说:“他爸爸算个可造之材,在世的时候也是被寄予厚望的,可他叔叔的能耐只够仗着家业混吃等死,一直到兄长意外身亡才出头。” 楚绎立刻明白了,小孩子嘴里那个叔叔只是他爸爸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且还有可能对死去的兄长积怨已久,最后居然不入流地把气都撒到了兄长遗孤身上。 这又是个奇葩,不过楚绎不太明白秦佑这时候对他提这些的原因。 他眼里的疑惑太过明显,秦佑很快接着说:“这些日子,这孩子的叔叔有些事上越发不像样,明天你有空,去他们家看看,抓住漏子就先把孩子带回来,我借机敲打敲打他。” 能让秦佑出手,这越发不像样的有些事恐怕就不止家里鸡毛蒜皮了。 楚绎忙点头,“好。” 秦佑有些戏谑地开口:“你是没人赢得了的楚绎,能办到吗?” 楚绎呵地笑声,“放心吧。” 这是秦佑第一次给他安排任务,想想还有些小激动。 秦家那些亲戚都在秦老爷子今年的寿宴上见过他跟在秦佑身边,真要办正事的时候,楚绎一向有什么仗什么、而且仗得住什么仗什么。 但秦佑给他打算的很彻底,楚绎是次日午后去的,这时候秦佑没在家,但助理先生来了,景程在,楚绎腰杆又硬了一倍不止。 几天秋凉过去,这天刚好赶上秋老虎来袭,正午太阳炽烈得像是能把人烤化似的。 楚绎到小孩叔叔家的时候,站在别墅院子外头就看见五六岁的孩子穿着短衣短袖,一个人顶着大毒日头站在院子里。 助理先生看一眼他的脸色,正准备按门铃,楚绎伸手拦住他,这时候别墅大门有个女人出来了。 出来的是个中年女人,看穿着应该是家里保姆。她走到孩子身边,虎着脸对小孩说了几句什么,小孩倔强地把头撇到一边不理她,她伸手就照着小孩的脸掐下去,“没脸皮的小东西,老老实实在这站着,待会儿你婶婶醒了还得有你好看。” 他们离得不算近,这句话楚绎只是听了个大概,但听大概也足够了。 他提高声音对着小孩的方向叫了声,“秦时钺。” 小孩立刻朝他看过来,看清是他后立刻一脸惊喜,“楚叔叔。” 楚绎就是在这番情形下把小孩带走的,这家男主人不在,后来惊动女主人下来,楚绎没多跟她说什么就牵着孩子走了。 慑于他是秦佑的人,又有助理先生在一边,没人敢多说什么,秦家这些亲戚,大都看着秦佑的脸色吃饭。 但楚绎没想到的是,他到家时,秦佑已经在了。 秦佑打量他们这对牵着手的一大一小,问楚绎:“这就把人带回来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而且是秦佑的安排,楚绎茫然地点一下头,秦佑又问:“打算住几天?” 楚绎更加茫然,但他今天已经因为小孩跟这家大人撕破脸了,小孩回去怕是更没好日子过,于是回答,“能让他住几天就住几天吧。” 当然,能彻底解决这件事是最好。 小孩听完紧攥住他的手,抬头看他,眼睛亮闪闪的,“楚叔叔,我真能住你这吗?” 楚绎下意识朝秦佑望过去,见秦佑神色欣然,对脸和胳膊都被晒红的孩子坚定地点下头,“能。” 小孩原先还有些忐忑但极力掩饰的神色立刻明朗起来。 但楚绎没想到的是,小孩的叔叔几分钟后就一脸惶然地到了。 楚绎带着小孩在楼上洗了个澡,又玩了一会儿,正准备下楼看看情况,在楼梯口遇见了秦佑。 秦佑伸手递给他一份文件,“办妥了。” 楚绎接过来一看,是一份领养协议书。 他顿时神色愕然,讷讷站在原地,脑子里一时有千百个念头晃过,但还是极力让自己清醒冷静,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想清楚。 而秦佑低头看着小孩,神色是他平素一贯的冷肃,他沉声开口,“既然你楚叔叔把你带出来,今后你就再不用回去受那份闲罪了。” 楚绎没忍住,把孩子匆匆交给家里阿姨,攥住秦佑的手腕一直把他拖回房间。 楚绎没想哭,但眼角溢出的湿热根本忍不住。 一双泪红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秦佑:“秦叔,事情是我想的那样吗?你一早就打算收养过继他,今天的事是你早就安排好的?” 秦佑浓黑的眼眸深沉如潭,“我们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这孩子我观察一阵子了,被家里人这样刻薄,性子也没卑微怯弱,人还挺机灵,三岁看老,以后应该差不到哪去。” 这完全不是重点,楚绎拼命克制着内心的汹涌,但开口时声音还是艰涩沙哑,“你都是为了我吗?” 秦佑明明可以通过代孕得到一个真正继承他血脉的孩子的,繁衍是植入男人本性中的本能,楚绎其实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迎接一个较他来说跟秦佑更加亲近的存在。 他什么都准备好了,即使心里会有落差,即使,这个生命的到来会让他以后的生活充满变数。 可是,秦佑再一次让他意外了,意外而且震惊。 现在这个孩子是秦佑让他带回来的,所有的恩惠都借他之手,他不会想不明白秦佑到底意在什么。 这个男人啊,总是在你以为他已经为你做到极致的时候,再次猝不及防地刷新你的认知。 楚绎眼泪流个不停,秦佑抬手怜惜地抚去他脸上的水痕,伸手把他揽进怀里。 本来一贯冷冽沉肃的声音在楚绎耳边变得温柔,秦佑叹口气,拍拍他的背:“别哭,反正他也姓秦,反正我也没那么喜欢孩子,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楚绎咬牙才忍住即将出口的抽泣声,伸手紧紧抱住秦佑。 秦佑收养亲戚家孩子当继承人的事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一时间门槛几乎被各色人踏破,大都是秦老爷子找来的说客。 他摆明姿态呛走一两个后,再没人敢轻易上门了,这天来的是燕秋鸿,他来倒是意不在劝秦佑什么。 十月秋凉,天气一日凉爽过一日,他们在楼上说话,楚绎带着小孩在院子里。 从窗子向下望去,燕秋鸿看了片刻,转头看他,“你这次还真是让所有人都把眼珠给跌出来了。” 秦佑眼神也望下楼下的一大一小,淡淡地说:“很难理解吗?要真是我自己的孩子,不管怎么养都脱不去身为亲生子的理所当然的骄矜,今后人大心大,极有可能骨子里头就不把楚绎放眼里。” 而且视他本人对楚绎的态度,极有可能对楚绎仇视,一切都难说,一切不可控,他宁可从一开始就把这个不可控扼杀掉。 即使早有准备,听他亲口说出这些话,燕秋鸿还是有些愕然。 秦佑目光转向他,眼神深沉而坚定,“过继来的孩子就不一样了,从头到尾都受楚绎和我给他的恩惠,我们给一点,他就有一点,心理状态不同。秦时钺这孩子本性会感恩,他现在就已经很清楚,他今天和以后有的一切,都源于他和楚绎的机缘。” 燕秋鸿瞠目结舌,“你这是一下替楚绎做了几十年的打算吗?” 毕竟秦佑正当壮年,有他在,谁都不能拿楚绎如何,楚绎想受委屈都难。 秦佑坦然地点一下头,“以后,谁能说得准,我是不是走在他前头。” 燕秋鸿这天来本来是解惑,但秦佑一番话说完,他只是愈发震撼。 作为旁观者,他都觉得眼眶有些发热,深深叹了口气,抬手拍拍秦佑的肩:“你啊……”总是这么事无巨细地替楚绎打算,楚绎本身就是个情种,你要是有天真走在他前边,不用别人做什么,他自己能活得下去吗? 但剩下的话咽在喉头没说完,千般感怀,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 2015年下半年,楚绎工作安排不多,这一年你的十一月,秦佑又陪他去了一趟加拿大。 飞行时间很长,一开始的兴奋没熬多久楚绎就睡了。 机舱里冷气开得很足,秦佑拿出毯子,给楚绎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随后自己也放下椅背,仰靠下去。 百无聊赖间,睡意悄然而至。 一阵黑甜过后,恍惚间,秦佑环顾四周,他坐在一个院子里。 院中草木扶疏,一边花圃里边蔷薇花绽放得极尽妍丽。 他身下坐着是一方赭色的木椅,身前还有木桌,视线可及之处,小楼古朴的雅致的外墙掩映在郁郁葱葱的草木间。 迷蒙中,秦佑想起这是楚清河的那栋旧别墅,眼前的一切,都还是他曾在视频里边看过的,楚绎小时候的模样。 这是楚绎的生命之初最好的时光。 咔擦一声,别墅通向花园的门开了,一个小孩迈着两条小短腿跑了出来。 小孩看起来只有两三岁,但穿着一件精致的深蓝色毛衣,里边翻出雪白的衬衣领子,就像个小王子。 小王子留着西瓜头,包子脸脸颊胖嘟嘟,下巴居然还是尖的。整齐的刘海下,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黑眼珠特别大。 看见他,小孩立刻笑嘻嘻地跑过来,秦佑恍惚想起那些照片,这是两三岁时候的楚绎。 一直跑到他面前,小孩摊开胖乎乎的小手伸出去:“要笔。” 秦佑愣了下,从西装口袋抽出精致地放到他手上。 可小胖手立刻合起来了,小孩儿又长又密的睫毛扑闪几下,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看着他,“要颜色笔。” 秦佑从桌上拿了一只水彩笔递给他。 小孩儿立刻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对他伸出两条短短的胳膊,“抱。” 秦佑心快被他萌化了,手搀在他腋下,把他整个人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小孩一边奶声奶气说着不成调的儿歌,一面伸出短短的胳膊去够桌上的纸,但没够着。 秦佑把文件拖到他面前,翻到一处空白页。 小孩手笨拙地握着笔杆,但笔尖只是在白纸上落下几道弯曲的痕迹,什么也没写,小孩的肩膀微微抽动起来。 秦佑低头见他扁着嘴,一副想哭还忍着的样子,“怎么了?” 小孩顿时转身头埋他怀里,小手紧紧攥住他西服的前襟,委屈地哭了出来。 一边抽泣还一边口齿不清地控诉,“我一个字……也不会写。” 秦佑替他抹去眼泪,抱着他坐正,右手握住小孩拿笔的右手,“我教你。” 笔尖在纸面上利落地写下一个字,耐心地说:“楚。” “楚。”小孩奶声奶气地跟着他念。 接着又划下几笔,“秦。” 小孩从善如流:“秦。” 突然,小孩抬头讷讷望着花园门口的方向。 秦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花篱间除了空荡荡的一道铁门,什么也没有。 但小孩轻声开口,缓慢地说:“爸爸走了。” 几乎是瞬间,秦佑清醒过来,眼前不再是什么花园,机舱里晦暗寂静,而楚绎就在他身边。 像是察觉他的惊醒,楚绎惺忪也双眼也睁开,见秦佑身子坐得笔直,目光正注视在自己身上,唇角倏忽晕出明亮笑意,手搭上秦佑的手:“一直没睡吗?” 秦佑反握住他的手,把他整只手包裹在自己掌心,又慢悠悠地重新仰躺回去。 但幽深的双眼一直看着楚绎,微眯着眼睛幽幽叹口气,“你以后,就只有我了。” 他是他的爱人,也是他的孩子。 他是他的一生一次,也是他的一生一世。 秦佑自问不是个多情的人,可他这辈子所有的温柔心思,全都倾注在这一个人身上。 楚绎笑意更加灿烂,另一只手搭上秦佑的手背,“有你足够,已经很多了,我有的已经很多了,再多一点我自己都会害怕的好吗。” 窗外,晨曦给团团云层镀上优美的金边,映着依旧靛蓝的天幕,美得惊心动魄。 眼前的美景是谁的馈赠。 楚绎把秦佑的手握得更紧,他得到他,又是谁的馈赠。 新的一天到来,望着窗外旖旎的晨光,秦佑手伸到楚绎背后,把他揽进自己怀里。 今后还有数十载光阴,无数个日出日落,每一次朝升夕落,他陪着楚绎一起度过。 楚绎头靠在他肩膀,笑着说:“燕导的那个基金会看起来很靠谱,回去我打算给孩子们再捐一笔。” 秦佑转头看他,“今年下半年,你好像特别热衷慈善。” 楚绎笑意更大,眼睛也更加明亮,“我上辈子一定拯救全宇宙这辈子才能把你弄到手,现在得多加把劲儿,才能有下辈子啊。” 秦佑被他逗笑了,故作严肃地问:“这辈子没过明白就想着下辈子了,我有那么好?” 楚绎忙不迭地点头,“是啊。” 他用了一辈子的运气遇见秦佑,这个男人啊,让他所有遭受过的苦难都再不值一提,让他此前二十余年,所有见识过的美景,都不能再称之为美景。 握在一起的手,楚绎手心慢慢有汗渗出,好半天,他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秦佑,我爱你。” 是啊,好像他这辈子所有的圆满说出来也就这三个字。 爱了,然后得偿所愿。 得之我命。 得之我幸。 (全文终) ☆、第67章 番外一(上) 庭前小路,黄叶落了一地,车从林荫道开进院子的时候,能看见前方有落叶晃晃悠悠地飘下来。 楚绎下车,连行李都没拿,回头对小冯扬下下巴递了个眼色,“谢了。” 说完就迫不及待朝着别墅门廊大步走过去,跨上台阶进了客厅,首先看见楚绎的是秦时钺小朋友和照顾他的保姆。 “楚先生回来啦。” “楚叔叔——” 楚绎这次回程时间提前,家里人都不知道他这天到,因此这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意外且欣喜。 楚绎对小朋友笑了笑,秦时钺立刻撒丫子朝他跑过来,大喜过望地又叫了声:“楚叔叔!” 楚绎蹲身下来接住他,“伯伯呢?”刚才进门环顾一周,秦佑不在楼下。 今天是周日,周日下午,秦佑没特别的事,通常会在家休息。 “在楼上书房。”小孩很快回答。 楚绎目光立刻转向楼梯,三魂七魄倏忽间就长了翅膀似的飞到楼上去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这一出门近半月,想秦佑想得人快发疯了。 于是楚绎拖着魂不附身的躯体往楼上去跟自己的魂魄会和,因为不忍心辜负秦时钺小朋友黏在他身上时刻不愿意转开的眼神,手里还牵了个包子。 但路走都一半脚迈不动了,一股浓郁的甜香味扑鼻而来。 楚绎顿时大脑卡壳,五感全都集中在嗅觉,巨大的饥饿感顷刻占领他全部的意识。 咽了下口水,又吸吸鼻子,“这是什么?” 小孩望向他的两只眼睛晶亮晶亮的,十分豪爽地说:“阿姨在给我做蛋挞,你想吃都给你。” 所以秦佑在书房看见楚绎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楚绎一手牵着孩子,另一只手上还端着个托盘,盘里放着十来个烤得金黄的蛋挞,还有个小碟盛着泡椒凤爪。 早在楚绎车开进院子的时候,秦佑就从窗口看见了,楚绎这次特意把回家日期往后说了两天,很显然是想给他惊喜。 因此,他一直没下去就是等着楚绎自己上来,推开门对他说:“surprise!”而后像往常分别重遇时一样欢欣雀跃地往他身上扑。 可是看眼前楚绎这两手都没闲着的状况,飞扑是肯定没有了。 但楚绎的笑容还是相当灿烂,放开小朋友的手,把托盘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走过来跟他用力拥抱一下。 有小朋友在场,即使拥抱都非常短暂,楚绎匆匆抱住秦佑很快又放开,而秦佑只是低着头沉默而专注地看着他。 这两个人说是没羞没躁吧,偶尔又还要点脸。 而被他们顾忌的小朋友秦时钺跟秦佑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就打开手里的盒子坐地上拆着玩去了。 里边是楚绎给他带的礼物,一个非常逼真的电动跑车模型。 楚绎瞟一眼,趁小孩注意力不在他们这边,飞快地凑过去在秦佑脸上亲一下,声音压低到只剩气音的程度,“我想你了。” 秦佑心头一跳,但他的关注点不完全在这,打量楚绎半晌:“瘦了。” 楚绎这次出去是给他参加过的一个真人秀的第二季当嘉宾,在这之前他休息的时间颇长,人养得结实了些但跟胖字完全沾不上边。可要上镜头要求何其严苛,因此在出发之前楚绎节了一个月的食物,硬是养瘦好几斤才放心出门。 眼前这一看,比临走前又清减了不少。 所以楚绎坐在茶几前边开吃的时候,秦佑虽然有些意外但又觉得在情理当中。 意外在于楚绎一向不爱吃甜,而这些点心都是家里阿姨为秦时钺准备的零食…… 秦佑在楚绎旁边坐下,跷着腿,一条胳膊搭在沙发扶手默默地看着一反常态狼吞虎咽的楚绎,心里头别提多不是滋味。 楚绎这次录节目是在一个偏远省市的山里,甭说那地儿的口味他本来就吃不惯,真人秀这种节目都是把明星可劲儿地折腾,怎么难过怎么来。 楚绎转眼就扫掉了五个蛋挞,拿起第六个的时候手伸到秦佑面前,“你也来一个?” 大概是因为人瘦了,他眼睛显得特别亮,秦佑瞬间就想起《甲方乙方》里头那个大款被送到偏远农村体验生活一个月后的状态:两眼冒绿光,全村鸡扫光。 秦佑本来还挺爱吃甜,但怎么也不至于忍心夺他这口食,摇下头,不爱吃甜的楚绎这一顿六七个蛋挞下去,他看着都替他齁得慌。 怕楚绎噎着,伸手给他倒了杯水放跟前,“就该让楼下给你做点咸辣合胃口的。” 楚绎笑着摆摆手,胡嚼乱咽下嘴里的东西,从盘中的小碟里拿出一个泡椒凤爪。 行,咸甜搭配,准备还挺充分。 而楚绎这时转头看着旁边坐地上玩玩具的小朋友,“秦时钺你再不洗手来吃,待会儿没了可别哭。” 秦小朋友抬头用一种受了莫大侮辱的眼神看着他,“我都是小学生了,才不会哭。” 楚绎:“……”,好吧,你小学生你厉害。 于是楚绎这一顿把十个蛋挞吃得一个没剩下,又喝了口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食色性也,肚子填完,眼神落在秦佑俊逸无俦的面容上,楚绎心思立刻就活了,毕竟还有小别胜新婚这一层。 而秦佑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目光落在他身上,幽深得有些复杂,薄唇紧抿,冷峻而肃然。 正巧,楚绎身上“秦佑一高冷他就想开撩”的毛病根本就没得治,更何况他爱秦佑爱得不知道怎么好。 所以他很快就付诸行动,屁股抬起来慢慢朝着秦佑的位置蹭近了些,瞥一眼见小学生自己玩得正认真,嘴朝秦佑脸颊凑过去就想来一下。 人还没挨到,突然就听见清脆的童音传到耳边,“楚叔叔,这个也能usb充电吗?” 楚绎身子像点穴似的被定住,但乌黑的眼珠顿时转向小学生的那一边。 见小学生正看着他,片刻,伸手从秦佑鬓发边做了个摘下什么的姿势,还有模有样地倾身上前弹到烟灰缸里,一本正经地说:“能。” 说完,对秦佑眨了下眼。 秦佑不适时地被逗乐了,本来他这边还在心疼楚绎活像饥荒了十来年,楚绎倒好,心思闪到哪了都? 所以秦佑不动如山地坐着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刚才那一乐也只是深邃双眼中微光一闪,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反应。 楚绎:“……”完全不受撩? 段位见长啊秦叔。 一分钟之后,楚绎手握住秦佑的手。 小朋友突然抬起头,打开车盖,”楚叔叔,这个太阳能充电也是可以的吧?“ ”……“楚绎手飞快收回来,“是。” 而秦佑岿然不动地坐在那,深沉漆黑的双眼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只是清隽的唇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神色几分宠溺,几分戏谑。 那眼神就好像在说,宝贝儿你也有怕的时候。 楚绎不淡定了,他是一个有道德的家长,有道德的家长是不会当着孩子的面胡乱亲热的。 于是他也正视秦佑,话却是对小学生说的:“秦时钺,这车你要是和以前一样能装起来,现在就可以拿回去拆。” 小学生很爱拆玩具,但一向拆完还能装,他工具全在楼下,楚绎说完眼珠往小学生那边瞟了下。 去吧,快去,听话的小孩子应该给大人们多留些独处空间。 但秦时钺又用那种受了莫大侮辱的眼神看着他:“五岁小孩才玩那个。” 楚绎呲地笑出声,但孩子很快目光扫一眼空空的盘子,问:“楚叔叔,今天的蛋挞好吃吗?” 楚绎笑容凝结大脑当机,所谓吃人嘴短,他吃了小朋友的东西,现在还要把人给忽悠走,正常人能干出这种事? 恋恋不舍地瞥一眼坐在一边淡定无比的秦先生,楚绎站了起来,不方便撩自己男人,那他干脆陪小孩子好了。 谁知脚刚往小学生那边迈出一步,一直不动如山地坐着那、浑身散发着大家长稳重沉肃气势的秦佑突然开口:“回房玩吧。” 秦时钺利落地抱起玩具车,从地上嗖地站起来,“哎!” 刚才脸上的懵懂童真全不见了。 乌溜溜的眼睛看向楚绎,乐呵呵地说:“楚叔叔,你吃瘪的样子太逗人了。” 楚绎顿时瞪大眼睛,又转头看一眼秦佑:“……!!” 但小孩说完就跑,一溜烟就跑出书房,楚绎追出去,“有本事别跑啊。” 但小孩都快奔到楼梯口了。 整个走廊里都是小孩咯咯的笑声,楚绎哭笑不得,一只胳膊反手叉腰站在那:“我没追你,别跑了,楼梯摔下去可不是好玩儿的。” 他不在的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好的孩子,他出门前还活泼天真可爱一逗一个准,转眼就变成腹黑了。 一直到笑声听不见,秦佑才慢悠悠地踱步出来,走到楚绎身边,看着楚绎吃瘪后一脸悲愤的神色,嘴角微微抽了下。 楚绎转头见他在笑,心里头更委屈了,低头在秦佑厚实的肩膀上撞了几下,哭唧唧地说:“说好的咱家我站食物链顶端,永远都不会有天敌呢?” 秦佑又笑了,笑声短促而低沉,握住他的手把他往书房里带,放柔声音安抚:“最近给他换了个教他待人接物的老师,他这是学会听言识意了,这次你就是轻敌了,咱们下次再来。” 说话间两人都进了屋,楚绎脚落在门边,秦佑把他斜后方的门给关上了。 秦佑两手撑着他身后的墙壁,把楚绎整个人圈在自己身前,低着头,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那眼神简直看一眼都要怀孕,楚绎也的确浑身发热,但关注点被秦佑刚才那句话拉走了,“老师,什么样的老师,能把孩子教成这样,应该本身就很精明,心术正吗?” 秦佑微微眯眼,放下一只手箍住楚绎的腰,“好不容易把人给支走了,你确定还想跟我谈别人?” 望着楚绎黑白分明的眼睛,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蛊惑地问:“你刚才想做什么,嗯?” 楚绎浑身血哗哗往一个地方去了,但忽然灵机一动,睁大眼睛嘴硬道,“我想撩完就跑。” 看到没,这才是情趣,撩完就跑还说得这么肆无忌惮,待会惩罚play一定更加激烈。 楚绎是用不怕死的精神挑衅秦佑的,岂止不怕死,说完还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秦佑,无声诉说他的期待。 而秦佑这天下午也没让他失望。 后来,他被秦佑扒了裤子反剪着手按在书桌前,秦佑在他身后的动作野兽一样的疯狂,但神色一直很冷静。 楚绎嗓子都叫哑了,秦佑甚至连衣服都没脱,只是解开裤扣,拉下了裤链而已。 到底顾惜他旅途劳顿,秦佑只做了一次就把楚绎抱回了房间,但即使是这样,楚绎也熬不住了,人被放在浴缸温水里的时候,眼皮直打架。 他这眼皮打架还打得挺纠结,眼睛闭上又拼命睁开,睫毛不停颤动着。 伸手拉住秦佑的手,哭丧着脸说:“怎么办……我肚子饿……可是撑不住要睡了。” 这样子迷乱得有些反常,秦佑把他的手反手握住,下巴贴他额头试了下温度没有异常才放心,只当他是累了,说,“我让楼下再给你做点吃的,你先跟我说会儿话。” 但想想,楚绎刚才才吃了那么一堆,两个钟头都没过,怎么会饿得这么快? 可是楚绎眼睛已经闭上,嘴唇还微微翕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晚饭……可一定要……叫我。” 说完就这么睡了。 晚饭时候秦佑倒不是没叫,但楚绎根本叫不醒,捏他鼻子半天,楚绎也只是拍开秦佑的手,嘴里囫囵着嘀咕了几句什么,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晚上九点,厨房里的汤秦佑还让人给他热着,楚绎一起来匆匆刷个牙洗把脸,连话都耐不住跟秦佑说几句,就慌急火忙地往楼下去了。 秦佑跟下去的时候,楚绎正坐在餐桌前面狼吞虎咽,吃完一碗又盛一碗,看他接连着吃了三大碗,秦佑有些不淡定了,就算前些日子都没吃到好的,但这样放纵的暴饮暴食对身子也没太大好处。 觉得楚绎可能是刚回来才这样,秦佑没多说什么,但他完全没想到的是,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连着半个月的时间,楚绎每天都是按点吃饭,但几乎每次都是不到两小时就嚷饿要加餐一顿。 除此之外,就是特别能睡,秦佑记不清楚有几回了,他洗完澡出来,本来之前调笑在床上等着他的楚绎睡得人事不省,而且完全是怎么弄都不醒的状态。 秦佑彻底不淡定了,电话打给小冯,问:“你们这次出去,他有没有什么反常?” 小冯似乎想了半天,说:“没有啊,哦,最后快走那几天,楚绎哥他似乎特别能吃也特别能睡。” 秦佑眼色渐沉但默然不语,连外人都看出来了,那就不是他一个人这么觉得。 又是一次秦佑从梦里醒来,深夜的房间晦暗寂静,而他身边没有人。 秦佑伸手从床头拿起手表看了一眼,凌晨四点。 深秋,夜凉如水。 秦佑披衣下床,大步下楼,果然,厨房和餐厅的灯都亮着,而本来应该睡在他旁边的人,此时坐在餐桌前边,对着一大汤碗的面条呼哧呼哧地吃。 秦佑在他对面坐下,默默地看着他。 楚绎澈亮的双眼跟他对视,鼓着腮帮子慢慢嚼,一直到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才笑着问:“你要来点吗?厨房烤箱里我弄了点锡纸排骨,马上就好了。” 说着没等他回答,又挑了一大筷子面条塞到嘴里。 秦佑一瞬不瞬地注视他,神色愈加复杂,片刻才开口问:“你到底是觉着馋,还是真的饿。” 按他的理解,许久吃不着好的,回来嘴馋一阵合情合理,可要真是觉得肚饿,那很可能就是身体出问题。 楚绎嚼完嘴里的东西,瞪他一眼:“当然是真饿,焦心的饿,前胸贴后背的饿。”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秦佑眼色更沉,“吃完这顿好好睡,明天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空肚子去,先忍着别吃早饭。” 楚绎眼睛顿时睁得溜圆,讷讷地张着嘴,夹在筷子上的面条重新滑进碗里也浑然不觉。 秦佑见他怔愣,心里头多少有些不落忍,但开口时语气更不容分说了,“没跟你商量。” 楚绎这下不干了,筷子放回桌上,“为什么又要去医院?” 为什么要说“又”? 因为几个月前楚绎连着几天饭后胃疼,其实也就是闷着隐隐作痛完全不影响他捣乱撒欢,本来觉得不大要紧,却被秦佑拖到医院按着做了个胃镜。 为什么要按着呢?三个指头粗的管子从喉咙插进去一直插到胃里头,喉管被刺激引起强烈的呕吐反射可是还要继续被强插,楚绎当时整个身子都抽搐起来。 所以,这次出门,楚绎为数不多的圈中好友之一凌影后向他抱怨自从生完孩子,她特殊时期不舒服她先生都敢让她喝热水了。说完,她问楚绎,你家那位怎么样。 楚绎一脸沉痛地说:“我现在不舒服都不想让他知道。” 凌影后一听乐了,立刻向他找安慰:“快说,为什么?” 楚绎说:“但凡有点头疼脑热他都要送我看大夫。” 凌影后听完捂脸走了,走前还扔下一句,“玛德智障,秀恩爱还玩套路。” 楚绎听完只想哭,好吧他承认,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秀恩爱的意思在,他知道秦佑在乎他。 可是没点事就得跑到医院去享受一下来苏水独特的芬芳,他真的有些吃不消。 那次胃镜,跑去遭了一趟罪,最后结果是楚绎的胃非常健康。 这事儿到现在两人想起来都觉得有点没意思,因此,秦佑听到这个“又”字,也愣了下,随即手握拳抵着唇轻咳一声,不自在地把脸转向别处。 楚绎见状立刻站起来绕到他身后,俯身趴上秦佑的肩,“别担心,我这不是挺好的吗?年中身体检查我各项指标显示健康,这一阵我能吃能睡估摸着也就是苦夏刚过,天凉了,身子要把亏下去全补回来。” 好吧,这样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秦佑伸手正搭上楚绎的手背,突然厨房传来“叮”地一声,楚绎两眼顿时光芒四放。 排骨熟了。 但看一眼秦佑,他又眨巴眨巴眼睛把闪出的精光给敛住了,还对秦佑扯出个一闪而逝的笑,杵在原地硬是没敢走。 秦佑忍俊不禁,拍拍他的手,“去端出来吃,给我也添双筷子。” 这事儿照说到这就算告一段落,但第二天赵臻的到来,让事态往另一个画风清奇的方向野马似的狂奔而去。 首先是楚绎在客厅陪着秦佑和赵臻说话,正是上午十点,楚绎趁他们不注意脸撇到一边连着打了几个呵欠。 但秦佑哪能没发觉,揽在楚绎身后的手拍一下他的背,“上去睡吧。” 楚绎也真是熬不住了,对赵臻道了失陪就离开,但也没立刻上楼,而是去厨房端了一大盘点心往楼梯走。 赵臻本来以为楚绎是夜里被秦佑折腾得太厉害,远远一看这架势,对秦佑呵地一声笑出来,“楚绎这是打算上去冬眠吗?” 秦佑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赵臻的太太是个中医,而且是外祖家几代都行医的那种。 他立刻坐直身子,认真看着赵臻,俊眉微蹙,“他这一阵容易饿,特别能吃,而且嗜睡,你回去替我问问这可能是个什么情况,有必要的话可以把脉,回头我们再约。” 赵太太楚绎也认识,之后找个由头聚会让她看看,楚绎应该没那么排斥。 但赵臻一听又乐了,“特别能吃还嗜睡,跟我媳妇儿刚怀孕那会儿的反应一样一样的,楚绎他要是个妹子,我这会儿就该恭喜你当爹了。” 秦佑被他丰富的想象力雷得不轻,眉头拧得更紧,这两年,他周围的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不靠谱。 接二连三的不靠谱到这还没算完,楚绎在吃完就睡、睡起来又吃的猪一般的生活过了半个月后终于开始顾忌自己的身材。 这晚洗澡后称了下体重,比前一阵足重了五斤,楚绎对自己的外表还是非常在意的,心里打了个突,对着镜子掀开上衣看了下,还好,六块腹肌依然清晰分明。 即使是这样楚绎也觉得就这么放纵下去不算个事了,为了激励自己跟强烈汹涌的口腹之欲宣战,对着镜子侧身看了下平坦结实的小腹线条突然灵机一动。 回房间抓起他白天穿过的卫衣,把身体的部分卷起来,而后用长袖利落地捆在腰上。 袖口在腰后打了个结,随即放下身上T恤的下摆,腹部的位置立刻显露出一个凸起的弧度。 楚绎侧身照了下,看见没,吃出啤酒肚就是这样,一点美感都没有。 本来是想引以为戒的,但他照着照着被自己大腹便便的样子逗乐了。 正好听见房间门卡擦一声响,楚绎掂着他的“啤酒肚”,笑呵呵地迎了出去,见秦佑进门,“秦叔!” 秦佑一抬头,“……!!?” 五雷轰顶,外焦里嫩。 谁能告诉他眼前这个挺着个大肚子、手扶着后腰,还一直咧嘴冲他傻乐的人到底是不是楚绎。 秦佑足足愣了几秒钟才开口,“你这是在干嘛?” 楚绎乐不可支地踱到他跟前,用自己挺起的肚子撞了下秦佑的小腹,说:“看看,我长啤酒肚就这样。” 秦佑目光一直如临大敌地锁楚绎腹部的突起上,刚才他脑子里赵臻说的话呼呼往外冒,他觉得这就要被这群不靠谱的货色绕进去了。 但被楚绎绕是他愿意,这时候才抬手胳膊,横着手掌用力抹了把脸,艰难地呼出一口气,行,是啤酒肚。 但也就是这晚,秦佑下定了带楚绎去医院检查的决心。 基于想让楚绎睡个好觉,睡前他也没提前说。 晨光中迎来新的一天,楚绎从浴室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秦佑:“为什么?不是说不去医院吗?” 秦佑说:“乖,你就当让我安心。” 秦佑觉得他还是知道怎么跟楚绎说话的,果然,这样一说,楚绎再没反抗,换完衣服就跟着他后边乖乖上车。 但上车前,秦佑侧头目光正好落在楚绎的肚子上,目光马上顿住了,他似乎觉得那里是真的突出来了些。 准备拉开车门的手登时放下,伸手在楚绎腹部认真触摸,不是他的错觉,摸下去简直有突出来的手感。 楚绎一脸不明所以,“怎么?” 秦佑很快对他摇下头,但心里头却隐隐有种预感,今天会发生超出他接受范围的事。 ☆、第68章 番外一(下) 很快到了目的地,西山的这家私立贵族医院本来就是秦佑的产业,他特地让人把超声波检查放在了前边。 而负责检查的那位大夫,对着屏幕看了半天,握着鼠标的手开始瑟瑟发抖,转头一脸不知是惊骇还是喜悦的表情看向秦佑。 嘴张了几下,才把话完整地说出来:“秦先生,这不是病,他是怀孕,看胚胎大小都已经三个月了。” 秦佑站在原地半天没动,只觉得世界玄幻,果然一切皆有可能。 而楚绎躺在那,乌黑的眼珠在他和大夫间来回扫视,好半天,才一脸愕然地说:“怀孕?” 男人怀孕这事就别提多不可思议,也是在叫来院长本人,做了一系列检查后,秦佑才勉强相信了这个事实。 他在心里边认真算了下,今天楚绎的检查到底有多少个人经手,大夫里头算上院长知情者四五个。 这家医院本来就是面对不方便在公立医院就医的公众人物开设的,医院从上到下都签过保密协定,但秦佑依然不放心。 一个男人自然怀孕这事一旦传出去,楚绎会被人当成研究对象、试验品,他们家孩子怎么也不能跟小白鼠一个待遇。 把楚绎安置在一间会客室等着,秦佑单独去见了院长。 他打量院长片刻,说:“你坦白说,他从怀孕到生产需要承受什么样的风险。” 院长似乎还沉醉在发现奇迹的兴奋中,两眼放光。 但听到这话愣了下,“我们没有见过这样的先例,孕期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其中的风险都需要一段时间认真研究评估。但不管怎么样,秦先生,先恭喜您。” 秦佑立刻冷声打断他,“你是说让我们等着?” 兴奋,一个旁人有什么可兴奋,没见他这个正牌亲爹还在犯愁? 又有什么可恭喜,男人怀孕这事儿本来就逆天,前途莫测的事,一个大夫连可能遇到的风险都说不出来,哪来的恭喜。 院长又是一愣,秦佑觉得他就是把楚绎当成了小白鼠,心里头一阵烦躁,“不管国内国外的,把长期研究这个课题的专家的名字都给我写出来,给你两个小时。” 秦佑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直大步走到楚绎所在的那间会客室。 楚绎见他出现在门口立刻站起来,笑容别提多灿烂,两只眼睛明亮得熠熠生辉,“秦叔,我们有孩子了。” 秦佑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是,我们有孩子了。” 但看见楚绎半丝阴霾也没有的笑容,秦佑突然觉得一股独大的悲怆感重重地朝他砸过来,让他几乎站不稳。 楚绎就像是只在草原上肆意撒欢的小鹿,对背后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多么可怜,多么无辜。 秦佑带楚绎回家,从国外请来的教授很快也到了医院,而楚绎的病案被放到他面前的时候,孩子已经四个月,楚绎肚皮已经以吹气球似的速度涨了起来。 秦佑看一眼教授递到他手上的东西,翻译成中文看起来一目了然,但秦佑被那满满一页“羊水栓塞”“术后可能腹腔粘黏”震住了。 好半天,才抬眼去看对边的教授,问:“您能告诉我这些情况发生的概率吗?” 旁边配了专业翻译,但秦佑自己是用英语问的,教授似乎有片刻怔愣,随后说:“先生,这些都无法预知,没有人能在一个个体上谈百分比。” 秦佑紧抿住嘴唇,彻底不想跟他说话了,做研究就是跟数据打交道,可是居然连一个百分比都不敢估算,他觉得这个人应该对他恩师的方向九十度鞠躬以示惭愧。 于是专家又换了一个,这次秦佑问了同样的问题,而对方居然给了他和前一位同样的回答,秦佑觉得这个世界都不可理喻。 最后他问,“如果我现在不要这个孩子,是不是就可以避开这些风险。” 专家说:“一样需要剖腹手术,您确定这样可行吗?怀孕者本人现在身体状况很好,而且,他是相当期待这个孩子的。” 秦佑回家的时候,楚绎正躺在客厅专门为他准备的躺椅上听音乐。 看见他,楚绎立刻扶腰艰难地坐起来,大喜过望地说,“秦叔,刚才博士打给我电话,他说他确认我一切正常,除了一定要剖腹产,其他方面危险系数跟女人妊娠差不多。” 秦佑大步上前找了个枕头给他塞到身后,安置他坐稳,然后自己也在他边上坐下。 楚绎认真端详他片刻,握住他的手,关切地说,“你不高兴吗?” 楚绎看向他的眼光还带着期待,秦佑只能摇头,“没有。” 手立刻被楚绎拖到他肚皮上,“你摸摸,他都会动了。” 果然,话音刚落,秦佑感到手心底下隔着一层肚皮似乎有什么跃动一下。 楚绎笑容愈加明亮,整个人都会发光似的,十分骄傲地说,“是吧?” 秦佑想劝他放弃孩子的话顿时咽进喉头,平生第一次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神神经病。 正好秦时钺从外头跑进来,楚绎对他招招手,小孩一溜烟跑到楚绎旁边,楚绎手伸到他背后衣服里头摸了一把,又拍一下他的屁股,“去玩儿吧,出汗要说。” 秦佑不忍心再看,把目光转开了,楚绎对不是他亲生的秦时钺都喜欢成这样,怎么会舍得弄掉自己的亲骨肉。 前一阵楚绎去山里,明明是没什么东西可带给秦时钺的,但因为明白小孩对他有期盼,回到省城专程抽时间给买了礼物。 还有过继秦时钺之后的许多个细节,全都是一个指向,楚绎本身,就非常喜欢孩子。 可能是他沉默得太久,楚绎眼光再次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一脸委屈地问:“秦叔,你好像一直不喜欢我肚子里这个。” 秦佑握住他的手,“怎么会。” 怎么会,一个他和楚绎共同的孩子,秦佑说不期待是不可能的。 但是,如果要用楚绎用生命和健康作为代价去换,他宁可没有。 楚绎立刻扬唇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就是嘛,我很好,你别担心,好吗?” 自己这样还在担心他,秦佑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让自己汹涌如潮的情绪平静些,反握住楚绎的手,可还没等他把宽慰的话说出来,楚绎突然捂着嘴把头扭到一边呕吐起来。 秦佑:“……” 呕吐症状一直持续到怀孕二十多周,这时候楚绎已经大腹便便,为了安全,秦佑让他搬进了医院。 但病房里头陪床在外间,秦佑最后让人重新在里边安置一张床。 想着担惊受怕也就是最后几天了,但这一天他在杂志上看到一句话:人体一个器官的畸形大多伴随着其他器官的畸形。 秦佑看完一直清醒到天亮,而在房间里的另外一张床上,楚绎睡得很安详。 清早,他走进专家的办公室,问:“楚绎的身体没有女性的性征,对男人来说他这种情况就算是畸形,一个器官的畸形大多伴随其他器官的畸形,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这样。” 专家愣了半天,支吾着说:“通常来说是这样,但现在胚胎挤压了腹腔其他器官,影像上……我们一时看不出来……得等到生产过后……” 这么重要的事居然没有一早告诉他,秦佑极力抑制着内心的火气,问:“所以,你们也不肯定?” 专家眼神闪烁,目光立刻瞟向别处,“这个嘛,就算有……过后手术可以治疗。” 秦佑彻底不想听了,立刻转身就走,专家在身后叫住他,“秦先生,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问你。” 秦佑心里头不耐烦到了顶点,“保大的。” 傻了吧?用得着问? 专家张着嘴怔愣半天,点点头,“我们知道了。” 回到病房,助理景程和黑五都过来了,楚绎半坐半躺在病床上,而他们俩站在病床两边。 虽然他们都算是可靠的知情人,但秦佑完全不明白他们这个时候出现在医院是为什么。 看到秦佑,景程先开口:“帝都的会议今天就得出发了,机票已经订好,我特地来通知你。” 而病床上,楚绎巴巴望着他依依不舍的样子别提多可怜,秦佑已经完全记不得还有这么个会,仔细想想似乎还真的有。 但眼前楚绎这情况,人命关天的事,就别跟他提什么会议了。 他在床边坐下,根本就不想说话,眼前的景程、黑五以及他每天在马路上看到的素不相识的甲乙丙丁,甚至他自己,所有人都健康安乐。 偏偏是楚绎要承受他们这些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自小命运多舛且不提,到如今能不能顺利生产尚未可知,往后说不定还有更多的病痛等着他…… 而眼前很健康的景程还在跟楚绎说笑,秦佑忍不住开口:“我不去了,你走吧。” 赶快走!看着辣眼睛! 景程和黑五和往常一样没敢跟他多做辩驳,很快离开,而秦佑一双眼睛也辣得生疼,只好横着手掌用力抹了一把。 转眼看向窗外,天空密布的阴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像是转眼就能把人卷进去似的。 好像从肯定楚绎怀孕那天开始,天色就一直是这样,从来不曾放晴过。 楚绎的惊呼很快传到耳边:“……秦叔。” 秦佑很快转回头,凑过去握住他的手,放柔声音问:“怎么?” 楚绎瞪大眼睛愕然地望着他的双眼,过了好久才开口,“秦叔,我在这待着无聊,你叫个认识的人来看看我吧。” “好,你想见谁?”只要他肯提要求,秦佑都愿意满足他。 楚绎黑白分明的双眼眨巴两下,“就燕导演吧。” 楚绎怀孕的事,他们的朋友亲戚其实全都不知情,秦佑仔细想想,燕秋鸿也算是靠得住的人,隔天就把他给叫来了。 在燕秋鸿进门前,在楚绎面前该说不该说的,秦佑全跟他交代了个遍。 燕秋鸿进门,眼看楚绎像是想单独跟他说话的样子,秦佑招呼几句,就走出病房,还替他们关上了门。 但他也没放心走远,在门口,听见燕秋鸿笑呵呵地调侃楚绎,“你这样了还点名要见我,说吧,什么事?” 接着是楚绎惊慌失措的声音,“我什么事都没有,表哥,你帮帮秦佑吧,他情绪不对好几个月了,前几天我还看他哭,他现在就像是产前忧郁症。” 产前忧郁症,这五个字就像是一道炸雷劈到头顶,秦佑肩膀重重颤动一下。 然后,他醒了。 房间里光线晦暗,透过一层薄薄的窗帘,窗外天色微明。 而楚绎睡在他旁边,呼吸清浅匀缓,秦佑满头的汗,伸手轻轻掀开被子眼睛往下朝楚绎的肚子望过去,腹部的位置一片平坦。 终于艰难地叹出一口气,眼光落在床边的椅子,楚绎昨天晚上用来充“肚子”的卫衣,还搭在椅背上。 没有人知道原因,这天楚绎起床像往常一样起床吃早饭,可过了两个小时,没像他前半月一样再觉得饿。 午饭之后的下午也是这样,而且整个白天都没再犯困,秦佑悬在嗓子眼上的心总算放下一半,他终于相信楚绎可能只是贴个秋膘,现在日子过了,什么都好了。 晚上,楚绎的真人秀开播了,秦佑陪着他看。 预告花絮里头似乎看到一个不该出现的人,秦佑微蹙一下眉,不解地问楚绎:“他怎么也出镜了?” 楚绎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笑了声,“你是说凌影后的先生啊。” 这位先生也是个商界骄子,但眼下值得一提的完全不在这里,楚绎想起来就觉得逗,笑呵呵地开口:“凌影后说他有产后忧郁症,这次出门也硬是没放心把他扔家里,于是就带上了呗。” 这轻飘飘的一句,秦佑听着却脊背一僵,神色却愈发肃然,“男人,产后忧郁症?” 楚绎乐不可支地点头,说:“他家小囡囡四十天的大的时候,他带着孩子去做了个全身检查,孩子心脏上面有个小孔隙,凌影后说这种情况很多小孩都有,大都能自愈。可是这位先生呢,不放心,连着几个月到处找专业人士打听。” 楚绎说着,嘴角又忍不住抽了两下,“可这种事哪个大夫能跟他保证出个肯定,于是他就吃准了孩子有先心病,大概想着丁点大的小可怜还要做一次手术,一个男人见天在家惊弓之鸟似的,还迎风落泪,还哭着给凌影后打电话。” 多么熟悉的剧情,秦佑漆黑深邃的眼眸闪了闪,神色更加凛然,“那他一定很爱他的孩子。” 楚绎点点头,“大概是,”但还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可是,这事儿也太逗人了。” 是啊,是真逗人,电视里真人秀已经开始了,秦佑趁楚绎转开眼光,把脸转到一边,抬手用力摩挲了几下额头。 所以,关于他梦境总是丰富多彩又画风清奇到令人咋舌的事,还是烂死在肚子里吧。 那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第69章 番外二:只要你还是你。 END 楚绎手伸到身后系好围裙,站在流理台前面长身玉立的样子清晰地呈现在对面男人手里手机屏幕上。 直播间里弹幕区顿时一片沸腾,各种礼物嗖嗖地从屏幕上方砸下,字幕刷得根本停不下来,隔着屏幕都能都感受到粉丝的热情:“嗷嗷嗷嗷嗷!!!wuli楚楚的人妻打扮我也喜欢。” “老公,放着我来!” “男神做饭的样子简直苏破天际啊啊啊,快让我给你生一座花果山。” 促狭戏谑的也有: “哈哈哈哈,wuli楚楚这是要现场演示泡面的一百零一种做法吗?” 拿着手机的男人在疯狂刷动的字幕中勉强看清楚这一行,笑着读给楚绎听。 电视剧《南山调》后期制作完成,今天这个直播是宣传期前的预热。 为了拉近和粉丝的距离,明星开直播如今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了。 选择拍楚绎的日常当然是他经纪人的意思,拍做菜就是连楚绎压箱底的功夫也拿出来了,这次亲和度刷得够彻底。 男人话音一落,楚绎问,“什么?” 男人又复述一遍:“问你是不是要演示泡面的一百零一种做法。” 楚绎微微瞪眼,“你很有想法,跟我学做菜吧。” 说完揭开手边流理台上的保鲜盖,下边盘里盛着一条剔去鳞片和内脏的鲤鱼。 字幕刷得更加疯狂,但楚绎这时候是看不到的,端着盘在镜头前微笑着亮了下,“今天做个糖醋鱼。”转身把鱼放在砧板上,拿起刀认真地打花刀划开鱼肉。 调调料把鱼腌好,楚绎这一连串的动作利落非常而且驾轻就熟,一看就是老司机。 “先腌上十分钟,”他的神色很认真。 手伸到水龙头底下冲洗干净,又开始捯饬葱姜切末,楚绎转头看一眼摄像头的方向,说:“我其实挺喜欢自己做吃的,但平时机会比较少,主要是太忙。” 站在一边的经纪人立刻搭腔:“哪天不演戏,你还可以开家私房菜自己当厨子。” 楚绎手上动作没停,听到这话笑了,点头附和说:“是啊,我立志成为厨艺最好的演员,演技最好的厨师。” 对着镜头的方向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一时间弹幕几乎爆开屏幕,粉丝的狂热毫无遮掩。 手机不算大的显示屏上,楚绎身段颀长挺拔,洁白的衬衣外边系着围裙。 不仅没有半分折损他的健朗英俊,反而又让他添了几分温柔优雅。 直播午餐,午餐当然不止一道菜,趁鱼腌着,楚绎又开始调他烤鸡的酱料,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紧不慢而且完全游刃有余地动作着。 秦佑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这样的画面秦佑其实看过无数次,但看着工作人员手里的手机屏幕,秦先生的第一反应就是,楚绎本来应该只属于他的那一面,也被人窥视了。 但作为一个成熟男人,是不应该计较这些小细节的。 知道直播正在进行中,秦佑在镜头外的位置站定,闷声不语。 楚绎的经纪人见他进来,微微笑,嘴唇张合几下,声音压低到气音对秦佑说道:“他很受欢迎。” 秦佑点一下头,目光在女人脸上短暂停驻,很快转向楚绎的方向。 楚绎受欢迎,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默默看着流理台前忙而不乱的楚绎,正在此时,楚绎调好淀粉糊,放下手里的玻璃碗,“时间差不多了,淋上这个……” 眼光转头看向镜头的方向,视线正好跟秦佑的在空中对撞。 秦佑深邃的双眼中蕴着浅淡的笑意,楚绎:“……” 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看清他一怔,方才的侃侃而谈也滞顿一瞬。 但楚绎随即眼光也更加明亮,唇角弧度更大,只是顷刻,接着说道:“淋上这个,鱼就能下锅了。” 不怪他意外,这时候应该刚到十一点,这个时间,秦佑本来应该在公司。 上镜和面对秦佑,这两件事分开来说都不会让楚绎紧张。 可是很难说清为什么,他和秦佑在一起时间也不算短了,在秦佑面前上镜,还是会让他赧颜。 所以,楚绎接下来虽然很快恢复了如常一般的语速和神色,可是,如果足够认真,还是不难发现他笑容变得矜持了,耳朵根的地方泛出一层浅浅的绯红。 有粉丝眼尖,弹幕上很快有人刷了起来: “我老公刚才是看见了什么?” “wuli楚楚刚才是看到了什么?求看啊啊啊啊,刚才那个表情真是绝了。” 开始只有几个,很快有人跟风刷,不多时同一个意思的字幕刷到霸屏。 而且足足刷了好几分钟,一直到楚绎边插科打诨,一边把炸好的鱼被捞入盘中还没有停下。 而在场的人当然是不可能真把镜头转向秦佑的,本来想拍下楚绎的经纪人糊弄着给粉丝们一个交代,奈何秦佑站在一边不动如山。 幸好弹幕上不同的声音还是有的。 工作人员灵机一动,把几条不同的发言问了出来,“为什么要详拍这道菜呢?你本人是特别喜欢吃糖醋鱼吗?” 楚绎本人对粉丝的呼喊浑然不觉,手抄着锅铲一边勾芡,眼睛一亮,清澈的双眼若有若无地瞟一眼秦佑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有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很喜欢这道菜。” 随后笑意更大,“所以,我也喜欢。” 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对秦佑表白的机会,就是这样。 秦佑嘴角一抽,深邃的目光一刻不离地紧紧锁住楚绎白皙俊朗的脸庞,神色没变多少,但心里头有多受用,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此时,直播间的粉丝们几近疯狂的状态可想而知。 楚绎的经纪人看着屏幕,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又看看跟前眼风交错火花四溅的两个男人,简直想扶额,这特么平时私下里你侬我侬还不够,还非得在开直播的时候秀到人前来? 但且不说眼下直播还开着,单秦先生身上那种上位者的威严气场在,她就拿楚绎没辙。 楚绎这会儿在镜头前已经如鱼得水了,一边解说着跟粉丝交流,眼角眉梢依然没忘了照顾他家秦先生。 秦佑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半晌,想到什么终于下意识地瞟一眼经纪人手上的手机。 本来是一场众人眼皮底下含而不露地秀恩爱,但正在秦佑这一眼瞟过去的时候,形势突然发生逆转。 不知道是哪一个id头一个刷出来,一行醒目的白纸突然从屏幕下方浮现出来:“大惊大惊,官逼死同!齐男神微博刚才发了他午餐的照片,主菜是他最喜欢的西湖醋鱼!!!” 秦佑一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齐男神指的是谁。 《不夜之城》和《南山调》里头跟楚绎搭戏的那位视帝齐厦,跟楚绎被粉丝生拉硬扯配成一对的男人。 赶着楚绎开直播的时候发西湖醋鱼,故意的吧这是? 他心头立刻浮出一丝不悦,眼色也逐渐幽深。 楚绎依然在镜头前忙来忙去,粉丝在刷什么他半点不知。 直播间里弹幕已经刷得收拾不住了,比如: “救命,齐男神刚才发的微博真是西湖醋鱼,站了这么久的齐楚cp,今天这糖发得猝不及防~~” 再比如: “实力发糖&实力虐狗,单身的我默默掏出了82年的狗粮。” 看着秦佑越发冷然的眼色,楚绎的经纪人尴尬地对他笑了下,但心里头的小人几乎笑道打跌。 让你们开直播秀恩爱!该! 秀死快啊,知道不知道。 直播开了四十分钟终于停下了,送走经纪人和拍摄人员,楚绎累得软倒在沙发上,见秦佑坐在一边,立刻滚进他怀里。 秦佑还为刚才的事不悦,心里头已经把现今的社会风气和娱乐圈的群魔乱舞,当然还有齐厦,都鄙视了一个遍。 但按他一贯护犊到底的行为方式,是绝对不会对楚绎发难的,不管发生什么事。 不仅不怪罪,想着楚绎今早上为直播大早就起来准备了,几个小时后还要乘飞机去a市,秦佑甚至还有些心疼。 顺顺楚绎的背,极力把声音放得柔缓:“饭菜都现成,吃了上去睡会儿。” 电视剧的宣传一开始行程就是紧锣密鼓,楚绎这一走又将是一个多月。 楚绎知道秦佑半途从公司回来就是为了送他上飞机,头靠在秦佑胸口,抬手攀住他的肩,撒娇似的嘟哝:“我讨厌出门。” 秦佑佯作不知地说:“我看你挺爱旅行。” 楚绎被他逗笑了,但态度越发坦然,“我讨厌不带你,自己出门。” 秦佑心里头略微舒坦了些,本来想温存一下,但抬起胳膊看一眼手表,终究理智战胜感情,拍拍楚绎的背,“我去准备吃饭,再晚待会儿就来不及了。” 他说的有道理,楚绎也没多缠。 等秦佑离开,楚绎躺在沙发上,想到什么,从兜里掏出手机,刷了下微博,被满眼的齐楚cp惊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了。 难怪刚才经纪人离开前给他的眼神意味深长,楚绎瞟一眼厨房的方向,目光又转回手机屏幕,心里泪流成河。 这特么哪跟哪,他都想给齐厦跪了,没事发什么午餐照片啊,还西湖醋鱼。 楚绎觉得他彻底被齐厦或者齐厦的团队打败了。 西湖醋鱼发就发吧,特么干嘛一定要赶在今天。 楚绎倒不觉得秦佑真会以为他跟齐厦有什么。 但他的完美表白啊,就这么被搅和了。……(╯‵□′)╯︵┻━┻这天送楚绎去机场的还是秦佑,楚绎在车里坐了半天,认真组织措辞才开口,“那个,现在娱乐圈卖腐成风,但其实,我跟齐厦连刻意卖腐都没有过,纯粹粉丝瞎起哄。” 秦佑没料到楚绎会这么直接地解释,愣了下。 觉得摆明说这件事挺没意思,他嗯一下算是回答。 很快转移话题说:“出去后不管是在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就跟小冯说,你再怎么支使他,他的薪水也对得住这份操劳。” 摆明不想深谈,楚绎也不便多说什么,但心里头仍然不怎么舒爽,他明明一个有家有口的人,总被大家拎出来跟另外一个人摆在一块,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眼看车离机场不远了,楚绎突然开口:“秦叔。” “嗯?” “要是有一天,我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在公众面前光彩夺目地赚尽眼球,你还喜欢我吗?” 这是一个不需要问的问题,楚绎其实是想给些暗示。 但秦佑不仅没会对他的意,反而微微皱起眉头,瞥他一眼,扬起嘴角调侃道:“还?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 楚绎本就细微的笑容彻底不见了,脸转到一边,气哼哼地说:“今天你就当我是离家出走吧。” 秦佑被他逗乐了,“离家出走多久?” 楚绎也忍不住扯了下嘴角,没好气地说:“两个月吧,看心情。” 秦佑配合地把眉头拧得更紧,“这么严重?” 楚绎高傲地伸长脖子,瞪他一眼,“可不是?” 说话间,车停在航站楼前。 楚绎转头看秦佑的时候,秦佑倾身过去替楚绎解开安全带。 与此同时,秦佑凑到他耳畔,压低声音回答楚绎刚才的话,“只要你还是你。” 说完,伸手揉揉他的头,很快把眼光转开了。 楚绎心花怒放,扑上前抱着秦佑狠狠亲了下,这个男人啊,一向不屑用言辞作为表达,他可以默默做尽一切对你好的事,可是偏偏嘴皮子一碰的功夫对他来说能称之为艰难。 只要你还是你,这是秦佑对楚绎的第一次表白。 楚绎出门的头一个星期在西部,几天之后,又是个周五,下午他乘坐的飞机在c市的机场着陆。 楚绎从一个人少的出口走出大厅,电视台的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这次,他是来给这家电视台的一个真人秀节目当一期嘉宾。 楚绎带着小冯过去跟来接机的工作人员客气的寒暄几句,刚坐上车,工作人员对他说:“楚老师,能再等五分钟吗?齐老师他们飞机已经到港,人马上就出来。” 楚绎一愣,《南山调》剧组跟他一块儿做这期节目的不是一个配角男演员吗,怎么换成齐厦了? 但他也没多想,点下头,“行。” 这时候四周没有闲杂人等,楚绎坐在车里也没拉上车门。 没过几分钟,齐厦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航站口门口,当然,还带着他的两个精明干练而且明艳照人的女助理。 究竟是一线大咖,工作人员迎上去的时候,齐厦也只是取下墨镜,微微点了一下头。 再怎么说他也是前辈,楚绎再不情愿跟他碰面也得出去打个招呼。 但他脚还没迈出去,齐视帝目光落到他身上,立刻睁大眼睛,一副见了鬼了表情,转身朝着后面的那辆车去了。 楚绎:“……” 行,还知道尴尬,你特么知道尴尬就别做那些让人误会的事啊。 还西湖醋鱼! 车很快驶离机场,楚绎跟秦佑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得知秦佑已经忙完了该忙的事儿,正从公司出来。 楚绎这才想起今天是周末,挂断电话,坐在车上闲着无事,又掏出手机,划开屏幕点开微信,给秦佑发了条消息:“大爷!” 很快就收到秦佑发回来的两个问号。 跟他想象中的反应一样,楚绎立刻回复: “你的网友想赚点钱交电话费,只要打赏998,你就能收获一个只属于你的私人主播哦。” 千里之外的秦先生坐在回家的车上看着手机屏幕哭笑不得。 但很快,楚绎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个红包,接着,又是一个。 接连着发了几个,楚绎挨个点开,一年份的电话费都有着落了。 楚绎笑呵呵地点开视频,手机冲着车窗外,说:“我们现在正在去市区的路上,c市今天天气很好。” 视频录得很短,然后发送出去。 秦佑回给他的只有短短一行字,“身价998的私人主播呢?” 楚绎转头看着深色的车窗玻璃,压低下巴扒拉几下头发,这才把镜头对着自己,眨眨眼,“我也很好,你看我的脸色。” 再次发出视频,低头看着秦佑的回复一个人傻兮兮地笑。 开车的是电视台的司机,不知道状况所以一直目不斜视。 倒是小冯回头看楚绎一眼,只想扶额,这还真是,秀起恩爱来一点偶像包袱都没有。 楚绎这边私人主播当得乐此不疲,小冯却接了个电话。 听电话里头的人说完,他按住话筒,趁楚绎没拍视频的空档,对楚绎说:“楚绎哥,后头说齐老师现在想先去古镇熟悉一下拍摄场地再回酒店。” 楚绎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说:“我们一块儿去。” 后头那辆车上坐着的是电视台派来的接机人员,这显然就是问他们要不要一起了。 不落脚就先熟悉场地,齐厦这个前辈都敬业到这种地步,楚绎也确实是不用思考就能作答。 说话间,后边那辆车就越过他们往前边去了,司机转向,楚绎乘坐的这辆跟在后头下了了机场高速。 直播依然没停下,楚绎对秦佑交代了几句他接下来的行程,越靠近古镇,路边的湖光山色越发明秀。 楚绎拍给秦佑,说:“这里风景不错,虽然前边那个古镇是当影视基地造的,但往西去听说还有个古镇,是风景区,咱们以后有空可以一块儿去看看。” 秦佑回复他:“可以。” 楚绎笑笑,司机这时候突然开口,“到了。” 楚绎透过车的前窗看到高耸的石砌牌楼,两边的建筑白墙青瓦。 前边那辆车比他们到得早,停在牌楼外边,齐厦带着他的人已经下了车,楚绎看见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一脸兴奋地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递到齐厦面前,很显然是遇到了粉丝。 小冯拉开车门,楚绎戴好墨镜才下去,这才得知小镇面积不小,他们自己走进去难免劳累,不过好在有电瓶车,只是他们得在门口等一会儿。 等着的时候,楚绎环视四周,南方水乡,小镇的苔痕斑驳的青石路面,寥寥行人,看起来分外宁柔。 忍不住又掏出手机拍了一段视频,“你看,后天我们就在这做节目。”接着发给秦佑。 但刚按下发送,突然听见女孩清脆的声音:“请问你是楚绎吗?” 是刚才找齐厦签名的那两个女孩,楚绎转过头,取下墨镜微微笑,“我是。” 女孩把笔记本递到他面前,红着脸说:“能请你签个名吗?” 楚绎从女孩手里接过笔,在她摊开的页面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只注意到这半页纸用水笔画了半个鸡心,但急着看秦佑的回复,也没多想,签完笑着把笔还给了女孩。 他没想到的是,女孩手挡住那部分还有心形的另外一半。 女孩收回笔记本,两面纸,一个完整的心,另外一边有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齐厦”! 更没想到的是,在他背后,齐厦如临大敌看着他。 真人秀第一天的拍摄很顺利,但即使顺利,这种摆明靠折腾艺人博眼球的节目,一天下来,楚绎也累得够呛。 而且晚上还有夜戏的部分,晚饭时分,终于偷到片刻闲暇,楚绎吃完饭自己回到休息室想给秦佑打个电话。 但刚走进休息室的走廊,听见身后有人叫他,“楚绎。” 转头见齐厦在他后边正朝他的方向走过来,楚绎环视周围,下意识地想离开。 倒不是齐厦本人有什么可让他躲的,他们俩其实清清白白,楚绎纯粹不喜欢有人拿他跟这人送做一堆做文章。 齐厦走到他身边,深深看他一眼,很快转开眼光,走进走廊边上的第一间休息室,“我想跟你谈谈。” 楚绎只得跟在他身后进去了,他以为齐厦想跟他谈谈怎么有效地击破传言。 谁知,还没等他站稳脚,齐厦说:“我今天的话可能会让你失望,坦白说吧,我是直男,钢管一样直,不可能掰弯。” 楚绎立刻睁大眼睛:“……”wtf?这是个什么画风? 齐厦直不直,干他何事。 楚绎神色怔怔,齐厦白皙俊美的脸颊也泛出几丝红晕,但他表情异常认真,一脸正气地说:“从专业方面说我还是挺看好你的,但也仅此而已,我希望,你不要越陷越深。” 陷你妹啊,楚绎这才弄清楚他什么意思,想明白后被他气笑了。 不是,粉丝传来传去的事,他也是受害者,事实上他和齐厦俩平时除了台词连交谈都有限,齐厦到底从哪得出这种四六不着的结论的? 但既然齐厦这么直接,他也不用怕谁脸上不好过了,楚绎开口时也很坦然,“齐老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对你并没有……” 话说不下去,楚绎干脆抬起左手晃了晃手上的戒指,我特么一个有主的人,你这样误会真的合适吗? 楚绎觉得他拿出了最有力的证据,但齐厦微微皱眉,只是看着他,并不开口,那表情好像在说:“不要狡辩,我已经看透了一切。” 果然,片刻后楚绎听他说:“知道我喜欢吃醋鱼,还用那么奇特的方式……表白……” 齐厦说着自己都脸红了,但他还是撑着把话说下去,“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楚绎立刻打断他,很认真地说:“真相是喜欢吃糖醋鱼的是我家那口子。不过,没想到齐老师你也是柯南迷。” 楚绎这话说得直接但又不失圆润,还附带着转移话题让齐厦下台。 他想起燕秋鸿以前跟他说过,凡事不要跟齐厦计较。 燕秋鸿说,齐厦这人,在演技上堪称天才,但戏里的人情世故和所有勾心斗角,他一概代入不到现实,就好像隔着一层坚实的次元壁,而他戏里的玲珑心思对戏外传播介质几近真空,本人呆得匪夷所思。 果不其然,楚绎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齐厦还是将信将疑地望着他。 齐厦怔了片刻才开口,“我比较喜欢怪盗基德,他跟我相似处比较多。” 楚绎憋得心里头一口老血,但没等他有喘息的功夫,齐厦又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被戏里的东西,或者别人的言论引导着,一时产生不该有的感情,也是可以原谅的,但你要迷途知返。” 这特么还没完没了了,楚绎哭笑不得,智商低了不起啊,智商低就能随便欺负人? 正想着要不要趁着齐厦双商都不在线,索性一次把他刺激到底,让齐厦面前去粉丝面前肃清传闻。 突见齐厦把脸转到一边,不自在地说道:“上次在横店让你落水的事,我一直很内疚,那样的事我不想再发生一次。” 楚绎立刻愣住了,横店落水? 片刻才想起来《南山调》拍摄期间的确有那么一次,当时他不放心秦佑,已经买好机票打算回s城看看,但当天拍戏时他走位不慎掉到了水里,下午就病了,吃药昏睡过去,还误了航班。 楚绎一时瞠目结舌,伸手指向齐厦,“……是你?” 那场戏他的确是在跟齐厦打斗,现在想起来,好像,的确是齐厦躲了他一下,他才扑进水里。 不过当时在场几十双眼睛,好几台摄像机,包括他自己都硬是没发现跟齐厦有关,这是何等神乎其神的走位? 齐厦看着他,面有惭色地讷讷点一下头。 过了片刻,可能突然反应过来这事他自己不说还没人知道,齐厦表情逐渐变得愕然,抬手握拳抵住唇,略微睁大的双眼,眼珠子转了转,小心打量楚绎的神色。 楚绎被他气笑了,齐厦张嘴还要说些什么,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喷嚏声。 楚绎立刻转头望过去,他看见门口站在三个人,小冯,燕秋鸿。 当然,还有秦佑。 燕秋鸿也是一脸不自在,而秦佑板着脸,神色就别提多难看了。 齐厦也怔愣在原地,俊美的脸庞神色一片茫然,浑然不知这几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燕秋鸿轻咳一声打破沉默,笑着对齐厦说:“你怎么在这,你两个美人助理找你都找疯了。” 齐厦这才回过神,看一眼楚绎,低着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一直到齐厦身影消失在门口,秦佑才把眼神收回来,但目光依然冷厉。 燕秋鸿怎么会在这楚绎不知道,但秦佑很显然是来给他惊喜的,楚绎也没管旁边还有其他人,大步上前抱住秦佑:“秦叔——” 秦佑沉默片刻才抬手揽住他的腰,“受委屈了?” 燕秋鸿在一边拼命挤眉弄眼地使眼色,楚绎被一个脑电波奇特得跟谁都对接不上的人打败,虽然心里头的确挫败,但还是摇下头,“不跟他计较,我就是想你了。” 秦佑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抚,但旁边两灯泡杵着不走,再腻歪也只能到这个程度。 楚绎晚上还有拍摄任务,因此,跟秦佑说了几句,就自己先去化妆间了。 小冯要跟着走,但秦佑叫住了他。燕秋鸿见事不对,等楚绎离开,对秦佑说道:“齐厦那个人就是呆了点,其实也没恶意,当时楚绎落水的事,他就是躲了下,我敢肯定没推,他这人吧,就是特别忌讳男人跟他挨太近,对,就是这样,至少他没打你家孩子的主意,是不是?” 秦佑面色阴沉地扫一眼小冯,“吓吓他就行了。” 转而想了想,“别在这儿,过一阵再说。” 小冯忙应了声好,但这吓一吓,到底吓到哪个程度合适啊? 他看一眼秦佑冷厉而且不耐的眼色,没敢问出来。 这神一样的目标,神一样的任务,算了,他自己看着办吧。 连着两件跟齐厦这人有关的事,连秦佑都以为只是个小插曲。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这年秋末,楚绎接到s市一家卫视的邀请参加一个谈话节目。 他其实是从来不强求秦佑到他任何一个节目的录制现场观看过程的,但这一次,楚绎很坚持,即使节目录制在周二的下午,楚绎也不顾秦佑可能还有其他事,缠着秦佑让他到场。 秦佑乐得宠他,因此也没让楚绎费多少口舌就答应了。 楚绎化完妆,跟主持人在后台碰了个面,主持人看一眼楚绎经纪人青白的面色,问楚绎:“台本就这么定了吗?不改了?毕竟你还年轻。” 楚绎坚定地回答,“就这样。” 许久之后,楚绎很多粉丝都忘不了这一天。 秦佑就坐在台下,亲眼见证了楚绎给他自己本来畅通无阻的星途划下一个巨大的转折点。 谈话进行到一半,话题从表演推进到楚绎本人的私生活。 主持人问:“我看你左手无名指上有个戒指,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楚绎抬起左手,看了看,笑着说:“这是我的,婚戒。” 镜头聚焦在他干净修长的手指上,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主持人也装作愕然地追问:“婚戒,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你已经结婚了?” 楚绎笑着点头,“是的,我已经结婚了。” 目光扫过喧哗的观众席,在一点微微停顿,楚绎黑白分明的双眼在舞台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他笑着说:“我的另一半是圈外人,我希望他的生活不受打扰,也希望大家多关注我的作品。” 秦佑在台下,惊愕中浑身僵硬,但腰杆挺得笔直。 而坐在他旁边的两个小姑娘已经捂着嘴哭出声了。 节目录完,灯灭人散。 后台的化妆室,秦佑推开门,楚绎独自坐在化妆台前边,沉默不语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秦佑缓步走过去,弯腰,从身后搂住他。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对视,秦佑说:“会后悔吗?” 年轻的偶像明星,公布婚讯意味着什么,他不信楚绎不知道。 楚绎摇摇头,“这不是很好吗?我喜欢演戏,但在很久之前,我就有个梦想,可以挑着演,一年只演一部自己看得上眼的。演戏是我的工作,剩下的时间我要用来享受我的人生。” 他伸手握住秦佑的手:“你就是我的人生。” 楚绎受够了为了各种宣传和通告各处奔波,一连几个月不着家的日子。 是的,他现在有家了,秦佑从来不开口干涉他的事,对他的忙碌从来支持,可是他却不想让秦佑像现在这样,总是跑在送他去机场的路上。 楚绎更受不了他总是被公众和别人拉扯到一起谈论,明明他是个伴侣的人。 秦佑深深叹了口气,“你啊!” 楚绎又从他挤下眼睛,“我想过了,还可以往幕后发展,你看我是当制片人的材料吗?” 秦佑目光愈渐深沉,片刻,沉声回答,“可以,你总是值得最好的。” 楚绎把他手握得更紧,“你就是最好的。” 透过厚实的遮光布,窗外天已经黑定。 在这个夜晚,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许多跟他们有关或者无关的剧情正在上演着。 楚绎的经纪人正对着手下艺人的档案,认真思索哪一个接替楚绎最合适。 燕秋鸿又寻到一本小说,看得废寝忘食,一直到他家那口子把书抢走,没好气地把他拖到餐桌边上。 遍游花丛而片叶不沾身的浪子赵离夏在某个夜店,第一次遇到了他这辈子真正的求而不得。 而遭受巨大的惊吓后、心有余悸如惊弓之鸟的齐视帝坐在保全公司的办公室,扔开供他选择的保镖名录,抬头偶然一瞥,看到玻璃隔断外趿着人字拖,穿着大裤衩,不修边幅到没有一丝gay气的高大男人,对旁边的老板说:“我选他。” 故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从来就不会因为谁的谢幕而停止。 一直延续,生生不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