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止渴 作者:莫逢君   陆饮鸩x宋眠风   身世凄苦体弱多病的攻x没吃过苦又甜又撩的受   文案:   宋眠风从小到大都活得太张扬肆意了,没吃过生活的苦,更没尝过人世间的恶。   直到他遇到陆饮鸩。   陆饮鸩的一生都太苦了,生在仇恨里,也活在仇恨里。   直到他遇到宋眠风。 第1章 第一章   “小柳儿,把照片修一下,发一下微博。”   “怎么修。”柳成荫接过单反,有点懵,“宋哥,你今天这么早下班?”   宋眠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解释:“太后懿旨,宣我回家吃饭。没办法,辛苦你了,随便修修吧,怎么好看怎么修。”   “行吧我看着办。”柳成荫八卦了一句,“太后娘娘怎么突然宣您回家,催婚还是恨嫁……”   “闭嘴吧你。”宋眠风笑骂了一句,“敢编排太后娘娘,回头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也不怪柳成荫打趣他,实在是他父母成天惦记着他和妹妹的人生大事,不是给他安排相亲,就是给他妹妹安排。这突然来个电话叫他们回家吃饭,想都不用想,十之八九,又是相亲。   宋眠风其实挺不耐烦自家父母这样瞎牵红线,但是想到出柜时父母开明的态度,他也就算了。   宋眠风又想,也有些日子没见到枕月了,回家吃顿饭,有什么不好呢。   回家路上买了些水果,进了门,就看到宋枕月在煮茶。   宋眠风有些意外,换了鞋,把水果放在茶几上,瞥了一眼清洗温烫过的茶杯,五个,心中了然:“家里有客人?”   宋眠月朝他笑了笑,没说话。   苏解意端着汤从厨房里出来,说:“你爸在明月楼认识的朋友。”   哦,喝茶听曲认识的朋友。   宋眠风放心了,看来真的只是吃顿家常饭而已。   “枕月帮忙摆一下碗筷。”   宋枕月古怪又略有深意的笑了笑,然后去厨房拿碗筷去了。   宋眠风没多想,苏解意又说:“你爸在二楼书房摆弄他的留声机呢,眠风你去叫一下他们,下楼来吃饭了。”   宋眠风应了一声,上楼去叫人。   刚上了楼,就听到弦琶琮铮,吴语软侬,留声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带着独有的质感和韵味,格外的缠绵悠长。   书房的门虚掩着,宋眠风轻叩了两下门,才推开。   微阖着眼一手轻轻打着拍子的中年男人抬眸看向了他,宋眠风笑着叫了“爸”,又朝着背影清瘦,低着头,似乎是在研究留声机的男人,喊了声“叔”,“吃饭了。”   宋绍臣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男人摩挲着留声机的手一顿,转过身来,抬头看向宋眠风。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留声机里咿咿呀呀的放着《月圆花好》,宋眠风倏然想起,里面有句意境极美的唱词。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一眸春水,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在看到他愣神时,却缓缓的笑了起来,寒意渐消,水面轻漾,浅浅的映照着他怔愣的模样。   宋眠风回过神来,脸色微红的颔首说了句:“抱歉。”   男人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年岁,他却误会叫了人家一声叔叔,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宋绍臣打了个圆场,开口介绍人:“眠风啊,这是饮鸩,年长你两岁,叫哥吧,叫什么叔。”   宋眠风低着头,心叹姜还是老的辣,嘴上乖乖的叫了声“哥”。   宋绍臣满意的笑了:“先下楼吃饭。”   下楼饭菜已经摆好了,长方桌,一边摆放了两副碗筷,一边摆放了三副碗筷,苏解意和宋枕月在盛汤,宋绍臣过去坐下,语气热情的招待陆饮鸩:“饮鸩你随意坐,就当自己家,别拘束。”   陆饮鸩挑了最旁边的位置。   宋眠风松了口气。   毕竟谁都不想跟自己亲妹妹一桌吃饭的时候中间隔着一个陌生人不是?   宋枕月弯了弯唇,朝宋眠风眨了眨眼。宋眠风意会,在陆饮鸩旁边坐下,然后替宋枕月拉开了椅子。   宋枕月笑着坐下,压着声音语速飞快的说了声:“谢谢小哥。”   饭桌上,两兄妹默契的贯彻发扬了“食不言”的优良传统,宋绍臣不好在陆饮鸩面前表现得太过,所以只能用眼神示意兄妹俩不要冷落旁边的客人,苏解意看得好笑,偶尔提一两个话题,一顿饭下来,倒也不至于冷场。   吃完饭宋枕月就早有准备的接到了电话,说老师找她有事,借口要先走。   宋眠风送她到门口,有些气她不讲义气扔下他一个人,伸手扯了扯她的脸:“开车注意安全。”   宋枕月笑嘻嘻的:“长得挺好看的,比以前咱爸咱妈三姑六婆介绍的那些相亲对象的都好看,小哥你把握住!”   宋眠风拍了下她的头:“长得好看你还跑。”   “我又不喜欢。”宋枕月撇了撇嘴,“再说了,你都没谈恋爱,我急什么呀。”   宋眠风失笑:“咱俩一天生的,我不急,男人四十还一枝花呢,你不急就成豆腐渣了。”   宋枕月瞪他:“哪有这么说自己妹妹的!”   见她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样瞬间炸毛,宋眠风弯着唇哄她:“嗯,你也不急。我家妹妹风华正茂貌美如花,就是一辈子不嫁人我也养着。”   二十七岁,确实是大姑娘了。   那又怎么样呢。宋眠风心想,他当然希望枕月可以找到一个爱她的人,可如果找不到,也没关系,总归有他宠着,他的枕月可以永远当个小姑娘。   送走宋枕月,宋眠风打起精神回去面对宋父宋母,还有陆饮鸩。   宋绍臣喝着宋枕月泡的茶,老大不高兴的皱着眉头。   宋眠风看了一眼边上坐着的陆饮鸩,见他两三句就把话题引到茶上去,哄得宋绍臣松了眉头,突然觉得这人挺有意思。   不过比他年长两岁,却和他的父亲兴趣相投成了忘年交,这个年轻人的身体里像是住了一个苍老的灵魂,叫人有些好奇,也有些,想要更深的去了解探究。   宋眠风安静的坐在一边听两人聊茶,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陆饮鸩。   陆饮鸩很瘦,像是常年病着的人,形相清癯,却并不让人觉得他虚弱。他精神很好,眼神明亮,面容俊朗,眉如山棱眼似水波,不笑时清冷如月,笑起来时又温润如玉,明明极为矛盾的气质,却在他的身上毫不奇怪。   宋眠风突然就理解了宋父为什么会这么欣赏喜欢陆饮鸩,还特意把人带回家做客,介绍给他们兄妹认识。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换做是他家里有适龄的儿女,他也想把人拐回家,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宋眠风捻了捻指尖,沉寂已久的心,动了。   他有种直觉,陆饮鸩应该和他是同类。   那他,要不要试试?   宋绍臣跟陆饮鸩聊得正兴起,瞥见宋眠风给他倒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无事献殷勤,肯定有问题。   宋眠风装作十分自然的,替陆饮鸩也倒了茶。   宋绍臣看看陆饮鸩,又看看自家儿子,笑了:“瞧我,拉着你陪我喝茶有什么意思,年轻人就该出去出去走走逛逛,消消食。”   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牵强,陆饮鸩心里尴尬,又不好直接拒绝拂了宋绍臣的面子,就看向了宋眠风。   宋眠风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笑眯眯的接话道:“江边风景很好的。”   陆饮鸩无言,起身跟着出了门。   宋家是坐落在平潮路沿江的独立老宅,白墙乌瓦,小桥流水,景致宜人。   陆饮鸩跟宋眠风沿着江边散步,两个人走得都不快,虽然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至少并肩这么走着,看起来倒有几分散步的悠闲。   宋眠风心里不记事儿,转眼就把叫人叔的尴尬忘没影了,主动开了口:“能叫你名字么。”   他慢吞吞的补充了一句:“叫哥有点奇怪。”   一向都是别人叫他哥,哪有他叫人哥的时候。   陆饮鸩“嗯”了一声。   宋眠风笑了,他长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眉目清朗,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弯,睫毛修长,投下淡淡的阴影,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眼角一颗泪痣,是蝴蝶身上的花纹,叫人心生惊艳。   宋眠风问:“是哪两个字。”   陆饮鸩移开眼:“饮鸩止渴的饮鸩。”   饮鸩止渴四个字在心头过了一遭,宋眠风眼里闪过惊讶,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陆饮鸩却并不怎么介意的样子,语气淡淡的继续道:“姓陆,陆饮鸩。”   宋眠风愣了几秒,端正了态度,自我介绍道:“宋眠风。枕于月下,眠于风中的眠风。”   陆饮鸩倏然笑了:“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陆!饮!鸩!是!攻!【虽然他身体不好   我终于对体弱多病的人设下了手   别问为什么,没结果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月圆花好》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诗经?卫风?淇奥》 第2章 第二章   宋眠风也估摸不准宋绍臣都跟他说了些什么,于是转口聊起别的:“喜欢听戏?”   “嗯。”陆饮鸩眼里带着笑,“我外祖父是票友,我从小跟着他听。”   话题就这么打开了,宋眠风继续问:“听口音,你不是S城人?”   “算是,也不算是。”陆饮鸩垂眸,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我在B市长大的。”   “够远的。”一南一北,难怪他身上兼具了山水的□□和气质。宋眠风笑,“工作需要?”   “走南闯北的生意人。”陆饮鸩也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呢。”   “我?”宋眠风语调轻松道,“我就是个拍照的。”   夜色微凉,雾霭渐散,银色的月光洒在江面上,水波摇晃,两岸的垂柳也随风晃动,像是在应和着什么。   走得近了,风吹过的时候,宋眠风隐约闻到了陆饮鸩身上淡淡的药味。   “身体不好吗?”   “嗯,容易生病。”陆饮鸩说,“经常需要喝药调理。”   宋眠风的声音夹在风里,轻飘飘的:“药很苦吧。”   虽然已经习惯了药味,也习惯了比正常人都要经不起折腾的身体,但想起那些熬出来的浓汁药味,陆饮鸩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很苦。”   宋眠风突然笑了:“枕月小时候身体也不好,喝药总要人哄着。”   喝药还需要人哄着吗?   陆饮鸩眼里的迷惘和复杂一闪而过。   在他的认知里,生病了就要喝药,不喝药病就不会好。没有人会哄他,从小到大,都没有。   没有人哄,他也不需要人哄。   宋眠风看了他一眼,语气诚恳道:“双枝路那边有一家叫‘酸甜苦辣’的小店,卖的蜜饯和手工糖都很好吃。”   “酸甜苦辣?”陆饮鸩有些好奇,“卖什么的。”   “一些小吃。酸的甜的苦的辣的,都有。”   陆饮鸩问:“苦的是什么,会有人特意去买苦?”   “苦瓜丁、苦荞、陈皮、莲子心、杏仁、黄连之类的。”宋眠风解释道,“也不是特别苦。我买过一次,好奇,所以买来尝尝。”   “她们家的蜜饯特别好吃,枕月很喜欢。”宋眠风说,“喝了药吃一颗蜜饯,就不苦了。”   陆饮鸩觉得这家店挺有意思,在心里记下了,道了句:“谢谢。”他说,“我下次去看看。”   “别吃太多。”宋眠风显然很有经验,叮嘱道,“容易牙疼。”   不知道是他曾经因为贪吃闹过牙疼还是枕月,陆饮鸩眼里浮起笑意,应了声:“好。”   两个人沿着江边散步,你一问我一答,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投缘。   宋眠风觉得陆饮鸩有趣,和他相处起来也舒服,心想倒是可以考虑多接触了解一下。   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和他抱有一样的想法。   有幽会的小情侣在树荫下的椅子上坐着亲昵低语,江边的路灯极暗,只能隐约看到两个人影,宋眠风瞥了一眼,福至心灵的偏头看向陆饮鸩:“单身吗?”   其实这个问题有些多余,但宋眠风需要这样一个问题来抛砖引玉。   陆饮鸩看了他一眼,隔着夜色,视线落在他眼角的泪痣上,又看进他明亮的眼里:“单身。”   宋眠风也在看他,很认真的注视着他的眼睛问:“你觉得我妹妹怎么样?”   “很漂亮。”陆饮鸩其实并没有仔细观察宋枕月,他只记得宋枕月坐在那里煮茶的动作很漂亮。   宋眠风眨了眨眼:“那我呢?”   陆饮鸩没有马上回答。   一开始他以为宋绍臣请他到家里做客,只是吃顿家常饭。后来见到宋枕月和宋眠风,他也没有多想,甚至宋绍臣故意让宋眠风带他出来散步,他也试图说服自己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宋绍臣没问过他的性取向,怎么会存着这种心思。   但现在,宋眠风直接问出来了,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陆饮鸩的心情反而放松了下来。   商场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负重前行,一刻不得轻松。   所以生活里他不愿意这么累,不愿意去想太多,喜欢杀伐果决,简单直接,谁也不耽误谁。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很有趣。”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有趣是一个很高的评价了。   宋眠风弯了弯唇:“冒昧的问一句,你的取向?”   陆饮鸩看了他一眼:“大概,跟你一样。”   宋眠风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那你要跟我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   散完步回到宋家,天色已晚,陆饮鸩同宋绍臣道别,说要回家了,下次有空,再来叨扰拜访。   陆饮鸩跟宋绍臣说话总带着几分文绉绉的客气,上了年纪的人才喜欢这么说话。年轻人通常都不耐烦这么客套的打太极,觉得虚伪且没意思,但年纪越大,人活得也就越慢,说话也就越圆滑客套。   陆饮鸩不过二十有九,却性子极好的跟宋绍臣道个别都礼貌客气的聊了好几句,宋眠风听得有些好笑,心想着还是刚才跟他在江边散步的那个陆饮鸩比较可爱。   宋绍臣送陆饮鸩出门,旁敲侧击的问他:“饮鸩啊,你觉得我家枕月和眠风,怎么样?”   陆饮鸩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宋绍臣被他看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了一声:“我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我是真心实意请你到家里来做客,听戏品茶的。”宋绍臣解释道,“介绍枕月和眠风给你认识只是顺便。”   再顺便,相看一下。   宋绍臣说:“你初到S城,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亲戚朋友,眠风和枕月和你年纪相仿,我心想着你们年轻人认识一下交个朋友,你也不至于周末都在明月楼喝茶听曲打发时间。”   明月楼是个老戏园子,去明月楼听曲的也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闲人。年轻人很少,偶尔有人带着自家小辈来听曲,那一个个也都是坐不住的。   陆饮鸩年纪不大,喜欢听戏,跟他也聊得来,两个人认识了小半年,相处下来他觉得这人是德才兼备,相貌性情都没得挑了,这才起了往家里领的心思。   只是这种事总要讲个你情我愿,要是陆饮鸩没看上他家的孩子,那他也不强求什么。   宋绍臣看他这反应,心想着这事儿多半是没戏,忍不住轻叹了口气,“你要是不喜欢,也别往心里去,空了还约我听曲喝茶,别跟我生分了。”   陆饮鸩拿他当朋友,他却把人骗出来叫自家儿女相亲,这事儿,是他做得不太厚道。   宋绍臣是个坦诚人,不然陆饮鸩也不会和他交好。所以宋绍臣开诚布公的把事情说清楚了,陆饮鸩心里也就不介怀了。   他笑了笑,说:“我没往心里去。”   宋绍臣放下来心来,笑了一声:“行,那我就不多送你了,下次去明月楼,请你喝茶。”   陆饮鸩点了点头,开了车门,正准备上车,似有所觉的朝宋家门口看了一眼。   宋眠风在门口站着,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了。   远远的,宋眠风似乎是朝他笑了笑,陆饮鸩看不分明,嘴角却也扬起了浅浅的弧度。   他对宋眠风的感觉,算不上一见钟情,但确实有些心动。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就这么错过,有些可惜。   所以为什么不试试呢。   在S城的这些日子,他总得找些别的什么乐趣,才不至于难过。   ……   送走陆饮鸩回来,宋绍臣准备找宋眠风聊聊,好巧不巧,宋眠风的手机响了。   有宋枕月的借口在前,宋绍臣的眉头瞬间就拧了起来。   宋眠风看了一眼手机,乐了。他把手机屏幕递到宋绍臣眼前看了一眼,这才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我的好妹妹,你这电话来得可真够及时的。”   宋枕月一听就笑了,揶揄道:“你还在家?不应该啊。”   “小没良心的。”宋眠风故意绷着声音道,“我还在家都是因为谁?”   宋枕月不怕他,反而笑得更厉害了些:“怎么样?”   宋眠风装作没听懂:“什么怎么样?”   “陆饮鸩呀。”宋枕月问,“他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吧,你们聊得怎么样?”   宋眠风“嗯”了一声,慢吞吞的道:“还行吧。”   宋枕月楞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我的好哥哥,你可算是动了次凡心。”   宋眠风伸手摸了摸阳台上的吊兰叶子,漫不经心的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有什么关系。”宋枕月说,“只要你喜欢,别说八字只有一撇一捺,就是百撇千捺,妹妹我也给你凑齐了。”   宋眠风被她哄得开心极了,嘴角的弧度上扬着,语气也带着笑意:“这八字,还得我自己来写。” 第3章 第三章   虽然心里挺惦记着陆饮鸩,但宋眠风的工作都是忙的时候忙得晕头转向,闲的时候闲得发霉。   一忙起来,也就没空去招惹陆饮鸩了。   只偶尔,会在微信上聊两句。   这天中午他拍完了一组杂志要的图,正修图呢,搁在边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宋眠风瞥了一眼,按着鼠标的手一松,PS上的脸瞬间瘦下去了一小块,显得有些奇怪。   柳成荫坐在他旁边的电脑位置上,也在修图,余光瞥见宋眠风电脑PS界面照片被液化得扭曲了的地方,忍不住偏头看了宋眠风一眼。   宋眠风接通电话,“喂”了一声。   “眠风?”电话那端的男人语气有些迟疑,问,“在忙吗?”   宋眠风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他很轻的笑了笑,问,“什么事?”   “我月底要去一趟M国,需要办签证,所以想问一下。”男人顿了顿,才接着道,“你那里能拍证件照吗?”   “证件照?”宋眠风垂眸,低笑了一声,“能。”   宋眠风问:“你什么时候过来?”   “等会儿,嗯,大概五点的样子。”   “好,我发地址给你。”   挂断电话,宋眠风就看到柳成荫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哥,你刚才说什么?证件照?你要拍证件照?我听错了?”   “你没听错。”宋眠风低头打字,把工作室的地址发了过去,“M国的签证上用的证件照要求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柳成荫抓了抓头发,一脸懵逼。   宋眠风要帮人拍证件照?   作为《Siren》的首席摄影师,和众多一线杂志合作,镜头下的都是明星艺人、一线模特,开过个展,出过摄影专集,国内最年轻的新锐时尚摄影师宋眠风,要帮人拍证件照?   帮谁拍?谁这么大面子?   宋眠风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点开了百度。   百度了一下签证照片的要求,从笔筒边上撕了张便利签,记了一下尺寸和背景颜色,然后贴在了办公桌的一角,他这才继续修图。   ……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向了五点,负责前台工作的陈鱼伸了个懒腰,又继续刷起了工作室微博下面的评论。   电脑上收到了新的邮件,陈鱼点开工作室的邮箱号,正想拿出预约本登记下来,就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抬头看了一眼,愣了好几秒才摆出礼貌的职业笑容:“这位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今天下午好像没有预约了吧?   来人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衣,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站在灯光下,衬得面色白皙,鬓若刀裁,眉眼如画。   陈鱼死死的压住心里想要尖叫的冲动,努力的控制着脸上的笑不要那么灿烂。   “有吧。”男人朝她笑了笑,然后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陈鱼又看愣了,她听到男人笑着跟电话那端的人说了句“我到了,在门口”,刚回过神来,又看到自家老板亲自出来招待客人,一时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浆糊糊住了,混混沌沌的,反应不太过来。   宋眠风伸手在陈鱼眼前晃了晃:“回神了。”   陈鱼如梦初醒,眼神飘忽的在两人身上打着转:“……宋哥,这……这位客人。”   宋眠风笑了笑:“我来接待,你忙你的吧。”   说罢,宋眠风朝陆饮鸩做了个“请”的手势:“久等了,我的客人。”   陆饮鸩跟着他往里走,笑意从唇畔漫上眉梢:“宋哥?”   宋眠风轻笑:“哪敢当你一声哥。”   前台往里走是一个极大的接待厅,茶水间,隔出了会客的区域,放着一些桌椅,杂志书架,还有盆栽。   墙上挂着许多的照片,大多是风景照,错落有致,陆饮鸩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停在了一张大漠落日的照片前:“这都是……你拍的?”   宋眠风“嗯”了一声,眼里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年轻的时候背着个相机走天涯,山海湖泊,大漠荒原,什么都拍。”   陆饮鸩有些惊叹:“你去过很多地方。”   宋眠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所以我爸妈才希望我早点恋爱结婚,安定下来。”   陆饮鸩看了一会儿照片,宋眠风带着他继续往里面走,路过了几个房间,宋眠风给他介绍:“这三间是摄影的工作室,这一间是冲印室,这一间是休息室和化妆室。”   走廊最里面的房间门上挂着“工作中请勿打扰”的牌子,宋眠风推开门走了进去,道:“这间是办公工作室。”   “里面还有两间房间,一间是我的休息室,一间是暗室。”   办公室不算特别大,但布置得很舒适,东西摆放都十分整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办公室的主人有强迫症。   正中间放了一张极大的长方桌子,六台电脑,每两台电脑中间放着一个打印机,桌上有笔筒、小收纳盒,东西都是整齐归置好的。墙上的置物架放满了书,还有相册集一类的东西,靠墙排开的长书桌上放着型号不一的单反相机、长短不同的镜头,像大白菜一样任人挑选。   作为办公室里面的另外一个活人,柳成荫的存在感极强。   宋眠风跟陆饮鸩介绍了句:“柳成荫,算半个拍照的。”   柳成荫挑了挑眉,盯着陆饮鸩问宋眠风:“宋哥,这是?”   “嗯……”宋眠风在介绍陆饮鸩这件事上犯了难,要说朋友,好像把关系说远了也说普通了,要说别的,他和陆饮鸩的关系也没到那程度上。   陆饮鸩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朝柳成荫伸出了手:“你好,陆饮鸩。”   柳成荫跟他握了握手,笑了一声,没有过多追问两个人的关系:“柳成荫,枕月眠风工作室的实习摄影师。”   宋眠风垂眸看了一眼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拿了个85mm定焦镜头和相机,把桌上的便签纸撕了下来,朝陆饮鸩道:“我们去摄影棚。”   摄影的工作室有三间,宋眠风带着陆饮鸩进了第一间,从角落找了张凳子放到了摄影棚里背景布的中间,然后把相机背景布调成了白色。   陆饮鸩站在一旁,环顾了一圈房间,视线落在宋眠风身上,忍不住说了句:“你这里,跟我想象得有点不一样。”   “嗯?”宋眠风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很浅的笑,“有什么不一样?”   总不能说自己想象中的,就是路边的一个小照相馆……   陆饮鸩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说:“你其实不给人拍证件照的吧。”   宋眠风上好镜头,调好相机参数,示意他去摄影棚里坐下:“拍,怎么不拍。”   宋眠风笑:“靠这个吃饭。”   陆饮鸩被他逗笑了,虽然心里不信,但也没继续再说这个话题。   这份破例,他记在心里了。   宋眠风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动作熟练的把相机架在三脚架上,然后微低下头,凑到目镜前看了看陆饮鸩的脸。   陆饮鸩配合的看向镜头,宋眠风又站直了身,朝他走了过来。   “怎么?”   摆在膝盖上的手有些紧张的动了动。   然后他就看到宋眠风走近,伸手,扣上了他领口的扣子,理了理他的衣领。   宋眠风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指细细长长的,像雨后新出的竹枝,从他的衣领边拂过。   指尖不小心擦过了脖颈处的皮肤,陆饮鸩垂着眸,睫毛很轻的颤了一下。宋眠风装作毫不经意的样子收回手,唇角微弯:“这样正式一点。”   “咔擦,咔擦,咔擦。”   连续三声快门声响起,宋眠风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好了。”   “……这么快?”陆饮鸩坐得笔直的背稍微松了一下,眨了眨眼。   宋眠风翻看着拍好的照片,“嗯”了一声。   陆饮鸩起身走过去,站在他身侧,看了一眼相机的屏幕。   宋眠风问他:“好看吗?”   陆饮鸩很轻的笑了笑:“你拍得很好看。”   人长得好看,照片拍得也很好看,宋眠风拿着相机回到办公室,把照片导出来,调整矫正了下照片上肩膀位置的对称,然后裁剪了下大小。   宋眠风问他:“要多少张?”   “八张吧。”陆饮鸩在旁边看着他修图,“大概,什么时候能拿到照片?”   “你赶时间?”宋眠风调了下亮度,复制排版,上下各四张,存好照片,点了打印,“几分钟。”   陆饮鸩疑惑的“嗯?”了一声,“这么快?”   “胶卷相机冲洗,花的时间比较久,数码照片的话,现在都是用喷墨打印机打印的。”宋眠风指了指电脑中间的喷墨打印机,“立等可取。”   打印机已经开始打印照片了,陆饮鸩看了一眼,觉得有些新奇:“我上次在照相馆拍,快洗也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拿到照片。”   柳成荫一边修图,一边插话道:“那是因为老板没空给你立刻打印。”   “拍照、修片、调整、出片、打印、裁剪,都需要时间,如果客人多,都立拍立取,老板早就猝死了。”柳成荫吐槽道,“所以立取的照片比隔天取的照片贵一倍啊,贵在时间成本上。”   陆饮鸩好奇的多问了一句:“那隔天取的照片呢?”   “隔天取的照片,都是店家在一天的某一个时间段把所有的照片打包发给照片冲印商洗出来的,赚个差价。省时省事,所以如果客人不急着要取照片的话,大部分店家都是非常乐意客人选择隔天取片的。”   话说的时间照片已经打印出来了,宋眠风把照片裁好,拿了个纸袋装着,递给陆饮鸩:“好了。”   陆饮鸩拿着手机点开了微信,问:“钱微信转给你?”   宋眠风瞥见他微信页面上唯一顶置的聊天窗口,挑了挑眉:“谈钱伤感情。”   陆饮鸩也没硬给,而是看了眼时间,改口道:“那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作者有话要说:   人设没有原型!   没有原型!   没有原型!   除了爱,都是假的,瞎编的。 第4章 第四章   宋眠风有些犹豫,柳成荫替他道:“没空,特别忙,图还没修完。”说完还揶揄的补了句,“下次记得提前预约。”   陆饮鸩沿着纸袋口很轻的折了一下,手指捏着折痕的位置,说:“抱歉……我不知道你这么忙。”   宋眠风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说:“还有一组图没修完,修完就空了。”   陆饮鸩捏着折痕的手一松:“我可以等你。”   宋眠风就笑了:“行,那你等我一会儿。”   “我去会客厅等你吧。”陆饮鸩道,“不打扰你工作。”   陆饮鸩的礼貌和客气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进退有度,却也带着距离感。宋眠风忍不住逗了他一句:“是有些打扰。”   闻言,陆饮鸩微愣,手指无意识的沿着折痕捏了捏。   宋眠风看着他,眼里的笑意轻轻浅浅的漾开:“如果你在边上等着,我可能没办法专心工作。”   陆饮鸩眨了眨眼,被宋眠风的一记直球撩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轻咳了一声,扔下一句“你继续工作吧”,就快步出了办公室,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柳成荫“啧”了一声,挤眉弄眼的打趣道:“宋哥,你把人吓跑了。”   宋眠风瞥了他一眼:“修你的图。”   柳成荫追问:“什么情况啊,你在追他还是他在追你?我怎么瞧着你们俩的关系这么有问题呢。”   “相亲对象。”宋眠风在电脑前坐下,晃了晃鼠标,继续修图,“谁也没追谁,瞎撩。”   柳成荫反应了两秒,笑了:“咱们工作室终于要有老板娘了吗?”   前几年宋眠风一直在全国各地拍山河湖泊,四海潮生,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两年前回到S城,安定下来,开了枕月眠风摄影工作室。但宋父宋母还是担心他定不下来,所以催着他相亲,谈恋爱,甚至是结婚。   然而那些相亲对象宋眠风大多是应付了事,最多吃过一顿饭,就没了然后。   到目前为止,陆饮鸩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想到陆饮鸩微信聊天页面唯一的顶置聊天窗口,宋眠风扬了扬唇:“大概吧。”   ……   修完图已经是接近七点了,宋眠风捏着有些酸痛的肩走出办公室,到会客厅,看到陆饮鸩坐在那里似乎是在翻看什么杂志,心里莫名就一松。   走近了,他才发现陆饮鸩在看他的摄影集,抬头看到他,又翻了一页,才有些不舍的把摄影集合上,放下。   宋眠风觉得好笑:“喜欢?”   陆饮鸩“嗯”了一声,“每一张都拍得很漂亮。”   宋眠风说:“可以送一本给你。”   “不用了。”陆饮鸩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摄影集,把它放回了书架上,“它应该放在这里展览,而不是被我束之高阁收藏起来。”   宋眠风看着他把摄影集放好,笑了一下:“走吧,我们去吃饭。”   开了大概二十来分钟的车,在沿河的停车位停了车,弯弯绕绕的小巷传出了酒香,宋眠风轻嗅了一下,笑了:“你挺会挑地方。”   小巷里藏着个小酒馆,叫花间一壶酒,名字取得雅致,果酒也香醇,江湖菜,在S城小有名气,位置不好订。   “你来过?”   “听说过。”宋眠风跟着他往小巷里走,“之前也想来尝尝,想想一个人挺没意思的,就没来。”   进了门,就有服务员过来招待,问:“请问你们有预约吗?”   陆饮鸩答了句“姓陆”,服务员就引着他们往包厢走。   说是包厢,其实也只是用竹帘简单的遮挡着,墙上挂着字画,古香古色的木桌木凳,走马灯。陆饮鸩站在灯下,眉眼显得越发的俊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叫宋眠风看愣了神。   服务员把菜单放在桌上,陆饮鸩动作自然的把菜单递给宋眠风。   宋眠风回过神来,低下头看菜单。实际上眼前虚虚晃晃的,全是陆饮鸩的模样,哪里看得进去菜单上的字。   索性把菜单又推到了陆饮鸩面前:“你点吧。”   陆饮鸩问他:“你有什么不喜欢吃的吗?”   服务员替他们倒了茶,宋眠风说了句“谢谢”,接过茶,喝了一口,“除了胡萝卜,我什么都吃。”   “你不吃胡萝卜?”   “不爱吃。”宋眠风并不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不爱吃胡萝卜有什么丢人的,理直气壮道,“不好吃。”   陆饮鸩又问:“那喜欢吃什么?”   “肉。”   “吃辣吗?”   “不太吃。”   “一定要点一个素菜的话,想吃什么?”   “空心菜吧。”   陆饮鸩问完宋眠风的口味喜好,这才开始点菜。   点了酸菜鱼,盐酥鸡,豆腐羹,清炒空心菜和山药粥。然后问他:“还要什么吗?”   “要一碗米饭。”   等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宋眠风慢吞吞的说一句:“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陆饮鸩轻呷了口茶,朝他笑了笑:“可能是心有灵犀吧。”   陆饮鸩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温温和和的笑意,像是软乎乎的棉花糖,又甜,又软,宋眠风就这么跌了进去,温柔抱了满怀。   他不自觉的跟着弯了弯唇:“那你呢,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   “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但不喜欢吃苦瓜。”陆饮鸩顿了顿,又补充道,“不吃辣,我吃得……比较清淡。”   宋眠风喝了口茶,问起了别的话题:“月底去M国出差吗?”   “J州。”陆饮鸩道,“大概要去一周左右。”   “J州啊。”宋眠风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关于M国的印象,“这个季节,J州的花开得正好。”   陆饮鸩看着他,眼里带着很直接的欣赏:“你真的去过很多地方。”   宋眠风笑了笑,问他:“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去的地方难道不多吗?”   陆饮鸩失笑:“不一样。”   他因为身体的原因,其实并不怎么出差。有不得不亲自去谈的大投资项目和需要他处理的重要工作,也都是有目的性的去一个明确的地方,谈完公事就走,哪有停下来看风景的心情。   “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宋眠风说,“那么漂亮的花海,错过了多可惜。”   “M国这个季节,天气应该还不错。不过出差在外,你身体又不好,记得照顾好自己,身体上的,还有心情上的。别让自己那么累,工作要谈,饭要好好吃……”   陆饮鸩听得认真,也不接话,只是看着他。   宋眠风话音一顿,低头喝了口茶:“我说的是不是有些多了。”   陆饮鸩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他说:“你也是,忙归忙,记得按时吃饭,注意休息。”   这样的对话,叫陆饮鸩恍惚想起了远在B市的外祖母。   以往每次出远门,外祖母都会一边帮他收拾行李一边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语气温蔼。虽然每次都是“天凉要记得加衣,一日三餐要按时吃,记得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之类的,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说。但他喜欢听,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真切的感觉到总还是有人牵挂惦记着他的。   宋眠风也惦记他。   那些忙里偷闲发的那些微信是真的,话里的关心也是真的。   其实他知道,宋眠风说这些话只是因为对他有好感。   好感最后或许会成为喜欢,成为爱;也或许会成为失望,成为陌路。   感情这种东西,就像是种在心里的一颗种子,汲取爱意作为养分,生长。可在种下去之前,谁也不知道它最后会长成凌云木还是菟丝子。它甚至可能在发芽之前,就因为养分不足枯死了;可能刚发了芽就被人掐掉;也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不得善终。   在他贫瘠的心里,这颗种子他亲手种下去了,在这一刻,他是希望它能开花结果的。   “如果有空的话。”陆饮鸩说,“我会去看看你说的花海。”   ……   吃完饭,陆饮鸩送宋眠风回家。   宋眠风自己的公寓,朔光区,辛夷路365号。   在车上的时候宋眠风闭着眼小憩了一会儿,他最近几天实在是太累,吃饱喝足以后,身体里的困意彻底把他拖进了梦里,大梦初醒,醒过来时意识还有些恍惚。   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公寓楼下,陆饮鸩也靠在椅座上,阖着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从梦境里抽身出来,宋眠风缓了缓神,抬手解开了安全带。   陆饮鸩听到细微的响动,睁开了眼,偏头看向他:“醒了?”   宋眠风微微眯了下眼:“我睡了很久?”   “十多分钟吧。”陆饮鸩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时针和分针重叠的停在了靠近十的数字上。   九点四十九分。   月高悬,银辉洒了一地,和路灯暖黄色的灯光交缠在一起,气氛太好了,叫简单的字句也透出了几分的温情来:“看你太累了,就没叫你。”   宋眠风揉了揉眉心:“是有些累。”   “回去早点休息。”   “嗯,那我先回去了。”宋眠风开了门下车,说,“开车注意安全。”   驾驶座的车窗慢慢降下来,陆饮鸩叫了他一声。   宋眠风迎着月色回过头,撞进一双比星子还明亮的眼眸。   陆饮鸩朝他笑,说:“晚安。”   对一个单身了四五年,发育正常的男人而言,这句晚安,像是一个火星子,风一吹,就燃成了燎原之火。   宋眠风楞了一下,笑了。   “晚安。”   这一夜,两个人都安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月盈昃 (rì yuè yíng zè)   菟丝子:一年生寄生草本植物,茎缠绕在寄主身上,长出吸根,吸根进入寄主组织后,部分组织分化为导管和筛管,分别与寄主的导管和筛管相连,自寄主吸取养分和水分,致使寄主生长不良,甚至死亡。   凌云木和菟丝子想表达的是:一个是具有许多美好品质,叫人向往的爱,一个是带来伤害的爱。 第5章 第五章   忙到周末,宋眠风总算是得了闲。   在家睡了一天,醒了才知道娱乐圈出了件大事。   虽然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也不妨碍他吃这个瓜。   一线知名男演员秦纵,吸|毒被捕。   微博话题好几个爆,连带着#傅青山#、#何承运#、#凤皇于飞#几个话题也上了热搜。   秦纵去年入围了最佳男主角,虽然最后没拿奖,但也是正当红的一线男演员,有颜又有演技,前程似锦。上个月秦纵官宣了要出演《凤皇于飞》,拿过最佳导演奖的何承运导演,著名导演,知名编剧,历史题材,秦纵只要演技在线,拿影帝也不无可能。   然而电影还没开拍,秦纵就爆出了吸|毒被捕的丑闻……高楼坍塌,似锦前程都成了泡沫,令人唏嘘。   秦纵出事,受到影响最大的就是《凤皇于飞》剧组。然而导演和剧组都只是受到连累,挂在微博上被人口伐笔诛,何其无辜。   男一号啊,本来是个香饽饽,现在成了个烫手山芋,何承运还不知道有多愁呢。   想到这部戏的另一个主演,宋眠风给自己的好友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出的背景声音听起来有些嘈杂,那端的人“喂”了一声,然后大概是换了个环境,声音没那么杂乱了,他又“喂”了一声,“宋儿?”   宋眠风“嗯”了一声,问:“你在剧组?”   “嗯,在帮喻鸿渐拍MV。”傅青山问,“你怎么有空想起我来了?”   宋眠风说:“刷微博看到了热搜,就想着给你打个电话。”   “托秦纵的福。”傅青山笑了一声,“让你一个大忙人关心起我来了。”   听这语气就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傅青山和秦纵不熟,以前也没合作过,剧还没开拍,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影响当然是有的,但也不至于有多麻烦。   如果剧开拍了才被爆出来,那才是祸害了这部剧,也连累傅青山。   “行吧,既然你都没放在心上,那我也就没事了。”宋眠风说完就准备挂电话了,“不打扰你工作,先挂了。”   “有事。”傅青山开口道,“生哥的婚礼,你去吗?”   瞥见书桌上露出一角的红色请柬,宋眠风说“去”,“当年欠下的人情债,不得还么。”   李倦生和陆长吟,一个制片人,一个当红小花。宋眠风和李倦生是大学校友,和陆长吟也有过工作上的往来,婚礼又定在S城,他没道理不去参加。   傅青山听到肯定的回答,笑了:“到时候找你喝酒。”   “行啊。”宋眠风问,“那你什么时候回S城,我去接你?”   傅青山也是S城人,但因为工作的原因,常年在外,很少回家。   陆长吟和李倦生的婚礼定在五月三号,傅青山打算给自己放个小假多休息两天,就把时间往前说:“三十号吧,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成,就这么说定了。”   ……   圈子里热闹归热闹,宋眠风却清闲了下来。   左右也没什么事,第二天索性回了趟家。   宋绍臣正打算出门,跟宋眠风在门口碰见,楞了一下:“你回家来做什么?”   “您这话多新鲜。”宋眠风刚锁了车,钥匙还在手里捏着,一晃,撞得叮当响。他有些好笑道,“我回自己家,还得找个理由不成。”   宋绍臣皱了皱眉头:“……要回家也不提前说一声,你妈看你妹妹去了,我也要出门,家里没人。”   “您这是哪儿去?”宋眠风问,“明月楼?”   宋绍臣“嗯”了一声。   宋眠风想了想,说:“那我跟您一起去。”   宋绍臣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几分审视:“你跟我一起去?”   “家里又没人,我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跟着去明月楼,说不定还能遇上陆饮鸩。   宋绍臣不知道宋眠风心里的小算盘,只以为他是真的闲得没事干,才起了陪他去明月楼打发时间的念头。   为人父母的,谁不想儿子女儿多陪陪自己?谁不喜欢在朋友面前炫耀自家儿女?一想到那些人艳羡的目光,宋绍臣笑了:“走吧。”   明月楼是座仿古的戏园子,一楼热闹,人也杂;二楼是雅座;三楼是厢房,可以单独点人听戏。   宋绍臣一般在二楼听戏,有自己常坐的位置,一路遇到不少熟人,宋绍臣都笑着打了招呼。   宋眠风虽然以前陪宋绍臣来过一两次,但还是有些招架不住来自长辈们的热情。而且没看到陆饮鸩,他就有些意兴阑珊了。   喝了会儿茶,听了会儿戏,宋眠风有些坐不住了,就低头摆弄起茶杯来。   羊脂玉瓷的竹节杯,透出茶水的色泽,剔透又漂亮。   宋眠风把杯子搁在灯光和阴影交接的位置上,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点开微信,发给了陆饮鸩。   在添第三杯茶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宋眠风划开解锁,看到了陆饮鸩的回复。   [长命:你在明月楼?]   [闲听松风眠:嗯,陪我爸听戏。]   陆饮鸩也发了张照片过来,一堆财务报表之类的东西,背景是办公桌,看得宋眠风皱了皱眉头。   [闲听松风眠:周末还加班?]   [长命:嗯。]   [长命:不想加班。]   [长命:想去明月楼。]   宋眠风一看回复,乐了。   [闲听松风眠:我带你云听戏。]   然后录了段语音发过去。   隔了一会儿,陆饮鸩打了个电话过来,宋眠风下意识的看了宋绍臣一眼,见宋绍臣没注意,才接通电话,压低声音“喂”了一声。   “不是带我云听戏吗?”陆饮鸩轻笑,“那你别挂电话,把手机放在旁边,就当我也在。”   宋眠风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陆饮鸩却陪着他折腾。   他不爱听戏,听一会儿还能当做是陶冶心情,听久了,就觉得无趣,坐不住。听陆饮鸩说就当他也在,宋眠风下意识的就想了想两人一起听戏的情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美色当前,戏似乎也变得格外的有意思。   指尖沿着茶盏描摹着竹节的纹路,宋眠风问:“不会影响你工作么。”   陆饮鸩道:“你不说话的话,就不会。”   “……”   宋眠风抿了抿唇,把手机反扣在了桌面上,耳根微红。   下午场的戏唱罢收了场,宋眠风拿起手机,发现还在通话中,一时挂也不是,不挂也不是。   宋绍臣慢条斯理的站起身,说:“走吧,回家,你妈已经煮好饭了。”   到底还是按了挂断键,只在微信里发了句“我回家吃饭了,晚点跟你聊”,然后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回到家,饭菜都已经摆好了,宋眠风去厨房洗了手,落座,一边盛饭一边问苏解意:“您又带枕月相亲去了?怎么样,相上了吗?”   苏解意摇了摇头,语气无奈:“你妹妹嫌人家年纪大了。”   宋眠风问:“对方多大?”   “三十。”   宋绍臣皱眉,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宋眠风给苏解意夹了一块肉:“吃饭,这一个枕月既然不喜欢,那咱们就接着找,下一个会更好。”   苏解意被他逗笑了:“你倒是心宽。”   这事儿就这么翻过去了。   吃完饭宋眠风帮着苏解意洗了碗,又陪着苏解意聊了会儿天,这才回了自己家。   回到家把手机充上电,微信里全是宋枕月发来的吐槽,宋眠风看完消息,逐条的回复过去。   劝完苏解意还得哄自家妹妹,他这个哥哥当得也是很不容易了。   和陆饮鸩的聊天记录还停在陆饮鸩六点过几分的时候回复的那个“好”字上,宋眠风给他发了个“我到家了”,又切回宋枕月的聊天窗口回消息。   哄好宋枕月,宋眠风正打算去洗澡,微信里就弹出了新的回复。   [长命:嗯。]   [长命:刚才洗澡去了。]   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看到聊天窗口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宋眠风把睡衣随手搁在一边,等着新的信息弹出来。   [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消失,宋眠风的心情也跟着起起落落的,不知道陆饮鸩要跟他说什么。   隔了几分钟,陆饮鸩终于按下了发送键。   [长命:你今天回家。]   [长命:家里有客人吗。]   一句话分成两句话发,宋眠风忍不住笑出了声。   发了句语音:“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饮鸩也回语音,说:“担心你被骗回家相亲。”   宋眠风问:“如果我被骗回家相亲了呢?”   陆饮鸩说:“我可能会不高兴。”   宋眠风弯着唇,问:“你为什么不高兴?”   陆饮鸩的语气听起来特别平静,话也直接:“我以为我这个相亲对象还不错。”   “是不错啊。”宋眠风笑了一声,“可俗话说得好,要广泛撒网,重点培养。”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回复,宋眠风心里有点慌了,怕陆饮鸩当真,又发了句语音解释:“我刚才开玩笑的,我爸妈没骗我回家相亲。”   陆饮鸩回了一段语音。   前几秒没有声音,宋眠风皱了皱眉头,听到陆饮鸩很轻的叹了口气:“我刚才在喝药。”   陆饮鸩说:“我以前觉得药很苦,但刚才……我觉得你的话比药苦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宋眠风的职业,所以会涉及一点点的娱乐圈   你们的作者再次郑重声明:本文纯属虚构,没有原型,谢绝代入   【小声说,陆饮鸩的身世有丶丶狗血,老梗,写出来你们别骂我 第6章 第六章   其实他们两个人认识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见过两面,吃过两顿饭,要说有多喜欢对方,言重了。   可大抵是宋眠风从刚认识的时候就给了陆饮鸩一种自己很特别的错觉,被珍之重之,所以突然告知他也不过是众多相亲对象中的一个,他才觉得有些难过。   “我开玩笑的。”   “去明月楼也是为了你,哪有什么别的相亲对象,就你一个……”宋眠风说到这语气也软了,“我就是嘴贫,你别跟我生气。”   陆饮鸩说:“我没有生气。”   他确实没有生气。   相亲对象又不是男朋友,宋眠风真要和别人相亲,他也没资格生气,没立场阻拦。   他只是不高兴宋眠风要跟别人相亲。   但这也是他的心情而已,宋眠风并不需要顾及。   听到宋眠风说“就你一个”,那点不高兴也没了,心里全被名为“欣喜”的情绪占领,嘴角也被攻下城池。   玩笑可以是情趣,但话一定要说清楚。抛出去的话要对方接得住,那才是情趣,接不住,就是往心上捅刀子。   搁谁都疼。   陆饮鸩又说:“我也只有你一个。”   3秒的语音,宋眠风点开听了好几遍,突然有点想见陆饮鸩。   他很久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想要和谁见上一面的念头了。   清冷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像是白玉碎了一地,零星的散落着。   坐在床边的男人盯着手机屏幕走了会儿神,逐字逐句的敲下一行字,按下发送键。   [闲听松风眠:明天有空吗,有空的话,见个面吧。]   ……   四月寒犹在,春色阑珊。   临近下班时间,写字楼里陆陆续续的有人出来,都是精英白领打扮。   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SUV。   靠着车门的男人穿着件暗绿色卫衣,颜色暗,且淡,像是一枝青竹,立在斜阳里。   他似乎在等什么人,玩着手机刷着微博打发时间,时不时的抬头朝写字楼看一眼。   有人西装革履不紧不慢的从写字楼里出来,眉目俊朗,神色沉静。   看到站在斜阳里朝他看过来的男人时,他倏然笑了。   眸色如水,化开温柔的晚霞。   站姿闲散随意的男人把手机收了起来,站直了身,跟他打招呼:“朋友,一起去玩吗?”   陆饮鸩走近,问:“去哪儿?”   “带你去我的世界看看。”宋眠风挑眉一笑,“敢跟我去吗?”   陆饮鸩笑了笑,绕到副驾驶座,打开了车门。   副驾驶座的座位上放着一个纸袋,里面整齐的装着一罐一罐的蜜饯。   陆饮鸩愣了愣,抬头看向宋眠风,目光灼人。   宋眠风捻了捻指尖,低声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些。”   以前买这些东西哄宋枕月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买来哄一个大男人,宋眠风脸上臊得慌,不敢再看陆饮鸩。   陆饮鸩上了车,把纸袋放在腿上,随手拿了一罐出来。   包装上写着“酸甜苦辣”,印着红色的山楂果和一行“蜜饯山楂”的小字。   宋眠风发动引擎,余光瞥见陆饮鸩拿了一颗吃,又拿了一颗——递到了他嘴边。   脸上刚下去的热气又升了起来,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宋眠风稳了稳神,认真的看着前面的路,张开了嘴。   陆饮鸩动作自然的把山楂喂给他:“甜的,尝尝。”   甜味在舌尖化开,宋眠风含糊的说了句:“谢谢。”   陆饮鸩笑,垂眸看着纸袋里的瓶瓶罐罐,也说:“谢谢。”   “谢谢你的蜜饯。”   陆饮鸩对S城这个地方并不熟悉,看着窗外的风景急速倒退,也没问要去哪儿,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宋眠风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亲近感和信任感,这种感觉过于玄妙,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不过感情这种东西,本身就是没什么道理规律可言的。   车似乎是在往郊区方向去,路上的车辆逐渐少了,周围的景致也变得冷清起来,平坦的大道换成了崎岖的山路。   等到达目的地,下了车,陆饮鸩才发现,车停在了一处山谷中。   脚下是草地,远处是湖畔,泥土混合着草木的清香,叫人心旷神怡。   苍穹缀满细细碎碎的星子,暮色四合,山谷空阔,一眼望过去,湖面和夜色融在一起,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陆饮鸩听到宋眠风说:“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宋眠风好像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特别熟悉,准备得也齐全,从后备箱里拿出野餐垫和野餐包,找了个空旷平坦的地方铺开,动作熟练。   压平边角的时候,衣服因为手的动作往上缩了一截,露出腰上一小截皮肤,和两个浅浅的腰窝。   陆饮鸩眸色微沉,半蹲下去,伸手替他将衣服拉了下来。   宋眠风铺好野餐垫回头,看见陆饮鸩耳根隐隐发红,有些好笑:“怎么了?”   陆饮鸩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你不冷吗。”   夜里风寒露重,宋眠风又只穿了一件卫衣,他是怕他冷,才伸手替他整理衣服的。   宋眠风眨了眨眼,忍着笑意道:“有的人看起来风度翩翩,其实他还穿着加绒的卫衣。”   所以他真的不冷。   陆饮鸩下意识的往他腰上瞥了一眼,宋眠风从餐包里拿出保温盒、保温杯和几个装着食物水果的保鲜盒,问:“你要摸摸看吗?”   陆饮鸩抬眸,目光落在青年的脖颈处,隐约能看到卫衣里的一层薄绒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的胸膛。   “有没有人说过你,胆子很大。”   宋眠风仰头,贴近他的脸,几乎是凑在他的唇边,低声道:“小爷我走南闯北,跟死神打过交道,你说我胆子大不大。”   离得近了,两人的鼻尖似有若无的碰到了一起,呼吸纠缠,泪痣落在陆饮鸩眼底,叫他看晃了神。   然而宋眠风撩完就跑,把保温盒塞到陆饮鸩手里,干脆利落的退开,起身去后车里拿相机包和三脚架。   在视野开阔的地方架好三脚架,装好相机,调好角度,开始拍星空。   宋眠风拍照的时候,总是格外的认真,也格外的有魅力。   夜景的曝光时间长,陆饮鸩隔一会儿才能隐约听到“咔嗒”的一声。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保温盒,打开盖子,是还温热着的粥,再看看不远处认真拍照的宋眠风,眼里漾开浅浅的笑意。   宋眠风拍到满意的照片回来,陆饮鸩的粥也喝完了。   两个人并肩在野餐垫上坐着,宋眠风打开保鲜盒拿了个寿司吃,听到陆饮鸩问他:“愿意说说吗?”   宋眠风咬着半个寿司,疑惑的“嗯?”了一声。   陆饮鸩说:“和死神打过交道,是什么意思?”   把嘴里的寿司嚼完咽下,宋眠风才开口道:“我21岁大学毕业,就开始计划想要走遍全国,拍遍名山大川,锦绣河山。”宋眠风语气淡淡,无波无澜,“那时候我在谈恋爱,恋人不支持,父母也不同意,所以各种事情缠身,从计划路线,做各种准备,到出发,我差不多用了一年的时候。”   “然后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拍完了《眠风集》。”宋眠风说,“路上遇到过各种突发情况,说夸张一点,生死一线。”   远处的星空,波光粼粼的湖面,落在宋眠风的眼里,叫他想起以前拍过的那些日月星辰,还有大家踩点争抢最适合拍照位置时候的笑闹:“最难的一次,是在雪山,遇到了雪崩。”   “同行的摄影师……”宋眠风垂下眸子,神色有些沉郁,“有一个没能回来。”   “在那种情况下,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了。”陆饮鸩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也经常跟死神打交道。”   宋眠风慢条斯理的用纸巾擦了擦手,神色平静了下来:“怎么说?”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大病小病不断,常年喝药,经常住院。有时候我自己都在想,会不会某天晚上我闭上眼,第二天就不会再睁开了。”   “可是我不敢。”陆饮鸩自嘲的笑了笑,“我怎么敢叫外祖父和外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何况他身上,还背着业障。   “所以虽然很难,但我还是努力的活下来了。”   陆饮鸩偏头看向宋眠风:“你现在想要抽身,还来得及。”   话题跳得太快,宋眠风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我这幅身子,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活一天就赚一天。有算命先生给我批过命,说我是福薄短命之人,克父克母……”   “陆饮鸩。”宋眠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打断他,“大清都亡了,你还信算命先生?”   陆饮鸩看着他,眸色晦暗,声音也因为压得过低,有些喑哑:“我母亲……产后抑郁,服毒自杀。”   宋眠风问:“那你父亲呢?”   陆饮鸩眸色更沉,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这算命先生不灵啊。”宋眠风伸手捏住陆饮鸩的下巴,打量了他一番,“我也会算命。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大富大贵,长命百岁之相。”   陆饮鸩压下心头的那些复杂情绪,伸手握住他的手,说了句:“胡闹。”   宋眠风不跟他闹了,又拿了个寿司吃:“我有个问题。”   “什么?”   “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陆饮鸩移开眼,慢吞吞的“嗯”了一声。   “陆饮鸩。”宋眠风又问,“你今年是十九,还是二十九?”   “……二十九。”   “二十九年没谈过恋爱。”宋眠风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太惨了。”   陆饮鸩绷着脸,没说话。   宋眠风笑够了,才弯着眸子开口道:“那我教你,以后不要跟你的相亲对象,或者是你喜欢的人,说你‘活不长’了这种话。”   宋眠风语气认真道:“其一,你这样咒自己,不好;其二,万一对方当真了,嫌弃你是病秧子,不要你了,你怎么办?孤独终老?”   用这番话劝退吓走过无数追求者的陆饮鸩神色有些落寞。   “那你呢。”他问,“你会嫌弃我吗?” 第7章 第七章   “有点嫌弃。”宋眠风实话实说,“所以你得养好身体,长命百岁。”   陆饮鸩看着宋眠风,有片刻的失神。   他是背负着业障出生的人,生在仇恨里,也活在仇恨里,就连名字,都打着血的烙印。   长命百岁,多美好的愿望啊。   可除了外祖父当年态度强硬的把他从陆家带走,抚养成人;外祖母吃斋念佛的为他祈福,还有谁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就连他自己,也是不想活那么久的。   他只想让他那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父亲,身败名裂,众叛亲离,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至于做完这些事以后……还能活多少久,并不重要。   然而现在,宋眠风说,希望你长命百岁。   心里的那颗种子,不知道是分不清欢喜和喜欢,还是把善意误当做了爱意,不管不顾的汲取着养分,就这么放肆的生长起来。   晦暗不明的情绪散去,陆饮鸩的眼睛亮了起来,比宋眠风拍过的所有璀璨星河更甚。   他说:“好。”   如果你希望我长命百岁,那我一定,好好活着。   看完星星,宋眠风送陆饮鸩回家。   陆饮鸩住的地方离他工作的写字楼并不远,高档小区,环境清幽,路灯明亮得月光星光都暗淡了。   把人送到楼下,礼貌道别。   陆饮鸩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   宋眠风挑眉笑了笑:“不了吧,我胆大妄为,怕吓着你。”   说完摆了摆手,发动引擎,潇洒的走了。   来日方长,他们今天聊得够多的了,也不急着这种时候更进一步。   ……   日子一晃,就到了三十号。   陆饮鸩出差了,两人隔着大洋彼岸,隔着昼夜颠倒。   早上宋眠风睡醒,习惯性的给陆饮鸩发“早安”,到工作室的时候收到回复,一张照片,酒店高层,落地窗,可以望见城市五彩争胜、流漫陆离的夜景。   还有两个字,“晚安”。   时间是九点,在M国J州,是凌晨一点。   宋眠风叹了口气,心想着陆饮鸩大概是忙到了这个点,就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回了个“晚安”,又不放心的加了句“好好休息,注意身体”,这才把手机收起来,开始工作。   下午的时候宋眠风要去机场接傅青山,就提前下了班。原本以为自己到机场的时间充裕,没想到路上堵车,紧赶慢赶的赶到机场,时间刚好在点上。   到出口,就看到一个戴着帽子口罩黑色大墨镜的男人拖着行李箱跟着人群走出来。   把车稳稳当当的停在路边,宋眠风摇下车窗,朝他按了按喇叭。   傅青山把行李放到后备箱里,上了车,这才把眼镜和口罩摘下来。   宋眠风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省去了阔别再见的寒暄,直接问:“先回家还是先吃饭?”   “回家吧。”傅青山靠在座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脸往一侧偏着,闭上了眼,“太困了,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傅青山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劳模,一年365天,不是在拍戏,就是在去拍戏的路上,宋眠风对他这幅累到闭眼就睡的模样见惯不惯,也不说什么,只专心开着车往傅青山家的方向去。   逢春山临郊,坐落在山下的逢春别墅是陆氏集团旗下开发的别墅区,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傅青山是又富又贵。   车停在别墅楼下,宋眠风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叫醒傅青山:“到了。”   傅青山意识迷迷糊糊的摸出口罩往脸上带,宋眠风拦住他的动作:“朋友,醒醒,到家了。”   傅青山顿了顿,微微掀开眼皮适应了一下光线,这才看清已经到了家门口。   宋眠风把后备箱的行李拎了出来,傅青山也清醒了。   下了车,从宋眠风手里接过行李,一边往家里走,一边摸衣服口袋里的钥匙,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一个问题:“晚上吃什么?”   “随你。”宋眠风跟着他进了门,“你要不要简单收拾一下,休息一会儿?”   大概是提前叫家政来打扫过了,傅青山家很干净整洁,只是因为没有人住着,所以显得有些冷清,没有生气。   傅青山环顾了一圈自己家,似乎在适应陌生又熟悉的环境,缓了缓神,这才拎着箱子往楼梯走:“你自己坐会儿,我上楼放箱子,换身衣服。”   宋眠风去阳台站了一会儿,傅青山就换了衣服下楼来了。   穿了件黑色卫衣,牛仔裤,白球鞋,简单又青春的打扮。黑色棒球帽和口罩挡住了过分好看眉眼的脸,怎么看都看不出是成天都在热播剧里出现的人。   逢春别墅附近有几家高档餐厅,专门为有钱人开的,味道好,隐私性也高,两人就近原则挑了家粤式茶餐厅,点了吃的,才开始聊起近况。   傅青山说:“打算休息一段时间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宋眠风惊讶道,“工作狂竟然说自己要休息一段时间。”   “你知道的,我这两年打算转型,所以下半年的工作,没接任何的电视剧,只接了一部《凤皇于飞》的电影。”傅青山语气无奈,“本来打算拍完《凤皇于飞》再给自己放假的,没想到秦纵出了事……何导还没找到合适的男主角,《凤皇于飞》大概要延后开机。”   “所以我也就提前开始了放假休息。”   傅青山从出道到现在,拍电视剧也拿了不少奖,但他一直没有什么电影代表作。这几年拼命拍戏、工作,他确实也累了。   眼看就奔三的年龄了,想淡出观众视野一段时间,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调整状态。转型,是好是坏他不知道,但他遵从自己的内心,也接受所有的可能。   “挺好的。”宋眠风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反正你也不缺钱,那么拼命拍戏做什么。”   “你呢。”傅青山问,“最近怎么样?”   “我啊——”宋眠风想了想,自己最近生活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认识了陆饮鸩,“认识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嗯?”傅青山挑了挑眉,“是他人有意思,还是你对他有意思?”   宋眠风笑了笑:“都有。”   傅青山有点意外,试探的问道:“什么时候叫出来一起吃个饭?”   “再说吧。”宋眠风顿了顿,才接着道,“还不到时候。”   傅青山问他什么时候叫出来一起吃个饭,不过是为了试探他认真没认真。一口回绝,没想着介绍给朋友认识,那就是玩玩;应下了,那就是认真的,要过日子的在一起了。   宋眠风当然是认真的,只是他和陆饮鸩的关系,还不到介绍给朋友认识的时候。   更何况,他和陆饮鸩都还没单独吃过几顿饭,傅青山凑什么热闹。   吃完饭,宋眠风回到自己家,拿出手机,才看到好几条未读微信——都是陆饮鸩发来的。   有“早安”,也有解释昨天谈完项目后有饭局应酬,所以回到酒店才这么晚,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没有喝酒”。   最后一条消息是一张照片,大概是路过时随手拍的,一家照相馆。   宋眠风回了个问号。   [长命:和你的工作室,有点不一样。]   看到回复,宋眠风突然就笑了。   他回了段语音,说:“你想我了吗?”   文字是多么的有意思啊,“你想到我了吗?”和“你想我了吗?”,两句话,只差一个字,后一句却多了太多的暧昧和说不清的情愫。   陆饮鸩回了一个字,“嗯”。   宋眠风压低声音,语气含糊又暧昧:“等你回来。”   陆饮鸩说:“好。”   ……   两天后,S城机场,同样的位置,不一样的人从机场出口出来,等在车边的男人站直身子,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   在机场这样的地方,接送友人,哪怕是两个男人,拥抱也是非常正常和常见的事情。   宋眠风给了陆饮鸩一个拥抱。   一个温暖的拥抱。   陆饮鸩听到他笑着说:“欢迎回来。”   这不是陆饮鸩第一次坐飞机,也不是第一次有人接他。但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了他一个拥抱,跟他说,“欢迎回来”。   S城并不是他的家,他迟早都会再离开,所以用“回来”这个词似乎也不那么恰当。可在这一刻,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归家的安定感。   这样的安定感,是宋眠风给他的。   宋眠风抱了一下,就松开了。然后动作自然的接过他的行李,放去后备箱。   陆饮鸩有些贪恋宋眠风的怀抱,直到上了车,他依旧感觉鼻息间都是宋眠风身上的味道,叫他有些回不过神来,连安全带都忘了系上。   宋眠风偏头看他,瞥见他微红的耳根,一时又想使点坏了。于是凑过去,凑得极近,一只手按在陆饮鸩身侧,一只手去摸安全带。   陆饮鸩下意识的往后躲,然而身后是车座,他无处可躲。   男人的轻笑声洒落在脖颈处,夹杂着温热的呼吸,和干净好闻的甜香草味。   陆饮鸩握住宋眠风的手腕,迎上宋眠风含笑的眼睛,轻声低斥:“别闹。”   握在手腕上的手并没有太用力,宋眠风很容易的就替陆饮鸩系好了安全带。偏偏故意使坏的人是他,恶人先告状的,也是他:“你怎么这么凶。” 第8章 第八章   陆饮鸩有些无奈,放软了语气道:“我没有凶你。”   “你有。”宋眠风抬手把安全带解了,“不给你系安全带了,你自己系。”   原本只是松松的握在手腕上的手用了几分力,另一只手把安全带的卡头递回宋眠风手里,然后握着宋眠风的手,把安全带重新给系上。   “咔”的一声,安全带重新被系好,陆饮鸩却没有松开手,而是看着他,语气淡淡的说了句:“这才叫凶。”   陆饮鸩混迹商场,久居高位,心有城府,一向手段强硬,杀伐果决。虽然跟宋眠风在一起的时候刻意收敛,有意纵容,但他,从来都不是看起来那么温文无害。   宋眠风挑了挑眉,毫不避让的撞上陆饮鸩的眼神:“你谈生意的时候也这么凶吗?”   “比这更凶。”   年轻的男人因为常年病着的缘故,脸上总带着病色的苍白,形相清癯,可是眼里却燃着他所有的生命力,像是春日里野草,带着一种狠戾的劲头,野蛮生长,不留退路。   他问宋眠风:“怕吗?”   “怕什么。”宋眠风轻笑了一声,“我又不跟你谈生意。”   陆饮鸩神色微松,手上也松了力度:“那你跟我谈什么。”   “谈……”宋眠风收回手,坐回到驾驶座上,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这才慢吞吞的接上后半句,“谈谈J州的今年的花,开得怎么样。”   宋眠风故意岔开话题,陆饮鸩怎么会听不出来。   有些话,当做玩笑一样的说出来,听的人不知道该不该当真,说的人心里也不见得有多轻松好过。   不如不说。   所以陆饮鸩只是静了一瞬,便接了话:“开得极好。”   宋眠风带他云听戏,他就带宋眠风云看花。   拍下的那些照片里, J州今年的花,开得好极了。   到陆饮鸩住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三点过几分了。这个时间离饭点还很早,上楼去坐坐就显得很顺其自然了。   宋眠风跟着陆饮鸩进了门,陆饮鸩把行李箱推到一边,找了双拖鞋给他换。   宋眠风看着崭新的男士拖鞋,明知故问道:“为什么会准备新的拖鞋?”   陆饮鸩换好鞋,推着行李箱往客厅走:“上次邀请你上楼坐坐,回家才发现没有多余的拖鞋,就准备了一双。”   陆饮鸩把行李箱放在沙发边,在茶几上拿了两个杯子,去厨房简单清洗了一下,然后接了两杯水出来,递了一杯给宋眠风:“随便坐,我回房间放一下行李。”   宋眠风接过水说了声“谢谢”,笑眸微弯,“我可以参观吗?”   “可以。”陆饮鸩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搁在茶几上,指了指厨房,一本正经的开始当起了家里的向导,“那是厨房,厨房的外面有个小阳台。”   “小阳台外面有一间小型的健身房。”   陆饮鸩推着行李箱,领着宋眠风往里走:“这一间是书房。”从书房前面走过去,陆饮鸩停在了第二个房间的门口,“这间是我的房间。”   “对面是衣帽间,旁边两间是客房。”陆饮鸩顿了顿,解释了一句,“空着的。”   “拐角的房间是卫生间和浴室。”   陆饮鸩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陆饮鸩的房间很大。说是一个房间有些不恰当,因为进门是个休息的隔间,里面还有一扇门,通向卧室。隔间靠墙摆着一个日式小茶几,上面放着一套摆放整齐的茶具,宋眠风不懂茶具,也看得出其价值不菲。茶几的两方放着榻榻米,地上铺着软毯,踩着上面又软又舒服。墙上是投影幕,角落里还放了个按摩椅,和他之前买给宋绍臣的那款有点像。   也贵。   综合看来,陆饮鸩要么是家世好,要么是生意做得好。   宋眠风下意识的想到了S城的名门望族陆家,又一想陆饮鸩是在B市长大的,名字也不像是按照族谱字辈取的,就觉得自己想多了。   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宋眠风走进去,发现左手边又是一扇门,大概是卫生间。   房间里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简单又冷淡。一整面落地玻璃窗,洒落在地板上的阳光成了第四种颜色。   宋眠风环顾了一圈房间,视线落在陆饮鸩身上。   年轻的男人站在床边,脱了西装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抬手解了领带,然后是衣扣。   虽然一路舟车劳顿,眉眼里压着倦色,但男人一身霜白衬衣,压在劲瘦的腰间,连褶皱看起来都整齐得要命,捏着衣扣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解开衣扣的动作也撩人得不行。   无意的拨撩最为致命,宋眠风深以为是。   大概是他的视线过于炙热,陆饮鸩抬眸看了他一眼,解开两颗衣扣后整个人状态都松懈了许多,语气也轻:“怎么?”   宋眠风端着水喝了一口:“没什么,就是职业病犯了。”   陆饮鸩解了腕表,放在床头柜上,不解的“嗯?”了一声。   宋眠风笑:“看到好看的人、景,就想拍,想什么样的光从什么地方打过来最好看,用什么样的镜头,从什么角度拍才合适。”   宋眠风夸得委婉,陆饮鸩听得耳根发红:“你见过的好看的人应该很多。”   “事实上,并不多。”宋眠风说,“除了工作需要,我几乎不拍人像。”   杂志封面拍的大多都是女明星,他对女人没兴趣,偶尔会接时装秀、广告和一些有过合作的明星的拍摄工作,除此之外,他很少拍人像。   “你好像也不喜欢拍照。”陆饮鸩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喜欢被拍。”   他那天回到家,出于一种对宋眠风的好奇和想要更多的了解,查过宋眠风。然而百度词条上挂着宋眠风拿过的奖,拍过的山川湖泊,唯独没有宋眠风的照片。   “不喜欢。”宋眠风脸上的笑淡了几分,“我把灵魂献给艺术,身体就留给爱人吧。”   陆饮鸩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底,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突然开口道:“我有东西给你。”   他把行李箱放在地上,半蹲下来,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宋眠风愣了愣:“给我的?”   陆饮鸩唇边漾开一抹笑意,把礼物递到他手里:“给你的。”   宋眠风这才把礼盒接过来。他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抱着礼盒,不知道要不要现在打开,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开。   “不打开看看吗?”陆饮鸩笑着接过他手里的水杯,让他空出手来。   宋眠风垂着眸,手指抵在盒盖边,摩挲了一下,然后动作很轻的打开了盒盖。   黑色的礼盒里安静的躺着一支红玫瑰,用黑色的牛皮纸包着,系着漂亮的蝴蝶结,装在透明的细长玻璃瓶里。   “永生花?”宋眠风伸手摸了摸玻璃瓶,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却像是摸到了柔软舒展的花瓣和叶子,叫他的心也软成了一团,痒痒的,像是要开出花来。   “怎么会突然想到……送我礼物?”   “送你礼物需要理由吗?”陆饮鸩笑了笑,眉眼温然,“如果需要的话,那我就给你编一个。”   宋眠风抬眸,看着他,慢慢的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心里的种子倏然发了芽,迎风见长,枝叶一抖,惹得整颗心都不受控制的猛烈跳动起来。   不远万里带回来的玫瑰花,仿佛叫人看到漫山的花枝春野开遍,似锦如海。   蝴蝶结上还绑着一张卡片,手写英文,字迹刚劲又漂亮。   宋眠风眉舒眼弯,轻笑着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For nothing this wide universe I call,Save thou,my Rose,in it thou art my all。”陆饮鸩的英语不仅写得漂亮,说得也很漂亮,嗓音低沉,含笑撩人。   “广宇浩瀚对我来说一钱不值,只有你这玫瑰,是我凡尘命根。”   陆饮鸩逐字逐句的给他翻译,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落在宋眠风身上的阳光。   明明是又轻又缓的语调,却仿若一把火落在了心上,燎热得宋眠风烧红了脸:“谢谢。”   宋眠风阖上盒盖,遮住了玫瑰的艳红色,也克制的压下了胸腔里那颗蠢笨乱撞的心。他把盒子抱在怀里,喉结发紧的吐出一句,“我很喜欢。”   ……   回家以后,宋眠风把陆饮鸩送的玫瑰拿了出来,摆在床头,雪白的墙壁做背景色,小台灯打光,拍了一张照片,发朋友圈。   很快就有人点赞评论,摄影同行商吹背景光线构图,宋眠风懒得理会,只挑了柳成荫那句“宋哥你采花去了?”回复道:“没采花,采药去了。”   柳成荫回了好几个问号,宋眠风乐不可支,觉得自己的回复不仅高端,而且特别生动形象。   回了两条评论宋眠风就洗澡去了,洗完澡出来,刷出宋枕月的评论。   “陆饮鸩送的?”   宋眠风特别矜持的回了个“嗯”。   没过两分钟,宋眠风的朋友圈多出了两条重量级的评论。   宋绍臣:“陆饮鸩送的?!”   苏解意:“谁送的???”   作者有话要说:   “For nothing this wide universe I call, Save thou, my Rose; in it thou art my all.”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这句话有好几个版本的翻译,“广宇浩瀚对我来说一钱不值,只有你这玫瑰是我凡尘命根”;“在这无垠的宇宙我别无所求,只有你,我的玫瑰,你就是我追求的一切”;“这无垠的宇宙对我都是虚幻,你才是,我的玫瑰,我全部财产”。   我用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句翻译。 第9章 第九章   宋眠风手一抖,还没来得及把那个“嗯”字的回复删掉,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屏幕上“太后娘娘”四个大字蹦跶得比铃声更欢快,宋眠风盯着红色的挂断和绿色的接通键挣扎了几秒,认命的接通了电话。   “喂……妈……”   “眠风?”电话那端的苏解意单刀直入,劈头盖脸朝宋眠风砸过来各种质问,“你朋友圈发的那什么,玫瑰花?陆饮鸩送的?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在谈恋爱?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妈,妈?喂?妈,您听我说。”宋眠风好不容易能插上话,忙打断了苏解意,“没有谈恋爱,我们没有谈恋爱。”   宋眠风恨不得给浪过了头忘记屏蔽爹妈的自己一巴掌。   “那他怎么送你花呢。”苏解意追问,“上回你爸不是说,小陆没看上你……”   “谁说他没看上我?”宋眠风不乐意了,下意识的反驳道,“花就是他送的,我们现在没谈恋爱,说不准儿过几天就谈了。”   “嗯?”电话里传来了宋绍臣的声音,“你和陆饮鸩怎么回事。”   “……”宋眠风被两位家长问得头疼,破罐子破摔道,“您儿子我画八字呢,就这么回事儿。”   宋绍臣和苏解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苏解意问:“那你们……八字有一撇了吗?”   “有了,过几天就把人领回家吃饭,明年就给您抱一大胖孙子回来,三年抱俩……”   “你这孩子。”苏解意打断他,“胡说什么呢,你们两个大男人,哪儿来什么大胖孙子。”   宋眠风笑了:“这不就结了。”   “您说您和爸,又不指望我给你们生个大胖孙子,那你们急什么?”宋眠风挑着粗枝末节给两位家长交代了,“我跟他吧,后来约出来见过几次,相处得,还行……前几天他去M国出差,今天回来,我去接他,然后他送了我朵花。”   苏解意一听,也笑了,语气温蔼起来:“既然你们相处得还行,那就认认真真的,好好的跟人家相处交往,你愿意定下来,我和你爸也就放心了……”   宋眠风慢吞吞的“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成了,就把人带回家吃顿饭。”宋绍臣在电话那端顿了顿,又说,“不成就算了……我和你妈,不催你们,也不勉强你们。”   宋绍臣说:“你也别勉强自己。”   宋眠风安静的听宋绍臣说完,认真的应了句:“我知道。”   挂断电话以后,宋眠风看到微信里宋枕月打过来的电话和发过来的消息,有气无力的躺倒在床上,给宋枕月回电话。   电话接通,宋枕月叫了声“小哥”,语气里带着调笑之意,“你和陆饮鸩……”   “……还没在一起。”宋眠风揉了揉眉心,问:“你怎么猜到花是他送的。”   宋枕月笑:“我瞎猜的。”   “刚才爸妈给你打电话了?”她一看到宋眠风朋友圈下面苏解意和宋绍臣的评论,就给宋眠风打电话,结果没打通。   宋眠风语气无奈,“嗯……问我跟陆饮鸩怎么回事。”   “你跟他们说了?”宋枕月问,“怎么说的啊。”   “说了,我说我和陆饮鸩现在没谈恋爱,但没准儿过几天就谈了。”宋眠风语气一松,“知道了也好,免得他们又给我安排相亲。”   “你倒是不用相亲了。”宋枕月替宋眠风高兴,也替自己发愁,“可苦了我了。”   “那你也去找个男朋友,就不用相亲了。”   “不了吧。”宋枕月拒绝道,“我觉得单身挺好的。”   宋眠风倏然笑了:“遇到陆饮鸩之前,我也觉得单身挺好的。”   “宋眠风同志,你这就很过分了。”宋枕月道,“请你结束单身以后再说这样的话好吗?”   宋眠风一本正经的答:“快了。”   这句“快了”,叫宋枕月突然有点难过。她收敛了玩笑的语气,认真的叫了声“小哥”,说,“如果你喜欢他,爱他,你再和他在一起,好不好。”   “想什么呢。”宋眠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失笑道,“我像是将就的人吗。”   宋枕月轻笑:“不像。”   宋眠风也笑,用一种听起来漫不经心,却又格外深长的调子,说:“枕月啊。”   “我想试一试。”   ……   第二天睡醒,宋眠风习惯性的点开给陆饮鸩发了句“早安”,起床洗漱,换好衣服拎上相机包,出发去陆长吟和李倦生的婚礼。   婚礼场地定在S城展览中心,宋眠风到的时候,负责拍摄的工作人员已经踩好点架好机器了。几个脖子上挂着工作证的娱记拎着相机也跟着在边上站着闲聊,宋眠风跟熟人打了个招呼,听到快门声,循声抬眸,忍不住皱了皱眉。   大概是谁家跟着出来见世面的小实习生,不懂规矩,偷拍了他。宋眠风正想叫人把照片删掉,身边人就先抬手把小实习生的相机夺了,一边删照片,一边斥责道:“拍什么拍,谁让你拍宋老师了。”   那人删了照片,给宋眠风看了一眼,陪笑道:“宋老师你见谅,工作室新来的实习生,年纪小不懂事。”   “没事。”宋眠风视线掠过他工作证上的名字,顿了顿,“上次秦纵的事,是你拍到的?”   “运气,运气。”李小满礼貌性的递了张名片给宋眠风,宋眠风接了,随手收进口袋里。   说话间从门口进来了三个人。风姿绰约的女人穿着件淡蓝色的绣花旗袍,保养得宜,就是笑得有些僵硬;挽着手臂的男人鬓发花白,一脸苍老,还有些发福,只有眉眼依稀能窥见几分年轻时候的英俊;身后跟着的男人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相貌俊朗,看起来还有些……眼熟。   宋眠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进门的一家三口,听到边上的小实习生低声问李小满:“李哥,那是夏春见?”   “可不是。”   小实习生有点愣:“她不是退出娱乐圈了么,怎么会来长吟的婚礼?”   “之前嫁入豪门,退出娱乐圈,现在想回圈子里捞钱,当然得想方设法的露面。”李小满嗤笑了一声,“何况她老公姓陆,陆长吟也姓陆,你说她怎么会来。”   小实习生恍然:“是亲戚?”   “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   宾客陆陆续续的到场,傅青山也来了,过来跟宋眠风说了几句话,就去找其他相熟交好的朋友去了。   仪式快要开始的时候,宋眠风注意到那个有些眼熟的男人和一个气质出众的男人在说着什么,脸上是近乎谄媚的神色。   宋眠风微皱着眉头,问了李小满一句:“那边那个人是谁?”   李小满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道:“陆家的接班人,陆长亭;旁边的是夏春见的继子,陆长浩。”   像陆家这样的世家,取名字都讲究,按字辈排,“凤凰来朝德盛隆古继世长仰圣昭春光”,陆长亭这一辈,是“长”字。   做娱记的消息最为灵通,旁边的娱记为了跟宋眠风套近乎,插话道:“听说夏春见她老公陆世和,生意上出了点问题,大概是有求于陆家,在跟陆长亭套近乎吧。”   宋眠风压下心里莫名的熟悉感,“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仪式开始,大家把视线都放到了新人身上。   新娘子是真的漂亮,穿婚纱就更漂亮了。   宋眠风一向是偏爱美人的,眼里的欣赏都定格成了相机里的一张张照片,交换戒指,落在新娘手背上的吻,这样的情景不管怎么拍,都是好看的。   仪式结束后宋眠风翻了翻照片,都挺满意,也不多拍了,把相机收了,找傅青山去了。   傅青山给他留着座,一桌也都是熟人。   落座,就看到邻桌的何承运,跟一个小鲜肉在聊天,脸色不怎么好,似乎谈的不怎么愉快。   小鲜肉赔笑喝了杯酒,何承运就起身换到他们这一桌来了。   傅青山猜到是因为选角的事儿,给他倒了杯酒,劝慰道:“大喜的日子,跟不相干的人置什么气。”   《凤皇于飞》的主角,到现在还没定。   剧本讲苻坚和慕容冲的爱恨情仇,同性题材。男主慕容冲,容颜冠绝的少年郎,形象气质年纪合适还得有演技何承运看得上的,圈子里也就那么几个人。   可这个圈子一向都是墙倒众人推的多,雪中送炭的少。秦纵爆出了丑闻,《凤皇于飞》题材又敏感,年轻有名气有演技有脑子的,哪有人愿意蹚这趟浑水。   何承运导戏这么多年,早就看透了,只是难免为男主角的人选发愁。他喝了口酒,眉头微松了几分:“现在的小鲜肉……”   “演技不怎么样,脾气倒是不小。”   宋眠风跟何承运碰了碰杯,闲聊一样的问:“主角还没定?”   何承运摇了摇头:“我看得上的,看不上我的戏;看得上我的戏的,我又看不上。”   宋眠风随口一提:“我给您推荐一个人?”   何承运饶有兴致的问:“谁?”   “周漾。” 第10章 第十章   “周漾?”何承运想了想,对这个名字依稀还有几分印象,“几年前火过,拿了金马奖提名那个周漾?”   宋眠风“嗯”了一声。   何承运眉头一皱:“我记得……他被爆出过大尺度的情|色照片。”   对艺人而言,这算是致命的打击了。   虽然后来洗白了,但周漾这些年发展也并不好,至少何承运是没怎么看到过他的作品的。   宋眠风笑了一声:“何导敢拍同性题材,不敢用被爆过裸|照的主角?”   “圈子里的人什么样,何导您心里没数吗。”   水至清,则无鱼。   娱乐圈的水,从来都不干净。   周漾年轻的时候红得太容易,又不懂得收敛锋芒,粉丝们也拉得一手好仇恨,所以爆出那些照片以后,才被口伐笔诛,脏水泼满身。   一组裸|照,一组该遮的一点都没露,最大的尺度也只是全|裸|背影的照片。就被打上“被包养”“卖|肉”“私生活混乱”各种充满恶意的标签,所有人都骂他,那年周漾才二十岁出头,大学刚毕业,前途可期。   就这么被毁了。   宋眠风喝了口酒,语气有些凉:“何导您看过那组照片吗?”   何承运答:“看过。”   “从审美的角度来看,是色|情|肉|欲,还是美胜于欲?”   何承运突然笑了:“那组照片,把欲和美结合得很漂亮。”   是那种光明磊落,大大方方展示自己身体的美,反而是带节奏的营销号和键盘侠,站在黑暗里,心黑嘴毒,把人拖下地狱。   说到这儿,何承运顿了顿,深深的看了宋眠风一眼:“宋老师和周漾,很熟?”   “不太熟。”宋眠风道,“只是看过他几场话剧,觉得他就这么耽误了,有些可惜。”   傅青山一直保持沉默,似乎还有些走神,直到听到何承运问他认不认识周漾,他才回过神来。   “……认识。”傅青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也是S戏的。”   何承运有些意外:“你们是同学?”   傅青山点了点头,语气挺复杂:“室友。”   “你觉得他怎么样?”   傅青山并没有直接评价周漾,只是说:“这几年他都在演话剧,何导如果有意,可以去看一场。”   “有照片吗?适合这个角色吗?”何承运隐约有些意动,放下酒杯拿起了手机,想百度搜一下周漾。   记忆里的少年是长了一副极其俊俏的眉眼,也不知道这几年岁月的磋磨,有没有变了模样。   傅青山没接话,点开微信,周漾的朋友圈,随手点开了一张古装扮相的照片。   宋眠风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脸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何承运眼里闪过一抹惊艳,语气也带着欣赏:“这个扮相!”   他把手机接过来,几张照片反复翻看了好几回,几乎按捺不住想现在就去见一见周漾本人。   “太合适了。”   周漾的眉目比较秀气,皮肤白,人也瘦,广袖长袍,衬得整个人都像是带着仙气,长身玉立,风姿俊雅。   只看照片,很想象这是一个遭受了网络暴力隐退娱乐圈的演员。岁月似乎对他极为宽容,几年过去,周漾还是那副干干净净少年清隽的模样。   “这……周漾还有个双生妹妹?”   何承运翻到一张穿着白裳罗裙的照片,愣了一下。   “那是周漾。”傅青山解释,“他有时候会演反串。”   “清河公主……”何承运仰头喝了一杯酒,“哈哈”一笑,“慕容冲,慕容焉,妙极!”   何承运又倒满一杯酒,跟宋眠风碰杯:“宋老师,我敬你一杯。”   宋眠风笑着喝了一杯,没有再多说什么。   解决了主角的选角问题,何承运高兴,忍不住喝得有点多了。   宋眠风喝得也不少。   宾客陆陆续续离场,送走了何承运,傅青山在宋眠风旁边坐下,跟他喝了一杯:“你要帮他到什么时候?”   宋眠风醉眼迷蒙,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帮谁?”   傅青山看着他,语气无奈:“你喝多了。”   宋眠风很轻的“嗯”了一声,强撑着醉意,把手机指纹解锁扔给他,“打给陆饮鸩。”   陆饮鸩的名字并不难找,点开通讯录第一个就是,傅青山挑了挑眉,拨通。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端传过来低沉的男声,很轻的“喂?”了一声。   一个字而已,傅青山却莫名的听出了接到电话的人的好心情。   “你好。”傅青山看了一眼宋眠风,语调和缓,“我是眠风的朋友,他喝多了,陆先生方便过来接一下人吗?”   陆饮鸩言简意赅:“地址?”   “会展中心,到了打眠风的电话就好。”   “好。”   身在娱乐圈,傅青山见过的美人不少,就他自己,也是一副极好看的相貌。   然而见到陆饮鸩,傅青山才恍然意会一个词——天人之姿。   压下眼里的惊艳,傅青山把宋眠风交给他,突然有种自己像是在嫁女儿的错觉。   宋眠风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确定是自己念叨着的那个人,心满意足的趴在男人肩头蹭了蹭,叫了声:“陆饮鸩。”   陆饮鸩搂着他的手用力了几分,扶在腰上,“嗯”了一声。   这两人,要说没点什么,谁信。   傅青山越看越觉得自己在嫁女儿,没眼看。忙摆了摆手,道:“你送他回家吧,我助理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傅青山说完就走了,走得极快,像是他助理真在等他一样。   陆饮鸩低头看了宋眠风一眼:“怎么喝成这样。”   宋眠风说:“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话到嘴边,宋眠风突然偏头亲了他一下,然后笑了起来,“高兴你来接我。”   分明是因为宋眠风喝多了,他才来接他的,宋眠风却说因为他来接他,所以高兴,喝多了。   因果颠倒,陆饮鸩有些无奈,也不好跟宋眠风计较趁醉占他便宜的事,只扶着他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然后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   “你啊。”陆饮鸩低叹,语气带笑,“拿你没办法。”   在车上,宋眠风睡了过去。   他是真喝多了,强撑着那点意识,也在陆饮鸩抱住他的时候彻底散了去。   到家也没醒。   陆饮鸩自小身体就不怎么好,虽然有努力锻炼,但底子差,把宋眠风送回家抱上床,折腾得够呛。   等给人喂了解酒汤,换了干净的睡衣,盖好被子以后,陆饮鸩坐在床沿,身上的衬衣都被汗浸湿了。   宋眠风喝醉了特别乖,一点都不闹腾,这会儿躺在床上,呼吸绵长,安静的睡着,叫陆饮鸩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想到宋眠风亲他的那一下,陆饮鸩轻声笑了,伸手撩开安静睡过去的青年额前散落的刘海,落下一个吻。   “礼尚往来。”   生意人怎么会让自己吃亏呢。   ……   宋眠风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睁眼是熟悉的环境,身上是整齐干净的睡衣,像是他每天醒来时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被放在了书桌上的摄影包,还有宿醉带来的隐约的头疼。   看了眼手机,微信里陆饮鸩的“早安”挂在顶置聊天窗口上,宋眠风按着语音回了句:“早安。”   初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暧昧得不行:“谢谢你昨晚送我回家。”   给陆饮鸩发完消息,宋眠风去洗了个澡。   今天他没有什么工作安排,自然不打算去工作室。   打电话让家政来家里做打扫清洗,慢腾腾给自己煮了个面条,然后打开电脑,连上相机,把昨天拍的照片导出来。   修完图,打包发给陆长吟,宋眠风点开微博,刷了刷热搜。   热搜第一不出意料挂着#陆长吟李倦生婚礼#的话题,虽然两位正主谁也没发婚礼相关的微博,但媒体们放了不少边料出来,也够粉丝们狂欢的了。   最搞笑的是热搜上挂着#夏春见不老女神#的话题,宋眠风点进去看了看,是有媒体发了嘉宾的合照,夏春见站在一堆娱乐圈小花里,完全看不出是四十多岁的人,不过看得出过重的PS痕迹。宋眠风回想了一下昨天看到的那张脸,心里吐槽了一句这个不老女神言过其实。   往下翻了翻,发现夏春见确实是有要复出的意思,都接电视剧了,借着陆长吟的婚礼给自己炒热度,也不知道该说她聪明还是蠢。   不过都是陆家人,这笔账倒也轮不到外人来算。   宋眠风刷新了一下首页,刷出了陆长吟新发的微博,配图就是他刚才发过去的照片,顺手转发,评论了句“恭喜”。   然后退出微博,看开微信看了一眼。   还没回复。   就很烦。   宋眠风许久没有过这样期待别人回复他消息的心情了,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手里握着一把好牌,以前的他都是漫不经心的随手往外扔,热衷于看别人被一点点的逼入死局,看他们挣扎,最后再扔出王炸,漂亮收手。   可对上陆饮鸩,他突然就不想跟他慢慢的过招了,只想把自己手里的底牌都扔出来,然后把一颗干净的心双手奉上。   作者有话要说:   清河公主的名字不可考证,野史记载的是慕容秀涓/慕容焉   我觉得慕容焉比较好听就取了慕容焉 第11章 第十一章   家政阿姨把床单被褥都换洗好了,房间也打扫完了。时针慢吞吞的指向了12点,手机震动了一下,弹出回复。   [长命:午安。]   宋眠风心情突然就变好了,给他发语音,问:“在忙?”   “吃饭了吗?”   陆饮鸩说:“刚忙完,正准备吃。”   又问:“你呢。”   以前宋眠风觉得这种吃饭没吃饭的日常琐事,完全就是没话找话说些废话,可是现在自己也开始说废话,才觉得聊天从来都是挑人不挑话的。   如果是喜欢的人,大概发标点符号他都能聊上半天。   “还没。”宋眠风顿了顿,说,“不知道吃什么,又懒得煮。”   “今天没去工作室?”   “没去,今天没工作安排,休息。”   陆饮鸩发了张图片过来,拍的午饭,黑色的餐盒,蛋包饭,配菜是卤肉,豆腐,还有一盅汤。   看起来很好吃。   宋眠风突然有些饿了。   [闲听松风眠:我也想吃豆腐了。]   [长命:等下。]   [闲听松风眠:嗯?]   隔了一会儿,陆饮鸩发了条语音过来。   “大概要等半个小时的样子。”   宋眠风楞了一下,有些想笑:“你给我点了外卖?”   陆饮鸩“嗯”了一声。   宋眠风握着手机轻笑出声,一时有些不知道回什么好,最后翻了个捂脸的表情包,发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有人敲门,宋眠风打开房门,看到门外拎着手提保温饭盒的中年男人,愣了愣。   现在送外卖的都穿正装的吗?   “宋先生?”中年男人把饭盒递给他,脸上是礼貌的微笑,“抱歉让您久等了。”   宋眠风接过饭盒,怎么看都觉得手里拎着的不像是外卖。不过大概是什么高档的私房菜吧,宋眠风心想,这饭盒还挺好看。   “这个饭盒……不是一次性的吧,要还?”   “不用,我们店最近新开张,所以推出了订餐送饭盒的活动。”   “哦这样。”宋眠风顺口多问了一句,“嗯,没有小票吗?”   中年男人愣了一瞬,脸上歉意更深:“非常抱歉,来的路上我不小心把小票弄掉了,宋先生不会投诉我吧?”   “没关系。”宋眠风笑了笑,“我只是想看看你们店的名字,想下次去店里,或者定外卖也方便。”   “孟记。”中年男人顿了顿,语调有些意味深长,“欢迎您下次和陆先生一起光临。”   听到这样一句邀请,宋眠风的心情好极了,说了句:“请等一下。”转身进房间里,从喜糖盒子里拿了一个小纸袋装着的喜糖给他,“朋友的喜糖,沾沾喜气。”   上了些年纪的人总是喜欢喜庆的事情的,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变得诚挚了许多:“谢谢。”   “祝您用餐愉快。”   把饭盒打开,取下来摆好,宋眠风去洗了个手,这才在饭桌前坐下,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发给了陆饮鸩。   菜品和陆饮鸩那一份是一样的,还多了一份京酱肉丝和红糖年糕。   [闲听松风眠:你太高估我的胃了。]   [闲听松风眠:我怎么吃得完。]   [长命:好吃吗?]   宋眠风夹了块豆腐,笑眯眯的打字回复。   [闲听松风眠:好吃。]   [长命:你喜欢吃就好。]   [闲听松风眠:我又欠你一顿饭了。]   [闲听松风眠:所以周末要不要约个会?]   [长命:这周末吗?]   [长命:不知道有没有空,你想去哪儿?]   宋眠风一边吃饭,一边慢吞吞的单手打字。   [闲听松风眠:地方还没想好,但是有一个很想约的人。]   刚安排完下午会议的相关事宜,陆饮鸩看了一眼消息,又叫住了自己的助理。   “这周末的工作安排推掉吧,我有点私事要处理。”   “嗯?”助理楞了一下,很快调整好了脸色的表情,颔首道,“好的。”   办公室门阖上以后陆饮鸩低低的笑了笑,握着手机,敲下回复。   [长命:好。]   ……   周末的时候下起了雨,这种天气其实并不怎么适合出去玩,但宋眠风约好了陆饮鸩,也没打算就这么取消出行的计划。   S城美术学院坐落在寄北区望南路上,和S城戏剧大学隔街相望。   宋眠风跟陆饮鸩约好十点在大学门口碰面,习惯性的提前到了,给陆饮鸩发了条信息说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等他,然后就点了杯奶茶找了个位置,一边无聊的摆弄相机,一边等人。   不经意的抬头,刚好看到一身白衬衣的男人撑着一把黑色雨伞,不紧不慢的从雨幕中走来,像一幅画,徐徐展开。宋眠风脑子里自动的开始设置光圈和曝光,举起相机就按下了快门键,陆饮鸩也配合,朝着镜头笑一下。   或者说是,朝他笑了一下。   陆饮鸩走近,收了伞搁在座位的旁边,站在宋眠风的身后俯身看相机里定格成像的照片。   “照片比真人好看吗?”   宋眠风一向很稳的手抖了一下,因为靠得太近,温热的吐息都落在了耳侧脖颈,有些痒。   “都很好看。”宋眠风把相机收了起来,端起奶茶喝了一口,“喝点什么?”   “有什么推荐吗?”   “铁观音珍珠奶茶吧,加青稞去冰,你爱喝茶,应该会喜欢。”   “嗯。”   陆饮鸩点了杯铁观音珍珠奶茶,在旁边坐下,偏头看了一眼墙上贴着五颜六色写满字的便利贴:“有你写的吗?”   “有吧,不记得了。”宋眠风看了一眼心愿墙,摇了摇头,“有估计也找不到了。”   宋眠风顺口问了句:“你要写吗?”   陆饮鸩笑了笑:“不用了。”   铁观音珍珠奶茶的味道有些像乌龙茶,不涩,也不算特别的甜,茶味偏重,口感清爽,确实是他喜欢的味道。   “很好喝。”陆饮鸩喝着奶茶,跟他闲聊,“你以前经常来这里?”   宋眠风“嗯”了一声,“跟傅青山。”   “你昨天见过他一面。”   “也常在电视上看到。”陆饮鸩道,“你们关系很好。”   宋眠风笑:“我那时候要参加一个比赛,就拿着相机去S戏找模特。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形象气质都特别合适我要拍的主题,就问他愿不愿意给我当模特。”   “那时候傅青山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大一新生,身价可便宜了,找他当模特一杯奶茶就够。”   “后来就熟了。”   陆饮鸩有些好奇道:“你不是不怎么拍人像?”   “以前拍,什么都拍,百无禁忌。”宋眠风嘴角还挂着笑,只是垂眸掩去了眼里的情绪,半真半假的道,“后来发现还是拍点自然风光比较有意思,就不怎么拍了。”   陆饮鸩倏然想起了什么:“……之前还让你帮忙拍证件照。”   “又不是不拍,总有例外。”   “比如工作需要。”宋眠风抬眸看了他一眼,眉梢微扬,很轻的笑了,“和你。”   陆饮鸩看着他,慢慢的笑了:“我的荣幸。”   喝完奶茶,宋眠风带着陆饮鸩逛学校。   雨还在下,宋眠风要拍照,两个人就撑一把伞。陆饮鸩撑着一把伞,手里还拿着一把伞,宋眠风的那把。两个人走得也慢,走走停停,从图书馆逛到美术馆,就边拍边逛了半个多小时。   美院的美术馆很大,七层楼,从下往上,各种专业的学生、老师、大家的作品都有。   宋眠风带着陆饮鸩参观,给他讲解介绍。在三楼摄影展区的时候,还特意找出自己的作品给他看。   有学生时代参赛获奖过的作品,也有后来学校收集的他拍摄的一些作品,占据了摄影展区的一角。   “看,那边那幅,傅青山。”宋眠风指给他看,“主题是摆渡,我第一幅拿奖的作品。”   “其实现在看,拍得很不成熟,我觉得它之所以一直摆在这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傅青山现在红。”   照片里的青年姿态随意的坐在船头,老旧的独木舟,浓墨一般化开的夜色。月寒山苍,渡船头搁着一盏灯,成了整张照片唯一的暖色调。   青年的眉眼带着年轻人独有的棱角分明,却又被烛火和月色映衬得面容沉静又柔和,视线落在远处,透出几分看破红尘的无悲无喜来。   陆饮鸩看了许久,才开口道:“是因为你拍得好。”   “你总是夸我。”谁不喜欢听夸奖的话呢,宋眠风也喜欢啊。笑意爬上眉梢,眼眸弯弯,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没那么好。”   陆饮鸩顺着看到了旁边的照片:“那幅牡丹亭,不像是傅青山。”   摆渡的旁边挂了一幅色调对比极其鲜明的照片,照片的名字是牡丹亭。渐变的红色光晕下,手持折扇的花旦,背身回望,仿佛有咿咿呀呀婉转凄切的戏腔破开画面传出来,扮相妆容艳而不俗,眉眼灵气十足。   宋眠风没想到这张照片还挂在这里,楞了一下,才开口道:“那是傅青山的室友,傅青山不适合扮女相。”   陆饮鸩又看向了别的照片:“那张摘星湖看起来很像你带我去看星星的地方。”   宋眠风道:“那里就叫摘星湖。”   “你取的名字吗?”   “不是,是我老师取的名字。”宋眠风指了指另一侧的一副照片,“喏,那张,是我老师的作品。”   陆饮鸩拿着手机拍了拍,眼里的欣赏和赞叹压都压不住。   宋眠风弯着唇,偷偷拍下了在拍他的作品的陆饮鸩。 第12章 第十二章   以前宋眠风觉得,认识一个新朋友,开始一段新的恋情,都是一个很麻烦的过程。介绍自己的过去实在是太累,相处的过程也累,不熟悉的两个人之间的一言一行都像是在玩扫雷游戏,谁都不知道上一秒还言笑晏晏的两个人,下一秒会不会就踩到了对方的雷区……可是遇见陆饮鸩以后,宋眠风觉得累也甘之如饴,他想把自己的过去,事无巨细的,都说给陆饮鸩听。   带着他逛自己的母校,说以前上学时候的事;指给他看美术馆陈列的作品里属于自己的那一幅,给他说照片背后的故事;说采风去过的城市,看到过的风景……   他有耐心讲,陆饮鸩也耐心听,像是陪他再走一遍记忆里的那些路,把缺少的过往一一补齐。   逛完美术馆出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陆饮鸩把伞收好拿在手里,跟着宋眠风继续逛学校。   无涯路的两侧种满了木兰花,这个季节开得正好,刚下过雨,花瓣上沾着雨珠,娇艳欲滴。   此情此景,宋眠风很想拍点什么。   这么想着,他就偏头看了陆饮鸩一眼。   陆饮鸩双手背在身后,左手拿着两把伞,右手握在左手的手腕上,走得很慢,像极了吃了晚饭出来遛弯的老大爷。   虽然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老大爷。   宋眠风松开相机,任由相机挂在脖子上,随着走动微晃。   不想拍了。   太煞风景。   不远处有人在拍照,不知道是社团还是什么的,有人拿着小型的打光灯,反光板,切割出不同形状的镂空泡沫板,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模特是个穿着汉服的小姑娘,年纪看着不大,手里拿着一把素色油纸伞,在蔷薇花下站着,人比花娇,衬景又好看。   宋眠风站着看了会儿,被一个眼尖的学生给认了出来:“宋学长?”   摄影的学生闻言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惊又喜,跟见了偶像似的:“宋学长!”   宋眠风毕业后受邀回学校开过一次摄影讲座,他这张脸被认出来不奇怪,也没想遮遮掩掩,大方的走过去问了句:“在拍什么,参赛还是社团活动?”   “社团活动。”摄影的那个男孩子人精一样的,笑着把相机递给宋眠风看,“学长您帮忙看看。”   宋眠风翻着看了看,说:“还不错。”   “就是模特的表情有点僵硬。”   男生笑嘻嘻的:“可能是小姐姐对着我这张脸,笑不出来。”   模特跟他们隔得并不远,闻言被逗笑了,抬手挡了一下。   广袖襦裙,半遮半掩,光恰到好处的照在脸侧,宋眠风抬了下相机镜头,眼疾手快,按下了快门键。   “这不就笑了。”   “……我觉得我刚才都白拍了。”男生看了一眼宋眠风拍的照片,语气沮丧,“我他妈拍的什么瘠薄玩意儿。”   宋眠风失笑:“你得指导你的模特,告诉她怎么站,怎么笑,在沟通的过程中去抓拍,多拍一点,就有感觉了。只是刻意的摆拍,拍出来的照片是没有灵魂的。”   他们挑的这处位置实在是好,蔷薇花爬满了围墙,木兰花和繁盛的南天竹叶子构成了一个漂亮的前景。   宋眠风又有些心动了,把相机还给他,跟他商量道:“能不能让我拍两张?”   “拍,您拍,随便拍。”男生特别大方的把自己摄影师的位置让了出来,相机也让给宋眠风,“有模特吗?您想拍谁,您说。”   宋眠风被他逗笑了:“我有相机。”回头看了陆饮鸩一眼,眼里笑意更盛,“也有模特。”   宋眠风的笑太过晃眼,陆饮鸩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听话的走到指定位置站好了,然后才开始茫然,手里还拿着伞,不知道该怎么放。   女生心细,小跑着过去把伞接了过来,宋眠风看着陆饮鸩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样子,轻笑出声:“侧着站,你旁边那支花,看它。”   陆饮鸩乖乖的侧着站好,看向身侧的那支木兰花。   男人长得高,木兰花像是从前襟开出来的,背景里的蔷薇模糊成了光斑,光打在身上,脸侧,消减了几分男人身上的病色,勾画出俊朗的眉眼,叫宋眠风隔着镜头,都觉得心动极了。   “笑一下。”宋眠风一边按快门键,一边道,“你把它当成我,笑一下。”   陆饮鸩笑了,眉眼里的冷清寒意都融成了和煦暖意,不知道是被他逗笑的,还是真把花当做了他,所以笑了。   几个学生是被逗笑了,宋眠风自己也笑了,往前走了几步,拉近镜头,拍了张陆饮鸩手的特写。   “看我。”   陆饮鸩偏头望过来,唇边还带着笑,然后极快的低下了头,似乎是不太好意思,慢慢抬起头来,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宋眠风按着快门键,说了句:“好了。”   陆饮鸩如获大赦,站姿都轻松了许多,伸手拂开枝叶,走了出来。   又是几声快门声,宋眠风抓拍了几张,这才收手。   全程不到十分钟,在旁边观摩的学生对宋眠风这波操作服的不行:“宋学长牛逼。”   “多学着点。”宋眠风笑着从女生手里接过伞,说了句“谢谢”,摆手道,“走了。”   “学长慢走,有空再来玩啊!”   陆饮鸩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失笑道:“你们学校的学生很活泼。”   宋眠风朝几个学生挥了挥手,一边走一边笑着把相机取下来递给他:“你看。”   看着照片里低头浅笑的男人,陆饮鸩觉得有些陌生,还有些新奇。   除了证件照和毕业照,陆饮鸩几乎没有这么,认真的,配合的拍过照片。宋眠风拍得也好看,好看得有些不像是他。   他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这么高兴的吗?   把照片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陆饮鸩突然开口道:“能不能帮我洗出来?”   “能啊,你想洗多少寸的?”   “就,一般照片的大小吧。”陆饮鸩解释道,“我想寄回家。”   “寄回家?”   “我外祖母年纪大了,不怎么会用通讯工具。”陆饮鸩道,“她很喜欢写信,所以我每个月都会寄家书回去,我很少拍照……就想把照片寄给她。”   宋眠风笑了笑:“那我回去洗出来,下次见面的时候拿给你。”   “好,谢谢你。”   宋眠风挑了挑眉:“我不太爱听你跟我说谢字,客气。”   “这是礼貌。”陆饮鸩看着他,认真道,“我如果真的跟你客气,就不会请你帮我洗照片。”   陆饮鸩总有一堆道理,宋眠风说不过他,看了眼时间,道:“饿了吗,我们去吃饭?”   “嗯。”   大学城附近最不缺的就是吃的,宋眠风挑了学校附近以前常去的一家猫咪主题餐厅。   陆饮鸩似乎很招小动物喜欢,刚进门就有只猫送上门来让他撸,宋眠风一点都不嫉妒,只是把菜单递给了陆饮鸩,把猫抱到了自己怀里。   这猫倒也给他面子,乖乖的趴在他腿上,没跑。   “你很喜欢猫?”   陆饮鸩点了两个菜,又把菜单递给宋眠风。宋眠风也不看菜单,随口就点,点了两个家常菜,一荤一汤,和两份双皮奶当甜点。   宋眠风一只手抱着猫,一只手拨开相机开关键,拍了两张撸猫照:“喜欢,就是没工夫养。”   陆饮鸩笑着点开手机相册,翻出几张照片递给他看。   “你养的?波斯猫?”纯白色的长毛小胖子,漂亮的鸳鸯眼,宋眠风一眼就喜欢上了,“小家伙怎么这么胖。”   “我外祖母养的。”陆饮鸩道,“外祖母比较惯着它。”   所以才养得这么胖。   宋眠风也不往后翻,只是看着那张照片上的猫,手里还撸着一只,笑得眉舒眼弯:“你外婆一定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嗯,她很可爱。”陆饮鸩顿了顿,很轻的笑了,“你也很可爱。”   猝不及防被撩了一下,宋眠风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叫百岁。”   “长命百岁。”宋眠风想到了陆饮鸩的微信名,忍不住笑出了声,“长命是你的小名吗?”   陆饮鸩“嗯”了一声,没有在名字上多谈,只说,“下次带你去看它。”   看猫,四舍五入就是见家长了。   陆饮鸩说得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弄得宋眠风莫名的有些紧张和期待。   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压下多余的念头,这才语气平淡的答了句:“好啊。”   吃完饭,宋眠风带着陆饮鸩逛完了学校,又顺路逛了逛S戏,一起吃了晚饭,才互相道别,各自回家。   到家以后宋眠风就打开电脑把今天拍的照片导了出来,分了两个文件夹,拍的学校风景什么的懒得修,先把陆饮鸩那几张照片挑了出来,修图。   修完图,宋眠风把照片备份好,传了一份在U盘里,然后点开微信,发给了陆饮鸩。   等回复的时候宋眠风挑了几张照片传到手机上,随手加了个滤镜,拼接长图,凑了个九宫格,准备发朋友圈。   想了想,把中间换成了陆饮鸩的照片,又觉得每张都好看,挑不出一张最好看的……于是又点开拼图软件,把照片拼接在一起,心满意足的放在了正中间,文案配了句“春天”。   当然这次没忘记屏蔽了自家爹妈。   很快有人评论,点开一看,是损友之一的王乐天,评论的“三分钟之内我要这个模特的联系方式”。   宋眠风冷笑了一声,打字回复。   “我的人你也敢想?” 第13章 第十三章   因为在玩手机的缘故,手机铃声一响,宋眠风就秒接了。   傅青山静了一瞬,笑了:“接这么快。”   宋眠风惦记着陆饮鸩的回复,开口就问:“嗯?什么事。”   傅青山似乎是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复杂:“……《凤皇于飞》的男主定了,慕容冲和慕容焉都定的周漾,已经签约了。”   “反串?”宋眠风有些意外,虽然知道周漾的女装扮相很惊艳,而且因为骨架小,几乎能以假乱真,但还是忍不住惊讶于何承运想法的大胆。   傅青山“嗯”了一声,“月底就开机。”   “恭喜。”宋眠风顿了顿,补了句,“祝一切顺利。”   傅青山语气迟疑道:“何导想请你来拍定妆照。”   “你知道我的。”宋眠风笑了笑,“不爱拍这种东西。”   “猜到你会拒绝。”傅青山道,“我就是帮何导问问,好让他死心。”   “问完了?”   “问完了。”   “那我挂了。”   傅青山说:“等一下。”又问,“我都要进组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把你的人约出来一起吃个饭?”   宋眠风慢吞吞的道:“他工作挺忙的。”   “???”傅青山一脸问号,“忙还跟你去逛学校追忆少年时光?”   宋眠风理直气壮:“跟我吃饭当然不忙。”   “行吧。”傅青山被气笑了,“挂了,杀青再见。”   “等你杀青。”宋眠风到底还是给了个准话,“肯定请你吃饭。”   挂断电话,微信里没有消息,朋友圈的评论倒是热闹得不行。   宋枕月很皮的评论了句“图5的小哥哥有男朋友了吗”;柳成荫更皮,因为和王乐天是好友,所以也跟着评论“三分钟之内我要这个模特的联系方式”;其他摄影同行都在“哈哈哈哈哈哈哈”或者是“祝99”,搞得跟他发了结婚照似的。   宋眠风回了宋枕月一句“快有了”,回了柳成荫一句“明天工作室见”,然后切回了微信界面。   顶置的聊天窗口有个红泡泡。   [长命:刚才在跟外祖母通电话。]   [长命:你把我拍得,真的很好看。]   陆饮鸩把头像换成了站在花墙下朝他看过来的那张照片,宋眠风心思一动,点开相册把那张照片设成了自己的手机壁纸。   [闲听松风眠:是你长得好看。]   [长命:你也很好看。]   [闲听松风眠:突然开始商业互吹?]   [长命: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闲听松风眠:老脸一红.jpg]   [长命:还很可爱。]   一把年纪了还被夸可爱,宋眠风是真的老脸一红。   陆饮鸩还嫌撩得不够,发了段语音过来。   “今天玩得很开心,也很高兴认识了从前的你。但我的过去缺乏可陈,情节烂俗,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宋眠风想了想,还是打字回复。   打得慢,且认真。   [闲听松风眠: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陆饮鸩很轻的叹了口气:“给我一点时间吧。”   “让我好好想一想,该怎么把这个故事说给你听。”   ……   第二天早上一到工作室,宋眠风就看到了放在他办工作上的咖啡,柳成荫笑得一脸心虚:“宋哥早!”   宋眠风随手把U盘扔给他:“最近拍的一些图,拿去修。”   柳成荫觉得手里的U盘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有几个G的照片在等着他,心累:“宋哥我错了,我不该跟着王乐天一起皮。”   “我真的错了,真的,我以后再也不皮了。”   宋眠风打开电脑,把陆饮鸩的照片传到了电脑上,设置好尺寸,打印。   “没几张图。”宋眠风道,“也就百来张吧。”   柳成荫:“……”   也就百来张……吧?   柳成荫抓了抓头发,认命的把U盘插|好,导出相片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从电脑后探出一个脑袋来:“宋哥,那你下午拍博物馆,带我吗?”   “带你做什么。”宋眠风一边过胶,一边问,“添乱?”   柳成荫拉长调子“哦”了一声,垂头丧气的坐回电脑面前。   自我反思。   为什么要得罪自己的老板。   下午的时候宋眠风去博物馆拍杂志要的封页图,拍完已经是五点多了,给陆饮鸩发了条微信,问他在不在公司,自己顺路,可以把照片送过去。   陆饮鸩发了个详细地址给他。   出电梯的时候正好有人从公司里出来,脸色阴沉,衣领有些不规整,看起来像是跟什么人起了争执的模样。   是个身材有些发福鬓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有些眼熟。宋眠风在记忆里翻出了婚礼上的一面之缘,依稀记得这人姓陆,是陆家人。   大概是因为陆饮鸩跟前台打过招呼,所以一进门,就有人领着宋眠风往陆饮鸩的办公室去。   陆饮鸩的办公室布置得很简单,简单得不太像是老板的办公室。   不过陆饮鸩坐在书桌后面,就像了。   眉眼还是那副好看的眉眼,只是穿着一身正装,领带一丝不苟的系着,翻看文件时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是那压人的气势,都和平日里的模样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抬头看过来时,眼里的凌厉收了,露出一个浅笑,才恍惚和平日的模样重叠了,又变成了那个气质雅然的陆饮鸩。   宋眠风把装着照片的纸袋放在桌上,用玩笑的口吻叫他:“陆老板。”   陆饮鸩把照片收起来,起身替他倒了杯茶:“谢谢你特意送过来。”   宋眠风接过茶也道了句谢,站在窗户边放眼看过去,隐约可以看到逢春山,叫他想起了在陆饮鸩公司门口遇到的人:“我刚才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了陆世和?”   陆饮鸩静了一瞬,语气淡淡:“你认识他?”   “不认识,上次婚礼上见过一面。”宋眠风道,“听朋友说他的公司最近出了点问题。”   陆饮鸩倏然笑了:“你想告诉我,不要跟他做生意?”   “你工作上的事,我也不太懂。”宋眠风摇摇头,低声道,“只是怕你不知道,所以跟你说一声。”   “我知道。”陆饮鸩坦言道,“我打算收购他的公司。”   年轻的男人站在光影里,点破了平日里的温柔,张牙舞爪的野心和魄力像是电影里突然出现的boss,一声怒吼,吓得观众们心跳骤停。   骤停以后,是更加剧烈的跳动。   宋眠风安静的看着他,轻声笑了:“陆饮鸩,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陆饮鸩眉眼带笑:“会一直喜欢我吗?”   “不知道。”宋眠风说得很慢,也很认真,“我觉得我并不是很了解你。”   “可你叫我很着迷,包括我不了解的一切,都叫我着迷。”   陆饮鸩笑了笑,不再接话。   只是看着远处的逢春山,目光浮浮沉沉,似云雾般飘散。   如果了解我所背负的一切,你还会这么喜欢我吗?   宋眠风喝了口茶,不徐不疾的说:“我想慢慢了解你的一切。”   “不是我问你答的了解,而是你随时想说,我随时愿意听。”宋眠风道,“如果你不想说,那么就把这件事交给时间。”   隔了许久,陆饮鸩很轻的“嗯”了一声。   陆饮鸩还有没处理完的工作,宋眠风怕打扰他,喝完茶,就先走了。   下楼给宋枕月打了个电话,问她吃饭了没有,没有就一起吃个饭。   宋枕月刚忙完,接到自家哥哥的电话,听到有免费的大餐可以吃,一扫一整天的忙碌疲倦,开开心心的收拾东西下班了。   宋枕月的工作室离大学城比较近,吃饭的地方就约在了大学城,宋眠风特意绕过去东街,给宋枕月买了杯奶茶,这才找地方停好车,拎着奶茶朝约好的火锅店去。   宋枕月已经到了,选的靠窗的位置,看到宋眠风从门口进来,弯着眸子朝他招手:“小哥,这里。”   宋眠风笑着走过去,把手里的奶茶插好吸管递给她,然后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你爱喝的养乐多绿。”   宋枕月笑眯眯的:“谢谢小哥。”   说着,故意探头探脑的往他身后门口方向瞧:“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宋眠风瞥了她一眼,不接她的话:“点菜了吗?”   “点了!”宋枕月喝了口奶茶,眼眸弯弯,“点了很多很多肉。”   宋眠风好笑道:“说得好像谁虐待你不给你吃肉一样。”   宋枕月道:“你啊。你自己算,自从你认识了陆饮鸩,你都多久没请我吃饭了?”   宋眠风认真的算了算:“四舍五入两个月。”   “这还没在一起呢。”宋枕月佯装不高兴道,“要真是在一起了,哪还记得我这个妹妹。”   服务员端着菜过来,正好听到宋枕月的最后一句话,没忍住笑了笑。   宋眠风帮忙接了一下菜,然后把调好的油碟递给宋枕月:“这么大的人了还吃醋,服务员都笑你了。”   服务员连忙把唇边的弧度压了下去:“牛肉下红汤还是清汤?”   “都下一点。”宋枕月道,“我不管,我就吃醋,要你这周末陪我看电影才能哄好的那种。”   宋眠风拿出手机看了眼这周的工作安排,问:“周六还是周日,看什么?”   “周六首映,《十九楼》。”   一听这名字,宋眠风挑了挑眉头:“又是灵异恐怖片?”   宋枕月爱看灵异恐怖片,还总爱去电影院看,一个人去又怕,每次都要拉上他。   “同名小说改编的,可好看了。”宋枕月眨了眨眼,语气又轻又软,像是在撒娇。   宋眠风招架不住,点头应下了:“行吧,那就周六。” 第14章 第十四章   吃火锅总是热闹的,哪怕两兄妹一人清汤一人红汤泾渭分明,但边涮菜边聊,吃得也一样的热闹。   “下个月M国的时装秀小哥你去不去啊?”   “去。”宋眠风拿着漏勺,从红汤里捞着肉片让宋枕月夹,“你又要代购什么?”   宋枕月把肉都夹到碗里,嘴里还咬着半个水晶包,含含糊糊道:“我到时候写个单子给你。”   宋眠风“嗯”了一声,“爸妈最近没给你安排相亲?”   “没有。”宋枕月嘴里吃着肉,聊相亲这种话题也完全不影响她的好心情,“我打算周日回趟家,小哥你一起吗?”   原本她的打算就是这周末一天约宋眠风出来看电影、吃饭,一天回家看看爸妈的,没想到宋眠风今天会找她吃饭,正好就先把时间约好了。   “一起吧。”宋眠风道,“周六可以顺便在商圈逛逛,给咱爸妈买点东西。”   “那你亲爱的妹妹我呢?”   宋眠风夹了一块牛肉,头也不抬的道:“逛街的时候还不是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好像也是。   每次逛街的时候她看上什么,都是哥哥刷的卡。   宋枕月想了想,认真道:“我知道我为什么找不到男朋友了。”   宋眠风问:“为什么?”   “因为哥哥太好了,没有人比哥哥对我更好了。”   宋眠风抬眸看了她一眼,笑了:“你想想,如果你找个男朋友,就有两个人对你好了。”   “不用啊。”宋枕月笑着眨了眨眼,“你找个男朋友就好了,那样就有两个哥哥对我好了。”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宋眠风失笑道:“也不知道刚才是谁醋坛子打翻,说我要是有了男朋友,哪里还记得你这个妹妹。”   宋枕月不认账:“嗯?谁说的?我可没说哦。”   宋眠风一向拿自己这个妹妹没什么办法,闻言一笑,没再继续关于男朋友的话题。   吃完火锅,宋眠风把宋枕月送回了家,然后才回自己家。   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换下一身火锅味的衣服,洗了个澡,这才一边拿吹风机吹干头发,一边拿起手机看了眼信息,微信里安安静静的,并没有消息。   不知道是陆饮鸩还在加班,还是这两天他们聊的话题过于深入,相处得过于急切了,所以卡在了一个不温不火的关系状态上,叫宋眠风心里凭空的生出股失意来。   他并不怕两个人的关系在这样的一个状态上缓和一段时间,但他有些担心,担心陆饮鸩会觉得他过于接近,让陆饮鸩不那么喜欢了……   他知道感情的事情急不来,可真遇到了喜欢的那个人,谁又能按捺住一颗装满欢喜的心,冷静理智的保持分寸不乱呢。   想了想,宋眠风最后还是点开了聊天框,发了句“晚安”,然后扔开手机,躺下睡觉。   工作了一天的他,也是拖着一身疲惫去见喜欢的人的啊……   ……   陆饮鸩的工作忙起来也是真的忙,收购一家公司不是一件小事,尤其还是双方谈不拢的时候。   宋眠风也忙,本来周六他是有工作安排的,但他答应了陪妹妹去看电影,周日还要一起回家看望父母,就只能把工作往前排。要协调时间,每天的工作量也增加了。   两个人忙里偷闲的也会闲聊几句,关系还是卡在不进不退的状态上。   不过陆饮鸩知道宋眠风忙工作,担心他忙起来不按时吃饭,所以体贴的承包了他一周的外卖。孟记送的饭盒洗干净了放在厨房里,摆满了橱柜的一层,足够说明陆饮鸩还想跟他继续下去了。   宋眠风整颗心都被陆饮鸩的好给填得满满的,胃也被陆饮鸩照顾得很好。   他心想,既然陆饮鸩愿意继续下去,那就慢慢来吧,暂时这么保持现状,也不错。   周五的时候宋眠风买好了电影票,定好宋枕月想去吃的望江楼的包厢位置,然后才给宋枕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都安排好了,并且约好了去接她的时间。   女孩子出门总是需要很多梳妆打扮的时间,所以宋眠风买的是下午三点场的电影,约好两点钟去接她,足够她早上睡到自然醒,并且有充裕的时间打扮自己。   到电影院的时候离检票还有十多分钟,宋眠风不紧不慢的去取了票,买了爆米花和可乐,差不多就开始检票进场了。   排队的时候宋枕月拍了一张宋眠风左手抱着爆米花右手拿着可乐还帮她背着包的照片,发到了他们“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   宋眠风检完票进场,找到位置坐下了才拿出手机看了眼消息,看到群里爸妈都在教育妹妹“少喝碳酸饮料”、“吃爆米花会长胖”,忍不住笑了笑。   宋枕月一边看着群里弹出来的消息,一边喝了口可乐,然后打字回复。   [Moon:我没有,不是我吃的,是哥哥要吃的!]   [闲听松风眠:???]   宋枕月偏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还要打字,就把他的手机抢了过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一脸认真道:“看电影不能玩手机。”   刚点开跟陆饮鸩的聊天窗口的宋眠风:“……”   行的吧,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邻座坐了对男女朋友,女孩子挨着宋枕月坐,膝盖上放着一本《十九楼》,宋枕月多看了两眼,忍不住问了句:“你也是百鬼夜行的书粉?”   “嗯?”女生有点激动,“你也是?!”   “他所有系列的书我都有都看过,真的太喜欢他了!”   原著粉遇到原著粉,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宋眠风手机被没收了,又被妹妹忘在了一边,和邻座女生的男朋友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写满了无奈。   好在电影没一会儿就开始了,宋枕月和邻座的女生也就打住了话头,开始看起了电影。   作为一个原著粉,和做足了观影攻略的人,宋枕月大概知道电影的高能剧情在什么时候,不怂的时候看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还跟邻座的女生小声讨论剧情;一怂就往宋眠风身边靠,只敢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   宋眠风真的很无奈,在最高能剧情宋枕月躲到他怀里的时候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小声吐槽:“每次都害怕,还这么爱看。”   有胆小的人被吓得叫出了声,尤其是女孩子的声音,尖锐,且突然爆发,在幽暗安静的环境里比电影还吓人。陪妹妹看了不知道多少部恐怖片的宋眠风内心毫无波动,看到邻座的男朋友和女朋友一样怂的闭上眼甚至还有些想笑。   等到恐怖血腥的剧情过去了,宋眠风才松开手:“不吓人了,睁眼吧。”   最后的核能剧情过去,电影差不多也快结束了,邻座的女孩子看看自己的男朋友,又看看宋眠风,撇了撇嘴,同宋枕月小声道:“你男朋友胆子可真大。”   宋枕月笑了笑:“不是男朋友,是我哥哥。”   女生语气羡慕:“啊你哥哥也太好了吧。”   宋枕月从小到大收到了不知道多少这样的羡慕,但每次听到别人这样说,都还是很受用,笑眯眯的跟女生又聊了两句。   影片结束,观影厅里的灯也亮起来了,大家陆续的离场,宋眠风背好宋枕月的包,拿好剩下的爆米花和饮料,耐心的等自家妹妹和邻座的女生交换完联系方式,这才开口道:“走吧。”   出了观影厅,宋枕月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手机还给宋眠风,拉着他往循环播放预告片的大屏幕那里去。   “小哥帮我拍一张照,我要跟男|神|的名字合影!”   宋眠风卡在“改编自百鬼夜行同名小说”几个字出现的时候极快的连续按下快门键,然后把照片递给宋枕月看。   自家哥哥的拍照技术没得说,时间卡得也准,宋枕月眉舒眼弯的点开微信把照片发给自己,这才把手机还给他:“陆饮鸩给你发了消息诶。”   宋眠风挑了挑眉,点开聊天窗口看了眼,发现陆饮鸩几分钟前问了句“电影好看吗”。   昨天买完票以后他跟陆饮鸩说了今天要陪宋枕月去看电影,心想着陆饮鸩大概是掐着电影结束的时间给他发来的消息,眼里便不自察的浮现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唇角也弯起来,回了条语音:“还可以,枕月看得挺开心。”   [长命:嗯,我还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处理,你们玩得开心。]   宋眠风回了个“好”,把手机收了起来。   虽然为了方便吃饭,他们看电影挑的是望江楼附近的商圈,但离望江楼还是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宋枕月在车上又是发朋友圈又是发微博的,心情好到旋转跳跃甚至还想去二刷。   不过想到宋眠风可能没空陪她去了,一个人她又怂,遂作罢。   望江楼是陆氏集团旗下的一家高档私房菜,临江,风景极好,装修仿古,就是价格太贵,宋枕月只有跟宋眠风一起的时候才舍得来这里吃饭。   反正也不是她付钱。   望江楼有三层,越往上的包厢越难定,宋眠风只订到二楼的包厢,两兄妹跟着引路的服务员从雕花扶手木梯上去,和下楼来的两个男人打了个照面。   望江楼的楼梯极宽,先合后分,第一层楼梯往左右两侧,各分一层楼梯,再在第二层合拢,形成一个回字形的布局。   从楼梯上下来的两人都生了一副极好看的眉眼,又都穿着裁剪得体的西装,眉宇轩昂,君子端方,从楼梯上不急不缓的走下来,画面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   视线落在走在后面的男人身上,宋眠风确实也移不开眼。   不过他眼里没什么对美色的欣赏,只有压着的不悦。   巧了,在微信上跟他说还有些工作要处理的男人,可不就是走在后面的这位。   作者有话要说:   宋眠风:忙工作忙到了望江楼,呵,男人。   陆饮鸩:…… 第15章 第十五章   服务员人精似的,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同寻常,便止步略站了一会儿。   陆长亭目不斜视的从宋眠风身边走过,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还是陆饮鸩叫住了他,说:“陆总先走吧,我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   陆长亭这才偏头看了他一眼,视线从宋眠风身上掠过,笑了笑:“你请便。”   说完就下楼走了。   陆饮鸩往旁边让了让,示意宋眠风他们上楼。   宋眠风虽然从陆饮鸩跟陆长亭的交谈中听出了两人应该是应酬关系,但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   约在望江楼这种地方,也不带助理,包厢里谁知道谈了些什么,难免叫人想多。   不高兴就不想理会陆饮鸩,也不说话,带着宋枕月绕开陆饮鸩往楼上走。   楼道里并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地方,宋枕月偷偷的回头朝陆饮鸩使了个眼色叫他跟上。   陆饮鸩跟了上去,跟进了包厢。   服务员引着他们进了包厢,见方才在楼道遇到的男人也跟着进来了,脸上也没露出什么好奇探究的神色,只是把菜单放下,问了句“请问先生现在点菜吗?”   宋眠风“嗯”了一声,把菜单递给了宋枕月。   宋枕月一边点菜一边用余光小幅度的盯着陆饮鸩和宋眠风看,点完菜,服务员拿着菜单出去了,两人还是不说话。这么冷场也不是办法,宋枕月轻咳了一声,扔下一句“我去下洗手间”,起身出去了。   把包厢留给了两个需要解决一下私人问题的木鱼疙瘩,关门的时候还朝陆饮鸩木鱼疙瘩眨了眨眼,比了个“保重”的口型。   陆饮鸩朝她点了点头。   心情复杂。   他虽然自问坦荡,可头回遇上这种情况,也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宋枕月一走,包厢里的气氛就更冷了。   陆饮鸩很轻的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我跟陆长亭……只是谈收购陆世和公司的事情。”   “我没误会。”宋眠风语气淡淡,“但我有点不高兴。”   “我跟别人相亲约会吃饭你会不高兴,”宋眠风看了他一眼,很直接的说,“你跟陆长亭单独吃饭,我当然也不高兴。”   谈工作为什么不在办公室谈,非要出来应酬,还连个助理都不带,这就很叫人生气了。   单独两个字,确实很容易让人想多。   陆饮鸩垂眸敛目,认错态度良好:“下次我带上助理。”   宋眠风这才弯了弯唇,露出一个浅笑,勉强算是把这一篇翻过去了:“你们谈得怎么样?”   “陆氏集团不会插手这件事。”陆饮鸩语气微松,“会少很多麻烦。”   “所以接下来你的工作会轻松一点不那么忙了吗?”   陆饮鸩笑了笑,很轻的“嗯”了一声,“会有时间和你见面。”   包厢门被人推开,宋枕月从门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来,笑盈盈的问:“两位哥哥,我是不是回来得太早了?”   陆饮鸩唇边的笑意收了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理了理袖口。   宋眠风被她打趣惯了,语气无波无澜道:“没有,回来得正好。”   几名服务员跟在宋枕月后面进了包厢,把碗筷饭菜一一摆好,道了句:“请慢用。”   陆饮鸩在桌上坐着其实有些尴尬,尤其服务员给他也准备了一副碗筷。   宋枕月倒不觉得有什么,一边把几道清淡的菜换到宋眠风面前,一边道:“饮鸩哥一起再吃点吧,不合胃口就再点别的菜,不用替我哥省钱。”   桌上的菜有辣的也有清淡的,看得出宋枕月口味偏辣,而清淡的菜几乎都是宋眠风爱吃的,陆饮鸩暗自记下了宋枕月的口味偏好,动手盛了碗汤。   是替宋眠风盛的。   宋枕月眨了眨眼,隐约有些两人相处的细节都在冒粉红泡泡的错觉。   陆饮鸩会错了意,朝她伸出了手:“要汤吗?”   宋枕月笑着把碗递给他:“只要汤和肉,不要西红柿。”   宋眠风喝了口汤,对上妹妹满是揶揄的眼神,有些绷不住,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宋枕月接过汤说了声“谢谢”,眼里的笑意更盛,“饮鸩哥晚上还有事要忙吗?我和小哥吃完饭要去逛街,一起吗?”   宋眠风夹了一块鱼片给她,眼神警告她不要搞事情:“吃菜。”   陆饮鸩把兄妹俩的互动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笑:“好。”   宋眠风怕陆饮鸩因为他的缘故不好拒绝,所以多问了一句:“你真的没有工作需要忙了?”   “没有。”陆饮鸩道,“跟陆长亭的谈判比我预估的时间少很多。”   “好吧。”   宋枕月不介意陆饮鸩跟他们一起,陆饮鸩也确实有空愿意和他们一起,那他还说什么。   吃完饭,宋眠风去前台结账,宋枕月趁机跟陆饮鸩交换了个联系方式,加了个微信。   逛街当然去商圈,百货大楼,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宋枕月逛完三楼的女装,没挑到合心意的衣服,又正在兴头上,就拉着宋眠风逛起了四楼的男装。   选了件偏休闲的浅蓝色衬衣让宋眠风去试,又拿了同款的白色,问陆饮鸩要不要去试试。   宋眠风的衣服大多休闲随意,陆饮鸩却总是正装着身,宋枕月眼光好,挑了款休闲的衬衣,中和了两者,还带着点不可言说的暧昧意味。   她这个妹妹,对哥哥的终身大事是真的很上心了。   陆饮鸩接过衬衣,笑了笑,显然对宋枕月的小算盘了然于心,但也乐意配合。   宋眠风拿着衬衣往更衣室走,耳根微微发红。   三个更衣室,两扇门关着,宋眠风进了第三扇门,店里的导购小姐歉意的朝陆饮鸩笑了笑:“这位先生可能需要稍等片刻。”   陆饮鸩摇了摇头,伸手挡住宋眠风要关门的动作:“介意一起吗?”   宋眠风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俩是一起来的,显然关系很熟,客人自己都不介意,导购小姐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更衣室的门被关上,并不宽敞的更衣间里站着两个大男人,难免显得有些挤。   宋眠风把衬衣挂在挂钩上,往旁边侧了侧身,背对着陆饮鸩脱了衣服。   陆饮鸩余光轻掠,便挪不开眼了。   大概是因为早些年总是在到处游拍,风吹日晒的缘故,宋眠风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平日里休闲随意的着装遮掩了他过于昳丽的长相,如今脱了衣服,露出肌|理|分明的后背,脊椎沟和腰窝,如衣锦夜行,性感且撩人。   陆饮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腰窝,两个人离得更近了,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呼吸交缠,亲昵无间。   “试试白色。”陆饮鸩把手里的衬衫递给他,嗓音微沉,“想看你穿白色。”   宋眠风耳朵有些发痒,接过白衬衣穿上,扣扣子的动作有些不自然的轻微抖动。   陆饮鸩从身后伸出手,几乎是把他抱在了怀里,接手了他剩下的衣扣。   想到自己之前的患得患失,宋眠风有些好笑,索性放松身子往后靠了靠,任由陆饮鸩替他扣好衣扣。   在陆饮鸩扣完最后一颗衣扣,打算收回手的时候,宋眠风握住了他的手腕,转过身,勾了勾唇角:“需要帮忙吗?”   陆饮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眸色幽深。   宋眠风当他是默认,伸手,替他解起了衣扣。   修长的手指挑开衣扣,动作故意放得很慢,指腹碰到胸膛,还轻笑,惹得陆饮鸩呼吸有些不受控的乱了。   宋眠风盯着陆饮鸩的腰,目光是毫不掩饰的打量。陆饮鸩拿起被挂在挂钩上的衣服,动作利落的穿上,挡住了宋眠风过分灼热的视线。   宋眠风失笑,也不惹他了,等他穿好衣服,理好衣领,推门出去。   宋枕月在更衣室外面的小沙发上坐着,看到陆饮鸩和宋眠风出来,脑子里只剩下了“天造地设”这么一个词,满眼惊艳。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挑给陆饮鸩的白衬衣出现在了她家哥哥的身上。   陆饮鸩穿浅蓝色也很好看,他皮肤白,身材清瘦,浅淡的蓝色穿在身上,冲淡了几□□上的病色,气质显得越发的温润雅然。   宋眠风站在他身侧,看着镜子里的陆饮鸩笑了笑:“蓝色很适合你。”   陆饮鸩也看着他笑:“你穿白色也很好看。”   导购小姐脸上堆满了笑,语气真挚:“两位都很适合这款衬衣。”   宋眠风“嗯”了一声,“帮我包起来吧。”   另外的两间更衣室已经空下来了,宋眠风和陆饮鸩各自把衣服换了回来,拿着衬衣去结账。   柜台的收银员一边把衬衣叠好装起来,一边笑着说:“这位小姐已经付过了。”   宋眠风和陆饮鸩闻言楞了一下,偏头看向宋枕月。   宋枕月朝宋眠风笑了笑:“我选的衣服,当然是我付钱,就当是提前送你生日礼物。”   “好事成双嘛。”宋枕月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陆饮鸩一眼,“另外一件你要送给谁,就是你的事了。”   宋眠风伸手揉了揉宋枕月的脑袋,笑得有些无奈:“那我就收下了。”   另一件自然是给了陆饮鸩。   陆饮鸩也没见外的说什么,只是逛完超市买完给宋父宋母的东西后,默默掏出卡结了账。   回家以后给宋枕月发了个红包,顺便问了问宋眠风的生日时间。   宋枕月刚收到了宋眠风发的红包,点开跟陆饮鸩的聊天窗口,又是一个红包,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赚了。   于是大方的给了答复。   [Moon:61啊,儿童节。]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二天宋眠风睡到了自然醒,也不急着起床,就躺着刷了会儿微博。   #凤皇于飞开机#、#傅青山周漾#、#凤皇周漾#、#周漾涅槃#的话题挂在一起,粉丝们从傅青山的微博,到凤皇于飞的官博,再到周漾的微博,打卡评论撕逼嘲讽一条线,那叫一个热闹。   热搜十名开外的#夏春见 杀青#、#夏春见 温婉贤良#的话题就显得有些索然无趣了。   宋眠风顺藤摸瓜,补了补热搜功课。   前天《凤皇于飞》剧组开机,官宣了主演,营销号们就翻出了周漾的黑历史,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炒了炒冷饭。倒也不是营销号们跟周漾过不去,而是周漾本来就饱受争议,如今复出,自然是一大热点。   周漾当初红过,后来虽然低调了不少,但从未真正意义的退出娱乐圈,所以粉丝们的战斗力还是很厉害的,和营销号正面开掐,疯狂刷话题,硬生生的把周漾刷上了热搜。   而神通广大的吃瓜网友们也没闲着,不仅把周漾的黑历史扒了个彻底,还扒出了周漾和傅青山是同学的事儿。   其实这事儿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早些年傅青山和周漾都在综艺上公开谈过,有人就把访谈cut放了出来,于是就有了#傅青山周漾#的话题。   这下傅青山的粉丝坐不住了,纷纷下场,就“蹭热度、倒贴”问题,跟周漾的粉丝撕了起来。   也有一些理智的粉丝在帮忙控场,但话题还是乱得不行,唇枪舌剑,言语恶毒,看得宋眠风有些糟心。   傅青山和周漾是真的关系好,周漾红的时候帮过傅青山,傅青山红了以后也拉过周漾一把,那时候两人还被戏称为S戏二花……不过这些事早就被人们所遗忘了,就连周漾,也被大众所遗忘。   很多人都忘了,忘了周漾曾经红过,忘了周漾拿过新锐奖,更忘了周漾的作品,只记得他身上的黑料,真真假假,津津乐道。   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了微信消息,宋眠风点了一下,看到陆饮鸩发的“早安”,心情这才稍微好了一些。   [闲听松风眠:早安。]   [长命:回家了吗?]   [闲听松风眠:还躺着,刷微博。]   [闲听松风眠:你刚醒?]   [长命:嗯……]   [长命:一不小心,睡过头了。]   [闲听松风眠:今天休息吗?]   [长命:休息。]   [闲听松风眠:那就好好休息。]   [闲听松风眠:我准备起床了,等会儿跟你聊。]   [长命:好。]   [长命:记得吃早饭。]   [闲听松风眠:嗯,你也是。]   大概喜欢的人身上都带着一种名为“赶走不开心”的魔力,不过是闲聊了几句,宋眠风的心情就好多了。   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出门,找了个地方吃早饭,还特意拍了张早餐的照片发给陆饮鸩。   吃的八宝粥和红豆糕,陆饮鸩回了个“乖”字。   宋眠风咬着红豆糕,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到父母家的时候刚好11点整,宋枕月到的比他早,已经在沙发上坐着玩手机了。   宋绍臣在沙发的另一侧坐着,手里拿着份报纸在看。   宋眠风叫了声“爸”,把水果放在茶几上,拎着凉菜进了厨房:“妈,要帮忙么?”   苏解意正在切土豆片,头也不抬的答了句:“中午吃排骨汤锅,要帮忙就把冬瓜削皮切薄片。”   宋眠风拿了个盘子装凉菜,然后挽了一下袖子,削起了冬瓜。   苏解意切完土豆片,拿碗装着,接了水泡着,跟他闲聊:“最近工作忙吗?”   “还行,前段时间比较忙。”   “饮鸩呢?”   “他也忙。”宋眠风顿了顿,补了句,“他比我更忙。”   苏解意把空心菜择成小节,有些迟疑道:“你们俩现在……”   宋眠风笑了一下:“枕月拿回来的茶叶和糕点,是他买的。”   “嗯?”苏解意有些没反应过来。   “昨天吃饭遇上了,就一起逛了商场,东西是我们一起挑的,钱是他付的。”   苏解意失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好意思让饮鸩付钱。”   宋眠风用水洗了洗削好皮的冬瓜,也冲了冲指腹和刀上贴着的冬瓜皮:“这有什么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   苏解意笑盈盈的看了他一眼:“你们俩,成了?”   “还没呢。”宋眠风一刀下去,薄薄的一片冬瓜片就从刀刃上滚了下来,动作利落又漂亮,“等我挑个良辰吉日,跟他告个白,就成了。”   宋眠风像是开玩笑似的,可他说得又很认真,苏解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了句:“你喜欢他吗?”   刀落在菜板上的声音快速而清脆,没有停顿间断,切菜的人也没有犹豫思忖,就答了句:“喜欢。”   苏解意就笑了:“那你就再挑个良辰吉日,带他回家吃个饭。”   菜都备好以后宋眠风把电磁炉搬了出去,放在饭桌的正中间,插上了电。宋枕月不知道在跟谁聊天,笑眼弯弯的,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宋眠风瞥了一眼她的手机页面,挑了挑眉:“跟谁聊天呢?”   “诶?”宋枕月按了一下锁屏,把手机收了起来,“我家隔壁新搬来的邻居。”   “我昨天才知道他也是百鬼夜行的粉丝。”宋枕月跟着他进厨房帮忙拿碗筷,“他还约我下午一起去看《十九楼》。”   “男的女的?”   “男的。”说到这个,宋枕月就有些犹豫了。   跟宋眠风去看电影害怕的时候可以往哥哥怀里躲,跟别人一起去看电影,她怂的时候怎么办?   宋眠风听出了点不同寻常来:“你昨天不是才看了?”   “看一遍怎么够。”宋枕月一本正经道。   宋眠风反问:“看一遍你都吓得要死,多看几遍你晚上还睡得着?”   宋枕月不吭声了。   她看一遍晚上就已经睡不着了,昨晚还是邻居陪她聊到了凌晨两三点,她才睡困得着的。   宋眠风笑:“约好了吗,几点,我送你去?”   宋枕月这才露出一个笑来:“还没,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呢。”   “想去就去。”宋眠风把排骨汤锅端了出来,放在电磁炉上,“电影票哥哥给你报销。”   苏解意端着菜出来,问:“又看什么电影?”   宋绍臣在桌边坐下,接上了后半截的问题:“跟谁去?”   宋眠风替她答了:“她想再看一遍《十九楼》,跟她邻居去看。”   苏解意上次去宋枕月家,见过宋枕月的新邻居一面。印象里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戴一副金丝边的圆框眼镜,模样斯文,说话也很有礼貌。   “那就去吧。”苏解意欣然同意,“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本来还没想好,被这么一说,反倒板上钉钉了,宋枕月有点懵:“不然呢?”   宋绍臣盛了碗汤,很合理的提议道:“你可以跟你邻居在外面吃。”   宋枕月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怔愣的“哦”了一声,“看时间吧。如果看完电影时间还早我就回来,晚了我就跟他吃,然后回家。”   宋眠风喝了口汤,挡住了唇边的笑意。   自家的傻妹妹,完全没察觉到爸妈蠢蠢欲动的牵红线的心。   转念,他又心想,待会要好好观察一下这个送上门来的邻居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对他妹妹有什么心思。如果对方相貌性格品行都还不错,他不介意在后面推一把;如果都不行,那他就个想办法打消对方的心思。   吃完饭宋枕月给邻居发了个消息,约好看电影的时间,然后回自己房间补了个妆,这才慢吞吞的拿上包,准备出门。   宋眠风开车送她,刚到电影院楼下,宋枕月就示意他停车,然后把车窗摇了下来,冲不远处站着的人招了招手:“木藏林。”   宋眠风靠边停了车,宋枕月打开车门下车,那人也走了过来。   年轻男人,穿着白色的T恤,套了件宽松休闲的白衬衣,牛仔裤,很简单干净的穿搭。   宋眠风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眼,视线掠过折起来的袖口露出的浅色花纹,微微挑了挑眉,衣品不错,家世不差。   男人的相貌只能算是清秀,但属于很耐看的长相,戴着一副金丝边圆框眼镜,整个人像是被笔墨包裹着文人的皮骨,眉眼透着几分清冷,身上都是儒雅的书卷气。   在看到宋枕月的时候,唇角一弯,眼里的清冷被笑意压下去,整个人的气质就变得温润了起来。   有些像陆饮鸩。   不笑的时候叫人难以接近,一笑起来,就像是春风细裁的杨柳拂过肩头,轻软极了。   宋眠风爱屋及乌,第一印象就给他打了个高分。   宋枕月朝木藏林笑了笑:“这是我哥哥,宋眠风。”   宋眠风和宋枕月是龙凤胎,眉眼都像极了,就连眼角泪痣的位置都是一样的。只是宋枕月的五官更秀气精致一些,带着女儿家的娇俏,明眸善睐,宜嗔宜喜。   不难认出是兄妹。   “这是木藏林。”宋枕月又跟宋眠风介绍道,“上个月刚搬到我隔壁的新邻居。”   两个男人礼貌的握了握手,便算是认识了。   宋眠风看了眼时间,故意问了宋枕月一句:“电影几点结束,要我来接你吗?”   木藏林唇边缀着一抹浅笑:“我可以送她。”   宋枕月皱了皱眉头:“会不会太麻烦?”   “不麻烦。”   宋眠风试探出了答案,对木藏林第一印象还不错,所以没多说什么,等宋枕月自己选。   宋枕月想了想,想出了一个不那么麻烦的解决方法:“不如看完电影我们一起吃饭吧,然后回家,就不用麻烦你送我了。”   木藏林眼里笑意更盛:“好。”   宋眠风:“……”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语文课时间   来,跟我念   藏(cáng),秀木藏林。 第17章 第十七章   看着自家妹妹跟别的男人一起看电影吃饭,宋眠风的心情有点复杂。   回到车上,他给陆饮鸩打了个电话。   陆饮鸩接得很快,背景声是逶迤拖曳的戏曲声,伴着弦乐,甚是好听。   更好听的,是电话那端传来的一声轻笑,压下了渐渐小声的乐声,叫他“眠风”。   陆饮鸩总是能把他的名字叫得很好听。   好听得宋眠风耳朵有些发热:“你在明月楼?”   陆饮鸩“嗯”了一声,大概是离了座,寻了个安静的地方接他电话,戏乐声隐约又模糊,已经听不分明了,“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他们并不常通电话,许多时候都是用微信聊天交流。敲敲打打出来的文字和听到的声音是不同的,很多人觉得文字没有温度,可陆饮鸩却觉得,文字才是最有温度的东西。   对方是敷衍还是认真,都藏在看似冰冷的文字里。   敷衍的,是有事说事,没事别联系。   而认真的,是认真到逐字逐句、字斟句酌,发过去以后还要发过去以后还要反复翻看聊天记录,心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发挥得不够好。   当然,声音也有温度。   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笑了,声音带着的温度贴着耳廓,顺着血液跑遍了他的四肢骨骸。   宋眠风本人就是温度,是他整颗心寄付的所有温暖。   偏偏某人全然不自知,还添火加柴。   他说:“突然就想给你打个电话。”   宋眠风静了一瞬,又说:“我刚才送枕月去看电影,她跟她邻居。”   “他好像喜欢枕月,表现得很直接。”宋眠风说,“长得也就一般吧,跟我差不多高,还没我帅,不知道是做什么工作的,没看到车,衣品还算过得去,挺有礼貌,别的暂时看不出来什么。”   “但我觉得,枕月大概对他,挺有好感。”宋眠风很轻的叹了口气,“只是她自己没发觉。”   宋枕月的工作是心理医生,可生活里的宋枕月却是一个对感情极其迟钝的人,她像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工作上了,闲下来的时候喜欢独处,不爱交际,朋友也不多。   一说起兴趣爱好就是各种恐怖推理小说,工作接触到的都是各种需要咨询治疗的病人,出门玩想到的都是他这个哥哥……不然,枕月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   而宋枕月既然愿意跟木藏林一起看电影吃饭,那就说明她对木藏林,是有好感的。   宋眠风越想,就越觉得看木藏林不顺眼。   明明两个人现在只是木藏林身上冒出了点苗头而已,他就牙痒痒的想把那点苗头给掐掉了。   陆饮鸩安静的听他说完,听他挑剔,听他嫌弃,也听出了点别的什么。   “枕月这么好的女孩子,有人喜欢、追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陆饮鸩笑了笑,“妹妹还没谈恋爱,你就舍不得了?”   “是挺舍不得的。”宋眠风低低叹气,“还没在一起呢,我就想着他要是对枕月不好怎么办,惹枕月伤心了怎么办?”   他从小宠着惯着的妹妹,突然就要变成别人家的了,光是想一想,宋眠风都舍不得。   陆饮鸩还是笑,只是笑得轻,语气也轻:“这个问题,你或许可以去问问枕月。”   “她肯定也舍不得,肯定也想过,要是我们在一起了,我对你不好怎么办,我惹你伤心了怎么办。”   宋眠风眉眼舒展开来,低声问:“那怎么办。”   陆饮鸩答非所问:“我会对你很好。”   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舍得对他不好,怎么会让他伤心难过。   听筒的另一端安静了几秒,传来低缓的笑声。   宋眠风说:“你等我一会儿,我过来找你。”   想见陆饮鸩的念头在心头上过了一遭,宋眠风就付诸行动了。只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在家里待着无聊的宋绍臣也出来听曲儿来了……   还就跟陆饮鸩坐的一桌……   宋眠风在楼梯口站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走过去。   其实宋绍臣也刚坐下没几分钟,陆饮鸩也没想到他会来明月楼,心里还在盘算着要不要给宋眠风通个信儿——宋眠风就已经到了。   陆饮鸩被宋眠风瞪了一眼,有些无奈。   宋绍臣看见自家儿子,眼神往陆饮鸩身上转了一圈,笑了:“送完枕月了?”   宋眠风站得规规矩矩的,“嗯”了一声。   宋绍臣也不问他怎么送完人跑明月楼来了,扔下句“坐吧”,就回过头去看戏台上,继续听曲儿了。   宋眠风这才在陆饮鸩旁边坐下,小声嘀咕了句:“我爸怎么也在……”   陆饮鸩替他倒了杯茶,语气略有些不自在,压低了些:“叔叔也刚来。”   他跟宋绍臣并没有提前约好,宋眠风也是临时起意过来找他,好巧不巧,就这么撞上了。   不过好在宋绍臣不是喜欢打趣小辈的人,虽然长辈在旁边坐着叫人有些不自在,但场面也不算特别的尴尬。   宋眠风本来找陆饮鸩也没什么事,这会儿宋绍臣在旁边坐着,他就更没什么事儿了,安安静静的坐着听曲儿,什么幺蛾子都没闹。   反倒是陆饮鸩有些静不下心来,当着宋绍臣的面不太好说话,就拿手指轻轻的点了点宋眠风的手背。   宋眠风偏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   陆饮鸩把手伸了出来,掌心向上。   宋眠风眨了眨眼,学着他的样子,摊开掌心。   男人的指尖落在掌心上,缓慢的写着字,横平竖直,有些痒。   他们的小动作都被挡在了桌下,但宋眠风还是有些紧张的瞥了一眼宋绍臣,然后才垂下眸子,摸了摸自己的手心。   陆饮鸩写了四个字,“生日礼物”。   大概是宋枕月告诉他的。   宋眠风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人年纪越大,对生日和礼物这种东西反而没那么上心了,又不是逢十满整,往年都是和家人一起吃顿饭,朋友组个局聚一聚就过了,陆饮鸩现在这么一提,倒叫他突然对今年的生日莫名的期待了起来。   陆饮鸩又写:“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宋眠风有些想笑,他反握住陆饮鸩的手,微低着头,很认真的写了一个字。   “你。”   陆饮鸩握住他的指尖,捏了捏。   眉头微皱的模样,像是他给他出了什么难题。   宋眠风实在没忍住,轻笑出了声,又怕宋绍臣看出什么来,忙端起茶喝了一口,挡了挡唇边的弧度。   可他眼睛里的笑意晃眼得很,宋绍臣余光一扫,哪能不知道他们背地里在搞小动作,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感慨的摇了摇头。   儿子大了,哎。   ……   晚上回到家,宋眠风给傅青山发了条微信。   平日里宋眠风没事是不常找傅青山的,傅青山工作也忙,两个人的友谊能维持这么多年,也算是个奇迹了。   微信发过去半天也没回复,宋眠风心想着傅青山大概还没收工,就先洗澡去了。   洗完澡出来看到未接来电,随手用毛巾擦了擦还湿着的头发,就回拨了过去。   响了两声,电话被接通,传来了傅青山的声音:“你怎么突然想起关心我来了。”   宋眠风问他什么时候杀青,傅青山自然想到了宋眠风说杀青后请他吃饭的事儿,然后就想到了宋眠风藏着不过明路的陆饮鸩,他也就没忍住,打趣了宋眠风一句。   宋眠风摸了摸滴到脖颈里的水珠,轻“啧”了一声:“下个月一号,叫上乐天他们,聚一聚。”   傅青山笑了笑:“我记着呢,我的戏份都拍得差不多了,月底就能杀青。”   《凤皇于飞》说是双男主,但其实他的戏份只能算是男二,又因为何承运的拍摄习惯是先拍重要的对手戏,所以他的戏份都拍得差不多了,月底杀青,正好能赶上宋眠风生日。   “那行。”宋眠风道,“那就定一号那天晚上。”   他的朋友里就数傅青山的档期最满,人最难约,不然他也不用提前半个月来问。   傅青山“嗯”了一声,有些刻意的把声音压了压:“你跟陆饮鸩,在一起了?”   “还没,差一层窗户纸。”宋眠风顿了顿,才接着道:“我倒是想在生日的时候告个白什么的,但也没想好要怎么说。”   他一边说着愿意等陆饮鸩告诉他一切,一边又想把关系说破定下来,显得有些像是在逼陆饮鸩一样……   怎么表白也是个问题。   他不是喜欢招摇的性子,马上就二十八岁的人了,也做不出捧着玫瑰拿着话筒在人群里喊“我爱你”的傻逼事儿来,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该怎么表达自己的一腔喜欢。   很烦。   “也不一定非要挑生日的时候说。”傅青山难得遇上宋眠风也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也就收敛了打趣的心思,认真劝慰了他一句,“告白这种事呢,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说不准哪天你觉得天气不错,心情不错,那句‘我们在一起’就说出口了。”   傅青山说得在理,宋眠风也一向心宽,笑了笑,便按过不提了。   顺其自然吧,宋眠风心想,夏天都已经到了,还差好天气的日子吗? 第18章 第十八章   月底下了场雨,雨过天晴,五月翻过了篇,便到了六月。   六月一号,宋眠风的生日。   宋眠风的朋友很多,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但真能逢年过节一聚,约出来吃饭喝酒的,也就那么几个。   约的地方是家自助火锅KTV,宋眠风推门进去的时候一群人已经唱上了,梅四野握着话筒,瞧见宋眠风领了个生面孔来,也没怎么细看来人,就笑嘻嘻的把“人说百花的深处,住着老情人”改口唱成了“人说百花的深处,住着——宋哥哥”,那调子要多软就有多软,听着真是肉麻。   王乐天拿颗花生扔他:“你死不死啊。”   沙发上坐着的傅青山笑得不行:“四爷你收着点,人后边跟着家属呢。”   梅四野这才认真看了一眼宋眠风带来的人,模样还挺好看,穿着件浅蓝色的衬衣,跟宋眠风站一块儿,般配。   吴安倒了杯酒递到宋眠风手里,也不管家属不家属的,晚到就得先喝酒:“宋儿你可来迟了。”   宋眠风认罚,灌了杯酒,这才跟陆饮鸩介绍起人来。   “吴安,大学同学,现在在做导演。”宋眠风道,“这家店是他开的。”   “那边坐着的是王乐天,大学同班同学、室友,也是个摄影师。”宋眠风顿了顿,有些暧昧的笑了一声,“唱歌那个,梅四野,是王乐天的男朋友。”   王乐天盯着陆饮鸩看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什么:“诶,你不就是那个,那个模特……”   陆饮鸩有点没反应过来“模特”这个称呼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冲他点了点头,说了句:“陆饮鸩。”   就算是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了。   梅四野看着陆饮鸩也眼熟:“宋儿朋友圈发过照片是不是?那时候就在一起了?”   “什么照片?”吴安问,“我怎么没见过?”   “就前一段时间。”王乐天边说边拿出了手机,点开宋眠风的朋友圈往前翻,“那组照片拍得太好看了,真人也这么好看,艹,我他妈怎么就找不到这么好看的对象。”   梅四野挑了挑眉,伸手掐了他一把。   王乐天“嘶”了一声,忙告饶道:“轻点,让大家看笑话。”   宋眠风看着他们俩闹,失笑的摇了摇头,简单跟陆饮鸩解释了一句:“回学校玩那天发的朋友圈,王乐天以为你是我从哪里找的模特。”   陆饮鸩“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傅青山笑着朝陆饮鸩举了举杯:“陆先生,又见面了。”   一屋子人里,除开宋眠风,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傅青山反而算是他最熟的人了,陆饮鸩笑了笑,说:“叫我名字就好。”   人到齐了,大家的阵地就从KTV先转移到了火锅桌上,围着桌子坐了一圈,都知道宋眠风的口味,菜都是分红汤清汤各下一半的,酒就不忌什么了,白的啤的掺着喝。   宋眠风上桌先吹了一瓶,这才叫几人歇了为难陆饮鸩的心思。   不为难陆饮鸩,但可以折腾宋眠风啊。   等菜熟的空隙几个人一唱一和的起哄,叫宋眠风拆礼物。   礼物都堆在旁边的空椅子上,礼品盒有大有小,包装精致,就是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朋友了,宋眠风心知肚明这群人送不出个什么名堂来,说不定随手一拆就是一堆避孕套润滑液之类的玩意儿……哪里是叫他拆礼物,分明是等着笑话他。   吴安笑道:“拆开看看呗,怕我们在里面装□□怎么的?”   梅四野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跟着瞎起哄:“不拆我们的也行,陆饮鸩的呢?人你都带出来了,礼物藏着做什么。”   宋眠风喝了口酒,摇了摇头:“这倒不是我藏着。”   他也挺好奇陆饮鸩会送他什么的,但他今天还没收到陆饮鸩的礼物,想来是另有安排吧。   陆饮鸩原本是想单独给的,这会儿被点名,就大方的把礼物拿出来了。   是个挺精致的黑绒小礼盒,巴掌大小,很容易叫人误会里面装的是戒指之类的东西。   饭桌上静了一瞬,随后就是一阵哄笑。   王乐天吹了声口哨:“这是要跪下啊?”   陆饮鸩还真就准备起身,宋眠风忙拉住他,扣着他的手腕,耳根微微红了:“你怎么也跟着他们闹。”   陆饮鸩笑了笑,把盒子放在了他的手心里:“打开看看。”   大家这会儿倒是有点眼力见了,也不催也不闹,只是都盯着宋眠风手里的盒子,盯得宋眠风更不好意思了。   他有些不自在的捻了捻指尖,这才把盒子打开了。   精致的小礼盒里安静的躺着一块玉,长命锁的形状,温润无暇,像是一抹白色的云雾,轻飘飘地萦绕在一条串红珠编织结扣的黑绳上。   “和田玉?”傅青山家里就是做玉石生意的,一眼就瞧出了这玉的难得来。   宋眠风很轻的皱了下眉头,把盒子合上了。   收到这样一个礼物,他其实挺开心的。开心的是陆饮鸩送了一个寓意着自己的东西给他。可这礼物又太贵重了些,叫他拿着有些负担。   吴安瞧着桌上的氛围有些不对劲,忙打了个圆场:“打住,不闹了,宋儿宝贝着呢,给看一眼就得了。”   王乐天拿了瓶啤酒,按在桌角一磕,就翘掉了啤酒盖,满上一杯酒:“来来来,接着喝,难得聚一回,必须得不醉不归。”   宋眠风生日,大家自然是变着花样的灌他酒,菜都没怎么吃,酒先喝了不少。   虽然有陆饮鸩帮忙挡酒,但宋眠风还是有些醉了,酒劲上来,包厢里有些闷,就借口去厕所,透了透气。   拿凉水洗了把脸,抬头就看到有人从门口进来,宋眠风忘了擦脸,水珠顺着脸颊往下,一路滚落,滑进衣领里。   有些凉。   陆饮鸩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慢条斯理的替他擦了擦脸。   宋眠风目光灼热的盯着他的脸看,意识却慢半拍的走着神。   陆饮鸩喝的酒只比他多不比他少,这会儿看起来却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也不知道是酒量太好还是自制力太好硬撑着。   宋眠风有些好奇,就凑近,贴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然后压着嗓子轻声道:“陆饮鸩,我好像有些醉了。”   宋眠风是属于喝得越多就越安静的那一类人,要是真醉了,他反而安分得很。   陆饮鸩见过他真喝醉的模样,哪里不知道他这是借着酒意在拨撩人,所以神色平静,语气听起来也很冷静:“有不舒服吗?”   宋眠风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陆饮鸩的语气这才有些波动:“胃疼?”   说着就抬手扶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摸了摸他左上腹的位置。   宋眠风靠在他肩头上,握着他的手腕往上带,落在胸口处:“这里疼。”用过一种暧昧的,带着很轻的鼻音问,“给揉揉吗?”   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喝酒喝多了心口疼……   手心贴着的位置传来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是触手可及就能把那颗心握在手里一样。   陆饮鸩揉了揉他的胸口,动作很轻,没有任何色情的意味,却把宋眠风拨撩得不行。   都是男人,身体上的变化过于诚实和直观,陆饮鸩瞥了一眼,眸色幽深。   宋眠风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侧了侧身,转移话题道:“那块玉……”   “送给你了就收着。”   宋眠风现在是面朝着镜子站的,陆饮鸩从他口袋里把盒子摸了出来,打开,把玉拿了出来,从身后绕过手去,戴在了宋眠风的脖子上。   似乎是戴得有些歪了,陆饮鸩低下头,拨弄了一下白玉长命锁,在他耳旁轻笑了一声:“跟你要的比起来,它没那么贵重。”   宋眠风的脸……倏然红了。   跟陆饮鸩比起来,这块玉,确实没那么贵重。   作者有话要说:   “人说百花的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北京一夜》   陆饮鸩:“跟你要的(我)比起来,它没那么贵重。” 第19章 第十九章   两人回到包厢,发现包厢里是暗着的,灯不知道被谁关了,宋眠风伸手想去摸墙壁上的开关,就听到“嗒”的一声,有人点了打火机,然后是亮起来的烛光。   陆饮鸩站在宋眠风身后,说了句“生日快乐”,然后很轻的揽着他的肩,朝桌边的蛋糕走了过去,“许个愿。”   都是一群奔三的大老爷们了,生日快乐歌是拉不下脸开不了口的,就点了首生日快乐歌,放原唱,包厢里只有KTV那一隅的屏幕透出点光亮来,王乐天催了一声:“赶紧许愿啊。”   宋眠风愣了好一会儿,这才低低笑了笑,闭上眼,许了个愿,然后俯身——吹灭了蜡烛。   房间里重新亮了起来,大家拍了个合照,笑闹着分了蛋糕,唱歌的唱歌,吃火锅的继续吃火锅。   又吃吃喝喝了一轮,散场已经是接近凌晨了。   宋眠风和陆饮鸩是最后走的。   宋眠风有些醉,而喝倒了全桌人的陆饮鸩反而是最清醒的一个,还能扶着他下楼,打电话叫司机过来接人。   上车以后陆饮鸩递给宋眠风一瓶酸奶,宋眠风喝了,酒喝多了嗓子和胃都难受,不太想说话,就靠在他肩头小憩。   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落在脖颈上,柔软的发梢从脖颈上擦过,叫陆饮鸩有些走神的想到了百岁趴在他肩头上蹭他时的感觉。   百岁可没宋眠风这么乖。   陆饮鸩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似乎是也有些醉了。   宋眠风安静了一路,下车的时候也没说话,就是走路有点飘。陆饮鸩牵着他上楼,一手拎着他收到的礼物,把他送到家门口,准备道别,叮嘱他好好睡一觉。   手刚松开,就被勾住了食指,然后慢慢的,被勾住中指、无名指和尾指,变成了十指紧扣的握法。   陆饮鸩有点意外,抬眸看向宋眠风。   站在家门口的宋眠风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又似乎是紧张的笑。眼尾微微勾着,眼角的泪痣晃眼得很。   “今天我生日——”   下车的时候陆饮鸩看了眼手机,已经是凌晨过十七分了,确切的说,宋眠风的生日已经是昨天了。   但他还是“嗯”了一声。   宋眠风舔了舔唇,嗓音因为压得过低,所以有些沙哑:“我能不能,再要一个礼物?”   陆饮鸩定定的看着他,轻浅的笑了:“可以。”   宋眠风脑子里本来就晕乎乎的,现在更晕了。   心里那句用盒子装好系着蝴蝶结等着人拆封的“在一起好不好”被他忘了个干净,只凭借着亲近喜欢的人的本能,凑过去,亲了陆饮鸩一下。   陆饮鸩伸手,点了点他的唇瓣:“就要这个?”   他以为宋眠风会想要点别的什么。   宋眠风笑得有些傻气,像是要到了糖果的小朋友,心满意足的松开了手:“晚安吻。”   陆饮鸩失笑,松手把礼物都搁在了地上,将他推到门前,抵着他的肩膀和腰,吻了下去。   宋眠风的唇瓣带着酒气,还有酸奶的味道,甜的。   滚烫的呼吸交缠着,楼道的声控灯熄了,宋眠风轻声的喘着气,松开唇齿,任由陆饮鸩亲吻。   陆饮鸩舔舐着他的唇瓣,轻咬他的舌尖,赤诚又热烈的吻去细碎的低喘。黑暗中的一切感官都被放大了,酥麻感和酒精带来的兴奋感顺着脊梁往上,宋眠风攀着陆饮鸩的肩膀,仰着脖子,喉结滚动,微微掀开眼皮,窥见男人脸上的动情。   睫毛轻颤着阖上眼,宋眠风彻底放松了下来,把所有的主导权都交给了陆饮鸩。   他求到了自己最想要的,别的,又有什么打紧。   ……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过来,宋眠风的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摸出手机一看时间,都十一点多了,昨晚的事情也记得不太清楚,只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是缠着陆饮鸩要了个“晚安吻”。   还没想到更多的细节呢,宋眠风就觉得一张老脸烧得不行,大早上的本来就有点反应,连忙打住脑子里的念头,把视线落在床头搁着的几个礼物盒上。   动手拆了。   看着床上的各种情侣款,宋眠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情侣款睡衣还行,内裤情侣款也OK,这他妈避孕套一蓝一红,硬凑情侣款啊。   最正经的礼物大概就是傅青山送的领带,宋眠风随手拍了张图,把避孕套单独拎出来扔进了床头柜里,其他的礼物分两个盒子收了起来,点开微信群。   [闲听松风眠:图片]   [闲听松风眠:???]   [乐天知命:byt不是我送的。]   [吴导:认领睡衣。]   [你四爷:认领内裤。]   [傅青山:破案了。]   [乐天知命: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傅青山你竟然送byt这种东西!]   [乐天知命: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闲听松风眠:王乐天。]   [闲听松风眠:微笑.jpg]   [你四爷:宝贝儿,你没睡醒?]   [你四爷:四位数的领带,你对我都没这么阔绰过。]   [乐天知命:瞎七搭八!]   [乐天知命:我去年送你那块表,五位数的!!!]   [吴导:聊天内容引起不适。]   大概是见自己事迹败露,王乐天开始自暴自弃了。   [乐天知命:再说了byt怎么了。]   [乐天知命:大家都是成年人,谁还没点正常需求了。]   [乐天知命:我送得多实用,多坦荡。]   [乐天知命:哪像傅青山,居然送领带这种东西。]   [闲听松风眠:你倒是说说,领带怎么了?]   [你四爷:领带play?]   [傅青山:???]   [傅青山:身为一个直男,我时常感觉我跟你们格格不入。]   [吴导:你们gay都这么会玩儿的吗?]   [闲听松风眠:告辞。]   不再理会群里的闲扯,宋眠风把手机随手放在了书桌上,起床洗漱,换衣服做饭。   简单的做了一菜一汤,一边吃饭一边刷朋友圈,给吴安他们早上发的合照点了个赞,往下,翻到昨晚宋枕月发的图,顺手点开看了看。   九宫格,他发的红包截图、爸妈给的红包、中午吃饭的时候拍的图,还有蛋糕、不知道和谁一起吃的晚饭,一整套百鬼夜行的《十九楼》。   宋眠风搁了筷子,打字评论:“谁送的?”   宋枕月大概正在玩手机,没一会儿就回复了:“木藏林!哥你不知道!他!竟!然!有!《十九楼》的全套典藏版啊!而且每本都有百鬼夜行的签名!!!”   宋眠风眯了眯眼,心里警铃大作。   他家的傻妹子该不会就这么被一套书拐走了吧?   “你们晚上一起吃的饭?”   “啊,是啊。上次看电影他请我吃了饭,我就说礼尚往来,生日请他吃饭。”   宋枕月还挺开心,又回复了一句:“一顿饭换一套签名典藏版《十九楼》,赚大了。”   宋眠风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头疼。   宋枕月看起来完全没察觉到对方的心思,他想了想,还是没点破,也就没再回复,只是往上滑了滑动态,刷到了王乐天的朋友圈。   王乐天也发的九宫格,正中间放的不是合照,而是他切蛋糕的时候,陆饮鸩替他扶了一下蛋糕盒子,被偷拍了。   照片里的他低着头在笑,陆饮鸩也在笑,看着他笑。其他人都没入镜,原本不怎么明显的情侣装就变得格外打眼起来。   宋眠风存了图,评论了句:“拍的不错。”   切回微信界面,顶置的聊天窗口没有消息,也不知道陆饮鸩是没醒还是在忙,宋眠风矜持了一会儿,吃完饭洗完碗,才给陆饮鸩发了句:“午安。”   S城的六月,绿树荫浓,清风无力,人也容易犯困。   宋眠风在阳台的吊椅上坐着晒了会儿太阳,就开始打呵欠。   群里在聊时装秀的事儿,王乐天问他去不去,宋眠风回了个“去”字,点出来就看到陆饮鸩给他发了消息,就不管群里在聊什么了,点开了跟陆饮鸩的聊天窗口。   [长命:午安。]   [长命:……刚醒。]   [闲听松风眠:起来吃饭!]   [闲听松风眠:头疼吗?]   [长命:不疼。]   [长命:你呢?]   [闲听松风眠:不疼,就是有点困。]   [闲听松风眠:你酒量怎么这么好,昨晚你也喝了不少,一点没醉?]   [长命:还好吧。]   [长命:我其实不太喝酒。]   [长命:你吃饭了吗?困的话就再去睡一会儿。]   [闲听松风眠:吃了,在阳台晒太阳。]   [闲听松风眠:今天天气很好。]   [长命:嗯。]   [长命:我看看。]   宋眠风没反应过来陆饮鸩说的是他起来看看,所以直接就点了个视频通话过去。屏幕晃了一下,出现了陆饮鸩的脸,俊朗的脸往下,裸|露的脖颈,锁骨……没穿衣服,这冲击力就有些大了。   宋眠风看得一愣,一句“你裸|睡啊”脱口而出。   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在耍流氓。   想到昨晚缠着他索吻的某人,陆饮鸩笑了笑:“嗯?”   宋眠风被这声低哑的“嗯”给撩得手抖了一下,点了屏幕翻转,给他看从地板上一路照进客厅的阳光。   “看。”   陆饮鸩看了一眼,本来想拉开窗帘的手一顿,轻笑出声:“宋眠风。”   “你可爱得有些犯规了。”   陆饮鸩撩人得更犯规。   宋眠风看着屏幕里的陆饮鸩,脑子里只剩下一句“今天天气这么好,适合谈个恋爱”,又被屏幕挡住了满心的浪漫和欢喜,最后他只是用指尖点了点陆饮鸩的唇,很轻的叹了口气:“去吃饭吧陆先生,饿坏了我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问:体弱多病为什么还这么能喝?   答:作者瞎编的。 第20章 第二十章   宋眠风趁着生日给自己放了两天假,然后又投入了工作的怀抱。   去K市拍了个广告,回家歇了一天,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没动,第二天就拎着箱子去机场,飞M国。   登机前给陆饮鸩发了条消息,说等时装秀结束,就给自己放一个星期的假好好休息一下。   陆饮鸩最近都不怎么忙,收购陆世和公司的合约已经签了,所以这两天回他的消息通常都是秒回的。   回的还是语音,说:“等你回来,带你去看百岁。”   王乐天本来在逗柳成荫呢,听到这么句语音,偏头看了宋眠风一眼:“陆饮鸩?”   “百岁是谁啊,你俩的私生子?”   宋眠风心情好,懒得跟他计较,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按按,回了个“好啊”。   王乐天讨了个没趣,掏出手机找梅四野寻求安慰去了。   下飞机以后有主办方的车来接,直奔酒店,宋眠风困得不行,在酒店大厅恍惚看见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也没多注意,第二天一整天他都在倒时差,反正他带了柳成荫,万事不用操心,只管倒好时差等着开工。   到会场的时候工作人员基本都就位了,宋眠风跟几个认识的摄影师打过招呼,领着柳成荫见了一圈人,这才过去找王乐天。   王乐天占据了舞台边最前排正中间的位置,镜头朝着观众席,也不知道在拍谁,一副跟娱记抢饭碗的架势。   宋眠风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拍谁呢,不怕四爷知道了收拾你?”   “傅青山和……”王乐天顿了顿,才继续道,“周漾。”   “之前不是都传他俩不和嘛。”王乐天把相机的屏幕拿给他看,“老傅就叫我多拍点他俩互动的照片,找娱记、营销号发出去辟辟谣。”   宋眠风翻了翻照片,傅青山跟周漾的位置是挨着的,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笑得挺开心,哪有半点不和的样子。   宋眠风指了指其中的一张照片,语气淡淡:“这张花了。”   王乐天放大照片看了看,确实拍花了,就把那张给删了:“老傅说结束在门口等我们,晚上一起吃饭。”   宋眠风“嗯”了一声,没什么所谓,“结束了我跟你一起。”   走秀从两点持续到了六点,落幕以后宋眠风才喝了口水。大家都挺累,出会场的时候只交流了两句拍得怎么样,名场面拍到没有,就没再没说话了。   王乐天是走在前面的,宋眠风领着柳成荫,就走在中间。刚从会场出来王乐天就遇到个曾经的熟人,不打招呼尴尬,打了招呼也尴尬,顿了脚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宋眠风就从后面走了出来。   六点多的太阳还在云层里藏着透出光亮来,从会场里出来,眼光缭乱的色彩和灯光变成了并不强烈的阳光,宋眠风微眯了下眼,适应了一下光线,这才看清朝他笑了笑的人。   认真算起来,宋眠风大概有五六年没见过周漾了,印象里笑起来总是眼角微扬,眼神清澈的青年眉眼长开了,眼里装的东西也多了。   周漾叫的他的名字,连名带姓,听起来很疏离,后面加了句“好久不见”,就硬生生在这份疏离上添了份古怪的亲近。   宋眠风听了没什么反应,神色也很平静,只是点了点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出口来来往往都是人,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   周漾问他:“能不能单独聊聊?”   宋眠风和周漾其实没什么好聊的,但周漾似乎有话要跟他说,还特意在这儿等着。   宋眠风在心里叹了口气,跟着周漾朝不远处停着的保姆车走过去。   他和周漾有过一段,周漾追的他。这个人,他也是真动过心,喜欢过,爱过的。后来周漾开始在娱乐圈崭露头角,一剧而红,接踵而来的是各种资源和奖项。周漾变得越来越忙,他们的感情也越来越淡。   从他开始筹划毕业旅拍的事,两个人就频繁的吵架、冷战。   关系的不对等和观念上的分歧耗光了仅存无几的爱意,后来出了事,周漾瞒着他把他摘了个干净,让他心存愧疚,可以爱为名的刀捅在他心口上,也斩断了他们最后的可能。   分手,事隔经年,再多的爱恨情仇都成过眼云烟了。   周漾心情也挺复杂的,分手以后他跟宋眠风就没有再联系过,如果不是无意间知道了慕容冲这个角色是宋眠风跟何承运推荐的他,他也不会这么特意的等在这里,找宋眠风单独聊聊。   当初说得明白,分手也分得干脆,过去这么些年了,他当然不会以为宋眠风对他是余情未了,想来想去,也只有心有愧这么一个解释。   可笑宋眠风愧疚什么呢……明明从头到尾,都是他对不起宋眠风。   想到这,周漾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关照我。”   “包括《凤皇于飞》这个戏。”周漾说这话的时候没看宋眠风,他想不出自己该用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面对宋眠风,所以只是盯着远处,很轻的道了句,“谢谢。”   宋眠风皱了皱眉头,这话说的是事实,但它听起来,怎么就有些变了味儿?   周漾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言辞的不妥,语气有些不自在的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纯粹的跟你道个谢。”   “还有对不起。”   周漾说:“当年的事,对不起。”   宋眠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做这些不为什么,只为自己心安而已,周漾跟他道谢也是,为了自己心安。   所以他完全理解周漾的话和行为,可他和周漾之间,其实真没必要再道谢道歉了。   “宋眠风。”周漾见他一直不说话,便又叫了他一声,“你不欠我的。”   “所以到此为止吧,不用再帮我了。”   宋眠风闻言笑了笑,笑得浅,但他确实是笑了。   他坦然的直视周漾的眼睛,语气平静:“你也用不着道歉。”   “当年的事,我们都有错,及时止损,也翻篇了。”宋眠风顿了顿,才接着道,“道谢我收下。”   话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用一句“以后好好拍戏”做了收尾。   周漾“嗯”了一声。   也没多说,毕竟他们之间,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   傅青山从出口出来,宋眠风也跟周漾聊完回来了,王乐天和柳成荫当了半天的望眠风石,心里没点好奇是假的,但柳成荫不敢八卦老板,王乐天忍了一路,上了饭桌,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跟周漾聊什么了?”   宋眠风正拿手机跟陆饮鸩发微信呢,M国晚上七点,理论上国内是早上八点,所以宋眠风发了个“早安”,头也不抬的答了句:“没聊什么。”   傅青山还在状况之外:“周漾?”   “刚才周漾找我聊了几句。”宋眠风把手机搁下,端起手边的果酒喝了一口,“跟我道谢。”   “他知道了?”傅青山反应了一下,“我没跟他说过……”   “???”王乐天一脸懵逼,“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没什么,不重要。”宋眠风不想多说,“吃饭。”   王乐天还是很懵:“喂……”   柳成荫碰了碰他的手肘,低声道:“食不言。”   王乐天:“……”   晚上回到酒店,宋眠风洗了澡就开始修图,微信一直没有消息,他也没怎么看手机,熬到凌晨三点多整理发了一批图过去,这才拖着疲累了一天的身子上床。   点开微信,还是没回复。   宋眠风有些困顿的想,不应该啊,国内这都下午四点了……   然而他实在是太困了,发了句“在忙吗”,手机握在手里,上一秒还在想陆饮鸩怎么还不回他消息,下一秒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醒了按开手机,微信里还是没有回复。   电量只剩百分十三了,宋眠风翻出充电器插上充电,心情有些说不出的烦躁不安,就给陆饮鸩打了个电话。   关机。   宋眠风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点开陆饮鸩的号码,开始编辑短信。   字斟句酌,删删改改,才按下发送键。   “出什么事了吗,还是在忙?打你电话关机,看到信息回复一下好吗……有点担心你。”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预警。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下午上飞机前,宋眠风又试着打了个电话给陆饮鸩,电话里传来的仍旧是机械的女声播报着“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联系不上陆饮鸩的事让他心情很烦躁,大概是他脸上的情绪摆的太明显,王乐天跟他说话语气都有些小心:“怎么……”   宋眠风低头打字“我上飞机了,先关机,明天一起吃饭吗……”想了想把后半句给删了,只发了句“我上飞机了,先关机,到S城再跟你联系”过去。   发完短信以后,他皱着的眉头才松开几分:“没什么……”   飞机上的十多个小时漫长又枯燥,宋眠风睡不着,就盯着窗外的云走神。   脑子里一会儿是初见那日他错叫陆饮鸩“叔”时陆饮鸩轻笑的模样;一会儿是陆饮鸩送他花,逐字逐句的给他翻译那句“广宇浩瀚对我来说一钱不值,只有你这玫瑰,是我凡尘命根”时的声音;一会儿又是当着他爸的面,在桌下握着他的手腕在他手心里写字的情景……   抬手就能摸到藏在单薄的T恤下的玉,是陆饮鸩亲手替他带上的。   宋眠风突然就有点难过。   明明他上飞机前还好好的,还说等他回去要带他去看百岁,怎么几天的时间,他就突然找不到陆饮鸩了呢……   王乐天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睡醒前宋眠风就一直盯着窗外走神,睡醒后宋眠风还是那个姿势,动都没动一下,空姐送来的面包和饮料放在小桌板上,不吃不喝,活像是老僧入定似的。   王乐天被吓了一跳,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宋眠风,你修仙呢?”   他们是下午三点上的飞机,现在的时间点算起来差不多是凌晨了,本来拍走秀就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拍完还要修图第一时间出图,他几乎是熬了个通宵,宋眠风昨晚也熬夜了,早饭也没吃,忙着又修了一批图,一直忙到一点多,他们才随便买了点吃的在车上对付了,往机场赶。   在车上的时候宋眠风情绪就有些不对劲,他也没多想,还以为是熬夜后遗症,在候机厅的时候他倒是问了一句,被宋眠风一句“没什么”给打发了。   这看起来哪像是没什么?   眼里都有血丝了,唇干得有了裂纹,脸色也不太好,看得王乐天睡意都没了。   “你这是怎么了?”王乐天试探的问了句,“跟陆饮鸩吵架了?”   “没有。”宋眠风揉了揉眉心,他本来给陆饮鸩找了一堆理由,比如在忙、没看手机、手机没电了……可是他和陆饮鸩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在他飞M国那天,他想的那些理由,听起来好像都有些牵强。   “我联络不上他了。”宋眠风说,“没有吵架,就是突然联络不上了。”   王乐天拆了面包递到他手里,言简意赅:“吃。”   “我还当多大点事,又没吵架又没分手的,可能在忙没看信息呢。”   根本就没在一起过,谈何分手。   宋眠风垂眸盯着手里的面包,是真没胃口:“他这几天都没回我消息,手机也关机……”   王乐天皱了皱眉头,想不到什么合理的解释,但也看不下去他这么折腾自己:“你先吃点东西睡一觉,还有几个小时就下飞机了,都回S城了你还怕找不到人?”   “电话关机就去他公司找他,公司没人就上他家找。”王乐天小声嘀咕了句,“实在不行就报警,一个大活人总不至于人间蒸发了。”   宋眠风被他这话逗得勉强笑了笑,没胃口吃东西,但喝了点水,侧靠着座椅合上了眼:“我睡一会儿。”   飞机降落的时候宋眠风醒了,他睡得并不安稳,睁眼的时候意识还有些恍惚。   梅四野在出口等他们,王乐天和柳成荫去拿了行李,宋眠风又给陆饮鸩打了个电话。   还是关机。   出了机场柳成荫就跟他们分开,拎着自己的行李打车去了。王乐天把宋眠风和自己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回头一看,宋眠风正握着手机低头在打字。   王乐天问:“他回你了?”   宋眠风敲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来,脸色还是很难看:“没有。”   上了车宋眠风报了个地址,梅四野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头。   是个陌生地址。   王乐天坐的副驾驶,刚闭上眼睛准备补觉,就听宋眠风报了个陌生地址,闹心。   “别听他的。”王乐天说,“他熬夜熬傻了,先送他回家。”   梅四野从后视镜里看了宋眠风一眼:“这是怎么了?”   宋眠风没说话,王乐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语气听起来自然不怎么好:“宋眠风你能不能先回家好好睡一觉吃点东西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找他?”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宋眠风还是没说话,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梅四野本来还想问问怎么回事,但看到王乐天一脸倦色的睡过去了,就打住了探究的心思,专心开车。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宋眠风楞了一下,有些慌忙的接通,甚至没看清来电显示上的名字。   那端传来的女声叫他满心的期待落了空,淡淡的“嗯”了一声,语气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落。   “小哥?”宋枕月听他语气有些不对劲,“你到家了吗?”   “快到了。”   “哦……那你好好休息呀。”   宋眠风又“嗯”了一声,“我这两天太忙了,没来得及帮你买东西,傅青山还要在M国待几天,所以就把单子给他了,叫他帮忙买了寄给你。”   “嗯,没事。”宋枕月其实只是打个电话问问他下飞机到家没有,毕竟宋眠风一忙起来就不注意作息和身体,还得要她远程监督,“你回家先吃点东西再睡觉,家里我叫阿姨打扫过了,做了饭菜,冷了记得先用微波炉加热一下。”   宋眠风沉默了几秒,轻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归功于宋枕月的电话,下车的时候宋眠风的情绪已经好多了,至少不像刚下飞机时候那么心绪不宁。   梅四野把他送到小区门口,看他从后备箱里拿了箱子和背包,突然开口问了句:“要帮忙吗?”   他问的是行李,也不是行李。   宋眠风摆了摆手,扔下句“谢了”,背上包,拖着行李箱,朝小区大门走去。   刷卡进门,保安室里的保安大叔突然把窗户推开,叫了他一声:“宋先生?”   “有您的一封信。”   小区里的住户保安大叔几乎都认识,何况宋眠风人长得好看,保安大叔对他的印象就更深刻了。   这年头写信的人越来越少,保安室暂存的都是些户主不能及时领的快递,难得有人存放信件,保安大叔自然是天天记挂着,就等着宋眠风回来,把信亲手交到他手上。   “我的信?”宋眠风楞了一下,伸手接了。   很普通的信封,信封上只写着“宋眠风(收)”,没写地址、寄信人,也没贴邮票,封口是贴着的,没人拆过。   宋眠风看着字迹觉得有些眼熟:“这信是什么时候寄来了?”   “13号。”保安大叔想了想,道,“是个年轻人叫我转交给您的。”   13号……他去M国那天。   宋眠风摩挲了一下信封上的名字,倏然浅浅的笑了。   他跟保安大叔道了句谢,没急着拆信,拎着行李回了家,热好饭菜,吃饭,然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坐在书桌边,把信拆了。   他拆得很小心,一点一点的沿着封口撕,撕开以后摸到薄薄的信纸,很轻的舒了口气,这才慢慢的把信纸展开。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眠风亲启:   见字如晤。   想了想还是决定用写信方式告诉你这个故事,因为我不确定我能心平气和的把它说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你说。   我姓陆,还有个名字,叫陆长命。   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到了,我是陆家人。   虽然只是边远旁支。   外祖父说,长命两个字是我母亲在世时就替我取好的。   后来他替我改了饮鸩两个字。   我同你说过,我的母亲产后抑郁,服毒自杀。   我的母亲叫孟摇光,是个挺傻的小姑娘。   我的父亲,我不太想称呼他为父亲,所以后文都用陆世和代替吧。   陆世和年轻的时候很有手腕,生意做得也大,我母亲在一次偶然的酒宴上结识了他,欣赏他,倾慕他,后来就嫁给了他。   然而陆世和娶了她没多久,就跟夏春见勾搭上了,甚至有了私生子,也就是陆长浩。其实陆世和身边的女人一直都没少过,夏春见算是聪明的,也是运气好的,用一个孩子绑住了陆世和。   后来我母亲有了身孕,夏春见就找人把我母亲带到了医院,让我母亲目睹了她和我父亲的恩爱,还有他们刚出生的孩子。   我母亲早产了。   而我,因为早产的缘故,一出生,就被放进了保温箱。   这些都是当年替我母亲接生的医生说的。   我的母亲在这样的打击下,精神崩溃,服毒自杀。   当年的外祖父在政界还有些话语权,陆世和怕外祖父知道实情后深究,就把陆长浩抱给外祖父,瞒下来所有的事情,谎称那是我。   那时候的陆世和已经放弃我了。   他觉得我是个生下来也养不活的弃子。   是替我母亲接生的医生,心存恻隐,按照我母亲生前留给她的电话,联系上了我的外祖父,说出了实情,转交了我母亲的遗书,才让外祖父知道了我的存在。   于是陆世和又编造了一出为了不让外祖父他老人家经历丧女之痛又经历丧外孙之伤,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谎话。   为了我的抚养权,外祖父让步了。   他答应不追究我母亲的过世,也不追究私生子的来历,只要我的抚养权,要我从此和陆家再无关系。   后来外祖父带走了我,陆长浩却顶着我的身份,留了下来,留在了陆家。   夏春见,也在三年后,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平息了以后,如愿嫁给了陆世和。   那时候我身体非常的差,外祖父和外祖母带我出国治疗,直到我七岁那年才回国。   回国后外祖父弃政从商,开始为我铺路。   我外祖父答应放过陆世和,但不代表我也能放过他。   所以,我是回来报仇的。   我在B市有一家证券公司。陆长浩也是做风投的,所以我挑了一些看起来长势喜人实则公司已经亏空了的股票给陆长浩。陆长浩还太年轻,尝到点甜头就开始大肆的炒股,后来越亏越多,公司也开始负债。   这半年多我都在做这件事,因为我不能出面,所以我花了很多时间,才让陆长浩完全的信任我们公司。   然后一点一点的蚕食掉陆世和的公司。   陆世和也不是什么蠢货,公司负债累累,不得不抛卖的时候,他查到了我身上。   他当然不愿意把公司卖给我,卖给我多耻辱啊,他宁愿去求陆长亭,把价格压得更低卖给陆家,也不愿意卖给我。   所以那天你遇到我跟陆长亭从包厢出来,刚谈完生意。   陆长亭才接手陆氏集团,许多事难免束手束脚。他卖长辈们一个面子,所以约了我出来谈判,实际上只是跟我吃了顿饭,表达了自己无意参合上一辈的恩怨的意思,反而对跟我合作比较感兴趣。   然后我顺利的收购了陆世和的公司。   至于夏春见,我觉得看她辛苦挣钱养家,然后再毁掉这一切,会很有意思。   故事就到这里。   或许你会觉得我很残忍,觉得我可怕,觉得我心思深沉。   但无论如何,很高兴认识你。   遇到你是我来S城之前不曾想过的事情。   一开始我只是想让自己除了工作之外,有点别的乐趣。不是一见钟情,但我觉得错过会很可惜,所以就一见再见,越是了解,就越是喜欢,也越来越不敢告诉你我每天到底在做什么。   现在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选择权也交给你。   如果你……还想看看百岁,那你拿着这封信,去我家楼下,找一个叫孟淮的人。   他会等你一个月。   如果你不想看了,也没关系。那么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陆饮鸩敬上。”   ……   B市的重锦庄园,坐落在重锦山上。盘山公路两旁树荫遮天,偶尔有车辆驶过,惊起树梢飞鸟。   一辆黑色的林肯停在了重锦庄园的一户别墅楼下,从后座下车来的年轻男人手里提着两个礼盒,俊朗的脸上微有倦色,视线落在等在别墅门口的中年男人身上,顿了顿。   “你不是……”   “宋先生。”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接过了他手里的礼盒,朝他笑了笑,“好久不见。”   听到把车停到旁边的车库后,朝门口走来的孟淮叫了中年男人一声“爸”,宋眠风脸上的神情就更奇怪了。   “请允许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中年男人颔首道,“我叫孟泽,是孟家的管家,工作是负责少爷的衣食住行。”   “这是我的儿子,孟淮。”   宋眠风楞了一下:“所以孟记根本就是假的,那些外卖,都是您做的?”   孟泽笑了笑:“很抱歉,让您误会了这么久。”   敬称听得宋眠风浑身不自在,何况还白吃白喝了人家那么多顿饭……宋眠风轻咳了一声,说:“没什么,孟……泽叔,您叫我名字就好。”   “饮鸩他……”   “请跟我来吧。”   孟泽作了个请进的手势,宋眠风看了看孟家的大门,恍然有种前面是刀山火海在等着他的错觉。   刀山火海也得进啊。   陆饮鸩在里面。   从看完信,到去找孟淮,坐上来B市的飞机,他就什么都没想,意识清醒,心情平静,甚至给陆饮鸩的外祖父外祖母买了见面礼。   都走到这一步了,没道理临阵退缩。   宋眠风笑了笑,抬步,朝着孟家的大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坐着个鬓发花白的老人,年过古稀,手里抱着一只毛色漂亮通体洁白的猫,瞧见生人,猫咪抬头冲他叫了一声,声音细细长长的,不知道是在欢迎还是赶客。   宋眠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叫人,有些紧张的捻了捻指尖,叫了声:“孟老先生”。   叫声老先生,总归没什么错。   孟玉山给自己倒了杯茶,头也没抬的说了句:“坐。”   宋眠风在旁边单独的小沙发上坐了,坐得规规矩矩的,腰板挺直,坐姿端正。   孟泽把手里的礼品拿过来给孟玉山过了一眼,孟玉山淡淡道:“收起来吧。”   说话间百岁从孟玉山的膝盖上蹿了下来,绕着宋眠风的脚边走了两步,很亲昵的过来蹭他,惹得孟玉山笑骂了一声:“你倒是随你哥。”   小家伙虽然长得胖,但动作却灵敏得很。   宋眠风心想,百岁的哥哥……说的是陆饮鸩?   走神这么一下,百岁跳到了他膝盖上,用尾巴缠上了他的手腕,小声的“喵”了一声。宋眠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头,百岁就眯着眼睛,乖觉的趴在他的膝盖上让他摸。   孟玉山神色淡淡,对这一人一猫的互动熟若无睹,把一张支票,推到他眼前。   “签了吧。”   扔支票的烂俗情节宋眠风在电视里看过不少,却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也能遇上。   宋眠风在心里叹了口气,手上又摸了百岁一把。   他是真不想参合什么豪门恩怨,只想找陆饮鸩要句话,给这么多天的暧昧一个结果。   是好是坏,他都接受,但这句话,得陆饮鸩亲口给他,别的人说的,都不作数。   所以宋眠风想都没想就在支票上签了个天文数字,然后摸出钱包,把身上带的所有银行卡、信用卡、现金全都拿了出来,一并放在孟玉山面前。   孟玉山眉头一抬,额头的皱纹似是枯木的年轮,粗砺又厚重,记刻着被岁月打磨的痕迹。   宋眠风看着他的眼睛,诚恳道:“请您,让我见他一面。”   年轻的男人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当他用这样清亮澈静的眼睛,诚恳的请求别人时,很少有人能拒绝他。   何况孟玉山原本也没想太为难他,只是想试探一下他。   倒是有些意外,宋眠风能做到这种程度。   孟玉山微微一怔,卸下一脸的寒霜,轻浅的笑了。   “跟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祝你早安,午安,晚安。”——《楚门的世界》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宋眠风跟着孟玉山上楼。   三楼,走廊尽头,孟玉山敲了敲房门,宋眠风听到一阵咳嗽,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咳咳咳……咳……请进。”   床上躺坐着的男人看起来比上一次见面时瘦了许多,手里拿着本书,过长的头发散乱的挡住了眼睛,朝门口看过来时,露出一张面无血色的脸,沉沉的病气萦绕在俊朗的眉眼间,形容消瘦,气色极差。   那双眼睛也是暗淡的,像是被乌云遮住了的星子,只透出几分淡色的微光来。   他抬眸看向门口,看到宋眠风时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风吹散乌云,星星亮了。   有那么一瞬间,宋眠风迟疑了。   他第一次见到陆饮鸩病得这么重的模样,重得像是在风里摇曳的烛火,随时都要熄灭似的。   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   宋眠风站在原地,突然有些不敢问陆饮鸩要个答案,也不想要个答案了。   他走了过去,站在陆饮鸩面前,伸手碰了碰他的指尖。   是热的。   缩回手,却被扣住手腕,握住了手。   孟玉山阖上房门,把这一方安静的天地留给了他们。   房间的窗头上摆着一盆六月雪,枝叶扶疏,绿意盎然,细白的花压缀枝头,像是抖落了一树的细碎雪粒,压得窗口照进的暖阳都冷了几分。   陆饮鸩的眼里漾开笑意,驱散了森然的病气,也压得一树六月雪失了颜色:“你来了。”   “来看百岁吗?”   宋眠风在床沿边坐下,摸了摸他手背上输液扎针留下的淡青色印痕,叹了口气:“来看你。”   陆饮鸩垂着眸子,很轻的说了声:“抱歉。”   “不辞而别,让你担心了。”   “你也知道我会担心。”宋眠风皱了皱眉头,到嘴边的重话被拦下,出口只轻拿轻放的一句,“……什么时候病的?”   陆饮鸩老实交代:“回B市那天,我去拜祭了我母亲,夜里就起了高烧。”   感冒发烧对寻常人而言不是什么大病,可他自小身体就不太好,这一病,身体上的症状,再加上长久以来的心病,雪上加霜,就弄成了这幅模样。   折腾了两三天才勉强退了烧,仍是止不住的咳,病得昏昏沉沉的……这都不是最难捱的。   最难捱的,是等待,是他不知道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的宋眠风。   都说相思成疾,药石无医,他以前觉得言过其实,现在明白个中滋味,当真是要命。   宋眠风这几天过得也不怎么好,昨晚握着陆饮鸩的信勉强得了一夜安眠,睁眼开始收拾自己,镜子里的人眼底一圈乌青,下巴扎手的胡茬,活像是失了恋宿醉的酒鬼,落魄得不行。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刮掉胡子,换了身得体的衬衣西裤,还去买了给两位长辈的见面礼,跟着孟淮踏上来B市的飞机的。   他只是想着,要去见自己的心上人,就得帅气潇洒的去啊。   环顾了一圈房间,床头枕边都没看到陆饮鸩的手机,宋眠风握着他的手,很轻的用指腹蹭着他的指尖,语气也轻,轻飘飘的,却是一声质问,重重的落在他的心头上:“你的手机呢?”   陆饮鸩的语气有些不自然:“被外祖父没收了……”   想到刚才裹挟着一盆狗血砸他身上的支票,宋眠风声音放得更低了些,迟疑道:“……你外祖父,好像不太喜欢我。”   陆饮鸩楞了一下:“怎么会。”   在背后议人长短不是什么磊落行径,何况对方还是长辈。   宋眠风佯装无事的笑了笑,想避轻就重的揭过这个话题:“大概是我和他想要的外孙媳妇相去甚远。”   “他们知道我的性取向。”陆饮鸩咳嗽了几声,说话就有些断断续续的,“所以,他跟你说什么了,咳……咳咳……还是,对你做了什么?”   宋眠风把床头的水递给他,扶着他的背,很轻的顺着拍了两下:“老先生他……给了我一张支票。”   陆饮鸩刚咽下两口温水,嗓子稍微舒服了些,却因宋眠风的一句话,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语气难辨喜怒:“……你……签了?”   宋眠风听出他话里的紧张,反而笑了:“签了。”   握在手腕上的手一紧,然后倏然松开,男人沙哑的嗓音带着隐忍的怒意:“签了多少?”   宋眠风仍是笑,漫不经心的又添了一把火:“十二,还是十三个零,没认真数。”   有轻风掠过,本该是吹散人心头夏日的炎热的凉风,却反倒把陆饮鸩心口的火吹得更旺盛了:“我的喜欢,就值十二、三个零?”   宋眠风从来没见过这般模样的陆饮鸩。   笑起来时分明是一江春水的人,睫毛竟这么锋利,轻轻一开一合,就截断了一江春水,绞断整年春风。   这么想着,他就伸手碰了碰陆饮鸩的睫毛。用指尖碰了一下,然后用手掌,捂住了陆饮鸩的眼睛。   “不止。”宋眠风俯身凑近,双唇相抵,轻语,“所以我把身上的卡、现金包括那张支票,都给了孟老先生。”   黑暗里,唇瓣上传来湿濡的柔软,轻浅的啄吻着,陆饮鸩的一颗心像是新雪初霁,都化作了春水,向着一个叫宋眠风的地方而去。   他听到一声轻笑,温热的呼吸和擂动的心跳交缠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了。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宋眠风哑声道,“跟我要的比起来,十二、三个零算什么。”   撑在床侧的手背被温热的手掌覆盖住,被索吻的人迎合着,加深了这个吻:“给你。”   陆饮鸩说:“你要的,我都给你。”   ……   宋眠风在晚饭的时候见到了孟老夫人。   大概是因为吃斋念佛的缘故,孟老夫人身上带着很温蔼和善的气质,也没像查户口一样问他问题,只是问了他来B市有没有跟家里人说,工作提前安排好没有,打算在B市待多久。   就像是跟家里的小辈吃饭闲话家常,都是关心的口吻。   宋眠风一一答了。   听他说跟家里打过招呼了,工作也都安排好了,腾出了一整周的假期,孟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更甚:“那就安心住下。小泽给你收拾了长命隔壁的房间,日用品都是新买的,缺什么你直接跟他说。”   把小泽两个字跟和已经和他父亲差不多年岁了的孟泽画上等号,宋眠风忍笑忍得辛苦,礼貌的问了句:“会不会太过打扰了。”   “不打扰。”孟老夫人笑吟吟道:“这个家平日里总冷冷清清的,人多些,也热闹些。”   吃完饭以后宋眠风又陪孟老夫人聊了会儿天。   孟玉山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份报纸看,时不时翻动报纸,推推眼镜,余光不经意的落在被宋眠风逗笑的孟老夫人身上,脸上的神色一松,嘴角也微微扬起点弧度来。   “长命上个月寄回来一盒蜜饯,我只尝到几颗,其他的都被老爷子偷偷吃掉了。”孟老夫人拉着他的手腕,笑逐颜开,“咱们可说好了,等你回去,头一件事就是再给我寄一盒来。”   孟玉山压平唇角,轻咳了一声:“我哪有偷吃,我明明跟你说过了,那怎么能算是偷吃呢。”   宋眠风对孟玉山扔他支票的印象太过于深刻,这会儿听他像个老小孩一样辩解自己没有偷吃蜜饯,心里有些好笑的想,孟玉山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紧张的情绪就散了去:“等我回去,就给您寄两盒来。”   听他说的是两盒,孟玉山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孟老夫人又是一声笑:“好孩子,难怪长命这么喜欢你。”   也不知道陆饮鸩都是怎么跟他们说的……宋眠风有些不好意思的捻了捻指尖,耳根浅浅的红了。   孟玉山闻言轻哼了一声,把报纸折好收起来,背着手上楼去了。   孟老夫人也不管他,只是笑着摸了摸宋眠风的头发:“我家老爷子今天故意试探你的事儿,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当年摇光出事以后,他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孟老夫人叹了口气,“他一直怪自己没替摇光把好关,识人不淑,害了摇光,所以……”   宋眠风笑了笑:“没关系的。老实说来的路上我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心里准备。想要跟他在一起,想要被他家里人承认,好的坏的,都该是我受着的。”   宋眠风说:“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   孟先生只是试探了一下他,孟老夫人又这么和蔼可亲,连百岁都很喜欢他。这对他而言,已经是很好了。   孟老夫人看着他,神色和蔼:“其实当年长命突然跟我们说他喜欢男孩子的时候,我和他姥爷也吓了一跳。”   “那时候他们吵了一架。后来长命去了国外念书,慢慢的我和他姥爷也就看淡了,盼着他能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孟老夫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里有片刻的哀伤,不过很快就被她压了下来去,只是轻声道,“能找到这么个人不容易。”   宋眠风安静的听着,心想孟老夫人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就有些无措,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安慰到她。   “长命写给我的信,字里行间总是不经意的提起你。他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也希望你能好好待他。”孟老夫人笑了笑,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红包来,塞到他的手里,“按我们这边的习俗,新媳妇上门,都得给个红包。”   “我把红包给你,长命,也交给你了。”   宋眠风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红包,只觉得比他签的那串荒唐的数字还烫手些:“您放心。”   宋眠风一字一顿,轻声道:“我肯定待他好。”   作者有话要说:   “跟我要的(你)比起来,十二、三个零算什么。”   十二、三个零是宋眠风故意签的天文数字,也不是说孟家就真那么有钱(虽然孟家真的挺有钱的),夸张的修辞手法,大家理解一下。   原句:“到如今也想不明白,我曾喜欢过那么清淡的人,睫毛竟能这么锋利,轻轻一开一合就绞断了那整年的春风。”   对不起我没找到原文出处,但还是标注一下。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鱼玄机《赠邻女》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晚上洗完澡,宋眠风躺在床上,还有些不真切感。   于是点开微信,给宋枕月发了个红包,又点开跟傅青山他们的群,发了个红包。   红包的名字都是“拿去买糖”。   发完就把手机扔开了,也不管群里怎么炸开了锅,睡觉。   ……   不知何时爬上窗台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照了进来,隐约可见空气中错落的浮尘光影,一室静谧。   床上的人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瞧见落在地板上的光影,伸手把床头的手机拿过来,看了眼时间。   10:36   反应过来自己人在孟家,宋眠风的意识瞬间清醒了,有些懊恼自己忘了定个闹钟以至于睡过了头。   微信图标跟着数字为“99+”的消息,宋眠风点开看了看,群里都是些“恭喜”之类的,聊着歪了楼,聊起了催婚,傅青山和吴安心情都很复杂。私聊里宋枕月也发了一堆消息——好几排问号,还有一句“在一起了?”   宋眠风回了个“在一起了”,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起床洗漱,换衣出门。   隔壁的房间门是开着的,家庭医生正在给陆饮鸩扎针。   宋眠风站在门口,看到医生把针头扎进陆饮鸩手背的瞬间陆饮鸩微微皱了皱眉,自己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陆饮鸩偏头就看到宋眠风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样,活像是他才是那个被扎针的人,眉头一松,笑了:“醒了?”   医生调完点滴速度,余光往门外看了一眼,一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药箱,一边道:“我半个小时以后再来加药。”   说完就先出去了,路过宋眠风身边的时候还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宋眠风带上门,走到陆饮鸩的床边,拉过书桌边的椅子坐下:“不小心睡过头了……”   他前几天忙工作,又惦记着联系不上陆饮鸩的事,几乎没怎么好好的休息过,昨晚睡得安稳,就不小心睡过头了。   在自己家睡到几点都无所谓,但在陆饮鸩家,家里还有两位长辈在,这就让他很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陆饮鸩说,“是我特意吩咐不要打扰你,让你好好睡一觉的。”   陆饮鸩打了电话,叫孟泽把宋眠风的早饭送到他房间里来,又问:“昨晚睡得还好吗?”   “睡得很好。”宋眠风垂眸看着他手背上的针,问,“你呢?睡得怎么样,身体还是很不舒服吗……”   “身体好些了,但睡得不怎么好,失眠,辗转反侧。”陆饮鸩道,“如果不是想着你这几天都没能好好睡觉,昨晚我就过去找你了。”   宋眠风楞了一下,倏然笑了:“心有灵犀。”   “嗯?”   “如果不是想着你还病着,需要好好休息,又顾虑着这是在你家——”宋眠风顿了顿,轻笑道,“昨晚我就过来找你了。”   陆饮鸩没有扎针的右手握着他的手,把玩着他的指尖:“顾虑着这是我家?”   “为什么顾虑。”陆饮鸩一时想岔了,“你是不是不喜欢……”   宋眠风没想到他会截了后半句当重点,有些好笑的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没有,我很喜欢。老先生和老夫人都很好,但到底是有长辈在,我又是第一次拜访,总该规矩些。”   听他这么说,陆饮鸩才放下心来,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我其实有别的住处,只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年纪大了,住得远了难免照顾不到,我不放心他们,他们也不放心我,所以我都是回重锦山庄住的。”   宋眠风“嗯”了一声,“孟淮跟我说了。”   来的路上孟淮跟他说了一些孟家的事情。   陆饮鸩孝顺,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孟家的。   孟家的人口并不复杂,孟老先生有一位兄长,但几年前已经去世了。孟老先生对兄长家的孩子多有照拂,两家人如今的关系也很亲近。陆饮鸩同辈的有两个表哥,都在公司任职,陆饮鸩不在B市这段时间,公司全靠两个表哥帮忙打理。   而孟泽是在陆饮鸩九岁那年才被聘请到孟家当管家的,姓孟完全只是投了缘的巧合。孟家除了孟泽,还有两个负责打扫卫生的家政阿姨,一个司机,跟许多豪门世家比起来,算是佣人很少的家庭了。   孟淮作为孟泽的儿子,算是陆饮鸩儿时的玩伴。但陆饮鸩高中毕业后就出国念书了,而孟淮一直在国内,所以陆饮鸩的很多事,尤其是私事,孟淮也不太清楚,更不敢去探究。大学毕业后孟淮就在B市开了家证券公司,负责日常的运营操作,这张网很早就撒下了,一直到这半年,才开始慢慢的收网。   陆饮鸩的谋划实在是过于深藏,怕宋眠风会害怕他亦或者是厌恶他,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知道了一切的宋眠风平静得很,甚至觉得这样运筹帷幄的陆饮鸩,更让人喜欢了。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说你在S城的时候实在辛苦,一个人要处理两边公司的事情,刚开始的一两个月都是S城和B市来回飞,忙得分身乏术。”宋眠风笑了笑,轻声道,“后来你就不怎么回B市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还能是为了什么……陆饮鸩瞥见宋眠风脖子上的一截黑绳,弯了弯唇:“为了见你。”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陆饮鸩道了声“请进”。   孟泽推门进来,在书桌上铺了一张干净的餐布,这才把一碗阳春面搁在桌上,朝宋眠风笑道:“宋先生尝尝,在S城学的手艺,不知道学没学到家。”   面煮得并不多,看起来也就一两的样子,这个点临近中午了,吃得太多午饭就该吃不下了。但汤清,象牙白的细条齐整的卧在一汪清汤里,配上碧绿的葱花,瞧着精致,闻着也香。   宋眠风把椅子推回书桌边坐下,闻着味儿,就觉得自己有些饿了:“谢谢泽叔。”   孟泽笑着关门出去了,宋眠风侧头看了陆饮鸩一眼:“在你房间里吃是不是不太好……”   陆饮鸩语气有些无奈:“你怎么跟我客气上了。”   “这不是客气。”宋眠风拿之前他说的话来回他,“这是礼貌。”   “我以为,交往关系,不需要这么礼貌。”陆饮鸩咬重了“礼貌”两个字的发音。   宋眠风听到“交往关系”就笑了,眼里笑意柔和,语气也轻:“怕你闻着油烟味难受。”   陆饮鸩愣了一下,笑了:“没关系。”   他这几天因为病着的缘故,胃口并不是很好,闻着油烟味确实多少会有些难受,但被宋眠风这么问了一句,哪里还有什么难受,满心都只剩下了这个人这么这么体贴这么叫他喜欢。   宋眠风见他并没有太不舒服的表情,这才动了筷子。   一碗面吃完,宋眠风把书桌擦了擦,叠好桌布,下楼,把碗筷放回了厨房。   孟老夫人在客厅里看电视,家庭医生陪她聊天打发时间,宋眠风有些赧然的跟她打了个招呼。   医生看了眼时间,上楼去给陆饮鸩加药了。宋眠风不好意思跟着上去,就在沙发上坐下,陪孟老夫人说了会儿话。   聊的无非是些家常,睡得怎么样,吃得习不习惯。   百岁很乖的在沙发旁边坐着,像是在听他们聊天一样。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孟老夫人不太会用手机,看到是短信,就叫宋眠风帮她看看。   短信是孟玉山发的,说午饭不回来吃了。   “你帮我回一个‘知道了’。”孟老夫人说,“老爷子听戏去了,他呀,一进了园子,不到散场是不会回来的。”   宋眠风低头打字,就三个字,打完还给她看,孟老夫人瞧着,越发的喜欢宋眠风了。   毕竟长得好看,又这么礼貌的孩子,谁都会喜欢的。   孟老夫人笑着道:“长命也喜欢听戏,被他姥爷给带的,成日里老气沉沉的。你们年轻人大多不爱听这个吧?”   “也听。”宋眠风把手机放回到沙发上,说,“我爸喜欢听戏,偶尔我也陪他。”   “饮鸩他挺好的。”宋眠风笑了笑,“我爸就特别喜欢他。”   孟老夫人有些惊讶:“长命已经见过你的父母了?”   宋眠风不好意思说陆饮鸩就是被他爸给骗到家里去相亲的,只好简单的答了句:“见过了。”   孟老夫人迟疑的问道:“你父母……不反对什么吧?”   “我家人都很早就知道我的性取向了。”宋眠风说,“他们不反对,他们都很喜欢饮鸩。”   “那就好。”孟老夫人叹了口气,“长命这孩子,从小到大,吃的苦够多了,我和老爷子只盼着他这一生平安顺遂,别的,都不求了。”   孟老夫人想了想,又说:“等长命身子养好些了,我和老爷子便去一趟S城,见见你的父母。你家里可还有别的兄弟姐妹?你父母又喜欢些什么?我得叫长命提前准备好礼物……”   “老夫人。”宋眠风见她说着说着就要起身,像是要去忙着准备礼物了,就有些好笑的轻握住了她的手,“您别急。您和老先生年纪这么大了,别说是我,就是我父母肯定也是不同意您们这么长途跋涉的。”   “等饮鸩病好些了,我带我父母来B市拜访您和老先生。”宋眠风开玩笑道,“只要到时候老先生不要再给我一张支票就好了。”   “我家里还有个妹妹,龙凤胎,叫眠月。”   大概因为孟家都是些儿子的缘故,孟老夫人听到宋眠风有个妹妹,就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来:“龙凤胎?那肯定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   “给您看她的照片。”宋眠风见孟老夫人不急着准备礼物忙着见他父母了,就顺着岔开了话题,点开手机相册,给她看宋眠月的照片。   “你妹妹很漂亮。”孟老夫人看了宋眠月的照片,由衷的夸奖了一句。然后想起了什么,把百岁抱了过来,“长命也有个妹妹,今年3岁。”   宋眠风摸了摸百岁的头,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们百岁也很漂亮。”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吃过午饭后睡了个午觉,一下午的时间好像也没做什么,就过去了。   接到宋枕月的电话的时候宋眠风正抱着百岁窝在陆饮鸩的房间里看电视,一人一猫躺在懒人沙发上,视频电话,百岁太胖了,毛茸茸的爪子出了个镜,惹得宋枕月轻“啊”了一声,“小哥你哪里偷的猫!”   宋眠风把手机拿远了些,让她看百岁:“给你介绍,你饮鸩哥的妹妹,叫百岁。”   陆饮鸩闻言抬头看了宋眠风一眼,宋眠风笑着跟他说了声:“枕月的电话。”   “你果然是去B市找饮鸩哥了!”宋枕月看着房间的背景也不太像是酒店,再加上百岁和这一句“枕月的电话”,简直是心情复杂,“你在他家?”   宋眠风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还捏着百岁的爪子,朝镜头挥了挥。   宋枕月伸手摸了摸,却只摸得到冰冷的镜头:“实名羡慕,我也想养猫。”   宋眠风笑:“醒醒,猫是不可能有猫的,仙人球你都养不活,还养什么猫。”   宋枕月:“???”   “我要跟爸妈说你去B市见饮鸩哥的父母去了!”   宋眠风来B市的事是跟宋父宋母说了的,但打的是工作出差的幌子,宋枕月一开始也真的以为他是去工作的,直到宋眠风接通今晚这通电话。   “说就说。”宋眠风轻笑了一声,“纠正你一下,不是见父母,是见他的外公外婆。”   宋枕月疑惑的“嗯?”了一声。   宋眠风一只手抱着百岁,一只手打字,发了句“他母亲已经过世了,父亲是个人渣不认也罢”过去。   宋枕月声音放低了一些:“那他外公外婆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宋眠风笑了笑,“外婆可喜欢我了。”   宋枕月看他心情不错,也不像是被棒打了鸳鸯的样子,这才露出一个笑来:“那就好。”   两兄妹又闲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宋眠风把百岁抱给陆饮鸩,还揉了揉百岁的脑袋:“乖乖跟你哥玩一会儿,我洗澡去了。”   陆饮鸩把手里的ipad息屏放到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给宋枕月发了个红包。   宋枕月回得倒是快,领了红包秒回,“要对我哥好一点!”   陆饮鸩回了个“嗯”,想了想觉得自己语气看起来有点太敷衍了,于是又发了个红包,认认真真的,打了三个字。   “我会的。”   洗完了澡,宋眠风穿着一身宽松睡衣敲开陆饮鸩的房门,头发只吹了个半干,软软的搭在鬓侧,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温柔随和的模样。   陆饮鸩坐在床的一侧,手里拿着ipad,修长的手指屏幕上轻点着,很专注的看着邮件,另外半侧床留了出来,连被子的都是掀开的,一副邀请他上床的姿态。   明明两个人什么都没做,他也没打算做什么,却无端端的叫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旖旎又暧昧起来。   宋眠风走了过去,让自己尽量动作自然地在陆饮鸩的床上坐下:“百岁呢?”   “睡着了,泽叔抱走了。”陆饮鸩看完邮件,简单回复以后把ipad收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乖乖自己玩一会儿,我去洗澡。”   宋眠风:“……”   这是把他当猫了?   浴室里传来了水声,宋眠风侧头听了一会儿,点开微信,给傅青山发了个红包过去。   [傅青山:?]   [闲听松风眠:帮个忙。]   [傅青山:说。]   宋眠风去阳台,拨了个电话过去:“帮我查个人。”   傅青山问:“谁?”   宋眠风说:“夏春见。”   傅青山是混娱乐圈的,养着公关团队,认识的人也不少,要借查夏春见,想来想去傅青山都是不二人选。   “嗯?”傅青山因为这个说熟悉不熟悉,说陌生又不算陌生的名字沉默了,一时想不明白宋眠风怎么跟夏春见对上了,“查什么?”   “查她怎么逼死陆夫人,小三上位,还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变成了继子。”   入了夏的夜已经有些热了,宋眠风的声音却带着一股寒意,顺着听筒,叫傅青山打了个寒颤:“……你说什么?”   宋眠风漫不经心的道:“她不是贤妻良母的人设吗,就让大家看看,揭了这层伪善皮,藏的是什么蛇蝎心肠。”   “夏春见怎么得罪你了?”傅青山倒不质疑宋眠风说的话的真实性,但宋眠风和夏春见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么突然把这些事都捅出来?   “没得罪我。”宋眠风说这话的时候笑了笑,“我就是想替天行道。”   替哪门子的天行哪门子的道……   傅青山揉了揉眉心,知道他这是不想说,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但这么大一个麻烦砸自己身上,费力不讨好,糟心得很:“我一个当红的角儿,跟一个过气老前辈过不去,是不是太不道义了点。”   “所以我只叫你查她,没叫你亲自下场。”宋眠风说,“查到证据发我邮箱,我拿去找娱记,卖个好价分赃。”   其实一开始他也想过找私家侦探或者是娱记来查这些的,可他不想把陆饮鸩牵扯进来,所以还是傅青山比较让人放心:“你自己心里有点分寸,不要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傅青山想了想,恍然道:“你说原本的陆夫人?”又问,“夏春见的儿子是鸠占鹊巢的私生子?那陆夫人的孩子……”   陆世和破产的消息前一段时间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夏春见为了还债复出拍戏,发了不少通稿炒作卖惨卖人设,傅青山多少也吃了些瓜,还觉得夏春见对陆世和是真的付出颇多,对继子视若己出,也挺不容易的。没想到所谓的继子根本就是她和陆世和的私生子……   宋眠风语气认真道:“我以为对施害者公开处刑并不需要牵连受害者进行二次伤害。”   傅青山愣了一下,旋即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行,我知道了,我会吩咐好安排人去做。”   宋眠风“嗯”了一声,没有见外的说谢谢,只说:“回去了请你吃饭。”   挂断电话,宋眠风站在阳台吹了会儿风。   远处的山泽承映着稀疏的月色,隐隐约约的只能看到山的轮廓,蜿蜒远去。微凉的风一阵阵的吹过,叫他烦闷的心慢慢的静了下来。   陆饮鸩洗完了澡,吹干了头发,身上带着清新的薄荷香气上了床。   两个人都不怎么困,又是头一回同床共枕,难免有些心思浮动,就这么躺着聊天,聊到了深夜。   后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都不知道,直到听到一阵咳嗽声,宋眠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反应了几秒,伸手去摸陆饮鸩的额头。   陆饮鸩的额头烫得惊人,宋眠风摸索着打开壁灯,看了眼手机时间。刚过5点的天光已经亮了,宋眠风按着陆饮鸩的食指解锁了手机,通讯录里不知道哪个电话是医生的,只好翻出孟泽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的声音带着初醒的低哑:“少爷?”   “泽叔。”宋眠风替陆饮鸩掖好被角,语速虽然快,但语气还算是冷静不紊的告知了情况,“饮鸩发烧了,我不知道医生的联系电话,也不敢贸然给他吃药……”   陆饮鸩的床头柜里是放着很多常用药的,但他原本身体就不好,病情反反复复的,光靠吃药根本降不下来烧,宋眠风看着一堆药发愁,更加自责没有照顾好陆饮鸩,反而害他又发起了烧。   “我马上联系医生。”   医生来得很快,替陆饮鸩检查了一遍,挂上吊水,又重新开了药。陆饮鸩的身体底子太差,又对很多药物都有抗性,所以病情就容易反复,医生和孟泽都已经习惯处理各种突然反复发作的情况了,只有宋眠风一直紧张担心,守在床头,满心自责。   直到两瓶吊水输完,陆饮鸩的体温恢复了正常,宋眠风才松了紧绷的神经,回隔壁房间补了会儿觉。   陆饮鸩这一病,一直反反复复的,不见好。   然而一周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宋眠风虽然放心不下陆饮鸩的病,但工作也实在不能再推了。   刚确定关系,两个人就不得已的开始了异地恋。   一开始还挺新奇的,每天互道早晚安,忙里偷闲打电话、通视频,但时间一长,思念堆积,日子就变得难捱起来。宋眠风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能跟一堆摄影器材过一辈子,现在却每天都想着陆饮鸩温暖的怀抱,尤其是需要去外地取景的时候,漫长的旅程总是叫他格外的想念陆饮鸩。   忙忙碌碌又是一个月,宋眠风终于拼拼凑凑出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去B市解解自己的相思病。   收拾行李的时候宋眠风接到了傅青山的电话,说夏春见的事情都查得差不多了,资料发他邮箱了。   都是些陈年往事,查起来自然费了些力气,不过傅青山的人查得很全,有不少照片和知情人的爆料录音,甚至不知道怎么弄到了陆长浩和夏春见的亲子鉴定,还有一些夏春见为了资源陪酒的图。   娱乐圈的水一向浑浊不堪,宋眠风对里面的潜规则之类的完全不感兴趣,把东西备份好,给李小满打了个电话。   他认识的娱记并不多,李小满算是他比较欣赏的一个,谈妥了满意的价格,宋眠风把东西打包发给了李小满,给傅青山转了笔账分赃,然后心情颇好的订了第二天飞B市的机票。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月底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夏日里难得的一场雨,宋眠风下午两点的时候到达了B市,雨已经停了,日头正盛,从机场出来,冷风和热气一交叠,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孟淮提前在机场等他,车就停在机场出口,车里的空调也一直开着,小冰箱里还备着冷饮,这份待遇可是说是很周到了。   宋眠风累了一路,上了车本来想睡一会儿,结果手机刚收起来,孟淮就跟他说起了话。   在宋眠风的印象里,孟淮是个有些沉默寡言的年轻人,上次孟淮来接他,一路上都是一本正经的在说孟家的情况,像是完成某种任务一般,宋眠风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孟淮莫名的就跟他闲聊起来,语气转折都很僵硬,一会儿说他寄的蜜饯孟老夫人和孟老先生都很喜欢,一会儿又说有个合作过的客户跟他打听陆饮鸩的喜好和近况。   宋眠风听他说了好些话,于是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拧开递给他,问:“喝口水吗?”   孟淮楞了一下,接过水喝了一口,语气更加僵硬又尴尬的道了声谢。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又响起了孟淮的声音:“少爷快生日了。”   “下个月9号。”   宋眠风总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孟淮的反常是为了什么,轻笑着说了声:“谢谢。”   两人原本也算不上熟络,说完以后孟淮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便聚精会神继续开车,不再说话了。   进了重锦庄园车速便慢了,宋眠风远远的就看到了在孟家别墅门口站着的孟泽。他本身是并不在意有没有人接的这种问题的,甚至因为孟泽站在过烈的日头下等他而皱了皱眉头。   下车以后孟泽上前来接行李,宋眠风把装着相机的包拎了出来,手里还拎着几个礼盒,开口就道:“泽叔,下次不用这么特意等着了,天热,别中暑了。”   孟泽笑着摇了摇头:“我其实刚出来几分钟。”   宋眠风这才露出一个笑,单独拎了两盒糕点递给他:“S城特产,这是带给您和孟淮的。”   孟泽楞了一下:“这怎么好意思……”   宋眠风说:“吃了您那么多顿饭,我都好意思,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就谢谢了。”孟泽伸手接了,脸上笑意和煦,“外面日头大,我们先进去吧。”   客厅里开着空调,宋眠风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凉风扑面,舒服极了。   孟玉山和孟老夫人都在沙发上坐着,没见着陆饮鸩,也没见着百岁,宋眠风眼底难免有些失望,不过转瞬就被他压了下去,笑着跟孟家的两位长辈问好,分了礼物。   “除了蜜饯,我还带了些S城的特产糕点,这是百果蜜糕,这盒是桂花糕,云糕,还有糯团,枣泥糕。”宋眠风把一个包装完全不一样的小盒子单独放在了一边,“这是给百岁的猫粮饼干。”   “买这么多做什么。”孟老夫人语气带着轻微的责怪,眼里却满是笑意,“大老远的,多麻烦。”   第一次上门宋眠风买的是茶叶、补品之类的,贵重是贵重,但孟家并不缺这些东西。相处了几天以后宋眠风发现,孟玉山和孟老夫人都很喜欢吃甜食,所以这次上门拜访,他就特意买了许多软糯的糕点,讨老人家欢心。   几盒糕点的包装都很精致,但明显并不是一家,这份心意难得,孟玉山看在眼里,也是高兴的:“好了,东西都收起来吧。天这么热,你累了一路,上楼洗漱一下吧。”   宋眠风上楼,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去敲隔壁的门。   推开门没看到陆饮鸩人,下意识就想发个微信问一下,转念想到陆饮鸩可能在书房,点开微信的手就顿了顿,关上房门朝书房走过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大概是为了方便百岁进出,宋眠风半推开门往里看了一眼,宽大的办公椅挡住了他的视线,只能看到陆饮鸩搁在书桌上的手和一截因为常年没晒过太阳所以略带病色白的手臂。   陆饮鸩手里似乎是拿着一份文件在翻看,百岁卧睡在他脚边,整只猫团成了毛茸茸的一团。   安静的书房里只有纸张翻动和空调运行的声音,宋眠风嘴角微扬,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陆饮鸩正在听着下属的项目汇报,耳机里的声音突然停了一瞬,他抬眸看了一眼,视线掠过视频右下角的小窗口,看见朝他悄悄靠近的身影,倏然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来。   视频里的公司众人扮演了几秒钟的123木头人,汇报项目的人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说,就看到视频窗口里出现了一张俊朗的脸,挂着促狭的笑。来人的注意力似乎全都放在了他们老板身上,所以完全没发现他们在开视频会议,还抬手朝着他们老板的肩膀拍去。   陆饮鸩也看到了。   宋眠风想吓他的意图太明显了,也太坏了些。   不知道想做坏事却突然被抓住会是怎样的反应,这么想着,他在宋眠风拍到他肩膀前伸手握住了宋眠风的手腕。   被突然握住手腕,宋眠风的手极其轻微的抖了一下,声音带着做坏事被当场抓住的心虚感:“咳,你在做什么?”   陆饮鸩在逮住宋眠风手腕的同时就握着鼠标极快的关掉了视频窗口,徒留办公室里众人面面相觑,大家揣着满肚子的八卦,又不敢就这么散会,只能继续等着。   而书房里,电脑屏幕上只剩下之前看完了没关的财务报表窗口,陆饮鸩语气从容:“看报表。”   又漫不经心的补了句:“你想做什么,嗯?”   “……不做什么。”这话听起来可信度并不高,宋眠风也颇有些自欺欺人,只能转移话题道,“你继续,我不打扰你。”   会议突然中断,确实需要处理安排一下后续事宜,陆饮鸩“嗯”了一声,“你乖乖自己玩儿一会儿,我忙完再陪你。”   这话也不知道是哄人还是哄猫呢,宋眠风看了一眼睡成一团的百岁,觉得自己跟百岁的待遇画上了等号,颇有些自怜自艾。又觉得自己吃工作的醋的行为实在是太幼稚了些,失笑的摇了摇头,随手从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就去沙发上看书去了。   陆饮鸩这点开聊天窗口,跟工作群里交代了一下会议的后续和一些工作安排,然后以“散会”两个字结束了发言。   宋眠风手里的《堂吉诃德》翻了几页,才发现是全英译版,揉了揉眉心,实在是看不进去,就开始看着陆饮鸩走神。   看陆饮鸩修长漂亮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敲按,看他一页一页的翻阅剩下的文件,看他低头在文件最后签上名字,看他朝自己抬眸望过来,眼里带着无奈的笑意。   宋眠风突然就不想这么听话懂事的不打扰陆饮鸩工作了,他们还在热恋期,分开了这么多天,见面既没有拥抱也没有亲吻,这恋爱谈得也太委屈了。   这么想着,他就朝陆饮鸩笑了笑,是那种带着拨撩意味的笑:“陆先生。”   “我们接个吻吧。”   沙发和书桌之间只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暧昧的沉默里陆饮鸩推开椅子站起身,朝他走来。   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宋眠风闭上了眼,迎上陆饮鸩的吻。   柔软的唇舌猝然相遇,便如同星火燎原,难以自持的纠缠在了一起。宋眠风的手抚过陆饮鸩的脊背,攀上他的肩头,灼热的呼吸和喘息声紊乱的糅杂在了一起,心跳声也乱了。   陆饮鸩咬了咬他的唇瓣,然后温柔的用舌尖舔舐安抚,手指在他的脊背上轻抚着,流连往下,落在了他的腰间。   不知道是书房的空调温度打得太高,还是爱人怀抱的温度太过燎人,宋眠风只觉得火从四肢骨骸里烧了起来,身体里的欲望叫嚣着,想要得到释放。   两个人都有些情迷意乱,但陆饮鸩理智尚存,用细碎的轻吻慢慢收敛了爱意,只是落在宋眠风腰间的手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贴着他耳侧轻笑:“宋先生,只是接吻,好像不太够啊。”   声音像是春日里翻飞的柳絮,风一吹就散,却惹的人得耳朵痒,嗓子痒,心也难耐的痒。   缓过刹那的窒息感后,宋眠风阖着眼靠在他肩头,很轻的“嗯”了一声,尾音拖得长,语气温存,“所以再让我抱一会儿吧。”   “山高路远。”宋眠风侧脸在他肩上轻蹭了一下,亲昵里透着几分缱绻的意味,“累。”   陆饮鸩任由他抱着,抱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他的背,还是哄人的语气:“去睡会儿吧。”   “不去。”宋眠风松了手,往沙发上一躺,朝着他弯唇一笑,“就在这儿,能看着你。”   “回房间睡。”在许多事情上陆饮鸩都是说一不二态度强硬的,唯有对着宋眠风,才难得温柔退步,“我陪你。”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陆饮鸩本来只是陪着宋眠风躺着,闭目养神,后来也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余光横照,整个房间都染上了一层暖色。   宋眠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侧身躺在他怀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嘴角挂着笑,眼睛亮晶晶的,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动了动被压得有些发麻的手臂,陆饮鸩凑过去看了一眼,两个人的额头抵在了一起,姿势亲昵极了:“在看什么?”   “看热闹。”宋眠风把手机稍微拿远了些,跟他分享屏幕,“夏春见的事儿被爆出来了。”   微博页面,#夏春见#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爆字,往下跟着的#夏春见 陆世和#、#夏春见人设#、#陆长浩是亲生的#、#豪门故事永远不会让你失望#之类的话题后面跟着的字也全都是沸,热搜前十的话题夏春见占了五个。   二十几年前的互联网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夏春见嫁入豪门的故事也是在她复出以后才被拿出来作为炒作点的,真正的世家豪门的人都知道陆世和不过是陆家的旁系,对这个所谓的“豪门”嗤之以鼻,但网友们却把陆世和和陆家画上了等号,再加上各种空穴来风的“听说、据说”,就给陆世和定下一个原配过世后带着儿子独自生活的苦情总裁人设。而夏春见在这个故事里,则是为了爱情退出娱乐圈,对原配的孩子视如己出,甚至为了保证原配孩子的继承人位置,自己一直没有生育孩子的贤妻良母。   网友们不傻,如果陆长浩是夏春见的亲生儿子,那么就意味着这个孩子原本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当时有多少人感慨她的不容易,现在就有多少人骂她,热搜话题里热闹极了。   虽然这事是宋眠风一手策划的,但他还是兴致勃勃的开着小号在各个话题里看热闹点赞。   对于那些还在说什么“造谣全凭一张嘴”“等着收律师函吧”的粉丝和水军,他甚至有些按捺不住想满足他们求锤得锤的心,手都点开评论了,想了想还是算了,爆料一时爽,被扒火葬场,他还是安安分分的看热闹,等着李小满继续放爆料好了。   李小满的爆料其实挺简单的。   有营销号发了一组夏春见跟陆长浩的照片,有母子二人挽着手臂的,也有低头说话的,甚至还有两张清晰的近照。夏春见复出以后一直走的就是贤妻良母的人设,再加上陆长浩长得不错,所以夏春见经常带着陆长浩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下。刚开始大家还觉得像是作秀,后来在水军的引导下,夏春见和陆长浩就变成了豪门故事里继母和继子的一股清流,还给陆长浩招揽了不少颜粉。营销号发这么一组照片本来没什么稀奇的,吃瓜的点在于营销号配的文案,“没有人觉得陆长浩和夏春见的眉眼长得很像吗?”   然后李小满转发了一句“亲生的能不像吗”,还配了个吃瓜的表情包。   陆饮鸩翻了翻评论,看到被顶上热评的一条评论,视线顿住。   朝夕不倦:“终于有人爆料这件事了,豪门,陆世和也配?陆家现在的接班人叫陆长亭,陆世和,emmm算是陆家的远门穷亲戚吧。前不久陆长浩炒股把公司搞垮了,欠了一堆债,还要陆长亭给他收拾烂摊子,不过这事儿陆家最后没管,听说出手的是陆世和的儿子,我说的是原配夫人的儿子,不是陆长浩那个废物。”   陆饮鸩皱了皱眉头:“这个人……”   “陆家的人吧。”宋眠风点开“朝夕不倦”的主页看了看,关注很多,粉丝个位数,微博有日常吐槽也有转发,转发的最多的就是一些电影宣传,宋眠风往下翻了翻,看到一条日常博里的背影照片,眼神就有些微妙了。   他想了想,切回微信窗口,给陆长吟发了条信息。   [闲听松风眠:朝夕不倦?]   [陆长吟:?]   [陆长吟:!]   [陆长吟:你竟然也在吃夏春见的瓜!!!]   [陆长吟: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是我……]   宋眠风笑了一声,一边把那条微博截图发给她,一边跟陆饮鸩说:“我就知道是她。”   [闲听松风眠:李倦生。]   [陆长吟:抱拳.jpg]   [陆长吟:你怎么认出来的……]   [闲听松风眠:我拍的。]   陆饮鸩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淡淡:“你拍的?”   “大学时候的事儿。”宋眠风解释道,“李倦生跟我是校友,不过他是学影视的,而且他是学长。说起来有些好笑,我们俩虽然是校友,却是因为傅青山认识的。摄影系到处拐模特,影视系到处骗演员,我俩都挑上了傅青山,然后就认识了。”   宋眠风说:“那时候我拍了很多人像,没有模特就把朋友拉出来练手,李倦生也当过我的模特……”   除此之外,还因为他的举荐,李倦生的毕业作品让周漾出演了男一号。后来周漾出了事,那部毕业短片也受到了些牵连,就这么欠下了一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人情债。   俩人说话间微信里弹出了陆长吟的回复。   [陆长吟:……]   [陆长吟:还有吗?]   [陆长吟:他大学时期的照片。]   [闲听松风眠:有吧,改天帮你找找。]   [闲听松风眠:不过你拿着小号这么爆陆家的料,是不是不太好。]   [陆长吟:陆世和是陆世和,陆家是陆家,而且我说什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陆长吟:夏春见蹭我热度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想把陆长浩带进圈子,一个小三一个私生子,多大的脸。]   [陆长吟:夏春见回应了!]   [陆长吟:图片]   宋眠风点开截图看了看,夏春见转发了李小满的那条微博,回应了四个字,“无稽之谈”。   陆长吟大概是一边聊天一边在刷微博,又连续发了好张图过来。   [陆长吟:评论里全都是水军,疯狂洗地。]   [陆长吟:希望狗仔们给点力继续锤,急死我了,我想披着小号下场锤她了。]   [闲听松风眠:嗯?你好像知道的很多的样子。]   [陆长吟:我问的长亭哥,想知道吗!求!我!啊!]   宋眠风慢吞吞的打了两个字:“不想。”   毕竟他知道的,可比陆长吟知道的多多了。   过了一会儿,陆长吟发了几段语音过来。   “我跟你说,陆三爷,就是陆家上一任当家人,本来挺喜欢陆世和的,所以才对他多有照顾。一直到家业传到长亭哥手里以后,陆长浩炒股把家产败光了,陆世和求到三爷爷这里,长亭哥查了查这件事,然后才知道陆世和当年干的荒唐事。让私生子顶替了原配儿子的位置,还娶了小三过门,而且这件事三爷爷当年竟然是知情的!”   “不过陆世和骗三爷爷说陆夫人的儿子已经死了,他也是没办法,所以才对外宣称陆长浩是陆夫人留下来的儿子,三爷爷就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知道陆夫人的儿子还活着以后,三爷爷意识到自己被蒙骗多年,气得病了一场,也叫长亭哥不用再管这件事。”   “陆家现在已经不是陆世和和夏春见的庇护了,所以狗仔才敢把事情爆出来吧。不过我有点好奇,这件事到底是善恶有报呢还是陆夫人的儿子一手策划的,长亭哥说多半是陆夫人的儿子策划的,毕竟他都把陆世和的公司收购了,收拾夏春见是迟早的事儿。”   陆饮鸩安静的听完了陆长吟的语音,像是一个旁观者,看完了一场闹剧,心情平静的出奇,看到宋眠风回了句“我觉得是天理昭昭,善恶有报”,才轻笑了一声,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替天行道的感觉怎么样?”   “嗯?”宋眠风把手机随手放到了一边,抬手搂住了陆饮鸩的肩膀,有些无辜的眨了眨眼:“什么?”   陆饮鸩看着他笑:“说谎的时候别眨眼。”   宋眠风不想承认,但也不想撒谎,所以沉默着没说话,只是仰头亲了他一下,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陆饮鸩点了点他的额头:“你知不知道,傅青山是怎么拿到夏春见和陆长浩的亲子鉴定的,又是怎么拿到知情人士的录音口供的?”   宋眠风楞了一下,倏然反应了过来:“是你交到他手里的?”   他之前也觉得奇怪,没想到证据竟然是陆饮鸩送给他们的。想来也是,时隔二十多年,这些事哪是这么容易就能查到拿到的,也只有陆饮鸩,长久以来的谋划,才会掌握着这些东西。   “那又是谁叫傅青山查这些事,又让娱记爆料的?”   宋眠风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是我。”   “那你为什么不说。”陆饮鸩问,“学雷锋吗?”   宋眠风闷声道:“我擅作主张,怕你会不高兴。而且说出来,就有一点点像是邀功一样……”   “我做这些也不为什么,只是想替你出口气,也想让你觉得,正义虽然迟到,但总会有人为你伸张正义。这个人可以是我,也可以不是我,重要的是你能彻底了结了上一辈的恩怨,开始新的生活。”   从S城回B市以后陆饮鸩就病了,病情反复,不单单是因为他身体底子不好,还因为他心病过重,长久以来堆积在心里的仇恨让他始终不愿意放过自己,才久病难愈。   “我很高兴。”陆饮鸩又亲了亲他,这一次,吻落在了唇瓣上,“很高兴这个人是你。”   “那么你,准备好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了吗?”宋眠风看着他的眼睛,用一种温柔的,略带请求的口吻道,“药实在太苦了,你快点好起来吧。”   看着透亮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的自己的身影,陆饮鸩笑了笑,缓声道:“好。”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宋眠风没再跟陆长吟就夏春见的八卦聊下去,也没有再看微博,他知道李小满会在明天把录音发出来,等夏春见再公关一次,就把亲子鉴定报告放出来,当然夏春见可能还会咬死不承认是作假,那么还有陆长浩的出生证明等着她。跟小三和私生子的实锤比起来,陪酒这种黑料都不算什么了,微博上这场大戏估计还有几天才会落幕,结局却可以预见——夏春见彻底凉了。   两个人又躺着聊了会儿天,一直到孟泽上楼来敲门,才起床,下楼吃饭。   百岁也已经醒了,蹲坐在自己的小桌边上,面前的碗里装着猫粮,正埋头舔食,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往沙发上一躺,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吃完饭后孟玉山把陆饮鸩叫到了二楼书房,宋眠风则陪着孟老夫人带着百岁出门散步消食。   二楼的书房布置是按照孟老夫人的爱好来的。房间很大,进门就能看到两张拼放在一起的紫檀木书桌,靠窗摆放,一边是孟玉山的书桌,一边是孟老夫人的书桌。窗台上养着一盆文竹,书桌对着的两面墙是整齐摆放的书架,侧边对着的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沙发和茶几靠墙,墙角放着留声机。   孟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是位翻译家,几十年的岁月都消磨在了书房里,所以这间书房里的东西都是孟老夫人亲手布置的,哪怕后来孟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再翻译书籍了,书房也不常进了,但这间书房仍旧保留着它几十年前的样子,永远简洁整齐,一物一件都带着特殊的记忆。   孟玉山给自己泡了杯茶,然后把留声机打开,放了段《锁麟囊》。咿咿呀呀的戏曲声里,孟玉山眼神淡淡的从茶水的雾气中穿过,落在陆饮鸩身上:“我还以为,你会等到你母亲祭日那天。”   短暂的沉默后,孟玉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不过早些了结了也好。”   孟玉山没有说是什么事,陆饮鸩却听明白了,说的是夏春见。   “原本是想等到母亲祭日的时候……”想到宋眠风,陆饮鸩自己都没察觉到唇角那抹温柔的浅淡笑意,“夏春见的事,是眠风做的。”   孟玉山问他:“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就到此为止吧。”   孟玉山语气复杂:“你倒是心软了不少,因为眠风?”   陆饮鸩笑了笑,没接话。   孟玉山吹了吹茶水,徐徐饮下一口:“你的事,他知道多少?”   “他全都知道。”   孟玉山“嗯”了一声,抬眸看向他,仿佛越过漫长的岁月,又重新看到了小小的瘦弱的他连抱在怀里都不敢用力的那个孩子。   上天垂怜,不足月的婴儿如今也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撑起了一方天地,替别人遮风避雨。像是无根的浮萍有了牵挂,心里有了人,心也就定下来了。往后的日子,就算他和夫人百年之后,陆饮鸩也会好好的活着,并且还会有很长很好的一生。   这么想着,他的眼神就越发的温蔼起来:“你母亲祭日那天,带上眠风去祭拜一下吧。”   “我想,她会很高兴的。”   ……   宋眠风陪孟老夫人散完步回来,出了一身的汗。他这个人夏天怕热冬天怕寒,回到房间洗了澡吹上空调,才觉得从热空气里捡回了一条命。   陆饮鸩已经洗过澡了,穿着宽松的睡衣靠坐在床头看文件,身上带着清爽的薄荷香气,宋眠风躺在他边上,舒服的喟叹了一声:“活过来了。”   陆饮鸩摸了摸他的头发,修长的手指从发梢里穿过,动作轻柔的抚过耳侧,鬼使神差的,陆饮鸩捏了捏他的耳垂:“头发还有些湿,去吹干。”   “不去。”宋眠风脸上还带着吹风热气的余温,被他暧昧的动作撩得心里火气腾腾,只有空调能稍微降降温,“我死了。”   “刚才不是还活过来了吗?”陆饮鸩语气无奈。   “现在又死了。”宋眠风侧过身,望向他,“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陆饮鸩看向他:“什么?”   宋眠风舔了舔唇瓣,一字一顿道:“死去活来。”   这话太意味不明了,陆饮鸩眸色微深,把ipad搁在床头柜上,低头凑近。两个人靠得极近,说话时唇瓣若有若无的轻擦而过:“现在呢?”   宋眠风喉结滚动了一下,哑声道:“半死不活,陆先生救我。”   陆饮鸩笑了一声,轻吻了一下他的唇瓣,然后拉开距离:“去吹头发,没吹干不许上床。”   宋眠风摸了摸下唇瓣,轻“啧”了一声:“你真没情趣。”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宋眠风还是起身下床,朝浴室走去。   没情趣的陆先生跟在他身后,在他伸手去拿吹风的时候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拿起吹风机,替他吹头发。   陆饮鸩的动作很轻,热风随着手指的动作在发间掠过,宋眠风微眯着眼,心情平静了下来,倒也不觉得热了。   就是脸慢慢的红了。   大概是热风吹的。   刚吹干的头发柔顺的搭在耳侧,陆饮鸩用手指从耳侧开始往后拢,抓出了一个小揪揪:“你头发有点长了。”   宋眠风朝盥洗台上的镜子看了一眼,头发确实长了不少,刘海都已经有些遮眼睛了。他伸手把刘海往后抓了起来,露出额头,对着镜子里自己的新造型,左右转了转头,觉得还挺帅:“把两边剃短一点,梳个大背头,酷。”   陆饮鸩松开手,关掉了吹风:“再打个耳洞,纹个花臂,你就是这条街最酷的仔。”   宋眠风偏头看向他,挑了挑眉:“原来你喜欢这款的?”   陆饮鸩敲了敲他的额头,认真道:“我喜欢你这款的。”   陆饮鸩认真说情话的模样实在是太叫人把持不住了,宋眠风觉得自己心里像是长了棵痒痒树,稍微被陆饮鸩拨撩一下枝叶就抖个不停,荡漾得很。   他有些不自在的撩了撩刘海,挡了挡自己发烫的脸:“不打耳洞不纹花臂我也是这条街最酷的仔。”   大概是下午睡了一觉的缘故,再躺上床,宋眠风毫无困意。   陆饮鸩在看文件,宋眠风就躺着玩手机。微信群里闲聊,王乐天和吴安在聊微博上的八卦,傅青山发了张满是麻小的宵夜图,深夜报社,把话题岔开了。   宋眠风从蜜饯盒子里摸了颗山楂扔进嘴里,打字回复:“好好活着,别丧良心。”   [乐天知命:开始自闭.jpg]   [吴导:人干事?]   [你四爷:图片]   [你四爷:@乐天知命给你打包的。]   [乐天知命:爱您!]   [吴导:呵,一对狗男男。]   [闲听松风眠:男朋友生日,送什么礼物?]   [吴导:两对。]   [你四爷:把自己洗干净送上床。]   [乐天知命:送自己吧。]   [闲听松风眠:……]   [傅青山:手表手串戒指袖扣领带钱包香水护肤品剃须刀打火机……]   [吴导: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你四爷:@乐天知命学着点。]   [乐天知命:给你脸了?我送你自由。]   [你四爷:说散就散?]   [吴导:打情骂俏拉黑警告。]   [闲听松风眠:他不常戴手表、饰品,不抽烟,不用香水护肤品,不缺剃须刀,袖扣领带钱包衬衣西装都穿的定制,送戒指太早了些?]   [傅青山:祝你们幸福.jpg]   [吴导:可能你送了他就戴了。]   [吴导:或者他送了你一块玉,你也可以送他一块。]   [乐天知命:我记得那年我们在Y市赌石,你开出了一块玻璃种,还在吗?]   [闲听松风眠:还在,毕竟是头一回赌出来的,打算自己留着当个纪念。]   [吴导:你亲手赌出来的玻璃种,纪念意义非凡,当礼物正合适。]   [傅青山:生意人,雕个玉貔貅,招财。]   [闲听松风眠:招财是不是太俗了,有没有消灾保平安的?]   [乐天知命:观音像?]   [你四爷:转运珠?]   [傅青山:平安扣长命锁。]   [吴导:长命锁啊,正好和他送你那一块凑一对。]   宋眠风闻言有些意动,摸了摸胸前坠着的长命锁,从相册里翻出之前拍的照片,发到了群里。   [闲听松风眠:@傅青山能不能找个手艺好的师傅,照着这个雕一块?]   [傅青山:你多拍几张图给我,正反面,包括所有细节的图,尺寸大小,越清晰越好,我帮你问问。]   [闲听松风眠:私聊。]   把之前为了发朋友圈拍的那些图全都发给了傅青山,尺寸大小这个有点麻烦,宋眠风偏头看了正在认真办公的陆饮鸩一眼,借口傅青山找他要一组图,所以要借他书房的电脑用一下。   陆饮鸩也没多想,“嗯”了一声随他去了。   宋眠风在陆饮鸩书房里找到了软尺,把长命锁摘下来量了量尺寸大小,然后画了个简单的图纸,发给傅青山。   [闲听松风眠:这些图行吗?]   [傅青山:行,我帮你问。]   傅青山大概是去打了个电话,过了十几分钟,给了他答复,说能刻,问他什么时候要。   [闲听松风眠:他9号生日,预留着把玉寄给我的时间,5号之前?]   [傅青山:可巧,我7号在B市有个通告,给你带过去吧。]   [闲听松风眠:你接新戏了?]   傅青山从《凤皇于飞》杀青过后就没有再接戏,一部分原因是他想多磨炼演技转型了,另一部分原因是拍《凤皇于飞》的时候有打戏,腰伤犯了,需要治疗和休养。   所以这两个月他也一直都在家里休养,闲得不行。   [傅青山:不拍戏也得吃饭啊。]   [傅青山:我经纪人给我接了个综艺,就录一期,还有个杂志的拍摄,所以估计要在B市待一两天。]   [闲听松风眠:那真是赶巧了。]   [闲听松风眠:玻璃种我明天叫枕月拿给你。]   [傅青山:行。]   跟傅青山谈妥以后,宋眠风点开跟宋枕月的聊天窗口,发了个“我的小可爱在吗”的猫咪表情包过去。   [Moon:做什么?]   [闲听松风眠:帮我把家里保险柜锁着的玻璃种拿给傅青山,明天,密码你知道的。]   [闲听松风眠:还有我衣柜里的那个黑色的礼盒。]   [Moon:回来记得请我吃饭。]   [闲听松风眠:达成共识.jpg]   了了一桩心事,宋眠风给宋枕月发了个红包,又在群里发了个红包,心情极好的回房睡觉去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在孟家的日子闲适又自在,宋眠风每天逗逗猫,陪陆饮鸩处理工作,偶尔出门采个风,过得别提有多舒心了。   与之相反的,夏春见这几天就不太好过了。   家门口和楼下都堵满了记者,她只能躲在一处小公寓里,深居简出。签约的剧组跟她解约了,广告代言也撤了,网上谩骂的言论铺天盖地,买了不知道多少水军,也没能把舆论控制住。   在意识到对方是真的掌握了证据的时候她就联系了李小满,试图跟他谈价格买下自己的那些黑料。然而李小满完全不为所动,亲子鉴定、出生证明、陪酒的照片、谈价格的录音……那些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被曝光出来的东西全都被明晃晃的放了出来,网友们骂她,陆世和也骂她,就连自己的儿子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带着恨意的。   夏春见在家里躲了三天,第四天,她收到了陆世和让律师带给她的离婚协议。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男人永远只爱自己,但夏春见看到离婚协议的时候,还是止不住的心寒。   明明是盛夏,却让她冷得有些发抖。   离婚协议好签,一个名字而已,但她偏要拖着陆世和,互相纠葛,彼此祸害。   然后她整理妆容,打开了手机录像。   彼时宋眠风正抱着百岁在看综艺,微信收到傅青山的消息,才点开微博,点进了夏春见发布的视频。   夏春见瘦了些,脂粉也没能遮住眼下的灰青色,看起来脸色很差,但她对着镜头,仍旧笑得很体面。   一句“大家好,我是夏春见”的开场白后,夏春见沉默了几秒,才继续道,“对于这几天微博上的各种要求我作出回应的事情,我在这里一一作答。”   “我确实插足了别人的婚姻,长浩也确实是私生子,但从始至终,长浩都是无辜的。”   “他并不知道我是他的亲生母亲。”夏春见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有片刻的恍惚,“这二十多年,陆世和身边的女人从来没有少过,但我一直是陆夫人,我以为自己是赢家。”   “然而几分钟前,他让律师给我送来了离婚协议。”   夏春见笑了笑,伸手挽起耳边的碎发:“事到如今,我对他也死心了,有些事与其让别人爆料,让你们以讹传讹,不如我自己来做个了断。”   “这几天我总是梦到她,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漂亮且天真,以爱为生,我当年很嫉妒她。因为嫉妒,所以当我生下长浩以后,我叫人把她带到了医院,让她看到了陆世和、我,还有我刚出生的孩子,和睦的‘一家三口’。我想叫她爱情的美梦破灭,却没想到害她早产……”   “后来,她产后抑郁,自杀了。她的孩子早产,一直被放在保温箱里,陆世和却因为怕她的父亲深究她的死因,抱走了长浩,谎称长浩是她的孩子。”夏春见有些讽刺的笑了笑,“谁都没想到,她留了一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和一封遗书,让人交给了自己的父亲。什么都没要,只要了孩子的抚养权,陆世和原本是不想签字的,可他也要自己的好名声,所以他们私下达成了协议,陆世和签了离婚协议,她的父亲带走了那个孩子,长浩则留在了陆家,而我,也如愿嫁给了陆世和。”   “二十九年了,虽然晚了一些,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对不起。”夏春见对着镜头,缓缓的鞠了一躬,“向孟摇光女士和她的孩子,还有所有支持我、爱我的人。”   “对不起……”   “我会退出娱乐圈,但请你们放过长浩,他不像我,声名狼藉,罪有应得。”   视频的转发和评论都已经过了十万,热评第一“我是小三,我的儿子是私生子,但请你们原谅我们”总结到位,“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来干什么?”紧跟其后,“快滚吧,小三还有脸哭?”、“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又当又立”、“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恕我直言,我觉得早产+产后抑郁+自杀=谋杀”、“渣男小三原地爆炸好吗”、“现在想起来道歉了,早干嘛去了?”、“我也嫉妒你,那我是不是可以杀了你?”……宋眠风一边翻评论一边点赞,翻到了热评里陆长吟的小号。   朝夕不倦:“陆长浩不知情,我不信。”   评论下面的回复也大多是在说不信的,还有些人吃瓜的时候看到过“朝夕不倦”的爆料,都在问她是不是陆家的人,知不知道更多的料,这次的事是不是也是原配夫人的儿子策划的,评论回复宛如采访现场,话筒全都往陆长吟面前递,问题一个接一个,宋眠风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网友们的好奇心是填不满的无底洞,从夏春见的自述里知道了当年的纠葛以后,一个个就开始深扒起了原配夫人,和那个早产的孩子。   不过陆长吟知道的本来就不多,之前的评论也只是“听说”,更因为自己身份的缘故,把马甲捂得死死的,所以一条评论都没回复,任凭网友们怎么深扒,也没能扒出更多的消息来。   见事态还在可控制范围内,宋眠风给傅青山发了句:“帮忙找水军控一下评,别出现跟孟姨和饮鸩相关的评论。”   傅青山问:“那陆长浩?”   “先不管他。”   回复完傅青山,宋眠风把百岁放在了沙发上让它自己玩儿,拿着视频去书房找陆饮鸩。   “这事陆长浩真的不知情?”   “他知道。”陆饮鸩看完视频,神色淡淡,“一开始不知道,但是这些年大概他也起过疑心,所以后来在孟淮的引导下,他自己去做了亲子鉴定。”   宋眠风恍然:“原来那份亲子鉴定的报告是这样来的。”   陆饮鸩问:“你觉得陆长浩无辜吗?”   宋眠风摇了摇头:“他既然去做了亲子鉴定,那他应该也查了当年的事情,或者他至少会质问夏春见和陆世和。可从你收购陆世和的公司,到夏春见出事这段时间,夏春见高调复出捞钱,陆长浩在微博上卖人设圈粉,铺路进娱乐圈,他们哪里有一点悔改的意思……谁都不无辜。”   陆饮鸩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不觉得我太冷漠无情了吗?”   “陆先生。”宋眠风故作惆怅的叹了口气,“策划这件事的人明明是我。我多坏啊,把你和孟阿姨保护得好好的,不许傅青山的人查到你们身上来,跟李小满爆料的时候也隐瞒了涉及到孟阿姨的部分,孟阿姨就该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逝者已逝,何必拿几十年前的事情来扰她安息。”   “我不仅坏,我还双标。我觉得陆世和、夏春见和陆长浩都不是什么好人,伤害了你的,都该死。可惜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放火这种事不能干,我也没有你那么大的能耐可以让陆世和倾家荡产,就只能借着网友们的手给你出出气。”宋眠风问,“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手辣?”   “不会。”陆饮鸩忍不住笑了笑,虽然知道他说的那句“伤害了你的都该死”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心里还是慰藉感动得不行,“我觉得你很可爱。”   宋眠风握住了他的手,低低笑道:“我觉得你对别人冷漠无情很好,这样就可以把所有的温暖和爱都留给我。”   陆饮鸩回握住他的手,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缓声道:“原本我是不打算放过陆长浩的。”   “陆世和给我母亲立了一个衣冠冢,可陆长浩这么多年,从未去祭拜过。知道自己是私生子以后,他仍旧占着我的身份,虚荣的享受着粉丝的吹捧。我真的很讨厌他,因为他和陆世和一样,极度的自私自利。”   当初设下亲子鉴定的局,就是为了在陆长浩洗白自己说自己这么多年都不知情的时候,放出他自己去做亲子鉴定的证据打脸,彻底毁掉他的名声,要他一辈子都活在私生子的阴影下,见不得光。   不过现在,陆饮鸩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了。   “外祖父说,跟你在一起以后,我心软了许多。”陆饮鸩抬眸,朝他笑了笑,“我答应了你,要开始新的生活,所以到此为止,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过问陆家的人和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查了《婚姻法》 第三章 家族关系第二十八条:有负担能力的祖父母、外祖父母,对于父母已经死亡或父母无力抚养的未成年的孙子女、外孙子女,有抚养的义务。有负担能力的孙子女、外孙子女,对于子女已经死亡或子女无力赡养的祖父母、外祖父母,有赡养的义务。 第四章 离婚第三十一条:男女双方自愿离婚的,准予离婚。双方必须到婚姻登记机关申请离婚。婚姻登记机关查明双方确实是自愿并对子女和财产问题已有适当处理时,发给离婚证。   第三十四条:女方在怀孕期间、分娩后一年内或中止妊娠后六个月内,男方不得提出离婚。女方提出离婚的,或人民法院认为确有必要受理男方离婚请求的,不在此限。   不想写得太离谱,所以设定的大概就是一方已经死亡,但是女方生前签订了离婚协议(遗书作为佐证),特殊情况再加上孟玉山动用了一点关系,所以陆饮鸩的抚养权是判给了他母亲,母亲过世,自然就属于外祖父和外祖母了。   但是陆世和跟孟玉山签了一份私人的协议,大概就是陆世和愿意交出抚养权,但是孟玉山不得再追究其他的事情这样子。   至于陆饮鸩为什么不姓孟,一是遵从他母亲的遗愿;二是孟玉山给他取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为了让他记住自己母亲过世的原因。(这一段解释是我为了符合剧情瞎编的,事实是我最开始的设定他就姓陆不姓孟)   佛系看文,不考据,开心你我他。 第30章 第三十章   不相干的热闹宋眠风也不再关心了,他这几天在偷偷的跟孟泽学做长寿面,猫也不撸了,鱼也不摸了,空闲的时间就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学抻面拉面。   好在陆饮鸩虽然在家里休养,但助理每天都会把文件送到家里来,他要处理的工作很多,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里办公,所以一时倒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这天下午宋眠风照常在厨房里忙碌,孟泽也在厨房里,两个人各占一边料理台,一个和面揉面,一个准备煲汤的食材,偶尔闲聊两句,气氛和洽得很。   揉好的面团要饧半个小时备用,宋眠风就剥起了莲子。   孟泽把焯过水的排骨、切块的莲藕和去芯的莲子倒进砂锅里,大火炖煮。宋眠风盯着还剩下不少的新鲜莲子问:“这些我能剥了给饮鸩拿去吗?”   陆饮鸩的饮食都是孟泽在负责,忌口这方面孟泽盯得很严,宋眠风也不敢随便拿东西给他吃。   “莲子安神去火,补脾止泻,益肾涩精。”孟泽看了他一眼,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可以吃,但不能贪多,尝个鲜就是了。”   “益肾涩精”四个字听得宋眠风剥莲子的动作一顿,尴尬的低头应了声“嗯”。   烧沸以后汤的香气就出来了,孟泽换成小火慢炖,宋眠风还在继续剥莲子,厨房门被人推开,来人风风火火的走进来,一边嗅着汤的香气一边问:“泽叔,二姥爷又出去听戏了?你煮了什么好吃的,嗯这个味道,排骨汤吗,能喝吗?”   宋眠风抬头就看到一个陌生男人闯了起来,身上带着酒气,语气熟稔的跟孟泽道:“中午的时候谈合约,酒喝了不少饭一口没吃上,长命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公司啊,他那千杯不醉的酒量,谈合约哪用得着我玩儿命。”   “二少爷。”孟泽语气无奈,似乎见惯了他这幅模样,却又拿他没有什么办法,“先生和夫人一同去三叠楼听戏去了,这汤刚炖上,还不能喝。中午的饭菜还有些剩下的,要给您热一下还是煮碗面?”   “随便热两个菜给我就行。”被称为二少爷的男人这才看到宋眠风,醉眼迷蒙,怔愣的问了句,“这是谁,家里什么时候请了新的佣人?”   这长得也太好看了些。   “这是宋先生。”孟泽侧头朝宋眠风歉意的一笑,“这位是孟双翎,表少爷里排行第二。”   “姓宋……”孟双翎反应过来了,对着宋眠风笑道,“对不起啊,我这酒还没醒,一时糊涂……都是一家人,叫我一声二哥就成。”   宋眠风颔首叫了声:“二哥。”   孟双翎搓了搓手,自来熟的语气亲近道:“那个,长命在书房?眠风你能不能帮我把合同和文件拿上去,我还饿着,等着吃口热乎饭呢。”   宋眠风点了点头,跟着孟双翎出了厨房。正好他要拿莲子上去,也就顺便了。   孟双翎是被助理送来孟家的,他在孟家一向都跟自己家似的,进了门就直奔厨房,完全把助理忘在了客厅,直到这会儿才想起了自己的助理。   把一沓文件袋从助理的手里接了过来,孟双翎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跟我哥说我喝醉了,醉的不省人事,回不了公司了。”   孟双翎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的助理却很淡然的点了点头,似乎是很习惯了处理这种事情,听完安排,就走了。只有宋眠风的心理活动从“这种谎话真的不是为难助理吗”变成了“看来孟家二哥经常借口喝醉翘班”,同时也对孟双翎的性格大概有了个了解。   打发走了助理,孟双翎转身就把一沓文件袋塞给了宋眠风,双手合十道:“麻烦你了眠风,我这一身酒气,肯定进不去长命的书房门。”   宋眠风被他夸张的语气给逗笑了:“嗯,我带上去。”   陆饮鸩在书房里刚结束跟孟淮的通话。   一号的时候孟淮就回了S城,S城的公司一直都是孟淮在打理,除了每月底回B市跟陆饮鸩汇报工作以外,平时两人都靠通讯联系。   宋眠风敲开书房门,把一沓文件放在陆饮鸩面前:“孟二哥送来的。”又把一碟莲子搁在桌上,“我剥的。”   剥好的莲子是浅淡的黄白色,放在天青色的碟碗里,掐去了嫩绿的莲芯,颜色配在一起格外的好看。   陆饮鸩拈了一颗莲子喂他:“他怎么不自己拿上来?”   “喝了酒。”宋眠风咬着莲子,答了句,“在楼下等着吃饭。”   陆饮鸩也不意外,自己吃了颗莲子,清淡的甜味在嘴里散开:“二哥性子比较吃得开,公司的合约大多是他去谈的,但他一喝酒就找借口翘班,大哥也从不管他。”   “说到喝酒。”宋眠风在他身侧坐下,一边拿着莲子吃,一边问道,“为什么你的酒量这么好?”   陆饮鸩一脸你被孟双翎骗了的表情:“二哥的酒量比我好。”   宋眠风惊讶道:“可我见他分明有些醉了啊……”   “要么装的,要么……”陆饮鸩顿了顿,“说明他真的喝了很多,很多。”   宋眠风:“……”   “大哥的酒量也很好吗?”   “不太好。”陆饮鸩实话实说道,“最多一瓶。”   宋眠风:“白的?”   “啤的。”陆饮鸩道,“所以他从来不在应酬局上喝酒。”   孟家两兄弟的反差太大,宋眠风对这个话题也越发感兴趣了:“那大哥的性格呢?”   “大哥年长我九岁,性子沉稳,能力也好,就是手段不够强硬,容易心软。尤其对着二哥。”陆饮鸩想到了什么,倏然笑了笑,“二哥叫孟双翎,你知道大哥叫什么吗?”   “不知道。”宋眠风迟疑道,“总不会是孟一翎吧?”   陆饮鸩:“大哥叫孟一鹤。”   “一鹤,双翎。”宋眠风低笑出声,“你家舅舅取名字真有意思。”   陆饮鸩道:“我母亲叫摇光,那你猜猜,舅舅叫什么名字。”   宋眠风想了想,问:“是北斗七星吗?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还是开阳?”   “宋先生知道的很多啊。”陆饮鸩又喂了他一颗莲子,“舅舅叫孟开阳。”   “过几天舅舅他们会来家里做客,我就当提前给你补课了。”陆饮鸩说,“舅妈跟舅舅是青梅竹马,感情很好,所以心态很年轻,时不时还会娇纵的跟舅舅耍小性子。大哥家里的儿子刚上初中,叫孟和光,年纪小,性子皮;大嫂平日里操心的事情比较多,难免脾气会有些不好,不过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哥哄一哄就好了。”   “二哥……二哥长我三岁,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事业顺风顺水的,情路却很坎坷,离异后没有再娶,也没有子女。”   陆饮鸩说的比孟淮说的详细得多,宋眠风听得也认真,一边听一边用心记下。   陆饮鸩说完,觉得自己全部身家相关关系都交代清楚了,没什么遗漏了,就打开了文件袋,准备继续工作。   正准备翻开的文件被按在了桌上,陆饮鸩抬头,装进一双笑意明朗的眼里。   “陆三哥,你现在不能继续工作了。”宋眠风一字一顿道,“你的男朋友想要占用你一点时间。”   陆饮鸩猝然听到他一声“陆三哥”,愣了一瞬,才笑道:“你说。”   书房里并没有多余的椅子,书桌边也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宋眠风一直倚着书桌在跟陆饮鸩聊天,陆饮鸩抬头看他,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仿若是陆饮鸩的所有。   陆饮鸩的眼里只有他。   所有的坦诚相告,也都是独属于他的特殊。   “我真的特别高兴你跟我说这些。”宋眠风的语气里也带着轻快的笑意,“在S城,不管是刚认识的时候,还是后来关系暧昧的时候,我都总是觉得你很有距离感。”   “这种距离感一开始很吸引我,后来却叫我很难过——尤其是我去M国出差,突然发现联系不上你的时候。”   宋眠风缓了缓语速,垂眸拨弄碟碗里的莲子:“我发现我对你的了解真的太少了……除了手机,我没有任何可以联系上你的方式。我不知道你的家在哪里,没见过你的亲人,不认识你的朋友,我们的关系脆弱得好像只要你关掉手机,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就连你这个人,都恍惚有种不是真实存在的错觉。”宋眠风捻了捻指尖,想起那几天的心情,觉得心口堵得慌,“我甚至不敢睡觉,害怕一觉睡醒有人告诉我你就是一场水月镜花的梦。”   温暖的手掌覆盖上了他的手背,转而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紧扣。   陆饮鸩并没有说话,很安静的听着他的倾诉,但是却用自己的方式,温柔的安慰了他。   宋眠风看向他,眉舒眼弯:“但是现在你跟我说这些,我真的太高兴了。”   “陆三哥。”宋眠风又这样叫他,像是继“陆先生”之后发现了又一个亲昵的,新奇的称呼,所以有些爱不释口,“我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我想认识你所有的亲戚朋友,想要不论何时无论何地都能知道你安好的消息。”   陆饮鸩握着他的手,手指交叠,亲密无间:“亲人除了外祖父外祖母,就只有舅舅一家,到时候带你认人。至于朋友,从小到大我都没什么朋友,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他们都不怎么跟我玩。生意场上倒是认识了不少人,也有一些关系好的,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宋眠风的眼睛有些发酸,他眨了眨眼,倾身落下一个吻。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晋书?天文志》说北斗七星在太微北,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孟双翎吃过饭,又洗了个澡小睡了一会儿,醒了看了眼时间,估摸着陆饮鸩文件应该看得差不多了,这才到书房找陆饮鸩。   他跟陆饮鸩的年纪相近,陆饮鸩从小身体就不好,同龄的孩子都不怎么跟他一起玩,他父母心疼陆饮鸩,就常把他送到孟家跟陆饮鸩做伴,是以孟家有一间房间是属于他的,偶尔也过来小住,日常用品换洗衣物都是备齐全了的。   文件陆饮鸩已经看到了最后一份,处理完的那几份都整齐的放在陆饮鸩的右手边,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内页有很轻的被折叠了一角的印记,看起来是陆饮鸩比较犹豫的一个项目,风险过大,等于判了死刑。孟双翎的视线落在旁边搁着的一碟只剩了几颗的莲子上,伸手想去拿,被文件砸了手。   “这么小气。”孟双翎接住文件,放在了一沓文件的上面,“我可是你哥!”   “我是你老板。”陆饮鸩合上笔盖,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孟双翎一脸好笑的看着他:“至于吗,不就是小男朋友给剥的么,你又不能多吃,难道还打算把剩下的做成标本收藏起来不成?”   陆饮鸩不紧不慢的说:“也不是不行。”   “……”孟双翎摇着头,眼神痛惜,像是在看一个昏君,迟早要亡国的那种,“色令智昏。”   陆饮鸩语气淡淡:“入情入理,在所难免。”   孟双翎定定的看了他,收敛了玩笑的口吻,很轻的叹了口气:“看来你真是很喜欢他。”   这话也就是随口感慨,他可不打算就宋眠风的话题深聊下去,毕竟他这个表弟自小就是个有主见的,虽然在性取向这个问题上看起来有些离经叛道了些,但只要陆饮鸩喜欢,那他们作为陆饮鸩的亲人,自然是爱屋及乌予以接纳的。   孟双翎感慨完了就开始说正事了:“碧水湾那个度假村项目签下来了,城东那块地的竞标楚家把价抬得太高,大哥说再观望观望,如果能等到个冤大头,然后我们投资就最好了。拿给你看的这几个项目的计划书都还挺不错,不过大哥对岑风止手上的case更有兴趣,但他们公司破事一堆,很糟心。”   “岑风止?”陆饮鸩有些日子没听到岑风止的消息了,闻言有些好奇的多问了一句,“他们公司怎么了。”   “就之前,岑风止拿了个游戏的商业计划书跟我们谈,是本挺有名的鬼怪灵异小说的衍生游戏,跟作者的对接是他谈的,计划书和策划案也都是他写的,游戏的框架他们都做出来了,结果他们老板因为不想支付作者相应的版权费,就打擦边球,改了一部分的框架和剧情设定。”   “说难听点就是抄袭。”孟双翎翻了翻手里的文件,语气漫不经心的道,“要是什么野鸡网站不入流的网页游戏也就算了,可岑风止他们公司在行业里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公司了。”   他和孟一鹤倒是看上了这个游戏,投资开发也未尝不可,但看不上岑风止他们公司的行为,这事儿就没了后续。   “不过前不久我听说岑风止离职单干了,还带走了不少公司的技术人员。”孟双翎有些可惜的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个游戏还会不会继续做。”   “离职单干。”陆饮鸩笑了笑,“这倒是他会做出来的事儿。”   陆饮鸩又说:“既然他自己开了公司,那资金肯定是个问题,我想如果他打算把这个游戏做出来,他会再找我们公司的。”   “这几个项目我都看了,没什么特别出彩的,风险不大,盈利一般,可投可不投,你让大哥自己看着挑。”   “嗯。”孟双翎把不同的计划案装回分开的文件袋里,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那我回公司了。”   已经五点钟了,公司的下班时间是六点,他现在把文件带回去,正好可以跟孟一鹤一起下班,顺道去大哥大嫂家蹭顿饭。   “叫司机送你?”   “嗯。”虽然自己意识很清醒,但他今天到底喝了不少酒,酒驾这种违纪乱法的行为他是不干的。临走前孟双翎带走了自己的一次性纸杯,颇有些操心的叮嘱了一句,“好好休养,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   日子翻过了篇儿,转眼就到了七号。   傅青山要录制的节目叫《诗词歌赋》,是一个诗词类的传唱节目,从下午两点开始录制,录制时间是四个小时。但是现场录制一般都存在一些不定因素,所以傅青山也说不准节目什么时候才能录制完,只叫宋眠风自己算着时间到B市的电台大厦等他,到了以后给他助理打电话就行。   宋眠风前一天就跟陆饮鸩说了傅青山要到B市录节目的事儿,四点换了衣服出门,又特意去书房跟陆饮鸩报备了一声,说自己准备出门了。   陆饮鸩正在看股票走势,看得有些累了就靠在椅子上休息,听到声音才睁开眼,眉宇间带着几分倦色:“嗯,早点回来。”   又问了一句:“真的不用我叫司机送你?”   宋眠风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我自己去,有导航呢。”   陆饮鸩便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叮嘱道:“开车当心一点。”   “嗯,那我出门了。”宋眠风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忍不住微皱眉头,“累了就回房休息。”   “去吧。”陆饮鸩又说了一遍,“早点回来。”   车钥匙自然是昨晚陆饮鸩给他的,宋眠风去车库里提了车,设好导航,发动引擎,车子慢慢驶出重锦庄园。   提前这么早出门,为的是顺道先去理个发,宋眠风到底还是没有挑战大背头的发型,只是找了家理发店把头发剃短了些。   到电台大厦,找到停车位停好车已经是六点过半了,宋眠风给傅青山的助理于小西打了个电话,刚问了一句“你们老板综艺录完了没”,电话那端就传来了混乱的杂音,听起来像是有好些人在说话,于小西叫了一声“老板”,说,“宋哥的电话。”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有些失了真,听起来很不清晰。   然后手机被傅青山拿了过去:“录完了,刚结束,我正从录播厅出来,你人呢。”   宋眠风答:“我在地下停车场。那我就不上去了,你直接下来?”   “行,我回休息室卸个妆,等我几分钟。”   宋眠风百无聊赖的点开了微博。   他小号关注了不少娱乐博主,首页一刷就是傅青山的机场图,评论里不少粉丝都在说什么“我们青山哥哥终于营业了!”、“哥哥辛苦了”、“早上刚下飞机下午就要赶录制通告,心疼哥哥”、“我死了,哥哥靠着经纪人小憩的图我能爱一万年!”、“我宣布我今天是哥哥的经纪人”……   宋眠风翻着评论,心里冷漠吐槽,你们哥哥真的一点都不累,拍完《凤皇于飞》就借口学习演技提高自我实际上一直在家里休息了接近两个月,甚至还有空听家里的安排去相亲的人,哪里累了?   想到自己为了腾出假期而加班熬夜的种种,宋眠风对傅青山这种一休息就是两个月的行为深表嫌弃和嫉妒。   娱乐博主们每天都在兢兢业业的营业,宋眠风往下继续翻,看到了周漾的机场图。CP粉们硬是从昨天的机场图和今天的机场图里嗑出了糖来,宋眠风钦佩之余,才知道今天的录制周漾也在。   否极泰来这个词很适合周漾。   《凤皇于飞》杀青以后,周漾又拿到了一个不错的综艺资源,叫《剧王之王》,旨在推广宣传话剧艺术,邀请一些年轻演员参与话剧的演出比赛,通过评委评选和观众投票,选出冠军。周漾这些年一直在演话剧,这部综艺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舞台,为他圈了不少的粉。周播的综艺带来了稳定的流量,加上他原有的粉丝基础,周漾这段时间的人气很不错,被邀请参加《诗词歌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宋眠风想得更多一些,心想着大概是为了给《凤皇于飞》做宣传吧,所以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前男友这种东西,遇见了难免尴尬,他如果早知道周漾也在,就明天再去找傅青山了,也不急着这么一天半天的,还要受停车场这个又闷又热的罪。   这么想着,宋眠风心里的耐性就又消磨掉了一分。   不远处的电梯传来了“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有些矮胖的中年男人,衬得他身后的人身材欣长,白衬衣扎在西裤里,腰细得过分。   宋眠风看清了那张还带着妆的脸,心里咯噔了一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停车场里的灯都开着,光线非常的好,是以尽管宋眠风只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但周漾还是看到了他。   不管在何时何地,宋眠风那张脸总是很引人注目的。   何况偌大的停车场一眼望过去,一个活人总比一堆车叫人容易看到。   好在两个人都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所以场面还不算特别的尴尬,但宋眠风的心情因为地下停车场的闷热和遇见了周漾,变得有些烦躁。   他看了眼时间,低头给傅青山发了条微信:“朋友,十九分钟过去了。”   [傅青山:一分钟。]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消息弹出来的同时,电梯再次“叮”的一声打开,傅青山从电梯里出来,看到了靠在车门边等他的宋眠风,也看到了刚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周漾。   傅青山顿时有些头疼,朝周漾微一颔首,然后抬步朝着宋眠风走去。   上了车,宋眠风系好安全带,问他:“吃什么?”   “附近有一家私菜馆,味道很不错。”   他提前让助理查过,所以很直接的就报了名字给宋眠风。宋眠风听了没什么异议,定位导航,傅青山就饶有兴致的倾身过去,打开了车载音乐。   刚按开播放键,咿咿呀呀的京韵调子便在逼仄的车内响了起来。   傅青山调了几首都是京剧唱段,最后停在了一首《秦淮景》上,好歹是能听懂了:“你什么时候听上戏了?”   宋眠风发动引擎:“我男朋友的车。”   傅青山不想理会他这种变相秀恩爱的行为,往后靠了靠,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摸出手机,点开了微博。   继夏春见的瓜过去以后,圈子里的人最近都收敛了不少,狗仔们逮不到花边新闻,微博热搜看起来都冷冷清清的。   傅青山发了张彩排时候拍的照片,完成了经纪人交代的任务,又切回小号刷了刷首页,就到地方了。   这家私菜馆是圈内人开的,隐私性很高,傅青山也就没把自己藏得太严实,毕竟大热天,带个帽子就已经是对自己明星身份最大的尊重了。   宋眠风从车上下来,左右看了看,视线落在停在对面马路的一辆面包车上。   傅青山把帽檐压了压,问他:“怎么了?”   宋眠风皱了皱眉头,“那辆车有点奇怪,我感觉有人在偷拍我们。”   “……”傅青山闻言也皱起了眉头,朝对面马路看了一眼,隔得太远,他也看不太清对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想到宋眠风对镜头的敏锐感,他还是应了声,“先吃饭,我叫我经纪人来处理。”   两人进店要了间包厢,傅青山给经纪人发了条微信,叫他查一查他们是不是被跟车了。   宋眠风喝了口茶,压了压心里的火气:“你经纪人怎么说?”   “狗仔。”傅青山又给经纪人回了条消息,然后就把手机收了起来,“他们也被跟车了。”   “我经纪人说,狗仔是盯着我和周漾的,结果我没跟他们一起,而是跟你出来吃饭了。”傅青山揉了揉眉心,道,“不巧的是,周漾也在这家店吃饭。”   “所以是两拨人,一拨跟你一拨跟周漾,结果跟你的被你经纪人发现了,跟周漾的跟到了饭店门口,然后又遇到了你。”   傅青山点了点头:“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宋眠风:“……”   “对了,这个。”被狗仔的事情一搅合,傅青山现在才想起正事,从包里拿出个黑色的小礼盒,递给了宋眠风。   宋眠风打开礼盒看了一眼,晶莹剔透的玻璃种安静的躺在礼盒里,看起来和他戴的这一块玉形状无二。   “谢了。”宋眠风把礼盒小心的收了起来,这才露出了一个真切轻松的笑来,“今天这顿我请。”   傅青山又从包里拿出了两个盒子,一黑一红:“这是你叫枕月拿给我的,另外一个,是我们几个凑份子买的。”   宋眠风迟疑了一瞬:“……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东西是我挑的。”傅青山挑了挑眉头,唇畔衔着一抹无奈的笑。   宋眠风这才伸手接了,没打开看,只是把两个盒子都放进了自己的包里,然后以茶代酒,跟傅青山碰了下杯。   饭菜很快被端了上来,话题也很快打开,两个人就着几个菜一壶茶吃了一个多钟头,结账的时候宋眠风看了眼时间,八点过一刻。   有时候事情真的是巧合得叫人怀疑自己撞邪,宋眠风结完账,转身就看到周漾和几个眼熟的演员、导演从包厢里出来,男男女女都有,有说有笑的,看起来气氛很热闹。   遇到了圈子里的人,傅青山不得不过去打个招呼,宋眠风站在门口等他,夜风混杂在空调的冷风里,吹在身上,冷热交替,滋味不太好受。   周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来,身上带着烟酒的味道。   宋眠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分开的这几年里,周漾是真的变了很多,以至于他突然听到周漾哑着嗓子叫了他一声“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周漾是在叫他。   周漾喝了酒,脑子混混沌沌的,鬼使神差叫出了以前那般亲昵的称呼,自己也愣住了,然后他眨了眨眼,眼里浮现了一层浅薄的水汽。   他说:“对不起,认错人了。”   说完微眯着眼晃了晃脑袋,然后拉上口罩,朝着不远处在车门边等他的经纪人走了过去。   像是真的认错了人。   也是真的醉的不轻。   ……   孟家的作息一向规律又健康,十点以后一二楼全都已经熄了灯,整栋别墅只有一间房间还透出点光亮来。那一点光亮隐没在夜色里,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口横冲直撞,宋眠风理不清,也不想理,回房间把礼物妥善收了起来,洗了个澡,整理了下心情清空了脑子里的负面情绪,这才敲开陆饮鸩的房门。   陆饮鸩刚给百岁洗完澡,在浴室和卧室之间的小隔间里,盘腿坐在软垫上给百岁擦毛。   百岁洗澡太闹腾,在浴室里什么也没听到,所以一直到宋眠风走进隔间在他身边坐下,他才发现宋眠风回来了。   “我回来了。”宋眠风看着他身上有些湿的衬衣,还有裤腿上的水渍,皱了皱眉头,“我来吧,你去洗澡,别又感冒了。”   陆饮鸩“嗯”了一声,把裹着厚浴巾的百岁抱给他:“尽量擦干一点,然后把它放到烘干箱里就行了,设置都不用调,只用调一下时间,40分钟。”   宋眠风接手了给百岁擦毛的工作,应了声:“好。”   陆饮鸩看他给百岁擦毛的动作虽然生疏,但百岁还算乖巧的窝在浴巾里任由他动作,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站起身开始解衣扣。   解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摸了摸宋眠风的头发。   低着头在认真给猫咪擦身子的男人露出了一截脖颈,宽松的睡衣能隐约看到蝴蝶骨的形状。   头发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摸感,他抬头看了陆饮鸩一眼,笑得有些无奈:“我吹干了。”   修长的手指撩起柔软的头发,又松开,然后轻抚了两下他的头,像是夸奖似的。   百岁晃着尾巴“喵”了一声,宋眠风低下头,藏起微红的耳根,小声催促:“你快去洗澡。”   陆饮鸩低笑了一声,把沾湿的衬衣脱了下来,随手搭在了墙角放置的脏衣篮里,然后走进了浴室。   淋浴的水声传了出来,宋眠风把擦干的百岁抱进烘干箱里,调好时间,循着水声往里瞧了一眼。小隔间是个转角,看不到浴室里的情形,只能听到水声停了,宋眠风猜想陆饮鸩大概是在抹沐浴露。   他很喜欢陆饮鸩用的那款沐浴露的味道,薄荷的香气清凉浅淡,像是陆饮鸩这个人。   过了一会儿水声又继续传了出来,宋眠风看着百岁在烘干箱里舒服的打了个滚儿,恍惚有种两人一猫这么过了大半辈子的错觉。   以后也这么过。   宋眠风心想,这辈子都这么过。   跟陆饮鸩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议,说明一下   周漾是受,宋眠风(曾经)是攻,周漾追的宋眠风,刚开始是被感动,然后被打动。   爱是真的爱过,但演戏是周漾的命,为了演戏,他可以牺牲掉很多东西。宋眠风是被牺牲的,也是被保护的(后面会解释)。   在那段感情里,宋眠风给了他所有的鼓励、支持、尊重和爱,周漾却自私的只想把宋眠风绑死在身边,所以他们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矛盾。到后来周漾走错了路,矛盾撕开的裂口也就越来越大,到最后分手。   这段感情已经过去很久了,翻篇了。但过去一直在那里,只要你看到了某个人,就会无可避免的想起一些事。   再加上周漾喝了酒,脑子不太情形,难免情绪就会有些起落,这是人之常情,不等于余情未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翌日早上,陆饮鸩醒得早,一看时间七点过一刻,微信弹框消息好几条,看到“岑风止”的名字,陆饮鸩点开了微信。   看完以后困意渐消,给岑风止回复:“十点。”   然后给他发了个重锦庄园的地址过去。   宋眠风还在睡,两个人靠的近,像是侧身躺在他怀里,睡相又乖又安静,呼吸的时候胸膛浅浅的起伏着,宽松的睡衣露出了锁骨和一小截白玉,那是他亲手给宋眠风戴上的长命锁,宋眠风没有再取下来过。   莫名的被勾出些旖旎的念头,陆饮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倾身落下一个吻,吻在宋眠风的眼角泪痣上。   和着一句轻声的“早安”。   陆饮鸩跟岑风止的认识要追溯到岑风止还在之前的公司就职的时候。   岑风止大学毕业就进了行业排名靠前的一家游戏公司,是有真才实干的人。陆饮鸩之前投资过他们公司一个项目,那也是岑风止谈下来的第一个项目,工作上的来往,就这么认识了。   就各方面来说,陆饮鸩都挺欣赏岑风止的。   不过也止步于欣赏。   岑风止是个工作狂,他当时心里还没有考虑感情方面的打算,后来又去了S城,遇到了宋眠风,跟岑风止之间连朋友都算勉强,更别说进一步的了解和发展了。   撇开别的不说,岑风止现在自己开了公司单干,资金运转困难,想要把游戏做出来,除了融资别无他选。   而既然孟一鹤和孟双翎都觉得这个项目还不错,那他也不介意冒点风险,再跟岑风止合作一次。   九点五十分,岑风止提前到了孟家楼下。   宋眠风吃过早饭就陪着孟老夫人在客厅里看书,他读,孟老夫人听。看到孟泽迎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进门楞了一下,视线落在男人怀里抱着的花束上,挑了挑眉稍。   孟老夫人也是第一次见岑风止,长得好看的孩子难免叫她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孟泽跟他们解释了一句“这是少爷的客户”,却没有过多的跟岑风止介绍孟老夫人和宋眠风,显然觉得没什么必要。   岑风止也没想到陆饮鸩是跟家里人住在一起的,尤其自己还抱了束花,怎么看都不太像是来谈生意的,也不像是来朋友家拜访的,只能尴尬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跟着孟泽往楼上去。   孟老夫人拍了拍宋眠风的手背,温和的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却叫宋眠风收回了探究的视线,继续念起了书上的句子。   孟泽把他带到三楼陆饮鸩的书房,敲了敲房门:“少爷,岑先生来了。”   对于岑风止跟陆饮鸩的关系,孟泽其实心里也有些想不明白。   陆饮鸩在家休养的日子虽然也会照常处理工作,但见的人除了孟一鹤和孟双翎,就只有助理。   不论是谈合约还是谈什么,大多数客户都是公司的人去接触的,现在突然来了个岑风止,陆饮鸩说是客户,还在书房接待,也算是旁人没有过的待遇了。   可要说岑风止有多特殊,也不见得。   各种思绪最后变作探究的一眼余光,孟泽推开房门,朝岑风止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陆饮鸩煮了一壶茶,沏上两杯,在沙发上坐下,这才看了一眼岑风止放在茶几上的花。   一大捧,大片的皑如白雪的花瓣,花蕊一抹浅嫩的黄绿,裹着长狭的叶片,香气倒是很清新,在炎热的夏日里闻着很舒服。   陆饮鸩不认识这花,且有些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岑风止看着他,目光细细的打量他的脸。几个月不见,陆饮鸩看起来似乎是瘦了些,脸色虽然带着病色的苍白,却还是那般清隽无双。如墨的黑瞳仁点在一汪春水里,皱眉如风起,料峭春寒,吹醒了他那些隐晦的心思。   “探病——不过看起来你似乎已经大好了,这花送得晚了些。”岑风止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简单的略过了这个问题,“这是计划书。”   陆饮鸩不可置否,应了声:“近来确实好了很多。”   他回B市的消息没几个人知道,病了的消息更是捂得紧,想来可能是大哥或者是二哥在岑风止面前提了一句,这才闹出这么个开场来。他也没多想,接过文件夹,翻看了起来。   项目计划书写得很详细,团队估值、财务预算、估值反馈、收效性、可行性和风险性一堆报表看完,茶已经添了一杯。   陆饮鸩看完以后翻回了第一页,捻着纸页的一角,视线落在“百鬼夜行作品”几个字上,不紧不慢的问了句:“这个游戏,是《十九楼》的衍生游戏?”   岑风止以为他会问游戏的框架进度、构想,或者是投资回报之类的问题,没想到陆饮鸩开口问的是原著。   不过陆饮鸩知道《十九楼》也不奇怪,这本书也算是个大IP了,改编的影版大受好评,其中的商机毋庸置疑,他拿到版权也不容易。   “原著是《十九楼》,世界观和框架都沿用的作品里的设定,主线剧情大都保留了,但是增加了一些人物,相关的支线剧情也是作者亲自操刀写的。”岑风止又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我是跟作者签了合同的,拿到了版权才开始重新开始启动这个项目的,这是复印件,你可以看看。”   “难怪你这么缺钱。”陆饮鸩翻看了一下合约复印件,几乎没有再考虑,就把文件夹阖了起来:“回去拟合约吧。一千万,这是目前我能给出的一个投资,股份我拿15%。”   岑风止的能力、品行包括团队他都是信得过的,问题只在于岑风止的公司刚刚成立,百废待兴,这个游戏需要投入的资金不少,又有前公司这个不定因素,风险很大。对一个种子项目而言,一千万的投资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投资了,而天使轮只拿15%的股份,是他对后续的融资最大的让步。   陆饮鸩太过干脆果断,岑风止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你投这么多只拿15%……”   陆饮鸩端起茶水轻呷了一口:“拿多了你这个项目还想融资?”   岑风止一时哑然,确实,陆饮鸩给出了最大方的投资,却只拿了很少的股份,这对公司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可他私心里又不舍得叫陆饮鸩这么做,究其缘由,不过是他藏在心里的那么点倾慕的念头在作祟。   陆饮鸩对他未免大方过了头,这叫他一颗心紧张的在胸膛里乱撞着,也生出些或许陆饮鸩对他是不同的猜想来。   “你……”话到了嘴边,变成了一句玩笑般的,“是不是喜欢百鬼夜行啊,对这个项目一掷千金。”   陆饮鸩低笑了一声,语调温柔:“算是吧。”   “我男朋友的妹妹很喜欢他。”陆饮鸩说,“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几本百鬼夜行签名的书,他的新书,是叫《未亡人》吧?”   《未亡人》是百鬼夜行今年才完结的作品,一共有三部,陆饮鸩前几天在宋枕月的朋友圈看到了关于新书上架预售的内容,想来如果收到一套亲签版的《未亡人》,宋枕月一定会很高兴。   岑风止听了这话有些恍惚,思绪都慢了半拍:“……男朋友?”   “嗯,男朋友。”说这话的陆饮鸩脸上带着独属于宋眠风的温柔神色,笑起来都是澹冶春色,“你方才在楼下没见到他吗?”   岑风止想起楼下拿着书温声给老夫人念字句的男人,那张俊朗的脸浮现在脑海里,竟也仿若惊鸿一瞥,一眼难忘。   他慢慢的牵起了嘴角,勉力的笑了笑:“见到了,和你很相配。”   工作谈完了,私事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聊的,岑风止就提出道别了。   不论陆饮鸩是看出了什么,还是没看出什么,他都妥善的把自己的心思和计划书一起收了起来,然后礼貌道别。   他确实对陆饮鸩有着更甚于好感的感情,但那跟喜欢和爱是不同的东西,而且他现在囿于工作也无暇顾及这些,所以尽管有些失落和沮丧,他心里还是祝福陆饮鸩的。   那个人看起来,真的跟陆饮鸩很相配。   他这样告诉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天使投资:权益资本投资的一种形式,是指富有的个人出资协助具有专门技术或独特概念的原创项目或小型初创企业,进行一次性的前期投资。   业界正常的天使轮出让比例在20%以内,如果天使轮出让超过25%的股份对公司后续轮融资会有一定影响。   (解释得好像很专业的样子,其实文中都是我瞎编的)   澹冶:dàn yě,释义为淡雅明丽。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岑风止送的花陆饮鸩没有动,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合适,扔与不扔,好像都说不太过去,便任由它搁在书房的茶几上。   吃过午饭,宋眠风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白瓷花瓶出来,擦拭干净瓶身,倒了些清水,拆了那捧花,动作颇为怜惜的抚过葳蕤花枝,捡着那些开得正盛的插|进瓷瓶里。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陆饮鸩从宋眠风拿着花瓶进房间视线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安静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看他不紧不慢的拆了包装精致的束花纸,看他挑拣花枝,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有了插花的闲情雅致,却也听出了他话里有话。   “什么?”   “姜花。”宋眠风拿着花枝轻嗅了一下,漫不经心道,“送给心上人的花。”   “开花的时间只有一天,花语是……将记忆永远留在夏天。”   陆饮鸩眉头微皱,起身走了过来,将剩余的花枝一把拿了起来,眉眼低垂:“扔了吧。”   “扔了做什么。”宋眠风拦住他的手,似笑非笑道,“多好看的花。”   就算不扔,这花也只能开一天,一天过后,花朵枯萎,余枝欹谢,又能留住什么呢。   陆饮鸩沉默着松开了手,等他把剩下的花枝也妥善的安置在了白瓷瓶里,这才从身后抱住他,不确定道:“生气了吗?”   宋眠风摸了摸宛若蝴蝶翩跹的花瓣,语气淡淡,“我不能生气吗?”   不知道是遇见周漾后残余的烦扰情绪作祟,还是因为岑风止对陆饮鸩的心思让他不喜,宋眠风现在的心情处于一种山雨欲来的状态,平和都是假象。   陆饮鸩微低下头,轻笑道:“当然。”   “我的男朋友因为我吃醋,天经地义,理所当然。”陆饮鸩亲吻他的鬓发,言语温柔,“可我舍不得。”   “岑风止他们团队策划了一个项目,《十九楼》的衍生游戏,来找我是谈投资的,探病送花只是顺便。既然是探病的花,哪有那么多说法,不过是慰问祝福罢了。”   宋眠风偏过头,眉梢微挑:“《十九楼》?百鬼夜行的书?”   陆饮鸩“嗯”了一声,“枕月不是很喜欢百鬼夜行吗,我替她要了一套《未亡人》。”   又添了一句:“我跟他说的是——我男朋友的妹妹很喜欢百鬼夜行。”   他确实没想到岑风止对他怀着这样的心思,因为岑风止的行径都太正派了,隐约察觉了些许,也只当是自己想多。没能克制住秀恩爱的一句话也算是歪打正着,那些隐晦的不曾宣之于口的事情,就当做是过眼烟云,随风去。   宋眠风转过身来,脸上仍旧是很平静的神色,只是放软了声音,调子里是吴侬软语,眼眸里的光也变得温软了起来:“枕月前些日子还在说要定个闹钟去抢预售。”   “不生气了?”陆饮鸩低头亲了他一下,“嗯,甜的,不酸了。”   宋眠风没绷住,笑了。   陆饮鸩总是能很轻易的就赶走他的坏心情,那些糟糕的情绪,不讲道理的醋意和莫名的心烦意乱,都在陆饮鸩的一个亲吻里消散了干净。   “哪比得上陆三哥这张嘴,这么会哄人,这么甜,也不知道背着我吃了多少糖。”   话里的打趣没挟刀带刺,看来是真没生气了。   陆饮鸩心头松了口气,将他拥入怀中,唇瓣吻过他的耳侧,轻叹道:“没有吃糖。”   又说:“也不会哄人,只会哄你。”   遇到宋眠风之前他一直活在苦恨里,直到遇到了宋眠风,才尝到了甜,也尝到了酸。苦仍旧在,辣和咸也有,但那一点甜,足够他熬过漫长的苦恨,去爱。   宋眠风望向他,轻笑道:“……为什么是我?”   他问得漫不经心,像是随手往人心湖里扔了颗小石子,片刻就沉寂入湖底,不见踪迹。   可那到底是人心,不是别的什么地方,陆饮鸩怎能不认真回答。   “这个问题,很久以前我就回答过了。”陆饮鸩亲吻他的眼睛、鼻子、脸颊、唇瓣,细碎的吻带着铺天盖地的爱意奔向他,“广宇浩瀚对我来说一钱不值,只有你这玫瑰——”   “是我凡尘命根。”   宋眠风迎上他笑意温柔的眉眼,故意问道:“玫瑰啊,那我是红玫瑰还是白玫瑰?”   红玫瑰和白玫瑰,朱砂痣和明月光,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可却永远有人发问……   陆饮鸩摸了摸他眼角的泪痣,像是点在花瓣上的白露成霜,凭添了一分艳色:“你知道都铎玫瑰吗?”   “红白玫瑰?我可当不起伊丽莎白这般的人物。”宋眠风大概知道这段西方历史,只是王朝与王朝之间的顺序和关系,还有那些繁杂的名字,都叫人记不分明,只有结束红白玫瑰两个家族之间血腥动荡的争斗的那场联姻,至死浪漫,传说至今。   “怎么当不起。”陆饮鸩语气温柔,笑得更是温柔,眼波漾开一江波光粼粼,月影摇曳,“亨利把红白玫瑰献给了他的王后,而我,将我的忠诚和荣光全都献给你——”   “我的爱人。”   陆饮鸩认真的,坚定的,一字一顿道:“没有别人,你是唯一。”   像是在对着神明起誓,更像是奉他为神祗。   国王的剑锋芒无双,披荆斩棘,平定动荡,摘下了白玫瑰,和红玫瑰一同献给王后。   那是一朵养在徽章里的都铎玫瑰,红是朱砂红,白是明月白,就像宋眠风,是世无其二的玫瑰花,是人间没有的季节,是烟火气,也是不染尘的风霜雪,大俗大雅,都是他,也只是他。   这情话虽然动听,但陆饮鸩心知自己答不对题,也想不出更好的答案了,便在宋眠风开口之前,反问了一句:“那你呢,为什么是我?”   宋眠风轻笑了一声,勉强放过了他。   “嗯,我这个人呢,浅薄得很,看人七分看皮相,三分看缘分。”他伸手抚过陆饮鸩的眉眼,顺着脸颊,划过他的鼻梁,又往下,轻点他的唇瓣,像是用手指在细细的描摹他的这张脸,“你模样生得好看,我们又有缘有分,我见色起意,加上日久生情,所以是你。”   陆饮鸩吻了吻他的指尖:“见色起意,所以你对我是一见钟情?”   “也算不上吧。”宋眠风沉吟道,“大概二见,或者三见?”   陆饮鸩被他这句认真思考后仍旧不甚笃定的回答给气笑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   “一见钟情算什么好听的话?”宋眠风环住了他的腰,哄他似的亲了亲他的唇角,“我对你是一见动心,二见动心,三见也动心,每每相见,都心动不已。”   “真的?”陆饮鸩抱着他,下颌抵在他的肩膀上,怀抱被填满,整颗心也满足得不行。   “真的。”宋眠风叫了声他的名字,用的家乡话,咬字吐词温柔又缱绻,“陆饮鸩,侬欢喜你。”   这句话收尾,恰似一声平地惊雷,恍然惊醒梦中人。   陆饮鸩心口发颤,胸膛里燃起了前所未有过的热烈的滚烫的火,烧得他声音都哑了几分:“我也是。”   他说:“眠风,我也欢喜你。”   他们同床共枕了好些日子,一直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但这一刻,陆饮鸩突然很想要他。   是情|欲,滔天的情|欲。   大抵是他尝到的甜头有些过了头,把他的心喂成了一只饕餮,贪得无厌,想要更多。   可他只是低头亲了亲宋眠风的唇瓣,动作珍惜且克制。   再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玫瑰战争这一段,感谢我的一个晋江朋友搞出了一段堪称宝藏的西方历史,让我瞎扯了一堆跑题的红玫瑰白玫瑰。谨以此为广大读者朋友们提供红玫瑰白玫瑰的参考答案,这道题的解题思路就是,拿西方历史绕晕对方,拿浪漫的爱情故事忽悠对方,计划通。   玫瑰战争:英国史上持续时间最久的内战,金雀花王室两大旁支兰开斯特家族与约克家族争夺王位的战争。从十五世纪中叶到末期,出现了若干零星的极端暴力、秩序混乱、战争与流血的时期;王权土崩瓦解,英格兰贵族的权力政治被扰乱,发生大量谋杀、背叛、阴谋与政变,英格兰王位易手八次之多;最后一位金雀花大族长爱德华三世国王的直系后裔遭到野蛮灭绝。战争最终以兰开斯特家族的亨利七世与约克的伊丽莎白联姻为结束,也结束了金雀花王朝在英格兰的统治,开启了新的威尔士人都铎王朝的统治。(历史太长了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感兴趣的小朋友请自行百度)   莎士比亚的作品《亨利六世(上中下)》和《查理三世》里有大量涉及玫瑰战争时代的情节,但他的戏剧只是文学作品,并不完全的等于历史事实,后来因为各种相关历史的文学著作的流传,“玫瑰战争”这个美丽而浪漫的名字也随之流传开来。   都铎(duó)玫瑰:英格兰国王亨利七世 (英格兰)通过战争夺取了理查三世的王位时,结束了兰开斯特家族(纹章为红玫瑰)与约克家族(纹章为白玫瑰)之间的玫瑰战争。亨利七世的父亲埃德蒙?都铎(Edmund Tudor)来自里士满家族,母亲玛格丽特?博福特(Margaret Beaufort)来自兰开斯特家族,他本人迎娶了约克的伊丽莎白,集争斗各方于一家。由于他的婚姻,亨利将约克的白玫瑰与兰开斯特的红玫瑰结合在一起,变成了都铎玫瑰(红白玫瑰)徽章。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一夜无梦,陆饮鸩醒来床侧已经空了。   宋眠风少见的起得比他早,陆饮鸩脑子里晃过宋眠风知道今天是他生日的念头,又一想没有人跟宋眠风提过,他也没说过,宋眠风怎么会知道,便觉得自己是想多了。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只是照常起床,换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过去的很多年他都是不过生日的,因为这个日子跟他母亲的忌日离得太近,外祖父和外祖母感时伤怀,他也不愿意过生日,只是逢十满整的年岁一家人会聚在一起吃顿饭。   今年大概也是这么过吧。   接了热水洗净脸后,陆饮鸩随手把毛巾挂在了一边,挤了些软须膏在手上,慢慢的在下巴上的淡青色胡茬上涂抹开。   有脚步声从房间里传来,不紧不慢的绕过小隔间,停在了浴室的门口。   陆饮鸩没转头,只是看着镜子里斜倚在门侧的宋眠风笑了笑:“早安,宋先生。”   眉眼俊朗的男人被一圈白色泡沫挡住了小半张脸,显得他这个笑过分温情了些。   宋眠风也笑:“早安。”   等他刮完胡子,又拿温热的毛巾重新擦洗了一下脸,洗漱完毕,宋眠风这才走近,语气故作神秘道:“我有东西给你。”   手里包装精致的小礼盒被他挡在了身后,陆饮鸩看不见,也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先闭上眼。”   陆饮鸩仍旧没有往生日礼物上想。实在是这种把戏宋眠风之前也玩过,要他闭上眼,或者是突然蒙住他的眼睛,说有东西要给他。   第一次他以为宋眠风要送他什么礼物,后来得到了一个亲吻,虽然有些叫他哭笑不得,但也可以算作是礼物了,只是宋眠风认真又神秘的语气难免让他心里有些落差感。第二次他心里就有数了,但还是期许着能得到什么别的东西,后来宋眠风喂他吃了颗糖,还叫他猜是什么味道的。第三次,第四次……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总之他已经很习惯这种情人之间的小情趣了,所以很听话的闭上了眼,安静的等待着一个吻,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只是心里,隐约还是有些期待的。   见他这么配合,宋眠风弯了弯唇,从盒子里取出那方明透莹润的长命锁,手臂绕过陆饮鸩的身前,很轻的,将黑绳的结扣扣上。   有什么东西系在了脖颈上,落在了胸口处,陆饮鸩强忍住没睁开眼,问了声:“好了吗?”   宋眠风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往镜子里看,落在那块玉上,满意的开口道:“好了。”   陆饮鸩睫毛轻颤了一下,睁开了眼。   坠在胸口的长命锁和他送给宋眠风的那块几乎是一样的,只是颜色是通透的晶莹,略带些浅淡的浮光游动,清澈又漂亮,是翡翠里极为难得的玻璃种。   “生日快乐。”宋眠风凑过去亲他,软声软气的叫了他一声,“我的陆先生。”   他不常用这种甜软的语气叫他,二十八岁的大男人了,稍微软着声儿带上点乡音就跟卖萌似的,宋眠风自己都受不住。   要脸。   陆饮鸩也受不住。   但这话太好听了,简直是撩人得要命。   像是受了蛊惑般的,陆饮鸩低头吻他,刚开始只是温柔的舔吻的唇瓣,后来被柔软的唇舌勾得失了方寸,变成唇齿厮磨,互相掠夺。   “再叫一声。”陆饮鸩轻声低哄他,在心里添了句“宝贝”,没能叫出口,只是重复道,“再叫一声。”   宋眠风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却还坏心眼的攀上他的耳侧,轻笑着叫了声“先生”,如了他的愿。   陆饮鸩有些情动,喉结上下滚动的弧度都撩人得不行。   宋眠风却不让他亲了,偏头避开,揽着他的肩半推半拉的,把他从浴室里拽了出来。   也从撩火烧身的□□里拽了出来。   房间的书桌上摆了副碗筷,一小碗面,还冒着一缕热气,大概是他们在浴室里胡闹太久的缘故,看起来面有些坨了,卖相差了一点。   宋眠风把他推到桌前坐下,把筷子塞到他手里:“长寿面,我忙了一早上,趁热吃,要冷了。”   陆饮鸩有些发懵,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宋眠风特意早起,是为了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怎么会冷呢。   他想,被一颗心包裹着暖和着,这面热乎着呢。   一碗面缠缠绕绕的,不多,一根从头吃到尾,没有咬断。送到嘴里他也没细嚼出什么滋味来,却觉得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大概就是这碗面了。   宋眠风不问他“好不好吃”,只是在他吃完以后又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个鸡蛋来,说:“你把手给我。”   陆饮鸩很听话的把手伸了出来。   宋眠风拿着鸡蛋沿着他的手腕在手心里滚了一圈,一边滚一边轻声说:“去病去灾,长乐长安。”   陆饮鸩眉眼低垂,有些新奇,还有些不解:“这是做什么?”   “我们那儿的习俗。”宋眠风在桌上磕了一下,动作利落的剥好了一个蛋,就着自己的手喂给他,简直像是在给几岁的小朋友过生日一样,“过生日要吃鸡蛋和长寿面。滚鸡蛋的说法呢,是这一年象鸡蛋一样‘骨碌’就过了,无病无灾,顺顺圆满。”   白水煮的鸡蛋,蛋黄吃起来有些干,陆饮鸩咽下以后喝了口面汤,视线忍不住往飘窗上的小茶几看过去。   小茶几上放着两个礼盒,一红一黑,看起来和衬极了。   “那是什么?”   “礼物。”宋眠风把碗筷收了起来,“你可以自己拆,也可以等我放好碗筷回来陪你拆。”   宋眠风说完就端着碗筷出去了,留下一室安静给他。   陆饮鸩走到飘窗边坐下,有些好奇宋眠风还准备了什么。   或许是一盒玫瑰?也有可能是一盒糖,但这盒子太大了些,里面装的可能是很多的小盒糖果;也许是一本摄影集,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宋眠风就说要送一本给他,虽然后来他自己买了好几本,收藏在书房的抽屉里……   把碗筷放回楼下厨房,宋眠风回到房间,就看到陆饮鸩坐在飘窗上铺着的软垫上,神色专注的盯着眼前的礼物盒子,还拿起来轻晃了一下,似乎是想听声辨物。   宋眠风没忍住,低笑出声。   “是傅青山他们几个送的礼物。”宋眠风走了过去,在陆饮鸩身边坐下,“黑色盒子里的是我生日收到的礼物,他们送的都是情侣款的,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你。”   他又添了一句:“至于红色盒子里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陆饮鸩几乎没有收到过来自同龄人的生日礼物,他微愣一下,这才慢慢的解了缎带,拆了礼物。   红色盒子里放着一本书,确切的说,是一本定制的摄影集。   封面上是一朵手绘的玫瑰花,玫瑰花下有人拥吻,画面浪漫至极。   宋眠风看到封面也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这好像,是我们。”   穿着灰色卫衣的男人眼角点着一颗很小的泪痣,白色衬衣的男人略高一些,倾身吻下,虽然只有侧脸,但模样也带着些陆饮鸩的影子。   陆饮鸩伸手摸了摸玫瑰花下的两个小人,眼里笑意浅浅。   翻开的第一页,照片上的男人单手拎着相机,站在一株生出了细枝嫩芽的枯木前,背景是一座老旧的古宅废墟,照片的右下角标注了“拜木古宅”四个小字,而照片上的人,自然是宋眠风。   往后翻,也全都是宋眠风的照片。背景有山有海,也有闹市人群,但照片里的主角,总是拎着相机,露出半张侧颜,低头思忖的模样,似乎在寻找最佳的取景点。   陆饮鸩从没见过这样的宋眠风,或者说他错过了那个年纪的宋眠风。   大概是四五年前,那时候的宋眠风刚大学毕业,眼里装的都是朝雾暮云,山泽常青,风月无边,遮掩不住的少年意气。偶尔他的眼里也有会倦意,有恍惚,不知道是风沙迷了眼,还是月色晦暗挡住了去路,他站在热闹中,却仍给人形单影只的孤寂感。   最后一张照片上的宋眠风双手撑在身后,围坐在篝火堆边,热闹的背景被虚化了去,就连眼角的泪痣都隐没在半明半暗的月色里,叫人看不分明。   陆饮鸩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的宋眠风,指尖摩挲过他的脸颊,低声问:“这是你拍《眠风集》那几年吗?”   “嗯……”宋眠风眼里有回忆的神色,也有清浅的笑意,“有一些大概是王乐天和吴安拍的,还有问同行的其他朋友要的,最后整理出来的吧。”   他没想到傅青山他们会送这样一份礼物给陆饮鸩,更没想到,平日里最不靠谱的王乐天,这一次靠谱得让他都有些感动了。   要整理出这么一份照片集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刚出发的那段时间他的情绪很不好,对镜头几乎是完全排斥的,有时候无可避免的一起拍合照,也都只站在角落里,所以这些照片的视角大多是偷拍或者是同行的人取景的时候无意中拍下的,后来慢慢好了一些,也能充当一个人形定焦点,留下了一些照片。   那三年里他们拍了很多照片,没有谁刻意去整理过,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那三年里,自己被镜头记录下来的样子是这样的。   “我很喜欢这份礼物。”陆饮鸩小心翼翼的把影集合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特别喜欢。”   这份礼物,跨越山海,穿越时空,把那三年的宋眠风带到了他面前。   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把礼物收放好,再下楼,客厅里已经热闹了起来。   陆饮鸩跟宋眠风介绍过孟开阳一家,一眼看过去,大概按照年纪也能分辨出谁是谁来。   两位夫人都在陪着孟老夫人说话。手里抱着百岁的妇人话音爽朗,年纪看起来也轻,应该是孟一鹤的妻子,那坐在老夫人右手边的便应该是孟一鹤的母亲。   孟开阳年过花甲,鬓发花白,人看起来也挺富态,笑起来的时候双眼微眯,尤为和善。边上坐着的男人三四十岁的模样,眉眼和孟开阳很像,偏头跟孟双翎在说着什么,宋眠风心想着这大概就是孟一鹤了。   陆饮鸩叫了声:“舅舅,舅妈。”又叫了,“大哥、大嫂,二哥。”便算是领着宋眠风挨个见了人。   宋眠风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叫人,倒是孟开阳的夫人先笑着问了声:“这就是眠风吧,长得可真好看,比我们家两个小子都好看。”   孟老夫人瞧着他耳根都红了,笑吟吟的开口替他解围:“这是长命的舅妈,平日里啊最是喜欢打趣别人,你不用理会她。”   “怎么能不理会。”孟开阳的夫人笑着道,“眠风可还没叫人,今天要是听不到一声舅妈,我这红包不是送不出去了么。”   他被打趣得更不好意思了,看了陆饮鸩一眼,见他没有半点要支援自己的意思,才低声开口叫了声:“舅妈。”   孟开阳的夫人高兴的从手边的提包里拿出了两个红包来,宋眠风以为是他跟陆饮鸩一人一个,没想到孟开阳的夫人晃了晃手里的两个红包,又说:“嗳,还有舅舅没叫。”   孟开阳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家夫人,然后对宋眠风和善的笑了笑。   宋眠风捻了捻指尖,又叫了声:“舅舅。”   舅舅舅妈都叫出口了,剩下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开口了,他又挨个叫了孟一鹤他们:“大哥、大嫂,二哥。”   “乖了。”孟开阳的夫人笑逐颜开的把红包塞到他手里。   陆饮鸩任由他们打趣了宋眠风半天,这才把视线落在沙发一侧坐着的孟和光身上。   孟一鹤家的孩子,今年刚满十三岁,安静的坐在一边拿着手机在低头玩游戏。大概是察觉到了陆饮鸩的视线,他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下意识的就把手机收了起来,规规矩矩的坐好了:“小叔。”   陆饮鸩应了一声,语气淡淡:“叫人。”   孟和光眨了眨眼,不知道热闹怎么波及到了自己身上,虽然有些郁闷,但还是很乖的开口叫了宋眠风一声:“小叔叔。”   这个称呼是他爸出门前跟他说的,虽然刚才二叔教他的是等会儿要叫“小婶婶”,但他想了想,总觉得小婶婶这种称呼放在男人身上太奇怪了,所以还是叫的小叔叔。   孟一鹤的妻子笑得不行:“老夫人,您看看,长命这护短的劲儿,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孟老夫人笑道:“谁让你们都欺负眠风。”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午饭,又围在一起闲聊了许久,孟老夫人有些乏了,就上楼午睡去了。   孟开阳陪着孟玉山拿小桌摆起了棋局,孟开阳的夫人则在边上坐着看他们下棋。剩下孟一鹤他们几个,闲着也无聊,就凑了桌麻将。   宋眠风不会打麻将,坐在陆饮鸩边上看他们玩儿了几局,旁观学习。陆饮鸩边打边给他讲解,他也没摸到半点门路,看不懂,学不会,索性就放弃了。   往年他也试图点亮过这个技能,奈何就是没学会,或者是当时学会了一星半点,转眼就给忘了个干净,所以宋家的牌桌上永远三缺一,凑不齐一桌麻将。   真外行人连个热闹也看不了,宋眠风就逗百岁去了。   孟和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玩游戏,结束一局打算匹配下一局的时候抬头看到宋眠风抱着猫过来,表情稍微有些纠结,想了想还是退出游戏把手机收了起来,很小声的叫了声:“……小婶婶。”   他其实对陆饮鸩和宋眠风的关系一知半解,觉得很奇怪。在这之前他只知道有一种关系是男女朋友关系,一男一女会因为相爱结为夫妻,像他的父母那样,但他现在突然知道两个男人原来也可以相爱,一时就有些不太能接受得过来。   可是他有些怕陆饮鸩,父母也都叮嘱过他,今天是小叔的生日,不许他乱说话惹得小叔和小叔的男朋友不高兴,所以他才忍着没有多问。   宋眠风有些哭笑不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谁教你这么叫的?”   孟和光很果断的出卖了孟双翎:“二叔。”   宋眠风轻咳了一声:“别听他的,叫小叔叔。”   “小叔叔。”孟和光改了口,又问:“你和小叔会结婚吗?”   孟和光问得小声,客厅里又混杂着麻将声和说话声,倒像是他们俩在热闹里隔出了一隅安静,凑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宋眠风撸猫的动作一顿,笑了笑:“只要你小叔愿意。”   孟和光惊讶的微微瞪圆了眼睛,余光往麻将桌边瞥了一眼,像是自言自语的嘟囔道:“两个男人怎么结婚啊。”   “我们国家暂时还不能。”宋眠风语气有些可惜,“不过许多其他的国家同性恋婚约是合法的。”   “可是……”孟和光还是很纠结,“我觉得这是不对的。”可是到底哪里不对,他又说不清楚。   “为什么不对呢?”跟十来岁的小朋友没什么长篇大论的道理好说,宋眠风说话直接,也简单,“我和你小叔情投意合真心相爱,难道你要因为你觉得‘不对’就拆散我们?”   孟和光摇了摇头。   他当然不能因为他觉得不对就拆散一对有情人,而且他也不敢拆,也拆不散啊……   宋眠风微微一笑:“那你就是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他和孟和光只是第一次见面,没有相处过,更不了解彼此,再加上他是一个同性恋的例子,怕会给孟和光错误的引导,也就没有过多的在这件事情上跟孟和光解释,只是用很浅显的道理结束话题。   孟和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宋眠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温柔:“谢谢你呀。”   ……   吃过晚饭以后孟双翎说下午输了太多,晚上要赢回来,几人又凑到了牌桌上,宋眠风就跟孟和光双排游戏,打发时间。   孟玉山和孟老夫人休息得早,孟开阳和他的夫人也在客房睡下了,楼下的牌局一直到到凌晨的时候才散,客房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散局,大家各回房间休息。   陆饮鸩下午的时候赢了一下午,晚上的时候也一直赢,牌局一散就把赢来的钱转手给了宋眠风,宋眠风拿着厚厚的一沓钱实在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抽了几张给孟和光,说算是见面礼。   回到房间关上门,宋眠风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数钱。   不知道是陆饮鸩麻将打得厉害,还是孟一鹤他们故意输给他的,下午和晚上加起来,陆饮鸩赢了有三万多。   因为自己不会打麻将,上麻将桌不是输钱就是被嘲讽,所以宋眠风数得格外开心,数完了还摆开拍了张照,发朋友圈:“打麻将赢的。”   熟人都知道他不会打麻将,评论里很快就有人开始拆台了。   乐天知命:“牌桌上抢的吧?”   吴导:“宋儿背着我们补课了?”   傅青山:“你男朋友赢的吧。”   宋眠风一条评论都不想回复,炫耀够了,就把钱收起来,连带着从孟开阳夫人那里得到的两个红包,一并收进了床头柜里。   不过还是有些好奇的问了句:“大哥他们是故意输给你的么?”   要不是早有准备,身上怎么会带着这么多的现金。   “算是吧。”陆饮鸩今天打了太久的麻将,有些累,这会儿正拿着一个小锤子给自己捶肩捶背,“我们家不兴送礼物,都是牌桌上送钱,谁生日就让着谁,不过打牌这种事都是有输有赢的,所以最后能拿到多少,也看运气。”   宋眠风有些好笑的把和他形象严重不符的小锤子给拿走了,然后跪坐在他身后,给他捏肩:“那过年的时候呢?”   “各凭本事。”陆饮鸩显然很不习惯被人捏肩膀,坐姿僵硬,也就是身后的人是宋眠风,才叫他慢慢放松了下来,“年纪小的时候可以靠几句吉祥话拿压岁钱,年纪大些了,就靠自己在牌桌子上挣。”   宋眠风问他:“陆三哥,你觉得你能教会我打麻将吗?”   陆饮鸩:“……我觉得你不用学会打麻将,也能领到压岁钱。”   他今天已经试图教过宋眠风了,然而宋眠风上手打了一把,打得一塌糊涂不说,孟一鹤和孟双翎明目张胆的放水都没能让宋眠风赢,宋眠风兴致又不高,输了一把就放弃了,可见要教会宋眠风打麻将,不太容易。   更何况就算是教会了,宋眠风也不见得能从他们手里赢到钱……   宋眠风疑惑的“嗯?”了一声。   陆饮鸩握住他的手腕,偏头亲了亲他的唇角:“以后,我给你发压岁钱。”   宋眠风问:“每一年吗?”   陆饮鸩轻轻的笑了一声,说:“每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的大概是孟玉山七十八岁,孟老夫人七十五岁   祖辈们结婚早生孩子也早,孟开阳是孟玉山哥哥的儿子,六十多岁不奇怪吧   孟和光的名字取自“和光同尘”,出自《道德经》“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意思是涵蓄着光耀,混同着尘垢,与好坏都能相合,不自立异。后多指不露锋芒,与世无争的处世态度。   可以说是非常符合舅舅家的人设了。除了孟双翎性子乖张多变难琢磨了些,舅舅家的其他人都是比较与世无争的,所以没什么勾心斗角,一家人和和气气,互相帮衬。   一万块叠在一起厚度大概1cm。   我也不知道非营利性的算不算聚众赌博,但营利性的赌资五万以上量刑,我写三万多不算是引导赌博不良风气……吧?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宋眠风洗完澡出来,听到自己手机铃声在响,陆饮鸩盯着来电显示页面,眉头微皱,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接。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有些奇怪这个点谁会打电话给他:“谁的电话?”   “隔壁老王……”   “哦,王乐天。”宋眠风从他手里接过手机,接通,直接按了免提。   “宋儿啊~”   王乐天声音听起来特别荡漾,宋眠风不知道他这是抽哪门子的风,顿时就有些后悔自己点了免提:“说人话,大半夜的,发什么情。”   “嘿嘿……”王乐天笑了两声,“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宋眠风:“……”   “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别啊,今儿不是陆哥生日么。”王乐天一本正经道,“我就打个电话过来,给我们陆哥说声生日快乐。”   “别我们你们的,谁跟你我们了。”宋眠风挑了挑眉头,“还有,现在是凌晨三十七分,距离我家陆三哥的生日已经过去三十七分钟了。”   “行行行你家的。”王乐天不耐道,“挂了挂了。”   陆饮鸩在边上听着好笑,电话那端也爆发出了笑声,明显就是聚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宋眠风挂电话的手一顿,眉头微皱,沉声问:“王乐天,你他妈这个点身边怎么有一群男人的声音,你出去乱搞了?”   “我搞……”王乐天大概是骂了句脏话,但是被人强行捂嘴中断了,听筒里换了个声音说话,“我们聚一起吃饭,真心话大冒险,天儿输了,吴安给出的主意,叫他打电话给你……”   梅四野护短的供出了吴安,后面的话没说,但宋眠风心知这群损友憋着坏,猜也猜得到不是什么好话。   吴安见自己就这么被供出来了,笑骂了一句:“四爷你说这话都丧良心,刚才就你起哄起得最热闹。”   大家都暴露了,傅青山就试图转移话题:“宋儿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四个,一个不落,凑齐了。   宋眠风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你们凑在一起干嘛?这不逢年不过节的……还有老傅,你不是才跑完通告吗,一回去就跟着浪?真心话大冒险?我认识你们这么多年,就没见你们玩儿过这个。”   王乐天笑嘻嘻的又开口道:“这不是陆哥过生日吗,我们也凑在一起聚聚,遥祝陆哥生日快乐啊。”   王乐天话音一落,那边就一前一后的传来了两声“生日快乐”的应和,傅青山叹了口气:“你别理他们,喝多了,脑子不清醒。”   不过他们确实是因为陆饮鸩生日这个由头才聚出来吃饭的。虽然这个理由听起来牵强到就像是为了出来聚一聚才硬扯上的关系,但王乐天还真就是这么在群里说的,只是宋眠风今天一天都没怎么看手机,晚上的时候又在打游戏,就没看到群里在聊什么。   宋眠风:“……行吧,你们开心就好。”   陆饮鸩一直安静的听着他们说话,这时候才开口说了声:“谢谢。”   “谢谢你们的礼物和生日祝福,我都收到了。”   “诶宋儿你也开的外放啊。”王乐天后知后觉,“谢什么,自家兄弟。”   又说:“我们是真在玩儿真心话大冒险。”他喝了不少酒,醉意上头,恶向胆边生,说话也不着五六的,“本来大家是想坑老傅的,结果头一局我就输了。”   见他们还要继续聊,陆饮鸩起身拿过床头的睡衣,低声说了句:“我先去洗澡。”   宋眠风“嗯”了一声,接着问电话那端:“坑老傅做什么?”   “他前段时间不是相亲去了么。”吴安抢话道,“结果昨天他刚回S城,就跟人姑娘一起上了个热搜。”   宋眠风好奇道:“谁家的姑娘?”   他这两天没怎么刷微博,需要补补课。   “楚照影啊。”王乐天跟吴安一唱一和的,把傅青山卖了个干净,“就演《一斛珠》那个楚照影。”   宋眠风不解:“不是家里给介绍的么,怎么也是圈里人?”   王乐天还想再说什么,估计是被傅青山给武力镇压了,又换成了梅四野接着说:“是家里给安排的,我们也好奇怎么回事儿,这才约了出来聚一聚,三司会审,刑讯逼供啊。”   那边闹闹哄哄的,宋眠风听着也觉得挺乐:“问出什么来了?”   傅青山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只是普通朋友。”   王乐天嚷嚷道:“我信你个鬼。”   吴安接话道:“普通朋友一回S城就去见啊,我们几年的交情了都没这待遇。”   王乐天:“就是,一回S城就约出来见面吃饭,老傅还死不承认对人家姑娘有不轨之心,个糟老头坏得很。”   宋眠风听完,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语气就有些幸灾乐祸:“老傅你也是,明知道自己最近招狗仔惦记,还敢约姑娘吃饭,这不是败坏人家名声么。”   傅青山跟几个醉鬼说不清楚,又被宋眠风一通打趣,只好无奈的强行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还不睡觉?这都几点了,你家男朋友也不管管你。”   “他洗澡去了。”宋眠风笑够了,听够了八卦,也凑够了热闹,轻拿轻放的顺着傅青山的话说,“打算睡了,你们也早点散了吧,不然被狗仔拍到,又要上一次热搜。”   傅青山语气更无奈了:“……在我家聚的,这几个来了就没打算走。”   “那行。”在家里聚的就无所谓玩到多晚上了,宋眠风放心下来,顿了顿,问了句,“乐天跟吴儿还在吗?”   “在呢。”王乐天扬声应了一句。   “谢了啊。”宋眠风笑了笑,语气温然,“礼物,费心了。”   “本来是想备着等你三十岁的时候送给你的,又怕你不喜欢,就提前送了。”王乐天脑子昏昏沉沉的,有点像他为了整理照片熬了两天通宵后的感觉,身体上的难受,连带着情绪也被宋眠风这煽情的一句“谢谢”给带偏了:“你们可得好好的啊,不然我不白送了吗。”   吴安敲了敲王乐天的头:“说什么胡话呢,宋儿跟陆哥好着呢。”   宋眠风失笑:“嗯,好着呢。”   ……   等陆饮鸩洗完澡出来,吹干头发躺下,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在孟家的这段时间宋眠风作息一向规律,还是头一次熬夜到这么晚,困意正浓的时候被陆饮鸩抱住,便往他怀里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含含糊糊的道了声:“晚安。”   陆饮鸩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道:“晚安。”   天光渐亮,蝉鸣声无休止的隔着玻璃传进屋里来,扰人清梦。   宋眠风从陆饮鸩怀里醒来,睁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浅浅的呵欠,伸手去摸手机,却被陆饮鸩给握住了手腕。   陆饮鸩比他先醒来一会儿,但睡意昏沉,正想继续睡,就察觉到了怀里人的动静,不大,却闹得他皱了皱眉头:“再睡一会儿。”   宋眠风在他怀里蹭了蹭,软着声儿叫:“三哥。”   陆饮鸩撩开眼皮,嗓音沙哑:“怎么?”   宋眠风没睡醒的时候说话粘人,嗓音又软,听着像是撒娇一样:“饿了……”   陆饮鸩搂在他腰间的手松了几分,语气无奈:“那你起吧。”   宋眠风其实也困,在继续睡觉和起床吃饭之间犹犹豫豫的,想缓一缓困意就起来,结果又睡了过去。再睁眼,陆饮鸩已经起来了,穿戴整齐,还把早饭端到了房里。粥的清香勾得他起了身,去浴室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睡衣也懒得换,就在桌边坐下,捧着碗喝了口粥。   陆饮鸩就坐在他身边,也不做什么,就看着他喝粥。   宋眠风反应慢了半拍:“你吃了吗?”   陆饮鸩语气如常:“吃了。”   “那你看着我干嘛。”宋眠风莫名的想笑,“我脸上有花?”   陆饮鸩“嗯”了一声,说了个冷笑话,“看你貌美如花。”   “你不太对啊。”宋眠风挑了挑眉头,“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陆饮鸩移开了眼,垂眸敛目,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没想好怎么开口。   宋眠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肃性,搁了勺子,问:“还真有事儿啊,什么事儿?”   陆饮鸩斟酌的开口:“早上阿姨给你打了个电话……我接了。”   他那会儿刚被铃声吵醒,伸手想挂断电话,却不小心按成了接听,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再一看来电显示的备注,瞬间就清醒了。也不好挂苏解意的电话,就只能陪着聊了几句,但他总觉得苏解意好像不太高兴,这让他有些不安。   又一想任谁家父母早上给孩子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其他的人,都不会高兴到哪里去……他就更沮丧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阿姨?”宋眠风反应了一瞬,“我妈?”   “嗯。”陆饮鸩肩膀很轻微的垮下了一些,“她问你昨晚为什么那么晚睡。”   宋眠风听了没什么反应,拿起勺子继续喝粥:“然后呢?”   陆饮鸩低声道:“我就说昨晚玩得晚了些,所以你还在睡,晚一点叫你给她回个电话。”   宋眠风低低一笑:“就这事儿?”   “我觉得……阿姨好像不太高兴。”陆饮鸩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难过,“她还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想想也是,和宋眠风在一起这段时间,他一直因为身体的缘故在家里休养,两个人算是异地恋,还都是宋眠风放下工作过来B市陪他,苏解意对他有意见也是应该的。   “没有的事儿。”宋眠风伸手按住他的唇角往上,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来,“你想多了,我妈大概是太高兴了,怕吓着你,所以故意端着,才叫你误会了她语气冷淡。”   “太高兴了?”   “大早上的,你接到她打给我的电话,等于我俩睡了,我妈能不高兴吗?”   这个睡明显是作动词讲的,陆饮鸩一时语塞:“你这都是些什么狼虎之词……”   “这就不好意思了?”宋眠风笑,“那我说委婉点,这说明昨晚我是跟你在一起,不是在外面鬼混。上个月我回S城的时候抽空回了趟家,跟他们说了我们在一起的事儿,他们还一直催我带你回去,被我用你这段时间在外地出差给推脱过去了。现在知道我来B市是来找你的,我们感情稳定,我妈可不高兴吗。”   陆饮鸩勉强算是被他这话安慰到了,却还惦记着苏解意问的那句:“……可阿姨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宋眠风皱了皱眉头:“这倒是个问题。”   在孟家的日子过得太舒适,实在叫他有些不舍得。可他腾出来的假期就十多天,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十七是七夕,但我肯定留不到七夕的时候了,可能再陪你两三天,我就得回去了。”   宋眠风觉得香甜的莲子粥也没了味道,搅弄了两下,搁了勺子:“一回家我爸妈肯定问我什么时候带你回去,陆三哥,你给我个准话,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还有以后的事儿……”宋眠风又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有点早,但你得想想。我有我的工作,你也有你的工作,还有家人、朋友,隔着山南水北不是长久之计啊。”   “中秋以后吧,行不行?”陆饮鸩听得认真,这些问题他也想过,在被宋眠风招惹得难以入睡的夜里,他想过很多两个人的以后,但那都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如果宋眠风不愿意,就做不得数,“中秋以后我跟你回去见叔叔阿姨。”   “行啊。”宋眠风笑了笑,“那我们就说定了,中秋以后,跟我回家见爸妈。”   “至于以后。”陆饮鸩道,“外祖父外祖母一直觉得S城是个伤心地,他们年岁也大了,我想陪他们到他们……千古以后。到时候B市的公司可以交给大哥和二哥,我跟你去S城。在这之前,如果你觉得两地来回太辛苦,那你就在S城,换我去找你。”   “你也说两地来回太辛苦。”宋眠风叹了口气,“我怎么舍得你这么辛苦。”   “在这之前,我也可以陪着你啊。”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空了,就像是一时被情爱冲昏了头脑才许的诺,宋眠风又道,“我爸妈身体健朗,又领着退休工资,家里有枕月,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我可以跟他们商量,如果他们同意,我就到B市陪你,一起孝顺外公外婆。”   “至于工作,乐天想开个工作室想挺久了,就是他家一堆破事,挣多少败多少,四爷工作又总是不定,才一直没能开起来。我之前就想拉他合伙开工作室,他拒绝了,说怕连累到我。这样一来,倒是可以跟他重新商量一下这件事,工作室交给他我也放心,接到的工作谁合适就谁去拍,只是可能需要经常出差。”   宋眠风说完有些口干舌燥的,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才小声问:“我想的是不是有些多了……”   “想得很周全。”陆饮鸩看着他,慢慢笑了起来,“真想跟我过一辈子啊。”   “啊?”宋眠风突然楞了一下,低声道,“……那我再想想?”   “没得想了。”陆饮鸩抱住他,手臂像是藤蔓似的捆在他身上,温柔的禁锢着他,“你已经蹚进了我这趟浑水,从今往后,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除了至死相爱,你别无退路。”   宋眠风被他贴在耳边温热的呼吸闹得偏头躲了躲:“好了,我认栽,你别闹我了。”   “没有闹你。”陆饮鸩吻了吻他的鬓发,“就是想抱抱你。”   他又说:“其实我们不必要分这么清。一年可以在S城住几个月,在B市住几个月,还可以计划一次旅游,你去过的那些地方,我也想去看一看,天气好的日子我可以陪你去采风,天气不好的日子你就在家陪我工作,总之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来慢慢安排我们的以后不是吗?”   宋眠风轻“嗯”了一声。   “那么我们先来说说眼下。”陆饮鸩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十三号以后再走……”   宋眠风笑道:“我以为你会留我到十七以后。”   “儿女情长什么的暂且放放。”陆饮鸩很轻的叹了口气,“我想带你去拜祭一下我的母亲。”   “十三号是……”   宋眠风倏然收了声,陆饮鸩唇瓣擦过他的耳尖,哑声道:“是,她的忌日。”   “好。”宋眠风拍了拍他的背,“我陪着你。”   ……   为了叫陆饮鸩安心,用过早饭以后宋眠风当着他的面给苏解意回了个电话,示意他别说话,然后开了免提。   “妈,饮鸩说你早上给我打了电话。”宋眠风插科打诨道,“怎么,想我了?”   “睡到这个点才起?像什么话。”苏解意略带嗔怪的说了他一句,又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打麻将了?”   她今早刷朋友圈看到宋眠风昨晚凌晨发的动态,想到宋眠风也有段时间没给家里打电话了,现在人又在外地,就打了个电话关心一下,没成想接电话的人是陆饮鸩。   “您还不知道我?我上牌桌,输到倾家荡产啊。”宋眠风笑了一声,“饮鸩赢的。”   又说:“也不是去茶楼打的,就是他昨天生日,家里有客人,打着当做消遣的。”   他哪能不知道苏解意在担心什么,上牌桌就是赌,小赌怡情还行,要是他真沾上瘾,估计头一个收拾他的就是苏解意和宋绍臣。   苏解意稍微放下心来,又听出了些不对来:“家里有客人?我还没问你,你不是说饮鸩这段时间外派出差了么,你们又怎么会在一起?”   宋眠风跟他们说的也是工作出差,她和宋绍臣也没有过多的过问,早上打过来的电话陆饮鸩接了,她也没有好多问,只能压着一堆问题问宋眠风。   宋眠风看了一眼陆饮鸩,想了想,决定真假参半的说,也好提前让父母有个心理准备:“妈,我跟您说个事儿,饮鸩他其实不是外派出差,他是自己开公司的,然后他在B市的公司有些工作需要他亲自处理,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B市。”   “我这段时间在B市采风,就跟他在一起。”   苏解意是知道陆饮鸩原本就是B市的人的,这件事情陆饮鸩一开始就告诉过宋绍臣,宋绍臣也是犹豫过的,后来一番考察下来,实在是觉得陆饮鸩才情样貌品行种种出类拔萃,再加上陆饮鸩现在在S城有稳定的工作,异地的问题便被他们忽略了。现在听宋眠风一说,苏解意便有些忧心了:“那他在S城是……”   “他在S城也有一家公司。”宋眠风道,“这段时间他B市公司的事情比较多,抽不开身,等过段时间他回S城了,我就带他回家。”   其实宋眠风的话还是有些漏洞的,但苏解意也没有多想,只是叹了口气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买了十四的票,下午的,晚上正好回来吃饭。”   苏解意语气一松,笑着应了声:“好。”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十三号的时候宋眠风特意起了个大早。   洗漱换衣服,熨烫整齐的白衬衫,西裤皮鞋,甚至十分正式的打了领带。   陆饮鸩醒的时候就看到宋眠风坐在飘窗边上,盯着窗户外走神的模样,似乎是下雨了,天阴沉沉的,看什么都像是蒙上了雾气,不真切。   坐在飘窗边的男人单手撑在小茶几上,托着下巴,眼神落在窗外很远的地方,俊朗的侧颜配上衬衫西裤,肩膀开阔,腰细腿长,看得他怔愣了片刻,脑子里倏然浮现了一句在书上读到过的话。   “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困意渐消,他回过神来,从床上坐起身,叫了宋眠风一声:“起这么早做什么?”   宋眠风侧头看向他,眨了眨眼道:“今天不是要去祭拜阿姨么……”   “嗯,晚一点再去。”陆饮鸩揉了揉眉心,语气淡淡,“等外祖父和外祖母祭拜完,我们再去。”   年幼失恃,比之孟玉山和孟老夫人,他对孟摇光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而孟玉山和老夫人也比他更需要和孟摇光独处的时间。   宋眠风捻了捻指尖,又转头继续看向窗外:“那你再睡一会儿。”   陆饮鸩没了睡意,起身下床,朝他走来:“下雨了么?”   暗淡的乌云挟带着雨水遮去了远山的轮廓,雨珠细碎的爬满了窗户,隔雨看万物,万物都是水光潋滟,迷蒙不清,也不知道宋眠风是在看什么。   宋眠风“嗯”了一声,“下得不大,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陆饮鸩静默的站在他身侧,俯身讨要了一个早安吻:“宋先生今天很帅气。”   宋眠风被他的胡茬蹭得脸有些痒,忍不住笑了笑:“快去洗漱,以后不刮胡子不许亲我。”   陆饮鸩摸了摸下巴,一层浅浅的胡茬确实有些扎手,但爱人的嫌弃反倒勾起了他的坏心思,故意贴着宋眠风的脸颊蹭了蹭,轻咬他的耳朵,沉声问:“不许我亲?”   宋眠风耳根发红,推了他一下,没能推动,躲也躲不开,只好能屈能伸的攀上陆饮鸩的脖子,仰头亲他,细声轻哄般道:“刮完胡子随便你怎么亲行不行?”   陆饮鸩捏了捏他脖颈后的软肉,闷笑着应了声:“好”。   洗漱过后陆饮鸩换下了睡衣,也穿了身正装,站在穿衣镜前慢条斯理的系上领带,整理着装。   出门的时候雨还在下,地上湿漉漉的,雨滴砸在脚边溅起小朵水花,瞬间消散,只在皮鞋上留下了淡淡的水迹。   司机把孟玉山和老夫人送回来以后就停车等着别墅门口,远远的瞧见陆饮鸩撑着一把黑色雨伞,揽着宋眠风的肩由远走近,心里感慨了一番虽然两个男人的爱情大多人听起来都觉得荒谬,但孟家少爷和这位先生走在一起是当真般配,叫他也觉得性别不是爱情的障碍,世俗的苛待也不是阻拦,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怎么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车门关上的声音叫他回过神来,他定了定心神,发动了引擎。   宋眠风和陆饮鸩坐在后座,上车以后陆饮鸩就没有再说话。收了伞,就开始慢慢的叠伞,把伞页按着褶皱顺平整,修长的手指被水珠打湿,捻了捻伞页的一角,又抚顺,顺着一个方向把伞页收拢卷起来,扣上伞扣。   宋眠风递了张纸巾给他,有些欲言又止。   陆饮鸩抬眸撞进一双微带担忧的眼里,顿时失笑:“在想什么?我只是习惯了,大概算强迫症吧,不把伞整理好,心里就不舒服。”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语带打趣的又添了一句,“宋先生对我的小习惯摸得很清啊。”   他方才不过是习惯性的捻了一下伞页角,这是他想事情的时候的一个小动作,大概是这段时间宋眠风总在书房陪着他看文件,注意到了。   陆饮鸩并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也是相处久了,宋眠风才慢慢的能从一些细微的神情和动作察觉到陆饮鸩的情绪。但情绪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有起有落的,有时候轻微的起落并不代表什么,就像陆饮鸩的沉默,和他漫不经心的整理收伞的动作,只是放在特殊的日子里,宋眠风一时就想多了……   “我有点担心你触情伤情,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你。”想到孟玉山和孟老夫人回来时低落沉痛的神色,宋眠风又觉得陆饮鸩或许只是在开导自己。   “说起来可能有些不孝,但我对母亲其实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陆饮鸩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外祖父和外祖母待我很好,只是之前我一直把母亲的死因当做罪责背在身上,身体又差,难免消极怠日。”   从记事起,父母之间的恩怨就被绑在了他的身上,不懂事的时候也恨过,短暂的念头很快就会被爱意化解,是他自己选择了背负这一切,当做责任,当做业债。只是外祖父的执念日复一日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总觉得自己的生命里好像只剩下了报仇这么一件事,日子久了,便被仇恨遮住了双眼,看什么都索然无趣,活得辛苦,死了反倒解脱。   直到遇到宋眠风。   他的心里原本是一片荒原,枯草横生,万籁俱寂,直到遇到宋眠风——枯木逢春,开出花来春色如许。   “所以不用担心。”陆饮鸩说,“我带你去祭拜她,让她看看我共度余生的爱人帅气又优秀,比之她当年,我可是有眼光多了。”   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如今上一辈的恩怨也了结了,前尘往事,尘埃落定。他想,如果孟摇光泉下有知,应该也是高兴的。   宋眠风安静的听完,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露出一个轻浅温和的笑意来:“听起来这应该是一件高兴事。”   陆饮鸩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嗯”了一声。   雨还在下,比来时还大了些。   近三个小时的车程,车停在了一处花园式小陵园前,郊外,地方偏僻,环境清幽。   如果不是陆饮鸩带路,宋眠风还以为这是谁家精心打理的花园。因为雨下大了些的缘故,宋眠风和陆饮鸩各撑了一把伞,陆饮鸩走在前面,宋眠风跟在后面。青石板路两道种着常青的松柏,沿着小路走进去,视线开阔,入眼是一片白色的满天星,一蓬洁白无瑕的细小花朵松松散散聚在一起,沾上水色的花瓣似乎开得更盛了些,花梗纤细青绿,在风雨中微微摇曳,亭亭玉立。   花丛里一条鹅卵石小道铺向墓碑,陆饮鸩一手撑伞,一手抱着一捧花店里买的包装精致的满天星,放在了墓前。   “……妈,我带眠风来看看你。”陆饮鸩站在墓碑前,缓声道,“就是上次跟你提起过的,我男朋友。”   宋眠风撑着伞站在一侧,对着墓碑慢慢的鞠了个躬:“阿姨,我叫宋眠风,S城人,职业是个摄影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老人家千古,家里亲人只有父母和一个妹妹,身家清白,品行端正……”说到这,他抿了抿唇角,认真道,“我跟饮鸩是二月底认识的,六月中旬在一起,到今天五十三天了。”   在车上打好的腹稿差不多就这些,想了想似乎都交代得都差不多了,宋眠风偏头看了陆饮鸩一眼。   陆饮鸩在笑。   他没想到宋眠风会说这些。   像是跟恋人初次上门见家长,不等人查户口,就自己倒豆子一样的把身家背景倒了个干净。   宋眠风被笑得有些微恼,握紧了伞柄,瞪了陆饮鸩一眼,那模样,像是在说“你都不帮我说两句话吗”。   陆饮鸩收敛唇边笑意,轻咳了一声:“嗯,我们在一起五十三天了。见过外祖父外祖母和您,就算是过了明路,谁都拆散不得我们了。”   宋眠风站近了些,和陆饮鸩并肩站在墓前。   雨水连成线从伞面滚落,隔开一道水帘,两道挺拔的身影对着墓碑鞠了一躬,然后循着来路,并肩而来,携手同去。   只有几声低声交谈散落在雨声里。   “陆先生,你上次来祭拜阿姨,是回B市的时候吧,怎么我都不知道那时候我就是你男朋友了?”   “迟早的事。”   “那可不一定,如果我看了信不来找你呢。”   “那我去找你。”   “万一……”   “没有万一。”   作者有话要说:   “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金锁记》张爱玲   满天星5~7月开花,能保持300天以上开花期。   至于私人陵园,我瞎写的,别叫醒我有钱人的梦。 第40章 第四十章   这场雨一直到夜里才停。   第二天宋眠风去机场的时候,天朗气清,碧空万里。   来的时候行李并不多,走的时候却装了两个行李箱,还有个带不走的大活人,连带着他一颗心也都落在了B市。   八月的S城还是盛夏的天气,出机场打出租车这么会儿的时间宋眠风就出了一身薄汗。   回到家六点多,天还明晃晃,宋眠风进了门喊了一声“我回来了”,行李箱推到客厅里,先去风扇底下站着吹了一会儿,给陆饮鸩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到家了。   苏解意听到声音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他围着客厅里的摇头大风扇左转转右转转的,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啊,把风扇定住了吹不行?”   她定定的看了宋眠风几秒,眼里笑意深深:“瞧着胖了些?”   “没事,就吹一会儿。”宋眠风缓了缓热意,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喝完一杯才接了下句,“没胖,跟以前一样帅。”   宋枕月在厨房门口探了探头,看到真是宋眠风回来了,扬声叫了声:“小哥!”   宋眠风瞧见宋枕月在厨房里觉得有些奇怪,招了招手叫她出来,“你在厨房干什么,添乱?”   “我跟妈学做菜呢!”宋枕月拿围裙擦了擦手,这才出了厨房。   宋眠风挑了挑眉头,一脸诧异的看着她:“你学做饭?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妈!你看哥——”   苏解意失笑:“怎么说话的,你妹妹愿意学着做饭,这不是挺好的。”   宋眠风笑够了,怕宋枕月真恼了,就没再接着打趣她,岔开话题问:“我爸呢?不在家,又听戏去了?”   苏解意道:“家里没醋了,他买醋去了。”   热菜炒了一半,苏解意继续回厨房忙去了,宋眠风歇了几分钟,就打开行李箱把伴手礼拿了出来。东西都是陆饮鸩跟他一起去买的,大半箱子都是给宋绍臣、苏解意和宋枕月带的礼物,拿出来堆了一茶几。   宋枕月看到全套的正版的《未亡人》,翻看一看还有亲笔签名,顿时又惊又喜:“小哥!《未亡人》不是还在预售吗,你怎么会有!”   “饮鸩帮你从百鬼夜行手里要到的。”宋眠风简单解释了一下,“他投资了一个项目,是做《十九楼》的衍生游戏,算是间接的有合作,就帮你要了一套亲签的《未亡人》。”   这书也是今天早上陆饮鸩才收到的,大概是岑风止有意避嫌,所以直接给了对方陆饮鸩的地址,快递寄到了家里,他就正好一并带了回来。   “这盒玫瑰黑糖也是给你的。”   刚分完给宋枕月的东西,门口就传来了开门声。   宋绍臣进门换了鞋,走进来看到宋眠风,又看了一眼茶几上的东西,笑了一下:“你这是去哪儿打家劫舍回来了。”   宋眠风不理会他的打趣,只是把几盒茶叶拿出来堆放在了一起:“这是饮鸩买给你的。”   “剩下的是给妈的。”   宋绍臣得了好茶叶心里高兴,晚上饭桌上就拉着宋眠风喝了几杯,喝了酒这情绪就更高了,乐呵呵的出门跟几个朋友下棋去了。   宋枕月主动收了碗筷去洗碗,看起来倒有点贤惠的模样了。   宋眠风奔波了半天也累,没人使唤他,吃完饭就闲着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摇摇晃晃的吹风,估摸着孟家的饭点也过了,就给陆饮鸩打了个电话。   分开其实也就才几个小时,宋眠风却说了一大堆事,从出租车司机有多健谈,说到了回家以后分完礼物大家有多高兴,尤其宋枕月,拿到《未亡人》就忘了自己还在学做菜,炒了一半的肉末茄子,剩下一半是苏解意炒的,味道差强人意。   “也不知道枕月怎么突然就学起做菜来……”宋眠风还是觉得奇怪,想来想去似乎只剩下了妹妹有喜欢的人了这个解释,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陆饮鸩其实也想到了,但是碍于男朋友的妹控属性,就没这种猜想上说,只是说:“自己一个人住,大概还是会做饭方便一点。”   “她的咨询室就在大学城附近,什么好吃的都有,她小区附近的小菜馆,味道也好,也方便,还经常回家蹭饭吃,哪里需要她自己下厨折腾。”宋眠叹了口气,“姑娘家突然学做饭,多半是心里有了情郎。”   陆饮鸩闻言笑了笑:“做哥哥的都有情郎了,却不许妹妹有心上人,这是什么道理。”   “我没有不许。”夜风顺着河岸吹过来,还带着几分水意的微凉,宋眠风眯了眯眼,漫不经心道,“就是觉得——”   “宋枕月。”余光瞥见窗帘下的一双踩着粉色拖鞋的脚,宋眠风止住了话头,起身走了过去,把躲在落地窗后偷听的人逮了个正着,“胆子大了啊,偷听你哥我讲电话?”   宋枕月耳尖微红,眨眼道,“我没偷听,我就是路过。”   宋眠风扯了扯她的脸:“脸红什么。”又道,“说吧,坦白从宽。”   “我就是听到你在说我名字……”宋枕月低着头,心虚,说话声音也小,“就想听听你在跟饮鸩哥说我什么。”   宋眠风好笑,就站在她眼前,对着手机,继续跟陆饮鸩刚才的对话,一字一顿,明显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就是觉得木藏林长得一般,想得倒挺美,想追我妹妹,呵。”   宋眠风这话赌气的成分居多,陆饮鸩难得见到他这么一副跟人置气的幼稚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你这么气枕月,当心把她气哭了,还得你哄。”   宋枕月倒是没哭,就是脸色不好看,咬着唇眼神委屈得很:“藏林他……”   “还真是木藏林?”宋眠风本来只是想诈她一句,没成想自家妹妹谈起恋爱来智商这么让人担心,这么一句话都沉不住气。   宋枕月瞪圆了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哥……你套我话啊。”   宋眠风笑:“是啊,我的傻妹妹。”   宋枕月:“……”   知道了对方是木藏林,宋眠风也没放心到哪儿去,只见过一面,什么都没看出来,哪里能叫他放心。他跟陆饮鸩说了句“我晚点再给你打”,就挂断了电话,跟宋枕月摆出了认真谈谈的大家长架势。   “说吧,发展到哪一步了?”   “……他给我告白了。”宋枕月捏着手指,纠结道,“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就没和你说。”   她也是最近才隐约察觉到木藏林对她的心意,很是纠结犯难,觉得自己好像也喜欢木藏林,又觉得这份喜欢和木藏林对她的喜欢不对等,所以到现在都还没给木藏林一个答复,甚至没出息的躲回了家。   也想跟宋眠风说的,可是宋眠风在B市跟陆饮鸩二人世界蜜里调油,她也不好拿自己的事去打扰哥哥们。   宋眠风敲了敲她的额头:“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就为他学起做饭来了?”   “谁说我是为他啊。”宋枕月低声解释,“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待在家里。而且你现在交男朋友了,以后我就不好去你那里蹭饭吃了,回家也只剩下我一个人被相亲催婚,想想就很惨,不如自己学着做饭。”   虽然可能也有一点点原因是因为木藏林吧……   宋眠风看着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爸妈和我确实都希望你能找个男朋友,谈个恋爱,但这件事的前提是,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两情相悦才是一场恋爱应该有的样子。”   “除此之外,在我这里还有一个前提。”宋眠风道,“无论为了什么,你都别委屈自己,勉强自己。”   木藏林就算再怎么好,在他眼里那也是一千个不好一万个不行,哪里都不值得宋枕月委屈自己。   宋枕月眉眼慢慢弯了起来,轻声应道:“我知道的。”   宋眠风摸了摸她的头,又叹了口气:“慢慢想,想清楚了再给他答复,拒绝也好接受也好,都要给他答复。别人捧了一颗真心给你,就算你不要,也别糟践,好好的还回去,别不清不楚的吊着人家,知道吗?”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觉得我好像是喜欢他的。”宋枕月抿了抿唇,小声道,“可我有些怕。”   “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长,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太不真实了。我没那么了解他,他也没那么了解我,怕在一起以后会失望,我们都会失望。”   “枕月。”宋眠风看着她的眼睛,那双和他长得很像的眼睛,温声道,“你要知道,喜欢这种东西,就是脱缰的野马,你拉,是拉不住的。”   “所以大胆一点去爱,伤心了有哥哥哄你,受欺负了有哥哥替你出头,怕什么。”   原本是不怎么赞同看好的,最后反倒成了他在宽慰宋枕月。   宋眠风揉了揉眉心,回房间洗了个澡,细细的把事情又想了一遍,总疑心宋枕月是以进为退,混过了他这一关。   也罢。   既然是两情相悦,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心想着找机会接触再看看对方值不值得托付吧,不然这心,他放不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几章时间进度可能会快一点了   异地恋已经很惨了,我们就把异地的时间都跳过吧   不然攻只能活在手机里……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宋枕月这厨艺到底是没能学到出师。   也就躲了一周不到的时间,宋枕月就约木藏林出来见了一面,把话说清楚了。   两个人确定恋爱关系这天恰赶上宋眠风去k市拍一个公益广告,隔着上千公里的距离,宋枕月一个长途电话,跟宋眠风据实交代了,还主动提了等他回S城一起吃个饭,这才叫宋眠风的情绪好一些,不至于大起大落到影响工作。   至于宋绍臣和苏解意,因为苏解意去宋枕月家里的时候见过木藏林几次,对木藏林的印象很不错,所以俩人对这件事还挺乐见其成的,反正暂时只是谈恋爱,也不急着说以后怎么样。   九月刚翻过篇,S城就在一场雨里入了秋,天气渐凉,宋眠风每天跟陆饮鸩打电话都要唠叨一句“天凉加衣,当心感冒”,结果陆饮鸩夏秋交替的季节里难得的没有感冒,宋眠风反倒病了一场。   换季感冒来势汹汹,连带着许久不犯的肠胃炎,折腾了他好几天。   这场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忙工作忙出来的,陆饮鸩知道以后就不许他为了挤出空闲假期来B市而把工作排这么紧了,甚至不知道怎么拿到了柳成荫的联系方式,联合柳成荫和宋枕月一起监督他在家休息养病。   在苏解意的念叨和陆饮鸩的关心下,宋眠风这病去如抽丝,养了几天,也慢慢好了起来。   等到他病好以后,宋枕月就把约木藏林一起吃饭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地点约在了望江楼,木藏林提前预定了包厢,可见对这件事还是很上心的,宋眠风对他的印象分稍微的高了那么一点点。   木藏林和宋枕月比他早到一些,下午结束拍摄以后宋眠风直接从工作场地赶到望江楼,俩人已经在包厢里坐着了,挨着坐在一起,低声在聊天。   宋眠风推开包厢门,清嗓子咳了一声,宋枕月抬头看过来,笑眸微弯:“小哥。”   木藏林颔首,落落大方的也跟着叫了声:“哥。”   宋眠风淡淡的应了一声,寒暄道:“来很久了?”   宋枕月殷勤的给他倒茶:“我们也刚到一会儿。”   宋眠风挑眉:“你们?”   “藏林来接的我下班。”宋枕月不动声色的帮木藏林刷好感度。   宋眠风低头喝茶,“嗯”了一声。   望江楼的服务一向周到,没一会儿就开始上菜了,菜品清淡辛辣的都有,明显是照顾着宋枕月的口味和他的口味点的。   吃饭的时候宋眠风问起木藏林的工作,木藏林说自己是自由职业者,却没细说自己具体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宋眠风也不好初次正式的见面就查户口一样的追问,就只在心里给工作这项上打了个问号,闲聊一样的问了些别的问题。   宋枕月偶尔说一两句话,调剂气氛,圆过于生硬的话题。   一顿饭下来,气氛也还算融洽。   吃完饭以后木藏林去结了账,宋眠风和宋枕月就先出来了。站在望江楼门口,宋枕月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神情总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宋眠风低笑了一声,等木藏林结账出来,不紧不慢的扔下句“你在这儿等一会,我跟木藏林去取车”,宋枕月霎时就有点懵。   木藏林还算沉得住气的,朝她安抚的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跟着宋眠风往地下停车场去了。   宋眠风走得并不快,两个人身高相近,走路的步伐也是差不多的,并肩走在一起,旁人看起来,说话就像是朋友之间闲谈的氛围。   实际上却是有些凝重的。   宋眠风道:“冒昧的问一句,你的工作具体是?”   木藏林神色有些细微的不自然,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网络作家。”   宋眠风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是很自然的往下问:“所以平常都是在家里创作?”   木藏林“嗯”了一声,“大部分时间是在家里。”   宋眠风笑了笑:“那倒确实挺自由的。”   时间都由自己安排和支配,只要有心,陪女朋友的时间肯定是不缺的。   话题到这里不算结束,木藏林敛神等着下文,就听到宋眠风问:“虽然有些唐突,但不知道你笔名是?”问完又添了一句,“也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不方便透露就算了。”   “……”木藏林沉默了几秒,低声说了个笔名。   宋眠风楞了一下,有些诧异,甚至怀疑他在说笑,不过木藏林神色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也不应该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过了好一会儿,宋眠风反应过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枕月知道吗?”   “她还不知道。”木藏林垂眸道,“所以想请求你帮我暂时保密。”   年轻的男人身姿挺拔,停步看向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那是独属于他心爱的姑娘的温柔。他说:“我想亲口告诉她,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木藏林。”宋眠风在木藏林这个温柔的笑里放下了心来,他也慢慢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摇着头轻叹了口气,“你这是手里捏着张王炸啊。”   “可我是木藏林。”他顿了顿,语气温柔,也强硬,“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个笔名,几本冰冷的书。”   他应该有一条捷径可以接近宋枕月,甚至是轻而易举的得到宋枕月的喜欢,但他没有,他选了一条道阻且长的路,单就这一点而言,宋眠风很欣赏他。   “年轻人,你很有骨气——但枕月生气的时候很不好哄的。”宋眠风拍了拍他的肩,似乎已经能预见不久以后宋枕月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心里提前替木藏林点了支蜡烛,“祝你好运。”   ……   忙碌工作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的快,异地恋似乎也显得没那么难熬了。   但这只是似乎。   到中秋的时候,晚上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吃了饭,围坐沙发看中秋晚会,闲话家常,应景的吃着月饼。   宋枕月陪着宋父宋母看了几个节目,就找借口先走了。   中秋佳节嘛,又是热恋期,小情侣也想一起赏月吃月饼,宋眠风很理解,一点都不嫉妒自家妹妹跟男朋友去约会,只是在微信里给陆饮鸩发了个“气哭”的表情包。   陆饮鸩回了条语音,宋眠风回自己房间关上门以后才点开。   其实他们每天都有固定的通话时间,晚上十点以后,到十一点,一个小时的电话,互道晚安,换一夜安眠。但听到陆饮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的时候,宋眠风还是觉得他好似很久都没听到过陆饮鸩的声音了,想念得紧。   他把手机放得很近,话像是贴着他耳朵说的,一字一顿的落在他心尖上。   陆饮鸩说:“你乖啊,别哭。”   背景声隐约能听见麻将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还有人声,听起来热闹得很。可也安静,只能模糊的听见一点背景声,陆饮鸩明显是特意寻了个安静的地方跟他发的语音。   宋眠风又点开语音听了几遍,心软得不行。   表情包都是夸大其词的用来表达情绪的,他就随手挑了个,实际上发出去的时候还一边听着相声乐呵着呢。现在回到自己房间,隔断了客厅里中秋晚会的节目热闹声,听到陆饮鸩说这么一句哄他的话,是真有些眼酸了。   突如其来的想念叫他招架不住,索性躺平在床上,任由这种情绪折磨自己,连带着还要把陆饮鸩给拖下水。   他给陆饮鸩回语音,故意软着嗓子叫他的名字,还停顿一下,低声补上一句:“我想你了。”   陆饮鸩回了个电话过来。   电话接通,两端都是一阵沉默,这次背景里没了别的声响,陆饮鸩大概是回了自己的房间,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的声音打扰他们。   半晌,陆饮鸩才叹了口气,语气又缓又轻。   他说:“我也是。”   互道想念的话像是锅里熬着的糖汁,小火慢炖着,咕噜咕噜的直冒泡,连熬煮出来的热气闻着都是甜的。   宋眠风一颗心被糖汁浇得软乎乎甜滋滋的,暂时算是解了相思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嗯?”   “再有几个小时,中秋节就过了。”   他们约定的是中秋以后,可中秋过后一天也是以后,两天也是以后,十天八天也是以后,不刻意去想还好,一想起来,就觉得多过一天,一小时,一分钟,都难捱得很。   陆饮鸩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甚至想立刻就改签机票飞S城。   这种年轻时候谈恋爱才有的冲动迟来了许久,却叫他多年道行一朝丧,都点开航班信息了,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了方寸。   “岑风止的项目定的明天签约,机票定的后天,不然我改签明天晚上?”他一边问宋眠风一边重新输入日期,看起了第二天的航班。   宋眠风楞了一下:“你定好票了?”   陆饮鸩“嗯”了一声,说,“本来想给你个惊喜,但我舍不得你没个盼头的等着。”   “不用改签了……就一两天。”宋眠风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翻回来,高兴得把枕头搂进了怀里,软软的料子蹭着脸,嘴上却故作不高兴道,“你要跟岑风止见面啊,签约又是怎么个签法,跟陆长亭那样找个酒楼包厢么?”   “在公司签。”陆饮鸩知道他想听什么,也愿意说,纵着他这点小性子,“大会议室,全公司的人都看着的那种。”   陆饮鸩说完,又补了一句:“还请领导批准。”   语气认真,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宋眠风被他逗笑了,清了清嗓子道:“行,我批准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这天晚上宋眠风睡得极好,第二天去工作室,整个人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状态,再加上今天没有拍摄工作,只需要出几张图给杂志社,可以说是非常轻松的工作安排了。   修完杂志社要的图,已经十一点多了,宋眠风把图整理打包发给杂志社那边的负责人,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一边思考中午吃什么,一边盘算着下午要不要给自己放个小假。   微信弹出了消息框,宋眠风瞥了一眼,看到是傅青山的消息,先给自己接了杯温水喝,才点开微信看了一眼。   [傅青山:宋爷,江湖救急。]   宋眠风差点没被这句“宋爷”给逗得喝水笑喷出来,咽下去了,被呛到咳嗽了好几声,才按着语音问:“你被盗号了?”   傅青山发了两段语音过来,证明自己是本人,没被盗号。   “没有,真有事找你帮忙。”   “能不能帮忙拍一组硬照?原本约好的摄影师临时出了点事故,这事有点复杂,说来话长,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现在我们请不到别的摄影师,乐天又不在S城,你有空吗,江湖救个急?”   “有空啊——爷我今天心情好,行吧。”宋眠风言简意赅,“时间,地点,拍谁。”   “下午两点,老戏台。”   傅青山没说拍谁,不知道是故弄玄虚还是不好开口,只说等宋眠风来了就知道了。   宋眠风跟陆饮鸩在一起以后对拍人像这种事没以前那么排斥了,原本工作上也有需要,再加上是傅青山请他帮忙,所以拍谁其实也无所谓。   只是到了陆饮鸩这里,就成了他下午要去拍个美人儿,语气炫耀,可劲的招惹陆饮鸩。   行径之幼稚,让在旁边收拾设备的柳成荫频频侧目,心头感慨这谈了恋爱的人果然智商都是约等于零的。   老戏台是一个已经荒废了的戏园子,宋眠风以前没少去拍素材,路熟得很。   到了才知道,老戏台这边被一个剧组租了下来,简单修缮,布景拍戏。车只能停在路道边的停车位上,走进去还得十来分钟,穿街绕巷,外围一圈有保安守着,闲杂人连个热闹都看不到。   傅青山提前安排了于小西在外围等着,接到宋眠风和柳成荫以后,于小西一边简单的跟他们解释了一下今天的情况,一边引路带他们往里走。   是个民国时期的戏,之前的女主角仗着带资进组就耍大牌,拖了整个戏的进度不说,还要求删改各种戏份,剧情改得一团乱,后来几个导演都忍不下去了,就把女主给换了。现在需要重新补拍新的女主角的定妆照,之前的女主跟新来的女主角原本就是对家,新仇加旧恨,就在中间搅和,这已经是第三个约好的摄影师临时毁约了,听到些风声的人都不愿意蹚这趟浑水……实在是请不到人了,傅青山才动用私交把宋眠风给请了过来。   这戏跟傅青山没关系,这事儿听起来跟傅青山也没什么关系,宋眠风就有些好奇了,心想着见了傅青山一定要好好问问他跟这位女主角是个什么关系。   导演是知道宋眠风的,剧组能请到宋眠风来帮忙拍定妆照,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导演心里高兴,拉着宋眠风就是一顿寒暄,完全不给他审问傅青山的机会。   剧组的众人都轮番来打了招呼以后,宋眠风也没看到新来的女主角,场务说还在上妆,请他再等一会儿。   戏曲的妆容是个细致活,宋眠风完全理解,跟编剧大概了解了一下故事背景和剧情,问了问几位导演对定妆照的构想,就先带着柳成荫去戏台调试安置相机各种补光打光设备去了。   没旁人打扰了,宋眠风总算是找到了机会问傅青山:“你是欠了人钱还是被人家姑娘捏着什么把柄,怎么突然管起这种闲事儿来了?”   傅青山沉默了几秒,然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就当我是想讨姑娘欢心。”   “谁啊?”宋眠风拉长声音问,“你啊?讨谁欢心?”   “……楚照影。”   这名字宋眠风挺熟,前不久还听王乐天他们八卦过,回来S城这段日子他忙工作,差点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家里安排那个相亲对象?圈子里那个楚照影?这部戏现在的女主角?”   傅青山:“嗯……”   宋眠风简直乐不可支,秉承着独乐了不如众乐乐的精神,他一边点开微信群开始打字,一边道:“你让我先笑一会儿。”   当着傅青山的面,又在别人剧组里,他也没敢闹太过,只是在微信群里发完八卦,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有人掀开入相的帘子,一身大青衣梅花帔,头戴珠冠,娉娉婷婷的走出来。   宋眠风笑了一声:“角儿,您走错门了,该从上场门出来。”   上场的时候确是有这般讲究,楚照影一时忘了,恍惚觉得自己是在戏中,想退回去重新走一次。   傅青山忙叫住了她:“他跟你开玩笑的。”   楚照影朝他们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叫了声:“宋老师。”   还学着戏里的姿态,翘着兰花指福了福身子见礼。   宋眠风往旁边侧了下身:“可不敢当。”   “照影化好妆了?”导演从后来出来,后边跟着辅导员和指导老师,说,“宋老师,你这边好了吗?”   “好了。”宋眠风看向楚照影,“角儿,您是找找人物状态,还是直接开始?”   楚照影也是第一次拍青衣扮相的定妆照,她现在是扮上梅妃后的名旦,两重的身份,这让她有些找不太准感觉。   宋眠风看出了她的紧张和不自然,就跟她搭话:“您这是扮的哪一位?”   “扮的梅妃。”   “唱的什么?”   楚照影慢慢的收了收水袖:“唱的唐明皇李隆基选色征歌,选中一女子江采萍,恩宠有加,因她喜爱梅花,便赐号梅妃,并为她建造了一座梅亭。但不久唐明皇又得了杨玉环,厌旧喜新,冷落梅妃,后安禄山谋反,梅妃死在了乱兵之中……郭子仪戡平安史之乱后,唐明皇重回到宫中,一天偶然到梅亭游玩,忆起梅妃,感伤中睡去,依稀见到梅妃前来诉说离情,梦醒后惆怅唏嘘,回宫而去。”   宋眠风见她神情放松下来,渐渐入戏,便笑道:“笙老板,该您登场了——”   楚照影唱了一段“下亭来”的选段。   她曾经演过梅妃,现在再次扮演,在对角色的理解上是很深的,只是刚才被“名旦”的身份束缚住了,才不得状态。当她下亭来执白玉笛作舞,一舞惊鸿,她又成了那个“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的梅妃,一颦一笑都是戏中人的□□。   楚照影入了戏,拍摄就顺利多了。   宋眠风只偶尔没抓拍到动作的时候要求她重新来一遍,拍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楚照影去卸了行头,换了身素色的旗袍,拍她在戏里扮演的“凤笙”。   等楚照影换装的时候,宋眠风就坐在戏台下的坐席里,拿笔记本电脑导出照片和导演一起选刚才拍的“梅妃”。   柳成荫站在不怎么引人注意的边角位置,低头跟人发信息。   结束所有的拍摄已经是四点多了,柳成荫去收设备,宋眠风则跟几个导演一起把照片又过了一遍,确认选定的几张定妆照。   楚照影也在旁边一起看。   在这之前她也听说过宋眠风的名字,知道他是圈子里有名的摄影师,但更有名的是他不常拍人像,也不喜欢被拍照,久而久之,就传出了清高孤傲的名声。   今天一见,宋眠风分明是个温和性子,硬照拍得也好,她初看照片甚至有些被自己惊艳到,觉得每一张都好,想要把底片都要过来,自己收藏。   傅青山在看微信群消息,王乐天他们看到宋眠风的消息后就炸了,一遍一遍的阿特他。刚才在忙,他和宋眠风都没看手机,现在忙完了摸出手机一看,微信消息99+,满屏幕都是起哄叫他发红包。   为了让王乐天他们冷静下来,傅青山发了个一块钱的红包。   刚发出去王乐天就领了,领完了还嫌弃,说:“宋儿谈恋爱发的都是99,老傅你发1块,你不亏心呐?”   傅青山正想打字回复,衣袖就被人扯了一下,抬眸,对上楚照影弯月似的眼睛,明晃晃的。   “傅老师,你能不能帮我问宋老师要一下今天这些照片的底片啊,不用修图,直接发给我就行。”   楚照影是在笑的,却叫他想起她受了委屈躲起来哭时候的样子,眼泪烫人,一颗颗滚落,叫他束手无策得很。   他眼神一软:“我等会儿帮你要。”   楚照影笑着道了声谢。   明眸皓齿的姑娘笑得眼眸弯弯,一声“谢谢”语调都是上扬的,像是一条尾巴在身后高高兴兴的晃来晃去。   傅青山看着她的笑颜,不自察也弯起了唇角。   ……   柳成荫把打光设备都收进包里,手机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看起来像是在等什么人的消息,时不时就用余光看一眼屏幕。   收完东西以后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看到微信里弹出的新消息,他下意识抬头朝宋眠风的方向看了一眼。   宋眠风还在跟导演说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他这边,他心头微松,给对方回了句“我叫人出来接你”,视线在傅青山和傅青山的助理身上犹豫停顿了一瞬,想了想还是朝傅青山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出将”“入相”:传统旧式方形舞台,出场、下场处各有一个门,右边一般为上场用,沽名为上场门,常在门上有“出将”二字;左边一般为下场,沽名为下场门,常在门上有“入相”二字。   京剧《梅妃》:程砚秋先生在1925年编演,民国十七年即1928年9月20日首演于鸣和社夜戏华乐园。该剧与《红拂传》、《文姬归汉》为程砚秋早期三大名剧,与梅兰芳的《杨贵妃》(《太真外传》)、尚小云的《汉明妃》和荀慧生的《斩戚姬》(《鱼藻宫》)合称为京剧四大名旦的“四妃”。   写《梅妃》只是因为我喜欢这折戏而已,书里写电影全靠瞎编,如果真在民国时期,怕是没人敢登台唱《梅妃》的,珠玉在前,谁唱得过程老板……   至于梅花帔,我也不知道梅妃的戏服专业的名字应该怎么写,绣花太多,只认得出梅花,很不严谨,请知道的朋友纠正我。   “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谢赐珍珠》江采萍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傅青山悄悄的把人给领了进来,然而身边人的气质长相实在是过于出众,用圈子里惯见的通稿词汇来说就是艳压一众小花小生,想叫人不注意到都难。   宋眠风在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里抬起头来,看到跟在傅青山身边的男人时楞了一下,惊讶和欣喜的情绪在眼里闪烁交替,最后融成了一抹温然的笑意:“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下班。”陆饮鸩动了动手指,很轻的收拢,又松开。   他其实很想抱抱自己的男朋友,或者是握住他的手,亲吻他的唇,用亲昵的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想念,可是现在场合不对,他需要克制自己亲近宋眠风的动作和念头。   “那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很快。”宋眠风说,“你先坐,休息一下,等我一下。”   他被陆饮鸩的突然出现弄得有些手忙脚乱,原本不紧不慢的心现在却迫切的想要快点结束工作,甚至想直接扔下所有的人和事,跟陆饮鸩走。   好在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很快的冷静了下来,照片已经挑完了,整理一下存盘,收拾东西就能走。   小声私语的声音低了下去,剧组的其他人努力的按捺住了八卦的心,却管不太住往陆饮鸩身上看的眼神,还有人试图偷拍,被柳成荫盯见了,过去简单的沟通了一下,语气礼貌的请对方删除了。   导演也挺好奇的,瞧着陆饮鸩外形条件好,就没忍住,问了句:“这是哪家的新人……”   宋眠风把挑出来的几张照片单独建了个文件夹存好,语气温然道:“我家的。”   导演有些没明白,疑惑的“嗯?”了一声。   宋眠风却不打算多解释了,合上电脑,收拾东西准备走了:“修好的图明天我会打包发给您,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导演看看宋眠风,又看看傅青山身边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宋眠风话里的意思,就被跳过了商吹道谢的寒暄环节直接告别了,顿时更懵了,表情都是愣的:“啊……那,那我叫人送你们,宋老师,今天谢谢……”   “不用了。”宋眠风摆了摆手,打断他,“不用送,不用谢,钱也不用给。”   “今天我就是来帮傅青山的忙的,至于傅青山是看谁的面子——”宋眠风顿了顿,看向楚照影,话点到为止,不多说了。   导演自然知道傅青山是因为楚照影的缘故才帮他们组的,这件事是前一个女主角闹出来的,这笔账怎么都不该算在楚照影身上,反倒是他们连累了楚照影,现在还得靠楚照影解决这些麻烦。这么想着,导演就越发觉得在拍摄的时候应该多照顾些楚照影才是,毕竟现在是剧组欠了楚照影一个人情……   简单利落的结束了和导演的交际应酬,还替傅青山给楚照影刷了个关照,宋眠风抽身出来,一步一步的朝陆饮鸩走了过去。   “我下班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   站在旁边的傅青山被无视了个彻底,清咳了一声找存在感:“宋儿,你不能这么见色忘友。”   “你怎么还在这儿……”宋眠风余光瞥了他一眼,轻飘飘道,“不去讨人家姑娘欢心了?”   傅青山觉得自己站在这儿十分多余,难怪刚才宋眠风一过来柳成荫就先走开了……   “行吧,我不打扰你俩小别胜新婚,今天的事儿谢了啊,回头请你吃饭。”   “等你追到人再说吧。”宋眠风牵住陆饮鸩的手,笑了笑,“做兄弟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来的时候是柳成荫开的车,现在陆饮鸩来了,宋眠风自然就不跟柳成荫回工作室了,只叫他回去把东西放一下,鉴于他今天表现良好,这个月给他加工资。   陆饮鸩是孟淮去接的,行李都还在车上,显然是家都没回就直接来了剧组。   车上没外人,孟淮被宋眠风当做了空气一般,一上车就侧身跟陆饮鸩交换了一个湿软绵长的吻。   想念的话被他们拆吞入腹,交缠的呼吸和低喘在狭窄的车内起落,陆饮鸩按在宋眠风腰上的手不自觉的用了几分力,手掌的热度隔着衣衫烫在腰侧上,轻缓摩挲。   宋眠风还嫌这样的拥抱不够贴近,索性跨坐在了他身上,俯身埋在他肩头,深深的吸了口气,鼻息间全是陆饮鸩的气息,混杂着薄荷香气和男人的汗水味道,于他而言,是最致命的荷尔蒙。   他忍不住亲吻陆饮鸩的鬓发,从鬓角,吻过耳尖、耳根,再到脖颈,甚至坏心的在衬衫领下咬出了一个淡红的吻痕。   陆饮鸩从耳侧到肩膀的感觉都是酥麻的,爱人细碎的吻和温热的吐息异常的磨人,身体的反应叫他不敢再动,只能在心里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压一压燥热的火气。   孟淮四平八稳的开着车,对车厢里的声音听而不闻,甚至余光连瞥都没瞥后视镜一眼,只是耳根隐约有些泛红,车速开得也不快。   宋眠风听到了陆饮鸩过快的心跳声,也察觉到了身下抵着他的东西,低笑了一声,又凑过去亲了亲陆饮鸩的唇角,压低嗓音道:“欢迎回来。”   陆饮鸩喉结滚动,轻“嗯”了一声。   宋眠风又抱了一会,才松开手,坐规矩了些,偏头问他:“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陆饮鸩道:“我怕再不回来,你就跟美人儿跑了。”   虽然知道宋眠风微信里的话只是玩笑,拍谁都是工作需要,可他还是不可抑止的产生了醋意……   当然他只是有一点点的吃醋,改签航班更大的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想早一点见到宋眠风。   宋眠风闻言笑了笑,捏着他的下巴细细的打量他的脸,语气轻佻:“美人儿哪有陆三哥郎艳独绝。”   陆饮鸩扣住他的手腕,低笑了一声:“你啊……”   宋眠风低头看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动了动手指,用指腹轻轻的磨蹭陆饮鸩的手心,像是在哄他:“不逗你了。今天是傅青山请我帮忙,拍的是楚照影,美人儿倒是美人儿,可那是傅青山喜欢的姑娘,性别也不对,这醋你闻闻味就行了,可别真酸到自己。”   陆饮鸩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指,先是用手掌握住,然后又松开,捏着他的手指,一寸一寸的丈量把玩:“我来见你,不是为了吃醋。”   不是为了吃醋,只是为了早些见到你而已。   宋眠风抬眸看向他,手指有些痒,喉咙也是,心里的小鹿也被陆饮鸩的一句话给拨撩得上跳下窜。   他慢慢笑了起来:“我知道。”   车停稳在了宋眠风家楼下,陆饮鸩以自己住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打扫收拾的借口,和自己男朋友的身份,顺理成章的拎箱入住了宋眠风家。   接近饭点,陆饮鸩累了一路,回家以后就再出去吃饭也麻烦,不如就在家里做饭吃。宋眠风叫陆饮鸩回他的房间先睡一会儿,行李箱暂且搁在了房间的角落里,自己进厨房忙碌起来。   他平日里都是自己做饭,家里冰箱蔬菜肉类都有,半个小时以后,端上桌三菜一汤,陆饮鸩也洗完澡换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了。   陆饮鸩不是第一次吃宋眠风做的菜,在孟家的时候宋眠风偶尔也在厨房里帮忙,会炒一两个菜,混在孟泽做的菜里面,叫他猜。   但这是他第一次,坐在宋眠风家的饭桌上,吃宋眠风为他做的菜。   为他一个人做的菜。   两地分居的辛苦,长途奔波的劳累,在这样一桌饭菜前都变得不值一提起来。   他想,两个人一起过日子大概就是这样吧。   这顿饭陆饮鸩吃得很饱,吃完了两个人一起收拾碗筷、洗碗,然后收拾房间,迎接房子新来的男主人。   宋眠风的卧室很大,衣柜也大,他的衣服并不多,稍微整理一下就能腾出大半的位置来。   陆饮鸩的衣服正装居多,都需要熨烫平整的挂起来,两个人一起整理,没一会儿就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都安置妥帖了。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只是多了一个人的东西,就变得生活气了起来。   宋眠风洗了澡吹干头发出来,看到陆饮鸩躺在他的床上,一时竟觉得有些不习惯,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自己家里,而不是B市孟家。   两个人躺在床上,熄了灯,黑暗里陆饮鸩动作自然的搂住了他的腰,侧头吻了吻他的唇角,轻声道了句:“晚安。”   他在陆饮鸩的怀里找到舒服的位置,闭上眼,弯了弯唇:“晚安。”   这一夜,陆饮鸩和宋眠风都睡得极好,一夜无梦。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第二天宋眠风是在闹钟声里醒过来的,陆饮鸩也被闹钟吵醒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坐起身来,宋眠风起床换衣服,睡眼惺忪的问他:“你起来做什么?”   陆饮鸩反应了一下:“你起来做什么?”   他们俩对从一张床上醒过来的记忆还停留在B市的时候,在孟家,宋眠风是休假状态,从不用早起,陆饮鸩在家休养,工作都是在家里处理完成的,也不用按时按点的起床,所以现在两个人都有些懵。   宋眠风还记得自己要去工作室,陆饮鸩却是跟着宋眠风起来的,刚睡醒,意识还不太清醒,根本不知道自己起来是要做什么。   宋眠风有些好笑:“我去工作室,九点上班。”   “现在才八点,还早,你接着睡吧。”宋眠风又说,“家里的备用钥匙在床头柜里,早饭……”   “我去公司。”陆饮鸩想了想,还是选择了起床,“早饭一起出去吃?”   “才回来就去公司,不多休息两天?”   “既然回来了,也该去看看。”陆饮鸩穿好衬衣,不紧不慢的系上领带。   宋眠风还是有些担心:“你的身体……”   “已经大好了。”陆饮鸩朝他笑了笑,“下午我来接你?”   宋眠风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嗯”了一声,“今天周三,但这几天我工作可能比较忙,咱们国庆的时候再回家见爸妈,行吗?”   陆饮鸩俯身亲了亲他的唇角:“听你的。”   宋眠风轻哼了一声:“你又不刮胡子就亲我!”   陆饮鸩又亲了他一下:“大早上的,别招我。”   ……   同居的日子比想象中来得更合搭,两个人每天一起早起去上班,下午陆饮鸩会来接他下班,一起去逛超市买菜,回家做饭。宋眠风工作忙需要加班的时候陆饮鸩就在工作室陪他加班,两个人窝在宋眠风的小休息室里吃外卖盒饭。   天气一天天冷起来,宋眠风的日子却每天都暖乎乎甜滋滋的,招人羡慕得很。   一晃就到了国庆,宋眠风提前跟家里打过电话,告诉了宋绍臣和苏解意要带陆饮鸩回家。   一号下午,陆饮鸩就拎着好些礼品,登门拜访宋父宋母,一身正装,还特意抓了头发,精心打扮过,说是要去参加婚礼都有人信。   宋眠风穿着宽松的卫衣站在他身边,生生的被衬得年轻了两三岁。   拿钥匙开了门,宋眠风把手里的礼品盒子搁在地上,先给陆饮鸩找了双鞋子,然后才换上自己在家里穿的拖鞋,扬声道了句:“我回来了。”   苏解意放下手里织了大半截的毛衣,从沙发上站起身,含笑道:“回来就回来,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   “这都是饮鸩买的。”宋眠风把手里的礼品盒都放在茶几上,又把陆饮鸩手里拎着的几个礼品盒也接过来放在了茶几上,“茶叶茶具是给爸买的,给您买了些阿胶糕,还有燕窝。”   “家里这些都不缺什么。”苏解意把东西收放起来,言语里虽然略带责备,脸上的笑却是温蔼的:“不用总是这么破费。”   陆饮鸩道:“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您和叔叔,这都是应该的。”   宋眠风没看到宋绍臣,就问苏解意:“爸呢,该不会明月楼听戏去了?”   “他在楼上书房。”苏解意道,“我去叫他。”   宋眠风道:“我带饮鸩上去吧。”   宋绍臣在书房里听评书,沙发上端坐着,茶几上摆着一副茶具,正温杯泡茶,听到敲门声,道了声:“请进。”   宋眠风和陆饮鸩推门而进,宋绍臣抬眼看到陆饮鸩,便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来:“饮鸩啊,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前一段时间回B市了,这几天才回来。”陆饮鸩身姿挺拔,立如青松,微微颔首道,“工作太忙,一直没能抽身,现在才上门来拜访您和阿姨,是我的不是。”   宋眠风向父母隐瞒了他生病的事,那他也只能帮着圆谎,推说工作太忙。   “坐。”宋绍臣关了评书,看了一眼在旁边乖乖站着的宋眠风,“你下楼去陪陪你妈,我跟饮鸩,单独聊一会儿。”   宋眠风有些迟疑:“爸……”   宋绍臣不接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陆饮鸩朝他笑了笑,语气温然:“你先下楼去吧,放心。”   宋眠风捻了捻指尖,听话的出去了,还轻动作带上了房门。   宋绍臣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   二十八岁的人了,性子却还没怎么定下来,做什么都随着性子,也不周全人际往来。以前宋眠风回家哪有这么勤,几个月不见人影都是常有的事,偶尔打个电话,一问——人在外市出差……   也就这段时间宋眠风行事才稳妥了些,知道提前安排好工作,出差跟家里报备,也懂得体贴照顾人了,这些变化他都看在眼里,跟陆饮鸩在一起后,宋眠风的性子定了许多。   这叫他觉得欣慰,也叫他觉得感慨。   眼瞧着一双儿女都大了,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可他看过去的时候,还觉得他们像是小孩子心性,叫人放心不下。   陆饮鸩是他欣赏的后辈,也是当做朋友结交来往的,虽然现在莫名差了个辈分,但这些日子他心态也调整过来了,横竖都是他挑的人,也是他牵的线,没道理两个人真在一起他反倒为难两个孩子。   “这话有些唐突,但我是眠风的父亲,有些事情,不问清楚,我始终不放心。”宋绍臣倒了杯茶给他,“尝尝,上好的碧螺春。”   他和陆饮鸩认识的那几个月,也旁敲侧击的问过一些陆饮鸩家里的事,陆饮鸩没有对他刻意的隐瞒什么,也没有言之过深,只说母亲去世得早,自己是外祖父外祖母带大的。   人对自己未知的事情都难免忧虑,陆饮鸩对父亲只字不提,这事始终让他隐隐有些担心。   杯中的茶叶条索纤细,卷曲如螺,茶水清绿,裹挟着浓郁的茶香。陆饮鸩道了声谢,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花香果味,好茶。”   即使是坐着,他也依旧是脊背挺直端坐,一看便是教养极好的人家养出来的孩子,谈吐有节,不卑不亢,身上带着更甚于他这个年纪的从容沉稳:“我知道您想问什么。”   “我家里亲戚并不多,只舅舅一家,同辈的有两位表哥。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都知道我的性取向,也见过眠风了。”陆饮鸩道,“您不用担心我家里人,他们都很喜欢眠风。”   “至于我那位父亲。”陆饮鸩不想提陈年恩怨,只用浅显简单的话语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和我母亲离异后另娶,有自己的家庭妻儿,这些年从未往来过,于我而言,他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宋绍臣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心里准备的许多说辞问话都顺着茶水一路滚进喉咙里,心也落到了实处。   “是我忧心了,我该知道你行事是个有规矩的。”宋绍臣的目光落在陆饮鸩的脸上,静了一瞬,语气感慨,“既然你们都已经互相见过了家长,那有没有想过,往后怎么打算。”   “……打算一边住一段时间,这样两边都能照顾着些。”   “不能把两位老人家接到身边来住吗?”宋绍臣问完以后顿了顿,然后很轻的叹了口气,“你别怪我自私,为人父母的,谁都不舍得孩子离自己太远,放心不下。眠风和枕月,一前一后的都谈了恋爱,热热闹闹的一个家,如果两个孩子都……嫁出去了,就剩我和解意,这日子,该多冷清。”   陆饮鸩低下头,被问得说不出话。   他孝顺外祖,可宋眠风也有父母,还有妹妹,他们谁都不能自私的要求谁割舍下一切跟对方走。   沉默了许久,陆饮鸩才开口道:“我母亲……是远嫁到S城的,也是在S城过世的……”   只这一条,他便不能自私的让孟玉山和老夫人搬来S城,何况两位老人家在B市生活了一辈子,割舍不下的牵念,比他更多……   宋绍臣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不重,话语却像是万重山压在了陆饮鸩的心上。   “既然你们商量定了,那就这样吧。”宋绍臣语气沉缓,“你该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往后,万望你……好好待他。”   ……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宋眠风虽然下了楼,但一颗心落在了楼上,根本坐不住,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   苏解意看得有些好笑:“你爸就是跟他说两句话,你过来坐着行不行。”   宋眠风乖乖的在沙发上坐下,安分了几秒,又忍不住问:“妈,你说爸跟饮鸩在聊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苏解意低头织着毛衣,言语带笑,“可能是查户口吧。”   “查户口不是一般都是丈母娘做的事么?”宋眠风道:“您怎么这么心宽,一句都不问的。”   苏解意织完一排,抽出了毛衣签子,作势敲了敲他的头:“我可没你这么个女儿。”   宋眠风笑着躲了躲:“我这不是开玩笑么。”   “你别管你爸问了陆饮鸩什么。”苏解意道,“我问你,他家是B市的,外公外婆又年事已高,往后你们怎么打算?”   陆饮鸩的家世宋绍臣跟他说过,除了有些感慨,她倒也没觉得外祖养大的孩子就和父母养大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   何况陆饮鸩的外公外婆把他教养得这么好。   “您也说了,他外公外婆年事已高。我就想这几年我过去B市陪他,等……”宋眠风顿了顿,没有把话说得太直接,“以后,以后他再过来。”   宋眠风又道:“不过饮鸩说我们可以一边住一段时间,这样虽然辛苦了些,但两边都能照顾着。”   “倒是个孝顺孩子。”苏解意挽了挽耳边落下一缕碎发,对这个答案还算是满意,“他家里人知道你们的事吗?”   宋眠风心头有些打鼓了,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该盘问陆饮鸩的问题全都落在了他身上:“那个……其实在B市的时候,我已经去他家里拜访过了。”   苏解意闻言,微微有些失神。   好像宋绍臣请陆饮鸩到家里来做客还是昨天的事情,一晃眼,两个人却连彼此的长辈父母都已经见过了。   孩子是真的大了,也懂得为今后做打算了。   她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那他家里人都还好相处吗?”   “都挺好的。”宋眠风慢慢道,“外公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一点凶,不过其实挺好相处的,外婆特别和蔼,还养了只漂亮的波斯猫。”   “那他呢。”苏解意看着他,缓声问道,“他对你好吗?”   “妈……”宋眠风知道苏解意不放心他,但这种像私房话一样的问题实在是有些羞耻,叫他答好也不是,答不好也不是,“我怎么觉得您真是把我当女儿了,还是嫁人以后归宁的那种。”   苏解意不轻不重的瞪了他一眼:“又说胡话。”   “妈,您放心,他待我好着呢。”宋眠风笑,“再说了,都是大男人,谁能欺负得了谁啊。”   ……   宋枕月回来得略晚一些,买了些新鲜水果,进门先挨个打招呼喊了个遍,然后才在沙发上坐下。   苏解意见宋枕月回来了,就放下了手里的毛线,去厨房里炒菜去了。   宋枕月凑过去跟宋眠风小声说话:“怎么样,爸妈都问了些什么?没为难饮鸩哥吧?”   陆饮鸩跟宋眠风坐得近,两兄妹的悄悄话听得一清二楚,面上还要装作一派正色的样子,心情也是很复杂了……   宋绍臣坐得不远,也不知道听到还是没听到,面无表情的翻了翻手里的报纸。   不过有电视的声音打掩护,可能没听到什么。   宋眠风余光往宋绍臣那边看了一眼,压着声音道:“……你自己问他。”   宋枕月越过宋眠风,戳了戳陆饮鸩的手臂。   宋眠风挑了挑眉头,有些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提前做做功课嘛。”宋枕月扒着他的手臂,低声道,“以后我也要带男朋友回家的呀。”   陆饮鸩闻言,偏头看向她:“问了也没用。”   “嗯?”   陆饮鸩不紧不慢道:“以后你男朋友,不单单会面对叔叔阿姨,还有两个哥哥。”   宋枕月:“???”   宋枕月简直愣住了,眼睛瞪得微圆,连声音都忘了压低:“哥,你们这么欺负我的?”   “这怎么是欺负你。”宋眠风笑了一声,“还有,你才刚谈恋爱,现在就想着见家长,是不是太早了些?”   宋绍臣抖了抖报纸,抬头看向她:“怎么,你也想带男朋友回来?”   宋枕月眨巴了下眼睛,连忙摇头:“不,我不想。”   怕自己被殃及池鱼,吃饭的时候宋枕月几乎没怎么说话,安静乖巧得不行。   这顿饭吃得也还算是融洽,吃完饭苏解意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宋枕月打算去帮忙,却没能抢过陆饮鸩。   宋眠风也是头一次见陆饮鸩做这些事情,又怕苏解意迟来的查户口,就也挤进了厨房帮忙。   苏解意有些好笑,却也没说什么。   洗完碗,苏解意洗了些水果,拿果盘装了端出来。   宋枕月正在问陆饮鸩上次宋眠风发的朋友圈是不是他打麻将赢的,陆饮鸩“嗯”了一声。   “那以后咱们家牌桌上就不缺人了。”宋枕月笑着看了宋眠风一眼,“小哥,从今天开始你被我们孤立了。”   “牌桌上我不是一直都被你们孤立?”宋眠风拿了颗青提吃,还挺甜,就又拿了两颗,动作自然的喂给陆饮鸩。   苏解意瞥了陆饮鸩一眼,陆饮鸩不动声色的握住宋眠风的手,把青提接到手心里,苏解意这才移开眼。   陆饮鸩心头松了口气。   宋眠风却不解,有些不太高兴的用余光瞪了他一眼。   等苏解意拿着毛衣和织签坐到旁边去,陆饮鸩才压着声音在宋眠风耳边说了句:“刚才阿姨在看我们。”   “看就看。”压低的声音和吐息落在耳朵边有些痒,宋眠风小声嘀咕,“我喂我男朋友吃颗提子怎么了。”   陆饮鸩捏了捏他的手心:“乖一点。”   宋眠风乖了,拿了个苹果削。   削好的苹果划成几块,剃掉果核,摆在果盘里。   宋眠风趁着宋父宋母都没注意,拿了块喂到陆饮鸩嘴边,小声威胁:“张嘴,不然我亲你了。”   陆饮鸩无奈的笑了笑,张嘴吃了。   宋眠风笑眯眯的,自己也拿了块吃。   乖?   不存在的。   电视里放着综艺,宋枕月完全没有看的心思,被自家哥哥的狗粮安排得死死的,明明晚饭已经吃得很饱了,还是要往下咽。   ……   天色渐晚,苏解意手里织的毛衣又添了一截,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问:“今晚你们是回家还是?”   陆饮鸩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正式的登门拜访,难免有些拘谨,尽管他表现得并不明显,但宋眠风还是察觉到了。怕留宿会让陆饮鸩更不自在,宋眠风便说:“还是回家吧,收拾房间也麻烦。”   宋枕月接话道:“那我跟小哥一起,蹭个车。”   苏解意“嗯”了一声,“那你们回去,开车注意安全。”   来的时候是陆饮鸩开的车,现在要送宋枕月,宋眠风便道:“我来开车吧,路我熟一些。”   陆饮鸩没什么异议,把车钥匙递给了他,自己去了副驾驶座。   宋枕月坐宋眠风的车一向都是坐副驾驶的,可现在自家哥哥的男朋友在,她只能在后座拿着手机委委屈屈的跟男朋友告状。   宋眠风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在车上别玩手机。”   陆饮鸩也在看手机,闻言回信息的手一顿,把手机给收了起来。   宋眠风余光瞥见,笑了一声。   把宋枕月送回家,再回到自己家,已经是十点多了。   宋眠风洗了澡出来,看到陆饮鸩坐在卧室外面小阳台的吊椅上,在跟人打电话。   陆饮鸩很放松的坐着,修长的双腿踩在地上,吊椅微微晃动,身子也跟着晃,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宋眠风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在陆饮鸩边上坐下。   吊椅是双人吊椅,坐了两个成年男人也不挤,但因为承重原因,晃动起来有了轻微的“吱呀”声。   宋眠风心情不错,“吱呀”声也成了有曲有调的歌,在心头上欢快的单曲循环。   陆饮鸩又跟孟玉山讲了几句,挂断电话,揽过宋眠风的肩膀,是真的很高兴,以至于不自禁的低笑出声:“我刚才在跟外祖父打电话。”   “听出来了。”宋眠风偏头看他,眼里笑意温柔,“怎么这么高兴?”   “见过了你的父母,我们的关系得到了你家人的许可和祝福。”陆饮鸩慢慢道:“我很高兴。”   他极少有这么喜形于色的时候,说话时眼角眉梢堆满了笑意,就连语气都是轻快的。   宋眠风笑着攀上他的肩,唇瓣开合,擦过他的耳尖:“见家长就这么高兴?”   “那我要是再做点别的——”宋眠风深谙欲擒故纵的路数,话音一断,就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只是看着他,好看的眉尾微微扬起,说话的语调也勾人。   微凉的夜风吹过,非但没吹散暧昧旖旎的气氛,反倒吹得陆饮鸩的心摇摇曳曳,荡漾不已。   “什么?”   宋眠风看着他,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然后弯唇一笑:“做些,情难自禁的事。”   ……   拉灯   作者有话要说:   情难自禁的事情请大家自行想象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国庆过后,S城陆陆续续的下了大半个月的雨。   秋天总是多雨,无昼无夜的下,整个城市都像是笼罩在阴雨里的。   到了十一月,天才渐渐晴了起来。   宋眠风工作还是很忙,不过再忙,心里都是安定的。回到家里不再是漆黑冷清的房子,总有人在等他回家,夜里与爱人相枕而眠,就算是偶有噩梦,也有人拍背轻哄,一句温柔低语,就能抚平起落的情绪。   宋父宋母希望他过的安稳日子,大概就是他现在的样子。   临近月底的时候,陡然降了一次温,陆饮鸩便感冒了。   夜里发起了烧,宋眠风已经不是头一回遇上这种情况了,还算冷静的带着他去医院挂急诊输液,后半夜他几乎没有睡觉,一直守在病床边上,到第二天陆饮鸩烧降下去,心头才松了口气。   只是忍不住念念叨叨的数落他降温也不知道多加些衣裳,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不乖一点,工作重要还是身体重要之类的。   陆饮鸩自知理亏,在家里休养了好些日子,才算把生病的事情翻了篇。   十二月日晏霜浓,枝叶凋敝,冬天来得悄无声息。   南方的冬天湿冷,在家里开着空调暖气还好,出门就是刺骨寒风。宋眠风便不怎么接需要出外景的拍摄了,有外景就让柳成荫去,美其名曰柳成荫也该学着独当一面了。   这天要拍一个走秀,一个挺大的国际品牌的冬季秀,在A市开,往常这种规模的走秀都是宋眠风带着柳成荫去拍的,虽然照片最后也不一定会被选用,但这样的场合更重要的是发展人脉,经验和名气都是慢慢积累起来的。   宋眠风现在有意锻炼柳成荫,就把这场秀交给了柳成荫去拍,工作室新来的两个他老师扔过来实习的摄影师也被他一并派了出去,给柳成荫打下手,自己则捧着热茶窝在工作室里修图,良心一点都不痛。   晚上回到家,宋眠风才看到王乐天在群里阿特他。   说他现在竟然连这种国际大秀都不去拍了,就扔一个徒弟跟两个实习生过来,简直是丧良心。   宋眠风笑着回了条语音:“谁让我是老板,你要嫉妒你也开一工作室,教个徒弟出来,相机有人拎包有人背,不想去拍的秀还有人替你去。”   王乐天回了一串省略号,估计是被刺激得不轻。   宋眠风又说:“或者你直接到我工作室来干啊,工作室是现成的,徒弟也是现成的,心不心动?”   王乐天没再回复了,不知道是在权衡利弊,还是根本就不想搭理宋眠风,反倒是梅四野出来说话了。   [你四爷:当着我的面挖我墙脚?]   [你四爷:像话吗?]   [吴导:听宋儿这么说我都有些心动了。]   [吴导:当导演真他妈的累。]   [乐天知命:摄影师不累?]   [吴导:……劝人学摄影天打雷劈。]   [闲听松风眠:@乐天知命天儿,我说认真的。]   [乐天知命:你让我再想想。]   宋眠风开工作室之初就邀请过王乐天一起工作的,但那时候宋眠风已经在摄影圈里小有名气了,开了个展,王乐天不想占朋友这个便宜,家里的事又乱得一塌糊涂,就没同意。   后来王乐天拍硬照慢慢也有了些名气,宋眠风又跟他提过一次这件事。王乐天那时候心想着自己开个工作室也未尝不可,就婉拒了。可他的工作室到底还是没开起来,那时候他跟梅四野刚谈恋爱,家里一边反对,一边又拿着他的血汗钱挥霍,闹得难堪,最后无奈歇了心思。   现在宋眠风旧事重提,王乐天确实也有些意动。   [吴导:宋儿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一茬了。]   [闲听松风眠:谈恋爱了嘛,总要为今后做打算啊。]   [你四爷:你要嫁过去B市?]   [闲听松风眠:嫁过去像话吗?]   [闲听松风眠:一边住一段日子,工作室还得继续开,交给乐天我也放心。]   [吴导:哎那以后想聚齐就更难了……]   [吴导:说起来我们也好些日子没聚了。]   [闲听松风眠:说得跟此生不复相见了一样。]   [闲听松风眠:说聚就聚,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儿,爷又不差那几个机票钱。]   [乐天知命:是挺久没聚了,上次聚宋儿还不在。]   [吴导:天冷了,是该出来吃顿火锅了。]   [你四爷:天儿暖着呢。]   [乐天知命:你死不死。]   [你四爷:不说了,再说下去今晚我可能要睡沙发了。]   [闲听松风眠:老傅呢,聊了这么半天,四缺一啊。]   [吴导:可能还在忙。]   [吴导:《凤皇于飞》定档圣诞,最近他忙着跑宣传,名字天天挂在热搜上。]   晚些的时候傅青山总算是出现在了群里,宋眠风躺在床上玩手机,看到微信弹出来的消息就点了进去。   [傅青山:火锅图片]   [傅青山:刚吃完。]   [闲听松风眠:微笑.jpg]   [乐天知命:拉黑不见。]   [吴导:老傅是不是快生日了?]   [吴导:我今天看到微博上有粉丝开始发生贺了,好多转发抽奖。]   [闲听松风眠:好像是吧,我记得是冬至。]   [吴导:30还是31来着。]   [傅青山:29,我谢谢您。]   [乐天知命:四舍五入就是30了。]   [乐天知命:三十大寿,聚,必须得聚。]   [傅青山:……彳亍口吧,你们开心就好。]   [乐天知命:吃火锅啊,吃完咱们去沽酒走一波。]   [闲听松风眠:你不怕被老傅的粉丝生吞活剥挫骨扬灰你就浪吧。]   [吴导:是老傅热搜上的不够多,还是老傅的女友粉不够多,你竟然有勇气带他去沽酒。]   [你四爷:你飘了?]   [乐天知命撤回一条消息]   [傅青山:就我家吧,晚上吃,点外卖直接送到家里。]   [傅青山:我多请两个朋友。]   [乐天知命:!]   [闲听松风眠:咦。]   [吴导: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傅青山:别问,没结果。]   [乐天知命:下注了朋友们,买定离手啊,楚照影,我赌1块。]   [你四爷:我也压楚照影。]   [吴导:我跟1块。]   [傅青山:???]   [傅青山:你们为什么都猜她?]   [吴导:那我猜周漾?李倦生?喻鸿渐?]   [乐天知命:你如果请了周漾,我敬你是条汉子。]   [你四爷:周漾是什么梗?]   [吴导:宋儿的ex。]   [你四爷:……]   群里的气氛突然有些尴尬,宋眠风笑了笑,打字回复。   [闲听松风眠:我可是要带家属的。]   [闲听松风眠:修罗场警告。]   [傅青山:我没有,我不是,别胡说。]   傅青山的求生欲逗得宋眠风笑出了声。   陆饮鸩洗完澡出来,身上穿着件宽松的厚绒睡衣,凑过来亲了亲宋眠风。   “在聊什么,笑得这么高兴。”   “傅青山生日,冬至那天,大家说聚一聚,我说我要带家属。”宋眠风顿了顿,问他,“不知道我的家属有没有空?”   “陪男朋友永远有空。”   ……   出于对傅青山请到家里的另外的几位朋友的好奇,到傅青山生日这天,宋眠风早早的就出门了。没想到有人比他更早——王乐天和梅四野已经在傅青山家客厅里坐着了。   没坐一会儿,外卖小哥就把火锅、菜、饮料和酒都送了来,东西都放在客厅里,饭厅却在楼下。吴安到的时候宋眠风他们正忙着搬酒和饮料到饭厅里去,于是他进门连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挽起袖子加入了干活的行列。   搬完东西,摆好菜,大家回到客厅,拆了副纸牌打发时间。   对比起王乐天吴安他们熟得跟自己家似的,陆饮鸩端坐在沙发上就显得很客气拘谨了。傅青山作为主人,还收了礼物,深觉自己应该好好招待陆饮鸩,就洗了些水果切盘装出来:“陆哥,吃点水果?”   陆饮鸩说了声“谢谢”,拿了块离手边最近的苹果吃。   “不用这么客气。”傅青山把果盘放在茶几上,“我跟宋儿认识快十年了,你既然是宋儿的家属,那就是自家兄弟。”   陆饮鸩看了一眼趁着吴安不注意跟王乐天偷偷换牌的宋眠风,嘴边弯起一抹笑意:“你们几个关系真的很好。”   傅青山笑了笑,正要说话,门铃声便响了。   屋内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门口,王乐天动作最快,手里还拿着纸牌就往门口跑,扬声道:“一块钱来了!我去,我去开门,谁都别跟我抢。”   陆饮鸩不解:“一块钱?”   梅四野看了一眼神情有些紧张的傅青山,笑了笑:“除了我们几个,老傅还约了别的朋友,群里打赌,赌老傅约的是楚照影。”说完顿了顿,又问,“你知道楚照影吗?”   “见过一面。”陆饮鸩道,“眠风帮她拍过定妆照。”   梅四野:“嗯?那天你也在?”   陆饮鸩点了点头,也有些好奇的盯着门口的方向看。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王乐天手握在门把上,旋下门把,拉开门。   然后对上了李倦生的脸。   王乐天:“???”   “我靠,怎么是你啊。”王乐天神色失望,只是看到李倦生身边的陆长吟,才礼貌的笑了笑。   他跟李倦生也是认识的,虽然不是特别的熟。跟陆长吟就完全是陌生人了,工作上没有过交集,之前两人的婚礼他也因为工作出差没能去参加,所以对着陆长吟,他还是很礼貌客气的。   受到了差别对待的李倦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说我猜对了?”吴安看到李倦生,笑得拍了下桌子,“拿钱拿钱。”   又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添了一句:“乐天,你也不能因为自己猜错了,就迁怒生哥啊,嫂子还在呢,给点面子。”   傅青山看到来人是李倦生和陆长吟,心头反倒一松,笑着站起身招呼他们到客厅里坐。   宋眠风没参与这个无聊的赌约,这会儿看热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生哥,长吟,好久不见。”   “宋老师。”陆长吟微微笑着,有些不明就里,“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宋眠风把群里的赌约跟她说了,陆长吟笑着看向傅青山:“不到最后一刻,输赢可说不定。”   傅青山没接话,只是跟陆长吟道:“给你介绍一下,刚才给你开门的是王乐天,宋儿旁边的是吴安。”   “他们俩和宋眠风一样,都是我的校友。”李倦生接话道,“坐在王乐天旁边的,是他男朋友。”   他和宋眠风他们的关系虽然好,但也没到能亲近的喊小名的程度,何况他是学长,毕业以后大家的联系往来就更少了,有时候反倒靠工作关系保持联系,确实是很久没聚在一起了,心头略有些感慨。   陆长吟笑着跟王乐天他们打过招呼,视线最后落在陆饮鸩身上,眼里微带疑惑:“这位是?”   她隐约觉得这个样貌出众的男人有些似曾相识,暗自思忖,又觉得奇怪,自己应该是没见过这人的,如果真见过,怎么会说不上来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   李倦生也看向了陆饮鸩,等着傅青山开口介绍。   陆长吟问起,宋眠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陆长吟是陆家的人,和陆世和一家都是认识的……   他走到陆饮鸩身边坐下,不动声色的挡住了陆长吟探究的视线,开口道:“陆饮鸩,我的家属。”   应该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吧,宋眠风心想,他见到陆长浩都只是觉得眉眼略有些熟悉而已,陆长吟应该不会把两个人想到一起去。   陆长吟恍然一笑,道了声:“你好。”   陆饮鸩颔首道:“你好。”   言语客气,且疏离。   陆饮鸩是知道陆长吟的。   陆长吟的婚礼上他喝醉了,是陆饮鸩来接的他。后来夏春见的黑料陆长吟拿小号吃瓜,他还跟陆饮鸩聊起陆长吟和李倦生……   虽然陆长吟和陆世和并没有什么关系,也曾替陆饮鸩意不平,但她……始终都是陆家的人。心思浮动,宋眠风略有些担心的看了陆饮鸩一眼。   陆饮鸩捏了捏他的手心,朝他笑了笑。   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   ……   门铃再次响起,这次,房间里的大家都没动。   王乐天不过愣了一秒,傅青山就已经起身去开门了。   厚重的大门被拉开,门外站着的人把手里拎着的蛋糕捧到他眼前,微微抬起头,露一双漆黑乌亮的眼眸,笑意盈盈:“生日快乐,傅老师。”   傅青山低笑了一声,道了句:“谢谢。”   “快进来吧,外边儿冷。”   楚照影进门换了拖鞋,摘了脸上的口罩,这才发现客厅里的人都在盯着她看。   热热闹闹的一屋人,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应该都是傅青山的好朋友。   大概是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太足,她的脸上有些发热……来之前,傅青山也没说请了这么多朋友啊……   陆长吟看出了她的拘谨和无措,笑着叫了她一声:“照影,过来坐。”   王乐天这才反应过来,一手掌心向上摊开,一手扣了扣桌面:“给钱给钱给钱。”   他们打的这个赌本来就是个玩笑,算不清的糊涂账。   吴安赌对了李倦生,从王乐天和梅四野那里赢了两块钱,王乐天和梅四野赌对了楚照影,又各自从吴安那里要了一块钱回来,实际上谁都没输谁也没赢,但他们三个都还挺高兴。   人都到齐了,火锅就开煮了。   人多,聊的话题就多,你一句我一句,喝酒聊八卦,场子就没冷过。   陆长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提起了夏春见的八卦。桌上的人,除了陆饮鸩和宋眠风,就只有傅青山勉强算是一个知情人,而且这事可以说有一半都是他促成的,其他的人都是吃瓜群众,现在听陆长吟提起更深的八卦,就被勾起了好奇心。   “夏春见跟陆世和还在打离婚官司。”陆长吟是圈子里的人,再加上她天天开着小号在微博吃瓜,消息灵通堪比娱记,“陆长浩之前炒股亏空了公司,陆世和又投资失败,欠了一堆债,那些债大部分都是夏春见还的,现在陆世和过河拆桥要跟夏春见离婚,夏春见就跟他打官司,也不为争财产,就只是不想让陆世和好过而已。”   “陆长浩出国躲风头去了,夏春见给了他一大笔钱,别的我就不清楚了。”陆长吟道,“不过他那人吃喝嫖赌样样沾,再多的钱也不够他挥霍的。”   “这个私生子心够宽的啊。”王乐天“啧啧”了两声,“爹妈在打离婚官司,自己出国逍遥快活,真羡慕。”   这种事要是换成他父母,别说是一大笔钱了,所有的债不堆他身上他就谢天谢地了。   陆长吟说话的时候一直用余光在观察陆饮鸩,然而陆饮鸩神色如常,就像是听人闲谈讲起别人的事,礼貌的保持着缄默,不加以评论,也无感慨愤然。   只是在没有人看到的桌下,握住了宋眠风摸寻过来的手。   傅青山适时的岔开话题:“说起来,生哥导的电影是不是要上映了?”   “定的贺岁档。”李倦生端起酒跟他碰了碰杯,“你的戏定的25号对吧?先祝《凤皇于飞》票房大卖。”   傅青山一口酒直接呛到了,捂唇咳了两声。   吴安大笑,朝李倦生举杯道:“我那部片子也定的贺岁档,师兄,咱俩可要打擂台了。”   有些话题和人,虽然不是不能提的禁忌,但在和和美美的时候,也不必要提起,扫兴得很。   都是认识好些年的朋友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王乐天插科打诨道:“还有你这样跨专业乱攀关系的?叛徒!再说了你一个副导演,也好意思说。”   “一起碰个杯吧。”宋眠风笑着举杯,打了个圆场,“预祝大家的电影,都票房大卖。”   陆饮鸩笑了笑:“祝票房口碑双收。”   “祝老傅生日快乐。”王乐天举杯相碰。   梅四野补了一句:“早日脱单。”   吴安:“那我给大家拜个早年?”   “诶诶诶,怎么回事啊。”按照座位顺序,下一个该是李倦生说祝酒词了,王乐天扬声打断,“大家都说敬酒词呢,老傅你在干嘛?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把楚照影杯子里的酒往自己杯子里倒,这么想喝,那你先满上三杯。”   其实宋眠风也瞧见了,只是给面子的装作没看见。   王乐天是个炮仗性子,一看见就给当场点了出来,大家闻声全都看向了傅青山和楚照影,傅青山还好,姑娘家脸皮薄,楚照影的脸瞬间就红了:“我……我不会喝酒,傅老师才帮我的。”   王乐天还想再说什么,被梅四野捂住了嘴:“生哥,你继续说。”   “唔唔唔!”   李倦生笑道:“青山也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   陆长吟和楚照影关系好,说话自然也向着她,见话题越跑越偏,就帮忙解围道:“好好的聚会,怎么催起婚来了?”   “不说这些。”同为单身狗的吴安心有戚戚道,“喝酒喝酒喝酒。”   火锅吃到最后,桌上就剩不会喝酒的楚照影、有人挡酒的陆长吟还有酒量最好的陆饮鸩是清醒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醉了。   宋眠风喝得越多越安静,这会儿不言不语的,乖乖的靠着陆饮鸩的肩坐着,手里还拿了瓶酸奶喝。   傅青山喝得也不少,但他喝多了也不闹,只安静的坐在一边,手里拿着楚照影递给他的酸奶,脸上带着酒气熏红,笑得眉舒眼弯。这幅模样若是叫微博上的粉丝们看到了,指不定脑补出些什么不能播的东西来。   王乐天醉得最厉害,喝多了还闹腾,非要拍桌子上椅子的给大家表演说相声。   吴安跟着起哄带头鼓掌,梅四野拦不住,只能任着王乐天疯。   王乐天囫囵的说了一长段,宋眠风也没听清,正晕乎走神的时候,猛然听到王乐天拍了下桌子,抬眼见他手里拿着筷子一顿比划:“我给您来个夜战八方——藏刀式。”   筷子脱手掉地上了,梅四野还给捧了一句:“您刀呢?”   “藏起来了呀!”   一室哄笑。   浮动的心思都在有说有笑的氛围里散开了去,那些缄默的亦或者探究的,都自杯中饮尽,不必再提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冬至过后两日,便是圣诞。   宋眠风和陆饮鸩提前约好了晚上在一家旋转餐厅约会,然而这天有一个杂志的特刊拍摄工作,拍摄过程中发生了些小事故,宋眠风结束工作再赶去餐厅,约会就迟到了。   更糟糕的是,他把圣诞礼物忘在了工作室。   陆饮鸩倒是并不介意爱人因为工作而迟到和偶尔的小迷糊,还安慰道:“明天再送给我也一样,就当圣诞老人迟来了些。”   宋眠风收到了一束漂亮的玫瑰花,还有一份包装精致的礼物,再看两手空空的陆饮鸩,不由得就有些气闷:“是我太粗心了,要不吃完饭我们回去拿?”   “可我还买了两张电影票……九点场,看完电影出来就很晚了。”   “电影?”宋眠风楞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什么片子。”   “傅青山演的那个,《凤皇于飞》。”陆饮鸩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片子,就挑了这部。”   宋眠风笑不出来了:“……”   旋转餐厅三百六十度的全景落地玻璃,窗外夜景光怪陆离,灯火光影和细碎星光遥相辉映,护城河烟笼寒水,披满银色的月光,波光盈盈……这些宋眠风都无心看了,也没什么胃口,只觉得这顿饭像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顿饭,吃完,就要被押赴刑场处斩。   其实周漾的事情,宋眠风是想过要不要跟陆饮鸩提的。这段过去有迹可循,很多时候陆饮鸩如果多问一句,他也就顺理成章的说了,可陆饮鸩不问,他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说。   这样一想,这场电影倒是一个契机。   吃完饭以后,两人开车前往电影院。   圣诞节的电影院很热闹,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袋子分发糖果,围着圣诞老人的大多是些小孩子,宋眠风在等陆饮鸩取票的时候混迹在小朋友的队伍里要了两颗糖,揣在口袋里,以备等会儿哄男朋友之需。   陆饮鸩取完票过来,问他:“要买爆米花吗?”   宋眠风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又改口道:“买一份吧。”   得多备些甜的东西,万一两颗糖哄不好呢。   陆饮鸩买的票在第三排,位置居中,视野远近都正合适。《凤皇于飞》今天是首映,又是圣诞节,电影厅座无虚席,窃窃私语的声音裹挟在爆米花的香甜味道里,自四面八方而来。   大屏幕播放的消防广告有些无聊,宋眠风握住陆饮鸩的手,凑过去跟他咬耳朵:“陆先生,第一次跟人约会看电影?”   陆饮鸩“嗯”了一声。   看电影这种活动就跟和朋友聚餐一样,都跟他没什么关系……这些活动都是跟宋眠风在一起以后他才体验到的,他可以跟很多人同桌热闹的吃火锅,会有人开他的玩笑,也会有人灌他酒,不是应酬局里的虚与委蛇,是朋友间的“我干了你随意”。   “那我告诉你,约会应该买后排一些的位置。”宋眠风余光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一对小情侣,压低声音道,“角落位置更好。”   陆饮鸩不懂就问:“为什么?”   宋眠风笑了笑,不说话了。   电影的开场,是一场梦境。   故事是正叙和插叙结合拍出来的,开幕便是大梦一场,梦里的慕容冲不过十岁,受封中山王,官拜大司马,正是意得志满的年纪,又生得一副俊美的模样,策马过长街,花楼里倚栏凭望的姑娘们争相抛出香囊绣绢。这一幕拍得极好,似乎能看到隐约浮动的脂粉香气,画面漂亮如荼靡花开,韶华胜极。   也是这样的梦境,才更能反衬慕容冲后来的悲剧收场。   画面一转,镜头里醒来的人已变成了周漾扮演的慕容冲。   宋眠风捻了捻指尖,移开了视线。   他在心头叹了一口气,心想如果当初他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和陆饮鸩坐在电影院里看这部片子,那他一定不会跟何承运推荐周漾当男主角。   人情债这种东西向来是说不清的。   就很后悔。   还很心虚。   电影院里光线很暗,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屏幕荧光上,宋眠风却借着这点像是凿壁偷来的光亮,看陆饮鸩。   大概是他的视线过于灼人,陆饮鸩捏了捏他的手心,低声问:“你看我做什么?”   宋眠风小声道:“你比电影好看。”   陆饮鸩偏头看向他,眼里笑意有些无奈:“你这么不给傅青山面子?”   “我给他贡献了票房,这就是给他最大的面子了。”宋眠风吃了颗爆米花,又拿了颗爆米花喂到他嘴边,“而且这部片子是个悲剧,我泪窝子浅,看不了悲剧。”   “悲剧?”   “不知道电影结局是什么,但历史上苻坚和慕容冲是悲剧收场的。”为了不打扰别人的观影体验,宋眠风靠过去了些,声音也压得更低了些,“一段孽恋,不得善终。”   陆饮鸩沉默了半晌,微皱眉头:“……不该看这个。”   “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宋眠风轻声道,“何导的片子,一向都是这种风格。”   电影的最后一幕,漫天的火光,慕容冲站在阿房宫城楼上,身后是遍种梧桐的阿房宫,身前是修罗地狱般的长安,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是释然,还是恨,耳边又仿若又响起不谙世事的孩童唱着的歌谣。   “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看完电影出来,宋眠风跟陆饮鸩到地下停车库取车。一直到上了车,他都没想好怎么开口,爆米花还剩下半桶,手机屏幕时不时的亮起来,提醒他有新的群消息。   [乐天知命:@傅青山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你跟周漾竟然有吻戏。]   [吴导:你去看电影了?清河公主真的是周漾反串的?]   [乐天知命:是啊,演员表上不是写着么。]   [乐天知命:男人gay起来,真没女人什么事儿。]   [傅青山:……]   [傅青山:那是借位!]   [傅青山:你们去看电影去了?]   [乐天知命:为了给你贡献票房,感动吗?]   [吴导:我没看,我在微博话题里刷到的。]   [吴导:真有吻戏?那我也去看。]   [乐天知命:有,还有床戏,拍得可真了。]   [傅青山:你说这话都丧良心。]   [傅青山:哪有床戏?]   [乐天知命:床上的戏=床戏。]   [傅青山: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   [傅青山:你们换个地儿讨论行不行,真当宋儿过节去了没空看群?]   [乐天知命:宋儿哪有这么玻璃心,说不定他跟陆哥也看电影去了。]   宋眠风默默的窥了会儿屏,看到这句,才拍了张电影票根,发在了群里。   [闲听松风眠:图片]   [傅青山:……]   [傅青山:好好的宋儿,说疯就疯。]   [乐天知命:我这嘴是不是开过光,怎么一说一个准……]   [闲听松风眠:自己男朋友买的票,跪着也要看完。]   [吴导:陆哥有什么想不开的?看什么不好带你去看前男友的戏。]   [傅青山:陆哥还不知道你跟周漾的事儿?]   [闲听松风眠:不知道……]   [闲听松风眠:问题来了,我要怎么跟他说……]   群里安静了两分钟,这才跳出新的回复。   [乐天知命:说什么?说你当初怎么被他倒追?说他求到了你以后又不珍惜?还是说他怎么出轨?]   [乐天知命:这都几百年前的事儿了,你还觉得拍了那几张照片对不起他?]   [闲听松风眠:……]   [吴导:天儿你冷静点。]   [闲听松风眠:我知道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旧事重提,谁都不痛快,可我不想瞒他。]   [乐天知命:冷静个屁!]   [乐天知命:你把陆哥微信给我我跟他说。]   [乐天知命:我这个暴脾气。]   [闲听松风眠:我自己说。]   [乐天知命:你自己说,你他妈又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傅青山:想说就说吧,据实说。]   [吴导:你想好了,想清楚了,就说吧,该怎么说怎么说,别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也怪不着周漾什么。]   [闲听松风眠: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冲(359年-386年):小字凤皇,昌黎棘城(今辽宁义县)人,鲜卑族,十六国时期西燕第二位皇帝。慕容冲容貌俊美,骁勇善战。慕容俊在位时封中山王、大司马。前燕灭亡,入秦任平阳太守。太元九年(384年),慕容冲在河东起兵,拥众两万,进攻蒲坂,被前秦将窦冲击败后,慕容冲率骑八千投奔其兄慕容泓。不久慕容泓建立西燕,同年六月,慕容泓的谋臣高盖、宿勤崇等杀慕容泓,立慕容冲为皇太弟,秉承帝旨行事,自行设置任命官员,太元十年(385年),慕容冲在阿房城称帝,改元更始。太元十一年(386年),因鲜卑人对慕容冲心有怨恨,左将军韩延顺应众人心中的不满,攻杀慕容冲,立慕容冲部将段随为西燕王。慕容冲死后,上谥号为威皇帝。   苻坚:前秦世祖宣昭皇帝苻坚(338年-385年10月16日),字永固,又字文玉,小名坚头,氐族,略阳临渭(今甘肃秦安)人,十六国时期前秦的君主,公元357-385年在位。苻坚在位前期励精图治,重用汉人王猛,推行一系列政策与民休息,加强生产,终令国家强盛,接着以军事力量消灭北方多个独立政权,成功统一北方,并攻占了东晋领有的蜀地,与东晋南北对峙。苻坚于383年发兵南下意图消灭东晋,史称淝水之战。但最终前秦大败给东晋谢安、谢玄领导的北府兵,国家亦陷入混乱,各民族纷纷叛变独立,苻坚最终亦遭羌人姚苌杀害,终年48岁,谥号宣昭帝,庙号世祖。   五胡十六国:西晋灭亡后出现的几个短暂的王朝,是中国历史上的一段大分裂时期,战争、屠杀、抢夺、卖妻、卖子甚至人吃人……这段历史被称为“东方历史上最黑暗的年代”。   公元370年,关中前秦后主苻坚,进犯关东前燕,虏获了幽帝慕容玮、其妹清河公主、其弟慕容冲。清河公主与慕容冲姿容出色,被苻坚相中,纳为床帷,共事一君。据《晋书》记载:“初坚之灭燕,冲姐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坚纳之,宠冠□□。冲年十二,亦有龙阳之姿,又幸之。姐弟专宠,宫人莫进。长安城中民谣遂起: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后因大臣劝谏,苻坚放慕容冲出宫,任平阳(今山西临汾)太守。十几年后,淝水之战,苻坚大败,慕容冲结集鲜卑人,趁乱而起,马踏关中,战事了,恩怨尽,慕容冲在阿房城继位,做了燕国皇帝。   “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简嫃《四月裂帛》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到家已经接近凌晨了,宋眠风一贯是怕冷的,陆饮鸩就先去洗了澡,浴室里暖气开得足,又有他洗澡以后的热气,宋眠风这才去洗澡。   浴室里传出淋浴的水声,思及宋眠风今天晚上的反常,陆饮鸩坐在床上点开了浏览器界面,输入了一个名字。   宋眠风洗完澡出来,看到陆饮鸩拿着Ipad在看些什么,一边看还一边拿着爆米花在吃。   走近一看是微博页面,刷的是周漾的超话……   宋眠风心里咯噔了一下。   《凤皇于飞》刚上映,超话里都是些粉丝发的观影后感、剧照、一些宣传时候的图和生图,周漾这个年纪,又是单身,超话里多的是女友粉在磕他的颜值,也有很多老粉感慨他的“涅槃重生”,稍微顺着藤蔓摸一下,就能摸到当年的瓜。   陆饮鸩并不常用微博,突然刷起微博来,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反常……宋眠风不知道他是看了一场电影就粉上了周漾还是纯粹路人吃瓜,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陆饮鸩给一个粉丝发的影评点了个赞:“一人分饰两角,还是男女反串,他演技挺好的。”   往下刷是一个女友粉发的各种周漾的硬照图,在宋眠风眼里就是修图很过分的那种,但不得不承认,周漾的颜确实好看。男生女相,笑起来的时候眼神稍微轻佻一点,就点破了藏在骨子里的那抹艳色,撩人至极。   宋眠风突然很有危机感。   现男友粉上了前男友,这才是真的修罗场吧……   “你不许看他。”宋眠风把Ipad抢了过来,反扣在枕头上,“看我。”   “我有话要跟你说。”   陆饮鸩有些疑惑:“嗯?”   宋眠风一鼓作气道:“周漾他……是我前男友。”   陆饮鸩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是神色平静的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后面的话。   宋眠风思绪有些乱,话题开了个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讲下去:“我以前其实是很喜欢拍人像的,也无所谓自己出不出镜,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有一段时间我很反感镜头,就是我跟你说毕业后就计划去游历拍摄,但是中间耽误了的那一年。再后来,慢慢的,我才能拿起镜头,尝试着去拍东西……”   “刚开始是拍自然风物,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又试着拍人像。就像是脱敏反应一样,努力的去尝试去接触,克服自己的抵触心理。”   “你遇见我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很正常的进行拍摄了。”宋眠风低声道,“但还是有一点后遗症——我不喜欢拍人像,也不喜欢被拍。”   “是因为周漾?”陆饮鸩像是看出了他的不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节卡在他的指尖处,阻止了他下意识的捻手指的动作。   在一起这么久,宋眠风知道他的小习惯,他自然也熟知宋眠风的小动作。   “当初引发那场全网黑的照片,是出自你的手?”   “啊?”宋眠风楞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陆饮鸩语气淡淡,“看电影的时候你一直在看我,这很反常,在车上的时候你一路都沉默着没说话,这也很反常。所有的反常都是从这场电影开始的,你和傅青山关系这么好,问题不应该出在傅青山身上,所以我就查了一下周漾的资料。”   作为公众人物,周漾的资料在网上随便一查就能查到,再加上网友们整理的各种黑料合集,不论真假,都够他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宋眠风瞪圆了眼:“在车上的时候我在玩手机诶……”   “平时你就算是在玩手机,在刷微博,在群里聊天,也会跟我说话的。”陆饮鸩毫不留情的拆穿他,“你在害怕,怕我知道这件事情以后的反应。”   “就我洗澡这么短的时间,你就破了一桩陈年旧案啊?”宋眠风都有些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作何反应了,“你是怎么猜到的……”   “看到那组照片的时候,我就觉得,是你拍的,这种直觉很奇怪。”陆饮鸩顿了顿,才继续道,“而你从事摄影工作,却不喜欢拍人像,也不喜欢被拍,这两件事给我一种微妙的联系感。”   联系起来一想,就解释得通了。   他想,拍下那组照片的时候宋眠风大概和周漾正在谈恋爱,恋人之间,拍些私密的照片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不知道照片为什么泄露了出去,墙倒众人推,连带着一些莫须有的脏水也往周漾身上泼,从而引发了一场海啸似的全网黑,宋眠风因此对周漾心怀愧疚,对镜头有了抵触心理,后来才渐渐好转。   宋眠风的心情大起大落,刚才纠结了一路要怎么开口,也确实有些忧心陆饮鸩知道以后会作何反应,甚至连要怎么哄生气吃醋的男朋友都想好了,那两颗糖现在还揣在他衣服口袋里。现在却想为陆饮鸩的观察入微、合理假设、推测求证的过程鼓掌——他的男朋友怎么能这么聪明。   “那你现在知道了,周漾是我的前男友,那组照片是我拍的……”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宋眠风的声音越说越小,到后来几乎低到听不清了。   “我竟然看了一场我男朋友的前男友主演的电影。”陆饮鸩揉了揉眉心,轻叹了口气,“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周漾的脸,说实话,有些不好受。”   宋眠风:“那你还刷他的超话……”   “男人古怪的攀比心理吧。”陆饮鸩笑了笑,笑自己看到那组照片时倏然而生的嫉妒,也笑自己搜了一堆周漾的照片对着眼睛眉毛挑毛病的幼稚,“我想你一定为他拍过很多照片,也爱过,动情过,这么想想,难免有些嫉妒。”   “可我又想,你也一定为他意气消沉,断念死心。”陆饮鸩低声道,“更嫉妒了。”   “也心疼。”   “想抱抱你。”   宋眠风慢慢笑起来,张开手臂,把打翻了陈年旧醋的爱人拥入怀中:“陆先生,你这么聪明的人,何苦把自己困在几年前的旧事里。”   “其实没有那么难过的。”宋眠风笑意淡了些,语气平缓道,“那时候我们已经开始有了频繁的争吵和冷战,感情消磨得所剩无几……不合适三个字听起来很敷衍,可我们就是不合适,观念上的分歧,甚至是背离,不分手也是互相折磨,和平分手至少还能换个体面的收场。”   那些照片确实是出自他手,但照片的泄露,与他并无关系。   后来他才知道,是一个投资人想要潜规则周漾,被拒绝后,对方使了些手段得到了这些照片,还拿他的存在威胁周漾。   当年周漾在娱乐圈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新生代演员了,不少人都盯着他,想要把他拖入泥潭,所以照片一经曝光,就引发了全网黑的浪潮……照片曝光,他想站出来承认自己是摄影师,是周漾的男友,恋人之间拍这样的照片何至于被判作色|情|淫|秽,可如果他这样做了,又会把周漾推入同性恋的深渊里,所以他只能隐忍不发,先问过周漾再作打算。电话关机,经纪人的电话打不通,家里没有人,那两天他完全失去了周漾的消息,再后来,有人把网上的舆论风暴压了下去。   周漾到底还是妥协了,为了保护他,也为了自己能继续演戏,接受了潜规则。   这场本应该由他们共同承担的口伐笔诛,由周漾单方面结束了。   苦衷这个词多好听啊,我有苦衷,你就得体谅,得原谅。   可他不想体谅,也不想原谅。   他不想接受这种以爱为名的伤害,心存愧疚可以用别的方式偿还弥补,但背叛就是背叛,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勉强继续,反而是二次伤害。   这些事情,都不必再提。   宋眠风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果,放在陆饮鸩的手心:“哄哄你,别嫉妒,别不高兴,也别心疼,我舍不得。”   是那种透明糖纸包裹着的奶球糖,圆圆滚滚的一小颗,面上裹着一层细碎的白砂糖,很廉价的糖果,入口的奶糖味甜得发腻。   陆饮鸩却把两颗都剥开吃掉了,然后跟宋眠风交换了一个奶甜味的吻。   人生苦短,何苦困在过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的是,宋眠风跟周漾是在大学的时候谈的恋爱(大三大四的时候吧),毕业就分手了,到现在,五六年。   所以陆饮鸩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没那么反感镜头了,只是变得不喜欢拍人像,能不拍就不拍,也不喜欢被别人拍而已。   感觉这个伏笔埋得很明显,大家应该早就猜到了。   关于宋眠风和周漾的感情,宋眠风不是特别的好,周漾也不是那么的渣,爱情本来就是有失偏颇的,说不清对错,也不想讨论背叛和苦衷该不该原谅的问题,分手就完事儿。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曹刿论战》左丘明 第50章 第五十章   到元旦,陆饮鸩跟宋眠风回宋家吃饭。   一回生,二回熟,他已经可以很自然跟宋绍臣和苏解意闲话家常了。   宋枕月不大高兴的在阳台吹冷风,宋眠风出来看她,还被“哼”了一声。   宋眠风楞了一下,笑着过去旁边的藤椅坐下:“谁惹我家妹妹不高兴了?跟我说说,我帮你收拾他。”   宋枕月偏过头,把脸藏进厚厚的围脖里,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宋眠风皱眉想了想,试探道:“木藏林欺负你了?”   宋枕月又“哼”了一声。   “哼哼什么呢。”宋眠风掐了掐她的脸,“进屋说,外面不冷啊?”   大概是半晌不见他们兄妹进屋,陆饮鸩也出来了。他走过去站在宋眠风的身侧,挡了挡寒风:“外面这么冷,怎么不进屋?”   宋枕月看了他一眼,委委屈屈的告状:“饮鸩哥,小哥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宋眠风好气又好笑道,“我出来跟你说话,你哼了我两声,分明是你给我摆脸色,怎么反倒告起我的状了。”   “你和木藏林。”宋枕月撇了撇嘴,“都欺负我。”   宋眠风反应了一下,笑了:“他跟你说了?”   陆饮鸩没听明白两兄妹在打什么哑谜:“什么?”   宋眠风解释道:“百鬼夜行。”   木藏林是百鬼夜行的事宋眠风跟陆饮鸩说过,当时两人还笑谈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兜兜转转的,宋枕月竟然和自己最喜欢的作者认识了,还在一起了,更巧的是,陆饮鸩还投资了一个相关的项目,不过这些,宋枕月都暂且还不知情。   现在看来,是木藏林跟宋枕月坦白了,宋枕月知道了,气他这个哥哥替木藏林隐瞒,才满脸的不高兴。   宋枕月看了看陆饮鸩,又看了看宋眠风,更不高兴了:“你们竟然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是上次跟他吃完饭,多问了一句,才知道的。”宋眠风好声好气的哄她,“他请求我不要告诉你,说想自己告诉你,我心想着反正他都会告诉你,或早或晚,又有什么关系,所以就没跟你说。”   宋枕月原本就只是有一点生气宋眠风帮着木藏林瞒她,听宋眠风轻哄一句,气就消了大半,又听到陆饮鸩说:“你如果这么不高兴,那我就撤资之前那个项目?”顿时就有些急了。   “我,我没有不高兴了。”宋枕月说着怕他不信,还朝他笑了笑,软声道,“这跟那个项目有什么关系,你别撤资呀……”   “你饮鸩哥逗你的。”宋眠风敲了敲她的额头,“胳膊肘往外拐。”   陆饮鸩弯唇道:“进屋吧,外面冷。”   宋枕月起身进屋了,宋眠风搭着陆饮鸩的手借力从藤椅上起来。不过在外面聊了几句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陆饮鸩的手就已经凉了,宋眠风把他拉进客厅,坐在暖气炉边烤火取暖。   日子一天天临近过年,吃饭的时候宋父宋母难免问起了陆饮鸩年节的安排,陆饮鸩道:“打算过完元旦,就回B市,等到年后再回来……”   宋眠风听了没有太大的反应,也没说什么,显然是两个人早已经商量过了。   宋绍臣看了宋眠风一眼,心想着宋眠风的性子是越沉得住气了,眼里甚是欣慰:“我和夫人想拜访一下你外公外婆,不知道年前还是年后方便?”   宋眠风闻言抬眼,楞了一下:“爸?”   这事他还没跟父母提过,没想到宋绍臣先提出来了……   陆饮鸩静了一瞬,才开口道:“您和阿姨……这会不会太麻烦辛苦。”   “我和你叔叔的意思都是两家的长辈应该见一见。”苏解意笑了笑,道,“外公外婆年事已高,合该是我们登门拜访。”   两家的长辈见一面,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宋枕月捧着碗小口的喝着汤,赞同道:“是应该见一见,一起坐下来简单的吃顿饭也好。虽然国内的环境对你们不太友好,但除了不结婚不办婚礼,别的环节一样都不能少,不然多委屈哥哥们。”   陆饮鸩点了点头:“那我先问过外祖父和外祖母,再做安排。”   ……   晚上的时候陆饮鸩给孟玉山打了个电话,彼时宋眠风正在收拾给孟玉山和老夫人买的东西,零零散散的也装了小半个行李箱。   陆饮鸩打完电话出来,却说不用收拾了。   “外祖父他们打算来S城一趟。”   宋眠风闻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怎么能叫他们二老这么受累。”   “是外祖父的意思……”陆饮鸩打了许久的电话,语气有些疲惫。他也委婉劝说过了,但是孟玉山一向性格强势,老爷子做下的决定,家里是没人能劝得住的。何况孟老夫人也觉得他和宋眠风在一起是他占了大便宜,于情于理,都该是他们来一趟S城,也能表示出他们对宋眠风的看重来。   “那老爷子他们什么时候来?待多久?住哪儿?”宋眠风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开始操心起了别的,“住我这儿吗,还是住你那里?家里客房倒是有多的,但得收拾一下,不过我这里地方不大,也不知道他们住不住得习惯……”   “具体什么时候来还没定,买了票会告诉我,到时候我们去接他们就好。待到年后。”陆饮鸩想了想道,“住我那儿吧,孟淮就住楼下,泽叔就近照顾饮食也方便。”   “那得提前过去打扫收拾一下。”   “叫家政阿姨就行。”陆饮鸩见他一副事无巨细都要亲自打点的模样,有些好笑,“你先坐下,又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就算有阿姨打扫,也得过去看看收拾一下啊。”宋眠风坐下喝了口水,又继续道,“不亲自看看,安排妥当,怎么放心。”   陆饮鸩打趣他:“你越来越贤惠了,像个忙里忙外的小媳妇。”   宋眠风横了他一眼:“谁要给你做媳妇。”   陆饮鸩仍是笑:“你成日里叫我先生,怎么这会儿不认账了?”   宋眠风似是没想到他会拿“先生”两个字做文章,静默一瞬后才耳根微红的辩解:“你明知道这个先生不是那个先生。”   “什么这个先生那个先生的。”陆饮鸩温柔的吻过他的唇角,逐字逐句道,“我的宋先生,你且记住了,你只有我一个先生。”   宋眠风眉舒眼弯,轻声道了句:“好。”   ……   孟玉山和孟老夫人来S城那天,宋眠风推掉了工作,和陆饮鸩一起去机场接人。   许些日子没见了,孟玉山和老夫人的身体看起来都还算健朗,只是长途奔波,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家里做过大扫除,床套被褥也都是洗过烘干再换上的,宋眠风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也跟宋父宋母说了孟玉山和老夫人来S城的事情。   临近年节,宋家人口简单,孟家又只有孟玉山和老夫人,要待到年后,两家人就把见面的日子定在了除夕,也阖家团圆过个年。   团年饭是在宋家吃的,苏解意和宋眠风一起下的厨,宋绍臣跟孟玉山摆了副棋局,陆饮鸩在旁边看着他们你一子我一子的互相让子,有些想笑,忍住了。宋枕月则陪着孟老夫人聊天,还翻出了许多小时候的照片来给老夫人看。   她和宋眠风是龙凤胎,大概所有的龙凤胎、双胞胎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小时候被爸妈打扮得一模一样。   所以孟老夫人看到了穿着小花裙子的宋眠风,也看到了画着美人痣涂着腮红的宋眠风……这些照片都是苏解意的珍藏,平日里轻易不拿出来见人的,陆饮鸩也是头回见,趁着宋眠风在厨房里忙,偷偷拿手机拍了好几张,然后单独建了个相册,锁了起来。   吃过饭,一家人围坐在客厅里,陆饮鸩给宋绍臣和苏解意奉了一杯茶。   宋眠风也给孟玉山和孟老夫人敬了一杯茶。   哪怕没有婚礼,没有满座亲朋,他们也拜过天地,拜过高堂,最后一拜,约定白首,也算是礼成。   最后宋眠风和陆饮鸩一人得了四个红包,改了口,叫爸妈,叫外公外婆。   这一晚宋眠风极高兴,把孟家二老送回家后,挨个的打电话把傅青山王乐天他们叫了出来。   傅青山除夕回傅家,一大家子人催婚正问的他烦不胜烦,正好寻了个借口就出来了。   梅四野回家过年去了,王乐天不想回他所谓的那个家,一个人窝在自己的小公寓里煮火锅,可怜兮兮的,接到电话第一个就赶过来了。   吴安回老家了,一时回不来,只能在群里发消息叫王乐天替他多喝几杯。   四人在约好的烟江公园碰面,去吃宵夜,喝酒,就在公园沿路边的小排档。   除夕守夜,大人们向来不拘着孩子们出去玩,公园沿路到处都是拿着呲花和火炮的的小孩,热闹得不行。   太热闹了,气氛也好,日子也好。   要不是这个点大楼商店早就关了门,宋眠风简直想拽着陆饮鸩去挑戒指。   不要求婚了,也不要仪式感了,他就想把戒指套在陆饮鸩手上,把他的陆先生套牢在身边。   这晚宋眠风喝了很多酒,叫了陆饮鸩很多声“先生”。   他软着嗓音叫人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很犯规了,更何况是这么旖旎又动听的爱人昵称。   陆饮鸩觉得自己也醉了,醉得厉害。   从他遇到宋眠风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没在宋眠风的爱意里清醒过。   今后也不必清醒。   他愿意永世沉沦。   ……   大年初一的早上,宋眠风在冬日的暖阳里,自爱人的怀抱中醒来。   还没完全睁开惺忪的睡眼,就习惯性的去摸枕头下的手机,摸到了一纸硬中带软不像是手机的东西。   摸出来一看,是个写着“万事如意”的大红包。   大概是他睡着以后陆饮鸩放在他枕头下的。   他有些好奇陆饮鸩给他发了多少压岁钱,打开封口,摸出五张红钞,一张棕色纸币。这个数字实在是有些俗气,但他却喜欢得紧,陆先生的浪漫是俗是雅,他都喜欢得紧。   红包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宋眠风摊开手心倒出来,是一枚简单大方的戒指,戒身没有花纹,白金二色交缠相扣,内侧刻着极小的几个字,像是篆书,宋眠风辨认不出,戴上无名指试了试,尺寸刚好。   他偏头看向身侧的陆饮鸩,手探进绒被里,摸寻爱人的手臂,一寸寸往下,摸到爱人指间的戒指形状,然后被捉住了手腕。   “早安。”   低沉慵懒的男声像是贴在耳侧边的轻语,带着一声低笑:“大早上的,乱摸什么?”   宋眠风咬了咬他的脖子,衔着一小块皮肉轻磨,似威胁般问他:“戒指上面刻的什么?”   “刻的‘宋先生嘴下留情’。”   “明明只有四个字。”宋眠风松开牙齿,又亲了亲留下吻痕的脖颈处。   陆饮鸩喉结滚动,欺身而上,低头吻他,泄落一室春光。   “长毋相忘。”   千秋万世,我们永远也不要互相忘记。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长乐未央,长毋相忘。”是汉代瓦当上的两句诗。   出自江苏盱眙大云山汉墓出土的一件文物,汉代的虎符银带钩,内刻铭文:长毋相忘。 第51章 封箱感言   终于——又写完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的脑洞来自于“饮鸩”这个词语,某一天正无聊翻诗词想名字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蹦出了“饮鸩”两个字,觉得这个名字真的酷,酷里带惨的那种,然后就有了陆饮鸩狗血的身世。   我对不起他,我反思,所以我把宋眠风送到了他身边,希望他从今往后,每天都有糖吃。   虽然说副线是虐渣爹,但我不太擅长写虐渣爽文,所以我觉得这篇文应该是微狗血不爽文吧……   如果要用什么东西来比喻的话,我想把陆饮鸩比作千岛寒流,宋眠风比作日本暖流,当千岛寒流遇到日本暖流时,会温暖整片海域。   希望这个故事也能温暖你。   这个故事到此为止   无论如何,谢谢你们看到这里   祝福很俗,但还是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也祝大家都能遇到并且追到那个见色起意日久生情的人   我们下个故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