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弱水替沧海 作者:石上王白 文案 这文就是渣攻回心转意放下心里白月光爱上蚊子血这么回事儿略涉及网配,因为最近网配看多了,忍不住写了点进去。 面瘫攻X人妻受,HE 第1章 白月光和蚊子血 顾解颐回到家,开电脑挂上扣,然后去洗手做饭。他下班后开着车先去了趟菜市场,把车停在路边上,一个人在菜市场里转了一圈。日已薄暮,菜都不怎么新鲜了,他于是只挑了一条大而肥的鲤鱼,想着回来给程臻做他最喜欢的糖醋鲤鱼吃。他弯着腰挑鱼的时候有个买菜常碰上的老大妈跟他搭讪,说又下了班来买菜呀?大男人肯下菜市场真不容易,这年头这么疼老婆的男人可不多见咯。他闻言,淡淡的笑笑,露出一侧脸颊的笑涡,轻声回道,他工作忙,家里事情主要是我担着。 这话说的没错,他跟程臻在一起四年,同居两年,他从来不曾管过家里的事情。从买菜做饭洗衣到换灯泡、修马桶,统统是顾解颐一人经手。 为这事,顾解颐没少跟他闹过,不过闹罢一个人的时候反思一下,觉得也不怪人家。怪只怪自己贱。当初程臻明明白白地跟他说过,顾解颐,我跟你在一起可以,但是我不爱你。不过我会对你负责,只要一天你不放手,咱俩就在一起一天。 顾解颐想,好啊,那我一辈子不放手。看是你先爱上我还是我先不爱你。 只是那时候的勇气和自信早就被日子磨得一干二净。现在如此过着,不过是鸡肋而已。怀抱着那么一点点的愿望不肯丢弃,似乎早已成了习惯的姿态。如何让他一时之间矫正过来。 饭做好了,顾解颐摆好碗筷,看了看挂钟,也没想着给程臻打电话。他摘掉围裙,坐回了电脑前。 「小米粥:解颐大大!在不在?」 「为君一解颐:嗯,什么事?」 「小米粥:是这样的,这周末是我家清风傻妈的生日,我们给他筹备了个歌会,求大大临幸!求献歌!」 「为君一解颐:……」顾解颐托着腮勾唇笑了一下,不知嘲笑的是这个不知事的小丫头还是自己。他跟清风朗日,路人而已的关系,硬要说,多年以前还可以算情敌。不过或许人家根本不屑于跟他做情敌,清风朗日可是程臻心里的白月光,他顾解颐充其量只是墙上的蚊子血罢了。圈里混的都对他仨那点破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年也是生生地闹了一场血雨腥风。 「小米粥:?大大不可以吗?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顾解颐忍不住恶毒地揣测了一下,这个丫头是不是清风朗日派来故意看他笑话的。这几年两人从未正面交锋过,也根本不用正面交锋,他一早就输给了清风朗日。他又笑了笑,想想自己周末的确是没什么事,于是回道「为君一解颐:好吧(∩_∩)」 「小米粥:撒花~有嘎达~~谢大大!」 这时候门响了,顾解颐从桌前离开,走到门边给那人放拖鞋,顺道又自我嫌弃了一番。 没办法,多年贱惯了,养着他的胃照顾着他的人,就是现在不怎么想跟他过了,还是改不过来。 “回来了。” “嗯。”程臻自然地把脱下来的大衣交到顾解颐手里,顾解颐拿着大衣愣了一会儿,看着程臻边往里走边解着袖口的身影,有些微晃神。 说起来程臻也不愧是当年的校草网上的大神,哪怕奔三了,依旧身形挺拔端正,肩背开阔平整,眉眼间浸染了风霜,反倒比前几年更添几分味道。 大概是分手的念头在心里转久了,近来顾解颐常常会想到过去。那时候两人毕业后刚刚同居,也着实甜蜜了一小段时间。虽然是他顾解颐单方面的甜蜜,但现在回忆起来,跟心里的酸一比较,愈发甜的黏腻。那时候早上出门,顾解颐都会站在门边帮程臻打领带,细白的手指抚上他胸前暗色的花纹,然后被那人捉住下巴低头吻上一会儿。顾解颐笑着目送他下了楼梯,这才回到房里收拾碗筷准备上班。 想起来,虽然程臻心里没有他,倒是从不排斥跟他亲热。甚至是曾偶尔表达过他“滋味很好”的意思。不过这又能代表什么呢?无爱只有性,他们做起来照样很滋润。或许,这是男人的通病。 等顾解颐回过神来,程臻已经坐在桌前吃上了。他看着端着碗大口吃饭的男人,有些想问他周末歌会的事情,想了想还是忍下了。 问了又有什么意思呢?认识他这么些年,哪次清风过的生日歌会,程臻缺席过了? 不同的是,一开始顾解颐只是披着马甲混迹在成千粉丝中的程臻脑残粉一枚,而现在,竟终于能成为被邀请去歌会的嘉宾了。 见程臻穿着西裤衬衫就这么坐在桌前吃饭,顾解颐走过去敲了他一记。 程臻抬头,看到顾解颐皱眉,“起来起来!换居家服去!又要把西裤弄皱了,还不是得我给你烫!” 程臻本想像以前那样耍赖,可有一瞬间,心底却涌上一种名为心疼的感觉。他忽然很想伸手,帮顾解颐抚平眉间的皱痕。他所知道的顾解颐,总是淡淡的,少有情绪,但是面对他时表情却很丰富,也曾跟他大打出手,大哭大骂,也曾没心没肺地对着他笑。不过这些好像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在他面前,顾解颐越来越淡定,虽然仍旧烧得一手好菜,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可是却很久很久没有跟自己提过他心里的那根刺了。 顾解颐心里始终有根刺,那就是程臻不爱他,程臻爱周清朗。 对于这点,他们三人,全都心知肚明。 难道说,顾解颐心里的那根刺,那根不经意总是刺痛他的刺,已经不存在了? 想到此处,程臻忽然有些慌。 程臻乖乖地站起来,去卧室换衣服,回来的时候顾解颐已经把糖醋鱼吃了一小半,正含着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程臻瞪了顾解颐一眼,“少吃点吧,肚子上都长肉了。” 顾解颐死皮赖脸,“这不是让你抱着更舒服点么!” 程臻闻言,看到顾解颐颇具风情的眉眼,忽然有些渴意。顾解颐看着清瘦,其实身上还是有几两肉的,抱了满怀的感觉,实在是非常的妙。他在床上又相当放的开,每次跟他做那事都是种享受。 说起来,顾解颐身上还真是挑不出什么大的毛病。长相也完全对程臻的胃口。若不是认识周清朗在先,程臻未必不会爱上他。 可惜了,感情这事,还真没什么道理。不是你处处好,别人就要爱你的。 吃完饭,程臻竟然没守在电脑前,他早早地去了浴室洗澡。倒是顾解颐,洗好碗筷就跟网上的基友们聊得欢畅,程臻站在他背后咳嗽了一声,顾解颐回头,看到程臻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头发上还在滴水,于是说道,“去,把头发擦干,多穿点,天冷容易感冒。” 程臻有些微怒意,这小子装不懂呢吧!他走上前,冰凉的手指捏住顾解颐的后脖颈,顾解颐转头怒视程臻,被程臻一手压住不准他动弹,另一只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 「为君一解颐:他累了,该睡了,你们自己玩吧,8」 群里立马炸了锅。 「马甲1:哟!这是真诚傻妈吧!这种爆发的占有欲是要闹哪样!捧大脸!」 「马甲2:捧大脸+1!」 「马甲3:话说,真诚傻妈这么早把我们解颐大大捉走是要干什么呢?我可没有多想哈!」 「马甲4:楼上真相了!嘤嘤嘤不行了想想就好鸡血!求围观!」 「马甲5:求围观+10086」 …… 顾解颐目瞪口呆地看着群里闹腾的众人。程臻今天是吃错药了么?虽说两人的关系在网配圈也不算秘密,但程臻此人低调地人神共愤,别的真实CP还可能有什么共同访谈,情歌对唱,时不时来点小粉红赚赚众人视线什么的,他俩那真是看上去比路人还要路人。开始的时候,顾解颐还会在微博上圈程臻,说个天气预报,让他记得加衣什么的,但程臻的回应相当的别扭,后来顾解颐就注意不在网上跟他显得多么亲密了。他也不怨程臻,毕竟人家的白月光在看着,不想跟自己秀恩爱也属可理解范围。 程臻见顾解颐发呆,很是不满,于是一言不发地蹲在他面前,扣住他的腰身,把人扛上肩头。 顾解颐吓了一跳,“程臻你他妈的放我下来!这样很难受我艹!” 程臻充耳不闻,一脚踢开了电源,扛着人走进了卧室,扔在床上。 虽然床很软,但程臻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被他扔那么一下,顾解颐仍是摔得很疼。他龇牙咧嘴地揉了会儿腰,想要发脾气,可是对着面前这个目光阴沉,表情严肃的人,却半点气不起来。 程臻有时候会有些很幼稚的举动,甚至很不通人情。顾解颐习惯了让着他,就像让着个孩子。他遇到这样的程臻,常常会在内心吐槽:还口口声声爱周清朗呢,让你真去跟姓周的过日子,那个大少爷能忍得了你才怪,不早把你打个半残! 顾解颐叹一口气,摸过床边挂着的毛巾,跪在床上,直起身子,把程臻拉到近前,拍了下他的脑袋让他低头,然后慢慢地给他擦起头发。 程臻很享受这样的时刻,顾解颐手很巧,还曾经亲自给程臻剪过发。虽然顾解颐是跟朋友新学了一手,觉着好玩拿他来练手了,但剪出来效果竟然出奇的好。不同于程臻这人的硬脾气,他的头发倒是软得很。顾解颐双手插入他的发间,帮他按摩头皮,默默地想到,从前听老人家说,头发软的人心肠都软。这人头发这么软,不知是不是心肠软到很容易被我打动啊。 他也曾准备了烛光晚餐,气氛正好的时候,刻意做出一副含笑媚态问对面的人,是不是终于忘了周清朗,爱上自己了。 可程臻这人是真的不会转弯,他想了一会儿,只告诉顾解颐,曾经沧海难为水。 顾解颐脸一黑,站起来就把桌子给掀了,去你妈的难为水!你滚!找你的沧海去吧! 说起来,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那之后顾解颐再没问过这个问题,他还不至于好了伤疤忘了疼,记吃不记打。他倒是一天天越来越云淡风轻,再没在程臻面前干过一不顺心就掀桌子的事。 给程臻按摩完,顾解颐想下床去洗漱,被程臻拉住,直接压在了床上。“小颐……” 我擦!顾解颐一看程臻那样,把头埋在自己颈窝处,带着鼻音哼唧那么一声,就知道他色虫又上来了。 程臻的脑袋在他颈窝那儿摩擦了一会儿,两手拽着顾解颐的睡衣下摆卷上去,摸上了那截熟悉的腰线。在腰眼处拿捏好力道一捏,顾解颐立马颤了颤,软了下来。 顾解颐很悲愤,“程臻!我还没洗澡!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一股油烟味?” 程臻果然很听话地用力嗅了嗅,“没有,老婆比糖醋鲤鱼还香。” 顾解颐想到今晚那条被吃得只剩骨头的鲤鱼,愈发觉得悲凉。他眨了眨眼,心又软下来,程臻从来就不会哄人,肯把他比作糖醋鲤鱼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他于是揪住胸前那人的头发,主动伸了舌去舔韩臻的鼻子,韩臻皱着鼻子低笑一声,双臂把他抱紧些,对着嘴深深地吻了下去。 第2章 往事可堪忆 晚上被程臻折腾了好几回,顾解颐本不想早起,但是抵不过生物钟催命,闭着眼眯了一会儿,就是睡不着,只好认命地起床了。 他在厨房打鸡蛋的时候程臻趿着拖鞋走了过来,“我那条红底白纹的领带你放哪儿去了?” 顾解颐条件反射地放下手里的碗,就要去给他找。他走开了一步,又倒了回来,端起碗继续利落地搅他的鸡蛋,垂下眼皮说道,“在衣橱底下那一格,放在你那摞衬衫旁边。” 程臻被他这突然的冷淡态度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转身自己去找领带。顾解颐突然叫住了他。程臻回头,顾解颐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程臻大敞着的衬衫领口,“系好扣子吧,这样不太雅观。” 程臻摸了摸脖子,想到晨起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脖子上留下的昨晚激情痕迹,不只如此,背部也有被顾解颐抓挠过的刺痛感。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一点点的喜悦。他虽不至阅人无数,但并不像顾解颐,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个雏儿。在床上如此激烈地对待他,使他每场性事都酣畅淋漓的人,只有顾解颐一个。毕竟,在床上的契合也是良伴必需品,那种直入灵魂的抵死缠绵,让他很是受用。 吃完饭程臻就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上班了。顾解颐一边收桌上碗筷,一边问道,“晚上想吃点什么?” 程臻回道,“晚上要陪客户,不回来吃了。” “哦。” 程臻只听到一句低低的应答,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不见人过来,于是复又走到餐桌旁,低头亲了顾解颐一下。 顾解颐不解地抬头,却见到程臻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冲着他笑,“走了老婆,拜。” 这是昨夜的余热还没过去么?怎么突然黏糊起来了?顾解颐摸了摸被他亲过的脸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颊边的笑涡。 顾解颐是程臻的大学学弟。新生开学那一天,顾解颐一个人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孤身来到这个城市。他像只猫儿似的对新环境有种莫名的抵触,竖着尾巴警惕地看人。程臻就是看到了他这小样儿,才临时转了去球场的路来到他身边,问他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顾解颐站在一圈行李中间,抬了目光看程臻。程臻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露出细纹,配上他的薄唇白齿,中和了平素的冷厉,给人很阳光温柔的感觉。顾解颐被他黑色的眼睛认真注视着,终于放下浑身的警惕,指了指地上的行李,说了句,“带我去宿舍吧。” 说不定是那一刻,也说不定是此后相处中的任何一刻,顾解颐就那么陷了进去。这个人虽然本身硬质,顾解颐却再没有从第二个人身上见到过那种足以让自己迷恋至死的笑容。 即使这几年日子过得再怎么淡而寡味,程臻的笑容都没有变过,顾解颐对他的迷恋便也无有稍稍消退。 晚上程臻没有回来,顾解颐煮了碗清汤面,端到电脑前面,边吃边在线看财经频道。他习惯把扣扣状态设置成忙碌状态,等插广告的时候他打开消息盒子扫一眼,看到群里有几个人在蹦跶,于是戳了他家群管。 「为君一解颐:喳喳……」 「生查子:在!!!你终于临幸小的了TUT抱~~」 「为君一解颐:=…=」 「生查子:大大有什么事?」 「为君一解颐:是这样,周末清风朗日的生日歌会,我会上去唱首歌,你跟群里孩子们说一声,到时候如果没事可以去围观。」 「生查子:……」 「为君一解颐:怎么?」 「生查子:单纯只有六个点可以表达我现在的心情。」 「为君一解颐:……」 「生查子:好吧你乐意就好。放心吧,到时候咱家妹子肯定全去捧场,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在别人屋檐下受委屈。」 「为君一解颐:噗…别忘了我可是奔三的老男人了,还用得着你们这帮小妮子护着?」 「生查子:嘿嘿,你要理解我这颗时而爆棚的亲妈心嘛。你想好唱哪首歌没有?回头让咱家字幕好好准备准备。」 「为君一解颐:还没有,等会我洗碗的时候想想。」 「生查子:洗碗?!真诚大大呢?怎么还要你洗碗?我去你那双堪比手模的美手怎么可以做洗碗这种粗活呢!!!」 「为君一解颐:他不在。」 顾解颐一推键盘,端着空碗站起来。他看了看自己扣在碗沿上的手指,细白似玉葱,但是摸上去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细腻,指甲修得平滑饱满但并不亮泽,一看就是没有仔细养护过。他勾唇笑笑,就是程臻在家也是我洗碗好么什么小攻宠小受宠得死去活来连洗碗水都不让碰那是小说生活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好么生活就是柴米油盐就是吵吵闹闹就是七年之痒妹子你真是太天真了! 吐槽完毕,他淡定地拐去洗碗。尽管日子过得不像外人以为的那么美满,但他却从未跟人抱怨过程臻的不好。程臻再不好,也是自家人,顶多关起门来教育,不足为外人道。又或者,程臻不是不好,只是他的好一早就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泼了个干净,连点渣也没留给顾解颐。 顾解颐跟程臻熟了之后,无意中发现他混网配圈的秘密。毫无犹豫地,顾解颐披着马甲混进了程臻的粉丝群,成了网配大神的小粉丝一枚。 慢慢地,顾解颐发现了程臻在网上跟另一个所谓的紫红CV的暧昧事件一二三,他看着程臻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心里不是不嫉妒,但是转而想想,不就是网恋么,能恋出个鬼来才怪。他才释怀了那么一点,就在学校食堂里看到程臻拉着个陌生男人,坐在程臻曾带他坐过的位置上吃小炒。 程臻平时是多么低调沉默的人,顾解颐跟他一起吃过那么多次饭,程臻从未对他作出一点可以被意会成亲昵的动作。可是程臻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那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中笑着揉他的头发。顾解颐看到那一幕,立刻僵在了门边上,他用了大力气才迈开双腿,很不知趣地凑到两人跟前,喊了程臻一声。 程臻看着他的眼睛有些冷,倒是旁边的男人主动对他笑了,自我介绍说他叫周清朗,是程臻的朋友。 顾解颐听到周清朗的声音,心里噼啪一声,好像有什么断裂了。 这人的声音,沉静温和中带着一点点的柔软,非常悦耳动听,如果不是那么熟悉的话。此刻却仿佛一把利刃一下子切开顾解颐僵掉的脑袋,让他平时听过的那些剧,耳熟能详的那些暧昧事件嘭地爆炸开来。 这人是清风朗日,原来他们网恋还真的恋出了结果。 夜里十一点,顾解颐开着床头灯坐在床上看书。他胡乱翻了几页,怎么也看不进去,一直竖着耳朵留意门外的动静。终于楼梯上传来重重的不稳的脚步声,他下了床去开门,门外那个眯着醉眼掏钥匙的人一下子伸臂抱住了他。 “小颐……”浓重的酒气喷在耳边,顾解颐皱了皱眉推开程臻的头。 “怎么没去,嗝,接我啊?”程臻打了个酒嗝,酸臭的酒味弥漫开来,顾解颐无奈,垂下肩膀抬起他一只胳膊,抱住他的腰,把人扶到了沙发上。 顾解颐帮程臻脱下皮鞋,把腿搬上沙发,又给他解下领带,解开扣得紧紧的衬衫领口,然后拿了湿毛巾给他擦脸。 “怎么喝成这样?下次再敢喝成这样,小心死在门外我也不拖你进来!” 语气虽然气恨,下手却是轻柔。程臻果然喝醉了,眯着眼冲他笑,胡乱说着话,伸了手捉住他的手指往口袋里送。 “干什么?!” 顾解颐拍开他作乱的手,却不防被他一句话说得心颤了颤。“把你装进口袋里,这样才不会跟别人跑走。” 顾解颐蹲在沙发边上,去掰他的脸,让他的眼睛看着自己。“程臻,你看看清楚,我是谁?” 程臻也就刚刚那句话说得顺溜,这下子却只是望着他笑,含含混混说不清楚。 顾解颐叹一口气,没有强迫他,去卧室抱了床被子来给他盖好。 他不太清楚程臻和周清朗之间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是他在一个雨夜把狼狈地一塌糊涂的程臻捡回宿舍,那晚程臻一直抱着他喊周清朗的名字,他也没有合眼,就靠着床头,由着酩酊大醉的程臻抱着自己的腰,一声声地喊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程臻不太爱说话,更不爱说顾解颐喜欢听的情话,可是那一夜,顾解颐却听了一夜,这世上最最美丽的情话。可惜的是,说这话的是对的那个人,这个对的人却不是说与他听的。 第二天程臻醒来,看到床边坐着喝牛奶看报纸的顾解颐,顾解颐扫了一眼他胡子拉碴的憔悴貌,淡淡说道,“还想跟他在一起就去把人找回来。要是死心了,就另外找个靠得住的人好好过日子。别折腾自己。” 顾解颐说这话的时候垂着薄薄的眼皮,白皙的侧脸被晨光一照,显得愈发瓷釉般光洁。那一刻程臻大概中了邪,竟然脱口而出,顾解颐,跟我在一起吧。 看到顾解颐突然瞪大的眸子,程臻顿了顿,找回些许理智,补充道,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我不爱你,只是想像你说的那样,找个靠得住的人好好过日子。 那时候顾解颐研一程臻已经工作,顾解颐想了一小会儿,点头道,“行,那先攒钱买个房子吧。” 顾解颐蹲沙发边上莫名想到过去的事儿,不知不觉就蹲了十几分钟,再起身的时候脚有些麻。他跛着脚去倒了杯凉开水放在茶几上,看了看不知何时睡熟的程臻,转身回了卧室。 他没有关卧室门,怕夜里程臻有什么动静自己听不到。 这也是做久了就成了习惯的事情。就好像其他的一点一滴,因为这些小习惯,他顾解颐才称其为顾解颐。他自己也不知道,哪一日被迫改变了这些习惯,他还能否好好地,或者是更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第3章 情话 程臻夜里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他揉了揉一头乱发,拉开沙发边的地灯,看到滑到地上的被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被冻醒的啊。 他坐起来去捡被子,无意间看到自己睡了半夜压得皱巴巴的衬衫,一瞬间脑子里竟然映出顾解颐蹙着眉,无奈地看着他的样子。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眼角流露出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光。他伸了手到半空里,虚虚地描画了一道弧线,好像在顾解颐脸上轻轻抚过似的。 如果说他这辈子曾有意无意地对不起某人,那么就是顾解颐了。顾解颐原是个有几分凌厉之气的人,但是到了他面前,却忽地柔软下来,甚至愿意委曲求全,为了他洗手作羹汤,更莫说那些停在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地看着他的日子。 程臻不是没有感动过,只是顾解颐对他的好,好似揉进了家常味道的平淡日常菜,日子久了,便不闻其香,只是离开了活不了罢了,却从不会让他因为紧张激动而碰翻咖啡,留在胸前洗不去的咖啡渍。 醒了反而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了,程臻起身,来到客厅角落放电脑的地方,开了电源想上会儿网。 小企鹅跳出来的时候,他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选了顾解颐的ID,试了几串数字,就把他密码给破了。 以前顾解颐玩网游的时候,他帮他练过号,料想那个长性的人,密码也万年不改一次。 好友页面非常干净,按照「朋友」「同事」「网友」「工作伙伴」等类别归类,程臻点开「网友」那栏,看到几个自己眼熟的小策划,还有几个CV,好像都不怎么出名。 虽然现实中他跟顾解颐是恋人,但是在网配圈子里,他们却少有交叉的朋友圈。顾解颐入圈的时候他已经是大神了,所交往的也都是各界大手,他从没想过把顾解颐介绍给他们,顾解颐也从没表示出这样的意愿。 两个人是在一起过日子的,不是秀恩爱给别人看的,尤其是网络这个不真实的世界,经周清朗一次,他就已经够了。 程臻不知道顾解颐怎么想,说不定他真的就是不在意而已。 右下角忽然有窗口闪动。程臻这才发现顾解颐没有跟他一样隐身的习惯。 他点开消息窗口。 「生查子:大大!这么晚了怎么突然上来了?」 程臻想到顾解颐良好的作息习惯,动手去把状态改成了隐身。 「生查子:不要以为你隐身我就看不到你!!」 「为君一解颐:……」 「生查子:嘿嘿,这样才乖嘛。说吧,怎么了,又有心事睡不着?是不是真诚那货又欺负你了?」 真诚那货……程臻皱了皱眉,这个小妮子好像有些眼熟。他毕竟是记性极好的人,查看了一下生查子的资料就知道了,这个叫生查子的曾是他无数粉丝群之一的群管。 那怎么……又成了顾解颐的群管了呢? 程臻动了动手指,轻轻打下一行字,「为君一解颐:他怎么欺负我了?」 「生查子:在家里当甩手掌柜天天被你伺候着,在网上跟清风朗日卿卿我我,还不够叫欺负你啊?!」 「生查子:大大,我有时候是装傻,不想说出来让你不开心罢了,可不是真傻。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么?他这么渣,趁早换一个吧!」 程臻心里一疼,原来在别人眼里,他的顾解颐如此可怜。他忽然很想知道,在顾解颐眼里,他是不是也这么渣。程臻认真地翻看起顾解颐和生查子的聊天记录。 一如他心里的顾解颐,语调淡漠,言谈散漫,兴致不高也不低的样子,甚至提到他也只是寥寥几句平淡的话,并不显出多余的兴致。 不过只是这样,就足以让程臻微微笑了。 「为君一解颐:哦,他不喜欢吃。我们家从来不吃那个。」 「为君一解颐:是我自己抬上来的,累死了,关键时刻他总是不在。」 「为君一解颐:他看电视呢,所以电脑才是我的啊。」 …… 程臻关了机,轻手轻脚地回了卧室,看着那个侧睡的人,脑子里想了很多。他想起两人在一起的第一年情人节,顾解颐送了他本张爱玲的书,他翻开那本《红玫瑰与白玫瑰》,看到被马克笔重重涂出来的那句「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哭笑不得地看着对面的人,顾解颐却只是拿眼角轻轻斜他一眼,那一眼里的委屈满得都快溢出来了。那时候程臻抱过对面的青年,第一次喊了他宝贝,他把顾解颐抱进怀里,蹭着他的颈项,低声安慰道, “宝贝,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可惜他道过了歉,却让他这些年越来越委屈。 程臻上了床,把熟睡中的顾解颐抱进了怀里。这几年这个身体就没怎么变过,始终跟他的怀抱无比契合。起初还会时不时地变着法儿提醒他,顾解颐很委屈,顾解颐在等你忘掉周清朗爱上他,后来怕是死心了,只剩了云淡风轻。想到此处,程臻心疼地把顾解颐搂紧一些,听到怀里那人发出睡眠被扰后的嘟囔声,他捏了捏顾解颐的耳垂,软乎乎的,再捏捏他的手,还是软的。这人浑身上下,属心最软,被他欺负那么多次,再怎么气恨,还是忍不住回头蹭到他身边。 就像顾解颐忘不掉一样,程臻也没有忘记过,他在那年那个秋天,曾在路边捡了只小野猫。 小野猫现在变成了家养,乖顺又漂亮,难道他连一点点多余的爱,都分不出来给怀里的人? + 顾解颐的工作淡季过去了,这两天突然忙了起来,没时间回家做饭喂程臻,家事也攒了一堆没有做。他本以为回到家一定会看到程臻的黑脸,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坐在一桌饭前面等他,虽然是叫的外卖,顾解颐还是吃着油腻腻的饭菜,忍不住赏了程臻个笑脸。 “工作很忙么?” “嗯。”顾解颐站起来舀汤,被程臻半路劫下碗,给他盛好放到面前。 顾解颐吃了两口忍不住放下筷子,“有话直说吧。干嘛对我这么好?” “我对我老婆好那不是天经地义么。” 顾解颐扫他一眼,“程臻你不说这话听着还可信点。” 程臻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巾擦手,“明天周清朗生日歌会,邀请我当嘉宾。” 顾解颐不解,“你不是年年都去么?怎么,需要我给你腾地儿?” 程臻也不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回道,“不是,只是想告诉你一声。” 刚刚还亮出爪牙的人闻言,立马愣了。“你……你不用顾忌我。” “我怎么可能不顾忌你?”程臻伸出刚刚擦干净的手,覆在顾解颐手背上,“小颐,从前对不起了,这次一定不会再让你为难。” 原来他不是不知道回回周清朗生日歌会,顾解颐都躲在下面默默地听着他俩打情骂俏,甚至结束后还有人专门截了他俩的音频给顾解颐发邮箱里去。 顾解颐弯了弯眼睛,笑了,抽回自己的手,“你有这个心就好。”想起这些糟心事,他没胃口吃饭了,走开之前又说道,“友情提示,这回本少爷也参加。”所以你们那些什么情歌对唱经典台词回顾的,都给爷省省吧! 程臻坐在桌边上,看着顾解颐离开,慢慢地勾了勾唇角。 吃过饭,顾解颐在洗手间洗衣服,程臻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看着那个穿着睡衣蹲在地上,双手泡在盆里搓洗的人,程臻问道,“怎么不用洗衣机呢?” “内衣要手洗。”顾解颐说完,用手别了一下刘海,有泡沫留在了头发上。 程臻也蹲了下来,倾过身去,顾解颐要躲,被他瞪上一眼,乖乖地止住不动,由着程臻伸手帮把发上的泡沫抹去,顺便捋了捋头发。 顾解颐心里一跳,程臻却挽起衣袖,也把手伸进了盆中。 顾解颐瞪大了眼睛,“你不看电视了?” 程臻看他一眼,那一眼里含了顾解颐不明白的笑意,程臻慢悠悠回道,“陪老婆洗衣服。” 顾解颐忽然有不好的预感,“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还是你即将要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程臻无奈了,一字一顿地解释道,“我转性了。” 顾解颐垂下眼皮,“如果是为了明天的事情,你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你过惯了少爷日子,我也……我舍不得你做这些。” “小颐,”程臻何时一口气说过这么多好听的话,他叹口气,“你不信也没关系,慢慢看吧,我会让你相信的。” 顾解颐看着盆里四只胳膊,穿着同一款的睡衣,袖子都挽到了肘部,一双偏白细,一双看上去很有力,并排着放在一起,好像越看越满意。 “如果是三分钟热度,”沉默了一阵子,顾解颐开口,“记得提前告诉我,我好做心理准备。” “嗯。”程臻应了,从盆里捉起一小块布料,展开,白色,是最普通的样式,“下回买点蕾丝的好么?黑色最好,我想换换口味。” 顾解颐愣了一会儿才听懂,脸骤然变红,也不管两个人都蹲在地上,他用肩膀使劲撞旁边的人,“你趁早把人换了算了!” 程臻曼声应道,“不换。打死也不换。” 第4章 公开 马不停蹄地忙了一日,等到手边工作都告一段落,顾解颐才拿起静音的手机,发现有三条短信和一个未接电话。 「什么时候回来?」 「太晚了,你要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 「我在你楼下。」 顾解颐看到最近一条短信已经是一个小时前了,一边拨号一边匆忙地把东西塞到包里,电话被接起,响起程臻低低的带了一丝温度的声音,“忙完了?” “嗯。”顾解颐环顾一周,办公室里只剩了自己,他检查了窗户,关灯锁门。 走廊里一片漆黑,顾解颐身形停滞了一瞬,跺了跺脚,灯应声而亮。 “小颐?”程臻准确地捕捉到顾解颐有一瞬气息的停顿,他抬了头望向面前的写字楼,只有零星的几个窗子还亮着灯,他盲目地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并不记得顾解颐所在的楼层和位置。 “怎么?”电话里重又传来安然的呼吸声,程臻放了放心,回道,“没事,下来吧。” “嗯,我要进电梯了,等会见。” 电话被挂断,程臻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送进了口袋。今晚有周清朗的生日歌会,他原本在家里等歌会开始,可是歌会都进行了一半了顾解颐还没回来,发过几条短信都石沉大海,他有些坐不住了,于是打了车过来接人。 他在歌会途中说有事要先离开一下,被众人问缘由,他沉默了一下,回道“接人。”大家都隐约知道他身边有个人,只是被他藏着掖着不示众,有意问他,但惧于他的冷淡少言,没敢细问,他都站起来摘耳机了,周清朗的声音又追了过来,一贯的笑盈盈懒洋洋,半是揶揄半是好奇地问了句,“接谁啊?”另一个嘉宾顺嘴接了句, “就是啊,清风在这里呢,你还要去接谁?” 程臻已经闭了麦,本不想回应这个问题,他摘下耳机的时候瞥了眼屏幕,看到瞬间打了鸡血般疯狂刷屏的听众们,皱着眉在公屏上打了两个字:「爱人。」 结果他刚开车来到顾解颐公司楼下,周清朗的电话就追过来了。电话里周清朗还是过往的那种姿态,温和的声音因为带了笑意而显得有一丝轻佻,程臻才听了一句就皱了眉头,严厉问道,“你喝酒了?” “你还理我啊?我以为除了你爱面子不肯在那些狐朋狗友面前跟我撕破脸皮外,现实中你根本不想搭理我了呢。” “我问你喝酒了?” “嗯……一点点,这样你也听得出来?” “你在哪里?” “家。” 程臻不信,“让我听听滚滚的声音。”滚滚是周清朗养的哈士奇,程臻听到棉拖鞋在地面上擦过的声音,一会儿之后,电话里传来中气十足的汪汪声。 程臻耳力极好,能够分辨各种不同的声音。他听出的确是周清朗家里那只狗,于是放缓了语气,“还在YY上?” “嗯,我关了音响闭了麦,孤烟在唱歌,话说他唱得好难听。” 程臻终于有了笑意,“你一专业歌手,自然听谁都是不专业。” “没有啊,你唱的《说谎》就很好听啊!” 原来他还记得。他俩还没在一起的时候,程臻曾在某个夜晚,坐在学校操场上,在月色下给周清朗唱过这首歌。那时候的不确定,那时候的小心翼翼,都随着那个夜晚低沉迂回的歌声,消散在风里了。他曾经消耗了全部的热情去爱过他,哪怕时至今日,听到周清朗的声音,程臻还是无法不动容。但是那又怎样呢?他们已经分手,而且他有了顾解颐。 “清朗。” “嗯?” “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包括,网络上。” 电话那头的人闻言笑了起来,“程臻,你还是不懂,联系不联系,不在于我,在于你自己。” 程臻没有接话,周清朗又继续说道,“好了我要去跟他们胡扯了,今天的歌会正主可不能中途跑了,你等会接了顾解颐回去,记得跟他一块来玩。” 说完电话就断了,程臻看着中断的通话,默默地把那个号码删除。分手的时候就删了周清朗的电话,可是抵不住他对那一串数字熟稔到倒背如流。 程臻收好手机,抬起头,就看到顾解颐从门口走出来。看到那人熟悉的白色羽绒服,熟悉的柔顺黑发,熟悉的挎包姿势……很平静,在顾解颐身边才能感受到的宁静再度回到了他的心肺,他长长舒一口气,迎了过去。 顾解颐微露疲态,伸手,掌心躺着一串车钥匙。 程臻接过钥匙往停车场走,顾解颐慢了两三步跟在他后面,程臻腿长步伐大,很快顾解颐就落在后面了。他在夜里眯着眼望着前面的背影,勾唇笑了笑。 还以为……他知道呢,真是的,白期待了。果然是心血来潮啊。 顾解颐有轻微的夜盲症,当初考驾照的时候还是托了人才拿到的。他加班若是加到太晚,基本上都会打车回家,虽然次数不多,但是这次程臻主动跑过来接他,让他以为那人终于察觉了这点。 说不上有多失望,早该习惯了的,虽然生活在一起,却对他的一切采取无视态度的“爱人”,这样的冷暴力下,他竟然好端端地过了两年又两年,还甘之如饴。 顾解颐你个大傻缺! 程臻看了眼拉开车门坐在副驾的人,虽然顾解颐表面很平静,但程臻就是知道他在生气。眼角微微拉下,嘴唇抿起来,双手攥在一起,如果身后有尾巴的话,只怕都要竖了起来。程臻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并不显,只是靠过去帮顾解颐拉上安全带,顺便在他颊侧啄了一下。 程臻亲完,两个人都愣了。顾解颐甚至转了头去看程臻,被顾解颐一双黑眼睛紧紧盯着,程臻有些不自在,他发动了车子,“坐好,回家了。” 顾解颐看了程臻一会儿,终于开口,“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开什么玩笑!” 顾解颐不受伤,再接再厉道,“那你最近怎么老是亲我?动手动脚难道不是爱的表现?!” 程臻答不上来,装作没有听到,脚下猛踩油门,顾解颐“哎哟”一声身子前倾了过去,旁边的人终于翘了翘嘴角。 回到家后已经过了十二点,顾解颐去煮面条,程臻去放热水。顾解颐一边吸着面条一边来到电脑前面,他看了看还在挂着的程臻的YY号,另外上了自己的号。 他刚登上YY就收到了两个人的消息。 「小米粥:解颐傻妈你终于来了!」 「生查子:大大你给我滚粗来!!!一分钟内滚粗来饶你不死!」 顾解颐挑了一个看上去比较好对付的回。 「为君一解颐:咳,不好意思,今天突然加班,都没有摸YY的时间。」 「小米粥:没关系没关系,你能来我们就很感谢了!o(* ̄▽ ̄*)ゞ 」 「为君一解颐:不客气」 「小米粥:现在可以唱歌吗?我去跟场控说一下,等会把你抱上麦。 」 顾解颐看了眼关着门的浴室,磨砂玻璃上映出程臻的身影,他想着程臻一时半会儿也洗不完,于是应道,「为君一解颐:好的。」 程臻本是给顾解颐放的洗澡水,但是放水的时候弄湿了衣服,索性脱了先洗了再说。他正往身上抹浴液,忽然外面传来轻柔的歌声。那声音不算低沉也不算清脆,柔和夹杂了妩媚,气息拖得绵长,欲断不断,将喘未喘,唱得正是时下流行的一曲《青狐媚》。 程臻还是第一次听顾解颐这样唱歌。身体内部莫名地悸动起来,他有些惊讶,自己竟然因为听到了模糊的歌声就激动了,他在网配圈混迹了五六年,好声音听过了不少,再惊艳的也遇到过,却不曾因为别人的声音而产生身体上本能的反应。 程臻背部靠在冰凉的瓷砖上,满是泡沫的手包裹住自己的欲望,慢慢地,一上一下地抚弄了起来。 第一次,自慰的时候想到的不是周清朗,而是那张熟悉到闭着眼也描绘的出的脸,那人眼里含了朦胧的泪意,眼角的泪痣愈发明显起来。 原来,他竟是有颗细小到不注意便发现不了的泪痣的。上天在那张不算出色的脸上轻描淡写的一笔,就像顾解颐这个人,在程臻的生命中那样。轻描淡写的一笔。 顾解颐唱完歌,闭了麦靠在抱枕上喝水。他喝完了水终于动了动手指,闲闲地给等了半天的生查子姑娘回话:「为君一解颐:来了,干嘛?」 「生查子:哇靠傻妈你竟然还有这一面!!真人不露相啊!我去我听得都要硬了有木有!傻妈GJ!!在小三儿面前就要使出当家本领!!」 「为君一解颐:……你说我是吐槽哪句好?是你没有器官如何硬起来呢还是你傻妈我其实才是你嘴里的小三儿?」 顾解颐难得有心情,唇边挂着笑跟小姑娘闲扯。 「生查子:不就是要说我二缺没脑子么o( ̄ヘ ̄o#) 我权且当做你对我爱的表达了o( ̄ヘ ̄o#) 」 「为君一解颐:厚脸皮。捏~」 「生查子:蹭~( * ̄▽ ̄)((≥)≤*)不但给捏还给蹭,买一赠一我最美! 」 「为君一解颐:傻姑娘。」 「生查子:我可不傻。说起来有件事情我觉得我必须要告诉你一声儿。」 「为君一解颐:说,朕洗耳恭听。」 「生查子:有天晚上程臻上你的扣扣号了,我装作不知道点了他两句。解颐你不要怪我,我实在看不下去他天天冷着你了。」 顾解颐坐在电脑前面,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是极其护短的人,心里多少介意从别人口中听到程臻的不好。但他又明白喳喳姑娘出于对自己的爱护,才会插手他的私事,于心而论,他也舍不得因为这个而跟喳喳起摩擦。 过了一会儿,顾解颐才回道,「为君一解颐:喳喳,谢谢你。不过你也算看着我俩儿一块走过来的,最后会怎么样,我也说不准,但是我一天不放手,就愿意相信他一天。」 那边很久没有回话,顾解颐都打算起身去刷碗了,才看到喳喳回了句,「生查子:你才是傻瓜。不过,傻人有傻福(* ̄▽ ̄)y 」 程臻来到顾解颐背后,带了一身水汽,好像说话间也带出大量热量,“我给你放好水了,洗澡去吧。” “嗯。”顾解颐起身把座位让给他。 “不了,我要下去一趟。” 顾解颐看他一眼,“那你多穿点。” “好。”程臻答应了,拉住顾解颐的手腕,右手移动鼠标开了麦,缓缓说了一句,“唱得不错。” 听到程臻的声音,频道里剩下的一小半听众疯狂地刷起屏来。满屏的“真诚傻妈乃活了!!”“求献歌求麦吻各种求!!”“哟歌太美被炸出来了!!”当中,弱弱地夹杂了一句真相,“刚刚真诚大大说话时候,亮着的马甲好像不是他的……难道是传说中的爱人?!” 程臻愣了,顾解颐也愣了,还是顾解颐反应快,他啪地抢过鼠标闭了麦,然后转身走了。“你自己招来的你自己收拾,需要我怎么配合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 程臻喉结滚动了一下,“公开吧。” 第5章 眼泪 程臻在周清朗歌会上公开了他跟顾解颐的关系。这等于打了顶着他原配头衔这么多年的周清朗一耳光,也间接地打了专门来看他俩麦麸的真爱粉一耳光。 他说得越深情款款,越让人不能接受。 “现在这个马甲的主人,是我的爱人。我们是很认真的同居关系。对于我一直没有正面回应过感情问题,在这里我要向解颐道歉。对不起。” 「马甲1:真诚傻妈撒狗血了!可是为什么不是对清风傻妈表白!BLX碎成渣了。」 「马甲2:在一起很多年?可笑!去年的今天你明明还跟清风傻妈你侬我侬今天就随便弄个人出来说是正牌!」 「马甲3:竟然在清风傻妈的生日歌会上对别人告白,真诚傻妈我看错了你!渣攻你好,渣攻再见。」 「马甲4:什么也不说了,毕业了。」 「马甲5:毕业了+1」 「马甲6:毕业了……」 「生查子:妈的这是什么破事儿啊真诚你个二缺有你这么表白的么!真诚和为君一解颐在一起四年了!!他们才是真实的恋人!」 可惜生查子等知道真相的姑娘的声音太过微弱,被讨伐渣攻的呼声淹没了。 这时候还得周清朗出来救场,“行了姑娘们你们闹腾闹腾就够了哈,再刷屏我可限制发言了。网络上的事情,”他笑了笑,“不就是闹着玩玩么,那么较真做什么?我也可以证明,他们俩是现实中的恋人,我跟真诚,就只是朋友而已。以后不要再随便YY我们俩了,嗯?” 明明不久前才说过不会再跟周清朗联系,现在也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明了态度,但是听到他带着鼻音的低笑,程臻还是皱起了眉头。他哭过了,程臻分辨得出,就像他只听一句话就分辨的出周清朗喝过酒那样。左胸腔隐隐作痛起来,程臻烦躁地从桌前站起,想要去阳台上吹吹风,抽根烟。 一转头看到了顾解颐,扶着桌沿安静地看着电脑屏幕。从程臻的角度只看到他的侧脸,笑涡慢慢显现出来,他听到顾解颐说,“真没意思。” 顾解颐伸手关了电脑,转身拍了拍程臻肩膀,“想抽烟是吧?走,去阳台。” 顾解颐拿了打火机给程臻点烟,他笑,阳台上没开灯,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还记得么?从前你俩在一起的时候,周清朗让你戒烟,随时搜身,你就把烟放我这里保管着,想抽了就打个电话让我出来,一起抽一根。” 多久没好兄弟似的靠在一起,抽个烟,讲个荤段子了呢?那时候顾解颐喜欢讲荤段子给程臻听,只为看到程臻听完后皱眉,奉送他一句“一点都不好笑。” 他笑着的时候好看,皱眉也好看。顾解颐怎么都看不厌。 顾解颐一说程臻便也想起了那时候的日子。看上去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小男生,特别喜欢在他面前装成熟。抽烟,喝酒,荤段子,样样上手,可事实是,烟是认识他之后再学的,床也是第一次跟他上的,甚至他们的第一回还把生涩的顾解颐弄哭了。 “程臻,我有时候真的想,我这么把你拴在身边,是不是错了。你爱周清朗,可我跟周清朗一点也不一样。你也不用不承认,他在你心里,天仙儿似的,干净,不食人间烟火,而我就一俗人。你为了他戒烟,学小提琴,唱情歌,而我,就知道逼着你自己洗袜子,没事儿了陪你抽两口,甚至幻想着老了也能跟你一块穿着老头衫去街头树底下下棋。” 程臻没有说话,他觉得顾解颐今天有哪里不太一样。 “我以前总以为,处得时间久了,你就能忘了周清朗,知道我的好了。可是现在我不那么确定了,是不是咱们就该做兄弟,这样大家心里都舒坦。” 顾解颐觉着眼前有点模糊,他想他该死的夜盲症又严重了。他拿手指抹了抹眼角,有点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程臻攥住了手腕,“你哭了。” 原来他眼里亮晶晶的,是泪水。 程臻觉得有点心疼,不同于知道周清朗哭的时候那种锥心的痛,有点疼,还有点好笑。他想,顾解颐真是个小傻瓜。他都多久没见他哭过了,还以为真云淡风轻了呢。 顺着手腕握住了他的手掌,程臻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你觉得,咱俩都这样了,还能回去做兄弟么?” “能,怎么不能?相逢一笑泯恩仇么!大不了我不见你,等你忘了这段我再出现。” “那我要是永远忘不了呢?你也永远不见我?” 想到永远不见程臻,顾解颐就心口痛。手里的烟头烫到手了,他扔到地上踩灭。“说不准。”把手从程臻手里抽出来,“我去铺床,抽完烟过来睡觉。” 周清朗关了电脑,怅然地盘腿坐在地上。有人靠近过来,他还来不及抬头,胳膊忽然被人猛地扯住,那人抓住他的头发逼他仰起头,看到他眼眶可疑的红着,就着弯腰的姿势捏住他的下巴,跪下来吻他。 唇一下子被人咬破,周清朗眨了眨眼,找回一丝神智,不顾胳膊被捏得生疼,回应了这个像是要将他拆吃入腹的吻。 那人愣了一下,动作更加粗暴起来,直接把周清朗压在身下地毯上,手滑进低腰牛仔裤里,抚上双丘大肆揉弄。 冰冷干燥的手指一下子戳进了身后紧闭的后穴,周清朗疼得颤了颤。他圈住身上人宽厚的脊背,不但没有反抗,甚至对着企图强暴他的人笑了笑。反抗有什么用呢,这种事上他从来不会顾及周清朗的意愿,还不如省着点力气,更疼的还在后头。 二十八岁的第一天,就要在这个人身下死去活来地度过。真他妈的好笑,谁让他执意开这个劳什子歌会?在徐静河这里,所有的放肆,都需要付出代价。 徐静河色情地吮吸着他的下巴,一点点地在他优美的下颌上拖出一条水痕。周清朗扬起脖颈,难耐地喘息。这个男人,总是精准地把握住他的弱点。让他欢愉,也让他痛苦。 他等待着被玩厌丢弃的那天。想到此处,他咬牙笑了。 不同于这里的激烈,另一边却难得的温情脉脉。 顾解颐洗完澡走到卧室,程臻正在看着书等他。看着他走近了,指了指另一边的被子,“快点进来。” 顾解颐钻进被窝,发现里面带着微微的体温。他侧头看了看程臻,鼻梁上架个无框眼镜,愈发显得眉眼俊秀。 程臻感受到顾解颐的目光,扔下手里的书凑了过来。“你这里,”程臻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点上顾解颐的眼角,“有颗泪痣。” 顾解颐被他一碰,浑身通了电似的一抖。他想瞪眼骂人,脏话在喉咙里滚了两滚,还是咽了下去,轻轻地转开头,也离开贴在他眼角的指尖,平心静气地回道,“有很久了,不是今天才长出来的。” “嗯,”程臻脸上还是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陈述事实道,“我今天才发现。” 他说的认真,顾解颐不禁把头转了回去,等他的下文。 “对不起,我才发现。”程臻慢慢说道,“我晚了么?”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顾解颐先垂下了眼皮。“没有。” 程臻露出了眼角的笑纹,他慢慢伸手拥住顾解颐。虽然不能完全放下周清朗,但他未尝不可以学着惜取眼前人。 顾解颐有点尴尬,程臻突然地温柔,让他想起刚才阳台上自己的失态。他咳了一声,关掉了他那边的床头灯,“我先睡了。” 被子拉到下巴,翻了身背对着程臻。屋里一下子暗下来,感觉到身后的人躺下,睡了两年的床上,第一次有了不同寻常的心跳。 第6章 照片 第二天是周日,程臻要加班,所以顾解颐还是得早起给他做饭。程臻看着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第一次觉得自己并非理所当然享受这些,他想学着电视剧里那样走过去从背后给顾解颐个拥抱,结果被发觉,一脚踢开,“走远点,妨碍我做事了。” 程臻只好含着牙刷慢慢地退出了厨房。 早餐一盘盘地上了桌,顾解颐摘下围裙挂在门后,坐在了程臻面前。 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餐,程臻提议道,“以后咱们出去吃早餐吧,你天天起来做早餐太辛苦了。” 对面的顾解颐正在盛粥,听到这话看了他一眼,“行啊以后你自己出去吃吧,我做一个人的饭不辛苦。” 程臻又扫一眼桌上的餐点,山药粥、煎蛋、凉拌小菜,还有顾解颐自己蒸的胡萝卜馅儿大包子,都是按照程臻的口味准备的。他眼里现了一丝笑意,“好,不出去吃了,外食不干净。不过明天开始早起晨跑吧?” 顾解颐闻言,想起两人偶尔相约晨跑的大学时光,忍不住有点动心。“这个可以有。等会吃完饭我去找出运动服来。” 吃了两口,顾解颐想到了什么,“我记得你不是经常去健身么?还晨跑做什么?”他给程臻洗衣服的时候曾从他口袋里翻出过某某健身俱乐部的会员卡,不过顾解颐很少过问程臻的事,帮他收置好了就把这事放到脑后了。 程臻有点尴尬。“那都是应酬,还是跟你在一块最自在。” 这下轮到顾解颐尴尬了。他低了头喝粥,直到吃完都没再抬头。 周清朗湿漉漉地从浴室里走出来,眼睛被额前碎发挡着,若隐若现。当初程臻就说过他的眼睛漂亮,说这么好看的眼睛为什么要藏起来,于是周清朗当天就去理了个小平头,背着琴出现在程臻面前,程臻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耐不住地走过去吻住了他。 周清朗舔了舔唇,昨晚被咬破的地方已经结了痂,想到过去,他嗤笑一声,光着脚走到电脑前坐下。 昨天不过喝了点小酒,心里藏的东西一下子爆发出来,忍半天没忍住,还是拨了那个号。听到程臻的声音,呼吸间带着清冽的冷空气味道,想着就是面目这么冷冰冰的一人,吻他的时候却仿佛带着一团火。他不该发疯打这个电话,那时候他手指颤着,眼睛也有点模糊,却还是要控制着自己谈笑自如,装得好像一点也不想他,好像不过是要调侃他那样。 可是只一句话他就暴露了。只一句话,电话那头的人就听出了他的醉意。“你喝酒了?”熟悉的严厉的关怀声响起的那刻,周清朗眼睛里的水龙头就关不上了。 他想他是真的后悔了。 一开始的确只是网络上的暧昧,后来走到现实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他动的心思,知道的时候已经在一起了。本也没想过天长地久,但真的不能天长地久了,看着他跟别人幸福,却心生不甘。程臻这个人,像是后劲极大的酒,喝的时候以为是水,敞开肚子喝了,等到吐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酒,还是喝一回就回味一辈子的酒。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曾经沧海难为水吧。可怜他遇到他的时候,并不知道程臻就是那沧海。 所以纵容着自己在网上跟他保持联系,纵容那些孩子们想当然地把他俩当成一对,只要程臻不喊停,他们就还可以是众人眼中的幻想CP,他还可以当他捧在掌心里的白莲花。 然后昨天程臻喊了停。 周清朗坐下的时候,隐秘处有些疼。昨天徐静河太过粗暴,那里又撕裂了,醒来发现自己被清理了个干净,伤处也上了药。徐静河总是这样,床上可劲儿地折腾自己,事后又百般体贴。 算一算,他在徐静河身边也有四年了。除了上床的时候,他们都形同陌路。徐静河有妻有儿,事业有成,不过那是在人前。人后的他,不说话坐在阳台上看报纸一看一下午,晚上则在床上把周清朗翻来覆去地释放精力。 明明说好陪他两年一切了结的,但是竟然这么一天天地过了下来。周清朗踩在纯白的羊毛地毯上,轻轻叹一口气。深爱之人也好,道德尊严也好,再雪白的东西,统统都如这地毯一样被他踩在了脚下。 所以,他落得今天境地,怪不得别人。 周清朗打开粉红论坛,看到了最顶上的贴子。 「八一八××、××××和×××××的那些往事」 衣服洗上了,地擦过了,闲来无事的顾解颐开了电脑逛粉红论坛。他看了眼最顶上的热贴,贴子标题成功地激起了顾解颐一点点好奇心,他打开贴子,看了两页,脸瞬间黑了下来。 「马甲1:插,这二个字,四个字和五个字难道是我心里想的三位?此贴必红,坐等LZ八!」 「马甲2:戳LS,求真相,什么两个字四个字和五个字?」 「马甲2:难道是昨天某四字傻妈歌会儿那事?」 「马甲3:不明真相地撸过。」 「马甲4:昨天毕业的CP粉抱着BLX坐等LZ开八。」 「我是LZ:说起两字傻妈和四字傻妈,圈子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直攻音×妖孽受音,单数他俩配过CP的剧,一双手也数不过来,是大家公认的CP没有问题。那么五个字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其实老人和细心爬过两字傻妈和四字傻妈CP楼的筒子应该还有印象,约莫四年之前两个字和四个字曾经闹过分手,有传言是小三上位,而且小三也算圈里人,当年此事也是闹得XFXY,人尽皆知。可是之后两位傻妈仍然我行我素地JQ不断,传说中的新欢也不见露面,于是这页就这么掀了过去。作为经历了昨天歌会的人,LZ当看到那个马甲的时候有一瞬间福至心灵,尼玛这不就是当年那个谁谁谁么!于是LZ迅速回去爬楼,才恍然大悟原来事情真相是这样的。」 再往下,LZ截了几张图,是顾解颐的微博截图,但是名字被抹掉了。 「看看看,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但是呢,正主没有回应,正主那时候干嘛呢?是不是几天不在网上没有看到?NONONO!证据在此!」 又是几张程臻微博的截图,是他跟周清朗关于某个剧的微博互动。 「正主在忙着宣传新剧,自然少不了跟正牌打情骂俏吸引眼球。」 …… 顾解颐忍着胃里不适从头翻下来,明白这楼是讨伐自己来了。开头被贴了“小三”的标签不算,最后还得出了倒贴的结论。 顾解颐无奈了,这种事情,说不介意吧根本不可能,但是说介意吧又能怎样,总不能跟屏幕后头的小姑娘们计较。何况错本就错在他和程臻的态度上,他过分忍让,程臻过分嚣张,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他披上正马回复:「为君一解颐:我也是你们真诚大大和清风朗日大大的CP粉,从前是,现在仍然是,但是只限于剧。至于现实中,目前我跟真诚还在交往,并且暂时没有分手打算。让你们遗憾了。你们在网上怎么说我不介意,请不要影响到我们的现实生活。今天我话出去了就不会收回来,犯我二人者,虽远必诛。」 本来进入这个圈子也只是为了程臻,这个圈子对顾解颐来说就等于程臻,如果最后闹到没办法,他也可以退圈保全那两个人的颜面。 程臻下午回来的很早,顺便去超市捎了点菜。他在超市瞎转悠了半天,发现自己根本不会挑菜,最后只好随便拿了点回来。心里记着下回再跟顾解颐出门,要向他请教请教。 程臻回来的时候在楼下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自家阳台,顾解颐刚好在阳台上收衣服,一大张被单被扯落下来,露出后面穿着居家服的顾解颐。程臻突然发现,顾解颐做家务的样子还是挺好看的,动作利落,不拖泥带水,一看就是做熟练了的。其实顾解颐刚来的时候也什么都不会做,只是那时候程臻冷着他,对这个家不管不顾,顾解颐只好事事亲力亲为,一点点地上了手。 顾解颐收完衣服,正要弯腰去拿盆子,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他吃了一惊,身体自发反应,胳膊肘顶了出去。程臻不痛不痒地哼一声,顾解颐听出是他,淡淡笑了笑,“怎么了?” 最近亲密的举动突然多了起来,比以往加在一起还要多。甚至程臻也开始变得黏人,虽然照旧一张面瘫脸,但是顶着那样一张脸天天往他身边靠,倒是有趣的很。 程臻终于做了从早上起就想做的事情。他没说话,安静地抱着顾解颐站了一会儿,然后从他怀里拿过干净的衣物,问道,“这些放到哪里?” 顾解颐抱臂在他身后站着,拖长了声音嗯了一声,“还真有过日子的样儿了啊。” “不是早就说好了么,过去的就过去了,咱俩好好过日子。” “行,你知道就好。”顾解颐拿盆子,又跟了一句,“先换衣服去。” 晚上吃完饭,程臻坐在电脑前整理东西,顾解颐吃着水果看电视。 这个电脑是他俩公用的,里面也存了不少顾解颐的东西。程臻问了顾解颐一声,顺便帮他也把文件整理了。他看到一个标着「photo」的文件夹,打开发现很多自己没有见过的顾解颐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顾解颐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站在篮球架下抱着篮球笑着的照片。里面的顾解颐比现在头发短,整张脸干净地露出来,微微笑着,虽然是刚刚运动完的模样,却浑身散发着一种宁谧的气息。 这大概是顾解颐高中时候的照片,照片上的顾解颐很青涩,那时候他俩还不认识,程臻盯着照片看了会儿,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如果能早点认识他多好。如果从来就没有过周清朗,一开始他就跟顾解颐在一块儿,现在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程臻看了眼在认真看电视的顾解颐,把这张照片拷到了自己的U盘里。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一瞬间忽然很想将这照片私藏。 程臻平时很少上网闲聊,早已经过了对网配热衷的年纪,现在纯粹因为仅存的一点兴趣和为保持与朋友们的联系,才继续在圈子里活跃着。不过他偶尔刷刷微博,不怎么上论坛。所以当他根据亲友的指示点进那个高楼的时候,心里还微微讶异了一下。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无聊么? 然后他就看到了顾解颐的回应。太多人复制了顾解颐的回应刷屏,他想看不到都不能。 程臻眼里一点点漾起笑意。顾解颐在他身边照顾他久了,他只看到他的平淡,甚至都要忘了他伶牙俐齿张牙舞爪的小野猫样儿了。这小子从来都不好惹。他不理你,只是你还没触到他逆鳞,懒得而已。 脾气再好的人也有个底线。 他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回应一下。于是顺手把刚才那张照片发到了微博上。 想了想,他打下五个字,「为君一解颐。」 第7章 回家 照片事件的确又掀起了一阵风浪,不过也堵住了那些一口咬定顾解颐倒贴的人的嘴。顾解颐后来在微博上看到成千的转发和评论,也看到程臻一个个地回复那些质疑的评论,心里奇怪地想着,我看来还不够贱啊他都做到这地步了我竟然也没如预期的那样喜极而泣。顾解颐GJ!他平平淡淡地扯了个笑容,也没提这话头,倒是在早饭的时候多做了一盘程臻喜欢吃的凉拌土豆丝。 那天在饭桌上,程臻提议晚上一块回趟家。程臻家在本市,但是不经常回去。他带着顾解颐回去过两三次,都只说是朋友,但在父母面前毫不掩饰彼此间的气场,甚至晚上也拉着顾解颐去自己屋里睡,回回充满着试探父母态度的意味。 程家父母对顾解颐一直客客气气,二老都是明白人,在儿子面前从来没给他难堪,甚至有回年后去拜访,还给顾解颐封了个大红包。 顾解颐听说去程家,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说了句“那么下了班我去捎点东西带过去吧。” 程臻想了想,点头,“反正不顺路,咱们六点钟楼下见。” 顾解颐提着两大包礼品在楼下等了半个小时,接到程臻电话说要晚点过来。 “你不来了?” “晚一点。突然有个应酬,我意思意思就过来。” “那好吧,我是找个地方等你还是……” “你先上去吧,不是买了东西呢么,怪沉的,我跟家里说一声,你上去敲门。” 顾解颐收了电话,提起地上的礼袋,上楼。 站在程家门前,顾解颐还有点心怯。这是他第一次自己来程臻家里。他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出老太太的声音,“谁呀?” 顾解颐清了清嗓子,“是我,小顾。” 程老太太打开门,看着顾解颐,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哦,小顾啊,程臻刚刚打电话了,说他晚点过来。” “哎,是,他单位突然有个应酬。” “那你怎么不等着跟他一块来啊?你看看,不知道你们要这时候来,我跟你叔叔都吃完饭了,我们老两口,凑合着吃点就行了,你们要是来,还得再下回厨房。” 顾解颐进了门,换上拖鞋,脸上漾起个笑容,“没关系,我不饿,等他来了我们俩随便吃点就行。哦对了,”他递上手上的礼品,“这是程臻买的,早就买了在家放着呢,一直没空给您老送过来。他惦记着你们身体,听说这个对老人好,立马就买了。” 程老太太听说是儿子买的,终于笑了笑,接过东西来,转身去放礼品了,也没有招呼顾解颐坐坐。 顾解颐在门口站着,有点尴尬,他看一眼沙发上坐着看报的程老爷子,对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正要厚着脸皮自己走进去,程老太太走了回来,看他还杵在门口,眼里有了点痛快,“坐吧,站着干嘛,不早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了么。” 顾解颐这会儿子也听明白了,二老这是给他难堪来了。那有什么办法,他喜欢人家儿子,人家要打脸,他还能不凑上去让人打? 顾解颐坐在了沙发上,又看一眼程老爷子,扫了扫他看的报纸,试探着开口,“这物价又涨了哈?” 老爷子嗯了一声,眼皮都不抬一下,只当他这大活人不存在似的。 顾解颐讨了个没趣,也不急眼,笑了笑,顾自环视了这小客厅一周。他看到餐桌上摆着的空碗空盘,立马站起来,“阿姨我去给您洗碗。” 程老太太敷衍着推却了一句,“不了,不用,”顾解颐笑着说,“没事,老坐着长胖,让我活动一下。” 程老太太看着顾解颐走开的身影,戳了戳旁边扮雕塑的程老爷子,“我说,老头子,这小子人还不错啊,挺贤惠的,不比那个什么小周的强多了么。那孩子来咱家一回,啥也不做,小臻还得跑前跑后地捧着他,我看着就膈应。” 老爷子瞟一眼老太太,家里的大主意还得他拿,“我说你是老糊涂了么?问题在这里么?问题是,我就不准小臻找个男娃娃给我当儿媳妇!” 程臻打了个喷嚏,拿纸巾擦了擦嘴,旁边有个小年轻笑着来一句,“怎么?程主任您老婆想您了?” 程臻看那人一眼,“胡说什么。” 这个酒吧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他又看了看台上抱着吉他弹唱的男孩,低着头,前额的发挡着眼睛,声音低回清澈,在迷离的光线中留给他一个薄薄的侧影,倒是像极了当年的周清朗。 干净,剔透,不惹尘埃。 或许这种想法很傻,都是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的人,能比哪个干净到哪儿去,但即使过去了这么些年,周清朗在他心里都一如初见时的清新。 周清朗是音乐学院学声乐的,从小就学拉小提琴,程臻总觉得,周清朗就合该穿着挺括的燕尾服,夹着小提琴,在金碧辉煌的音乐厅里接受万众瞩目。 看着他在众人面前绽放光芒,看着他投入到喜爱的事业中去,程臻觉得自己好像也燃烧了起来。他愿意站在他背后,给他理解和安慰,在他需要的时候,走到他面前,给他拥抱和支持。 后来周清朗家里发生了变故,他的父亲因债务问题入狱,还债的担子一下子压在了周清朗的肩上。那个优雅高贵的少爷,在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穿着破了洞的牛仔裤背着吉他出现在程臻面前。他说他不拉小提琴了,现在在酒吧驻唱做兼职。 程臻便夜夜去给他捧场,也开始借钱、打工帮他还债。两人在外面租了房子住,那段时间周清朗成了他生活的全部,直到他期末挂了两科不得不回校补考。 他考完试再去找周清朗,却找不到人了。每天死命地给他打电话,好不容易打通一次,却传来醉醺醺的呻吟声。 那是程臻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随着声音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周清朗在床上矜持却诱他狼性大发的风情。他挂了电话,忍着撕裂般的心痛,坐在出租房里等他回来。这样的事情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就有三,直到周清朗跟他摊牌,和平分手。 周清朗说,程臻,我对你没感觉了,也不想再跟你过家家,我们分手吧。 程臻没有挽留。这或许是他感情里的硬伤,太过理想主义,从不主动追回和挽留。 他那时候没有说出一句挽留的话,可是却把周清朗放在心里惦记了四年。 顾解颐刷完碗,又在厨房里熬了梨汤,给外面二老端出去。 “叔叔,阿姨,喝点梨汤吧。春天嗓子容易干,喝这个好,我只放了一点冰糖,没敢多放,不会太甜的,您尝尝。” 程老太太看看无动于衷的程老爷子,对顾解颐说道,“放那吧,等程臻回来喝。” “哎,好。”顾解颐放下手里的碗,犹豫了一下,“阿姨我用一下洗手间好么?” 顾解颐在洗手间里压低了声音给程臻打电话。“喂,你什么时候过来?” “等一会,马上就好了。” “还等?我还没吃饭呢,就等你了。” “你随便吃点呗,让老太太给你下碗面条。她的阳春面做的不错。” 顾解颐咬牙,“程臻你故意的吧?我敢使唤你妈?你借我个胆儿!” “好了好了我这就回去,这不这个客户又喝高了,非得叫小姐。” “我操你程臻!” 程臻低笑,“乖了,是我操你。” “滚!” “好了挂了,你再等一会,保证回去。” “一会儿是多久?” “半小时。” “好就这么说定了,你半小时内要是不来我就走人。” 结果顾解颐在程家沙发上干坐了一个小时,肚子饿得都叫起来了,程臻还是没有到。 顾解颐看看程家二老一副恨不得把他撵出门去的样子,终于识趣地站起来,“叔叔,阿姨,看样子程臻今天是来不了了。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让他来看你们啊。” “小臻平时也这么在外面疯吗?”程老太太开口道。 “他是有应酬,走不开,不是在外面胡闹。” “那就好。我看你还不错,平时管着小臻点,别让他在外面被哪个妖狐狸勾了魂去。” 顾解颐闻言,尴尬地站在一边。 “说什么呢老太婆!”程老爷子拿报纸拍了程老太太一下,终于正眼看了次顾解颐,“你回去跟程臻说,你俩的事,我们不同意!他要真想跟个男人在一起,那就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顾解颐闻言,倒认真了起来,“叔叔,我已经跟我家里人谈过了,他们承认了程臻,我打算着要是没意外,今年过年就把程臻带回去认认门。我爸也是犟脾气,我没办法,上次回家在门口跪了一天一夜,后来撑不住晕过去了才让他稍稍松了口。虽然听上去很老套,但是我们这种人,想要得到父母的认可,也只有拿身体赌爹妈心软了。您不答应没关系,下回程臻过来,我让他效法着我做,不过您放心,我会事先给他准备好护膝的。您若是真的心疼他,想看他好,还是早点接受他吧,他就是这样的人了,哪怕不是我,也会有别的男人。说句不要脸的话,我觉着再没有谁能像我对他那样了。他也不年轻了,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总是好的不是?” 顾解颐沉默了一下,笑了笑,“我等着下回过来,跟程臻一块跪您面前,行儿子礼。” 他鞠了鞠躬,转身走了。 程老太太听到关门声音,轻轻叹了口气,“别看这孩子看着平淡,话也不中听,倒是句句敲在心窝上了。” 程老爷子年纪虽大,余威仍在,闻言猛地摔了手边的眼镜盒,“这个混小子!” 顾解颐沿着街道慢慢地往家走,刚刚一番话,说的虽然毫不犹豫,但他心里其实一点底也没有。他跟程臻在一起四年,分手的念头起过无数次,无非是因为那人心里没有他,日子过着没意思,可是最后还是把念头压下来,腆着脸在他身边照顾他。 程臻没有说过爱他,没有送过钻戒,没有送过玫瑰,没有任何一切锦上添花的举动。顾解颐也不是稀罕这些,他只是不安心,他只想求个心安。 如果……如果今年还不能带他回家过年,那么就算了吧。顾解颐等不起也耗不起了。如果程臻只是缺个保姆,床伴,随便谁人都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因为他们求的不多,不像顾解颐,如此贪心地想要那人的真心。 程臻这个死心眼到底有什么好?顾解颐不知道,因为他也是个死心眼,一条筋,一条胡同走到头,不撞南墙不回头。 或者,他该问问,让程臻摸着心说说,到底是要他还是那个活在回忆里的周清朗。白月光再美,能给你洗衣做饭么?能给你铺被暖床么?能一生一世陪在你身边跟你吵吵闹闹鸡毛蒜皮吗? 顾解颐想了想,又有了盼头,他拐进街边的一家小店,要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把稍稍翻腾起来的一丝忧伤随着热乎乎的香软的面条一古脑咽进了肚。 第8章 结束 等程臻从酒吧里走出来,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了。他跟几个同事合力把醉酒的客户塞到车子里,程臻跟同事们道了别,想自己走走,吹吹风,醒醒酒。 程臻也有个七成醉了,他有点摇晃地站在马路边上等红绿灯,绿灯亮起来的时候,他眯了眯眼看着向着他走过来的对面的人,心里有个声音在嘲笑自己,喝醉了酒就想周清朗的毛病这么些年也没好。 周清朗提着一袋子罐装啤酒,看到程臻,眼里浮起讶异,他歪了歪头,招呼道,“嗨。” 程臻也笑,“嗨。” 可是笑容里一点温度也没有。因为他马上看到周清朗背后走过来的那个男人,经常在财经杂志上露脸,商业手段峻厉狠辣,私生活藏得密不透风,看上去永远干净而正派,徐静河。 看到周清朗和徐静河一同出现,程臻茫然了一瞬,立刻联想到坊间关于徐静河生活作风的传闻,传言他包养了个男人。徐静河是真正有手腕的人,这点不仅体现在事业上。据传他平时就住在小情儿那里,周末回家陪妻子孩子,两边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却相安无事,一家四口不伦不类,供他享齐人之福。 程臻对于这种八卦,都是听过就忘,可是他盯着面前的两个人,敏感地察觉到他俩关系非同寻常。 徐静河站在周清朗身后几步处,轻声开口,“清朗,朋友啊?” 周清朗点头,冲着徐静河说道,“你先回去吧,我陪这个朋友说两句话。几年不见了,叙叙旧。” 徐静河扔掉手上的烟,点点头,深深看他一眼,“早点回来。” 周清朗目送徐静河走远,好像突然放松下来似的,转身看着程臻,“好久不见啊,怎么在这里出现了?” 程臻直视着周清朗,“陪个客户。” “哦,喝酒了?早点打个车回家吧,不然让顾解颐来接你。” “嗯。” 周清朗听出程臻话音里的生硬和别扭,他笑了笑,甚至有些宽容宠溺的味道。“挺晚的了,你早点回家吧,我这是为你好。” 程臻不接话,点了下头。 周清朗又弯了弯眼睛,“那什么,我挺好的,我看你也挺好。咱们就不来叙旧那一套了哈。我还有事,先走了。拜。” 周清朗从程臻身边经过,手腕一下子被程臻拉住,程臻手上力道很大,直接把人拽回了面前。 周清朗被他温度偏高的手握住,看着程臻漆黑的眼睛。 程臻被风一吹,早就清醒了,手指贴着底下纤细的腕子,他沉声问道,“你去哪儿?” 周清朗舔了舔干燥的唇,心里鼓噪,面上却淡定,“回家啊。” “谁的家?徐静河的?还是你跟他的?” 周清朗不说话,默认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什么时候跟他搅到一块的?告诉我!听见没有?!” “你真想听?” 看到周清朗冷淡的眼睛,程臻有一瞬的心怯,但他没有放松目光,还是紧紧地逼视着周清朗,等待着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周清朗叹一口气,“跟你分之前。觉着对不起你,就分了。” 周清朗语气里那种不在乎终于激怒了程臻,“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你跟我分手去找个有妇之夫?!我他妈怎么这么贱啊!” 听到程臻骂他贱,周清朗终于也动怒了,他用力从程臻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腕,冷冷说道,“嗯,我就是贱,对不起让你觉得恶心了,我这就从你面前消失。” “你敢!” 周清朗顿住步子,回头无奈地看着程臻,“还没骂够啊?好吧我该,我欠你的,你骂吧,我听着呢。” 程臻看着面前的周清朗,觉得分外陌生,“清朗,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非要跟我分,现在又跟徐静河在一起?如果有什么苦衷,说出来好么?” 周清朗闻言笑了笑,“苦衷?我没有苦衷。他有钱,帮我还债,我拿身体还他,各取所需,我觉得挺值。” 程臻痛心了,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你怎么变成这样!” 周清朗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道,“程臻,我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你自己不肯相信罢了。你喜欢的那个周清朗他早就死了,现在的这个不配和你站在一起,你还是趁早忘了吧。” 周清朗说完就想转身离开,程臻心里一急,吼了出来,“是说忘就能忘的了吗!” 周清朗愣了。 程臻已经说出了心里话,也不怕被他笑话了,只想一吐为快。“我跟……我放着跟顾解颐好好的日子不过,我他妈成天想着你算怎么回事!你知道什么?你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不去找你,我以为这样就能好受些,可是呢,我不找你你就不在那了么?”程臻拿手指着自己心脏的地方,他盯着周清朗,周清朗觉得他指的好像是自己的心脏,不然为什么看着这个人,他的心脏也开始疼起来? “你知道么?最近我看顾解颐越看越顺眼,我想,我可能是真的放下了,我能够,我也应该跟他好好过日子了。我想,我眼里有他了,慢慢地心里有也不是难事了。可是你不给腾地儿啊你知道么?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这么大,再放进半个人去都是多余!” 程臻猛地捶了两下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周清朗看着,知道那里面是满的。满满的,都是自己。 他这时候也很想冲过去,抱住他,吻他,撕碎他,占有他,也被他占有。如果他们心里想的是一样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合二为一? 他想,就当他也醉了吧。 “我承认,我还……”周清朗在程臻压抑着期待的目光中,喃喃开口。 程臻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都不看一眼,烦躁地按掉。手机又响,他终于拿出来,看到上面顾解颐的名字,皱着眉按掉。然后直接关机。 但是周清朗好像被铃声惊醒了似的,他眼神渐渐暗淡下去,若有若无的笑,“都过去了,再这么想不开就太没意思了。” 顾解颐吃完饭,还没走出那家面馆,口袋里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是自己好几年没见的发小,在他家门口那条街上开了个理发店。 “喂,雷子,怎么想起哥来了?” “顾哥,你快回来一趟吧,你妈脑溢血住院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顾解颐唇边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今晚上,刚送去市三院。” “我爸呢?” “你爸跟着去了,他还跟你治气呢,不让我跟你说。不过我想着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通知你一声。” “嗯,谢了哥们儿。”顾解颐断了通话,有一瞬间他完全慌了,第一时间想着打程臻电话,除此之外完全不知道能做什么。手指移到一号键上拨出,响了几声后,被挂断。再拨,还是被挂断。他低下头看了一眼灭下去的手机屏,慢慢镇定下来,自己去街上拦了辆出租。 从这里去他家的动车只要三个小时,可是现在太晚了,到了车站也买不到票了。倒是汽车总站有去那个城市的大巴,凌晨五点就有车次,他上大学的时候曾坐过一回。不过他晕车,晕了一路,缓了半天才好。但是这时候没法计较这些了,他想着先回家拿点钱和衣物,勉强眯上一觉,一早就赶去汽车站。 顾解颐紧紧攥着袋里的手机,手劲大的好像要把手机捏变形。他面上仍然淡静,沉稳地告诉司机地址,心里早已兵荒马乱。 程臻在哪儿?他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已经在家了?妈现在怎么样了?爸一个人承受得住吗?他要是没有这该死的夜盲症就好了,这时候飙车,天不亮就能赶到家。 等车子开进了他住的小区,顾解颐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疾步走到自家楼下,看了看暗着灯的窗户,明白自己等会进去,又是冷床冷被,一室冰凉。 这个家,真的好像是他自己的一样。如果他晚上不在家,那么就感受不到一点活人气息。程臻总是很忙,忙得顾不了家。或者,他是故意很忙,忙得不必替这个家着想。 顾解颐按部就班地洗漱,收拾行李,给程臻留了玄关的灯,躺床上睡觉。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了半夜,凌晨三点醒来时,床铺那边还是没有人气。 顾解颐用冷水洗了洗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在客厅桌上给程臻留了张字条,提着行李出门了。 程臻趁着酒劲说出了心里话,立刻觉得痛快多了。周清朗没有回应他,他竟然也没有想象中的失望,只是心里被酒意浇起来的火苗,偃旗息鼓了。 周清朗说够了,这么多年了,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他说,“程臻,你心里清楚,咱俩都是自私的人,就算当初没分,这几年过下来,早晚也得分。你说你对我还有意思,那行,你能放弃顾解颐跟我在一块么?你要敢,我立马跟徐静河掰了,咱俩明天就找个地方双宿双飞去。你会么?你不会。你过惯了舒坦日子,被顾解颐伺候得那么好,再跟我在一起,每天饭没着落不说,还得让人戳脊梁骨,一切重头再来。你这个年纪,还有那勇气么?咱们不是小了,过不了那有情饮水饱的日子了。就像我之前说的,联不联系在于你,你说忘不了,那是你不想忘,咱们花好月圆的开始,结果来了个仓促收尾,你心里遗憾,不是非我不可这种脑残理由。” “我可不想你借着酒劲一冲动就跟我在一起,结果没两天又巴巴地跑顾解颐那儿去,顺带着嫌弃我各种不好。我还想在你心里留个好印象呢,白莲花总强过你看到真实的我,到底有多俗不可耐。” 程臻很震惊,他觉得周清朗变了,却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变了。就好像一直很仰慕天上那轮月亮,可是触摸到的却只能是它水中的倒影。 于是连自己也不清楚,究竟看上的,是天上的月亮,还是水中的倒影。 惦记了那么多年的人,总不可能一夜之间释然。他走过去,小心地碰了碰周清朗的手。周清朗避开了,他又伸过去,这回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清朗,我没别的意思了,就今晚上,咱们好好待着,说说话,还当以前那样,行不?” “喝酒?”周清朗举起他手中的袋子,眼角上挑,斜睇了程臻一眼。 程臻笑了笑,“有酒无乐,不欢。” 周清朗还在疑惑,程臻突然拉着他跑了起来。 这条街附近有个小学校,程臻曾帮同事来接过孩子。果然程臻拉着周清朗跑了没多久,就看到了那个小学校。 这时候门卫也休息了,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影。他俩好像做贼似的,悄悄靠近校门。周清朗虽然不知道程臻要做什么,但是感受到他的心情,也莫名放低了声音问道,“干什么?” 程臻放开他们相握的手,抬头看了看不高的铁制校门,上面有雕花和高高凸起的尖刺。“敢不敢爬过去?” 周清朗这时候也来了兴致,笑了笑把袋子递给他。“小事一桩。” 周清朗先爬了过去,接过从栏杆空隙里递过来的酒袋,程臻也三两下爬了过去。 程臻落了地,两人对看一眼,心里陡然升起了刺激感。好像年少时候瞒着家长偷偷约会,一瞬间,两人都觉得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 程臻带着周清朗沿着石子小径往前走,寻摸着方向,渐渐地看到了他们的目的地,礼堂,被天上月亮照着,幽幽地只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礼堂门上挂了把锁,但没有扣上,他们轻易地便打开了大门。 小学的礼堂,平时用来开个联欢会,办个典礼,仅容纳全校师生,地方不算大。不过对于两个人来说,也足够了。 程臻打开舞台上的灯,然后提着那兜酒坐到第一排,抬了眼看着周清朗。 周清朗这时候也明白程臻心思了。他配合地站到台上,站到那束灯光下,轻轻对着台下唯一的观众鞠了个躬,然后抬起手,虚空架起了一把小提琴,抬腕,拉弦,手指滑动,好像一串乐音倏地从他指尖滑出,真真切切地在空旷的礼堂里响起来了。 周清朗微敛下颌,垂着眼,做着熟悉到刻入骨子里的动作,台下的程臻紧紧盯着他,一瞬不瞬,舍不得放掉他任何细微的表情。 有多久他没有好好地拉一次琴了?又有多久他没有看过他拉琴了? 两人都沉浸在这寂静的音乐里,严肃,认真,投入,没有人拿这当一个玩笑。 一曲毕,周清朗抬起头,对着台下的人笑了笑。那笑容抛去了一切尘杂,是这夜第一个真心的笑,很清澈,一如初见。 程臻从台下走上来,两人并排坐在舞台边上,开了两瓶酒,碰杯,沉默地喝。 “我想儿子了。” 程臻说的是周清朗的大狗,滚滚。 “你还养着呢?” “嗯,它挺好的,有空可以来我这边看看它。” 提到滚滚,两人心里都想起了过去的那段时光,再怎么省吃俭用还是要给滚滚买最好的宠物粮,在出租房里为了仅剩的一包泡面你推我让,最后头靠着头同吃一碗面,同时挑起最后一根面,程臻含在嘴里,扔下筷子过去吻住周清朗,然后笑闹着就躺到了床上,滚滚在床脚汪汪地叫,蹭他们的裤腿。 那是真正有情饮水饱的日子。 这时候想起来,无比怀念,无比戚然。却也明白地知道过去了的日子,不会再回来。 程臻干掉一瓶酒,又开了一瓶。周清朗没有阻止,他们喝两口,谈两句天,说起过去的事情,说到有趣处相视一笑。 天光从天窗里漏进来的时候,两人脚边已经倒了一地的瓶子,他们躺在台上,看着高高的天花板,心里都明白,他们俩,是真正的结束了。 不管是过去几年的纠缠,还是此后四年的惦记,都要告一段落了。 一切回到最初的模样。他们才刚刚认识,没有经历过此后的分离,伤痛,只是两个彼此颇有好感的朋友。 一切也止步于朋友。 程臻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他掏出手机,打开,看到两个未接来电,并不知道这一夜顾解颐经历了什么。 不知道他怎么在冰冷的床上熬过了提心吊胆的几个小时,又怎么在天未亮的时候,一个人顶着寒露赶到车站,踏上回家的路程。 于是他更不可能知道,一颗热爱着他的心在这一夜,慢慢地消寂下去。 第9章 散伙 程臻再见到顾解颐是一周后了。顾解颐差不多清瘦了一圈,剪了头发,露出来的小脸还不顶一个巴掌大。 程臻是去汽车站接的顾解颐。他早早地过去了,站在大厅里等着,此生第一次,尝到了翘首以待的滋味。 顾解颐看到那个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愈发显得身形修长的男人,好像一杆枪扎在地上,英挺峻拔,他想,程臻也不是什么都不好,起码这身皮相就足以让他顾解颐迷恋了这么些年。 他勾了勾唇,静静地走了上去。 程臻沉默地接过顾解颐的行李,张了张口,却又没说什么,带着顾解颐来到外面,上了车。 他俩分手了。 顾解颐回了家乡的这一周,除了照顾母亲,就是在想他俩的事情。开始几天忙得什么都顾不上,根本没心思想程臻。后来母亲病情稳定了,他才抽个空上了网,本来犹豫不决的心情在看到周清朗发的一条微博之后,瞬间坚定下来。 微博配了个图,照片上是两只手,男人的手,并排伸开在地板上,挨得很近,小指贴着小指。 周清朗说,谢谢你,再见。 其实不过是个有点文艺气息的照片,周清朗时不时喜欢来点小清新,这个也没什么。 可是顾解颐看到其中一只手上出了个镜的衬衫袖子,上面还有上周他刚刚缝上去的袖扣。更遑论那只手在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跟他十指交握了无数回,简直熟悉得好像自己的手。 他又多看了眼那条微博,发布时间刚好是他回来看望病母的那天。联想到前一晚怎么也打不通的电话,和程臻的彻夜未归,他笑了笑,那一刻真的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对于程臻此人,对于他俩的感情。 相濡以沫这四年,抵不过见周清朗一面。 他辗转反侧了一夜,终于在第二天清晨,父亲来替换他陪床的时候,提出要回来一趟。 顾解颐的父亲因为他年前回来出柜的事,一直对他摆冷脸,这时候看他垂着眼睛给母亲掖被角,轻轻地说出这句请求,心里一软,叹着气对他说出了自打他出柜以来的第一句话。 “我跟你妈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了,你这个孩子从小就有准主意,想回去就回去吧,做事前多替自己考虑考虑,别苦了自己就行。” 顾解颐听他强硬了一辈子的父亲说出这话,心里泛酸,他心里翻腾着,但是很多话对着父母,实在开不了口。最后只好对父亲笑笑,站起来走了出去。 顾解颐出了病房,在走廊里给程臻发了条短信:你说过只要我一天不放手,咱们就在一起一天。现在我想放手了。我明天回去,咱俩分了吧。 过了很久,久到顾解颐都要放弃等待了,收到了程臻的短信,短短的一个字:好。 车上程臻问顾解颐,“想去哪儿吃饭?” 顾解颐看着窗外,“回家……回去吧。” “好。”程臻打了方向盘,动作有些急切。 他心里压着火。 那天见着周清朗,他是失了神志,荒唐了,没跟顾解颐说一声就在外面待了一夜。可是那又怎样?他跟周清朗什么都没做!只是朋友间叙叙旧,也值得顾解颐提分手么! 他看到顾解颐那条短信,愣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到顾解颐会跟他分。他答应了,想着先把人拐回来,好好谈谈。 摸着良心说,他从没想过跟顾解颐分手。周清朗有句话说对了,他惦记他,可是让他跟顾解颐分了,他会么?不会! 说喜欢他做的饭也好,喜欢他床上的姿态也好,喜欢他时时处处的体贴偶尔爆发的小性子也好,那不都是喜欢他么! 他说想跟顾解颐好好过日子,也不是说假的,难道就因为见了周清朗,所以这一切都要被抹杀? 他带顾解颐去见自己父母,态度难道还不够明显么?周清朗也只去过他家一次,还是因为在他家附近崴了脚,才带他上去擦药。 程臻皱了皱眉,退一万步讲,他就是渣了,也不能跟顾解颐分。 顾解颐回了住处,先拿了换洗衣物去洗澡。程臻自觉地进了厨房,围上围裙做饭。 顾解颐看到浴室里成双成对的洗浴用品,觉得碍眼,把自己的收拾到袋子里,挂到了门后。 程臻虽然不会做饭,但是一丝不苟地按照菜谱上来,也像模像样地整了一桌菜出来。 顾解颐随便吃了两口就去了卧室,程臻默默收拾了桌子,去洗手间洗手,看到门上挂的袋子,又一件件地把顾解颐的东西摆了出来。 程臻看到顾解颐抱着床被子往书房走,也跟着走了过去,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咱俩谈谈吧。” 顾解颐闻言,回过头来看他,有点疑惑,“谈什么?” “你回来不是……” 顾解颐闻言,明白了,笑了笑,“我就回来拿东西的。这事已经成了定局了,真没什么好谈的。” 程臻看到顾解颐说这话的神情,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他俩是彻底玩完了。顾解颐从来不会跟他玩什么欲拒还迎。 程臻心底一凉,他走过去,紧紧看着顾解颐,“为什么?” 顾解颐不想跟他吵架,一边铺床一边淡淡回道,“想开了,放手了,就这样。” “你不爱我了吗?” 顾解颐嗤笑一声,转身直视着程臻,“程臻你怎么好意思跟个怨妇似的?要是也得是我吧?我去你家伺候你爸妈的时候,我妈脑溢血住院了我都不知道,我打你电话想找你的时候,你跟周清朗在一起……难道还不够么?这样都还对你有期待,我还要贱到什么地步?” “我跟周清朗,我们什么都没有……” 顾解颐看着程臻,眼神里竟然有一丝怜悯。“你怎么还是不懂?你们俩有什么,没有什么,都不重要了,这事儿不过是个契机让我看清你,也看清我自己,更看看清楚这四年对我来说,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 顾解颐启唇,一字一顿,“算、个、屁。” 话到此处,程臻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他已经放低了姿态,就差张口说出个“求”字来了。他转身走开,进了卧室,嘭地一声摔上了门。 顾解颐无奈地看着那扇门,程臻你看上去成熟稳重,实际上就一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你幼稚不幼稚! 第二天顾解颐走的时候,程臻把车钥匙给了他。“房子是咱俩买的,不过是你要搬出去,房贷以后我供着,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住都可以,车子给你开着吧。” 顾解颐拿了钥匙,想了想又放回了他手心里,“算了吧,我用不着了。” 程臻也没强求,拿回了钥匙。 顾解颐临走想到了什么,“我拖鞋还摆在玄关那儿,以后周清朗住进来,或者随便谁,记得告诉他,进门换鞋,这地板一直是我擦的,我喜欢着呢,帮忙爱惜着点。” 他看到程臻脸色不善,还是补上了一句,“如果嫌弃我穿过的鞋,扔了再买一双吧。” 程臻从他话里听出了讽刺,脸色更差了。他生硬地解释道,“没有周清朗,也没有别人,我就住在这儿。”最后一句“等着你回来”,他实在说不出口。顾解颐看他神情别扭,也不想听,“走了我。” 顾解颐下了楼,程臻转身回房,就把玄关的俩花瓶扫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完了他记起顾解颐说的“爱惜地板”,又蹲下去把碎片一块块捡了起来。 顾解颐在公司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了两天。这次回去,他才发现,爸妈都老了不少。医生也在背后跟他说,他父母年纪大了,随便生个小病小灾也容易要了他们命。身边还是有个人照料着比较好。 他想了想,他是独子,这个担子只能自己来抗。反正对那个城市已经没有任何眷恋,要分就跟程臻分个干脆,辞了职回家算了。于是他早早地写好了辞职报告,这次回来一周左右,交接一下工作,就可以顺利离开了。 临走的前一晚,同事们给他送行,席间有女同事凑过来说,“小顾你这两天不在公司都不知道,有个帅哥天天中午在咱楼下等着,也不说找谁,就杵那儿一站站半天,下午开了工再走人。” “哦。”顾解颐兴致不高。 “都好几天了,一回也没接着人。也不知道是哪个美女这么荣幸……” “反正不是你。”顾解颐挑眉瞟了那女同事一眼。 “讨厌死了!”女同事推了他一把,走开了。 顾解颐看了眼自己手机,上面无数个未接来电。他叹一口气,程臻还真是把自己当情圣了,拿当年追周清朗的精神来对自己,也不看看都几岁的人了,这么胡闹。 他把手机卡卸下来,扔到了垃圾箱里。 愿意扮情圣就让他扮去吧,少爷我不奉陪了。 那天晚上,周清朗上网,看到自己最近一条微博下面,顾解颐的评论:祝你们幸福。 他笑了笑,幸福么?他因为跟程臻彻夜不归的放纵,回来后被徐静河做得好几天下不了床。那个男人的占有欲实在太强,不爱他,可是也要把他绑在身边。就像他不能跟程臻在一起,可是也见不得程臻跟别人幸福。 这么看来他跟徐静河还挺般配。 周清朗给顾解颐回复道:不管你指的是哪个,谢谢了。 第10章 聚会 程臻活了小半辈子,一直顺风顺水,除了在周清朗身上栽了个跟头,尝到过求不得之苦,从没遇到过坎坷。小时候被爸妈宠着护着,到了学校里被老师同学捧着,后来又遇见了顾解颐,更是把他当爷伺候。世上所谓的不强求之人,要么是情未到深处,要么是身未被踩到尘埃里。他大概是二者兼有了吧。 从小程臻就善于割爱。表弟对他的模型爱不释手,好办,送给他,反正爸妈还会给买新的。有人跟他争篮球队队长,放弃,不抢了,让他当去吧,反正排球队也需要他。周清朗跟他分手,那么分吧,既然你都说了没感觉了,反正有的是人哭着喊着求他在一起。 他真的没去追求过什么,上天统统捧到了他面前。 这样的人或许会让人恨得咬牙切齿,但他还就是命这么好。 直到上天从他身边带走了顾解颐。 他也小小地争取了一下,顾解颐不接他电话,就天天去他公司楼下守着,守了一个星期不见人影,终于拉下脸来去公司里找人,却被告知,顾解颐辞职了。 辞职,他能去哪儿?天大地大,他去哪儿不成,你们已经分手了,他没必要给你报备。 程臻纠结了一两天,就想开了,也不去找人了,自己就在家等着,他哪天想通了回来,他们还能在一起。要是一直不回来,也就那样了。 程臻叫了外卖吃,吃完把饭盒往桌上一推,臭袜子脏衣服塞到洗衣机里,洗完澡出来上网看电影。 一个人过,也挺快活。 快活的日子过了没多久,他就开始思念顾解颐了。 这种思念不强烈,却渗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里面。甚至,当它发生的时候,程臻还不知道这就叫思念。 下班回家习惯性地抬头,会以为阳台上还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收衣服。在楼道里闻到浓郁的饭菜香,会以为打开门就有人拿着锅铲笑着迎接他。洗脸的时候再也不会拿错毛巾,睡觉的时候床大到可以大字摊在那儿,早上不起没人咬他的鼻子,夜里更不会有人钻到他怀里打呼噜…… 后悔像一把钝重的刀子,一下下地刮在他心口上。 他用了四年的时间习惯了顾解颐的存在,跟他溶在一起,两个人变成一个人那样生活,要他用多久,才能习惯顾解颐活生生的从他身体里撕裂抽离,一个人再变两个人? 如果他听说过周清朗对他的比喻,那么此刻一定会觉得,他也遇到了那味酒,可是从前让他当了白开水。 顾解颐走的潇洒,分的果决,可是当他回到家乡,看到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和楼房,被风一吹,眼睛立马模糊了。 分手,辞职,都是撑着一口气,他不想到最后还在程臻面前落得太难堪,惨然收场。他想他走也得给程臻,给那个城市,留一个直挺挺的背影。 他慢慢地爬上楼,站在自家阳台上,颤着手点了根烟。一根烟,他从下午抽到晚上,把他从认识程臻,到分手的这几年仔细地想了一遍,把那些拿得出手的回忆咀嚼了又咀嚼,想到最后,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他不会说什么如果那年夏天没有遇见过他该有多好,他从来不是个文艺的人,他回忆里的画面,粗糙却又真实,他们的遇见,确实地发生了,便在他一生里都无法抹去。 顾解颐哭完了,还得面对现实。现实是,离开了程臻,他照样得好好活,还得活得更好。不是给那个人看,只是为了对得起自己。 顾解颐想通了,去浴室把自己收拾干净,回到卧室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想起程臻,好像上辈子那么不真实。他从床上下地走路,恍惚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是大半个世界,也是一个心脏的重量。 程臻对一切家务事都不熟练。他试着自己洗衣服,把衣服塞到洗衣机里,倒好了洗衣粉,忽然记起顾解颐曾跟他说过的,内衣要手洗。于是找了个盆子,把内裤一条条地从洗衣机里提溜出来,上面还沾着洗衣粉沫。他接了水,放到地上,然后蹲在门边,认真地搓了起来。 一米八几的个子,身段周正,蹲下去洗衣服的时候,与这间小小的洗手间有些不相称。他搓着自己的灰色内裤,想象着顾解颐那双细白的手搓洗它的样子,竟无端生出几分绮思来。他无奈地看看自己凸起来的下身,也不想委屈自己,于是把内裤一丢,洗了洗手去了卧室。 程臻躺在床上,耳朵里塞着耳塞,放着顾解颐唱过的《青狐媚》,一点点地抚慰自己,这样也渐渐地激动,最后泄了出来。 顾解颐走后,他任何事情都只能自力更生了,想到顾解颐在的时候,不仅能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自己小弟,忍不住在心底唏嘘一声。 程臻最后还是在把家里弄得一团糟之前请了小时工来打扫,家务事找了交接的人,却没去找纾解需求的人。他多少还是惦记着顾解颐的好,不愿意他才没走几天,自己后脚就随便找个人替代他。 那不真成了顾解颐说的,他是万人可用的拖鞋了么。 但是这种事情真说不准,程臻在外面应酬多,免不了有逢场作戏的时候。 那天形势所逼,加上心里不舒坦,喝得高了,正眯瞪着眼睛,忽然有只软物探到了自己胸口。 程臻一个激灵,有些清醒过来。从前跟顾解颐在一起的时候,他多醉都不会放纵自己,实在抵不过去了,就凭着几丝清醒打顾解颐电话,让他来接,同行的狐朋狗友们一听说老婆大人要来,也就笑他两句妻管严随他去了。 他程臻再渣,这点底线还是有的。不过现在顾解颐跟他分了,也没有回来的意思,他狠一狠心,决定放任那只手抚弄。 程臻有点沉浸在这种柔情攻势下,那个MB的嘴也凑到了他颊边,就要吻上他轮廓分明的上唇时,程臻一个侧头,避了过去。 纯粹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恨恨地叹一口气,把人推开,不悦地站了起来。 刚刚他闭着眼睛,只有把这只手想成是顾解颐的,才能容忍那个男孩继续下去。程臻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精神洁癖,他经历过那么多人,就算当初跟周清朗网上暧昧的时候,他在现实里照样找过伴儿。 他这时候心里才真真正正地清明起来。他想,他是惦记上顾解颐了。 不是他的好,而是他这个人。 顾解颐在家里闷了几天,除了去医院照顾母亲,就是在家闲着。顾爸爸看到他这样子,知道他心里有事,就偷偷地告诉了顾解颐高中时候的老班长,说解颐回来了,你们能不能多叫他出去玩玩,老在家闷着,会闷出病来的。 老班长非常热情地表示,一定不辜负顾爸爸的嘱托。 当初那个班,现在还留在本市的,一共剩了七八个人。班长一招呼,全都热烈响应。他们说,哟,小颐子终于想开了,还是家乡好吧! 顾解颐无奈地在群里发了个笑脸。「哥哥姐姐你们说的都对。」 第二天顾解颐好好地拾掇了一下,让自己看着精神点,然后出了门。 同学会上他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齐杨。 齐杨来的有点晚,他踏入包间,一眼就看到那个坐在角落的人,那个人也抬了头看过来,眉眼一如多年前那样,平平澹澹,沉静无波,却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齐杨看到顾解颐,好像隔了这么多年的时光看到了过去。那个被自己嘲笑过柔弱的男生,抱着篮球冲自己笑,脸上汗涔涔的,却笑得露了白齿,酒窝深陷,他说,“嘿,齐杨,咱们赢了!” 齐杨举起家里那个傻瓜相机,咔嚓一声,把这个少年留在了底片上,也留在了心底。 饭后一帮人呼呼啦啦地去唱K,明明都是奔三的人了,凑在一块也找回了青春的感觉,唱唱闹闹,好不快活。顾解颐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闹,唇边含着一抹笑。 有人在他身边坐下,他转头看看,是齐杨,于是开口道,“真热闹。” “你不上去唱一首么?”齐杨问。他知道顾解颐嗓子好,这小子能文能武,当初是他们班的文娱委员。 “我唱了还有你们的份么?”顾解颐挑了挑眉,小样儿有些欠揍,“小心我霸麦。” 齐杨笑着拍拍他肩膀,推了他一把,“没关系,去唱吧,我们爱听。” 后来顾解颐唱了首歌,《我不愿让你一个人》,唱得很动听,也很投入,投入到他自己都被打动了,旋律停止的时候他还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齐杨过来拉他。 他转了头看齐杨,齐杨看到那双黑眼睛里的水光,心疼了,他很想开口问问他,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怎么搞得一身伤躲回家来。但是他忍着没问,看着顾解颐抹一把脸,吸了吸鼻子,“艹,歌词写得好。” 齐杨听到他说脏话,温柔地笑了笑,把人拉到沙发上坐下,仔细地洗了个杯子,倒了杯果汁给他。 顾解颐接过果汁,觉得自己必须解释一下,“齐杨,过去的事儿,你别放在心上。” 齐杨点点头,还是那么温柔,“我都忘了。” 一伙人玩到深夜,都有些疲了,决定散场。开着车来的几个同学负责把顺路的送回家。齐杨先送了两个女同学回家,然后把车停在路边,对一直话很少的顾解颐说道,“这几年这里变化的挺大的,你回来了还没好好玩过吧,要不我带你到处逛逛。” 顾解颐笑道,“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好么,每个犄角旮旯我都熟,比你个外地人熟多了。” 齐杨家在外地,算是高考移民过来的,考完就回了本地上大学,打那再也没见过。齐杨妥协道,“那好,那你带我逛逛。” 顾解颐看他一眼,开了车门下车。 两个人沿着海边景观路走着,晚风微微吹着,也不冷,这个小城已然有了春意。 齐杨问,“这次回来就打算住下来了?” “嗯。”大概看看海真的可以让人平静下来。顾解颐此刻觉得心里很安宁。 “工作找了没有?”齐杨看着顾解颐被风轻抚着的脸。 “还没呢。”顾解颐踢了脚边一块石子。 “你看来我那里怎么样?” “你那里?”顾解颐诧异。 “嗯,我开了个小公司。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先来干着,等找着合适的工作了再走。” “原来成老板了啊,我说怎么在这里碰见你呢。怎么想到来C城啊,你家那边住不惯?” 齐杨沉默了一下,“我妈去年过世了,过了年我就把公司搬到了这里。” “啊,”顾解颐挺抱歉的,“对不起。” “没关系,”齐杨想摸摸他的头,但是看着现在这个跟自己不差几公分的男人,虽然纤瘦,但毕竟不再是那年那个少年了。于是他笑了笑,“工作的事情,你好好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啊!”顾解颐倒是爽快,“哥们儿不嫌弃我,我还有什么意见!” 齐杨闻言,笑得挺温柔,“那你哪天合适直接过来找我吧。”他说着递给顾解颐一张名片。 顾解颐接过来,笑了笑放到口袋里。 齐杨注意到,顾解颐今晚的兴致都是装出来的,没人看他的时候,他便不笑了,眼里沉淀着痛楚,转开脸的样子也显得有些寂寞。 他想起高中时候语文老师在班上调侃顾解颐,“你看人家爸妈多会取名字,解颐解颐,果然么,就生了个酒窝。” 全班哄笑,齐杨也转了头看顾解颐,他仔细地,认真地看了看他,直把顾解颐看毛了。 那时候他就发现,顾解颐长得很好看,而且,顾解颐不仅有酒窝,还有泪痣。 他想,这样的人,合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好好宠着。 第11章 认错 程臻醒的很早。他简单梳洗一下,打开衣柜,看到里面并排挂着的两身运动服,那天说好要一起跑步,他们还一次也没跑过,顾解颐就离开了。 衣服都被洗过了,干干净净的,程臻拿过右手边那件,放到鼻端嗅了嗅,散发着清淡的洗衣粉味道,好像那个人熨帖在身边。程臻放开手里的衣服,静静地环视了一遍卧室。 有那么几次,他以为顾解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他身后钻出来,坏笑着问他“我不见了你着急了吧”。还有那么几次,他喝着水突然听到顾解颐喊他,好像就在他耳边那样,转过头却只看到空旷的房间。他对着空气喊顾解颐名字,问“晚上吃什么”,却没有人应答。于是他变得更加寡言。家里面除了电视里嘈杂热闹的声音,再没有人声。 程臻在楼下吃过油腻腻的早餐,没有开车,一个人沿着街道随便走。 走过几个街区,他看到一个农贸市场。他知道顾解颐平常喜欢来这里买菜,说这里的菜便宜又新鲜,但是他一次也没进来过。程臻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站在菜摊前面,看着还挂着露水的翠绿的青菜,想象着顾解颐低着头挑选它们的样子,想象着他白皙的手握着一把青翠的韭菜,轻轻抬头看过来的样子。 以前总觉得顾解颐很多次眼神曲折,欲言又止。现在想来,他不是读不懂,只是不愿懂。他的难过,都浅白地写在脸上。却在开口前,就被他的脸色拒绝。 摊主见程臻站在那里发呆,主动招呼他,“您要买点什么啊?” 程臻回过神来,随便指了两样,“这个,这个,都给我装点吧。” “哎。”摊主一边手脚麻利地装菜上秤,一边跟程臻闲聊,“一看你就是第一次来吧?吃着好吃以后还来我们家啊!” 程臻应了,随便敷衍了一句,“生意还好吧?” “好着呢!别看不远处就有个大超市,可是会过日子的人都来这里买菜,能比外面便宜不少呢。” 程臻接过摊主找回来的一把毛票,微微笑了笑。 摊主是个精明的人,从他那表情里读出了一点不屑,于是说道,“你可别小看这点钱,这年头柴米油盐的,哪个不在涨价,一看你就是不当家的,不知持家的辛苦。” 这话戳到程臻心窝上了。程臻又笑了笑,笑容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当家的不在。” 顾解颐第二天就去了齐杨那里报到。齐杨开了家外贸公司,初具规模,虽然跟顾解颐原先的公司没法比,但在他们那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了。齐杨给他安排了个管账的活儿,顾解颐干了一个星期,也渐渐上了轨道。母亲出院的那天,齐杨陪着他去接的人,回去的时候顾解颐说,要请齐杨去家里吃顿饭。 齐杨看着顾解颐在盛着鱼的水缸前边转悠,认真地挑选,忍不住问道,“要请我吃鱼?” “嗯,”顾解颐看中了一条个儿大的鲤鱼,“糖醋鲤鱼,我拿手的。” 齐杨见他如此胸有成竹,说话间还带着小小的骄傲,不觉有些可爱,逗他道,“你爱吃啊?” 顾解颐闻言,愣了一瞬,“嗯,我爱吃。” 程臻把饭烧糊了。他明明是按照菜谱上一步步来的,结果最后还是把好好的一顿饭搞砸了。 他丢下锅铲,摘掉围裙,把菜倒入了垃圾桶。 最近做事总是心不在焉,明明眼睛看着了,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换了衣服去家附近的小餐馆,要了一瓶酒,几份小菜,然后点了盘糖醋鲤鱼。 鱼很甜腻,肉也粗糙,完全比不上顾解颐的手艺。饶是如此,他还是大快朵颐,吃了个干净。 喝完最后一口酒,他放下杯子,觉得心里也像这个杯子,空落落的。 顾解颐送走齐杨,一个人往回走。今晚喝了点小酒,心里舒坦,不觉头晕乎乎的。 夜里看爸妈睡下了,一个人在卧室上网,进了不常去的YY频道,压低了声音轻轻唱歌。 群里总是有那么几个夜行生物存在的。有人发现了顾解颐的身影,于是大家全去了YY听他唱歌,陪他聊天。 顾解颐略有兴致,配合地唱了一首又一首,间或看着公屏上的字,跟姑娘们聊聊天,气氛甚好,他低笑的时候都带着酒的浓度,比平常声音低沉,很容易让人醉过去。 顾解颐说话的间隙,频道总管生查子姑娘把一个马甲抱上了麦序。 「解颐傻妈,有个新粉,想送你首歌。」 大家一看那个马甲的名字,「求君一解颐」,忍不住调戏起来。 「哟!表白大美!」 「这不是红果果的调戏我们解颐傻妈么!」 「好有CP感的名字!!!」 「妹子唱完歌自觉自曝哟!」 …… 「求君一解颐」没有回应公屏的调戏,等前奏响过,他就开口唱歌,一开口,竟然是低沉的男声,而且这个声音,大家还相当的熟悉。 「那天午后我站在你家门口 你咬咬嘴唇还是说出了分手 我的挽留和眼泪全都没有用 或许我应该自食这苦果 你的迁就我一直领悟不够 以为爱已强大的不要理由 心开始颤抖明白了你的难受 但你的表情已经冷漠 全是我的错 现在认错有没有用 你说你已经不再爱我 我带你回忆曾经快乐的时空 你只是劝我别再执着 全是我的错 现在认错有没有用 你说你喜欢如今的生活 你带我回忆爱里互相的折磨 还告诉了我别再来认错认结果」 本来这个男声开口之前,顾解颐还在笑着,他开口唱了,顾解颐的笑声渐渐低下去,消失不见。 在场的人,都听出来这是程臻的声音。但是大家默契地保持沉默,公屏一下子安静了,顾解颐也闭了麦,只有这个男声,在一遍遍地重复着这首歌。 程臻唱的很深情,比他以往在任何歌会献歌都要认真和深情,并且,一遍唱完,他接着唱第二遍,一直单曲循环,不停歇地唱着这首歌。 铁石心肠的生查子姑娘也红了眼眶,且不论她对程臻本人的看法,程臻那副天生的好嗓子,若要扮深情,极少人能不被他打动。她私下里戳了程臻。 「生查子:别唱了,歇歇吧。」 「生查子:真的,你的心意解颐傻妈已经懂了。」 「生查子:嗓子都快哑了,快别唱了。」 「生查子:都说了让你别唱了,傻妈走了。」 频道里也有人发现了顾解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她们刷屏求顾解颐回来,可惜顾解颐早就悄悄溜走看不到了。 程臻唱完的时候,才看了眼公屏,发现顾解颐已经不在这里了。他心里有些失落,点开右下角的消息框,看到顾解颐给他的留言。 「为君一解颐:够了,当你自己是唱片机啊。」 「为君一解颐:程臻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说的很明白,咱们分就是分了,连朋友都做不成。我可做不到都分手了还跟你藕断丝连,以后网上遇见了,就当不认识。认错么,真的不必了。」 程臻看到顾解颐的话,心里觉得很疼,原来当你在意起一个人的时候,他随便只言片语都能将你伤到。 程臻关掉电脑去睡觉,他想今晚才喝了一瓶酒,就这么冲动,真不像他,他又想,明天起来,嗓子一定哑了,最后他决定,既然嗓子哑了,明天开始,休年假吧。 第12章 追妻 徐静河打开门,难得地在他那个没有人气儿的豪华公寓里闻到了饭菜香。 他压下面上的讶异,走进餐厅一看,周清朗竟然端着热腾腾的汤上了桌。 徐静河挑了挑眉,随便坐在一张椅子上,对着看他一眼就想走开的人说道,“过来,坐这里。” 周清朗在原地站了会儿,无视了徐静河指着自己大腿的手,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了他旁边。 徐静河也不生气,转了头看他,似笑非笑,“怎么这么乖顺了?” 周清朗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徐静河。 周清朗的眼睛生的很好看,眼廓狭长,眼角微微上挑,瞪起来的时候很是凌厉,但是弯下去却又柔和地好似一弯月牙。若是他刻意摆出温柔的神情,那么眼里更好像汪着一湾春水,被他那样看着,很容易深陷下去,只想在那湾春水里化开。 只是被周清朗看着,徐静河就有了冲动。他走过去,轻柔地捏起他的下巴,低下头吻他。 周清朗由着他吻了一小会儿,把人推开,“先吃饭吧。” 徐静河笑了笑,“好,先吃饭。” 徐静河第一次在那个酒吧里见到周清朗,正是周清朗唱完歌要下台的时候。徐静河坐在角落里,看着那个男孩坐在高脚椅上,弯下腰提起吉他,露出一截白皙柔韧的腰身,那时候徐静河想,不知道摸上去手感怎么样。 第二次见到周清朗,他正拿了个空酒瓶,在桌角敲碎了,往对面一个人脸上磕,一下子那人就血流满面,周清朗直直地站着,毫不动容,眼睛里有着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狠意。 徐静河远远地看着他们,隔了重重人群,竟然觉得自己看清了那个男孩脸上的神色。原本以为是只猫咪,没想到,原来是小野豹。他回味着周清朗那野兽般的眼神,猛然爆发出来的狠意,让他冷冷淡淡的外表一下子变得动人不少。 徐静河想,这次不只想知道他腰身的手感了,还想知道那截腰,扭动起来的激烈风情。 徐静河有过很多女人,也正在拥有很多女人,但是他从来没有动过玩男人的心思。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却对这个在酒吧卖唱的小男孩上了心。 他注意到周清朗有个男朋友。长得很阳光帅气,是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都会喜欢的那种。那个男生有时候来看周清朗唱歌,就在台下一坐一晚上,然后俩人肩并肩从后门出去。 他们很般配,但只是外表看上去。如果论内里,他们一点也不合适。 徐静河在社会上摸滚打爬这么些年,眼睛毒得很,一眼就给他们下了定论。 他听说那个被周清朗打进医院的男人,只是因为摸了把他的脸,徐静河笑了笑,他可不想肉没吃着,反倒让小野豹咬伤。他有钱有权,也有智慧,拿住一个白纸一张的小男孩,一点都不是难题。 于是后来那个受伤男人的朋友拿了验伤报告来找周清朗,原本只是不关键的小伤,结果报告上夸张了十倍,还一本正经地盖着权威医院的章。酒吧老板也借机请周清朗走人,周清朗百口莫辩,他需要这份工作,但是他的骄傲已经不剩了多少,不想连仅剩的那点渣滓都被这些人踩在脚下。 周清朗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甩下句“我会还钱”,就要走人。 突然涌上一帮男人把他围了个密不透风。 周清朗瞬间明白过来,这是故意寻衅来了。 周清朗丢下吉他,心里犹豫着,是战还是降。如果跟他们硬斗,恐怕半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最后一刻,贪生的念头占了上风,他笑了笑,笑得如春风拂面,说道,“让你们老板出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人群静默了会儿,动作一致地迅速让出一条通路,徐静河缓缓地走过去,没想到这个小男孩不只又冷又狠,还很聪明。 他想,如果跟了他,他一定会好好地宠爱,就像宠爱自己幼年最爱的那只小猫。 容许它撒泼任性,但是如果三心二意跟别人跑了,那么便捡回来折断它一条腿。 周清朗把徐静河伺候得很好,自然不只是在餐桌上。完事后周清朗趴在徐静河怀里,抬头看着他汗湿的脸,开口道,“别去找程臻麻烦好么?” 徐静河微微地笑了。“我在等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这句。” 周清朗观察着他的神情,狠了狠心,从被子里滑下去,一口含住了徐静河疲软的性器。 徐静河舒爽地仰了头呼吸,“看你表现了。” 顾解颐昨晚纵容自己喝了酒,又头脑发热地跑去YY上唱歌,睡得晚了,早上没听到闹铃,等他醒过来,已经近中午了。 他给齐杨打了个电话请假,很抱歉地跟他说恐怕上午过不去了。 齐杨听到他话音里的低哑,温声问道,“你没事吧?如果不舒服,明天再过来也行。” “不用,我下午就过去。” “嗯,那好吧。” 齐杨现在不只是朋友,更是他老板,这点顾解颐还是分得很清的。他没有磨蹭,立马起来洗了个澡,然后随便弄了点吃的上班去了。 齐杨下班的时候见顾解颐还没有动身的意思,走过去敲了敲他的桌子。“解颐,走,我送你回家。” 顾解颐抬了头看了一周,见没人了,这才对着齐杨笑笑,“不用,我等会干完自己回去。那个,”顾解颐抿了抿唇,“在公司里当着别人面叫我小顾就行了。” 齐杨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把顾解颐弄进公司,不是为了让他跟自己拉开距离的。但是有些话,他现在不好直说,只好点点头,“知道了,那我等你。” 顾解颐见他坚持,只好关了电脑。“咱走吧。” 第二天顾解颐就带了亲手煲的住家汤,悄悄地放在了齐杨桌子上。 齐杨喝着香浓的鸡汤,心里高兴的同时,也有一点郁闷。有来有往虽然很好,但很显然顾解颐这是在跟他划清界限。什么都算得太清,未免显得生分了。 他们俩都不迟钝,顾解颐看出齐杨眉眼间丝丝缕缕的情意,齐杨也看出顾解颐的躲闪。他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也觉得自己还等得起。 齐杨和顾解颐之间算是有那么点过去,不过这过去,在顾解颐看来就是个玩笑,在齐杨那里,则是他回味过很多次,并且促使他来C城的原因之一。 一开始齐杨是看不上顾解颐的,顾解颐要跟他打球,他看着顾解颐瘦弱的小身板,挑挑眉,转头走了。结果顾解颐一个人练了半月,以两分之差赢了齐杨。 后来两人成了球场上的好搭档,再后来被安排成同桌,更是形影不离。一个寻常的黄昏,齐杨留下来做值日,顾解颐边做作业边等他,齐杨扫地扫到顾解颐那里的时候,忽然被他喊住了。 “齐杨,帮我个忙。”顾解颐说。 齐杨丢下手上的扫帚,直起身子来看他,“说吧。” 顾解颐忽然伸手,攥住齐杨胸前的衣服,拉着他靠近过来。 齐杨顺从地倾过身去,眼睛锁住顾解颐,看着他认真又有点惶惑的神情,忽然觉得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齐杨应该躲开,可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低下头,在顾解颐头凑过来的时候,亲上了他的唇。 只是轻轻的碰触,并没有深入,但是那柔软的触感,却让齐杨记了很久,也回味了很久。 后来两人若无其事地分开,一个继续扫地,一个继续写作业。顾解颐没有解释,齐杨也没向他要个解释。 之后的日子里照常相处,直到齐杨高考前离开。他约顾解颐见最后一面,顾解颐没有去。于是便这么分开了,一别经年。 那天晚上唱歌道歉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日子又恢复了平淡无波。程臻本就是在工作上颇有野心的人,现在更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不去想他跟顾解颐的事情,也不去想将来,公司和家两点一线,一个人过活。 下班的时候突然天降大雨。程臻放慢了车速,在街上缓缓行驶。 之前家里的车一直给顾解颐开着,程臻坐地铁上下班。虽然考虑到程臻上下班的路段堵车比较严重和顾解颐需要早点回家做饭的因素,但更多的,还是程臻在补偿他。他知道在感情上,他必然是要亏欠顾解颐了,所以生活里很多事情,尽量体让他。 虽然他始终做的不够好,并且在他有心要学好的时候,顾解颐就离开了。 程臻车开的很慢,透过车窗,他看到路边有一对老夫妇,共撑一把伞,在雨幕中漫步。 脑海里浮现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的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忽然发现,他不愿他的未来没有顾解颐。以前是将就着跟他在一起,得过且过,现在,却真的盼望着,当他们白首那天,也能相携着漫步。 这样的心思好像突然被惊到的鸽子,振翅飞起,扑棱着翅膀急欲冲出胸口。耳边响起羽翼扇动的声音,心也鼓噪起来,急迫地想要抓住什么。程臻没有犹豫,踩下了油门。 不过是那么一刻,一转念间的事情,他就想跟顾解颐去要个永远。 C城已经入夜了,程臻从宾馆出来买烟,看着街边的霓虹灯,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一冲动来了C城。 他不知道顾解颐家的地址,也没有他的电话号码,他问过了两人在B市共同的朋友,都说不清楚顾解颐家在哪儿。 C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这么漫无目的,茫茫人海中寻人,听起来还是很可笑。 这辈子第一次做了这么傻气的事情,却觉得这次,傻得很值。 夜里在网上等顾解颐的踪迹,没有等到,程臻看到生查子在线,戳了她。 「真诚:在吗?」 「生查子:?」 「真诚: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解颐现在的住址」 「生查子:住址?他搬家了?」 程臻叹一口气,也是,顾解颐现实中的朋友都不知道的事,网友又怎么会知道。 「真诚:没事了,谢谢。」 「生查子:哎留步啊傻妈!跟我说说嘛,说不定我知道呢?」 程臻无意多说顾解颐的隐私,发了个再见的笑脸过去。生查子姑娘怒了,生查子姑娘一发怒,就容易昏了头,说出些不该说的话。 「生查子:都说了我知道了!你问的是哪个,B市的还是C市的?」 看样子她还真知道?程臻笑了笑,回了她俩字。 「真诚:C市」 「生查子:××路××小区一号楼,那是他爸妈家地址,如果他回C市,应该会住爸妈家里。」 程臻一看这姑娘说的这么肯定,不禁怀疑起她跟顾解颐的关系,于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套话。 「真诚:我怎么确定这是真的?」 「生查子:你这个男朋友怎么当的?你不会一直不知道我跟解颐是老乡我们还面基过吧?」 「真诚:哦,真巧。」 「生查子:你真不知道……那看来你也不知道解颐是怎么入的圈了」 「真诚:怎么入的?」 「生查子:说起来我以前是你脑残粉来着,╮( ̄▽ ̄”)╭ 真是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啊」 「真诚:……」 「生查子:他原先是你的粉丝,在我管的群里边,不过比较安静,所以我们都不知道他是男的。后来有一回你过生日,我们准备了个生贺礼包,他也唱了首歌发给我,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是男的,而且声音很有潜力,于是就想拉他配剧。他一开始不情愿,我跟他说,入圈的话就能跟你一起配剧了,于是就把人哄了来。再后来,我实在喜欢解颐傻妈,就果断弃暗投明了。」 「真诚:谢谢你。」 「生查子:啊?我说你是黑历史啊傻妈!」 「真诚:谢谢你带他入圈。虽然因为我的原因让他遇到了很多不愉快,但他也认识了很多朋友,他很喜欢这个圈子。」 「生查子:傻妈你突然感性起来我不太适应。」 「真诚:咳,我下了,以后会好好感谢你的。」 「生查子:好说好说,那您接个剧呗?」 可惜程臻说完那句话就下了,生查子姑娘愤怒地捶了下键盘,转瞬又眉开眼笑。 我都帮你们到这地步了,要是你们敢不HE我一定杀到你们面前! 程臻过得不太好。虽然在公司仍旧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但总让人觉得,这个高大周正的男人只剩了个空架子,好像一向和煦的笑容也变得空洞起来。 公司里最喜欢钻研男女关系的李姐在背地里说,程主任这是受了情伤,那不叫空洞,叫寂寞。 可是你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无常。该吃饭吃饭,该说话说话,该笑就笑,如不细细观察,发现不了,他一个人发呆的时间久了起来。 想念一个人的时间也久了。 那天在YY上唱歌道歉,只换来顾解颐冷冰冰的几句话。他说不要再联系了。酒意消尽,程臻也想,如果不联系,慢慢地就会淡了,过上几年再找到另一个人,填补身边的空缺,也是一样。 他抽空回了趟家,上次说要回去,结果却因为遇见了周清朗而食言。心里对父母也存了几丝歉疚。 程臻好不容易回趟家,自然赢得了爸妈的热情欢迎。但是他坐在沙发上陪爸妈说话的时候,程母一直不时地往门口看几眼。程臻注意到她的目光,问她怎么了,程母装作不怎么在意地问道,小顾什么时候过来呢。 程臻愣了愣,本想说他们分了,程母一句“那孩子熬的梨汤挺好喝的”,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他不年轻了,不管男人女人,父母总是希望他好,想他早点定下来,安安稳稳过日子。而看爸妈神色,这是肯定顾解颐是他们老程家媳妇儿了。 程臻心里有些痛,他刻意若无其事地笑着,告诉母亲,顾解颐最近有点忙,忙过这一阵一定带他回来看看二老。 程父闻言,冷冷哼了一声,但端详面色,也不是真的生气。 程臻想,顾解颐那小子还真是有本事,不仅栓牢了他的心,也笼络了他爸妈。 栓牢了他的心…… 程臻坐不住了,匆匆地跟爸妈告了别。 程臻从顾解颐朋友那里问到了他家的地址。看着手机上那行短短的地址,程臻心愧不已。在一起四年,他竟然连解颐的家都没有去过,怎么还有脸说是真的想过要跟他过一辈子。 一直以来,就只是将就,但将就了这些时日,若要说分离,却又分不得了。 既然无论如何都舍不下了,他不就我,程臻想,只好我去就他。 程臻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雨。下雨天,留客天,他看了看渐渐急起来的雨势,想着不如回去改天再走。 程臻放慢了车速,想要掉头回去,这时候他透过车窗,看到路边有一对老夫妇,共撑一把伞,在雨幕中漫步。 他忽然想起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的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随着这句话在脑海里浮现的,是顾解颐的脸。顾解颐微微眯起眼睛,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望着他,颊边还有个深深的酒窝。 如果可以,他想要牵着顾解颐的手,一直走到白头。 这样的心思猛地惊起,看似突然,却又好像很寻常。他觉得他一刻也不能等待了,他要立即见到顾解颐,他好像一瞬间变回了冲动、鲁莽的青年,千里冒雨只为见爱人一面。 程臻没有掉头,向着渐深渐急的雨幕驶去。 第13章 相见 顾解颐跟同事们吃完烧烤,天已经很晚了。众人谢过齐杨请他们吃饭,相继离开。齐杨落在后面,等着帮忙收拾桌子的顾解颐。 “你还不走?”顾解颐拿了包跟上来。 “先送你回去。”齐杨说的不容置疑。 顾解颐想了想,答应了。“那正好去我家坐坐吧,前几天有亲戚从乡下来看我妈,给带的自家腌的咸菜,你也拿两坛回去尝尝。” 齐杨笑着点了点头,打开车门。 顾解颐家楼道里的灯坏了有一阵子了,因为是比较老旧的居民区,物业服务跟不上,常常灯坏了很久也没人管。 顾解颐进楼道的时候脚步有一瞬的滞涩,他抬了脚刚要摸索着上楼梯,左手忽然被人握住,顾解颐惊讶地转过头去,一片模糊里勉强看得出齐杨脸的轮廓,明明是看不清的,却觉得他的眼里有着温和的光亮。 “跟着我。”齐杨开口道。 顾解颐犹豫了一下,没有抽回手来,听着齐杨稳稳的脚步声,被他握着手,带着,紧随其后,“你怎么知道我……” 黑暗里响起齐杨的低笑声,“高中跟你同桌了一年,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顾解颐沉默了。他跟程臻在一起四年,认识八年,可是他连自己这点小毛病都没有注意过。 顾解颐不愿想到程臻,更不想拿齐杨来跟他比较。齐杨见他不说话了,也缄默起来,那只手始终有力地,稳稳握着顾解颐的手。 再拐上一层,看到了亮光,齐杨没有主动放开手,顾解颐也没有抽走,虽然两个大男人在楼道里手牵着手上楼颇有些不妥,但那一刻,顾解颐只是略略贪心于这种安稳的感受。 终于到了住的五楼,齐杨忽然停住了步子,顾解颐从他身后走出来,看到一个人靠着墙缓缓地站起身来。 程臻非常狼狈。 开了一路的车,又淋过雨,原本体面的衣服皱了,整齐干净的发型也乱了,裤脚上还有干了的泥点,眉宇间纠结着焦急和彷徨,程臻站起来,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顾解颐,还有他旁边的男人,视线梭巡了一番又落在他们牵着的手上。 程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顾解颐看到程臻,有点吃惊,下意识地想把手从齐杨手里抽回来。他一动,齐杨就攥得更紧了些。顾解颐看了看齐杨,反手握住那只手,往家门走去,“这边。” 顾解颐腾出一只手来掏钥匙,程臻看他神色平静,瞥了自己一眼就不再理会,当做不认识自己似的,忍不住上前两步,挡在他面前。 “小颐。” 顾解颐看他一眼,垂下眼皮,继续开锁,倒是放开了齐杨的手。 “我有话跟你说。” 顾解颐开了门,让齐杨先进去,然后自己也闪身进去,关上门前跟程臻说了一句话,“留着给别人说去吧。” 门就在程臻面前关上了。 齐杨在顾解颐家里坐了一小会儿,喝了杯茶,见他父母都睡了,也不好打扰,说要告辞。 顾解颐提着两坛咸菜把他送出门,看到门口果然没有程臻的身影了,心里有那么一丝失落。 顾解颐看着齐杨钻进车里,帮他关车门,齐杨忽然伸手挡住车门,问了句,“刚才那人你认识?” 顾解颐想都没有想,回道,“不认识。” 那他怎么知道你名字……齐杨知道他在撒谎,也没有拆穿,仍旧温柔笑道,“行,快回去早点睡觉吧,明天见。” 顾解颐勾了勾唇,“明天见。” 顾解颐目送着齐杨的车离开,回到楼门口,猛然走进闭塞的黑暗中,心里不由得有一丝抗拒。他扶着楼梯扶手慢慢上楼,打开手机照着明,想着刚刚齐杨牵着他上楼的事情,手心好像还留着一丝温热。 程臻买了烟又回到顾解颐门前,虽然入了春,在外面待久了还是手脚冰凉。他搓了搓手,抖出一根烟来点着,猛吸一口,然后缓缓呼出白烟,身体松懈了下来,隔着烟雾盯着顾解颐家的门。 他好几次都想着走人,找个地方过一夜,明天再过来算了。但是这么告诉了自己,又是等过一个钟头。他觉着自己今晚上必须要见到顾解颐,把话说清楚了,如果顾解颐肯跟他回去好办,不肯回去,他抗也得把人抗回去。 于是就这么耐着性子等了大半天。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是顾解颐跟别的男人双手交握。 程臻一下子懵了,他想过很多可能的情况,唯一没有想过的,就是顾解颐身边有了人。因为他知道顾解颐爱他,是他可以理直气壮要求顾解颐跟他回去的筹码。 程臻抽了根烟,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他想上去敲门,又自觉没脸。最后狠了狠心,靠着墙坐了下来。 顾解颐洗过澡,看了会儿书,早过了平时睡觉的点了,他还是毫无睡意。 他心里不安,总觉得惴惴的。刚刚收到了齐杨的晚安短信,看来他已经回了家。那么程臻呢,突然不见了,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这个点了去哪里找落脚处? 顾解颐一边嫌弃还挂念着程臻的自己,一边不放心地走到门边,打开门看了看。 程臻在墙边坐着,风衣披在身上,双眼紧闭,手里还捏着一包变了形的烟。 顾解颐蹲在程臻面前,伸手推他,程臻被他推得晃了晃,慢慢张开眼睛,眯着眼看了看他,然后就伸出手抱住了顾解颐。 顾解颐从他怀里挣开,站起身来,垂着目光看他,“没冻死就行。”他说完要走,忽然被程臻拉住了手。 程臻的手很凉。顾解颐心里一疼。 哪怕是个陌生人这样坐在自家门口,顾解颐都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那个人是程臻,是他不小心割一道伤口,顾解颐比他还疼的人。 顾解颐转了身看着程臻。“进来睡觉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他想拂开程臻的手,被程臻察觉了,握得更紧了些,并且手指钻到他的指缝里跟他十指交扣。 顾解颐又看他一眼,这次没有拒绝,唇角微微露出个无奈的弧度。他的手真的很凉,愿意多握一会儿就让他握一会儿吧。反正,说不定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给他当暖炉。 顾解颐给程臻冲了杯热可可,时间太晚,怕他洗澡的话,水声会惊醒爸妈,于是只接了盆热水放到沙发边上,让他洗脚。 顾解颐纯粹是骨子里带出来的体贴,却让隔了这么久又享受到的程臻留恋不已。他皱着眉喝下甜腻的饮料,看着顾解颐抱出一床被子来,放在沙发上。 “委屈你睡沙发了,明天起来早点回去。” “你跟我一起回去。”程臻看着顾解颐,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 顾解颐没有回应他的目光,“我以为我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到底是哪里给了你咱们还有转圜余地的错觉?” “你让我进来……” “如果是我让你进了我家门就要跟你在一起,那么好走不送。” 刚才两人之间涌动着的温情瞬间僵掉了,程臻的声音也有些僵硬,“解颐,我错了,我是真的爱你,也很想你,从今往后我保证心里只有你,如果我有哪里你还不满意,我可以改,咱们不闹了,跟我回家行么?” 顾解颐静静地看着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幻听了。程臻竟然对他说了爱。如果是一个月前听到这句话,他可能会激动地扑过去,可现在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程臻,你能确定你是喜欢我啊还是喜欢我跟你妈似的伺候你么?如果换个人这么缠着你四年,你是不是也能说出这话呢?其实咱们心里都门儿清,你眼里,只有个周清朗,别的人,都入不了你法眼。所以我你还是放过我,让我早死早超渡吧。” 顾解颐突然觉得很累,他没再搭理程臻,反正程臻现在安好地坐在他家沙发上,他也放心了。随手拾了本杂志,进了卧室。 程臻扭着脖子注视着顾解颐进了屋,继续在凉掉的水里泡脚。 他忽然觉得,不是那么有信心能把人要回去了。 第14章 求和 早上顾解颐醒的很早。他出了卧室,看到沙发上已经没有程臻的身影,他睡过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角落里,洗手间传来低低的水声,他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就看到程臻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整个脸湿湿的往下滴着水,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茬。 他观察程臻脸色,知道他昨晚睡得不好。他家沙发窄小,容不下程臻高大的身子,只能蜷缩着将就了一晚。 程臻看到顾解颐站在卧室门口看他,于是冲着他笑了笑,眼角露出细纹,带着胡茬的下巴也性感得要命,大概因为刚刚洗过脸,眼睛黑亮。 “怎么不擦脸?”顾解颐抱着臂靠着门框,问道。 “我不好意思用。”程臻说的坦然。两人从前常常互相拿错毛巾和剃须刀,甚至内裤都会换着穿,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并不在意这些。但今夕不同往日,程臻分得清楚,顾解颐的东西,他分毫不敢乱动。 “哦。自然风干也挺好的。”顾解颐说完,绕过程臻走到洗手间里去。 话虽然说得不留情面,但顾解颐出来的时候,还是扔给程臻一条蓝色的毛巾。 程臻接过来,随便抹了抹已经干得差不多的脸,闻到毛巾上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在顾解颐看不到的地方深嗅了一口。 程臻属于体毛长得比较快的那类人,常常一夜后胡茬就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有时候两人一起站在镜子前面洗漱,他会把正在刷牙的顾解颐拽到身前,低下头用胡茬扎他嫩滑的脸,好像对待小孩那般。顾解颐嘴里含着牙刷,抱怨的话讲不出来,只能由着他为所欲为。 他早上总是莫名的温情,顾解颐自发解读为夜里的热度还没有消退。 顾解颐洗漱出来,站在窗子边看了看渐渐亮起来的天色,“你什么时候走?” 听到顾解颐下逐客令,程臻皱眉,“你答应跟我走的时候。” 顾解颐转过身来看着程臻,明明只是几步远的距离,程臻却觉得他很遥远,远到自己根本抓不着。 “程臻,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咱们已经分手了,你要认清现实。而且我觉得,咱们以后最好不要往来,免得你又犯旧情未泯的毛病,让你的新欢不痛快。” 顾解颐看程臻的目光照样很轻,没什么重量,却将程臻钉在了地板上。他的笑容也很淡,淡到仿佛要溶入到空气中去。 程臻不免想起他初次见到顾解颐的时候,顾解颐也是这么防备着他,笑起来很好看,但是笑容是低温的。 是他一手把这个人推远了,这个曾经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人。 “没有什么新欢。”程臻看着顾解颐,慢慢地靠近他。“说什么你放手就分手,我后悔了。你不能单方面地终止我们的关系。” 程臻握住顾解颐的手,“跟我回去,做程家的媳妇儿,不好么?” 程臻念过那么多哄人的台词,这时候随便拿出一两句来,都比这个亮眼。而且,他太了解顾解颐,顾解颐的心就好像被他牢牢地捏在手上,知道用什么力道,捏在哪处,能让他疼,让他心软。 但是他看着顾解颐的眼睛,却偏偏说出了最实在的一句,什么花招都没有使。 顾解颐轻轻地从他手里抽出手来,两个字把程臻打入了冰窟。“不好。” 顾解颐又笑了笑,“程臻,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最不会说话的,尤其不会说甜言蜜语。这两天我见识到了,也不枉我爱你那么久,谢谢。” 顾解颐说完就走了,程臻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终于拿起他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风衣,轻轻地合上了门。 顾解颐上班的时候,看到楼下停着一辆眼熟的车。他走近了,程臻从车后面走出来,笑着望着他。 车身锃亮光滑,顾解颐看一眼程臻手上提着的水桶就明白了。他冲程臻点点头想要走开,程臻突然喊住他,“小颐。” 顾解颐停住步子,无奈地转回身子,“我跟你没那么熟,以后喊我全名。” 程臻脱了外面的风衣,袖子挽到了肘部,露出来的小臂是阳光的麦色,肌肉线条非常漂亮。他把胳膊搭在车子上,放下另一手上的水桶,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扔给了顾解颐。 顾解颐接住了,挑眉望着他。 “给你的,以后还是开着咱家的车上下班吧,省的麻烦别人。” 顾解颐明白他的“别人”指的是齐杨,虽然对于程臻的厚脸皮感到无奈,但是对这个提议的确很赞同。他不想再欠着齐杨人情了。 他开了车门,把驾驶座上程臻的风衣拿下来给他,“行,车我开走了,你早点回去。” 程臻却趁机坐到了后面,“我没地方去。” 顾解颐走过去打开车门请他下车,“回B市。” “那里没家了。” “怎么没了呢?” 程臻看着顾解颐的眼睛,认真说道,“老婆跑了。” 顾解颐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嘭地一声关上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开锁,踩油门,一气呵成。 半路上顾解颐把程臻丢在了一家宾馆门前,程臻乖乖地下车,看着顾解颐绝尘离去,没有异议。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时候他才觉着肚子饿了起来,走进了宾馆餐厅觅食。 顾解颐去了新公司,工作很卖力。一方面因为自己是靠了老板的关系才进来的,不想让齐杨难做,只有本分勤恳工作赢得同事的认可,另一方面因为自己不用牵挂着家里了,所以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顾解颐下班的时候,只有经理室还亮着灯。他走过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他以为齐杨走了忘了关灯,于是开门进去关灯。 顾解颐推开门,看到齐杨坐在椅子里,齐杨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到顾解颐,于是强笑道,“解颐,我刚想给你开门。” 顾解颐从他的笑里读出一丝痛苦,于是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齐杨匆忙放下捂在胃部的手,又笑了笑,“没事,你快点下班吧。” 顾解颐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又看到中午公司订的外卖还放在桌上,几乎没见少,猪肉汤上飘着一层冷腻的油。他把快餐盒扔到垃圾箱里,然后把垃圾袋封口,提在手里,又走回桌前,看着齐杨。“你忍一下,我帮你买点药去。” “不用。”齐杨坚持道,“我休息一下就好,等会还有个饭局,不能取消。” “你都这样了还想着饭局!”顾解颐皱着眉,声音也骤地高了起来。 “能有什么办法……都是客户,得罪不起。”齐杨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大情绪,心里竟然觉得高兴,忍不住放软放低了声音,看他着急的样子。 顾解颐听到齐杨话音里的软弱,心里是真的替他担心,想都没想话就出了口,“你先吃药,吃完药我陪你去饭局。” 齐杨看着顾解颐,知道他这是有心要替自己去顶酒。他哪里舍得让顾解颐替他喝酒,不过万一他喝大了回不去,能有个人陪着是最好不过了。他笑着点了点头,“我好差不多了,咱们走吧,去楼下药房买点药车上吃。” 齐杨吃了点药,又靠在车上小憩了一会儿,就到了酒店。 齐杨带着顾解颐进了包间,果然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自认失礼,二话不说,先自罚了三大杯。三杯白酒下去,他的脸唰地就白了。 顾解颐看着不忍心,开始替他挨个儿敬酒,后面能挡地,也尽量给挡了。但挡得了别人伸过来的手,挡不住齐杨自己主动提的酒,很多可喝可不喝的酒,齐杨都一一下了肚。或许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这么玩儿命,只是因为顾解颐在场。 散场的时候,齐杨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多亏了顾解颐中途一直在给他往碗里夹菜,不然按照他带病的身子不要命的喝法,早喝出胃穿孔了。 顾解颐把齐杨拖上出租车,俩人坐在后座上,齐杨几乎要被他抱在怀里了。齐杨只觉得自己被两只温热的胳膊环着,还有只手隔一会儿便摸一摸自己的额头,他脑子里有一点意识,但是身体好像化成一滩水那样无法控制。 顾解颐拍了拍齐杨的脸,喊了他两声,知道叫不醒人了,只好跟司机说了自己家的地址。 顾解颐半扶半抱着齐杨下车的时候,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扶着的是程臻。过去程臻常常在外面喝醉了回不去,打电话让自己去接他。但是齐杨的酒品显然比程臻好了太多,乖乖地由着他摆弄,不声不响地。换做程臻,早树袋熊似的粘在自己身上,高大的身子罩住顾解颐,在他耳边说些酒后的胡话,撒娇耍赖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了。 大概平素越是不苟言笑的人,喝醉了反差越大吧。顾解颐想到此处,竟然微微地笑了笑。 他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站在路灯下面,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程臻看着那一双人向着自己走过来,而且顾解颐扶着那个男人,唇边竟然带着笑意,他的心就一直沉下去。 昨天见到顾解颐被那个男人送回来,于是把车给了他。 今天看到顾解颐带那个男人回家,怎么着,自己还得在这里买个新房把顾解颐藏进去么? 程臻心里烦躁,还是上去帮了把手。顾解颐看到他,笑意还没有褪尽,眼睛里猛地浮上戒备之色。 程臻粗手粗脚地从顾解颐肩上把齐杨弄过来,瞪了顾解颐一眼,顾解颐不明白他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但是有个人帮他扶着齐杨让他轻快了不少,于是没有开口惹程臻生气。 楼道里的灯还没有修好,顾解颐开了手机在前面照明,程臻看他走的比自己拖着个人还要慢,忍不住沉声道,“能快点吗?” 顾解颐闻言,速度快了起来,踏错了一步,差些摔倒。程臻心里一惊,他伸了一只手臂过去,捞住顾解颐的腰,堪堪抱住了他。 程臻觉得自己驮着的这个好像软骨头似的男人真的太添堵了,于是把齐杨往地上一扔,让他坐在台阶上,靠着楼梯扶手,自己快走两步过去,牵住了顾解颐的手。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看路?” 手机屏光灭了,顾解颐看不清楚程臻,却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顾解颐偏了偏头避开程臻呼出的热气,轻声说,“没什么。” 顾解颐声调挺平淡的,但是程臻听了却觉得心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顾解颐就觉得愧疚和心疼。就好像他下午在超市里挑选水果,挑了半天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顾解颐喜欢吃什么,家里除了顾解颐从果市上买回去的时令水果,就是常年必备的自己喜欢吃的火龙果。他也问过顾解颐的口味,顾解颐说,“有什么吃什么呗,谁跟你似的,吃的水果也跟人一样娇贵。”顾解颐说了,他便信了,可是人哪能没有点偏好呢?现在想来,程臻觉得自己很傻,竟然能被顾解颐这个傻瓜给骗了。 他有眼有心,如果能够多分给顾解颐一点,哪里会连他爱吃的水果都不清楚。 程臻伸手去摸顾解颐的脸,顺着脸廓慢慢地摸上他的眼睛,顾解颐的睫毛在程臻手指下面颤动,程臻慢慢地把顾解颐拥在怀里,两人在一片黑暗中静静地抱在了一起。 顾解颐站在高一级台阶上,他不敢伸手推程臻,只能任由程臻抱着他,他的下巴枕在程臻肩膀上,低下头狠狠地咬了上去。 程臻闷哼了一声,顾解颐开口道,“闪开。” 程臻不从。 顾解颐声音冷了一度,“齐杨生着病呢,你在这里胡闹些什么?” 程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齐杨是谁?地上那个男人么?” “地上?你把他放在了地上?”顾解颐真正生气了,他推了推纹丝不动的程臻,低吼道,“你他妈让一让!我看不见!” 程臻如同被雷劈了一下,他慢慢地让开了,看着顾解颐扶着扶手往下走,在最底下一层台阶上碰到了齐杨的肩膀,顾解颐松一口气,轻轻摇了摇他,“齐杨,醒醒,别在这里睡着了。” 程臻听着顾解颐轻声唤一个男人的名字,他想起过去自己醉了坐在地板上,顾解颐也是这么在自己面前蹲下,好像对待孩子似的耐心,他说,“程臻,起来,听话,咱们去床上。” 然后程臻便会半眯着醉眼挑唇笑,在顾解颐俯下身子的时候抱住他滚在了地板上。 他把顾解颐当成了谁了?还是……虽然醉着也本能地分辨出他的气息,因为放心所以才赖着他为所欲为? 只有顾解颐才能给他安心的家的感觉,但是顾解颐却收回了对他的好。 程臻还是帮着顾解颐把齐杨送到了屋里,甚至送到了顾解颐床上。程臻出门把他留在门口的两袋水果提了进来,放在客厅茶几上。他轻轻地敲了敲顾解颐的卧室门,看着弯着腰帮齐杨脱鞋的顾解颐,低声说道,“小颐,我明天就走了。” 顾解颐转过身来看着程臻,面容平静,“嗯,一路顺风。” 程臻开口,有些艰难,“多吃点肝脏、萝卜,对……对眼睛好。” 如果他不知道自己过去对顾解颐忽略到什么地步,还能够厚着脸皮求他回去,可是现在,他觉得后半生孤苦无依都是自己罪有应得。他心里疼得不行,面上还不能显现,他想把顾解颐抱住了揉进怀里,可是他伸不了这个手。 此时此地,他才真正觉得,他失去了他的家。 程臻走了,顾解颐没有去送,细心地帮齐杨脱外套,擦脸,做好这一切后给齐杨盖好被子,然后自己抱着一床被子出了卧室。 这床被子是昨天程臻盖过的,还没来得及拆洗,顾解颐躺在沙发上,盖着那床留着程臻气息的被子,侧了头看到茶几上的水果,眼睛慢慢地湿了。 今晚齐杨做到那个地步,顾解颐不是看不见,他在车上想了很久,决心面对齐杨的感情时,又看到了程臻,然后做好的心理建设一下子全部崩塌了。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你觉得他伤害了你,他哪里都不好,可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但是,一切深爱都抵不过时间,终有弱水替沧海。 第15章 别后 程臻走的时候去找了小区的物业,他敲了半天才敲开门,一个很壮实的青年眯着睡眼打开门,听他说了来意,态度不好地挥手赶他。“这点小事也要我们管!不管不管!” 程臻性子不好,对外人少有客客气气的时候,多数是冰块脸。可是这时候他连眉都没皱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黄鹤楼,递到青年手里,盒底压着一张整百的票子。“哥们儿,帮帮忙,我老婆视力不好,灯坏了他晚上回家不太方便。这些够换十个八个灯泡了吧?” 青年睁了睁眼,看着程臻面生,不过这里经常会有些小年轻来租房住,于是也不在乎他是不是住这儿的人,觉得手里的东西分量挺重的,这才笑了笑,“够了,您放心,一周之内保准给您安上。” 程臻表情没变,声音低了几分,“别一周了,明天一起来就帮这个忙,行不?” 青年又看了眼手里的大红票子,笑着应了,“好的好的。” “那我明天下班回来要是还没修好,可还得来麻烦哥们儿。” 青年这时候清醒多了,也长了眼色,看着程臻人高马大的,穿的又体面,知道得罪不起,于是收起嬉皮赖脸的笑,点了点头。 程臻拍拍青年的肩膀,转身走了。 程臻回宾馆住了一晚,第二天就退房走了,不过他没有立即离开C市,而是坐上了趟公交车,看着沿路风景,认真地,一眼又一眼,想要把这个生养顾解颐的小城记在心里。没有了顾解颐,他以后恐怕再没有来这里的理由了。最后他在海边下了车,看着海边一对对的情侣,还有拍婚纱照的新人,远远地看了半天。 他昨天的时候接到周清朗的电话,请他一块吃饭。程臻当时笑着说不在B市,还说等下回吧,下回带着解颐一起去。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非常可笑。顾解颐说的对,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会把顾解颐带回家的?不过一夜之间,程臻就颓丧了不少。 他要离开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有个给顾客拍照片的小伙子,年纪不大的样子,孤零零地坐着,无人问津。 放在以前他必然不会管这样的人,可是这时候却觉得很能体会他的心境。现在家家户户出游都自带着数码相机了,还有几个人会光顾这样的摊点,也不知道小伙子一月赚的钱养家糊口够不够。他走了过去,问道,“拍照么?” 摊主看到他,眼里立马有了光彩,“嗯,您要拍照吗?” 程臻点了点头。 照片拍了出来,一片广袤的大海,程臻孤单的一个人。程臻看了看,也不在乎好不好看,摊主让他留个寄送地址的时候,他心思一闪,留了顾解颐的地址。 顾解颐走到急,相册全留在了家里,看他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像会保留自己照片的样子。程臻要把这张照片给他寄过去,一心想在他那里留个念想。 程臻走了,跟顾解颐离开B市的时候一样的淡定,也一样地,怀着不让外人发觉的心伤。 日子又恢复了平淡。顾解颐工作,照顾爸妈,长假的时候跟公司同事一起去春游,他从没活得如此自在过。 顾解颐不再跟程臻联系,程臻却没有从他生活里淡出。顾解颐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程臻给他寄的东西,鱼肝油、茶叶、治疗脑溢血的药,老人吃的保健品…… 甚至还有程臻去国外出差给他带回来的护手霜。程臻在包裹里放了张字条,详细地写着用法,把包装上的日文,逐条地翻译了过来。 鱼肝油顾解颐坚持吃着,保健品也给了父母,程臻寄的东西他都用上了,但是没有给程臻过回应。 顾解颐现在在网上基本处于神隐状态,他开始隐身,他不想说话,群里的妹子们怎么也抓不到他。他偶尔还会去YY上唱歌,每次去不多久,那个「求君一解颐」的马甲就会出现,也不上麦说话,也不在公屏扣字,好像挂机似的,可是顾解颐知道程臻在,在听他慢慢地唱歌,听他絮叨些日常的事情。 顾解颐有意无意地开始多提到自己生活中的事,参加老同学孩子的百日宴啦,喝了同事的喜酒啦,听起来他的生活也挺热闹的,虽然热闹的都是别人,他只是旁观者。 但是程臻听着,知道他过得很好,也就足够了。 不过顾解颐并不知道程臻过得怎么样,他想当然地以为,还是像从前一般,意气风发,顺风顺水。 周清朗踏进低矮的平房,看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程臻,放下手里的纸袋,里面是徐福记的凤梨酥。 “你这里还真远,从市区过来一趟太不容易了。” 程臻抬头笑了笑,他黑了,也老了,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多了沧桑的味道,但是眼睛黑亮,很有精神。“谢谢,还麻烦你跑一趟。” 周清朗拖了把椅子,坐在程臻的对面,双腿交叠,“其他的事情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给你带点小零食的事儿了。” “这样就挺好。”程臻合上手里的文件夹,站起身来拿外套,“走吧,想吃些什么。” 周清朗眯了眯眼,“上次吃的那家烤鱼不错。” 程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吃烤鱼。” 两人面对面坐在小桌子边上。程臻用餐馆的免费茶水清洗着杯子。 这是顾解颐的习惯,外出吃饭,总要把饭店里提供的餐具用热水烫烫再用,那时候程臻还嫌顾解颐麻烦,现在竟也成了自己的习惯。 说起来挺可笑,但有些习惯,是等到顾解颐走了,程臻才慢慢地养成的。 一顿饭,都是周清朗在问,程臻答上一两句。他俩刚认识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周清朗话很少,也不怎么笑,都是程臻在哄着他开口。这几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周清朗性格里的阴郁反而慢慢地消失了,越来越孩子气,笑容也越来越剔透。 程臻也想过,会不会重新爱上周清朗。但是想罢觉得好笑,他不再是青春莽撞的年纪了,因为寂寞而随便地跟人在一起,最终落得两人俱伤的境地。现在他年纪越大反而越不愿将就,心里想着顾解颐,觉得换做了谁日子过着都没滋味。 也不排除就这么一直单下去,看着周围的朋友一对对结婚生子,然后一个人变老。 听起来好像很可怕,但是心里装着个人,这个人就在自己知道的地方,可以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统统寄给他,偶尔还能听到他亲口说的近况,似乎日子也没有多么难挨了。 “工作还顺心吧?”程臻问道。周清朗现在在一个初中当音乐老师,天天对着一帮半大的孩子,时而让人气时而让人笑的,经常会打电话过来给程臻讲他身边的那帮孩子。 “还好,就那样。”周清朗懒洋洋地应着,眼里却藏不住满足的光。 若放在以前,他定然不会满足这种普通人的生活,可是现在,他觉得挺好的,被一群小孩热爱着,好像自己也一下子年轻了不少。 吃完饭,程臻去了厨房。周清朗在外面等了他很久,看到他拿着个罐头瓶子出来。 “这是什么?” “酱料。” “你要拿自己回去吃吗?”周清朗想到程臻那间只有个锅灶的小平房,好像做不了烤鱼这种大工程。 “不是。”程臻笑了笑,不愿多说。这家店的烤鱼非常好吃,很多人都慕名而来,想必一定有秘制酱料,程臻跟老板求了半天,保证自己不是开饭店的,才求到这一小瓶。他只是想给顾解颐寄过去,让他也尝尝。 程臻陪着周清朗走了很久,把他送到公交车站,看着他上了公交车,这才转身往回走。 周清朗这个大少爷,以前出门只会打车,现在竟然也乘起平民交通工具了。就好像他自己,以前不会做饭,现在也成了做饭的好手了。 人都是会变的,有些自以为是的骄傲,总会被时间消磨干净。 一年多前他从C市回来,老总找他谈话,让他递交辞呈。他不明白自己工作哪里出了问题,难道因为无故旷工几天,跑去找顾解颐,就足够公司把他这个中层解聘?了解了情况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手下玩忽职守,公司的客户资料被泄露,一大批客源被对手公司抢走,而他作为市场部主管,难辞其咎。 他爽快地拿着一笔遣送费走了,再找工作却难乎其难。他去了几家大公司,都以各种原因拒绝了他。后来有次喝酒,才从一个醉酒的同事口中知道,客户资料被泄露是借口,其实是有人有意整他,让他在这个行业混不下去。 程臻本来还疑惑自己得罪了上头的谁,周清朗一个电话让他醍醐灌顶。他想着自己跑了这些时日,忍着恶心陪着笑脸四处投简历,甚至是自己过去近十年的工作业绩,摸滚打爬才混出来的一点成就,因为一个人一句话,一个念头,就被碾得粉碎。 程臻消沉了几天,又打起精神来,他想他一定要过好,只有他过好了,才能给顾解颐好日子过,才有脸面有底气继续等待他回头。 徐静河在这个行业只手遮天,总不见得出了这里程臻还要受制于他。但是让程臻从头开始接触一个新的行业,的确有些难度,等他学成再找工作,老大不小的更难找了。于是他左思右想,决定白手起家,自己建厂。 这两年B市发展快,房地产大热,建材生产跟不上,需要从外地运进来,他一早就看中了这块市场,只是在金融界干了这么些年,安逸顺遂,不愿冒转行的风险,现在也正好给了他个机会,让他重新振作。 可是资金又成了问题。程臻跑银行跑断了腿,多亏这几年做市场,没少跟政府打交道,攒了点人脉,最后终于批下一笔贷款来,在郊区租了地建了厂房。他把房子卖了,自己就住在厂里,平时也可以帮着看厂。 刚开始的时候特别难,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选材料、买装备、做调研、拉客户,每天休息不够五个小时,天不亮就爬起来到处跑。半年时间,有大半的时日都花在了路上。有一回他在日本转机,在日妆店里看到一款护手霜,想到顾解颐天天洗衣服刷碗的,手部特别需要保养,于是买了一支,带着跑了大半个地球,又带回了国。他回国的行李箱里,费了心思打包的,除了封得最严实的合同书,就是这支护手霜,仔细地裹了好几层衣服,生怕有一点破损。 后来工厂上了正轨,跟周清朗一块吃饭,程臻才知道周清朗离开了徐静河,当了老师。周清朗给程臻推过来一张存折,程臻又给推了回去。 “自己办厂不容易,”周清朗说,“前几年哪有盈利的,你不是还欠着银行不少钱么,先拿这些去救救急。” 程臻还是没有要,“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这事儿真不怪你。” 周清朗笑了笑,“不是因为对不起你,而是朋友有难,哪能坐视不管。钱你拿着,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就当我入股的。” 程臻想了很久,才跟周清朗说道,“钱我真的不能要。这辈子,我欠着爸妈的,欠着解颐的,不能再欠更多人了。” 周清朗看了看他,眼神变得有些狠,“你直说你只想欠顾解颐的不就行了么。程臻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没我,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见不得你这样。”他从包里掏出笔,咬掉笔帽,唰唰地写了张欠条。“欠条你拿着,这钱不是白给的,得还。” 程臻还是没有伸手,周清朗急了,“你不要这钱我可送给顾解颐去了,让他知道你现在混成什么熊样!” 程臻笑了笑,又把存折推了回去。 周清朗看程臻这么坚定,叹一口气,“好吧,咱们俩之间本来就够不干不净的了,再加上钱就更不干净了。你要这么怕顾解颐误会,我以后不见你好了。” “那倒不至于。以前不跟你见面,不是怕他误会,是怕我自己控制不住。”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给周清朗留了份情面。现在能坦然地见面,说明心里是真的没有他了。 程臻想,我得干干净净地,心里干干净净地,等着解颐回来。 第16章 年关 齐杨那天豁了命喝酒,如愿换来了顾解颐无微不至的照顾。齐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顾解颐的床上,并且早餐还喝到了顾解颐专门为他熬的养胃的小米粥。 但是齐杨不确定顾解颐的态度。顾解颐为人虽然冷淡,但是对他认可的自己人,实在是掏心掏肺的好,这个自己人,可以是爱人,也可以是亲朋。齐杨觉得自己还需要确认一下,于是在公司出游的时候,以公谋私把顾解颐跟自己安排在了一间房里。 顾解颐晚上洗了澡出来,穿着在家里穿的睡衣,不过是商场里打折时候买的四十块钱一身的睡衣,普通的灰色,齐杨看到的时候还是脸热了。电视里放着晚间新闻,他控制着目光不要偏得太厉害,却还是不小心注意到顾解颐裸露在睡衣外面的白皙的胳膊和纤细的脚踝。 顾解颐边擦头发边对着齐杨说道,“浴缸我洗过了,你进去洗吧。” 齐杨洗完澡,顾解颐已经睡了,他坐在自己那张床上,看到背对着他睡觉的顾解颐,被子只拉到腰部,背影灰扑扑的,头发没有干透,还在枕头上垫了层毛巾。 十分地不修边幅,却也十分地坦然。 程臻在心里叹一口气,过去帮顾解颐把被子拉好,然后回了自己的床上睡觉。 徐静河把车停在路边树荫下,半开了车窗,透过窗缝盯着学校大门。 约莫十分钟左右,学校里开始稀稀落落地有老师下班,他又等了会儿,终于看到了周清朗。 周清朗推着车子,正跟同事告别,黑T恤,牛仔裤裤脚收在军靴里,显得他愈发高挑挺拔,在一帮普通的老师中相当出众,徐静河远远地看着,直到周清朗跨上摩托车,风一般地飞驰而去。 他掐灭烟,把烟头扔进烟灰缸里,告诉司机回去。 他天天在学校门口看周清朗下班。就真的只是看而已,没有多余动作。 一直以来都是他玩厌了小情儿抛弃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别人踹。他想到那个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家,周清朗和他那只狗的一切都不见了,包括自己送给他的小提琴。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笼子里贵养久了的金丝雀儿,还能自己捕食吃么? 徐静河以为过不多久,周清朗就会回来,于是他没有找新人,还是周末固定回那个公寓。 后来有一天,徐静河在公寓阳台上喝了一天的茶,直到天黑透了,他才相信,周清朗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那一天是徐静河的生日。他想起往年周清朗戴着尖尖的纸帽笑着隔着蛋糕亲他,眼睛亮晶晶的样子,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么多年,周清朗就半点也没爱过他。 程臻的生活忙碌而充实,除了偶尔周清朗来找他吃一顿饭,或者进城谈生意外,他一心扑在自己厂子里,累是累,但心里快活,这种快活没有人可以分享,他就半夜支起个梯子,爬到厂房屋顶上喝酒看星星,喝醉了大声唱歌,仿佛年轻了十岁般肆意张扬。 年关就这么逼近了。 程臻给厂里员工放了假,他也进城采购年货,给爸妈来回送了两趟。 他也买了些特产给顾解颐寄过去。快递公司的小哥已经认识他了,看着他超重的包裹,忍不住问他道,“这里到C市来回也就五六个小时,车票钱可比快递便宜多了,自己去送不也挺好的么?” 程臻闻言,淡淡说道,“工作忙,走不开。” “过年了不放假啊?” “嗯。” 程臻话还是那么少,对外人也没有好脸色,但他心不坏,知道这个小哥一个人来这里打拼不容易,于是每次都找他寄快递,多少帮他提升下业绩。 顾解颐三天后就收到程臻的包裹了。他把里面的干木耳洗了,用米汤泡上,跟爸妈说一声晚上吃香菇木耳馅儿的饺子。 顾解颐做饭很舍得下功夫,从前程臻胃口刁,又常常在外面应酬,他便变着花样地给他做清淡养胃的饭菜。程臻也不说好吃,但遇上可口的菜,会多吃一碗米饭。顾解颐见他吃得碗底干干净净,就笑眯眯地心情很好。 这次程臻给顾解颐寄了很多东西,甚至还有两件老人穿的棉服。顾解颐无奈地看着摊放在床上的衣服,拿过去给坐在客厅里看京剧的爸妈看了看,“程臻买的,试试合身不?” 因为程臻总是往这边寄东西,给顾解颐寄的同时还捎上二老,顾解颐的父母就以为他俩还好好的,甚至顾母还追着顾解颐问“小程过年来不来呀?他是不是也要把工作迁过来呀?”弄得顾解颐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好这时候顾解颐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是齐杨要过来送年货。 齐杨提着年货来顾解颐家拜访,父母知道是他的上司,热情地留人吃饭。齐杨看着顾解颐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心里不忍,走过去要帮一把。顾解颐也没有跟他生分,见他要帮忙,就让出个位置来,递给他擀面杖,让他擀面皮。 “阿姨身体看上去不错啊?”齐杨问道。 “嗯,”顾解颐笑了笑,“我回来了,两人就能吃能睡了,也不用天天挂记着我,心情好了大概身体就好了吧。” 顾解颐见到齐杨的毛衣袖子都快沾到案板上了,于是用湿毛巾擦了擦满是面粉的手,示意他抬一下胳膊,帮他把袖子往上面卷了卷。 齐杨看着面前低垂的眉眼,睫毛不长,但是很柔软的样子,因为低头的姿势,根根分明。他看到顾解颐这么待他,心里舒坦,眼角也露出笑意。他本就是长相俊朗的人,这么一笑,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不过顾解颐忙着帮他卷袖口,并没注意他的神情。 “你过年回家么?”顾解颐又去洗了把手,走回来问齐杨。 “不回去,那边也没什么人了。” 顾解颐想了一会儿,提议道,“那你来我家过年吧。” 齐杨闻言,弯起眼睛笑道,“方便么?” “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就我跟爸妈在,一起吃顿饭,看看春晚,多一个人还热闹。” “那行。” 顾解颐见齐杨答应了,笑了笑,心里却有些难受。原本还打算着今年带着程臻回来过年的,结果造化弄人,没挨到那时候,他们就分了。既然没想过回头,还是早点跟家里说清楚,也不能再让程臻往这边寄东西了。从前受了再大的委屈,他这些日子也算还清了。东西虽然不贵重,但天天这么着也吃不消。 他之前被程臻和周清朗的暧昧伤的太深,所以决计不会跟程臻暧昧下去,分就要分得干净。也算是替程臻和将来会出现在他身边的人着想了。 他心里虽然想着事情,手下却不见慢,十指翻飞,一个个饱满白嫩的饺子就上了案板。 周清朗在自家楼下看到徐静河的车的时候,是多少有些惊讶的。他知道徐静河天天在他学校门口守着,不为别的,就为了看他上下班。他以为那是徐静河的底线,过不多久他厌了,这事也就过去了。他身边还会有更加鲜嫩的人,跟雨后春笋似的一茬茬的冒出来。毕竟当初两年期限过了,他们都同意将来好说好散,绝不纠缠的。 果然,才一个月不到,学校门口就不再出现那辆熟悉的黑色车子了。周清朗以为徐静河终于死心,哪知才安生了两周,他又出现在周清朗生活里。 徐静河没有下车,他的秘书从车里走出来,交给周清朗一个瓦罐。周清朗闻着香就知道这是他喜欢的那家粥店的海鲜粥,从这里去那家店,起码要绕大半个城。他懒,又没有车代步,于是很久没去喝过了。 周清朗捧着还热乎的瓦罐,一时间伶俐的口齿派不上用场,他不明白徐静河的用意,他的做法已经大大超出了周清朗的预期。 秘书冲着周清朗点了点头,就回到了车里,周清朗愣了一会儿,想着不喝白不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于是提着瓦罐上了楼。 这种事情,有一就会有二,这样持续了几次,周清朗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质问徐静河什么意思。 他人才坐进去,就被用力压在了椅背上,吻劈头盖脸地落下来,周清朗愣了一会儿,抱住徐静河的背,回吻了起来。 牛仔裤被褪下来,徐静河把周清朗跪趴着压在座椅上,猛力抽送,周清朗死死抓住身下的真皮座椅,咬着唇呻吟。 徐静河抽送了一阵子,又把他翻过身,正面对着他,抬着他的两条腿抽插。 周清朗下半身光溜溜的,上半身的毛衣也被推到了小腹上面,他咬着唇,眼里水光潋滟,徐静河一看到他的脸就受不住了,猛插了几下射了出来。 徐静河抱着周清朗,在他修长的脖子上慢慢地啃咬,他感受着身下人大力起伏的胸膛,手不受控制地又从他身后滑了下去。 下一秒却被周清朗猛地推开,周清朗靠着椅背喘了一会儿,捡起地上的牛仔裤套起来,整了整自己凌乱的毛衣,再抬头又恢复了冷漠。 “我正想要呢,你就送上来了。谢谢了,徐董。” 周清朗毫无感情地勾了勾唇角,推门走出去。下车的时候因为弯腰的姿势,低腰牛仔裤露了大半风光。 秘书先生站在不远处,低着头,方才车子里传出的沉闷的撞击声和偶尔的呻吟他都听得清楚,脸色却毫无异常。他冲着周清朗点点头,周清朗拿眼角瞥了他一眼,上了楼。 徐静河从角落里提溜出周清朗的内裤,放在鼻端闻了闻,刚才周清朗直接光着下身就穿了牛仔裤,他想起周清朗下车时候不小心露出的半个白皙圆润的屁股,呼吸又粗重了起来,抬手把那点布料塞到了自己西装内袋里。 程臻在爸妈家里吃着晚饭,忽然接到周清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阴沉,开口就让他陪他去趟火车站。 “去火车站干嘛?”程臻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夹菜放入老爸碗里。 “买票回家。” 程臻沉默了一下,问道,“怎么突然想起回家了呢?” 自从周清朗的父亲入狱,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家乡了。 “过年了,回去看看爷爷奶奶,拿压岁钱。” 明明气压低得很,周清朗还有心情开玩笑。 程臻无奈地放下筷子,“行,你先过去吧,我马上去。” 程臻跟爸妈说了一声,走到门口去拿大衣,他正往兜里塞钥匙,程母忽然不放心地凑了过来。 “小臻,你陪哪个朋友买票啊?” 程臻愣了愣,“清朗,以前来过咱家的,您记得么?” 程母的脸色难看了起来。“那孩子一看就长了张狐媚子脸,你少跟他凑一处去。” 程臻笑了笑,“妈,您放心,我跟他没什么,他之前帮了我不少,这点忙我总不能推脱。” “我看着小顾比他强,就是你,没心没肺的,把人家给气走了不是。” 程臻见她提到顾解颐,脸上的笑意隐去,他低下头换鞋,说道,“妈,我今天不回来了,直接回厂里,你跟我爸早点休息。” 程母一直把程臻送到了楼下,这才上楼回家,回来了跟坐在饭桌前的老头子念叨,“我说老头子,你趁早打消主意吧,我看小臻还是没忘记小顾那孩子,咱们也别瞎操心给他介绍对象了,是男是女是好是坏的,由着孩子去吧。” 老头子瞪了眼表示不满,“我就看老刘家那外甥女好,就是压也得把这死小子压去相亲!” 程母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榆木脑袋啊!到现在还不接受你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以后啊,有你受的。” 第17章 再见 程臻陪着周清朗在火车站排队等票。 周清朗毕竟当少爷当惯了,不知道照顾自己,大冬天的只穿件薄外套,半夜被冻得嘴唇发青。 程臻没办法,只好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扔他身上。然后小范围地跑跳着增加热量。 周清朗没形象地坐在地上,盖着程臻的大衣,手躲在袖子里面按手机玩。他下午才被徐静河折腾过,晚上又来通宵,早撑不住眼皮打架了。 程臻去附近的24H营业的肯德基买了两杯热咖啡,递一杯给周清朗,口气不善地说道:“困得话去肯德基里睡一觉。” 周清朗懒懒用眼尾看他,“你脾气这么差,怪不得被抛弃。” 程臻听他这么说,恨不得伸手把他掐死。他混了这么多年,还不至于连张卧铺票也搞不到,但这祖宗抽风了非要在这里傻等,还得绑着他一起。又懒又傲还任性,他以前到底是怎么瞎了眼喜欢上周清朗的? 俩人等了一夜,终于在早上买到了去周清朗家乡的卧铺票。 周清朗见程臻站在电子显示牌前愣神,抬头看了看上面出现次数最多的去C市的车次,问了句,“不去看看他么?” 程臻在晨光里愣愣地转过脸来。熬了一夜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茬,眼底也有淡淡青色,听到这句话,面上的疲惫更甚。他自嘲地笑笑,“昨晚来火车站的路上接到解颐的短信了,这是他分手后第一次联系我。我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很久才敢打开。” 周清朗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程臻。 “他说以后不要再给他寄东西了,再寄的话他也不会要,挺没意思的。他又说这个号码也不是他的,让我以后别用任何方式联系他。” 周清朗眨了眨眼,淡淡笑了笑,他上前一步,把程臻衣服塞他手上。“回去好好睡一觉,醒来天下太平。记得别喝酒,喝醉了更难受,还没人伺候你。” 周清朗始终抬着下巴,一贯的高傲模样,眼里的心疼也被他藏得很好。他很想抱抱程臻散发着烟草味的结实身体,最后手还是落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他不后悔在人家感情里横插一脚,也不以为耻,现在就更不会。但他忽然觉得,有些最好的人,是要放在心里纪念的。 周清朗走的那天程臻正在厂里工作。手机响了也没去看。后来工作告一段落了他才捡起手机看了一眼,一条来自周清朗的短信。 「我走了,不回来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哥们。」 他忽然明白那天周清朗为什么会拉着他在火车站死磕了。那是他以自己的方式做着最后的告别。他们在一起的最后十几个小时,可惜他心里全都装着顾解颐的那条短信,并且对周清朗极不耐烦。 这大概是,传说中的风水轮流转吧。 程臻没有那么容易死心,他回来后还是播了顾解颐发短信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个陌生男人,证实了顾解颐的说法。程臻脑海里现出那日在顾解颐家门口遇见的男人,那一刻真是心如死灰。 过了年顾解颐回了趟B市。当初顾解颐离开B市的时候,是抱着永别的心情的。但是他在B市有位恩师李老,他学习、找工作的时候没少承李老的情,于是每到年节,他都会去李老家里拜访一下,程臻也陪他去过几次。 他听同学说李老因为身体原因,今年终于退下来了,这一退休,整日闲在家里,倍感门庭冷落,很不适应。顾解颐想自己怎么也得去看看老人家,于是年一过去,顾解颐就收拾了几样乡土特产,踏上了去B市的路。 顾解颐在李老家里坐了半天,陪他说说话,下下棋,见李老家里还有亲戚在,于是早早地离开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院子里碰上程臻。 程臻正提着两手东西往这边走,走近了也看到了顾解颐,当下停住了脚步。 顾解颐挺惊讶的,李老是他的老师,跟程臻没有什么交情,没想到他俩都分开这么久了,程臻还会过来探望李老。 程臻静静地看着顾解颐,正月里不能剪发,顾解颐头发长了不少,别的倒没有变样的地方。还是穿着件旧羽绒服,没有围围巾,露出整张脸来。 顾解颐眼里的程臻倒是穿的极体面。挺括的休闲西服,戴了条黑色羊毛围巾,原本有些肉的脸颊变得瘦削,眉眼也更加深刻锋利。 两个人都站着没动。 程臻看了顾解颐良久,最后笑了笑,露出眼角的笑纹。“提着这些东西太久了,我手都有些麻了。有空跟我出去坐坐么?” 顾解颐看到他笑,心里微微泛着疼。他没注意天上下起小雪来了,很想走过去,帮这个两手都占着没地儿撑伞的人掸一掸肩头的雪。 顾解颐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没必要吧。” 程臻的笑脸暗了暗,对他点点头,“那行,我先上去了。” 顾解颐也点点头,让开一条路,让程臻走过。 顾解颐往前走了一段回头看去,看到程臻的背影一如他记忆里那样,高大挺拔。 他觉得没什么可遗憾的了。程臻没有他,照样过得挺好。 顾解颐只在B市待了一天,就回了家。回去之后,程臻的笑脸,他走时候的背影在他心里转了好些天,才渐渐被别的事情埋了。 开了春下第一场春雨的时候,顾解颐夜里被齐杨的电话惊醒,听闻老班长车祸过世的噩耗。他坐在床上握着手机,浑身冰凉。齐杨在电话那头不停地叫他的名字,问他没事吧,他点点头,想到齐杨看不见,于是“嗯”了一声。 两天后,顾解颐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去给老班长送行。 他站在人群后面,看着班长的灵柩,想起他刚回来那会儿,班长组织同学给他接风,他们还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的,这才过去没多久,班长就突然走了。 他思绪乱乱地延伸,又想到有恩师那样病骨嶙峋的七旬老人,仍安好地活着,也有班长这样年富力强猝然离世的。他想起程臻的那个背影,觉得人生无常,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能强求,差不多就可以了。他还有长长的一生来遗忘程臻,为什么不能惜取眼前人。 离开的时候顾解颐落在人群后面,拉住了等着他的齐杨的手。 齐杨心里猛地一跳,没给顾解颐犹豫的机会,反手握了回去。 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这样静静地在被春雨淋湿的路上牵住了手。 在顾解颐心里,程臻一直是那天偶然碰见时候那么健康勃发,却不知道,上次一别,程臻出了意外。 第18章 意外 顾解颐跟齐杨牵着手在街上慢慢地走着。离开刚刚肃穆哀伤的气氛,不远处竟然有家刚开业的店在放鞭炮。顾解颐听着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看着大红的条幅和巨大的花篮,才觉着有点人气儿的同时,心下愈发悲哀。人活在世上,大概就要喜乐哀愁尝个遍。他过去的这七八年,七情六欲几乎全系在程臻一人身上,一时半会也痼疾难医,总不能就这么着再去祸害身边儿这个大好青年了。 齐杨感受到掌心里的手有往回抽的势头,他转头看了看顾解颐,发现顾解颐也在看他。 顾解颐接触到他的目光,笑了笑,“走,找个地儿跟我说说话。” 他率先松开了齐杨的手,齐杨愣一下,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街边的公园,找了个长椅坐下。这几天细雨连绵,长椅摸上去很湿。顾解颐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椅子,看齐杨坐下了,这才在他身边坐下。 “说什么?”齐杨挺不明白顾解颐态度的。 “我说我寂寞了,就想找个人陪陪而已。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不?” 齐杨看着顾解颐,黑眼睛还是那么温润,他真是好脾气,笑笑地点了点头。“我也挺寂寞的,咱们凑一块不挺好的。” 顾解颐又问道,“那如果我爱别人呢?” 齐杨轻轻皱了下眉,不过也没有犹豫,缓缓说道,“那也没关系,反正你没有跟他在一起,我可以慢慢等你爱上我。” 顾解颐眼神沉了沉,他忽然倾过身子去,一手托着齐杨的头,对着他的嘴亲了下去。 顾解颐的嘴唇有些凉,但他吻的很认真,也很缠绵,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吻,但是没有多余的情意。 齐杨被他亲着,心里明明很激动,眉头却渐渐皱起来。 在顾解颐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齐杨终于把他推开了。顾解颐站在齐杨面前,低着头看他,“滋味如何?” 齐杨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去的这几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明明吻的时候也挺激烈享受的,但过后却觉得心里更空虚。我没有感受过两情相悦的吻是什么滋味,但我想,一定不是这样。” “那时候程臻跟我说过一样的话,他说他心里有别人,我回他没关系,反正能陪在他身边跟他日日相对的人是我,总有一天他能忘了那个影子爱上我。爱不爱又能怎样,在一起实实在在地过日子才我想要的。” “但是这种日子,难熬地很。” “后来我才发现,他喜欢的那个人,一句话就能把他招过去,无论我在他身后做多少事情,都抵不过那个人一个电话。” “齐杨,我是寂寞。但我更加知道这种感受,所以一直避着你。其实如果你对我没心思,咱们俩兴许当个**也不错。但是我不能害了你。对不起。我忽然发现,忘不忘记程臻,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没道理让别人来帮我忘了他。” 顾解颐最后笑了笑,“一念之差,就差点成了渣。” 顾解颐自己走了,留齐杨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沉思。 才过了年没多久,程臻就住回厂里了。他对这个厂子实在是爱得紧,一桌一椅都使用的很仔细。程母说要跟着过去帮他打扫打扫房间,洗洗晒晒什么的,他不敢让她看到自己住的状况,于是找借口推脱了。 年还没有过完,郊区不像市里管得严,零星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程臻在院子里抽了根烟,然后扔到地上踩灭,走进仓库里查看存货。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点背到这种地步,他才站到那堆钢材前面,最上面的一捆就掉下来砸中了他的左脚脚背。 那一下砸得他太阳穴都疼,他顺势坐倒在地上,咬着牙掏出手机来打了120。 救护车来的时候程臻已经疼得快晕过去了,他出了一身冷汗,左脚已经没有知觉。 后来救护人员费了大力才把他弄上担架,他右手颤了颤,努力地曲张,随行的护士捡起地上的手机放到他面前,问道,“想打给谁?” “解……” 程臻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来,保留着一丝清醒的脑子突然想到他根本不知道顾解颐的电话,随即放弃似的闭上了眼睛。 程臻醒来的时候看到母亲坐在他床前抹泪。 他的左脚上了钢板固定,动弹不了,他于是躺在床上看着母亲,笑问道,“哭什么?难道我变成瘸子了?” 母亲闻言,放下手来,哽咽着骂他,“你这个不省心的臭小子!医生要给你做手术,我死活不让,要是做了手术,割了碎骨,你可不是要一辈子都瘸了!幸好我有个好姐妹当了一辈子的中医,让她帮你调养调养,兴许还能治好。” 程臻心里沉了沉,他不想让母亲担心,于是还是笑着说道,“那不挺好么。别哭了,怪难看的,小心我爸看见了不要你了。” “子还不嫌母丑呢,就你小子事儿多!”程母站起来去给他洗水果,“你这些天嘴上紧着点吧,烟酒的都给我戒了!”程臻听说让他戒烟戒酒,立马苦了脸。程母看他那副模样,才有了点笑意,端着果盆走出房门。 程臻看母亲走了,敛了脸上的笑,恢复了冷漠。 顾解颐这几天夜里常被无端噩梦惊醒,他醒来去父母房里看看,看他们睡得安好,才放下点心来。 但那种不安的情绪始终笼罩着他。 有天夜里他又惊醒,忍不住在常年荒废的微博上发了句牢骚。 「为君一解颐:天天晚上做噩梦,看来明天要去庙里拜拜了。」 没多久,蹦出一个回复来。 「0730:来我怀里吧,我搂着你睡。」 顾解颐从来不回粉丝的回复,这次也不知怎么了,看到那句话心里一跳,心血来潮地反调戏回去,「我搂着你睡也行。」 没多久,那人又给他回复,「行啊,可惜我过不去,只能你过来了【哭脸】」 「你怎么了?」 「脚被砸伤了【哭脸】求安慰」 「怎么这么不小心?养伤期间,禁烟禁酒,切忌辛辣食物,这下没有口福了。」 「呜呜……你怎么跟我妈说一样的话」 「呵呵,摸~」 「打滚~~蹭~」 顾解颐有一瞬间以为这个人是程臻,但是程臻显然不会跟他卖萌,也不太可能这么晚还不睡觉。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你的名字很有特点,是你的生日吗?」 那边立马回过来,「不是,我老婆的。」 顾解颐松了口气,同时也涌上了淡淡的怅然。这个生日既不是程臻的,也不是他的,看来果然是他想多了。 程臻因为脚疼,睡不着觉,拿着手机刷网页。顾解颐那条状态蹦出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等他确信顾解颐是真的又开始宠幸微博了,于是切换到自己的小号去给他回复。 他知道顾解颐没有回复的习惯,所以也没期待他能回他。但顾解颐不但回复了他,还跟他一句句地聊起来的时候,他觉得大概是自己前段时间掉光的RP又统统回来了。 这还没有完,当第二天养伤中无所事事的程臻拍了张自己夹钢板的脚的照片,PO到微博上的时候,竟然在晚上收到了顾解颐的评论。 「真是可怜呀,看上去就很疼的样子。」 「是呀,呜……」 「别哭了,摸摸,以后小心点就好了。」 「可是我躺在床上很无聊呀。」 「那怎么办?」 「我们来玩游戏吧【星星眼】」 「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 程臻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却动得飞快。那些“打滚……”“呜呜……”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出来的。顾解颐也真是好脾气,就这么陪着他一句句地聊着废话,好像哄个小孩子似的。 反正长夜漫漫,两个人都睡不着,就这么通过网络交流感情。 很久以后,两人又生活在一起时,程臻惹顾解颐生气,顾解颐会压到他身上捏他的脸,“给老子笑一笑啊,你不是很会卖萌来着么!说!那个0730是哪个小妖精的生日!” 程臻被他捏着脸,目光淡淡地将他笼罩,“你的,阴历生日。” 第19章 不舍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还程臻还是左脚粉碎性骨折。他整日在医院里养着,生活需求都离不开那张床,一个心气高的大男人,不能跑不能跳,甚至上厕所也都要人帮忙,心里自然不痛快,面色也越来越阴郁,一天到头,也只有晚上跟顾解颐聊两句的时候能有个笑模样。 程臻不是个热情的人,除了生意场合必要的交际外,没几个真心的朋友。他这一出意外,身边能照看他的,就只有爸妈了。到了这种地步,自己有力使不上,还要处处依赖人,更加体会到人生的无奈。即使再强大的人,也会有那么孤立无援的一天。面对生活的玩笑,除了垂下手接受,别无他法。 三个月后,当程臻终于能下地走动,他的脾气也被磨了个差不多了。 他能走的第一天立马回了厂里。离开这段时间,厂里一堆事情攒着,他想想就很头疼。 厂里员工们全部站在门口迎接老板。程臻从出租车上下来,拄着双拐,突然看到这么大的阵势,心里有点感动。 程臻瘦了一大圈,显得更加细高。面色有些憔悴,眼睛却黝黑炯然,神情也很淡定,他就那么站在门口,有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已经红了眼眶。老板平时虽然严厉,但是不在的时候,厂里人心惶惶,终于看到他了,心里才好像吃了定心丸似的。 其实在她们心里,老板是个很可靠的男人,工作认真卖力,人也很有魄力,虽然不常笑,但是笑起来眼角露出细纹,格外温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都快三十了,身边还空着,一个人住在厂里。总觉得这样的男人,家里合该有个体贴细致的女人。姑娘们毕竟年轻,也会偷偷地幻想自己能成为程臻的爱人。 程臻招了招手,把大家都哄回去干活。 程臻回到办公室,处理了点手头的工作,又喊了附近酒店的外送,请大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程臻端起一杯茶水,说道,“我不能喝酒,就以茶代了,先谢谢各位在我不在的日子里尽心尽力地工作,以后希望能做的更好。只要你们好好干活,升职加薪,都不是问题。” 众人大声应了,开始哄抢着去夹盘里的肉菜。程臻放下杯子,看着离自己最远的那盘糖醋鱼,眼里的光有点散。 他已经快两年没吃过顾解颐做的糖醋鱼了。说起来这算顾解颐的拿手菜之一。因为自己爱吃,所以变成了他的拿手菜。程臻觉得头有点晕,心里也堵得慌,好像刚才喝的不是水是酒。 顾解颐正在家里做饭。他做饭不看菜谱,按照自己的经验,心里估摸着来,做出来还都挺美味。他觉着自己哪天要是失业了,开个家常餐馆,兴许还能赚点钱。 “小颐!” 顾解颐听到母亲喊他,立马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出去。“怎么了妈?” “你爸吃的降压药没了,你去给他买点。” “行,我这就去。菜都切好了放在案板上,你不用管,等我回来做。” “知道了知道了。”顾母觉得自家儿子是真的孝顺。 顾解颐在床头柜里翻出父亲吃的降压药,他拿着那个空盒子,有点愣神。 这还是他有一次在微博上求人推荐好的降压药,隔了两天就收到程臻给他寄来的包裹,里面装着这种药,还有其他的常用**。程臻说他一个朋友是药剂师,他咨询过了,这种药比较好,里面附着药剂师写的单子,包括用法和忌口,但是字迹太过潦草,程臻又照抄了一遍。 顾解颐跟了他四年,哪能不知道他根本不认识什么药剂师。也不知道程臻求了多少人,才问到的。 以前在一起的话理所应当,现在你都把人家踹了,凭什么还要人家孝顺你爸妈? 自打顾解颐告诉程臻别再寄东西了,他的确没再寄过。顾解颐想了想,觉得自己前段时间的确挺任性的,明明净身出户了,却又接受着程臻的给予,他觉得应该把程臻寄来的东西折成钱给他汇过去。虽然这笔钱对程臻不算什么,但也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吧。 过了一段时间,顾解颐都快忘了这事的时候,收到了邮局的电话,说他汇款的地址查无此人。 顾解颐懵了,难道程臻换了房子?他又往程臻公司寄了一次,照样查无此人。 他忽然有种程臻消失了的感觉。哪怕分了手,那个人也会去YY听他唱歌,会给他寄东西,会更微博,并没有彻底从他的生活里蒸发。但现在,他忽然有些无措了。 顾解颐坐在电脑前面,在明晃晃的日光下,想到年初那个雪天程臻留给他的背影,心里慢慢潮湿起来。 他可以跟程臻分开,但是不能没有他的消息。只要知道他仍旧好好地在某个角落过他的日子,那么他身边陪着谁顾解颐都可以无所谓地笑。但是程臻突然消失了,顾解颐连自己的日子也没心情打理了。 顾解颐在微博更了条状态。 「我找不到你了。」 他这条状态一出,很快被粉丝们轮死了。甚至有人艾特了程臻,带着他俩一起轮。 程臻出院不久,工作忙得不行,也没什么功夫刷微博,自己的号更是很久没去。当他想起来登上小号看看,打开特别关注看到顾解颐这条状态的时候,心头猛地跳了一下。 下意识地,他觉得顾解颐是在对他说。但是又想了想顾解颐对自己的态度,自嘲不要自作多情。 顾解颐在酒桌上认识个客户,酒酣耳热之际,那人听说他在B市上的学,非常高兴,直说自己也是B市人。顾解颐见他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于是也笑着跟他聊B市的山水人情。说着说着两人不知怎么扯到房地产上。客户抱怨B市房价炒得太高,让相关行业都大赚一笔。 “你不知道,这两年在郊区冒出很多建材厂来,以前这块赚不了什么钱,但是现在利润大着呢。我去参观过一家建材厂,一共二十来个员工,厂子也不大,可是看上去有模有样。说起来那家厂子的老板跟你还是校友,当然你们不一定认识。” 客户说着笑了两声。 顾解颐闻话听音,觉得这客户大概有意往这个产业发展,但是苦无门路,说不定他还真认识这什么建材厂的老板,能帮这俩人牵个线。 “您可以说说看,我大学时候还是挺活跃的,认识得人不少。” “不能吧,你俩不是一届的。” 顾解颐也不反驳,就笑着看着客户。 “他叫程臻。禾呈程,臻于完善的臻,你认得?” 顾解颐心里咯噔一声,但是脸上笑意不减,“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有印象。他不是在金融业么,怎么跑去卖建材了?” “看这个有得赚呗。人家头脑好,有眼光,早早地看出这是块肥肉。现在再想往里挤,可就难咯。” “赚是赚得多了,但干这个也不轻松吧。” “是不轻松。我听说他前阵子脚被砸伤了,到现在还得拄着拐。你说好好一个大老板,干什么自己下车间啊!” 顾解颐手一抖差点没有拿稳酒杯。从一个外人口里听说程臻的近况,他心里真是百感交集,细细辨来,竟是心疼居多。 他不在的这两年,程臻到底吃了多少苦?那个贪好安逸的人,若不是被逼上绝路了,又怎么会随便转行。怪不得家里和公司都找不到他,看样子是把房子也卖了。那么他现在住在哪里?还有脚是怎么伤着的,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身边难道没个人看着他? 顾解颐心里动着,嘴上也没有停,仍旧笑着,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对人家有印象,不过人家不一定对我有印象。我跟他倒是没什么交情,可惜了。” 客户也没真指望顾解颐能帮上忙,话题很快被转开,顾解颐整场都挂着微笑,心里的疼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真的见不得程臻过得有一点不好。 日子晃眼到了中秋。到此为止,程臻跟顾解颐分手已整两年。他从父母家吃完团圆中饭,一个人回了厂里。他进屋喝了两口茶,就走出去,拿出放在院子里的木剑,用砂纸一下下地打磨起来。 这木剑是做给他小侄子玩的。他堂哥领着小孩来过厂里一次,小孩看到他院子里堆放的木头,就吵闹着要把剑。程臻蹲下来摸摸小侄子的头,说没问题,你下次来的时候,叔叔就给你做好了。 从前程臻总是嫌小孩麻烦吵闹,最近这两年却越来越稀罕起小孩子来。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就忍不住放低身段,温柔微笑。 顾解颐进门的时候看到的是程臻的背影,深秋的傍晚凉意深重,程臻就只穿着件背心,不知道在做着什么,只见得有力的臂膀上绷起来的肌肉。 顾解颐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眼有点热,他出声喊程臻,声音涩重的好像拧在喉咙里似的。 程臻明显愣了一下,他回头,看到顾解颐,诧异了一瞬,笑着走上来打招呼。 程臻穿着长裤背心,身材还是那样好,人也英俊如昨,但是他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太正常。 站立着看不出来,一走起来还是有些明显,虽然程臻有意掩饰了,但顾解颐还是发现了他跛了的左脚。 “你怎么来了?怎么找着这个地方的?” 他话音刚落,顾解颐人已经扑了过来,冲劲大的差点把程臻压倒在地。 程臻被顾解颐抱住,愣愣地伸着沾着木屑的手,犹豫了一下,把他揽在怀里。 顾解颐抱了一会儿,程臻把他的脸从怀里捧出来,粗糙的指用力擦了擦他眼角的泪。 “怎么?受委屈了?来找我哭?” 顾解颐摸着程臻冰凉的手臂,皱着眉吼他,“怎么不多穿点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他说着就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帮程臻穿上。 程臻看他眼睛红着发狠的样子,笑了笑,顺从地张开手臂让他帮忙穿衣服。顾解颐的衣服程臻穿着瘦,绷在身上紧紧的,带着顾解颐的体温,还有清淡的洗衣粉味道。这种久违的感受,让程臻有些舍不得脱下来。 程臻邀顾解颐进屋,顾解颐要跟他一起,他说了句,“你先走。” 顾解颐听话地往前走,回头看了看程臻还站在原地不动。他想到程臻的脚,心里明白程臻大概不愿意自己看到他走路的样子,于是先进了屋。 程臻进屋的时候顾解颐已经在帮他收拾床铺了。 程臻住的非常简陋,一张木板床,一个脸盆架,一张饭桌,屋子中央还有炉子。只看他平常外出的穿着,根本想象不到他会住在条件这么差的地方。顾解颐好像没看到这些似的,把程臻没叠的被子叠好放在床尾,然后在床沿上坐下来,抬头问程臻晚上吃什么。 “就,跟大家吃一样的。” 厂里有自己的厨房,平时如果没有应酬,程臻就跟着员工一起随便吃点大锅饭,也懒得自己做着吃。顾解颐听到他的话,表情没变,轻声说道,“以后咱们自己开伙。” 程臻听他说“咱们”,笑了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侧头看着顾解颐,问道,“看这架势,你是要在这里住下来啊?” 顾解颐心里颤了颤,“你上次的话还算数么?” “什么话?” “你说让我跟你回去做程家的媳妇儿。还是……”顾解颐皱了眉,“程家媳妇儿已经有人选了?” 程臻看到顾解颐有点紧张的神情,笑着抱住他,“没,一直给你留着呢。” 顾解颐又红了眼眶。“程臻,我他妈怎么到了你面前就这么爱哭!” 第20章 相爱 顾解颐摸着程臻的脸觉得人都瘦了,他从床上下来,洗了把手,挽起袖子准备去厨房做菜。 “你想吃点什么?” 顾解颐站在大铁锅前面,对着亦步亦趋跟过来的程臻问道。 程臻对着顾解颐笑了笑,从墙角的编织袋里挑出两棵翠绿的水芹,站到水池旁边,“我来吧,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顾解颐瞪圆了眼睛,“你会做饭了?” “嗯,”程臻头也没回,在水龙头下仔细地洗着水芹,“一个人过,总得学着照顾自己。” 顾解颐听到这话有点心酸,不过他还是打趣道,“真是一个人啊?没找个人帮你做做饭洗洗衣服什么的?” 程臻有些责备地瞥了顾解颐一眼。 “我说的是保姆,嗯,保姆。”后者立马给自己找台阶下。 不过程臻已经走到了他身旁,一手还握着芹菜,另一手带着冰凉的水滴捏住顾解颐的后脖颈,低了头凑他耳边说道,“我找没找人,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顾解颐也没犹豫,顺杆就爬,转头含住程臻干燥的唇瓣。他一点点细细地在表面舔舐,极尽挑逗,直到程臻忍不住把人带到怀里压住脑袋狠狠亲下去。 顾解颐仰着头承受程臻的亲吻,半闭的眼睛看到大开的厨房门外射进的阳光,伸出胳膊搂住程臻的肩背,在阳光底下,公共厨房里跟程臻火热地亲了起来,吻到激动处甚至发出了唾液交换的水声。 程臻的吻技还是那么好,直把顾解颐亲得喘不上气来,可是在顾解颐看不到的地方,程臻拿着芹菜的那只手紧张地攥着,手里翠碧的蔬菜已经被捏出了汁水。 他等这个吻实在等了太久,这个人的体温,他的气息,他想念了太久,时间非但没有耗干了他的热情,反而愈久愈甘醇,心心念念的人一靠近,简直要了程臻的命。 程臻的手不知何时落到了顾解颐的腰际,穿过衣服下摆伸了进去,顾解颐的腰肢温暖柔韧,程臻摩挲了几下,忍不住下手捏了一把,力道没控制好,顾解颐闷哼了一声,分开了吻得难分难舍的唇。 顾解颐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腰上红红的指印。他并不是容易留痕的体质,也不知道程臻刚才下了多大的力道。 顾解颐抬头,看到程臻歉意的眸子。他笑了笑,双手顺着程臻的手腕滑下去,握住他的手,程臻宽大的手掌竟然在微微发抖,而刚才洗好的芹菜落在地上,已经被蹂躏的不成样子。 他们俩的性事向来火爆,但程臻从未出现无法自控的情况。顾解颐舔了舔唇,心里竟然也有些紧张。 自从得知程臻砸伤了脚,他就一直在替这人担惊受怕。从前程臻就是被人背后戳个指头顾解颐也得护着,何况出了这么大的状况。现在想想,他担心程臻,程臻何尝又不担心他呢?只能在YY上听个声儿,不能见面,更摸不到人,心里怎能不煎熬不想念? 顾解颐看住程臻的眼睛,说道,“你知道不,我最后悔的就是那次没拉住你,没问问你过得怎么样,我怎么对你那么放心!” 这话顾解颐后来又重复了一遍,那时候他俩终于顺利吃完程臻做的饭,顾解颐端了盆热水过来执意要帮程臻泡脚。他蹲在程臻身前,捧着他的脚放到水里,小心地往程臻脚背上撩水的时候,顾解颐抬起头来,半是懊恼半是心疼地又将这句话说了一遍。他一想到那个擦肩而过的雪天,自己刻意伪装的漠然,心里就难受得不行。这两年时光,他错过了这么多。程臻离职,自己办厂,出事故,种种种种,本应有他陪在身边,福祸共担,却让程臻一个人承受了去。这个男人纵然能肩扛手提,顶天立地,在他眼里心里,还是跟他的孩子一样,需要他的陪伴和照料。 而他同样,也需要程臻的保护和怜惜。 程臻这样被顾解颐看着,心里好像有团火在翻滚,嘴唇开阖几次,都无法成言。虽然他有无数渠道可以打听顾解颐的消息,知道他一直是一个人,但是这两年来,他常常梦到最坏的结局。尤其是那个雪天偶遇之后,他总会梦到那个小院子,他一回头,那抹熟悉的身影荡然无存。 他想过很多次,如果这是他们此生最后的相遇,从此两地相隔,朝暮不闻,顾解颐若有意相忘,他终将成为故人。程臻很清醒,他想过一个人记着这份感情过一辈子,当另外一个人已经不再想起的时候。 不是刻意摆出这副痴情的姿态,他只是不愿再犯一次错误,心里装着谁,嘴上却要叫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这么着也不是过不了,但是对于三个人来说,都是伤害。 顾解颐把一块干净的毛巾垫在自己腿上,然后把程臻的脚从盆子里拿出来,用毛巾包住,小心地擦干。程臻的左脚脚掌是完整的,但脚趾都畸形地蜷缩着,其实这只脚上的神经都已经坏死,不会感到疼,也不会觉得烫,但是看到顾解颐那么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洗脚,程臻并没有开口提醒他。他在心里轻轻叹一口气,想要抽出脚来的时候,眼前的黑脑袋却突然低下去,程臻什么感觉都没有,但顾解颐已经结结实实地在他脚面上落下了一个吻。 程臻心里颤了颤。他很要强,极其不愿意将自己的缺陷示人,所以他在别人面前的时候,都尽量站得端正,走得挺直,更不肖说对于别人落在自己左脚上的视线有多么敏感和抗拒。而这份倔强的自卑,到了顾解颐面前,却又杂糅进了歉疚和尴尬,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此时的顾解颐。 他希望他回来,却不希望迎接他的,是这样一个不健全的自己。 顾解颐此刻没有察觉程臻的心情,他还完全沉浸在两人复合的喜悦里。程臻看他高兴,便也压下自己心头的烦闷,陪着他高兴。 因为平时只有程臻一个人住,所以床是单人床,枕头也只有一个。程臻从仓库里提来两条长凳,靠放在床边,把被子横铺在床上,盖过凳子,然后把自己的衣服叠了叠放在外侧充当枕头。 程臻让顾解颐睡在里面,自己睡在外面。顾解颐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但是俩人躺下不久,顾解颐忽然侧过身子来说道,“你过来点。” “嗯?”程臻不明白。 “过来抱着我,我冷。” 程臻闻言,顺从地靠过去,侧了身把顾解颐抱在怀里,他摸了摸顾解颐的胳膊,温热的,手又从T恤底下伸进去,摸了摸背部和后心口,都不凉。程臻皱了下眉,问道,“哪里冷?” 顾解颐的双脚缠上程臻的腿,更紧地跟他贴合在一起。“不冷了,这样就挺好。” 程臻的头跟顾解颐的靠在一个枕头上,两人的身体也只占了一人的空间,他借着院里的光看到顾解颐含笑的眉眼,心里忽然敞亮了,顾解颐是心疼他睡硬板凳,又不会见外地跟他推让,只好让俩人一块睡到里面。眼睛忽然酸涩起来,怀里的人这般好,他却不再风光无限。 程臻圈住顾解颐的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攥成了拳。 顾解颐回来了,他却发现,他眼前仍有长长的一段黑暗,摸不到尽头。 第21章 医病 顾解颐在程臻的厂里住了下来。暌违两年,二人都要重新学习如何去经营这份感情,幸而他们都比从前成熟,又是失而复得,对待感情愈发珍而重之。 现如今程臻身上几乎不见了让人可气可笑的孩子气,有顾解颐在身边,笑容也多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淡定而温暖,顾解颐看着他,常常想到“永远”这个年轻时候都甚少想到的字眼。 顾解颐觉得现在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好,直到他真正意识到程臻的心病。 那天他正在屋里算账,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他站起身探头去看,透过打开着的窗子,只见得程臻站在一排晾着的衣服下面,胳膊上挂着长长的床单,地上倒扣着个脸盆。程臻抬着胳膊不让床单落地,跛脚撑不上力,他只好努力伸直了左腿,弯下另一只腿,去够地上的盆子。 程臻背对着顾解颐,顾解颐看不到他的脸,阳光甚好,毫不吝啬地铺洒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顾解颐却忽然觉得很冷。他抑制住自己想要跑过去帮忙的冲动,站在窗口看着程臻一次次地尝试着弯腰下蹲,最后终于把倒扣的盆子翻了过来,捡起沾脏的衣服,重新端着盆子去打水。 程臻对顾解颐那么体贴,走在马路上会自己走在靠近车辆的外侧,让顾解颐走在里边,做饭、洗衣这样的家务事样样抢着做,重活累活更是自己一人包揽,顾解颐几乎都要忽视了他腿脚不便的事实。程臻下意识地保护顾解颐,让顾解颐忘记了,现在遮在自己身上的羽翼是残破的。 这时候想起来,程臻素日的许多表现便有了答案。除了第一天外,他总是背着自己洗脚,走在路上程臻会跟顾解颐拉开一小段距离,有回顾解颐偶遇友人,程臻竟然趁着顾解颐跟对方交谈的空档转入了街边的商店,对顾解颐的朋友似是避如蛇蝎。 顾解颐这么想着,好像程臻那盆水全泼在了他心口上,霎地潮湿冰凉起来。他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晾完衣服,费力弯腰捡起盆子,这才坐回了座位上,愣愣地坐了半天。 程臻醒来没见到顾解颐的时候,竟然以为他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那时候天还没有亮透,他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去例行查岗,手往旁边一摸,身边的被窝已经冷了半晌了。程臻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蓦地一阵头晕,他以为现实终于暗合了他多日来不详的梦境,顾解颐最终还是弃他而去。 后来天光大亮的时候,程臻从床底下找到了顾解颐的行李箱,他才发现为着自己的猜测他已经冷汗湿透了脊背。 那天程臻无论做什么,都要恍惚地望着大门一会儿,厂里的女孩子觉得他大概是在等什么人,极有可能是天天跟厂长黏在一处的那个清俊的男人。她们看到程臻恍惚的模样,心里犯疼,又觉得老人说得没错,长得好看的男人只会叫别人心疼,却难以有人让他们心疼。 夜深了,巷子里传来狗吠声,接着是门锁响动的声音,程臻转了个身,一个带着凉气的身子摸上了床,程臻一把抱住他,凑到耳边问道,“今天干什么去了?” 顾解颐吓了一跳,拧开床头灯,在晕黄的灯光下低眉望着程臻,“还没睡?” 程臻嗯了一声,顾解颐想了想就明白了,因为他没回来,所以程臻没有睡。 便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还是一下子刺中了顾解颐的心房。 顾解颐掩饰着心疼,笑得露出颊边酒窝,“前两天还想着你终于长大了呢,怎么还跟没断奶的娃娃似的?” “可不就是没断奶。”程臻仿佛急欲确认什么,他矫健的身子压在顾解颐身上,用牙齿拉开顾解颐的领口,“要吃奶。” 顾解颐脸上一红,手伸出去却没有挡住程臻,而是放在了程臻的腰上,做了个默许的搂抱动作。 是夜,程臻尤其激动,顾解颐的呻吟声没在了口齿交缠中,床板的吱呀声盖过了程臻低沉的喘息。 程臻沉浸在汹涌的情欲中,忽略了顾解颐身上似有若无的药香。 顾解颐早出晚归的日子多了起来,程臻便不再过问。不问不代表心里的不安就会消失,于是只好更拼命地在床上折腾顾解颐。他虽然跛了一只脚,但是腰力犹胜从前,顾解颐常常被他弄得浑身湿透,快要陷入梦境了又被翻个身来换了姿势顶弄。 顾解颐跟坐船似的泛上眩晕感,眯着眼睛咬着唇呻吟,往往一场做完,他已然累得话都讲不出来,更是没有力气考虑怎么跟程臻开口。 半个月后,一脸疲惫的顾解颐泡开了草药,把程臻压到盆子前面坐下,帮他褪下鞋袜,用药汤泡过脚,又找出一包长短不一的针帮程臻按摩针灸的时候,程臻才恍然明白顾解颐这些时日身上淡淡萦绕的药香从何而来。 顾解颐的眼睛专注地盯着程臻的脚面,细白的手指捏着纤细的针,小心地扎在程臻的穴位上,问他,“有感觉没?” 程臻摇了摇头。 顾解颐对他笑笑,“没关系,再来。” 程臻看着顾解颐眼底的青色和额上渗出的汗珠,默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刚刚伤着之后,各种治疗手法都用遍了,见效不大。烦躁沮丧的他曾在母亲面前踹翻了泡脚的盆子。可是此刻他看着认真的顾解颐,他忽然愿意去相信,奇迹可能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他的爱人都已经那么努力了,他凭什么不去相信? 程臻帮顾解颐擦了擦汗,静静地注视着他,觉得这一眼,看上千年万年也不足够。 下午的时候,程臻前两天订的大床送过来了,跟建材接触久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程臻研究了一番说明书,决定自己组装起来。 顾解颐蹲在地上扒拉着工具箱,在程臻的指示下递给他各种工具。程臻还是穿着那件背心儿,工作的时候肌肉贲张,原本看上去清瘦的身子一下子强劲精干起来。顾解颐蹲在他后面,看着干活的程臻,觉得他认真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很像一副运动美学图。 程臻砸了两下钉子,又停住了,转头看了看顾解颐。 “要什么?”顾解颐低头在工具箱里翻找。 “没什么。” 过了没一会儿程臻又回头看顾解颐。顾解颐挑了挑眉,“你老看我干吗?到底要什么直说啊!” 程臻还是那句话,“没什么。” 顾解颐真是对他闷葫芦的性子无奈。 但是过了一会儿,顾解颐回过味来,为自己的猜测微微红了脸。“你是不是,一会儿看不见我就不放心?” 程臻这一次盯了他很长时间,点了点头,眼角露出笑纹,眼神有点偏,好像有些害羞。他伸了一只手出来,顾解颐懵懂地伸出手握住那只干燥的手掌,程臻攥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腰上,顾解颐从他后面围住了他。 腰身被人搂着,下手不敢用大力气,颇受桎梏,活儿干起来也慢了起来。程臻没有说什么,慢慢地用巧劲打着楔子,顾解颐趴在他背上,感受着他一起一伏间平稳的呼吸,慢慢地浮起个笑容。 明明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却还像少年情人那样粘腻,一时一刻见不着也会想,摸不着也会担心,正是经历了这许多,却越活越倒退回去了。 两个做起事来干净利落的人,竟然愿意花上一个下午,慢悠悠地纠缠在一起,组装一张共同的床。 炉子上熬着的草药咕噜咕噜地洒了出来,没有人理会,浓郁的药香里,他们静静地贴在一处,分享这难得的安宁。 传达室的老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悄悄地退了出去,他回到传达室,告诉等在那里的陌生男人,“再等等吧,老板忙着呢。” 男人蹙起眉来。“这个时间忙什么?” “呃……”老王想了想刚才看到的场景,觉得有不该打扰的道理,但是他说不上来,“没什么,有点忙,”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来,来,抽着烟等,抽着烟等。” 徐静河从老王粗糙的手指间接过劣质的香烟,用打火机点着,面孔在烟雾后面显得愈发阴郁。 程臻装完一个地方,拍拍身后人的屁股,让他跟着挪动身子。顾解颐却没有动静。程臻费力地扭头看去,顾解颐已经睡着了。 这段时间真的累着他了,蹲了这么久也不怕脚麻。他无奈地笑笑,托着顾解颐站起来,床上只有木板,不能睡人,他只好背着人走出门去找地儿睡觉。 程臻背着顾解颐,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去,看到倚着墙站着的黑衣男人,逆了光,程臻眯起眼睛望了他一眼,没有理他,绕过他走开了。 徐静河愣了一瞬。 看到程臻瘸着腿出现的时候他很惊讶,看到他背上还背着个男人的时候他更惊讶了。但是徐静河的惊讶只是挑了挑眉,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跟了上去。 程臻把顾解颐放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拿了件外套给他盖在身上,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帮他掖了掖衣角,这才转身看着跟过来的男人,打了个出门说的手势。 两个一般高的男人站在阳光底下,比起徐静河的纯手工西装来说,只穿了背心和工装裤的程臻显得很普通,更像个在工地上干活的工人。更不消说程臻现在还瘸了一条腿。可想而知徐静河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了。徐静河纵然再隐忍含蓄,还是忍不住微微流露同情和不屑。 就算是从前那个程臻,在徐静河强大的气场面前也会差上那么一截。但奇怪的是,明明该自卑的人就那么站在那里,不卑不亢,表情淡淡的,眼底透着暖光,这光无关身边的人,却让人无法忽视。 非但不自卑,还比以前更加骄傲。是内心真正富足的人才会有的表情。不愤世嫉俗,不骄傲不可一世,宽和平静,坦然从容。 徐静河有的他不稀罕,而他有的,恐怕徐静河要羡慕一辈子。 徐静河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知道周清朗在哪里么?” “我不知道。”程臻实话实说。他跟周清朗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联系了。 徐静河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在撒谎,他本来也没抱着今天能问到人的打算,但是却有意外收获。“刚才那位是……”他目光往程臻背后瞟了瞟。 “我爱人。” 徐静河点了点头,“挺好的,你们看上去……很幸福。” 程臻抿唇笑了笑,并不在意他的看法。“谢谢。” 徐静河又点点头,大概是觉得与这里的气氛太格格不入,没有说什么就告了别。 程臻站在原地看他坐上那辆高级轿车绝尘离去,觉得他的背影透着几丝孤寂。这一刻他并没有想到,一周后报纸上就传来了徐静河离婚的消息。 第22章 番外 烤鱼 早上下起了蒙蒙小雨,天放晴后,程臻带着顾解颐步行去吃烤鱼。 顾解颐来了之后,两人忙于厂里事务,顿顿又分担着做饭,还没有下过馆子。这日顾解颐从酒席间偶得一份食谱,研究了半天,想要尝试一二。程臻听说,有意带他先去当地的特色餐馆临摹实践一下,那家招牌烤鱼店就成了首选。 程臻带着顾解颐在弯弯绕绕的村巷里走着,遇上田埂水洼,便伸手拉他一把。郊野的空气清新怡人,顾解颐忍不住赞叹程臻选厂址选得很是地方,等他们多赚点钱,就在这里包个山头占山为王,收收过路费什么的充当养老钱。 时间尚早,小餐馆还没有开始营业,程臻来过太多次,已经成了熟客,老板破例把他们迎了进来。 两人在窗边矮桌旁坐下来,没有外人,程臻姿态随意地在桌底下伸长了长腿,衬衫袖子挽起来,扶着桌沿长长地舒一口气。 烤鱼很快送了上来。程臻盯着拾起筷子开动的顾解颐,心里略有忐忑。他带着很多人来过这间餐馆,但是第一次如此在意动筷子的人的评价。 顾解颐注意到程臻的紧张,心里好笑,面上还不能显,认认真真尝了一筷子,点点头表示肯定。 鱼吃到一半,程臻想起上回给他寄的酱料,问道,“我给你寄过一回酱料,就是这家的,吃了没?” 顾解颐也想起那罐酱料,点点头道,“嗯,吃了。招待了几回客人,自家人吃面条吃了几回,就没有了。” 顾解颐说完这话,之后就望着窗外出神。春意融融,屋外柳条泛了新绿,他想起他家窗台上那瓶蒜苗,也不知今春割了几茬了。酱料吃完之后,他舍不得扔掉玻璃罐,把玻璃罐洗干净,种上了蒜苗,放在厨房窗台上,每次去剪蒜苗炒鸡蛋吃的时候,都会想起给他寄酱料的人。 每天都会有那么一两刻的恍惚,睹物思人。 顾解颐收回视线,看了看面前容貌冷硬,神情却温柔的人,突然笑了起来。 换来程臻茫然的视线。 不过这个,大概要成为他自己甜美的秘密了。 -END- 第23章 努力 徐静河若是下了力气去找一个人,总还是能找到的。 徐静河找到周清朗的时候他正给花草浇水。因为专注,目光迟迟才抬起来,角度低缓,平添了一丝难言的妩媚。 好像一滴露水蓦地坠落草尖,徐静河心头颤了几颤。 周清朗看到他竟然不显惊讶,笑了笑把他让进屋里,又看茶让座,然后放他在堂屋里吹着小风自生自灭,转身没入屋前园子里去了。 晚上徐静河摸进了周清朗的房间,后者没说什么,默默让出半张床,在徐静河身下咬着被子呻吟。 第二天周清朗就把徐静河踹下了山,徐静河难得地三步一回头,看着那个渐渐变小的果园,想着隔天再上山来。 隔天他还没有上山,雨季的尾巴扫过小城,山路被洪水冲垮,徐静河急红了眼,当地人告诉他,山上有果蔬,人饿不死,大雨退去,徐静河再上山,周清朗却已经不知去向。 他看着被洪水冲烂的栅栏和一塌糊涂的菜园,那一瞬间心如死灰。 徐静河又开始找各种各样的情人。有比那人温柔的,有比那人有才气的,有比那人会伺候人的,照样是床上交缠床下陌路,却再也不会有一人带给他那样的感受,再也不会有一人,令他产生因为想看他的笑颜而有穿越大半个城市去替他买一份粥的情怀。 徐静河常常想起在那个郊区的小院子里看到的那一双身影,一个背着另一个,迎着阳光向着他走过来,那种旁若无人的气场,那种自得其若的甜蜜,想起来他竟然在心底滋生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觉得他们很碍眼。 而后更多的时候,他想念的是少有的跟周清朗两人盖着棉被纯聊天的日子。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后来有一天,徐静河在外地出差,在地方台的某个节目里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他急切地抓起电话来,接通了喉头却哽住了,沉默半晌,才跟对面的友人询问有没有电视台的关系,他想求一盘带子。 视频定格在那个穿着志愿者的红T恤的身影上,徐静河看了良久,周清朗黑了瘦了,穿着普通的T恤肥大的裤子,过往清新的气质褪得干干净净,简直认不出来了。如果不是摸过无数遍这个身子,他就是化成灰也烙在心里,徐静河也不能保证一眼将他从人群里捉出来。 周清朗支教的地方是典型的“老少边穷”地区,除了偶尔有驴友光顾,少有外人踏足。片子是半年前记者去山里采风带出来的,徐静河跟着那个记者沿着原来的路线又走了趟,终于又见到了周清朗。 这次周清朗正端着个破碗蹲在门边儿上跟一群孩子抢食吃,三十岁的男人了,在一群志愿者中算得上高龄,但是一举一动却还是孩子气十足。 周清朗抬起眼皮看了看徐静河,又是毫无讶异的笑笑,目光好像被这山里泉水浸过,清凌凌的。 徐静河也想过,他大概真的是爱周清朗,爱他的年轻美貌,爱他的柔软干净。但是此时此刻,他看着面前穿着老乡的军大衣,毫无形象地蹲着吃饭的人,发现无论他变得多么灰扑扑地,只要那双眼睛抬起来,还是能看到从前那个周清朗从里面破茧而出。 是夜,徐静河揉着周清朗不再滑嫩的身子,却比从前每一次都要激动,狠狠地贯穿他。 周清朗太久未经人事,疼得眼泪流了一脸,又被徐静河一点点舔去。 “任性够了就跟我回去。” 周清朗不吭声,徐静河就狠狠地往他心窝子里扎。 “你老了,除了我不会再有人看得上你。没文凭没本事,连养活自己都不能。你的手呢,还能拉琴么?连最后的骄傲都不剩了,你还有什么?” 周清朗呼哧呼哧地喘气,像条鱼似的在徐静河身下翻腾,“我有真心,比你强。” “心?你跟我谈真心?笑话,真心值多少钱?能供你吃供你喝?我告诉你,你心里想着的那个人现在跟别人幸福着呢,你放不下就去抢回来,躲在这穷乡僻壤算什么,窝囊!” 周清朗不挣扎了,月光在他脸上映下惨白的影子,他闭着眼睛,轻声说道,“明明知道我不爱你还千里迢迢巴巴的跑过来,你难道就不窝囊?” 徐静河沉默了一阵子,更加猛力地抽送,周清朗咬着牙不吭气,后处疼得厉害,但比那里更疼的是心脏。 徐静河后来还是一个人回去了。他知道他是真的带不走周清朗。 那个人的真心好像是一棵树,一辈子只长一次,在一个地方生了根,强硬带走,只剩枯萎。 徐静河本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在商言商,公司过去那些慈善的举动,都是事先请好了媒体宣传,为公司形象而作,他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所以当徐静河私下里交给秘书一张一百万的支票,让她按照地址汇给一个希望小学的时候,年轻的秘书迷惑了。这还是徐静河第一次偷偷摸摸地做慈善。 但是秘书姑娘没有迷惑多久,她偶然在老板的电脑上看到一张照片,是个年轻的男人抱着吉他坐在一群脏兮兮的孩子中间,笑着弹唱。 那个男人微微低着头,但是遮不住会发光的眉眼,头发微有些长,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笑起来的脸庞弧线美丽的雌雄莫辩,但是肩颈的线条,有力的胳膊又诏示了他是个男人的事实。 他抱着吉他的样子,好像自带星光那样,让人一眼就沉迷。 秘书姑娘一开始以为这是哪个歌星在献爱心,但是那个男人毫不雕饰的脸好像山间清风,她隐隐记起曾在老板的家里看到过。也是一张照片,孤零零地摆在老板的床头。 秘书下意识地把那张百万支票和这个男人联系在了一起,年轻的女孩默默地想着,如果是为了这个人,让她一掷万金也乐意。 他是跟老板在一起么?为什么在一起又不在身边呢? 大概是为了守护最珍贵的东西。就像她离开家乡父母,一人在外地打拼一样。每个人都在努力地生活,用放弃换取幸福。 第24章 新人 白日渐渐短起来,天凉了,有时候手边的外卖来不及吃,等到想起来时不得不放回微波炉里先热一下。齐杨托着下巴盯着冷掉的外卖看了半天,发现自己很怀念有住家汤喝的日子。他抬头从窗子里看向工作间,好像还看到了顾解颐坐在那里,晃了一眼就不见了。 现在顾解颐大概正在给别人煲汤喝吧。 齐杨整了整领口,起身出门。 老板翘班,自然没有人敢管。他开着车来到海边,从后备厢里拿出啤酒,一个人靠着车门,开一瓶酒喝。 现在还记得顾解颐走的那一天。顾解颐抱着自己的东西出了门,齐杨还是忍不住拔脚追了出去。后来俩人来到海边,齐杨买了箱酒放在车上,一人一瓶喝开了。顾解颐酒量还行,也不知那天是真醉了还是刻意装的,后来一个翻身把齐杨压在车门上,齐杨紧张地盯着他,他却脸色酡红地笑了,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自己的钱包扔到齐杨身上。 齐杨莫名奇妙地拾起那个钱包,打开看了看,只见透明隔层里塞着一张照片。是个男人站在这片海前,对着镜头面无表情。 齐杨抽出照片看了看,钱夹是新的,照片却是旧的。大概是被主人摩挲过太多回,人脸都模糊了。齐杨看清照片上的男人,心里腾地燃起一簇火。顾解颐明明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还这样不声不响地让他知道他心里惦记着别人。齐杨想起每次顾解颐烧鱼的时候,看着鱼的眼神,那时候觉得难以捉摸,现在想想分明都有迹可循。他心里有个人,就算不能在身边,看见什么熟悉的东西还是会想起那个人来。想起来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齐杨心里难受,又被酒意一浇,手攥成拳头就挥出去了,一拳揍到顾解颐颧骨上,登时青了一片。顾解颐舔舔嘴唇,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看着他第二拳挥过来,闪身避开了。 “当年是你招我的!”齐杨吼着又揍上去。 顾解颐抬手挡住他的拳头,“嗯”了一声,“是我不对,所以我让你一拳。”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这些年顾解颐不仅长了个子,也长了力气,别看平时除了床上没什么其他运动,真正动起来身手也挺矫健。反正他在齐杨拳头下一点亏也没吃着,后来俩人你来我往对着打了一番,双双躺倒在海滩上。 冰凉的沙子从领口里灌进去,齐杨皱了皱眉,转头去看顾解颐平静的脸。 顾解颐也转了头,目光淡淡的看着他。齐杨心里再火,手下都留了情,不然顾解颐也不能这么安好地躺在这儿。齐杨眼睛扫过顾解颐全身,他曲着一条腿躺在地上,黑 T恤下角被抻了上去,露出修长柔韧的腰身。齐杨觉得顾解颐这小子看着平淡,却总是能在不经意的时候露出诱惑。就算脸上挂着彩,也能让他觉着挺顺眼的。 顾解颐率先开了口。“对不起的话也没什么意思。你要觉着还能继续当哥们咱们就当下去,你要觉着不成,反正我也要走了,大不了以后不见你。” 齐杨沉默了一阵子,问道,“我就想知道,当年那个吻算什么?” 顾解颐目光有点疑惑,好像想不起来。 齐杨语气僵硬而又气愤,“你他妈在教室里亲我!” 顾解颐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得挺淡定,“那时候发现自己对男人更感兴趣,心里很慌,也很迷茫,那天看到你了,突然想到可以找你试试。如果亲着有感觉,说明我是弯的,如果没有,我还能找小女孩谈朋友。” “所以其实是我撞上去了么?” “我明明记得我犹豫了的,难道最后真的亲了?” 顾解颐看样子是真的记不清了。齐杨心里有火,却也知道不怪他。那天的每一秒,甚至是顾解颐每个细微的表情,都精准地刻画在他脑海里。他知道主动的人是他,顾解颐当时看着他的眼睛,他从顾解颐的眼里看出了怯意,于是在他偏开头前亲了过去。 他不知道顾解颐从那个吻里知道了什么,反正他是明白了他年少的心意,为何会对一个人从一开始就关注在意。那个柔软青涩的吻,象征着他懵懂年少的结束,就这么留在了他的记忆里不曾淡去。 “你那一天,没有来,是不是说明你对那一下没感觉?” 这次顾解颐很清楚齐杨指的哪天。“我去了,没现身,你站在花坛前边,我在后面,隔着开得特别艳丽的月季,看了一下午你的后脑勺。”顾解颐微微勾了勾唇角,“你个笨蛋,你要是转个头我就躲不开了。” 齐杨注意着顾解颐的表情,好像在回忆特别有趣的事情,但是从那样的表情里,却又分明读出一丝憾意。 少年的情怀现在已不可察,他无法从顾解颐当下的神情里判断一段蒙尘的往事。他有那么一点地以为,顾解颐喜欢过他,但是又不敢确定。他很明白,无论答案是什么,皆于事无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隔了久远的时光,他们再也回不去青葱年少。眼前这个混蛋,用两个吻,就搅乱了他这么些年的人生。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早一些争取,多一点主动,或许结果会大有不同。 齐杨看着顾解颐从地上爬起来,抖抖裤腿里的沙子,顾解颐背对着齐杨,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齐杨,你是个好人,一定能幸福的。” 齐杨把思绪从回忆里拉回来,晃了晃手边喝干的酒瓶。总是想起被发好人卡的那天,他自嘲地笑笑,把手里的瓶子用力扔了出去。酒瓶划出道抛物线,落在看不见的地方。 齐杨转身坐回车里,发动车子,慢慢开了一段,突然看到有个男孩挡在他的车前。他猛地踩住刹车,跳下车来皱眉看着男孩。 男孩年纪不大,脏兮兮的,怯生生地举起手里的酒瓶,问道,“先生,你真的不要了么?” 齐杨抿着唇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打开后备箱,把里面一箱酒搬出来,除了一小半空的,其他的都还没喝开,“嗯,不要了,都拿去吧。” 这酒本是买来陪顾解颐喝的,现在人不在了,他一个人喝着也没什么意思。该丢的早晚得丢了。 男孩闻言,怯怯地笑了笑,“谢谢,您真是个好人。” 齐杨原本冷着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个无奈的笑容。他跟这个地方犯冲么?怎么又被发好人卡了?男孩纤细的胳膊有些搬不动那箱酒,齐杨看不下去,走过去帮他搬起来抗在肩上,“你要拿去哪儿?” 男孩仰着脸看了看他,脸上莫名有些红。“谢…谢。”他低着头匆匆在前面走着,走远了才敢回头看看,见齐杨没跟上来于是停在原地等他。 夕阳在海面上坠下去,烧得海水都变成红色。那个陌生男人扛着一箱酒,在夕阳下慢慢地向着他走过来。他搭讪的借口太过蹩脚,男人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却也没有对他露出不屑的表情。他常常在海边见到这个男人,一个人喝酒,想心事,明明眉眼那么温柔,却也有人舍得让他难过。男孩心想,如果换做是他,一定好好珍惜这个人的温柔,因为他很明白,温柔是那么的来之不易。 第25章 最终章、 婚嫁 程臻深深地嵌在顾解颐身体里,扶着他的腰身顶弄。顾解颐被他顶得身上浮起一层薄汗,眉眼都好似浸了水般湿润,柔韧的腰肢软下来,绵绵地由着他把自己摆成各种姿势。近来顾解颐一直扎在草药堆里研究偏方,指尖都染上了药色不再白皙。他的手指在程臻身上揉捏游走的时候,程臻总是忍不住含住他略微粗糙的手指,热热的舌头一点点地舔舐,再含在嘴里深深吮吸,直到嘴里溢满微苦的药味。 砖造的平房住起来冬冷夏热,一点也不够舒适,到了夜里寒气四起,顾解颐冷得钻到程臻怀里。程臻这两年睡觉很轻,他一靠过来就醒了,睁着眼睛抱着顾解颐,心事沉沉地难以入睡。 厂里事务繁忙,程臻虽然天天能见得着顾解颐,但是忙起来两人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上。程臻在自己办公室里加了张桌子,平时他办公的时候,顾解颐就坐在那里看经络图,拿着人体模型研究穴位。对于自己的脚伤,程臻早已妥协,反倒是顾解颐固执地不肯放弃。 “你要是真治不好我就跟你慢悠悠地走一辈子,但是我不准你这么早说不行。” 程臻看着顾解颐的眼,没有什么表情,却配合地把脚抬起来让他针灸。 顾解颐为了他学喝酒抽烟,学做饭洗衣,到头来还得为了他学中医。现在他不会自暴自弃地想些配得上配不上的事,但是愧疚感仍缠绕着他,尤其是他夜里摸到顾解颐冰凉的手,贴在心口暖着的时候。 如果有能力,谁不愿意给爱人豪车别墅,富足生活呢? 所幸这两年赚得不少,贷款还了个七七八八,再攒一阵子钱,就可以付房子首付了。 程臻带着顾解颐回了趟家,虽然之前也不是没带回家里过,但这次却是正经地领回去给爸妈磕头见礼。程臻提出来想办个喜宴,请一请亲朋好友,过过场面,顾解颐都没有听他说过这些事情,一时间除了程臻以外,饭桌上的另外三人都表现的很惊讶。 “要过一辈子的,总不能这么随随便便,早晚得见亲人,不如就一块请了,热闹热闹。” 这话说的淡定,其实就是意味着他打算出柜了。 脾气暴躁的父亲当下摔了筷子进卧室关了门,母亲看了他俩一眼,也跟了进去。 见没有别人在了,程臻握住了顾解颐的手,“除了光明正大地爱你,我没有别的能给你的了。过两天我跟你回家,正式上门拜访二老,霸占了他们儿子这么久,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过,我很抱歉。” 顾解颐好像被吓傻了似的,愣了半天才开口,“你怎么……这么突然……” 程臻脸色有一丝僵硬,“你不愿意?” “不是,我很愿意。我只是从来没想过能有这么一天。自打我选择了这条路,我就做好了偷偷摸摸跟你过一辈子的心理准备,当然那个人是不是你还得另说呢。” 程臻笑了笑,拇指和食指圈在一起,套在顾解颐无名指上。 “干、干什么?” “试试尺寸。” 程臻手指套上去了就没有再放下来,俩人的食指勾缠在一起,顾解颐被程臻静静注视着,觉得脸慢慢热起来。 后来俩人回家的时候程母追下了楼,程臻站在一边等着,看着母亲拉着顾解颐走到角落里。 “小顾啊,”程母握着顾解颐的手,恳切说道,“我们家程臻脾气硬,不会说好听的话,但他心不坏,平时要是让你气着了别跟他较真,他是打心眼里为你好。” 顾解颐垂下眼,淡淡地笑笑,“我知道。” 从前他就知道了,程臻这人有多么痴情。他若爱上一个人,有多么舍心舍魂。程臻为了他做过很多事情,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都看在眼里。 知道他眼睛不好,就在院子里装上好几只灯泡,通宵亮着。知道他看书看久了头疼,就默默地泡了安神的花茶放在他手边。知道他怕冷,早早地通上暖气,夜里还要不放心地起来查看。 他觉得自己看人还是挺准,以前死缠滥打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天么。那人的温柔,统统只为自己展现。 寻常的一天,两人逛了超市出来,一人手里提着两大兜东西,有说有笑地,气氛甚好。手机忽然响了,顾解颐把一只手上的袋子换到另一只手上,腾出手来去掏裤兜,露在外面的手指上有个简洁的银环,明晃晃地反射着阳光。 程臻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袋子,伸过来的手上有同样款式的戒指。 顾解颐看着有一瞬碰触的两只手,有点晃神,他仿佛看到了以后,他们有了啤酒肚,秃了顶,房子车子换了又换,光洁的戒指浸染了人间油烟,身边的人还是那一个,牢牢地依靠在一起,慢慢地并肩走着。 -END- 终于完结了!!!!!!!激动!!!但愿是没有烂尾! 其实最后想要呼应开头写回网配的,但写到现在兴趣实在不在网配上面了,就算了还有很多想说的,写在番外里好了,这下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谢谢一直看文到现在的姑娘们,如果没有你们,LZ这篇文很难完结啊。感激之情无以言表,鞠躬再鞠躬!谢谢每一个评论,非常感谢! 咱们番外再见! 第26章 番外(徐周) 初恋 快过年的时候,孩子们放了寒假,都回家帮家人准备年货去了。同行的志愿者们也纷纷回乡过年,周清朗在一个清晨醒来,看着空荡荡的通铺,突然决定要回B城看看。没几日,他就带上乡亲们硬塞给他的山货,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年节期间监狱也有特赦,开放狱友亲人探望。周清朗这几年从没去看过高墙里的父亲,这次刚回到B市,什么都没做,先找了趟通往郊区监狱的长途汽车。 周清朗看到监狱里的父亲,原先油亮乌黑的头发都已花白,他很惦记高墙外的世界,最惦记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对着几年不见的冷淡的脸,明知对方会不耐烦听,还是在话音间泄露了一丝怯懦,问着周清朗过得好不好,是不是找了对象,有没有过上安稳的日子。像一个身处高墙外的普通父亲那样关心不在身边的儿子。 几年的牢狱生活磨平了周父的性子,也让他对人事的很多看法都发生了改变。以前追逐着权力,满足着无休止的欲望,忽视了妻儿,最后又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让这个家庭破裂,心里不是不愧疚。他现在看到儿子,并不期盼着他能够有多么荣华富贵,只求他能找一个合适的伴侣,安稳渡过一生。 从压抑的高墙里出来,看到蓝蓝的天,鼻尖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竟然有重获新生的轻松感。 周清朗在市中心一家大型超市附近下了车,春节的脚步逼近,节日氛围浓厚起来,超市里很多商品都在促销,买东西的人推着小车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周清朗拎着一瓶水孤零零地站在队尾,他无意间扫向周围,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俩正站在一排货架后面,顾解颐推着堆得满满的购物车,侧头笑着跟程臻说着什么。 程臻忽然蹲了下去,周清朗还没来得及诧异他怪异的姿势,就看到程臻挑起顾解颐散开的鞋带,手法熟练地帮他系好。顾解颐也蹲了下去,周清朗看到他拉住程臻的手,顾解颐的手指被程臻挡住,周清朗没看到他做了什么,但想也知道是情人间亲昵的举动,因为程臻深深看了他一会儿,攥住他挑逗的手指,快速地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周清朗可恨自己上佳的视力,看得清他俩手指上同款的戒指,还有程臻脸上沉溺的表情。 顾解颐站起来的时候张望了一下,周清朗下意识地转回头隐到了人群里。 后来周清朗再回头,那俩人已经不在那里。他握着那瓶冰凉的水,在人声嘈杂的超市里见证了这安静的一瞬,两人旁若无人的甜蜜。可惜他回头回得太晚,错过了程臻行走时跛着脚的样子。 周清朗有些后悔没有上前跟程臻打个招呼,他们已然太久未见面,这样突然地相遇又实在难得。可是他又庆幸没有一时控制不住脚步走过去,他不敢面对程臻看着顾解颐时候的眼神。那是他曾经拥有过但终究失去的。 毕竟他还是看到了程臻,有这么一眼,也总比一眼都看不到要强。周清朗心里并没有多少疼痛,就只是怅惘,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就明白,程臻是他念念不忘的初恋,可是他总有一天要跟自己的青春说再见。 顾解颐和程臻走出超市,顾解颐说道,“刚才在里面我总觉着有人在看咱们。” 程臻闻言,淡淡地说道,“爱看就看吧。” 顾解颐笑了笑,是啊,看就看吧,反正他们不偷不抢,正大光明地恋爱,除了性别,与其他的情侣并没有什么不同。不怕别人看,就怕他们羡慕还羡慕不来。 这时候顾解颐的手机响了,他空出一只手来去掏裤兜,程臻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环保袋,两人手上的对戒,明晃晃地反射着温暖的阳光。 周清朗当初走的时候怕自己哪天回来这里没地儿住,于是连着付了一年的房钱。他想着这一年间他若是想要回来,那么就回来,若是一年都没有回来,房子也被收回去了,就真的没什么回来的理由了。 周清朗回到自己的公寓里,掀开家具上的布罩,坐在沙发上环顾着这个小屋子。他一个人带着滚滚在这里住了两年,这里并没有多么舒适宜居,但却令他有那么点不舍。 他休息了一会儿想洗个澡,走进洗手间拧开淋浴把手,没有预料中的水流出来,他才想起一年不回来,早就停水断电了。 周清朗收拾了两件衣物去外面找了个澡堂洗澡,放在以前,有轻微洁癖的他是绝不会去乱哄哄到处是热气和陌生人体味的公共澡堂,但是他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了什么矫情的坚持。 在大山里,他也在清溪里洗过澡,就一块劣质的肥皂,撩起冰凉的溪水洗着身体,任由鱼群在没脚的水里游来游去。 周清朗洗过澡,提着澡筐和换下来的衣物回了家,开门放下东西,脱下外套挂在壁钩上,转过身却看到徐静河坐在自家沙发上。 徐静河坐在刚刚撤下布罩的沙发上面,穿着衬衫,西服外套搭在沙发背上。周清朗甫一回来,他楼下住着的房东就打电话知会徐静河,徐静河挂了电话就从正热闹的酒会上赶来了。 两人互相看着,过了一会儿,徐静河才开口道,“上回就想告诉你了,我离婚了。” 周清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徐静河又说,“你的宝贝在我那儿,我从那户人家里把它买回来了。你那么疼它,怎么舍得把它送人?” 周清朗闻言,脸上终于有了波动,他皱着眉,飘忽的眼神终于定焦在徐静河脸上,“滚滚怎么样了?” 徐静河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人带到沙发边来。 “我都不如一只狗么?你也不问问我过得怎么样?” 周清朗看了看他,实话说道,“滚滚年纪大了,需要好的照顾,我不可能带它走那么远的路去山里过。”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本来是想送去程臻那里养着的,但是又想了想,这么着太没意思了,怕他会以为我是故意拿旧情缠住他。怎么着都是舍不得小家伙,最后狠了狠心送去宠物中心,无所谓到谁家去了。” 他抬了抬眼,声音不高不低地说道,“没想到,最后还是到了你身边去。” 徐静河知道周清朗拿滚滚当儿子,也知道这只狗算是那俩人爱情的见证,但他还是忍着,每天好吃好喝地养着那只狗,甚至还亲自带它遛弯。他这么做,就好像周清朗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后来又抛弃了,他捡回来当宝贝养起来是一样的。 他有时候在家里翻相册,滚滚也会凑上来,冲着周清朗的脸低低的呜咽。这种时候徐静河会摸摸滚滚的大脑袋,问道,“你也想他了?” 那个人在很远的地方,现在只有他们俩能凑在一起,回忆关于那个人的点点滴滴。 徐静河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我这是怎么了,只是想找你聊聊天的,看到你还是忍不住了。” 徐静河在周清朗面前向来诚实,他说聊天,那就真的只是来找他聊天。徐静河感受到周清朗的沉默,自打他问完滚滚的事情之后就再未开口,被他这么对待着,不抗拒却也不回应,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 徐静河的心沉了沉,他以为早就沉到了谷底,没想到周清朗总是有办法让他更难过。 一向只知进取不知后退的人,难得地胆怯起来。他往后退开了些,想让周清朗离开自己身体,下处却突然被人隔着裤子握住,那根明显已经现了形状的东西,就被握在周清朗的手里。 这个认知让徐静河更硬了,周清朗手里的东西胀得更大,他眨了眨眼,拉开徐静河西装裤上的拉链,手从内裤边沿伸了进去。 那根东西直接地毫无保留地接触到周清朗的皮肤,感官上的刺激不如心理刺激来得更大,只是这么想着,徐静河就要射了。他强忍过这波冲动,捏住周清朗的手腕不让他撸动,哑声说道,“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我不勉强你。” 徐静河手下的力道很大,但周清朗只是凑过头去亲了亲他的唇角,他的手就蓦地失了力松开。那一刻他竟然有了眩晕的幸福感。 除了偶然的几次,周清朗从不会主动亲他,即使这么做,也一定是有求于他。 想到这里,徐静河又低落起来,他只是有求于自己罢了。徐静河的心跟他被周清朗握住的男根一样,好像在火上翻滚着,焦灼,不安。在这段关系里,他明明才是强势的一个,主导着他们的关系,但是他的心,却被眼前的人牢牢捏在手里,他的主动也只能说明对方不情不愿的被动。 周清朗慢慢地撸动起来。他在这方面的技巧并不熟练,手上力道也掌握不好,但是他的表情很认真,没有戏谑,没有不屑,好像在雕琢一件艺术品那样一丝不苟。 徐静河有过很多床伴,每一个的技巧都比周清朗好,可是他规矩的,毫无新意的生涩手法却给了徐静河最大的快感。徐静河一直喜欢在床上温柔体贴,有技巧的情人,可惜这些周清朗一项都不占。不仅如此,他俩最初的那段时间,每次徐静河要他,周清朗只会倔强地咬紧牙关沉默,身体也僵硬地要死。即便如此,徐静河仍是只有周清朗这么一个情人,对性事要求完美的人,这么多年也过来了。甚至在他消失的时候,试图找人代替他的位置,那些床技优秀的人却没有一个让徐静河仅仅看到他们的脸,就激动如此。 如果不是爱上了,他又怎么能够忍受如此不懂事的情人? 想到此处,徐静河抱着周清朗,起身把他压在沙发上。 周清朗的眸子一缩,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徐静河却轻柔地抚摸起他半硬的男根。 徐静河毕竟是老手,没用多久,就弄得周清朗眉眼带媚,口唇微张,甚至能看到微露的红舌。 徐静河脱下他的裤子来,双手抚上他的臀瓣,周清朗紧张地等待着刺痛的那一下,徐静河却低头含住了他的阴茎。 舔舐,吮吸,深喉,徐静河下面那根还硬得发疼,周清朗就在身下,体内的欲望叫嚣着,眼睛都被烧得湿润起来。 他忍着欲望,努力地给周清朗做着口交,这辈子也没有这么伺候过人。 周清朗的口里发出“呵、呵”的气声,徐静河下意识地觉得他有话要说,他的嘴从周清朗阴茎上退开,哄他道,“想叫就叫出来……” 周清朗压抑地呻吟了几声,断续地喊出他的名字,“徐……静……河,你他妈……王…八蛋……” 周清朗的声音断续而粘腻,徐静河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呼唤出来,下身跳了跳,竟然在没有抚慰的情况下就这么射了出来。 他看着射到周清朗腿根的黏浊白液,有一丝震惊,他没有想到面对周清朗,自己竟然毫无自制力。 周清朗在床上总是压抑而矜持,除了呻吟,从不会说多余的调情的话,更不会呼唤谁的名字,徐静河跟他做了那么多次,做到浓处,一次也没听到过程臻的名字从他嘴里喊出来,更何况是自己的。 他试着调教过很多次,但周清朗始终那么放不开。徐静河以为,他大概就是那种在这方面比较淡漠,又难以获得很大快感的人。 但是这一次,周清朗不仅在高潮下喊了他的名字,而且在他射了没多久,也禁不住射了出来。 双眼紧闭,睫毛都湿透,唇红得惊人,整个人好像一块融化了的牛奶糖,软而粘腻。 徐静河忍不住笑了,他的汗水滴到周清朗脖子里,他低下头慢慢地舔去。 这是第一次,他看到这个人以享受的姿态沉浸在完整的情欲里。 这样在床上完全地打开自己,这样毫无保留的周清朗,只有他看过。这种风情,只为他一人展现过。 这么想着,徐静河又硬了起来,但他没有立即插入周清朗,他抚摸着高潮后媚色尽显的周清朗,低沉地在他耳边问道,“让我进去好不好?” 周清朗刚刚射过,身子正虚软着,他并不喜欢后面被人插入,但是这次却觉得到此为止的话不够满足,他慢慢半张开眼,眼神湿漉漉的看着徐静河,手伸到下面,握住徐静河的男根主动往自己后面送。 徐静河激动得不行,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的手覆上周清朗的,两人一起握着那根粗大的阴茎慢慢地顶进了小穴。 当全根没入的时候,徐静河认真看着周清朗的眼,说道,“我爱你。” 他慢慢吻住愣住的周清朗,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对人说这三个字,真难以想象,活了四十多岁,才有了这样的感觉,面前这个人,真正算得上他的初恋。 那么这个吻,也是他的初吻了罢。 -END- 我真的不太会炖肉,写得好痛苦TUT 这就算肉番了昂,虽然是副CP,但也是肉啊!所以正主的肉可能就不会出来了。 这个番外的开头部分,是正文结尾那段前边的情节,在正文里看着非常温馨的桥段,从小周眼里看到,让我觉得挺心疼的。最后还是虐到了他… PS,还有齐杨的一个番外和程顾的番外,然后就结束了,剩下俩番外这两三天一定贴上来。 第27章 番外(程顾) 礼物 春去夏来,天渐渐热起来。好像摆酒宴宴请亲朋,在众人面前交杯行礼还是昨日,好像噼里啪啦、锅碗碰撞的年声亦散去不多久,溽热的夏日就这么来了。 这是两人认识的第十一个年头了,刚认识那会儿,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有这么一天会相依偎着行走在这冷暖人间吧。 厂里的房子是平顶的,也不高,在墙上支个梯子,很容易就爬上去。 夏季天长,很晚了才暗下来。郊区的空气比较干净,夜空上缀着的星星透亮儿透亮儿的,两人忙了一天,很会趁这个功夫享受难得的安闲。 顾解颐提上两瓶酒爬到屋顶上,曲起一只腿坐在地上,低着眼看跟在他身后爬上来的程臻。 程臻已经不像刚刚伤着之后那么行走不利落了,适应了这种状况,反而行动恢复了迅捷。 过了这么多时日,程父程母还是心疼他,有时候程母背着顾解颐偷偷地对着程臻抹泪,说这么好个孩子,怎么就落下残疾了?她也会多少有些担心,一天两天的还好说,长期对着这么个跛子,小顾能不嫌弃程臻么?自家儿子在她眼里是顶顶好的,她舍不得程臻在任何人那里受委屈,尤其是被程臻揣在心窝里的顾解颐。 但是顾解颐对这些好像看不见似的,一点也见不到他对程臻有什么特别,该让他抗的东西照样让他抗,该让他跑的路也少不了,就是每天夜里在自己小屋里,顾解颐给程臻泡脚,那静静垂着的专注目光,微微泛了点疼意,也只有程臻知道。 他坚持每天给程臻泡脚,隔不几天就针灸一次,不仅成天摸草药的自己的手指上浸上了洗不干净的暗黄色,那套针灸用的针,也渐渐看得见旧了。 程臻在顾解颐身边坐下来,夏夜的风微微吹起他敞开的领口,顾解颐侧头看他一眼,平平的锁骨,修长有力的脖颈,喝一口酒咽下去时滚动的喉结,都十分地能挑起他的火。 他不知道别的爱人怎么样,他对程臻这方面的需求,从未淡过。 程臻感受到顾解颐的目光,转头看过来,他刚转过头,唇就被吻住了。 顾解颐刚吃了半个西瓜,嘴里还留着西瓜的香甜。程臻找人在院里打了口井,不为别的,顾解颐爱吃瓜。白天把西瓜放在桶里掉下去,冰上一日,晚上拿出来,吃一口就凉到心田里。 程臻由着顾解颐吻他,无动于衷,他挺喜欢顾解颐主动的。这小子也从来不会在这种事上害臊,有时候程臻的手都把他逗弄得脸红了,他也能挺起腰身把程臻缠得更紧,索要更多。 西瓜的甜味混合着微苦的酒味,两条舌头绞缠在一起,相互交换着唾液。 他们有段日子没做过了,程臻也挺想要的。 厂里还有别人住着,夜里就是做,也不能弄出太大动静,怕被起夜的人听见。他俩的关系厂里人早看明白了,但是住在一个院里,总得多少体谅着别人的感受。 就为的这个,有时候程臻私下里想想,也得买个房子了。 顾解颐翻了个身压在程臻身上,拽着程臻衣领亲他,臀抵着的地方感觉到了程臻身体的变化。他松开手,一边亲程臻一边脱自己的T恤,拉起的下摆露出了纤细的腰线,被月光照着,白晃晃的,泛着诱人的光泽。 顾解颐属于那种怎么晒都晒不黑的人,像腰这种平时遮着的地方,就更是白得腻人。 程臻摸上那截腰,嘴离开顾解颐口舌,往下滑去。在他脖子上舔咬。 顾解颐张着口喘息,拉开自己腰带的锁扣,抽出腰带来。这么一来,裤子就松垮垮地掉到了胯部。 程臻的手顺着腰滑下去,刚隔着内裤摸上他紧实的臀部,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顾解颐攥着程臻的手腕,直视着他的眼,“我想要你。” 程臻有些愣住。 顾解颐的眼睛很亮,里面还像有火在烧,“让我上一回,行不?” 程臻想起过不几天就是他生日了,软了一回,“成。” 放在从前,以程臻的性子,是绝不会屈居人下的。但是就那么看着顾解颐,他竟然顺从地、自然地应了。就像他渴望着顾解颐一样,顾解颐也渴望像个男人那样地进入他一回。 事后两人坐在硬邦邦的地上喘气儿,顾解颐是生手,这一回折腾了挺久,亏得程臻配合,不过程臻第一回不太适应,最后是在顾解颐手口并用中才射出来。 顾解颐软着腿,喘着气就要往后躺倒,程臻适时地把手垫到了他脑后,也顺势倒了下来。 “滋味不错。”顾解颐调笑道。 程臻勾了勾唇,“你说我把自己当生日礼物送你了,下回还能送什么比这更贵重的呢?” “多让我干几次呗!” 程臻又笑了笑,“想得美。就你那技术,练好了再来找我。” “练?跟谁练?” 程臻想了一会儿,“别实践了,先临摹学习吧。” 话说完,趁着顾解颐还愣着,毫不犹豫地压了上去。 顾解颐看着在自己身上律动的男人,沉浸的同时还有心思估摸着,就俩人这技术差距,他想压程臻,的确还得再练上几年。 天又热了一些,人几乎要一天洗三回澡地流汗个不停。 顾解颐不怎么喜欢空调制冷出的带着金属味的冷气,天天在空调屋里坐着也容易得风湿,为此他在房间里洒了一盆凉水,又放了两个电风扇在程臻左右,看着汗流浃背的程臻,一边替他打着扇子一边托着腮问道,“休两天假吧?” 程臻抬眼看了看他。 “找个地儿消暑去。” “就咱俩。”顾解颐又补充道。 程臻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点点头。 顾解颐心里打着小算盘,说是休假,也不是纯粹的玩。这个主意在他心里转了挺久了,就是一直没跟程臻提过。 其实像他俩这个年纪,放在普通人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放在从前,两人的事情还掰扯不干净,孩子并不在顾解颐的考虑范围内。但是现在生活安定下来,他看着那么稀罕小孩的程臻,慢慢地也有了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的念头。 有时候看着程臻在街边上慢慢蹲下来摸别人家小孩的头,顾解颐都有那么一丝嫉妒。对别人的孩子都能这么好,如果他们俩能有自己的孩子,程臻该有多么疼爱那孩子啊。 但是在国内,收养手续非常繁琐,何况还是同性爱人,收养一事就显得难上加难。顾解颐联系了一家孤儿院,也四处托朋友找关系,希望能悄悄地给程臻个惊喜。 顾解颐带着程臻走入那家孤儿院的时候,程臻惊讶又激动。顾解颐看着他虽然不说话,但是唇角都微微颤抖着,于是伸过手去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整个半天,两人就在孤儿院里,跟孩子们在一起。一开始孩子们有些怕看上却很严肃不好亲近的程臻,但是后来,都凑到他身边去,有的还抱着他的腿求他抱抱。 顾解颐跟老师站在一起,笑着看着这样的场面。 女老师心思很细腻,刚才他俩进门时悄悄松开手被她注意到了。她这时候打量着身边的男人,眉眼说不上有多么好看,但很沉静温和,整个人好像溶在阳光里似的。尤其是他注视着那个站在孩子中间的男人的神情,让人觉得很舒服、甜蜜。 女老师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最大的孩子都上了大学。她很清楚孩子对一个家庭意味着什么,是责任,也是圆满。 明明是该惊世骇俗的组合,但这两个男人相处间的姿态,却让她觉得,他们值得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一个上天馈赠的礼物。 后来有一天,程臻拿着几处房子的图让顾解颐看的时候,顾解颐有点疑惑地抬头看了看他,“怎么就要看房子了?不是说好还得几年么?” 程臻神情淡淡的,但掩饰不住他脸上的笑意,“咱俩凑合着住没什么,不能委屈了孩子。” 顾解颐愣了愣,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跳起来扑住了他。 “通过了?我们要有孩子了?” 程臻抱住一点也不轻的男人,搂着他的腰把他抱起来。“还是要跟你说抱歉。” “为什么?”顾解颐有点紧张。 “以后,就不能只疼你一个了。”程臻蹭着他的鼻尖,眼光笼住他,慢慢说道。 顾解颐笑了笑,低下脸吻他,“那有什么关系,小的你可以放心地疼,大的,只疼我一个就行了。” 程臻把怀里的人抱得紧了些,眼里的笑意,一点点地漾开。 没问题,会疼你一辈子的。他在心里默默地许诺道。 -END- 正主的故事是真的结束了。我也挺不舍的。打起精神来写齐杨,明天奉上最后的番外。 第28章 番外 (齐杨) 安宁 初冬的雨总让人体内泛出绵绵的寒气,倒不会真的多么冷,但就是缩手缩脚不爱出门。这雨下了一天了,也不见停,齐杨与天气同步的心情也压抑沉闷,他打着把黑色的大伞,皮鞋踩在湿滑的地面上,来到楼前的报刊亭买一瓶水。 魏安宁正坐在亭子里看书,早上顾客本就稀少,更何况是这样的天气,所以当面前站了一个人,声音低低地开口,“来一瓶矿泉水”的时候,魏安宁还愣了一下。 他放下手里的书,拿了瓶水递过去,先是看到那人伸过来接水的手,黑色羊毛风衣袖子看上去精致而高档,看着像是这附近楼里的白领。然后伞盖微微抬起,男人的眼睛从伞底下看过来。 黑的,深的,一下子戳到魏安宁心底。 魏安宁抿了抿唇,有些小心地打招呼道,“早啊。” 齐杨一开始没认出对面的孩子来。他的目光在魏安宁脸上晃了晃,才想起这是上次在海边碰上的小孩。 他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立刻柔和下来,“早,没上学吗?” 魏安宁闻言,脸又红了,“放假了,帮朋友看店。” “嗯,挺好的。”齐杨回完话,从兜里掏出十块钱,递给魏安宁。 魏安宁接过钱来,低头从包里找零钱,却听到齐杨说,“不用找了,剩下的留着买点零食吃吧。” 齐杨曾被顾解颐评价过拥有廉价的温柔。他平时看到街边的乞讨者,都会放下一两块钱。不多,图个心安。他自己生活优渥,有能力也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关怀一下需要帮助的人。 对面的男孩闻言却猛地胀红了脸。 他匆忙从包里翻出几张钱,然后塞到齐杨手里。“拿着。”语气不似一直以来的小心翼翼和腼腆,竟多了几分强硬。 齐杨意识到男孩的自尊心,有些微抱歉,他把钱推回去,又从摊子上捡起一本杂志,“这样可以了吧?” 魏安宁握着钱的手停顿了一下,就这一下,齐杨就注意到他手上的冻疮。 年纪明明不大,但是要辛苦持家,在外劳作,大冷天的也不能像大多数孩子那样在屋里吹着暖风看电视,仍要在外面抛头露脸,为生活奔波。 齐杨看到他的手,就对魏安宁的生活状况大致有了数,他想了想,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副灰色的手套,塞到了男孩手里。 魏安宁手里被塞进那团柔软的毛织品,是露指的,他戴着干活也很方便,确实是他需要的物品。魏安宁一时间有些犹豫,心里明白不该承他这个情,但是手就是不肯推回去。 “戴着吧,我还有很多双。”齐杨解释道,看他神色还是犹豫,于是补充说道,“也不贵,虽然看着新,其实买了有几年了。” “嗯……您…您能给我留个手机号吗,我…我会把手套给您送回去的。”魏安宁问道。 齐杨想起上次帮他运那箱酒,才走了一会儿就接到公司来的电话让他回去,连句话都没说上,挺不应该的。 他从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我就在这附近的写字楼上班。”他转过身,指了指旁边一幢楼。“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 魏安宁点点头,看着齐杨说完话,对他含笑挥挥手,转身离开,伞很大,伞下只有齐杨一个人的身影,让他觉得那个人的身影也莫名空荡起来。 魏安宁低头去看手里的名片,原来他叫齐杨。可是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无心过问。 自那之后,齐杨每天都会去那个报刊亭一趟,买瓶水,跟魏安宁说会儿话,他看到魏安宁戴着他送的手套,眼睛就微微弯起来,笑得很温柔。 然后突然连着一周,齐杨都没有来过。魏安宁每天翘首以盼他的身影能从面前的街道上出现,这么着等过了一周,魏安宁终于鼓足勇气拨了齐杨的电话。 齐杨的声音很温暖,在冬夜听起来更是如此。魏安宁握紧手机,听着齐杨话语间的呼吸声透过电话传出来,好像在他耳边一样。 “我最近有事儿来了趟B市,多待了几天,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没有。” “是我朋友的婚礼,很好的朋友。”齐杨的声音有了一丝停顿,魏安宁听到他继续说道,“他结婚了,我那个朋友。” 魏安宁这时候才从他反复而颠倒的话中听出了酒意。齐杨怕是醉了,不然不能这么说话没条理。他就是醉了也克制而冷静,若不是话多起来,先前魏安宁根本没分辨出他喝了酒。 魏安宁有点心疼。到底是怎样一个朋友呢,他想,会让齐杨这样? 魏安宁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似的说道,“你在那边玩够了的话早点回来,我等你。” 齐杨挂了电话,脑子里有一丝迷糊。小朋友跟他说“我等你”。等我?等我干什么? 他收起手机,一个人沿着街道慢慢往宾馆走。 刚才在宴席上,顾解颐跟那个男人过来一起给他敬酒。 顾解颐笑得很欢。“齐杨,来认识一下,这程臻。” 齐杨点点头,“嗯,知道。”他们两人见过面,在顾解颐家楼梯上。 程臻冲齐杨微微点头,先抬起酒杯,“谢谢你一直以来对解颐的照顾。” 齐杨跟他碰了杯,仰头把杯里的酒干掉,然后把杯子倒过来让他看。 这是高浓度的白酒,小酒盅装着,一口下去辣的心肺疼。 顾解颐避开程臻悄悄地凑到齐杨身边,“我以前不一直有个梦想么,老婆孩子热炕头,你瞧,我算是齐活了一样,你什么时候也找一个呗?” 齐杨沉默了一下,回道,“嗯,快有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程臻过来拉顾解颐,齐杨看着穿着西装的俩人走得远了,程臻放在顾解颐腰侧的手慢慢滑到了臀部。 他转开了眼。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从前那腔情意,就像刚刚那杯酒那样,被他倒得一干二净。 齐杨回了C城,没头没脑地忙了几天,早把那天酒后接的那通电话忘了个精光。 等他想起来去报刊亭看看,坐镇的却是个陌生人。齐杨想起学生们应该都开学了,小朋友大概回去上学了吧。 心里因为没能见到他浮起一丝遗憾。浅浅的,过后也就忘了。 齐杨再见到魏安宁是在一个很尴尬的场合。 那几天市里开外贸展会,他们公司也出了个展台,他有空的时候去逛了逛,结果看到魏安宁被几个彪形大汉压着从展会里往外走。 齐杨上去拦下了那几个人。“怎么了?”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很有威慑力。 压着魏安宁的一个人说道,“这小子扰乱会场秩序!” “我没有!”一向羞怯的魏安宁大声反驳道。他抬起头看到齐杨,愣住了,立马把头低了下去。 齐杨跟人交涉了一番,才明白魏安宁是在会场捡拾别人扔掉的废品时跟另外一个捡这些东西的人起了冲突,冲突升级到打架,保安才把人压出来的。 “别看这小子看着瘦弱,力气可大,性子也烈,我们好几个人还抓不住他一个呢!” 齐杨看着别人口里又狠又暴力的魏安宁低着头,悄悄红了脸,觉得挺神奇。 小朋友在他面前从来都像只小兔子,说话也轻轻的,真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一面。 但是又想想,他要在社会上讨生活,谁会一直怜惜他的软弱,只有自己变得强悍起来,才能足够自保。 齐杨替魏安宁跟保安道了歉,保安见他也是这次展会请的厂商,便没有为难。 齐杨仔细端详了一下魏安宁。发现他衣服都被扯坏了,脸上也挂了彩。于是拉起他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魏安宁的手很瘦,握住的感觉有些粗糙,他的手在齐杨手里颤了颤,紧紧地回握住了。 齐杨愣了一下,却是没有松开。 齐杨第一次来到魏安宁的住处,是个堆满了废品的院子。 院里虽然堆满废品,但并不杂乱,东西都按分类码得齐齐的。墙边码着好几排酒瓶子,堆得比男孩人都要高了,瓶嘴朝着墙,瓶底向外,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硬质的玻璃被夕阳轻轻抚摸着,看上去好像一副油画。 齐杨以前只是臆测男孩的生活状况,真正看到了,却又是另一番心境。 魏安宁邀齐杨进门坐坐。“你能留下来吃顿饭么?我手艺还不错的。” 齐杨想到回了家也是冷锅冷灶,不如就陪着小朋友一起吃顿饭。 这时候院子一角跑出来一只小土狗,也跟魏安宁似的害羞,跑到魏安宁脚边低低地叫。 魏安宁笑了笑,“这是我捡回来的狗,小家伙听得懂人话,听我说要吃饭,立马跑过来了。” 他蹲下去摸了摸小狗的脑袋,表情认真而宠溺,“你饿了吗?”小狗在他手心蹭了蹭。 齐杨看到这场景,瘦弱的人和瘦弱的狗,相依为命,他忽然有些难受。他以为魏安宁怯弱外表下早是一颗被粗粝的生活碾辗过变得麻木世俗的心,没想到竟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他掩饰地转过头去,喉结滚了两下,没有看着魏安宁,“等下我跟你一起做饭吧,我手艺也不错的。” 魏安宁闻言,有些惊喜,他点点头,牵着小狗走过去开门,站在门口又回了首,“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齐杨的确是不知道他的名字。齐杨以为,对于一个偶然认识的,并不会有太多交集的小朋友,没必要知道名字,于是无意间忽视了这茬,没想到魏安宁却很在意。 他扭着头,认真说道,“我叫魏安宁,是我妈妈给我起的,她希望我一辈子顺遂安宁。”说完,魏安宁想起了什么,他笑了笑。笑容仍是羞涩,却带上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一丝沧桑,“倒也真是应了这个名字了,到现在过了十八年,一日也不得安宁。” 齐杨看到他的神色,下意识地开口道,“宁宁,这名字其实很好听。” 齐杨只是为了抹去男孩脸上的难过才下意识叫了他的乳名,这时候他丝毫想不到,此后他的人生所做的全部努力,只是为了护着他一辈子顺遂安宁。 -END- 文到这里就全部完结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还有很多想写、想说的,说不定哪天会回来继续写番外 虽然文停住了,但他们的生活仍在继续。这文里每对CP,有遗憾也有缺陷,但我至少都给了他们幸福的可能,我很高兴他们能在我笔下HE明天我会把修改+番外的完整版本分享出来 外面流传的是哪一版其实问题不大,但我更希望能是这个完整的版本,因为在这一版里他们的故事才HE了,是结束,也是新的开始最后还是感谢,非常非常感谢每一个看这个文的姑娘,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