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日子 作者:连城雪 文案 欢乐、奢华、享受、众人所爱的浮光掠影,其实这并不太好。 寂寞、迷茫、混乱、无措无奈的三载五年,其实也不算坏。 有些对象,其实不会常常想起,其实始终不抱希望。 真的从来都是把心底的影子放在特殊的位置,偶尔一个人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而已。 这样非常安全。 可是忽然被这个对象告之,自己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房间,彼此只是凡人对凡人的简单关系。 那安全的堡垒,便立刻就会和孤傲的自尊一起裂成伤人的碎片。 刺的心房鲜血淋漓。 这故事并不忧伤,这故事有个缺心眼的主角,他叫杜二萌。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威,郑洛莱 ┃ 配角:陈路,方羽 ┃ 其它:连城雪 第1章 序 我曾以为无忧无虑便是幸福,我曾把“失去”这样的经历当作痛苦,可惜后来察觉事实并非如此。 有些深重的灾难,如果源自于他人,那么只需时间便能抹平。 有些浅淡的记忆,如果关于你我,那便是心灵所不能承受之轻。 欢乐、奢华、享受、众人所爱的浮光掠影,其实这并不太好。 寂寞、迷茫、混乱、无措无奈的三载五年,其实也不算坏。 活着的所值并不能轻易评判。 若有勇气走过,若有宽容回首,我终究会承认:生命里最好的日子,是从遇见你开始。 ——此刻,我便有这样的坦然。 第2章 引 午夜。纽约。 浓重的夜色和钻石般璀璨的灯光,仿佛给这个城市度上了层浮华的金粉。 酒吧外开始排上了长长的队伍,里面音乐响彻屋顶,人们舞动的剪影几乎使空气燃烧沸腾。 这样的景象,是郑洛莱已经熟悉到血液里的。 两年前从北京来到美国读书以后,便在寂寞和无聊中夜夜笙歌。 和那些勤奋的学子不同,他有强势的家庭,他可以轻易拿到绿卡,他开着跑车住着别墅,他能在这人间天堂消费任何光彩夺目的奢侈品。所以他不为唾手可得的任何事情奋斗。 这是好生活。这也是烂生活。 此时此刻,郑洛莱就倚靠吧台眯着他慵懒的漆黑双眸,漫不经心的在人群中巡视。 自小便白皙的脸庞在十九岁这样的年龄中显出了微微的成熟,被暧昧的灯光一衬,像是从画册中走出的吸血鬼,看起来美好又危险。 很快,他便找到了今晚的目标。 一位刚刚款款走进来的,身材修长的混血少年。 郑洛莱拿起酒杯仰头喝了口,而后便动作优雅的晃到他面前,露出含义明显的笑容。 这少年看起来年纪很小,却有张天使一样的面庞,深蓝的眼眸宛如宝石般明亮。 只是他的眼神很少见,没欲望、没好奇、没防备,只是淡淡的瞥过周身的一切,而后向郑洛莱说出吐字标准的中文:“我对男人没兴趣。” 如果在北京一个刚刚上中学的孩子大模大样的这样讲话,也许会很好笑。 可这是纽约。 郑洛莱借着吵杂的环境低头在他耳边问:“那为什么来这里?” 少年又漫不经心的瞅了他一眼,忽然又改变态度:“有空吗,跟我走。” 郑洛莱当然不怕任何意外,他笑了笑便说:“好啊。” 话毕,两个人就状似亲密的向门外去了。 —— 少年显然没有到能够开车的年龄,他坐上郑洛莱的跑车也显得很平静,待到已经开出了很远,才理所当然的说:“我和人打赌输了,所以要去那里找个伴。” 郑洛莱听了没有任何反应,仍旧一边吸烟一边握着方向盘。 少年又说:“我累了,送我回家。” 闻言郑洛莱反而慢慢的停下了车,将俊脸凑到他的面前轻声道:“怎么会觉得我要听你的话?” 话音还在空气中飘荡,他便吻上了他的唇。 空气中顿时回响起急促的喘息。 少年没有躲避,他显然并非什么善男信女,甚至有着超乎年龄的强势。 混乱之中荷尔蒙上脑,竟然主动去解郑洛莱的腰带,猛地推开他,又轻咬住他的耳边,声音诱惑道:“可以玩,我来top。” 郑洛莱立刻扶住他的手,微微笑:“不行。” 少年顿时重新靠回座位:“那算了。” 面对美人谁也不会轻易放弃,郑洛莱眯着眼睛问:“干吗要分的这么清楚,让事实说话不好吗?” 少年用蓝眼睛盯了他半晌,忽然令人意外的呵呵笑起来:“郑洛莱你真是名不虚传,果然是个流氓混蛋。” 原来认识,难怪见面就讲中文。 可若见过这孩子,郑洛莱奇怪自己又怎么会不记得。 片刻之后少年又道:“我叫陈路,上周还在酒会见过你,可你没看到我。” 车里一时间泛起了诡异的氛围。 陈路不是谁,他还小。 可在这个城市里面,聪明人都不会惹他。 因为他有个女王一样的妈妈,在商场上比所有男性都更有手段。 但凡想在这里做生意的亚洲人,必然都要熟识她的名字和她的宝贝儿子。 郑洛莱变脸变得很快,瞬间就一副正经的样子:“哦呀,陈路少爷,久仰久仰。” 陈路还是笑。 郑洛莱熄灭手中的烟,竟然又扶住他的脸,故意恶狠狠地说:“那又怎样,记得明早告诉你妈我强奸你了。” 说着便作势又要吻他。 谁知道安静的公路上忽然远远地又开来了几辆车,前灯把夜晚照的雪亮。 车全在他们周围停住,打头的下来个日本男人,恭恭敬敬的走到陈路旁边打开的车窗前,用生硬的汉语说:“少爷,董事长来接你了。” 陈路朝郑洛莱做个了痛苦的表情,立刻就下了车。 郑洛莱也只得走出去,盘算着自己要不要去女王面前老实的问好。 万一她要是保护欲过度,自己很快就会倒霉了。 谁知道陈路很够意思的摆摆手道:“回见吧,不用理我妈了。” 说完就钻进一辆车里面。 片刻,后车窗的窗户摇下来,露出一个女人美丽的脸庞,她礼貌而又疏离的笑了笑。 郑洛莱也只好笑。 面前的车队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唯留他一个人在路边,靠着自己的车,显得有点孤单。 过了会儿,郑洛莱夸张的长叹了声,又点支烟抽了起来。 其实很早以前就听家里的老爷子说过一个道理:这世界上的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就永远都不是。 所以不要抗拒、不要强求。 他相信这个道理。他希望所有人都相信。 只有这样彼此才轻松,活着才轻松。 —— 这是五年前的某个晚上,郑洛莱第一次遇见陈路。 挺喜欢他,但后来决定和他做好兄弟。 此后便不觉得自己心里会再有什么,依旧坚持着轻浮又稳妥的生活哲学。 可是再后来,他失控的被陈路卷入了新的人生,认识了新的人,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享受过、欺骗过、放弃过、受过折磨。 从晃晃悠悠变得一塌糊涂。 此后的漫长时间里,郑洛莱无数次的设想:如果那天他没有端着酒杯走向陈路,此后一切就不会发生? 还是他会自生命其它的角落踏上同一条道路。 —— 从前之所以什么不恐惧,是因为不求完美、不求善意、不怕缺憾。 郑洛莱觉得自己很习惯面对所谓的黑暗面。 似乎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他在措手不及之时便惨遭失败。 记得经常重看的电影里有句台词。 我纯洁的一瞬,远胜你肮脏的一生。 ——命中注定的反差,大概就是感情致命的软肋。 第一卷 晃晃悠悠 第3章 深秋的阳光有着超乎想象的生气,桌上的闹钟还未指过七点,偌大的卧室就已经被照得透亮。 那金色的流沙慢慢的爬过窗棂,爬过床头,轻轻的落在少年沉睡的面颊上,让他的睫毛画出好看的阴影。 只可惜这美丽的一幕少年完全不会自赏,反而忽然烦躁的扯起被子蒙住脑袋,只留下两条长腿在外面做横尸状。 ——白霞推开门后,瞬间就看见儿子这副懒相。 她微胖的脸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冲上去便揍他的屁股:“杜威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爸和你哥等你吃饭呢,吃完了赶紧去补课,真是!都高三了怎么就不知道愁呢这孩子!” “啊——啊啊——!”杜威丝毫没有悔意,惨叫着滚到床角继续赖床。 白霞彻底压不住火,谁知还未等她发作,门外便传来清朗的男声:“妈你去吃吧,我叫他。” 来者是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眉眼和杜威有着相似的英俊,但身着军服站姿笔挺,长期锻炼而有的精健身材非但不显得粗鲁,反而透着股阳刚之美,总之与床上那条死鱼气质完全不同。 白霞向来听大儿子的话,朝杜威翻了个白眼,而后转身嘱咐道:“小逸一会儿走的时候把那茶拿上啊,人家从杭州带的,说特好。” 杜逸答应着,走到床前笑了笑,竟然忽然扯掉了弟弟的短裤。 “操,你干吗!”杜威吓得打了个滚,终于睁开了眼睛。 杜逸不理他,把老妈准备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扔到他身上:“我今天要回部队了,你不是说想要新手机吗,给你买了再走。” “手机?”杜威立马来了精神,坐起来以后才又抱怨:“不是吧你,大半年回来两天就要走啊?” 杜逸淡笑:“没办法,部队有部队的纪律。” 他大弟弟五岁,却与弟弟是两样人。 自小便学习优异,从著名军校毕业以后便直做了军官,平日里也是正直勇敢、品性端庄,办事妥当,处处为人着想,领导上级没有不称赞的——当然,这也得益于他有个好父亲。 相反,杜威长这么大根本就没听过谁的话,三天一惹祸七天一打架,学校都是托关系上的,父母还得隔三差五给老师认错受罚,好不容易塞进全市重点班,人家同学提前一年就参加高考各奔东西了,就剩他落榜重新改造独自奋斗,给要强的爷爷奶奶气得一个月没登他家门。 好在这孩子没别的优点,就是心大,根本不知道危机感为何物。 简直乐观到刀架到脖子上都能笑的出来。 —— 工作日电子商场还算空荡,杜逸带弟弟挑好手机,又被他黑了好些个游戏光盘,看看时间真的不早了,只得不舍的嘱咐道:“我来不及送你了,一会儿自己打个车去补课,注意安全知道吗?” 杜威点点头,有点不满意的说:“哥你真打算当一辈子的兵啊,想见你都见不着。” 杜逸笑容很温和:“怎么会一辈子呢,过两年我就争取转关系回来。” 杜威哦了声,忽然又发神经的摆摆手:哎呀走吧走吧,还跟这儿长亭送别呢。” 依旧是毫无城府的表情,像小时候一样。 杜逸宠爱的拍了拍他的脑袋:“那再见了,有空给你电话。” 杜威答应着,摆了摆手,瞅着老哥真的坐上军用吉普渐行渐远了,才窝囊的抽抽鼻子。 当然,悲催的情绪于他完全能够转瞬即逝。 杜威很快就在步行街上晃晃荡荡的闲逛起来,拿着刚到手的电话按得不亦乐乎。 谁知道最后玩的太投入了,根本忘记看路,竟然一脚够到街边失修的路砖,华丽的在阵阵惊呼之中狠狠扑到。 这家伙不觉得丢脸,第一反应是找手机,而后才发觉自己把个女孩子压倒在地,忙满脸通红的想要爬起来:“对、对不起啊,我没看着,我可不是成心的。” 大约他慌到了一定境界,想按地的手竟然按倒了人家身上。 那无辜的女生顿时火大了,猛地推开他站起来骂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是不是故意的啊,臭流氓。” 闻言杜威也来劲了:“流氓谁也不流氓你啊。” 大约是他还算值得称赞的外表让他占据了优势,女生恼羞成怒:“二货。” “你说谁?你这个萝莉脑袋。” “说你呢呗,连挨骂都听不出来你怎么这么二啊?” 你来我往,俩人一时间热闹的不可开交。 —— 谁都没发现路边咖啡店的阳伞下坐着位带太阳镜的青年。 他西服革履风度翩翩,手边还带着文件夹,看起来便是约人谈公务的。 没想到来早了以后,还能看到这么一出。 还以为这世界上能和女人吵得别开生面的男性早就绝种了呢。 青年瞅着快要鸡飞狗跳的杜威越来越觉得好笑,最后竟然起身款款的走了过去,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杜威疑惑,挑着眉毛问:“你干吗?” 青年摘下墨镜,露出了白皙的脸庞和迷人的眼睛,他朝那女生礼貌微笑:“对不起,我家这位走路就是不爱看路,没伤到你吧?” 还没轮到女生回答,杜威就彻底炸毛了:“什么你家这位?” 青年的手握得更加用力,脸上却云淡风轻:“他有点太害羞了,其实并不是坏人,而且更不会喜欢女人的身体啊。” 杜威条件反射一样的反驳:“谁说我……” 划到半截又憋住了,大白天的当街喊自己喜欢身体什么的真是二了点。 青年一不做二不休接着就轻轻地吻了杜威一下,而后摸摸他的头说:“快给人家道歉。” 那女生瞅的目瞪口呆,而后又露出怪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俩几下,结巴道:“算,算了……” 说完抬腿就走了,边走还边忍不住回头看。 被彻底围观的杜威简直接近精神乱码,他没能耐在众人面前扮演被同性非礼的一方吵吵嚷嚷,只恨自己不听话早点去补课而在这儿摔了一跟头,没办法,两秒之后只得故作气势的大叫了声:“我操,真你妈恶心!” 而后飞奔一样的冲进地铁站门口了。 青年在原地笑得不亦乐乎,他照旧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玩世不恭的重新坐回了阳伞底下。 他是回到北京的郑洛莱。 他们彼此互不相识,并且没有打算再见面。 开玩笑的就当成笑料一场,被耍的只自认倒霉。 可是没完没了这回事,就爱发生在最不可能的两个人身上。 第4章 尽管外面已经步入深秋的晚风冰凉入骨,KTV里却温暖如春。 杜威为了见高中的老朋友,也不管回家会不会被收拾,大大咧咧的便翻窗逃跑到这儿童不宜的场所,还一副老油条的模样趴在大厅的吧台旁乐颠颠的点单。 他就是这样有点缺心眼似的容易高兴。 本来几天前在街上的尴尬事早就抛之脑后,谁知正和服务员说着话的时候,肩上忽然便搭上了只修长苍白的手。 杜威疑惑回头,一眼就看到笑得很不怀好意的郑洛莱,吓得差点咬到舌头,一蹦蹦了老远:“你你你……你干吗?!哪儿跑出来的!” 郑洛莱也是刚进店,抬眼便发现这个好笑的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就打算吓一吓他。 这时候他们仍旧没有发现彼此有什么联系,直到服务员说:“先生,六零二的单子您再看一下吗?” 前来赴约的郑流氓听到这耳熟的房间号,眼睛眯了眯,瞬时就叫:“杜威?” 这回可真把杜威惊到了:“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郑洛莱表情悠然:“你是陈路的同学吧?” 杜威呆了半晌表情纠结:“郑……?” 原本该被陈路少爷好好介绍的两个人,竟然是这么认识的。 郑洛莱搭住他的肩膀呵呵的说:“正好,原来是老熟人啊。” 杜威生怕自己的丢人事被人知道,赶紧推开他声明:“不不不,我们不认识,你一会儿再进去。” 话毕慌里慌张的就往包房走,迈了几步还不放心的回头嘱咐道:“混蛋记住你没见过我啊,要敢乱说给你好看。” 郑洛莱抱着胳膊笑而不语。 —— 这个年代能够不顾一切深爱别人的人已经不多了,分手之后能够念念不忘、想到心里滴血还强颜欢笑的人就更少。 可是很不幸,王子一样的陈路恰恰就变成了这样的一个人。 原本世上似乎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可是来到中国后磕磕绊绊的两年,却让他一样渴望的事都没有达成。 为了个男孩子跟母亲闹僵,为了彼此的生活步入娱乐圈赚钱,这些在“再见”两字之后都成了无谓的牺牲。 做个明星本来就疲倦,没有精神支撑越发会累到极致。 所以此时他虽然难得有了休息的时间,却仍旧不言不语,闷的令杜威发慌。 他挺想安慰这位挚友,但却又心粗没办法,只好和女生吵吵闹闹的调节气氛,使劲傻笑不让人家再心里添堵。 正聊得高兴时,忽有人敲门。 生怕被别人看到的陈路赶紧倒在杜威身上挡住脸,省得被服务生发现要合影要签名。 可来者却是叫杜威心里使劲打鼓的郑洛莱。 他身后还跟了个漂亮的男孩,进来两步三步便踱步到他们面前。 发觉没事的陈路松了口气,起身贫了几句便要介绍:“杜……” 郑洛莱抢先一步问:“杜威吧?” 杜威郁闷的肠子都快纠结成一团了,还二乎乎的说:“你怎么知道?” 说完真想踹自己两脚。 没想郑洛莱还真够意思没有揭穿事实,只可惜要讲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好话:“我总听陈路说你啊。” 杜威上当:“说我什么?” 郑洛莱弯起眼睛:“说你一辈子的处男范儿。” 顿时,这个贴切的形容引得全部人爆笑不止,在大家的笑声中,杜小傻子的脸当然气得掉到了地上,他赶紧抢戏打算给大家洗脑,跳起来就说:“路路我给你唱歌吧!” 陈路闷笑着点头。 杜威清清嗓子拿起话筒说:“给你唱首分手快乐。” 包房里的气温接二连三的一直跌到谷底。 果然,大少爷连前奏都没听完,就借口去洗手间闪了。 郑洛莱搂着那不知名的漂亮男生坐在沙发上,斜着眼睛说:“你这人真是二,名不虚传。” 杜威不服气:“我是要安慰他。” 郑洛莱硬是被烟呛到,咳嗽了好几声,而后才一脸痛苦的说:“我教教你什么叫安慰。” 话毕,便轻声嘱咐了那男孩两句。 男孩听了话,立刻便起身出去了。 杜威不解:“你干吗?” 他转念想了想这家伙好色至上的享乐主义之名,脸不禁抽抽:“靠,你专业拉皮条的吧。” —— 陈路要是那么容易妥协就不是陈路了。 他这人坚持的事不多,但一旦选择了坚持就很难改变。 结果不出杜威预料,很快漂亮的MB便败兴而归,陈路也不辞而别。 一行人本来就是来陪大少爷的,主角不见,就很快散场了。 杜威老爸虽是影响力颇大的领导,但对他管教很严,零花钱自然没有其他几个富二代多。 但他就是什么也不爱多想,又跑去结账。 郑洛莱跟在后面看到,拍了拍自己的可爱玩伴:“我还有点事,你先走吧,改天见。” 男孩拿了好处,自然听话。 待到他消失了,郑洛莱才走上前去按住杜威的钱包,递过张信用卡。 杜威撇撇嘴:“说好了我请路路的。” 郑洛莱略带阴柔之美的脸上泛起丝无名之火,拍了下他的脑袋:“你都把人家气跑了请你妹啊。” 杜威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明明是你找那个无聊卖身的家伙才搞砸的好吧?” “对,对。”和他吵绝对是自寻烦恼,郑洛莱无奈点头:“你怎么回去?” 杜威回答:“打车。” 郑洛莱拿过结款单随手塞进皮夹:“我送你吧?” 杜威眼睛转了一圈,警惕道:“呃……你不会看我英俊对我春心萌动吧,我可是属于广大姑娘的,实在没法收养你。” 郑洛莱语结,半晌才憋出个字:“操……” —— 时间刚刚到了夜游者的黄金时段,停车场倍显荒凉。 杜威跟着郑洛莱找到他的车,忽然说:“那不是陈路吗?” 果然,大少爷独自在不远处靠在车边抽烟。 郑洛莱想了想,给他打开车门说:“你先等会儿,我找他有点事。” 杜威不听,往前走道:“我也有事。” 郑洛莱气得拉住他就暴力的塞进副驾驶座:“你给我呆着!” 话毕猛的一摔车门,把杜威惊得耸了耸肩膀,小声道:“丫内分泌失调啊,改天把我妈更年期的药给你拿点来,大豆异黄酮,包吃包好。” 好在郑流氓根本没听见,否则难说不会毁尸灭迹。 —— 不知道那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杜威只看到陈路很快就驾车离开了,留下郑洛莱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才面无表情的走回来。 带着满身寒气坐进车里,他沉默的发动引擎,待到跑车驶上了公路才问:“你家住哪儿?” 杜威说出个地址。 郑洛莱烦闷的点了支烟,说道:“哦,对,应该住那儿。” 杜威感觉和自己大几岁的人没什么话讲,便低头拿出游戏机按了起来。 华灯璀璨的夜景在郑洛莱的脸上划过一道道金芒,他好像一直在走神,过了好久才忽然道:“你说爱的死去活来的是不是青春期才有的毛病?” 杜威一不小心把人物挂了,吃惊抬头。 郑洛莱露出自嘲的表情:“问你干吗,你也在青春期。” 杜威哼哼:“你是想说陈路吧,那有什么奇怪的,认真的怎么了,认真不行吗,活着总得有点认真的事吧,和年龄有什么关系?” 难得听他说两句正经话,郑洛莱笑:“你会认真吗?” 仍旧不识愁滋味,杜威顿时不过大脑的讲大话:“我才不会呢,我对什么都不认真,认真多傻啊。” 郑洛莱眼神飘渺,淡淡的说:“我也是,对什么……都不认真。” 人家都讲:认真你就输了。 谁也不想输,所以不去在乎并没有错。 可这世上恰恰还有比输掉更难受的事情,如若遇到,恐怕宁愿低头。 恐怕宁愿承认,我是认真的。 第5章 杜威高三的日子依旧和从前差不多闲散,只是熟悉的朋友大部分都离开了,显得自己有些孤单没趣。 这天下了晚自习,他便欢乐的跑回宿舍打游戏,丝毫不觉得该为半年以后的高考努力一下。 正玩得欢,忽然有个男生进来问:“喂,我说陈路的东西他还要不要啊,舍监又来催了。” 大少爷暑假前离开了就再没回来过,也不曾管他那些昂贵的家当是不是落满灰尘。 杜威头都不抬:“要、要。” 男生无奈:“这礼拜再不收,老师就处理了。” 杜威不耐烦的应付:“我知道了,我会跟他说的。” 男生只好离开。 待到外面走廊吵闹的声音渐渐安静,大部分同学都进入梦乡后,杜威才过了手头这个关卡,拿着手机走到卫生间边刷牙边给陈路发短信:“你丫干嘛呢?” 陈路半分钟之后回复:“么~在忙,需要调教了?” 杜威发送:“滚蛋,人家问你宿舍的东西还要不要,不要就扔了。” 陈路说:“要,你先拿你家去。” 杜威汗了下:“——|||大哥你有好多少儿不宜的玩意,真让我妈帮你收拾啊?” 陈路可能的确有工作,等杜威都洗好脸了,他才发来短信:“那我让郑洛莱帮我拿去好了,这个月我不在北京。” 杜威怀着搞定的心情正要回去睡觉,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竟然是老哥。 他接起来奇怪道:“都十二点了你还不睡觉啊,现在军人怎么这么没纪律!” 杜逸必然在偷着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温和的笑着问:“最近忙着训练新兵,一直没顾得上你,过的怎么样?” 杜威哼哼:“还内样呗,我真不想学习啊。” 向来宠弟弟的杜逸不但没有劝,反而说:“你高兴就好,上大学的事不用操心。” 杜威苦恼的抱怨:“可是爸说他不管,我考不上就让我去当无业游民。” 杜逸笑:“他不管,不是还有我呢吗?” 杜威一下子来劲了:“啊!哥你有什么办法,我要去当记者啊,我要学这个。” 杜逸刚要回答,电话那边就传来旁人的声音,他应了声匆匆的回答:“交给我吧,你早点休息,好好吃饭。” 杜威知道是他战友,故意嘿嘿的开始猥琐:“求晚安吻!”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而后杜逸才说:“好了,晚安。” 而后通话就结束了。 杜威只觉得玩笑没开成,也没放在心上,擦了擦脸就上床睡觉了。 他没想过哥哥在电话那头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最好也永远都不要知道。 —— “真青春,快半辈子没见过了。” 周五傍晚郑洛莱果然开车到了雅礼中学,到宿舍替陈路收拾行李。 杜威蹲在箱子面前胡乱的塞东西,嘴贱的接话:“是呗,我看你也老的掉渣。” 郑洛莱不生气,悠闲的靠在门边点了支烟:“我还没正经在学校住过,其实一直挺好奇一个问题的。” 杜威抬头:“什么?” 郑洛莱弯起嘴角:“你们俩三个人一个屋子,要是有时候有点个人问题要解决怎么办?” 杜威没明白:“个人问题?” 郑洛莱笑得不怀好意。 杜威一下子明白过来,故意说:“互相帮助呗。” 郑洛莱笑得更明显:“那你们是两个人一起来呢,还是三个呢,还是四个呢,你和陈路也互相帮助吗?” “真受不了你啊,不说了。”杜威猛地站起身,把箱子往他面前一放道:“好了拿走吧。” 郑洛莱也是过得无聊,看这家伙还挺好逗的,便突兀的说:“今天没课了吧?请你吃饭。” 杜威拒绝:“不去,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再说今天我妈给我包饺子了。” 郑洛莱又说:“那我也想吃饺子。” 虽然之前被耍过一次,但是本着“陈路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这样一个重大原则,杜威照旧大方的说:“行啊,去我家呗。” —— 社交场上讲究的就是礼貌、亲切、照顾好他人的情绪。 郑洛莱工作了两年,已经把这功力练得炉火纯青了。 对着杜威他妈不仅没有平时那流氓劲,还温和得体,谈笑风生,称赞的不遗余力,把白霞哄得极其开心,一边给他们倒果汁一边数落杜威:“你别光顾着吃,给洛莱夹菜啊。” 杜威嘴里都是吃的,含糊不清的说:“他自己长手了,夹毛啊。” 白霞猛地给了他一掌,笑眯眯的问道:“洛莱是从美国毕业回来的啊?” 郑洛莱点点头:“嗯,在纽约大学读的本科和研究生。” “你看看人家,你看看!”白霞又拍杜威,得住机会批评儿子:“就你不思进取,除了玩还是玩。” 郑洛莱微笑:“小孩子都贪玩,以后就好了。” 杜威忍不住说:“还小孩子,你说话恶不恶心……” 音还没落,见老妈怒视自己,他只好缩缩脖子道:“我错了,我闭嘴。” 白霞清了清嗓子,特别诚恳的嘱托道:“以后别老带着他玩,好好教他,那个英语啊什么的带着他多念念,他爸工作忙,哥哥也在家部队,疯的都快没人管了。” 郑洛莱特别爱看杜威痛苦的表情,闷笑说:“没问题,我没工作时可以来给他补课。” 杜威听到老妈雀跃的笑声便一肚子纠结,恶毒的小声揭发:“妈,他生活作风不好,会带坏我。” 正在吃饭的白霞差点晕倒,伸手就揪他耳朵:“胡说什么你,就你好,就你好!” 可怜杜威顿时激动地把饺子呛到气管里面,咳嗽的泪流满面。 郑洛莱很久没看过这么精彩的场景,想笑不能笑,憋得都快疯掉了。 —— “靠,你肯定是故意的,再也不许来我家了,再也不许来了!” 待到白霞去看电视,杜威把立刻郑流氓拉近卧室这样怒吼。 郑洛莱乐的不行,靠到他写字台旁边翻了翻课本说:“我是认真的,可以教你英语。” 杜威就差原地蹦起来:“不用你教,老子会!” 郑洛莱瞅了他半晌,忽然间又站到他面前轻声道:“Baby,Will you sleep with me?” 杜威没反应过来:“啊?” 郑洛莱垂下漆黑的眼睛,和他直视:“My fella’s pretty good,you know.” 杜威心里有点发毛:“你说什么呢?” 郑洛莱微笑:“Let me shove it in……” “in什么in啊,你说什么呢你告诉我吧。”无知的杜威彻底挫败。 郑洛莱耍够了,恢复正常表情:“没什么。” 杜威愤怒:“你不告诉我我去问路路。” 郑洛莱无所谓:“你问啊,你还能重复吗?” “……” 第6章 游戏人间绝对不是种值得称颂的生活态度,但这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本犯的错误。 所以尽管郑洛莱始终都将自己的快乐放置在一切之上,有些无情,有些自私,却听不得任何劝说。 最近,这位不靠谱的流氓先生便发现了崭新的娱乐对象——激活难度几乎为零的杜威,所以照旧根本不顾任何朋友义气和对未成年人的尊重,有空没空的在他身上找起了乐子。 他很喜欢玩的起的对象,最受不了谁心思敏感,动不动就掏心掏肺。 杜威不计较,杜威不会伤春悲秋,杜威生气了也扭头就忘。 郑洛莱觉得杜威就很玩的起。 —— “看不出你这么有文化啊……” 周末美好的午后,杜威满脸怨念的趴在桌子上酸酸的说。 他实在搞不懂,看起来很忙碌的郑洛莱怎么隔三差五就来给自己补课,而且英语代数几何什么都信手拈来,受到望子成龙的白霞的大肆欢迎。 郑洛莱像大爷一样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杜威的手机,哼道:“少废话,赶紧做题。” 杜威十分想夺门而去,但是老妈就在楼下客厅镇守,只好没办法的低头认栽。 郑洛莱当然没把心思放在教课上,他很感兴趣的翻着他的相片,忽然瞅见个身着迷彩服的高大男人,抬头问:“这谁啊?” 杜威回答:“我哥。” 郑洛莱意外的微笑:“哦呀,你家还有这种大帅哥。” 杜威斜视他:“废话,我俩长这么像都看不出来,你眼睛被鬼捂住了啊。” 郑洛莱有点鄙视的瞅瞅这家伙,含义不明的哼了声。 杜威愤而扔笔:“老子不学了,烦死了。” 郑洛莱淡淡的说:“别废话,都做完了再陪你玩。” 杜威不信他:“玩什么啊?” 郑洛莱无所谓:“你想玩什么?” 杜威兴奋的说:“我们打篮球去!” 郑洛莱表情顿时有点抽筋。 杜威赶紧趁机奚落他:“你不会玩吧,整天喝酒喝废了吧,半截身子要入土了吧?!” 烦的郑洛莱毫不手软的扯他的脸:“再废一句话我现在就办了你信不信?” —— 比起那单薄到可怜的文化知识,杜威倒真算是四肢发达。 他从小到大都是学校的体育代表,打打篮球自然不在话下。 原本郑洛莱的态度漫不经心,一连输了好几个球以后也不禁拼了起来。 都已经入冬了,两个人还在空荡荡的篮球场上挥汗如雨你争我夺,如果被熟人看到了也算是奇景了。 直到玩了快一个小时,杜威才气喘吁吁的摆摆手说:“等我歇会儿,累死我了,你跟我有仇啊。” 郑洛莱也好不到哪里去,转身便走到场边拿凉水洗了把脸,连话都懒得讲。 时间已经傍晚,夕阳西下,将影子拉得格外修长。 杜威拿起瓶盐水饮料,随意的席地而坐,挺开心的说:“还是运动舒服,整天念书太他妈痛苦了。” 此时郑洛莱也缓过劲儿来,蹲在他身边问:“怎么,想去当运动员?” 杜威仰起头咕咚咕咚灌了半瓶子水,才擦擦嘴笑:“没有啊,我想去当体育记者,什么比赛都能去看,多爽啊是不?” 他的笑容很阳光,黑眼睛弯起来衬着洁白的牙齿让人看得蛮顺眼。 郑洛莱侧头瞅了瞅,说道:“那还不简单,让你爸给你找个这样的单位呗。” 杜威咳嗽起来:“我爸又不是贪官污吏,北京又不是我家开的!再说他让我靠自己,才不会管我呢。” 大人的世界被这家伙概况起来立即成了这两句爽朗的话。 郑洛莱没心管此类私事,拿起矿泉水,随口改变话题说:“怎么样,打球打赢了想要什么?” 闻言杜威猛地就侧头打量他,直到把人看的心里发毛,才摩拳擦掌的说:“请我吃东来顺。” 郑洛莱顿时被水呛了下,捂住嘴咳嗽道:“这点出息。” 杜威哼道:“你欠虐啊,要不你以身相许,菊花拿来?” 郑洛莱面不改色:“好啊,在这儿吗?” 杜大直男打了寒颤,感觉站起来说:“我饿了,快走快走。” 郑洛莱起身挺暧昧的笑了下,也便什么都没再说。 —— 人运动之后自然食欲大增,一顿火锅吃的倒也开心,再加上扯东扯西的乱聊,再从饭店出来时天都黑透了。 杜威在人际关系上不是个苛刻的人,自然会觉得郑洛莱除了说话不着边际了点以外,整体上还是个可以交的朋友哥们,所以也没再客气,大大咧咧的就搭上他的顺风车要回家。 车开到十字路口遇到红灯停下来时,杜威抬眼就看到对面高楼上的广告:“喂喂你看,太牛了!” 郑洛莱不经意的看去,原来是陈路第一张专辑的巨大海报。 那英俊的脸庞被包装的梦幻无比,好像天生就是被众人追逐的偶像。 杜威很兴奋的拿手机拍下来,给陈路传个短信说:“赞啊!路路~” 陈路很快回复他:“傻样,干嘛呢?” 杜威道:“刚和郑流氓吃了火锅,好吃,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想陈路没再理他,郑洛莱的电话反而响了起来。 接起,大少爷没有任何客气的质问:“你什么意思?” 郑洛莱微怔,半晌才说:“我怎么了?” 陈路晓得他平时的不良作风,根本没什么朋友,更不会和杜威这样没心计的人交朋友,所以很生气的放下话:“你怎么玩是你的自由,但是不许动杜威一根头发,他是个好人,你要有下限。” 郑洛莱微笑:“你也算步入社会了,没人告诉你不要这样和别人讲话吗?” 陈路语气不太好:“我不喜欢废话,你最好小心点。” 讲完还不等回答,就不爽的把电话挂了。 他总是这样,对于自己想保护的对象会不遗余力不加掩饰。 态度直白到有点伤人。 杜威感觉车内气氛有点奇怪,瞅瞅郑洛莱:“怎么啦?” 郑洛莱猛地把手机摔到旁边,盯着不远处陈路的那张美丽梦幻的大海报,好半天才喘过气来。 杜威一头雾水:“怎么了啊,生意赔了?股票跌了?老婆跑了?” 郑洛莱忽然又笑出来:“没事。” 随后就随着绿灯踩下了油门,把车向前开去。 杜威过了几秒就懒得问了,照旧拿出手机和游戏机摆弄来摆弄去。 在一旁开车的郑洛莱渐渐地感觉自己刚才的愤怒有些好笑,但是他现在全身上下的血液仍旧有些泛凉。 有些对象,其实不会常常想起,其实始终不抱希望。 真的从来都是把心底的影子放在特殊的位置,偶尔一个人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而已。 这样非常安全。 可是忽然被这个对象告之,自己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房间,彼此只是凡人对凡人的简单关系。 那安全的堡垒,便立刻就会和孤傲的自尊一起裂成伤人的碎片。 刺的心房鲜血淋漓。 第7章 讨好一个人本就不难,讨好一个有孩子心性的人就更简单。 只不过郑洛莱有时候会疑惑,他为什么非要和杜威扯上关系? 因为乏味的生活需要点缀?因为杜威的家庭有利可图?还是因为对颐指气使的陈路产生了逆反的心理? 不管是哪样,的确都够无聊的。 他有反思,却没选择悬崖勒马,因为他觉得一个游戏无论玩到什么程度,都可以一笑而过。 —— 冬季的北京好像被蒙了层晶莹的霜,就连空气都显得比往日浅淡。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后海的角落安安静静,只偶尔有几个轻声低语的游客路过。 这氛围很适合读书,更适合小憩。 杜威趴在酒吧窗边的桌子上,越看眼前的方程式越模糊,眼睛眨啊眨,慢慢地就要闭上了。 恍然从笔记前抬头的郑洛莱看到此景,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喂,你说家里吵要出来自习,就是跟这儿睡觉啊?” 杜威被吓了一跳,猛的摇了摇头抱怨道:“你不知道那几个亲戚有多闹腾,我昨天三点才睡,你当我超人?” 郑洛莱的父母早就离婚各奔东西,平日里见得最多的就是身在北京掌握家族大权的爷爷,所以从来不知道家庭气息到底是什么东西,闻言漫不经心的挑挑眉,目光又落到电脑里打开的投标案上。 杜威没趣的算了几道题,忽然就吵吵嚷嚷的扔下笔:“我都不会,我不做了!” 郑洛莱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轻声道:“过来。” 杜威赶紧屁颠颠拿着练习册坐到他旁边。 郑洛莱已经不觉得自己给别人普及文化知识很科幻了,他认命的的拿起笔画了个数轴,清晰地说:“你先按照题目把图画出来,这样思路就会清楚一点……” 可是话音没落,就听到酒吧的老板一声惊呼。 他们侧头看去,竟然是个小孩在冰面上玩,把冰踩裂了掉了下去。 还未等大家说话,杜威就跟被电了一下似的突然站起来,大步狂奔到水边,俯身毫不犹豫的下到冰上,顺着那个冰窟窿就没了影。 跟随其后的郑洛莱大惊失色:“杜威!杜威!” 现在天气严寒,水里恐怕温度奇低,他可不想带这家伙出来坐坐,就把命弄没了。 此时小孩子的妈妈已经从路边的店里出来,失控的爬到冰上大哭。 明明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对于郑洛莱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吃惊,生气,着急,哭笑不得……种种情绪也来不及料理,他便决定下去把这傻子捞出来。 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冰窟窿里露出的水便荡起涟漪。 几乎是瞬时,那个小孩儿就被杜威夹着重见天日。 刺骨的冰水顺着他的发丝不断滴落。 等到人家把小孩接过,杜威才惨叫:“冻死老子了,搞什么啊,怎么跑到这上面玩来了!” 孩子的妈妈一边道歉一边和郑洛莱合力把他拽起。 此时冰面又裂了几道恐怖的缝隙。 郑洛莱阴着脸不理睬耳边的议论和道谢,把杜威湿透的外衣脱下来,披上自己的,而后就拉着哆哆嗦嗦的他扬长而去了。 —— 空调开到最高的温度,热水澡,棉被,姜茶。 乱七八糟的手段全都用上来,很快就让见义勇为的少年回复了元气。 杜威的身体真的是不错,没多久就趴在床上玩起了游戏机。 换掉湿衣服的郑洛莱走进来发现此景,伸手就把他的PSP抢走,皱着眉问:“你是不是真缺啊,你下去干吗,你是警察吗?” 杜威理直气壮:“废话,怎么能见死不救?” 从没想到他还会有这种莫名的正义感,郑洛莱头痛道:“你不救自然会有别人救,你就不想想你要是淹死了怎么办?” 杜威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死了你就给我个战复,让我满血复活。” 话音没落就挨了郑洛莱一拳。 杜威抱着头还想废话,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他顿时苦着脸说:“完了要感冒了,被我妈知道又要抓狂了。” 郑洛莱瞥了他一眼:“我刚给你妈打了电话,让你在我这儿住两天,你不是说亲戚多没办法学习吗,她就答应了。” “啊,真的吗?!”杜威一下跳了起来,屁颠颠的搭住他肩膀叫道:“你太给力了,咱俩搞基吧!” 郑洛莱听他老说这种叶公好龙的话就好笑,点头说:“好啊,你想怎么搞?要上要下?” 杜威逐渐发现他比陈路还恶心,缩回手道:“不不不,我想吃饭。” 没想到郑洛莱却毫不犹豫的吻上了他的唇,不似上次浅尝辄止,而是重重的吮咬,慢慢的厮磨,很霸道的阻住他的呼吸,支把他逼到面红耳赤的地步。 悲惨的杜威只亲过软软甜甜的女生,哪见过这阵势,吓得手脚都抖了起来,直到感觉衣服被煽情的撩起,才神经错乱的发力,十分狠毒的踢了他一脚。 好在郑洛莱早知道会有这一出,很轻巧的躲开,松开杜威站在床边和他沉默对视。 杜威气得脸的都歪了,一边狼狈的擦着嘴一边想骂人,可是有点麻痹的大脑却没泛出任何词汇。 —— “喂,叫的外卖到了,你不是饿吗?” 一个小时后,郑流氓敲敲卧室的门,靠在门口说。 可是真不高兴了的杜威一直趴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似的。 郑洛莱又说:“你不吃吗,我叫了披萨,牛排,酥皮汤,那我吃完就扔了啊。” 杜威忍不住翻了个身。 郑洛莱作势要关上门:“那你好好睡。” 肚子咕咕叫的杜威终于输给食欲,猛地爬起来走到他面前,拉着脸说:“吃。” 郑洛莱做出请的手势。 杜威幽幽的说:“你再亲我,我们就绝交。” 郑洛莱大方的答应:“好,我错了,不开这种玩笑了。” 这下杜威才算平静了下来,跑到餐厅拿起了片披萨就往嘴里塞,可吃了两口,又脸色发青的放下。 正在给自己找啤酒的郑洛莱侧头:“怎么了?” 杜威捂着肚子说:“不想吃了,好腻,好恶心。” 他的样子是真有些虚弱,大概冻坏了,胃也跟着不好受。 郑洛莱还没照顾过别人,有些烦恼的想了想:“那怎么办,我叫个医生来?不至于吧?” 杜威看他:“我想喝粥。” 郑洛莱伸手拿电话。 杜威还看他:“我想喝家里煮的。” 郑洛莱为难:“我不会做饭啊。” 杜威顿时无力的趴到在餐桌上,跟条死鱼一样。 毕竟大了他几岁,刚才又给他欺负个够呛,郑洛莱良心发现说:“好好好,我试试。” 话毕就去找出他从未用过的厨具,翻出点前女友剩下的大米,参照食谱接上水烧了起来。 平日里有些冷清的厨房里很快便热气氤氲,衬着落地窗外璀璨的北京夜景,倒显得很温暖。 郑洛莱等待时点起烟来,恍然发觉最近的自己很轻松。 不需要任何表演的那种轻松。 或许,大概,真的有个朋友的日子也不错。 第8章 人的命运是由他的成长环境所塑造的。 如若身处绝境,那么为了抗争不幸所迸发出的力量是超乎想象的。 但若像杜威一样幸运到无忧无虑,那么于年轻的时候散漫随性一点,似乎也不是错误。 这并不是区分好与坏的标准。 —— 高三的日子何等乏味,简直无需赘述。 老师们总是苦口婆心的在讲台上挥汗如雨,但那些习题讲解听到杜威耳朵,却比催眠好用的多。 他很痛苦的揪着短发不让自己睡着,精神却越发涣散。 直到兜里的手机微微震动,失焦的目光才重新凝聚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发的短信:“杜威你好,我是你哥哥的朋友方羽,近日刚刚返京,受他所托看望你,不知放学后见面是否方便,希望能早日认识你。” 说的条理清楚、充满善意,让杜威立刻就回复:“好啊,晚上见。” 而后他又抓抓头,给成天跟自己胡混的郑洛莱发了个信息:“今天有事晚点回你家,不用操心。” 等了半晌没等到回答,却被讲台上的老师发现端倪,愤怒的跑下来把他的新手机无情夺走,劈头盖脸的训斥:“杜威你也太不像话了,说了几次上课不许开手机,有没有记性!没收!让你爸妈来领!” 如果是陈路他一定敢伸手拿回,可杜威没这勇气,犯怂的动动嘴唇,什么都没讲出来。 —— 晚自习什么的杜威总是能逃就逃,整日借着要补课的借口回家大吃大喝。 今日更是如此,趁着大家去食堂的时候就晃晃荡荡的走出了校门,却也没办法联系那位大哥,只好靠在墙边发呆。 谁知没过几分钟,就有个修长的身影来到他面前,挡住了夕阳的余晖。 杜威抬手,见来者面容清秀,风衣配着衬衫,斯斯文文的样子,一时间有点语言障碍。 可这人却很大方的笑笑:“小杜威吗,我是方羽,你和你哥长的很像。” 杜威顿时恢复活泼:“终于遇见一个明眼人了!” 方羽脾气很好的模样,推了推眼镜问:“学习累了吧,晚餐想吃什么?” 杜威摆手:“不累不累,我要吃海鲜。” 倒是真不客气。 方羽点头,侧身给他让路道:“那走吧,我知道家不错的饭店。” 这形容举止,的确是像杜逸会交的朋友。 —— “我们是中学同学,后来我去了英国,今年才回来北京的,给你哥打电话他说很挂念你,让我过来看看,给你买点好吃的。”方羽点了菜后,便瞅向杜威一直弯着眼眸。 杜威被笑的紧张了,捏自己脸说:“我怎么了?” 方羽摇摇头:“你和杜逸太像了,好像看见小时候的他,感觉很妙。” 照理说一个男人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别人的相貌,但杜威就是粗心大意,只跟着傻乐:“是吗,哈哈哈。” 方羽给他倒上饮料说:“嗯。” 杜威随口问:“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方羽回答:“现在在电视台做记者。” 听到这个杜威激动了:“啊,什么记者,我也想做记者!” 方羽被他的大声吓了一跳:“额……新闻记者,你怎么想干这行,很累的。” 杜威没好意思大着脸对不熟的人说自己的“远大理想”,嘿嘿了两声而后又问:“那你采访新闻肯定遇见好多极品的事吧,是不是觉得社会特别黑暗啊,这工作痛苦不?” 方羽有种很平静的气质,虽然文质彬彬,却具有力量,他淡淡的说:“如果你对一个人不报希望,就不会挑剔他的缺点,对国家也是一样,不能因为几件事就对历史产生概论。” 杜威显然不善于谈论这类严肃的话题,也想不到这个人未来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 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端上来的大餐吸引走了,全然没有注意到方羽总是凝视着自己的脸。 那张和杜逸七分相似的脸。 —— 却说带着傻杜威玩了好一阵的郑洛莱忽然落了单,还真有些不习惯。 近来他生意上也没什么事,又是孤身一人,下班便混到夜店里去。 可是喝了半天酒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忍不住给杜威打个骚扰电话,谁知道那小子竟然关机。 郑洛莱阴下脸来,也顺势关掉了手机,朝附近一个美丽的女孩儿走了过去。 这类事情他早就驾轻就熟。 一个游戏忽然死机了,他当然可以找另外一个游戏打发时间。 —— 等到吃完饭看完电影,再拎着大包小包跑回郑洛莱的公寓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杜威酒足饭饱,边拿钥匙开门边大喊:“流氓,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了。” 没想到他刚进门,就被脚边的东西绊了个跟头。 屋里面黑灯瞎火的,杜威被吓个半死,赶紧摸索到光源叫道:“郑洛莱你在哪儿?!被杀了?” 等到周身真的亮了起来,他立即尴尬到石化了。 真是打破脑袋也猜不出那个绊倒他的东西是高跟鞋,而不吭不响的郑洛莱,正和一个女人衣冠不整的从沙发上爬起来,瞅着他眼神惊愕加莫名。 杜威扔下手里的美味的各种零食,结巴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这就回家。” 他深知打扰别人春宵一刻是极其没有人性的。 那女生倒是很大方,系好裙子风姿绰约的站起来:“没关系,我本来就该走了。” 郑洛莱依旧不讲话,如他所料,杜威半点介意的表情也没有,他是个纯粹的丝毫不解风情的小直男。 女生边缕顺自己的头发边问:“这是你弟弟啊?” 郑洛莱信口开河:“男朋友。” 僵在旁边的杜威差点咬到舌头,使劲摆手:“不不不不!不是!” 女生显然也是出来混着玩的,顺手就捏了下杜威的脸笑道:“蛮帅的嘛。”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开门走掉了。 杜威急得冲到郑洛莱面前:“你别乱说啊,你女朋友会生气的。” 身体得到满足之后,脾气自然温和了许些,郑洛莱慵懒的靠在沙发上掏出烟来道:“不认识,性伴侣。” 杜威表情蛮纠结的瞅了这家伙两秒,也没词了,片刻又来了精神道:“对了,我给你带外卖回来了,这个海鲜汤特好喝。” 郑洛莱不感兴趣:“哦。” 杜威猛地抢走他的烟:“快喝啊,你快尝尝。” 郑洛莱没反应,竟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到杜威身上语气低落的说:“这种生活,真寂寞。” 杜威顿时打起寒颤,不晓得他怎么就伤感起来了,慌张道:“别,别这么说,你可以重新做人。” 本想泡他一下的郑洛莱顷刻就喷笑出来,倒在沙发上完全没了形象。 杜威简直满头雾水。 郑洛莱笑够了才问:“你怎么不开手机,谁找你啊。” 杜威顿时宽面条状飘出来:“你妈我手机又被老师没收了,我哥刚给我买的,你妈的……” 吵得郑洛莱赶紧抬手:“行行行,我明儿给你整一个去。” 杜威顿时收音,充满期待的瞅着他。 郑洛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晚上的无聊积郁又渐渐没了,还真翻起杜威拎回来的袋子找吃的。 他暗自琢磨,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缺心眼这事也能传染? 和二货待久了,就自然不会想太多了。 这样似乎也不错。 第9章 郑洛莱在北京独居的公寓不大,对于他一个人而言当然是舒适宽敞,但没有多余的客房。 所以杜威借住的两天,他们都是在同一张床上睡的。 郑洛莱依旧会开各种没有下限的玩笑,杜威也不是没有警惕之心。 但这个流氓真的太随便了,他对每个人几乎都能说说笑笑暧昧不清,所以小杜同学也没把自己受到的骚扰放在心上。 这天他苦苦在卷子面前熬到半夜,才疲倦的扑倒在被子上。 本已经有些浅眠的郑洛莱翻了个身轻声说:“怎么忽然用功起来了?” 杜威叹息:“明天回家我妈肯定要检查,有备无患。” 郑洛莱笑了:“哟,还会用成语。” 杜威犯困的不理他,谁知刚把眼睛闭上,床头柜边的手机就震了下。 短信竟然来自方羽。 “睡了吗?有件冒昧的事需要你帮忙。” 杜威力劈啪啦的回复:“说,冒昧啥?” “我们台在做一个经济类的节目,首期想找你父亲进行一段采访,能不能帮忙引荐下?” 杜威吃惊的坐起了,苦恼的抓了抓头发。 他爸确实是因为现在的房价问题而总被质疑的一个人物,但工作的事,杜威从来都不多敢多嘴,恐怕这与老爸的工作要求也不符。 正琢磨着,手机忽然被郑洛莱伸胳膊抢走,他偷看了一眼便道:“少管闲事。” 杜威就是那类两肋插刀的人,他拿回手机说:“什么闲事啊,这是我朋友。”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很怂的回复道:“你怎么不找我哥?” 方羽短信道:“你哥去说了,被拒绝了。” 杜威顿时满头黑线,墨迹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回复:“那我试试吧,不敢保证啊,我爸真的很忙。” 而后才倒在床上叹了口气。 郑洛莱在旁边幽幽的说:“别被人利用。” “啊!”杜威不耐烦的叫了声,蒙住头抱怨:“啰嗦。” —— 极浓的黑夜缓缓地蔓延,宛若深梦的颜色。 本来睡的很好,但杜威朦胧间却渐渐地听到隐约的喘息声。 他过了很久才勉强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看到郑洛莱额上全是冷汗,似乎很不安,便忽然伸过手去摸了摸他的脸。 轻微的触碰让郑洛莱立即惊醒,他随即知道自己又梦魇了。 杜威幸灾乐祸:“哎呀,做恶梦啦,鬼追你啦?” 脑海间恐怖混乱的碎片还在尖叫,眼前干净的笑容却令人感觉温暖。 郑洛莱什么都没说,竟然扯过杜威的被子用力抱住他。 吓傻的杜威僵了几秒,赶紧用力推他:“你又干嘛,起开!” 深更半夜的,这样也实在太暧昧太诡异。 可所触之处,郑洛莱的皮肤又是那么冰冷,好像真成了只吸血鬼一般全无温度。 杜威讪讪的收回手:“你丫是不是有心理疾病啊?” 郑洛莱虚弱的恩了声:“缺爱。” 而后也再没别的动作,好像又睡着了,但这次比较安稳。 杜威没办法,只得把自己想象成一位慈爱的父亲,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头。 他实在不愿意有别的想法。 —— 如果提起杜威的父亲,那绝对个悲剧性的角色,大概十多年都在因为儿子饱受屈辱忙着收拾烂摊子。 但是若提起杜启生,人们便会惊讶侧目,然后觉得那是位遥不可及的重要官员。 大概全世界看到他能没心眼的扑过去的家伙,也只剩下杜威了。 这日也是,杜威背着书包打开门,一眼瞅见老爸坐在沙发上,便兴奋的跑近叫道:“老头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杜启生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却不苟言笑很威严:“去哪儿疯了,听说你又开始不住校?” 杜威摸摸头:“去朋友家了,他给我补课!” 说着赶紧把卷子什么的从书包里掏出来。 大概是郑洛莱潇洒的修改字迹还算顺眼,杜启生瞅了瞅也没在质问,而是慈爱的摸了摸小儿子的短发:“行了,注意休息。” 杜威见气氛还算不错,赶紧说:“爸,我朋友在电视台做经济节目,他想……” 听到这个杜启生立刻皱眉:“你们都怎么了?我说过不行。” 杜威撒娇:“爸~~爸啊~~我都答应人家了~~” 杜启生语重心长的说:“讲过很多次,我这个工作如履薄冰,你们不要在外面瞎承诺,要规规矩矩的做人。” 杜威不服气:“又不是叫你干坏事,就采访嘛!” 杜启生拒绝:“不行。” 正巧白霞从厨房走出来,见了儿子便笑:“回来了啊,该吃饭了。” 杜威赌气起身:“不吃了!太伤心了!我绝望了!” 而后便气势汹汹的拎着书包上了楼,进到卧室猛的摔了上门。 白霞被弄得一愣。 杜启生无奈的说:“你看看,都是你惯的。” —— 说起来这对夫妻平日里对杜威的学习问题很苛求,但其它方面就是彻底溺爱。 眼见他这要绝食,白霞就开始坐立不安的闹心。 杜启生晚饭也吃的不静心,最后终于道:“你去给他端点饭,那事我再安排一下。” 本来不敢对丈夫的工作多加置喙的白霞立刻乐了,端着好吃的就上了楼,敲门道:“威威啊,你爸说行,你别赌气,吃点妈给你炖的排骨。” 两秒之后,杜威打开门,一手的饼干渣。 白霞走进去,恨铁不成钢的拍他:“你啊,就知道添乱,不知道你爸多为难,一点都不懂事。” 杜威迫不及待的端起盘子把好吃的塞进嘴里面,含糊不清的说:“老头呢?” 白霞说:“刚司机接他出去了,忙着呢。” 闻言杜威感到了几丝愧疚。 他知道他的家庭算是最幸福的,父母恩爱,还有个好哥哥,全都宠着他惯着他,好像天塌下来都会保护着他。 从来没想过会背叛这个家,类似背叛与离开的字眼,不曾在杜威的字典里出现过。 可是人生,不就是由未知组成的吗? —— 比起杜威回归温暖的家庭,郑洛莱的夜晚就冷清了许多。 他也不知怎么没有出去花天酒地,下班回来看到四处都空荡荡的,又很难受。 叫了外卖,独自在客厅看电影。 喜力喝了几瓶,越发觉得形单影只。 大概是因为杜威那家伙比十个人都热闹,忽然消失了,就会让人觉得耳畔的安宁很诡异。 郑洛莱不自觉地拿起手机,翻到他的电话,犹豫半晌没拨,翻到陈路的电话,犹豫半晌也没拨。 真是搞不清楚自己发的什么疯,好好地弄的情绪这么凄凉干什么? 他无力的躺倒在沙发上,顺手拿起杜威遗落的游戏机打算玩会儿,可是屏幕刚亮起来,手机就响了声。 是杜威发来的短信息,依旧嬉皮笑脸:“流氓你是不是孤枕难眠啊,我东西没拿全,明天给我送来呗。” 郑洛莱没回,心里却猛然间好过了很多。 第10章 北方的冬天似乎是在一瞬之间降临的,某天早晨醒来,便恍惚发觉窗外的气温已是酷寒。 在这样的季节里读高三,自然不是件好受的事情。 杜威从来都是个坐不住的孩子,他没办法像那些好学生一样在桌子前面整天一动不动。 题做了两页,差不多就会心痒着想出去闲晃了。 —— 这个下午亦然。 虽然已经临近晚饭时间,正在自习的教室里面仍旧是鸦雀无声。 看不懂的卷子怎么盯着还是看不懂,杜威忽然烦闷的扔下笔,前后左右东张西望。 只可惜当初一起疯一起玩的朋友们已经不在了。 他就像被塞进了个堵满陌生人的铁笼子,憋得全身都难受。 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这家伙实在没事做,再次忍不住摸出刚从郑洛莱那黑来的手机,翻了翻电话薄,痛苦的给老哥发了个短信:“QAQ尼玛我要去shi。” 杜逸回复的很快:“又怎么了?没在上课?” 杜威诉苦:“我觉得我成绩还是去年那样,考不上新闻系了,我不想学习了,我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啊QAQ!!!!” 电话安静了片刻,才有短信进来:“乖,听爸妈话。” 杜威哭丧个脸,弄的按键搭答作响:“羡慕路路…他就不用遭这个罪,讨厌死高中了。” 好脾气的哥哥大概实在没办法,只能回复:“哎,先别闹。” 正巧这时下课铃声响了起来,杜威也不是心事多重的人,听到后立刻把手机之类的东西收起来欢乐的跑出教室,很快将自己刚说过的话抛之脑后,也不曾担心身在军营的哥哥会想些什么。 就像一个孩子不会时刻考虑父母多在乎自己。 不是没良心,而是太习惯。 这就是亲情。 —— 这世界像是被条无形的线划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极。 一边温暖,朴实,充满了琐碎的喜怒哀乐。 一边浮华,虚假,遍布着转瞬即逝的欲望。 郑洛莱几乎每天都在线的两旁来来去去,换着不同的面具,燃烧着已经开始流逝的青春。 他从来都对所谓虚度人生的警戒不以为然,也曾想把杜威变成同类。 可时间久了便无奈的察觉,那孩子的确只有一张脸,一种态度,无论在何处都透漏着缺心眼的欢乐。 即使被拉到风月场上。 —— 酒吧暧昧的灯光让气氛不由自主的透漏出夜晚特有的腔调。 音乐,烈酒,俊男美女。多么适合寻找春宵一度的对象。 可杜威竟然叫了一大堆吃的饕餮起来。 郑洛莱坐在旁边感觉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即使搂着辣妹心情也好不到哪去,他很幽怨的沉默了半天,而后引诱道:“喝点酒呗。” 杜威塞了一嘴的三文治,口齿不清道:“今儿不行,我妈闻出味来就悲剧了。” 靠着郑洛莱的漂亮姑娘看他好笑,声音柔柔的说:“小帅哥,这里也不是餐厅,你也不能光吃啊。” 杜威面不改色:“我最近忙,没心情找女朋友。” 那姑娘笑:“也不是要找女朋友,女朋友也是要发展的嘛。” 言下之意颇为明显。 杜威明白她什么意思,话根本没过脑子就说出来:“没劲,不喜欢年龄大的女人。” 一时间那姑娘的脸都气抽了。 郑洛莱闷笑,倒是收回了对她一直不太规矩的手,使劲拍了下杜威的脑袋:“早知道不让你来。” 谁知道杜威费力的把吃的咽下去,气愤说道:“我要早知道是这破地方我才不来呢,一点意思都没用,你还骗我说带我玩,玩毛啊!” 郑洛莱被喷的一时无语。 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忽然一声问候打破了沉默:“杜威?你怎么在这里?” 竟然是方羽。 他出众的气质引得郑洛莱侧目,打量几下,含义不明的笑了笑。 杜威擦擦嘴说:“我是路过的!这是我朋友郑洛莱,这就是方羽。” 谁想听到名字,郑洛莱的表情马上就变的很平淡,只礼貌的打了招呼。 方羽应酬了几句,又道:“我还想找你呢,有空和我聊聊吗?” 杜威说:“有空,怎么了?” 方羽弯起嘴角:“跟我来。” —— 冬天的街道边没有温暖的空调也没有好身材的大姐姐,夜风一刮简直能把人冻死。 哆哆嗦嗦的跟着走了几步,杜威忍不住问:“到底什么事啊?” 方羽有些犹豫,但终而还是出声:“你和杜逸说什么了?” 杜威简直一头雾水:“什么说什么?” 方羽道:“刚才给他打电话,他说要回北京。” 杜威不明白:“啊?我不知道啊……” 对方毕竟是个孩子,方羽字斟句酌:“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杜逸在部队是很有前途的,他的路已经被铺好了,可以很顺利的走下去,但他总是安不下心来,一直说要回家,我想他在家里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了吧?” 杜威挠挠头:“不会吧,说不定找了个女朋友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方羽无奈的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道:“高三了,还是少到这种地方来好吗?别总让你哥担心。” 杜威哦了声:“那我回家了。” 有些纨绔,有点无知。 这就是方羽对他的最初印象。 虽然杜威和杜逸有着那么相似的脸,却完完全全是两种人,所以必然要过着两种人生。 如果可能方羽会希望杜逸的人生比较好一些。 付出的多的人也多一点回报。 这种愿望,大概没什么错。 —— 且说听到哥哥的事杜威也很郁闷,在路边随手打个车就颠回家了。 可郁闷归郁闷,他却不敢跟老妈讲,像白霞那种把孩子前途当成天大的事的妈妈,肯定会急的整夜睡不着觉的。 杜威洗了澡在床上愁的滚来滚去,终于打起精神决定联系老哥。 可电话还没来得及拨,就突然响了起来。 杜威瞅着屏幕上郑洛莱三个字,立刻接起来问道:“喂,你干吗啊?” 郑洛莱有点没好气:“什么干吗,你聊哪去了!这么久!” 杜威说:“我在家呢啊。” 讲完,电话两边顷刻诡异的沉默。 几秒钟后,电话更加诡异的断了。 杜威疑惑的嘟囔:“有毛病啊?” 的确有毛病,在停车场抽烟抽了半盒冻得死去活来的郑洛莱觉得自己的毛病大了去了。 他实在搞不明白,自己干吗要等这不负责任的家伙这么久。 其实归根结底是第一次见杜威就觉得他好笑。 可还珠格格小燕子什么的谐星在电视上看看就得了,非要弄一个在身边,那除了五阿哥,谁还能受得了? 第11章 车窗外的景色像电影一样慢慢的流淌开去。 显得有些安静,又有些陌生。 杜威发了会儿呆,不禁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我没来过这边啊。” 方羽依旧挂着习惯性的浅淡笑容:“到了你便知道了。” 杜威疑惑的撇嘴,也便没在多想。 这天是美好的新年,因为前阵子成功的采访到了杜启生,方羽说要请杜威吃饭。 可车子没开往繁华的闹市区,却向着越来越偏僻的地方行进。 越是过了半个小时,方羽才放缓了速度,找个角落下了车。 杜威越发不解,跟着他在小巷里走了半天,最后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他抬头,而后睁大眼睛:“啊?!孤儿院?你你你……你要把我扔这里吗?” 方羽顿时三道黑线,抬手咳嗽了下:“不是,我来这里做过纪录片,答应孩子们新年要来一起过节的,顺便带你来看看。” 杜威探头探脑的往里瞅了瞅,也是好奇,转瞬就大大咧咧的跑了进去。 —— “方羽哥哥!” “方羽哥哥,你看我画的画!” “哥哥,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啊。” 刚刚随老师走到篮球场旁,便有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冲上来,围着方羽说个不停。 一些年纪稍大的也在不远处看着,大概真的都蛮喜欢他。 杜威等了片刻,有点不甘寂寞,忽然又大叫了声:“啊!” 方羽被吓了一跳,回头道:“怎么了?” 杜威义愤填膺:“你又不说到这里来,我什么都没带,混蛋!” 方羽把手里的零食都分了出去,而后笑笑:“不用带什么,你陪他们玩玩就好,我先去找院长聊点事情,一会儿一起吃饭。” 杜威很大方:“没问题。” 闻言方羽便嘱咐了小朋友们几句,而后与老师一起走到建筑物里面去了。 杜威捡起地上的篮球,在手里颠了颠:“谁要和我比赛?” 小孩儿都有点怕生,面面相觑。 杜威又拿出口袋里漂亮的日本游戏机,打开来说:“赢了我这个就送给你们。” 话音刚落贪玩的小孩子立刻都叽叽喳喳的响应起来。 谁知杜威正要带他们走进篮球场,手机就震了。 他掏出来一看,不禁暗叹郑洛莱还真是会无时无刻的出现,接通便不客气的说:“喂,大周末的你竟然没睡懒觉,干吗?” 郑洛莱果然像是刚起床,嗓音还有点沙哑:“你干吗呢?” “我?”杜威犹豫的说:“我在儿童福利院……” 郑洛莱像被什么东西呛到了,猛咳了半天才笑:“怎么,你爸妈终于受不了你了?” 杜威顿时气急败坏:“不是!方羽带我来的!” 郑洛莱顿了下,而后说:“你总和他混在一起干吗?” 这口气好像方羽是个流氓骗子,他自己才是正人君子。 杜威满不在乎:“那又怎么了,你又不认识人家干吗老说坏话?” 郑洛莱直言不讳:“看他利用你接近你爸我就不舒服。” 杜威头痛的说:“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啊!不跟你说了!” 讲完,他就关掉手机,冲向早就跃跃欲试的小鬼中间大吼:“孩儿们!我来啦!” —— 冬日上午的阳光非常灿烂,特别是在挥汗如雨的运动场上,那感觉仿佛令严寒也不再存在。 方羽靠在窗边远远地看着跑来跑去异常欢乐的杜威,有些无奈的笑出来。 他本想借这个机会,让他感觉感觉自己的生活是多么幸福,可那家伙就像个小太阳,走到哪里都能给人带去乐观和温暖。 正发呆时,老院长笑呵呵的进来道:“小方,吃饭去吧。” 说着摇晃了摇晃手里的酒瓶:“今天好好跟你喝一杯。” 方羽点点头,又瞅了窗外一眼。 老院长问:“那小伙子是你朋友?” 方羽迟疑片刻,终于还是说:“他是…杜启生的儿子,也许他能帮到你们。” 老院长吃惊,不禁点头:“哦哦。” 方羽又笑:“随缘吧。” —— 虽然是新年伊始,虽然有很多客人前来,饭桌上的菜也未见得多丰盛。 杜威倒是不挑不捡,玩累了便跑到桌边使劲吃了起来。 看他一脑袋汗的傻模样,方羽也有些没办法的轻声道:“别光顾着吃啊,敬院长杯酒。” 杜威摆摆手:“哎呀不要这么做作,我以后会常来的。” 方羽无助的扶住自己的额头,暗自决定以后绝对不把他当正常人对待了。 倒是老院长情绪不错,和各行各业的客人们把酒言欢,而后又加入到孩子们的联欢会中,大家哈哈的笑成一团。 杜威吃饱了,游戏机也送出去了,便两手空空、兴致勃勃的东瞅西看。 方羽递给他瓶水:“累了吗?” 杜威说:“玩有什么累不累的。” 方羽淡笑:“你还能这么开心,真难得。” 杜威瞅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个直性子:“我知道这里的小孩身世都挺可怜的,可毕竟是孩子嘛,陪着玩玩就会高兴的,不会想那么多……再说,我也就是个普通人,没钱,没权力,也不能总去求我爸,我爸又不是上帝……” 方羽没说话。 杜威忽然眼神坦荡的看向他:“其实你是因为我爸,才来认识我的吧?” 方羽没有否认:“是。” 杜威顿时沉默了。 方羽叹了口气说道:“我是个做新闻的,我只想让事实被真实的传达出去,我也想改变许多不合理的现状,你说的对,谁也不是上帝,但我要尽我所能。” 杜威幽幽的问:“如果我说,我不会再因为你求我爸任何事情,你还把我当朋友吗?” 方羽不太喜欢说假话,他似乎在进行一道艰难的选择,过了很久才道:“会。” 就像一首歌里唱的:第一次见面看你不太顺眼,谁知道关系那么密切。 他莫名的愿意让自己多一个朋友,多一份责任。 真要刨根问题谈起原因,似乎也没什么理由。 大概只是相信杜威骨子里是个纯粹而正直的人,不过还没有长大。 —— 联欢会正进行的十分愉快时,工作人员忽然又带进来个令人意外的客人。 杜威猛的抬头看见吃了一惊,跑过去叫道:“你怎么来了?” 郑洛莱穿着精致的西服,外表至少风度翩翩,他哼道:“我来捐款不行吗?” 杜威不信:“啊?你发现自己坏事做多,心里有愧了?” 方羽是个内心很敏感的人,他从第一次见面就能感觉到郑洛莱对自己有敌意,也就清高的没有打招呼,转身便走到孩子中间坐了下来。 郑洛莱果然冷冷的瞥了方羽一眼,而后拉住杜威说:“好了,善事做完了,走吧。” 还未等杜威讲话,便有温温柔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郑先生,外面很冷,坐下来喝杯茶吧。” 来者竟然是个比杜威还小了些的少年,倒是长相秀气,眉眼如画,肤色宛若雪一样白皙。 郑洛莱属于标准的外貌协会成员,态度顿时好转:“不用了,我还有事。” 少年讪讪的拿着茶杯有点无所适从,片刻又道:“老师让我谢谢你帮助我们。” 杜威好奇的瞅他:“哟,真捐啦?看来你真的造孽了。” 郑洛莱不客气的拍了下他的脑袋:“少废话,跟我走。” 杜威被他无情的拖出去,惨叫连连:“操,你丫松手,吃错药了啊!” 端着茶水的少年凝视着他们打打闹闹的背影,眼神里透着微微的羡慕和孤独,好久都没有挪动脚步。 第12章 跑车朝着市区飞驰前进。 杜威被折腾累了,迷迷糊糊的睡了会儿,而后才伸着懒腰道:“怎么今天都找我,看来我人气有所提高嘛。” 郑洛莱说:“今天是新年,高三生也该放松一下。” 杜威乐:“我每天都在放松好不好!” 郑洛莱弯弯嘴角:“上次你说带你玩的没劲,今天带你玩个有劲的。” 听到这个杜威来了兴致:“啊,玩什么?” 郑洛莱边开车边瞥他:“你什么都敢玩?” 杜威哼哼:“那是。” 郑洛莱笑了:“这就好。” 话毕他又看了看表:“时间还早,晚上再去。” 杜威诡异的坐起身来,大叫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学你那么纵欲!” 音还没落脑袋上就挨了流氓一拳。 郑洛莱强压住火:“我不只有下半身,还有上半身,OK?” 杜威嘿嘿嘿:“你上半身不整天为下半身服务吗?” “靠。”郑洛莱顿时没好气:“一个小时之内不许和我说话,不然有你好看的。” “不说就不说!”杜威侧身靠在座位上,又闭着眼睛做春秋大梦去了。 —— 但凡环境优雅浪漫的场所在节日里都很难订到位置,而能为这一天费心折腾的,恐怕除了情侣还是情侣。 二十分钟后,杜威跟着郑洛莱屁颠颠的走进高级的法式餐厅,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喂,人家都在这约会的,我们好雷人啊。” 郑洛莱好像也忘了那句威胁,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坐到个极好的靠窗位置,而后才不冷不热的问:“你到底想不想吃?” 杜威赶紧表态:“想!” 郑洛莱道:“那就别挑三拣四。” 杜威落了座,看到桌子上的花束和新年礼物盒,不禁手闲的摸来摸去。 见状郑洛莱淡淡的说:“餐厅送的。” 杜威不客气的拿到自己的座位旁:“我拿去给我妈!” 搞得郑洛莱一时无语。 两人沉默了会儿,杜威又嘴欠:“你到底有什么阴谋,不和女人过节还要缠着本尊。” 郑洛莱瞅着落地窗外璀璨的夜景,默默地控制着自己不要发脾气:“认识的女人太多,谁也不想得罪,所以谁也不约。” 杜威哦哦了几声,把礼物盒里限量的动漫人偶抠出来:“这个好,我家狗就喜欢小玩具!” 郑洛莱觉得自己简直都要把玻璃瞪碎了。 —— 虽然某人实在缺心眼,但大厨做的料理的确美味,所以整顿饭吃的也算愉快。 待到从华丽的餐厅出来时,外面已经夜色漫漫了。 郑洛莱开车带着杜威到了个比较偏僻的废弃停车场,在一群簇拥着的年轻人后面停了下来。 杜威好奇的跑出来看:“这是在干吗?” 郑洛莱笑笑,把个牛皮纸袋扔给他:“拿着。” 杜威偷偷摸摸打开一看脸都绿了:里面是整叠整叠的粉色人民币,真不是个小数目。 那群人大概也在过新年,都拿着酒瓶嘻嘻哈哈的叫嚷和笑闹,女孩子们也像是不怕冷一样,穿着裁剪曼妙的裙装和皮草外套,妆容华丽。 他们一看到郑洛莱就立刻热情的围上来,打头的年轻男人还拍了下他的肩膀:“可来了啊,今天要玩么?” 郑洛莱说:“当然。” 杜威一手抱着钱一手拿着花,非常突兀的在旁边问:“到底玩什么啊?” 他本来就没什么架子,大家又看他年纪小,以为是郑洛莱不知道从哪找的新奸情,立刻都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 一只烟扔进随意堆放的汽油桶里,很快就引起了剧烈的燃烧。 在这黑夜中,冲天的火光显得极为壮观和恐怖。 杜威目瞪口呆的瞅着两辆停在大火前不到二十米的跑车,大概晓得他们又疯什么了。 和郑洛莱说话的男人笑呵呵的说:“今天过节,来点刺激的,一人找一搭档,蒙上眼睛,谁开的车离火最近谁赢。” 这么大的火,且不说真烧到人会怎样,就算把车毁了也是个大损失。 杜威还是爱惜生命和财产的,赶紧拉住郑洛莱劝阻:“我不说你没意思了,你不用自寻短见啊。” 郑洛莱弯起眼睛:“我不寻短见,我跟你殉情。” 杜威吓得立刻蹲下来:“老子不去!” 郑洛莱把他手里的纸袋拽出来扔给那男人,对此抗拒完全置之不理。 男人拿出来数了数,又扔给同伴:“十五,好,那我也出十五。” 杜威见状不妙,赶紧又站起来想开溜:“内什么你们玩着,我还是先回家了。” 郑洛莱就知道这家伙会这样,毫不客气的便把他生拉硬拽进副驾驶座里。 杜威那被谋杀一样的惨叫声把围观者看的头上全是黑线。 大功告成之后,郑洛莱立刻锁上车门,又坐进车里警告他:“你最好闭上嘴,要是吵得我心烦,后果悲惨我可不负责。” 他白皙的脸庞在火光中显得阴晴不定,很痛快的就带上了人家递过来的眼罩。 杜威看着越烧越旺的火都快哭了,发现无法逃脱之后,也真不再敢出声。 外面一声令下,郑洛莱便缓缓地踩下了油门。 从前当然玩过蹦极过山车之类的东西,也晓得心跳是什么感觉,但那无论怎么恐怖至少都让人相信自己是安全的,而不像现在,简直生死未卜。 杜威生怕他一下劲儿大了冲进火里,两人来个华丽的玉石俱焚,不到片刻,冷汗便湿透了衬衫。 可郑洛莱倒是没什么情绪的感觉,不紧不慢的将车向前移动着。 这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简直被紧张拉到了沧海桑田那么漫长。 杜威哪里也不敢看,害怕的闭着眼睛,几乎开始耳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有只手轻轻地按了下他的脑袋,才哆哆嗦嗦的瞅向前方。 烈火,已经近到咫尺。 杜威瞅着郑洛莱拿下眼罩打开车锁,赶紧逃命似的爬了下去,跟猴子一样跳了老远警惕着瞅着他们。 看样子流氓是赢了,因为人家把两个钱袋都扔到了他的后座上。 等着郑洛莱把发烫的车子倒回来,杜威才慌张的过去说:“好了吧,我们走吧!” 还未等郑洛莱回答,那输了钱的男人就走过来笑:“急什么,我们再玩玩别的呗。” 杜威面色惨白:“还玩什么?” 男人说:“这次我们押车,不用火了,换个人躺到前面去。” 杜威哆哆嗦嗦的问:“人、人……?” 男人点头。 杜威沉默片刻,眼眶便红了。 郑洛莱锁好车后走过来问:”怎么了?” 悲惨的小傻子喃喃道:“你妈的,我要报警。” —— “行了吧你,大家只是娱乐一下而已,还哭,真有能耐。”郑洛莱之后终于良心发现把杜威带走了,在街边找了个星巴克,给他拿咖啡镇定一下。 “哥没哭!”杜威愤愤不平的拿起杯子又敲在桌子上:“你没听见他要拿人玩啊,我又不想死!” 郑洛莱笑的不行:“又没说非要你躺那儿,换我也行,你开车。” 杜威更气愤:“我更不想当杀人犯啊!” “好好好。”郑洛莱赶紧给他顺顺毛,拿起杯子道:“新年快乐。” “快乐……”杜威和他碰了下杯,又怨恨的说:“……个屁。” 第13章 虽然平日出手阔绰,但郑洛莱还太年轻。 不仅在公司的地位远比不上各位长辈,也甚少把工作放在心上。 每天只去花几个小时把该处理的事情弄好,其他的时候全部都在闲晃。 他之所以能够态度嚣张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爷爷的宠爱。 郑洛莱不得不承认自己所过的生活实在太没劲了,所以能找到杜威这么个乐子,是非常好玩的游戏。 可最近,他又渐渐疑惑自己是不是太频繁的想起那个家伙了? 依赖和习惯这类的感觉,对于流氓而言是非常可怕的。 痛思良久,他决定再为自己物色一个新的对象——虽然陈路对杜威的保护曾激起了他微妙的逆反心态,可再冷静的考虑到杜威老爸危险性,遂醒悟有些事情还是先别做的保险。 —— 被需要的转折很快便在寒冬悄然而至。 那天下午郑洛莱准备去咖啡厅约客户谈点生意,可客户临时有状况放了他的鸽子,害他白白跑了一趟。 好歹来了,还是喝杯咖啡歇会儿好了。 郑洛莱这样想着,便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 谁知片刻过后,便有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郑先生?能看到你真巧。” 郑洛莱抬头,见是个美貌的少年,不禁疑惑:“你是……?” 那少年笑的眉眼弯弯:“我叫欧捷,上次在福利院还给你送过茶水的。” 这下郑洛莱才有了点印象,瞅着他的制服道:“怎么不上学,在这里工作?” 欧捷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学习不好,高中毕业以后也没钱再上什么学校,还是上班赚点钱的好。” “看不出你都成年了。”郑洛莱点点头,要了杯拿铁便打开苹果本上起来网。 欧捷小心翼翼的离开,没过多久,就端了热气腾腾的咖啡回来,还把一盘松饼放在他面前:“这是我请你的,谢谢你帮助我们,有什么需要再叫我吧。” 郑洛莱抬起漆黑的眼眸又看看他,没吭声。 说实话他对于别人的态度和情感是非常敏感的,欧捷对他有好感,简直显而易见。 再仔细想想这少年倒也长得不错,而且没任何背景,绝不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脑子里此类并不善良的想法飞速的一转,郑洛莱瞬时便微笑:“再见面也是有缘,我给你介绍份工作吧。” 欧捷吃惊:“真的吗,可我什么都不会做。” 郑洛莱无所谓的说:“去做个助理,反应快能帮上司跑腿就行,也有机会多学点东西。” 不太明白的哦哦了几声,欧捷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郑洛莱拿出名片,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串电话号码,而后递给他:“把这个给这人看,他会给你安排的。” 欧捷很高兴的接过来,憋红了脸道:“谢谢!谢谢您。” 桃花太多的郑先生并不会把这些鸡毛蒜皮太放在心上,他瞅着欧捷兴高采烈的走了以后,便拿出电话给杜威发了条短信:“晚上吃海鲜么?” 大概那二货也没好好上课,回复的飞快:“期末考试闭关ing,有事自理,没事跪安。” 郑洛莱看的俊脸抽搐了一下,索性不再理他。 ——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是非常识实务的。 也许因为过的不好,所以对于好的机会,即使拼了命也要好好把握。 欧捷大概属于这种类型。 那天得到推荐,他很快就出现在了郑洛莱所负责的公司里,兢兢业业的忙起了新工作。 美丽的娃娃脸和热情的性格,都让同事笑脸相待。 郑洛莱见了,也便没再说什么。 他在等他自投罗网。 —— 要负责个盈利的单位,不管平日里怎么任其发展,但财务方面还是要清清楚楚的。 正赶上新的一年到来,郑洛莱难得加起了班,亲自审核起去年的资金流动,省的过来被老头子问得措手不及。 他总是心不在焉,脑子却很聪明,真要处理起什么事情来自然不在话下。 大约在晚上八九点的时候,便把该注意的东西都捋顺清楚了。 可正要离开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却又被人敲响。 郑洛莱起身拿起风衣,随口说道:“请进。” 是欧捷,他清秀的脸被外面的冷风冻得红红的,手里抱着个餐盒说:“郑先生,您……您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了些。” 从这个闹市区到福利院是段很远的路,没想到他这么有心,还打听清楚了自己的行踪。 郑洛莱利落的穿好衣服道:“不用了,我要走了。” 欧捷尴尬的手足无措:“啊……哦……不好意思。” 郑洛莱微笑:“你也没吃吧,去我家一起吃?” 欧捷睁大眼睛:“可以吗?” 郑洛莱满不在乎的说:“那有什么不可以,我一个人住。” —— 高级的红酒,美味的食物,时尚的现代公寓里面放满了穷孩子不曾见过的一切。 欧捷又想让自己保持好形象,又一直忍不住的好奇偷看,那样子倒也有趣。 郑洛莱照旧把能扔掉的东西全部扔进垃圾袋,而后把盘子仍在水池等着明天家政来清扫,来回晃了几圈,才在冰箱中找到杜威留下的八喜冰激凌递给欧捷:“我这儿没什么你爱吃的东西。” 欧捷坐在软软的沙发上有点局促:“都挺好吃的。” 郑洛莱笑着坐到他旁边,点了支烟,然后问道:“你在那里长大的吗?” “恩……”欧捷小声回答:“记事起就在福利院,习惯了。” 郑洛莱看他:“觉得那儿好吗?” 欧捷说:“怎么会好,没办法而已。” 郑洛莱忽然靠近他的脸:“想不想换个环境?” 欧捷没有躲避,他既然敢来,就做好了某些准备。 郑洛莱弯起眼眸,像个恶魔一样诱惑道:“我看的出你喜欢男人,也看的出你喜欢我。” 欧捷对于这个很陌生、却又像他的救世主一样的男人感到了丝丝紧张,他忐忑的问:“那……那你喜欢我吗?” 美丽的眼睛里面,有愚蠢、有欲望、有不谙世事、也有期待。 “你觉得,怎么才能让我喜欢呢?”郑洛莱逗他,用自己讲过一千遍的虚情假意。 欧捷呆呆的想了想,而后像是鼓足了勇气,忽然亲了眼前人一下。 这个稚嫩的吻被郑洛莱准确的捕捉住,他顺势抱住了这小男生比同龄人瘦弱的多的身体,将他压倒在了沙发上。 欧捷心跳到缺氧,那个被紧紧握着的八喜冰淇淋,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扔落在地毯上。 然后,被一件一件在喘息中脱下的衣物盖住。 夜色朦胧。 第14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无论其它事情如何,这个底线都是不可以碰的。 和郑洛莱混在一起以后,欧捷很快就有了信用卡,有了名牌衣服,有了舒适的生活。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郑洛莱都不答应他住到自己家里。 这个随便的家伙似乎对于自己的小屋有一种近乎执念的捍卫感。 —— 激情过后的夜晚总是透着股慵懒的氛围。 欧捷很听话的靠在郑洛莱的怀里,乖巧的暗示道:“我不喜欢自己待在这里。” 他又可爱又精致,大大的眼睛白净的皮肤,的确能够讨男人喜欢。 但满足之后的郑洛莱却又开始心不在焉,叼着烟拿着手机边按边说:“这里不好?” 当然不是不好,新房子装修得体,高级的家具还闪着崭新的光芒,甚至比郑洛莱自己住的地方还高级些,可欧捷就是怀着心病:“没有……你为什么不带我回家?” 郑洛莱笑笑:“我不习惯和别人住一起。” 其实欧捷没什么要求的资格,闻言咬咬嘴唇也便没再吭声。 郑洛莱刚收到杜威的短信,写的依旧胡闹:“本尊放寒假了,快滚出来让我临幸。” 欧捷偷看见,小声问:“是你朋友吗?” 郑洛莱哼了声:“就是那天和被方羽带过去那傻子。” 欧捷道:“哦……你对他挺好的。” 郑洛莱匆匆的和杜威约了地点,转而便坏笑:“怎么了?吃醋?” 除了金钱,欧捷当然也喜欢他英俊的外表,顿时就脸红着沉默。 郑洛莱亲了他一下,便从松软的床上坐起身来:“行了你休息吧,我走啦。” 欧捷拉住他的胳膊:“是去找这个杜威吗?” 郑洛莱微怔。 欧捷又软软的浅笑:“我也想去玩,可以吗?” —— 午夜的小酒吧并没有喧天的音乐,相反安静至极。 恰到好处的灯光,舒适的沙发,几杯颜色各异的调酒,倒的确是三五好友约会的好地方。 更何况今天被包了场,更显得轻松。 郑洛莱一进去就看到杜威和陈路,还有那些跟他们相熟的美丫头们,便款款的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倒是毫无预兆遭遇大明星的欧捷很紧张,盯着陈路的脸完全讲不出话来。 杜威对人的记性倒好,吃惊的指着他说:“诶!你不是福利院那个……” 话到半截,又察觉气氛不对,立刻就喷郑洛莱:“我靠,你真是越来越禽兽了,染指未成年人有没有,我让方羽给你发到报纸上去。” 喷完还三八的跟陈路嘀嘀咕咕,听的陈路一直浅笑。 欧捷哪见过这范儿的家伙,尴尬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稚嫩的脸越发的通红。 郑洛莱经常十天半月就换个身边人,特坦然的带着欧捷坐下说:“人家比你大好不好,二到尽头了你。” 杜威不服气:“胡扯……” “甭搭理他,该你出牌了。”陈路拍了杜威一下,生怕这家伙又搞坏气氛。 杜威非常好哄,注意力立刻便投入到了游戏里面。 陈路似乎比以前更瘦了些,没了有镁光灯的照耀,眼神里都透着股和年龄不符的疲惫感。 郑洛莱看了看,忽然问:“怎么有空出来玩了,不回去补觉。” 陈路叹息:“好久不睡反而睡不着,再说好久没见你们了,明天我还要去欧洲拍写真,又得一个月不能回来。” 一个本能一辈子悠闲享乐的人,不管为了什么理由把自己搞到这么累,那理由一定都是非常愚蠢的。 郑洛莱不以为然:“何必呢?” 陈路露出迷人的笑容:“有的事,承诺过就还是想完成,虽然没意义。” 杜威最听不得他讲伤感的话,大大咧咧的搭住大少爷的肩膀:“你别老跟林妹妹似的行不?” 讲完他又慌张解释:“不是,我说的是林黛玉,没说林亦霖。” 陈路的表情有点僵,可低落转瞬即逝。 实在看不下去某个人的傻缺本质,郑洛莱打岔道:“你不是要这个么,客户帮我从日本带来的。” 说着便从包里拿出了个最新款的掌机盒子。 杜威惊喜:“啊啊啊,你太有孝心了!” 可东西还没过去,始终没吭声的欧捷却小声问:“这是什么啊?” 郑洛莱说:“游戏机。” 不知欧捷是什么心理,竟然道:“我没玩过,我也想玩……” 杜威那脾气就跟小孩子一样,虽然不把钱财之类的东西放在心上,却很想霸占自己喜欢的东西,立刻急道:“给我的,给我的。” 那二样逗得陈路立刻笑了出来。 郑洛莱也觉得喜感,非常见色忘义的又转手把掌机给了欧捷。 欧捷就像得到了什么证明似的,拿的很用力。 这下杜威彻底伤不起了,脸都有气歪的架势,吭哧吭哧的半句话都没讲出来。 陈路拽着他的胳膊道:“得了,我再去给你买。” 被惯坏的人什么样? 他可能不在乎过火的玩笑,不在乎吃亏还是占了便宜。 但是却会对一个本该属于自己的玩具很认真。 果然,片刻之后杜威就蹦起来说:“一点都不好玩,我不稀罕,我才不想要呢,拜拜。” 而后也不管别人怎么目瞪口呆,大摇大摆的就摔门走掉。 欧捷以为他们这些有钱人不会太计较,顶多不爽一下而已,完全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于是很恐慌的说:“对、对不起,我……” 陈路笑笑:“没事,傲娇了。” —— 的确是傲娇了,傲娇的杜威回家之后还拉着个脸,连老妈做的宵夜也没胃口吃,躲进卧室就一直踹这个踢那个。 白霞很担心的翻出钥匙打开他反锁的门,着急的问:“威威啊,你这又怎么了,不是和朋友出去玩了吗,吵架了?” 杜威面色极其难看:“郑洛莱把给我带的游戏机给别人了!那是我的!” 白霞松了口气:“哎,什么游戏机啊,妈给你买。” 杜威气愤:“日本才卖的!” 白霞安慰道:“你表姐不是在东京吗,让她给你邮过来。” 杜威更火大:“限量的!” 白霞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那怎么了,多贵妈都掏钱。” 杜威绝望的躲开她的手,在床上滚来滚去:“啊啊啊啊,不是钱的问题,没有卖的了!” 实在没办法的白霞也陷入了绝望,坐下来说:“哎,这个郑洛莱也太不是东西。” ——完完全全的溺爱,也不管杜威几岁。 杜威听到感觉极其顺耳,猛的坐起来道:“就是,我要跟他绝交。” 第15章 杜威真的生气了。 三天以后,郑洛莱才意识到这个科幻的事实。 短信不回,电话不接,去他家找人也受到白霞的阻挠和敷衍。 而其中缘由竟然就只因为那一个破玩具。 实在难以想象。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忙……” 手机里第无数遍传出这个提示,想那家伙也没这么多事,一定是把自己拉黑了。 郑洛莱半躺在沙发上,皱着眉头琢磨来琢磨去,终于决定把这任性的家伙揪出来好好收拾一顿。 任凭杜威再怎么躲,他也肯定每天都要出门,每晚都得回家。 不愿意露面,大不了过去堵他。 —— 悠闲的下午,抽了半盒烟,和手机里的花花草草调情一遍,不到三个小时,郑洛莱就在车里瞅见了屁颠颠往家奔的杜二货。 他利落的把车钥匙一拔,出来说道:“你够了吧?” 正吃着汉堡的杜威被吓着了,猛的咳嗽了好几声才理直气壮的挺起腰板:“我们已经互不相识了,请不要用这么熟悉的口气和我讲话。” 郑洛莱哼道:“是吗,我还想把这个给你,看来不用了。” 又一个新的掌机,也不知道从来搞来的。 饱受诱惑的杜威眨了眨眼睛,而后大义凛然的表态:“这不是用东西就能解决的,这是做人问题。” 郑洛莱被气笑了:“什么做人问题?” 杜威义愤填膺:“你早就答应给我了,那时又出尔反尔,太过分了!” 郑洛莱说:“我答应给你,又没答应什么时候给你,现在给不行吗?我也算守信了啊。” “边去边去,老子说不过你,老子要回家吃饭了。”杜威也不再像当晚那么生气,头痛的摆了摆手就要离开郑洛莱幽幽的说:“原来我们的友情这么禁不起考验,其实你根本不在乎朋友吧……” 每个人都有软肋,杜威的软肋就是他的心硬不起来。 果然,听到这话二货又结巴道:“没这回事!反正……反正你就是太过分了。” 郑洛莱大方的一摊手:“就算我过分,你要什么补偿才能不唧唧歪歪?” 闻言杜威的脑袋里立刻天人交战了起来。 原谅?不原谅? 补偿?能有什么好补偿? 两分钟之后,他终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个掌机抢了过来,而后咬了口汉堡,边嚼边说:“我说让你干吗都行?” 郑洛莱才是真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无所谓的弯起嘴角。 —— “喂,这也太冷了吧,你喜欢自虐啊?” 一个小时之后,郑洛莱穿着泳裤,裹着浴巾,站在冰凉的游泳池边痛苦的质疑。 杜威倒是很高兴,还在旁边做了做准备运动:“什么啊,冬泳有益健康,再说室内不比外面强多了,连冰都没有。” 郑洛莱实在不想这么疯癫,却又拗不过这家伙,只得保持沉默。 “哈哈,终于抓到个人陪我来了!”杜威得意的叫了一声,噗通一下就掉进了水里游了起来。 郑洛莱惊愕:怪不得这小子当时救人的时候那么痛快,原来是熟练工啊。 飞快的游了一圈热了热身,杜威便扑腾回来笑:“你是不是男人啊,这么胆小,又冻不死你。” 那雪白的小牙露出来,显得非常欠揍。 郑洛莱强压住火,只得为了自己的尊严跳进没有几度的冷水里,慢慢的潜上来擦了把脸,头发湿淋淋的滴答着水,表情异常阴险。 杜威往后飘了两米,警惕道:“你要干嘛,有话好好说。” “说你妈说,让你闹脾气,今天就让你闹个够!”郑洛莱出其不意的游过去拉住他的胳膊,而后便按着他的脖颈压到水下。 杜威全无防备,被呛的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推开他浮了上来,没头没脑的打上去:“本来就是你不对,你是故意欺负我的,现在还想淹死我!” 郑洛莱边挡着脸边气道:“谁规定我一定要给你!” “我规定的!” “不好使!” “我擦,老子今天让你变成水鬼,我看到底谁好使!” 空空荡荡的公共游泳池里,他们打的不可开交,远远地看去,平滑的水面上只有两个不停扑腾来扑腾去的两个黑点,和不断激起的涟漪。 —— 温馨的中餐厅里面飘荡着诱人的菜香,手边的花茶也泛着淡淡的热气。 在寒冷的冬天里,这的确是个让人愉悦的地方。 可奄奄一息、脸色苍白的杜威可感受不到半点舒服,他捂着肚子痛苦的倒在沙发上说:“好疼,我是得了绝症吗?” 郑洛莱满头黑线:“你着凉了……” 杜威是真的很痛苦,也没力气嘴欠,哼唧了两声就一动不动的晒尸。 郑洛莱把花茶吹温了,坐到他旁边说:“赶紧把药吃了,一会儿就好了。” 杜威面露菜色,听话的吃了不知名的药片。 稍微安心的郑洛莱这下才有闲心去讽刺他道:“还以为你多能耐呢,冬泳,呵呵。” 杜威挣扎的反驳:“滚开,是你打的我受了内伤。” 正在此时,服务员已经端着精致的小碗走过来道:“先生,什锦粥。” 杜威气若游丝的爬起来看看:“啊,都是菜啊……” 郑洛莱说:“你不舒服喝粥比较好。” 杜威申辩:“那也要蟹肉粥啊。” 郑洛莱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耐心和他废话:“不能吃海鲜,非想闹肚子不可吗?” 服务员见似乎没自己什么事,打算悄悄退去端别的菜,没想又被杜威叫住:“喂,你们这粥太少了吧,够谁吃的啊。” 的确,欧式的深碗里面就那么一小点五颜六色的东西,还放了两根难以辨认的香草。 服务员汗:“先生,我们的粥就是这样的。” 杜威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那我要点十份,然后你给我都倒在一个大碗里端出来,听懂了没?” 坐在一边的郑洛莱连大气都不想出,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够跟他互不相识,夺门而去。 —— 再回到杜威家门外,夜已经极深。 郑洛莱把买好的药递给他说:“连续吃三顿,应该就没什么问题的。” 杜威的注意力早就都献给新的游戏机,头都不抬的接过东西便要走。 郑洛莱哀叹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傻事,不在家里好好睡个觉,非要跑出来在大晚上冬泳还要照顾个生活自理无能的家伙。 所以不使个坏再闪,实在对不起人类。 这样想着,他就扶住杜威的肩膀:“你还忘了东西吧?” 杜威回头问:“什么?” 郑洛莱微笑的很像坏蛋:“晚安吻。” 杜威的脸色简直更加纠结了,他正想留下一拳然后跑掉,却看到郑洛莱渐渐变了眼神。 诧异的顺势看去,家门里竟然走出个高挑修长的身影。 他还没来得及在理智上反应,就推开郑洛莱兴奋地跳出去喊道:“哥!” 杜逸没有穿军装,却依旧有着军人才会透露的飒爽,他微笑着摸摸杜威的头:“去哪玩了,爸也回家了,在等你。” 杜威说:“我去冬泳了,还着凉了,肚子痛!晚上就吃了那么一点菜粥!” 杜逸顿时面露担心之色:“看医生了没?” “现在好多了,对了,这……”他想回头介绍郑洛莱,却意外的发现那熟悉的跑车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16章 宽敞的客厅里飘散着浓浓的烟味。 杜威跟着哥哥进去,见老爸一直阴着脸不讲话,便小声问:“没事吧……” 在白霞眼里他总还是个孩子,赶紧笑道:“没事没事,你先去洗个澡,妈给你做了汤。” 杜威哦了声,拎着药店的袋子晃晃荡荡的往楼上走。 白霞不留神瞥见,惊叫道:“威威你病了?” “啊?”杜威回头扔下句话:“我想治治精神病,哥!你过来下我有点事!” 说完就躲进了卧室。 杜启生放下手中的烟道:“去吧,一会儿早点睡,下周去新单位报道。” 他严肃的脸庞显得有些疲惫,终于在孩子面前露出了衰老的样子。 —— “哥你怎么不在部队了,出什么事了吗?”杜威看到老哥进屋,立刻着急的问。 他惭愧自己贪玩不长脑子,竟然到现在才想起这件事情。 杜逸笑了笑:“没有啊,就是觉得军营生活有些累,还是到政府来比较好。” 杜威欲言又止。 杜逸给他从饮水机前接了杯温水,递过去道:“胃不舒服就要少吃东西,休息最重要。” “别打岔,那个……那个……”杜威结结巴巴的问:“方羽说你是因为我才回来的,哥,是不是我不该跟你抱怨,其实我没想那么多,爸妈一定生气了吧。” 杜逸很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忽然又在杜威脸色轻轻打了下:“想什么呢,我当然是有我自己的考虑。” 杜威不善察言观色:“真的吗?” 杜逸肯定的点头。 这下杜威才于愧疚感中稍微挣脱出来了些,跑去衣柜前翻出睡衣道:“那我洗澡去了啊。” 杜逸笑着示意他快走。 待到卧室重新安静了下来,他不禁轻轻叹息。 自己比这个弟弟大七岁。 七年,是段很漫长的时光。 如果这段差距是有意义的,那么唯一可能的意义,就是自己所遇到的痛苦和不快乐,都不会让杜威再去承受。 人生可能有一万种活法,杜逸希望,弟弟所能过的是最简单、最阳光的日子,就像他的笑脸一样,有着发自内心的幸福。 —— “今天出来玩吗?” “不行,我妈让我好好看书QAQ……” “我去给你补习?” “不用了,我老哥回归了,他啥都会!” 遂后,短信交谈结束。 杜威把手机扔在桌子上,又趴着算他总也算不明白的数学题,根本不在意郑洛莱怎么想。 反正那个流氓有的是玩伴,不会缺自己一个。 正苦苦思索着,装水果的盘子就忽然出现在桌上。 杜威抬头,苦着脸说道:“哥,你回来妈都不理我了,今天下午连点心都没有。” 杜逸推了下他的脑袋:“瞎说,妈出去逛街了,让我看着你。” “哦……给我讲讲题吧,好多都不会做。”杜威纠结着眉毛,心里非常勉强。 杜逸笑笑:“行,我先去把邮件收一下再过来。” 眼看他要出去,杜威又叫道:“哥哥哥!” 杜逸回头:“恩?” “把题讲好就带我出去玩呗,我学的头好痛,他们都不让我休息。”杜威又开始装纯良,一如小时候不管有什么要求都会去缠着哥哥解决。 杜逸不怎么看重他的成绩,点头说:“好,我约方羽吃饭了你去吗?” 能放风比什么都强,杜威立刻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 金融局势,政商八卦,国际动态。 让一个满脑子都是游戏和动漫的人听两小时这个,那简直是最残忍的折磨。 本来能不看书杜威挺乐呵的,可在餐厅坐着坐着,就觉得无聊了。 但老哥和朋友挺久没见,又不能吵着要走,他只好拿出掌机按来按去。 杜逸发现了,不由笑笑:“没意思就去找朋友吧,晚一点我接你回家就行。” 杜威摇头:“算了,没心情。” 方羽忍不住弯起嘴角:“哟,你还有郁闷的时候啊?” “我怎么没有了,我这么多愁善感!”杜威哼哼道,又说:“你俩吃够了没,我们去打保龄球吧。” 杜逸总是习惯满足他的要求:“行啊,走。” 杜威赶紧起身说:“那我先上个卫生间,等我啊。” 讲完他就风风火火的站起来跑了。 杜逸瞅着他消失,而后又和方羽笑:“我弟好玩吧?” 方羽淡淡的瞥他:“你就是弟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杜逸召唤过服务员递过信用卡,而后道:“你没有弟弟,不了解当哥哥的感受。” 方羽不冷不热:“什么感受?” 杜逸想了想,露出个很暧昧的眼神,反到没再回答。 —— 和别人在体育方面比试比试不难,可面对受过特种兵训练的杜逸,杜威很快就败下阵来,坐在地板上咕咚咕咚喝着水道:“跟你玩也太没悬念了,没劲没劲。” 杜逸放下保龄球,耸了下肩,单膝跪在他面前说:“那我蒙上眼睛和你比。” 显然蒙眼睛这事勾起了杜威的恐怖印象,他可找到诉苦的人了,激动地把自己新年那天所受到的惊吓一五一十的抱怨了出来。 杜逸越听脸色越难看:“郑洛莱是谁,那天送你回来那个?” 杜威点头:“恩,他本来是陈路的朋友,现在跟我还挺熟的。” 杜逸皱皱眉头:“你怎么就喜欢认识乱七八糟的人?” 杜威摸摸头:“也没有,他还是挺好的,就是有时候……” 杜逸知道跟他讲也没用,便打断道:“算了,以后那种玩命的游戏少去参与。” “我也不想啊……”杜威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哥,你回北京是不是因为有女朋友了?” 杜逸的脸上露出丝尴尬:“没有,谁瞎说的。” 杜威道:“我猜的啊,你为啥总也不谈恋爱啊,还没我经验丰富。” 谈起这个话题,杜逸显得不那么坦荡,过了片刻才道:“没有那么多时间,想结婚的时候再说吧。” 杜威乐:“快给我找个嫂子,我还想要小侄子呢。” 杜逸表情越发的不自在,苦笑了下没讲话。 有同样的父母,自小便形影不离,这是世界上最近的距离了吧? 可有的时候,血缘也是最遥远的隔阂。 因为这样的关系从一开始,就说明了结果。 早就躲到边上喝咖啡的方羽听到他们的聊天,笑的若有所思。 果然可爱的人和感情,通常都会有些可悲。 第17章 从生物学上讲,普通的爱情能维持两年。 在节奏过快的都市,大概只剩下七个月。 倘若不过源于费洛蒙的诱惑,那么几秒钟心跳就会转瞬即逝。 由此看来,爱,真的是又短暂又苛刻的东西。 为了它伤心难过纠结痛苦值得吗? 世界上最悲惨的事,就是伤心、难过、纠结、痛苦之后恍然发现:自己以为的爱,原来就连喜欢都算不上。 —— 第二十天了。 欧捷愣愣的坐在自己小小的办公桌边,很小心的记下这个日子。 普通人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恐怕连牵手都还没有吧? 可郑洛莱,却好像已经拿走了他的一切似的。 眼前这梦寐以求的生活和爱人,多么像做梦啊。 他恍然微笑了下,把发热的电脑关上,拿着精心准备的便当盒像电梯走去——难得郑洛莱早晨就上班,能在忙碌之于一起享受午饭,也是种幸福。 —— 顶楼的办公室外总是静悄悄的。 欧捷悄悄地瞅了眼,发现助理并不在外面,便高兴跑过去推开门说道:“你还不休息吗?” 话音未落地,反倒瞬时就像梗在他喉咙里似的。 因为郑洛莱正压着个妩媚的少年在沙发上做那少儿不宜的事。 被打断的两人都没有尴尬的神色,那少年笑了笑,推开他边整理自己的衣服边说:“哎呀,真不巧,我还是改天再找你吧。” 郑洛莱明显有点不爽,拉平衬衫没讲话。 少年款款的走到门口对石化的欧捷道:“很高兴见面。” 话毕,便若无其事的走掉了。 欧捷不自觉地晃了晃身体,好不容易站稳,眼睛已经湿了。 他不敢相信的小声问:“你怎么能这样?” 郑洛莱没好气的站起来,走到桌前坐下来面无表情的敲打着笔记本键盘:“我怎么了?” 欧捷薄薄的嘴唇有些颤抖:“背着我和别人……” “我没有背着你。”郑洛莱忽然打断他:“你不会以为你是我的谁吧?” 欧捷很委屈:“我不是你的谁吗,我们都……” 郑洛莱骨子里是个非常不耐烦的人,皱眉道:“怎么了,你贡献了身体我花了钱,而且我也让你舒服了,算起来是我比较吃亏吧?” 欧捷不敢大吵大闹,很快就哭了起来。 这种行为,恰恰是郑洛莱最讨厌的,他宁愿面对杜威那种男孩子气的炸毛捣乱,也不爱安慰谁泪流满面,确切的说,但凡看到同性哭,他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所以此刻话也难听了起来:“出去,看到你心情不好。” 英俊,多金,懂情调,好说话。 这是郑洛莱给人的表面印象,他骨子里的恶劣,只有在玩够了的时候才会露出来。 欧捷难过的面如死灰,小声道:“你这么对我……就不怕我跟别人说……” 这下真的触到了郑洛莱的雷区,他忽然就笑出来:“你去说啊,说自己做了男妓而我郑洛莱是你的恩客,我向来男女不忌高兴就好从来不掩饰,无所谓你说什么。” 欧捷被他羞辱的几近崩溃,用力的把手里的便当盒摔在地板上,转身就哭着跑了出去。 甩别人是郑洛莱的家常便饭,他很快就从厌烦中恢复过来,拿起电话把助理叫回来打扫兼订餐。 —— 寒冬的北方格外寒冷。 欧捷从公司跑出来以后就一直漫无目的的乱走。 这个打击太突如其来,简直无法承受。 虽然没敢想多深爱什么的,但前些日子还对他那么好,给他租豪华的房子,给他买漂亮的衣服,对他温情软语耳鬓厮磨,在朋友面前也会把人家想要的东西送给自己。 这样,多少是喜欢的吧? 可是昨晚的电话还那么愉快,为什么现在就这样了呢? 二十天,还真短暂。 和一朵花被摘下来直到枯萎成灰的时间差不多。 哭得累了,欧捷又打着寒颤想到更现实的问题:这工作,他还拥有吗,那间舒适的屋子,他还能住下去吗? 他不敢想,他已经离开福利院了,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好去。 —— 如果让大家的悲伤都流露出来,那么这个世界一定会被淹没成为汪洋。 好在有的人心里还全部都是阳光。 “啊啊啊,太好玩了,借我回家玩吧!”杜威激动地放下Wii的手柄,跳起来大喊:“你这么没趣一定不怎么用的!” 说起来自从这家伙的哥哥出现,就越来越不好勾搭了。 除非有新的游戏机,他才会排除万难从家里逃出来。 郑洛莱拿着换洗的睡衣路过,无情的瞥他:“没门,少做梦。” 说完就进了浴室。 杜威愤愤的哼了声,拿起薯条盒子胡吃了会儿,便又开始了新的一局仿真网球赛。 可还没打完,流氓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探头一看,名字竟然只是个编号,134。 杜威没想管,可那电话锲而不舍的,非常影响他玩的心情,最后实在没办法,接起来大声说:“谁啊?郑洛莱洗澡呢,一会儿让他给你回过去吧!” 电话里只有轻轻地呼吸,而后没听到任何回答,便被挂断了。 杜威满头雾水,怕耽误什么事,拿着手机朝浴室走去。 —— 却说满心忐忑的欧捷挂了电话,又趴在床上无助的哭了起来。 他听得出那个声音,总是喜气洋洋的很好辨认。 现在已经半夜一点了,即便第一次和郑洛莱发生关系,他也没留自己到这么晚。 这么晚,那个杜威一定是不回家了。 不是说讨厌和别人住一起么? 欧捷流泪到头都有点昏昏沉沉,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郑洛莱能够和这么多的对象暧昧不清。 —— “喂,有个人打电话找你,啥都没说就挂了。”杜威推开浴室的门,挥了挥迎面而来的水汽说道。 郑洛莱生怕是爷爷之类的长辈,立刻从浴缸里坐直:“谁啊?” 杜威不好意思瞅他什么都没穿的身体,只好低头翻手机:“什么134?” 没想到郑洛莱怪怪的笑了起来:“那没事,再打就拖黑掉吧。” 可此时杜威已经翻到他的电话簿,五个专栏,Home,Friend,Business,Girl,Boy,除了前两栏是有名字的,后三栏全是数字编号,以杜威对郑洛莱的了解自然晓得girl和boy是干什么的,所以他忍不住立刻就喷了:“我晕,你你你……” 禽兽流氓之类的词汇已经不足以表达感受。 郑洛莱忽然撩起水来泼到他身上:“懂不懂什么叫隐私!” 杜威呸了他一声,又好奇的的按出自己的号码,而后立刻抽疯了:“我操,这叫啥名字啊!” 说着就跳到浴缸前面作势要踢他。 郑洛莱条件反射性的一躲。 没想地板全是水滑的厉害,杜威没留神竟然狠狠地摔倒了。 “哈哈哈哈。”郑洛莱忍不住大笑。 可怜的杜威摔得差点吐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才觉得脚腕剧痛,立刻惨叫道:“啊啊啊,我的腿!” 郑洛莱有点不信:“你别装。” 杜威疼的冷汗直冒,嘴唇很快白了:“装你大爷……” 这下郑洛莱才着急的站起来,胡乱的套上浴袍,用力把他拦腰抱起来问:“你没事吧,哪摔着了?” 杜威用力握着自己的小腿,咬着牙哼哼着讲不清楚话。 郑洛莱四下一找没发现手机掉到哪里去了,只好手忙脚乱的把他抱到客厅,拿起固定电话拨出120. 那个罪魁祸首被孤零零的遗忘在浴室的角落里,还亮着的屏幕上闪烁着三个小字。 杜二萌。 第18章 脚腕骨折。 医生看过CT片子后淡定的判断,而后二话不说便把杜威送进了手术室。 郑洛莱搞不清楚这个家伙怎么总会出状况,只能坐立不安的在外面等着。 凌晨两三点,眼睛都熬出了血丝。 早知道会让他受伤,那时候就不闹了,看着杜威疼的那副悲惨像,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似乎过了很久,手术室的门才重新打开。 值夜班的医生陪着护士把病床推出来,顺便对郑洛莱说:“拆线之前不要沾水,注意休息,多吃鸡蛋和肉类有助于他恢复。” 郑洛莱答应了两声,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问:“你还好吧?” 杜威面色变得非常难看,倒是挺坚强,费力的说道:“先别告诉我爸妈,让我哥来接我回家……” 护士在旁边提醒:“你得住院。” “啊……”杜威意外的眨眨眼睛,好像更憔悴了几分:“这有电视和网络吗……” 护士一脸黑线:“特护病房有,您得加付住院费。” 杜威充满期待的看向郑洛莱:“借我钱。” 看样子他还没到要死的地步,郑洛莱头痛的跟护士说:“快推走,快把他推走。 —— 北京渐渐迎来了稀薄的晨光。 腿上的麻药渐渐失效,刚睡了会儿觉的杜威又被痛醒,咬牙切齿的瞅着自己被高高吊起的腿闷不吭声。 待到郑洛莱回来,他才哎呦哎哟的哼哼了起来。 郑洛莱把外带早餐放在床头柜上,给他盖好被子,担心的问:“很难受吗,让医生给你打个止痛针?” 杜威惨白着脸摇摇头。 郑洛莱无奈:“刚才给你哥打电话,他正巧起床了,现在在路上呢。” 杜威别有用心的说:“都怪你,我哥来你就死定了。” 见他倒霉成这样郑洛莱也不再逞口舌之快:“是都怪我,对不起。” 杜威赶紧趁热打铁:“你这样道歉一点都不诚心。” 郑洛莱斜视他:“那你要怎么样?” 杜威勉强乐了出来:“把Wii送我。” “……出息。”郑洛莱已经习惯这个家伙逮到电子商品就剥削的毛病了,皱着眉头把粥盒打开:“先吃点东西吧,一会儿空着肚子输液肯定会难受。” 说着便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杜威毫不客气的吃下去,边咽边含糊不清的说:“包子,包子。” 郑洛莱沉默的掰了块包子喂给他。 杜威嚼了嚼:“恩,豆浆。” 郑洛莱又把豆浆插上吸管吸过去。 杜威上瘾了:“去,拿我手机给所有人发条短信,告诉他们老子住院了,求看望。” “信不信我告诉他们你之所以滑倒是因为强奸未遂?”郑洛莱眼神阴阴的问道。 —— “小威,你怎么了?!” 天还没完全亮,病房的门就猛地被推开,而后杜逸便着急的走了进来。 郑洛莱正被逼着拿遥控器给那笨蛋选电视节目,见状点点头,便算打招呼。 杜威的心总还是好的,他赶紧说:“我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摔的,幸好流氓及时把我送医院来了。” 杜逸打量了几眼床边容颜精致却毫无善意的男人,淡淡的说:“麻烦你了,先回家休息吧,我来照顾他就行,改日再好好谢谢你。” 郑洛莱能感觉到这位哥哥的敌意,无所谓的起身道:“那我走啦。” “等下,Wii记得给我拿过来!”杜威赶紧提醒。 也许是故意的,郑洛莱笑着抚摸乱了他的短发:“知道,你好好养病吧。” 而后才悠闲地走了出去。 果然杜逸的表情变得更不好看,沉默了两秒才坐到床边问:“还痛不痛,吃饭了吗?” 杜威点点头,嘿嘿的笑:“不痛了,我是无敌的。” 可惜他憔悴的脸和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脚都没有半点说服力。 —— 虽然心里很挂念,但男人好坏都有自制力,待到情况到了情绪夸张的中年妇女那里,可就大不相同了。 因为这伤不是短时间内能好的,不得已杜逸还是通知了父母。 杜启生算冷静,可白霞却如遭灭顶之灾,哭哭啼啼的就跑到医院来大肆抱怨,就差抱着杜威大喊苦命的儿了。 “妈啊,我真没事,你饶了我吧!”杜威受不了耳边的吵闹,吃力的大声喊道。 白霞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懂妈的心呢,要是摔重了落下什么残疾妈可怎么活,那要是摔到头,不连命都没了吗……” 说着她又掉下眼泪来。 杜威申辩无能,无助的瞅向哥哥。 杜逸无奈的安慰老妈道:“妈,我问过医生了,他这伤在骨折里不算严重的,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白霞打了他一下:“怎么不严重啊,这都站不起来了,他又不是你,整天在部队摔摔打打的!” “啊啊啊啊啊!”杜威忽然惨叫:“吵死了,我听到声音头就好痛,我好难受!” 吓得白霞立即止住了眼泪,默默地抽噎了几声。 杜威用被子蒙住脸:“我要睡了,不许吵我,讨厌!” 杜逸笑着拍了拍母亲的肩膀:“您看他这不是挺精神的吗,今天我来陪床,你先回去给他收拾收拾住院的东西,明天再来。” 白霞想了想,边拿面巾纸擦脸边说:“那成,威威想吃什么你就去给他买什么啊。” “知道了。”杜逸松了口气。 —— 随着夜晚的降临,麻药完全失效,那剧烈的痛苦终于还是慢慢回归了。 杜威的腿被固定起来,碰也碰不到,只能躺在那儿硬挺着,嘴唇都咬的泛白。 杜逸耐心的用毛巾给他擦着冷汗,安慰说:“明天就好,没关系的。” “哥……”杜威哼哼:“我还要止痛针……” 杜逸道:“那怎么行,打多了对身体不好。” “痛……受不了了。”杜威白天的骨气渐渐消失,似乎只有抱怨能让他好过一些。 杜逸心疼的没办法,索性坐到床边,让杜威头枕着自己的腿,一边抚摸着他的额头一边故意闲聊:“昨天在朋友家玩什么了,要是早回家就没这事了。” 身体所带来的温暖和安全感让杜威好过了些,他小声道:“Wii……可以模拟动作的,打球什么的和真的一样,可好玩了。” 杜逸笑笑:“还跟小时候似的,就喜欢这些东西。” 杜威哼道:“老了也喜欢……” 杜逸握住他冰冷的手,又把空调开高了几度:“能睡会儿就睡会儿吧,哥在这看着你,睡醒了就不痛了。” 这句话,好像讲了很多年,每次杜威生病受伤,他都是这样抱着他,看着他虚弱的浅睡。 虽然已经长大,可听到这个还像是被魔力感染了一样,杜威果然没有再吭声,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睫毛很长,他的鼻尖很翘,他的嘴角即使在放松时也有些微微的上弯,让人看到便觉得很温暖。 杜逸一遍又一遍顺着弟弟柔软的短发,表情安静,彻夜未眠。 第19章 比起一个人脚瘸了,更痛苦的是一个多动症的脚瘸了。 还没住上几天院,杜威就已经全身难受、死去活来。 不光大家总让他躺着,就算拼死拼活要去透透气,也得坐着笨重的轮椅。 这感觉着实痛苦。 —— “妈啊,我哥怎么不来了,我好没意思……”阳光灿烂的下午,二货缩在被子里宛若僵尸。 白霞一遍给他削苹果一边说:“他得上班了,刚到个新单位不能老请假。” 杜威无聊的沉默片刻,又道:“妈,我想出去,屋里好闷。” 白霞没办法,起身说:“那我去叫护士。” “算了算了!”杜威赶紧拒绝,一个大小伙子被两三个姑娘硬抬起来,脸都不够丢的。 还是哥哥在好,至少能当壮劳力。 白霞把参考书塞进他手里:“你脚坏了,脑子又没坏,这功课不能丢下。” 杜威呻吟:“我脑子本来就是坏的……” “少找借口!”老妈一个爆栗怒道:“今年再考不上大学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杜威撇撇嘴:“那我就去开游戏机店……” 白霞瞪他:“没钱给你!” 杜威反驳:“我让朋友投资,不要你管!” 白霞打击道:“你就这样的去做生意,脑袋还得赔丢了!” 正吵得欢的时候,病房响起了敲门声。 片刻之后,郑洛莱微笑着出现:“阿姨,你在呢啊?” 他最会来这套了,跟三好青年似的——杜威心里鄙视着,便不客气的说:“干吗又来骚扰我。” 郑洛莱晃晃手里的袋子:“不是说要吃烤鸭吗,给你打包来了。” 白霞赶紧站起来笑:“你说这孩子,一点也不知道客气。” “跟我不用客气,阿姨您坐吧,我还带了些水果,您也多吃,对皮肤好。”郑洛莱将东西放下,笑的彬彬有礼。 杜威忍不住说:“好毛啊,无事献殷勤非……” 白霞赶紧捂住他的嘴:“累了吧,快歇会儿。” 杜威拉开老妈的手:“我要出去!” 白霞无奈的笑:“正好威威想去透透气,我这也折腾不动他,你带他到院子里走走吧。” “好的。”郑洛莱答应的很干脆,从墙边搬过折叠轮椅把它撑开,又把杜威抱了上去,拿起件厚外套说:“外面冷。” 杜威讨厌搞得笨重:“不用不用,我身强力壮!” —— “阿嚏——!” 刚出门见了冷风,身强力壮的人立刻打了个喷嚏。 郑洛莱把棉服给他披上骂道:“你什么时候能不装呢?” 杜威讪讪的说:“一定是这两天病号饭把我吃虚了。” 整天好吃的堆成山,能虚才怪。 郑洛莱嗤笑了下,倒是安静的慢慢的推着他往医院的小花园走去了。 冬季万物萧索,原本了碧绿的草地如今也枯草漫布,好在今天下午没风,阳光的颜色也很舒适。 杜威无聊的东瞅西看,忽又闲的难受开始聊天:“你干吗天天来,是不是想搜集我的第一手资料向我的粉丝汇报?” 郑洛莱汗:“怎么说你也是在我家摔的,我得看着你好了啊,不然以后一辈子一瘸一拐的我还得负责任。” 杜威沉默半晌,又道:“我还以为你是关心我呢……” 郑洛莱走神了片刻,半真不假的说:“当然是关心你。” 用了正经的语气,平时都挺能讲的两个人竟然一时无语。 冰凉的空气浮动在四周,平添了丝尴尬。 大约瞅着路人沉默了十分钟,杜威才又恢复正常:“我想站起来,我坐的屁股都疼了。” “不行,你伤口都没愈合。”郑洛莱拒绝。 杜威开始闹腾:“没事,你扶着我,单脚站有什么难的,快点!” 郑洛莱本来就不是谨慎的人,听他胡说也便遂了他的愿,拉着杜威的胳膊陪他摇摇晃晃的起来。 被废弃了好多天的左腿终于得以复活,杜二萌简直泪流满面,忍不住激动地往前蹦跶,谁知还没出几米远,就被石头绊的一个趔趄。 好在郑洛莱看的紧,赶紧伸手抱住他:“你还想再做一次手术才尽兴是吗?” “没事儿。”杜威挣扎着要站稳。 郑洛莱干脆把他抱起来说:“别闹了,老实歇着。” 杜威毕竟是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他立刻窘迫的红了耳朵:“放开我!” 郑洛莱笑了笑,把他安置在轮椅上,故意伸手摸摸脸调戏道:“哟,害羞啦?” 杜威没吭声。 郑洛莱突发奇想哄他开心:“要不要出去玩,我可以开车带你。” “算了,坐一会儿就回去睡觉了。”杜威琢磨琢磨:那样还得被抱来抱去,便艰难的抵制住诱惑表示拒绝。 郑洛莱觉得好玩,俯身从后面双手搂住他的肩膀,脸贴着脸轻声道:“可是我很想和你出去,没有你做什么都没趣。” 激的杜威立刻炸毛抓狂。 —— 他们两个人在草地上吵吵闹闹的好不欢乐,可躲在角落里面偷看的人却越发的不是滋味。 欧捷已经一个礼拜没有见到郑洛莱了,虽说他没被开除也没被房东赶走,却还是放不下心里的那点执念,不由自主的就做起跟踪这件不光彩的事。 果然是这样,不管郑洛莱怎么无情无义,喜新厌旧,他总是愿意和杜威相处,总在花心思逗他开心。 嫉妒宛若毒蛇,轻轻地咬在心上,很快就会剧痛入骨。 欧捷愤怒的红了眼睛,想到了报复。 —— 白霞只在妇联有个闲职,平时根本不怎么上班,几乎就像个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 最近她虽然全心扑在小儿子身上,但是如果丈夫难得回家,还是得赶回去做饭。 今日便是如此,她打电话问清杜逸马上就来,便安顿好玩累了的杜威躺下,随后才悄悄地拿着包离开。 生病的人容易疲倦,杜威一下午和郑洛莱天南地北的胡扯,忽然间沾到枕头,很快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安心的沉浸在梦境中,完全没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 像酒店一样高级的屋子,满桌的补品和零食,床头柜上留着还温热的汤,几个手机游戏机的东西随便在枕边乱放。 真是好舒适的条件。 拥有这么多幸福,拥有那么多人爱他,为什么还要跟自己抢那唯一重要的存在呢? 欧捷推开了门以后,便这样绝望的想着。 他欺骗了护士,把手里装模作样的礼物扔在地上,便阴森森的走到了床前。 不得不说,杜威有一张英俊的脸,沉睡的样子很好看。 他几乎什么都有。 欧捷难过的咬了咬嘴唇,忽然间便从衣兜里拿出块湿湿的布捂上了杜威的口鼻。 那是乙醚,人吸进去便会陷入昏迷。 杜威只不安的动了下,便不再有任何反应。 可欧捷还像不解恨似的,继续用力捂着,甚至拉过枕头来残忍的盖在他的脸上。 不出十分钟,就能解决掉这个可恨的家伙了。 第20章 运数这个东西对人很重要。 有时候事情的发生早了一秒或晚了一秒,人生都会变得不一样。 从杜威这辈子的顺当程度来看,他的运数还是不错的。 —— “明天就要飞回去吗?这么急。”杜逸手里拎着给弟弟的晚饭,很客气的和陈路闲聊。 他们是在楼下遇见的,早就听说这个当了明星得大少爷是杜威很要好的高中同学,所以自然而然以礼相待。 陈路带着咖啡色的墨镜,习惯性的对周围惊喜的围观视而不见,轻声道:“恩,收到他短信,所以请了个假来看看。” 杜逸笑笑:“我弟从小就这样,什么时候都老实不起来,整天磕了碰了的。” 陈路弯起嘴角:“可以想象。” 杜逸走进特护病房的僻静走廊,指了指前面:“就在那儿。” 刚巧有个小护士下班,瞅见陈路便瞪大了眼睛,赶紧上来套近乎:“杜哥哥来了啊,白阿姨走了没多久,有个小男孩来看你弟弟,可能还在呢。” 杜逸答应了声,疑惑着是谁,顺便就推开门。 正面目扭曲使劲闷着杜威的欧捷听到声响,吓得立刻松了手,让枕头掉了在了地上。 他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这场面让杜逸整个人都僵住,便当盒顷刻掉在地上,而后想都没想就冲过去给他一拳:“你干什么?!” 当过军官的人,那力气哪是普通人受得了的。 欧捷还未反应过来就整个人飞了出去,头狠狠地撞到墙上,而后软绵绵的倒下。 倒是陈路马上就跑到床边叫道:“杜威!” 伸手一探,已经没了呼吸。 瞬时间他吓得面无血色,奔出去直冲向值班室:“医生!医生快过来!出事了!” —— 幸而是发生在最专业的医院。 经过一阵慌乱的抢救,杜威终于喘出了微弱的气息,但是窒息时的缺氧反应还是伤害到了他的大脑,整个人都陷入了昏迷不醒当中。 医生说现在情况还不稳定,最坏的结果,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向来稳重的杜逸担心的魂不守舍,他通知了父母之后,便默默的守在病床旁边,握着弟弟毫无知觉的手,祈祷他能很快张开眼睛。 杜威喜欢胡闹,有点任性,但他从来都不会想着去伤害任何人,怎么会有人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想至他于死地? 不光杜逸,就连陈路也想不明白。 他僵着个脸靠在窗边,发觉还被扔在地上的欧捷缓缓地动了下,抬腿就狠劲踢到他的脸上,而后拽着他的衣领拎起来:“你为什么这么做?杜威怎么你了?!” 他认得这家伙跟郑洛莱有不清不白的关系,可担心杜威家人的情绪太激动,一时间没讲出口。 欧捷迷迷糊糊的醒了,只觉得全身剧痛,牙齿因暴力而松动,顺着嘴角便流出血来。 这家伙大概铁了心,闭着眼睛死不吭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杜逸心里极端愤怒,但现在打死这人也无济于事。 他摸了摸弟弟的额头,起身过来利落的搜便了欧捷身上的东西。 钱包,手机,地铁卡,还有些杂七杂八。 手机的发件箱里有很多短信,都是发给同一个人的,内容凄凄惨惨,宛若丧家之犬。 —— “你为什么讨厌我了,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我改好不好,求求你不要这样……”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杜威……” —— 收件人叫郑洛莱。 杜逸皱了皱眉头,把手机扔给陈路道:“我早就说过少跟他来往,杜威就是不听。” 陈路看了心里一沉,事实果然和他想的相差无几。 双方都是他朋友,真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所以目前只能先缓和一下气氛:“我这就叫他过来医院。” 话毕便匆匆的走出了病房。 —— 傍晚别了杜威的流氓照例去到夜店打发时间,他接起电话,背景音分外吵杂:“你在北京?” 陈路冷冰冰的问:“你现在和杜威现在什么关系?” 郑洛莱笑:“没什么关系啊。” 陈路皱眉道:“那怎么会把麻烦惹到他身上?” 郑洛莱不明白:“什么麻烦。” 陈路叹息:“先来医院吧,做好心理准备,杜威现在情况很糟糕,他家里人也很生气。” 郑洛莱没再问什么,只说:“好,马上。” 通话随之结束。 —— 人都有自己的第六感。 一路上郑洛莱开车开得心神不宁,想到最近可能有些隐患的事,便是他对于与欧捷关系的处理。 其实玩了这么多年,当然是好聚好散的情况居多。 可那天欧捷实在惹得他太心烦,所以才想也没想就那么做了。 也许从小就没有父母的人,性格多少都会有些偏激。 如果是因此而害杜威遇到什么不测,那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常的夜晚。 郑洛莱到达医院以后,发现大家都已悉数到齐。 其中气势最可怕的当然是杜威的老爸。 杜启生还穿着办公务时考究的西装,平时便很严肃的脸此刻更可怕,他瞅见郑洛莱后眼神简直冒出了火:“滚出去,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儿子面前!” 欧捷在墙角奄奄一息的抽噎,白霞难过的泣不成声,杜逸和陈路也都没敢讲话。 审视了眼前的情况,郑洛莱已能猜出事情是怎么回事,但他只关心一个问题:“叔叔,杜威怎么样了?” 白霞哭骂道:“还没死!你满意了?!” 床上的杜二萌一动不动,还带着帮助呼吸的面罩,显然不妙。 郑洛莱很厌烦的瞥了眼欧捷,解释道:“叔叔阿姨,我和杜威真的就是朋友,这人我也早跟他没什么关系,是他误会,不过事情既然因我而起,我会负起全责的。” 若不是老爸在场,杜逸早就上去揍他了,听到这话顿时冷冰冰的问:“怎么负责?他差点就窒息而死了,现在也是生死未卜,你能替他吗?” 郑洛莱说:“我会帮他治病的,治不好我也会一直照顾他。” 杜启生忽然笑:“我的儿子我自己会管,像这种丧心病狂的杀人魔就该送去枪毙,至于你,现在就从这里消失,永远都别在杜威面前出现,他交友不慎都怪我没教好!” 战战兢兢的秘书端着茶水拍马屁:“您别生气,气坏了身体怎么办?公安局的人马上就来,肯定会依法办事,给小威一个公道的。” 郑洛莱还想说些什么,陈路却给他使了个眼神。 也是,现在没有他讲话的余地。 能讲话的人,恐怕也就剩他家老爷子了。 第21章 郑松晏今年已经八十六岁了。 他出生在民国,小时候家里穷困卖过报,十几岁东拼西凑了点钱留过洋,日本人来的时候抗过日,后来加入了共产党,建国以后又成了民营企业家,最动荡的那十年也凭本事安然度过,到如今功勋满身、家财万贯,算得上是位传奇人物。 然而这位传奇人物最不光彩的身份,恐怕和杜启生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竟是郑洛莱的亲爷爷。 郑大老老小小几十号人,没有不怕这位老先生的。 虽然性格并不算霸气外露,可一双犀利的眼睛就能看的你无所遁形。 所以郑洛莱也不例外: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他绝对不敢主动请老爷子出山。 —— 古朴的四合院,里面环境清幽,静于闹市之内。 别看好像没什么起眼的珠光宝气,可那屋子里哪一样东西拿起来可都是古董,说价值连城并不为过。 郑洛莱来的时候把车子停了很远,默默地在胡同里走了十来分钟,才到了爷爷家。 推门进去,老头正极有闲情逸致的摆弄着他的梅花,笑起来倒是慈眉善目:“哎呦喂,这哪边的风把你给吹来了?” 郑洛莱心里虚的很,索性也不装模作样,幽幽的叹了口气。 郑松晏直起依旧硬朗的腰身,悠闲地从架子上拿起紫砂茶壶喝起来,过了好半天才道:“怎么了,又闯下烂摊子?找你爸去。” “还是爷爷您了解我,我爸能解决的事,我绝对不会烦您老人家的。”郑洛莱殷勤的搀起他的胳膊。 郑松晏拄着拐杖往屋里走去,在个红木椅子上坐下道:“说说,怎么回事?” 郑洛莱赶紧一五一十的把情况说了一遍,也没隐瞒什么,一来骗不过爷爷,再说老头一生风风雨雨,哪还有没见过的市面? 听着他把话讲完,郑松晏又喝了口茶:“这事可恨的不是那个欧捷,是你,你若知道错了,人家要赔什么你就少说二话,以后再不长教训,是你自己吃亏。” 郑洛莱没办法的笑:“哪是我赔人家就要的,我来找您是因为我想赔都拿出不手。” 郑松晏侧目:“怎么?” 郑洛莱说:“那杜威他爸是杜启生,他现在是没心情管其他的,可若是杜威好不起来,以后就麻烦了。” 郑松晏听了没吭声,闷闷地喝继续喝茶,直到那小巧的茶壶空掉才问:“你是怕了?” “实话跟您说吧,我自己倒真不怕,就怕影响家里……”郑洛莱犹豫了片刻,终于道:“我主要是心里过意不去,杜威太无辜了,他还什么都不懂呢。” “难得,你也会惭愧。”老爷子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 他讲这话并不奇怪,郑洛莱虽然从小到大在物质上没有缺过一丝一毫,可他爸妈很早就离婚,也没几个亲人惦记他,被冷落的久了,情绪比常人都要敏感点,从不敢多挂念什么。 人要有了挂念,也就有了伤心。 好半天没听到回答,郑洛莱着急的问:“爷爷,您就帮我出个面行吗,我是知错了,就希望他家别不让我见他,以后您说什么我都听。” 郑松晏可一点都不急,竟然闭目养神了起来。 郑洛莱心想大概没戏了,只好说道:“算了,就当我没说过,我再想办法吧。” “他们在哪?远了我可不去。”老头忽然淡淡的说道。 —— 杜威依旧深度昏迷,虽然脱离了吸氧机,却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只他全家在医院守着,亲朋好友都不知道来了多少了,加上给杜启生溜须拍马的大小政商,平日里安安静静的楼道里简直是水榭不通。 不过虽然拥挤,倒也极端安静。 谁都明白杜威爸妈一定发愁到几乎崩溃了,这要是宝贝儿子成了植物人,那可是难以承受的巨大打击。 郑洛莱心里忐忑的穿过陌生或熟悉的人们,到门口刚要进去,忽然被只手拉住。 是陈路。 大少爷悄声道:“你怎么又来火上浇油了,他爸一宿没睡,不弄死你才怪。” 郑洛莱心里也很乱:“杜威怎么样?” 陈路摇摇头。 郑洛莱叹息:“你帮我进去跟他们说,我爷爷来了,方便的话下来见一面,也许老头子能有办法救他。” 闻言陈路也难得的满脸惊讶,而后沉默的点点头。 他忽然在诧异中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流氓也能对某些事开始认真了。 —— 虽然依旧满心忧虑、怒火中烧,可郑家老爷子的邀请不能置之不理。 二十分钟后,杜启生就带着妻子和大儿子出现在了医院附近的茶馆雅室,脸色极其阴郁。 本以为会是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没想到郑松晏一见他们,就摇摇晃晃的被个美丽的姑娘搀扶起来,满是皱纹的脸上遍布泪痕:“我对不住杜威那孩子啊,是我没把孙子带好,是我该死……” 说着就挣脱开那姑娘的手,几欲扑倒在人家父母前面。 心软的白霞顿时满脸慌乱的搀住他:“爷爷这你是干什么。” 一个满头银丝的老人家露出这副模样,杜启生看的也微微不安,终于说出第一句软话:“这是个意外,我们把威威自己留在病房也是有责任的。” 郑洛莱心里暗想姜还是老的辣,赶紧趁热打铁道:“大家坐下说吧。” “你坐什么?!”郑松晏转而对他横眉冷视:“给我跪下!” 已经落座的杜威父母面面相觑,杜逸也目露丝丝尴尬。 郑洛莱向来走到哪拽到哪儿,在生人面前低头都不曾有过,何谈下跪。 可看着爷爷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那种眼神,他也只好暗自咬牙,一屈膝跪在了大家面前。 郑松晏这才又恢复老泪纵横的朽态:“那个混球给抓到公安局去了?” 杜启生不知道这卖的什么药,便道:“恩,已经立案了。” “简直是泯灭人性,杜威那么乖的孩子,也没掺和到他们这个烂事里,怎么就……”老爷子又哽咽起来,完全讲不下去,就好像杜威是自己养大的一样。 白霞听的悲从中来:“是啊,我昨天听到电话那眼前就黑了,威威到现在都还没知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活……” “妈,小威会没事的。”杜逸赶紧给母亲擦眼泪。 “都是你惹的祸,不懂洁身自好也就罢了,连个事都了不干净!”郑松晏瞪向孙子,拿起拐杖就照着他的头和肩膀打去,下手重的宛若要手刃仇人。 郑洛莱躲也没法多,额头一下就被弄的肿了,渗出血丝来。 白霞吓坏了,阻拦道:“您别这样,这要再打坏一个就更不得了了。” “阿姨您别拦着,是我该打,是我认识了那乱七八糟的人才搞成这样,其实后来我发现这人不正常,早就断了联系,谁知道他还跟踪我,那天又看见我去医院探望杜威,想太多了,就出了这事……”郑洛莱垂头丧气:“爷爷说的对,我这人是混蛋,平时也没几个朋友,可我跟杜威绝对没有过任何不正当的关系,这点我敢对天发誓,我就是把他当弟弟看的,他现在这样,我比谁都难受,您二位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不让我见他,我愿意尽一切办法让他好起来。” 杜启生和白霞心情被这爷孙的闹剧搞得一波三折的,也没精力再去针对他斤斤计较,所以夫妻俩很有默契的保持沉默。 郑松晏在旁边咳嗽了声道:“我今天,主要是带小雨来给杜威看看身子,别看她年轻,家里可是祖祖辈辈的中医,陪了我好些年了,照顾的我这把身子骨从来都没出过什么问题。” 旁边那个始终笑而不语的漂亮姑娘这才鞠了一躬:“叔叔阿姨,我叫蒋雨裳,如果您二位不嫌弃的话,我就献丑给那位弟弟去把把脉。” 别说是郑松晏介绍的大夫,恐怕此时就算是个江湖术士出现在眼前都能显得可信。 这就是父母的心。 白霞赶紧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姑娘,要是你能救了威威,我这以后可就把你当亲闺女待了。” “阿姨您千万不要这么说,爷爷对我恩重如山,现在是郑家哥哥犯了错,我能尽微薄之力也是应该的。”蒋雨裳笑容温暖,不施脂粉的脸庞衬着流云似的黑发,倒真像从古画里面走出来的美女,若说出身医者名门,没有人会怀疑。 —— 一撮宛若灰烬的熏香,一小碗漆黑如墨的中药。 蒋雨裳众星捧月般的把完脉,只置办了这两样东西,便若无其事的坐到了郑松晏身边。 白霞瞅着医生把那药给杜威强灌下去,忐忑的问:“姑娘,这能行吗?” 空气中还飘散着似有似无的药烟,蒋雨裳点头:“您放心,主要是医院抢救的很及时,即便我不在,过些日子他也能恢复过来,吃了我这药,不出两个小时,一定能醒。” 白霞迷茫的点点头,疲惫的靠着老公讲不出话来。 —— 神医之类的事情似乎只在电视上见过,今天能见到蒋雨裳,大家才算是有了开眼的机会。 果然,药是下午三点多喝下的,还没到五点,杜威的睫毛就虚弱的抖了抖。 两天没合眼已经昏昏欲睡的白霞见状,立刻激动的扑上去喊:“威威,威威,是我啊。” 杜威似乎很痛苦,喘息艰难,皱着眉头过了好几分钟才勉强的睁开了眼睛,细不可闻的叫道:“妈……” 那声音沙哑的,和平时的清亮宛若两极。 白霞已经干涸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沉重的心里顿时一轻。 没想到杜威讲完这个字,竟再次没了反应。 本已笑出来的杜逸急问:“蒋姑娘,这……” 蒋雨裳弯着嘴角:“我只说他会醒来,可没说会醒多久,这药啊得天天吃,身子也得慢慢调养,你们不要担心,随他去睡便是了。” 白霞此时简直用看菩萨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听话的点点头。 蒋雨裳起身礼貌的说道:“现在大家都围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散了去让房间安静些,爷爷觉得这事特别的过意不去,想在晚上请您全家用餐赔罪,不知道能不能赏脸?” 儿子能有希望,杜启生的心里也宽松不少,便点点头道:“是我们该谢谢郑老先生。” —— 病号一见好,来观望情况的人潮也便很快消失掉。 杜家人全被老头子请去,只有郑洛莱坚持留下来陪床。 想到上次就是因为没人管才出的事,白霞也就答应了。 窗外的夜色渐渐深沉,郑洛莱烦乱的心终于渐渐变得安静,一直凝视着杜威沉睡的脸庞发呆。 今天讲了那么多话,是真是假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但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他想负责,不管用什么方法,他根本没有办法扔下杜威不管。 “你是不是该去庙里拜拜啊,这种事情都能遇见……”郑洛莱忽然用指尖戳了戳杜威的脸,无奈的笑。 杜威依旧没什么反应,虚弱的就连嘴唇都泛着苍白。 郑洛莱又俯下身子,轻吻了上去,而后垂着眼睫说:“快点好起来,为了你……我可把脸丢光了。” 第22章 死亡的阴影对一个人的影响会有多大? 也许它带来的恐惧,黑暗,绝望与严重的不安,甚至能够伴随我们的一生。 不过所有的负面情绪若是到了某个人那里,约是都可以打一个接近免费的折扣。 —— “嘿嘿嘿,然后呢?” 明明嗓子依旧沙哑,整个人还虚弱的躺在病床上,杜威却笑的没心没肺。 杜逸想了想道:“然后他就真跪了,郑爷爷哭着拿拐杖打的他头破血流的,让我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想到流氓当时那个挫样,杜威充满虔诚的向往:“好精彩,要是我也在现场就好了……” 杜逸捏了下他的脸:“好什么好,你不知道爸妈都急的成什么样,再睡会儿吧,我给你洗葡萄去。” 已经习惯当保姆的哥哥拿起桌上的提子和小盆走出了病房。 始终在旁边微笑的方羽这才开口问:“你好些了没?” “恩,就是觉得累。”杜威闲不住,又去伸手摸床头柜上的游戏机。 方羽递给他,扶了扶眼镜,很认真的说:“也许现在提这个不合适,但再不讲就来不及了。” 杜威疑惑:“怎么啦?” 方羽轻声道:“你就没想过那个欧捷会怎么样吗?” 杜威脸僵了下:“怎么样和我也没关系,我本来就不认识他。” 方羽叹息:“他的确犯了罪,应该受到法律的惩罚,可是或许因为你,他的惩罚比应当所受的要严重的多,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杜威沉默半晌,嘟囔道:“我爬都爬不起来,能有什么办法。” 方羽笑笑:“你知道的,好啦,我去看看你哥。” 撇下这句话,他也步履悠闲的走出了屋子。 杜威躺在那很郁闷,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差点被杀了,还要去管杀人犯的死活。 可如果他不管,大概这世上也就没有人会管了。 —— “回北京还习惯吗?”方羽靠在水池旁边的墙上,忽然问道。 杜逸正走着神,没察觉他出现,惊讶的回头瞅了瞅才说:“恩。” 方羽清俊的脸庞透着寒意:“何必为你弟弟做这么多事,有你爸妈难道还照顾不好他吗?” 杜逸不再想强调杜威对自己有多重要,便沉默的仔细清洗着葡萄。 水流哗啦啦作响,是这里唯一的声音。 过了很久,方羽才语气悲伤的说:“当初我那样求你留下来,你都置之不理,现在他只抱怨了几句话,你就放弃了一切,值得吗?” 杜逸叹了口气,关上水龙头:“说好不再提以前的事了。” 方羽苦笑:“恩,不提。” 杜逸端着葡萄盆回身说道:“你要是还把我当朋友,就好好对我弟弟,我没有别的要求。” “你这种感情太偏执了,会毁了你的一辈子。” 方羽如是说。 —— 这个礼拜,几乎是这几年来杜启生出现最频繁的时候了。 他每天都匆匆的把公事了结,而后便到医院探望仍旧奄奄一息的杜威。 不怎么懂父爱的杜二萌简直受宠若惊,边喝着老爸喂的汤边问:“你是不是要下岗了……” 杜启生手抖了下,没吭声。 果然是没有幽默感的老男人,杜威遂决定不再调戏他,径直问道:“爸啊,那个欧捷现在怎么样?” 提起这人杜启生面无表情:“关起来,该审了。” “爸爸……”杜威扭捏。 杜启生奇怪:“怎么?” 杜威说:“能不能别因为我,让他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我是说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如果能轻点就更好了,他还挺年轻的。” 杜启生放下汤碗,眯起眼睛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杜威轻声道:“我不希望有人因为我死掉或者吃苦,我会睡不着觉的。” “傻孩子,你以为他和你一样吗?”杜启生摸摸儿子的头,把被子给他盖好。 “你要是敢徇私,我就去纪检委举报你。”杜威笑。 杜启生没办法的轻咳了下:“什么时候见过你爸为了自己家的事用过权力?” 杜威赶紧撒欢:“爸,我就知道你是包青天。” 杜启生严肃的说:“所以即使受了伤,上大学的事你也要靠自己的努力。” “啊?”杜威抽搐:“爸啊,我大脑都瘫痪了啊,我已经是残疾人了……” “明天我要去深圳参加个经济论坛,你好好养病。”杜启生不听他废话,起身便跟如影随形的秘书道:“走吧。” 杜威欲哭无泪的目送他们离去,而后不甘心的哼哼道:“臭老头。” 不过好在,杜启生算是个一言九鼎的人。 欧捷一定会公平的体会到自己的命运。 —— 这个冬天对杜威来说还真的很难熬,本来脚就瘸了,又差点窒息而死,被折腾的几乎是瘫痪在床上,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虽然医院的护士姐姐都很会照顾人,可有的事还是要亲人来做才不丢脸。 “哥啊,我想去洗澡。”杜威瞅着杜逸端着热水盆进来,便苦兮兮的抗议。 杜逸谨遵医嘱:“不行,等你伤口好些了再说,而且身体这么虚,着凉了妈得骂死我。” 二萌憋屈的翻了个白眼,便如同大爷一样横在那里一动不动。 杜逸解开他的病号服衣服,轻轻地帮他擦着身。 热毛巾在皮肤上滑过,顿时阵阵清爽。 杜威舒服的几乎要睡着了,又被老哥给自己翻身的动作弄醒。 很耐心的给他擦了后背之后,杜逸又脱下了他的裤子。 杜威趴在那儿没多想什么,本来兄弟俩熟的就跟一个人似的,再加上又都是男的,总比这么大了还让老妈看裸体要自在。 十八岁正是人最青春的时候。 少年的修长身体在灯光下显得那样柔和美好,杜逸擦着擦着,脸便热了。 好像很少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凝视他。 杜威感觉动作停止,趴在枕头上闷闷地问:“干啥呢,要冻死本尊啊!” 杜逸赶紧回神:“没事儿。” 说完便匆匆的抹了两下,又要把毛巾伸到杜威身下。 这会儿粗神经的杜二萌才觉得不好意思,拽过毛巾嘿嘿笑:“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杜逸有些头昏脑胀,嗯了声把毛巾递给他,便转身去拿换洗的衣服。 他很清楚,有的感觉是不该有的。 如果有了,那就是万劫不复。 —— 伺候完洗身子,又要伺候杜威刷牙。 杜逸端着水盆,扶着杜威半坐起来,瞅着他用牙刷把嘴巴撑得鼓鼓的样子,又觉得很可爱。 其实本该这样才对。 他只是他可爱的弟弟。 他们之间的爱,不要掺杂上任何杂质。 却说杜威刷着刷着牙,发觉老哥正瞅着自己的走神,不禁坏心顿起,含糊不清的叫道:“哥……” 杜逸答应:“恩?” “噗——!”杜威毫不犹豫的把满嘴牙膏沫都喷到他脸上,而后倒在床上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本来脑子里还有点绮念的杜逸,此时此刻能做的,只有完全石化了。 第23章 杜威很吵闹,杜威总惹麻烦,杜威气人的时候从不打草稿。 可杜威消失过却又回来了,这感觉竟是那样好。 —— 转眼冬寒更甚,年关将至。 二货的身体恢复了许多,平时没有人帮助的时候,也能拄着拐杖下地走路了。 但是郑洛莱依然三天两头的就往医院跑,不知道是持续愧疚,还是为了别的缘由。 至少他会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所以杜威当然举双手欢迎。 这天亦然。 —— 外面不知何时下了纷纷的大雪,让人走到温暖的屋子里时,也带了满身的凉气。 郑洛莱一推门,便抱怨道:“这雪也厚了吧,车都开不进来。” 杜威正无聊的横在那里看着电视节目,闻声侧头说:“你别不知足了!我还想到雪地里玩呢,闷都闷死了。” 郑洛莱放下外卖笑笑:“想出去?过几天我带你出去。” 杜威惊喜:“真的吗?” 郑洛莱点头:“不过得找个合适的时候,万一被你家里人发现又要悲剧。” 杜威嘿嘿的乐:“反正下个跪喊几声万岁,啥错我爸妈都没脾气的。” 说完他瞅见流氓表情转阴,赶紧转移话题:“你给我带啥好吃的了? 郑洛莱拿出个方形盒子来说:“前天你不是说要吃必胜客。” “快献上来!”杜威占了便宜嘴也不闲着。 要是以前郑洛莱一定会不客气,可看过这小子要挂掉的惨样,感觉相比之下还是活泼着犯贱比较好。 杜威渐渐恢复了胃口,抓起披萨就吃得油光满面。 郑洛莱问:“你家里人怎么不陪你?” 杜威说:“上班去了呗,我妈春节前大采购呢,晚上我哥才来。” 郑洛莱哼道:“你哥对你还真好。” 杜威恶心兮兮的抛个媚眼:“羡慕不?” 郑洛莱轻声道:“羡慕。” 也不知道他羡慕什么,反正讲完房间里就怪怪的安静了几秒。 杜威咳嗽了声,忽然问道:“欧捷怎么样了?” 郑洛莱说的好像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判了九年。” 九年,出来已经快三十岁了。 人生最好的时光都没了。 听到这个杜威有点郁闷:“还不如当时不抓他,你们太狠心了……” 郑洛莱和他三观不同,懒得回答。 杜威忽然用沾满芝士酱的爪子抓住他的手说:“我行动不方便,你去帮我看看他行不?” 郑洛莱皱眉:“看什么?” 杜威说:“帮我告诉他我一点都不恨他,都是场误会,让他好好表现,以后别再瞎冲动了,这样划不来啊。” “……”郑洛莱沉默片刻,转而把手挣脱出来道:“你脏死了,这蹭的都是什么啊。” 杜威不以为然:“好吃的,舔了就行。” 郑洛莱头上三道黑线,阴森森的把修长的手伸到他面前:“你怎么不舔?” “这有啥的!洁癖!”杜威脑子好像更坏了,竟然真的舔了他手指上的芝士一下,而后又狼吞虎咽的边吃边看电视,腮帮子弄的鼓鼓的。 郑洛莱感觉全身都不太自在,马上站起来洗苹果去了。 —— 监狱从来都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地方,进去也许容易,但要想出来除非能够登天。 特别是在这飘雪的冬日,那无情的铁栏若是不小心触到,简直能粘掉快肉。 郑洛莱在暖气不足的探监室等了半天,才看到欧捷被两个狱警带进来。 经过这么一折腾,他整个人更瘦弱了,大眼睛深陷到脸上看上去很滑稽,很难令旁观者想象到这个人冷酷的内心。 不管自己怎么无情的对待过他,郑洛莱但凡意识到欧捷曾经差点夺去杜威的生命,就半眼都不愿意多看。 “还来干什么,愧疚把我害成这样?”欧捷低声问。 郑洛莱冷笑:“我愧疚什么,你是自作孽不可活。” 欧捷显然放不下自己的心魔:“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他气得全身发抖。 郑洛莱索性想把话讲清楚:“我觉得你好像没那么天真,你相信我只见过你两次就爱上了你?你以为你是天仙?” 欧捷低着头沉默。 郑洛莱又道:“就算我真的和你谈恋爱,我有义务非管你的衣食住行不可?你以为你是我祖宗吗?” 欧捷还是不吭声。 郑洛莱瞥着他讲话无情无义:“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个交易,不想让交易停止就拿出吸引我的条件来,伤害一个无辜的小孩儿算什么本事?!” 这都不是假话,欧捷难堪的扭过了头。 “你要是真的爱我爱的死去活来,所以做了傻事,我倒是会有点于心不忍。”郑洛莱面无表情:“你不过是不甘心失去享受的资格,所以你这么做只能让我恶心,你要是未成年,我不会碰你的,可你长得再怎么小,都已经是法律上的完全人了,发生过关系怎么样,逢场做戏你知我知,装什么纯情!” 欧捷表情扭曲的说:“这么讨厌我,干吗还来?” 郑洛莱不清不愿的传达:“杜威让我来告诉你,他不记恨你,让你以后好好过日子,这全都是一场误会。” 欧捷抬起头,用漆黑的眼睛盯着他:“是误会吗,我想听你说,是误会吗?!” 郑洛莱起身语气轻松:“你想听我就要说?哈哈。” 阴阳怪气的笑完,他毫不留恋的就走出去了。 欧捷坐在那里,用手使劲握着裤子,愤怒的几乎要把薄薄的皮肤掐出血来。 —— 怎么什么事都听那家伙的,叫自己来传话,还就真的来了。 脑筋不正常果然会传染。 从监狱出来以后,郑洛莱就这样默默的自我鄙视一番,打算找个地方消遣一下,放松放松最近太紧绷的神经。 谁知道车子还没开出两百米,杜威电话就来了。 这二货很激动:“怎么样你说了吗?” 郑洛莱道:“说了。” 杜威最怕别人恨自己讨厌自己,赶紧追问:“然后呢,他有没有很感动,有没有说要好好表现早点放出来?” “有~~感动的都哭了,可后悔这么做了~~”郑洛莱笑着敷衍他。 杜威貌似松了口气,转而又来了精神:“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医院玩吗,大年初五我全家都要去看亲戚,就我一人在医院,保证万无一失!” 郑洛莱当时只是随便许诺的,听了不禁头疼道:“你想去哪儿?” 杜威说:“随便随便,热闹点就行。” —— 过年的时候大家几乎都放假在家,平日里热闹的地方必然门可罗雀。 听到那诡异的条件之后,郑洛莱东打听西请教,最后不得已开车载着那二货到了个对他而言非常诡异的场所。 杜威拄着拐杖从车里挣扎着出来,瞅着面前的人山人海不禁迎风流泪:“好感动,终于见到活人了。” 郑洛莱心想自己总是在病房出现,难道是鬼吗? 正巧这个时候有个小姑娘牵着气球经过,指着杜威大叫:“瘸子!” 她妈妈吓得赶紧捂住孩子的嘴,飞一样的跑掉。 —— 没错,郑洛莱把杜威给拐到春节庙会来了。 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游客,还有传统艺人小商小贩,挤得水泄不通,拄着拐杖来回看要多不方便就有多不方便。 可兴奋的杜威跑的比正常人都快,跟个兔子似的蹦跶来蹦跶去,见什么就想买什么,闻什么就想吃什么,害郑洛莱始终跟他保持两三米的距离还嫌不够远。 —— 瞅到画糖人的,杜威跳过去说:“我也要个。” 一转转盘,转到只乌龟。 老爷爷心灵手巧的画出来用签子支起递给他。 杜威举起又觉得不妥,伸手对郑洛莱说:“拿着,正适合你。” —— 发现捞金鱼的,杜威冒出头来:“我也要鱼。” 可笨手笨脚弄的纸网破了一个又一个。 杜威不爽,伸手狠狠抓住只就打算走掉。 老板感到被抢劫了,赶忙惊叫。 吓得杜威立刻把鱼扔回去。 鱼在水里晃了晃,浮到水面上,很快便翻了肚皮。 —— 看见汉装表演的,杜威又挣扎到观众圈最中心。 锦衣丝帛,美丽非凡,他瞅着人家姑娘越来越乐。 等到花痴够了,又大声问表演者:“不是中国新年么,你们穿和服啥意思,太不爱国了。” —— 遭遇算命先生,杜威还敢凑热闹。 先生说:“您写三个字出来。” 杜威大笔一挥:汉堡包。 先生汗,算了会儿说:“您最近恐怕是莫名其妙惹到小人,不过也不要紧,多加提防便是。” 杜威摇头:“不准不准,我再测一把。” 先生想摆脱他:“孩子,心要不诚,多算无用啊。” 杜威坚持:“我很诚。” 先生痛苦:“那您再写三个字吧。” 杜威又写:鸡肉串。 先生沉默了很久,认真算说:“您若要成功不可靠祖上荫蔽,男儿志在四方,需离家奋斗。” 杜威笑:“我还想算。” 先生手抖:“孩子,小吃街往前在走三百米即有。” —— …… …… —— 如此这般,丢人现眼。 直到天黑下来,杜威才觉得累了,坐在面线店边吹气边摆弄着买来的东西乐呵呵。 郑洛莱烦恼的支着下巴瞅着他:“高兴了吧?” 杜威恩了声,往面线里加了点火腿丝便低头认真的吃起来。 郑洛莱打扫他那些差不多都只吃了一口的小吃已经够饱了,抬手看了看时间:“也该回去了,都七点了。” 老板娘见这两个小伙子长得帅,特意殷勤的送来盘小菜,攀谈说:“这就走啊,晚上有灯展呢。” 杜威猛的抬起头来,看向郑洛莱:“我想看花灯。” 郑洛莱说:“你刚才不说走不动了吗?” “我是走不动了……”杜威愁眉苦脸的锤着酸痛的腿说:“可我还是想看。”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古词里面写的赏灯时分多么美好,可事实对于郑洛莱而言,却痛苦万分。 因为杜威正毫无愧疚之感的被他背着,跟得了笑病一样:“嘿嘿嘿,这样真不错,在古代你就是我家小厮,要背着少爷我……” “再说我就把你扔在这儿。”郑洛莱理智断裂。 杜威赶紧闭嘴:“哎,真没幽默感。” 他们两个这样当然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可看到杜威绑着绷带的腿,也便明白缘由,没再多加围观。 郑洛莱还是挺怕他感冒的,轻声问:“冷不冷?晚上气温低。” “不冷,我送个你礼物。”杜威忽然从包里摸出个招财猫的吊坠,用红色的中国结系着,底下摇摇晃晃的木牌上赫然刻着流氓的姓名:“像你不?” 真不知道这家伙哪里搞的,郑洛莱哭笑不得:“你哪只眼睛看它像我?” 杜威毫不客气,搂着他的脖颈就把招财猫拴在他黑色皮衣的扣子上:”两只眼睛看都像,你不要太感动。” 感动个屁。 郑洛莱腹诽。 他觉得自己大晚上背着个瘸子衣服上还挂了只怪猫,简直二透了。 “谢谢你,带我出来玩,今天真高兴。”杜威意外的用正经的声音说了句。 出过那么大的事情,这家伙也没怪过自己,好像被害的从死亡线上走了圈的人不是他。 现在听到感谢,郑洛莱也讲不出心里泛起的到底是什么滋味。 至少,他其实是很愿意跟杜威相处的。 他很愿意,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的快乐带入未知的旅途。 第24章 篇外之爱笑的天使 六岁以前,除了爸妈之外,杜逸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一位至亲。 可有天放学刚回到家,白霞忽然笑眯眯的把他拉进卧室,语气兴奋的讲道:“小逸,你要做哥哥啦。” 对于一个被爸妈捧在手心里的小孩子来讲,做哥哥好像没什么值得欣喜的。 杜逸皱起小眉头,琢磨了琢磨才说:“妈妈,那我想要妹妹。” 白霞笑了:“妈妈也希望再要个女儿。” 小小的,漂亮的女孩让杜逸泛起了好奇,他趴在老妈肚子上轻声道:“小丫头,我是你哥。” —— 可惜七个月以后,小丫头变成了小伙子。 杜逸愁眉苦脸的踮着脚扒在高高的婴儿床边表示不满:“妈,我弟好丑啊!皱巴巴的!” 躺在病床上的白霞依旧好脾气:“刚生出来的娃娃都是这样,你小时候也是啊。” 杜逸摸了摸自己英俊的小脸,不大相信。 正巧刚当上小领导的杜启生走了进来,端着热好的鸡汤坐在床边。 白霞顾不得吃,问道:“孩子的名字起好了吗?” 谁知道老爸还没讲话,杜逸就跳过来抢着说:“我来起,我来起!” 杜启生逗儿子:“你起的是什么啊?” 杜逸盯着手里的变形金刚想了想,而后胸有成竹:“叫杜威,威武的威!” 白霞不喜欢这么阳刚的字眼,大儿子的名字就是她挑的。 逸。俊逸、清逸,多么好听。 没成想杜启生却点头:“好,就叫杜威。” 白霞也不能总坚持己见,没辙了,握着杜逸的手说:“当哥哥的人了,以后要懂事点,保护好弟弟,不能再这么淘气了知道吗?” 杜逸只是茫然的点头。 他还小,当然不晓得责任是什么意思。 —— 事实果然和妈妈讲的一样。 小宝宝稍微长大了点,五官就舒展开了。 水水的大眼睛、小小的嘴巴,一乐起来就露出俩酒窝,加上那吹弹可破的皮肤,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杜威很快就成了政府院子里的小明星,老老小小的瞅见他都会忍不住过来逗两把。 整天看着婴儿车的杜逸自然也受到了光荣的关注,整天自告奋勇的当保姆。 他起先是抱着逗小猫小狗的心情守着弟弟的,直到有一天不小心在屋里睡着了,把有多动症似的杜威晾在了一边,差点出了事。 说起来杜威的确闲不住,手脚还是软的,就想四处乱爬。 婴儿床被折腾的直晃悠,最后小摇篮终于失去平衡翻了个个儿,把他给掀到了地上。 这重击对于小孩儿来说非常难以忍受。 果然杜威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但却没有大声哭喊。 他一边啜泣一边往阳台爬,最后到了栏杆旁边,瞅着下面卖冰棍的老大爷转而又忘记疼痛笑了起来,探头探脑的想下去玩耍。 这下不要紧,惊得路人一片惨叫。 吵闹的声音把杜逸弄醒了,他慌张的睁开眼睛,发现情况危急,连滚带爬的就冲过去一把揪住了弟弟,全身衣服活生生的被冷汗浸透。 自那次杜逸才发觉,这个弟弟是有多淘气,如果自己不保护好他,又会有多危险。 —— 时光流逝。 很快杜威就从一个奶娃娃变成了小泥猴。 他讨厌幼儿园的阿姨管教严厉,发疯一样的闹事不肯离开家。 白霞也惯着他,就整天让杜威在院子里玩耍。 也幸而那时大院里的孩子多,倒是不怕感到寂寞。 可这家伙不知道是太大大咧咧了还是实在缺心眼,经常被人骗。 好吃的东西,一出门,就给别人吃了。 好玩的玩具,一出门,又给隔壁的谁谁谁拿去了。 久而久之,小鬼们都当他冤大头,总是忽悠着杜二威把自己的家当弄出来分享。 大人们对此不甚在意,杜逸却觉得不爽。 某天从学校回来,他又看到弟弟在屋子里坐着发呆,不禁问道:“干嘛呢?” 杜威愁眉苦脸:“二姨给我的遥控小汽车给黑子拿走了。” 杜逸皱皱眉头,扔下书报道:“我给你要回来。” 杜威赶紧跳起来阻拦:“别别别,多丢份啊,我都没面子了。” “你懂什么面子?”杜逸被气笑了:“他这是占你便宜呢,根本没把你当朋友。” 杜威挠挠头,还是决定:“算啦算啦。” 杜逸不理他,转身就出了门。 果然,他没花几分钟就把杜威的宝贝搞到了手。 谁知道那黑子玩上了瘾想把东西霸为己有,哭着就回家把上了大学的小叔喊出来跟自己做主。 杜威在阳台瞅的慌了,拿起家里墙上挂着的宝剑就发疯一样的冲了出去,跳到院子里大吼大叫:“不许欺负我哥哥!!!” 谁知道向来彬彬有礼的杜逸也不是个老实人,他那时刚读小学六年级,比人家矮了一大截,却心狠手辣的抄起砖头就照头砸去。 黑子他叔当场就见了血,拎着宝剑的杜威也吓傻了。 这几乎是杜逸长了那么大第一次闯祸。 虽然被爸妈狠收拾了顿,又去人家家里不清不愿的道歉。 但至少附近的小孩子都知道了,傻杜威有个厉害的哥,还是别老想着欺负他。 —— 大概是因为父亲经常忙的顾不上家里,杜威把自己对于男性长辈的感情都给了杜逸。 比如他每年生日的愿望都一模一样:要和杜逸长得一样高。 后来看没指望了,又改成希望有杜逸一半聪明。 小时候遇到不敢做的事,总是吵着让哥哥打头阵。 后来学习跟不上趟,数学语文全都是哥哥一晚一晚的给他讲。 钱不够花了,就眼巴巴的盯着哥哥的口袋。 在外面惹下了烂摊子要收拾,回家之后也只敢和哥哥坦白。 遇到刮风下雨的天气,永远都是哥哥接送他上学回家。 有个什么头痛脑热,也是哥哥眼睛都不眨的在一旁仔细照料。 在杜威的心里,哥哥就和爸爸妈妈一样,是永远都会无条件爱着自己的人。 用不着忐忑,用不着客气。 甚至哥哥比爸妈还要了解自己,还要了不起,是个无所不能的依靠弄的后来很多时候杜逸都觉得,自己之所以能那么努力,只不过是因为想永远做杜威的偶像,不愿意让他失望。 很多独生子女都会说,如果有哥哥,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可对于杜逸来讲,有个弟弟,也很幸福。 偶尔白霞买了好吃的东西,杜威会屁颠颠的拿来给老哥先尝。 遇到了需要帮助的麻烦,他拉着自己耍赖的样子也很可爱。 就像依赖一个人会成为习惯似的,被一个人依赖,也会成为戒不掉的毒瘾。 在杜逸心里,无论杜威长得多高了,懂了多少事情,他永远都是那个摇篮里的小娃娃,在夏天的午后朝自己傻傻的笑,如果离开了自己,就生存不了。 —— 从小长到大,几乎任何选择杜逸都会顺着弟弟的意思。 除了一样,是那年他要去军校。 通知书是杜威在信箱里拿出来的,自作主张的拆开来一看,整个人就疯了。 哥哥向来成绩优异,即使报清华北大也不成问题,谁知道他怎么就偷偷地挑了这么严格的大学,且不说读书的时候规矩那么多,毕了业去了部队,再回家就难了。 那时杜威还在读小学,完全没办法接受整天陪着自己的亲人要离开,见都见不到。 他把那通知书交给白霞之后就在家发脾气耍赖,不管怎么被劝也不肯平复情绪,最后甚至拉着杜逸的衣服大哭了起来。 杜逸很心疼,但年轻的脸上还是有他独有的倔强:“小威,我肯定是要去的,你不要闹了。” 小杜威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甩开他生气道:“你是不是讨厌我们,一定要躲开我们!” 杜逸无奈:“怎么可能呢?” 杜威一蹦三尺高:“就是,要不你不会去的!” 白霞也不舍得儿子选择这个职业,在旁边无奈的说:“威威你安静会儿,爸妈会和哥哥好好谈的。” “谈个屁,你不是我哥!”杜威小脸一阵扭曲,气势汹汹的就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白霞叹息:“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舍不得你走啊。” 杜逸笑笑:“我知道。” —— 那天杜威哭得是他这辈子最惨的一次,到了晚上老哥去看他的时候,还趴在屋子里面抽噎。 杜逸走到床边,拍了拍他的后背道:“还不吃饭,要绝食吗?” “你要走我就绝食……”杜威哑着嗓子宣誓。 杜逸摸摸他折腾的跟鸡窝似的短发,轻声道:“小威,你支不支持哥哥的理想?” 杜威生气:“不支持!” 杜逸没办法的笑出来。 过了好一阵子杜威才道:“你就不能换个理想吗……” “傻瓜,放假的时候哥哥会回家的啊,还和以前一样,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杜逸安稳道。 杜威不信:“骗我,电视里当兵的可苦了,过年都不能回家,还要在大雪山里面站岗。” 听到这个杜逸笑出来:“不会的,哥哥是去读军校,是在大学里,而且毕了业是有军衔的,不是去站岗啊。” 杜威想象不了家里就剩自己一个孩子会有多冷清,难过的闷不吭声不理不睬。 杜逸索性在他旁边躺下,搂着弟弟说:“你别瞎想了,我答应你,如果你以后需要我回家,我就回家,好吗?” 杜威眼睛红红的看着他:“现在就需要……” 杜逸笑,捏住他的鼻子说:“你长大了,能自己面对的事情要自己面对,实在面对不了,才需要我,别跟个小姑娘似的就会哭。” “操,我才是不是小姑娘。”杜威胡乱的擦了擦脸。 杜逸拍拍他的背:“那就别哭了,坚强点。” 杜威小声道:“哥,没了你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稚嫩的脸上可怜巴巴的神情,让杜逸心里很难受,可是他知道有些选择是必须做的,即使他明明不愿意也不可以。 因为就算是他实在没办法面对的事,也还是要自己面对。 很多事杜威不懂,希望他永远都别懂。 杜逸忽然吻了下弟弟的额头:“我会陪着你的,就算有时候不在你身边。” 杜威眼看自己实在不能扭转乾坤,只好勉强恩了声。 窗外的月光静静的洒在他们身上,夜晚很安宁。 虽然平静了,杜逸还是搂着杜威,闭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了似的。 他没有睡,他很清醒。 他只是在清醒的时候做着梦,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一动不动,永不改变。 第25章 篇外之当时的月亮 方羽和杜逸是高中同学。 不能免俗,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教室里。 那天杜逸穿着雪白的衬衫,俊朗的脸上带着笑意,像每个女生梦中的男主角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气质淡然而又自信。 方羽看过座次表后,推了推眼镜,慢慢的走到他旁边坐下来,礼貌的说:“你好。” 杜逸也回应,眼眸微弯。 那是一九九六年的秋天,他们十五岁。 后来方羽记得很清楚。 —— 对于大多数人来讲,高中生活都是轻松而快乐的。 年轻的孩子们很快就会熟悉彼此,学习、玩耍、有自己的小小的喜怒哀乐,寻到分享友谊的合适对象。 但方羽似乎不是这样,他成绩超优,性格也异常的早熟,平日里很少讲些没营养的闲话,被老师问到问题永远能回答的一针见血。 这样,多少会显得有些生人勿近。 不过杜逸似乎没什么感觉,依然像第一天那样很友好的对待他。 一起吃午餐,一起讨论数学题,一起约去打篮球。 其实最起初方羽的态度是有些不情愿的,直到有次他发现杜逸在自习课上伴着词典读一本英文小说。 E.M.Forster的Maurice. 方羽有些诧异:“你也喜欢这本书?” 杜逸抬头,反应过来讲说:“我还没读完,是我姑姑从美国邮来给我的。” 方羽噗嗤一下笑了:“你姑姑还真开放,你看的不讨厌吗?” 他这么说并不奇怪,因为Maurice是一本非常著名的描写同志情感的小说。 杜逸晓得自己的同桌博览群书,倒没显得不好意思,很平静的说:“众生平等,有什么讨厌?” 方羽难得依旧保持着笑:“我也看过,你读完可以跟我聊聊。” 他父亲在英国的大使馆工作,让他从小就耳濡目染外语流利,英文小说恐怕比中文小说读的还要多。 杜逸合上词典道:“好多地方都没看懂。” 方羽说:“你可以问我。” 杜逸点点头,没道谢,总说谢谢反倒显得生疏。 方羽又道:“我家还有很多原装书,如果你喜欢,有空去我家挑几本吧。” —— 在那个年代信息多少会显得有些匮乏,出版业也不如后来发达。 喜欢阅读的人能找到新的资源,自然是喜不自禁的。 周末的时候,杜逸果然带着老妈买的点心,到方羽那里去拜访了。 同样是家教良好的孩子,自然受到了人家父母的欢迎。 新鲜的水果和不知名的外国零食被端来了不少,最后杜逸很不好意思的推辞:“阿姨,你再这么客气我以后都不敢来了。” 方羽的妈妈显得很端装,微笑道:“那我不打扰你们。” 说着就关上了书房的门。 方羽在家的时候很随便的样子,靠在沙发上边翻一本杂志边说:“喜欢什么就拿吧。” 杜逸在书架前徘徊了几圈,最后挑中了两本侦探故事和一本史努比的漫画。 见状方羽笑了:“你还挺童真~” 杜逸温柔的弯起嘴角:“我有个弟弟,他肯定会喜欢。” 这个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家伙温柔起来还是很有杀伤力的,方羽瞥了两眼,很突兀的说:“我讨厌小孩子。” 别以为杜逸会争执,他不会。 不是不敢,而是不把任何人的评价放在心上。 果然,模棱两可的话很快说出口:“小孩子是有些吵了,你一定受不了。” 方羽没好气的把杂志弄的哗啦啦的响,而后起身道:“晚饭在我家吃吧,我妈准备好久了。” 杜逸笑起来依旧阳光:“好。” —— 借书本来是件小事,方羽过了两天就不记得了。 谁知道某日放学的时候,杜逸面色有些尴尬的拉住他说:“那个……对不起。” 方羽很诧异:“啊?” 杜逸眼底有点哭笑不得:“那个漫画书,我弟弟太喜欢,他拿剪子把所有的小狗都剪下来了,等我买到新的再赔你成吗?” 闻言方羽头上顿时三道黑线,呆滞了两秒,而后笑的不怀好意:“不用陪我,今天跟我办件事就行。” 杜逸问:“什么事?” 方羽眨眨眼睛:“好事。” —— 少儿不宜的录影带,啤酒,乱七八糟的食物堆得满地都是。 杜逸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看着屏幕上那种镜头怎么会不脸红? 他有点不安的瞅向门口:“万一你爸妈回来怎么办?” 方羽仰起头喝了两口啤酒,摇头道:“不会,他们现在都在国外呢,经常的事,我昨天把保姆给辞了。” 杜逸哦了声:“那你以后去我家吃饭吧。” 方羽苦笑着摇摇头,而后和他碰了碰瓶子:“我会做饭,只是今天是我生日,不想自己过。” 杜逸想想,忽然把自己的手表摘下来说:“我没提前准备礼物,这个就送给你好了,生日快乐。” 很高级的牌子,很大方的款式,很漂亮。 方羽拿过来瞅了半天,轻声道:“谢谢。” 杜逸搂着他的肩膀说:“好兄弟有什么好谢的,就希望你以后能开心点,别老胡思乱想。” 方羽弯起薄薄的嘴唇:“今天就很开心。” —— 年轻人的友谊多少都会有些冲动,通常只因为一些小事,就忽然真挚了起来。 自那天之后,他们两个人一下子变得形影不离。 一起读书。 一起玩耍。 有麻烦了一起面对。 也一起和别人打过几次架。 用同一个水杯。 看同一本小说。 去同一处地方旅行。 欣赏同一位女演员。 考试的成绩下来,名次也总是紧紧地挨着,你第一我第二。 几乎全校都知道这俩惹眼的男生是特别的好朋友,没人怀疑他们会一辈子好下去。 直到高三,方羽终于做了件傻事,让一切美好戛然而止。 —— 那天学校因为节假日下午没课,爱运动的杜逸就约方羽去篮球场打球。 玩的累了,就买来麦当劳坐在树底下大吃大喝。 后来也许是天气很好的缘故,杜逸躺在草地上讲着讲着话,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方羽无聊的擦干净手指,便瞅着他发起呆来。 说起来,自初次见面以来也过了很长时间,长到好像过了一辈子。 长到他们熟悉彼此的一切。 凉风阵阵。 也讲不清缘由,方羽便渐渐的俯下身,吻上了杜逸的嘴唇。 谁知杜逸并没有睡熟,他恍然便睁开眼睛,对上了朋友有点慌乱的表情。 沉默的坐起来,过来半晌,杜逸才问:“这玩笑好笑吗?” 方羽纷乱的脑子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清醒了过来,他目光忧郁的盯着草地,低着声音道:“我没开玩笑。” 杜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方羽又道:“我是同志,我一直喜欢你,我喜欢你才会整天和你在一起的。” 杜逸还是没什么都没说,却很绝情的起身拿着篮球走了。 被扔在那里的方羽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阴郁,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动弹一下。 —— 再之后,虽然他们仍旧是同桌,却没有讲过话。 杜逸有杜逸的原则,方羽有方羽的自尊。 冷战了快两个月,僵局才被打破。 那天方羽把杜逸堵在教室问:“你报哪个大学?” 杜逸冷淡的说:“关你什么事?” 方羽气道:“你就这么恨我吗,难道我们这两年在你心里就一文不值吗?” 杜逸侧过头:“这两年多对我来讲是友情,是你毁了我们的友情。” 方羽深深地喘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你报哪所大学?” 杜宇问:“到底想怎样?” 方羽倔强的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 “你别毁我了行不行!我对你没感觉!你以为你哪里都能考吗?”杜逸忽然粗暴的打断他,把方羽推到一边便扬长而去。 —— 性格上有点老谋深算的杜逸没有讲大话。 当方羽知道他的选择时,果然绝望了。 军校。 方羽是近视,他不可能去当军人的。 之后,这个消瘦的少年便没在学校出现过,直到高考那几天答了卷子,才露出从前那副孤寂而正常的表情。 再之后,和同学老师吃过几顿散伙饭,接着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去到英国。 一去不复返。 —— 岁月流逝。在异乡的生活又让方羽遇见很多新的经历,他渐渐变得成熟多了,也对往事渐渐释怀。 和杜逸有五六年没见,再鼓起勇气打电话联系时,那边的低沉的男声已显得和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方羽勉强坚强的问:“你还恨我吗?” 杜逸回答:“我从来没恨过你,我曾经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 方羽在雾蒙蒙的伦敦流下了眼泪,声音却带着笑意:“如果我再想和你做朋友,还可以吗?” 杜逸沉默了很久,又回答:“可以啊。” 方羽这才慢慢的说起这些年的日子,语气矜持的就像对着陌生人。 —— 虽然世界变迁,可是方羽一直记得一些事情。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季节,记得他的笑脸。 记得被拒绝时那毫不犹豫的声音,记得他嘴唇的温度。 记得高中毕业时杜逸在全班面前唱歌。 唱那时最流行的王菲。《当时的月亮》。 记得歌声很好听,歌词有几句话,让他听的很难过。 —— 谁能告诉我,要有多坚强 才敢念念不忘 —— 当时如果拥有什么,又会怎样? 第26章 窗外寒冬已逝,万物回春。 一只纤细的手轻轻的搭在杜威的脉搏上,让周围原本就毫无声响的空气变得更安静。 这是蒋雨裳第二次来问诊。 她闭眸似乎细想了下,又浅笑着扶住杜威的脸说:“来,张嘴。” 忽然间见到大美女的杜威立刻照做,激动地眼睛闪闪亮。 蒋雨裳点点头,起身对白霞道:“阿姨,他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骨折的地方还是要小心对待,不能做剧烈的运动。” 白霞高兴的握住她的手:“这次多亏了你,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蒋雨裳说话做事都像是从古书里走出来的:“举手之劳,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白霞相当喜欢这姑娘,又加上大儿子年纪也不小了,赶紧多事道:“小逸,妈要带威威出院走不开,你去请蒋小姐吃顿午饭,这跑了一趟肯定饿了。” 杜逸正收拾着杜威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当,抬头说:“您和她就去行啦,我带小威回家。” 杜威流口水:“不如我陪姐姐去吧。” 白霞不敢再打他的头,只好把暴力行为换成掐脸,一边掐一边瞪杜逸:“快去,一点都不懂礼貌。” 蒋雨裳始终笑而不语。 杜逸没办法,只好放下手里的东西:“蒋小姐,请吧。” 蒋雨裳道:“那我就不推辞了。” 话毕两人便双双出了医院。 杜威的花痴没了寄托,失望的瘸着腿走了几步,又不死心的追问道:“妈,这女生是谁啊。” 白霞说:“是洛莱他爷爷的私人医生,不错吧,我觉得她和小逸挺合适的。” 杜威就喜欢淑女,赶忙嘻嘻嘻:“和我也挺合适。” 白霞瞥了他一眼,并不打算对未成年的猴子多废话。 —— 这场大病大灾拖了几个月的时间,再回到学校,杜威可是一点都坐不住了。 只可惜高考之事迫在眉睫,不管他怎么抗议,老妈都无动于衷。 没办法,只好拖着条残腿啃书本。 啃着啃着,杜威又想到那日亭亭玉立的蒋雨裳,贼心不死的给郑洛莱发个短信瞎扯道:“喂喂~你爷爷救了一我命我可要跪拜啊,他住哪里?” 郑洛莱回复说:“——|||这么好心?” 杜威窃笑,打字速度飞快:“是啊,听说他仙风道骨的,我可好奇了。” 郑洛莱过了会儿才不太乐意的表态:“其实我爷爷也说等你出院后想见见你,那晚上下课了我去接你?” 杜威忙不迭的答应,又抢过旁边女生的小镜子弄弄发型,笑的相当猥琐。 —— 放学后,流氓如约而至。 说起来他最近对杜威非常之好,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 杜威绝对是得了便宜卖乖的典型,跟大爷一样被扶上了车,又跟大爷一样喝起了郑洛莱给他准备的水果茶,享受完了,才实话实说道:“那个蒋姐姐会不会在啊?” “她和爷爷住在一起。”郑洛莱漫不经心的开着车问:“怎么了?” 杜威高兴的说:“我要追她,你帮帮忙呗!” 这句话宛若晴天霹雳,惊得郑洛莱差点把车开到人行道,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立刻踩了刹车,语气不善道:“你有没有搞错啊?怎么讲她也比你大那么多啊。” “年龄不是问题~”杜威星星眼:“我一直想找个淑女,终于让我遇到了。” 淑女?那女的是书呆子吧…… 郑洛莱默默地鄙夷了句,冷着脸说:“少打这些歪主意,不然不带你去。” 事实上他已经通知了郑松晏,想不带都不行。 可杜威不知道,只好求饶说:“好好好,我错啦!” 说完又嘟囔:“原来你也居心不良……” 郑洛莱心情已经开始差了,积郁起了种郁闷没处放的憋屈感。 —— 上了年纪的人有很多讲究,上了年纪的有钱人更是。 大晚上匆匆忙忙的赶到郑老爷子的院子,杜威迎面就被人奉上了被不知名的高级茶,而后又被带到餐厅,面对着一桌子艺术品一样的小菜不知如何下手。 他可最怕正经场面,有点忐忑的瞅瞅郑洛莱。 郑洛莱握了下他的手说:“没事儿,爷爷从来不会让人难堪。” 只会背后让人流泪…… 杜威哦了声,眼瞅着蒋雨裳搀扶了个老头缓缓地走进来,赶紧起身说:“爷爷你好,我是杜威!” 郑松晏依旧笑容慈祥:“好好,好孩子,快请坐。” 杜威也不晓得客气,一屁股又坐了下来。 郑老爷子也坐好,什么寒暄都没有,便端起个小酒盅说:“孩子啊,你遭此大难都是因为我儿孙造孽,我老头子在这里就先给你赔个不是了。” 杜威吓个半死,竟然伸手就把酒盅夺过来:“别别别!别喝!” 郑洛莱不知道讲什么才好,悲伤的低下了头逃避现实。 倒是蒋雨裳在旁边轻笑了起来。 杜威也发觉自己行为鲁莽,脸羞的通红:“爷爷,我是说喝酒对身体不好,再说也没谁对不起我啊,我这不是倒霉么,您要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郑松晏摸着白胡子呵呵的乐:“洛莱说的对,你是赤子之心啊,难得难得。 杜威摸摸头,不好意思道:“我是有点二……” 刚吃了口菜得郑洛莱一下子就呛着了,捂着嘴咳嗽了好久,还边摆手示意大家别理他。 蒋雨裳美丽的眼睛弯若新月,夹了好吃的菜放到杜威碗里说:“弟弟,你多吃点。” 杜威的脸更红,赶紧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你羞涩个屁啊,我操——郑洛莱忍不住在心里骂道,显然更不爽了。 —— 这个晚上对二萌来说真是难得的愉快。 不仅郑老头对他慈眉善目,蒋雨裳也温柔有加。 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而且他临走时还鼓起勇气要来了大美女的电话号码,高兴的就差满地打滚。 显然,脑子永远短根弦的杜威丝毫没有意识到,此刻郑洛莱那里越来越低的气压。 —— “我好喜欢她,你说她对我是不是也有意思啊。”杜威坐在副驾驶座上笑兮兮的问。 郑洛莱冷冰冰的说:“没有,人家能看上你什么。” 杜威被堵的郁闷了片刻,又不死心的说:“会有的,我要每天给她打电话。” 说着还拿出了手机。 没成想郑洛莱猛的就把车停在路边,一把就把他亲自去给二货买的那电话抢过来,用力摔出了车窗外。 杜威吓呆了:“你……你干吗这是?” 郑洛莱生气的说:“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烦,看到你就烦!” 杜威也不是肯受委屈的人,虽然不明白此话什么意思,但还是不高兴的说:“那你可以选择别看啊。” 话毕就要开车门走人。 谁知手还没按下开关,车门就被郑洛莱锁住了。 杜威这才觉得他怪怪的,可话已经来不及说,头就被郑洛莱强迫的扭回来,而后迎面就是粗暴的吻。 慌张的杜威感觉到鼻息间全部都是这个人的气息,拼了命的伸手去打他。 可是大病初愈,怎么敌得过郑洛莱兽性大发。 撕拉一声,杜威的衬衫就被暴力扯开。 第27章 杜威从来没有强烈的愤怒过,但眼前的侵犯真的令他忍无可忍。 特别是这种伤害还来自信任的人。 他想怒骂,想大喊,可郑洛莱激烈的吻却让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肌肤所触之处,都是毫不含糊的寒冷与疼痛。 郑洛莱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狠狠地把他两只手别在身后,又像野兽一样拉扯着他的衣服。 虽然这段路很偏僻,但不代表外面就不会出现行人。 杜威很怕被人看到这一幕,扭动的像只干涸的鱼。 直到感觉自己的裤子被拉开,他的挣扎才转为崩溃。 竟然哭了起来。 温热的泪水染湿了郑洛莱的脸庞,让他还在亢奋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杜威是个正常的男孩子,他根本从来就不喜欢男人。 这是生理与心理的双重强迫。 郑洛莱愣愣的松了手,颓然的坐回驾驶座,轻声说:“对不起。” “去你妈的!去死吧!”杜威伸手就给了他一拳,而后草草的收拾了下衣服,便艰难的下了车,两眼通红的说:“我已经告诉你了!再这样我就跟你绝交!以后你我互不相识,再见!” 他气势汹汹,可是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 郑洛莱不知道该讲什么,只能看着杜威弯腰捡起手机,一瘸一拐的缓慢离去。 那个熟悉的背影,在昏暗的路灯之下渐渐融化,像是真的永远都不再回来了似的。 —— 磕磕绊绊的走到家门外,夜色已经极深了。 初春时节,草虫也开始悉悉索索的活动,能听到清脆的鸣响。 可杜威无心欣赏,他看到自己手腕上青肿的痕迹,又一次忍不住扶着墙干呕了起来。 今晚发生的事和从前的玩笑不一样,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拒绝的话会发生什么。 这想象让他感觉恐惧和恶心。 这刺激比陌生人给予的更可怕。 发了很久的呆,杜威才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拿出钥匙悄悄的进了屋。 他很害怕被老妈发现自己的异样,这根本没办法解释。 谁想进去客厅的灯还亮着,却没有人在。 杜威有点疑惑,想去楼下的卫生间洗把脸,没想到刚走到拐角处,就听到里面有人在真的呕吐,空气里到处都飘散着一股难闻的酒味。 而后便是白霞担忧的声音:“你这孩子,天天喝这么多,太伤身体了。” 哗啦啦的冲水声,而后是杜逸无奈的语气:“教育局和学校那帮人太能喝了,没办法。” 白霞道:“你爸不愿意管这事,更不希望你管,威威的路让他自己去走,考不上的话送出国算了。” “哎,出国有什么好,他外语都不会讲,也不会照顾自己,遇到点事怎么办?”杜逸咳嗽了几下,笑道:“我知道他想学新闻,那就让他去学嘛,现在都三月底了,再不办就来不及了。” 白霞叹息:“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你以前不喝酒的。” 杜逸说:“没事,我有分寸。” …… 面色憔悴的杜威没有听下去,转身就走回了客厅,想躲到卧室去。 谁知魂不守舍之际,不小心踢到了茶几。 听到动静的白霞出来说:“威威,什么时候回来的?” 杜威深吸了口气,回头笑:“刚回来,我吃多了,我要去睡觉了。” 知子莫若母,白霞看到他那牵强的表情,猜想这孩子是听见刚才的话了,也没太在意,便道:“去吧,先洗个澡,水给你放好了。” 杜威恩了声,扶着楼梯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内。 —— 温热的水包裹住寒冷的身体,像是最天然的安慰。 杜威渐渐不再颤抖,也平复下了愤怒的心情。 他本想回家去找杜逸诉苦,让哥哥好好收拾郑洛莱一顿。 可刚才看到他出去拼命应酬,又躲在厕所大吐特吐的狼狈样子,心里却第一次感觉到了于心不忍。 确实,杜逸从小到大都没靠过家里。 可自己不一样,总是吊儿郎当,让父母出去丢人,让哥哥代为承担。 这样是不是太没用了? 杜威忽然不想把被欺负的事告诉任何人了,他想要亲自面对。 以后还是……能多自立一点,就多自立一点吧。 正胡思乱想着,浴室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杜逸的嗓音已经恢复如常:“小威,你没事吧?” 杜威吓坏了,生怕他闯进来看到自己身上那些可疑的瘀痕,赶忙大声道:“没事啊,我洗完澡就睡了,我困了!” 杜逸迟疑片刻,轻声道:“好,记得把牛奶喝了。” 听到他离去的脚步,杜威拍拍胸口轻喘口气。 浴缸架子上的手机静静亮起。 郑洛莱传来了不知道第几条短信:“二萌……今天是我的错,我酒喝多了,我们谈谈好吗?” 杜威皱着眉头盯了片刻,而后毫不犹豫的便把这个电话号码拖黑掉。 不是小气,是郑洛莱触到了他的雷区。 他接受不了。 —— 无奈的扔下了手机,郑洛莱躺在床上有一种唉声叹气的冲动。 这事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如果再有次选择的机会,他也绝对不会这么做。 只是当时杜威滔滔不绝的提起那个女的,不自觉地就非常想堵住他的嘴巴。 再后来…… 不提也罢。 郑洛莱从不缺身边人,他不该对杜威做这种举动。 因为杜威在他的生活中所扮演的,是一个很难代替的角色。 还未烦恼完,他家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这号码没谁知道,郑洛莱泛起不详的预感,赶紧接起来问:“喂,哪位?” 电话里的男声严肃而威严:“洛莱,美国那边的项目出了点问题,你尽快过去一趟。” 郑洛莱不想走:“爸,我北京还有事呢。” 郑爸爸不容质疑的态度说:“我会找人接替你,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中午的飞机。” 说完,就挂断了联络。 郑洛莱颓然趴在枕头上,又给杜威发了条短信:“我要出差,近期回不来了。” 许久都没收到发送成功的提示。 那小子,一定又把自己拖黑了。 第28章 四月一日一直是杜威最喜欢的日子,因为他可以趁着这天使出各种恶作剧去欺负别人。 但今年的愚人节,这家伙只显得无精打采。 —— 中午,杜威接到了电话,哥哥说上学的事情不用他再担心了。 下午,又收到了个邮包,来自美国的特快专递。 —— 这天北京初露出炎热的迹象,操场上有大大的太阳,刺眼的阳光。 学生们跑来跑去的笑闹声都显得很遥远。 邮包是郑洛莱寄来的,里面是刚刚上市的游戏机,还有些没见过的零食。 虽然当晚很生气,但至少在这个轻松的日子里白白拿到东西,算是挺不错的吧? 可是杜威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他甚至很难过。 —— 自从哥哥去当兵之后,杜威的确过了段很孤独的时光。 每天回家都只有老妈的唠唠叨叨,遇到幸福或悲伤的小事情也不知该和谁讲,闷得发慌。 读了高中,他渐渐习惯宛若独生子的生活,结交了新的朋友,也算过的乐乐呵呵。 谁知道高三的时候,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他一个,读着半点都不喜欢的课本。 所以郑洛莱的忽然出现之于杜威而言,是很值得快乐的。 因此他才一次、一次的原谅了那些不合时宜的玩笑。 现在呢,好像又什么都没有了。 哥哥虽然已经回来,可回来的原因比不回来更令人痛苦。 在杜威的心里面,他根本不愿意有谁因为自己的无用而牺牲未来。 更何况那个人是杜逸。 —— 单细胞的杜威就这样在操场边上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郑洛莱,一会儿想到老哥,头痛的厉害。 窝窝囊囊的不用去高考了,应该约谁出去庆祝庆祝吧? 翻开电话本,没找到半个和他一样闲散的人。 虽然朋友不少,却都好像有自己的事情和生活。 杜威抱着游戏机垂头丧气,忽然兜里的电话震动了下。 信息来自好久没联系的方羽:“恭喜,未来的大学生。” 杜威汗颜:“你别笑话我了……” 方羽回复道:“不算笑话,只能说你很幸运。” 杜威皱皱眉头,发出信息:“哎,忽然感觉什么都没劲儿了!” 方羽问:“怎么?想聊聊?” 杜威犹豫片刻:“……那你能不能别再教训我?” 方羽像是觉得好笑:“好,只听你说,放学接你。” 杜威想想回家老妈肯定大张旗鼓的傻乐,万一老爸归来,自己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出去躲避一下,的确是上上之选。 —— 橘汁沙拉,鲜嫩的生煎比目鱼,苹果派配上香草冰淇淋。 如此地道的西餐,让夜晚的美丽增色不少。 杜威中午没吃东西,也不顾什么优雅的派头,稀里糊涂就把好吃的吃完了,舔舔嘴说:“我还想吃一份……” 方羽干什么都慢条斯理的样子,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又喝了口香槟,才召唤过Waiter点菜。 杜威用叉子划着空荡荡的盘子说:“我是不是害了我哥啊,那次你说的对,我却没有听。” 方羽表情淡然:“大家都劝阻过他了,再做这种选择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不怪你。” 杜威挑着小眉毛很纠结:“我也没真的想要这么去上学,看他天天和那些人猛喝酒,我怪不得劲儿的,我知道我哥刚工作,不像我爸那么好办事。” 方羽不以为然:“所以该高兴你有个好哥哥,至少我觉得高中教的本来就没多少用,你要真觉得愧疚,上大学好好学,工作认真努力就好了。” 杜威想了想,猛的点点头。 方羽这次真像来免费聆听的,又安静了下来。 自从认识这位记者了以后,杜威就经常注意他的节目,忽然感叹道:“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到处采访啊?整天闲晃真没劲儿。” 方羽抬眸:“真想做这一行?” 杜威说:“恩。” 方羽笑笑:“那你来跟我干吧,我教你,不过没工资的。” 杜威赶紧高兴端起杯子:“拜见师父!” 方羽从来都不是激烈的性格,也不会像他一样耍贫嘴,只是轻碰了下,笑而不语。 杜威等菜等无聊,瞅着窗外茫茫夜色,鬼使神差的问:“师父啊,你说一个人要是即喜欢男人又喜欢女人那是怎么回事啊?” “双性恋呗。”方羽回答。 “不是……”杜威挠挠短发,暗示不清。 方羽又道:“也许是空虚寂寞,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 是寂寞吗? 像郑洛莱那样的人也会寂寞? 他不是永远都能找乐子,永远都不为任何东西喜形于色? 总挂着一幅胸有成竹的表情的人,会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杜威半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理解。 本来他是打定主意一怒到底,不管郑洛莱怎么道歉怎么认错都不能原谅他。 可道歉和认错都没发生,次日这家伙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半个月以后的今天,收到邮包才知道,他去了美国。 不带只言片语的礼物,到底是什么意思? 杜威越想越烦恼,拿着手机按来按去,忽然又把黑名单里的流氓拖了出来。 没想到十分钟过后,电话铃声竟突兀的响起。 —— 第一百零七次拨号。 郑洛莱在美国的公寓里瞅着屏幕上的记录发呆。 真是件邪门的事情,他怎么能不死心到这种地步? 原本只想继续下这愚蠢的行为,没想到最后竟然通了,郑洛莱听到手机里传出杜威闷闷的声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喂?说话啊!干吗?!”二萌依旧不客气。 郑洛莱恍然笑了:“哟,不生气了?纠结够了?” 杜威气呼呼的说:“谁纠结啊,你怎么这么自作多情?” 郑洛莱轻声道:“那您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打了这么久的电话,到今天你才接?” 杜威好久没吭声,又忽然语气不好的说:“你干吗?” 郑洛莱问:“礼物还喜欢吗?” 杜威没好气道:“扔了!” 郑洛莱说:“那我再给你寄,一天寄一个,寄到你收为止。” “你烦不烦啊,我接电话是要告诉你,我那天没开玩笑!别再理我了!”杜威喊完,就结束了通话。 被劈头盖脸的骂一顿本该很难受吧? 可是郑洛莱的心里却轻松了很多。 没理由的,听到他的声音,紧绷的心就放松了下来。 第29章 单身的人到了二十几岁,最烦的事情恐怕就是被父母催着谈恋爱。 自小到大都表现良好的杜逸自然更不例外。 这日晚饭,白霞又忍不住说:“小逸啊,你最近怎么都没约蒋姑娘出来?” 杜逸正给弟弟碗里夹排骨,闻言一愣:“啊,我有点忙。” 白霞瞪他:“什么事也没婚姻大事重要啊,你也太傻了。” 自从和郑洛莱闹掰了之后,提起蒋雨裳杜威心里也不太自在,也就没像从前似的毛遂自荐,反而跟着起哄:“是啊,我师父说你们好多同学都结婚了。” 白霞又趁热打铁:“虽说这蒋姑娘无父无母,身世是很可怜,但你看这么知书达理又长得漂亮的现在可不好找了,我上次问了,人家也说你不错。” 杜逸的脸越来越僵,闷不吭声。 白霞皱眉:“我就奇了怪了,你怎么从来没谈过恋爱呢?” 杜逸说:“这种事怎么能随便?” 白霞道:“没说随便啊,妈连房子车子都给你准备好了,就等着……” “妈,你别管这么多好不好?”杜逸忽然放下碗,起身便上楼了。 一片好心的老妈自然觉得委屈,跟着杜威抱怨:“你说说你哥,太气人了,我那不是为他好吗?” 杜威嘿嘿乐:“就是,还是我好,你看我多让您省心。” 白霞掐住他的脸:“省你个头,要不是你哥,你能顺顺当当上大学?” “哎哟,那你还骂我哥。”杜威惨叫。 白霞松了手,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过来好半天才叹口气说:“你多吃点。” 话毕,把半盘子排骨都拨到了他碗里,站起来就追着大儿子进行思想教育去了。 —— “总之我妈是盯上蒋雨裳了,非让我哥跟她结婚不可。”杜威帮方羽拎着摄像机,边走边嘻嘻哈哈的说。 他这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若是让悔不当初的郑洛莱看到,非得吐血不可。 方羽貌似对这事不感兴趣:“中国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你哥那种人,最后一定拗不过你妈。” 杜威奇怪:“我哥是哪种人?” 方羽沉默了片刻,浅笑:“对亲情太在意。” 杜威摸摸头:“这是当然的啦。” “就在前面。”方羽拍了下杜威的头,指了指一片混乱的旧住宅区。 这里已划为拆迁地,基本上人去楼空,水电也早就断了。 杜威踩着碎石,跟方羽走到唯一一个还晾着衣服的人家门口,探头探脑的说:“有人吗?” 里面立刻传来了苍老而充满敌意的声音:“谁?!” 方羽笑了笑,拿住证件道:“您好,我是电视台的记者,想采访一下您。” 老百姓从来都很无助,出了事情大概媒体是唯一的希望。 那个奶奶瞅了瞅,便让开身子请他们进屋。 方羽的确是做这一行的材料,头脑清晰,谈吐流利,而且经常留露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正直感。 很快,他就打动了老人家,开始和她心平气和的聊天。 杜威在旁边听的很不是滋味,这奶奶说原本拆迁费就给的不多,她唯一的儿子又和人家争执起来,被报复的打成了重伤,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她心里不服,就是拼了老命也不肯搬走,非坚持在这儿不可。 虽然报纸上经常报道钉子户的事,可亲眼看到了,感觉必然更真实。 他们正聊着,忽然就有群男人破门而入,带头的大喊说:“谁让你们采访的!” 方羽起身淡淡的说:“我采访不需要你们同意吧?” 杜威见情况有变,立刻调转摄像头。 那男的火了:“拍什么拍?!给我砸了!” 说完那几个人就冲上来拉拉扯扯的要抢摄像机。 一时间狭窄的屋子里乱成了一团。 “谁都不许动!”老奶奶声嘶力竭的大喊,她竟去厨房拿了把菜刀横在脖子上:“谁再动,我就死在这里!” 杜威吓坏了:“您别冲动……” “不许过来!”老奶奶把刀更用力的卡住,满是皱纹的脖子渗出血来。 这片拆迁已经惹了不少事,再光明正大的背上条人命债,恐怕最后不好收场。 那几个男人面面相觑了一番,而后骂道:“老东西,你以后小心点!” 说完就纷纷走了出去,站在不远处的碎石堆上对这屋子虎视眈眈。 老奶奶见坏人走掉,才失力的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杜威于心不忍,想要掏些钱给他,却被方羽摇着头按住了手。 一时间原本就灰败的屋子显得更加的暗淡。 —— 待到他们被台里开来的面包车接走,天都黑了下来。 杜威一直倒着带子,坐在最后面没吭声。 方羽问他:“都拍下来了吗?” 杜威点点头。 方羽笑笑:“那就好。” 杜威问:“这节目什么事能播啊?” 方羽说:“早着呢,这是个纪录片,还要采访很多人,收集很多资料,这样做出来的节目才有影响力。” 杜威哦了声:“为啥不让我给奶奶钱?” 方羽弯起嘴角:“做新闻记者也是在帮人,你不要去选择最没用的方法,她缺的不是你那几百块钱,是一个公道,懂吗?” 杜威点头:“懂了。” 方羽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了会儿才问:“今天害怕吗?” 杜威不屑一顾:“我才不怕呢,一群混混。” 方羽说:“混混也好,流氓也好,你若是触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伤害你,这就是人性,和社会等级无关,所以跟着我会有危险,传播事实并不容易。” 杜威露出笑来:“那我也不怕。” 其实他原本只想当个娱乐型的记者,去拍几场比赛,去笼络几个明星。 可是跟方羽做了点事,又发现了更吸引他的选择。 杜威忽然很激动,心潮澎湃,他觉得自己在这一行里,肯定会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 跟着几个电视台的人吃完饭,方羽才让人把杜威送到他家附近的路边。 全身满是成就感的杜威走路很得瑟,晃晃悠悠甚至还哼着歌。 可拐了弯,毫无防备的瞅见守在自己家门口的人,他一下子就把歌词噎在了嗓子里。 郑洛莱穿着清爽的衬衫,正靠在墙边玩着zipoo,瞅见他便在微微的火光中笑了下:“又玩这么晚。” 很久没见,他的眉眼却丝毫不让杜威觉得陌生,依然挂着玩世不恭的轻松感。 杜威镇定了情绪,不太友好的问:“你不是去美国了么,回来干吗?” 郑洛莱说:“办完工作就回来了。” 一个月没日没夜的加班,换来此刻毫无营养的对话。 杜威也不晓得该怎么应付这人,只好气呼呼的说:“别在这站着,坏了我家风水。” 说完就要大摇大摆的进屋。 谁知郑洛莱却忽然拦住他用力从身后抱住。 身体相触的温暖让杜威打了个寒颤,他莫名的很紧张,更怕老妈忽然开门自己没法解释。 郑洛莱轻声说道:“我是真的知道我不该那么做了,我没有开玩笑,没有糊弄你。” 杜威忍不住问出那个他一直很纠结的问题:“可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是不是其实我对你来说和欧捷、和那种人没什么区别,我把你当好哥们,你为什么总要动那种心思呢?” “有区别,不一样。”郑洛莱只是如此回答,而后又慢慢的松开手,苦笑着说:“我没什么朋友,那天听你一直说蒋雨裳,我怕你会变得不在乎我,会渐渐和我有距离,所以我才……对不起。” 这种半真不假的话,跟杜威讲最合适。 果然,二萌完全信以为真,丝毫没意识到刚才那个拥抱的诡异之处。 他面色尴尬的摸摸头:“我就是随便说说的,哎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吗,你可真是小心眼。” 郑洛莱保证道:“所以你别再生气了,以后我要是再那样对你,不用你说,我会自己滚。” 杜威的内心非常之纠结,他有自己的原则,可又习惯性的不忍心。 沉默了半晌,这家伙忽然扔下句:“老子再权衡一下。” 说完就跟猴子一样拉开门进了屋。 郑洛莱站在他家小小的院子里,被灯光投射了下道很修长孤寂的影子。 第30章 春雨绵绵。气温微低。 有些暗淡的光从窗户透进来,反而更让人更加精神不起来。 杜威缩在被子里睡得糊里糊涂的,朦胧间听到了门的声响,便半睁开了眼睛。 是端着水果盘的白霞。 她见状不由皱眉头:“看你都懒成什么样子了,装病不去学校也就算了,怎么还睡个没完没了的。” 杜威被她数落的心烦,坐起来抓乱了短发:“反正我也没啥事。” “没事就出去走走,再待都待傻了,你这几天没见阳光了?”白霞把他胡乱扔的杂志都收拾好,忍不住念叨。 杜威不耐烦的说:“下雨呢见什么阳光啊,妈你别老管我行不?” 白霞横瞥了他一眼,哼道:“懒得管你,下礼拜雨裳和郑爷爷来咱家吃饭,你记得理理头发,别一副邋遢相。” “好。”杜威听完又颓然躺下。 白霞没办法的叹了口气:“一会儿起来把苹果吃了啊。” 话毕便溜达到楼下看电视去了。 —— 可惜讲过几句话之后,大脑竟渐渐地清醒起来。 睡意不在,杜威有些倦怠的摸出枕头下的手机一瞅,果然有郑洛莱的未接来电。 ——真不知最近怎么了,只要出门去,不管到哪里都能遇见那家伙。 搞得杜威只能有些情绪错乱的在卧室当了缩头乌龟。 他并非因为恨意而不能原谅,毕竟郑洛莱所做的事比欧捷可爱多了。 只不过,除了心理上的芥蒂,他还有些无可奈何的尴尬。 这尴尬是自己无法克服的。 好像不管怎么说,两个人大概都很难再做朋友。 正发着呆,郑洛莱的短信又传了进来:“我在你家附近的篮球场,出来。” 杜威想回复:我不去。 琢磨了琢磨又改成:下雨了,不方便。 再纠结一下,索性关掉手机假装看不到。 现在这种情况,能够自然而然的生疏,对彼此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吧? —— 老天好像听到了杜二萌的心声似的。 自那天之后,郑洛莱果然没有再主动联系过他。 消失的宛若前阵子去美国一样彻彻底底。 杜威又心神紧绷了两天,而后才渐渐松了气,高兴地跑出去和朋友吃喝玩乐。 新开的饭店,给力的游戏室,还有夜晚的酒吧,每个地方都是让他轻松的不亦乐乎。 大半夜喝了两瓶啤酒,在台上拿着话筒大唱大叫,好像一下子便回到了半年前的生活似的。 轻松之余,还带着点空荡荡的安全感。 谁知耍的正high,忽有个好看的男孩子在不远处的沙发边朝他招了招手。 杜威疑惑的走过去问:“怎么啦?” 那男生笑:“我叫秦越,你不认得了?” 冥思苦想了几秒,杜威才发现这是总和郑洛莱混在一起的那个MB,当初在KTV被派去勾搭陈路的不就是他? “啊啊,认得,找我有事?”杜威并不会因为身份而对别人冷漠。 秦越说:“我想问你郑洛莱怎么了,给他打电话好像很没精神,嗓子又哑,生病了吗?” “我不知道啊。”杜威脱口而出,转眼间又想起前两天流氓在雨里等自己的事,心虚的重复道:“真不知道。” 秦越弯起桃花眼:“那算啦,谢谢你。” 杜威点头,而后犹犹豫豫的离开。 见状秦越笑的越发厉害,简直和狐狸一样。 他拿出手机给郑洛莱发短信道:“搞定,你欠我五百块。” —— 有一种人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管话说的多绝,却总难跨过自己的善良的本性。 杜威便属于此类。 他听了秦越的话越想越不得劲:难道真因为自己狠心把人家害病了? —— ……其实郑洛莱也没有那么十恶不赦。 ……他给自己补习功课,带自己去吃好吃的东西,生病了还勉为其难的下厨煮粥,平时有了好玩的到底还是会给自己。 ……其实也是个好人啊。 —— 这样考虑着,杜威也就没心思再玩了。 他有些忐忑的出去找大排档买到份粥,便屁颠颠打车去了流氓家。 果然,门铃按了好半天,郑洛莱才一脸惨白的现身,面露诧异的说:“你怎么来了?” 声音当真像秦越所说,嘶哑的紧。 杜威摸摸头:“听说你病了,我来探望你。” 凌晨一点,半碗快洒没了的皮蛋瘦肉粥,还真拿的出手。 郑洛莱愣了片刻,把东西接过去道:“进来吧,喝点什么?” “你别忙了,快去躺着吧,我就是来瞅瞅。”杜威慌张摆手推辞。 郑洛莱是真的不太舒服,他虚弱的又趴回沙发上哼道:“瞅瞅我死了没?” 杜威小声道:“不是,你吃药了吗?” 郑洛莱说:“没。” 他闭着眼睛,好像要睡着了。 杜威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而后惊叫道:“你发烧了,怎么不吃药呢?” “家里没有……”郑洛莱听到他大吵大闹以后头就更痛了。 杜威立刻自告奋勇:“我去给你买,你先把粥喝了,不能空腹吃药,听见没?” 郑洛莱答应了声。 杜威随即风风火火的又虚掩着门跑了出去。 体温三十九度的郑洛莱趴在沙发上不禁淡笑:看来爷爷拿手的苦肉计,还真是百战百胜的策略。 —— “这是感康,这是利君沙,消炎的……还有温度计,快量量体温。” 杜威七手八脚的忙着,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跑进卧室拖出被子盖在郑洛莱身上,拍拍他大模大样的说:“好好休息吧。” 吃了粥,也吃了药,被人这样小心照顾着,真温暖。 郑洛莱本想趁机缓和一下关系,可是整个人都虚弱的没有半丝力气,不知不觉便要睡了过去。 谁知道晕沉间胃里突然阵阵绞痛,他不自觉地半趴了起来,而后便狼狈的吐了。 刚吃掉的粥和药混在一起,味道当然不好。 可拿着漫画乱翻的杜威却丝毫没有介意,赶快跑过来说:“啊,怎么吐了,难道我买的粥不干净?” 说完又给他接了杯水:“快漱漱口,你就吐地上吧。” 嘱咐完,才跑去卫生间拿出水盆和抹布打扫。 郑洛莱把剩下的半杯水放在茶几上,抹了抹嘴角的湿痕,有点走神的看着这个傻孩子。 这世界上,也许很多人都不嫌他无情,也不嫌他残忍。 因为有利可图。 但有几个人,可以这样单纯的不嫌他又脏又麻烦呢? 就连爸爸妈妈都没做到。 杜威收拾好了客厅,洗了洗手又叹息道:“食品安全真是个问题,我还是自己煮饭吧,你先睡会儿啊。” 边嘟囔着边走进了厨房。 郑洛莱发烧到耳鸣,隐约听见那里面锅碗瓢盆的响动。 讲不清楚原因的,难过的想哭。 第31章 清晨,白霞一脸疲倦的拎着保温桶从电梯走出来,找对门牌号便敲了敲门。 转眼间杜威就冒出了头,俩眼圈黑的跟熊猫有一拼。 随之铺面而来的是股刺鼻的糊味,白霞捂着脸咳嗽了两声:“这怎么了啊,把房子烧了?” 杜威嘿嘿笑:“煮粥睡过去了,锅漏了。” 白霞瞪他:“你这是照顾病人?你不把人家弄死才怪!” “所以要老妈出马啊,内啥,他都烧到四十度了,我就不请你进来了啊,快回家补觉吧。”杜威接过白霞带来的粥和包子,笑嘻嘻的说。 白霞吓了一跳:“四十度?!还不赶紧去医院?” 杜威不耐烦:“吃了就去,你别瞎操心了,快走快走。” 白霞被他推的没办法,只得嘱咐道:“这可不是儿戏,一会儿赶紧看医生去啊。” “知道啦!”杜威答应了声,立刻把门关了。 —— 可怜的郑洛莱已经被折腾的奄奄一息了,他躺在沙发上天旋地转,本来神智就有点不清醒,却又让杜威猛的摇晃了几下,耳畔模模糊糊的声音:“快醒醒,有救了,我妈送饭来了。” 郑洛莱痛苦的摇摇头:“不吃……” 杜威坚持:“不吃怎么能好了,你这样会死的!” 实在忍无可忍的流氓终于挣扎着讲出个长句:“窗户打开……拨我手机快捷键9……别吵……” 说完又闭上了沉重的眼睛。 杜威疑惑的推开窗户,让一股清冽的空气灌进室内。 而后打电话。 那边很快传来和熙的女声:“您好,这是邱医生诊疗室,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哦,啊……”杜威犹犹豫豫的说:“郑洛莱病了,他让我打这电话。” “郑先生吗?好的,我会尽快通知邱医生的。”那女人似乎匆匆记录下来,便挂了电话。 —— 半小时后,一位私家大夫便带着护士匆匆赶到。 打了针,配了药,而后留下了详细的医嘱。 杜威呆呆的瞅着他们专业熟练的动作,待所有人离开之后忽然阴阴的说:“你能看病干吗还瞅着我瞎忙,好玩吗?” 郑洛莱的生命得到保障,感觉好了许多,他闭目淡笑了下不吭声。 杜威气道:“我走了,真是的。” “我不生病……”郑洛莱忽然虚弱的拉住他的手腕:“我不生病,你会来找我吗……?” 明明没什么力气,杜威却没有甩开他的触碰,而是皱着眉头很纠结的叹了口气。 郑洛莱轻声说:“原谅我,我们就像以前一样,我再也不会……” “哎呀!好啦!你赶紧养病吧。”杜威打断他,没办法的说了句。 闻言郑洛莱便松了手,躺在那里似乎要沉沉的睡去。 杜威问:“还吃饭不?” 郑洛莱艰难的摇头。 杜威只好抱着老妈的保温桶,坐在他对面默默的吃起了包子。 明明很怕吵,明明生病闻到食物就不舒服。 可郑洛莱却愿意这样,知道有个人在简简单单的陪着自己,就会很安心。 —— 比起杜威最近拿到提前录取的通知书那副快乐的死样子,杜逸可是结结实实的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困境中不可自拔。 家长们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意见,那蒋雨裳也很奇怪的听话。 所以根本恋爱都没有,就都凑在一起谈起了婚姻。 这晚郑爷爷要带蒋雨裳来他家吃饭,可把白霞忙了个够呛,从上午就在厨房各种折腾,一直到晚上又冒出头来换好体面的衣服,还不停地催促着杜逸把西服穿好。 又在外面跟方羽忙乎了一天的杜威推门就叫:“妈,我饿了,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白霞从楼上探出头来:“等人家来了再吃。” 话毕正要接着回屋劝杜逸,但转瞬又觉得不对,慌里慌张的跑下来楼叫道:“威威!你这是干吗啊!” 杜威原本软软的头发都被他剃光了,勉强留了两三毫米在头皮上,宛若刚从狱里出来的样子。 他满不在乎的摸了下脑袋:“你不是让我剪头吗,现在天热,正好我就……” 白霞欲哭无泪:“正好你个大头鬼啊,这也太寒碜了,你你你,你就气死我吧!” 杜威恶作剧似的呵呵笑,瞅见老哥不清不愿的出来,赶紧问:“我帅不?” 本来心情极差的杜逸不禁乐了:“帅!” 白霞扔下手里的领带:“管不了你们!我造了什么孽,真是……” 她烦的语结,便闷闷的去餐厅摆盘子去了。 杜威趁机偷偷的说:“哥,你是不是不喜欢蒋雨裳?” 杜逸看看他:“别管这事。” 杜威诡异的弯起嘴角:“你不愿意相亲我就替你搞砸它。” 杜逸晓得这家伙没什么本事,就会乱来,所以当即阻止他:“你少说几句话就够了。” —— 能听别人劝的人怎么会活的那么不靠谱? 杜威根本就有种能力:把自己不想听的话通通当做耳旁风。 所以晚餐气氛正其乐融融的时候,他忽然突兀的插了句:“姐姐,你是不是和郑洛莱好过啊?” 蒋雨裳愣了下,摇头:“没有。” 杜威猥琐的乐:“别骗我了,他都告诉我了。” 且不说郑洛莱是个怎么样的人,至少他现在的风评在广大群众的心里都是极差的,白霞本以为自己给大儿子物色了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听到这话不禁变了脸色:“威威,你怎么胡说八道的。” 杜威瞅见郑松晏怪怪的笑,心里暗爽,又补充了句:“我没瞎说,本来就是郑洛莱讲的,他还说……” 杜逸咳嗽了声,给他夹了点菜道:“吃饭,闭嘴。” 杜威说:“哦。” 而后饭桌上便飘起了阵诡异的氛围。 蒋雨裳本想自辩,可是话题都结束再提起会很尴尬,她只好委屈的瞅向郑老爷子。 郑松晏笑笑,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手。 原本一直说起婚姻的白霞被这事哽住了,转而开始聊最近的新闻。 杜逸自然落得个轻松,却又很同情杜威——看来这家伙不知道有些谎是不能乱扯的,估计他很快就会被报应的泪流满面。 —— 却说这晚身体稍好的郑洛莱正窝在家里,研究公司耽误下的文件,忽听到只有家人才会打的电话铃响,有点疑惑的接起来问:“喂?” 郑松晏的语气很淡定:“洛莱啊,现在过来,我有点事要问你。” 郑洛莱以为是又考他工作认不认真,拖延说:“爷爷,我这两天病了,没去公司。” 郑松晏道:“马上过来。” 说完就啪嗒挂了电话。 郑洛莱仍旧一头雾水,但他明白,但凡老头露出这态度,只代表一件事。 他倒霉了。 第32章 古旧的宅子在夜晚透出股沉闷的气息。 郑洛莱站在大堂中间看着闷声喝茶的爷爷,大气都没敢出。 照旧一紫砂壶的茶喝尽了,郑松晏才开口道:“你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啊。” 半点头绪都没有的郑洛莱明智的选择沉默。 郑松晏拿着折扇起身,慢慢走了两步,而后忽然一下敲在他头上:“好面子好到吹牛的地步,丢人!” “我吹什么了?!”郑洛莱终于憋不住气道。 郑松晏瞪他:“为什么到外面说你和小雨好过,你让人家怎么做人?” 郑洛莱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说的,再说跟我好怎么就没办法做人了?!” 郑松晏凝视了孙子片刻,也不知信了没信,只是道:“限你三天之内去和杜家解释清楚,不然以后都不用来看我了,走吧。“郑洛莱几时被冤枉过,他完全咽不下这口气:“我根本没说,干吗让我解释啊,蒋雨裳算什么面子,我说她不是有病吗?” 痛快的说完,才发觉老头子面子难看。 果然,郑松晏皱起眉头:“我叫你去解释,听懂了吗?” 郑洛莱憋屈道:“……听懂了。” —— 听懂了才怪,肯定是杜威这个王八蛋,除了他没人会这么无聊。 郑洛莱郁闷的站在院子里想了又想,真不知道自己脸大到什么地步才能去“解释”,正生着气发着愁时,身后忽然想起个温柔的声音:“阿莱。” 是蒋雨裳。 郑洛莱没好气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蒋雨裳略微郁闷的说:“刚才去杜逸家吃饭,他弟弟忽然说咱俩……” “那你怎么不反驳啊,谁会和你在一起?一点情趣都没有,书呆子!”郑洛莱皱眉讽刺道。 不治病的时候,蒋雨裳的确只是个有点做派古板又好脾气的女孩,她淡淡笑了笑:“当时爷爷不让我讲话,再说你平时的所作所为,我也讲不清楚,你明白的。” 郑洛莱没好话:“我明白个屁,反正不关我的事,别以为我会去收拾这种烂摊子。” “阿莱……”蒋雨裳定定的看着他:“虽然杜逸不喜欢我,我可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他,这婚事不是爷爷的主意,是我自愿的。” 虽然平日里与她并不亲热,但也算相熟,郑洛莱道:“你何必呢?” 蒋雨裳没解释,只是弯起眼眸:“如果你现在帮了我,我以后也会帮你的。” 郑洛莱瞥他:“我有什么需要你帮的?” 蒋雨裳笑得很温柔:“也许有,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她聪慧的眼眸似乎看穿了什么事情,充满了宽容与自信。 却依旧并不多言。 —— 随着日历一页页的翻过,北京的气温越来越暖。 郑洛莱在大太阳地下站了会儿,便觉得自己心浮气躁,直到那傻子从电视台里欢乐的蹦跶出来,积郁便直升顶点。 “你他妈的胡说什么!欠揍吧!”郑洛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杜威,将他那几乎光秃秃的脑袋夹在胳膊底下怒骂。 杜威疼的惨叫:“哎呀呀,有话好好商量!” 郑洛莱越发用力:“没什么可商量的,今天你完了!” 杜威挣扎不开,只好装相:“别打我了,我头痛,好痛啊!” 不管这家伙是真是假,郑洛莱最后还是不爽的松了手,揪住他说:“敢胡说八道就别在这儿叫唤,去,回家跟你妈说清楚。” “有什么的嘛,反正你那方面已经出名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杜威哼哼道:“我妈一听你的名字,立刻觉得蒋雨裳不老实了,我可真是聪明机智。” 郑洛莱皱眉:“你凭什么破坏人家姻缘啊,蒋雨裳惹你了?还救过你一命呢。” 杜威坚持:“我哥不喜欢她,所以我就破坏。” 郑洛莱觉得好笑:“你哥喜不喜欢是他的事,你管的太宽了吧。” 杜威拉开他的手不吭声。 郑洛莱瞥他:“还是不想哥哥被抢走,所以这么缺德?” 杜威急道:“哪有?” 郑洛莱弯起眼睛:“还没有?哥哥要是有了女朋友,还会像现在一样老想着你吗?” 杜威不清不愿的解释:“这是两回事嘛。” “你啊你……”郑洛莱想要摆平杜威非常容易:“你倒是可以随便一说,可蒋雨裳回去哭了一个晚上,她是真看上你哥了,现在难过的要死,你觉得这事做得合适?” 杜威可怕女生哭,闻言果然犹豫道:“啊?至于么……” 郑洛莱说:“怎不至于啊,所以和你妈讲清楚,省得以后下地狱,像你这种信口雌黄的人肯定死了以后要被拔舌,知道吗?” 虽然不迷信,但杜威还是感觉自己的舌头有点难受,他愁眉苦脸的退缩:“不行,我妈会揍我的。” 郑洛莱拍拍他的肩膀说:“我陪你去。” —— 拉着纱帘的客厅比外面凉爽许多。 白霞刚把水果点心端出来,杜威便假装可怜的说:“妈,我错了……” 没想到郑洛莱却把话接过来道:“阿姨,这都怪我,是我老听杜威夸小雨,所以一时好个面子,就说她以前是我女朋友,其实根本就没这回事。” 白霞将信将疑的瞅着这俩个不靠谱的臭小子。 杜威眼看没自己什么麻烦,欣然接受了流氓的自我牺牲:“是啊,妈,我实在是太天真了,像蒋姐姐那样仙女一样的姑娘,怎么能看上他呢,根本就不可能的。” 郑洛莱心里郁闷,脸上却还得赔笑:“以前我爷爷身体不好,后来遇到小雨,这几年才开始硬朗起来,他可把小雨当成亲孙女看,怎么会让我乱来呢?” 白霞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不由语重心长的说:“洛莱啊,你得听阿姨一句话,这年轻的时候爱玩点无所谓,可该定下来的时候还是得定下来,你年纪也不小了,别总带着杜威乱疯。” 杜威在旁边说:“就是的,都大叔了还到处招蜂引蝶的,真不自重。” 要不是这家伙亲妈在场,郑洛莱肯定一拳就招呼过去了,他强颜欢笑说:“谢谢阿姨,我知道了。” “杜威就你这张烂嘴,以后不惹祸才怪。”白霞起身指着儿子数落了一句,而后道:“我约了美容,你俩玩吧,有我在家你们也不自在。” 说完就拎起包来,换了鞋,走出门去。 杜威感觉周身安静下来,嘿嘿的放松气氛:“你别盯着我啊,吃东西,别跟我客气。” 郑洛莱沉默半晌,微笑出来:“你做的很好,你等着吧,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 第33章 “师父,已经很晚了,我们明天再干吧。”杜威坐在办公室里面哈欠连天。 这不怪他懒惰,因为指针刚刚走过凌晨二点。 方羽一直聚精会神的面对电脑敲敲打打,他清亮的眼睛下有些淡淡的阴影:“不行,这企划不出来明天开不成会,叫你先回去你不听。” 杜威强打精神:“不,我要陪你奋斗。” 方羽瞅了瞅旁边无数的零食包装,笑了:“是,奋斗。” 这样也好,至少能帮杜逸看住弟弟,省的他整天和一群富二代疯玩乱跑。 杜威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啥东西也编不出,又限于这里网速可悲,只好打开QQ去瞎聊。 正好,流氓手机在线。 他赶快调戏之。 —— 老杜02:34:57 —3—哟,还没睡?事后一只烟呢? ZLL~02:35:10 你没在我哪有事前事后的 老杜02:36:03 你求死吗?可以直说 ZLL~02:36:25 哪呢? 老杜02:36:48 电视台,陪我师父工作呢 ZLL~02:38:02 我说你二不二,还叫人家师父,给你什么好处了,大半夜还在外面八成不安好心老杜02:40:17 …… 老杜02:40:28 像你这种肤浅的人是无法理解我的革命情怀的 ZLL~02:41:51 我睡了--||| 老杜02:42:03 别别别,我又饿又困,陪我玩会儿,你上电脑我们玩斗地主ZLL~02:43:26 斗你妹…… ZLL~02:44:30 饿了?给你送外卖去? 老杜02:44:57 (ˉ▽ˉ;)这么好?爷等你哟小妞~ ZLL~02:45:13 操,我真睡了,8 —— 发完这条信息,郑洛莱的头像立刻灭掉。 杜威失望的撇撇嘴,又倒了倒已经空掉的薯片带子,索性趴在桌子上打盹。 结果还还没睡着多久,就被人猛的摇晃醒。 杜威迷迷糊糊的不爽道:“妈你别吵我……” 说完他耳畔就传来一片笑声。 顷刻回过味来的杜威猛的坐起来,抬眼就看到加班的几个前辈都凑在这办公室里看他热闹。 方羽清清嗓子:“有人找你。” 杜威这才看到郑洛莱靠在门边半笑不笑的瞅着他。 大家人手一份寿司,估计是他带来的。 杜威肚子早就饿瘪了,他站起来屁颠颠地跑过去说:“你真来了啊。” 郑洛莱跟他到了走廊,才开口道:“我看别人都是有工作才加班的,你这不是添乱吗?” “本来说要跟着师父学剪片,可他又接到通知要写东西,我就没事做啦。”杜威抢过他手里剩下的几盒寿司,打开来坐到楼梯上猛吃。 郑洛莱从包里又递了个饮料过来,而后开始靠在旁边无聊的抽烟。 杜威边吃边含糊不清的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啊?” ……哪天都这样好不好? 郑洛莱懒得理他,只忽然道:“后天我得出差。” 杜威问:“去哪儿?” 郑洛莱说:“台北。” 闻言杜威立刻咳嗽出来,站起身激动:“我也要去啊!” “……我去谈合同,顾不上你。”郑洛莱无语。 杜威说:“不用你顾,你去谈,我去吃东西,人家说台北的小吃特好吃。” 郑洛莱无所谓的耸肩:“你要是能在明天办好证件,就随便了。” 杜威把寿司盒子一盖,着急的说:“快快快,送我回家,我去找我哥。” 说着便拉住他的胳膊往楼下跑。 郑洛莱被拽的一趔趄:“你没带包啊?” “啊,忘了。”杜威一摸脑袋,又松开他冲进了办公室。 依旧慌慌张张像个没头苍蝇。 —— 本来白天勾心斗角的工作已经很累了,悲惨的杜逸在半夜熟睡的时候还被人忽然扑醒,简直心力交瘁到想要自绝生命。 贼笑兮兮的杜威刚洗完澡,全身水迹冰冷的就钻进被子,很神秘的说:“哥啊,商量个事呗。” 杜逸头痛的拉开台灯,眯着眼睛问:“干吗?” “那个去台湾要啥证件啊?”杜威问。 杜逸轻声道:“赴台的通行证吧。” 杜威说:“那得半几天啊?” 杜逸好像又要睡着了:“……十天还是十五天的……” 闻言杜威急了,摇晃他道:“不行啊,哥,你明天就帮我办好行不,我有急用!” 杜逸被烦的干脆坐起来:“干吗?” 杜威说:“我要跟郑洛莱去台湾……” 杜逸又躺回去:“办不了。” 为了玩能心痒痒死的杜威开始耍赖:“哥你不许睡,我要去啊,你不给我办我就去偷渡!” 杜逸翻身背对他:“偷渡吧。” 杜威没了辙,不吭声了。 好半天没听到动静的杜逸有点心软,忽然又说:“等我不忙了我陪你去,别闹了。” “你什么时候不忙啊,我现在就要去!”被拒绝的杜二开始发脾气。 杜逸不理他。 杜威究他的睡衣:“哥……” 杜逸还沉默。 杜威不死心:“哥啊……” “好了,我明天去问问。”杜逸实在受不了他在这里叫魂。 杜威顿时欢乐的拍了他后背一掌:“哥你果然还是爱我的!” 被打的差点吐血的杜逸有点欲哭无泪,又有点无能为力的伤心。 —— 一日之后,万事顺风顺水的杜二萌果然准时准点的出现在了机场。 他看了看郑洛莱一身西装的公务形象,奇怪道:“没同事啊?” 郑洛莱古怪的笑笑,拿出盒名片塞给他:“假装我助理,我把她机票转给你了。” 杜威瞅着上面自己的大名顿时汗颜:“不像吧,你们公司雇佣童工啊?” “你把自己想的也太年轻了……”郑洛莱瞥他一眼。 “老子本来就年轻,老子才十八,对你来说是上辈子的事了吧?”杜威哼哼。 郑洛莱淡笑:“你怎么不说你还是个精子呢?” 猥琐有下限的杜威顿时语结。 郑洛莱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带他办了手续托运了行李,安检完才疑惑的瞅着杜威怀里那个大包说:“你带的什么?” 杜威囧道:“我妈给咱俩拿的饭还有水果还有小毯子……” 郑洛莱无语:“野餐啊?” —— 野餐的二人到了飞机上果然受到了围观。 虽然身在特等舱,但根本无需无需空姐服务,杜威那宛若小叮当四次元空袋的包里任何东西都应有尽有。 郑洛莱有点尴尬的瞅着他拿着切好的烧鸡大吃大喝,勉强靠在窗喝了罐牛奶。 倒是和杜威隔了过道的年轻男人很有兴趣的瞅着他们,过了半晌还突然说道:“你真细心啊。” 杜威咬着鸡翅膀瞅他:“细心啥?” 这男人的眉眼都很温柔,讲话也带北京味:“坐飞机还准备这么多东西。” 杜威自来熟:“嗨,我妈给我拿的,不吃背着也沉。” 像是觉得他很好玩,男人笑了笑,递过张名片说:“你好,我叫萧子安。” 这辈子第一次有了名片的杜威赶紧回礼:“你好你好,叫我老杜就行。” 萧子安没有嫌弃那张沾了鸡汁的小卡片,依旧笑如春风。 始终不吭声的郑洛莱看他们有点不爽,因为他认得那男人。 想要杜威不与别人交谈,其实不难,只需一词即可。 他拉了拉二萌的衬衫,而后在他耳边轻声道:“Gay.” 果然杜威立刻变了脸色,坐如针毡了。 第34章 豪华的五星套房,环境舒适,服务周到。 走到窗前就能看到台北高楼林立的城市远景。 转机和飞行折腾的杜威有点疲倦,他进屋就扑到大床上滚了一圈说:“你们公司也太腐败了吧,出个差给这么好的条件。” 郑洛莱把西服拿出来挂好,哼了声:“我乐意。” 杜威说:“其实我真怀疑你一年挣的钱是不是比你花的钱少很多。” 郑洛莱手停了下,忽然转身道:“如果你嫌条件太好可以去睡大街,我不强求你。” 杜威赶紧摆摆手说:“不用不用。” 郑洛莱嗤笑,而后才提起正经事:“今晚我得去和客户见面,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就自己找地方吃,或者我下楼给你订好菜送上来。” 杜威迷迷糊糊的抱着枕头:“恩……别管了。” 看起来这家伙狂吃了整天,现在到了睡眠时间。 郑洛莱叹了口气,整理了下仪表便出了门。 —— 空荡荡的电梯刚刚下了两层,便再次停下。 郑洛莱抬眸,看到来者立即露出种很不满意的眼神。 同样西服革履的萧子安倒是笑意盎然:“真巧,又住同一家饭店。” 郑洛莱弯弯嘴角:”是巧,看我来我们又要争同一桩生意。” 是的,他们还上过同一所学校,拥有同一种成长环境,同样喜好流连花丛,同样准备继承家业。 同类这个词简直就是专门给这两个人准备的。 可郑洛莱就是怎么看他都看不顺眼。 不出所料,萧子安走进电梯便轻声道:“跟我睡一晚,我就把机会让给你。” 郑洛莱已经把台词说腻了:“让我睡你,几晚都行。” 萧子安眼眸露出新月的美好形状:“看来你依旧没想清楚,那这买卖我们还是各凭本事吧。” 郑洛莱向来不喜欢跟他废话,默默地瞅着电梯飞速下降。 萧子安忽然又乐了:“最近你品位有变,竟然找了个小和尚。” 如果不是定力强大郑洛莱一定能喷出来,虽然杜威近来的发型是很喜感,但他也没打算跟自己的死对头嘲笑那家伙,只是说:“他是我朋友而已。” “那我追他你不介意吧?”萧子安最是唯恐天下不乱。 郑洛莱耸肩:“不介意,我就怕你受伤害。” 正巧这时电梯停了下来,他连再见都免掉,直接走到前台去给二货订晚餐去了。 —— 这次来台北,郑洛莱只有两个任务,一是给老爸的电子公司确定新的销货渠道,一是帮爷爷拍个宋代的官窑瓷器,对他而言后者好办,基本搞定前者便万事无忧。 虽然萧子安的实力向来不弱,但一顿捷足先登的晚餐下来,大概也把那群人打点的差不多了。 待到郑洛莱回到酒店,时间已过凌晨。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谁知抬眼就看到杜威光着膀子坐在沙发上大吃大喝。 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卤味和啤酒,盯着电视上的球赛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郑洛莱头痛的打开空调换气,随口问:“你出去了啊?” 杜威摇头:“没,我让服务员帮我买的,你喝不?” 脱下西服外套,郑洛莱接过冰镇啤酒,边喝边解领带,坐在一旁唉声叹气。 杜威奇怪:“怎么了,工作没谈好?” 郑洛莱糊弄他简直糊弄的驾轻就熟,故意沮丧的说:“在飞机上跟你说话那个萧子安,跟我认识好些年了,总是看我不爽,这次生意估计又要被他抢去。 杜威向来护短,他立刻义愤填膺道:“我靠,这个死gay这么欠揍?” 郑洛莱心里闷笑,脸上却很知心样的说:“没关系,我会努力的,你少搭理他就得了。” 杜威啃着鸭翅膀点头:“恩,恩。” 郑洛莱瞅了他两眼,忽然摸了摸他扎手的短头发,叫道:“小和尚。” 杜威盯着电视也不在意:“叫老衲作甚?” 郑洛莱使劲一推二货的脑袋:“酒肉和尚~” 话毕就进了浴室去洗澡。 说实话,他不想两个人的关系有什么改变。 因为某些改变根本不是杜威所需要和所能承受的。 就这样称兄道弟,其实也很快乐。 只不过人生的轨迹,并非能由谁的愿望决定。 有时候,有失控,才有活着的乐趣。 有脱轨,才有痛苦的意义。 —— 虽然平日里经常显出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但郑洛莱并不是个喜欢把正事往后推的人。 尽管扔下杜威自己很抱歉,他次日还是去了客户的连锁店现场调查。 杜威也不在意,稀里糊涂的睡到大中午才起了床,拿出地图和游览手册读了读,便背起书包出了门。 可是刚走到酒店大厅,就见到了那个已经被他打了黑叉的萧子安。 杜威没搭理他,他却自己挥别了朋友走过来说:“又见面了。” “啊,有事吗?”二萌拎着他满是饮料和零食的包,态度不再亲热。 萧子安却也不在意,还主动说:“是要出去玩吗,我可以做你的向导,台北我很熟。” “不不不……”杜威下意识的拒绝,但想了想又觉得,如果这人把时间都浪费在了闲逛上,那肯定就没空去抢生意了,于是他又改口:“好好好。” 萧子安瞅着这个貌似头脑短路的大男生就想乐:“那跟我走吧。” —— 这向导到底考不靠谱,杜威不清楚。 可半个小时他站在一家诚品书店的门口,便囧了。 萧子安倒不觉的有什么不妥:“这书店算是台北的文化地标了,本地人喜欢,大陆的游客也都会来看看的。” 杜威好意思说自己从来不爱看书,勉强算是识字吗? 他不好意思,所以只好闷着头走进去,打算买点什么送给老哥。 木制的地板让每一次迈步都变得小心翼翼,萧子安跟着他悠闲地走了会儿,忽然叹息:“没想到最后洛莱选择和你在一起……” “什、什么在一起?!”杜威吓得大声叫道,而后发现旁人都在瞅自己,立刻憋红了脸。 萧子安清秀的脸上露出种淡淡的哀愁:“从前我还指望他玩累了,也许会肯和我定下来,没想到他遇见了你……” 杜威压低了声音表情惊恐:“你没搞错吧,我和他没关系,你……你喜欢他?” 萧子安苦笑:“十多年了,我把什么都给他了,看来还是有缘无份,他说他现在很爱你,不希望我打扰,所以我会祝福你们的。” “我擦啊,祝福个屁啊!”杜威炸毛了。 第35章 (帮忙投票) 听完流言蜚语的杜威再也没心情玩下去了,傍晚时分就蔫蔫的回了酒店。 郑洛莱比他到得早,见面便问:“我一会儿没事,去看夜景吗?” “你怎么老这样……”杜威面色阴沉的质问他。 郑洛莱疑惑:“什么?” 杜威说:“欧捷也是,萧子安也是,你不认真就别给人家希望啊。” “遇到萧子安了?我早告诉你别搭理他,他又胡说八道。”郑洛莱压根没放在心上:“我怎么能跟他好呢,他盼我倒霉还差不多。” 杜威把这家伙的信誉度衡量了一番,半信半疑的又气说:“那你干啥跟他讲咱俩在一块儿了,你怎么这么无聊,我跟你才没关系呢!” “我都说了他在胡说八道,你信我还是信他?!”郑洛莱也渐渐不爽,忽然站起来喊了声。 杜威可不是欺软怕硬的性格,别人越厉害他为了自己的面子就越爱犟嘴:“信他!” 郑洛莱愣了两秒,而后冷笑:“那你就找去啊,别跟我这儿待着。” 说完就拿起他的行李箱往门口一扔,又冷嘲热讽的补充:“像我这种人渣,迟早玷污了您高贵的名声,要滚趁早滚。” 杜威哪受过这待遇,他气坏了,拿起箱子摔门便跑没了影。 郑洛莱心情极度不爽的再次坐回到沙发上,很长时间都没有讲话。 —— 台北这么大,真是人生地不熟。 杜威拖着箱子在街边气呼呼的走着,一直走到天极黑了,才渐渐冷静下来。 夜里的风已经有点微凉,他找到个长椅随便坐下,很郁闷的想了又想,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种态度是不是伤了郑洛莱的自尊。 可是,这人也太过分了,竟然就这样无情无意的把自己赶出来。 还好老妈有给带银行卡,不然就连家都回不去了。 杜威委屈的翻翻口袋,没找到卡,手机却掉在地上。 捡起来,才发现屏幕一直亮着。 全是未接来电。 杜威瞅着上面那已经很熟悉很熟悉的三个字,忽然间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刚巧,郑洛莱又打了过来。 杜威犹豫了几秒,不高兴的接起来问:“干吗?” “你在哪呢?”郑洛莱倒显得很平静。 杜威气道:“老子在机场,一会儿就会北京了,永别!” “喂?等下……别闹了,我这就过去。”郑洛莱说了就要挂了电话。 杜威坏心眼的说:“来不及了,我马上就登机了。” 话毕抢先结束通话。 而后,他又有点疲倦的躺倒在长椅上,看着天空中并不明媚的星辰,微微的叹了口气。 —— 奇迹的意思就是,你本以为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竟然那样真实的出现在了眼前。 没过太久,头顶的星空不见了,转而换成了郑洛莱面无表情的脸。 杜威吓得差点摔在地上,蹦起来叫道:“你怎么在这儿?!” 郑洛莱没说自己找了多少人四处寻他,只嗤笑说:“你证件还在我这里,登哪国的飞机?” 杜威语结,低头踢了脚自己暴露目标的大米奇箱子,沉默了又沉默。 “对不起,我不该跟你乱发脾气的。”郑洛莱更令他意外的道起歉来:“要是和你好好说清楚就没事了。” 大约他真是摸透了二货的脾气。 杜威也不好意思再大喊大叫的现眼了,语气尴尬的说:“我也不对……可能我被他骗了……” 郑洛莱坐到长椅上点了支烟,淡笑道:“其实我跟萧子安从小就认识,我们俩家也有生意上的来往,他那个人就是爱争强好胜,总把我当做对手,爱给我使绊,真的坏事他也不干,就喜欢弄点小磕小绊的让我不爽,也不因为什么,习惯你懂吗?” 杜威点头:“懂,青梅竹马。” 闻言郑洛莱伸手就把烟灰往他鞋上弹。 吓得杜威立刻跳到了一边,而后大大咧咧的说:“好好好,算我脑残,以后我肯定不会被他忽悠了。” “傻子……”郑洛莱忽然拉住他的手腕,让他站的离自己近些,却只语气温柔的说了这两个字。 气氛一时间很微妙。 杜威不自在的耳朵开始发热。 郑洛莱笑笑:“今天真是我的错,刚才一直想你要是丢了怎么办,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杜威本想控诉一下自己流落街头的悲伤,好死不死肚子却煞风景的咕咕起来。 郑洛莱忍俊不禁的起身:“这两天都没空陪你,带你吃点好的去吧。” —— 如果说爱享受,恐怕流氓大人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杜威傻呆呆的站在温泉池旁边,瞅着石台上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寿司和山下远处台北市璀璨的夜色全景,感叹道:“你真的太腐败了。” 郑洛莱动作悠闲地脱下浴衣坐进雾气氤氲的天然热水中,笑着说:“花国家和组织的钱满足私欲才叫腐败,我花自己的钱,这叫正当消费。” 杜威奇怪的问:“你也没干啥,到底怎么赚的钱啊?” 郑洛莱抬起美丽的眼眸:“想发财?” 杜威感觉点头。 郑洛莱笑:“我到有个好机会,后天告诉你。” 杜威充满期待的瞅着他。 郑洛莱问:“你到底下不下来?” “下下下!”杜威这才反应过来,把浴衣扔旁边扑通一下就跳进水里。 一时间水花四溅,让托盘里的清酒随着波纹的起伏晃晃悠悠。 郑洛莱抹掉满脸的水,骂他:“怎么老跟个猴子似的。” 杜威嘿嘿乐,趴在旁边拿起寿司吃的不亦乐乎。 正值春季,阳明山上已经有花朵盛开了,夜晚凉凉的空气里四处都飘散着植物的清香。 郑洛莱拿着小酒盅独酌了半杯,叹息说:“和你在这里太煞风景了。” 杜威吃的口齿不清:“我也这么觉得,我也愿意跟萌妹子泡温泉。” ……你怎么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跟你泡呢? 郑洛莱瞥了他一眼,便安静的凝望起远处的灯火辉煌来。 杜威吃掉大半盘寿司,又灌了两瓶清酒,而后就不老实的在水里飘来飘去,若是够深的话,估计他非得游起泳来不可。 郑洛莱靠在一边,半眯着眼睛瞅他,表情高深莫测。 杜威忽的像小狗似的甩了甩头上的水,而后直视他:“看什么看?” 郑洛莱轻声道:“我在想,你怎么这么二这么傻呢?” 杜威差点气急败坏:“我……” “但愿你能一直这样,世界上的聪明人太多,太累了。”郑洛莱又浅笑。 不知何故,他向来又坏又迷人的笑容在此刻显得有些悲伤。 杜威不好意思的摸着头乐:“嗨,想那么多干吗啊,反正我活的无愧于心就行了。” 他弯弯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灿然而明亮。 无愧于心,无愧于心。 这四个字哪是那么容易的,很可能某天回首你便忽然察觉自己已然做错,却又无力回天。 郑洛莱忽然拽过了杜威,轻轻的亲了下他的额头,而后抱住他低声道:“那心里有愧怎么办,有很多后悔的事要怎么办?” 杜威本该推开这人,再义正言辞的划清和他的界限。 可是他没有,因为此时的郑洛莱看似心情很差,很难过。 他词穷的安慰说:“没事儿,以后别再干后悔事就行了……” “哪有这么简单,真想和你换换,让你做一天我,让我做一天你。”郑洛莱渐渐松开杜威,无可奈何的这样讲。 杜威没吭声,他的脸有点红,像个爱淘气的小男孩一样纯洁。 郑洛莱垂着眼睫在瞬时间吻住了他。 水雾飘渺,夜色如绸。 第36章 一阵春风吹落了树上几朵不知名的花。 它们细小的动静让杜威猛的清醒过来,推开郑洛莱满脸通红的说不出话。 这算怎么回事? 他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若说生气,可如此激情的一个吻的全过程他都没拒绝。 还是像对待女孩子那样,讲几句俏皮话? 看着个大男人二萌实在讲不出口。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果然,沉默了半晌的杜威忽然道:“我……我去睡觉了。” 话毕就匆匆的爬出温泉跑回了屋里。 被扔在原地郑洛莱淡淡的笑笑,又拿起瓶清酒喝了起来。 —— 简直是彻夜未眠。 杜威躺在榻榻米上的被子里缩成一团,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全没睡意。 后来听到郑洛莱进来关了灯躺在旁边,更是一动都不敢动。 直到觉得此人睡着了,他才烦闷的坐起来继续发愁。 “你再这样,我就跟你绝交!” 自己讲过的话杜威当然还记得,可问题是刚才自己糊里糊涂的并没有推开他,再发脾气是不是太古怪。 真不知道面前这人是怎么了,竟然像没听到似的一遍又一遍的…… 亲完了又道歉,道歉了以后再亲。 还真不枉费大家都说他是流氓。 时间缓慢的过去,日式的小屋渐渐变得微亮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温泉边的木台子上,衬着水光粼粼,不知道有多好看。 只可惜疲惫的杜威无心欣赏。 倒是郑洛莱睡了个好觉,在温柔的晨风中慢慢的睁开眼睛,而后瞅着满脸憔悴的杜威说:“早。” 杜威紧张,结结巴巴的开始解释:“内个……我昨晚喝多了,你可别多想。” 十几度的清酒也能喝多? 郑洛莱爱笑不笑的模样:“我也喝多了。” 杜威哦了声,盘着腿坐在榻榻米上继续发呆,还真像个小和尚。 郑洛莱起身若无其事的说:“今天我去签合同,我看你没睡好,上午补补觉,下午有导游来这儿找你,带你逛逛阳明山,明天我告诉你怎么赚钱。” “赚钱?”杜威恢复了点精神。 郑洛莱笑:“是啊,赚到了都归你。” 杜威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高兴的点了点头:“好哇好哇。” ……真是个容易被操纵情绪的家伙。 郑洛莱弯弯眼眸,而后拨通会所的前台电话叫了早餐,起身走进浴室冲凉去了。 他的态度看起来好像和之前比并未有什么变化。 本来心里七上八下的杜二萌略微平静了点,露出一副要将掩耳盗铃进行到底的架势。 —— 颜色诱人的乌冬面看起来很让人胃口大开。 杜威一直低着头吃的专心致志。 倒是郑洛莱显得心不在焉,只喝了点茶水,便翻来覆去的复查合同与文件。 “今天就搞定了啊,那个姓萧的没有和你抢?”杜威忽然问。 郑洛莱说:“没发现,谁知道他来台湾要干什么,这人脾气很古怪。” 杜威吸溜着面条说:“哦……” 郑洛莱忽然收好那一叠印着字的A4纸道:“我走了,晚上再过来接你。” 说完又想想起什么似的,竟然捡起杜威的外套拿出了他的钱包。 杜威立刻惨叫:“喂,我已经穷困潦倒了!” 郑洛莱鄙夷的瞅了他一眼,而后把这家伙的身份证抽出来,又塞进去一叠台币:“省的您再闹脾气要离开宝岛,证件全没收。” 话毕,还不等二萌辩解,就拿着公文包款款的离开了。 —— “诶?拍卖?” 次日,杜威坐在车里吃惊的叫道。 郑洛莱把公家车开的跟他那跑车一样快,表情仍旧平静:“是啊,我爷爷看上了个北宋的瓷器。” 杜威不解:“那怎么赚钱啊?” 郑洛莱说:“那瓷器起家三千万台币,我爷爷给了我一千五百万,剩下的就归我了,今天你去拍,便宜让给你。” 闻言杜威慌张了:“什,什么?!那不得倒贴钱。” 郑洛莱汗:“你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汇率么?” “啊……哦!”杜威恍然大悟,拿手机查了查而后流口水道:“要是没人跟我抢,我岂不是有了八百万,哇,发财了!” 郑洛莱不忍心打击他,只好沉默着不说话。 —— 本来欢天喜地的杜威刚刚进到拍卖大厅,就很华丽的发现自己的美梦八成会支离破碎。 因为座位席第一排出现了个非常熟悉的背影。 萧子安。 郑洛莱皱皱眉头,走过去说:“有意思吗,是我爷爷喜欢那瓶子,又不是我想要。” 萧子安笑:“难道我外婆不能喜欢吗,也不是我想要啊。” 此时此刻,杜威再傻也察觉的出两人关系不怎么样,他用一种凝视骗子的眼神凝视着萧子安。 可是萧子安却很开心似的,还打招呼说:“嗨,杜小威~” “切……”杜威发出个怪声回应他,转身就到别处找座位去了。 郑洛莱弯起眼睛:“哦呀,这么不受欢迎。” 萧子安不吭声,低下头翻起拍卖手册,一脸悠然自得的神情。 —— “接下来这件拍卖品可谓是今天所有商品的重中之重,来自北宋定窑的花褐梅瓶……” 本来已经无聊到昏昏欲睡的杜威听到拍卖师开始介绍,立刻精神了起来。 他本着不是自己出资的美好原则,待到拍卖开始,立刻率先举起牌子。 拍卖师微笑说道:“十二号嘉宾出价三千二百万台币。” 而后,其他为此而来的客人也纷纷举牌。 一时间价钱宛若叠罗汉一样,飞快的升了上去。 开始萧子安并无动作,等到四千万时,才慢慢的举拍示意。 拍卖师高兴的说:”七号嘉宾出价四千五百万。” 杜威赶紧继续。 “十二号出价四千七百万台币。” 萧子安貌似并不着急,还侧头朝他们笑了笑。 “七号嘉宾,五千万台币。” “十二号嘉宾五千两百万。” “七号,五千五百万。” “十二号,五千七百万。” 萧子安弯起嘴角,再次大幅加价。 拍卖师激动了:“七号嘉宾为定窑梅瓶出价六千五百万台币,六千五百万一次……” 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那古董的市场定位,始终在旁边看热闹的郑洛莱碰了下杜威,轻声道:“太贵了,他愿意当冤大头你就让他去当呗。” 可二萌能长脑子就不是二萌了,他瞅见萧子安挑衅的表情便很来气,冲动之余换了个牌子高高举起。 拍卖师已经是笑容满面:“十二号嘉宾出价七千万!七千万!有更高的价格吗?七千万一次,七千万两次,最后的机会了朋友们,七千万三次!成交!” 随着话音响起,小锤重重落下。 一时间闪光的大作,都对准了杜威那张太过年轻的脸庞。 “好,这个极为罕见的北宋时期出自定窑的花褐梅瓶,已经成为了来自北京的杜先生的珍贵藏品,恭喜!”拍卖师感到自己为拍卖行立了大功,率先鼓掌。 直到这时,杜威才觉得有些不对,埋头拿手机算了算,果然,郑爷爷给的钱花超了…… 而后他发现郑洛莱正无语的瞅着自己,立刻嘿嘿的笑:“我支援你五千,人民币……别太在意……俗话说千金散尽还复来啊~” —— 悲伤的办完手续,悲伤的结完款,悲伤的杜二萌跟着哭笑不得的郑洛莱走出了拍卖行。 外面太阳很刺眼,刺眼的阳光下,是刺眼的萧子安露着刺眼的笑:“哎呀呀,郑大少爷果然一掷千金,不是我等草根屁民比的了得嘛。” 郑洛莱倒是没觉得杜威这事有什么所谓,只是单纯看这人很不爽,阴着个脸说:“我乐意。” 萧子安笑的都不行了,简直有点眉飞色舞的劲头。 本来就觉得有些理亏的杜威被笑的憋红了脸,忽然大喊:“好啦,我赔你!” “你别给我丢人了,走!”郑洛莱揪着杜威就往停车场走去。 他边走边给老头子拨通了电话汇报成果:“爷爷,那古董拍了下了。” 郑松晏依旧悠然:“好,下个月是萧家那老太婆的八十大寿,正好拿这个去祝寿,省的她总说我小气。” …… …… 听完这句话,郑洛莱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想把自己所知道的各国脏话都留在宝岛这片幸福的土地上。 第37章 “妈,我回来了。” 跑到台湾疯了好几天的杜威欢欢乐乐的推开家门。 此刻那些争吵和赔钱的倒霉挫折,他已基本全都忘在脑后了。 可谁知道,亲热的欢迎没出现,反倒直碰上了老爸严肃的黑锅脸。 认错这种事情完全不能耽误,杜威在两秒之内立刻扔下旅行箱,收起笑说:“我错了爸,我这就去学校销病假,再也不没事乱跑了。” 杜启生略有些生气的瞪了他几秒,点了点桌上的一个牛皮纸袋子道:“自己看看,看看你干的好事。” 杜威非常疑惑,小心翼翼的抽出来一瞧,原来是自己在拍卖行竞价的照片,他立刻松了口气:“我是帮郑洛莱他爷拍的啊。” 杜启生怒道:“你帮人家乱拍什么!拍卖行签的是你的名字,上了报纸只会说你在替我变相受贿,要不是消息拦下来了,现在该怎么收场!我看你根本就没长脑子。” 杜威被骂的哑口无言,只好求助的看向在旁边不吭声的老妈。 白霞故意笑了下:“好了好了,说说就算了,他一个孩子哪懂这些?” 或许是官场浮沉看得太多,杜启生早已养成非常谨慎的性格,闻言不禁皱着眉头说:“我正式警告你,以后少和郑洛莱来往,别成天给我惹麻烦,听见了吗?” “没听见!”杜威令人意外的气呼呼的反驳:“我没想那么多也想不起来,做人干吗非得像您一样复杂,我乐意和谁做朋友是我的自由,您没权力干涉!嫌我麻烦干吗还生我出来!” 话毕,他竟然转身就摔门跑了。 白霞见状心里顿时就开始难受,抱怨道:“孩子正是青春期的时候,你别总说伤他自尊的话不成吗?” 杜启生哼道:“就他这样的性格再不管管,以后只会胡闹的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白霞不以为然:“怎么闹也是个孩子啊。” —— 却说郁闷的杜威溜达出来后一时间没地方去,想了想又很久没见方羽了,便打了个车晃到电视台里。 忙里抽闲的方羽听他抱怨完事情的始末,笑笑便道:“你爸有道理,就是太武断了。” 杜威坐在办公桌旁咕咚咕咚喝了半杯子茶水,而后擦擦嘴说:“我又没做错事,真是受够他了,抓到机会就爱不分缘由的教训我。” “高处不胜寒啊,体谅你爸想的多,他要和你一个情商,也坐不到现在的位置。”方羽拍拍他的头,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个漂亮的盒子说:“过几天你哥的生日,替我把礼物给他吧。” 杜威好奇的翻来覆去的检查:“怎么不自己给啊?” “太忙了……”方羽仍旧是很清淡的表情:“他说要在家过,我也不方便去。” 杜威大手一挥:“那有啥不方便的,到时候来就行!” 方羽眼底有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不用,我也没时间。” 何必像个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去亲近那个人的家庭呢? 其实做朋友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选择。 所以多余的痛苦事,也不必去做。 杜威没勉强他:“那好吧。” 方羽弯起嘴角:“我还有个片子要帮同事弄,你看看还是在这儿玩电脑?” 这台里的限速网络杜威可彻底受够了,他赶紧起身道:“我要去看,肯定不添乱。” —— 像模像样的跟师父学了整日,再接到杜逸电话时候,天都开始黑了。 杜威被劝着很勉强的下了楼,见到老哥开口就道:“别让我回家,我才不想看那老头的臭脸色。” “爸已经出差走了,再说他也不生你的气了啊。”杜逸和白霞几乎有着同样不可改变的毛病,就是永远都把杜威当做没长大的小孩子。 杜威哼道:“我还生他的气呢,好多天没见面一见就骂我,还管东管西的,太过分了。” “好啦,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小心眼。”杜逸笑着搂住他的肩膀:“跟我回家吃饭,妈做了好吃的。” 杜威挣扎:“我不回去。” “必须回去,我还要看看给我带了什么礼物呢。”杜逸带着他往车旁边拖:“不许跑,赶快给我束手就擒!” 两兄弟很快就打闹了起来,嘻嘻哈哈的和小时候一样。 那场景,真好,真温暖。 方羽在高高的楼层上面凝视着他们遥远的小小身影,也不禁跟着淡笑出来。 —— 虽然没能从古董拍卖上捞到什么油水,但郑洛莱还是把生意上的正经事处理得相当不错,因为准备充分,也得到了台湾销售商的信任,所以自然被家里的长辈们大大表扬了一番。 礼拜六,杜威一瞅见这家伙的老爸送的新跑车便表示很眼红,吵着说:“混蛋,发了横财还不请我庆祝一下!” 郑洛莱把车在车库停稳,而后拿着杜威强塞给他的魔兽光盘,边往电梯那走边说:“我发什么横财了,不就辆车吗?” 杜威气道:“我只有自行车!” 闻言郑洛莱忍不住笑:“你还小呢,开车干吗?” “老子不小。”杜威走进电梯反驳说。 郑洛莱点头:“行,要不你跟我去民政,咱把那车变成我们的共同财产?” 杜威沉默的斜视了他两秒,换话题道:“你去练个侏儒,正适合你的形象。” “……那你练的什么?”其实郑洛莱心里并不想陪这家伙变成网游男。 杜威认真的说:“猎人,可以假死,看到队友不行了我就能躺下不跑尸,不错吧?” 郑洛莱兴趣缺缺:“恩……” 谈起游戏杜威又来了劲儿:“对了,上次我们下副本的时候……” “下礼拜办个主题派对玩吧,你有空吗?”郑洛莱赶紧打断他。 杜威答应:“我能没空吗,啥主题?” 郑洛莱耸肩:“随便,你说呢?” 杜威激动了:“魔兽!” 郑洛莱纠结的问:“还有别的主意吗?” 杜威握拳:“真三国无双!” 郑洛莱汗说:“那还是魔兽吧。” 杜威乐了:“好哇好哇。” 瞅着他欢天喜地的样子,郑洛莱的心情也很不错。 可他转而想到些什么,又渐渐淡去笑意:“明天有件事要跟你说。” 第38章 一桌子色香味俱佳的饭菜,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 在暖色的灯光下,它们看起来很温馨。 杜逸下班回来以后便直奔到餐厅,见状微笑说:“这么丰盛啊?” 白霞边切水果边说:“二十六了,不得好好庆祝一下?” 她每年都会说同样的台词,好像孩子所经历的每个数字,都值得好好纪念。 老爸不在,杜威又开始光明正大的逃课回家,听见声音赶紧风风火火的冲下来,把一个巨大的盒子塞给哥哥:“生日快乐!看我准备的大礼!” 不用看,肯定是游戏机。 他从朋友那里四处搜刮,还有借口送哥哥的机子都能摆满一整间屋子了。 虽然如此,杜逸还是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谢谢。” 倒是白霞看不过去:“威威啊,你能不能别光想着自己,你哥根本不喜欢这玩意。” 杜逸赶紧道:“谁说的,我喜欢啊,就是平常玩的时间不多。” 杜威帮腔:“就是就是。” 白霞无奈的说:“别废话了,洗手吃饭。” —— 欢乐的生日歌,而后许愿,而后碰杯。 母子三人凑在一起显得很开心。 但这样毕竟有些冷清。 白霞叹道:“你爸忙,你说你也不叫几个朋友来,再说让雨裳来也好啊。” 杜逸尝了口糖醋鱼,笑笑说:“我这几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家过一次生日,叫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来干什么?” 白霞生气:“怎么叫不相干……” 提到朋友,杜威忽然一拍脑袋打断老妈的话:“哎呀,我差点忘了。” 说完扔下筷子就连滚带爬的回屋拿出个盒子过来说:“师父让我给你的礼物。” 杜逸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和方羽的事,所以只是淡淡的接过来嗯了声。 白霞已经习惯了大儿子和谁都好又和谁都不亲的性格,转言道:“杜威啊,你还没敬你哥呢。” “对对。”杜威嘿嘿乐着端起杯子:“哥,祝你早日娶到好老婆。” 这阵子他也想开了,老哥年纪已到,肯定是要结婚的。 与其找个讨厌鬼回来,还不如温温柔柔的蒋雨裳。 白霞听了笑逐颜开,捏了下杜威的脸:“哎哟,好儿子。” 可是杜逸的表情很僵,顿时就显得更沉默了。 —— 夜深人静,杜逸忙好了所有的琐事,才坐在床边打开了方羽的礼物。 竟然是一叠各种大小的明信片。 明信片的正面,是欧洲各个地方的美丽景色,而且都被粘上了一章小小的史努比贴纸。 背面,几乎都是空的。 只有最下面的一张留了句言:当我走在路上,想起你和我同样存在于这广阔的世界上,我就感到幸福。 方羽潇洒的字迹,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杜逸对于他,曾有过愤怒有过抗拒也有过恐惧。 可是现在长大了之后,就只希望他能好好的生活。 爱情这件事,并不能强求。 杜逸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但他很清楚,自己对于方羽,结果只有三个字。 不可能。 —— 虽然派对的主题是众多商务人士不熟悉的网游魔兽,但他们也有本事把服装弄得像模像样,特别是女生,略有些暴露的魔幻装扮上身,更显得性感可爱。 特地请专业承办公司准备过的别墅,野茫茫的夜色中更显得迷人。 光影交错间,俊男美女的衣香鬓影宛若电影画面般优雅。 只可惜,这美好的景象,在一个套着狗熊玩偶服装的家伙出现之后,瞬间就被打破了。 大家都很好奇的瞅着这个灰色的熊跌跌撞撞的冲到泳池边上,而后听他大喊了句:“靠!早不说这儿能游泳!” 端着红酒杯的郑洛莱头上无数黑线,他尴尬的走过去轻声问:“杜威,你干吗?” 现在天气已经很热了,想必躲在狗熊身体的杜威也很不好受,可他的语调仍然欢乐:“不是说主题派对吗,我在cos啊!” 郑洛莱瞅瞅自己的骑士服,又瞅瞅面前的熊,很无语。 杜威差点蹦起来:“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玩!我是德鲁伊啊,我变身了,兽化了,白痴!” “哈哈哈哈。”还没等郑洛莱憋出话来,他们旁边便响起了很熟悉的笑声。 侧头,果然扮成牧师的萧子安擦着眼角乐道:“杜小威你好搞笑。” 被嘲笑的杜威非常气愤:“我是认真的,我想了很久呢,跟你们都不一样。” 郑洛莱拽住他毛茸茸的狗熊脑袋说:“好了好了,快脱下来,多难受啊。” “我不脱,我喜欢。”杜威坚持道。 依然被众人围观的郑洛莱索性不管他,转身就到一边和别人聊天去了。 可怜的杜威独自成为焦点,才渐渐真的不敢把脸露出来。 而后他发现这样一点都不好。 不能吃东西,不能喝酒,也不能和妹子聊天。 总而言之,在这华丽的派对上,一只大熊诡异的站在游泳池的角落旁,散发出了非常灰暗绝望的气息。 —— 待到众人散去,时间已接近午夜。 啥都没玩到的杜威讪讪的牵着小孩子给他的气球,无聊的围着桌子晃来晃去。 送走朋友的郑洛莱回来见到,又忍不住嘴角抽搐的憋笑:“你到底什么时候把这皮脱下来?” 已经郁闷至极的杜威干脆杠上了:“我喜欢,我不脱。” 郑洛莱拿起个草莓吃了口,无所谓道:“那你就穿着吧。” 早就饥肠辘辘的杜威不耐烦说:“到底有什么事告诉我,说了我就回家啦。” 郑洛莱凝视他片刻,随后又觉得凝视个卡通狗熊好像也没什么用,便侧头用很平常的口气道:“我在北京的任务告一段落了,我爸让我回美国打理那边的事情。” 杜威罩着狗熊脑袋,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哦……那啥时候回来啊?” 郑洛莱说:“应该很久吧。” 杜威顿时沉默了。 郑洛莱弯起眼眸笑道:“怎么了,舍不得我了?” “谁舍不得你啊,快走吧!”杜威忽然摘下狗熊头脑,露出汗津津的脸,有点不高兴的说道。 郑洛莱找了张湿巾帮他擦脸,边擦边叹息:“傻吧你就……过几月上大学了,凡事也该多想想了。” 杜威无精打采:“哦……” 郑洛莱又说:“照顾好自己,有麻烦了想要什么了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杜威用狗熊大脚掌踢踢地:“恩……” 郑洛莱也便没再吭声。 杜威郁闷的说:“本来下个月就高中毕业了,还想找你去毕业旅行呢,我还想等我上大学了,和你学开车呢……你怎么就要走了,也不说啥时候回来。” 或许不回来了吧。 如果在美国发展的好,郑洛莱自然愿意拥有自己的天地。 北京家里人多事多,做事业太累。 但他没有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杜威吸吸鼻子,整个脸都挂着沮丧:“算啦,祝你一路顺风。” 郑洛莱笑:“送我个临别礼物吧。” 杜威哼道:“没有。” “干吗这么小气?”郑洛莱轻声说着,忽然就凑过去在他的唇上轻轻的吻了下。 很淡的触碰,也很温情。 这次杜威没生气,也没脸红。 他看起来非常难过,很突兀又把狗熊脑袋带了回去,哑着嗓子说:“我回家了。” 话毕,转身就迈着不太利索的步子朝别墅外面走去。 郑洛莱靠在桌边,瞅着他有点好笑的毛绒绒的背影陷入沉默。 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会走了,也从来没什么舍不得。 谁想这样说出来,会这么不舒服。 但无论怎么舍不得,郑洛莱仍旧是个清醒的人。 他明白人的快乐源自哪里。 他当然不会去放弃很多快乐都需要的金钱与权力。 只为了陪伴一个很二很二的小孩儿去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可能吗? 说到底,杜威又不是郑洛莱的谁。 第二卷 支离破碎 第39章 你可曾见过钟表内部的精细构造? 一个嵌着一个齿轮,一个链条连着一个链条。 这就宛若我们的生活,如果零件都在照常运转,那么三年五载过去,也不会让人察觉时间的流逝。 可若即便很小很小的的地方出现了问题,多米诺效应便将瞬时出现,将一切支离、破坏殆尽。 —— 郑洛莱果真如同他说的那样,在夏天来临之前去了美国,挥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 平日里和自己相处最久的人不在了,杜威当然寂寞空虚了段时间。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 没办法让他别走,没办法叫他回来。 因为说到底那毕竟是别人的人生,自己再怎么不高兴,也没有干涉的资格。 好在哥哥依旧疼他,老妈依旧唠唠叨叨。 大学开学之后,又交到了新的朋友。 没有了流氓的二萌,也糊里糊涂的过了快一年的轻松日子。 —— 然而郑洛莱不同,他想要在老爸的帮助下于新的地方开疆僻壤,就得付出很多努力。 繁忙的工作与快节奏的生活极容易麻痹神经。 开始的时候,郑洛莱还会隔三差五的给杜威打几个电话,时间长了,联系的就越来越稀疏,即使偶尔想要聊聊,也不知该聊些什么。 活着很累,牵挂别人太难。 这晚,照旧是进行了灯红酒绿中的浮夸社交。 待到醉醺醺的回到公寓里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郑洛莱勉强洗了个凉水澡清醒了下,便打算收拾好明日到公司所需的文件再睡觉。 可翻东西的时候,又无意间瞅见了很久没用的高配笔记本电脑。 这是因为从前陪杜威玩游戏才买的,性能极好却有点沉重,不如薄薄的苹果本办公方便。 郑洛莱并不喜欢网游,可这时候不知怎么,却鬼使神差的开了机。 游戏更新了一阵,就顺利的登陆上去了。 屏幕上依旧是景色优美的精灵村,郑洛莱那才练了二十级的小号正站在树屋旁边,正是一年以前与杜威一起下线的地方。 那时候杜威还吵吵嚷嚷的说带他真累,要去外面吃烧烤补补自己。 回忆往事令郑洛莱有点怅然,可他还没操纵人物走出半步,就听到清脆的密聊提示。 ——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o⊙)啊啊啊!你丫竟然出现了!!! —— 这么缺心眼的气息扑面而来,除了杜威还能有谁? 郑洛莱点了支烟,尚未来及的回复,二货又密他。 ——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我操,等我等我! —— 说完没几分钟,一个和郑洛莱那人物八成像的背着弓箭的暗夜精灵就骑着闪闪亮的骷髅马狂奔而至了。 只不过这精灵不仅满级,而且全是极品装备,通透了种游戏狂的变态气质。 不知为何,郑洛莱忍不住笑了下,伸手打了行字。 —— 【私聊】【ZLL】:二萌,想我了吗?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不许叫我二萌!不想啊!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你啥时候滚回来? 【私聊】【ZLL】:不知道 —— 郑洛莱把烟抽完,想跟他告个别去睡觉,谁知道杜威又把座驾换成了辆诡异的双人摩托车。 ——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3333—~走小妞,我带你旅游去。 【私聊】【ZLL】:…… —— 郑洛莱犹豫了片刻,竟然坐了上去,好在是杜威带着,不用他动键盘动鼠标。 说起来这个二货还真是擅长玩游戏,不仅摩托车开的飞快,还能一边噼里啪啦的用手打大段的字。 每路过雪山或是森林,或是闹鬼的小镇,他都能兴致盎然的把背景故事讲出来。 郑洛莱心不在焉的看着屏幕,渐渐地,似乎真的感觉到这家伙就像是在身边闲不住嘴的闹腾一样,让冷清的房间变得很热闹。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整个魔兽的大地图都被跑遍了,杜威才把车停在荒原上,放出自己的白熊宠物嘿嘿的乐。 ——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我啊,要不要跟我一起玩啊! 【私聊】【ZLL】:没那么多时间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QAQ!!! 【私聊】【ZLL】:傻样,就会玩这个,大学上的怎么样?交新女朋友了吗?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你怎么不问我交了几个呢? 【私聊】【ZLL】:就你那体力能交几个啊……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别把我说的和你一样猥琐 【私聊】【ZLL】:我又没交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啊哈哈●ω●~~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人老珠黄! 【私聊】【ZLL】:……你是二萌本人吗?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啊? 【私聊】【ZLL】:怎么会用成语了呢? —— 可是还没等杜威回答,郑洛莱就看到自己那人物的身上飘过个减血的字样,而后立即被秒了。 他愣了下,条件反射的就按了跑尸的选项,而后自己便化作一个光斑出现在一片灰白的墓地之间。 两分钟没到,电话响起。 杜威的声音随着通话开始就滔滔不绝的传过来:“都怪我光在那打字,没注意到有部落,他们也太贱了小号都杀,我刚把内俩混蛋解决掉,你别着急啊,是不是不认识路,等我找地方死一死去接你!” 没说完多久,聪明到有罪恶感的灵魂小光圈就出现在了郑洛莱的视野之内。 郑洛莱笑了笑说:“没事儿,反正我也该下了。” 杜威沉默了一下:“哦,那我吃晚饭去了,你也去吃吧,拜拜。” 郑洛莱说:“拜拜。” 而后他瞅了瞅窗外已经蒙蒙亮的纽约清晨,不由微笑:看来这二货脑子里也没有时差之类的概念。 能把万事简化到极致的人,真简单,真快乐。 正走着神,杜威又传来条短信:“QAQ哥想你了,你是不是被资本主义腐化的不打算回偶们中国了?” 第40章 连续四个小时的高压会议让人身心俱疲。 郑洛莱等着员工们全都拿着资料走出会议室之后,才支着下巴靠在桌边发了会儿呆。 恍惚的片刻,他又拿出手机看了看那条短信。 想到如果杜威亲口说这句话时可能露出的别扭神情,不由的笑了出来。 正在此时,忽进了个电话。 郑洛莱看清了名字表情瞬时回复了平静,接起来说:“大明星,怎么想起我了?” 陈路特有的磁性声线带着笑意,在他耳畔轻轻响起:“今天找杜威吃饭,说起来很久都没你的消息,你干吗这么行踪诡秘?” 郑洛莱揉着有些酸痛的太阳穴,却说着不正经的话:“我早就另结新欢了,还想着你们干吗?” “去年就走的不声不响的,到底什么时候回来?”陈路径直忽视他的废话。 郑洛莱笑:“喂喂喂,你一美帝国主义的洋鬼子怎么还真当自己是北京人民了,回来回来,说的还挺顺口。” 陈路说:“我早就是中国家属了。” 郑洛莱顿了下,问道:“……你和他有联系了?” 陈路照旧回答的直率:“没有,都没再见面。” 只是语气中,无奈的带了丝丝失落。 陈路又叹息:“如果他不需要我,不愿意再想起我,我也不会再勉强他的。” 郑洛莱用一种冷漠的心情回忆了下陈路发疯一样喜欢上的那个倔强男生,而后哼道:“鬼迷心窍。”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北京生活了?”陈路很及时的转变了话题。 郑洛莱对他倒没有谎言:“恩,以后都在纽约做生意。” 本就当他是朋友,闻言陈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那你就直说呗,杜威总说等你回来怎么样怎么样的,刚才还叫我来问你,搞的神神秘秘。” 郑洛莱笑了:“他那么迷恋我,我不好意思伤他的心。” “……说真的你们没什么吧?”陈路敏感的问。 郑洛莱依旧玩世不恭的口气:“能有什么?” “别害他。”陈路轻声道,而后又说:“我明白了,等跟娱乐公司合同满期我也会离开北京,到时候再见。” 郑洛莱跟着寒暄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真奇怪,从什么时候开始陈路变得这么彬彬有礼了呢? 以前的那个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小男孩,并不会像大人一样客气的讲话,并不会关心旁人的好坏,并不会顾忌他人的感受。 难道恋爱过一次,就能改变这么多? 事实上,郑洛莱在这长达二十年的生命里根本从来都没想过要去爱谁。 当然,他更没想过要为了谁,改变自己随意到空洞的生活。 —— 独居很自由,很舒适,但最致命的缺点就是让人无心进食。 不管再怎么有精力,也不可能每天都到餐厅消费,更不可能每天约陌生人到家里。 自己百无聊赖的看着外卖餐单时,总会在饥肠辘辘中失去胃口。 就比如难得早早下班的郑洛莱,他因为胃痛也没有去酒吧玩耍,回家在沙发上躺了半个小时都没想起要吃什么。 后来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忽然回味起白粥的味道。 ——这是曾经他跟杜二货共同钻研出的唯一能上手的料理了。 淘了米,生了火,郑洛莱正守在厨房无聊的等着吃饭,被外面笔记本忽然大作的铃声吓了一跳。 他匆匆过去,才看见是杜威不停地发来视讯请求。 接通之后,屏幕闪了闪,而后便出现了二萌正在刷牙的脸。 杜威愣了下,慌里慌张的端着牙缸跑去漱了口,接着才冲回来叫道:“你竟然移民美国了啊!干吗不早说!” 郑洛莱玩着电脑旁的小摆设,垂着眼睫说:“我家的事情说了你也不懂。” 杜威的宿舍就他一个人,估计同学们早就上课去了,这家伙露出了种不知所措的表情,一时间没再讲什么。 是啊,自己那样熟悉的朋友离开了共同居住的城市,肯定会想着等他归来。 谁知道过这么久,又意外的听说朋友其实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心情自然是很微妙的。 郑洛莱心里面非常明白,他之所以突兀的走就是不想让某些事情失去控制。 “少管东管西的了,谁的八卦事你都感兴趣。”故作轻松的打岔。 杜威听了抬起头,莫名其妙的说:“我妈今天做酱排骨。” 又说:“我家小狗上个月当爸爸了,现在我家有两条狗,可好玩了。” 接着说:“后海拐角那个酒吧换成了书店。” 然后道:“你带我吃的那个意大利披萨这礼拜打八折,我请了好几个同学去吃。” “……这些你都不感兴趣了吧?”杜威抓抓已经不再象小和尚一样的短发,别别扭扭的笑的很难看:“本来前一天还玩的好好的,第二天晚上你忽然就说要去美国,后来我问你很多遍什么时候回来,你也没好好回答过,现在要不是陈路告诉我你移民了,我是不是还在等你出差回来呢?本来就觉得你这个差出的也太长了吧……原来事实上还要出差好几十年呢。“郑洛莱不知道说什么,便没有吭声。 杜威看了眼摄像头,情绪很低沉:“我不是打听你的八卦,我是把你当朋友,真不明白你干吗不直说呢?我觉得我对你挺好的,结果连个正式的告别你都不愿意跟我浪费时间。” 郑洛莱不喜欢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由自主的说:“等我过年……” “算了,我以后不打扰你了。”杜威忽然说完,毫不犹豫的便断掉了视讯。 等郑洛莱再打过电话,这家伙竟然把手机也关了。 —— 计划是什么? 就是人认真的想好在未来要做的每一件事情,以便让自己顺着想要的方向准确行进。 失控是什么? 就是人不知道为什么走上了条从没想过的路,也不清楚要走到哪里去做些什么。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它们相互交错,巧妙联合,而后组成了种叫做命运的东西。 其实我们到底是有计划的时候多?还是失控的时候多? 到底是计划必要?还是失控重要? 到底是计划容易令人疲惫?还是失控让人容易后悔? 这些问题真的就跟命运本身的难测一样,从来都不会有答案。 ——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再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郑洛莱整个人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他照旧拿着自己简单的行李,戴上墨镜便走入阳光明媚的北京。 出租车窗外的街景慢慢的流淌过去,和一年前离开时没有多少不同。 唯一不同的,只是他仍旧对世事不以为然的心里,多了丝丝茫然。 是的,郑洛莱又突然回来了。 不像离开时的理由明确,此时此刻已离开纽约的郑洛莱仍旧找不出个合适的理由,讲出自己出现在北京的原因。 好在家里的长辈也没有气急败坏的追问。 只有郑松晏特意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可以再玩一年,然后无论如何都要去做家里需要他做的事,否则后果自负。 郑洛莱当然答应的痛快。 他甚至觉得不需要一年,只需要一个月,或者几周,情绪中悬着的不安就必然能够渐行渐远。 第41章 没有谁能够否认郑洛莱是个聪明人。 他虽然满脸的漫不经心,却能看似轻易的学业有成,事业顺遂。 平日里虽然也称不上长袖善舞那么殷切,但无论是对人好还是对人坏,都总也伤不到自己身上。 郑洛莱喜欢这种聪明,简直最讨厌愚蠢之类的错误。 所以这一次因为在乎而冲动的回国在他看来已经够傻了,真的实在不愿意再去把这种不应属于他的在乎表现出来。 找家政打扫了公寓,晃到商场换了几件电器,拿着补品看望爷爷,再和几个聊得来的狐朋狗友各种小聚。 结结实实的闲散了五六天,他才心态诡异而表情平静的出现在了传媒大学的门口。 —— 是该打个电话把杜威叫出来,还是在他的院系附近逛一逛装作偶遇? 郑洛莱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 不可否认的是,自己和二萌还真算有些缘分。 正拿出只烟来打算点上的空挡,郑洛莱便鬼使神差的抬起了头。 竟然就这样看见了杜威。 这二货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好像比以前又高了些,也略成熟了些,但是讲话的时候依旧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得瑟样。 郑洛莱淡笑了下,喊了声他的名字。 杜威闻声站住,也在几秒之内瞧见了流氓。 郑洛莱原本相信这家伙即使不兴奋的冲过来,至少也能露出笑脸。 谁知道杜威却像见了鬼似的,神情顿时僵硬无比。 郑洛莱弯起嘴角:“怎么,还在生气啊?” “谁、谁生气了,我生你什么气啊。”杜威的反应很慌乱,揪住和自己走在一起的短发美女就说:“她叫赵紫薇,是我女朋友。” 这女孩儿貌似是杜威和陈路的高中同学,郑洛莱早就见过几次,正想嘲讽他的谎言,没想到赵紫薇却率先斜视着鄙夷:“滚蛋,谁认识你是谁啊!” 话毕便要拎包走人。 杜威跟拖住救命稻草一样拉着她不放手:“至少以前是啊,刚才你还要跟我逛街去呢,怎么现在就不认识我了你妈的!” “杜、威!”赵紫薇瞅着自己被拉下肩膀的吊带裙,表情阴阴的瞅着他。 吓得二萌赶紧松了手。 赵紫薇哼了声把衣服整理好,而后理所当然的说:“这不是你好基友出现了吗,我可不想耽误你们团团圆圆,拜拜。” 话毕她就悠闲的带上太阳镜,伸手打了辆车便扬长而去了。 郑洛莱心里略汗了下,而后才笑道:“我回来了,高兴吗?” 杜威表情依旧僵:“不高兴。” 郑洛莱眼睛弯弯:“别闹脾气。” “我靠谁闹了。”杜威很郁闷的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实在憋不住怨气的大声说:“为什么我觉得我对你就是那么可有可无的一个人,高兴了找找我,不高兴了消失的痛痛快快,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朋友?!” “你对每一个朋友的行踪都这么在乎吗?”郑洛莱忽然问:“对陈路也是?对刚才那个女孩也是?” 杜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郑洛莱故意叹息:“其实我并不想去美国,是我爷爷逼我去的,这一年我也是拼了命的要回国,现在回来了,本来还以为你能替我高兴高兴,谁知道见面就是一顿骂……” 杜威很容易就相信了:“是吗,那你怎么不早说?” 郑洛莱接着演戏:“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爷爷那人,他决定的事谁有办法改变,我忙到恨不得每天有四十八小时,做牛做马的让那边的公司稳定下来,他才让我回北京的。” 我走是因为无奈。我不联系你是因为很忙。我不说是不想哥们分忧。 此类连篇的鬼话能糊弄的只有杜威了。 果然,这小子摸了摸头,没再炸毛发火。 郑洛莱趁热打铁:“快中午了,饿了吧?请你吃大餐。” 说着就拽起杜威的胳膊,面露笑意的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 “哥你知道吗,郑洛莱回来了。” 大晚上刚刚冲进家门,杜威就激动地报告新闻。 杜逸正拿着笔记本看新闻等他吃饭,听了这个语气淡漠的说:“前几天你还说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又笑什么?” 杜威大大咧咧的从茶几上拿起个桃子,边吃边含糊不清道:“我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有啥矛盾也就是一杯酒的事。” “什么?!你又喝酒了?”白霞忽然气愤的出现在餐厅门口。 杜威赶快否认:“我就是打个比喻!” 白霞瞪了他一眼:“洗手了吗就吃东西,赶紧过来吃饭!” “哦哦。”杜威点头,等着老妈走了才嬉皮笑脸的坐到老哥旁边,拿肩膀撞撞他:“听说你今天终于肯跟蒋雨裳出去约会啦?怎么这么早回来。” 杜逸早被家里家外的逼婚烦个半死,表情也不是很好看:“没意思就回来了。” 因为前两天老哥在单位升了职,杜威嘿嘿乐的调侃:“哎呦喂,脾气见长啊。” 最近这二货明明情绪低沉的厉害,今天高兴成这样,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因为什么。 杜逸无奈的掐了下他的脸:“少废话,吃饭。” 杜威早就饿了,闻言立刻颠去洗手拿筷子。 只是哥哥仍旧坐在沙发上,那一脸的纠结表情,宛若阴雨连绵。 —— 对别人说谎很容易,但是对自己说谎太难。 晚上郑洛莱静静的坐在家里,连灯都不开,躲在黑暗里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扪心自问。 回来干什么?回来嘻嘻哈哈见上一面究竟有什么意义,又能改变什么? 他跟陈路是两类人,如果要将自己生命中所有事情的重要性排名,那么感情绝对会排到最后一位。 对谁有好感又对谁产生厌倦,于郑洛莱而言,简直太轻易了。 所以二乎乎的杜威,充其量不过是所有暧昧的对象中不太靠谱的一笔。 本就该这样,不是吗? 正走着神,桌子上的手机忽然亮了。 除了杜威不会有谁用这种事骚扰他:“我妈炖的红烧鱼可好吃啦—u—~” 纵观流氓的所有手机短信,几乎内容都是“有空吗,晚上过来”或者“郑经理,明天您有XXX的安排。” 唯独杜威,什么饭吃多了洗澡水不热胳膊摔破了走路把Ipod丢了之类的废话全能说个滔滔不绝。 可郑洛莱就是见了鬼似的会回复:“撑死你……” 杜威又发:“不要这么嫉妒我,五一节你有假不,旅游去不?” 郑洛莱问:“你不跟同学出去玩?” 杜威理直气壮:“我怕你丫的孤苦伶仃啊QAQ!!!” 郑洛莱笑了笑,起身打开灯翻了个方便食品到微波炉那里热了下,再回来的时候竟然收了好几条信息。 “你到底去不去啊(—。—|||)” “……不会要上班吧?” “说话,说话!” “火车票我都买好了啊混蛋QAQ!!!!!!!!!!” 郑洛莱看到最后一条汗了,问道:“火车?” 他这二十几年来没做过的事不多,搭火车就是其中一件。 杜威短信又到:“是啊,下午我去排了半天队呢。” 郑洛莱终于答应他:“好,去哪?” 杜威说:“杭州—3—” 郑洛莱咬着方便食品送的小叉子逗他:“这个表情……是亲我的意思吗?” 这回杜威打短信的速度被阻隔住了:“--不是,随便按的。” 郑洛莱弯弯眼睛,回复道:“—3—” —— 五一前的北京火车站绝对是越发的人满为患。 除了偶尔到接站台接客户,郑洛莱还真没深入过这鱼龙混杂的地方。 他完全是跟着杜威走来走去,最后忍不住对于各种复杂的气味表现出了惶恐的态度:“订飞机票你能死吗?” 杜威刚从水果摊买了半个西瓜,抱着笑说:“坐火车多好玩啊,沿途可以看好多风景!” 郑洛莱扶着他的RIMOWA旅行箱态度怀疑的问:“你订的什么酒店?” 杜威说:“如家啊。” 郑洛莱立刻拿电话兼转身。 杜威赶紧拦住他:“你不能这么矫情,我爸说了,做人要低调节俭,没脑子的富二代才爱炫富!” “我就是富二代怎么样?”郑洛莱执着的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杜威没辙了,哼道:“我好不容易赚的钱想请你玩呢,挑挑拣拣,麻烦死了!” 闻言郑洛莱又放下手,无奈的说:“好好好,您安排。” 他又开始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干吗,要说杭州,真的是逛了不下二十次。 被爸妈教育的非常随遇而安的杜二萌倒是很欢乐,转眼又跑到别的地方买杂志去了。 —— 郑洛莱的心情待到动车开动时终于好转了些,微微有点兴趣的看着窗外不断飞逝的景色。 但看着看着,终于还是看厌了,回过头来对身边翻杂志的杜威:“这有什么好玩的,要浪费很久的时间好不好?” 杜威抬起头说:“可以玩游戏机,上网,吃东西,看书,好多事情可以做啊。” 郑洛莱问:“有意思吗?” 杜威点头:“有意思!” 有意思的家伙很快就把自己带来的所有东西都摸了一遍,吃也吃饱了,渐渐在百无聊赖中揪着手指发呆。 相反安静的读着本小说的郑洛莱没什么反应,直到忽然感觉肩膀微沉,才恍然抬头。 杜威竟然有意思到睡倒过去了。 这个白痴、二货、笨猪。 郑洛莱不禁把此类词汇默念了一遍,瞅着他平静的睡颜,心中一直纷扰的烦恼渐渐退掉了阴暗的颜色。 其实这样很好。如果时间能够停住,就更好。 第42章 西湖春景自是一绝,只可惜正在节日期间此地游人无数,美丽的视觉效果在摩肩接踵的热闹之中难免有些大打折扣。 不过爱玩的杜威欢乐依旧,大早晨便兴致勃勃的拿着照相机打车到了附近,东拍戏拍个没完。 郑洛莱当然有点百无聊赖。 等着又逼着路人帮他们在苏堤大道上合了几张影,杜威才忽然嘿嘿笑道:“我早就想来这里了。” 郑洛莱丝毫看不出他有文人骚客的潜质,抽着烟皱眉问:“为什么?” “因为我每年暑假都看《新白娘子传奇》啊!”杜威回答的理所当然,而后还唱起歌来:“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呀爱~~” ……郑洛莱沉默。 杜威奇怪:“你没看过吗?” 郑洛莱回答:“没有。” 杜威大惊:“你没有童年啊!” 童年?郑洛莱只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趾高气昂的父母一直在不停的吵架。 这个夏天把他扔到北京的爷爷家,那个冬天把他寄放在欧洲的小姨家,像踢皮球一样不停的想法子甩开他这个小麻烦。 郑洛莱当然也受伤过,也曾自己蹲在奢华的空房子里默默的哭泣。 可后来长大了点又开始冷冰冰的想,干吗要为不关心自己的人痛苦? 他没必要把谁非放在心上,他只要快乐就好。 走神的空挡杜威忍不住推了推他:“喂,你想什么呢?” 郑洛莱这辈子从来没对人倾诉什么,自然而然的转移话题:“我饿了,你不饿吗?” 杜威摸摸肚子:“吃啥啊,我想吃必胜客。” “你有点追求行吗?”郑洛莱笑了笑,勾搭住他的肩膀道:“跟我走。” 杜威表情微微奇怪的挣脱开去,又很突兀的低头嘟囔:“啊,额……相机快没电了。” —— 楼外楼左邻苏堤,右对西湖,是远近闻名的杭州酒楼。 这里临窗就能看到曲院风荷的美景,又在此黄金地段,最地道的西湖醋鱼等地道美食,价格自然不菲。 好在对郑洛莱而言此种花销早就习以为常。 他打个电话便在会所订到环境清幽的雅间,明明喊饿的是自己,可点了满桌子的菜之后,却又露出一副懒得动筷子的飘然表情。 相反杜威吃的天昏地暗,等到饿的抗议的肚子渐渐得到抚慰,才想起来问:“你怎么不吃啊,以前明明吃挺多的。” 说实话郑洛莱是又陷入了烦恼之中,可他绝对不会讲,只是笑。 杜威动动眉毛,瞪着眼睛说:“我发现你这俩天怪怪的,出什么事了?还是被鬼附身了?!” “……我胃痛。”郑洛莱汗,倒是没讲假话。 他到美国去以后一直忙乱七八糟,弄得胃病比以前犯的更勤了。 谁知道杜威大惊:“啊,你怎么不早说。” 话毕就冒冒失失的跑出去,一分钟之后又端了杯热水进来道:“你先暖暖胃,我去给你买药。” 而后根本不等郑洛莱出言阻止,就又窜的没了影。 被扔在原处的流氓愣住,不由的放下了手里的烟,握住那杯热水发呆。 他对自己说:别傻了,又不是多纯情,身边也不是缺人,像杜威这么没心眼的一个家伙,非要跟他纠缠不清干什么呢? 可是说完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完全是习惯性的,只能开始硬下了心肠。 —— 行程满满的玩到傍晚,杜威再度开始在街边拿起小地图研究道:“我买了话剧票,那个剧院离这儿远吗?” 心思完全没在游玩上的郑洛莱回过神来,淡淡的说:“我不去了。” 杜威疑惑:“啊?” 郑洛莱好像在此刻回复曾经的精神,有点坏的眨眨眼:“我要去见个朋友。” 只可惜杜威神经粗的可以,仅是失望的说:“哦……同学说这话剧可好笑了,你不看啊……” 郑洛莱抬手拦下辆出租,帮他打开车门:“不看了。” 态度很果决。 杜威只好拿下运动帽擦擦汗湿的额头,坐进去说:“那我自己去啦。” 郑洛莱不咸不淡的表情,跟司机说清楚目的地,便跟二萌挥手作别。 到任何地方飞快的找个“朋友”对他而言都不是难事,更何况有意为之。 —— 却说被撇下孤单一人的杜威呆呆的看完了话剧,跟着相互说说笑笑的观众们走出剧院大门,竟也没觉得有多好看。 他最不喜欢自己待着了,尤其是在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 正站在夜色里走着神的时候,手机忽然响起。 是比白霞还关心他行踪的老哥。 杜威接起来说:“喂?” 杜逸大概在家里,语气轻松:“在干吗,杭州好玩吗?”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杜威竟然撒了谎:“刚和郑洛莱看完话剧,好玩,我还去了西湖,还吃了西湖醋鱼,就是有点闷热。” 杜逸嘱咐:“那就回宾馆吹吹空调,太晚了别在外面溜达,钱还够吗?” 杜威说:“够!我现在是万元户!” 这样哥哥像是放了心,随便讲了几句话便挂了电话。 夜风拂来,让“闷热”的杜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摇摇脑袋想:还是去买点好吃的吧,晚上中央五台有球赛,可以和郑洛莱边吃边看。 这样想着他又精神起来,屁颠颠的寻找超市去了。 ——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凌晨一点。 谁知道最后在宾馆没趣的等到了足球踢完,那流氓也没有回来。 杜威蹲在床上瞅着面前动也没动过的零食袋子,终于郁闷的拨通了他的号码。 郑洛莱倒是接的很快:“喂,干吗?” 杜威气道:“你上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啊!” 郑洛莱自然而然的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啊,为什么啊?”杜威奇怪。 还未等郑洛莱回答,电话那边便传来年轻男孩子的笑声。 轻轻的,软软的。是他一直喜欢勾搭的那种。 杜威了然,没什么精神的说:“恩……拜拜。” 随即就关了手机。 闲散的躺在五星酒店大床上的郑洛莱瞅着失去光亮的手机屏,笑着的表情逐渐平淡。 身边的男孩见他聊完,又依偎上来说:“专心点好不好?” 奢华的房间,美丽的伴侣,醉人的酒精,还有不负责任的一夜情。 这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啊。 郑洛莱并没有瞅那个男孩,而是瞅着高高的天花板吊灯,若有所思的把道理重复给自己听。 —— 风流够了,又找个地方洗了澡做了按摩。 等到流氓再心无牵挂的晃回如家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午后了。 他琢磨着以杜威那爱乱跑的性格,人肯定在外面。 谁知道拿着备用房卡一开门,就看到二萌正趴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睡觉,厚厚的窗帘拉着,屋子里一点光都没有。 郑洛莱故作不经意的打开灯说:“你这是要睡死吗,几点了?” 杜威没动,还是趴在那里。 郑洛莱走到床边弯下身道:“装死呢?” 杜威睁开眼睛,瞅了他半晌,没什么特殊表情的问说:“回来了啊,一会儿你想去哪玩?” 说完还乐了乐。 郑洛莱放下心来,哼道:“不逛景点了,没意思。” 杜威支起身子,抓抓鸡窝头疑惑:“那哪里有意思啊?” 郑洛莱坐下来点了支烟:“哪都没意思,来杭州八百回了。” 杜威便没再吭声。 郑洛莱怕他又抽疯发脾气,想缓和缓和气氛:“饿了吗,请你吃饭去?” 杜威的脸僵了片刻,再次倒在床上声音懒洋洋的说:“我看电视看到后半夜,没睡醒……” 郑洛莱可是一点都不困,闻言便起身道:“那我出去吃点饭,给你带回来?” 杜威嗯了声,像是又要睡了。 见状郑洛莱便悠闲的离开了房间。 在关门的刹那,委屈的杜二萌立刻红了眼眶。 跟着师父跑了好多新闻,又帮人家剪片子,还经常帮忙电视台的导演做节目打下手,好不容易攒了点钱。 原本的打算是给全家人买点礼物什么的。 后来看到终于回国的郑洛莱,瞬间便改了主意,想请他假期去旅游,到处玩玩,吃好吃的,照相,闲逛,想的特别开心。 可是郑洛莱从一开始就挑三拣四,一副大少爷的派头对什么都不满意。 这也就算了,去逛景点啊坐船啊,他不是抽烟就是玩手机,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头都不会抬。 昨天又那样扔下自己一个人…… 虽然郑洛莱好像也没什么错。 可是一向非常大度什么都不计较的杜威就是心里很难过。 他趴在那儿,脸被压在枕头上,变形的很可笑。 可笑的脸上慢慢的流过孩子气的泪水,又显得很可悲。 —— “懒猪醒醒,吃饭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郑洛莱拎着几个便当盒推开了门。 可是本来应该乱七八糟的宾馆房间诡异的冷清了许多。 杜威那堆的到处都是的行李没了,杜威也没了。 郑洛莱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走了一圈,果然在桌子上看到个字条。 “我先回家了,给你定了机票,航班号在下面,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 没署名,字迹也乱七八糟的。 郑洛莱慢慢的放下手里的便当盒,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第43章 呼吸是热的,眼泪是冷的。 喜欢是热的,厌恶是冷的。 愤怒是热的,失望是冷的。 也许昨天还温热的,今天就冷了。 —— 郑洛莱本以为回到北京之后,杜威又会气到跳脚闹脾气,可是他没有。 电话也会接,说话是无精打采的客气,想约他出来,必定有无数个理由回绝,QQ之类的聊天工具整天在线,二萌也再没敲过。 这种被无视的漠然感觉,真的让郑洛莱有点无所适从。 他无所事事的过完五一假期,去公司上了两天班,到家后终于忍不住使出最后一个办法。 上游戏。 像杜威这种一天不玩点什么全身难受的家伙,肯定舍不得他那魔兽账号。 登上去拉出好友列表一瞅,他果然在线。 郑洛莱点了支烟,犹豫片刻才开始密聊他。 —— 【私聊】【ZLL】:带我练级。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你不是不玩么? 【私聊】【ZLL】:又想玩了。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我在打副本…… 【私聊】【ZLL】:那我等你。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 —||| —— 烟抽完了,又百无聊赖的吃了个苹果,杜威那闪闪亮的精灵猎人才姗姗来迟。 他闷不吭声的拿出摩托车,待郑洛莱坐进去,便熟门熟路的开进个副本,然后撇下一句让人大跌眼镜的话。 ——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我让我同学带你,我洗澡去,你跟着他就行。 —— 郑洛莱无语了,默默地操纵着人物不远不近的跟随着疯狂射杀小怪的猎人,最后又难以自控的开始使坏。 —— 【私聊】【ZLL】:你让杜威过来陪我玩行不o(≧v≦)o~~他洗完了吧?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他去隔壁看打牌的去了额 【私聊】【ZLL】:X﹏X求求你让他过来好么,我是他女朋友,他生我的气了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你不是男的吗 【私聊】【ZLL】:(╯﹏╰)他让我练男号的,说不让坏男人骚扰我【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我操这傻逼 【私聊】【ZLL】:/(ㄒoㄒ)/~~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他为什么生气? 【私聊】【ZLL】:(@﹏@)~不好意思说……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没事,你告诉哥,哥去收拾他 【私聊】【ZLL】:我和他去旅游,他在宾馆让我跟他上床……我觉得我太小了,想等到初中毕业以后再说……他就把我扔在杭州自己回北京了ONZ,到现在也不肯理我,呜呜,你别跟他说我告诉你了,他会打我的o(>﹏<)o……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我勒个去的,我擦!!!!!! 【私聊】【聪明到有罪恶感】:他还是不是人,真没看出来!!!!!! —— 那个不知名的同学很快就没了动静,估计是主持正义去了。 郑洛莱坐在电脑前笑了笑,心想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二货交的朋友也没聪明到哪去。 还没过五分钟,桌边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郑洛莱很明智的按了免提,杜威的咆哮瞬时就传了出来:“你丫神经错乱啊,胡说八道什么!你们听,他是男的啊,真的是男的啊!你丫说话!” 郑洛莱笑的不行,硬憋着不吭声。 杜威气的又骂了几句,很快又断了通讯。 以他这种性格,今天不把事情整清楚肯定连觉都睡不着。 郑洛莱生怕杜威带同学跑到自己家里验人,拿起钱包就晃悠去夜店打发时间了。 —— 喝了几瓶喜力,和些美女腻歪了几个小时, 再开车回到小区,时间早已接近天亮。 郑洛莱一边抽着烟一边握着方向盘转弯,正庆幸今天没被交警找麻烦时,恍然瞅见了自己楼下熟悉的身影。 杜威眼睛都快熬成熊猫了,他气急败坏的冲过来照着光亮的跑车就是一脚,然后怒道:“你太烦人了,你去给我解释清楚!” “开个玩笑嘛,再说你把去杭州的照片给人家看不就行了?”郑洛莱优哉游哉的走出来。 杜威愣了下,脸又僵了片刻,而后转身要离开。 郑洛莱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干什么,是想绝交吗?” 杜威仍旧因为旅游的事情而心里不得劲,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心思再说笑,甩开流氓便道:“我今天有课呢!” 郑洛莱轻声问:“为什么现在这么在乎我的反应?以前你不在乎的,我喜不喜欢杭州,我吃不吃饭,你以前都不会在乎的。” “在乎朋友不对吗?”杜威别扭的反问。 郑洛莱笑笑:“一个人那么想让另外一个人开心,好像有点超越了友谊。” 杜威哼道:“你爱怎么想怎么想,现在我是真不在乎了,拜拜。” 郑洛莱忽然表情变得很认真:“杜威……” 二萌疑惑::“干吗?” 郑洛莱明明很想见他,明明因为冷战而各种不适。 但比起调节气氛,他更想捅破那层本不该存在的窗户纸,说句难得的真话:“不要喜欢我……不值得。” 杜威沉默了一瞬间,而后就像被热水烫到,后退了老远:“谁、谁喜欢你啊,我操,我又不是同性恋,你疯了吗?” 见到这家伙不开心的表情,郑洛莱有种自己犯了罪的错觉。 理智和感性的拉锯战再一次激烈的上演。 最后,他拿出烟盒故作漫不经心的说:“还是别见面了,如果我控制不住,最后我们都不会好过。” 控制什么?控制不住又会怎样? 杜威没问,他很郁闷的大声道:“谁想跟你见面啊,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扔下话,连个眼神都没留,就慌里慌张的跑了。 郑洛莱苦笑的站在原地,琢磨着不欢而散大概也是个好结局。 但他又不是神,他怎么会想到,这不仅不是结局,而且只不过是刚刚开始呢? —— 那天傍晚杜威正在外面上摄影课,正晃来晃去拍着老师布置的任务,忽然被个同学拉住,口气好事的说:“喂喂喂,你看。” 杜威一瞅,是手机新闻。 “北京时间5月12日14时28分,四川汶川发生8级强烈地震,成都等地震感明显……” 看完脑子立刻就蒙了。 成都,不是陈路那音乐学校的所在地吗? 第44章 没有人能把朋友的生死置之度外,更何况看重谁就对谁把心交出去的杜威。 他试图给陈路打了几个电话,都说不在服务区。 再用手机看看新闻,心里就越发着急。 在这种情况下,最容易想起来的就是彼此共同的朋友。 他和陈路共同的朋友,只有郑洛莱。 —— “喂?”睡了整天觉的流氓还有点神智不清,他拿着话筒趴在床上,声音飘忽。 杜威也顾不得那些纠结和尴尬,慌张的说:“四川地震了!八级!陈路现在在那呢,我联系不到他,怎么办啊?” 听到王子殿下的名字,郑洛莱不由的坐了起来,按了按眉头道:“我想办法。” 杜威恩了声,扔下句话便挂了电话:“好,一会儿去找你,我去问问我哥和我爸什么情况。” 那天,整个中国似乎都因为这个灾难而陷入了恐慌之中。 电视台断掉了其他所有欢乐的节目,都在播着为数不多的新闻。 领导人很快乘专机赶往受灾地,网络上也散布起了各种各样的寻人信息。 谁都会被惦记,粉丝无数的万人迷陈路更是如此。 夜晚,杜威一边刷着他那混乱的贴吧一边发愁的问:“怎么办啊,要不我们去成都找他吧?” 郑洛莱瞥了他一眼:“地震以后下大雨了,你怎么去?” 杜威垂下眼睛,异常惶恐。 身边很多在成都有朋友的同学,都陆陆续续的收到了报平安的消息。 可陈路这晚上不知道怎么了,半点要出现的迹象都没有。 万一……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安静的客厅里忽郑洛莱说了句:“你没事吧?” 手机终于通了。 杜威赶紧凑过去抢电话:“给我给我!” 郑洛莱只好按了免提。 遇见这么危险的事,陈路竟然诡异的语气愉悦:“没事啊,手机一直没信号。” 杜威叫道:“那你也不上网跟我们说一声!” 陈路笑了:“林亦霖来找我了,给他做饭来着,没顾得上。” 林亦霖? 高一时的大班长,外表温和内心强硬。 恋爱了好的可以,分手了头也不回。 像那种人离开之后,根本没人觉得他还会回头。 所以闻言杜威吃了一惊,他也算看着这两个人苦恋过程的知情者了,顿时结结巴巴的问:“啊,他怎么去了?” 陈路很得意的感觉:“当然是关心我。” 杜威也算放了心:“反正没事就好……” 陈路又笑:“他胃痛,我去给他找点药,我挺安全的你们放心吧。” 话毕就断了通讯。 从头到尾只说了四个字的郑洛莱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坐在那走神。 只忙着听八卦的杜威没有察觉,还站起身摸摸头说:“哎哟,看起来他们要和好啊,我就说林小美同学不能那么狠心,太好了。” “不是讨厌同性恋么?”郑洛莱忽然问。 杜威愣了愣。 郑洛莱看向他:“不是听到同志就生气吗,干吗还祝福他们?” 杜威脸色闪过一丝非常可疑的窘迫,而后又大大咧咧的叹气:“人家开心就好呗,我管那么多干吗,再说其实林亦霖那人不错。” “我见过。”郑洛莱哼了声:“我不喜欢。” —— 他到现在依旧很深刻的记得,两年前在香港看到林亦霖的场景。 当时原本和陈路有些日子没见了,郑洛莱还挺热情的去接机。 没想到在机场看到那位大少爷时,他身边竟然带着个表情非常冷漠的美少年。 向来自我至极的陈路对那少年可谓是宠爱至极。 他介绍说少年叫林亦霖,是他喜欢的人,帮他拿包给他递水,还若无旁人的对他用粤语说着我爱你。 可是林亦霖却反应漠然,讲话发呆的时候都有点神态游离。 这让开着车的郑洛莱完完全全的被一种陌生的情绪笼罩起来。 只好不停的说笑,不停的调侃。 好像一旦声音停下来,自己就会跌入黑黢黢的深渊。 —— 人,为什么一定要爱别人呢? 为什么一定要把一个不相干的人放在比自己更重要的生命高度呢? 这根本就不合理。 郑洛莱回忆到半晌,便这样恶毒的暗自苦笑。 只可惜杜威没什么察言观色的能力,他不仅没闭嘴还在旁边蹦跶:“哎呀你才见过林亦霖几次,我可是他同学,他学习可好了,还总帮助别人,什么都会干……” 郑洛莱摆摆手:“行了,你老实会儿。” 杜威没趣的坐到了沙发上,肚子毫不掩饰的咕咕响了起来。 郑洛莱无奈的给餐厅打了个电话叫了外卖,放下手机,熟悉的房间又陷入了陌生的安静。 他们都不知道,之前那说不完的笑话,那自然而然的打打闹闹都哪去了。 —— 因为气氛诡异,桌上的饭没动多少,酒倒是喝了好几瓶。 郑洛莱最后晃了晃空荡荡的威士忌,很颓然的倒在沙发上。 杜威晕乎乎的在旁边傻笑:“你怎么了啊,陈路没事,皆大欢喜啊。” “是他一个人欢喜吧?”郑洛莱眯着眼睛哼道。 杜威摸摸头表示疑惑。 郑洛莱忽然间拿起他的手,用右手慢慢的掰开他的五个手指,而后又与自己的左手十指相握。 平日里对什么都随意的人,此时此刻做这个小动作倒是做的很认真。 握紧了,郑洛莱才语气苦涩的问:“如果我身处危险之中,你也会担心吗?” 杜威被他的温柔搞的很慌张:“当,当然了。” 郑洛莱淡笑:“那你会来找我吗?” 杜威答应的很痛快:“会。” 他只是凭借本能作出回答,不会想象自己有本事一语成真。 郑洛莱笑意更深,脸上却没有多少幸福的味道,他侧身轻吻杜威,然后说:“何必呢,人不是该自私一点吗?” 再然后,又轻轻的吻过他的唇。 杜威紧张的全身僵直,头脑却因为醉意而越发混乱。 郑洛莱吻着吻着,很突兀的便扫落茶几上的酒瓶,甚至推倒茶几,将慌张的杜威压在柔软的地毯上。 酒精混着年轻男人的气息,让室内氛围渐渐升温。 衣物逐渐剥落,肌肤相触让杜威原本就不那么理性的大脑瞬间发热,他糊里糊涂的就和郑洛莱抱在一起开始缠绵悱恻。 恰恰相反,郑洛莱却异常明白自己正在做什么。 不管是因为愤怒,因为嫉妒,因为寂寞,他都不想让眼前这个男孩子去面对自己从未想过的事情。 恍然间,始终处于主动和引导地位的郑洛莱就收了力气。 杜威扶着他的肩膀,在深吻中将他翻身压过。 这一秒间的温暖甚至是炙热宛若不受控制的魔法,恍然间流淌到郑洛莱内心那个最不为人知的角落,让他感到一阵悲凉。 他还是不明白人为什么要爱别人,为什么一个人一定要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如果他只是他,陈路只是陈路,生活只是生活。那该有多完美。 如果让自己的感受被别人牵制,那么生活就会产生好和坏的分别。 最好和最坏,郑洛莱都从未敢想象。 意乱情迷的杜威忽然感到脸颊上有点湿凉,他喘息着抬头,只看到瞬时间郑洛莱就用手臂挡住了眼睛。 他……竟然哭了。 杜威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问,便只是小心翼翼的又轻吻了郑洛莱一下。 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企图。 他的吻就和他的笑一样纯洁。 第45章 杜威那么高挑那么健康,压在身上却像个温顺的大型犬一样无害。 郑洛莱对于自己没来由的脆弱多少有些尴尬,弯起嘴角笑了笑:“怎么不继续了,你还真是处男?” “不是……不喜欢这样,你不开心……”杜威想都没想就回答着,而后又内心纠结到:这不是重点性别才是重点吧? 郑洛莱伸手摸住他已经蓄势待发的分身:“不难受?” 杜威顿时脸红,慌张的想要坐起来。 郑洛莱在瞬间便拉倒了他,而后半支起身子慢慢抚摸着,低声说:“闭上眼睛。” 杜威刚才的酒劲儿好像缓过来了,他有些抗拒的挣扎。 “相信我,不会伤你的。”郑洛莱俯身在他的耳边轻声道,然后又煽情的亲吻他的嘴唇。 最开始是因为杜威好玩,才接近他。 现在呢,现在这样的理由又是什么? 假如依旧是为了玩,又那何必去在乎玩物的心情? 时间就这样在郑洛莱的灵巧修长的指间绵密了起来,杜威释放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恍惚,脑海间和心中铺满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他眯着眼睛急促的呼吸,汗湿了睫毛。 干净的脸庞浮起了层暧昧的绯红。 看起来会让人产生小孩子长大了的那种错觉。 郑洛莱很想随心所欲的占有这个年轻的生命,却竟硬生生的用他强大的意志力坐起身,背对着杜威说:“我知道你害怕这样,做朋友吧,我知道分寸在哪里,以后绝对不再越雷池一步。” 杜威没回答,呼吸却浅淡了下去。 好像发誓的次数实在太多,郑洛莱又不禁补充道:“绝对。” 杜威沉默了半晌,终于出声:“恩。” 而后便传来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 落地窗映出他们模糊的身影,还有外面的北京夜晚不知名的光晕。 身体中快要脱控的欲望像是被浸到冰水中,郑洛莱甚至变得有点颤抖。 没面子的哭了。碰他了。又划清界限了。 每一件不想做的事都顺理成章的做了。真是活见鬼。 杜威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小声说:“我要回学校……” 郑洛莱恩了声。门很快被打开,又关上。 恢复死寂的客厅显得格外阴暗。 不由自主的点起支烟,郑洛莱露出了自嘲的神色。 —— 北京五月份的夜晚还有点微凉。 杜威浑浑噩噩的走在街边,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他不喜欢想太多,不代表什么都不明白。 自从郑洛莱回国之后,他心情的跌宕起伏就显得很难掩饰。 有幸福的家庭,有很多朋友。 物质上不亏欠,精神上不匮乏。 ——明明什么都不缺了,却非要去惦记一个自己很难承受的人。 果真郑洛莱比他聪明的多。 还是做朋友吧。做朋友最好。 这样想着,杜威心底的缝隙里悄悄生出的希望的幼芽,便蓦然死去了。 白痴傻逼二缺脑残你根本没救了是不是! 做朋友当然好,干吗还要难过,干吗还深更半夜的在街边莫名其妙的哭出来? —— 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理应是陈路带着爱人幸福回归,而旁人都羡慕嫉妒恨加无趣。 可惜生活永远会选择最不可能的方向行进。 “有林亦霖在,地震也不可怕啊。” “他做的饭还是那么好吃。” “哎,他又闹脾气了。” “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去重庆找他。” 整个五月,陈路都在这样愉快的和朋友们保持联络,可惜夏日的阳光刚刚普照大地,他的心情就发生了阴暗的转折。 ——悲惨的谈了两年恋爱,又辛苦的过了两年单身生活的王子殿下刚刚复活,便又失恋了。 而且还是因为林亦霖早就有了新男友,而他刚知道。 —— 杜威得到消息时正在没心没肺的打网球,听了后立刻联系了身在北京的陈路,非常够意思的打算安慰安慰他。 谁知道气喘吁吁的跑到俱乐部,抬眼就看到王子旁边坐着简直可以称之为春风满面的郑洛莱。 虽然不喜欢人家的男友,也不用表现的如此明显吧。 杜威闷闷的哼了声,硬着头皮上去笑道:“路路我来了,郑流氓你也在啊!” 郑洛莱拿着烟的手僵了下,却又不着痕迹的隐去情绪:“臭小子,你那是什么称呼?” 陈路明显情绪低落到了谷底,根本没在意这两个家伙的诡异之处,回答杜威的问话也回答的无精打采。 郑洛莱最懒得劝人和好,更何况陈路。 他坏心眼的朝着正在不远处和人调笑的MB秦越使了个眼色,打算把王子殿下拖入堕落的地狱,而后便开始引开杜威:“来,咱俩打一盘。” 说着便指了指俱乐部的台球桌。 杜威实在不想跟他说话:“我才不和你玩呢,大骗子。” 郑洛莱弯弯眼睛:“你怕输啊?” 这些杜威认真起来了:“我怎么会输,我六岁就开始打!” 郑洛莱笑:“是吗?那让我看看,你要赢了我我请你吃大餐,不过你大概没这个机会。” 杜威被他神色里的鄙夷气的起身:“切,你不要最后痛哭流涕才好。” 说完就拿起陈路用的杆子直奔台球桌,也不管自己刚失恋的好朋友即将被MB缠上的悲惨命运。 —— 一局过后,二萌输的无比悲惨。 台球可是他的拿手项目,所以杜威最后站在桌旁简直是目瞪口呆:“我操,你开挂了吧?” 郑洛莱乐:“我也是六岁就玩,还好我的六岁比你早。” 杜威不甘心也没办法,只好哼哼:“有啥的,不吃就不吃。” 也亏他还记得刚才的赌约。 现在傲慢的陈路又变成自己一个人了,和杜威也把该讲的话都讲清楚了。 世间的一切都恢复到郑洛莱喜欢的轨道上。 他心情很好的说:“可是你输了你要请我,好久没吃法国菜了。” 闻言杜威差点呛着:前两天刚吵着买了新电脑,现在一顿饭几百他也就回家报销了,一顿饭搞几千,严肃的老爸不发飙说他浪费才怪。 正呆滞着,摆脱了秦越的陈路款款的走过来,轻声问:“你们在干吗,不打了?” 杜威立刻抓住救命稻草:“路路,郑流氓想宰我,我木有钱!” “干什么?那你请客我结账好了。”陈路眨眨蓝眼睛,忽然又坏坏的笑:“你怎么总叫他流氓,他怎么你了?” 杜威语结。 郑洛莱悠闲的点了支烟:“发生了不正当的男男关系呗。” “狗屁,你你你……你还哭哭啼啼呢!”二萌恼羞成怒的炸毛了。 杜威这人平时就是爱看看美女,还真的不怎么把好色付之于行动,更别说跟男人如何了。 郑洛莱也是没心没肺的典型,基本上同情心之类的善意都没有,又怎么会哭? 陈路完全不相信这两个家伙的互相攻击,只是皱起眉头问:“吵什么,你俩还真是物以类聚,刚才说要干吗?” 杜威早就玩饿了,兴致冲冲的说:“要吃法国大餐啊,你最懂了路路!” 结果陈路愣了愣,又无情的否决道:“三个大男人去吃这个恶心不恶心,我还是回酒店睡觉吧。” 话毕便拿起包毫不犹豫的往外走去。 失恋的人最大,杜威也不敢上去纠缠他,只好失望的撇撇嘴。 郑洛莱在旁浅笑着抽完烟,然后语气阴阴的说:“杜、二、萌……” 杜威脊梁一冷:“干吗?” 郑洛莱嘴角勾起了惯有的弧度:“你再到处说我哭,信不信我抓你去拍GV?” 闻言杜威脸都绿了。 郑洛莱把烟蒂扔在烟灰缸里,然后说:“走。” 杜威不解:“干嘛去?” 郑洛莱斜视说道:“你不是要吃法国菜吗?” 杜威顿时饿了:“对啊,对啊。” 说着就跟他往俱乐部后门的停车场屁颠颠的走去。 完全没想起来到底说要吃的人是谁来着。 第46章 一顿美味的法餐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落地窗外尽是夜色茫茫。 郑洛莱照例拿出信用卡要结账时,Waiter却笑眯眯的说:“先生,已经结过了。” 他微怔。 正抱着杯子使劲喝蔬菜汁的杜威含糊不清道:“不是我要请吗?” 说完就拿起餐巾擦擦嘴:“好了我们走吧。” 郑洛莱莫名其妙的跟着他走到门口,才发觉等待区的沙发上坐着个意外出现的男人。 杜逸放下手里的杂志,抬眸微笑:“小威吃完了?” 而后只对郑洛莱点了点头。 Waiter拿着卡和发票走过来道:“先生,这是我们送您的小礼物,欢迎下次光临。” 杜逸接过个印着餐厅LOGO的小袋子,拍拍杜威的肩:“走吧。” 杜威恩了声,而后跟郑洛莱摆手:“那我回家了,再见。” 话毕兄弟俩就这样扬长而去了。 被扔在原地的郑洛莱除了有一种骗小孩饭吃的诡异感,还有一种角色改变的不爽感。 至少以前杜威惹了麻烦会想起找自己解决,而如今自己却变成了他眼里的麻烦。 那家伙是很亲疏分明的,如果他觉得不分彼此,就绝对不会斤斤计较钱的问题,如果他觉得需要客气,那么一分一毫都不会占人便宜。 说好做朋友,其实还是变了。好像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 “干吗非要我过来结账?我不是给了你张卡吗?”杜逸开着车,忍不住疑惑道。 杜威脱口而出:“尴尬啊,他要送我回家怎么办?” 你都被送了八百六十回了吧…… 杜逸暗自琢磨,以为这两个不靠谱的家伙可能又在吵架,也没再追问,只是道:“你也该学车了,放暑假去驾校报名吧。” 杜威哦了声,边翻着餐厅给的小蛋糕边问:“哥,我问你个问题。” 闻言杜逸侧头看了他一眼。 杜威说:“为什么特别好的朋友跟我强调做朋友什么的,我那么不爽?” 聪明的杜逸不会糊里糊涂的回答,而是小心翼翼的反问:“不做朋友还可以做什么?” 杜威捉摸了琢磨,低头道:“好像也做不成什么啊,就是朋友……” 这条路在晚上有些偏僻,杜逸慢慢的把车子停在边上,过了好半天才说:“郑洛莱有没有……对你做过朋友不该做的事情?” 或许是这个问题太突如其来,杜威一下子脸憋得通红。 杜逸的神色渐渐淡了下去:“有是吗?” 杜威觉得自己和哥哥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他又不是爸妈,又不会严厉的管教,于是干脆大大咧咧的承认:“有一点,没有到最后那步。” “你喜欢男人?”杜逸惊愕的问。 “不不不,不喜欢!”杜威立刻否认。 杜逸晓得他不会撒谎,即痛苦又不解:“那为什么……?” 杜威自己也很茫然,半开的车窗透进的风,让他的面颊一阵发痒。 不自在的挠挠,回答道:“喝多了呗。” 杜逸发了会儿呆,而后很温和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别做糊涂事,爸妈承受不来。” —— 年轻时的时间总是不知不觉过的很快。 自从那顿饭之后,郑洛莱就没在杜威面前出现过。 好在杜威整天上课,又有那么多同学朋友跟着混,也没觉得如何。 说起来大学相较中学要轻松的多,每个学期慌里慌张的也不过考试那几天。 幸而杜威对于新闻还算感兴趣,三五张卷子没靠作弊也答的七七八八,最后只剩下头痛的英语要解决。 这日中午他正悲惨的蹲在考试楼下面临时抱佛脚,忽有个陌生号码出现在手机上。 “喂,谁啊?”杜威说话没那么讲究。 电话那边传来一句很清亮很好听的年轻男声:“是我。” 杜威吓了一跳,猛然站起来叫道:“林亦霖?!” 通话暂时沉默片刻,林亦霖才又轻轻的说:“我从同学那里问到了你的号码,我想知道陈路在哪里,我要见他。” 杜威吃惊:“你回北京了?” 想当初小林子和路王子闹到那步僵局,谁都觉得他要是走了就永远走了。 怎么会想到林亦霖不仅会回来,还要挑陈路最愤怒的时候回来。 好不容易平静下情绪的杜威为难道:“你不是有新的男朋友了吗,陈路气的都快疯了,他不会见你的。” 林亦霖含义不明的笑了下:“你帮我把他约出来,我有我的办法。” 杜威自然愿意做这种积德事,不过他考虑到自己现在的处境,顿时恶向胆边生:“帮你可以,你得先替我做件事。” “你都会谈条件了?干吗?”林亦霖的语气里透出微微的不以为然。 杜威喜上眉梢:“你现在打车来传媒吧。” —— 三十分钟。 等的阵阵焦急的二萌终于远远地看到了林班长修长的身影。 他依旧是当年那副平静到宛若死水的表情,精致的眉目美的好像没感情的娃娃。 一路走来,多少花痴的同学回头瞅他,他也没半点反应。 大概变态的陈路就喜欢他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劲儿……杜威心里古怪的琢磨,面上却很热切,冲上去抱住他:“林林!我想死你了!” 林亦霖尴尬的推开他:“别闹,你有什么事?” 杜威嘿嘿笑着把学生证和文具盒推到他手里:“替我去考英语。” 林亦霖头上顿时几道黑线:“被发现了你要挨处分的。” 杜威说:“没事儿!发现不了,老师都不查!” 林亦霖沉默。 杜威装凄凉:“我不想挂科,挂了科暑假没的玩了,你就当给自己赎罪吧。” “我有什么罪?”林亦霖瞥他。 冷冰冰的眼神让二萌顿时缩头缩脑:“那啥……你给我家路路带了绿帽子。” 闻言林亦霖立刻扔东西翻脸走人。 杜威绝望的揪住他:“我错了,班长大人,你忍心看我一把年纪了还不及格吗!!!” 林亦霖因为远处有学生围观而面露尴尬。 杜威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帮我了,我晚上就让你见到陈路!真的!” 这话好像才是林亦霖要听的,他皱眉说:“放开,在哪个教室考?” 杜威转涕为笑:“这个楼的三零七。” 林亦霖揉揉把他抓的发红的手腕:“我知道了。” 杜威又不放心的嘱咐:“差不多就行啊,你别整个一百出来让人怀疑我,我们老师可爱唧唧歪歪了。” 这家伙真是世界上最麻烦的存在,林亦霖问:“那你要几分?” 杜威左右盘算了一阵子:“六十。” 林亦霖哦了声,便不再理他。 不过此时此刻杜威可是大大放心,像小林子这种学习狂,让他答六十,那结果五十九和六十一都是不可能的。 只可惜天生有点弱智的二萌若是知道,最后林亦霖只把选择题全做对了,四十分的作文一个字没写的话,肯定要活生生的吐出血来。 —— 来得早不如来的巧。 这天正好是陈路一位艺人朋友的生日,杜威跟大家也都熟,便在邀请之列,省去了再设局的麻烦。 他先喝了会儿酒,待到陈路快到了才神神秘秘的出去晃了一圈接来林亦霖,而后忐忑的嘱咐说:“我可只保证你见着他,不能保证他原谅你啊,其实今天人挺多的,你要是怕面子上过不去,等着散场以后……” “你现在怎么这么罗嗦,让开。”林亦霖站在KTV的走廊再度表现不耐烦。 杜威摸摸头:“我是为你好啊,陈路发起脾气来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亦霖问:“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 杜威眨眨眼:“你。” 小林子抱起手瞅着二萌,表情很无奈。 杜威鼓起勇气:“好吧。” 而后故意假装热闹的冲过去推开门笑:“夏澜天同学,我给你带来个新朋友,还不赶紧表示欢迎!” 过生日的姑娘正抱着陈路送的礼物研究,闻声疑惑抬头。 可怜的王子殿下被这样搞了个措手不及,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杜威见了顿时有种恶作剧快感,对着面色各异的人们贱笑了片刻,而后拉过林亦霖:“你不要不好意思啊,这儿没外人。” —— 一个圈子的好友大聚会,郑洛莱当然也在。 他之前看到杜威也只不过淡淡的打了个招呼,现在更不会吭声,只是冷眼旁观。 林亦霖似乎也没想到包房会这么大会有这么多不认识的人,他在杜威的起哄下坐到了陈路身边。 轻语淡笑,都让郑洛莱看的不爽。 像陈路这种张扬跋扈惯了的大少爷,从来不在乎别人的面子是什么东西,他之所以没有发作,当然还是放不下。 杜威也是人来疯,不仅在旁边吵吵闹闹,还非要挨着林亦霖坐。 郑洛莱的耳畔一时间阵阵喧哗,他点支烟,皱了一下眉头,而后坏笑着对总跟着自己出来的MB秦越小声嘱咐了几句。 秦越会意,晃晃悠悠的便走过去挤到陈路和林亦霖中间笑:“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很早就听说过你了,我叫秦越。” 林亦霖是个非常标准的读书人,自然讨厌他的风尘劲儿,因此脸上也不好看:“你好。” “别这么拘束嘛,”秦越故意靠到陈路怀里:“你这样我还以为是条子来临检呢。” 林亦霖果然被惹恼,眼神带刺似的瞅着他们,就连秦越坏坏的灌给他的烈酒也没拒绝。 虽然被小林子那个男朋友刺激的不轻,但陈路也不喜欢别人欺负他,一时间便诡异的变得热情起来,拿着话筒要唱歌,终于成功地吸引走了大家的注意力。 那一大杯高度酒杜威都受不了,他见林亦霖已经有点眼神茫了,很担心的拍拍他的脸:“林林,你没事吧?” 林亦霖好像真的开始醉,声音软软的说:“晕……” 杜威顿时郁闷,端了杯水要给他,可是林亦霖好像听不见什么,也不肯接下杯子。 美人醉了也是美人,二萌瞅着他醉眼朦胧的漂亮模样,很古怪的想起了地震那晚的事情,脸红的喊道:“陈路,陈路,你老婆彻底醉了,赶紧带走,一会儿被郑禽兽占了便宜我可不管。” 本来就情绪不好的郑洛莱一时长气,回头骂道:“你他妈又挑衅,我禽兽也先禽兽了你。” 陈路倒是没管这俩家伙幼稚的互相攻击,愣了愣便放下话筒,无奈的把倒在沙发上的林亦霖拦腰抱起来,心情复杂的悲哀叹息:“你呀……” 原本他们没打起来杜威就已经很惊奇了,此刻陈路不计前嫌的表现就更令他惊奇,不料最惊奇的事接下来才发生。 从来都是理智、客观、淡然、好像连玩笑都不爱开的林亦霖,此时此刻竟然很温柔的靠在陈路的怀里,轻声叫道:“哥哥……” 陈路完全是傻在大家面前。 林亦霖更加变本加厉,拖着娃娃音说:“陈路哥哥……” 他接着用手抬手搂住了陈路的脖子:“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没了你我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错了……你打我吧骂我吧……就是不能不要我……” 撒娇到最后,晕晕的睡了过去。 傻杜威在旁边看得肉麻到不行,可是陈路却好像很吃这套,抬抬下巴示意二萌。 二萌赶紧把林班长简单的背包递给他。 路王子拿过便抱着林亦霖离开了,连句告别的话都没给大家留下。 这场热闹当然惹得大家议论纷纷了半天,爱八卦的杜威高兴的跟着七嘴八舌,还没脑子的分享起以前高中时那两人的恋爱经历,一时间被众腐女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倒是郑洛莱周身越发阴沉,向来爱交际的他竟然整晚上都一脸爱答不理的神情。 最后散场时,也还靠在小吧台上对着空掉的瓶子走神。 醉醺醺的杜威上完厕所回来,发现偌大的屋子只剩下流氓一人,上前便踢了他一脚:“你啥毛病啊,黑脸给谁看呢?” 郑洛莱侧头,漆黑的眼睛阴沉的可怕。 杜威却还不自觉:“哼哼,林班长可是我的守护神,今天英语还是他帮我考的呢。” “干我屁事,跟我说这个干吗?”郑洛莱利落的点了支烟,又看向别处。 杜威沉默了半晌,忽然说:“我发现我越来越烦你,干脆连朋友也别做了。” 郑洛莱薄薄的嘴唇勾起了危险的弧度:“我也这么觉得。” 闻言顿时压不住火的杜威刚想伸手打他,却猛然让流氓拉进怀里,被深吻堵住了所有的废话。 第47章 一个人有可能时时刻刻对自己保持清醒吗? 答案显然不能。 甚至绝大多数的时候,我们都误会了自己要什么,误会了自己怎样才能快乐。 所以世界上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那么多的伤心,那么多的无所适从。 光天化日之下的伪装太重,反而是深夜的酒精更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虽然,这只是一时,而不是一世。 —— 杜威喝的整个人都茫茫的,半眯着眼睛任郑洛莱吻了很久,才头晕目眩的稍微推开他:“你干吗?” 此时郑洛莱仍旧半搂着杜威,让他跌在自己身上,淡笑着轻声问:“你说我干什么,都这样了还能干什么?” 说完他就很突然地重重的咬了下二萌的嘴唇。 血腥味顷刻就在唇齿间散开,杜威闷哼了声捂住嘴,愤怒的盯着他。 漆黑的瞳仁在包房暧昧的灯光下是那样的明亮。 郑洛莱慢慢拉开他遮着脸的手,又问:“我也时常问自己在干什么,怎么就从美国回来,只为了跟你说一句做朋友……” 他很诱惑的凑到杜威耳边说:“可是做不成朋友了怎么办,没有做朋友的心情了,看到你再也没办法那么轻松那么开心了。” 温热的气息佛在脸颊,杜威醉呆呆的说:“不开心,是讨厌我吗?” 说完他又神经兮兮的起身后退了几步,想要找到自己的包走人。 可是没喝多少酒的郑洛莱很快抢先一步,抓起二萌的大包藏在身后,半笑不笑的说:“也许是讨厌了,你在我面前我就很心烦,很郁闷,很想躲开,很想根本就没认识过你。” 闻言杜威难过的瞅了他半晌,又炸毛的大声说:“我也是!” “但我又很想上你,想把你弄哭,你也是吗?”郑洛莱用一种端庄的表情,说着不堪的语言。 杜威顿时语塞,愣了半晌忽然道:“给我,我回家了。” 话音没落便上来抢包。 郑洛莱早知如此,顺势就把包扔掉,抱住他便把他推到在宽大的沙发上,而后费力的按住使劲挣扎的杜威,眼神里透出了丝认真的恶劣。 如此迫近的距离让杜威产生了无端的压力,他怒气冲冲的便使劲给了郑洛莱一拳:“操(河蟹)你大爷,起开!” 根本没悠着劲儿,像是打仇人一样。 郑洛莱顿时就被惹火了,伸手就大力扯开了他的体恤,不管不顾的吻着他,一边又拉下了彼此的裤子拉链。 两人男性最私密的地方隔着薄薄的布料贴合在一起,让杜威挣扎踹闹得更甚。 悲惨的是他喝多了酒,糊里糊涂的根本使不出平时的力气,最后抬起手,甚至打偏到了空气中。 郑洛莱是个什么样的人? 热爱身体,热爱享受,流连过无数温柔乡,阅练过记不清的男男女女。 杜威早恋时得来的那点可怜的经验,怎么可能是对手? 他很快就彻彻底底的败下阵来,败给了郑洛莱那双看起来修长白皙很禁欲、却又灵巧的可怕的手,败给了他缠绵悱恻的深吻,和劲瘦的身体中那灼热的温度。 一个全世界都很难找到的心地纯洁的男孩,就这样被欲望的代言人,拉入了快感和禁忌的漩涡。 —— 次日的清晨似乎来得格外突兀。 全身酸痛的杜威在半睡半醒间睁开了眼睛,瞅着落地窗透进来的雪白光亮,很久很久都没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可现实总不会永远凝固在此刻。 他费力的侧过头,猛的瞅见郑洛莱的睡脸,才察觉这是他的卧房他的大床。 昨夜伴着阴影的桃色记忆,像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全部涌入他的脑海。 杜威惊恐的睁大眼睛,想起两个人是怎么在KTV从撕打发展到云翻雨覆,自己又怎么被这家伙背回家,从浴缸到地毯又折腾到床上,最后才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晕晕睡去的事情。 我……操! 悲愤的二萌彻底酒醒了,他猛然坐起,又扯到那个被欺负到疼痛不堪的地方,脸一阵青一阵红的倒了下去。 不安分的响动让郑洛莱有了反应,他貌似心情不错的搂过杜威,还咬了下他的耳朵。 这下已经有点三观崩溃的杜威彻底发起狂来,挣扎起身的动作像条干涸的鱼,砸在他身上的拳头却丝毫不客气:“你他妈的混蛋!还睡!睡你大爷的睡啊!!啊啊啊啊啊啊!!!!!!” 郑洛莱困困的搂过枕头不为所动,故意说道:“你都快把我榨干了,还不让休息一下……” 杜威气的脸的扭曲了,打到没力气打,也不能真拿把刀把他砍死。 心中一阵巨大迷茫和憋屈,令他眼眶发酸。 感觉身旁诡异安静的郑洛莱终于抬眸,而后无奈的坐起来说:“不是,也不至于哭吧?” 杜威尴尬的粗鲁擦脸,变得闷不吭声。 郑洛莱如果不恶劣就不是郑洛莱了,他身为一个年长的又占了便宜的人,竟然笑了出来:“哎哟,昨晚上你不是挺舒服的吗,是谁抱着我不让我停啊,现在这样是要去警察局报案吗?” 杜威愤愤的瞅着他,明知道酒是自己喝的,后来胡搞也不是被强迫,纠结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郑洛莱摸摸他的头道:“我很小心了,没有弄伤你,累就再睡会儿呗。” 话毕掀起被子,什么都没穿便光脚踩到地板上,款款的走进了浴室。 —— 冰冷的水顺着发丝流淌过全身,让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很多。 刚才……真是没办法面对二萌的眼泪和他即愤怒又迷茫的眼神,才逃到这里避难。 可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杜威会不声不响的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还是会回家告诉他哥最后闹到天翻地覆? ——郑洛莱不乏自私的这样想到,又嘲弄的弯起嘴角。 Whatever. 随便怎么样吧。 他关掉水,穿上柔软的浴袍便走了出去。 杜威没有睡觉也没有走,仍旧魂不守舍的坐在床上。 他瞧见流氓出来,便小声道:“你不许把这事告诉别人……” 郑洛莱拿起水杯喝了两口,不以为然的挑挑眉毛。 “昨天陈路还说今晚上一起去吃饭呢,你要是说了,我就……”杜威的表情越发灰暗。 郑洛莱哼了声:“我说这个干吗?” 杜威裹着被子很认真的抬高声音道:“你可不要误会了,虽然……虽然这样了,但我跟你没啥关系啊,大家都是男人,别想太多。” 闻言郑洛莱差点把含在嘴里的冰水喷出来。 都是男人。别想太多。 这话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听了? 第48章 高脚杯,葡萄酒,美味佳肴,悦耳钢琴。 多浪漫的环境。 呆滞。呆滞。呆滞。呆滞。 多可怜的二萌。 郑洛莱瞅着故作坚强却显得异常魂不守舍的杜威,于心不忍之余又觉得有点好笑。 他把装着炸虾的盘子推过去说:“多吃点。” 杜威神色古怪的抬起眼睛,又瞅瞅四周转移话题:“陈路怎么还没来?” 原本约好的六点,等了一个小时也没有音讯。 郑洛莱淡漠的说:“在陪林亦霖呗。” “那也应该说一声什么的……”杜威戳了戳根本没怎么动的牛排,嘟囔道。 大概人在尴尬之时总喜欢纠结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郑洛莱早就做好了这家伙会愤怒到惊天动地的打算,谁知道杜威竟然跟他装成熟装无所谓,真的是二到尽头,覆水难收。 “我还是去找路路算了,他本来就在和林亦霖冷战,要是吵起来出什么事怎么办?” 心里太纠结,实在吃不下,杜威索性扔掉刀叉。 郑洛莱反而身心愉悦,把最后一块煎鹿腿吃完,又喝了点红酒,而后才慢条斯理的说:“他手机不开,你去哪找?” 是啊,陈路在北京的房子早卖了,这两年根本就居无定所。 郑洛莱示意Waiter结账,而后才道:“我带你去吧。” 他晓得杜威很累很疲惫,但就是忍不住想看看,这家伙要逞强到什么时候。 —— 车窗半开,夜风徐徐。 无论是真心相爱还是虚情假意,能够缠绵整夜的两人在次日的相处中,总不会太平静。 但杜威除了比平常讲话更少以外,根本就没再提这件事。 假装没发生并不是真的没发生,傻瓜。 ——郑洛莱默默的嘲笑了他片刻,忽而就握着方向盘问:“还疼吗?” 杜威蔫蔫的坐在旁边疑惑:“啊?” 两秒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不、不疼!” 郑洛莱又道:“一会儿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第一次无论如何都很累。” “你妈……你干吗老提这事?”杜威忽然生气的问:“你不是跟很多人睡过吗?!” 车内诡异的沉默了几秒钟。 郑洛莱哼道:“是啊,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是小男孩儿好,跟你真有点为难。” 杜威表情顿时扭曲起来,拿出手机胡乱的按着,露出一副再也不肯吭声的样子。 郑洛莱本不愿跟他争吵,又渐渐平静的笑了下:“如果你在乎就对我说,我会……” “没事。”杜威打断他,抱着手闭上了眼睛。 郑洛莱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终于有点不爽。 难道二萌不该是个吵吵闹闹,小事化大,大事爆炸的家伙吗? 现在是怎样? 难道他真的没往心里去? 不可能。 一路胡思乱想,郑洛莱不知不觉便把车开到酒店门口。 停下来正要顺手点支烟,才恍然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起,杜威竟然在旁边睡着了。 干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倦意,这样安静着不犯傻不闹人,倒真是赏心悦目的孩子一个。 郑洛莱终究没点烟,又放下打火机。 他无意识的想去握住杜威无力垂下的手,可到快要碰到之际,却又皱着眉收起了胳膊。 —— “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叫我啊,脖子都睡疼了,真是的。” 酒店安静的走廊里传来了阵阵抱怨之声。 杜威急匆匆的往前走,找到门牌号便要敲门。 谁知郑洛莱却嘘了一声,憋着笑拿出了张备用的房卡。 杜威小声阻止:“喂喂喂,你怎么有这个,万一人家正在……” “那才好呢。”郑洛莱轻笑了下,神不知鬼不觉的便推门进去。 可惜少儿不宜的情节没有在眼前上演。 相反,偌大的房间非常整洁,只有陈路随手扔在床上的LV和太阳镜凌乱的躺在那里。 除此之外,就剩阵阵水声。 杜威三八劲儿上来了,好奇的凑到浴室门口偷听。 陈路和林亦霖果然在里面。 看来这俩人不仅没吵架,而且好像已经飞速和好了。 因为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对话,都缠绵肉麻的要命。 性格大咧的杜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刚想推门进去吓他俩一跳,又恍然听到林亦霖说想去别的地方玩。 这位已然放暑假的旅游爱好者顿时咦了一声。 在旁边抽烟的郑洛莱想捂住他的嘴也来不及了,几秒之后,陈路还淌着水的帅脸就阴森森的出现在门口:“你们在这儿干吗?!” 郑洛莱差点被杜威带的摔倒在地,哼笑道:“哈哈……你今晚又没去赴约手机也不接,怕你想不开过来看看,我可是好心。” 这语气倒像自己根本没干偷听这种缺德事。 之前回北京时陈路跟他喝过几次酒,就给了他张房卡,此时爱人回归,自然伸手说:“我忘记告诉你了,把备用房卡给我。” 从见到林亦霖的第一眼起,郑洛莱就知道他们分不开。 大约此刻能又在一起,也算是好结局。 他从钱包里拿出卡甩给陈路:“看来你是最近转运了。” 陈路弯弯眼睛: “嗯。” 郑洛莱看不得他爱情圆满的阴暗心理又作怪: “哪天请我们吃饭,不,吃饭太便宜你了……” “都可以,你看着挑吧,没事就快走。”陈路巴不得立刻赶开不速之客,不耐烦的保证道。 憋了半天的杜威弱弱的插嘴说:“你们要去哪旅游,请我们也去……” 陈路自然想跟林亦霖去过二人世界,所以毫不犹豫的拒绝。 自从上次杭州之行诡异的无疾而终,白霞就不允许杜威再私自满世界乱跑,郑洛莱现在算是没啥用了,他全部的希望都在王子殿下身上,只能又开始装可怜要赖着他带自己玩。 一时间浴室的门口争执不下。 悲催的林亦霖尴尬的坐在浴缸里动也不能动,最后终于爆发喊道:“陈路你给我滚出去把门关上!” 郑洛莱拉住杜威的胳膊:“先走吧,别打扰人家。” 话毕就朝陈路诡异的一笑,将吵着要去玩的二萌拖出了房间。 —— 被一路拽进电梯的杜威终于挣扎开流氓的束缚,拍拍从流氓家勒索的新体恤道:“干吗啊,我要去旅游。” 郑洛莱无聊的玩起打火机:“当电灯泡小心天诛地灭。” “那有什么的我们三个原来住一个宿舍……”杜威嘟囔嘟囔又觉得不对劲,皱起眉头问:“你不是很讨厌林亦霖吗?今天竟然怕我打扰他们。” 闻言郑洛莱微怔,而后顾左右而言他:“你想去哪玩,我带你去,反正我很闲。” 这话倒是真的,他那几个亲戚生怕他回来抢掉大陆生意的掌控权,最近基本把他给架空了。 杜威低着头拒绝:“我才不去呢。” 郑洛莱瞅瞅他,忽然把二萌搂过来笑:“你今天一直很古怪……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我靠我有啥不好意思的,我也阅历很丰富!我……”杜威叫嚷道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语言。 郑洛莱身上淡淡的烟草味简直越来越熟悉,这真是个不祥之兆。 还未等已经快要神经错乱的杜威挣扎,电梯的门便缓缓开了。 他吓得使劲推开郑洛莱,惊愕的瞅着门外几个吓傻的中年男子,顷刻就变身为番茄的颜色。 郑洛莱想拉他的手,却被杜威用力甩开。 彻底乱码掉的二萌冲出去喊道:“比我好的人有的是,你快去寻找新的幸福吧,不要再迷恋我成不!” 说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出了酒店大厅。 郑洛莱见的世面多了,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气定神闲的便朝旁边的咖啡区走去。 边走边手欠的给陈路发了个短信:“小心悲剧重演,再蹈覆辙,何必认真?” 王子殿下回复的很快:“你又没有宝贝老婆,你体会不到什么是爱情。” 宝贝。爱情。 这种甜的腻人的字眼让郑洛莱微皱起了眉头。 他找到沙发坐下来,随便点了杯拿铁,而后便茫然的想,人都那么自私那么功利那么虚荣,其实彼此开心就好,干吗要把谁当成宝贝来看,让自己活生生的卑微了下去? 其实或许也不是。 有的人……也并不自私功利虚荣。 但那是因为二吧? 犯二很难得吗?犯二很可爱吗? 应该不会。 所以某人和宝贝之类的词汇,大概还相去甚远。 第49章 杜威长这么大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玩儿,他从来没有因为别的什么而耽误了让自己高兴。 此时此刻,包括郑洛莱。 自从得知可以跟着陈路出去逍遥,这家伙就整天忙着打电话积极参与。 心软的林亦霖禁不住他连哭诉带哀求,最后终于答应。 乐的杜威立刻就忙忙叨叨的在家收拾起了行李。 本来暑期略微清闲的杜逸想带他去旅游,见状不免在旁边轻声道:“你总缠着人家,方便吗?” 杜威好不容易翻出护照,高兴道:“方便方便,都是好哥们,你就安心的上班吧~~” 说完又蹦蹦哒哒的挑衣服。 杜逸微怔,听他那意思,好像自己很喜欢去当这半大不小的公务员似的。 讲真的,回家以后的日子并没有在部队来的轻松。 整天在太阳底下训练新兵,远远好过办公室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即使能够经常看见杜威,可是渐渐长大了的弟弟却已经习惯了独自生活。 一副每天都有要忙的事情一样,离自己越来越遥远了。 事事都像徒劳。 杜逸正忧郁的走着神,恍然被二萌凑近的脸吓了一跳。 杜威没心眼的问:“哥你咋了,失恋了?” 杜逸说:“没有啊。” 杜威嘿嘿乐:“不是蒋雨裳把你甩了吧,这么垂眉搭眼的。” 闻言杜逸顿时推了下他的脑袋:“根本就没在一起。” 杜威撇嘴:“我可是为了你才忍痛割爱的,你真不争气。” 杜逸沉默半晌,很认真的说:“如果不是因为有感情,我绝不会去选择一个人。” 谁都晓得,二萌从未好好的琢磨过爱情这个问题,他愣愣的眨眨眼睛,而后疑惑的问:“哥啊,你不喜欢蒋雨裳,是喜欢别人吗,你说出来我会支持你的!” 杜逸拍了下他的脑袋:“没有,明天去钓鱼吗? “啊,去!”杜威兴奋了:“二舅送我的鱼竿我还没用过呢!” 杜逸转身,欲言又止的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走了。 —— 夏日的光最透亮,轻轻柔柔的照在水面,波光如绸。 这附近都是草地和农田,安静的有些荒无人烟。 杜威很是装模作样的把鱼竿放好,而后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这种好地方的?” 杜逸带着浅咖色的太阳镜在旁边安坐,脸庞被湖水映的一明一暗:“上个月帮着个农民办了点事,他让我来玩的,这是他家承包的水塘。” “哟~你拿老百姓东西!”杜威照旧叽叽喳喳的瞎闹。 杜逸瞥他:“钓上来会给钱的,闭嘴。” 杜威乐了两下,便专心在旁边钓鱼,好不容易钓上来了便忙着用手机拍照,也不知要发给谁看,折腾的倒是很开心的样子。 此时此刻的宁静悠远,与世无争,几乎就是杜逸所希望的生活。 虽然,它很短暂很短暂。 —— “你这能吃吗?” 钓鱼钓到傍晚,二萌就饿得肚子咕咕叫,吵闹着要在原地烤鱼。 最后杜逸瞅着这家伙弄出来的黑乎乎的东西,实在忍不住如此质疑道。 杜威拿着铁签使劲吹了吹,而后便不管烫不烫的就咬了一口,而后吧嗒吧嗒嘴,做了个痛苦的表情。 杜逸眼神古怪的瞅着他,嘴角微弯。 “你笑什么?”杜威瞪眼。 闻言杜逸的笑容更明显。 杜威被他的表情搞的心里发毛,探头在水塘便照了照,才发现自己脸上蹭的宛若丐帮弟子。 他坏心顿起,出其不意的猛然回头,伸手就乱摸老哥干净的脸。 “杜威,反了你了!”爱干净的杜逸果然生气,揪住他就是一个爆栗。 杜威乐的跟什么一样,却不忘还手,弄得兄弟俩最后掐成一团,在夏日的河塘草地上滚得乱七八糟。 闹的累了,杜逸便顺势躺在那里,瞅着已经开始暗淡的天空叹息:“真想生活在这里。” 不料平日里毫无小情调的杜威也感叹:“我也是。” 杜逸疑惑的看他。 杜威有点走神:“我现在觉得,别人的心思太难猜了,每天都好累。” 像他这般毛躁的性格,会在乎为人处世的复杂才怪。 杜逸径直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杜威想说,我跟我的朋友上床了。他还想说,我们的关系变得很纠结。他又想说,如今我每次见到这个朋友,心里都慌张的乱七八糟。 可是这些话,却又一句都不能说。 怕尴尬,怕哥哥担心,怕闲话传出去,郑洛莱会不满。 等不到答案的杜逸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你高兴就足够,去做让自己高兴的事,不管怎么样,哥哥都会保护你。” “哎呀,说什么保护不保护的,我都这么大了。”杜威坐起来哈哈笑了两声。 笑声落在地上成了碎片,他又低头道:“有你真好。” 这四个字,对于某种不奢望回报的感情。 也许就是最奢侈的嘉奖了。 —— 二萌的山寨烤鱼当然不成,最后玩的实在晚了,他们俩人就在渔民家随便吃了点饭,而后找了个条件还过得去的农家院住宿。 杜威忙着在小电视前看球赛,看完又洗好澡,已经磨蹭到了后半夜。 他蹑手蹑脚的推门回屋,发现杜逸已经入睡。 谁知道正准备也爬上炕的时候,耳畔却毫无预兆的响起了句呼唤:“小威……” 吓得杜威差点趴在那儿。 过了半晌,他才察觉是哥哥在说梦话。 杜逸沉睡的脸色很苍白,他又喃喃的叫了句:“小威……” 嘴唇全无血色。 杜威惊呆了,伸手推了推他:“哥你怎么啦,我在这里!” 粗鲁的动作让杜逸瞬时醒来,他满额头的细汗,不明所以的问:“干吗?” 杜威微怔:“你做恶梦了?” 杜逸疲倦的翻了个身:“没有啊,快睡吧。” 听了这个杜威傻在炕头上,他脑海间跑过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又立即使劲甩了甩头。 ——胡思乱想什么呢,最近真是内分泌失调! 第50章 二萌以为自己是对于度假最积极的人,谁知到大早晨他气喘吁吁的奔到机场,抬头就遇见了最不想遇见的人. “不是告诉你不要来吗?”杜威急了。 郑洛莱很悠然的靠在椅子上抽着烟:“干吗要听你的话,你是我什么人?” “操,你你你……”杜威纠结道:“你可不要什么都瞎说,听见没?” 郑洛莱打开手机,边翻边讲:“怎么会呢,我也不会把这个发给别人看的。” 闻言杜威疑惑,探头一瞅,那屏幕上竟然是那晚他们做那件事时的照片。 空气凝结,二萌石化,然后裂了。 郑洛莱笑了笑:“刚才才发现,我也忘了什么时候拍的。” “你他妈赶紧删了,给我,给我!”杜威回过神来,很有抓狂的迹象,扑到他身上便大喊大叫的抢手机。 郑洛莱最近烦恼渐忘,逗他成瘾:“亲我一下就删。” 杜威正想骂他什么,忽闻身后传来弱弱的问候:“你们好,你们是陈路哥哥的朋友吗?” 他回头一瞅吓了一跳:不知道从哪跑来的非主流小姑娘,说话港台腔,头发又卷又长,身上五颜六色简直到了刺目的地步。 “啊?你谁啊?”杜威问。 小姑娘语出惊人:“我王幸,是陈路哥哥的未婚妻。” 这下二萌的注意力彻底转移了,应付似的笑笑,而后偷摸给王子殿下发短信问:“啥情况,你未婚妻怎么来了?你到哪了?” 陈路过了会才回复:“路上,那是我妈客户的孩子,生意往来,叫郑帮我解决一下。” 杜威读完便怪怪的瞅向郑洛莱。 郑洛莱皱眉:“干吗?” 杜威凑上去小声说:“这是陈路给你介绍的女朋友。” 平时随随便便的流氓不禁没响应这句话,还冷冷的问:“他有病啊?” 杜威眨眨眼,又没头没脑的乐了一下。 大约是二萌瞅着比郑洛莱亲切,小王幸竟然满脸娇惯相的对他说:“哥哥,我渴了,我想喝水。 杜威好说话,加上对方又是个女孩子,立刻大方的回答:“那我给你买去。” 话毕便急匆匆地跑到远处的便利店带了瓶水回来。 谁知到王幸却没有领情:“我想喝橙汁……” 还没等杜威回答,郑洛莱忽然哼道:“爱喝不喝,不喝滚。” 王幸不高兴的瞥了他一眼:“讨厌。” 而后便拿过水转过身,翘首以盼陈路殿下的到来。 —— 此次的目的地是不知名的南洋海岛。 原本是人家两人的甜蜜旅行,硬生生被杜威闹成了好友大聚会。 这且不算,最后还多出一个谁也不认识却麻烦致死的王幸小姑娘。 所以在飞机飞往香港的旅途中,整个空间都飘散着诡异的气息。 郑洛莱半眯着眼睛,始终半睡不睡的瞅着杜威跟别人胡闹大笑,恍然想起上次带他去台湾,那家伙在身边欢乐的吃了一路的事情。 这么恍然回忆,才发现都过去一年多了。 那时怎么会想到今天,而今天,更难预料到明天。 一切事情发展至眼前,几乎和郑洛莱生命里的雷区只有一步之遥。 ——或许某天若无其事的道个别,然后回到美国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后呢?真的可以做到不联系,不失控,慢慢的全都忘记逐步恢复成路人关系吗? 向来清醒的郑洛莱也不能肯定答案。 他时常防着别人对自己有感情,防那些细腻的、敏感的、多疑的、脆弱的人。 谁知到到头来竟然是杜威这么一个粗神经的家伙打破了他的心防。 郑洛莱此时也搞不清楚,是自己陷进去了,还是杜威陷进去了。 不管是谁,都很恐怖,大概都很难有什么好结果。 —— 一行人到了香港时间已然不早,遂决定明日再出发转至海岛。 杜威没啥烦恼,自然是乐意到处闲逛的。 可是王幸那小丫头一直吵吵闹闹,吵的郑洛莱无端心烦。 “你们要去酒吧吗,我也去,陈路哥哥你也去好不好。”她站在酒店大堂又开始各种要求。 杜威边找身份证边插嘴:“不行,你还没成年呢。” 王幸不乐意了,揪住他说:“哥哥……” “去个屁!”郑洛莱忽然阴着脸扔下句话,让服务生拖着自己的箱子转身就上楼了。 陈路莫名其妙的瞅了一眼:“什么毛病?” 杜威嘿嘿乐了几声,终于想起了某个严肃的问题。 —— 工口、工口、太工口了。 擦,这个混蛋。 杜威坐在床上一边删相片一边暗自骂着,根本没注意到郑洛莱已经洗完澡从浴室走了出来。 “激动什么,想和我拍新的吗?”流氓边擦着头发边轻声问道。 杜威吓的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回头结巴道:“你、你……出去玩不,我和紫薇约好了。” 郑洛莱看了看他,忽然扔下浴巾,赤着身子跪到床上,凑在二萌耳边说:“不出也能玩啊。” 杜威顿时满脸通红,往后躲了躲道:“不去拉倒,我去了。” 郑洛莱扶住他的下巴亲了下,笑笑说:“不要假装听不到。” 说完又软软的吻了上去。 很温柔,很舒服…… 但是这样不对啊!!! 走神了几秒的杜威很用力的推开他,起身义正言辞道:“你发春吗,不要总找我麻烦好不好,恶心!” 有点口不择言的话让郑洛莱好不容易出现的好脸色顿时不见:“开玩笑罢了,想上床也不至于找你啊,又没有长的多好看。” “操,你才是丑八怪呢。”杜威气呼呼的说:“有本事你别再碰我,总是说一套做一套。” “好啊,无所谓。”郑洛莱冷眼看他,起身便找了件衬衫开始穿衣。 讪讪的杜威觉得没意思,不声不响的就出去了。 郑洛莱也跟没看见似的,表情全然不在乎。 —— 不管到了什么地方,夜店的环境都大同小异。 吵闹。音乐。酒精。性。 除此之外,还有寂寞和苦恼。 豪爽的赵紫薇姑娘干了两大杯酒,然后对于自己身边两位沉默的男士表示不满:“你们干吗啊,出来玩怎么跟奔丧一个表情。” “肚子饿……”杜威没精打采的趴在吧台上。 郑洛莱根本不回答,沉默的抽着不知道第几根烟。 赵紫薇貌似也又心烦事,长长的叹了口气,大声叫道:“再来一杯!” 可是酒还没调好,她的电话就亮了起来。 是被王幸苦苦折磨的陈路发来的求援信:“T______T你快回来哄那丫头睡觉吧,她一直跟林说废话,我要悲剧了。” 赵紫薇在某些方面跟杜威倒有点像,比如对朋友很够意思。 她挑挑眉毛,很快便拿着包站起来说:“我要去做好事了,你们也别太晚,明早还得出发呢,拜拜。” 说完,挥手便利落的走了出。 顿时空了一格的吧台更显诡异。 杜威趴在胳膊上终于默默地瞅了一眼郑洛莱,没想到却遭遇了他的目光。 两人对视片刻。 郑洛莱忽的起身便向舞池走去了。 声色犬马的场合,流氓再自如不过。 他很快就和身材最性感的美女跳起了贴身热舞,两人少儿不宜的动作,在忽明忽灭的灯光下显得奇异的般配。 杜威在不远处瞅着,表情越来越淡。 酒保终于给他端来了三明治和果盘,他也没有精神坐直开始吃喝。 看着看着,郑洛莱就吻上了那个高挑的女模特,半眯着眼睛的神情,和亲吻二萌时一模一样。 杜威不知道是怎么了,心情会这样灰暗这样沉重。 他突然觉得自己蠢透,怎么会和郑洛莱这样的人做那种事,做了,还要在乎成这个样子。 眼睛看得很痛,鼻子也发酸。 不知不觉,他就悄悄的把头埋在臂弯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杜威的肩膀才被人拍了下。 他抬起头,正对上郑洛莱轻松笑着的俊脸。 流氓搂着那位女模的细腰,弯着漆黑的眼眸:“她明天和我一起去。” 杜威揉了揉貌似困的发红的眼睛,很快便站起来道:“哦,那走吧。” 而后垂着脑袋什么也不看,便向外离开了。 第51章 是谁说过,我们要的是幸福不是真相,真相永远和幸福无关。 或许只有不了解自己的心情时,所得到的快乐才是最没心没肺的。 一旦触及到灵魂深处真实的阴影,笑的欲望和纯洁都会在顷刻间不翼而飞。 —— 靠海的窗,推开玻璃窗就能看到这世上最纯粹的蔚蓝。 夏风扑面而来,本能吹散人所有的烦恼。 却吹不散杜威心里没来由的艰难。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乐不起来过,从来没有阴着脸做不出表情,从来没有僵得像块木头。 从来没有。 但此刻,杜威就是沉闷、沉默、沉重到无以复加。 全感谢郑洛莱的慷慨恩赐。 好不容易来到了海岛目的地,却已经没了玩的欲望,只想拎着行李跑回家。 回到那些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人身边。 —— “喂,下楼看电影吗?” 已经窝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杜威恍然听到呼唤,他翻身一看,原来是林亦霖,顿时又缩回被子里哼哼:“不去了,没啥好看的。” 小林子有些奇怪的走过来:“怎么了,一直无精打采的,饭也不吃。” “没事,困了。”杜威蒙住脸。 林亦霖伸手便把被子扯开来:“你已经睡了一路了。” 杜威瞅了他两秒,忽然又坐起身道:“正好,陪我打会儿游戏,陈路的游戏都是他妈英文的,看不懂啊。” 话毕便若无其事的跳到地毯上,在电视机前盘起腿来。 林亦霖无奈,走到门口对陈路喊了声:“我跟杜威玩游戏了啊。” 而后走回来坐下,开始认认真真地瞅着屏幕。 杜威被他的表情搞的有些紧张,按到PlAY,眼神恍惚的听着林班长给自己讲剧情。 开场动画结束后,林亦霖拍他脑袋:“走啊。” 杜威噢了声,麻木的按着手柄。 林亦霖悄悄的瞅了他一眼,又瞅了一眼,忽然问:“你和郑洛莱到底怎么了?” “怎、怎么了?!”杜威心虚加慌张。 林亦霖淡笑不吭声。 这下杜威不由感觉自己被看穿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你别瞎想,我和他没啥见不得人的关系。” 从前小林子是决计不会管人家闲事的,但如今大概恋爱刚刚圆满,又加上和杜威相识三年,忍不住略带深意的劝道:“有的东西骗自己是没有用的,你现在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是绝对伪装不到最后。” 杜威缺心眼的跟着问:“为什么?” 林亦霖沉默半晌,把手按到他的心脏部位,微笑:“这里变了,人生就变了。” 杜威躲开哼道:“别瞎扯。” 小林子无所谓的弯着嘴角,只是不违背良心的表态:“我倒是希望什么都没有,郑洛莱不是个简单的人,他配不上你。” “喂喂喂!不要把我和你们混为一谈,我只喜欢妹子!”杜威终于省悟过来,瞪着眼睛努力洗白自己。 林亦霖不再做知心哥哥,正过头问:“还玩不玩?” 杜威呆了半晌,又轻轻放下手柄:“是陈路和你说的吗?” 小林子摇头。 两秒过后又补充道:“是大家都在怀疑你们啊。” 二萌原本灰暗的心情,顿时变得漆黑无比。 —— 郑洛莱从初中就不再是纯情的小男生了,风花雪月了十几年,对于和别人发生身体关系简直再熟悉不过。 可他直至现在,仍旧没办法跟陌生人同床共枕的熟睡。 那样,终究是另一层意思上的亲密。 本来此次跟大家来度假,郑洛莱只是想一个人放松放松。 要不是杜威说话太不入耳,他也不会闲得没事在这种死党聚会的情况下,再带个莫名其妙的女模。 现在好了,人多房间少,他失去了独处的权力。 天黑掉很久之后,只要想到身边还有个不知底细的女人,流氓先生就清醒的可怕。 那女模倒是很自来熟,昏昏沉沉中还抱住他撒娇道:“不要总翻身,安静哦,乖……” 乖你妹。 郑洛莱暗自骂道,忽然便在毫无光亮的卧室中坐了起来。 —— 从死党变得成暧昧不明的关系已经够尴尬了,现在还被自己最熟悉的几个朋友背地里议论,杜威再怎么脸皮厚,也不知道怎么应对。 他纠结的在房间里独自闷到深夜,最后肚子实在饿了,才探头探脑的悄悄溜到厨房,打算翻出些东西吃。 谁知刚打开冰箱门,背后就阴阴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不装死了?” 二萌吓了一激灵,回头语无伦次的说:“我又没辟谷,我肚子饿不行吗,吃东西犯法吗?!” 郑洛莱安静的拿着水杯,瞥了他一眼,转身便要走。 杜威心里憋闷极了,想都没想拿起包薯片便砸在他头上。 郑洛莱皱眉回首:“你干吗?” 杜威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吗。 郑洛莱又走到这傻子身边,微微歪着头,轻声道:“我不想理你,你最好别惹我。” 杜威不太习惯他这样冷淡的表情:“惹你怎么了?” 郑洛莱索性放下杯子,抱着手认真地问道:“我真是搞不明白,你到底想怎么样?” 杜威愣了会儿,小声说:“要是不认识你就好了……” 郑洛莱从不是好脾气的人,此刻更是恶意欺负:“成啊,回北京以后我就飞美国,以后各走各路。” “混蛋。”杜威嘟囔了声,低着头遍往外走。 “玩不起就别玩,想玩就不要翻来覆去、欲擒故纵的,有意思吗?”郑洛莱冷冰冰的问。 “混蛋……”杜威停下脚步重复,忽而又大声喊道:“混蛋!混蛋!混蛋!!!我不是在玩!” 话音未落,他拔腿就跑。 一不小心还把饼干掉地上了,丢人现眼的捡起来,消失得跌跌撞撞,简直乱七八糟。 郑洛莱攻心计算是得逞,站在原地渐渐的勾勒出含义不明的笑来。 第52章 来海边度假免不了要游泳潜水、沙滩排球,除了林亦霖不喜欢晒太阳,白日整天躲在屋里以外,大家到是过的非常开心。 当然,如果忽略陈路对王幸那小丫头的无奈躲避,以及二萌诡异的强颜欢笑的话。 ——都是成年人了,谁也不会有事没事的去戳别人的痛痒。 但凡涉及到感情问题,除了当事人能够自己解决,简直别无它法。 —— “还行吧,就是太热了……”这天吃了晚饭杜威照旧给家里打了电话,正巧杜逸不在,只剩下白霞的唠唠叨叨。 永远不放心儿子的老妈依旧是那几句嘱咐:“多吃饭,注意安全啊,别到没人的地方去,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丢了可怎么办?” 杜威站在别墅边的海滩上乱抓着短发:“知道了,我这么靠谱!” 白霞停了下,又操心费力的说:“你有空劝劝你哥,小雨那姑娘那么好,他总是不懂得珍惜,最近又跟人家闹的不愉快。” 杜威明显是跟老哥一个阵营的:“妈!这都啥年代了,早就自由恋爱了,你还搞这一套他能不烦吗?!” 白霞生气:“那爸妈还能害他吗,妈看上的肯定没错。” 杜威不爱正面冲突,嘻嘻哈哈的说:“那您给我找个得了。” 白霞语重心长:“你啊你,原来那紫薇姑娘挺好的,是你给闹掰了,现在还是先毕了业再说吧,解决你哥的问题要紧,他都老大不小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 “我擦,我哥才二十几岁,黄金单身汉好不!”杜威喷了。 白霞又教训道:“说话要文明……” “行了行了,我上厕所去。”杜威不耐烦,啪嗒就把手机合上。 他正打算回屋吹吹空调,谁知道刚绕到后门拐角,就遇到了自己最不想遇到的事。 —— “坏人……你要是回北京我就看不到你了……” 那位这几日杜威尽量避开的女模正风姿妖娆的靠在门边,搂着郑洛莱的脖颈小声抱怨。 郑洛莱笑笑没回答。 女模又撒娇道:“我想去大陆,你给我换个公司吧,好不好?” 郑洛莱不是老好人,当然更不是没头脑的凯子,对于露水伴侣,只有他想给,从来没有别人想要什么就能得到。 果然,流氓弯着嘴角揽着她的腰,低声说:“那你就对我好点啊。” 说完就吻上她的唇,手不规矩的抚摸着女模光滑的后背,轻轻地解开了比基尼的银扣。 春光乍泄,旖旎至极。 二萌看不懂这种属于大人的敷衍,他只看到他的眼睛所能捕捉的残酷影像。 如果是陈路,如果是紫薇,如果是他任何一个朋友,他都敢大大咧咧的跳出来捣乱,或者识趣的避开。 但是此刻不行,杜威就连脊骨都在隐隐的发凉,手脚微颤,动也动不了。 其实他明白,自己和郑洛莱已经再也不是朋友了。 他没办法和他一起去鬼混、去看美女、去开着荤素不忌的玩笑。 好多事从那晚或者从更久以前开始,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耳畔暧昧的喘息和呢喃依旧无法控制的传入脑海,杜威很艰难的抽了抽嘴角,想挤出个笑来,却不小心把手机掉在了地上。 不大不小的声音,足以打断别人的激情。 完全是下意识的,杜威赶紧哆哆嗦嗦的带好太阳镜,弯腰捡起手机,而后抬头就速度飞快的对闻声过来的郑洛莱说:“今天真热,晒死我了,我吃冰激凌去。” 话毕便绕到别的门,消失的飞快。 郑洛莱并没有像平常一样拦住他,非要逗把他逗急了不可。 不是因为二萌鬼话连篇、太阳早已落山,而是他很清楚的看到,杜威虽然遮住了眼睛,却没有遮住已经滑到下巴的泪痕。 女模不晓得怎么回事,扶着自己的比基尼走过来问:“怎么了?” 说完还从后面抱住郑洛莱的腰。 郑洛莱有点不耐烦的推开她:“我抽支烟。” 而后就拿着打火机走回了别墅里面。 —— 怎么办,好像走进死胡同了,好难受。 干脆回北京以后,真就别联系了,他爱去美国爱去火星都随便啊。 只要混过这一段日子,生活肯定会和以前变得一样的。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杜威没出息的盘腿坐在床上,胡思乱想着,越想越徒伤悲。 他特别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能够回到每一个遇到郑洛莱的时刻,然后转个弯,拼了命的不要去认识这个人。 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但不管怎么样,男儿有泪不轻弹,刚才到底哭个屁啊。 他愤愤的用胳膊胡乱擦了擦脸,正打算去冲个澡,谁知道还未动弹,门就被人重重打开,然后重重关上。 杜威吃惊的回头,径直便被郑洛莱霸道的吻住,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出,就倒在了大床上。 急怒攻心的二萌疯了,也不管轻重就踢了他一脚,挣扎起来骂道:“你烦不烦啊,你刚亲完别人,你不在乎我还嫌脏呢!” 郑洛莱大概不是来逗的,表情并未有多轻松,他淡淡的说:“你已经脏了。” 简单的几个字,就让杜威僵在了床上。 过了好久,二萌才郁闷的问:“你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咱俩也算关系挺好了,其实是不是我在你眼里,和酒吧里胡乱找来的人也没什么区别,好我明白了,我实话告诉你我玩不起也不想玩了,你放过我吧行吗?” “你不是说,你没有玩吗?”郑洛莱轻声道。 杜威不讲话。 郑洛莱又说:“我想知道,如果这不是玩,是在做什么?” 杜威还是沉默。 郑洛莱扶正他的脸问:“如果我说,你和别人不一样呢,你敢为这种不一样做些什么?” 头脑一片混乱的杜威呆住了。 一个有着温暖的家庭大好的前途阳光的生活的人,是不会思考某些禁区问题的。 因为那禁区绝对不会比现在更好,绝对是悲剧的开始。 郑洛莱很温柔的抚摸着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你觉得我脏我虚伪,其实你才脏,你才虚伪,你总是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舍不得付出,你害怕改变,你害怕我,你害怕承认。” 明明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杜威却仍感觉全身都像过了电一样的战栗。 但他又怎么敢去面对这些问题? 郑洛莱俯下身子深深地吻着他,又很恋恋不舍的分开,鼻尖碰着鼻尖,浅笑着说:“所以算了就是算了,小孩子。” —— 十天前还让杜威兴奋个半死的海滩假期,结束的简直有点半死不活。 尽管大家都是年轻人,最后也都累得不行。 在机场取了行李,基本也是各自出门,回家休息了。 陈路让早就来了的司机帮忙把旅行箱放好,又等着林亦霖从洗手间出来,而后才坐进去示意司机离开。 正巧此时看到赵紫薇在朋友帮忙下往车里装行李,便又开近在车窗边说:“好好休息啊。” 赵紫薇过来笑:“恩,后天我出去租房子,你得来帮忙。” “没问题,大小姐,我们走了。”陈路弯弯嘴角。 谁知道此时此刻,他、林亦霖、以及赵紫薇的手机纷纷前后响起。 王子殿下拿出来一看,又惊愕的看看呆住的林亦霖,以及满头黑线的紫薇,半天才憋出一个字来:“靠……” 很显然,他们都收到了杜二萌的群发短信,内容言简意赅,绝无歧义。 “我喜欢郑洛莱,哈哈哈哈。” 第53章 当外面的世界已经闹到了天翻地覆的时候,郑洛莱却还处于极度无知的状态。 因为旅行疲惫,他关了手机回到公寓,洗了澡就开始补眠。 大晚上正睡得天昏地暗,忽然一阵敲门声才将他召回了现实。 郑洛莱怕吵,阴着脸套上睡袍出去开门,发现来者竟然是本该已然绝交的杜威。 昨天还古古怪怪的二萌笑的很灿烂,嘿嘿的侧着身子挤进来说:“你饿了吧,我猜你肯定懒得出去吃,我就给你带来了。” 话毕便在桌子上迅速的摆好各色外卖盒子。 郑洛莱没看到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短信,一头雾水的坐到桌旁,狐疑道:“你又要干吗?” 杜威说:“我没干吗啊,我给你送饭来了!” 郑洛莱皱眉:“我不饿,我在睡觉。” “哦……”杜威摸摸头:“那我走了,不吵你了。” 说着就要拎包离开。 竟然如此听话,郑洛莱更感觉奇特:“站住。” 杜威回头:“啊?” 郑洛莱问道:“你吃了没?” 二萌摇摇头。 郑洛莱说:“那你就跟这儿吃呗,我再去趴会儿。” 杜威眼睛转了转,转眼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郑洛莱瞥了他两下,又款款的回了卧室。 —— 流氓何许人也? 他完全是二萌的反义词啊。 瞅见杜威跟中了邪似的古怪样子,郑洛莱怎么可能真睡得着,猜想必然是在他回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件。 可打开手机,尚没来得及询问,短信就跟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陈路表示反感:“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林亦霖简单祝福:“希望对他好点,傻孩子一个。” 赵紫薇不停窃笑:“唉哟,基友出柜了啊,很带感嘛,很有爱嘛” …… 认识的不认识的,杂七杂八。 郑洛莱只回了王子殿下:“后悔什么,怎么回事?” 陈路回复的很快,发来一张杜威短信的截图。 郑洛莱漫不经心的瞅了一眼,愣了一下,又举到眼前仔细看了好几遍,而后毫不犹豫的冲到客厅大声说:“杜威,你他妈又犯病了吧!” 正趴在那吃肉的二萌被吓的差点呛死,扔下筷子捂住嘴使劲咳嗽。 郑洛莱无奈给他端了杯水过来,边拍后背边生气:“你这是要干吗?” 杜威咳的眼泪汪汪:“什、什么干吗?” 谁也看不出郑洛莱的情绪,他只是沉默的把手机屏幕亮给他。 杜威憋红了脸,好半天才道:“你不是说……我什么都不敢做吗?我……我敢!” 郑洛莱怔了半晌:“你不过为了证明你敢?” 杜威点点头,又摇摇头。 郑洛莱眯起眼睛打量了他半晌,抱起手笑了下:“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和我告白吗?” 杜威迟疑片刻,又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和那么多人说,却不和我说?”郑洛莱多半还是有些不解。 现在这种时候,是应该再对本人讲一遍吧。 可杜威有点说不出口。 这几天他翻来覆去的烦恼了很久,最后在机场看到郑洛莱离开的背影,心里有点伤感,生怕再也见不到他了,激动混着冲动,也没细想便传出了那条称得上年度新闻的短信。 发出的刹那,内心感觉宛若苦刑之后的解脱。 兴冲冲的回家,兴冲冲的出去买饭,兴冲冲的送来。 但是果真看到郑洛莱的脸时,却又默默希望他还不知道,或者知道了却可以不提起。 二萌也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此刻只是像个小学生一样紧紧地把拳头放在腿上,等着分配和审判。 其实他从开始就已经被注定,是这场感情的弱者。 弱到连自己是紧张是害羞,对方是虚情是假意,都还分不清楚。 —— 身为一个早就独自面对生活的成年人,郑洛莱应该意识到很多更严肃的现实。 可他并没有。 杜威低下的头,握紧的手,发烫的耳朵,都像是带着纯洁的魔力,让他涌起了更复杂的情感。 郑洛莱忍不住笑了,甚至笑出了声。 杜威终于绷不住的大声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就是喜欢,我没有开玩笑,我……” 他的声音终于融化在郑洛莱紧紧的拥抱之中。 是的,拥抱。 这个温情的动作郑洛莱以为自己终生都做不出来。 是的,他从未试过非常认真的抱住谁,但是此刻他却想要抱着少根筋的杜威。 如果能够不松手便更好。这样比接吻好,比做爱好,比怎么样的占有都好。 “你怎么就不长长脑子,你怎么就不想想你是谁、我是谁,你怎么就不清楚我们不可能有结果,你怎么就不狠狠心让我滚蛋,让我没有牵挂的走,你……哎,真觉得你傻的可爱……”郑洛莱在他的耳畔轻声道。 讲实话,就是这个人最大的真诚。 杜威的脸烫的好笑,他倔强道:“我知道我们是谁,那你说怎么样才叫结果?” 郑洛莱语结。 杜威忽然又乐了出来:“说谎没意思,说一个就要说第二个第三个,还是讲真话好。” 如此简单的逻辑,却有着坚不可摧的力量。 郑洛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潜意识里他也想这样,但切切实实发生了,却有点措手不及。 好在始终开着玩笑的上帝终于救了他,杜威的手机特别煞风景的响了起来。 刚接通,白霞就怒吼:“你个死孩子又去哪里疯了!说了郑家老爷子和小雨要来,赶紧回家吃饭!” 杜威放下手机,揉了揉震得发痛的耳朵。 郑洛莱微笑:“我送你回家。” 话将出去了,好像关系也微妙的变了。 杜威没再话多,只是表情无措的点点脑袋。 郑洛莱眯着眼睛:“白痴,你不会给我爷爷也发了短信吧?” 二萌立刻为自己辩护:“你以为我脑子不够用吗!” 郑洛莱笑笑,忽然吻了他一下:“发了才好,现在世界毁灭了也好。” —— 杜威当然没有胆量真的去告诉彼此的家人,所以他还是讪讪的回了家,讪讪的吃完饭,讪讪的应酬扯淡,一切都和以往一样。 当然也有些不一样了。 就比如送走客人,洗了澡趴在床上快的诡异的心跳。 怎么睡不着呢? 杜威滚来滚去的辗转反侧,最后实在憋不住给郑洛莱发短信:“你又睡了?” 郑洛莱回复:“没。” 杜威把脸闷在枕头上,半晌又抬头大喘气,鼓足勇气又发了条。 鬼使神差,心有灵犀。 几乎在同时,他收到了郑洛莱同样内容的要求。 —— “出来吧。” —— 换衣服翻墙,大半夜逃出家。 驾轻就熟的一系列动作,杜威做的比哪次都快。 他用尽全力一路奔跑到约好的十字路口,气喘吁吁的看到郑洛莱早就等在那里的身影。 冲过去,拉住,拥抱,深吻,拼命缠绵,旁若无人。 这两位各自漫长曲折了数百日的男主人公,终于在这夜色下彻彻底底的发了疯。 第54章 这个世界里,真的有太多的烦恼和压抑。 所以谁都喜欢和快乐的人在一起。 当自己能够从对方的笑脸中感受到同样的舒心惬意时,那么好好地对待这个人,就变成了自然而然的本能。 杜威之于郑洛莱,无疑正是他生命的温暖和阳光。 所以郑洛莱对于杜威的爱,终究会在这种理由下失去了所有的理由。 从开始,到很久很久以后的最后。 —— “混蛋,离我远点……” 被折腾了整夜的二萌困到连眼皮都睁不开,感到流氓又从后面搂住自己,忍不住嘟嘟囔囔的抱怨。 郑洛莱自然是神清气爽,用微凉的手捏了捏他的脸,露出淡笑。 杜威生气了:“操,敢烦我的都打死!” 话毕就滚到一边,拿枕头压住脑袋,继续呼呼。 郑洛莱轻声说:“二萌啊。” 杜威不理睬。 郑洛莱又叫:“杜二萌……” “干吗!招魂呢?!”杜威终于急了。 郑洛莱给他顺顺毛:“你不是要学开车吗,我教你。” “好啊,好啊。”杜威迷迷糊糊就坐起来。 郑洛莱立刻伸手按倒他亲了一下:“先睡够了,我有点工作要处理。” 杜威躺在那儿,头上冒出三道黑线:“那你非叫醒我干吗?” 郑洛莱没有回答,依旧笑笑,又去亲他的脸。 不耍性感,很温情的动作。 亲完了什么都不讲,只是起身套上睡袍轻轻地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卧室里恢复了安静。 惹得杜威在昏睡之前还在暗自琢磨:这家伙是真有点不正常了吧? —— 吃和睡是杜威这辈子唯一不用人教的两件事,他呼呼哈哈迷糊到了傍晚,才在肚子的咕咕叫唤中艰难的爬了起来。 他刚挣扎到卧室门口,又隐隐的把昨晚所有的事情都回忆了起来。 有点激动,又有点不好意思。 二萌琢磨了琢磨,找了两件流氓的新衣服穿整齐,又梳了梳头发,原地晃悠几圈,才故作镇定的拉开门。 谁知道抬眼一看,郑洛莱却早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杜威汗汗的走过去,刚想恶作剧,谁知他又忽然睁开眼睛,轻声问:“想吃饭啦?” ……要不要这么了解我?! ……我擦,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几句甜言蜜语吗? ……--难道自己又被耍了?! 杜威脑海里顷刻间浮现出了无数的胡思乱想。 郑洛莱在宽大的沙发上慵懒的躺平,而后伸出手:“发什么呆,过来。” 杜威还没有明确的意识,就已经走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郑洛莱顺势就拽倒二萌抱住了他,再一次诡异的露出好看的笑。 杜威哪解风情,一受惊吓便忍不住说道:“你发春啊?” 没想郑洛莱恩了声:“是啊,都怪你。” 脸皮厚却单纯的杜威接不下去话。 郑洛莱摸摸他的头:“你记住,以后一定要听我的话,我让你做的事才可以做,不让你做的你就不许做,知道了吗?” “我不,你是大爷啊。”杜威挣脱开他的怀抱,盘腿坐到地毯上说道。 郑洛莱侧头瞅着他,不喜不怒:“昨天那句喜欢我,是撒谎的?” 杜威脸红:“没、没啊。” 郑洛莱弯起嘴角:“那你就要乖啊。” 杜威哪会知道听话是什么意思和目的,为了打破尴尬立刻抓抓头发:“好啦好啦,恶心兮兮的。” 郑洛莱坐起身:“出去吃饭吧。” 可杜威却猛地按住他的手:“等下,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郑洛莱难得的目光温柔。 杜威眼珠子转了转:“你以后不许再碰别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不行!!!” 郑洛莱怔住。 大概风流成性了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杜威看看表认真道:“从现在开始,二零零八年七月二十三号晚上六点十五分起,你再也不许碰别人了,不然老子就……” 就了好几次,也没就出什么有力的威胁。 郑洛莱笑了:“那你给我点补偿?” 杜威犯二:“啥补偿?” 郑洛莱说:“亲我一下吧。” 杜威没再出声,甚至憋红了脸,僵持了半分钟才别别扭扭的说:“等晚上的……” 此话立刻让郑洛莱坐在沙发上笑个不停。 杜威恼羞成怒的伸手打他:“笑屁啊!笑屁啊!” 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情绪的郑洛莱依旧弯着嘴角,抬手扶住他的脸便吻了下去,越吻越深,直到感觉杜威的皮肤都在发烧,才猛的还给他呼吸。 杜威眼睛亮亮的瞅着郑洛莱,忽的又主动碰了下他薄薄的嘴唇,而后说:“不等晚上了,就这样,约定达成了啊!” 郑洛莱还是在笑,杜威也笑了。 如果生活真的是分幸福与不幸的,无论之前,不管以后,至少现在就是最好的。 有爱,有彼此,满心温柔,了无牵挂。 第55章 火遇到纯氧会非常激烈的燃烧,非常快速的消耗掉空气,然后在很短暂的时间内果决的熄灭。 这是一种物理现象,也是一种感情现象。 激情迸发的太快,想象出现的太纯粹,完美的幸福就无法延迟的太久。 但沉醉片刻也好,握住刹那也好。 能够让人回忆一辈子的,总不过正是那零星碎片罢了。 —— “哎……呀。” 杜威瞅着被铁门擦伤的宝马车,尴尬的笑笑。 郑洛莱坐在副驾驶座上斜视他道:“你以为这是在玩游戏吗,碰坏了还能重来,眼看着往上撞什么?” 完全新手的杜威颓然地说:“不开了,我还是去驾校吧。” 郑洛莱道:“没事儿,反正保险公司得来了。” “谁管你的车啊,我是怕撞了人。”杜威哼哼。 郑洛莱挑眉:“小区里有几个人,再说撞了你就说你爸是杜启生呗。” 杜威黑线。 郑洛莱抱个手又道:“开吧,出事我帮你解决。” “我是关心人家生命安全,不是解决啥!!”杜威急了。 郑洛莱笑:“哟,你丫这么善良啊,奖励你。” 说完就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下。 杜威故意擦着脸说:“这叫啥奖励啊,这叫惩罚。” 郑洛莱不会被他逗急,只是淡淡的说:“如果一个礼拜开不会,我肯定好好惩罚你。” 如今杜威已经非常深刻的了解到了这家伙的流氓行径,立即面露尴尬之色,稍微坐的靠门了点,小心翼翼的踩着油门出去了。 —— 人若是忽陷感情之中,很容易便会做出不理智的事。 就比如二萌先生已经两三天没着家了。 不是说找这个玩,就是说和那个在聚会。 其实当然是始终和郑洛莱混在一起。 这天他们俩又闲的要命的练了很久的驾驶,而后才找了个餐馆大吃大喝。 杜威正拿着筷子不亦可乎时,郑洛莱却忽然泼冷水道:“你明天赶紧回去吧。” “……额。”杜威露出一副你赶我走的呆滞相。 郑洛莱挂着他特有的不以为然:“我得回公司上班了,再说你爸妈肯定会找你的。” 杜威啥也不懂:“你那班上不上还不是自己说的算?” 郑洛莱只是反问:“你以为在北京拥有立足之地真的那么容易?” 杜威迷糊。 郑洛莱微笑:“我是为了咱们好。” 杜威小声道:“那你啥时候还来找我啊。” 郑洛莱坏坏的弯起嘴角:“这么舍不得我啊,会不会孤枕难眠啊。” “擦,你恶心不,我才不惦记你呢。”杜威立刻炸毛骂道:“死开吧。” 郑洛莱伸手摸摸他总也不整齐的短发:“暑假先老实呆着,开学我搬你学校附近去,好吗?” 杜威点点头,继续吃起咖喱来。 郑洛莱瞅了他半晌,终于又嘱咐:“我们的关系不可以告诉你家里人,包括你哥,一个字都不能说知道吗?” 杜威心眼不多,但也怕麻烦,于是说:“知道了知道了,啰啰嗦嗦的。” 郑洛莱无奈叹息,弯起手边的筷子,倒是胃口不大。 —— 该怎么真正对别人好呢,该怎么真的让别人开心呢? 这种问题即便是常年流连花丛的流氓也显得有些稀里糊涂。 送礼物,见世面,杜威其实不需要。 他们俩有着非常相似的生活质量和旗鼓相当的家世。 甜言蜜语,腻腻歪歪。 对女孩子还可以,像二萌那种咋咋呼呼的,只会出言抱怨。 体贴,细心,好好照料。 随便惯了的郑洛莱做的并不是那么得心应手。 ——多么悲哀啊,终于认真的想把谁捧在手心里,却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庸俗而无力。 —— 夜深人静。 郑洛莱搂着杜威在床上问:“想要什么东西吗?” 杜威累了,朦胧的答道:“要你闭嘴……” 郑洛莱捏住他的鼻子:“想去哪里玩吗?” 杜威哼唧:“玩累了,不去。” 郑洛莱语结。 呼吸不上来的二萌挣扎起来:“松手!混蛋!” 说着就推开了他,滚到床边上困成一团。 郑洛莱不死心的抱回他,咬住杜威的耳朵低声说:“给我点成就感不行吗?” 杜威费力的睁开眼睛:“啥玩意?” 郑洛莱顷刻有些死心绝望。 杜威眯了两秒钟,又翻了身回抱住他,嘿嘿的笑了两声,而后越睡越沉。 窗外月色如水般平静。 二萌淡淡的呼吸晕在他的胸膛,显得那么温暖而安稳。 让郑洛莱心跳的厉害,又忍不住弯起嘴角。 杜威,杜威,怎么就那么想把他变小拴好,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真是好玩,又真是可爱。 —— “哥啊,你回来啦!” 杜逸下班一进门,就看到几日没出现的杜威乐呵呵的坐在沙发上跟自己打招呼。 高兴的笑脸,令整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但负责任的哥哥仍旧忍不住问:“你最近也玩的太疯了吧,不着调。” 杜威摸摸头:“难得同学朋友都回来了……” 杜逸没多想,懒得与他计较:“洗手吃饭吧。” 杜威眨眨眼睛:“老妈不在啊,木有饭吃。” 刚穿好拖鞋的杜逸愣了下:“那出去吃?我也懒得做了。” 正说着,门铃就诡异的响了起来。 竟然是蒋雨裳。 姑娘依旧气质出众,笑容淡美:“白阿姨说让我来给你们做饭,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话毕,也不管杜逸冷淡的眼神,径直向厨房走去。 第56章 蒋雨裳会是个贤妻良母,话不多,总是笑。 似乎对什么都了然于胸,任何事情都难不倒她。 到杜家一个小时,就把厨房摸了个门清,很快便端出热气腾腾的菜来。 杜威饿的要死要活,赶紧过去尝了口:“真好吃!” 蒋雨裳笑笑:“那就多吃点,叫你哥来吧。” 杜威赶紧拿着筷子冲到客厅:“哥!吃饭了。” 杜逸当然是不愿意面对这个女人的,他好半晌才进了餐厅,坐下沉默不语。 蒋雨裳给他俩盛好米饭,而后端着小碗坐到桌子最边上:“你上次说餐厅的排骨不好吃,尝尝这个……” “你们到底要怎样,强迫别人很有意思?我对你没兴趣你懂吗?”杜逸平日的客气全然不见,甚至眼神有些咄咄逼人。 塞了满嘴饭的杜威吓傻了。 蒋雨裳的脸白了一层,也不再如平日那么淡然而自信。 她站起身说:“打扰你们了,我回家了。” 话毕,便拎着包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杜威费劲的把吃的咽下去而后叫道:“哥,你这是干吗呢,快追啊!” 被父母双亲逼得快要精神崩溃的杜逸瞥了他一眼:“吃你的,少管大人的闲事。” 杜威哼哼:“蒋雨裳有啥不好的,你还想找什么样的?” “不是什么样的问题,我根本就不想找。”杜逸看起来心情很差,也没胃口吃什么,就回了卧室去。 杜威刚想跟着劝劝老哥,没想兜里的电话忽然震了下。 原来是郑洛莱的短信:“吃饭了没?” 杜威现在很乐意与他鸡毛蒜皮:“正吃着呢,你呢?” 郑洛莱没回答,只道:“下礼拜上海有个电子游戏大展,想看吗?” 这事完全戳中杜威的萌点,他立刻兴奋地打电话过去说:“去啊去啊,哪天?” 郑洛莱也许真的改邪归正,至少电话那边不再有吵闹的夜店喧哗,他笑笑:“你想去我就要带你吗?” “混蛋啊!”杜威又说出了最近的口头禅。 郑洛莱乐:“就跟你混蛋,能怎么样?” 杜威恼火了:“我自己去看。” 郑洛莱问:“有票么?” 杜威语结掉。 郑洛莱轻声道:“这样吧,今晚来陪我,我就带你去。” 杜威完全哭笑不得的压低声音生气:“你有没有搞错啊,你让我回家的,这才几个小时啊!我爸妈不杀了我才怪。” 郑洛莱笑了笑:“逗你的,早点休息吧,萌萌。” 萌你妹啊…… 杜威恶心加嫌弃的看着被挂掉电话的手机,半晌没讲出话来。 —— 想在一群老狐狸手里刮油水基本上是难于上晴天的事。 北京算是郑家的基底,家里上上下下谁都想在这宝地上做出成绩,得到老爷子的首肯,以去竞争最后的大权。 所以像郑洛莱这么年轻又想要独当一面,去海外发展几乎是最好的选择。 他本来也已经放弃了北京公司的控制权到了美国,如今这又冷不丁的回来,必然是不招人待见。 特别是郑松晏整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表态,更令宝贝孙子的处境雪上加霜。 这晚郑洛莱头痛的翻着表嫂扔给自己的一本子烂帐,累的有点精疲力竭。 满桌的废纸,满地的烟头,连笔记本都快弄死机了。 正烦的不行时,客厅的门锁忽然传来了微小的动静,片刻之后,杜威就欢乐地蹦进书房叫道:“当当当当!惊喜不!” 郑洛莱瞅这家伙T恤短裤外加凉拖,肯定是遛弯时偷跑来的,不禁汗道:“你不是怕爸妈骂你?” “我爸出差了,我妈洗洗睡了,我哥心烦不理我们!”杜威把手里的外卖和冰镇啤酒放到书桌上,探头探脑的看他那复杂的文件:“这都是啥跟啥跟啥啊!” 郑洛莱刚想抱住他蹂躏一番,杜威又很突然的冲到客厅,然后大喊:“你继续忙,我有场球赛要看!” 流氓无语,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心情倒是莫名的好了许多。 他索性把那些坑人的东西撇到一边,拿了罐啤酒到客厅坐下:“哪跟哪儿啊,我也看。” 杜威冷哼:“伪球迷,走开!” 说实在的二萌还真没发现郑洛莱有什么爱好,对带任何事都是不冷不热的,好像总是在迎合别人。 郑洛莱挑挑眉毛,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罐啤酒,而后懒洋洋的躺倒在杜威腿上:“那你看,我睡了啊。” 杜威呆滞:“额,回屋去啊……” 可是郑洛莱已经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宛若静止的蝴蝶。 二萌没办法了,伸手拉过薄毯子给他盖好,又把电视声音调小,然后才聚精会神的瞅向电视。 客厅里除了屏幕之外都黑幽幽的,两个人窝在一起,有种居家的温馨。 郑洛莱本来是腻歪着逗他,但疲倦一上来,反而真的睡了过去。 从小到大,就连父母都没有这样让他安稳的枕过。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这样的感觉,这样简单的相触的欲望。 到底是怎样的信任,才能让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人的腿上沉沉的睡着。 郑洛莱没有想象,也不敢想象。 —— 床垫深陷的动静带来了微弱的清醒。 睡了好久的流氓大人睁开眼睛,哑着声音道:“看完了啊……” 杜威抱他简直差点累死,见状立刻在旁边蹦跶:“洗澡去呀,洗脸刷牙呀!” 郑洛莱扯过他,搂着继续犯懒:“不,我困。” 杜威啊啊惨叫:“不行,我刚才偷吃了鸡腿,脏不脏啊!” “不脏。”郑洛莱抱的越发紧。 二萌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没语言了,眼前这个人,明明是那么成熟还整天坏兮兮的,为什么最近的任性越来越多了,行径简直宛若不听话的小孩儿。 难道恋爱起来,人就会越变越二? 杜威想到“恋爱”这个词,不禁浮现出得意的笑。 谁知本该又睡过去的郑洛莱忽然阴阴的轻声道:“我对你做的事,你永远不许和别人做。”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杜威犯傻:“啊?” 郑洛莱说:“不然……” 他不像杜威外强中干的说不出威胁的词汇,相反,威胁的语言极其恐怖。 “不然我们就一起死。” 杜威喷了:“你怎么了,为啥要死啊?” 郑洛莱睁开眼眸:“忽然觉得,要是有别人在你腿上这样睡觉,我无法接受。” 杜威被他越搞越糊涂:“多大点事?” “很大。”郑洛莱收紧手臂:“……别理我,我喝醉了。” 第57章 人生总有一段日子是快乐到会得意忘形的。 和喜欢的对象在一起,满心幸福,无忧无虑。 简直感觉世间所有的阳光都洒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面。 杜威的十九岁的夏天便正是如此。 即便时光逝去,他再无数次的回想起来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感到暖意。 不哀伤,不抱怨,只是温暖。 因为“曾经有过”远远要比“从未体会”要强的多了。 —— “你最近都没有来干活了,怎么,找到别的兴趣点啦?” 方羽照旧是职场达人,刚从同事那里接过大叠资料,而后才到办公室询问自己不靠谱的徒弟。 杜威一边看未剪辑的新闻一边吃着煎饼:“没有,我净瞎跑了,昨天刚从上海死回来。” 察言观色不简单,但若对象是二萌,倒也不难。 方羽笑了笑,坐到旁边问:“怎么了,恋爱啦?” 杜威嘿嘿的乐,考虑到师父和老哥匪浅的关系,还是没有提起郑洛莱。 方羽倒也懒得追问,只是道:“最近台里要找正式实习生,你想来么?” 杜威赶紧点头。 方羽斜视他:“那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别给我丢人知道吗?” “哪能啊,我这么靠谱一人,哈哈。”杜威依旧没心没肺。 方羽叹气:“好,那我替你联系联系,你先在这儿待会儿,我还有个小会要开。” “恩,诶!对了!师父啊,我哥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儿啊?”杜威忽然间八卦了起来。 方羽刚刚起身的的动作顿时僵住:“啊……?” 杜威嚼着煎饼道:“我妈给他介绍的女生可好了,要啥有啥,可他就是不愿意,最近一个劲儿跟家里吵架。” 方羽走神了片刻,而后勉强笑笑:“也许是你哥不喜欢被勉强吧,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杜威正奇怪爱说教爱分析的师父怎么会这么话少,方羽就已经急匆匆的出去了。 他无聊的耸耸肩,便又看起了新闻。 祸从口出这件事有个特点,就是发生的时候,当事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已经闯了祸。 —— 啤酒在杯中渐渐的融化掉了泡沫,已过三巡。 杜逸的确是心情很糟,平日里不怎么碰这东西,今晚却连喝了好几瓶。 方羽静静的瞅着他,忽然苦笑:“你弟说的对,美人在侧却不为所动,多半是已经心有所属。” 杜逸放下杯子,吃了两口菜,而后才叹气:“别听他瞎说,不懂事的小孩子。” 大晚上被约出来,本想透透气,没想谈的也是蒋雨裳蒋雨裳的,真烦。 “是啊,不懂事……”方羽还是笑:“他一定想不到,敬爱的大哥心属的是自己啊。” 杜逸皱眉:“你别胡说八道好吗?” 方羽哼:“我又不是没见过兄弟,你以为我傻么?你对他那么好,欠他的?” 杜逸冷着脸没说话。 方羽又弯起嘴角:“还是你敢说自己从来不想亲他,从来不想抱他,如果他不是你弟,那么可以和他上床你上不上?” 他话音刚落,杜逸就猛地把杯子砸了,吓得餐厅老板赶紧过来张望。 身在官宦之家,但凡想要顺风顺水,就不要在外面惹事生非。 杜逸压住心里的不痛快,淡淡的瞅着服务生把玻璃片清理干净,而后才冷声道:“我不想再听你说这种话。” 方羽又何尝好受,他的确喜欢看他失控的表情,又玩着筷子说:“你不喜欢我,不代表你不是同志,怎么,面对真相害怕了?你自己都不敢去想吧,总是宠着他护着他就想永远这么下去吗?可你弟不喜欢你啊,他爱上别人了,你知道吗?” 这段话,像是绵密的针,让杜逸根本无处躲避无处逃生。 他好半晌没讲话,忽然间又怪怪的冷静道:“我累了,回去吧。” 依旧彬彬有礼,滴水不漏。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漏掉了,那可能只是方羽心头的血、和嘴角的笑。 ——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大半夜的杜威躲在家里面又开始发疯,带个耳机趴在桌上乱唱乱叫,还煞有介事的在本子上不停地画着什么。 他正高兴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抬头见是老哥,他立刻拿下耳机说:“你回来啦!给我带好吃的没?” “你出去乱说什么,嫌我不够烦是吗!”杜逸有点醉了,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口气质问道。 杜威呆滞:“啊……咋了……” 终究还是担心惊动妈妈,杜逸把门摔上才继续发火:“你和方羽说蒋雨裳干吗,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随便说说,你们不是朋友么……”杜威心里还是很怕哥哥的,立刻站起来讪讪的道歉:“我错了,对不起。” 杜逸默默地瞅着他,眼神里有种形容不出来的痛苦。 “你敢说自己从来不想亲他,从来不想抱他,如果他不是你弟,那么可以和他上床你上不上?” 方羽诡异的调侃又回荡在杜逸心里面。 是啊,如果杜威不是自己的亲弟弟,又会怎么样呢? “哥你是不是喝多了,你别生气啊,我不跟别人提这事了。”二萌依旧非常无知的走上前去,关心的问道。 只是须臾的刹那,一个带着酒意的吻就落在唇间。 杜威简直像被雷劈了似的,目瞪口呆的瞅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亲人,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这个吻,就像璀璨的烟火一样冲破了心里的黑暗。 但很快,它又决绝的消失,落了满地灰烬。 杜逸酒醒了,心也惊了,有点不知所措的推开了杜威,想解释些什么。 杜威被弄得一个趔趄,下意识的去扶桌子,却碰落了刚才正守着的本子。 本子大敞开来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内容。 傻里傻气的漫画,像是在画游戏里的男主角。 虽然杜威画功很差,并不能让人认出他画的是谁。 但画边的名字却是无可置疑的明白。 郑洛莱,郑洛莱。 一个正常的大男孩半夜怎么会去画另外一个男人的脸? 杜威非常慌乱的迎上了杜逸同样震惊的目光。 此刻房间静的好像宇宙刚刚形成似的,寂然无语。 第58章 “哥……你干什么?” 最终,是杜威先打破了寂静。 杜逸没回答:“你和他什么关系?” 杜威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逸抬高声音:“我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四目相对,一时间只剩呼吸。 谁都没办法回答自己的慌乱,谁都没能力面对对方的问题。 杜逸微微的皱了下眉,很突然的便摔门出去了。 二萌有点紧张的捡起本子,呆了半晌才想起给郑洛莱发短信:“怎么办,我哥知道我们的事了……” 郑洛莱很快就来了电话,声音还带着睡意:“怎么搞的啊傻瓜?” 杜威也不好意思说:“别提了,反正我也不是故意的。” “那你先劝劝他,别让他和你爸妈说,恩?”郑洛莱似乎早知有这么一日,反应不大。 杜威更不好意思说杜逸对自己做的事,汗汗的答应:“好吧……” 郑洛莱说:“我明天找他,别瞎想了。” 话毕两人接着随便说了点别的,而后才挂掉电话。 杜威非常想听他的话去稳住老哥,但是情况实在尴尬之极。 又慌张,又害怕,又不敢置信。 纠结了半晌,终于还是忧心忡忡的睡了。 —— 原本已经准备好面对老妈疾风骤雨般的质问,没想到第二天早晨一切风平浪静。 只有杜逸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没有睡好。 他周身阴沉的往餐桌旁一座,拿起杯子就灌了半杯咖啡。 杜威讪讪的在边上咬着包子,大气都不敢出。 白霞依旧乐呵呵的忙里又忙外:“你俩都没睡醒啊,无精打采的。” 杜威恩了声,小心翼翼的把手伸到哥哥面前拿了个茶叶蛋。 白霞问:“杜逸你昨天几点回来的,又喝酒了?” 杜威勉强一笑:“恩。” “身体要紧,可有可无的应酬甭去了就。”白霞也坐下来,准备开始喝粥,边拿起勺子边数落二萌:“你看看你哥多忙,看看你,游手好闲的,整天不着家!” 杜逸冷冰冰的瞅了眼杜威:“最近玩的太疯了,少往外跑,跟我去单位。” 杜威小声:“我才不去呢。” 白霞跟着道:“是啊,他在那多不方便,跟我在家呆着就得了。” “妈你又看不住他,都几天彻夜不归了,要是爸回来了又得发火。”杜逸说的不动声色。 白霞耳根子软:“威威听你哥话啊。” 杜威没辙了,也怕真吵起来事情曝光,只得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 “饿了吗?要多休息。钱够不够花?” 在此之前,这几乎是杜逸对弟弟说的最多的三句话。 但在一夜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依然翻天覆地的变了。 杜威坐在车里面,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压抑。 本来想平静下来好好聊聊,没想杜逸绑好安全带,伸手便道:“手机拿来。” 杜威立刻炸毛了:“凭什么啊,这是我隐私!” 杜逸似乎不想和他废话,当了那么多年兵,想按住这家伙实在轻而易举。 他很利索的就从杜威包里拿出他的电话,随手看了看,短信箱里几乎都是和郑洛莱的对话。 调侃的,少儿不宜的,琐碎小事的,亲来亲去的。 让杜逸又有了无名火。 他皱着眉头看向杜威:“你觉得很好玩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杜威揉了揉被弄得发痛的手腕:“知道……” 杜逸笑:“你以为这很时尚,当同性恋够刺激是吗?” “凭什么说这种话,你昨晚为什么亲我?”杜威的倔劲又上来了,十分不满的看着哥哥:“我是真的喜欢他,不是开玩笑。” 杜逸完全不想再谈下去,踩上油门就出发了。 —— 关机。始终关机。 郑洛莱在办公室里不停地打了不知多少次二萌的手机,都只得到这个结果。 他很担心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不想他们家里人太为难这个孩子。 因而拿不定主意是否该拨他家的座机。 犹豫过中午,杜威仍旧没有音讯。 郑洛莱终于急了,找人问清楚杜逸单位的那个地址,便匆匆的开车前往。 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这事,你从一开始这样做了,就没办法不去面对。 —— 却说悲惨的二萌一整天都傻兮兮的坐在老哥的办公室里面,看着出来进去的领导或下属朝自己慈爱的笑,就气不打一处来。 和读书当兵一样,杜逸在现在的工作上面也是一丝不苟。 他不停地打电话弄文件,根本视弟弟于无物。 杜威吵不过也打不过,只好在那里扣着手指发呆。 正当气氛几近凝固之时,忽一位女士进来道:“处长,有个郑先生想要见您,说是您的朋友。” 闻言杜威立刻激动地站了起来。 可是杜逸却表现的相当冷漠:“不见,没时间。” “哟,派头见长啊。” 郑洛莱也不管人家阻拦,若无旁人的就走了进来,拖着调子优哉游哉。 二萌乐了,赶紧跑到他身边去。 杜逸放下手里的文件,对同事说:“你先出去吧。” 那女人立刻就把门关上不见了踪影。 郑洛莱握住杜威的手,朝着杜逸眼神微微挑衅:“怎么,国家干部也想玩软禁这一套?” 杜逸皱眉:“弟弟没教好是我的错,我会帮他改。” “我没错,你太过分了!”杜威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的帮腔。 压抑了很久的杜逸终于火了,猛的把烟灰缸杯子什么的全都扫到地上,大声喊道:“杜威!你给我过来!” 声音大的把二萌吓到一抖。 郑洛莱依旧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死样子:“哦呀,生气啦?你是想单独和我谈谈呢?还是想这样继续乱下去?” 杜威非常想不负责任的跑掉,他拽着郑洛莱紧张的低声道:“我们闪吧……” 郑洛莱亲了下他的脸:“没事,你先出去。” 此时此刻,杜逸的眼神已经只能用可怕来形容了。 郑洛莱在瞬时间就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愤怒的家长,而是一个嫉妒的男人。 这事,忽然变得极易解决,而又太难解决。 第59章 剑拔弩张的紧张,杜威可半点都不喜欢。 他还不懂该如何处理事情,只是依旧一位的强调:“哥,我是真的喜欢他……” 杜逸的性格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风平浪静,他冷笑片刻,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冲过去就把杜威拉过来,而后瞅着郑洛莱一字一句的讲:“我,没有任何心情陪你啰嗦,请你也不要浪费我弟弟的人生,如果非要做不该做的事……” 他停了下,而后道:“你就不要想在北京混下去。” 郑洛莱表情淡漠:“那我会带他走。” 杜逸似乎觉得非常可笑:“难道小威会舍弃自己的爸爸妈妈,就因为你?” 郑洛莱看向杜威,杜威没有吭声。 而后流氓叹息道:“傻子你去外面等我。” 这回杜逸没阻止,心里慌成一片的二萌很听话的便消失在了门口。 ——他那种表情,和小时候作弊被抓了的担忧没有两样。 待到房间重新安静了下来,郑洛莱才石破天惊的说:“你和杜威是一点可能都没有的,所以为什么不让他快乐的活着呢?” 杜逸面色有些难看,也没否认什么,只是皱眉道:“你以为你的名声很好,他和你在一起就会快乐吗?” “他图我什么呢?”郑洛莱没头没脑的问。 杜逸微怔。 郑洛莱苦笑:“其实我一直在想,他图我什么呢?他有比我幸福的家,他衣食无缺,他朋友无数,整天二兮兮的是因为真的活得没心没肺无欲无求,像他这么好命的人,想和我在一起,是图我什么好呢?” 杜逸说:“因为他太容易受骗。” 终究这个哥哥是毫无条件的关心弟弟的,关心则乱,关心就是软肋。 郑洛莱收起深情,又露出了无赖的脸:“我骗没骗他,时间自然可以证明,而你现在所做的事,只能让他倒霉,如果一定要这样强硬下去,如果你们父母知道了杜威和一个男人谈恋爱怎么办,又如果……你的父母知道你对亲弟弟有非分之想怎么办?” “我没有!”杜逸冷言说道:“我会用我的一切去保护他,但我绝对不会做过格的事。” 郑洛莱歪歪嘴坏笑:“真的没有吗?” 当然没有,除了昨夜喝醉酒的那一吻。 杜逸的脸色越变越沉。 郑洛莱耸耸肩:“杜处长,杜大少爷,这里是你的工作单位,你真觉的和我俩闹起来你不会惹麻烦?我现在会和杜威走,在你下班之前我会送他回家,休战?” 的确,杜威根本不懂场合为何物,郑洛莱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人。 事已至此,杜逸心生疲惫:“我说的话不会收回,好好过你的日子和杜威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郑洛莱听了什么都没再讲,转身便摔门走了。 —— 下午的太阳正毒。 完全没了主意的杜威屁颠颠的跟着郑洛莱出了政府大楼,而后追问:“你们谈啥了,现在怎么办啊?” 郑洛莱在路边的树荫下停住脚步,点了支烟说:“把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别敷衍。” 杜威想了想,只好讪讪的描述了一遍。 郑洛莱听完,修长的手指不禁在他头上弹了下:“你真没救了,成天看到我,还乱画乱写什么?” 杜威有点羞惭,哼道:“我乐意。” 郑洛莱又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嘴唇:“你哥亲你了啊……” 杜威抓抓头:“哎,别提了,恶心死了,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头。” “真讨厌……”郑洛莱轻声道。 若不是这里人多眼杂,他大概又要把吻补回来了。 完全彻底的意外事件,让杜威对眼前的人有了种共患难的信任感,他握拳问:“你说我该干点什么,我听你的。” “什么都别干啊,一会儿回家,什么都别说,平常怎么样就怎么样。”郑洛莱吸了口烟,眯着眼睛说道:“杜逸绝对不会和你爸妈讲,所以但凡他逼你什么,你就说要和爸妈坦白,明白吗?” 杜威似懂非懂:“哦,不是不能让爸妈知道吗,还坦白什么?” 郑洛莱头痛的咳嗽了声:“总之,一切照旧,跟没这事一样。” 杜威答应。 郑洛莱又道:“最近别和我见面了,好吗?” 原本刚刚以为自己找到依靠的杜威立刻傻眼:“啊?” 郑洛莱说:“小心为妙,我有我要办的事。” 杜威斜视他:“你该不会跑了吧……” 郑洛莱轻轻的握住他的手,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 但手和手所传递的温度,立刻又让泛起怀疑的杜威平静了下来。 —— 洁白的瓷砖地板上依旧狼藉不堪。 杜逸站在窗口,面无表情的看着楼下不远处那两个暧昧的身影,眼神越来越冷。 他不会伤害杜威,他只会把矛头对准郑洛莱。 相信这点,郑洛莱自己,也比谁都清楚。 第60章 杜威虽然脑袋缺根弦,但是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现在事情发展的出乎他的意料,找朋友想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 他要找的朋友,当然是陈路和赵紫薇。 不大出名的小咖啡厅下午没有什么人烟,正适合明星出入与谈论八卦。 可怜的路王子和紫薇姑娘听完面面相觑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紫薇忍不住了,将此事件回归原点:“二货啊,你先告诉我,你俩没开玩笑吧?” 杜威愁眉苦脸的说:“没有啊,你这是啥意思……” 赵紫薇怒了:“我靠,你发完短信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约都不出来,现在忽然出现了,又讲了这么一摊子事,好歹给我个接受过程吧。” 杜威被她吼的讪讪地笑了下。 刚开始和流氓在一起,确实是幸福的得意忘形。 忽略朋友真是不厚道的做法。 始终喝着咖啡神游的陈路没有纠结任何事情,而是斩钉截铁的说:“趁早分了算了。” 杜威立刻炸毛:“为什么啊,那怎么行?” “我不知道你们到什么程度了,但是这种事情拜托你好好想一想可以吗?你爸爸的工作能够允许家里出这种事情?会对他有很大影响的你知道吗,再说郑洛莱本来在他家就不好过,跟你在一起他不能结婚了,好多东西就没戏了,最后两败俱伤,值得吗?”陈路眯着蓝眼睛淡淡的瞅着杜威。 二萌底气不足:“我爸是我爸,我是我啊,郑洛莱有啥不好过的,我觉得他过的挺欢乐的。” 赵紫薇挑挑眉毛,用大咖啡杯挡住脸,恨不得自己压根就没赴这个约。 陈路头痛的说:“总之就是特别不现实。” “怎么不现实了,你现在怎么这样,当初你和林亦霖有麻烦的时候,我都是在帮你啊!”杜威有点不高兴的抱怨。 陈路压根不相信杜威和郑洛莱俩人能有多少真心实意,他很怕杜威冲动做傻事,因此语气有些冲:“是一回事吗,你搞清楚状况好吗?” 赵紫薇生怕这俩人再吵起来,赶紧伸手劝停:“好好好,现在问题的关键呢,就是让你哥平静下来并且不告诉你们双方的家长,对吧?” 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态,杜威并未讲老哥对自己那有些诡异的态度,只是点点头。 赵紫薇摸着下巴琢磨:“照理说你哥的心态,归根结底是在为你好,硬碰硬是不行的,干脆攻心吧,来苦肉计换取他的同情,以免他真对郑洛莱下手。” 杜威压根不以为然:“那能下什么手啊,他一小处长……” 赵紫薇头上三道黑线:“照理说你们家也算三代为官在北京根深蒂固了,怎么到头来出了你这么个货色啊?” “我……”杜威难以回答此问题,只好强调:“我哥是好人,不会做违法的事的。” 赵紫薇终于也陷入将不明白话的状态,搀住陈路的胳膊做垂泪状:“你快把他送走吧,我的神啊。” 陈路哭笑不得,只好说:“这样,我晚上去找郑洛莱,你回家别和你哥对着干,先装可怜再说。” 杜威本以为他俩会出让自己私奔之类的主意,现在倒有种说了等于没说的无力感,唯有点头敷衍。 —— “能怎么办,先冷静一阵子再说呗。” 果然,匆匆的赶到郑洛莱家里,他的态度是如此的随便且随便。 陈路跟杜威生不起气来,却对他非常不满:“为什么我劝过那么多次了你就是不听,果然搞成这样了吧?何苦呢?” 郑洛莱站在柜子前倒了两杯酒,回头微笑:“干吗非要听你的话?” 陈路静静的瞅着他,半晌才道:“你怎么玩我都不会去评价什么,但是玩我的朋友,不行。” “这种事情是你情我愿的,又不是我强迫他……”郑洛莱满不在乎的说,话音未落,脸就挨了陈路狠狠的一拳。 屋子里好半天都没有声音。 郑洛莱没还手,也没动怒,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陈路美若天使的脸庞,渐渐重新露出笑来。 陈路是发自肺腑的不想管这件事。 杜威二到没头没脑,郑洛莱也阴阳怪气的不讲实话。 旁人又能怎么办呢? “回美国吧,算我求求你了,现在断了比以后再断要好的多。”陈路低声说道。 郑洛莱笑而不语。 陈路皱眉:“其实这事你比谁都明白是没可能的,何必呢?” “跟我上一次床,明早我就回纽约,怎么样?”郑洛莱仰头喝了口酒。 陈路微怔。 郑洛莱看着他的眼睛:“对你而言很简单吧?” 陈路问:“不要告诉我,你把杜威搞成这样,只是因为你自私的怨气。” 郑洛莱耸耸肩,不置可否。 “好啊,谁上谁下,你想做几次都行。”陈路忽然间笑了,拉开了自己的腰带。 “滚,滚出去。”郑洛莱把手里的空杯子一扔,疲惫转身。 似乎就晓得他会如此,陈路又正了神色:“如果你还有一点点是在为杜威好,就不要再害他,不要再给他家里添麻烦了,除非……你对他是认真的。” 话毕,王子殿下就整理好衣着,毫不犹豫的开门消失了。 郑洛莱走神的靠在柜子边上想:认真,什么叫认真? 自己到底是在对谁执着,对谁放不下,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如果杜威在身边就好了,能看那家伙傻笑,心里就没这么多烦恼。 不用担心生意场上的排挤,不用挂怀朋友的反目,不用自怜自己总是一个人。 杜威,杜威,你若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多好。 那样我就可以简单的做个恶人,不管不顾的骗你跟我走。 —— 卧室安安静静的,好像换了个主人似的。 杜逸端着老妈煮的面走进来,瞅着趴在桌前看书的杜威问:“干吗不吃饭?” 杜威抬起头,无精打采的说:“我吃了啊。” “吃那么两口有什么用。”杜逸把面放在桌边,心里痛苦面上却平静:“别任性了,你这样闹脾气也不能改变什么。” 杜威哼道:“别劝我,干脆告诉爸妈我们鱼死网破算了吧。” 杜逸没吭声。 杜威特别不高兴的说:“其实我也想当着爸妈的面问问,你跟我接吻是什么意思。” 杜逸还是不说话。 二萌重新趴回书上面小声道:“哥,你知道我跟爸不亲,我有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男人都是你,你到底是哪里不对了,你能不让我对亲情这么幻灭吗?” 杜逸淡淡的说:“那天我喝多醉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杜威合上书,哼道:“我不会为了郑洛莱而伤害你,也不会为了家里而放弃他,反正不管他遇到什么,我都和他一起承受,有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说完二萌便爬到床上道:“我不吃面,睡了,晚安。” 冷冰冰的对待自己最亲的亲人,善良的杜威当然很难受,但是…… 他没办法接受哥哥去欺负自己喜欢的对象。 更没办法接受哥哥对自己有着异样的感情。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61章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远大的志向,能够一往无前不怕鲜血淋漓。 至少杜威活的就很简单。他希望家庭和睦,找个爱做的工作,跟喜欢的人们在一起生活。 除此之外,从不想巨大的野心和膨胀的欲望。 但是至少现在,他并不算奢求的这一切,好像也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 暑假临近到尾声,这个夏天所发生的恋爱,简直像是童话故事似的越变越远。 杜威打不通郑洛莱的电话,就整天闷在家里面,不怎么吃东西也不怎么说话,整个人都瘦了许些。 尚未知情的白霞还以为他又为些小事闹脾气,可哄着劝着,也不见丝毫成效。 同样压抑的杜逸却比谁都明白。 他晓得让弟弟这么耗着不是长久之计,又不甘心妥协,只能加倍向郑洛莱施压。 无论是黑道白道,只要能让他知难而退滚出北京,杜逸就不惜去利用。 杜启生不知道,杜威也不知道。 知道的,就剩有苦难言的郑洛莱。 这天他手里的项目又被对手不着痕迹的撬走了,生气归生气,却也不知道该对谁讲。 只得一边等着爷爷训话,一边在酒吧买醉。 从傍晚喝到了半夜,耳畔混乱的音乐和欢叫完完全全的模糊了时间。 最后头都有些晕了,忽有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记不清第几次被搭讪,郑洛莱扶着脸闷闷的说:“走开,我没心情。” “我知道你没心情。”悦耳的男声停在了他的身边。 郑洛莱侧目,便看到陈路的蓝眼睛。 王子殿下也不怕被认出来,随手便叫了杯酒,而后笑了笑:“怎么,杜威老哥虐待你了?” “民不与官争,我能怎么样?”郑洛莱挑挑眉毛,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陈路因为当艺人的事和母亲始终有些不愉快,也没涉及过做生意的事情,即便要帮忙也力不从心。 更何况郑洛莱这人自尊心极强,根本不可能开口求援。 左思右想,王子殿下终于想到了个主意:“不然你跟着我妈干吧,就算杜逸再怎么狂妄,也整不到她啊。” 郑洛莱摇头:“我不是要找靠山,我是不能让爷爷知道我得罪了杜家的人,更不能让爷爷知道我和杜威的事,不然……真都没戏了。” 陈路在处理事情方面的态度向来现实:“可你现在整不过人家,等到再失手几次,你爷爷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郑洛莱对着空杯子发了半天呆,终于道:“我不在北京做了。” 陈路奇怪:“那去哪?” 郑洛莱说:“最近重庆有个项目,我去看看吧?” “是吗?”提到林亦霖上大学的城市王子殿下立即乐了:“我最近要录专辑走不开,你帮我去给林在学校附近弄个房子呗。” 郑洛莱从来不愿意提起小林子,冷哼道:“你有没有人性?没看到我很烦吗?” 陈路无所谓的喝了口酒:“我知道你烦才特意找过来的,别的帮不了你,但是要是缺钱的的话,我有办法。” “不用,谢了。”郑洛莱点起烟,渐渐的失了表情。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如此渺小,就连区区一个杜逸都很难对抗。 如果真的被双方的家庭大力阻止,又能怎么样呢? 放弃不难,离开也不难。 但是郑洛莱没办法想象杜威伤心的表情。 他只是不想看这孩子失望,才在徒劳的坚持守卫着如此莫名的境地。 —— 难道自己不知不觉的被甩了吗? 终于熬到开学的杜威坐在教室里愁眉苦脸的想着,根本听不进去辅导员在讲台上的训话。 郑洛莱这家伙,手机不接人也不知道在哪,说不定已经回美国了。 干吗非听他的话不联系?真是的…… 越想越纠结的二萌脸都快皱成了一团,直到玻璃窗被敲了下,才惊讶的回神。 赵紫薇站在外面笑了笑,示意他出来。 杜威读了大学更不听话,举手就喊:“老师,我想上厕所!” 得到允许后立刻便屁颠颠的跑到走廊角落里问:“干啥?” 赵紫薇哼哼:“拯救你于水火之中。” 话毕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 杜威惊喜:“你买车啦?” 赵紫薇嘘了下:“借的,我爸说不工作不给买,走。” “去哪?”杜威奇怪。 赵紫薇恨铁不成钢的说:“去找郑流氓啊,开学你哥也不看着你了,怕什么!” “不是怕,是郑洛莱跟我讲先别联系。”杜威有点范怂。 赵紫薇向来心直口快:“不联系个屁,他是怕你跟着担心,听陈路说你哥现在成天给郑洛莱使绊儿,害他生意不做下去,郑洛莱也没面子再找你墨迹。” 杜威惊讶:“我哥怎么这样?” “你家人你问谁呢?”赵紫薇翻个白眼,拉住他就往楼下走:“别废话了,要见面就赶快!” —— 三里屯附近的办公大楼高耸而明亮,估计上班族们都在办公室里忙碌,街道边并未有什么人。 刚学会开车的赵紫薇磕磕绊绊的把车停好,而后道:“你快去吧,听说他在二十一层,你进去再问问。” 尽管跟郑洛莱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杜威也没好好面对过他的生活。 忽然间闯过来,有点奇怪的心虚感。 赵紫薇笑:“郑洛莱我不了解,但我知道你是好人,希望你别玩玩就算了啊。” “恩……”杜威点点头,又认真的答道:“恩,谢谢你。” 话毕就拎着包急匆匆的跑下了车。 —— 都讲近乡情怯,虽然每天都惦记着郑洛莱,但如此没头没脑的闯进办公室,还真有点紧张。 杜威伸着脖子小心的瞅了瞅,而后才到前台说:“郑洛莱在不?” 前台小姐礼貌微笑:“请问您是哪位?” 杜威报了名字,等着她打完电话用手指了指,才快步走了进去。 满桌的文件,烟雾缭绕。 推开门,二萌就看到郑洛莱一副疲惫之态。 他愣了好几秒也不知道该讲什么,倒是郑洛莱掐灭香烟勾起嘴角:“哟,想我想的不行了?” 杜威眯了眯眼睛,忽然间便关上门扑过去吻住他,使劲亲够了才掐住郑洛莱的脖子说:“你干嘛不接我电话!想跑是不是!” 郑洛莱推开他咳嗽起来,皱眉骂道:“我靠,我要走还在这儿受什么罪!” 杜威垂眉搭眼的说:“我也不知道我哥干什么了,不过我会陪着你的。” 这样孩子气的安慰,算是聊胜于无。 郑洛莱似乎看得到结局,他摸了摸二萌的脑袋:“杜威啊……我要是真的走了,就是我真的没办法了,懂吗?” 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讲这种话,杜威才泛起的一点点喜悦立刻化为了愤怒:“不懂!” 郑洛莱看着他的眼睛:“你知道吗,也许很多人并不一定是为了你好,只是受不了你不按他们的要求行事,所以他们所谓的拯救,可能会害你害的一无所有,没钱,没有住的地方,没有人愿意雇你工作,没尊严,没有安稳的睡眠,你受的了吗?” 杜威红着眼圈说:“恩。” 郑洛莱不愿意再戳破他的脆弱,呵呵的乐了起来:“吓你的,哪有那么惨?” 他温柔的捏了捏他的鼻子,又坏坏的笑:“一定要有耐心,谁先按耐不住,谁就会输。” 第62章 你有没有想象过自己失去一样东西或一个人的感觉? 也许,这种想象很轻,只会在无聊的午后出现而后笑笑便忘。 也许,这种想象很重,只过脑海刹那,就恨不得立即将要珍惜的对象抱紧。 从前杜威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因为他会在潜意识里觉得,随便什么不在了,自己都可以无所谓的继续生活。 但现在,他却时不时的出现幻觉:如果郑洛莱永远消失掉,该怎么办?该怎么过日子? 答案是,受不了,不知道。 —— 在流氓去重庆招标的那几天,杜威发疯一样忙着上课和去电视台实习——托方羽的福,他也混进了毕业生前来打杂的队伍。 每天五六点起床,累格半死不活半夜躺床上就睡着,这样似乎也不错。 至少不会胡思乱想,也不用回家去和杜逸波涛暗涌的纠结。 从来没有遭遇过困难和麻烦的二萌觉得,这事和他很多不顺心的经历一样,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但事实呢? 无论是杜逸还是郑洛莱,都在经历着一个艰难的过程,等待着一个明确的结果。 —— 重庆的天在初秋是雾蒙蒙的阴暗,和秋高气爽的北京完全像是两个世界。 在宾馆整理好了资料,郑洛莱便在重大附近找了个中介,看中了套拎包入住的房子,签好合约,才不情不愿的将林亦霖约出来。 小林子倒是态度很大方,推开门便笑:“你们瞎折腾什么啊,我住学校就可以啦。” 郑洛莱把钥匙扔到他的手上:“反正是陈路出钱,我就是个办事的,跟我说也没用。” “心情不好?”林亦霖抱着手反问。 郑洛莱打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坐在沙发上有点走神。 林亦霖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和杜威是认真的吗,听说最近,他哥哥……” “什么叫认真?”郑洛莱反问。 林亦霖迟疑了片刻,说:“就是爱。” 爱。 多么灿烂的字眼。 郑洛莱略有讽刺之意的弯起嘴角:“我不知道啊,走一步看一步吧。” “其实杜威挺好的,比陈路好,你要是真想找个人以后定下来,他是个好选择。”林亦霖也微笑起来。 郑洛莱微僵:“你什么意思?” 林亦霖有着温和的外表,温柔的眼神,但他真的是个柔弱的人吗? 他不是。 他早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面学会了生存和捍卫。 果然,片刻之后林亦霖就淡淡的说:“与其花天酒地的混日子,或是惦记一件没结果的事,还不如好好把握自己能把握的幸福。” 郑洛莱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心思的,竟然嗤笑了:“为什么陈路总觉得你纯洁又无害呢?” 林亦霖笑笑:“如果他喜欢这么觉得,我就会让他永远都这么觉得。” 郑洛莱不愿意再听他们之间的爱情,索性看向窗外。 没想到林亦霖又说:“你总有一天会明白,对方的感受,会比自己的感受重要得多,你会渐渐变成对方希望的样子,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心思简单才有快乐的资本。 像郑洛莱这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很容易就会变得又悲观又愤怒。 从林亦霖那里离开之后他心情一直都不好,直到奔去投标现场,也心不在焉的厉害。 好在助理准备的很充分,演讲和竞价都闲的一帆风顺。 可谁知道就快要一锤定音的时候,忽然又半路杀出了程咬金。 是好久没出现的萧子安。 他笑意吟吟,用极低的价格和极有实力的公司背景讲工程一揽而下。 郑洛莱的目的是赚钱,他当然不会来搅和这种亏到死的买卖。 只待到投标结束,才皱眉走到萧子安面前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宁愿赔本也想害我做不成生意吗?” “你理解的非常对。”萧子安照旧的不着急不着慌,一副腹黑样。 郑洛莱冷笑:“杜逸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肯这么砸钱?” 萧子安拍拍他的肩:“这我就不方便说什么了,不过身为多年的好友,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去纽约办你的公司吧,北京这浑水,就别淌了,恩?” 如果揍他有用,郑洛莱一定会把他的眼睛打瞎。 可是没有。 所以郑洛莱只是弯起漆黑的眼眸:“谢谢。” 而后便大步转身离开。 失败,失败,失败。 这是郑洛莱在短短的一个月内不断遭受的重复经历。 无论他想要什么,都会冒出人来比他更想要。 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会有人比他更有实力。 杜逸,你真狠。 就不怕满极必亏吗? 在回宾馆的路上,郑洛莱一直阴着脸没有说话。 助理在一旁讪讪的不敢吭声。 直到流氓的手机响起,死寂才被打破。 是整天貌似在颐养天年的郑松晏,他仍旧乐呵呵的:“洛莱啊,看来最近你公司出了点事情,工作先别做了,到北京来爷爷这里一趟。” 郑洛莱没有语气:“恩,知道了。” 挂了电话,挫败感才油然而生。 几乎能够完全彻底的想象到老头子会怎样发落自己。 也许杜威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也许……见了面就要领到一张去美国的机票。 郑洛莱不甘心的握紧手机。 他不想见爷爷,不想见任何人。 此时此刻,他只想见见杜威,问问他,敢不敢和自己一起离开。 第63章 是不是每个人都曾有一段时光,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 特别是有良好的家世,有花不完的钱财,有美丽的外表,有过人的学历。 这多么令人羡慕,看起来是多么幸福。 可惜命运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给人们以出其不意的公平。 包括,告诉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你是有多么的一无是处。 郑洛莱回到北京后,就关了手机漫无目的的到处闲晃。 他没有去见爷爷,也拿不定主意是否去找杜威。 于是便空着手在街边一直不停的走。 从前不谈恋爱的时候,心里的烦恼当然没有倾诉的对象。 现在谈了恋爱呢,他还是要独自承担一切。 因为烦恼这样灰蒙蒙的东西,怎么忍心让总是笑嘻嘻的杜威来分享? 况且郑洛莱也说不口,身为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和恋人说自己没有用? 虽然,事实好像就是如此。 从前他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什么也不想着费力争取。 现在需要了,却又像个窝囊废一样什么也拿不出来。 —— “这老师也太恶心了,我靠,幸好老子来上课,不然又因为缺勤挂了。”杜威跟着三五个男生骂骂咧咧的走出教室,依旧没心没肺的在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闹着心。 谁知道他刚走下楼梯,就看到教学楼门口那个高挑的身影。 好些天没见,杜威顿时乐了,高兴的跑过去拉住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郑洛莱慢慢隐去眼角眉梢的愁绪,微笑:“上午。” 这里人多口杂的,杜威也没那么大胆子跟他动手动脚,就只是嘿嘿:“我饿了,我请你吃好吃的去,走。” 郑洛莱被拽着,毫无选择的朝着校门的方向行进。 他暗想:杜二萌啊杜二萌,你是否知道,现在的情况是有多绝望? 显然杜威是不知道的,他还没心没肺的说着话:“哈哈哈,我就说没啥事嘛,最近我哥正常多了。” 郑洛莱只好也跟着微笑,却笑得很难看。 —— 满桌子点的又是杜威爱吃的鸡鸭鱼肉,这孩子整天乱跑乱跳,吃什么都香,不像郑洛莱心情一差就毫无胃口。 二萌塞了一嘴排骨,才抬头含糊不清的问:“你怎么不吃?” 郑洛莱看看他,轻声问:“和我去美国好吗?” 杜威一下子呛着了:“啊,什么时候?” 郑洛莱说:“现在。” 杜威纠结道:“刚开课我就翘课,被发现就惨了,我妈一定……” “去了就不回来了。”郑洛莱打断他。 杜威微微怔住表情,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这是在说什么。 去美国?人生地不熟的……看不到爸爸妈妈和哥哥,看不到朋友们,大学也没上完……简直混乱的有点不现实。 郑洛莱隔着桌子握住他的手:“只要你和我走,我就会尽我最大所能的照顾你,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行,整天玩也行,再也不用被逼着念书了,不好吗?” 杜威被吓到了,结巴道:“那、那我妈得多着急啊。” 郑洛莱凝视了他几秒,明明很短暂的时间,却好像被他拖延的很长。 片刻之后,流氓又露出习惯性的笑:“逗你玩的,还真私奔啊?” 杜威顿时松了口气,心里又有点空落落的,只是还没有发现什么地方不对。 郑洛莱温柔的摸摸他的脸:“多吃点吧,都折腾瘦了。” 杜威低下头,继续咬着自己最喜欢的排骨,却感觉味道好像不如刚才好吃了。 一顿饭过后,时间已是下午两三点。 郑洛莱结账后出了饭店门,迎面就来了几个黑衣人。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没什么表情的说道:“少爷,郑老爷要见您。” 这是第一次,被这样“邀请”,因为郑洛莱从没有拒绝过爷爷的任何要求。 杜威跟在后面奇怪的问:“他们干吗的?” 郑洛莱立刻回头:“我爷爷找我,你回学校吧,我就不送你了。” 杜威搞不清状况:“哦……好吧,晚上电话联系。” 郑洛莱露出了苦笑,什么都没再讲,就跟着黑衣人上了车。 杜威被扔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奔驰远去的影子,莫名的感觉流氓好像再也回不来了似的,心里没头没脑的伤感了起来。 —— 每个人做出超乎自己力量的事情,都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就比如已经因为愤怒而走入官场雷区的杜逸。 他一直以来都是个明白事理而且听话的孩子,所以杜启生从未对他操过什么心。 父子俩在房间里紧张的面面相觑,实在是头一回。 抽完了手里的烟,杜启生才皱眉问道:“你收了萧家什么好处?去给他们办这事儿,你明知道这是在徇私枉法?有多少人在盯着那块肥肉,你以为你是谁?!初出茅庐就想替人瞒天过海?” 杜逸讲不出什么体面地理由,索性沉默不语。 杜启生冷笑:“这事根本不行,到此为止,至于原因你不说我肯定也会查个明白,你先在家待几个月吧,别去单位了,休个病假。” 杜逸小声说道:“爸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杜启生哼了声:“没有以后!我一步也不会让你走错。” 杜逸皱了皱眉,又要求道:“我这个月还有工作没处理完,弄完了再……” “糊涂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为钱?爸爸让你缺过什么吗,你不是这样的孩子!”杜启生想到他利用自己的关系给人家办的土地手续就气不打一出来,又点了支烟冷冰冰的说:“从今天起,不许离开家门。” 杜逸欲言又止,想起郑洛莱很可能又嚣张起来,就郁闷的厉害。 气氛正僵持着,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杜威乐呵呵的蹦进来说:“爸你回来了啊!” 说完他就被烟味呛得咳嗽了起来,捂着嘴尴尬道:“哥你也在……那你们忙……” 杜逸朝他使了个眼神。 杜威拔腿就想走。 可是杜启生却又把烟熄灭在烟灰缸里,淡淡的说:“站住。” 第64章 一种奇异的寂静在书房蔓延开来。 敌对许久的兄弟俩在这个瞬间似乎达成了无言的默契:就是有些事情并不能让父亲知道。 杜启生当然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直觉,但他同时非常内敛,所以即便觉得有些事情不对也不会即时表现。 杜威尴尬的咳嗽了声:“爸,干吗?” 杜启生笑笑:“开学了,收收心。” 杜威赶紧点头。 杜启生看着烟灰缸里面已经熄灭的香烟,又问:“最近在忙些什么?” “额,上课啊,还有跟我师父去台里实习。”杜威感觉自己一后背的冷汗,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对于这个家庭而言是多么不可原谅。 杜启生瞅了他一眼,又瞅了杜逸一眼,忽然摆摆手:“都出去吧。” 孩子们当然立刻听话的消失。 待到房间里重新空荡了,杜启生才拿起电话,露出了沉沉的眼神。 他是个父亲,想要保护儿子让他们度过最正确的人生,这从来都是无可厚非的选择。 —— 杜威和杜逸站在家里安静的走廊上,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最终,还是哥哥语重心长的说:“断了吧,趁现在。” 杜威倔强的摇了摇头,他仍旧觉得情况没有那么严重。 况且就算真的很严重很严重,他也不愿意分手。 杜逸晓得既然已经被父亲察觉了自己的小动作,以后就不可能再慢慢的折腾郑洛莱了,他需要快刀斩乱麻。 “我睡会儿觉去,晚上还得回学校上政治课。”杜威尴尬的打了个哈欠,偷偷摸摸的溜回了屋子里。 杜逸依然没有心情和他进行孩子气的争执,他忽然下定了决心,要去替杜威做出一个足已改变人生的决定。 —— 此时此刻难熬的不仅是二萌,见了爷爷的郑洛莱,更是紧张到了极限。 老爷子貌似一切照旧,养着花,喝着茶,看起来道骨仙风和颜悦色。 但郑洛莱可没有那么天真,他知道自己到了该面对现实的时候。 郑松晏给所有的花盆都淋上了点水,而后才呵呵的笑道:“杜逸,他为什么跟你过不去?” 郑洛莱想不出说得过去的答案。 好在郑松晏也不需要谎言,他慢悠悠的转身朝屋子里面走去,边走边说:“是因为杜威吧,怎么样,玩大发了?你回国八成就因为这事儿吧?” “是。”郑洛莱忽然低着声音道。 郑松晏好像真不怎么生气,只是转身挑着白眉毛瞅他:“你这家伙。”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流氓自然明白,他很令老头子意外的说:“我不是玩大发了,爷爷,我没有胡闹。” 郑松晏笑了下:“怎么,不打算结婚了?” 郑洛莱摇摇头:“我从来都不想结婚,我不想像我爸妈那样……” “其实我一直觉得,在我所有的孩子里面,你的头脑是最好的。”郑松晏示意他拿过墙边的拐杖,语气非常温和平淡:“所以你应该懂得人活着该怎么取舍。” 一边是光明的前途和令人艳慕的生活,一边是无望的感情和没尽头的麻烦。 这种取舍,需要头脑吗? 郑洛莱垂下眼眸:“我要杜威。” 四个字,让老头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过了好半天,郑松晏才擦了擦眼角说:“你以为我会用手段阻止你,逼你就范?不,我没打算那么做,爷爷不喜欢强人所难。” 郑洛莱的表情完全轻松不起来。 果然,郑松晏又冷酷无情道:“但你不配让亲人和你一起承担你惹的事,想和杜家人对着干?可以,你只代表你自己,现在你就走出这个门,出去了你就和姓郑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永远都不可以再回来,我不会给你留下任何的东西,明白了吗?” ……怎么可能不明白? 出了门,就不再有房产,不再有跑车,不再拿出的不限额的信用卡,不再是能够纸醉金迷的郑少爷,而是北京城里最最普通的一个普通人,很可能连工作都没有人愿意给你,很可能连想请自己所爱的人吃一顿大餐都要拮据…… 郑洛莱这么现实,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见孙子僵住了那张惯于轻蔑的嘲笑别人的俊脸,郑松晏满意的摸了摸胡子:“当然,你要是脑袋没坏,就给我悬崖勒马回到美国,只要和小杜威断了联系,你要的,爷爷都给你。” 杜威,干吗老提起这个名字。 杜威是谁? 一个没心眼的傻瓜,一个老爸做大官自己却从不懂高低贵贱的白痴,一个冲动的跑过来拼了命说喜欢,却根本不知道这个喜欢要付出什么代价的二货。 杜威,杜威…… 杜威是不会因为贫穷和困难就对人另眼相待的,杜威是不会因为打击就忽然现实起来的,杜威是不会改变他的心意的。 郑洛莱根本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因为一个又贪吃又贪玩又胆小,连二十岁都没有的男孩子而产生这么大的信心。 他恍然从内心深处徒生出了伟大悲剧感,却又微笑出来,对着老人家说:“那这样……爷爷,再见。” 说完,郑洛莱就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个深邃而神秘的院子。 始终躲在里屋看着情况的蒋雨裳来到郑松晏身边,小声道:“爷爷,你太狠心了。” 郑松晏淡淡的说:“为了个游戏人间的年轻人,让我去替他收拾麻烦?不值。” 蒋雨裳问:“那要是洛莱哥哥真的认真了呢,爷爷啊……” “为了个要我老头子帮着才能活下去的废物拉下脸,更不值。”郑松晏莫名的生出了丝怒气,皱起了眉头。 蒋雨裳叹了口气,犹豫片刻道:“我去劝劝他。” 谁知道郑松晏忽然间咳嗽了起来,让小雨本已迈出去的步子又被搁置了下来。 这一搁置,外面的世界所发生的,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 离开爷爷家的郑洛莱并不失落,甚至开始感觉轻松。 他胡思乱想了很多,甚至开始计划着拿自己偷偷攒下的钱去暗地里进行投资。 总之也许先告诉杜威吧,如果杜威舍不得放弃他的家庭,那么他舍得。 只要二萌能够接受自己和从前的不同,那么以后可能出现的问题再慢慢面对好了。 其实到底又会怎样? 干吗都危言耸听,逼着他们两个生离死别? 想到这里,郑洛莱便微笑着打开了手机,谁知道电话还没拨出去,就进来一条短信。 短信来自杜逸。 “现在放手你我都好过,不然,不要怪我。” 郑洛莱很早就看不惯杜威这个性格复杂的哥哥,很不屑的哼了声,根本没打算回复。 正在此时,他忽然感觉身后有异样的动静。 在郑洛莱凭借本能回首的刹那,棒球棍所带来的重击就狠狠迎面而来。 他在意外之中摔倒在地。 疾风骤雨的暴打,冰雹一样的落了下来。 第65章 那天傍晚蒋雨裳安顿好郑爷爷,而后便心神不宁的坐立不安。 虽然郑洛莱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但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匆匆的跑了出去。 谁知刚刚奔出巷子口,就看到他倒在街边的身影。 满头满脸的血,俨然已经失去了知觉。 现在爷爷正在气头上,带回家扔出来的可能性都有。 蒋雨裳惊得只好赶快叫了救护车,而后给他紧急处理了下,累到汗湿了脸颊。 在焦虑的等待的过程中,又看到摔在旁边的手机,拿起来看了看,正巧看到杜逸那条短信。 她瞬时白了脸,气的全身发起抖来。 —— 不知名的暴徒们给郑洛莱的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伤痕,但最严重还是损害了内脏。 医生在手术室抢救了整夜,待到终于将他安顿在病房,蒋雨裳已经熬红了眼睛。 虽然早知道那两个人的感情之路不会顺利,但还是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杜逸啊杜逸,你那么一个金雕玉琢的人,真的会那么狠心? 蒋雨裳瞅着仍旧昏迷的郑洛莱,淡淡的叹了口气,用他的手机拨出了电话。 清晨,任何人都会显得有些慵懒,但杜逸却很神清气爽,虽然语气不佳:“郑洛莱,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手,非要我逼你逼到走投无路吗?” 蒋雨裳轻声道:“是我。” 显然杜逸更不想面对她:“……有事吗?” 蒋雨裳问:“你怎么可以找人往死里打他?” 杜逸微怔:“打谁?” 蒋雨裳生气的说:“当然是洛莱,我看到你给他的短信了。” 杜逸好半天才哼笑了声:“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替我谢谢出手的人。” “你怎么会这样!”蒋雨裳难得大声讲话。 杜逸更火大:“他糟蹋了我弟弟!难道我还要感谢他吗?!” 蒋雨裳皱眉道:“你口口声声说你多么在乎杜威,其实我觉得你一点都不了解他,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一番话下来,让杜逸有些无言,过了半分钟,他又冷淡地说:“我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评价。” 说完,就决绝的挂了电话。 蒋雨裳难过的握紧自己的手,恍然听到身边传来虚弱的声音:“别……和他吵……没用……” 见郑洛莱艰难的睁开眼睛,蒋雨裳赶快凑近说:“你觉得怎么样?” 郑洛莱脸上根本没有任何血色,只勉强露出笑来。 蒋雨裳摸了摸他的脉,担忧的皱起眉头。 郑洛莱呵呵笑:“我怎么样,神医你……还不清楚?” 蒋雨裳没有回答,起身说:“刚叫医生给你做了个全面检查,我去问问情况。” 郑洛莱疲倦的闭上了眼睛:“叫进来说吧。” —— 医生很快便夹着病历出现,带着并不喜悦的表情。 他翻了翻手里那几页纸才说:“你这次身上大部分的伤势并不严重,只需要安心调养一阵子就能恢复,但是不幸的是在暴力的过程中伤及了左肾,我刚才对你的肾功能进行了抽血检查,结果表明……” 郑洛莱根本没什么力气,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简单点说。” 医生皱皱眉头:“总之就是你的右肾本身就比较虚弱,现在健康的左肾因为外伤肾功能也基本丧失,我担心这样会引起急速的肾衰竭,如果病情不幸恶化,建议你进行透析治疗,寻找合适的肾源再进行移植手术,先叫你的亲人来做个检查吧。” 事实和蒋雨裳想的差不多,她晓得情况不妙,脑子也转的飞快。 不想郑洛莱却没受任何打击似的,轻声道:“没亲人。” 蒋雨裳握住他的手:“我去告诉爷爷,洛莱哥哥,我会治好你的,这没什么大不了。” 郑洛莱的睫毛抖了抖,哑着声音说:“谁也……不许告诉,让我睡一下……出去吧。” 蒋雨裳动了动嘴唇,没说出什么来。 医生叹气:“让病人多休息才对,我说的是最坏的情况,事实怎样样,现在还要进一步观察。” —— 谁能预料到生活在下一秒要发生什么厄运或奇迹? 谁也不能。 因为我们都太关注自己,而又太善于遗忘他人。 此时此刻,在北京偏远郊区的监狱里面,在所有人的想象之外,便有一个人因为外面世界的悲伤而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个人是欧捷。是入狱后,就再也没有谁来看望的欧捷。 他拿着电话轻声对外面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说:“怎么样?” 男人也笑,露出了泛黄的牙:“包你满意。” 这是通过监狱里面的人介绍的混混,拿了欧捷那为数不多的积蓄,答应了去死整郑洛莱和杜威。 郑洛莱啊郑洛莱,没想到你会因为你自己的钱而受这份罪吧? 身边的狱警正在虎视眈眈,欧捷也不便于说什么,只是道:“那加油吧。” 男人乐了乐,便伸手挂了电话。 打个人,给谁捣捣乱添点堵,这类损事那些郑洛莱眼里的渣渣们干的驾轻就熟。 欧捷当然毫不在意眼前这男人的生死。 他只是想报复自己恨的对象,只是想让他,过的也不那么快乐而已。 第66章 人有多坚硬,人又有多脆弱? 你是否会被一件小小的事打击掉所有的信心? 你是否能走过不可想象的艰难坎坷的旅程? 得知病情的那个清晨,郑洛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在梦里,他没有恐惧没有绝望,而是一直坐在阳光明媚的房子里,看着身边的人露出世界上最温暖的笑。 醒来以后,与其说悲伤,其实竟然觉得这个奢望很真实。 当然真实与否,都只有未来能够证实。 郑洛莱决定独自走过这段生死桥。 尼采言:凡是不能杀死你的,最终都会使你更强。 —— 蒋雨裳忙着治疗病情,杜逸乐享其成。 所以总是联系不到流氓的二萌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仍旧忙着担心专业考试是开卷还是闭卷,抬着头匆匆忙忙的在校园里寻找教室。 正要进教学楼,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布告栏前面围了好些人。 三八的围了上去凑热闹,杜威只瞅了一眼,就跟被电击了似的傻在了学生们中间。 布告栏上有人用大大的海报纸凌乱地写着:“杜启生二公子是同性恋!!!” 而后指名点姓,连杜威的院系和宿舍房间都写的很清楚。 旁边配了几张照片,无非是二萌和流氓在外面牵手或者相视而笑的样子。 半真不假的摆在那儿,真容易引起纷纷议论。 空气凝固了半晌,周围的人也发现了新闻主角的存在,都退避三舍的打量一脸惨白的杜威。 杜威脑子很乱,只凭借本能伸手扯下海报,骂了句:“我操,谁搞这种恶作剧。” 说着就把那纸团一团,带着落荒而逃了。 —— 慌里慌张的不知道怎么办,杜威最后竟然去了教室上课,上着上着,才发现大家都在不时打量自己,心里便越发不是滋味。 说实在的在传媒有男同女同什么的都不是新闻,但主角换成自己,特别还牵扯到父亲,感觉就实在很严重。 想了想去,只能去问郑洛莱怎么办。 谁知,短信不回,电话不通,简直又是人间蒸发。 杜威皱着眉头四处打听,最后还是蒋雨裳给他信息说:“郑洛莱在医院……” 杜威大惊:“啊?!病了?” 蒋雨裳已经受人之托,只好含糊其辞:“被人打了,你没事去看看吧。” 杜威也顾不得同学们在想什么,没头没脑的就举手说:“老师,我拉肚子啊!” 老师受不了的皱皱眉头:“出去!” 杜威夹着包和破海报立刻奔出了教室。 他跑的满头大汗,到校门口好不容易打到车,至医院又寻病房。 待到真的忽然闯入郑洛莱的房间,流氓已经疲倦的睡了。 杜威气喘吁吁的大声喊:“你怎么了!是谁打的!是不是我哥!” 郑洛莱被他的路盲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说:“不是,没事儿……” 他头上还贴着纱布,脸色也很憔悴。 杜威难过的走到床前蹲下来,小声道:“对不起,肯定是我哥,根本就不是你的错,不该让你这样受罪啊……” 郑洛莱还输着液,连摸摸他的头都费力气:“嗨,是我自己惹了别人,不关你哥的事。” 杜威问:“疼不?” 郑洛莱摇头。 杜威又问:“你想吃什么?” 郑洛莱还摇头。 杜威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酸酸地说:“为什么受伤了都不告诉我,只告诉蒋雨裳?” 说的好像当初不是自己觉得人家姑娘大有魅力似的。 郑洛莱心绪颇为复杂,没有回答而是转移话题:“你拿的什么……” 杜威这才想起来,气愤的打开说:“不知道谁干的!擦,这回我爸不知道才怪,我还想问问你怎么办呢!” 海报上的白纸黑字格外刺目,原本流氓还有些怀疑是杜家人朝自己下手,但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 被报复的是他和杜威两个人,那就是会恨他们在一起的人。 能有几个呢? 杜威见郑洛莱走神,赶紧晃晃手道:“咋了?” 郑洛莱淡淡的说:“我头晕,你别回去了,今晚陪我吧。” 反正二萌也不想看到老爸和哥哥,顿时点头答应。 郑洛莱笑笑,眼神里带了点绝望的温柔。 —— 特护病房的好处就是不想被打扰的时候绝对没有人打扰。 明明有陪护床,杜威却不嫌拥挤的躺到郑洛莱身边凑热闹,嘿嘿的乐着说:“看你被揍的,没我就是不行吧!” 郑洛莱揉了揉输液输的酸痛的胳膊,嗯了声。 杜威搂住他的腰:“是不是特难受啊,你怎么不爱讲话了?” 郑洛莱看着这傻孩子的表情,心里面涩涩的:“是累了,睡吧。” “恩,晚安。”杜威闭上眼睛,跟他躺着同一个枕头,呼吸近在咫尺。 黑暗的病房里面,好温暖,好令人安心。 但以后不能这样子了吧? 郑洛莱明白得很,所以他即使累到极点,也在努力掐着手不让自己睡去。 他想清醒的感受到自己心里的幸福。 他害怕未来路太远,会忘记这些不该忘记的一切。 第67章 让杜威真正清醒过来的,是他回家后全家人都严阵以待的脸。 看到父亲的眼神,二萌才晓得为什么自己离开医院时郑洛莱露出了那样悲哀的表情。 他们是不被祝福的,甚至不被接受的。 杜威慢慢的关上门,小心翼翼的叫了声:“爸,妈……” 不想白霞忽然就起身上来给了他很重的一个耳光,而后憋不住哭了起来:“真是太惯着你了!什么事都敢做!” 想必在学校都抖了出来,那在家里人面前也是藏不住的。 杜威尴尬的喃喃道:“我俩是当真想在一起的……” “别说了。”杜逸忽然皱眉,打断他的自我辩白。 客厅的死寂让杜威感到害怕,他不知道杜启生为什么不讲话,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白霞气到红了眼睛,哭着说道:“以后不许和郑洛莱来往!不许再见他!” “我不,凭什么啊。”杜威嘟囔了声便想溜,转身就要往楼上走去。 没想沉默的杜启生却忽然低低的说了句:“站住。” 杜威便不再敢动。 杜启生问:“杜逸,你早知道你弟弟的事吧?” 杜逸不吭声。 “好,都是好孩子。”杜启生竟然呵呵的笑起来,他起身拍了拍杜威发抖的肩膀:“在家待着吧,别乱跑了。” 谁晓得他这是卖什么药。 杜威惊疑的转了转眼睛,结巴道:“爸爸,我……” “我出去一趟。”杜启生淡淡的扔下这几个字,就转身出了门。 白霞火大的伸手一指:“屋里去,你爸把事情解决好之前你不许再乱跑。” “解决什么?”杜威急了。 白霞像是不打算回答,阴着脸便坐下来陷入不言不语。 杜威感觉情况不对,伸手去开门,瞬间就发现有几个当兵的戳在外面,面无表情的投来淡淡的眼神。 “让开!”二萌照旧耍赖任性,伸手就去推人家。 可惜巍然不动。 于是杜威便更加担心郑洛莱,几乎使了全力往外冲。 一时间,推攘成团。 杜逸看不下去这混乱的场景,过去揪住弟弟就骂道:“你还不够吗,你以为这是什么小错吗?滚楼上去,别闹了!” “这不是小错!我根本没错!”杜威下意识的给了他一拳。 打完自己也愣了。 杜逸貌似不愠不火,只把门摔上,轻声道:“上楼,你看你把妈气成什么样了?” 白霞面色入土,哭的鼻尖都红了起来。 她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模样顿时闯入杜威的脑海,他莫名理亏,讪讪的松开了阻抗老哥的手,任他把自己拽回了房间。 —— 却说郑洛莱送走杜威,立刻便勉强起身约见主治医生。 一趟检查下来,身体的情形不容乐观。 看来透析已是不刻不容缓,换肾的痛苦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等着自己。 这是对从前那些过于放荡的日子的惩罚吗? 郑洛莱觉得有些荒诞,苦笑了半晌,才打电话去联系在美国做医生的朋友。 他晓得在北京自己已经不能待得太久,好多事必须抓紧才能抗的过去。 可是电话还没讲完,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杜启生在官场上混到这把年纪,自然极轻易就能给人以严重的压迫感,他示意秘书等在外面,而后淡淡的关上了病房的门。 郑洛莱放下手机,抽出勉强的笑:“杜叔叔,请坐。” 杜启生也不客气,派头十足的坐在待客的沙发上,点了支烟,而后道:“你这次被打,不是我办的。” 郑洛莱说:“我知道。” 杜启生冷漠的微笑出来:“若是我,不会这么简单。” 郑洛莱还是说:“我知道。” 杜启生吸着烟,有呼出朦胧的烟雾:“你不像杜威那孩子脑子傻的一根筋,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他现在想不开,所以是你该作为的时候,尽快离开这里别再和他联系,我不会令你吃亏,否则,我只能用自己的办法解决。” 本以为郑洛莱多多少少会狂妄会拒绝。 谁知道他竟然立刻便道:“好,办妥些琐事我就走,杜威我不会再纠缠。” 杜启生着实意外,用犀利的眼睛狠狠地盯住这个年轻人。 郑洛莱扭头道:“你们怎么认为都好,我这人不喜欢徒劳,既然没结果,我也不强求。” “那我就不多说了。”杜启生笑了笑,伸手在烟灰缸熄灭了燃过一半的香烟。 —— 天渐渐黑掉,在日光下那般清晰地景象全然模糊。 杜威呆呆的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晃来晃去的陌生士兵,心里起起落落。 其实他也知道家里人知道了自己这事肯定会气得不清。 可是喜欢谁,就像吸了毒。 就算火坑也会往下跳,更不要提一切平静暗忖侥幸。 从小到大不管自己做了什么,不管爸妈怎么生气怎么揍他,到最后也都变得不了了之。 这一次呢?这一次可能吗? 老爸身居高位,万一以后人家都说他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他又该怎么工作? 好烦,好像没有解药。 杜威颓然的蹲下,呆坐在墙角一动不动。 直到门被推开,黑暗的房间透出走廊的微光,也没有多少反应。 “吃点饭吧,从早晨回来就不吃不喝,有什么用呢?”杜逸把托盘端到他面前。 里面的炒饭有点焦,一看就不是老妈的手艺。 可向来不亏待自己的杜威却没胃口,他小声道:“哥,我想出去……” 杜逸把盘子放在他面前:“你怎么这么天真的,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你再也别想见郑洛莱了。” “不会的!”杜威又开始说孩子气的话:“难道你们还能杀了我,杀了他吗?” 杜逸微怔,而后冷冰冰的问:“你凭什么相信他,他和你乱许诺什么了?” 当然没有许诺,没有什么地老天荒。 甚至,连一句喜欢一句爱都没讲过。 可杜威还是相信,他没法想象郑洛莱那样温暖又温柔的眼神,会说变就变。 “知道吗,他自身难保,你再折腾也只是让人为难。”杜逸摸了摸弟弟的短发:“吃饭吧。” 杜威擦想老爸和郑爷爷都不会善罢甘休,忽然间又想出办法了似的,端起并不美味的炒饭胡乱的吃了起来。 —— 凌晨三点钟,二萌背上装满游戏机的书包,小心翼翼的从窗口爬出。 这种事他干起来驾轻就熟,因为半夜逃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没怎么费力,他就攀上旁边的管子,慢慢的向下挪去。 谁想到这个时间那些士兵还在站岗放哨,忽就有人大喊了声:“谁?!” 吓得杜威一下没抓稳,狠狠地从两三米高的地方摔倒了地上。 他的惨叫顷刻惊得两个卧室都亮起了灯。 是杜逸最先跑出来,还穿着睡袍,惊慌的找到他:“怎么样,哪摔伤了?” 杜威感觉七经八脉好像都断掉了似的,哼道:“滚开,我要找郑洛莱……” 杜逸心疼的扶起他,低声道:“别说了。” 杜威抬头,杜启生和白霞就那样双双站在门口昏暗的灯光里,眼神复杂的瞅着一身游戏机的自己。 好像有点痛心,又有点同情。 完全是在看一个还不懂事的正在胡闹的孩子。 杜威被刺激到了,大喊大叫的说:“你们凭什么管我谈恋爱,我高兴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就算是我爸妈也没资格干涉我的自由!谁也没这个资格,又不是封建社会,你们干什么非要这样!啊?!” 杜启生没回答他,只是从屋里拿出电话拨出号,讲了几句,又等了片刻,而后递给杜威。 杜威迟疑的走上前,接过来。 没想郑洛莱的声音顷刻响起:“杜威?” 明明只分开一天,二萌却有了无数的话想要说,非常委屈的嗯了声。 郑洛莱平静道:“别折腾了,这样大家都很累。” 杜威疑惑。 郑洛莱说:“还是分手好了,这样你对你爸的工作不好,对你我也不好,懂吗?” 杜威哑口无言。 二十四小时前这个人还那样喜欢的和他相拥而眠。 怎么一下子就讲出这个? 杜启生安宁地瞅着二儿子,那表情好像在说:你知道你傻了吗,傻孩子你又做错事了,快改了吧,这样我们还可以让一切都好好的。 安宁到杜威有点心慌。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个噩梦,却又怎么也醒不过来。 第68章 郑洛莱绝对不是杜威第一个喜欢的人,在和他混在一起之前,杜威交过好些个小女朋友。 有的性格不合几个礼拜就分道扬镳,有的感觉不对最后变成哥们。 在十八岁之前,二萌从未想过自己会选择一个男人。 直到遭遇世界上最不靠谱的郑洛莱。 也犹豫过,也挣扎过,甚至纠结了很久很久。 但最后,还是把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忽然被说分手,想想彼此的境况也很正常,但杜威真的没办法像从前那样一笑而过。 他很舍不得,很愤怒,很激动,很急切的要当面对质。 他还不太明白,其实这些槽糕透顶的情绪,只是因为爱。 —— 所谓血液透析就是俗称的洗肾。 刺穿人的动脉,将自身病危的肾脏无法处理的血液,在体外人工处理好。 这个词汇对于郑洛莱而言,曾经非常遥远。 即使待到他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红色的血液流到管子里时,仍旧感觉非常不真实。 破产了,身败名裂了,生意失败了,竞争不利了。 这些倒霉事郑洛莱都替自己预料过,他觉得无所谓,他觉得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可以和不挑不拣的杜威在一起。 但是健康问题出现的真是太过于突如其来。 没有谁忍心拖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垮掉的身体,去和恋人奋斗尚不明朗的未来。 就连动物都晓得独自去死,更何况人? 那晚郑洛莱讲电话时笑的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多么希望杜威能够破口大骂,可是没有,那孩子只是恩了声,就默默地断了联络。 而后整整十天,都消失于大家的视线之外。 十天对于常人尚且不久,对于郑洛莱却是每况愈下。 他身体检查的结果迅速的越来越不乐观,大概真的是从前作恶多端,如今上帝终于降下惩罚。 医生说,你还是抓紧开始透析吧,还这么年轻。 那就透呗。 郑洛莱笑笑。 躺到病床上了,他还在笑。 现如今,除了笑真的是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了。 —— “威威,你就吃点东西吧。” 某个下午,憔悴了许多的白霞站在写字台旁边不知道第几次苦口婆心的劝道。 杜威盯着新闻学的课本,一声不吭。 他从小就是个话唠,可是听过郑洛莱分手的话后,竟然那么多天都没再吭声。 杜启生工作繁忙,只让人看着他不许出门,就西服革履的没了踪影。 杜威也真的不再往外闯,整天就趴在那看书,偶尔吃口面条喝口水,呆滞的像是得了什么心理疾病。 闹得白霞越来越不理解,那个郑洛莱到底给自己的宝贝儿子灌了什么迷魂药? 可不管怎么样,杜威好像要出问题了,倒是真的。 见他仍旧不打算理睬,白霞轻轻叹息:“晚上方羽来看你,别闷坏了,你说你把这事想明白了不完了吗?” 杜威抓紧了书角,他想说我想的很明白,可他知道那不是妈妈要的明白。 白霞不禁又叹了口气,把熬好的鸡汤放在桌子上就走出了卧室。 —— 长辈们的说教都差不多没劲,即使师父出现,杜威也没打算放在心上。 谁知道方羽一进屋就道:“你真成,拖着又有什么用?” 正躺在床上望天的杜威不禁微怔。 方羽抱着手垂眼看他:“现在这种情况,你和他们僵持着什么也改变不了,反而把外面的事都耽误了。” 杜威更是满头雾水。 方羽问:“你真那么喜欢郑洛莱?” 杜威奇迹般的开口,声音哑哑的:“你不是来教训我是个同性恋的?” 方羽还背着采访的包,貌似也是忽然得知情况,他走神了片刻,又叹了口气:“不管同性异性,遇到了就别错过。” 杜威起身,半天才说:“我特别喜欢他。” 方羽淡笑:“那为什么还在这里,去找他啊。” 杜威郁闷的说:“家里人不让。” 方羽耸了耸肩:“那你就听家里人的呗。” 杜威气道:“凭什么啊!” 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方羽笑:“你到底觉得什么重要?” —— 除了蒋雨裳,根本没有第二个人晓得郑洛莱得了这么重的病。 尽管在医院折腾的要死要活,流氓也没打算让谁知道。 现在博同情什么的都是些废话,在他潜在的大男子主义看来,不能自己解决这么重要的问题,何谈是个男人? 更何况郑洛莱这辈子,就从来没找过谁帮过任何一个小忙。 富丽堂皇的酒店顶楼餐厅,waiter似乎比客人还多。 陈路优雅的吃着盘子里的鲑鱼,喝了口酒,而后才想起来问:“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郑洛莱的皮肤像母亲,平时就白皙无暇没什么血色,现在光彩没了,简直破败如纸。 他哼了哼:“被杜威那家子折腾的呗,操。” 陈路笑:“早就跟你说别碰杜威,现在怎么样,爽了吧?” 郑洛莱看似不在意的叹息:“哎,分都分了,别再说这事,我就图一好玩没想他家里人能发现啊。” 陈路平时演艺工作忙的要死,又加上把恋爱放在第一位,朋友的事最近拖了又拖。 在王子殿下看来郑洛莱就是个对感情完全不在乎的混蛋,听了这话也不怎么吃惊气愤。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怪不得杜威不回我短信,我一会儿看看他去吧,你俩真是……以后收敛点儿。” 郑洛莱弯起眼睛,看起来极为开心。 —— 方羽是白霞的希望,她希望有个儿子信任的懂事的人能够好好劝他。 不料这位大记者走了以后,家里很快就扔下了个重磅炸弹。 杜威这家伙竟然从厨房摸了把菜刀,边挥舞着便站在客厅叫嚷:“手机给我!让我出去!再关着我你们别后悔!” “你这是干什么啊,你疯了是吗?!”白霞急的差点跳起来,拉住从卧室出来的杜逸哭道:“你快拉住你弟弟,这这这……” 杜逸练过擒拿格斗,收拾个人简直小菜一碟。 杜威见他一动就毫不客气的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不许动!给我手机!” 血顷刻就流了下来。 白霞瞪大了眼睛,一步没站稳,幸而被杜逸扶住。 近来也不怎么好过的杜逸道:“小威,你想想清楚我们是谁,郑洛莱是谁,你这样做对吗?” 杜威红着眼睛叫道:“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出去,要是他走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怎么办!” 杜逸不想听这些话,侧头道:“爸也不让我出门,你折腾也没用!” “快点儿的!少废话!”杜威那刀又进了一些,不管不顾的说:“我就是喜欢郑洛莱!就是喜欢!我现在就要去找他!谁说什么也没用,操,我就不信这年头还有你们这样的人!” 白霞又惊又怕,全身哆嗦着叫道:“你把刀给我放下!敢出去就别回来!” “我不回来!我才不稀罕呢,你们都是霸权主义!都不关心我!都不把我当人看!”杜威也有点急,越说越不像话。 杜逸看他衬衫上染得都是血迹,忽然皱了皱眉,把手机扔到他脚底下:“那你滚吧。” 白霞迟疑:“小逸……” “妈你让他滚。”杜逸不知道在想什么,冷冷的拉住母亲。 杜威警惕的蹲下去捡起手机,架着刀转身就打开门。 那些轮班的士兵还在,见了这孩子惨烈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杜逸冷这张脸说:“让他出去,谁也不许管他,他和杜家没什么关系了。” “本来就没关系,操!”杜威气的把老妈的美国产菜刀扔在门口,骂了一句,拔腿就疯疯癫癫的冲进了夜色里面。 —— 郑洛莱的手机号已经停机。 杜威拿着随便买的纸巾边捂住脖子边拨陈路的号码,接通了便问:“喂,你知道郑洛莱在哪吗?” 陈路正吃着饭,也没想那么多,随后就把酒店名字说出来了。 杜威查了查电子地图也不算远,立刻又狂奔而去。 已经倒霉到极致的郑洛莱怎么会知道还会有这么一出,他只疑惑的问:“有人找你啊?” 陈路觉得这两人应该说清楚,便放下叉子:“恩,公司的。” 郑洛莱看看表:“那散了吧,我也累了。” 陈路一眯蓝眼睛:“别别,等我吃饱,你今天怎么这么急?” 郑洛莱胃里恶心的要命,他勉强又喝了口汤,魂不守舍。 —— 杯盘狼藉时,已经是三十分钟之后。 实在吃不进去的陈路暗自骂道:杜威这疯子,怎么还不来? 可腹诽的话还没完,二萌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摔了进来。 令人吃惊的是,他还有血迹斑斑的衬衫,和脖子上不深却还是挺吓人的伤口。 王子殿下慌神的站起身,郑洛莱也条件反射般的立即回头。 Waiter手忙脚乱的扶住杜威:“先生你这是干什么,需要帮忙吗?” “起开!”杜威尴尬的拍了拍裤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冲到郑洛莱面前死死地盯着他。 郑洛莱瞟了瞟他的脖子,竟然点起支烟:“干吗?” “我们走吧,我和家里闹翻了,我们走吧。”杜威想好的咒骂和抱怨都没说出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郑洛莱起身拿起风衣,轻声道:“别无聊了,我说的挺明白啊。” 杜威气道:“那算什么啊,你那是被我爸逼的!” 陈路见要吵起来,赶紧走到郑洛莱旁边拉了他一下:“出去说,出去说。” 三个人都在狗仔眼里都是有料可写的对象,郑洛莱皱了皱眉:“走。” 杜威只好不亲不愿的跟着他俩走了出去。 陈路一直带路到荒凉的底下停车场,而后才摆摆手:“那我先走了啊,你们注意安全,杜威你去医院上点药。” 可是郑洛莱却道:“等一下。” 陈路疑惑。 杜威不明不白的瞅着。 “我这个人最讨厌拖泥带水,我现在和你讲明白了,以后别再烦我。”郑洛莱毫不避讳的看着杜威的眼睛。 杜威小声道:“你为什么就那么怕他们呢……” “对啊,我就是怕,我为什么要为了你耽误我自己的生意,你爸你哥当然不会伤害你,都冲着我来,我何必呢?”郑洛莱皱眉:“和你在一起本来就图个轻松,现在太累了,我不需要了。” 杜威不信,挑眉重复:“轻松?” 郑洛莱微笑:“是啊,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吗?” 杜威挠挠头:“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再说这个气话了行不?” “我是真的没喜欢过你,因为我喜欢他,就算没可能了,我也始终喜欢他。”郑洛莱说出了非常惊人的话语,而后当着杜威的面,就忽然重重的吻上了陈路。 —— 你以为被抛弃是最痛苦的吗? 其实抛弃才是最痛苦的。 特别是你舍不得的时候,把自己想紧紧抓住的手一点点从指间掰开,血肉模糊,疼到窒息。 真的,就算对于他会被卷入时光的河流中永远的消失不见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想象,就足以将自己杀死一千次有余。 更何况,再见还要笑着说。 第69章 钱财名利。这些对世人有着莫大吸引力的东西之于杜威而言,从来都是浮云。 他真正在乎的,无非是家,无非是自己的哥们朋友。 当然,现在也包括郑洛莱。 所以亲眼见到流氓和陈路在自己面前吻在一起时,他简直顷刻间就碎成了粉尘,愣愣的站在原地,脑海间完全空白成空。 陈路也惊了,猛的推开郑洛莱,对着他那明明在笑又很悲伤的脸说不出话。 两个人认识这么久,曾经胡混的日子也不是没有,但现在杜威就在这里,刚才还头脑发热的说私奔,再这样伤他是什么意思? 果然,杜威喃喃的说:“你混蛋……混蛋……” 他面无血色,力道狠毒的给了郑洛莱一拳:“操你妈的,我真他妈是个傻逼!” 喊完,就头也不回的疯跑掉了。 郑洛莱本来就虚弱至极,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好半天都没有再起来。 被搞得也有些不高兴的陈路蹲下来皱眉问:“你这是干什么?” 郑洛莱眼神空洞的看着停车场冰冷的天花板:“我说的不是很清楚吗?” 陈路晓得他很久以前对自己有过非友谊的想法,但那毕竟已经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今天在这种境况下忽然提起,实在诡异。 郑洛莱依旧穿着高级的定制西装,锦衣华服,可他却感觉自己像个将死甚至已死的尸体,冰冷的了无生趣:“我不是说了吗?……杜威他家折腾的太厉害了,我受够了。” 陈路皱眉:“你到底有没有一点人性,杜威那么傻一个人……你……” 话还没说完,王子殿下就放弃了似的站起来:“好自为之吧。” 而后,便匆匆的上了车,踩下油门寻杜威而去。 被扔在那儿的郑洛莱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好希望自己现在死了算了。 可他不能死,他的战斗之路,才刚刚开始。 —— 和杜威成为朋友这些年,陈路没有和他吵过任何一次架。 因为杜威是个很实心眼又大方的家伙,即使偶尔欺负欺负,让他吃些亏,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这一回,王子殿下深深的觉得自己的友情好像保不住了。 毕竟最好的朋友和喜欢的人之间有点暧昧不清,是谁都接受不了的残酷。 开着车在附近绕了好多圈,陈路才发现杜威在街边摇摇晃晃的身影。 他赶紧踩下刹车冲出去喊道:“杜威,你误会了,你们吵架别拿我当挡箭牌,这算什么?” 杜威回过头,抽出被抓住的胳膊,表情淡淡的说:“没什么误会,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你就喜欢林亦霖。” 陈路欲言又止。 杜威苦兮兮的笑了笑:“其实我一直都挺失望的,你和林亦霖有麻烦的时候,虽说我也没帮上多大忙,但我不是一直陪着你支持你吗?轮到我你除了冷嘲热讽劝我分手,就是不闻不问,真够意思。” 陈路皱眉道:“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我们都不靠谱,都是在玩,就你会真心实意。”杜威不太高兴的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陈路拦住他说:“我错了可以吗,你现在需要什么你就说话。” 杜威道:“我就希望你消失,我不想再看到你。” 陈路也不是没被人冷言冷语过,但从来也没想过会被二乎乎的杜威这么对待。 二萌向来是两肋插刀型的交朋友方式,他果然红着眼睛痛苦地说:“虽然你没什么,但我知道郑洛莱有什么,每次提到你他就怪怪的,每次见到你和林亦霖在一起,他就不正常,我一直不知道原因是因为有的事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陈路有些无话可说。 杜威疲惫的摆了摆手道:“再见。” 话毕,就朝前茫然的走去。 夜风凛凛,衣衫的血迹也有些干了。 看起来那模样又陈旧又凄惨。 一点也不像平日里快乐的没心没肺的杜二萌。 —— 在历史故事中,抛弃家庭私奔的人多半没什么好下场。 只不料,现实也是如此。 在家里闹成那种局面,杜威也有点心灰意冷,不想再回去了。 以前有麻烦,打个电话哥哥总能给解决。 现在呢,想想他最后一句话大概是自己和杜家没什么关系。 至于抛弃所有不管不顾去找的郑洛莱…… 真是不说也罢。 在街边浑浑噩噩的晃到天蒙蒙的亮了,杜威才疲惫的回到宿舍,趁着同学还迷糊着赶紧换了件衬衫,找出双氧水随便擦了擦脖子,而后就躺进被窝里横尸。 他这时候就特别特别想睡觉,恨不得一睡不起。 因为只有梦,才是没有烦恼的地方。 第70章 亲情绝对是世界上最没有道理的感情。 那晚杜威不管不顾的离开后,杜启生很快就得知了消息。 他跟大儿子的态度如出一辙的冷酷:这混玩意既然走了就干脆别让他回来。 但杜逸怎么可能真的那么绝情。 虽然气的好几天都没什么精神,只陪着伤心的白霞,讲了许些大道理,但在深夜想来,还是会担心弟弟的安慰,担心郑洛莱有没有负责任的对待他。 因为家就在北京,二萌并没在学校放许多东西。 眼看着天气转寒了,想到他没厚衣服也没带什么钱,杜逸终于忍不住,又收拾了几个大袋子开车奔到传媒。 谁知道一打听才晓得,杜威竟然哪也没去,就始终待在学校里面。 貌似发烧了,课也不去上,整个人都憔悴了起来。 杜逸顿时慌神,匆匆的闯进他的宿舍,只见得满屋子的烟味臭汗味,三五个男生围在一台电脑前看DOTA录像,杜威鼓鼓囊囊的缩在被子里面,根本一动不动。 有同学认识杜逸,见状立刻喊:“杜威,你哥来了。” 可杜威还是没什么反应。 杜逸把东西放下,到床边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威,你病了?” 皮肤隐隐发烫。 杜威瘦了倒是真的,迷迷糊糊的瞅了他一眼,又转了一圈滚到床里面。 这里这么多人杜逸也不方便伸手就抱这家伙,值得耐着性子说:“看医生了吗?吃药了吗?” 杜威嗓子哑的不像样:“……你是谁?” 杜逸又生气又心疼,转身和刚才那男生说:“同学,麻烦你去给他买点感冒药,顺便你们也买点吃的,我给你们打扫打扫屋子。” 说完抽出几张钱币,塞进他手里。 大家晓得最近杜威家出了事,什么都没问,接了钱便互相推推搡搡的走了。 杜逸没再废话,还真的拿扫把开始扫地,而后拿拖把把污渍擦干净,打开窗户放放新鲜空气,又整理杜威的柜子抽屉,洗衣服,喷古龙水,来来回回忙得不可开交。 杜威迷迷糊糊的躺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说:“不是不要我了吗?” 杜逸不回答,只是反问:“不是找郑洛莱去了吗?” 杜威翻了个身:“被甩了呗,这么明显。” 房间诡异的安静了片刻,杜逸轻声道:“为什么,就这么个人你值得吗?” 郑洛莱和陈路的事情杜威完全说不出口,他只是讽刺:“你还问我为什么,是来笑话我了吗?” 杜逸实在不愿意和弟弟这样对谈,他叹息:“小威,你跟我回家吧,乖乖认个错,就当没发生过。” “不可能了,我说走就真的是要走。”杜威抱着枕头有气无力。 杜逸急道:“可他不是不肯和你走吗?” 杜威沉默了很久,才理不直气不壮的说:“我就喜欢他,就算他不喜欢我,我还是喜欢他。” 而后,又有点悲伤的继续道:“我从来没有让爸妈觉得骄傲过,现在他们更觉得我在丢人现眼,出了这事我真的没办法再和他们相处了,哥你要是不明白的感觉,那就没人能明白。” —— “他的事你不许再管。” 晚饭间,好不容易回家的杜启生只扔下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 杜逸端着碗,根本吃不出滋味。 白霞哽咽的问:“威威病的严重吗?” 杜逸说:“瘦了。” “像他这样的人,不吃点苦受点罪,就不知道人活着是怎么回事。”杜启生毫不心疼似的,眼睛都不抬。 杜逸心里不舒服:“爸,为什么一定要他吃苦受罪呢,我们让他高高兴兴的不好吗?” 杜启生道:“我原本也这么想,可你看他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杜逸叹息:“给他自由的话,也不失为一种方法,他总有一天会明白自己要怎么样的。” 杜启生瞟了大儿子一眼:“你少说两句,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谈个女朋友和谈了个仇人一样。” 杜逸感觉非常累,他忽然问了句:“爸,妈,要是我定下来,你们可不可以别再管小威了?” 白霞疑惑的抬眼。 杜逸皱了皱眉:“我要是和蒋雨裳结婚,你们就别一直和杜威吵了,行吗?” “这是两回事。”杜启生冷冰冰的回答。 杜逸放下筷子:“这是一回事,爸爸妈妈,你们就当只生了我一个儿子吧,你们想要的我都能做到,就别为难他了,算我求你们,我真没求过你们什么事。” 白霞喃喃道:“我不信威威会喜欢男人。” 杜逸紧握住自己的手:“现在不是你信不信的问题,是你什么时候能接受的问题,我不想看到杜威因为这个,最后连家都没有。” 白霞擦干净眼泪:“我没说真不要他,没准过一阵子,他就想明白了。” 杜逸像是站在独木桥的正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不能要求杜威理解父母,也不能奢望父母理解杜威。 但至少,今天看到二萌那惨兮兮又坚决的样子,杜逸是真的绝望的相信弟弟是真的看上郑洛莱了。 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 想给他自由,都那么艰难。 —— 传媒虽然是个名人辈出的学校,但是当红偶像的出现仍旧是件值得围观的事。 陈路拎着大包带着墨镜,在男生宿舍门口登记时,惹得宿管大妈都追着要签名合照,更别说一路围观的大学生了。 只有蹲在屋里病怏怏的杜威瞅见他,不冷不热的问:“干吗?” 陈路给他把礼物放下,淡淡的说:“不打算要我这个朋友了是吗?” 杜威本来正坐在电脑前补作业,闻言松开鼠标,低头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近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陈路一向直白坦荡:“我之所以没有回应你和郑洛莱的事是因为我和他认识太久,我怕他骗你,至于你非说他对我有什么想法,也是你胡乱揣测,就算是真的,也是郑洛莱的事,为什么这样就让我失去一个我打算交一辈子的兄弟?” 杜威乱按着键盘,心慌意乱。 陈路问:“我对你是不是一钱不值?” 杜威摇头:“不是的,我……” 陈路有点气了:“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杜威面色苍白的瞅向他:“我看到你就做噩梦。” 这话说得非常好,陈路果然立刻黑脸,头也不回的就摔门走了。 杜威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他也不晓得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发生错乱,心里上火的厉害,忍不住就狼狈的咳嗽了起来。 第71章 任何一个地方许久不来,都会产生恍如隔世的感觉。 此刻,杜威站在郑洛莱那个小公寓的楼下,头脑就茫茫然的,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 每次到这儿,不是拎着好吃的,就是抱着一堆游戏光盘。 偶尔吵架,也不会觉得就要老死不相往来。 但现在,好像什么都变了。 尽管那晚被郑洛莱如此狠毒而苛刻的拒绝过,杜威却仍旧不不甘心。 他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就往楼上走去。 ——。 门锁未换,用之前的钥匙很容易就打开了门。 可杜威尚未来的及惊喜,抬眸便瞬时呆立在原地:原本总是舒适而井然有序的屋子,竟然变得空空荡荡,连半件家具都没有了。 朝阳的壁纸上还留着挂过画框的痕迹,小厨房的案板,有被杜威不小心切出的划痕。 虽然空荡,可旧事还是历历在目。 二萌愤怒的握紧拳头四处晃了两圈,才发现门口的踏脚垫上留着个米白色的信封。 上面写着:杜威亲启。 他颤抖地打开,果然是郑洛莱留给自己的只言片语:对不起,我还是决定回美国了,这对我们彼此都好。希望你能尽快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别胡思乱想,勿念。 真他妈干脆。 杜威瞅着瞅着,眼泪就没出息的啪嗒啪嗒的打湿了信纸。 他本以为,不管有什么困难,不管别人怎么对自己,只要肯坚持,最后肯定有个好结果的。 谁知道原本信誓旦旦的郑洛莱,竟然逃跑的如此干脆。 其实流氓挂怀的只有陈路吧? 因为不在乎,所以不痛苦。 杜威委屈的狼狈擦脸,又很难过的想起那天陈路摔门离去之前的眼神。 他果然还是没办法逃避这个问题:其实王子殿下又有什么错呢? 到底是谁错了? 是自己,还是郑洛莱? ——。 “他走了,你们安心了?” 傍晚,杜威看到又来学校照顾自己的哥哥,灰头土脸的张口就这么一句。 拎着很多零食的杜逸微怔,而后站在宿舍楼下轻声问道:“那你怎么想,回家吗?” “不想回,变味了。”杜威恹恹的回答,不打算理睬他就要往楼上走。 杜逸赶快拉住弟弟:“妈很惦记你,瘦了很多,你不想她吗?” 杜威真是受了很大的打击,眼神空洞的说:“哥,我不知道,你别总追问我了好吗?我特别累,我想休息一下。” 说完,他就抽离了被抓着的胳膊,朝楼道倒退:“别总来了,让我自己冷静冷静。” 话毕便垂头丧气的消失掉了,宛若隐入黑暗的影子。 这是杜威吗?这是永远都会开心傻乐无忧无虑的杜威吗? 杜逸慢慢皱起眉头,心都被揪成了一团。 ——。 那天杜威回去又躺了很久。 本来早晨出门的时候,还刻意打理了一下自己,不愿意显得那么邋遢。 谁知道最后再次变成死尸一具。 同学们都奇怪这家伙最近的阴沉气质,谁也不敢多问,宿舍反而比平时清净许多。 杜威抱着枕头,感觉好像是在大船上沉沉浮浮的。 他不敢去想郑洛莱,便胡乱的思考自己该怎么办,思考父母兄长,思考陈路。 显然,那过于情绪化的脑袋并不适合这些沉重的东西。 很快杜威就难受的缩成了球,靠在冰冷的墙边再也动弹不得。 ——。 人的情绪会变,人的境遇会变,但人的生活习惯却很难改变。 尽管郑洛莱消失后杜威浑浑噩噩的,但他再怎么混也得凑活着活下去。 有的时候饿了烦了,就会自己溜达到熟悉的餐厅随便吃点东西。 那晚也是凑巧。 他去的晚了些,爆满没座。 正要走时,服务员又好心的问道:“陈先生正在包间用餐,你要过去吗?” 杜威不认识几个姓陈的,况且这里他之前总带陈路来,想也知道陈先生是谁。 自从那次闹得不欢而散之后,俩人有好一阵子没见。 也不知怎么,杜威就点了点头,毫无预兆的跟着服务生去了。 陈路果然在自己用餐,慢条斯理的动作,在二萌出现的那刻就僵掉。 杜威尴尬打招呼:“嗨。” 待到服务生出去,陈路才放下餐具说:“坐啊。” “我不吃了,我就是想来说一声……”杜威摸摸头:“上次那话对不起,我气急了。” 陈路不是小心眼的人,他看这平日里最没心没肺的家伙竟然瘦成了竹竿,心里也很不得劲儿:“叫你坐你就坐,喝一杯?” 杜威讪讪的坐在他旁边,自己倒了一大杯红酒,仰头咕咚咕咚的就喝了进去。 陈路叹息:“你说你何必糟蹋自己呢?” “是啊……”杜威忽然笑了笑:“没这个必要呗。” 态度真古怪,王子殿下很明智的不再言语。 杜威看向他说:“你知道我从来都是把朋友看的最重的,上次真的对不住,我心情实在不好。” “得了吧,过去就过去了。”陈路问:“你现在不回家了?以后打算怎么办?” 杜威又倒酒:“跟我师父实习去。” 陈路垂下蓝眼睛:“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说话。” 杜威晃了晃酒瓶子:“没酒了。” 陈路本想劝阻他,但一时间又改掉主意,叫来服务生上来好几瓶新的酒,微笑:“喝个够吧,我陪你。” 而后,两个人就一杯接一杯,在沉默中痛饮了起来。 杜威一直喝到耳朵发红,才颓然的揉了揉脸:“你说我是不是傻逼啊,这都是什么事儿,我越想越不明白了。” “那就别想,什么都会过去的。”陈路打他的头,呵呵的笑。 杜威也笑,笑容却有些扭曲。 陈路还是弯着嘴角:“你相信我,人真的什么都能熬过去,真的。” 第72章 古人用生、老、病、死来形容人生,说明这些的确是短短数十年中最沉重的几件事情。 郑洛莱在这个秋冬所面临的,正是其中一件刑役。 身体的痛苦,精神的压力,和未来的渺茫,都在百般蹂躏着这个曾经笑看风花雪月的青年,他在奔波于医院和公司的路途之间,时常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几乎没有任何一丝一毫休息或放弃的欲望,只想向前,向前,再向前。 和爷爷闹翻的事情在家族里很快便不声不响的流传开来,老爸多少调节了一番,但没有打动老爷子,只好让他耐心等待。 早就改嫁他国的妈妈更是单单打了笔钱算是关心,毫无行动之意。 ——这就是郑洛莱所能体会到的亲情,一如既往的干脆凉薄。 没有谁想到他会生这么重的病,因为从没有谁真的关心他。 从前没有,如今也没有。 ——。 尽管已经用尽所有的办法,但肾脏手术的配型仍旧要靠运气。 郑洛莱一直靠着透析治疗熬到次年春季,才接到医生通知手术的电话,那时他整个人都已经瘦成了纸片,除了频繁的出入医院,还要忙着办公司的各种烦琐事宜,眉眼间尽是疲惫。 也许本该立即安排换肾,但不知为何,孤身一人的他忽然间又对躺在手术台上有点恐惧。 好不容易见到第一个希望了,最想要做的,却是见杜威一眼,和他说说话。 ——自从自北京不告而别,俩人几个月没有联系了。 郑洛莱坐在公寓里考虑了又考虑,还是决定延期手术,订了票飞回北京。 他知道自己已经办了不少傻事,真的不缺这一件。 ——。 到北京的时候恰是傍晚,长途跋涉的郑洛莱非常虚弱,被助理陪着取了行李便匆匆离开了机场,根本没想到此时命运之神又开起了不大不小的玩笑,连一个好好道别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下。 次日早,清粥简食过后,才拿起电话联系陈路,没想他那常年保持通讯的私人手机却没有信号。 犹豫片刻,再拨杜威,这家伙倒是性子急,照旧匆匆的接了:“喂,谁啊?” 郑洛莱刚服了药,坐在沙发上感觉微微的恶心:“是我。” 杜威顿时沉默,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挂断。 郑洛莱听着话筒里微微的呼吸声,恍然有很多话想说,却半个字都讲不出来。 杜威忽然怪怪的笑了声:“没空跟你闲扯,路路出事了。” 郑洛莱一阵恍惚:“怎么?” 杜威沉默片刻又哽咽道:“你还回来干吗?” 说完就啪嗒把手机挂掉。 郑洛莱忙再打,却已不通。 ——。 无论从前如何,到底是朋友一场。 流氓还是立即决定打听王子殿下的安危,可还未等助理回来,一个小时以后,新闻上就播出了青年持枪绑架的案子,被绑架的,正是不见踪影的陈路。 待到郑洛莱匆匆赶到医院,才搞清楚是个曾经因为林亦霖和陈路被学校开除的混混,不知道从哪里偷了警察的枪,正捡了陈路家生意纠纷的空子,将他劫持而去。 有那样厉害的妈妈,陈路当然很快得救,受伤不重。 可重的是林亦霖,为了去救他被人大的肋骨断裂,内脏受损,比郑洛莱当日还要严重的多。 满身是血的被拖进手术室,生死未卜。 手忙脚乱的杜威本正在手术室外神色慌张的忐忑,忽见郑洛莱出现了,脸顿时更惨淡,起身结巴道:“额,林林正做手术呢,陈路睡了。” 这家伙被这样莫名其妙的甩了,若是以前,肯定要跳起来炸毛。 现在竟然如此平静。 郑洛莱心情复杂的看着他,搞不清楚杜威是哪里变了。 陈路的家人几乎都在这里等候着消息,再怎么谈自己的事也不合适。 最终郑洛莱还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这充满了消毒药水的地方,似乎渐渐褪色成灰白,只有他们两个还有着微微的黯然颜色,却又隔了那么远的距离。 ——。 那天大家都在医院折腾了很晚,陈路醒来后又哭又崩溃,将从前的玩世不恭丢的彻彻底底,看的郑洛莱有些恐惧,等到林亦霖被推出手术室安顿下来,便找借口走了。 春暖的北京,在夜里还是那么冷。 在走出医院大门被风吹乱头发的那个刹那,郑洛莱模模糊糊听到后面有人呼唤自己。 回首,是手足无措的杜威。 二萌的脸上有点汗,胡乱的抹了抹,小声问:“你不是去美国了吗?” 小小的动作让郑洛莱又想起曾经的那个小男孩,他微笑了下:“恩,在开公司,自己。” 杜威又问:“那你咋回来了?” 郑洛莱反问:“我不能回来吗?” 杜威的眼睛里燃起了小小的光亮:“那你还走吗?” 郑洛莱走神片刻:“两天后的飞机。” 杜威露出的神采顷刻灭了。 看到此幕真的很于心不忍,郑洛莱暗笑自己非要来看看他干吗,伸手摸摸杜威的短发:“好了,好好过你的日子,我走了。” 话毕,就很残忍的转身离开。 谁知道杜威却不管不顾的拉扯过他,用力地拥抱:“不成!你不许走!这算什么啊!北京做生意吗?那么多外国人都来北京做生意呢,你干吗非要去美国啊!” 郑洛莱就连狠狠推开他的力量都没有,而且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虚弱。 身体的,也是内心的。 他在这个年纪,在此时此刻,才恍然明白到男人并不是要看起来好就会活得好。 衣冠楚楚又有何用? 没有可以给自己自由的实力,就不要怪别人让自己不痛快。 眼睛,还是那双漆黑的眼睛。 唇角,还是那微笑的唇角。 可郑洛莱在这副皮相之下,却觉得自己像个街边的乞丐。 他在被灿烂的阳光下长大的孩子要爱情。 他连个爱情渣滓都拿不出来。 “杜威,你听我说好吗?”郑洛莱克制着语气,淡淡的冷漠的发出声音。 憋红了脸的杜威难过的看着他。 郑洛莱接着说:“你自立一点好吗,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很久很久没有回过家的杜威哽咽的说:“我长大了啊。” 郑洛莱侧头:“我喜欢陈路那样的人,你永远都成不了。” 这句评判扔下,他就真的快步走掉了,看不出半点留恋的痕迹。 杜威握拳瞅着郑洛莱的身影坐进车内,车的影子引入茫茫的夜色里,所有的神智都被那轮胎碾的支离破碎。 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可这秒他还活着,下一秒他仍旧活着。 就算没有了郑洛莱,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他也要自己坚持着活下去。 有和无,好和坏。 这就是每个人都要修习的生命和爱的组合命题。 第三卷 一塌糊涂 第73章 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物,在每分每秒之内都在发生着改变。 有些改变,我们轻易就可以看见。 有些改变,我们永远也无法发现。 但其中最神奇的,莫过于人的变化。 明明他还是他,他还是这样笑着这样说话,但是时光碾过,还是能够微妙的发现他已经和过去不同了。 杜威的给大家的感觉就是如此。 自那次郑洛莱回国呆了两天后,就连续三年没有影踪,就连曾经最好的朋友——陈路的婚礼,都没有现身参加。 杜威的确为此消沉过好一段,但渐渐的,他又开始嬉皮笑脸甚至开怀大笑了。 每天或是跟着师父采访新闻,或是跟着同学胡吃海喝。 只是他不再看美女、不再谈恋爱、不再回家。 有时候形单影只的令人害怕。 ——… 这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杜威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走路还是忍不住低着个脑袋。 刚从台里忙出来,打听了打听工作签约的事也没什么动静,无处可去,便百无聊赖的打算回宿舍。 谁知道刚晃到地铁站不远处,就看到越发成熟的哥哥。 杜逸瞅见弟弟,立刻从车里下来迎上去说:“吃饭了吗?” 曾经不愉快的经历让两人平添了许多的隔阂,杜威说:“吃了。” 杜逸叹了口气:“陪我去吃点行吗?” 杜威摇头:“我累了,你找方羽去吧,他就在上面。” 杜逸拉住他:“小威,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郑洛莱已经不会回来了。” 杜威哼道:“不回来就不不回来呗,他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话毕,抬腿就要走。 杜逸只得头痛的说道:“站住!” 杜威疑惑回头。 从钱包里拿出张卡,想了想,又抽出一叠现金,而后杜逸才说:“你自己赚的那点钱哪够花。” “得了吧,用不着。”杜威挥挥手。 两人相互强给和推脱了片刻,杜逸无奈道:“小威……” 杜威抬眸:“干啥?” “下个月,我结婚了。” 闻言杜威才收起了脸上那种非常不耐烦的样子,吃惊道:“蒋雨裳?” 杜逸点头。 他们之间有一个禁区,是谁也不会碰的,杜威只是很纠结的问:“为什么?” “爸妈年纪大了,总要有点让他们放心的事,你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吗?”杜逸有点忧伤的看着弟弟的眼睛:“回去参加我的婚礼吧,妈答应我了,只要我和小雨好好的,她就不再管你的事。” 杜威是被老妈放在手心里捧大的,只要想起那么爱自己的母亲,心里就很难受,他小声嘟囔了句:“哦。” 事已至此,杜逸放弃了很多强求之情:“你想怎么样都好,但你有没有想过,郑洛莱永远不回来了怎么办?” “无所谓啊,都说没关系,你怎么老没完没了的。”杜威照样说的轻松。 ——… 虽然嘴上满不在乎,但是时隔好几年,再往家门里面走,还真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三十来天以后,杜威拎着点又寒碜又不靠谱的礼物,在街边犹豫了半天,好几次都想狼狈的离开。 可不管如何,毕竟是结婚这么大的事儿,自己不闻不问的也太狠了点。 最后,杜威只得心一横,冲过去用力敲了敲门。 片刻,熟悉的门就被缓缓打开了。 明显老了不少的白霞瞅着这个不听话的孩子,好久都没发出声音。 可杜威看到她隐约的银丝,却忍不住叫了句:“妈……” 没想白霞顷刻就哭了,骂道:“你还回来干吗?!” 而后重重的就把门摔上了。 杜威傻在原地,只好又敲了敲。 这回出现的不是老妈,而是笑眯眯的蒋雨裳,她毫不见外的拉住杜威的手说:“进来吧,妈太激动了。” 杜威没有拒绝,他非常清楚,以后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嫂子了。 进屋被招待着吃了点水果,杜威百感交集的环视了下没多大变化的客厅,问道:“我哥呢。” 蒋雨裳道:“他到酒店安排点事情,很快回来。” 杜威点点头。 蒋雨裳忽然拿出了个天鹅绒的盒子,塞到他手里小声道:“你去拿给阿姨,说是你买的,道个歉,知道吗。” 杜威讪讪的没动。 蒋雨裳低头道:“我知道你是个心特别特别好的孩子,别随随便便的就恨别人好吗,你的家里人,包括洛莱哥哥,也许都有不对的地方,但你要明白他们都是为你好的,只是谁都有自己的苦衷。"杜威语气怪怪的问:“郑洛莱是为我好吗。” 蒋雨裳侧过头:“你相信他吗?” 杜威蹭的就拿着盒子站起来,扔下句话:“我不知道!” 说完就大步朝妈妈的卧室走去。 ——… 白霞还坐在床边抽噎,见是杜威,也没有说话。 杜威走过去,坐到她身旁,小声道:“妈,我知道我做错了,你愿不原谅我都好,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知道我太冲动了,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不会这样处理事情的。” 白霞依旧不吭声。 杜威把那个盒子给她:“蒋雨裳买的,想让咱们和好,但我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我哥娶了个好女人,希望你们都高高兴兴的过日子,那啥,我就先走了,替我祝福我哥。"“走去哪儿?永远不回来了吗。”白霞哽咽着问。 杜威低下了脑袋。 “连你哥的婚礼你都不参加吗,你这孩子怎么还这么没心没肺呢?”白霞忽然毫不手软的使劲儿拍他。 杜威默默的承受着,自知理亏。 打着打着,白霞又大哭起来。 “妈,我不想让你们丢脸,我怕我去了,明天会尴尬。”杜威难受的说出了理由。 没想到白霞哭着说:“就必须去,这是咱们家的事你不去谁去?谁敢嫌我儿子,谁敢笑话你?妈不让他们!” 听到这话,杜威也没忍住,偷偷的擦眼睛。 白霞抱住他泪湿了满脸:“我的孩子啊,你怎么这么傻?现在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谁对你好啊?” 杜威靠在她的肩头,哭的和小时候没两样。 第74章 杜逸的婚礼既不特别讲排场,也不特别寒碜,只是特别热闹。 在一个规格差不多的酒店里面,觥筹交错,宾客满堂。 这就是杜启生的聪明之处,做事从不给旁人话柄。 当然,除了他的孩子杜威的绯闻。 尽管没有人提起,若有若无的好奇眼光终究还是有的。 此时此刻,杜威就在主桌上忐忑的如坐针毡。 这两年跑了很多新闻,接触了很多社会上的三教九流,他考虑事情,终究也不像从前那么直来直往了。 比如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杜威好像恍然明白了自己的行为,让父母有多为难。 而自己当初那种从心底冒出来的愤恨,又有多自私。 证婚人在话筒前说着祝福的话,声音回回荡荡。 蒋雨裳一身雪白的婚纱,笑的美不胜收,像是终于完成了爱情长跑。 杜逸却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看不出高兴与否。 不经意间和哥哥对视,杜威立刻尴尬的移开了目光,回头不小心看到方羽在一群宾客间脸色苍白,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一愣,疑惑的瞅着他。 方羽大概感觉到了,回过神朝杜威惨淡一笑,而后立刻低下脸尴尬喝起了酒来。 ——。 婚礼一直折腾到半夜。 大家都喝的有些多了,杜逸被一群朋友扣下,杜威只好先陪着老妈和蒋雨裳回来,进门咕咚咕咚喝了好几杯水,正站在那擦嘴的时候,白霞就从楼上走出来道:“你房间给收拾好了,早点睡吧。” 杜威有点尴尬:“不了,我回宿舍,嫂子在这这儿呢。” 白霞说:“她在你哥那屋啊,再说人家俩明天就去新房了,不住这儿了。” “啊,也对。”杜威摸摸头,笑道:“真不习惯。” 白霞没多说什么:“结婚了嘛,哪有不结婚的,早点睡。” 说完她就转身回屋了。 杜威呆呆的留在原地,想到结婚这个陌生的词心里一阵迷茫。 他知道自己就是结不了婚的,所以他该怎么办? ——。 熟悉的晚安牛奶,熟悉的洗衣液香气,熟悉的被子,熟悉的睡衣。 夜晚,杜威时隔已久的躺在自己软软的大床上,感到了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一切都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的恍惚。 大概也是折腾整天太疲倦了,杜威想着想着便陷入到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去。 黑暗在不知不觉间,就笼罩了卧室的每个角落。 不知何时,他隐约闻到了一股酒气,而后是种奇怪的压迫感。 杜威猛然睁开眼睛,看清床边的人,吃惊的问:“哥,你怎么了?” 杜逸肯定被折腾的不轻,他坐到床边,轻声道:“没事儿,刚回来,看看你,你睡吧……” “嘿嘿,新婚之夜你还不好好珍惜。”杜威坐起来随便调侃了句。 没想到杜逸伸手就抱住了他,很用力,仿佛要将他的骨头都勒断似的。 听到哥哥在自己耳边沉重的喘息,杜威立马就紧张了:“咋、咋了?” 他又不是没有和男人发生过关系,生怕此刻发生点什么自己处理不了的情节。 更让杜威没想到的是,杜逸不仅没有做什么,反而颤抖了起来。 他满头雾水的拉了下哥哥的胳膊,而后感觉有什么不妙:“哥,你怎么哭了……” 从小到大,杜威还真没见过杜逸的眼泪,从来都是他委屈了闯祸了拧巴了奔到哥哥面前大哭一场,所以眼前杜逸哭的像个孩子的模样,让杜威实在不知道该说哪一个字才合适。 他大概无法体会到,把自己一辈子亲手扼杀的痛苦感觉,他也没办法想象,人选择永远放弃幸福的决绝。 尽管经历过郑洛莱,也不能说杜威就懂爱情了。 人这一生,实在是太漫长了。 第75章 在杜逸告别单身的第二天,他就和蒋雨裳搬离了自己住了将近三十年的家。 离开时的气氛,仍旧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丝毫让杜威联想不到哥哥夜里的失态。 或许那些泪水在杜威看来,大约也不过是种生活变换时的不安。 把最后一箱行李搬上车以后,杜逸回身朝白霞和弟弟笑了笑:“你们回去吧。” 杜威也乐:“哥,你要好好照顾嫂子啊。” 蒋雨裳在车边歪歪脑袋,朝他做了个鬼脸。 杜逸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别操心别人了,你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杜威退到了老妈身后,哼道:“快走吧你。” 杜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打开车门,等着蒋雨裳坐好,他便挥了挥手,而后很快将车开出了这个熟悉的巷子,一系列动作像是排演过千遍万遍,毫不留恋,干脆利落。 杜威默默地瞅着哥哥离去的景象,喉咙发紧,过了好半晌才轻声道:“内什么,妈,我也回学校了啊。” 白霞有些微微的诧异和惊慌,她似乎还没有从送走一个儿子的不舍中缓过劲儿来,张大眼睛道:“你就住在家里啊。” 杜威笑笑:“不是,我跟老师约好了改毕业论文。” 白霞这才安静下来:“哦,早去早回。” 杜威点头,带上帽子插着兜说:“那我走了。” 谁知道白霞又忽然叫住他:“等下。” 杜威疑惑。 白霞犹豫的问:“郑……洛莱没联系你?” 杜威哈哈笑:“郑洛莱是谁啊?早没联系了,我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啊。” 扔下话,他就跟真忙着赶路似的,匆匆的便消失不见。 失恋就是这点最可怕,明明伤口疼痒难耐想要转移注意力,可大家却总打着关心的旗号一再提起。 ——。 在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杜威的成绩在班里不是最差的也强不到哪里去。 但凡从前认识他的人都不敢把什么学术素养和专业素养之类的词汇往这家伙身上套,但如今,他真和老师说起新闻学的文章,也谈得头头是道。 这两年,就连世界上最贪玩的孩子,也读了不少书做了不少事。 除了因为郑洛莱带给他的刺激,也因为方羽总是毫无保留的帮助和教育。 这天顺利搞定了选题,出了教师杜威就兴奋的给师父打电话说:“嘿,搞定了,老师说我这方向不错,你可真有办法!” 没想到在电视台跟工作狂有一拼的方羽却破天荒的哑着嗓子奄奄一息:“是吗,那就好。” 杜威吃惊:“师父,你咋啦?” 方羽咳嗽了几声:“没事儿,有点感冒。” 杜威摸摸头:“我说昨天婚礼时你怎么无精打采的呢,那成,我给你买饭去。” 方羽忙拒绝:“不用了。” 杜威笑:“你跟我客气什么啊,我还得好好感谢你呢,再说写论文少不了问你,嘿嘿。” 不等方羽再回答,他就挂了电话,朝学校附近的药店走去。 无论如何,杜威的热心肠还是没有多少改变。 ——。 “这是消炎药,这是感冒药,这是咳嗽糖浆,我怕你没胃口买了粥和小菜,先吃了饭再吃药。” 带着寒冬的冷气,杜威进门便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再不如当初面对奄奄一息的流氓时那般束手无策。 方羽模样憔悴的厉害,不仅面如死灰,眼睛还很红肿,看这并不像单纯的感冒。 杜威小心翼翼的打量片刻:“师父,您没事儿吧,我瞧着不大对啊。” 方羽有些难堪的坐到沙发上:“没事儿。” 杜威不可能想象到他为了什么,又因为平时两人的相处模式,多多少少带了点儿敬畏之心:“哦,有什么难处你可以跟我说说,我……尽力而为吧。” 方羽淡笑:“跟你说?你又有能耐了?” 杜威嬉皮笑脸:“哪儿啊,怎么可能呢!” 方羽没再说什么,低头打开便当盒子喝起了粥。 他没想过要把自己的苦恼对谁说,从那一天开始就没想过。 或许是由于潜意识里始终觉得爱情本身就是绝望。 没敢报过希望,也无从谈起失望。 方羽比谁都明白杜逸这婚结的其实不怎么幸福,不然他真的能笑着祝福。 可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看着他选择了另一个不爱的人,这种痛苦,简直荒诞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 如此复杂的烦恼,凭借杜威那小脑袋,又怎么可能想得明白? ——。 都说时来运转。 二萌也不搞不清楚自己周身的环境什么时候就发生了改变。 但回到家之后,他老妈忽然就说:“威威啊,你学校没课了,抽空看看你大姑去呗。” 杜威正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闻言一怔:“啊?” 他吃惊是因为大姑家在美国,可不是北京的某条街道,说去就去。 白霞端出了洗好的苹果:“是啊,今天打电话大姑还说想你了。” 也许那地名是杜威避之不及的,他默默地垂着脑袋:“再看吧。” 白霞欲言又止,最终叹息说:“其实美国也没有那么远,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一天就到了。” 杜威道:“是啊,那咋了,坐飞机多累啊。” 白霞终究是他妈,还是直说:“你也可以去看看内谁啊。” 杜威猛的站起来:“恩,也对,好久没见路路了,我有空就去行了吧。” 说完他就拿起一个大苹果往楼上走。 动作僵硬,手脚冰凉。 杜威不想到美国,不想踩在郑洛莱生活的土地上。 他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想见那个人。 他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想去纽约。 其间滋味,如人饮水而自知。 ——。 狼狈的关上卧室的门,杜威苦笑。 郑洛莱,郑洛莱…… 我怕的不是距离,是你。 如果你给我希望,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能毫不犹豫的追随去;你笑的决绝,即使只距离一毫一寸,我也不敢靠近。 或许这也不是恐惧,而是在乎。 我在乎你的感受,比自己的感受,更重要;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第76章 一张机票,置身云端。 杜威最终还是听了老妈的话,飞去美国找亲戚过新年。 他呆呆的坐在床边,看着外面瞬时渐远的北京,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点呢?” “我喜欢陈路那样的人,你永远都成不了。” 郑洛莱临走时扔下的两句话,在这些日子里宛若两根毒刺,深深地扎在杜威的心底。 伤口早已中毒至深,他却没勇气去看。 什么叫长大?怎么叫长大? 喜欢另一个人,为什么还要与我在一起呢? 谁能告诉我答案:我,该怎么变成另外一个人? ——。 “杜威!这儿呢!” 刚拖着行李走出机场,就看到陈路的身影。 王子殿下在熙攘的人群中,仍旧那般气质优雅,鹤立鸡群,仿佛让所有的阳光都照到了他美丽的脸庞上。 就算心情复杂,必经是老友许久没见。 杜威还是打起精神蹦跶过去:“嘿!你最近怎么样?” 陈路顺手帮他拖过箱子:“还成吧,走,吃饭去。” 杜威追着问:“林林呢?” 提到这个大少爷立刻一黑脸:“跟他导师干活去了,好久没回来了。” “哎哟,哎哟,”杜威嘿嘿笑:“看你这怨妇样!” 陈路横他一眼,理都没理就大步冲进电梯。 杜威赶紧把住门缝挤进去:“哈哈哈,看来你最近过的不怎么样啊!” 陈路淡淡的说:“明天我约郑洛莱过来怎么样?” 闻言杜威立刻沉默了。 ——。 美味大餐,热闹到乱七八糟的派对,喝到微醺,开着荤素不忌的玩笑。 这一切似乎还和之前在北京的日子没有区别,但等到热闹散去,杜威倒在床上却感受到了种陌生的疲惫和迷茫。 或许也不算陌生,在他忙碌之余的很多时光里,这种空虚就会如约而至。 让一如既往的快乐变得并不是真的快乐。 陈路送走最后的一批客人,回到卧室把一身新睡衣扔到他身上:“洗了澡再睡啊。” 杜威抱着枕头哼哼:“没劲儿了。” 陈路懒得管他,自己进浴室冲了个凉而后才回来坐到床边看手机,随口道:“明天就去纽约啊?” “恩,跟我姑说好了。”杜威翻了个身:“有烟没?” 陈路打开床头柜,找出香烟和打火机扔给他,又道:“那圣诞节你来我家吃饭呗,那时候林亦霖估计也能回来了。” 杜威答应着,点上烟就吸了起来。 瞅着他吞云吐雾那颓废劲儿,陈路又忍不住再一次提到:“你真不找……” “行了行了行了!有完没完!”杜威忽然抬高声音抱怨了句:“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 陈路躺倒在旁边说:“随你便。” 杜威听他呼吸渐渐浅了,便爬起来找烟灰缸把烟掐掉,然后关了灯,瞅着他在黑暗中的身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世界上之于友情最可怕的考验,就是对朋友先有了羡慕,再有了嫉妒。 杜威挺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仍旧忍不住的总将陈路和自己作比较。 而且每一次的结果都令自己沮丧异常。 虽然此行为毫无意义,但是……有的事儿还是他妈的完全放不下。 ——。 好多年前郑洛莱对于自己的事业定位就是两个字:混着。 他身在大富大贵的家庭中,这辈子所想的绝对不是怎么出人头地,而是明哲保身。 只要在复杂的亲戚关系中混到个安稳的一席之地,这辈子必然能够要什么有什么。 所以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郑洛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满脑子的生意经,会整天琢磨着公司该怎么发展今年会赚多少钱。 可如今,他变成了周末加班、深夜开会的工作狂。 他不再出现在灯红酒绿的场所,他和从前的狐朋狗友断了联系。 如果曾经相识的人在纽约某个街边看到这位瘦高的青年,的的确确是很难将他和从前那个满脸玩世不恭的流氓联系起来的。 这天下午郑洛莱又拿着公文包急急忙忙的从办公大楼出来,打算去见客户细谈个合同,谁知刚走到门口,电话就响了。 他见是陈路,随手一接:“喂?” 自从离开北京以后,两个人根本就没什么联系,就连陈路结婚他没处出现,可想而知气氛有多么不咸不淡。 王子殿下倒是没什么生疏感,轻声问:“干吗呢?” 郑洛莱随手和熟人打了个招呼,而后说:“上班啊。” 陈路照旧不拐弯抹角:“杜威来了,你要见他吗?” 很久了,真的很久了,没有谁在耳边再提起这个名字。 即便身体自手术后恢复的不错,但郑洛莱也总是感觉有什么地方在隐隐的虚弱而作痛。 大约,那地方是心脏的所在。 他停住脚步,过了半晌才问:“在哪儿?” 陈路笑笑:“一会儿把地址短信你,你先忙吧。” 话毕就挂了电话。 郑洛莱重新把手机装进兜里,片刻,又拿出来不放心的看了看,百感交集。 ——。 美国人际关系远没有国内那么热络,杜威大姑一家在这里也是有点寂寞,好不容易接到了他,自然是张灯结彩的欢迎。 二萌被好吃好喝的招待着,笑得和小时候一样没心没肺。 在外面餐厅用了餐,又跟姑姑去看了电影,再开车回来的时候,夜都已经深了。 他还坐在车里吃着零食,手被薯片弄得脏兮兮。 车灯晃过,隐约看到院子门口停着另外一辆陌生的车子。 大姑疑惑的说:“谁?都这么晚了?” 杜威又开始胡扯:“姑,你有枪么,这儿治安好不好啊!” “快别瞎说了。”他大姑皱了皱眉头,停下了车子。 杜威最八卦的先开门跑了下去,可没跑几步,他就僵住了步伐。 因为那辆车里坐着的人,在黑暗中隐隐的很熟悉。 甚至,用不到熟悉这个词。 因为就算那人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他和他曾经有过最亲密的关系,他是郑洛莱。 郑洛莱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打火机,火光在夜里一明一暗。 他消瘦而苍白的脸,看起来和印象中的有些不同了。 第77章 杜威在任何方面都不是拔尖的人,但他早就习惯了随遇而安,从没有惧怕过面对任何场合。 可是此时此刻,着车里那个消瘦的人,却胆怯的半步都迈不出去。 虽说迈不出步伐,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这种复杂感觉,真的只能用痛苦形容。 最终还是郑洛莱放下打火机,打开车门走了过来。 在分开这段的不算短的时光里,也发生了很多事情,也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杜威却像脑袋短路了似的,开口就道:“你来干嘛?” 郑洛莱比以前更瘦了许多,只是声音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听说你来了,过来看看你,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说得多么轻松。当初是谁选择不见? 杜威胃抽筋到翻江倒海,冷冰冰的小声道:“你走好吗,我家人在这儿,我不想让他们尴尬。” 郑洛莱的眼神很复杂,表情却很无所谓:“我在附近等你,半夜记得出来。” 话毕,他很快就上了车,踩下油门消失不见。 杜威的姑姑开近了问:“怎么了,你朋友?” 二萌僵着身子,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就讪讪的顺着院子进屋了。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郑洛莱又是什么意思。 可是这种永远被人选择被人控制的感觉真的太差了。 ——。 如果是曾经的杜威,他最终一定会忍不住听从郑洛莱的话,在深更半夜跑出来听自己的审判结果。 可时间太强大了,即使是那么傻的人,也会变得不如当初。 深冬的纽约很寒冷,郑洛莱在驾驶座上坐了几近整夜,抽了大半盒的烟,眼圈熬得通红,越难受越想苦笑。 他几乎也是在强撑着讲那么自如的话。 如果这人不是傻傻的杜威,郑洛莱也根本不敢。 把对方伤的那么深,怎么还敢如此狂妄自大? 瞅着远处的天蒙蒙的亮了,郑洛莱反倒心宽了些:至少现在的杜威有了自己的主意和想法,所以即使是他一个人,也一定可以好好的生活。 这样琢磨着,他又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再次启动了车子。 谁知道还没离开这片安静的小区,晨光中就意外的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杜威貌似刚起来,用大围巾挡住自己的脸,只露着眼睛外面。 他来到车前,敲了敲窗户,等着郑洛莱将车窗降下来,才闷闷的说:“不管你想干什么,请别再出现了。” 郑洛莱沉默。 杜威补充:“我觉得我的已经不需要你了。” 空气似乎在这一秒变得更加冰冷。 郑洛莱扶着方向盘的手似乎更加用力,半晌,他才松了口气似的弯起眼睛:“有别人了吧?嫌我打扰你了?” 杜威皱起眉头,眼底尽是痛苦神色:“你他妈说话别这么欠成吗?” 郑洛莱又点起第几支烟,点上火,吞云吐雾了几下,而后说:“怎么了,还是忘不了我?又不想理我,打算自己过一辈子?” “我和你还有什么关系,这些事还有什么必要和你说?”杜威拉下围巾,似笑不笑的说:“你不冷吗,别总穿这么少了。” 话毕,竟然拿着围巾伸进车窗,将它胡乱的围在郑洛莱的脖子上,而后叹息道:“我也不想翻脸不认人,但我觉得我们真没接触的必要了,放过我吧,有句话早承认就好了……其实我跟你还真玩不起。” 而后他就默默地转身离开。 “再给我几年,你等的起吗?”郑洛莱忽然没头没脑的说。 杜威茫然的停住脚步,语气变得有点愤怒:“等什么……你到底以为我是怎样一个人?” “郑洛莱我告诉你,俩人要是想好好过一辈子,就要一起面对一切,不然压根没必要往一块儿凑。”他又补充道,回头不高兴的扔下句话:“我是个男人,不是你妈一只金丝雀。” 郑洛莱面如死灰的坐在车里面,讲不出自己内心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就好像一颗刚刚植入土地的树,枝叶还不茂盛,树干还不坚强,总想再成长一些,待到自己能够遮风挡雨的时候再向温室里的花朵伸出橄榄枝。 但树开始长大了,花却不知不觉枯萎了。 ——。 既然已经从一个什么都不用干的富二代变成了一个凡事都要自己努力的创业青年,那么公司就不管郑洛莱是否整夜没睡、是否需要休息,随时都需要他来处理大大小小的事物。 这天工作尤其辛苦,喝了两杯苦咖啡,头脑也还是昏昏沉沉的。 郑洛莱扶着额头坐在桌前不停的强迫自己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报表,直到办公室的门被人毫无预兆的推开。 来者是依旧意气风发的的陈路。 秘书站在后面,抱歉的鞠了一躬。 郑洛莱也晓得王子殿下到哪儿都我行我素的态度,摆摆手示意他关上门,而后才问:“好久不见,找我有事吧?” 陈路的眉眼出落得越发英俊成熟,微微笑起来,就好看的不得了:“昨天找杜威去了?情况怎么样?” 他自然地就好像两人昨日还在一起喝酒打球,其实,完全是两年多没见面了。 郑洛莱哼道:“没怎么样,就那样呗。” 陈路自顾自的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说:“抓紧机会吧,圣诞过完他就该走了,你还想再有几年互不联系?人生才有几年啊。” “我没搞这个的心情,工作很忙。”郑洛莱又看向自己的文件。 “你可以不忙的,你在为谁忙?”陈路反问。 郑洛莱没理他。 陈路抱着手瞅了瞅这个内心复杂的大龄青年,又道:“你怎么变得这么傻呢,一个问题不只有一个解决办法,杜威他哥已经结婚了,家里也微微松口了,你又何苦再坚持和整个世界作对?” 郑洛莱皱眉:“你少管我的事。” “还是你为了你的病?其实不是好的差不多了吗?”陈路目光直率的看向他。 郑洛莱微怔:“你知道?” 他的表情闪现出了丝不安,令陈路立刻就笑起来:“我想知道就可以知道,放心,我没对杜威说过,因为我觉得让他死心也是好的。” 王子殿下懒洋洋的靠在那拿出手机看看:“谁知道,这傻冒还真执迷不悔了。” 第78章 爱情是人的一生中最难理智对待的事情。 亲而容易受伤,疏而寂寞迷惘。 就连杜威这般性格的人,也难逃其害。 虽然那天义正言辞的拒绝了郑洛莱,可是独自想起来的时候,心里面却无论如何都不是滋味。 白日里尚能跟亲戚强颜欢笑,到了晚上自己睡觉的时候,免不了就会胡思乱想。 这天他睡到一半,又在忽然间被噩梦惊醒。 辗转片刻,索性起来套上件棉衣,无精打采的偷溜出去找便利店买酒喝。 ——… 姑姑所住的高级住宅区到了晚上分外安静,几乎荒无人烟。 杜威缩头缩脑的晃悠了好久,才看到远处有家24小时的商店。 可他刚要进去,背后就淡淡的传来了句话:“这么晚了,还出来干什么?” 闻言杜威吓个半死,回头惊慌的看着冻得面无血色的郑洛莱结巴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郑洛莱抱着手,单薄的皮衣冒死很容易就会被冷风吹透。 杜威着实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立刻又转身语气不好的说:“你又要干嘛,我都讲过了,别来找我。” “买东西,不行吗?”郑洛莱淡笑了片刻,就走过他直向着便利商店走去。 杜威在冬日的寒风中颤颤巍巍的想要回去,却不知为何,一个转念之差便又跟着进了店里。 他赌气似的拿了好多零食和啤酒,看也不看郑洛莱。 郑洛莱盯着货架上的苹果,呆了半晌,忽然抬高声音叫住他道:“二萌,如果我跟你解释,那我们还有有可能吗?你毕业以后来纽约好不好,我照顾你。” 昏昏欲睡的店员听不懂中文,只是抬起眼眸奇怪的看着这两个表情都很僵硬的亚洲男人。 杜威也是会心怀愤怒和委屈的,他刚想拒绝,谁知忽然有个黑人带着满身寒气冲进店里面来大喊了句:“Hey!Don't move!!Hands up!!Hand over your money!!” 几乎是条件反射,郑洛莱在瞬时就拉住了杜威的胳膊,那些食物掉了满地。 虽然听说美国会有不少抢劫犯,但二萌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见真人版。 他惊慌失措的瞅着那个黑人扫过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禁不住白了脸色。 店员更是害怕,赶紧打开了收银机,把钱都哆嗦嗦嗦的往劫匪扔过来的口袋里面装。 大约是骨子里的正义感作祟,杜威在这混乱的时刻又不过大脑的说了句:“我靠,报警啊!” 原本就非常警惕的劫匪立刻又把枪对准他们,恶狠狠地说:“Be seriously!” 郑洛莱赶紧握紧了他的手,将他挡在自己身后低声道:“闭嘴。” 劫匪见这俩人都穿的不错,又逼近了两步道:“Give me your watch and money! shut up, don't piss me off!” 这种时候当然是命比钱重要,郑洛莱立刻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往外掏,直到拿出了车钥匙,犹豫片刻,又放了回去。 既然敢做出这种事来,抢匪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收获,他把枪口指向郑洛莱,面无表情道:“Get out it!” “No,it's just a small toy.”郑洛莱出乎意料的表示了拒绝。 话音未落,那枪就顶在了他的脑袋上。 “Give me your car.”抢匪的表情像是要杀人。 杜威吓得半死不活,推他说:“赶紧给他啊,墨迹什么我操。” 郑洛莱走神了片刻,再度把车钥匙拿了出来,却开始解上面的东西。 黑人不耐烦的夺过来一看,原来是个陶瓷做的小招财猫,这种东西唐人街多的是。 “The Fortune Cat is valuable to me.”郑洛莱淡淡的说。 黑人看了看他,竟然出乎意料的把小猫揪下来扔回给他,而后拎着店员装好的袋子踹开了门,扬长而去。 郑洛莱把招财猫塞回了兜里,拍了拍杜威道:“没关系,还有保险公司呢。” 杜威魂不守舍,靠着货架就慢慢地坐到了地上。 —— 警察来的很快,留下他们备了案做了笔录,很快就放行了。 杜威给大姑打了电话,而后就在警局的休息室里坐着,眼神迷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知道一杯温热的咖啡递到他面前,才迫使二萌回神。 郑洛莱站在那儿无所谓的说:“吓着了?经常事儿,谁让你大半夜在外面乱跑。” “为什么还留着那个东西?”杜威皱着眉头问。 郑洛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想当年,他们两人还都没心没肺,一个瘸了脚,另一个还背着他逛庙会。 “嗨,纪念品嘛。”流氓耸耸肩。 杜威抬起黑亮的眼眸瞅向这个自己爱过也恨过的男人,一时间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有情还是无情。 而后他又想起在抢劫之前被问的问题。 但尚未有机会回答,警局就冲进个气势汹汹的中年女子,四下看了看,发现杜威便冲过来问:“威威你没事吧?谁让你出去的,你要是出了事儿我怎么给你爸妈交代。” “嘿嘿,我大难不死啊。”杜威又没心没肺的乐,而后跟郑洛莱说:“这是我姑,我们送你回去吧?” 郑洛莱和姑姑打了个招呼,而后拒绝:“不用了,我打车。” 杜威也不强求,转而就扶着大姑的胳膊道:“我都困死了,回了回了,我把手续都办好了。” 说着便出了门。 郑洛莱泄气似的叹息,又笑了笑,揉揉自己的眉头。 没想到杜威这傻子片刻再次颠了进来,没头没脑的说:“我家在北京,我亲人都在北京,我是不可能离开北京的,你明白吗?” 郑洛莱没吭声。 杜威咧开嘴笑:“都这个年纪了,做不到的事就别许诺了,有啥用呢?” 第79章 圣诞的雪像是洁白的羽毛飘在冰寒的空中,杜威从陈路家吃过晚餐后就知趣的道别了。 因为心里面很烦恼,随便在个路口就挥别了王子殿下的司机,抱着自己收到的礼物在风雪中漫无目的的行走。 人啊,或许还是得过且过的好。 杜威累了,便停下脚步,对着苍茫的黑色天空叹出一口白气。 谁知正在此时,他大姑强塞给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这号码几乎是跟陈路联络专用的,杜威微怔,疑惑的接起来说:“喂?” 那边也传来了中文,淡淡的一句:“圣诞快乐。” 杜威立刻僵住了后背,嘟囔着说道:“你到底要干啥?” “你在哪里,我想见你一面。”郑洛莱问。 杜威立刻拒绝:“不用了吧,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郑洛莱没有跟他纠缠,只是道:“只有这一次,我想见你,过了今晚如果我们谈不拢的话,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再也不出现,其实也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杜威希望郑洛莱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不存在,也比明明知道存在,却生疏的毫无关系的要强。 沉默了很久很久,杜威才瞅了瞅街边的路牌,跟他讲出个地方。 ——… 根本记不得上次坐郑洛莱的车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杜威只记得他开车很稳,不管是不是在说笑,都没怎么出过麻烦,所以每次都在旁边专心致志的打游戏机。 虽然分手已久,二萌却终究没有把车好好的学起来。 他每次知道想到郑洛莱教着自己的开车的事儿,心里就会有说不出的压抑。 “晚上吃了什么?”郑洛莱的态度仍旧自然而然。 “陈路家的大餐,你还不知道,看到他妈就啥都不吃不下了。”杜威看着外面不断打在车玻璃上的白雪,忽然问:“你又买了辆车啊,这么新。” “哪有钱,那个车还没找回来,保险公司也没谈妥,跟朋友借的。”郑洛莱笑笑。 杜威微怔:从前那个一掷千金好像完全没有金钱观的花花公子,竟然也会讲自己手头紧。 郑洛莱没再多言,只是问:“还饿不饿,那我先带你吃饭去吧。” “不了,你找我干啥?”杜威问他。 郑洛莱握着方向盘轻声说:“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 一座高耸巨大的办公大楼,在黑魆魆的夜里,显得压抑又恐怖。 杜威能想象这个地方在白天是有多么繁忙热闹,下了车,跺跺粘上了雪的脚,抬头问:“来这儿什么意思?” 郑洛莱把车随便停在路边,锁好后道:“带你看看我工作的地方。” 话毕就拉着他的手,将杜威带了进去。 二萌很尴尬,却也没拒绝。 办公室没有杜威想象的那么大,却又时尚,显得井井有条。 最重要的是,待到郑洛莱打开灯,他才看到满室的璀璨。 晶莹的蓝色圣诞树,绚烂的星星灯,可爱的气球,将这里布置的像个求婚现场。 杜威挣脱开他的胳膊,插着兜说:“这是干啥啊,整这么隆重……” “这是我自己的公司,是这几年我自己努力的结果,或许和我家里的比不了,但业绩也渐渐好了起来,我的收入至少让你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没有任何问题,只要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不会比任何人差的。”郑洛莱突如其来的讲了这么大段的话。 杜威呆呆的瞅着他:“你本来就挺聪明的啊,但我没必要……” 郑洛莱打断他:“明年夏天你就毕业了,来美国吧,你想工作想上学,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杜威低下头不吭声。 郑洛莱终于说出了最重要的话:“当初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开玩笑的,我伤害你,是……真的不得以。” 他拿出个小盒子在杜威面前打开:“我是真的喜欢你。” 盒子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个男式的戒指。 杜威不知该怎么面对,竟然囧囧的笑了出来:“哟,讲的还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郑洛莱微怔。 “但我不想来美国啊,我跟你说了我家在北京,我来这里干吗,我不喜欢这里,我就喜欢北京你懂吗?”杜威瞅向他的眼睛:“你既然这么大决心,干吗不跟我回北京呢?” 郑洛莱说:“没有那么简单,我的生意都在这里,再说北京不是我的世界。” 杜威点点头:“其实我知道,我的家人还有你的家人都容忍不了我们,你也不敢面对他们,是吧?” 话不对题,郑洛莱欲言又止。 “可是我面对了,我一直在等你和我一起面对,你却非要躲到这个地方!”杜威忽然有些气愤的看着他,转而又抓了抓自己被风雪搞的凌乱的短发,看向窗外璀璨的夜景:“说实话我是不相信你了,你喜欢陈路也好,喜欢谁都好,我不会再多想了,而且我妈年纪也大了,我不想再刺激她。” 话毕,二萌就要转身离开。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补充道:“你以为弄出这么多事儿以后,我还敢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吗?你照顾我……说的真好,万一哪天你不想照顾了,我是不是又该找个地方去死啊?” “其实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其实你当年就他妈的是个混蛋,我要不是年纪小,也不会中你的招。”杜威毫不留情的这样说着,而后忙不迭的便跑了出去。 郑洛莱拿着戒指盒愣愣的站在原地,特别迷茫。 不管是治病,还是工作。 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迷茫过。 这以至于流氓忽然就明白了个道理:生活唯一不会改变的就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会无时不刻的发生着变化。 谁也不会活在过去等谁。 让二十三岁的杜威再乐呵呵的没头没脑的答应“我们私奔吧”,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更何况当初还有可能的时候,是自己选了放弃。 第80章 这一年的北京冬天,尽是茫茫大雪。 杜威放了寒假,某日午后在家睡到自然醒,而后披了件厚衣服站到窗前,瞅着外面白茫茫的景色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白霞推门进来,把点心和水果放下道:“怎么成天闷着,没意思就出去走走。” 杜威恍惚回头:“我哥呢?” “你哥在他家呢啊。”白霞莫名其妙。 这下杜威才像是回过神儿来,摸摸脑袋笑:“又给忘了,还真不习惯。” 白霞盯着儿子半晌,欲言又止。 其实有太多话想说,却半句都没办法讲出口。 杜威从美国回来之后就一直浑浑噩噩的,此刻他生怕老妈问自己一点没办法回答的话,赶快匆匆的跑到衣柜面前翻牛仔裤,同时说道:“我约了我师父吃饭,晚上你自己解决吧,要不我给你打包带回来。” 白霞勉强笑了笑:“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午后的光让房间半明半暗的,杜威也弯起嘴角,露出的却是苦笑。 ——… 方羽在二萌的生命里,的确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教他做新闻,也教他在外面该怎样为人处世。 但杜威却从未提起过自己的感情问题,平日里好像要说到这儿时,也会仓促带过。 所以当这个傍晚方羽忽然问:“你到美国没有和那个人和好啊?” 杜威径直被嘴里的酒呛到。 他咳嗽了半天,眼泪都迸出来,才费劲儿道:“和啥好?” 方羽扶了扶眼镜笑:“你说呢?” “谁跟你讲的,我哥?”杜威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的摆手:“为啥要和好,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方羽没回答,只是有点走神的道:“能有机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放弃。” 杜威低头使劲儿吃菜。 方羽喝到微醺,仍然笑,却不再多言。 杜威过了好久,才忽然道:“他是跟我说和好来着,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我觉得我们俩对对方都挺陌生的现在,再说我真不忍心再那么折磨我爸妈一遍,这两年我想起我家老头老太太,就特难受。” 方羽伸手拍他:“小孩子。” “换个话题吧,嘿嘿。”杜威笑了笑:“师父,最近有啥活可以干?” 方羽想想道:“有个选题是去调查野生天鹅的生存现状,要去南方的。” 杜威立刻咋咋呼呼的说:“啊,那我也去吗,反正我最近也没事儿。” 方羽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得写毕业论文吗?” 杜威讨好的拍拍他的肩:“那不还得靠着师父辅导么,我出门你放心,保证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面对着这张和杜逸那样相似的脸,和完全不同的简单笑容,方羽总是讲不出拒绝的话来,只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算是答应。 杜威空落落的心这才稍微沉稳了点儿。 他总是这样,一被感情困扰,就要找无数别的事来填满时间的空隙。 ——… 结果还没等到过年,二萌就慌里慌张的收拾好行李要跟电视台的几个前辈走了。 说是为了以后工作铺路,白霞也没办法,终于在家做起了独居老人,守着空落落的大房子聊以度日。 这天她刚看着方羽把杜威接走没一会儿,家里电话就响了起来。 因为杜启生的工作关系,平时除了亲戚几乎没人会晓得这个号码。 白霞瞅着陌生的来电显示,疑惑的接起来说:“您好。” 半晌,电话那边就响起了个又陌生又让这位母亲刻骨铭心的声音:“阿姨,杜威在家吗,他的手机打不通,我找他有急事。” 白霞喉咙哽了半天,艰难地问:“郑洛莱?” 郑洛莱在那边轻声说:“是我。” 白霞问:“你回北京了?” 郑洛莱说:“是的。” 白霞又问:“以后还走吗?”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很久,郑洛莱才回答:“这要看杜威的答案,他想让我留下我就留下,他想让我走我就永远离开。” 白霞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勃然大怒,只是忽然冷笑了几声,没有表态。 郑洛莱接着说:“这次我只想听他的答案,除此之外谁的答案都不重要了,阿姨,不管您生气也好,恨我也好,我只想给他幸福,而不是让他继续痛苦,希望您以后能够理解我们,我……” 白霞忽然打断他:“我帮你找找杜威,他出差了。” 话毕,这个母亲猛然间就挂了电话,特别难过的掩住脸,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她根本没办法接受杜威和一个男人有什么关系,这对于他们这个家庭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可……她不想看自己最爱的那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一点一点,变得没有能力能力快乐。 狼狈的擦着湿掉的眼睛,白霞拨下了二萌的电话,却只听得到不在服务区的声音。 最近经常这样。大约手机太旧了。信号总是出问题。 真不知该如何说,杜威这么个不知柴米贵的电子产品迷,竟然两三年没有换过新手机了。 ——… “我操,短信他妈的都发不出去。” 此刻,杜威也坐在方羽旁边抱怨着。 方羽把自己的电话赛到他手上。 杜威靠着座位:“算啦算啦,也没什么正经事儿,我眯一会儿,到机场叫我啊。” 话毕,他便开始做假寐状。 心里尽是此起彼伏的痛苦事。 杜威当然完全无法想象,那个男人再一次因为自己改变了生命轨迹。 他更无法预料,这次出行,会发生什么、 第81章 冬日的鄱阳湖畔处处散发着清冷的气息,杜威一路跟方羽到达了九江的某个县里,不禁被南方特有的寒冷冻的全身发僵,他系紧了围巾,呼着白气问:“我们跟哪儿采访去啊,人生地不熟的。” 方羽带着摄像一路往水边的小屋去,说道:“那儿是林业局的值班室,先去看看吧。” 杜威哦了声,又带上帽子,默默的跟在后面。 开始实习的时候他的废话和问题还很多,但给师父无奈的惹了不烧麻烦之后,终于也老实了下来。 ——…… 乌烟瘴气,光线昏暗。 方羽被迎面而来的剧烈烟味儿呛的直咳嗽,直向里屋坐成一圈打牌的男人们问道:“请问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工作人员大概都在摸鱼,见到摄像机和电视台的台标赶紧一边阻止,一边仓促的把扑克牌收拾起来,打开陈旧的窗帘。 方羽说明的来意,一个男人赶快拿起了各陈旧的工作记录本,敷衍的谈到了他们对于过冬候鸟的保护情况,把自己说成了尽忠职守的优秀模范。 明明在来的路上杜威海看到水地里被农药种子毒死的天鹅,忍不住问道:“那为啥我还发现了毒杀天鹅的,我第一次来都能发现,你们发现不了?” 男人貌似无奈道:“这事儿利大,我们也防不住啊,早晨刚巡查完,这会儿那帮人又出来撒毒种子了,这水地几十公里都有人抓天鹅野鸭子,网也清理了好多……” 杜威最不爱听这种没意义的诉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方羽瞥了他一眼,仍旧淡定的问了该问的情况,而后就带着大家出到外面。 极富正义感的杜威呸了句:“我看就是官民勾结,他们压根就拿了人家好处。” 方羽淡笑了下:“那你也不能这么咄咄相逼,把事实反映出去就够了,天鹅上千元一只,一晚上抓个数百只对这儿的人来说就是一笔巨款,从前也不是没导报过,但这儿很长时间以来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鹅吃鹅,所以不是靠讲道理就有用的,懂吗?” 杜威哼哼:“那我们也录几段播一播就算完了?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嘛。” 方羽反问:“谁告诉你做新闻是要亲自解决问题的?你以为你是皇帝微服私访?最重要的是要让公众知道事实。” 杜威欲言又止,不太服气的自己往路边走去了。 ——…… 作为面积广大的淡水湖,鄱阳湖每年冬天都要迎接无数的候鸟在此栖息,仅仅美丽的天鹅就多达八万多只,可是近来年这里靠着捕杀候鸟为生的人越来越多,天鹅的生存环境也越来越恶劣,做了很多功课、信心满满的杜威到了这里,看到管理人员的失职,捕捉和食用天鹅的猖獗风气,心里很不是滋味,特别是方羽作为领导态度一直不冷不热,让他感觉非常失望。 这天他们气氛沉重的从不知第几个卖着天鹅肉的小饭店出来,有约好了个当地的动物保护志愿者,去到湖域拍摄臭名昭著的“天网,——因为湖边的浅水地域有很多小鱼小虾,天鹅很喜欢到这里来捕食休息,所以经常有人在这里竖起成片的密网,将飞起的天鹅缠在上面,定时赖收获网上受伤的鸟儿。 穿着大雨靴和防水服,杜威还是感觉冷的要命,但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一路上都忙着帮人家砍断天网,累得气喘吁吁。 “我靠,都想钱想疯了,弄他妈这么多。”二萌吃力的拾起竹竿和网子,不干不净的骂道。 志愿者没办法的笑:“这一二十公里全是天网,砍都砍不光。” 方羽没搭腔,只是忽然指着不远处说:“看。” 杜威寻声望去,一只雪白的天鹅凄惨的挂在网上,翅膀以一种非常扭曲的姿态纠缠在一起,土色的水中,落着粘着血的羽毛。 他们赶紧随着摄像朝可怜的鸟儿走去,不料头顶传来阵阵凄厉的鸣叫。 是另外一只更大的天鹅,威胁着他们,却又不敢靠近。 人类在小动物的眼里,终究太强大了” “可能是它的伴侣,哎。”志愿者似乎经常和这种情况打交道,他很熟练的将天鹅周围的网子砍断,把它轻轻的放在水中,叹息说:“不行了。” 杜威的孩子气在悲剧面前显露的特别明显,他满脸痛苦的盯了半晌,小声道:“那我们别打扰它们了。” 志愿者摇摇头:“很快就会有人来捡去卖的,另外一只总在这儿徘徊,也很危险。” 杜威无奈的看着他抱起奄奄一息的天鹅,变得有点垂头丧气。 这一行队伍的氛围似乎越变越沉重了。 又往前走了几里,在暮色中终于出现了两个小小的黑影打破了众人眼前绝望的网阵。 杜威拉着志愿者的胳膊问:“那干啥的?” 志愿者数:“好像是抓鸟的,上次他们把我车都砸了,追么?” 方羽估量了一下双方人数的差距,点头道:“拍一阵儿。” 显然猎鸟者也在静观其变,见状略有些慌张的便要扭头逃跑。 方羽的本意也是多拿到点素材,谁知道杜威跑的跟小狗一样飞快,而且体力奇好,即使在水里也没耽误他背着沉重的网堆死追那几个人。 偷天鹅的人也被吓坏了,竟然拿起气枪乱开了一枪。 方羽生怕二萌出什么意外,大喊了声:“杜威,你站住!” 可杜威八成刚才看到死天鹅受了刺激,什么也不怕的就拿砍刀要扑过去。 幸好摄影大哥在慌乱之中把摄影机给了同事,在水中猛的冲刺,揪住杜威喘息着说:“算了,别整出事儿来。” 方羽气个半死:“你疯了啊,你出事我怎么跟你哥说?” “我……”杜威顿时又失力了似的,垂下头,过了好半天才说:“天鹅是他最喜欢的动物,我不喜欢这样,看着烦。” 说完就转身朝着茫茫水色中走去了。 方羽没问这个他是谁,不问他也明白。 第82章 杜威的破手机是在他出差了一个礼拜之后才在小店修好的,当初那么流行的款式,到现在早已经过时了。 原来东西也都和感情一样,是不可能永恒的。 他坐在小旅馆潮湿的床铺上,咳嗽着开了机,感觉自己大概是要感冒了。 没想到,开机动画刚过,就有铺天盖地的短信挤了进来。 除了家人和朋友时不时的问候,其余的竟然都来自郑洛莱。 —— “二萌,为什么不开机?” “我回来了,我想见你,告诉我你去了哪里好吗?” “你的家在北京,那我们的家也在北京好吗?” “杜威,杜威,杜威……” “一直没有消息,要注意安全。” “我很想你。” —— 絮絮叨叨的,根本不像那个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家伙会讲出来的话。 杜威看的心里一阵一阵说不清的感觉,最后干脆扔下手机,敲了敲浴室的门:”师父,我下楼买包烟啊。” 方羽含糊的答应了声。 杜威裹着围巾在脖子上转了几圈,便颠颠的下了楼。 —— 这个地方真的是不富裕。 在不起眼的旅店周围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个小卖部。 玻璃柜上污迹斑斑,烟的牌子也很可疑。 看来那帮抓天鹅的杀红了眼的确是因为有着很可观的回报的。 杜威在小店瞅了半天,才买了包不知是真是假的红河,溜达到路边抽了起来。 他走神的想,当初郑洛莱为什么会那么狠心的抛弃自己呢? 既然抛弃了,现在这一套又一套的回马枪是什么意思? 和他恋爱,是因为开心,是因为契合。 可是现在剩下的除了痛苦就是讲不明白。 自己怎么能够仍然念念不忘。 杜威颓然的吐了口烟,想起郑洛莱眯着眼睛坏笑的模样,喉咙里就一阵酸痛,好像要哭了似的。 当然要憋住,哭有什么意义? 在这段感情里,他露怯露的实在是够了。 —— 却说方羽洗完澡,正认真地拿电脑查着资料,杜威扔在旁边床上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这晚上真是没完没了。 方羽本不爱管人家闲事,又想可能是杜逸,索性接通说:“您好,杜威现在不在。” 那边传来了陌生的男声:“他人呢,你是谁?” 方羽道:“我是他领导,他出去买东西了。” 男人哦了声,又道:“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叫郑洛莱,我找他有急事。” “好……”方羽听到名字迟疑了片刻,待到电话挂断,便忍不住穿上衣服匆匆的出去寻找杜威。 他看得出这个小徒弟最近都在为情所困,看来现在有转机,那么心结越早解开越好。 就算方羽自己的感情不得圆满,他也希望别人能幸福。 —— 县城在黑暗中远没有北京的灯红酒绿,即便偶尔出现个路灯,也是暗暗的。 正因为没有过多人类居住的气息,天鹅才最喜欢在这附近的水域活动。 若是闹市,鸟儿也便绝迹了。 “杜威!你在哪儿?”方羽东瞅西看,最后大声喊道。 正猫在角落里抽烟的二萌听到呼唤,赶紧跑过来:“这儿呢,这儿呢,咋啦?” 方羽把手机塞给他:“刚才郑洛莱一直给你打电话,我接了,你快给你他回过去吧。” 杜威哦了声,蔫蔫的拿过电话,没有行动。 方羽劝说:“何必呢,这段感情挺不容易的,起码你自己心里要放它一马。” 杜威呆呆的问:“师父,你觉得我该回头吗?” 可是尚未等方羽回答,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衣衫邋遢的男人,手持铁管,朝他倆慢慢地走了过来。 杜威首先把方羽挡住,警惕的大声问:“你们是谁?!要干吗?” 男人们都蒙着脸,只是带头的那个怪声怪气的说:“敢挡别人的财路,就别问这么多废话。” “我擦,又是为了天鹅,你们知不知道抓这个是要坐牢的?”杜威非常不服气。 男人大笑:“知道,所以只好请你们滚。” 方羽见识这种场面比杜威要多得多,他扯开二萌,冷静的说:“他只是个学生,我才是电视台的,你们要找就找我,让他走。” “少废话,谁怕谁啊!”杜威特别冲动,骂了一句便伸手抢过人家棍子,迎面便挥了上去。 —— 那是一场黑夜里的混战。 杜威虽然从小就爱打架斗殴,但毕竟没有什么专业训练,以少敌多身上不免挨了不少的揍。 最后不知谁狠狠地照他脑袋给了下,二萌立刻晕头转向,感觉湿乎乎的液体流了下来。 他被打的红了眼,却不知方羽那里发生了什么意外,让几个男人互相一招呼,跌跌撞撞的就逃走了。 杜威听不见方羽的声音,不敢去追,只是扔下棍子捂着头,慌张的喊:“师父!师父!你咋了!” 周围似乎有些轻微的呻吟。 杜威哆哆嗦嗦的摸出手机,在亮光之中勉强找到倒在地上的方羽,扑到他身边才发现,一把弹簧刀正插在方羽的腹部。 “师父……”二萌吓坏了,但好歹是个男孩子,赶快拨通了110和120,而后才吃力的扶着方羽的头说:“师父你坚持一下,医生就快来了,都怪我,都怪我……” 方羽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惨白至极,他看似呼吸很都很困难,在不自觉的吸气中露出了诡异的笑。 杜威担心的眼泪都淌了下来:“师父,你别说话,我们等医生好不好?” “别……别放弃……喜欢的人……”方羽还是努力的把想讲的话讲了出来,哆哆嗦嗦的拽下自己的手表:“这个……给你哥……替我跟他说……说……” 杜威很努力的想听清方羽要讲的话。 可是向来口齿伶俐的师父,却像忽然放弃了似的,虚弱的闭上了眼睛。 杜威茫然的抱着他,拿着那块沾满了血的手表,在黑暗中大哭。 他不可能想得到,这块表,是当年杜逸送给师父的生日礼物。 十五年过去了,秒针还在滴答滴答的走着。 时间,终究比人长久。 第83章 我们匆匆忙忙的生活这几十年,总会遇见些难熬的境况。 那时不是靠理智不是靠勇敢不是靠坚强,只是在靠着时间自然的流动硬熬。 悲痛离别,过去就好。 过不去的时候,也只能过去。 那晚杜威哭的像小时候一样没有出息,后来郑洛莱再打电话的时候,也是没有思量就接起,却讲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本想劝慰他和他好好谈谈心的流氓大人慌了:“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杜威已然唤不醒昏迷的方羽,只能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师父……被人捅了……” “啊?那你有没有事?你在哪儿?”郑洛莱忙问。 杜威心里很明白这次是自己不对,他特别特别的害怕方羽死掉,满脸眼泪在冬夜的寒风中带来了冰冷的疼痛。 郑洛莱又问:“打120了吗?” 杜威小声道:“恩……” 忙着弄房子的郑洛莱换了个安静的地方,担心的不行:“你在哪儿,告诉我地址,我去找你。” 此时杜威已经远远地听到了不只是警车还是急救车鸣笛的声音,只觉得被打破的头越来越晕,他尚未来得及说,就不自觉的失去了意识,软软的倒在方羽的旁边。 听不到答案的郑洛莱心急如焚,他又追问几声,赶快又暂停住通话,给电视台打电话问他们的行程。 其实不是没有办法立刻见到二萌。 郑洛莱只是觉得,有些事儿太勉强了不好,在他同事面前闹也不体面。 但现在怎么还顾得了这么多? 根本就恨不得立刻飞到杜威面前,看看他是否安然无恙。 其实无需郑洛莱如此费心,很快北京记者被当街杀死的报道就铺天盖地的传播了出来,引起了巨大的公愤,让动物保护又一次成为了风口浪尖的话题。 只是这些,躺在病床上靠着输液维持必须营养的杜威,半点都不知道。 —— 事业对于任何社会人来说都是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事情,特别是吊儿郎当的杜二萌,他只有在做新闻的时候,才感觉自己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他很喜欢这份工作,很感激一直不计回报教育他照顾他的方羽。 他非常重感情,非常知恩图报。 所以这次的意外在杜威的情感层面上,是根本无法被接受的。 由于身上的伤并不重,头部检查似乎也没有大碍,医生便简单的给这家伙料理了一下,输上药水,就离开了病房。 毕竟这个地方的医疗水平并不高,重伤的方羽,才是医院头痛的大问题。 那晚杜威昏迷的很彻底,好像一直沉浮在梦中,一会儿梦见师父教自己剪片教自己采访,一会儿梦见和凶狠的歹徒奋力搏斗。 真的是吓坏了,即使睡着,也颤抖的泪流了满脸。 直到有一只又陌生又熟悉的手,轻轻地搭上他的额头,才停止了杜威的抽搐。 像是有心电感应,二萌恍然微微的睁开了眼睛,在晕眩中瞅见郑洛莱消瘦的脸庞,仍旧没什么真实感,他以为自己仍在虚幻的梦境里面,毫不掩饰的哽咽。 连夜赶到的郑洛莱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我来了,没事儿了。” 这下杜威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自己的爱恨情仇,吃力的问:“我……师父呢……?” 郑洛莱说:“输液呢,你先睡吧。” 明明天已经亮了,杜威却感觉自己很累很累,可他再累,也不会相信这种话:“你他妈……别老撒谎行吗?” 郑洛莱不动声色:“我说真的。” 杜威忽然伸手拽掉了手背上的针头,起身说:“我去看看。” 郑洛莱立刻拦腰抱住他:“你也受伤了,你先休息,休息好了再说。” “放开我,操……”失血过多的手软脚软让杜威很难立刻挣脱出来,他费劲儿的掰着郑洛莱的胳膊。 郑洛莱越抱越紧:“先休息。” “你放开!” “先休息!” 杜威忽然停止喊叫,怔怔的看着郑洛莱的脸,眼睛里湿漉漉的:“我师父是不是死了?” 郑洛莱不再回答,只是依然不肯松手。 杜威渐渐的又开始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就反抱住了郑洛莱。 不是之前的恐惧不安,而是长久的疲惫之后,那种安静的啜泣。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此后,杜威就再也没为方羽的事情、或者说任何人任何事窝囊的掉过眼泪。 如果说生命是有长度的,那么在这漫长的过程中,总有着几个刻度在区别着今天与明天。 这一夜在杜威心中,就留下了一个很深的印迹。 —— 像大家都不期望的那样,方羽被伤到要害部位,当夜就匆匆的走了。 他是一个好的记者,好的编导,一个好的儿子,也是一个好的朋友。 虽然平日里做事低调,为人也很淡薄,但仍旧在这种时刻,被大家怀念与不舍。 但所有的人,都不可能和杜逸有着同样的心情。 他请了假来到了陌生的南方小镇,见到了健康的弟弟,却失去了那个死心眼的男人。 杜威当然怀着悲伤的心情转交了手表,可他猜不透哥哥眼底的痛苦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许杜逸自己也不清楚。 他愣愣的坐在旅馆里,握着被擦去血迹的表,无法言语。 恰巧此时身在北京的蒋雨裳来了电话。 接起,寥寥数语,笑了笑,又很茫然的挂掉。 杜威在对面问:“咋了,哥?” 杜逸沉默片刻才道:“你嫂子怀孕了。” 第84章 那几个杀害方羽的小混混根本没多少作案经验,当时只觉得自己是这个小县的地头蛇就装着胆子行凶作恶。 随着事态扩大,地方政府因受到舆论压力而迅速侦查,很快就将逃跑在外的犯人们捉入法网。 同时方羽的父母都从国外匆匆赶来,在当地便决定对他的遗体进行了火化。 火化当天,杜威头上裹着狼狈的纱布,一身黑衣,垂头丧气的出现。 无论平日里怎么不操心,方羽毕竟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尽管举止得体的方妈妈在全力克制,最后还是忍不住让泪水花了自己的妆容。 杜威呆呆的看着师父被推进烈火之中,忽然间便走到方爸方妈面前跪了下来。 白霞怕他再惹事,忙要阻止。 杜逸却在旁边拉住了母亲。 他晓得弟弟已经不是个屁事不懂的小孩子了。 “叔叔阿姨,师父遇到这样的事情,都怪我太莽撞,一次又一次的和坏人起冲突,最后才发生悲剧……我知道错了,以前师父在的时候总教训我,我都不听他的,现在我是真的知道我错了,你们要打要骂我都认……我欠了你们一个儿子,以后你们就是我爸妈,师父该尽的孝道我都会做到,师父的理想我也不会放弃,对不起,对不起……我宁愿死的是我,师父是我们台里最好的记者,他真的特别特别好……”杜威强忍住眼泪,虽然没有哭,表情却比哭还难看:“我对不起你们……” 方妈妈瞅着那么优秀的儿子不在了,早就难过的肝肠寸断。 她伸手拍了拍杜威的头,声音沙哑的说:“起来吧……小羽想要保护你,说明他重视你……我们怎么可能怪你?” 杜威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的磕头,一下,两下,三下。 撞得地面清晰地响,也撞得杜逸心脏清晰的痛。 或许只有他才明白那个大家都不太明白的原因。 这几天的睡梦中,总是反复梦见方羽十六七岁的脸庞,想起他那个生涩的、胆怯的吻还有又幼稚又决绝的告白。 原本以为拒绝了,两人的人生就会从那个时候有新的起点。 只可惜方羽的心里只装了感情,没有装得下理智。 如今一个人结婚了、当爸爸了,一个人却死了。 他这样,是在用自己的命爱屋及乌,还是只求一个根本没有用的怀念? 杜逸不敢想答案。 忽然间,就觉得爱是件恐怖的事情。 即使这样安静的看着弟弟的脸,也忍不住觉得过往都模糊了起来。 —— 事发的突然,大家都是慌张的赶来。 担心小儿子担心的要死的白霞,完全说不清在自己一路奔波到医院时看到郑洛莱是什么心情。 虽然没多说什么,却也没再撕破脸的吵架。 离开九江县城的那日,只是在早餐桌上忽然问:“威威,坐哪辆车去机场?” 选项只有两个。不是坐杜逸从政府借的车,就是坐郑洛莱跟朋友借的车。 杜威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包子,闻言恍然抬头,看看老妈和哥哥,又看看郑洛莱,不吭声。 郑洛莱笑笑:“阿姨,我还有点事,你们……” 未等他讲完话,杜威就冷不丁的问了句:“啥事?” 郑洛莱没回答。 杜威把包子放到碗里:“妈,你们先走吧。” 白霞表情恍惚了下,而后点头。 曾经那么欢乐热闹的一家子,竟然会有这么冷清的一天。 —— 南方的陌生景色因为方羽的死而蒙上了层悲伤的色彩。 杜威开始还瞅着窗外飞逝的湖水,渐渐的就又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郑洛莱原以为他愿意和自己单独相处,多少会有些话想说。 没想到这家伙依旧像是发条坏了似的,不声不响的不停睡觉。 不过也罢,能平安就好,其他的事情总还有时间解决。 关了音乐打开空调,郑洛莱就这样一直默默地扮演着司机的角色。 谁知道没过多久,杜威却忽然抬起手颤抖抓住了他的胳膊,惊得郑洛莱差点没握好方向盘:“你干吗?” “你的车咋越开越差了……我想吐……”二萌皱着眉头睁开眼,面色如纸。 —— 任何人蹲在路边呕吐都是件狼狈的事儿。 好在杜威也从来不在意形象,更何况此刻难受的起都起不来。 郑洛莱从后备箱翻出矿泉水拿过来给他,而后拍了拍二萌的后背:“没休息好吧?” 杜威漱了漱口,缓了会儿才站起来走到路边,皱着眉头说:“没怎么睡,总梦见方羽。” 死者为大,郑洛莱没吭声。 杜威呼吸着新鲜空气,怪怪的笑出来:“你说死的要是我,你啥感觉啊?” 郑洛莱头痛:“不知道。” 杜威瞥他。 郑洛莱点了只烟:“可能又回纽约,凑活活着吧。” 杜威还瞅着他。 郑洛莱坏笑了下,在烟雾缭绕中反问:“怎么了,你觉得我会为你死啊?” “没这个指望,反正现在你要是死了我还还会好好活着。”杜威拉开车门,小声道:“可能几年前敢和你一起死,那时候多二啊。” 郑洛莱说:“你现在也挺二的。” 杜威侧头疑惑。 郑洛莱弯着黑漆漆的眼睛:“不会长记性吗?吃了亏不会离我远点吗?你知不知道今天你和你妈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明明在笑,表情却不怎么快乐。 杜威没有回答,只是问:“干吗回北京,干吗找我,干吗来这里?” “你说为什么啊?”郑洛莱扔下烟踩上去,大步绕到车那边打算坐好,黑风衣在风中划出道果决的弧线,语调依然是调侃:“我吃饱了撑的呗,不折腾难受。” 杜威站在车门边,默默地看着他不动地方。 郑洛莱说:“走吧,快点啊。” 可是杜二萌却忽然蹲在地上,大声说:“我肚子痛!” 郑洛莱愣了两秒,又不得已绕回来拍他的背:“别胡扯了,起来……真痛啊?” 他的手猛然被杜威抓住,而后整个人又被忽然起身的杜威紧紧抱住。 “回来是不是因为从来不想离开我?”二萌换了种很认真的语气:“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时为什么非要抛弃我?” 郑洛莱走神了片刻,微笑:“我真怕你敢和我一起吃苦,敢和我一起死,你敢,我不敢。” 杜威渐渐松手,茫然的瞅着他。 郑洛莱说:“我当时得了绝症。” “……操。”杜威皱起眉头,重重的推开他坐进车里:“不说就不说,瞎扯啥啊,好玩啊。” 郑洛莱道:“还不是因为你又懒又是个吃货,脑子不好用,就会玩会花钱,还缺心眼……” “那你好到哪儿去了?!”杜威被他讲的生气起来:“啥也不干就靠着家里,好色好虚荣不负责任,冷血,小心眼,嗜酒如命吊儿郎当的一个傻逼!” 讲完他抱着手,郁闷了几秒才瞅向还站在那儿微笑的流氓。 二萌脸僵了片刻,犹豫的说:“你……不会真得了什么病吧?” 郑洛莱岔开话题:“这么烂的两个人干吗要在一起?” 杜威急了:“我问你话呢!” 郑洛莱又问:“这么烂的两个人干吗要在一起?” “我他妈哪儿知道。”杜威不耐烦的嘟囔:“那可能是因为没人愿意跟我们在一起呗。” 听了他的傻话,郑洛莱忽然笑出来,越笑越厉害,几乎要把离开他的这么久的不开心都补回来。 杜威又尴尬又担忧,七上八下,疑神疑鬼,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 其实这世界上哪有一个什么完美的人和其他人都不同,不过因为把对方放在心中了,才觉得只有他、唯有他参与的爱情才是有意义的。 爱是没有高低贵贱的,爱是没有规则条件的。 也许全宇宙就剩爱是这个样子的了。 多么难能可贵的糊里糊涂。 所以恍然遇见了,不鼓起勇气珍惜,我们还要怎样呢? 第85章 郑洛莱这个人讲话永远真一半假一半,杜威到家里后,越想就越不安。 凭着对他的了解,二萌也没有再多问,只是自己坐在床边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索性咬咬牙拨通了陈路的电话。 已经不知道讲了多少次和郑洛莱没有任何关系了,在这样貌似关心的打听消息,说不尴尬那是骗人的。 美国此刻大概是夜里,陈路的声音里有着睡梦中的模糊:“喂,你回北京了啊,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啊。”杜威在地板上不安的晃了两圈:“内啥……我问你个事儿行不……” 陈路淡淡的问:“什么事儿?” 杜威的海口夸的太多了,他结巴了一下:“郑……” “他不是回北京了吗?没见着?”陈路太知道这家伙几斤几两了,忽然笑道。 杜威更迟疑:“见到了……” 陈路乐了:“所以呢?” 杜威终于神神秘秘的问:“郑洛莱说他得绝症了,咋回事啊…你知道吗?” “哦……”陈路懒洋洋的哼了声,反问:“你打听这个干吗,你俩不是没关系了吗?” 杜威炸毛了:“我问问不行啊!好赖大家也都认识!” 陈路憋笑憋的都快不行了:“行,可他那病只和关系亲密的人有关系啊。” 杜威一直回想郑洛莱现在除了有点瘦,实在没什么不对劲儿,不禁满头雾水的说:“啥啊?” 陈路清了清嗓子:“他好像不能人道了,以前纵欲过多吧,在美国治了好久也没啥成效。” 杜威愣住:“啊?” 半晌又怪怪的说:“这样啊,你睡你的,我吃饭去了。” 话毕就匆匆的挂了电话。 此刻陈路终于趴在枕头上哈哈出来,早就被他们吵醒的林亦霖闭着眼睛皱了皱眉头,很残忍的把被子都拉过来裹在自己身上,翻身背对着他轻声抱怨了句:“无聊。” —— 北京的变化很快,似乎每天都能这里崛起一栋高楼,那里关掉一个店面。 但倘若在下午懒懒的躺在沙发上晒太阳,总会徒生出种错觉:北京还是那个北京,温度经年不改。 郑洛莱就在享受这片刻难得的悠闲。 可谁知他刚起身打算磨杯咖啡,就听到了特激烈特用力的敲门声。 虽然这动静好久不见,可来者是谁还是一清二楚。 郑洛莱赶紧放下咖啡罐,微微慌乱的把茶几上和沙发上的家装目录匆匆收起,而后才故作悠闲的开门,对着气喘吁吁的杜威说:“找我干吗?” 大冬天的二萌也跑得一头汗,毫不客气的就推开他,从冰箱里翻出瓶矿泉水来,咕咚咕咚全部喝光,接着问:“难道你因为得病了就抛弃我,躲到美国这么久?” 郑洛莱转身关上门,没吭声。 杜威大步迈到他身后:“别装了,陈路都告诉我了!” 郑洛莱无奈地笑了笑:“真事儿多。” “你才事儿多呢,至于的吗,这种病、这种病无所谓啊……”杜威古怪的降低了声音。 “要吃点什么吗?”郑洛莱不大想谈以前的事情,打开冰箱翻了翻超市的袋子:“怎么无所谓,挺严重的。” 杜威猛的把冰箱门摔上:“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老子又不是为了和你滚床单才在一起的!” 郑洛莱呆了呆:“滚床单?” 杜威和他对视,而后憋红了脸。 郑洛莱的脑子转的飞快,想了想忽然笑:“陈路跟你说什么了?” 杜威犹豫:“他说……你不能那啥了。” “想什么呢。”郑洛莱伸手轻轻打了下他的脑袋,靠着冰箱问道:“还记得欧捷吗?” —— 曾经一段荒唐事,宛若自己欠下的债,在最拮据最困难的时候,被逼着还了。 上帝很残忍也很仁慈。 没有给他拖延的机会,也没有要他的命。 只是适时适地,在爱情光临的时候,给了这个伤了太多人的花花公子一个狠狠的教训。 从前郑洛莱是不信命的,但现在他很信,他相信因果,所以不再脆弱和抱怨。 只是杜威还留着孩子气,听他坦诚的讲完回忆,便毫不掩饰的满目心疼:“为什么不说,我可以陪你治病,我可以帮你,干吗要自己扛,你觉得我是个废物是吗?” 郑洛莱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因为有所谓,所以只想和你分享好的,不愿意分享坏的。” “你脑子有病是不是?!”杜威非但没有被他感动,反而大骂出来:“你好的时候想分享的人多了去了,谁他妈不愿意给你锦上添花啊,那你倒霉的时候,他们能给你雪中送炭吗,只有我能!你却放弃了,我真的不理解你在想什么,你还是把我当外人吧?” 郑洛莱被呛的无言。 杜威气的不行,满地蚂蚁似的乱转,最后又坐到沙发上说:“我就算要挂了,有什么倒霉事,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我都会告诉我妈的,因为我们是最亲的人,和亲人坦诚自己不好的遭遇是特别自然的一个行为你知道吗?谈恋爱并不是就找个人陪,吃吃好吃的玩玩闹闹搂搂抱抱就完了,两个人如果是相爱的话那就和亲人一样,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哎哟,口才见长啊。”郑洛莱抱着手微笑:“可我不懂什么亲情,可以吗?” 杜威语结。他不是分不出两个人的家庭与境遇的区别。 客厅里一时间似乎陷入了僵局。 过了好半天,二萌才低声道:“可你知道你走的时候我有多难受吗,比知道你死了还难受,你要是怕我难受,就别那样成吗,我不知道你这两年多过得怎么样,反正我过的一点都不好,我每天心里都是堵着的,我都快得神经病了,这感觉太苦逼了……” 郑洛莱慢慢走到他面前,摸了摸杜威的头:“对不起。” 杜威不再吭声。 郑洛莱又说:“我是个男人,你也是个男人,你应该明白,一个男人是不能……不能把全部的东西都分享给另一半的。” 杜威终于服了软:“明白。” 郑洛莱晓得这家伙心里还郁闷着,谈下去也于事无补,只得问:“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 “没空,我嫂子包饺子了,我说好了过去吃。”杜威站起来,蔫蔫的说:“我走了。” 郑洛莱也没拦着,只是跟在二萌后面,看着他开了门。 杜威迈到走廊里,莫名的转过身瞅了郑洛莱几秒,出乎意料的猛然吻了他一下,而后慌里慌张的就打算跑掉。 只可惜电梯不给力,按了好几下也不赶紧下来。 杜威尴尬的要死,觉得后背都被冷汗弄湿了。 好在郑洛莱也没讲什么调侃的话让他难堪,只是微笑的靠在门框上,瞅着这个依旧随随便便就能让自己开心的男生发起了呆。 第86章 女人的确对于一个家庭的营造有着超乎寻常的天分。 尽管杜逸在婚姻中的态度始终有些不适合抽离,但他的房子,已然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了已婚男人的安逸。 从永远摆放到位的食物,到井井有条的衣橱,都无需自己操心。 这天傍晚他照常准时下班回家,刚推开门,就迎上了微笑的蒋雨裳。 “杜威刚到,饭已经做好了,换好衣服洗个手吃吧。”她给他递过拖鞋,又拿过公文包,眼睛弯弯的很好看。 杜逸淡淡地说:“别整天自己瞎忙了,不想要保姆,就让我妈过来陪你,你现在要好好休息。” “哎呦喂,要当爸爸了就是不一样啊。”杜威忽然出现在餐厅门口,嘴里含糊不清的嚼着好吃的,手里还拿着个饺子,随随便便的样子,都是小时候惯的破毛病。 杜逸笑了笑:“吃你的去。” 杜威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不想吃啊,小雨非要等你一起,哼。” “还是老婆好,弟弟有和没有都一样。”杜逸摸了下蒋雨裳的头,转身就朝楼上的卧室走去,再看不出有任何别扭的地方。 如果说曾经有什么不舍,那么结婚当夜的痛哭就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告别。 如果说曾经心怀什么奢望,那么方羽的死,也已经足够让他看清现实的模样。 蒋雨裳不是个糊里糊涂的女人,她明白的事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多。 但从不多说,就是她的优点。 此时此刻,也不过朝着杜威温暖又礼貌的笑着。 —— 一顿温馨的家常便饭,加上二萌这个总也安静不下来的吵闹鬼,也算是其乐融融。 杜逸平时这个时候都会到书房看书上网,今天弟弟来,也是想多陪陪他,便有点刻意的坐在客厅看电视。 可是杜威在旁边苹果还没吃完半个,就忽然神秘兮兮的站起来喊道:“嫂子!嫂子!” 还忙着整理厨房的蒋雨裳款款走出:“又怎么啦?想吃八喜?” “不是,嘿嘿,有秘密。”杜威从包里找出个盒子,接着跑过去便关上门。 杜逸安静的瞅着他们两个消失的身影,微弱的晕眩感油然而生,又立刻安慰自己,不要再多想。 现在快做爷爷奶奶的父母都开心,自己和小雨过的也不错,至于杜威,如果他能得到他想要的自由,也不失为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还有什么不满足? —— “我发了奖金……给你买个礼物,你们结婚我也没给什么,现在补上吧。”杜威把礼物递给蒋雨裳。 蒋雨裳拿毛巾擦了擦湿掉的手,而后才打开看。 是条项链。 她愣了愣,而后笑:“谢谢你的心意,但是不要乱花钱了,我不带首饰,你留给妈妈吧。” 杜威强行塞给她:“给你你就拿着,我还有话要问你。” “怎么了?”蒋雨裳瞅着这孩子认真的表情,心里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 果然,杜威道:“你知道郑洛莱得病是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看我痛苦这么久?” 蒋雨裳沉默片刻,只是回答:“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我没资格替他做选择。” 杜威瞅着她的眼睛:“……我明白你想和我哥结婚,可他没那么喜欢你。” “你想说什么?”蒋雨裳反问。 有些秘密、有些事实在杜威的心里已然有些清晰的影子,可是他没有什么勇气把自己的猜测讲出来,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你既然明白你哥哥结婚是为了让爸妈给你条出路,就好好珍惜他的心意。”蒋雨裳再次把项链盒子还给杜威,转身默默地擦着厨房的桌柜,语气异常的平静:“怀疑我质疑我都是你的自由,我只能说,我没有因为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牺牲谁的幸福,曾经我的确喜欢杜逸所以主动和他交往,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放弃了,是他回过头找我跟我求婚,我答应了是由于仍然爱他,我会努力的照顾他,我的人生,跟你或者洛莱都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我只会帮你们,不会害你们。” “随便你讲的多么冠冕堂皇,我只是觉得,这几年你瞅着我生不如死还能半个字都不讲挺可怕的,你怎么对我其实无所谓,就希望你别拿出这份残忍对我哥,”杜威把项链盒子扔在桌子上,猛然推门走了出去。 蒋雨裳默默地咬住嘴唇,没再吭声。 只有无牵无挂的心才能养出神仙一样的人,既然已经走入琐碎的生活,就逃不开柴米油盐的纠结和矛盾。 生活是琐碎的,但生活的骨骼,却总是痛苦与坚强的淬炼。 —— 杜逸已经不在客厅。 杜威穿戴好衣服帽子,而后才跑上楼去推开书房的门:“哥我回去了啊。” 闻言杜逸放下手里的书:“我送你。” 杜威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同学来接我了,我跟他们到KTV玩去。” “注意安全。”杜逸不再像从前那样管着他,只是问:“钱够吗?” 杜威摆手:“够了,妈说让你跟小雨周末回家,我走了,拜拜。” 杜逸朝他微笑,待到房门被关上,又重新打开书来。 窗外的夜色就和眼前的生活一样平静。 时间,的确是冲淡所有感情的良方。 虽然只是冲淡,而不会让它们消失。 有些东西,是不管多么浅淡,都会永远存在的。 第87章 寒冷的冬夜里竟然飘起了雪花。 杜威从出租车里出来,呼出几口白气,跺了跺脚,而后才鼓起勇气朝郑洛莱家走去。 他依旧无法等待。 有些话不说、有些事不做,便简直无法入眠。 即便已然这么久过去,谁都不再是曾经那个谁了。 —— 无视门铃,使劲砸了几下门,门很快被打开。 郑洛莱仍旧穿着干净的家居服,表情有点疑惑:“怎么了,你不是去你哥家了吗?” “我要跟你谈谈。”杜威走进温暖的室内,抬眼便看到沙发上坐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顿时便僵在原地。 那男人见状笑了笑:“你有客人,我改日再来好了。” 话毕便很优雅的起身,告别而出。 虽然离开了,却留了淡淡的古龙水味在空气里。 郑洛莱那花天酒地的过去几乎人尽皆知,只是没想到…… 杜威勉强弯了弯嘴角,有点如鲠在喉。 郑洛莱忍不住按了下他的脑袋:“别瞎想行么,我们是在谈正事儿。” “什么正事?这都几点了。”杜威撇了撇嘴。 郑洛莱关好门,收起桌子上的咖啡又找出瓶果汁递给他:“坐,你又干吗?” 杜威表情纠结的呆了片刻,小声问:“你回北京是为了和我和好吧?” “是你说的,你的家在北京,你的一切都在北京。”郑洛莱现在多少有点宠辱不惊的淡然,即使讲着对他如此重要的话题,也未见得眉眼间有紧张之感,仍旧有点痞痞的,坏坏的,仿佛时间不曾经过。 杜威握紧了果汁的瓶子:“也不是,我只是怕……你又骗我。” 郑洛莱说:“我已经把所有事都对你说了,我的想法你一清二楚,我要是骗你代价也不小……” 他忽然笑:“我把纽约的小公司卖了。” 杜威吃惊的抬起头。 “我回来了,我想在北京给我们安置一个家,我可以再重头做起,我可以无数次的重新开始,只要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郑洛莱站在沙发边上,轻声道。 杜威没回答,只是伸手抱住他的腰,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郑洛莱抚摸着他的短发:“但是我不强求你,你不想你爸妈再伤心,我也都懂。” “我他妈要是不愿意,干吗还来找你,我大半夜的跑来还能说什么?你还说我二,到底谁二啊?”杜威渐渐松了手,有点泄气的靠在沙发上说:“我也真想不再搭理你,可是我就整天满脑子都是你的事……哎。” “二萌啊。”郑洛莱忍不住笑着叫道。 杜威刚抬脑袋,就被他俯身吻住。 温柔的吻和令人窒息的拥抱,顷刻占据了两人小小的世界。 可是当郑洛莱情不自禁的把手伸进杜威的衣服里时,杜威又立刻满脸通红的往旁边躲了躲。 郑洛莱不解。 二萌结巴道:“你,你也不用勉强,我们还是柏拉图吧。” “……我操。”郑洛莱哽了半天才憋出这俩字,只觉得良好气氛都被心里的哭笑不得破坏殆尽。 可是杜威又立刻用力抱住他:“那个……我喜欢你,不管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你,真的!” 说的飞快,生怕慢了自己会不好意思到结巴。 郑洛莱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被一种激动的温情占据内心,他简直变成了那些自己一直鄙夷的感情上的傻瓜,只因为几句不打草稿的情话,就心跳加速,指尖发抖。 可是经历过死亡,经历过离别,经历过孤独,再这样面对只能在梦中出现的画面时,所有的理智便在瞬间便和那些黑暗的过去一起分崩离析,他不能自控,只能微微的发着颤,没办法再松手。 而给他带去这些感情的二萌却仍不自知,只是没头没脑的叨咕着:“好了、好了,你吃饭了没啊,我给你煮面条呗,我现在会煮面条了!” 郑洛莱笑了出来:“我可不敢吃。” 杜威立刻推开这家伙争辩道:“你啥态度啊!” 郑洛莱还是笑,瞅着他不再吭声。 从前,只觉得再这样的情况下面对着一个吸引自己的人,似乎除了用身体寻找一些享乐感便别无它法。 但现在却并没有非要如此。 虽然也很想抱住他,占有他,但那也并非主要目的。 只是这样坐在沙发上便很好,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听着他独一无二的声音便很好。 只是在一起,就真的很好。 第88章 春节的热闹氛围很快就在这个城市里蔓延了起来。 与郑洛莱的和好无疑是杜威悲催生活的强心剂,他的心情难以抑制的快乐到不行,又开始整天嘻嘻哈哈。 高兴的模样很自然就会让人想起从前的那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郑洛莱因此感到轻松快乐,却又比过去多感受到了份沉重。 隔着时光和痛苦,他不愿再离别。 —— “干啥神神秘秘的,去哪又不说。”二萌坐在副驾驶座上,边吃麦当劳边疑惑追问。 一大早郑洛莱就接他出来,开车开了半小时,此刻也不过笑了下:“就你这样的卖也卖不出好价钱,怕什么?” 杜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反正我今天有正事啊,别瞎添乱。” 郑洛莱问:“什么事?” 杜威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道:“不说,跟你不熟。” 郑洛莱侧头看了他一眼,二萌那样自然那样心安理得的表情,让人感觉舒心。 其实真的很害怕再面对杜威的沮丧和不安。 似乎很多灰色的情绪是本不该属于这个男孩子的,而曾经正是自己,用一场突如其来的爱情和放弃碾碎了他的幸福。 —— 崭新的住宅区,在大冬天也显得绿化良好风景优美,不仅令人心旷神怡,同时也暗示出了它的昂贵。 在北京,越自然越简单的东西便越奢侈。 杜威很好奇的东张西望:“诶,谁住这儿啊,我们来做客就空着手?” 郑洛莱不搭理他,反而忽然朝远处打了个招呼。 那晚在他家的陌生男人又款款的出现。 杜威收起嘴角的笑,小声问:“啥意思啊?” “郑先生,房子已经按照您的要求装修好了,这是钥匙。”那男人彬彬有礼的弯着眼眸,又看着杜威眨眨眼睛。 新房子。 这个词忽然从二萌的心里冒出来,像个又惊喜又疑惑又易碎的泡泡。 —— 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让美丽的客厅晶莹剔透。 家具是郑洛莱喜欢的现代感与质地感,却又在角角落落都放着杜威感兴趣的小玩意。 比如线条流畅的米色沙发上摆着几个乔巴的大抱枕。 比如精致的银色餐具上竟然刻着尤娜的头像。 每个细节都显得又新鲜又那么天衣无缝。 杜威呆呆的转了两圈,摸了摸脑袋回到客厅说:“啥意思啊,你的新家?” 郑洛莱给那设计师签了合同,送走人家,而后才回身笑笑:“是我们的新家。” 杜威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讲什么才好。 “我知道你不爱说那些废话,我也不爱说。”郑洛莱把手插在皮衣兜里,好像半点也不紧张:“可是有一个问题,我们必须明明白白的说清楚。” 杜威毕竟还是大大咧咧的,耸了耸肩:“好啊。” 郑洛莱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决定接受我的回心转意,那我们这次就要认真在一起,我不要求你保证永远爱我,但是我希望你用最真诚的态度来对待这段关系,的确还有很多问题都没解决,你的家、我的家,不过无论怎么解决都要基于一个不能改变的事实,就是我们不能轻易分开,你觉得我又在以自己为中心也好,我必须等待你一个明确的答复才可以继续生活,你拒绝我也会接受,你需要想想我也给你时间,但我要你的回答。”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补充道:“因为我是认真的,我从来都没认真过,也只打算认真这么一次。” 杜威的的确确听清了每段话,又好像一时间什么都没明白。 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立刻便有点笨拙地说:“当、当然啦。我当然是认真的,我也可以面对所有的困难,当初是你不肯和我在一起了啊,就算之前我在纽约说过气话,可是我没变啊。” 郑洛莱绷直的脊背终于微微轻松地颤了下,他从兜里拿出戒指:“那你是愿意接受了?” 纵使神经粗如杜威,也慌张而激动了起来。 这家伙四下乱看了好几眼,才不太自然的伸出了手。 郑洛莱渐渐微笑,甚至是忍着笑给他带了上去。 杜威是真的高兴又忐忑,可当他接触到流氓那总是冰凉的手指,发觉他出了一手的汗,又有些别样的感动。 如此一个人,像郑洛莱这样一个人,就是自己最后的选择。 真神奇。 这个又敏感又多疑、自尊心强的不得了,那么渴望爱渴望家庭、又经常残忍的拒绝爱拒绝安定的矛盾体,但凡遇到半点不顺心就狠狠地捅对方一刀然后找个地方缩起来、恨不得永远不和这个世界发生什么稳定关系的绝版别扭鬼,竟然就这么从他的壳里爬出来了。 神奇都不足以形容,完全就是奇迹。 “你笑什么?”郑洛莱瞅见杜威一直在怪怪的乐,忍不住问。 杜威真心实意的露出个笑容,然后鲁莽又用力的拥抱住他,没完没了的说:“嘿嘿,我高兴呗,你管着吗你?” 郑洛莱愣了愣,也回抱住这傻家伙:“二萌。” 杜威瞄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沾沾自喜:“啊?” “我从来不想离开你,以后你也别离开我。”郑洛莱轻声道。 “当然啦。”杜威说:“可你今天说这么多实话我有点受不了。” 郑洛莱松开他,精致的脸上带着难得的暖意:“你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杜威得意:“老子就是听得出来,不告诉你。” 郑洛莱又朝他逼近了一步,简直就是身体贴着身体:“二萌……” 杜威有点不详的预感,赶紧往后退:“又干啥?” 郑洛莱步步紧逼,最后把他逼到沙发边上,微笑说:“我一直想等着在这个房子里做一件事,然后告诉你一个道理。” “做啥,啥道理?”杜威侧头躲过他近在咫尺的脸。 郑洛莱扶正他的脸:“以后少他妈给陈路打电话。” “哎呀,我知道,我问人家医生你这伤怎么回事了,可是今天不行啊。”杜威实在受不了他的压力,破功想逃走。 郑洛莱搂着他腰的手越发用力,却坏笑道:“干吗,你大姨妈来了?” “操,你滚开好吗?”杜威故意义正言辞。 郑洛莱摇摇头:“不好,现在除了说爱我,不要说话。” 杜威当然不可能说,于是流氓大人也没再给他吭声的机会,转而就深深地吻住了这个几乎是世界上和他最不相配、可他又最想和其在一起的人。 北京的晨光已经到达最灿烂的时刻,将他们的大房子照的闪闪发亮,宛若未来亦然如此。 第89章 杜威这家子没别的,就是亲戚多。 逢年过节肯定热闹的要死,更何况是中国人最重视的新年。 刚刚到下午四点,爷爷家就是四代同堂,吵得要命。 往年都是二萌忙着领红包,最近活得太恍惚了,再回过神来才察觉自己竟然变成了发红包的可怜人。 他肉疼的被小孩子们围着一个一个给压岁钱,笑的心头滴血。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下,才缓过神来。 杜逸弯弯嘴角,塞给他张信用卡:“新年快乐。” “我不要了,妈说……”杜威赶紧拒绝。 杜逸摸乱了他的头:“不管几岁你都是我弟弟。” “嘿嘿。”杜威笑,不自觉的顺便偷看了眼客厅的大钟。 杜逸问:“怎么,有事儿?” 杜威立刻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我在想怎么还不开饭呢,饿了。” 他怎么可能没事。 郑洛莱那个家本来就宛若不存在,现在搞成这个样子更没有地方去,终于能一起过个春节,杜威怎么都想要回去陪他。 可话说回来,年夜饭要想闪人,还真不知道怎么过家长那关。 ——他现在毕竟太幸福,幸福到没有勇气打破任何幻影。 —— 魂不守舍的吃了点东西,杜威便坐在孩子中间发起呆来。 他瞅着被众星捧月的老爸和乐呵呵的爷爷,心里凉了大半截,想不出半点借口开溜。 谁知道正郁闷着,帮忙端菜的蒋雨裳却忽然打破手里的盘子,捂着嘴干呕起来。 白霞赶紧扶起儿媳妇笑笑:“岁岁平安,她这是怀孕的正常反应,你们吃你们的,别担心。” 蒋雨裳面色有些憔悴,平静下来轻声道:“对不起,我没事。” “这孩子太文静了,快回屋歇歇去,别跟着瞎忙了。”杜爷爷只等着抱曾孙子,大春节高兴的红光满面。 杜逸再如何也不会让老婆遭罪,他见爷爷家闹的乱七八糟,便起身说:“要不我先送小雨回去吧,一会儿我再过来。” “你喝酒了,不能开车。”蒋雨裳温柔的弯弯嘴角,又转过头道:“杜威送我吧,我真的不太舒服,不扫大家的兴了。” 白霞赶紧揪起二儿子:“快,送送你嫂子,注意安全。” 杜威点点头,套上羽绒服就搀着蒋雨裳走了。 —— 谁知道车刚慢腾腾的开到街边,一直柔弱状的蒋雨裳便忽然直起身子道:“傻瓜,你不是要去找洛莱么,还不走?” 杜威吃惊,没想到她是在帮自己:“那你……” “我没什么,是装的,我想去给爸妈烧点纸。”蒋雨裳笑:“快走吧。” 杜威不放心:“那不成,那我也得送你。” 蒋雨裳说:“送什么啊,驾照都没有,开车开的还不如我呢,反正我是不送你了,自己打车去吧,啊?” 这女人就是这样,平时看起来是温柔的大家闺秀,可但凡有什么情况,她又能变成每个人依赖的焦点。 杜威沉默半晌,小声道:“谢谢你,那天我说话太重了……对不起。” 蒋雨裳并不在意:“你还小呢,但和我也就罢了,平时说话做事还是要小心点好,说了没用的就别说,做了没用的就别做。” 杜威点点头。 蒋雨裳轻握了下他的手:“好好对洛莱哥哥,他挺不容易的。” 杜威又点点头。 —— 黑暗,冷清,死气沉沉。 杜威抽出钥匙卡推开门,果然看到了自己预料的情景。 他大喊大叫的说:“流氓啊!你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吧!你人呢!” 安静了半晌,沙发上才幽幽的传来模糊的声音:“吵什么,几点了……” “才八点多啊,赶紧看春晚!咋不开灯,你没吃饭吧,我们来包饺子吧!”杜威霹雳啪啦的说着,把客厅弄得灯火通明,又打开大电视,拎着超市的袋子便匆匆的走进厨房:“等半夜再去放炮,嘿嘿!” 郑洛莱睡得迷迷糊糊,起身揉了揉自己的短发,款款的走到厨房门口眯着眼睛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老子自有妙计。”杜威哼哼:“赶紧来帮忙,和面!” 郑洛莱不太信任的瞅了瞅他买的东西:“包什么饺子,你会吗?” 杜威忽然抬头:“你不会啊?” 郑洛莱沉默。 杜威琢磨半晌又跑回卧室找出平板电脑:“没事儿,查查食谱呗。” —— 两个小时后,电视机里还是歌舞欢腾。 郑洛莱坐在沙发上端着碗,疑惑的搅和着里面不知是片汤还是什么的奇怪食物问:“吃了这个会不会死啊?” 杜威马马虎虎的收拾好厨房,拿着自己的那份出来骂道:“呸呸呸!大过年的你别念咒好吗?” 郑洛莱无奈地吃了口,而后诚实的说:“好恶心……” 话毕就放下碗,皱着眉头拿起高脚杯把里面的红酒一饮而尽。 “怎么这么事儿多,就是个心意嘛,就是个气氛嘛!凑活吃呗。”杜威横了他一眼,而后好不容易找出一个没破掉的饺子塞进嘴里,半秒没到又激动的吐了出来:“我操,这么咸你丫怎么不说啊!” 郑洛莱呵呵乐:“我说了你能吃吗?” 杜威不高兴的把碗放到茶几上面:“真没劲儿,缺德,走开吧你!” 郑洛莱抱着手,忽然把脸凑到他面前轻声道:“心意和气氛也可以用别的方式来表达呀,二、萌。” 杜威最不知道怎么应付他这种半笑不笑又坏又温柔的表情,尴尬的嘴硬:“啥方式,揍你吗?” 郑洛莱很淡定,轻轻地吻了他一下:“这样就可以。” 接着便又落下吻去,客厅间顷刻就变得令人心跳加速了起来。 可没想到正在关键时刻,从未响过的门铃却忽然大作。 郑洛莱皱了皱眉:“我去看看,物业找错门了吧?” 可他站到刚打开电子猫眼,就很紧张的回身问:“这什么情况?” 杜威不明所以的凑过来,在小屏幕上看到老妈的身影后,整个脸都吓得绿了。 第90章 门静静的开了。 郑洛莱礼貌的说:“阿姨好,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可是白霞站在那儿没有动。 说不清是表情太复杂,还是根本没有表情。 空气紧的像根脆弱的弦,似乎只要半点力气就会让一切轰然毁灭。 尽管很怕事,可杜威还是下意识的把郑洛莱拉到了自己身后。 见状白霞反而露出笑:“你果然在这里,我想着你们俩也没有年夜饭吃,就送点饺子来。” “太他妈诡异了。” 杜威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纠结出亲热劲儿:“妈还是你惦着我。” “我不惦着你谁惦着你啊,让你送小雨你又乱跑,要不是你哥不放心追出去了,她要是遇到点意外怎么办?”白霞拍了杜威一下,就很坦然的走进他们的新房子,四下看了看:“这里还不错,成了,我再给你们做点汤。” 郑洛莱头痛的瞅着她进了厨房,没出声只是用口型问:“怎么回事?” 杜威茫然的摇了摇脑袋。 郑洛莱出其不意的亲他一下,转而便走到厨房帮忙去了。 ——热腾腾的年夜饭很快就端上桌。 饺子,温汤,还有从爷爷家拿的一只烧鸡。 虽然简单却是杜威熟悉的美味。 他的确是饿了,也不管眼前情况如何,坐到餐厅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白霞利索的打扫好了厨房,而后才过来道:“洛莱别客气,坐啊。” 郑洛莱那模样就像自己才是客人一般,礼貌而沉默的坐下。 白霞给他盛了汤,他便静静的喝。 杜威脸都被饺子塞鼓了:“恩,好吃。” “好吃你刚才在爷爷家不吃,跟丢了魂儿似的,自己会做吗?”白霞说:“我不是说你们什么,可这家里还得有个女人啊。” 餐厅顿时陷入死寂。 杜威咳嗽了几声,没心没肺的接茬:“那我俩找一对女同性恋结婚怎么样?” 郑洛莱顿时就被汤呛到,狼狈的咳嗽了起来。 白霞皱眉:“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胡说八道的。” “本来就是,那你啥意思啊,你说的这不是废话吗?我俩都是男的那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杜威有点没好气,他生怕老妈讲出什么让郑洛莱难受的话来,于是准备先发制人。 谁知郑洛莱却瞥了他一眼:“你闭嘴。” 杜威顿时又开始闷头吃饭。 郑洛莱很平静的看向白霞:“阿姨,我回国这么长时间了,因为这些意外,还没有正式拜访您是我的不对,今天您既然来了,肯定也不是送吃的这么简单,我们不妨把话说开吧。” 白霞放下筷子:“好,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郑洛莱接着说:“我和杜威决定正式在一起了,在不久之前。我很想知道您和叔叔的态度,这对我们很重要,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他分开,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我都会尽量想办法解决,可如果您只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让我们分开,就像三年前一样,我不接受也不会再妥协,不然我不会再从美国回北京。” 白霞瞅了瞅惨白着脸的小儿子,好半晌才道:“这些几年你们没联系吧?” 郑洛莱回答:“没有。” 白霞笑:“他和我们也没联系,杜威从小就是个心软的孩子,又耐不住寂寞,有多大不顺心的过段时间也就忘了,就这件事,是我没想到的。你说我一个当妈的我图什么呢?我就是想让他过的安安稳稳快快乐乐,我最不想看他难受,可难道让你们在一起他就能永远开心吗?难道这个社会的眼光对你们而言都无所谓吗?况且现在离婚的这么多,一男一女在一起尚且不能保证什么,你从前的生活方式阿姨也不是不知道,虽然你没有为人父母过,但平心而论,你觉得我应该答应你们的事吗?” 杜威忍不住打断道:“妈,你别管我好不好,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 郑洛莱拍了拍他的手,而后微笑:“阿姨,这世界上是没有十全十美的选择,您不能什么都想要,所以杜威的未来怎么样最重要的是看他自己想要什么。至于我,空口无凭讲好话您也不会相信,我也只能保证我会把一切都给他。” 说着他便站起身来,去卧室拿回张纸。 上面打印着一些法律条款的草稿,但大意是如果杜威愿意选择不跟他一起生活,就可以带走他的全部财产。 现有的,以及未来会有的。 郑洛莱道:“我不是什么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小青年,我觉得最实际的就是真金白银,这是我能给您唯一的承诺,至于我们的感情问题,那是我们自己的事。” 白霞看着笑了:“杜威不缺这些东西,他就缺个对他好的人,你懂吗?” 郑洛莱点头:“我懂。” 白霞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我来这里他爸爸不知道,你俩的事我不支持也不阻止,至于最后结果是什么,那是你们的造化,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给老人弄饺子了。” 杜威被他俩一来二去的弄得一愣一愣,闻言赶紧起身:“妈,那我送你吧。” 白霞摆摆手:“我自己开车来的,洛莱,你帮我把饭盒什么的提下去,一会儿你俩慢慢吃,过年这几天好好休息。” ——电梯一层一层向下。 电梯里的气氛仍旧不尴不尬。 郑洛莱等着门自动开启,便默默地跟着白霞走到大厅。 果然,这位妈妈有着操不完的心,她忽又停下脚步:“洛莱啊……” 郑洛莱看着她的眼睛。 白霞说:“杜威这个孩子啊,不像他哥哥,没什么雄心大志的,人说好了是善良,说不好就是傻。讲实在的,我喜欢他多过小逸,我不想他受任何委屈,所以我和他爸爸一直惯着他宠着他,我们做得到的,你能做到吗?” 郑洛莱点点头。 白霞却摇头:“我不信。” 郑洛莱欲言又止。 白霞扶住他的胳膊:“我最不想他痛苦,所以有难事,你就别让他为难。” 郑洛莱点点头。 白霞拿过自己的袋子,转身就朝外面的冰天雪地大步走了。 郑洛莱只穿着单薄的线衫,所以不由自主的抱紧了手臂。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选择了一个需要很多很多爱的人非要长相厮守。 这辈子,好像也没真的爱过谁。 不知道从现在开始爱,心里面那为数不多的温情,够不够让两人走完全程。 第91章 夜阑人静。郑洛莱已经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觉,恍然醒来发现杜威仍然背对着自己在玩他的旧手机,便很自然的低声问:“怎么还不睡?” 杜威回头乐:“和同学扯淡呢。” 郑洛莱伸手搂住他,又问:“为什么还留着它,你不是最喜欢换电话的吗?” 杜威想了想:“因为穷。” 郑洛莱忍不住咬了这家伙的脸一下:“因为是我给你的。” 杜威清清嗓子:“我跟你说你别生气啊,有天我很不爽把你给我的东西全砸了,就剩这手机,我当时觉得说什么也得留住它,不然……” “对不起。”郑洛莱打断他的话,胳膊搂的更紧了些。 他当然也有过那些岁月,拼死拼活的保护好对方的小物件,只为了证明曾经真的存在过。 杜威忽然问:“要是我家里人再找你麻烦,说真的你怕不怕?” 郑洛莱困困的摇头。 杜威说:“我也是。” 卧室一片安静。 杜威又说:“真没劲儿,我怎么那么不信你呢,你咋不拧巴了?” “你欠虐待是吗?”郑洛莱睡意渐无:“我现在就让你充实一下?” “不不不,我要睡了。”杜威可不想天天招架他禽兽的一面,赶紧一个熊抱闭上了眼睛:“明早晨我想吃豆浆油条,你去买好不?” 郑洛莱从不早起,断然拒绝:“快别做梦了。” ——早点店在普通的小区周围倒是很常见,可高级住宅小区根本就是个孤芳自赏故作高雅的鬼地方,方圆几里之内除了某某会所就是某某餐厅,更何况过年期间本来就少有出来做买卖的人,所以郑洛莱车开出去了好远好远,才找到了家称心的早餐店。 “两杯豆浆,四根油条,两屉小笼包,外带。”他翻了翻食谱慢不经心地说。 从前有亲密关系的对象倒是不少,可跟他吃早饭的人却绝对不存在,更别提谁能让这花花公子天没亮就冒着风雪满城跑了:可最近郑洛莱多半受了白霞的影响,但凡遇到事总会想想杜威的老妈能做到什么份儿上,因此自己同样不该怠慢,大脑短路到有点不由自主的趋势。 “既然还早,干脆去早市把菜买了练练厨艺算了。” 郑洛莱正边走神边结账,身边便响起个怯怯的声音:“郑先生?” 在非声色犬马之地,他很好奇有人会认得自己。 侧头,才发现是个瘦弱清秀的女孩子。 郑洛莱还算绅士,笑了下:“你是?” 女孩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长发:“不好意思,您可能不认识我,我叫张薏仁,您曾经资助过我们福利院的。” 闻言郑洛莱立刻脊梁发冷,头上也冒出了虚汗,他还没忘记那个差点要了自己命的欧捷。 虽然去收拾那么一个小人物对他而言轻而易举,可是若还想和杜威好好在一起,他就不能再去伤害任何人,最好压根不要再和从前扯上关系。 但这女孩儿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欧捷哥哥您应该认识,他经常和我谈起你,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我也是。”郑洛莱终究身经百战,镇定笑道:“你买早点?一起吧,我请你。” 张薏仁赶紧摆摆手:“不用不用,没想到您也喜欢这里的豆浆。” “哦,我…爱人要吃。”郑洛莱最不善提什么亲密词汇,硬是憋出个古董称呼。 女孩儿笑:“您结婚了啊,那您太太一定很幸福。” 郑洛莱不想再和她讲话,弯起嘴角露出笑容,而后便拿着外卖袋子匆匆离去。 张薏仁盯着微微晃动的玻璃门,目光凝滞。 ——郑洛莱原本想回家摆好早餐再叫醒杜威,以示自己表现良好。 谁知车刚开到小区门口,就看到那家伙裹着大羽绒服站在那里,激动地和自己招了招手。 郑洛莱微怔,等他钻上车才问:“跑出来干吗?” “这话我还想问你呢,神不知鬼不觉的人就没了,手机也不记得拿!”杜威没好气,转眼看到外卖,愣了愣说:“你还真去买了啊?” 郑洛莱没回答,拿出还热着的豆浆给他:“冷吧?” 杜威接过来笑:“没事,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以后不用这样。” “你妈说的也没错,可能生活里没有一个女人会有很多不方便。”郑洛莱没头没脑道。 “我操,你脑子进水了吧,听那废话干啥,那之前你身边也没谁照顾你啊,你活不了了?”杜威反问。 郑洛莱用遥控器把车库打开,缓缓将车开进去,叹息道:“单身和现在能一样吗?” 杜威戳着豆浆的盒子:“反正咱俩谁也不是事儿逼的人,随便呗。” 郑洛莱拔下车钥匙,空调瞬间关闭,周围显得很寂静。 他看了看二萌,忽然又笑:“不,我要照顾你。” 杜威脸皮再厚也会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他嘿嘿乐了两声没回答。 待到郑洛莱想作势来个深吻,杜威才又躲开道:“那啥……有个事儿我没跟你说,我爸让咱俩今天到我家去吃午饭,我答应了……” “哦。”郑洛莱不喜不怒:“难怪你昨天晚上那么问我。” 杜威说:“那你不想去咱就不去了,或者我自己去。” “为什么不去?”郑洛莱拎起早点:“走,吃了饭再出去买礼物,时间正好。” 杜威有点走神的下了车。 迟钝如他,也能渐渐的感觉到郑洛莱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了。 这让人有点不适应,有点忐忑,又有点惶恐。 当然,也多多少少最有感动。 第92章 一桌热气腾腾的美味饭菜,茅台酒缓缓倒入杯中,香气四溢。 这本该令人食指大动的场景,气氛却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囧。 杜威忐忑不安的瞅瞅哥哥,瞅瞅老爸,又瞅瞅郑洛莱,脑子里翻江倒海似的彻底混乱,忽然便伸出筷子说:“那我先吃了。” 可肉还没夹到筷子上,杜启生就面无表情的打断他:“客人还没到。” “啊,谁啊?”杜威满头雾水,眼看这鸿门宴也就这点人了啊。 郑洛莱没有他那么缺心眼,从进门的那刻起,就晓得了今天爷爷会出现。 而后,是兴师问罪,而后老死不相往来? 还是假装详谈甚欢,再回去偷偷波涛暗涌? 正思量着,杜家的门铃便响了起来。 杜威跟触电一样跑过去打开来,果然郑松晏拄着拐杖神采奕奕的站在门口,顿时强颜欢笑:“郑爷爷你怎么来了,真巧,哈哈哈哈!” “杜威!闭嘴!”杜启生呵斥了小儿子一句,而后站在旁边微笑:“快请进。” 所有的人都从餐厅走出来,说着拜年的话,好像大家真是好亲戚似的。 其中蒋雨裳最为热络,她缠住郑松晏的手笑:“本来我说今天去看您呢,后来杜逸说您要来做客,外面冷吧,我给您煮了鸡汤。” 郑松晏弯起苍老却仍旧犀利的眼睛:“我哪儿能不来啊,我还得看看我这曾外孙呢。” 蒋雨裳说:“这哪里看的出来,您快做,我去倒茶。” 他们俩亲热的好像真是血亲,而后郑洛莱冷冰冰的站在旁边却好像局外人似的。 杜威一头冷汗,偷偷拽了下他的袖子。 郑洛莱这才悠悠的开口:“爷爷,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你大概想再也不见,放心吧,我这老骨头也撑不了几年了。”郑松晏脸上仍挂着笑,转头就对杜启生寒暄说:“你是难得清闲啊。” 杜启生淡淡的回答:“工作再忙,也得先理好家务事。” 空气紧张的几乎一触即发,白霞赶紧说:“既然都到齐了,咱们就开饭吧,省得菜都凉了。” 郑洛莱闻声便要进餐厅,谁知肩膀却忽然被老头拍了下。 郑松晏道:“今天爷爷陪你喝一杯。” ——真闹心。 杜威盯着眼前的食物,实在没有什么胃口。 他实在受不了大家都不怎么吭声的压抑环境,忽然就把筷子拍到桌子上道:“干什么磨磨唧唧的,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是想叫我俩趁早散伙?直接就告诉你!不!可!能!所以别这么大费周章的了,忒没劲!” 郑洛莱晓得这群人肯定软硬不吃,所以立刻扶住了杜威的手。 郑松晏笑笑:“你这孩子脾气还是没改,只是顿家常便饭,怎么吃着吃着就吵起来了?” 杜威嗤之以鼻,杜逸安静的瞅着弟弟。 最后是杜启生打破僵局:“爸妈不管怎么做,都是为了保护你,你想的太简单了。” “保护我?你们能怎么保护我才能天衣无缝?这次出差要不是我师父,要不是他……我早就……那时候你们在哪?反倒是我终于高高兴兴的了,又来找我的不痛快。”杜威提到方羽有些难过,但他又显得底气十足:“告诉你们,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想明白了,一切都是命,用不着谁杞人忧天。” 始终没开口的杜逸非常令人意外的接下话来:“爸,算了。” 杜启生有些悲哀的凝视着杜威,停顿了半晌又道:“你可以选择你的生活方式,爸爸从来没有给你强制规划过什么未来,只希望你开心,但你的开心不能以牺牲家人的名誉为代价。” 这话极简单,却让杜威从骨子里感受到了寒意:“什么意思?” 杜启生说:“别和任何人提及你们的关系。” 杜威呆滞的瞅着父亲,他从未这样渴望得知他内心对自己的看法,他觉得他们父子之间是陌生的,可此时此刻,杜威又很明白的从父亲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无奈的纵容和隐秘的羞耻。 与郑洛莱和好之后的喜悦顷刻间被严肃的现实碾碎了。 是的,杜威一直考虑的是喜欢不喜欢,而不是异类不异类。 他面色如土,低头看向自己的饭碗:“让你们觉得丢脸了?” 本不愿在正面起冲突的郑洛莱忽然道:“叔叔,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由,你不能替杜威规划未来的意思就是,既不能规划大事,也不能规划小事,我很尊重您,我愿意为了杜威完成您的意愿,但这件事不行,只要杜威不愿意偷偷摸摸的活着,那我就会告诉全世界我爱他,对不起。” 话毕,他拉住杜威的胳膊起身道:“我们走。” 杜威本来都快哭出来了,见状又愣了愣,忽然扔下筷子说:“爸我做不到,我讨厌你。” 而后就跟着郑洛莱拿着包出了门。 白霞淡淡的坐在桌边给蒋雨裳盛汤道:“小雨,多喝点这个。” “还有心思喝!喝!”杜启生愤怒的狠狠一拍桌子。 他不习惯喜形于色,但他实在受够了别人背地里谣传自己有个作风极差的同性恋儿子,他更不愿意让竞争者和上级拿这个作为可笑又愚昧话柄,趁机抹灭他其它的努力。 可向来顺着丈夫的白霞却无动于衷:“那不吃饭干吗,你把他气走了,难道你还要把他追回来?” 郑松晏笑容慈祥,吃的慢条斯理,倒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哎……我是不是又把事儿搞砸了?”杜威讪讪的在商场里溜达,把手里的饮料罐子捏的变了形状。 郑洛莱想让他买买东西散散心,谁知这家伙却使劲儿纠结个不停。 片刻,二萌又长叹:“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太激动了,我错了。” 郑洛莱笑笑:“无所谓啊,我不关心他们怎么想。” 杜威哦了声:“可我关心。” ——他实在有点太关心,太害怕身边的人会像从前一样伤害郑洛莱,所以在每一次被亲人靠近时,都先竖起防御的刺。 郑洛莱伸手揉乱了二萌的短发:“难道你没发现,其实他们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不说这事儿了!”杜威忽然站住脚步:“我问你,你刚才说那话是不是认真的。” 郑洛莱明知故问:“什么话?” 杜威结巴:“就、就是你跟我爸说的那个啊……” 郑洛莱觉得好笑:“哪个?我忘了。” 正待杜威要跳起来掐住他脖子时,两人不远处却轻轻的响起声问候:“郑先生,你好。” 二萌诧异侧头,只见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在朝他俩微笑。 郑洛莱却像见了鬼似的顿时脸色发白。 第93章 “她谁啊?”杜威小声悄悄的问道。 郑洛莱恍然回神,露出微笑:“你好,你也在逛街?” 又是早晨撞上的张薏仁,有点阴魂不散。 张薏仁也弯着嘴角,表情却显得凉薄,欲言又止似的。 郑洛莱想从那段噩梦中完全逃出来,忽然间便拉住了二萌的手,对她说:“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 本以为会遭遇什么纠缠,可是张薏仁却很快点了点头。 郑洛莱没再等待分秒,便拉着杜威匆匆离去。 ——被拉着快步走过商场大厅,杜威终于成功的甩开流氓,奇怪的问:“你干啥偷偷摸摸的。” 郑洛莱犹豫片刻,终于决定以诚相待:“那人是欧捷的朋友。” 闻言杜威也有点变了脸色,纠结的往事在心头起伏片刻,而后又问:“后来你都没再去看过欧捷吗?” 郑洛莱摇头。 依他从前的作风,断掉的关系就是断的彻彻底底,但被欧捷差点搞掉条命,也意外的没再想要报复。 人为恶的堕落是无止境的。但为善,却是举步维艰。 杜威忽又大大咧咧叹了口气:“算了,离她远点就是,一个小丫头能怎么着,他们又不可能集体心理变态。” 郑洛莱耸了下肩:“我知道,现在我们做什么,还是你想回家?” 杜威道:“你说呢?” 郑洛莱回答:“我不知道啊。” 杜威怪怪的哼道:“跟别人胡混的时候从没见你没主意过,跟老子在一起整天不知道干啥。” 郑洛莱掐住他的脸:“你犯病了?” 杜威出乎意料的踢了他一脚:“忽然提起欧捷,再想想你从前的花边新闻,我非常不爽。” 郑洛莱松手,眼神显得无奈,犹豫片刻便摊手道:“我错了成吗?你想怎么罚我?” 杜威说:“我不想罚你,就是不爽,不爽你懂吗?” 郑洛莱又笑了,搭着他的肩膀边往外走边说:“好好好,我知道去哪儿能让你爽了。” ——红彤彤的山楂包裹着透明的糖衣,在微微的暮光中显得新鲜可爱。 二萌很满意的瞅了瞅,而后一口咬上去,含糊不清地说:“还是这个好吃。” 郑洛莱拿着堆乱七八糟的纪念品,瞅着庙会熙熙攘攘的人群道:“高兴了?” 杜威乐了下,又晃晃悠悠往前走道:“还凑活吧。” 说起来这似乎是他们唯一一个好好约过会的地方,那是杜威还青涩懵懂又瘸着个腿,被流氓大人背着看灯盏。 花灯照下的剪影,也摇摇晃晃的在郑洛莱的梦里许多年。 他瞅着杜威那已完全舒展却仍旧十分熟悉的背影,忽然叫道:“二萌。” 正吃着糖葫芦的杜威回头:“啊?” 郑洛莱很严肃的说:“你能不能以后别不等你爸妈说话,就噼里啪啦捡到什么话说什么话?” 杜威面露尴尬之意:“哦……呵呵。” 郑洛莱拿孙悟空的面具打他的头:“笑什么,你听见我说的没有?” “听见了!”杜威不满意的抬高声音,又瞅着别处道:“我知道我爸妈都是好人,我知道他们疼我,可他们不心疼你啊,我真的不愿意再让你被他们欺负,可他们又防不胜防,我……也没办法,也不是故意的。” 郑洛莱问:“那你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们,心里不难受?” 杜威低头:“人总是要有点取舍的。” 郑洛莱沉默。 杜威不耐烦的摆手:“好了别跟我说这个了!” 郑洛莱扶住他的胳膊:“我觉得你在纽约跟我讲的才是真话,你说你不会再背叛你的家人,你说你的家在北京,所以我才回来的,可是现在我们在一起了,你是不是很害怕,很不适应,很担心会分开,所以才像现在这个样子对你爸妈?” 被戳中心事的二萌讪讪一笑:“我也是没办法。” 郑洛莱弯起嘴角:“别傻了,你会后悔的,以后好好讲话,好好沟通,没办法沟通就闭嘴不要吵,我答应你,不管我遇到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你,所以你也不许改变你自己,我不想看到你左右为难。” 杜威晃着糖葫芦:“哦……好。” 郑洛莱最懒得教育别人,对他也是如此,见说通了,也就重拾起漫不经心的表情向前走了。 杜威跟着后面道:“我觉得是你变了吧,以前你不会管这些事儿的。” 郑洛莱没理他,反而忽然在一个小摊位前停了下来,破天荒的也来了句:“我们买个纪念品吧。” 杜威侧头一看,才发现摊位上摆满了当初自己给他买的那个小小的招财猫。 雪白的陶瓷小猫,画着各种憨态可掬的笑脸,在刚刚点起的夜灯下闪闪发亮。 郑洛莱俯身认真的挑了个最喜气洋洋的招财猫,又仔细的找到了“杜”和“威”两个小牌子,而后才对老板说:“我要这个,帮我串起来吧,多少钱。” “好嘞。”老板熟练地拿起中国结帮他绑好:“二十。” 郑洛莱交了钱,而后拎着小猫在杜威眼前晃晃:“送给你的。” 杜威一直在发愣,闻声终于晃过神来,没有拿过猫,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便抱住了他。 始终放不下自己的选择,又始终怀疑自己的选择。 杜威太清楚曾经的郑洛莱是一个多么薄情寡义的人。 可是现在,忽然竟确定了。 就是他,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可以和自己磕磕绊绊的过一辈子。 不管他们彼此都是多么糟糕。 第94章 郑洛莱安排好了房子,也安置好了爱情,自然不可能不考虑自己的工作。 他终究还是一个非常实际的人,并不会因为感情的惬意而忽略对于生存安全感的建设。 当大家还沉浸在过年的悠闲气氛中时,郑洛莱就开始在家里忙忙碌碌的折腾着新公司的法律文件。 即便杜威胸无大志游手好闲,也晓得他辛苦,破天荒的没有吵着要四处玩耍。 这天中午两人凑活着吃了一起做的不靠谱的饭,郑洛莱便起身道:“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洗碗吧,晚上接你出去吃?” 杜威边玩着手机边拿起个大苹果咬了一口:“恩……不用,我得写论文呢,你给我带披萨回来。” 郑洛莱笑了笑,进更衣室拿着风衣出来,俯身便给二萌了个告别之吻。 本该浅浅的嘴唇相触,却越吻越深。 直到杜威恍惚起来,郑洛莱才忽的直起身子,摇了摇从他手里不知不觉拿过来的半个苹果说:“拜拜。” 杜威目瞪口呆的瞅着流氓大人吃着自己咬过的苹果出了门,窘窘的骂了声:“太欠了。” —— 电脑里还留着方羽传过来的论文和书目,论文的修改之处也极为详尽,和出差之前一模一样。 只可惜,他人已经不在了。 杜威写着写着悲从中来,又对着电脑走起了神。 ……生命真的太脆弱,真的不能,浪费它的一分一秒。 正发着呆,大门边的电话却响了。 杜威赶紧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从书房跑出来接起:“喂?” “是郑先生吗,一个叫张薏仁的小姐想要拜访您。”尽职尽责的大厦门卫询问道。 这名字显然给杜威带来了不详的感觉,但他更怕自己逃避会让郑洛莱独自面对,犹豫了片刻道:“对,让她上来吧。” 客厅的时钟滴滴答答的响着。 杜威紧张的站在门口,刚听到敲门声就猛地打开了门。 矮的只到他肩膀的张薏仁被吓了一跳,脸更加苍白,瘦弱的身体紧张的绷着:“您、您好。” 杜威憋出丝难看的笑意:“郑洛莱出去了,你先进来等会儿他吧。” 张薏仁拎着一塑料袋水果:“送给你……” “你不是要毒死我吧……”杜威暗自这么想着,给她让了道,假装热情的说道:“不用脱鞋!快进来,外面挺冷吧?” 精致的装修和宽敞的空间显然让张薏仁更加紧张,她把水果袋放在门边,抓着自己的大围巾说:“还好。” 杜威给她拿了饮料出来,跟着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问:“你还在念书吧?” 张薏仁点点头,呆滞片刻,又刻意的挑起话题:“真感谢之前郑先生对我们的资助,要不是前两天买早饭遇见他,还不知道他在哪儿呢。” 本来捐的钱对郑洛莱而言也不过就是随手几件奢侈品,又加上时间如此之久了,干吗还要记得这么清楚? 打死杜威也不相信这丫头是来感谢的,他乐了两声:“没啥没啥,你学什么呢?在哪上学啊?” 张薏仁说:“师大……学的古汉语……” 杜威二乎乎的接茬:“真有文化。” 张薏仁显然对此有点心不在焉,她四下瞅着,就是不和杜威对视。 杜威性子急,干脆问了:“你来还有别的事吗?” 张薏仁赶紧摇了摇头。 杜威松了口气:“哦,要是需要什么帮助再来找我们,别客气。” 张薏仁道:“不用了,我能养活自己了。” 杜威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其实……你知道欧捷在哪儿吧?” 张薏仁猛然和他对视,黑黑的眼睛闪过些复杂的感觉。 沉默片刻,她却又问道:“他在哪……你知道他在哪吗?” 杜威尴尬的说:“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啊,你之前不是跟他一个福利院的吗?” 张薏仁摇摇头:“不知道,他忽然就离开我们,失去消息了。” 客厅的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杜威不自在的咳嗽:“那啥,我感冒了,别传染你,等我好了哪天再聊吧。” 张薏仁赶紧站起身来:“好,好啊,那我走了。” 杜威满头雾水的送这姑娘离去,压根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回来晚了,快过来吃饭。” 傍晚时分,郑洛莱果然如约到家,拎着外卖袋子敲了敲书房的门。 杜威正瞅着屏幕苦思冥想,见状感觉起身道:“我都要饿死了。” “洗手去。”郑洛莱把食物放在茶几上,边脱风衣边问:“对了,谁给你送的药啊,在楼下信箱里,你病了?” 杜威奇怪:“啊?” 郑洛莱从必胜客的袋子拿出盒感康,上面是清秀的字体“给杜威。” 二萌吓得脸都白了:“我操,她这是干啥?” 而后才稍微镇定,飞快的讲了讲下午的事。 郑洛莱听得皱眉:“以后别搭理她,别让她进家。” 杜威问:“你说她是不是跟欧捷似的,有点内啥啊,我看她怪怪的。” 郑洛莱摸了摸他的脑袋:“所以要小心。” “不是小心的事儿,我们得跟她好好谈谈,说到底欧捷自己也做得不对,虽然说你是害了他吧……”杜威越说心里越不得劲:“她肯定是默默的恨着你,伺机报复。” 曾经他们在一起的机会,就是在长辈的压力和欧捷的仇恨中粉碎的。 杜威现在如此担心,也不足为怪。 可郑洛莱却很淡定,拿起咖啡纸杯喝了一口:“那又怎样,不过就是个小姑娘。” 他不是不提防,也招人调查了张薏仁。 可她生活作风很好,平时也挺内向,学习勤奋,闲杂的时间就打打工看看话剧,没有半点复杂背景。 杜威说:“你咋啥都不担心啊?” 郑洛莱想了想,微笑:“我做手术之前跟自己说过,我要是能活着,这世界上就没什么可怕的事。” 杜威小声道:“别老提这事好吗,我心里难受。” 郑洛莱摇摇头,弯着嘴角:“我的意思是,也许是曾经太安逸的生活,放大了我对于你我之间困难的恐惧,这才是我唯一不应该犯的错误,所以你爸妈也好,我爷爷也好,张薏仁也好,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都有解决之道,我就是希望你别乱出头,保护好自己,恩?” 杜威忐忑的心里莫名的安定了许多,哦了声,便坐下来开始吃东西。 他忽然间开始明白,郑洛莱如今的改变,是时间和生死赋予他的,所以这种改变不再是飘忽不定的,不再是不可信赖的。 相反,这个人比从前更踏实、更可靠。 这种改变,是件多么好的事。 第95章 “你能不能吃完东西把盖子扣好?”郑洛莱大早晨在厨房一拿巧克力粉,盒子没盖紧,粉末又撒了一桌子,他手忙脚乱的边煎着培根边收拾,忍不住数落道。 杜威迷迷糊糊的洗漱完毕,在餐厅坐着,眼睛还有点发肿。 闻言他顺口答应了一句,转而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两个完全不会做家务的人要想安安静静的生活,总得有个人学会。 很显然,现在不幸的是郑洛莱。 他利落的把略有可疑的早餐纷纷拿过来,无奈的说道:“我今天也要忙,晚上才能回来。” 杜威点头:“恩,我得回家一趟。” 郑洛莱刚要嘱咐他什么,手机却意外的响了,他见是律师只得接起来道:“喂,怎么了?” 律师的语气着急:“郑先生,你注册的手续出了点问题,我们尽快见个面吧。” 郑洛莱不想让杜威跟着掺和,也便什么都没问:“恩,我马上出去,一会儿见吧。” 杜威塞了满嘴的鸡蛋:“咋了,才七点钟就有人找你啊?” 郑洛莱微笑:“大人的事你不懂。” “滚吧你。”杜威翻了个大白眼,又正色道:“我还没问过你呢,你把纽约的公司卖了,回北京是要干点啥,你自己单干,你家里人没意见吗?” 郑洛莱并不会对二萌隐瞒什么,但也跟他说不到一块儿去:“有意见又能怎样,只要我爷爷不说什么,别人也只会装没看见。” 杜威的脸色有点小心翼翼:“你真不想回家吗,是不是你要继承什么的话,必须得结婚啊?” 郑洛莱依旧还是那种噎死人不偿命的语气:“那里又不是我家,我没亲人。” 杜威说:“你咋又生气了,行了,行了,我不提了。” 郑洛莱皱眉半晌,又渐渐舒展了模样:“这里才是我的家,你要我讲几遍才能听明白?弱智。” —— 曾经内心深处最依恋的地方,如今却让人情绪最复杂。 杜威犹豫的在家门口站了好久,才鼓起勇气按下了门铃。 大年三十老爸吃过年夜饭以后便忙工作去了,听说今天休息,他才踩着点儿鬼鬼祟祟的出现。 那天如此出言不逊,想必也迎接不到什么好脸色。 果然,白霞一见是他,便使了好几个眼色。 杜启生坐在客厅看报纸,压根连脑袋都没抬。 杜威乐了乐:“爸,我给你买了点茶叶,你尝尝呗。” 杜启生恩了下,便算回答。 “您别生气了,那天我喝酒说错话,您老就别放在心上了。”杜威毕竟还是杜威,死皮赖脸什么的最会了。 杜启生年纪也大了,实在受不了这么个大小伙子搂着自己的胳膊不放,终于皱着眉头看向他:“知道错了?” 杜威赶紧点头。 杜启生头脑依旧清晰:“所以你不会和他混在一起了?” 今天杜威就是想努力让家里人认可郑洛莱,听了这话赶紧坐直:“爸,你别总用那个老旧思想想问题好吗?” 杜启生没有发火,反倒笑了笑,合上报纸说:“不是我不懂,而是我的工作环境需要我的家庭稳定,从另一个角度讲,我也完全不认为你们俩这样是长久之计,杜威,你不用忽悠我了,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儿戏。” “我没儿戏啊!我操,那你要咋样才成,你要跟我断绝关系吗?”杜威又压不住自己的急脾气:“那你说个解决办法吧,你和妈还有郑洛莱对我都很重要,我谁也舍不得,你们是要逼死我吗?” 杜启生好像变了态度,悠悠的喝了口茶:“我现在没心思管你,你也不要管我怎么想,就这样。” 杜威进退不得,傻在旁边脑子里一团浆糊。 他埋怨自己果然还是半点手腕都没有,什么正事儿也做不成。 —— 同样不顺的还有郑洛莱。 本来他也没做什么违法之事,注册公司的手续也很齐全,但工商局就是拖拖拉拉的不肯办理,在这种等钱用的日子里,完全不是什么好消息。 和律师合计了一会儿,也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人。 郑洛莱甚至非常明白自己得罪了谁,自尊和傲慢却让他一点也不想前去解决。 谁知正在咖啡馆发着呆,郑松晏的电话却主动打了进来。 “干吗?”郑洛莱冷淡的问。 郑松晏收起了曾经的绝情决意,反而笑意盎然:“你在哪呢,爷爷有事找你。” 躲下去肯定不是办法,自己尚且能凑活,怎么可以拖着杜威一起受罪? 要是让他爸妈看到宝贝儿子找了个这么没用的伴儿,到时候奚落和阻挠更是少不了的。 郑洛莱有点烦恼的扶着额头,说出了地址。 而后他扔下手机,心思百转的猜测着老头出现的可能性。 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找几个保镖把自己抓起来软禁。 虎毒尚且不食子,郑松晏就算被杜家逼急了,又能对自己怎么样? 郑洛莱默默地打开了手机的定位功能,给杜威发了个短信道:“要不是在家吃就找我来吃晚饭吧。” —— “哎哟,等急了吧?” 伴着一阵脚步声,郑松晏苍老却依旧底气十足的声音。 正在走神的郑洛莱赶紧起身道:“爷爷。” 身边没了蒋雨裳的陪伴,老头子又换了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人搀扶,他乐呵呵的介绍说:“这就是郑洛莱,这位是白彦。” 郑洛莱疑惑的瞅了瞅那年轻人,点头示意。 白彦生的好相貌,气质也干净,墨色的眼睛显得温和又不谄媚:“您好。” 郑松晏挥挥手:“都楞着干什么,坐,坐。” 郑洛莱太熟悉这老头子了,每次他有什么诡计,都会非常热情。 不出所料,郑洛莱的后背刚挨到沙发,爷爷便道:“你回来也有段时间了,什么时候回家里帮忙啊?” 郑洛莱直接拒绝:“我不打算回去了,我有自己的事业。” “我这把老骨头是不中用喽,家里没个靠得住的人帮忙,迟早要乱了套。”郑松晏挑着白眉毛哀叹:“一个一个都盯着碗里的肉,如狼似虎,亲孙子也不管我,真是……” “爷爷,您这是什么意思?”郑洛莱没心情跟他扯淡:“你一边叫人阻止我开公司,一边又说这些没用的,到底要怎么样?想让我被你牵制住,又是因为杜启生?这都没用,何必呢?” 郑松晏收起半真半假的笑,皱着眉头喝了口服务员端上的咖啡:“这东西,不好喝。” 片刻,才叹息:“你还是埋怨我当初没帮你,我们爷孙俩说的气话,不用一直回想。” 郑洛莱感觉有些悲哀:“我刚有个像样的生活,别再来毁我了成吗?我不要你一分钱,我们不要再有瓜葛。” 郑松晏摇摇头:“我不心疼给,但我忌讳别人抢。” “谁要抢你?”郑洛莱问。 郑松晏道:“你很久没回家了,家里的事儿也不清楚了,爷爷这次来是真的要你回来做事,只要在我闭眼之前不让他们把我分了,我会给你个好结果。” 不知道老头子说的是真是假,还是的的确确看上了自己对他的财产心淡如水的这个劲头。 郑洛莱没多问,只是说:“我的好结果就是杜威。” 郑松晏笑笑:“只要你做的到,你的好结果就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鱼和熊掌也可兼得。” 郑洛莱没说话。 郑松晏拍了拍一直在身边微笑的白彦:“这是你的助理,他能帮到你,和我,信得过。” 白彦朝郑洛莱弯弯眼睛,笑容简单的像是不知心机诡计为何物。 郑洛莱暗自理着头绪,握紧了面前的咖啡杯。 第96章 夕阳仅剩的光辉缓缓的透过玻璃窗洒在桌子上,而郑洛莱却丝毫没有欣赏这美景的心情,只是看似很平静内心却很狐疑的打量着被爷爷留在这里的白彦。 白彦依然微笑,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这是您这段时间要处理的工作,这是相关资料,我已经把电子版发到您的邮箱里了,有什么问题吗?” 郑洛莱晓得眼前的人是只面相很嫩的老狐狸,于是便抬起手腕看看表:“唯一的问题就是,我男朋友要来找我吃饭,我们明天再谈。” 白彦丝毫不觉得自己成为电灯泡有何不妥:“对不起,郑老先生不允许我离开您一步。” 听到这个郑洛莱阴下脸:“滚。” 白彦嘴唇的弧度相当优雅:“您已经答应这份工作了,现在发脾气似乎晚了些。” 郑洛莱冷漠的说:“现在不属于工作时间,什么叫不离开我一步?你住在哪里?” 白彦微微歪着头:“郑老先生为我们安排好了住处。” 郑洛莱觉得好笑似的:“我有家,你住哪里我不管,现在请你离开。” 白彦彬彬有礼的说:“那我住在您家里也可以啊。” 郑洛莱终于觉得这人在胡搅蛮缠,猛然起身道:“你不走我走,警告你不要惹怒我。” 白彦也跟着站起来:“若是您怕有什么误会的话,我可以替您和您的男朋友解释的。” “你敢乱说一个字,我……”郑洛莱皱起眉头。 可惜他尚未讲完,就被一声大大咧咧的招呼声打断:“嘿,我来啦,我们吃火锅去吧!” 郑洛莱回首,正见杜威大步走过来,好在没有愁眉苦脸,应该也没有和家人吵架。 几秒钟的功夫,白彦就抢在他们之前鞠了个躬:“杜先生您好,我是郑先生的新助理。” 这举动可把杜威吓了一跳:“啊…额,不用叫我先生,你好……” 郑洛莱不想杜威知道爷爷来找麻烦,只是拉住他的手:“我们要吃饭去了,你自便。” 谁知道杜威却习惯性的瞎热情起来了:“没事儿,我们一起吃吧,海底捞哈哈哈哈!你快给我找个位子。” 话毕他就拍了郑洛莱一下。 白彦赶紧又鞠躬:“谢谢,我还要您家里打扰一段时间,太麻烦您了,今晚我招待您吧,以后您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就好,我来安排。” 听到这个杜威囧了,揪住郑洛莱的衬衣小声问:“为啥住咱家?” 郑洛莱瞅着笑眼弯弯的白彦,想起爷爷的嘱托,面无表情的改变了主意:“哦,等他找到合适的房子就会搬走。” —— 无论如何,这个白彦确实办事妥帖。 待到他们到了餐厅早已清好场,刚刚坐稳茶水,汤水,菜肴就鱼贯而上。 席间不管气氛多诡异都能淡然的闲谈。 等到三个人走出餐厅,郑洛莱的车里面已经坐着个新司机。 杜威被搞得满头雾水的坐在车后座上,莫名的有种鸠占鹊巢的感觉,他不停的偷看郑洛莱,可是郑洛莱却只是瞅着外面飞逝的夜景发呆。 实在没办法,二萌只好偷偷地发短信:“啥情况啊?这人不像没地方住的吧= =|||” 郑洛莱好半天才回复:“我爷爷安排的,稍安勿躁,回去再说。” 杜威只得不愉快的抱着手陷入沉默。 可是白彦却忽然从副驾驶座上回过头来笑:“两位有什么话都可以随便说,就当我不存在,我口风很紧的。” 郑洛莱当然横了他一眼。 杜威纠结着眉头,也听话的没吭声。 白彦也丝毫不觉得不自在,耸耸肩便又安静坐好。 —— “客房钥匙,里面的东西随便用,但你要是敢在我家装什么不该装的东西,别怪我不客气。”郑洛莱等着杜威去洗澡了,才开始搭理坐在客厅看电视的白彦。 白彦接过来,淡笑:“我不会针对你的,我们都是在为郑老先生办事啊。” 郑洛莱哼了声:“我办事根本就不需要你。” 说完他就款款的转身走了。 白彦没什么反应,又很感兴趣的开始盯着电视屏幕上的柯南看起来,好像这里不是人家的两人世界,而是自己的宅居。 —— 杜威这人从小就疯疯癫癫的,最怕正正经经的场合。 所以今晚上计划好的欢乐火锅被莫名的大餐取代之后,他就很不愉快。 再看到那个奇奇怪怪的助理大模大样的住进家里,郑洛莱也不阻止,他就更生闷气。 可终究也晓得现在两家的老人都不会消停,也只能忍气吞声的不发脾气。 回到家后也懒得寒暄,便拎着自己的睡裤躲起来冲热水澡。 可是正弄的满脸泡沫睁不开眼睛的时候,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赤裸的肌肤相贴,是他最熟悉的温度。 杜威狼狈的擦着脸回头问:“那人干吗呢?” “别管他。”郑洛莱轻声道,而后深吻住他,手不老实的从杜威的脊背慢慢向下抚摸。 杜威在热水中眯着桃花眼推开他:“你发春啊?别让人听见。” 郑洛莱笑着搂住他,把他欺身逼到墙角,用自己早已发热发硬的地方贴着他的小腹,任水顺着脸庞精致的弧度不断流下:“那你就别叫啊。” 杜威立刻羞惭到满脸通红,使劲抵抗:“滚开,滚!叫你妹啊!” 优雅或是残忍,奢侈或者孤独。 这些词汇都是属于郑洛莱的。 但开心这个词却一直与他绝缘。 可是此时此刻,郑洛莱却又真的笑得很开心,他在杜威的打闹中执意的要抱住他,一再亲吻他一再躲开的脸。 最后把杜威逗急了,忽然把水换到最凉,趁郑洛莱走神的片刻慌张的推开他要跑出浴室。 但完全没想到,一拉开门,白彦却表情淡定的站在外面,站在他们的卧室里。 杜威吓得石化了。 两到三秒才回过神,想起自己什么都没穿,白着脸慌张的扯过浴巾躲进了被窝。 郑洛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此时他那不多的耐心就已经消失殆尽,套上浴袍出来大声骂:“你他妈有病吧?!” 白彦拿着手机:“爷爷的电话。” 郑洛莱粗暴的抢过来:“这个屋子你永远不许再进。” 白彦还是温温柔柔:“好。” 说完就悄无声息的开门走了。 郑洛莱没好气的接通手机:“干吗?” “洛莱啊……”郑松晏完全不在乎他听到的争吵,语气很平静:“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要你回来吧?” 郑洛莱回答:“为什么?” 郑松晏道:“有件事我只能告诉你,白彦不可以知道,你爸爸也不可以知道,我……可能活不过今年了。” 想来想去郑洛莱也完全没想到这种情况,爷爷的身体被蒋雨裳照料的很好,看起来也很健康。 郑松晏笑笑:“小雨告诉我的,她不会撒谎。” 郑洛莱反问:“为什么是我?” “是啊,为什么呢?”郑松晏苍老的声音在电话里格外清晰:“也许是我刚刚开始觉得,你很像爷爷,也许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想要。” 在最短的时间里收回最多老头子的股份,停职撤权,这个要求之于始终大方大度运筹帷幄又荫蔽子孙的郑老头来讲,非常的奇怪,非常的不可理解。 即使是郑洛莱也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死亡”这个恐惧的降临,又让他有那么一点恍然大悟。 毕竟他也曾离死亡那么接近过。 —— 挂了爷爷的电话,已经是好几分钟之后了。 郑洛莱看杜威还一动不动的趴在被子里,便走过去摸摸他湿漉漉的短发:“别生气了。” 杜威抖了抖,扭过睡意盎然的脸:“啊?” ……竟然这么快都能睡着。 郑洛莱满头黑线的坐在他旁边,忽然又笑了下,俯身隔着被子抱住杜威:“Hope is a good thing,maybe the best of things,and no good thing ever dies.” 杜威更加疑惑:“你脑残了?说啥呢?” 郑洛莱摇摇头,吻着他的脖颈:“电影台词。” 杜威又舒服的眯起眼睛:“好了好了,我困了,今天又被我爸数落了一顿,我要睡了……” 郑洛莱抱着他:“恩,晚安。” 这个电话除了带来痛苦,也带来了希望。 他憎恨的他怀念的终将全部离开,只要杜威在这里,希望终将在某日如约而至。 第97章 和别人一同生活对于郑洛莱而言,绝对是难以忍受的事情。 杜威的存在是意外,这完全不代表他能够接受和旁人在一个屋檐下的事实。 白彦出现的次日清晨,流氓大人很早就清醒了,一直睁着眼睛瞅着天花板琢磨事情。 反倒是二萌依然没心没肺,睡到日上三杆,才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声音模糊的问:“你咋没叫我呀,都几点了……” 郑洛莱放下一直玩弄的打火机,忽然翻身搂住他反问:“休息的好吗?” 体温的温暖让杜威对于睡意很留恋,弱弱的哼了声,似乎又要进入梦乡。 郑洛莱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二萌。” 杜威的眼睛终于露出道缝:“干啥?” 郑洛莱支起身子:“做事要有始有终知道吗?” 杜威疑惑:“什么事?” 郑洛莱笑的暧昧,修长的手指像弹钢琴一样似有似无的碰了碰他的腰。 饱受折磨的杜威立刻警惕的把被子抢过来,裹成粽子似的滚到了床脚:“你不是要去工作吗,赶紧去,赶紧去!” 郑洛莱欣赏过无数美丽的人的身体,却只喜欢这样逗杜威玩,看他因为一两句话就炸毛的傻样子,自己的心就会像晒到了太阳般温暖而干净。 他开始无法想象没有这个家伙的人生要怎么度过。 几抹晨曦从未拉好的窗帘缝隙中透进屋子,染得二萌因为装睡而微微抖动的睫毛成了淡淡的金色。 郑洛莱沉默的看了几秒,又叫他:“杜威。” 杜威果然把眉头扭成了纠结的形状,气呼呼的说:“我要睡觉!再耍流氓我就揍你!” 可是流氓大人却没像往常一样用行动解决问题,而是很意外很温柔的说:“我爱你。” 这下杜威呆了,过了半晌才不好意思的乐道:“这么肉麻干什么……” 郑洛莱重新躺在枕头上瞅着他笑,笑而不语。 杜威终于靠近他,吻了吻他的脸庞,而后很满意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郑洛莱顺其自然的又吻上了他的嘴唇,一边按住杜威的手腕,一边去拿床头柜上的KY。 可手还未碰到瓶子,竟然响起了敲门声。 而后便是白彦清晰温和的声音:“郑先生你醒了吗,早餐准备好了,快吃了我们还要去公司开会。” 郑洛莱对他的容忍立刻变成零下,猛然坐起拿起润滑剂就朝门狠狠地砸去。 碰的一声巨响。 杜威似乎事不关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嘿嘿笑。 不料白彦丝毫没有不满情绪,还在门外幽幽的说了句:“过度纵欲对身体不好,做手术的事您忘了吗?” —— 人的内心有很多罪恶的种子,比如忌妒,比如懒惰,比如傲慢。 这其中,也包括贪婪。 面对至高无上的金钱和地位,谁还会在乎感情呢? 郑洛莱站在白彦的身后,看着他缓缓的推开会议室的大门,看着里面坐着的那些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衣冠楚楚的亲人们,用了好几秒才露出微笑。 他原来也认为这一切终会属于自己,没想到真的成了事实,却是用这种心情面对的。 大步踩过地毯,来到最尽头郑松晏的位子,而后款款落座。 郑洛莱打开文件夹平放在桌子上,弯了弯嘴角:“好久不见。” 幸而父亲不在这里,少了很多尴尬。 会议室里飘着诡异的静默,好半晌最靠近他的一个妆容考究的女人才显出亲切的模样:“洛莱,怎么是你,爷爷呢?” 她是郑洛莱的姑姑郑佳维,也是这次彻底惹毛了老爷子的人。 又能干又有欲望,等的久了,终究忍不住会把手伸到自己不该伸的地方去。 白彦身姿笔挺的站在旁边,用非常欠揍的傲慢语气回答:“郑老先生已经全权授予了郑先生管理公司的大小事务,这是他签字的授权书,所以今天的会议由郑洛莱先生为大家主持。” 几年前郑洛莱回北京时刚刚毕业,还未做什么正经事。 后来又为谈恋爱的事和爷爷闹翻躲到了纽约。 说到底他根本就没有认真接触过家里的生意,况且在座的谁不比他资格老? 果然,白彦的话音一落,从世界各地赶回来的叔叔阿姨便开始忍不住交换目光。 郑洛莱很平静的说:“我晓得各位有很多意见,那些琐事我们私下再谈,今天叫大家来主要是来通知爷爷对各位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一张薄薄的文件念下来,几家欢乐几家愁。 好在郑洛莱也不是毛头小伙子了,态度不卑不亢、礼貌周到,直到傍晚会议散场也没惹来什么冲突——这当然也算狐假虎威,毕竟谁都怕永远猜不透的郑松晏。 白彦依然挂着他独特的笑,目送这群总是不露声色的有钱人纷纷离去,而后又瞅着留下来铁青着脸的郑佳维弯起眼眸。 收拾好桌子上的纸张,郑洛莱才抬头问:“还有什么事吗?” “连声姑姑也不叫?”郑佳维反问。 郑洛莱耸了下肩膀:“爷爷不是说过不可以在公司说私事?” 郑佳维又问:“叫我停职是什么意思?” 郑洛莱回答:“爷爷说你太累了,让你休息一阵子。” 郑佳维冷笑:“我去找她。” 话毕就站了起来。 郑洛莱无所谓道:“你去了有用吗?” 郑佳维猛然瞪向他的眼睛:“你爸妈没教你做人要老实点?” 郑洛莱冷冰冰地说:“我爸妈什么都没教我,我不过我既不像我爸那样软弱,也不像我妈那么性急,你没希望故伎重演了。” “你给我记住!”郑佳维根本不把这孩子放在眼里,拿起自己名贵的手袋就踩着高跟鞋急匆匆的冲了出去。 白彦忽然笑:“逆了老虎毛,你的日子要不好过了,郑老先生说过不要理她。” 郑洛莱把文件扔到他手上,没讲话。 白彦轻声道:“所以尽快查清她的财务问题,速战速决。” 郑洛莱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说了我做事不需要你,而且,你从今以后不许再踏进我家一步。” 白彦弯着眼睛:“怎么又生气了呢?” 郑洛莱说:“昨天杜威在我不想和你啰嗦,现在你有什么废话都可以拿出来,我的回答就是,滚远点。” 白彦歪了下头:“不住就不住,没关系。” 闻言郑洛莱立刻便往外走去,边走边拨通了陈路的电话。 现在这种时候,他不吝寻求任何帮助。 和自尊心比起来,骄傲又孤僻的流氓大人已找到了更重要的事物。 第98章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杜威不耐烦的在客厅转着圈,对电话里的老妈说道:“不是我不回家,你看我爸那表情,我俩见面谁都不愉快,何必呢?等他不在北京了我再看你去,我挂了,拜拜。” 说完,他就忙不迭的关掉手机,蹦跶到厨房里问:“今天吃啥?” 听着IPOD切蔬菜的郑洛莱拉下耳机,哼道:“好意思问?你看你写的什么?” 橱柜上赫然贴着张家务计划表,一个礼拜每天谁做饭分的清清楚楚。 只可惜轮到杜威,他总会想办法逃脱。 二萌眨眨眼睛,而后笑:“我是督促你厨艺进步啊,像你这种就得笨鸟先飞,不然和我水平差的太多怎么办?” 郑洛莱把菜盛到玻璃碗里面,又切了几条芝士,而后加入沙拉酱拌了拌,果真显出了些熟能生巧的感觉。 杜威见他不讲话,赶紧讪讪的说:“我做就我做,你起开。” 郑洛莱拿起个草莓塞进他嘴里:“看电视去吧,别贫了。” 杜威不客气的吃了,忽然问:“那个白什么呢,他不是说要住咱这儿吗?” 郑洛莱道:“他要住就让他住?你是死的啊?” 杜威摸摸头:“他不是你爷爷的手下吗,惹了他不好吧。” 郑洛莱无所谓的弯起嘴角,打开炉火开始准备煎牛排:“嗨,我家里的事儿乱着呢,谁在乎这么个人?” 闻言杜威来劲儿了:“诶,你今天是不是跟电视剧里商战似的,和他们打了个你死我活?” 郑洛莱表情平静:“没有啊,就念了个文件聊了聊天。” 杜威不信,眼神儿三八的瞅着他。 郑洛莱把牛排放进烧热的锅中,半晌才道:“其实这些人我爷爷收拾起来轻而易举,不晓得他为什么非要找我。” 杜威迷茫的说:“我也不知道。” 郑洛莱忍不住笑:“你知道什么,就知道吃。” 二萌正待发作,不巧流氓的手机响起来,他很不爽的拿起电话给他,而后又迅雷不及掩耳的踢了他一脚,踢完就跑掉了。 郑洛莱无奈地接起来:“喂?“ 白彦温和的声音响起:“在干吗,郑老先生要见你,车三十分钟后到你家楼下。” 郑洛莱明白问原因也是白问,只好恩了声,而后走去客厅道:“我一会儿找白彦说点公事,饭做好了你先吃吧。” “啊!又出去啊!”杜威在沙发上回过头,不满的抱怨。 郑洛莱漆黑的眼眸笑成了弯月型:“哟,怎么深闺怨妇的口气啊?离不开我?” 杜威骂他:“滚吧,要点脸成吗?” 半晌又嘟囔道:“我要养条狗,我无聊!” “自己还照顾不好呢。”郑洛莱无情的打击道,转身便又进了厨房继续烹饪生涯。 —— 僻静的四合院,在曾经的那次争吵之中,本以为自己再没机会踏入这里。 郑洛莱呼着寒气,路过童年时就分外熟悉的古松,百感交集。 他定了定神,才跟着白彦进了屋子。 郑松晏端坐在红木椅子上喝茶,小巧的紫砂壶,仍旧是惯用的那个。 “爷爷。”郑洛莱轻声叫道,黑色风衣上落了些雪花,在温暖的室温里静静融化。 郑松晏抬手示意白彦出去,而后才呵呵笑道:“今天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郑洛莱从来懒得讲废话,抬抬眉毛:“您不可能不知道,干吗还问我?” 郑松晏像是走神般,叹了口气。 他很少叹气。 郑洛莱很认真的问:“爷爷,为什么要我做这些事情?” 郑松晏笑:“你不懂?” 从未为家里做过事,甚至没费过心,如今平白无故的坐着老爷子的位子当上了他的代言人,又有神秘的白彦给他所有需要的资料情报,这算是苦差? 郑松晏又道:“你以为我恨你?” 郑洛莱没吭声,忤逆了从来不接受忤逆的人,换得的总不是喜爱。 郑松晏的头发胡子已经全白了,他用满是皱纹的手轻轻地摸着紫砂壶:“在你离开北京之前,你是爷爷疼爱的孩子,可在你敢于放弃一切的时候,爷爷又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郑洛莱不大相信:“只是因为这种影子?” 郑松晏摇摇头:“我最看重的人是你的父亲,只是他……离婚以后太消沉了,你也不错,你和他不一样。” 郑洛莱面上闪过丝痛苦:“看重他,当初为什么还要让姑姑那样排挤他?” 郑松晏看向他的眼睛:“继承人就是在我不在以后,挑起大梁的人,爷爷怎么会需要一个等着我保护的继承人?” “所以当初才不管杜家怎么对我,你想看我活不活的下去?”郑洛莱淡淡的问。 郑松晏喝了口茶:“见仁见智,你自己有答案。” 郑洛莱忽然摇了摇头:“我不会结婚的,我不会照搬你的人生,您还是另找高明吧。” 说完他就要离开。 “做下去。”郑松晏忽然发声,声音坚定洪亮:“你怎么知道我要你继续我的人生,你懂得过自己的人生。” 郑洛莱诧异的抬头。 他从前就搞不懂这个老头子,如今对他的想法,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说老死不相往来,躲到纽约。 本以为已经断了联系。 可是茫茫然转了一圈,却又好像重新变成了他手里的棋子,不由自主的要去完成他最后的棋局。 —— 睡觉时的人有着最真实的状态,幸福的人的睡相也很幸福。 杜威就是如此。 不再如白日的眉开眼笑,漂亮的脸庞平静至极,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郑洛莱很喜欢看他沉沉的睡着,这夜回来也是安然的瞅了会儿,才把他吻醒。 杜威茫然而费劲的睁开眼睛:“回来了啊……吃饭了吗?” “吃了,有礼物送你。”郑洛莱背着手笑。 杜威来劲儿了:“啥啊,啥啊?” 一只小小的金毛被举到他面前。 杜威瞪大眼睛盯了两秒,而后从床上蹦起来抱住他:“啊啊!你太好了!” 而后就抢过小狗欢天喜地的玩起来。 他就是这样,开心起来便是真的开心,让周围的人也能感受到暖暖的阳光。 —— “狗粮……幼犬的吧……” 次日,杜威便在宠物超市抓耳挠腮的挑起了东西,把小狗放在郑洛莱的名牌挎包里,露出个小脑袋东瞅西看,也不怕一泡尿就把数万元的东西毁于一旦。 他推的车里已经放了很多用得着不用不着的,还在没头没脑的从货架上拿。 谁知正入神的时候,忽听身后一阵乱七八糟的巨响。 杜威茫然回头,看到是个小姑娘把成堆的罐头撞倒了。 他本能的想走过去帮忙,谁知那姑娘却仓皇抬起头瞅了一眼,匆匆忙的逃走了。 杜威呆住。 因为她是张薏仁。 她要做什么,竟然跟踪自己。 二萌抱着胳膊警惕的琢磨了起来。 第99章 杜威寒假的末尾因为小狗的出现而忙碌了起来,他每日也舍不得出门乱跑了,整天在家里看着这个新伙伴。 比起郑洛莱在公司的焦头烂额,倒是清闲的很。 此日亦然,二萌看着金毛睡着了,就舒舒服服的窝在沙发上打起了游戏。 音响开得巨大,导致门铃响了很久才被隐约听见。 杜威疑惑,按下暂停键蹦跶到门口一看,竟然是个陌生的漂亮女人。 他打开了问:“你找谁?” 那女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半晌,而后问:“郑洛莱住这里?” 杜威啊了声,接着追问:“你是谁,找他干啥?” 女人带着皮手套的手傲慢的递过名片。 原来是郑佳维。 杜威有些排斥的回答:“他不在。” 说完便要关门。 谁知郑佳维却用力推开开迈步进去,冷笑:“杜公子就这种待客之道?” 面对讨厌的人杜威可不会虚情假意的对付,他皱着眉头说:“什么公子啊,谁准你进来的,不要以为你是女人我就让着你。“郑佳维显然发号施令已然习惯,不为所动的做到沙发上道:“打电话叫郑洛莱回来。” “我找不到他,你自己找去。”杜威没好气的说:“现在请你离开,不然我叫保安了。” 郑佳维不屑的笑,不予理睬。 杜威哪见过这种人,立刻不高兴的走过去说:“出去!” 谁知还未等郑佳维有反应,他们身后就响起了声懒洋洋的疑问:“阿姨你怎么开始欺负孩子了?” 杜威侧头,见是白彦和郑洛莱进了家门,也便闭了嘴。 郑佳维显然瞧这个小助理不顺眼:“你叫我什么?” “哎呀呀,我叫错了吗?您五十岁我二十五岁,不叫你阿姨叫什么?”白彦仍旧弯着明亮的眼睛。 杜威吃惊的瞅了瞅又时尚又漂亮的郑佳维。 年龄是每个女人的忌讳,果然郑佳维立刻站起来皱眉:“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郑洛莱看似有点疲惫,没有任何心情跟他们争吵,只是轻声道:“别说了,跟我来。” 话毕就拿着公文包进了书房。 郑佳维狠狠地瞪了白彦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杜威抱起被吵醒的小金毛,对白彦说:“要喝什么自己拿,我去睡觉了。” 他对这个助理渐渐有点说不清的反感情绪。 虽未有什么冲突,却极不喜欢郑洛莱整天跟白彦呆在一起。 ——。 “来我家闹什么,你不是说要去找爷爷吗?”郑洛莱点了支烟,毫不在乎的坐进了沙发。 在这场意外发生之前,郑佳维一直是家族事业的主心骨。 平时老爷子不大爱过问生意上的事,别的子子孙孙又都没有她强势。 所以突如其来的打击显然让着这女人有些难以接受:“爸爸不肯见我。” 郑洛莱在烟灰缸里抖了下烟灰,而后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见你吗?” 郑佳维沉默,表情阴沉而恼怒:“我怎么知道,平日里我为家里做牛做马,付出了这么多年的辛苦,他说看我不顺眼就不顺眼,这太可笑了。” 郑洛莱看着她的眼睛:“你不是为了这个家,你是为了你自己,难道你没有扪心自问过,你为了掌握权力,到底伤害了多少人吗?你觉得爷爷很喜欢看到你这个样子吗?” 郑佳维傲慢的反问:“你是说你爸妈,搞清楚好吗,是你爸自己没用,是你妈自己野心太大,难道这是我的错?!” 如果小时候的郑洛莱只是痛苦为何父母抛弃自己,长大的他更痛苦于抛弃的真相而不是这个事实。 美丽的母亲想要做郑氏的第一夫人,被郑松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父亲却有些不合时宜的宅心仁厚反应迟钝,一再被自己的亲姐姐陷害打压失势,最后夫妻矛盾越来越大,惹得母亲离婚改嫁,父亲也略显心灰意冷,无功无过的做点海外生意,再懒得回北京。 留下年幼的郑洛莱在爷爷身边,阴沉又压抑的长大。 这是谁的错呢? 大概谁也没错,只是命运不好。 好在流氓大人已经不是曾经会躲起来哭的小朋友了,他面不改色的笑了下:“我又不是法官,你和我讲这个有什么用,人在做天在看吧。” 郑佳维的情绪有些激动:“我要见爸爸。” 郑洛莱掐灭香烟:“我怎么可能左右爷爷的态度,姑姑,您也太看得起我了,这事我管不了。” 郑佳维的表情更差了几分:“你这么对我,就是在逼我。” 郑洛莱耸了下肩。 郑佳维忽然又笑:“你觉得我不近人情,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不近人情,你不要后悔!” “我知道您本事大,做了这么多年的代理董事长也不是白做的,想让我滚您有一千种办法,想重新做回您的位置您也有一千种办法,我很怕,满意了?”郑洛莱垂着眼睫慢悠悠的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像你这样的行动派,有本事弄死我怎么会来打招呼,怎么样,是不是爷爷更老谋深算一点?” 最近被郑松晏斩断手脚的郑佳维一时语结。 郑洛莱忽然站起来,站的离她很近:“姑姑,你看清楚,我已经不是那个被你随便扔来扔去的小孩子里,我长大了,你要虚张声势,是不是搞错了对象?” 书房里一阵沉默。 过了几秒,郑佳维什么都没说,只是很怨毒的瞅了他一眼,而后便摔门出去了。 被留在原地的郑洛莱感觉很疲惫,他想起了很多不愿意想起的陈年旧事,心里压抑的紧,用了很大力气才打开书房的门。 谁知迎面就是杜威关切的脸:“没事吧?” 郑洛莱笑笑:“没事,对了公司还有工作没处理完,我是回来拿文件的,晚饭你叫外卖吧。” 杜威哦了声,而后歪着头看他和白彦一前一后的出去,渐渐僵住了脸。 ——。 “哎哟,这是怎么了,躲出来喝闷酒?”白彦坐在餐厅笑嘻嘻的问。 郑洛莱仰头又把杯子喝干,疲惫的摇了摇头。 白彦把头凑过去:“为什么骗杜威,你明明没什么事要做的,难道是想和我……” 郑洛莱冷漠的瞅了他一眼:“你走吧,让我静一静。” “我明白,你不愿意让他看见你这么脆弱,想做大男人?”白彦优雅的吃着盘子里的食物,淡笑道:“今天你姑姑让你很难受吧,想起悲惨的童年了?” 郑洛莱显然已经有点醉了:“轮不到你废话。” 白彦照旧把好听的难听的照单全收:“郑老先生说过,他很后悔没好好对你,他还说你这几年变了很多。” 郑洛莱默默地给自己倒酒。 白彦笑着摸了下他的头:“这么大的人,其实还是小孩子嘛。” 郑洛莱厌烦的打开他的手。 白彦笑颜不改。 ——。 这晚流氓大人喝了很多很多,最后被白彦扶出来的时候已经站不稳了。 好在白彦终究是个靠谱的人,叫司机把车开来,让他舒服的坐好,才结了餐费,带着郑洛莱扬长而去。 等到餐厅门口重新恢复了安宁,落地窗旁的黑暗小角落里才走出了个人。 是穿着厚厚羽绒服的杜威。 他在夜色里皱紧了眉头,心里泛起种久违的愤怒。 和一个人亲密无间了之后就是这样,完全容不得半点距离和隐瞒,更何况背叛? 第100章 宿醉的结果就是头痛欲裂。 郑洛莱茫茫然的醒来,觉得早晨的阳光分外刺眼,他缓了好一阵,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里不是自己的房子。 “要吃早饭吗?我去做。”白彦悠然的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拿着杂志问道。 郑洛莱费劲儿的坐起来,揉着太阳穴问:“为什么不送我回去?” 白彦笑:“想让他看到你这个样子?” 郑洛莱找出自己的手机瞅了瞅,见杜威没打电话来,便有种不想的预感,立刻拿起衬衫说:“我走了。” 白彦赶紧拎着风衣追在后面:“哎,你没洗脸啊,干嘛去?” 郑洛莱回头边整理衣服边说道:“那傻瓜该生气了。” 白彦轻笑了声:“好,我送你回去。” 说着便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而后套上衣服打开了门。 谁知道他还没看清走廊的样子,就迎面受了重重的一拳。 白彦整个人都被打蒙了,捂着鼻子半天没直起腰,牛奶瓶碎掉,撒了满地。 郑洛莱闻声跑出来,吃惊的说:“杜威?” 杜威气呼呼的瞪着他。 郑洛莱说:“你别乱想行吗?” 说着就要拉他。 杜威反感的甩开郑洛莱的手:“讲这话之前先提好你的裤子吧!我回我家了,你爱干吗干吗。” 白彦颤抖的说:“你误会了……” 而后收回了手,发现染上了鼻血,又两腿一软倒在地上。 郑洛莱一时间顾此失彼,扶着白彦看着杜威跑出去,也全无办法。 —— 虽然火大到快要爆炸,但二萌又哪里敢真的回家? 他跟踪了人家一宿筋疲力尽,愤怒的跑走后又开着流氓的车歪歪扭扭的去了哥哥家,还在停车位的时候华丽的刮花了车身。 正在家休周末的杜逸听到动静,探头在窗前一看,赶紧套上外套出来问:“你这是怎么了?” 杜威鼓着脸从车里出来,沉默半晌,又哼道:“没事,我肚子饿了。” “和他吵架啦?”杜威摸了下弟弟的脑袋,带他进了屋子,对正在做家务的保姆说:“做点吃点吧。” 杜威扯下围巾,坐到沙发上点起只烟闷闷的抽着。 蒋雨裳扶着腰从楼上走下来,笑道:“这是跟谁闹脾气啊?” 反正也没外人,杜威索性骂说:“郑洛莱太过分了,他背着我和别人在外面乱搞。” 蒋雨裳诧异的与杜逸对视了一秒,问道:“和谁?” “那个什么白彦!”杜威像小时候一样习惯告状。 闻言蒋雨裳扑哧笑出来:“怎么可能,白彦已经结婚了啊。” 杜威愣住:“啊?他才几岁?” 蒋雨裳说:“他很年轻,可是比你想的优秀,十八岁就在美国拿到博士学位,帮郑爷爷做事好多年了,这次他出现对你们来说是好事,而且我保证他很爱他老婆。” 杜威想到昨天的情景,不甘心地说:“可是……” “刚说不管怎么样都要在一起,怎么在这种小事上就不信任洛莱哥哥呢?”蒋雨裳摸摸他的脑袋,又压低声音道:“我去给你煮面吧,那阿姨做的不好吃。” 始终沉默淡笑的杜逸说:“跟我来,给你个东西。” —— 已经有些陈旧的相册,装满了小杜威和哥哥的照片。 每张照片旁边都用胶水笨拙的粘着史努比的小图案,充满了童真。 杜威坐在书房不好意思的翻了翻:“还留着呢啊。” 杜逸给他拿来饮料:“恩,前天从家里拿过来的,趁妈没看见。” 杜威慢慢的摸过照片,显然想起了从前的回忆。 杜逸坐到旁边问道:“你知道吗,这个小狗是你从你师父的书里剪下来的,我管他借了书没得还,还要去道歉。” 听到这话杜威嘿嘿的笑起来,笑完眼底又有些悲伤。 “你知道吗,在那个年纪,方羽跟我说过一句话……”杜逸眼神虚幻的看着空气:“他说他喜欢我。” 二萌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杜逸苦笑:“我当然拒绝了他,可是我未预料到他始终未变,直到看到你给我那块手表,我才明白他是有多倔强……那是我送他的十五岁生日礼物。” 从来也没有想过师父是个同性恋,更不会想到他心里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哥哥。 方羽在生活中很沉着、很理性,又富有责任感。 谁会晓得他也拥有那么细腻的内心世界? 杜威再回忆起昨日种种,才察觉自己竟从未懂得师父。 “我曾觉得他的感情是种错误,我的拒绝让我认为自己在彼此的关系中是优越的强大的,可现在我却意识到,他坚持了自己想要的人生,他善待了自己的感情,他比很多人都有勇气,他没有伤害别人,也没有自欺欺人。”杜逸弯了弯嘴角:“其实我也有很多问题,我也有我的软弱,可是在第一次面对你和郑洛莱的事情时,我却又武断的替你下了决定……” 杜威讪笑:“嗨,没啥,我明白你们为啥接受不了。” 曾经和哥哥的暧昧与隔阂,他已不会再想。 这辈子做兄弟,就是不能改变的铁一般的事实。 杜逸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个手表,他已经擦净了上面的血痕,却擦不去方羽的温度:“和妈妈一样,我既不会支持,也不会反对,我只是希望你过得是你想要的生活,用方羽这样的勇气面对郑洛莱和你自己的未来。” 他很温柔的捏了捏杜威的脸,给他把手表带上:“能在一起已经不容易,干吗为了捕风捉影的事和他吵?” 杜威点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杜逸又道:“至于爸那里,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你,不要恨他,也不要着急。” 杜威又点点头。 杜逸笑:“已经是大人了,真不敢相信你已经二十三岁了,时间太快。” —— 被哥哥安慰到,又吃了嫂子煮的面。 待到中午杜威再晃晃悠悠的出来时,已经是心里暖肚子也暖了。 他漫不经心的坐进车里,用自己并不娴熟的技术将它开上路,打算去找郑洛莱好好谈谈。 没想到刚拐到大路上,就猛地被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皇冠猛地擦上。 杜威狠撞到方向盘,虽未受伤,也吓得出了一头冷汗。 自己可是开着流氓最喜欢的跑车出来的,要是弄回去一具车子的尸体,想和好可就任重道远了。 定了定神,他满脸不满的出去喊道:“喂,你出来,你怎么开的啊?” 皇冠里很快出来两个高个子男人。 杜威谁也不服的劲儿又上来了:“等警察来吧,就这样还往路上跑呢?” 他未料到他们根本不理他,而是果决又狠毒的出手,一个手刀就猛敲到他的脖子上。 杜威这出乎意料的打击弄得晕眩,趔趄出去后口鼻又被湿湿的布捂住。 黑暗很快降临眼前。 第101章 “你没事了吧?”郑洛莱无奈地站在病床前,看着虚弱的白彦。 没想到这人平时一副智商超群、胸有成竹的得瑟相,关键时刻竟然会晕血。 白彦恩了声,痛苦的摸着自己可怜的鼻子。 郑洛莱哼道:“和杜威耍心眼是最没用的,你倒是把他气到了,怎么样,自己也不好受吧?” “你真没有同情心。”白彦眯着眼睛说:“我昨晚可是好意,要真想拆散你们俩,你现在早躲起来哭了。” 郑洛莱瞅他半晌,笑了:“怎么拆散?” 话毕便俯身将手支在他的脸边,轻声道:“和我上床?” 白彦笑容依然很好看:“那你可要对我负责哦,不然绝对要你好看。” 他笃定郑洛莱会对杜威一心一意,不料眼前那张精致的脸却忽然放大。 在马上就要吻到的距离,白彦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 郑洛莱叹了口气:“你不喜欢男人吧?” 白彦狡猾的动了下眉毛:“哎哟,真是个资深的同志。” 郑洛莱直起身子:“我不仅有的男人比你多,有过的女人也比你多,你还真敢在我面前装。” 白彦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谁让郑老先生答应要是让你俩分手,就多给我一倍报酬呢?但我多善良,什么坏事都没做。” “歇着吧你,我走了。”郑洛莱把病历扔在他身上,而后便拿起外套离开了病房。 爷爷,公司,纠纷,谎言,钱财势力。 怎么这些事情忽然间变得在心里没有半点重量? 此时此刻流氓大人只想找到杜威,抹平他晨间禁皱的眉头,哄他开心,然后告诉他自己潜藏的心情。 ——。 “杜威?没回来啊,你没给他打电话?”白霞被问的有点一头雾水,站在家门口这样讲道。 郑洛莱递过特意买的礼物,诚心说:“阿姨,我们俩有点误会,是我的错,对不起。” 白霞侧身让他进来:“进来吧外面冷,他真没回家,你们怎么了?” 郑洛莱没自找麻烦,只是说:“他手机关了,也没回我那里,我想他应该是回家了,所以来问问,既然这样那我去别处找他吧。” “兴许是在他哥那儿。”白霞给他端来水果,又转身给杜逸拨出电话问了一会儿才道:“杜逸说他中午就走了,可能去哪儿玩了。” 郑洛莱点头,尴尬的笑笑。 白霞听说了事情的经过,旁敲侧击的说:“杜威这孩子实心眼,脑子也不会拐弯,你多让着点他。” 郑洛莱点头,正要迎合几句,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他本不欲接起,却见是郑佳维,只好拿起来说:“你还要干什么,适可而止吧。” 郑佳维冷笑:“你带爸爸来见我,立刻。” 郑洛莱问:“你疯了吗?这是不可能的。” 郑佳维说:“先想想你自己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再说可能不可能。” “我……”郑洛莱话未说完,脸便一僵:“杜威在你那儿?” 郑佳维轻蔑的哼了声。 郑洛莱皱起眉头:“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你敢动他?” 郑佳维根本就没有回答,便猛地挂断了电话。 她可不是什么善良的女人,她所做过的恶事足以让任何人叹为观止。 白霞在旁边听得很紧张:“杜威怎么了?” 郑洛莱看着她充满关怀的眼睛,有些讲不出话来。 ——。 黑乎乎的小屋子,空气里充满了尘土的味道。 杜威难过的呻吟了下,好不容易才扶着昏沉沉的脑袋睁开了眼睛,很茫然的看了看四周。 他虽不解状况,也晓得这不是什么好运气,待到回神之后立刻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使了劲儿才发觉自己手脚都被绑得紧紧的。 “喂!你们要干什么!”二萌又气愤又恐惧的大喊了几声,可是回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厚厚的窗帘被拉了起来,房间里暗无天日。 杜威在地上犹如死鱼一般挣扎了半天,最后又颓然倒在那里大叫:“有没有人啊!放开我!人呢?!” 依旧毫无响应。 他飞快的想了想自己最近又惹了什么麻烦,答案是没有。 亦或者是因为爸爸、哥哥、还是郑洛莱? 只可惜思绪万千,却无人来告诉他答案。 杜威歇了会儿,又咬紧牙,开始努力弯着自己的胳膊去揪绳子。 他并不是遇到危险就会哭哭啼啼的性格。 ——。 待到郑洛莱驱车赶到郑佳维的别墅时,冬日的夜晚已经早早的降临京城了。 爷爷卧病在床,蒋雨裳怀有身孕,白彦又躺在医院输液。 这个偌大的家竟然没有可以帮他的人。 徘徊在院子里的保镖看到他,立刻往楼上打了个电话,而后假模假式的恭敬鞠躬。 郑洛莱快步走进去,强迫自己稳住心神。 ——。 郑佳维正在看书。 她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顺手放下眼镜,露出了冷漠的笑容。 郑洛莱没心情兜圈子:“你想怎么样?” 郑佳维回答:“我说了,我要见爸爸。” 老头子的身体正如蒋雨裳所言,在这寒冷的季节忽然便垮了下去。 他在病床上越来越虚弱,却只让郑洛莱知道了这个事实。 “爷爷不想见你,你不要做让他更失望的事,杜威在哪儿?”郑洛莱低声问道。 郑佳维忽然重重的拍了下桌子:“还怎么失望?!他无缘无故就拿走了我的一切!” 郑洛莱沉默以对。 “最近爸爸谁也没见,只有你去看了他,我猜想……”郑佳维淡笑:“他的身体不行了吧?” 郑洛莱回答:“爷爷很好。” 郑佳维从抽屉里拿出个合同:“无论如何,今晚你要让他签下这份遗嘱,如果天亮时没有好结果,你就再也见不到那个小男孩儿了。” 郑洛莱心里一沉,垂眸看了几眼又道:“我怎么可能左右爷爷的想法,他现在也不过在利用我罢了。” 郑佳维眯起凤眼:“你以为我是傻瓜吗?少跟我废话,我只要我想要的结果。” 第102章 “我操……累死我了……” 杜威也不知道自己折腾了多久,总之最后颓然咒骂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 他的手腕已经被绳子勒出血,绳子却仍旧没有松动的迹象。 在根本就没有暖气的寒冷暗室里,竟也急的一头汗水。 杜威努力瞪大眼睛看着周围,嘟囔道:“妈的,一定是今年没烧香拜佛,这么倒霉……要是早上不吵架就好了……” 他微微的叹了口气,分外想念郑洛莱。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找不到自己,会不会有些担心。 其实应该有话好好说的,费了这么大劲儿在一起了,竟然又开始吃这种飞醋。 如果他还是见一个爱一个,又怎么会回北京来找自己? 杜威正暗自懊恼着,忽然听到了点悉悉索索的动静。 他打开个寒战,吃惊的看着窗帘被人从外面掀开,而后露出了个有着长长黑发的脑袋。 —— 现在报警,如果警察没有办法立刻找到杜威,那结果肯定是个悲剧。 如若真的去找爷爷,不管他会不会签这种遗嘱,就算签了,拿到继承权的姑姑也不会让自己有好日子过。 除非…… 郑洛莱慢慢的瞅向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老女人,目光诡异。 郑佳维傲慢的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吃定了他放不下杜威,却忘记了他们两人流着相似的血。 猛然狠狠地一拳打在郑佳维的头上,她惊慌的跌倒在地,转而就被郑洛莱掐住脖子。 “我既不想失去杜威,也不想为难爷爷,对不起,这次是你在逼我。”郑洛莱左手捂住她的嘴,右手渐渐用力。 郑佳维很想全力反抗,但她如何打得过一个青年男人。 惊慌、恐惧、绝望…… 这些灰暗的情绪如同潮涌般从姑姑的脸上流露出来,郑洛莱在大脑空白间感受到了种强烈的罪恶感。 他很害怕。 —— “你……怎么在这儿?”杜威瞅着冻得哆哆嗦嗦的张薏仁,非常讶异。 张薏仁嘘了下,而后过来用颤抖的手替他解绳子:“那俩人睡着了,我们快走。” 时刻紧急,杜威也没再多问。 四肢得到自由之后,他便努力揉了揉发麻的肌肉,一瘸一拐的跟着她来到窗口。 “你先出去,快跑。”张薏仁显然吓坏了,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 杜威拉开窗帘,一阵冷风袭来。 外面是荒芜的郊区。 正在此时,一直紧锁的门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张薏仁害怕的说:“你快走,快走,他们又不认识我,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说着便使劲推杜威。 可是杜威却在瞬间改变了主意,转身拿起地上破旧的凳子,在门打开的瞬间就用力砸了下去。 陌生的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大力击倒,紧随其后的男人却警惕的扑了过来,将他按倒在地。 张薏仁惊慌失措的看着他们相互厮打,鼓足勇气上去帮忙,却被男人一拳打开,头撞到冰冷的墙壁,很快渗出鲜血。 她咬住嘴唇从地上爬起,猛然从棉服里拿出水果刀,照着他的后背闭着眼睛扎了下去。 杜威顺势狠揍了男人几拳,鼻青脸肿的站起来拉她:“走!” 张薏仁松开溅上血的手,磕磕绊绊的跟着他冲了出去。 劫持杜威的正是白日里开皇冠的那两个人,这小屋是郊区林地的管理员室,大概荒废多年,周围枯草从生。 仗着身体好腿又长,二萌拽着这姑娘狂奔了好远,才喘息着问:“带电话了吗?” 张薏仁根本上不来气,哆哆嗦嗦的点头,把手机拿出来给他。 杜威毫不犹豫的就拨出了号码。 —— 手里姑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郑洛莱的脸色比她好不了多少。 可是放过她,二萌怎么办? 正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兜里的手机响出了音乐。 这似乎是上帝在提示他回头是岸。 郑洛莱条件反射似的松了手,看着奄奄一息的郑佳维犹豫两秒,而后瘫坐在地毯上接起了电话。 他不想杀人,他不想再犯错。 他有在乎的生活,他不再敢拿一切冒险。 “你在……在哪儿呢?快来……救我,操……累死了!”杜威的声音非常意外的传了过来。 郑洛莱睁大眼睛,猛然站起来问:“你在哪儿,我马上到!” 平日里优哉游哉的语调竟然有些发抖。 人的求生意志是非常可怕的。 脸都憋青了的郑佳维趁着这个机会,非常狼狈的爬到办公椅上按下了警铃。 郑洛莱心里一沉,只怕自己被她控制住而耽误了杜威。 书房的门在几秒之后就被推开了。 可是进来的却不是保镖,而是拄着拐杖的郑松晏,和搀扶着他的白彦。 郑佳维嗓子沙哑至极:“爸爸……” —— 得知自己已经安全了的杜威带着张薏仁在荒草地里疲惫的坐下,而后摸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腕说:“你怎么在这儿,你是不是跟踪我很久了?” 张薏仁惊魂未定,她沉默半晌,点了点头:“我……我看到你被那两个人带走,就打了车跟到这里,等他们在外面犯困,才敢靠近……” “你想干什么?替欧捷报仇?”杜威瞪着她,终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张薏仁沉默了更久,而后小声道:“我知道欧捷犯了罪,我知道他差点要了你的命,可是他其实是个好人,只是一时糊涂,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着话,这姑娘便哽咽了:“我们俩一起在福利院长大,只有他对我好,我们约好了要一起考大学,一起实现自己的梦想……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离开了大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你做这样的事……我去探监,他从来不肯见我,他现在一定很不好……” 杜威最怕女孩儿哭,见状便安慰说:“嗨,也不能怪他,你别瞎想了。” “我求求你,让他出来好不好,他已经受够惩罚了,你爸爸是大官,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不要再恨他了……”张薏仁忽然拉住他的胳膊,抽噎的哀求道:“只要你肯救救他,别让他再在监狱里受苦,我会报答你的,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杜威完全没想到她会将这种话,提这种要求。 再回味起刚才张薏仁不顾危险的去救自已,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 很久以前,他的心里是没有恶的。 他不会把任何人想象成坏人,不会提防,不会反感,不会怀疑。 可是在失去郑洛莱的日子里,心里却开始惶惶不可终日的学会了不安。 远离了父母,远离了朋友,远离了每一个可能令他失去爱情的他人。 甚至于,他也开始质疑郑洛莱的忠诚。 杜威得到爱了,却险些失去了他原本单纯的世界。 再仔细看看张薏仁,她这么弱不禁风,不善言辞,怎么会变态到去伤害自己? “我想想辄吧。”杜威嘿嘿笑了下,又站起来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那两个人,你怎么带刀到处跑啊,那人要挂了咋整?” “我昨天刚买的水果刀,忘放宿舍了……”张薏仁擦着眼泪:“我刚才想我要是去救你,万一遇到危险还可以防身,就装兜里了,我们等人来吧,万一……” 杜威大大咧咧道:“没事儿!我是谁啊,那一伤一残的,直接被我KO掉。” 他眼圈都被打黑了,却又露出了炯炯有神的眼神儿。 —— 郑洛莱的车是在三十分钟后赶过来的,随同而来的,还有响着报警声的救护车。 杜威正瞅着张薏仁照顾着那俩个受伤的保镖,闻声从小屋里出来,迎了上去。 郑洛莱见到他的人,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两个人狼狈不堪的,却都露出了微笑。 杜威没有什么煽情的拥抱,只是踢踢地上的石子,小声道:“早晨的事对不起,我该和你好好说的。” 郑洛莱说:“是我对不起你,又害了你。” 杜威摇摇头:“我做错了好多事。” 郑洛莱拉过他受伤的胳膊:“我也是。” 杜威又道:“我有好多好话想对你说。” 郑洛莱和他十指相扣:“我也是。” 第103章 正在客厅看菜谱的郑洛莱听到杜威从卧室里溜达出来,头也不抬的就数落:“你好好休息去,别乱跑。” “哎呀,我没事儿!这点小伤!”杜威扬了扬被包扎的像个粽子似的胳膊,而后坐到他旁边笑:“我妈刚才打电话来,叫咱俩晚上去吃饺子。” 郑洛莱微怔,而后点点头。 杜威说:“紧张啦?” 郑洛莱摇摇头,合上菜谱:“那晚是真的紧张。” 二萌瞅瞅他:“咦,要是我死了你咋办啊?” 郑洛莱忽然掐住这家伙的脸:“你能把嘴闭上吗?” 杜威疼的刚要想踢他,流氓大人却又把动作换成了抚摸:“不会让你有事。” 二萌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不会有事的,我是谁啊。” “傻样。”郑洛莱弯了下眼睛,表情变得很认真:“我是说真的,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了。” 杜威最怕他讲这种话:“谁说的,你还有……” “真的只有你了。”郑洛莱抱住他:“别人都已经来不及,都已经成为过去,就只剩下你在我身边。” 听到这里杜威有点难过,拍了拍他的后背,什么都没有讲。 郑洛莱苦笑:“我的家和你的家不一样,我的父母和你的父母也不一样,你有很多人会用生命去爱你,可我没有,甚至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真实的关心,第一次去美国是我害怕靠近你,第二次去美国是想等到机会拥有你,可直到现在我还是担心失去你,我不愿意让你看到我不好的地方,我自私的希望你在乎我比我在乎你多,所以……” “你最不好的地方就是什么话都不对我说!谁是完美的啊,我干吗要和一个掩饰的那么好的人在一起?”杜威打断他的话:“你可以在外面装,但是你有什么不开心有什么受不了的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样就够了,你再敢和白彦出去诉苦,我就揍死你们。” 郑洛莱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杜威小心翼翼的又很用力地抱住他,像是对待个孩子。 这种时刻,比被父母被哥哥承认还要幸福。 二萌忽然察觉到自己心里怕的不是别人,而是对方,他不见得在乎家长说那样不行,却受不了他说这样不对。 他不怕千万人奋力阻挡,却最怕郑洛莱不战而降。 对父母的敌意,对旁人的防备,都只是担心郑洛莱的爱是块易碎的水晶。 这些日子太用力的保护,反而让杜威错过了坚实的真相。 此时客厅里静静的,两人拥抱了很久,杜威才小声问出了自己心里扎的最深的刺:“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过陈路?” 郑洛莱松了手,坐直了看向他的眼睛,半晌才诚实的说道:“是,因为……” 杜威摇摇头打断他:“那现在呢?” 郑洛莱说:“已经过去了。” 杜威又露出了他温暖的笑,抬起手晃了晃手指上的戒指:“那就让过去的事都过去吧,以后我们好好过我们的日子。” 郑洛莱也笑:“好。” 落地窗隔绝了外面的冷意,却透过了灿烂的阳光。 暖暖的感觉似乎在暗示,春暖花开的时光已经不远了。 —— 后来的事呢? 后来大家又怎么样了呢? 生活是没有结点的,它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有人痛苦、有人快乐、有人失去、有人得到。 郑松晏是在他最喜欢的山茶花绽放的某个春日去世的。 这盆山茶花是他最爱的女人留下的,那个女人还给他留下了个孩子,就是郑洛莱的父亲。 老人生前就从来都让人看不透,死后的遗嘱也令人猜不着。 他用自己的一半财产创立了帮助儿童的慈善基金,孙子郑洛莱成为了指定的理事会会长。 而家里的生意,竟然还是大半留给了被他狠狠教训的女儿郑佳维。 郑洛莱没再和亲人有什么联系,除了照顾基金会,也渐渐做起了自己的事业。 至于欧捷,也通过他的努力被减刑释放了出来,拿了一笔不小的钱,离开了北京。 但是杜启生仍旧对杜威和郑洛莱爱答不理,却也没再阻挠。 他终究是没有对小儿子抱有对杜逸的那种深远期望,看到二萌工作的也算顺利,生活也算开心,便开始观望不语了。 蒋雨裳的女儿在夏天出生,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仅得到了众人的宠爱,也渐渐缓和了爸爸妈妈的关系。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 杜威曾经希望,自己和郑洛莱的最后,也能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排除万难、被接受被祝福、拥有一切、幸福美满。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他们总会遇见新的问题,依旧会为了没说明白的小事争吵,依然会不停的给对方找麻烦。 举案齐眉的爱情终究是不存在的。 但恐惧却始终不曾再度降临这两个人的人生。 彼此说出了爱并不是最好的日子。 带着相同的戒指也不是。 住在同一个房子里同样不是。 只有驱逐了心底的孤独、怀疑、恶意,只有无条件的开始相信,只有从对方的眼里看得到最真实的自己,这样过的日子才是有意义的。 曾经最艰难的时刻,已经成为了昨日。 而接下来的,都是最好的、最好的每一天。 <完> 连城雪于北京 2011年12月8日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篇小说的完结 又要再一次对你们说感谢 感谢你们给我做梦的勇气 感谢你们在我的文字中看到了善意和爱 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我们下一个故事,再会 第104章 篇外之甜言蜜语 这个夏天杜二萌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他大学毕业了。 托方羽生前的照顾和自己的努力,他终于还是留在了电视台开始做小编导。 平时要么忙的加班到半夜,要么便闲个两三天,若是能自己找来节目资源,还有可观的外快入账,所以平日里不是求陈路介绍几个明星,就是求哥哥介绍几个政商。 节目做得快,工作起来倒也还算顺心。 休息的时候就去聚聚会玩玩网游,老实到根本没给郑洛莱添一点乱——因为流氓大人赶上爷爷去世,事业变动,累的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杜威也就不再忍心多要求什么。 —— “T你拉住仇恨啊,发你妹的呆,我们这么多人陪你溜达呢啊。” 这天杜威又坐在电脑前打了一下午魔兽,副本没过,带着耳机气的直嚷嚷,不仅不知道天黑,就连书房的门被打开都没察觉。 郑洛莱轻轻发下包,忽然扯下他的耳机轻声道:“又没上班,玩物丧志?” 杜威慌忙抢过来对着话筒说:“我不玩了,我老婆回来了,我去做饭。” 说完就把电脑猛的合上。 郑洛莱什么都没说,只是嘲弄的打量他。 杜威羞惭:“我是会长啊,我要树立威信,不能让他们瞎议论我,尤其是那几个女的。” “我没指这个,我是想问,您做的饭呢?”郑洛莱懒得和他一般见识,也不理解他那怪怪的游戏世界。 杜威嘿嘿笑:“东西我都买回来了,你去洗一洗、切一切、炒一炒就好啦。” 郑洛莱脱下衬衫,转身出门向浴室走去:“我累了,我们出去吃吧,顺便看场电影,好久没陪你了。” 谁想杜威却跟在后面屁颠颠的说:“别出去啦,我那工会晚上有活动,我要在线啊。” 郑洛莱把脱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篮里,回头捏他的脸:“你几岁了啊你?” 杜威见有戏,感觉说:“你洗澡吧,今天我做饭。” 话毕感觉转身跑进了厨房。 郑洛莱关上浴室门,无奈了想了想,才打开花洒浇湿了身体。 —— 杜威的金毛犬长得很快,大半年过去,已和成年的模样无异,行为举止也和他一模一样,到了饭点就大咧咧的跳到餐厅的椅子上等着吃肉。 “阿莱,马上就好啦。”杜威一边慌里慌张的炒菜,一边回头朝它说道。 正巧洗完了澡的郑洛莱路过,闻言立刻走进厨房皱眉:“不要让狗在桌子上吃东西,还有,不要叫它这种名字。” 杜威扭得很欠揍:“我乐意,我乐意。” 郑洛莱晓得无论如何也不该跟这种人客气:“好啊,你不怕我把你裸照发微薄你就继续。” “别……啊!烫死我了!”杜威一着急被油溅了手,疼的惨叫。 郑洛莱赶紧拉过他冲凉水:“笨到死算了,你以后少做饭。” 杜威不服气:“还不是你让我做的,我这种做大事业的人无法完成这种琐碎事务!” 郑洛莱顺手摸乱了他的头发,关上水龙头,又找出烫伤药给他抹,连唉声叹气的劲头都没有。 杜威不在乎的说:“没事儿,这点小伤。” 郑洛莱无奈给他解围裙:“等着吃去吧。” 不料杜威忽然就亲了他一下,然后嘿嘿笑:“太好了。” 这天郑洛莱本就是特意早回家陪这家伙的,顺势也就深吻了回去,把杜威推在厨房的墙边,伸手去拉他的睡裤。 微凉的灵巧手指触到肌肤,让杜威忍不住颤抖。 可他仍旧玩心很大,生怕耽误了晚上的魔兽副本,挣扎着推他:“吃饭吧……昨晚都……” 郑洛莱搂着二萌不让跑,轻轻喘息着坏笑:“不吃,想吃你。” 说着又煽情的咬住了他的脖颈。 杜威满脸通红,又抗拒不了这种感觉,谁知正要沦陷之际,腿却被什么猛推了几下。 两人诧异的分开,才发现是叼着饭盆的小金毛。 它碰的把饭盆扔在他们脚边,不满意的呜呜叫。 杜威和这狗建立的身后的感情,立刻拉好衣服说:“走开,阿莱饿了,你不吃它还要吃呢!” 而后就拿起狗盆去盛肉。 小金毛赶紧欢天喜地的跟在后面,遗忘了另外一个脸色阴郁的男人。 郑洛莱郁闷至极,深深地意识到当初宠物店的店员是个大骗子。 谁说金毛犬最听话最乖最逆来顺受了? 根本就和杜威一个德性好不好? (待续) 为答谢订书读者,特写此篇外,只放置印本,不在网络发布,见谅。 再次谢谢各位亲爱的读者,祝开心^ ^ 作者有话要说:《最好的日子》订阅地址 《胆小鬼》+《最好的日子》订阅地址(合订省邮费) 偶的新文推荐《黑白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