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出书版)作者:瑞者 文案: 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的, 当初他用错误手段强行得到了楚柯, 错误的开始让之后所有爱恋讨好全都变了质,高傲的楚柯只看到了羞辱, 至于他的爱,什么也不是。 所以,乔非决定放手了, 给楚柯自由,也给自己自由。 可明明他都决定放过楚柯了, 为什么现在不愿意放手的,反而是楚柯呢? 第一章 酒吧的门开了又关。 乔非迳自走到角落里一屁股坐下,昏暗的灯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李默然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叫了你几次,终于舍得出来了,喝些什么,我请。」 「一箱冰啤。」 男人颓丧的语气,让李默然吃了一惊,微笑渐渐变为苦笑,道:「我叫你出来是喝酒的,不是拚酒,也不是酗酒,就算啤酒不醉人,喝这么多一样会醉的。」 「我就喝醉这一次……」乔非伸出一根手指,在李默然眼前晃了晃,「一次,只这一次……」 「想醉的话,冰啤不是最好的选择,叫八二年的XO吧,我保证,一杯就放倒你。」李默然吐出一口气,然后道,「别为我省钱,这点钱我付得起。」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招来服务生。 「别……」乔非按住了他的手,疲惫的眼中透着一抹苦涩,「我不想醉得那么快,慢慢地喝,慢慢地醉,慢慢地……不要那么快……」 李默然扣住眼前这个男人的手,紧了紧,又松开,然后,叫了一箱冰啤。 乔非拿起一瓶冰啤,塞进李默然手里,然后自己拿起另一瓶,努力挤出一抹笑容,道:「干杯,默然。」 李默然沉默了片刻,缓缓问道:「为什么而干杯?」 「你喝了,我告诉你。」 乔非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一仰头,那一瓶冰啤瞬间见了底。 这就是慢慢地喝,慢慢地醉?李默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又忍住,慢慢品尝手中的冰啤,等他一瓶喝完,乔非面前已经摆了七、八支空瓶。 他的脸红了,眼红了,手在抖,身也在抖。 「默然……默然,我决定和他分手……」 乔非又灌下一瓶啤酒,不留神呛了一下,喷出了大半,溅到了桌上,溅到了李默然的衣服上,他咳嗽着,慌乱地去擦,却碰倒了那几个空瓶。 「好了,我知道……我知道了……」 李默然试图再次抓住他的手,男人却猛地缩回了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唇,将即将溢出喉咙的哽咽声压了下去。 这里是角落,灯光很暗,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个角落里,有一个处于崩溃边缘的男人,正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心中的悲伤。 想说些什么安慰眼前这个崩溃的男人,可是李默然最终仍只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在他的眼里,乔非和楚柯分手,不但不是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两个人在一起,如果只有痛苦没有快乐,不如分手。 许久之后,乔非缓缓放下手,拿起一瓶啤酒淋在脸上,遮去了满脸的泪水。 李默然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然后递过去一盒面纸。 擦干了脸,乔非吸了吸气,突然咧咧嘴,道:「我现在很难看,是不是?」 「是!」李默然很诚实的回答。 「我就知道……」乔非用手撑着额头,哑着嗓子低低地笑了,「我就知道……很难看,从我当年用那样的手段得到楚柯开始,我就变得很难看……默然,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叫做非吗?」 不等李默然回答,他笑了几声,继续道:「因为我总是犯错,不论做什么事都是错的,小时候我不遵守交通规则乱闯马路,害得我妈为了救我被车撞死;上大学的时候,我不听我爸的话,他让我去念MBA,我非要去学油画,活活把他气得心脏病发作,抢救失败也死了。他临终前留下遗嘱,要我好好经营善业集团,这是他一生的心血,可是我没过多久就把善业集团给卖了,拿着钱去收购楚柯的公司,逼他和我在一起……哈哈……哈……你看,从小到大我没做对一件事,这十年来,楚柯痛苦,我也痛苦……」 说到这里,他皱起了眉,抓住了胸口,似乎那里痛得不抓不行。 李默然吃了一惊,正要开口,乔非却又道:「别担心,我没有遗传我爸的心脏病,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是很痛,但不是病……默然,恭喜我吧,我这一次终于做对了,是不是?我决定放了楚柯,把公司股份全部转还给他,他不会再痛苦了,我也不会。」 李默然喝了一口酒,然后淡淡地笑了,道:「恭喜你,乔非,恭喜你终于想通了。」 「谢谢。」乔非放下了手,「默然,谢谢你,能认识你,和你做朋友,也许是我过去十年来,唯一没有做错的事。」 「那么,就为我们的相识相交而干杯吧。」李默然努力让语气轻松一点。 「干杯。」 又是两瓶冰啤见了底,很快,那一箱冰啤就在两个人的努力下,全部喝得精光。 「乔非,分手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画画,默然,我想继续画画,曾经,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知名画家。」 「那好啊……乔非,到我的画廊来帮忙吧。」 「啊?我现在……只能当个搬画工吧……」 「那么就从搬画工做起……我那里有现成的画室,有足够优秀的作品供你观摩。有人体模特儿,不时还有一些画家来,有知名,也有落魄的,我相信你可以在工作之余,学到很多东西,乔非,你有才气,可是荒废了十年,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这很困难,你有这样的勇气吗?」 「默然……」 「什么?」 「在我下定决心和楚柯分手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情会让我退缩和害怕了。」乔非咧开嘴,流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连和他分手的勇气都有,还有什么能难得住我。」 李默然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明明已经青春不再,明明已经被十年的痛苦折磨得光彩全失,可是这一刻,他却看得移不开眼,男人的笑容虽然不好看,但是里面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慢慢地滋生,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遮掩不住光芒。 乔非醉了,李默然将他带回自己的住处睡了一夜。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家里冷冷清清的,没有半点人味。楚柯是个自律的人,他总会在离开前,把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是他从来没有在这个房间里吃过饭,睡过觉。 乔非环视一圈,苦苦地笑了,他甚至看不出昨天夜里楚柯到底有没有回来过,房间里收拾得太干净了。这一个星期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自己和楚柯的作息时间错开了,闭眼不见,睁眼也不见。 客厅的桌上放着一盒烟,乔非习惯性地抽出一根,想点燃,却又放了回去,既然已经决定走了,也没必要刻意再留下属于自己的味道,何必再让楚柯大开窗户散去烟味。 乔非并不喜欢抽烟,也没有烟瘾,他只是受不了这个房子里的冷清,如果说这种清冷就是楚柯的味道的话,那么这十年来,他执意要在这种清冷上沾上属于自己的烟味的行为,其实很傻。 因为这样做一点用也没有,十年了,楚柯还是楚柯,没有变成乔非的楚柯。 就这样结束吧。 乔非将烟盒扔进了垃圾桶里,连同打火机一起,还有他所有的不甘心。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全部打包在门口放好,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然后,他拨通了楚柯的电话。 一通就挂,再通还挂,当乔非拨第三次的时候,楚柯已经不堪他的骚扰,关机了。 放下手机,乔非撑着自己的额头,又一次苦笑,看来,自己对于楚柯而言,已经是「狼来了」故事里的那个总是说谎的孩子了。这十年来,他养成了早晚打一次楚柯电话的习惯,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听听楚柯的声音而已,哪怕是楚柯留下的电话答录音。 有时候楚柯心情不错,会拿起电话冷冷地问他有什么事,大多时候他根本就不接,直接按掉电话,如果乔非纠缠太过,他更会直接关机,摆明了不愿意搭理他。 这就是楚柯的性格,就算恨他恨入了骨,楚柯也不会打他骂他,对待他,楚柯永远只有一种态度,那就是漠视,即使两个人在一个屋檐底下同居了十年,楚柯依然能让自己生活得像一个钻石单身汉,仿佛这个房间里只有楚柯一个人住着。 十年如一日的漠视,终于让乔非死心,就算是块石头,这十年来他当宝一样在掌心里捧着,也该焐热了。 可是楚柯一如既往的冰冷。 强扭的瓜不甜,乔非想起了一句老话,很简单的一句话,以前他不信,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相信他只要对楚柯好,总有一天,楚柯是能够原谅他的,甚至一定能爱上他。 但是他错了,大错特错。楚柯的心不是肉长的,这个男人的心,比冰还冷,比铁还硬。 断,就断得彻底吧,这最后一面不见就不见了,到了这个地步,与其亲口和楚柯说分手,不如就这样静静的离开。 乔非咬了咬牙,一狠心,把楚柯的电话从手机里删去,找了纸笔写了几句话,连同之前就准备好的股份转让文件一起压在了卧室床头的枕下。 再见,楚柯。 再见,我的爱情。 拖着行李走在人行道上,三月的风,带着丝丝暖意,乔非摸了摸后脑勺,突然笑了,笑得很轻松。 不过是分手而已,没下定决心以前,以为是千难万难,恨不能就这么从几十层的高楼上跳下去才能了断。可是现在却突然觉得轻松,十年不曾享受过的轻松,仿佛一直捆缚在身上的绳索突然消失了一样。 原来,分手并没有他想的那么艰难,分手之后也没有想象中的痛不欲生。虽然,现在想到楚柯,他的心还是会痛,但是,总有一天会不痛的,只要给他一点时间。 「默然,来接我吧,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一个电话,李默然来得飞快,不到半个小时,一辆银灰色跑车停在了乔非的面前。 乔非正坐在行李箱上出神,直到李默然下车站在了他面前,才惊醒过来,不好意思的笑笑,道:「默然,这次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是朋友就不要说见外的话。」李默然笑了笑,看到乔非的行李有不少,又有些皱眉,「楚柯就这样将你扫地出门?」 乔非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道:「不,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事实上……我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他的人了。」 李默然怔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忍住,只是拍了拍乔非的肩膀,道:「你们这样,还是分了好。不提他,我帮你拿行李,走,看你的新房子去,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把所有的行李都搬上车,银灰色跑车开动起来,呼地一声就窜了出去。几乎同时,辆黑色轿车从拐角处缓缓转出,向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乔非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辆黑色轿车,怔了怔,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下头,用手紧紧地捂住眼睛,似乎是用力过度,他的指尖都发白了。 李默然的行动是迅速的,早上乔非从他那里离开的时候,才请他帮忙找个临时住所,这时候,他竟然直接把乔非带到了那里。 那是一栋临湖的木屋,后面是一片小树林,将来时的公路和架设在路边的电线完全遮挡住。屋子四周筑着木篱笆,篱笆上爬满了蔷薇,虽然还没有到开花的时节,但是已经是一片绿意盎然。离木屋不远,就是一个小湖泊,湖水青碧青碧的,倒映着蓝天白云,远处长着成片的芦苇,近处的湖岸边青草渐生。 多么具有诗情画意的地方。 乔非惊叹着,凭着天生的感性触知,他一下子就喜欢上这里的环境。 「默然,太棒了,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天呐……这里就像是一幅画,简直就不像是真实的……」 李默然微微一笑,道:「这是一个朋友的产业,他去国外了,就把这里托给我照看,偶尔我也会来这里住几天,修修篱笆,剪剪蔷薇枝,以后这些活儿就都得你来做了。对了,这里离我的画廊也不远,屋里有辆自行车,你骑着车沿着公路往东走只要十分钟就到了,就算是步行,最多也只要半个小时。」 「让我住……这样没关系吗?你的朋友什么时候回来?」乔非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水电等生活设施都齐全,连网路都有,就算住在这里整天不出门,都不用担心会和社会脱节。 「他是去发展事业的,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没有三五年的稳定期,他是不会回来的,你放心住吧。」看出了乔非的心思,李默然不由得一笑。 乔非大笑,道:「别说三年五年,这里就是让我住三天五天,我也知足了。默然,别怔着了,快帮我整理行李,趁着还有点时问,再赶到超市买点菜,今天晚上就让你尝尝我乔大厨的手艺。」 「哦,那我真得尝尝了……」 楚柯一到家,就发现了家中的异常。洗手间里少了毛巾和牙刷,书房里的书少了一大半,卧室里,衣柜空了小半,当然,他第一个发现的是空气里没有了烟味。 乔非走了。 当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楚柯只是冷笑了一下,又是这种幼稚手段吗?无趣。三天,最多三天,那个男人就会死皮赖脸的回来,如果乔非有本事熬到第四天才回来,他愿意多看这个男人一眼。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楚柯吃完晚饭,洗过澡,在书房看了一会儿从公司里带回来的业绩报告,最后上床准备睡觉的时候,他才在枕头下发现了乔非留下的字条和那份文件。 看都没看,楚柯下意识地扔掉字条和文件,然后关灯睡觉,第二天扔垃圾的时候,就将字条和文件全部从房间里清理出去了。 但是。 这一天,乔非没有回来。 第二天,乔非依然没有回来。 第三天,乔非还是没有回来。 楚柯有些意外了,然后又是冷笑,那个男人终于有所长进了吗?他关上窗户,拉起窗帘,仿佛可以断定乔非现在就在某个角落里躲着偷偷看他一样。 这天是周日,楚柯待在家里整整一天没有出去,门窗都关得死紧。 到了周一,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个姓周的律师打来的。 『我是金盾律师事务所的周晓,请问您是楚先生吗?』 「是。」楚柯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周晓的名字,最终确认自己没有和这个律师打过交道,「周律师,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受乔非先生委托,处理于关于胜天公司的股份转让事宜,原来约定的是今天上午九点,可是楚先生您没有带文件过来,所以我才打这个电话来询问一下,请问楚先生您是否愿意接受乔非先生名下的股份转让,如果您愿意,可否于明天上午九点,带上您的律师,到本事务所来一趟,有些手续我们需要办理。』 股份?转让? 楚柯猛地站起来,脑袋像是被巨锤敲打了一记,嗡嗡作响,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强自保持冷静,道:「什么文件?我并没有见过?」 『咦?乔非先生说他会亲手交给您……这样吧,楚先生,我再向乔非先生确认一下,可以吗?』 「等等……」楚柯突然想起了被自己扔掉的字条和文件,「周律师……好吧,麻烦你再确认一下,乔非他真的愿意把胜天公司的股份全部转让给我?他有什么条件?」 楚柯不相信乔非会就此放手,胜天的股份是他最大的凭仗,如果不是乔非手上握着这么多的股份,当年他又怎么会忍气吞声答应乔非那么卑鄙无耻的要求。胜天是他一手创立,为了胜天,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他不能让乔非毁了胜天,这十年来,他忍受着乔非带给他的羞辱,就是为了能保住胜天。 乔非一定是提出了更无耻的条件,楚柯的手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露。 『没有,乔非先生没有提出任何条件,他是无条件转让。』周律师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羡慕,那么多的股份啊,竟然是无条件转让,也不知道这个楚柯给了乔非什么好处。 有那么一瞬间,楚柯的脑海里竟然是一片空白。 和周律师通过电话以后,楚柯才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思索这件事情。事情来得太突然,以致于冷静如他,一时间也失了方寸。 乔非这是什么意思,真的放手了? 楚柯不相信,绝对不相信,哪怕那份转让文件现在就摆在他的面前,他也不相信乔非会放手。 乔非,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做什么? 猛地抓起电话,楚柯举着手,却拨不下去,他竟然不知道乔非的手机号码,他从来没有存过乔非的联系方式,甚至连通联记录都没有留下。以前没有想过要主动去找乔非,想找的时候,竟然无处可寻。 过了许久,楚柯才突然冷笑一声,转而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守成,是我,你现在有空吗?」 『楚大美人相召,我随传随到。』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油腔滑调的声音。 方守成,胜天的御用金牌法律顾问,也是楚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 楚柯冷哼一声,挂了电话,想了想,仍是不甘心,他把电话狠狠砸到了地上。 巨大的响声惊动了办公室外面的秘书,匆匆敲门进来,惊慌地问道:「楚总,怎么了?」 「没事,电话坏了,你收拾一下。另外,一会儿出去泡杯咖啡进来。」 楚柯拿起一份文件,从办公桌下摸出一副金丝眼镜戴上,努力集中精神看了下去。 两个小时后,方守成来了,大大咧咧地推开办公室的门,吊儿郎当地叼着一枝红玫瑰进来,笑眯眯道:「鲜花赠美人。」 他伸着手,将红玫瑰插入楚柯的上衣口袋中。 「别闹了,我找你来有事。」楚柯冷着脸,拍开了方守成不规矩的爪子。 那枝红攻瑰掉在了地上,滚了几下,落下了几片花瓣。 「啊,美人你太伤我的心了,没事就不理我,有事才想得到我。」方守成装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吊儿郎当的表情却突然一收,严肃道,「好吧,先谈公事,后谈私事,下班时间快到了,我们赶紧谈,谈完了你得请我吃饭。」 楚柯看了看表,皱了皱眉,起身道:「离下班还不到半小时,算了,我们直接去餐厅谈。」 「欸?」方守成一怔,正在奇怪这个工作狂怎么主动跷班了,却见楚柯已经往外走去,他顾不得奇怪,连忙追过去勾肩搭背,嘻笑道:「美人,今天你真大方,我们去吃海鲜吧。」 楚柯挥开他的手,冷冷道:「套餐,爱吃不吃。」 方守成马上垮下了一张俊俏脸孔,嘀咕道:「你就这样虐待员工啊……我说谁招你惹你了,从我进门就看见你一副大便脸,难道乔非他昨天晚上没有喂饱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楚柯的杀人利眼就已经扫射过来。 「别跟我提他。」 「好好,不提就不提。」方守成屈服了,举起手认输,心里却已经认定是乔非又惹怒了楚柯。 这两个冤家,又闹出什么来了,难道自己天生就是个和事佬的命? 第二章 「怎么样,还习惯吗?」 李默然冲着乔非呵呵笑着,穿着画廊发的制服的乔非,看上去精神焕发,整个人都像年轻了几岁。 乔非手里抱着一份画册资料,正在拚命啃进脑子里,一看到李默然便笑了,道:「有你这么支持,就算不习惯,我也要努力习惯。」 今天是他到李默然的画廊工作的第一天,当然,他的工作不是搬画工,那天在酒吧不过是笑语而已,事实上,他担任了画廊讲解员一职。 乔非开始还有些担心自己做不好,毕竟,他远离画坛已经整整十年,不过李默然却对他很有信心,认为他的画技虽然荒疏了,但是底子还在,眼力还在,只要把在画廊里展出的那些画和画家都了解清楚,再恶补一番近十年来的画坛资讯,便可以很好的胜任讲解员这份工作了。 其实讲解员这份工作,要做很容易,只要把乔非手上的画册以及相关资料全部背下来,就可以唬弄得住大部分来参观的客人,甚至还可以唬弄一些外行买下几幅画,但是碰上内行的话,就很考验讲解员对画艺的专业程度了,所以要做好还是很不容易的。 「好了,第一天不用这么拚命,到吃饭的时间了,走,我请你。」 李默然对乔非的精神状态非常满意,本来乔非搬出来的第一天就想来上班的,但是他怕乔非还不能从和楚柯分手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所以硬是让他休息了三天,才准他过来。不过现在看来,大概是他多虑了,乔非对这份工作的上心程度,出乎他的意料。 重新来过,这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对乔非,李默然最多的就是赞赏,如果没有那十年的荒废,乔非绝对已经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 不过,现在开始努力,还不晚,在画艺界里,大器晚成的画家有的是。 「啊,时间过得这么快?」乔非惊讶了一下,赶紧收拾东西,毫不客气道,「那我就蹭你一顿饭了。」 「想吃什么?」上了车,李默然问道。 「套餐。」乔非答得飞快。 李默然怔了一下,笑道:「你这是在替我省钱?太小看我了吧。」 乔非耸耸肩,道:「美的你,我是在省时间,套餐方便,而且吃起来又快,吃完了就回画廊,我还要背资料呢。」 李默然大笑,一脚踩下油门,「赚了赚了,请了你这样的员工,我绝对是大赚特赚。」 「少得意了,等我帮你做成第一笔生意的时候,你得请我大餐,到时候我敞开肚皮,吃穷你。」 「吃穷我……乔非,不是我小看你,你就是天天燕窝鲍鱼,我也能供你一辈子。」 「切……」 乔非撇撇嘴,暗自嘀咕:你想供我还不要呢,除非是楚柯……想到楚柯,他心口又突然一痛,连忙转移了思绪,眼观鼻鼻观心,回忆上午在画廊看的资料。 「嗨,美人,就这家餐厅吧,上次我来吃过,挺干净的,味道也不错。」方守成踩下了刹车,放缓了车速,慢慢停下来,然后转头询问楚柯的意见。 楚柯瞥了一眼,然后打开车门,迳自下车,往餐厅走去。 「喂,你等等我……」方守成手忙脚乱的泊好车,一路追了过去。 才一进餐厅大门,楚柯一眼看到某个角落里的两个男人,瞳孔缩了缩,身体就僵住了。 方守成一时收不住脚,差点撞到他身上,道:「你干什么突然停下来?咦……那不是乔非……那个男人是谁呀,哇哇哇……他竟然摸乔非的脸……」 「闭嘴!」 楚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找了位子坐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巧合,他坐的地方正好可以看到乔非和那个男人,而却不用担心被乔非看到他。 顺手点了餐,楚柯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注意那边的动静。 「闭嘴,你让我闭嘴?美人,你太伤我心了……喂喂,你怎么坐这儿了,去把乔非抢回来呀,不然他可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我跟他已经分手了。」楚柯几乎是从齿缝里吐出这句话,「我找你来就是商量这件事的,他把胜天的股份无条件全部转让给我了。」 「什么?楚柯,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方守成吃惊了,「乔非放手了?怎么可能?他那模样一看就是一辈子都会对你死心塌地一直到死的死心眼,我说,楚柯,你不会是对人家做了什么吧。我猜猜……你带着情人当他的面上床了?不对,这一招你早玩过了……那就是你打他了?也不对,你这家伙手重,打起来会死人……」 服务生过来,端上两份套餐,趁这工夫方守成闭上了嘴,转头对着乔非的那个方向看了看,等服务生走了,他一拍桌子,道:「原来是这样,乔非移情别恋了。我就说,你对他太冷淡了,冷淡到我都为他抱屈,这下子人跑了吧,看不后侮死你。」 楚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冷冷道:「后悔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我叫你来,就是让你帮着分析分析,乔非肯这么轻易放手,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阴谋?他都这样了,还阴谋什么。」方守成翻了个白眼,「你看见那个男人没有,虽然长得没你美丽……好吧,别瞪眼,是没你帅,行了吧……但是看看人家那气质,像什么来着,对了,就是小说里常说的艺术家的气质,乔非没栽在你身上之前是干什么的?学画的,看到了吧,学画的和有艺术家气质的,多登对啊……」 楚柯的脸色由青转黑,如果目光能杀人,方守成现在已经千疮百孔。 「不是我说你,乔非对你那真是没话说的,胜天发展到最关键的时候,他拉下脸皮拚命为你在商界拉关系,不知道被多少人嘲笑过,你不爱在外面吃饭,他为你学厨艺,你有洁癖,他连钟点工都不请,一个大男人整天在家给你洗衣擦地,还给你当司机,暖被窝,要不是他只对你死心塌地,我都想把他抢回家去。」 「要是他拿一笔钱砸在你头上,让你陪他上床睡觉,然后反过来再给你做牛做马,这样的男人你也要?」楚柯冷冷的反问。 方守成呛了一下,才道:「你还在计较他拿胜天的股份威胁你的事……呃……这件事是乔非做得不好,可是你不是也没吃亏嘛,他都答应把股份还给你了……当年他买下这些股份才花了多少钱,如今这些股份涨了二十倍还不止……而且,我没记错的话,这些年来他可是一分红利也没拿,全部让你发展公司业务去了,这些股份一还给你,就等于这十年来他什么都没捞着,白白给你做了十年牛马……」 「所以我说他一定有阴谋……」楚柯寒声道,反正他就是不相信乔非会就这么放手,就算乔非正在他的眼前和另一个男人举止亲密,他也不相信。 乔非会移情别恋? 不可能。 他楚柯会让一个没头没脸没身材只有一身狗屁气质的男人比下去? 更不可能。 楚柯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这会儿正冒着熊熊烈火,如果怒火也能燃烧,乔非此时已经是烈火焚身。 方守成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好道:「好好好,什么时候准备过户手续,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把文件一个字一个字推敲过去,绝对让乔非的阴谋不能得逞,行不行?」 「明天,上午九点,金盾律师事务所,我不希望你迟到。」楚柯冷冷道,推开一口也没动的套餐,大步离开了餐厅。 「啊?喂喂喂,我还没吃完,没人像你这样虐待员工的……」 乔非当然不知道自己和楚柯擦肩而过了,当然,他和李默然之间也不可能有所谓的亲密举动,事实上,当时李默然发现在他的耳根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一小块油彩,肉色的,只有米粒大小,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看到,因此提醒了他一下。 可是乔非看不到啊,摸来摸去也没摸准位置,李默然就伸手在有油彩的位置上点了一下,落到楚柯和方守成的眼里,就成了举止亲密,毕竟,哪个男人没事会去摸另一个男人的脸呢,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太明显了,太暧昧了,明目张胆得令人发指。 「一定是我到画室去的时候沾上的……」乔非拚命地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是怎么沾上的。 「好了,只是沾到一点而已,以后你要重新开始画画,有的是油彩让你沾。」李默然笑道。 「说得也是。其实我还是挺怀念油彩味的。」乔非想了想,也不计较了。「不过暂时我还不打算用你的画室,我想先练习一下素描,找找以前学画时的感觉。」 李默然轻轻鼓掌,道:「对,循序渐进,画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慢慢来,我对你有信心。」 「嗯,我吃饱了,回去吧。」 乔非话音刚落,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连忙说了一声抱歉,走到一边接电话。 电话是周律师打来的,讲了几句,乔非就苦笑起来。楚柯竟然说没有看到文件,不是没有看到,而是根本就没有看吧,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自己留下的字条和文件的下场。他本以为,楚柯在看到屋子空了一半以后,多少会有点好奇心看一眼的。 结果,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地位,低估了楚柯的冷漠。 『乔非先生,如果你没有改变主意的话,请在明天上午九点到事务所来一趟可以吗?既然楚先生说没有收到文件,那么我们需要重新准备文件,必须有你的亲笔签名,这份转让文件才有法律效用。』 「好吧,周律师,明天我会准时到的。」 走回去看到李默然带笑的脸,乔非再次苦笑,有些不好意思道:「默然,明天上午我要请两个小时的假……」 「嗯?」 「胜天的股份……有一些手续要办……」 李默然明白过来,点点头道:「明天我送你过去。」 乔非本能的想拒绝,但想了想,又同意了。他并不想再见到楚柯,但如果一定要见,有个朋友在身边陪着,总好过独自面对。他不是害怕,只是想有个支撑,哪怕是心理上的支撑。 「默然,麻烦你了,谢谢。」 第二天,在地下车库里。 乔非下了车,犹豫了一下,他按住李默然正要推开的车门,道:「默然,我自己去吧,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我以为你需要人给你壮胆。」李默然怔了一下,然后微笑道。 「本来我也这么以为……」乔非深吸了一口气,咧嘴一笑,「现在突然觉得不需要。」 李默然冲他竖了竖大拇指,道:「去吧,我等你。」 乔非伸出手掌,掌心朝上一翻,李默然会意,在他的掌心上重重一拍。 楚柯,虽然从跟你分手的那一天,我就没打算和你再见面,但是,一想到今天还能见你一面,我的心里,欢喜依旧多过了疼痛。所以,不需要默然的陪同,我坚信我可以独自面对你。 带着这样的心情,收回手,乔非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出口方向走去。 看着乔非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李默然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他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手掌,这只手刚刚拍过乔非的掌心,很用力,直到现在,他的手掌也有发麻的感觉。 乔非,你真的可以忘记楚柯吗? 这样想着,他渐渐感觉到一阵心烦意乱,拍了拍额头,他下了车,抽出一根烟点燃,就这么靠着车门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尼古丁的迷醉味道,能很好地安抚他的心情。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进来,在隔壁的车位停下。车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好和李默然打了个照面,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 会做出这么不正经的举动的,自然非方守成莫属,虽然他是个小有名气的律师,但很明显,他的性格中并没有一般律师的稳重和审慎。 方守成的口哨声惊动了从另一边下车的楚柯,转过身来一见李默然,脸色就先青了一半,冷冷地哼了一声,锁上车门,大步前行。 李默然没见过楚柯,更不认识方守成,但这不代表他没有脑子,这个时间,这样的人,猜都能猜出几分。 缓缓吐出一团烟雾,他礼貌性地冲楚、方二人颔首致意。 方守成冲他一笑,经过李默然身边的时候,他压低声音道:「兄弟,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这副体格,不禁楚柯的打。」 李默然一怔,反应却极快,淡淡地回答:「乔非说过,楚柯从来不打人,哪怕对他恨之入骨。」 方守成大笑,一边向楚柯追去,一边回过头,冲李默然竖起一根大拇指。有些话,他来不及说出口,楚柯是没有打过乔非,哪怕是在他最恨乔非的时候,但是,也仅仅是乔非而已,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乔非的。 所以,兄弟,我为你默哀。 楚柯抵达周律师办公室的时候,乔非已经在新的文件上签好名字,看到楚柯进来,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终究还是笑不出来了。 「楚柯……」 想说什么,但楚柯一如既往的冰冷面孔还是让他的勇气止住了脚步,能站在楚柯的面前,能把自己的腰杆挺直,能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要那么贪婪地落在楚柯的脸上,已经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 挺过今天,他一定可以彻底忘记楚柯,乔非突然间想为自己喝一声彩。 「周律师,我要先跟乔非谈谈。」 楚柯饱含压迫力的眼神很难让人生出拒绝的勇气,包括这位周律师,直到他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之后,才反应过来,旁边就有休息室啊,为什么自己要把办公室让给他们? 砰! 正在周律师想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门重重地关上了,被关在门外的,除了周律师本人之外,还有刚刚追过来的方守成。 两个律师大眼瞪小眼,正在尴尬的时候,还是方守成机灵一些,他已经习惯给楚柯那个越来越臭的脾气擦屁股了。 「周律师是吧,我是胜天的法律顾问方守成,可以请你喝一杯咖啡吗?」 「呃……啊……」 「楚……柯……」 封闭的空间会给人带来一定的压抑感,尤其身边还有一台自动增压机的时候,乔非有些不敢看楚柯的表情,只能把刚刚签过字的文件推过去。 「我已经签好字了,你签完字,这些股份就全部转到你的名下……」 「你有什么目的?」楚柯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啊?」乔非怔了怔,明白过来,苦笑一声道,「没有,算我欠你的,当作这十年来的补偿,其实胜天本来就是你的……如果你不放心,不必现在签字的,可以先回去考虑……」 「我问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楚柯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 乔非吓了一跳,看了看楚柯,却只看到楚柯一脸怒色,两只眼睛里就差没有喷出火来,如果不是笃定楚柯不会打人,他几乎以为这个男人就要扑过来狠揍自己一顿。 不过,即使是在愤怒中,那张曾经把自己迷得神魂颠倒的面容,还是那么让人着迷。乔非看着,渐渐有些失神。 「楚柯,我……」几乎在示爱的话语快要出口的时候,乔非猛地神智一清,用力摇了摇头,「楚柯,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股份我还给你,以后也不会再纠缠你,今天之后,我们不会再见面……我是说,楚柯,我不爱你了……所以,这些股份对我也没有用处,都还给你。」 「十年来,这些股份至少涨了二十倍,你知道它值多少吗?」楚柯将文件用力摔在乔非的面前,「你不会算帐是不是,当年你买下它,花了多少?五千万?哦,对了,当时你是以五倍的市价,从我的合伙人手中买走的,十年前,它的实际价值是一千万,现在,它价值两亿。两亿,你说不要就不要,骗鬼啊,你当我楚柯是白痴还是二百五。」 乔非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楚柯捏了捏拳头,「别以为我以前不揍你,现在还一样不揍。」 乔非脸色一白,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不爱……不爱你了……」 砰! 楚柯一拳砸在办公桌上,硬生生将红木桌子砸塌了一个角。 「楚柯……」乔非惊呼一声,却不敢上前。他不敢想像,这一拳头要是落在自己的身上,得断掉几根肋骨。 楚柯的手流血了,他却丝毫不在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裹了裹,一手抓过文件,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扔给乔非一张支票。 「你当年用多少钱买的股份,现在我还你多少钱。从今天起,你我之间,帐目两清。」楚柯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 早就听到里面响声的周律师第一时间冲了进来,然后大叫一声:「我的桌子!」 「剩下的事,守成你处理。」 楚柯走了,方守成在后面跳脚,哪有这样的老板,闯了祸,拍拍屁股就走了,他要辞职,辞职!就算不辞职,这个月至少也要发他双倍的薪水。 就在方守成跳脚的时候,乔非已经拼命地向周律师在道歉了,顺便将赔偿事宜揽了下来。 还是地下车库。 楚柯走到李默然身前,狠狠地盯着他看了足足三十秒。 虽然被盯得莫名其妙,李默然却没有示弱,按熄烟头,然后平静地回视。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楚柯,五官深刻,身材标准,尤其是一双腿,与身体的比例无限接近于黄金比例,应该是混血儿,那张脸美丽得就像是古希腊的雕塑,不,比雕刻更具有活力和生命力,因为楚柯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石头雕刻出来的人像。在李默然这样的人的眼中,生命本身的美丽原本就远远高于世界上一切艺术之美。 这就是乔非会爱上楚柯的原因。李默然和乔非是同一类人,如果早在十年前就见到楚柯,说不定他也会为楚柯深深地着迷,因为在他们这类人的眼中,楚柯本身就已经足以构成顶礼膜拜的理由。 「乔非遇见你,是个错误。」 三十秒之后,李默然开口打破了这份电光十足的对视。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如果没有楚柯,乔非的生命必将呈现另一种光彩。 楚柯冷哼一声,打开车门坐进去,一踩油门,引擎发动,轰然声中,冷冷地传出一句话。 「这个错误……还没有结束……」 李默然脸色一变。 片刻后,乔非和方守成同时赶过来,一看楚柯连人带车都不见了,方守成再次气得跳脚,大声嚷嚷着要辞职。 「没事吧?」李默然见乔非脸色有些不对,关心地问道。 乔非勉强笑了一下,道:「没事,手续办得很顺利。」 说着,他看看方守成,又道:「坐我们的车吧,我让默然送你回去。」 「那好,谢了。」方守成好像也不知道客气,打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李默然皱了皱眉,显然他对方守成的印象并不好,但是乔非既然开了口,他也就不说什么了,转身也上了车,等乔非系好安全带后,慢慢踩下了油门。 回去之后,李默然没有对乔非提起楚柯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虽然他不知道那句还没有结束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心中一直有些不好的预感,不过看乔非从这一天过去后,又恢复了干劲十足的模样,言谈间不时流露着对未来的美好向往,笔下的素描也越来越有灵气,他心里的不安就又淡去了。 只要乔非能坚守住自己的心,楚柯又能把他怎么样。以前,楚柯能令乔非痛苦,不过是因为乔非爱他而已,因为爱,乔非把能割伤自己的刀送入了楚柯的手中,现在,乔非收回了那把刀,就不会再害怕任何伤害。 每次看到乔非的笑容,李默然对他的信心就多了一分。 但是,李默然还是低估了楚柯的手段。 两个月后,乔非收到了一份快递送来的文件。 当时,他正在临湖的那栋小木屋里调和油彩,经过整整两个月的素描,乔非自认为已经恢复了一些手感,准备将远处的那片芦苇丛当做自己重新来过后的人生中的第一笔亮丽色彩。 做为见证这历史性一幕的人,李默然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咖啡,专注地看着乔非。这个时候的乔非,是熠熠生辉的,认真的男人最性感,李默然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从哪里听来这句话,但是现在,他深表赞同。 乔非调好了油彩,转过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李默然会意,放下咖啡杯,协助乔非将画架搬到了木屋外的草坪上,正对着那片芦苇丛。 刚刚安放好画架,快递员来了。 乔非一看到快递单上的字迹,脸色就微微变了。 「是楚柯的字。」他说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画笔,拆开了快递。 李默然心里一跳,他想伸手拦住乔非,但看到乔非下意识地流露出来的期待神情,哂然一叹,终究还是什么动作都没有做。 楚柯寄来的是一份文件的影印本,核心内容还是股份,只不过股份所属的公司名称不是胜天,而是——善业集团。这是一份证明楚柯拥有善业集团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的文件。 乔非的手开始发抖,几乎就要拿不住这份文件,脸色也渐渐开始发白。 「乔非……乔非……冷静点……」李默然看情形不对,连忙将乔非拉进屋里,给他冲了一杯咖啡。 乔非抿了几口,好像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用手捂着眼睛,笑声沙哑难听得像在哭泣。 李默然皱起眉头,拿过文件看了看,道:「善业集团,这不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产业,后来被你卖掉的吗?楚柯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乔非止住笑,抹了抹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我放过了他,可是他不肯放过我,楚柯他……要把我曾经带给他的羞辱,一分一毫地全部还给我。」 李默然表情一僵,他想起了那天在地下车库,楚柯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这个错误……还没有结束……」 难道在那个时候,楚柯就已经在着手布置这一手计划吗? 「乔非……善业集团十年前就已经被你卖了,明白吗?」李默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不想乔非再痛苦下去,所以他要尽最后一点力量把乔非拉回来。 「善业集团十年前就已经不属于你了,你放弃了它,既然放弃了,就不要再试图去追回,那只会让你更痛苦。」不止是善业集团,还有楚柯,放弃了就放弃了吧。 「乔非,你的天分是画画,不是经营公司,就算你从楚柯手中拿回了善业集团又怎么样?你可以放弃你所钟爱的画吗?你有那个能力去经营吗?你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善业集团就这样在你的手中毁灭吗?」 「一错不可再错,你已经错过一次,为此你赔上了十年,你的一生有多少个十年,能让你一赔再赔,再过十年,乔非,我问你,再过十年,你还能有勇气重新执起画笔吗?」 「再过十年,你还能保证……保证我……」李默然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这一句话他问不出口,再过十年,他还会在乔非的身边吗? 乔非听得一怔一怔,跟见李默然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突然又笑起来。 「默然,很少听到你长篇大论。」他说道,「你的话有些多了哦。」 李默然看着他。 「默然,别为我担心。」乔非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的心口画了一个圈,「我很勇敢的。」 勇敢的人,脸色不会白得像纸,笑容不会难看得像哭,身体不会一直在发抖。这句话在李默然的喉咙口转了又转,还是咽了下去。 「真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乔非却突然朗诵起来,像很多年以前,他在学校的朗诵大会上一样,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激昂无畏。 李默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乔非时的情景。那时的乔非,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激情,那么的神采飞扬。 「默然,哀痛和幸福总是相依相偎在一起的。」 乔非的最后一句话,让李默然知道了他的决定。一切都无法再更改,乔非看上去随和,但是骨子里的执拗,只能让人无可奈何。 就像十年前他决定卖掉善业集团只为了搏一个得到楚柯的机会,一旦决定,就再无更改。 楚柯不是乔非的楚柯,但是乔非终究还是楚柯的乔非,即使他的爱已经累了、倦了,即使他已经放手了。但是只要楚柯要他回去,不需要什么证明文件,只要楚柯一句话,乔非还是会回去。 对此,李默然只能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爱为何物,让人生,让人死,让人抛弃尊严也心甘情愿。 「但是,这一次,我不会放弃画画。」 有些东西不会改变,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与其说乔非是给了李默然一颗定心丸,不如说这是他给自己立下的誓言。 楚柯,你要报复,我让你报复,这是我欠你的,我还。但是,请原谅我的爱将有所保留,因为我不会再让你成为我生命中的全部。 第三章 周末,乔非准备再次搬家了。 搬家其实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尤其是乔非还没打算放弃这栋景色优美的木屋,因此,这一次他没有收拾太多东西,只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其他的生活用品准备去超市买新的。 最让他难以取舍的是画具。 想带走,怕被楚柯再扔了,这是有前例的。当年,他痴痴地迷恋楚柯,以楚柯的身体为模特儿,画了一幅裸体肖像。结果被楚柯发现,撕了他的画,将他的画具全部扔掉了,从此不准他再碰触画笔。乔非正是从那以后,才放弃了画画的。 不带走,他又舍不得,一个画家的手中怎么可以没有画笔呢。这一次,他不会再因为楚柯而放弃手中的画笔了。这十年来,乔非已经完全明白,人的手中不能只抓着一样东西,太过执着,最终只会失去一切。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留下了画具,他不能忍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画具再一次被毁掉。 回到那栋他住了十年的房子中的时候,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他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原本摆放着他所使用的物品的地方,都还空着。 楚柯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他,双手抱胸,根本就没有帮他一起收拾的打算。乔非看了他一眼,原本就没有指望什么,也不感觉失望。自从想通了以后,他的心态已经平和了许多,不管楚柯对他怎么冷淡,也可以不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整理东西。 「我饿了。」 看到乔非从进门到现在,只看了他一眼就一直低头整理东西,楚柯的脸色渐渐发了青。他不满意,很不满意,这个男人从什么时候起居然敢无视自己的存在。 乔非终于又看了他一眼,把从新买的生活用具上拆下来的包装全部扔进一个装垃圾的纸箱里,放到了门外,这才走向厨房,打开冰箱看了几眼,发现什么也没有,只有几颗鸡蛋。 难道这两个月楚柯一直没有在家里吃饭?这个疑问涌到了喉咙又被乔非咽了回去,问也没有问,看楚柯青着一张面孔的样子就知道这个男人现在很不爽,他问什么楚柯也不会搭理他的。 「蛋炒饭吧,可以吗?」 看着楚柯一副极不满意但还是勉强同意的表情,乔非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楚柯把他弄回来,大概就是让他做保姆的吧。 这就是楚柯准备羞辱他的手段吗? 说实话,太小儿科了,其实过去的十年来,他哪天不是在给楚柯做保姆,如果楚柯的手段只是这些,那可真是浪费了那些股权了。乔非虽然没有什么经营头脑,但是也清楚,善业集团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拿到手的,即使如今的善业集团经营得不算好,资产更是远远比不上胜天的规模,但是楚柯在短短两个月内就拿到了善业集团超过一半的股权,肯定是付出极大代价的。 用这样的代价,换回一个保姆,这不是很可笑吗?他真想质问楚柯一句:你到底想做什么?不过问了也是白问,楚柯要是被他一问就答,那就不是楚柯了。 但是乔非并不知道,他这样一反常态地一声不吭,只低头做事的模样,反而更加激怒了楚柯。 蛋炒饭做好了,楚柯却一手推开,冷声道:「难吃死了。」 碗摔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米饭夹杂着金黄色的炒蛋洒得遍地都是。 「你还没吃。」乔非忍下一口气道,他知道楚柯这是刻意刁难,现在他不想和楚柯吵,吃过午饭,他还准备回木屋一趟,没那个闲工夫和楚柯吵架。要吵架,过去的十年中早就已经吵够了。 「看了就没食欲。」楚柯硬邦邦道。 「那你想怎么样?」 「出去吃。」 「好。」 乔非算明白了,楚柯这是给他找碴呢,存心不让他安生,一会儿出去了,说不定还要嫌外面的饭菜味道太重不好吃呢。 于是,他随口应了一声「好」,然后自顾自的吃自己面前的那碗蛋炒饭。至于楚柯,有手有脚,自个儿开车出去吧,他不伺候了。 楚柯的脸色由青转黑,更加愤怒了。但是他没有把愤怒表露出来,这十年来他已经习惯在乔非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在楚柯的认知里,被人看出情绪的起伏,就意味着被人抓住弱点。 他不会再被人抓住弱点,哪怕这个人是乔非。瞪了乔非几眼,楚柯抓起西装外套,大步出门而去。 门关了,声音有些重,乔非的手顿了一顿,看着门板颤动的样子,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可能看不出楚柯的愤怒,这十年来,自己还从来没有这样忤逆过楚柯,肯定会让楚柯心里不舒服。即使不爱自己,楚柯终究还是习惯了他十年来细微的照顾吧。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宠惯楚柯了,乔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总有一天他还是会离开的,他希望楚柯能早点习惯没有他照料起居的生活。 突然之间就没了胃口,把剩下的蛋炒饭倒进垃圾桶里,又将地面收拾干净,取了楚柯扔给他的钥匙,乔非也出门了。 他回湖边木屋了,那里有他的梦想,重新执回了画笔的乔非才是真正拥有自我的乔非,他不会再放弃。 人一入迷,时间就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晚了,直到李默然敲门,乔非才从充满油彩的世界里回过神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李默然笑着走了进来。 乔非笑了,道:「我说过,不会再放下手中的画笔。」 李默然看看画布上渐渐成形的芦苇丛,鼓励道:「很不错,虽然笔法还有些生疏,但是那股芦花飘扬的味道已经出来了。」 「别夸了,我心中有数,离我当年的水准还差得远呢,跟你画廊里挂出来的那些就更不能比。」乔非用一块白布将尚未完成的作品盖住,「路,还很遥远。」 「只是看上去远而已,相信我,其实目标就在前方,只要悟通了,随时都能看见它。」李默然拍拍乔非的肩,「快去洗手,我带你去吃饭。」 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乔非喝了点酒,走路都有点摇晃,但并没有醉到神智不清的地步,于是坚定地拒绝了李默然送他回去的建议,只是一个人吹着夜风,在街上慢慢地走着。 已经是初夏,夜里的风都透着炽热的气息,让乔非想借风清醒一下头脑的打算泡了汤。好不容易回到了那栋住了十年的房子,摸出钥匙,手却微微发抖,总也对不准钥匙孔,足足磨蹭了五分钟,他才终于打开了门。 屋里一片漆黑,让乔非有些疑惑,楚柯还没有回来吗? 拍了拍上火发烫的面颊,乔非用冷水冲了一下,感觉清爽了点,就闻到了身上的酒味,有些浓,楚柯不会喜欢的,趁他还没有回来,赶紧洗澡。 乔非带来的换洗衣服还放在客厅的角落里,他走的时候,没来得及放进卧室,顺手从里面翻出一件睡衣,就进了浴室。 可惜的是,乔非一直没有发现,卧室的门开了一角,黑暗中,楚柯倚在门边,一直盯着他看,眼神深沉得像黑暗中的寒泉,寒意直往外冒。 十分钟后他从浴室里出来,边走边打呵欠,洗澡不但没让他清醒一点,反而助长了酒精在血管里流动的速度,困意更浓了。 走进卧室,正在墙上摸索开关,冷不防被人抓住手臂。 「啊,谁?」 乔非吓了一跳,酒也醒了几分,反应足足慢了半拍,才开始挣扎。 那人一用力,竟然将他拉进了怀里,另一只手勒住了他的脖子,力气很大,让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就这么半拖半拉地将他拖了进去。 楚柯? 熟悉的人体气息让乔非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任由楚柯将他拖了进来,扔到了床上。 「楚柯,你在家里怎么不开灯?」乔非坐起身,本来就有些犯困,被楚柯这么一扔,他就觉得开始头晕。 「你去哪里了?」楚柯的声音在黑暗中冷冷地响起。 「有必要向你报告吗?」乔非揉了揉额头,有些自嘲,「当年我可没有追问过你的行踪。」 是的,他从来不问楚柯的行踪,不是不想问,而是知道楚柯不会回答他。只要楚柯还肯回来,他就心满意足了,说起来,其实当年他要的一点也不多,真的,一点也不多,他只要楚柯爱他,如此而已。 楚柯迟迟没有回应,乔非眯着眼睛努力想在黑暗中看清他的表情,但徒劳无功,他实在困得厉害,也懒得再思考他在发什么疯,自顾自的拉开被子,在属于自己的那一半床位上躺下。 刚躺下,身边突然一陷,楚柯也上了床。 乔非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同床异梦,他和楚柯之间,已经有三年没有过性生活了,他们两个都没有生理问题,只是楚柯不愿意让他碰而已,这也是他最终会对楚柯死心的原因之一。 也不知道楚柯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弄回来,躺在一张床上什么也不做,有什么意思?楚柯有那么多的情人,随便找一个过来分享半张床,不是更有性趣吗? 正在想着,身上突然一重,楚柯竟然压在了他的身上,乔非惊讶地睁开眼,正想说什么,却不料楚柯竟然粗暴地拉起他的双手,用一条皮带将他缚在床头。 「楚、楚、楚柯,你要干什么?」 其实乔非不是不知道楚柯要做什么,只是他不敢相信,楚柯也会有对他产生性趣的一天。 「报复……」楚柯冷冷的声音像一把冰刀,「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羞辱我的吗?」 羞辱? 乔非怔了怔,迟钝的思维迟迟让他无法理解楚柯话中的意思。他什么时候羞辱过楚柯?当年他那么深切地爱着这个男人,恨不能掏心掏肺,恨不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奉献出来。他把楚柯像天上的神一样捧着供着,即使是在性爱的时候,也带着顶礼膜拜的心情。 「我不是那些在酒吧里只要有钱就可以抬起屁股取悦你的……」楚柯一口咬在乔非的锁骨上,冷冷吐出两个含糊不清的字,「男妓!」 不知道是不是咬出了血,乔非只觉得这一刻痛彻心扉,张开口想要辩解,却发出不一丝声音。原来……原来在楚柯的眼里,当年的自己就是这么一个形象,楚柯看不到的他的爱,看不到他的小心翼翼,看不到他的珍惜呵护。 楚柯看到的只有羞辱。 那么骄傲、那么自尊的楚柯,为了那些股份,当年他强忍了羞辱,所以今天他要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来。 一瞬间,乔非终于明白了楚柯的心思,他不是对自己有性趣,只是报复而已。这是除了让他当保姆之外的另一种报复手段。 一步错,步步错,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了,他不该用那样胁迫的手段逼楚柯跟自己在一起,因为从开始就错了,所以,无论他这十年来为楚柯做多少事,无论他有多么爱楚柯,楚柯都不会爱他。 在楚柯的心里,记住的只有羞辱。 不过,这才是楚柯,以楚柯的骄傲和自尊,怎么可能平白吃了这么大的亏受了这么大的羞辱而不报复回来,当年那个见财起意把股份卖给他的合伙人,后来不是被楚柯硬生生整得破了产。 什么时候楚柯觉得报复够了,也就会放手了吧。乔非苦笑一声,幸亏,楚柯还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否则自己大概除了以死谢罪,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想到这里,乔非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楚柯,你真的是一点亏都不吃啊……」 不知道楚柯是不是听出了他的语气中那微微的嘲讽,伸出手又在乔非的乳首上重重一捏,乔非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气,可是喉咙里却吃吃地笑了起来。 「楚柯,你粗暴一点,没有关系……」 这样他就会越发清晰地回忆起当年自己是如何的温柔着对待楚柯,他害怕楚柯不习惯,足足做了一个小时的前戏,才进入楚柯的身体。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的灵魂都和楚柯结合在一起,当灵与欲同时达到高潮,那种舒畅和痛快的感觉,会让人觉得就是马上死了也值得。 楚柯突然骂了一句,乔非没有听清楚,因为他感觉到,楚柯的欲望突然顶在了他的大腿根处,炙热地颤动着,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他又笑了起来,笑得几乎全身都在打颤。看,楚柯对他还是有欲望的,身体永远都是诚实的,不是吗? 「不准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非竟然从楚柯命令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尴尬。楚柯也会尴尬吗?这个男人应该是永远都面不改色的,无论面临任何情况。 楚柯的手在他的身上重重地抚摸了几下,指尖划过他的小腹,让乔非的身体开始燥热,突然间,楚柯抬起他的双腿,高高地举起,又在他的屁股上重重拍了几下,应该是很疼的,可是乔非却更兴奋了,连下身都有了昂头的反应。 这是楚柯第一次主动碰他,即使动作粗暴,以前他求都求不到,现在不用求却得到了。很讽刺是不是,可是越讽刺他就越兴奋,乔非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的潜质,还是只要是楚柯的碰触,不管是粗暴还是温柔,他都会有反应。如果是后者,他真的要为自己感到悲哀,虽然前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我说了,不准再笑。」 楚柯低吼了一声,摸到了藏在双股之间的那个小穴,两根手指硬生生挤了进去。 乔非的笑声一顿,骤然产生的疼痛感让他没办法再笑出声。过分,太过分了,就算再怎么粗暴,至少也要抹了润滑剂再进去,他的那个地方,以前可从来没有被人碰过。 他想抗议,可是楚柯却像等不及了一样,手指抽送了几下,每动一下都疼得乔非直皱眉头,抗议声噎在喉咙里出不来。 又动了几下,感觉似乎已经松动了些,楚柯抽出了手指,扶着自己的欲望,用腰一挺,顶了进去。 混蛋……啊…… 乔非死死地咬住唇,被缚在床头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挣扎着,下半身已经抬头的欲望迅速垂软。流血了,一定流血了,楚柯,你是个笨蛋,不会做就不会做,让我来做真的会让你觉得那么羞耻吗? 可是疼得再厉害,他也不想发出声音,就算身体都撕裂了又怎么样,不会比他的心更痛。如果这就算是羞辱的话,楚柯,你还不够……不够……我乔非没你那么骄傲,也没你那么脆弱,不会连这点痛和羞辱都受不起。 楚柯此时也察觉了不对。太干涩了,太紧窒了,卡得他几乎不能动。他勉强又送进去几分,就感觉到有一股液体在慢慢渗出,一点一点地滋润着原先干涩不已的地方,似乎能抽送了。 但是,那液体是什么? 就在他准备停下来的时候,乔非却又说话了,带着一阵嘲讽意味很浓的闷笑。 「你退缩了?呵……楚柯,你还不够……不够……」 「乔非,你就是……欠教训!」 楚柯怒了,乔非的这一句话,仿佛将他带回了十年前他们第一次上床的时候,从那时候起楚柯就一直想给乔非一点教训,这个男人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 勾勾手指给点小钱就会乖乖爬上床的小白脸? 是的,楚柯一直就想把乔非压在身下,而且是在不能反抗的情况下,他要乔非一尝他当年所受到的耻辱,他要乔非颤抖着求饶,他要乔非乖乖地说出认输的话,他要乔非痛哭流涕地承认当年的错误。 可是乔非却只给了他一阵充满嘲讽的笑,还有一句「你退缩了」。 他挺起腰,将欲望从乔非的身体里抽出一点,然后用力地顶进去,抽出来,再顶进去,剧烈的摩擦产生的快感让楚柯几乎想要吼出来。 乔非,你他妈的就等着哭吧。 乔非当然没有哭,楚柯有楚柯的骄傲,他也同样有自己的骄傲,至少,在这个时候,他宁可咬破自己的嘴唇,也绝对不会求半句饶。 楚柯,你要是有本事今天就弄死我,否则,以后的日子,我一定不会让你过得舒服。咬着唇忍受着几乎撕裂身体的痛苦,乔非的心中生出一丝怨愤,他想把这句话当着楚柯的面吼出来,可是又不敢松口,害怕一松开就会忍不住求饶。 错的,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已经意识到这个错误,他已经放手了,可是,这一次,是楚柯不肯放手。乔非忍不住恨了,为什么,为什么楚柯只记住了自己带给他的羞辱,却没有记得他半点的好。 楚柯,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举动,激起了我强行压制下去的不甘心。 乔非的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滚落。 楚柯,你太过分了。 我恨你。 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乔非看着头顶的一片白色,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他伤得有这样重? 虽然乔非不觉得自己会这样脆弱,但身上的病人服总是真实的,不可能骗人。他看了看左右,挺宽敞的一间单人病房。 乔非不禁轻轻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伤……实在不好意思被别人看到,太难堪了。 窗户很大,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有些刺眼。乔非抬手遮了遮眼,想下床拉上窗帘,却发现身体麻麻的,还有些刺痛的感觉。 算了,还是直接闭上眼睛方便。 这一闭眼,不知不觉就又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外面的天空都黑了,不知道是谁把窗帘拉上了,挡住了外面路灯发散出来的柔和光芒。 乔非扯了扯嘴角,谁拉的窗帘,该拉的时候不拉,不该拉的时候反而拉上了,他都看不到天空上的星光。 第二天,楚柯来了,乔非正在漂亮护士的搀扶下从洗手间里出来,看到他后怔了怔,转过脸去不想理他,却正见那个漂亮的护士好奇的睁大眼睛,在他和楚柯的身上扫来扫去,乔非被看得有些毛骨悚然,只好勉强对楚柯一笑,故意用很生分的口气道:「你好,谢谢你来看我。」 漂亮护士有些失望的收回眼神,显然这姑娘大概以为这个刚刚进来的男人就是造成乔非受伤的凶手,事实上她并没有猜错,只不过乔非的语气误导了她,如果真的是这个男人造成的,乔非不应该这样平静才对。 楚柯一声不吭地坐下来,这个男人的周围天生就带着某种让人无法亲近的气场,至少那个漂亮护士没能抵挡得住,扶着乔非上床为他盖好被子后,就匆匆出去了,甚至没敢多留一会儿看楚柯几眼。不管怎么说,楚柯也是一个美丽得能让女人嫉妒的男人,可惜,却不能亲近。 漂亮护士一走,乔非也没有了好脸色,他看了楚柯几眼,想说什么,却悲哀地发现,他和楚柯之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楚柯的报复,他承受了,这样算不算还清了他当年带给楚柯的羞辱,然后两个人之间再也不剩半点美好的回忆。 想到这里,乔非连对楚柯的一丝怨怼之心也清散了,他虽然恨楚柯半点不留情面将他弄得进了医院,但是一想到从此之后,两人再无关系,连仅有的一点美好也没有了,他就恨不起来。 有爱才有恨,没有爱,恨还有什么意义呢? 「楚柯,我们好聚好散,好不好?」乔非终于开口了,他知道,如果他不说话,楚柯坐在这里,也不会主动对他开口说一个字。 事实上,楚柯肯来医院看他,就已经让乔非很意外了。或许,在楚柯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后悔的吧。 「不可能。」楚柯冷冷地看着他。 乔非悚然而惊,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一只狼盯上的猎物,无处可逃。 楚柯站了起来,走近床边,俯下身体,以最强势的口吻缓缓道:「乔非,你早该想到这一天,我不是你乔大少爷有兴趣的时候就召之即来,玩腻了的时候就挥之则去的人,你放手了,我,不放。」 乔非倒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在楚柯的压迫下,几乎就要窒息而死。他的身体仿佛坠入了冰水之中,一动也不能动。 楚柯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身体离开了。 「楚柯……」乔非喊住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撑起半个身体道,「我们到此为止,善业的股份,我不在乎,我回来,原本就是想让你发泄一下的,这是我欠你的,现在,我还清了。你明白吗?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 楚柯握住门把的手慢慢松开,他没有回头,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冷笑一声:「我说不欠的时候,你才不欠。乔非,你永远都欠我的。」 说完,他用力拉开门,走了出去。 乔非身体一颤,然后软软地倒在床上,再也没有半点力气。 李默然一大早就接到乔非从医院打来的电话,说真的,他吃了一惊。 『默然,我要请几天假。』乔非在电话另一头轻声道。 「怎么了?」李默然这么问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乔非是在医院里打的电话。 『受了一点小伤。』 乔非努力让语气轻松一点,但李默然还是听出了一些东西。 「是楚柯?」 乔非没有回答,保持了沉默。 「哪间病房?我来看你。」 『不用,默然,别来……』似乎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处,乔非低低地喘了一下,『我不想太难堪,给我几天时间……』 「好吧,祝你早日康复。」 李默然挂了电话,坐在画廊里,抽了整整五根烟,然后他抓起车钥匙,冲出了画廊。 到达医院大门外的时候,正看楚柯从里面出来,李默然捏了捏拳头,大步走上前去,二话不说,一拳打在了楚柯那张连女人都要嫉妒的脸上。 楚柯向后跌去,撞在了一个正从医院里面走出来的医生身上,那医生哎哟一声,跌倒在地上,给楚柯当了肉垫。 不等楚柯站起来,李默然又扑上去,将楚柯压在那个医生的身上,左一拳,右一拳,打在楚柯的身上。他想他是疯了,从小到大,他就没有和人打架过,可是今天他却像吃了炸药一样,不把楚柯打死,他就不会离开。 楚柯先是被打得有些懵,倒下来之后又挨了几拳才看清楚是李默然,捏紧了拳头想反击,却又停住,只是用双手护住了几处要害,然后才冷冷地瞪着李默然,既不躲,也不叫喊,反而是不幸被他压在身下当肉垫的那个倒霉医生,跑又跑不掉,推又推不开,被压得哇哇直叫救命。 很快有几个保全赶过来,将李默然拉开了。 李默然拉了拉衣服,恢复了原本的斯文,只是看了看自己的手,已经开始发红发肿,还不小心蹭破了几块皮,再看楚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比一幅油画还多了几分颜色。 「先生,要不要报警?」一个保全过来问。 楚柯摸了摸了发肿的嘴角,略略抽了一口气,冷冷瞪了李默然几眼,才对保全道:不用了,谢谢。」 「我要报警!」那个倒霉医生大叫一声。 楚柯看都没看他一眼,迳自走到李默然身前,李默然冲他抬了抬下巴,虽然两个人从开始到现在一个字也没有说过,但是两人之间的气氛,简直火爆得像是一碰就要炸开来。 猛地,在谁也没有想到的时候,楚柯一拳打在李默然的小腹上。刹那间李默然脸色发白,惊诧地看着楚柯,然后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竟然站不起来。 「这是我还给你的。」 楚柯捏了捏拳头,转头离开。 好、好重的拳头。那个倒霉医生瞪得眼都直了,再也叫不出要报警的话来。 第四章 当楚柯顶着一张青青紫紫的脸孔到达公司的时候,整个公司都轰动了,消息从十八楼一直传到六楼,速度简直比闪电还快,大概楚柯屁股下的椅子还没有焐暖的时候,满公司的员工都在谈论这件世纪新闻了。 「你知道吗?楚总和人打架了……」 「听说了没有,咱们楚总被人打了……」 「喂喂喂,大新闻,咱们的美丽总裁被人捉奸在床,痛打一顿了……」 「胡说,明明是楚总脚踏两条船,看吧,终于吃亏了吧……」 几个女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楚总到底是和男人通奸的还是和女人通奸的?」 三十分钟后,方守成在楚柯的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看到楚柯那张比油画还精彩的脸,他不由得吹了一声口哨。 「滚。」楚柯头也不抬,一枝钢笔对准方守成的脑袋扔了过去。 方守成一缩脑袋,飞快地窜进门内,将门一关,捡起钢笔,笑嘻嘻地蹭了过去。 「哟,美人,这是怎么回事?」 楚柯瞪了他一眼,冷声道:「我没请你进来。」 「我是在关心你嘛,美人,你的冷淡伤害了我真挚的感情。」方守成这时很有点无赖的样子,坐在楚柯的对面,将椅子摇来摇去,「谁下的狠手,将你这张美丽的面孔打得连你妈都不认识你。」 「别跟我提我妈,另外,没有什么事情你就快出去,否则我扣你奖金。」 方守成认输的举起双手,道:「好好好,算我多事,别说我没提醒你,回家前先去医院开点药吧,不然你家乔非看见了,还不心疼死。」 说着,走到门口,他又突然说了一句:「喂,美人,你这伤不会是乔非打的吧,哎呀呀,我是不是该去医院再去看看乔非……」 很明显的调侃语气。 「滚。」 这次飞过来的是一个咖啡杯。 方守成飞快地一缩脑袋,准确地接住杯子,然后拍拍屁股有多远跑多远。一边跑还一边琢磨,难道真是乔非打的?不可能吧,楚柯可是练拳击的,再让乔非长四条胳膊他也打不过楚柯,更别说把楚柯的脸弄成这样,乔非真能下得了手?打楚柯的脸他不手软、不心疼? 「方律师……方律师……」秘书追过来,鬼鬼祟祟塞给方守成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 「这是什么?」方守成看了一眼,是一家医院地址。 秘书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先前楚总让我通知财务部给这家医院划帐呢,我打电话去医院问了一下,那个住院的病人叫乔非。」 很明显,做为楚柯的秘书,她显然对楚柯和乔非之间的事情也知道一点。 真是乔非? 方守成目瞪口呆,这个……这个是不是太激烈了点,乔非那副对楚柯千依百顺的脾气,怎么可能会跟楚柯打架? 甩了甩秘书给的地址,方守成又吹了一声口哨,对秘书道:「我去看看,回来给你传八卦。」 秘书眼睛一亮,给了方守成一个飞吻。 方守成到医院的时候,乔非刚刚打了一剂营养针,正在休息。看到方守成的时候,他怔了一怔,想撑起身体,又有点力不从心。 「别起来别起来,我就是来看看。」方守成绕着病床转了两圈,嘴巴里啧啧出声,「你跟楚柯打架了?天呐,乔非,我真崇拜你,你居然敢跟他打架,还把他打得满脸青紫,我保证,这会儿就是他妈真的站在他面前,也不认得他。虽然进医院的是你,但是你的勇气折服了我,乔非,哪天你真的移情别恋的时候,请将我列为你的第一候补。」 「……」乔非睁着眼睛,十分迷茫地看着方守成。 「喂喂喂,别这样看我,我会不小心爱上你的。」方守成嘻皮笑脸,转了转眼珠,又掀乔非的被子,「让我看看你的伤,这是英雄的烙印啊……」 乔非一惊,急忙道:「别……」 他想拉开方守成,谁知道反而触动了伤处,闷哼了一声。 「方守成,你给我出去。」 着急之下,乔非也顾不上礼貌了,事实上他和方守成也不熟悉,只知道方守成和楚柯的关系十分亲密,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怀疑方守成就是楚柯的秘密情人之一,如果不是方守成对他的态度很坦然的话。 情敌之间是不会这样坦然的,所以乔非后来才会慢慢接受楚柯的生活中有方守成这样一个人存在。事实上,他不接受也没有办法,楚柯和方守成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还多。 「不要不好意思嘛……我是真的很佩服你……」方守成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揭乔非的伤疤,伸手就去拉乔非的病人服。 这时候,漂亮护士进来了。 「喂喂,你是谁,放开我的病人。」 别看漂亮护士小小巧巧的,胆子倒不小,力气也不小,立刻冲上来一把推开方守成。 「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混蛋强奸犯,太坏了,居然敢跑到医院里还对他性骚扰,滚出去,快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呃……想象力还相当丰富。 乔非掩住脸,只觉得十分难堪。 「啊?」 方守成怔住了,被漂亮护士连推带踢地赶出了单人病房。 「别怕,在医院里,他不敢乱来的。」漂亮护士一脸气愤,过了一会儿才「哎呀」一声,「不对啊,我应该报警的,把这个强奸犯抓起来……」 她飞快地拉开门,想再抓住方守成的时候,才发现刚才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乔非叹了口气,再次庆幸自己住的是单人病房,否则闹成这样他根本就没脸见人了。事实上,早上已经有医生问过他要不要报警,被他拒绝了,已经很丢脸了,不想更加丢脸,把楚柯抓进去,除了闹出丑闻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处。 「护士小姐,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好好好,你好好休息,不要想不开啊,那个强奸犯早晚会被人抓住的,别怕他。」漂亮护士丢下一句不伦不类的安慰话,连忙帮他把门关上,不再打扰他。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乔非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拨通了李默然的电话。 『乔非?』 「你打楚柯了。」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乔非直截了当地说道。 李默然呛了一下,反问道:『你说什么?』 「别瞒我了,除了你还能是谁,默然,我只有你一个真正的朋友。」乔非说着,突然觉得嗓子眼里涩涩的,噎得慌。 『……』李默然沉默了。 「下次别这么冲动,楚柯是练过拳击的。」乔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嗓子眼里的涩意强压下去,「你受伤了吗?」 李默然轻轻地笑了起来,道:『我很高兴你不是问楚柯怎么样,而是先问我有没有受伤。放心,我没事,楚柯大概是傻了,我打他的时候,居然不还手。乔非,我想……他应该是对你还有些在意的,不然不会任我打不还手。』 乔非手一抖,想说什么,始终没能说出来,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等我出院,再请你吃饭」就挂了电话。 到了出院的时候,楚柯来接他,让乔非惊讶了一下,住院的这半个多月,除了那一次之后楚柯就再也没有看过他,乔非几乎以为他已经忘了自己。 医院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乔非没有抗拒,被楚柯拉上了车。 「我不想跟你回去,楚柯,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乔非揉了揉手腕,楚柯拉着他的时候很用力,几乎像要把他的手骨捏碎一样。 「到家再谈。」楚柯没有看他一眼,踩下了油门。 乔非叹了一口气,刚认识的时候,楚柯没有这么难说话的,那时候的楚柯,就像一块价值不菲的原钻,虽然还没有经过打磨,但是全身上下透出的吸引力已经有了让人情不自禁亲近的冲动,哪怕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现在的楚柯,经历了人生起落,经历了事业成功,从一颗原钻变成了光彩绚烂的极品钻石,但是光芒太过灿烂,反而让人望之怯步,没有一定的实力,怎么也不敢接近他。 路上不太好走,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前面却堵了车,乔非探头出车外,隐约看到几个警察的身影在前面拐角处闪现,就猜了出来,十有八九是出车祸了。 楚柯皱着眉,方向盘一打转,绕着弯子开上了另一条路。这样走要多绕起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还不如等车流疏散快,乔非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又忍住,有些心烦意乱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行驶了一段路后,楚柯突然一个急刹车,吓了乔非一跳,睁开眼睛看情况。 楚柯的脸色很不好看,瞪了他一眼,说道:「没事,一只猫从前面跑过去了。」 「哦。」 乔非眼神带着几分怪异,看了看楚柯,没说什么,算是相信了楚柯的解释,又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楚柯在说谎,他知道。 这里车流如织,怎么可能会突然跑出一只猫,就算真的有猫,也不会只有楚柯一个人急刹车。 虽然乔非只看了一眼车窗外,但是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地方。 这里是他和楚柯第一次认识的地方,就在旁边那间酒吧的大门口。那一天夜里,楚柯喝得大醉,被庄伟森半拖半抱的拉出酒吧。 乔非认得庄伟森,庄伟森的父亲和乔非的父亲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虽然都是二世祖的身分,但是乔非对庄伟森一向没有好感,这个男人的私生活靡烂不堪,性对象男女通吃,而旦还闹出过好几次迷奸的丑闻,花了很多钱才摆平,在圈子里,庄伟森这个二世祖可以说是臭名远扬。 又一个倒霉落在庄伟森手上的可怜家伙。 如果是平时,乔非看到了也不会管,但是那天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者是心情比较好吧,他侧隐心动,上前一拍醉得迷迷糊糊的楚柯的肩膀,笑着说道:「哟,怎么是你呀,喝得这么醉,我送你回家吧。」 楚柯眯着眼睛,歪着头看了乔非一眼。 这一眼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乔非看得出楚柯根本就醉糊涂了,连站都站不稳,更不要说分辨出自己到底认不认识乔非了。 可是乔非却为这一眼动了心,好美,真的好美,做为一个学油画的,他接触过的人体模特儿里面,不是没有比不上楚柯的,但是能让他一眼就心动的,只有楚柯一个。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那一眼,乔非心跳如雷。但他还不确定,自己是为楚柯的美丽所吸引,还是真的产生了别样的感觉。 「乔非,别坏我的好事。」庄伟森一看见乔非脸色就微微一变。 「庄伟森,他是我的朋友,给我个面子,否则……那桩合作案恐怕就……」乔非并不怕他,他虽然不懂经营,但也知道眼下两家正在合作的紧要关头,如果失败了,庄家的损失比乔家大。 「哼,是他有求于我,又不是我强逼他……」庄伟森哼了一声,见乔非脸色越来越沉,他恨恨的把楚柯往乔非手上一塞,扔下一句狠话,「我看你能护他多久,只要他还有一天要求我办事,就跑不出我的五指山。」 乔非七手八脚地扶住楚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试着摇摇楚柯的身体,问道:「喂喂,清醒一点,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楚柯一点反应也没有,连眼睛也闭上了,好像睡着了一样。 乔非看着他的睡脸发了一会儿呆,这时天上突然一声惊雷,将他惊醒,连忙将楚柯扶进了自己的车里。 「只好带你回我家了。遇上我算你运气好,长得像你这样漂亮的男人很少见啊,真是一点警惕心也没有,庄伟森那样的人也敢单独跟他出来喝酒……」 为了抚平自己停不下来的心跳,乔非一边开车一边嘀嘀咕咕,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一点似的。 「富源路八号,谢谢你。」 后座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乔非一跳,差点把车开上了安全岛。 「你没醉?」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楚柯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脸上仍带着酒后的红晕。 「我不笨。」楚柯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看了看乔非,「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否则,还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摆脱他。」 装醉也是迫不得已,继续喝下去,他就要真醉了。 「如果你没能摆脱庄伟森,怎么办?」乔非看到楚柯整理头发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笑。这是一个很注意仪表的男人啊。 楚柯撇了撇嘴,道:「还能怎么办,生意不做了,揍那变态一顿。」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要是乔非也怀有不良的心思,他照打不误。 乔非终于大笑起来。 就在那一刻,乔非确定,自己喜欢这个男人,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是因为他竟然能说出「还能怎么办,生意不做了,揍那变态一顿。」这样的话。 这个时候,乔非还没有意识到,楚柯管庄伟森叫做变态,自己对楚柯起的异样心思,在楚柯眼里,一样是变态。 那一天,车到半路,下起了倾盆大雨,乔非故意放慢了车速,半个小时的路程他足足开了一个小时才到,只为了能多和楚柯说几句话。 不过楚柯天生就是个话不多的人,多数还是乔非在说,他在听,直到下车的时候,他才淡淡的说道:「我叫楚柯。」 乔非怔了一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说了一路,他竟然连自我介绍也没有做。 「我叫乔非。」 他伸出手,楚柯握了握,然后打开车门,走了。 那一天,乔非坐在车里,傻笑了很久,像个刚刚开始初恋的青涩男孩。 楚柯并没有忘记吧,那一夜,他们曾相谈甚欢。否则,他又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刹车。乔非闭着眼睛,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即使他们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不可挽回的地步,但是,那些曾经美好过的回忆,总不会消失,他记得,楚柯也记得。 终于到家了。 乔非推开车门,正要下车,被楚柯一把抓住。 「什么事?」乔非没有抽手,只是看着楚柯的眼睛,但是他没有从那里看出楚柯的任何情绪。 乔非一向不善于察言观色,而楚柯又向来擅长掩饰情绪,所以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看了也白看,他还指望能从楚柯的眼睛里看到什么呢? 「没事。」 楚柯淡淡回了一句,松开了手。 进了房子以后,乔非放眼一看,微微吃了一惊,客厅里的家俱全部换成了新的,卧室的门开着,看得到的地方也都焕然一新。 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只是看着,已经陌生。 「我还有些报告没看,你爱做什么先做,不要吵我。」楚柯脱下外套,往衣架上一挂,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迳自进了书房。 「楚……」乔非还没来得及喊住他,书房门就在他眼前砰然关上。 怔了好一会儿,乔非才颓然地叹了一口气,楚柯摆明了是不想跟他谈,他又能怎么样。 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下午五点了,因为绕了远路,硬是耽误了不少时间。乔非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翻了翻,里面装满了食材,都是新鲜的,看样子是上午刚刚买回来的。 楚柯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看到乔非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他,楚柯怔了怔,目光一扫,却看见一桌丰盛的食物早已经冷得彻底。 乔非本来以为楚柯至少会说一句什么的,但是楚柯没有,他只是扫了一眼,然后像也没有看到似的,洗澡,换上睡衣,进了卧室,关灯睡觉。 自己对楚柯来说,比空气还要透明几分吧。乔非苦苦地笑了,把桌上的饭菜全部倒掉。原本,是想陪楚柯吃最后一顿晚饭的,不过楚柯不给他这个机会,对他漠视到底。 将碗筷全部洗干净,乔非冲了手,然后拿起一个盛汤的大碗,倒满了冷水,端着进了卧室,顺手开了灯。然后对准楚柯的脸,将一碗冷水当头浇下。 楚柯猛地坐了起来,冷冷的眼神里闪过一道怒火,冷水顺着他的头发一直往下滴,看上去狼狈万分。乔非相信,这一定是楚柯这辈子最狼狈的一刻。 「我的证件呢?」 乔非的神色并不太好,任谁现在都不会有太好的心情,在医院里考虑了那么久,想跟楚柯好聚好散,他甚至连楚柯可能会有的反应都考虑到了,只是他没有想到,楚柯还是这样,漠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跟他坐下来谈谈的机会都不给。 他欠楚柯的,都已经还清了不是吗?股份,他全部还给楚柯了,甚至连楚柯所认为的折辱,他也用进医院的代价偿还了,他明明已经不欠楚柯什么了,楚柯应该满意了,为什么还要把他所有的证件都藏起来。 乔非做好饭菜后,等了很久也不见楚柯出来,他知道楚柯是铁了心不想跟他谈,那么不谈就不谈了,他走人就是了。可是当乔非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身分证、驾照、健保卡还有银行信用卡等证件,全部不见了。 就算是个泥人,乔非的肚子里,也有了一丝火气,他等的时间越长,火气也越盛。 「我不会放你走的。」楚柯抓起枕巾,擦去了头上脸上的冷水,然后冷冷地回答。 「凭什么?」乔非气得全身发抖,「你凭什么扣押我的证件,楚柯,我不是你的禁脔。」 「你欠我的,没有还清。」楚柯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卷起湿透的被子,随手往地上一扔,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新的铺在床上,「你别闹了,明天我还要去公司。还有……说我没通知你,明天你要跟我一起去,职位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以后你就是我的生活秘书。」 乔非脸色开始发紫。 「楚柯,你没有权力干涉我的生活和工作。我到底还欠你什么没有还清,你说清楚,我现在就还,就算再进一次医院也无所谓。」 他说完,就开始脱衣服,很用力,甚至扯破了自己的衬衫。 乔非的性格一向是温和的,可是现在他却暴躁了,似乎十年来积压的怨气,一下子再也压抑不住,从心里喷发出来。他已经受够了,好不容易才终于决定对楚柯放手,壮士断腕是很痛的,楚柯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决定放手的那一天,心里痛得有多厉害。他只想痛这一次,不想再跟楚柯牵牵扯扯痛上加痛。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放手了,楚柯却死死拉着他不放,到底他还欠楚柯什么,他还,全部还清楚,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们两个人再不相干。 楚柯看着乔非赤裸的身体,鼻端甚至能闻出乔非从医院里带出来的消毒水的味道,不禁脸色微微一变。 「够了!」 他低低地吼了一句,突然一把抓住乔非的胳膊,将他压在了床上。 「我……没兴趣……」 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楚柯抓起乔非脱下来的衬衫,拉着他的双手绑在床头。 「你告诉我……我还欠你什么……到底还欠你什么……」 乔非挣扎着,曲起膝盖,在楚柯的肚子上顶了一记。楚柯吃痛,手一松,被乔非挣脱出双手。 「楚柯,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 挣脱出双手后,乔非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抓着楚柯的肩膀,几乎是用哀求的声音说着。 「这十年,你不快乐,我也痛苦,我们和平的分手,不好吗?」 楚柯沉默起来,盯着乔非看了很久,才轻轻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乔非只觉得一阵无力,他垂下双手,几次深呼吸才渐渐平静下来。 「那么……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咬了咬牙,「一次次地送我进医院?还是禁锢我的生活?」 「我还没有想好。」楚柯坐直身体,给了乔非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乔非怔怔地看着他,然后自嘲般地笑了。 「好,我给你时间慢慢想,在你想好怎么报复我之前,我……不走,像以前一样,我给你做饭,当司机,当保姆……随便当什么都可以……」他拉起被子,遮住赤裸的身体,然后转过身体,背对着楚柯,语气淡漠却又坚决的说道,「但是,你不能干涉我的工作。」 楚柯没有回答。 乔非闭上了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如果不……我可以去挂失,所有的证件……哪怕什么都没有生活不下去,也可以去讨饭捡垃圾,卖肝卖肾卖眼角膜……楚柯,你留不住我……留不住……」 啪! 灯关了,楚柯在乔非的身边躺下,一直到乔非迷迷糊糊地睡着,他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但是乔非知道,楚柯已经答应了他提出的条件。 就在关灯的一刹那,楚柯让步了。 第五章 新的生活开始了。 早上,乔非给楚柯弄早点,开车送他去公司,然后自己搭公车赶去画廊工作,中午的时候,乔非会回去接楚柯出来吃午饭,至于吃什么,那要看楚柯的心情,有时候在外面吃,有的时候他会让乔非做便当。晚上的时间,一般是属于乔非自己,因为楚柯多半会有应酬。 以前乔非总少不了去一个电话探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现在他却反而不管了,楚柯是真的有应酬,还是找借口去会情人,跟他没关系了,只在厨房里温一锅粥,楚柯回来要是觉得饿,自己盛了吃。 自从那天以后,楚柯就没有再碰过乔非,这不过是让乔非再次确认了楚柯对自己没有任何兴趣,以前会觉得伤心,现在也无所谓了。 乔非现在最重视的是自己的工作,李默然为他介绍了好几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工作之余,有时也一起参加他们举办的艺术沙龙,对乔非来说,就像干燥的海绵遇上了水,怎么吸收都觉得不够。 这两个月来,乔非的画技进步得飞快,他已经渐渐触摸到了当年执起画笔时的那种感觉,像鱼儿游入了水中,指尖的畅快感带给他的欢悦,无法用言语来述说。 乔非几乎恨不得天天背着书板去写生,然后泡在画室里不出来。 李默然有一次看了,都笑称他是画画成痴了。 乔非也不在意,只是有几次因为耽误了工作,漏了几笔生意,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收敛了一下。 那一日,李默然约乔非吃饭,吃到一半,突然问了一句:「楚柯现在对你……还好吗?」 乔非的手一僵,然后叹了一口气,说:「别提他了,到现在他也不肯和我好好谈一谈,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虽然住在一起,却像生活在两个不同的空间,我不知道,楚柯死拖着我到底是为什么。」 他这么说的时候,语气很平和。不过两个月而已,楚柯却硬生生地将他所有的愤怒和怨气都磨平了,他生气也好,发怒也好,哪怕是砸东西,对楚柯来说,也只是透明的空气。 楚柯不碰他,不和他吵,不打他,不骂他,偶尔说的几句话也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但是只要他一提出要走的话,楚柯就会冷冷地瞪他,有时候会抓着他的手,紧紧地,像是要把他的腕骨捏碎一样的用力。 乔非能怎么办?他只能认输,十年的时间,他磨不到楚柯的爱,在放弃的时候,又无法拒绝楚柯强硬地挽留。 如果人生就是一场赌博,乔非已经输得彻底,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偿还对楚柯的亏欠,甚至他连自己还亏欠楚柯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你有没有考虑过……」李默然点了一根烟,用力吸了一口,然后才慢慢吐出一句,「乔非,你考虑过重新开始吗?」 「嗯?」乔非咬着筷子,「我不是已经重新开始了吗?」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调整心态,就当是给楚柯当保姆了,没有工资,但是伙食费和房租全免,只要无视楚柯对他的冷漠,其实这样的日子,也还平静,而且楚柯是个工作狂,一天到晚泡在公司里,这样他就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发展自己的生活空间,比如出外写生,比如参加艺术沙龙。 李默然看了看乔非,吐出一个烟圈,突然一笑,大大方方道:「我问的是感情上。」 乔非怔了一下,失笑起来,拿起餐巾擦了擦嘴,道:「默然,我的感情刚刚结束,你的感情还没有开始,不如咱们俩个凑合凑合。」 「你确定楚柯不会把我打一顿?」李默然又吸了一口烟,语气却有些意味深长。 「你怕了?」乔非微露笑意,开着玩笑,「我记得你打过他。」 「我不怕他……但我怕他伤害你。」 李默然的一句话,让乔非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虽然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但是并没有瞒过李默然的眼睛。 「从我已经决定不再爱他的时候起,他还能伤害我什么呢?」乔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一些,「默然,以前我会受到伤害,不过是因为我爱他而已,现在,我不爱了……是的,不爱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连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话听上去,并没有多少说服力。乔非低下了头,感觉到了几分尴尬。 李默然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谈起了画廊新进的几幅油画。 乔非感激地看了一眼,然后被勾起了兴趣,忘了之前的尴尬,兴致勃勃地跟李默然讨论起来。 这天乔非和李默然分手以后,觉得手痒,就去了湖边的木屋画画,一直画到了快到半夜的时候,才幡然醒悟,赶紧洗去手上的油彩,往家里赶。 这个时间已经没了公车,乔非走了很久,才搭到一辆开夜班的计程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 客厅里的灯开着,楚柯坐在沙发上,电视也开着,画面一跳一跳,但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似乎是被按了静音。 「抱歉,我回来晚了,因为画画的时候太入神,忘了时间。」 犹豫了一下,乔非还是为自己的晚归做出了解释。他不知道楚柯在不在意,只是看到楚柯到现在也没有睡,让他心里有点不安。 楚柯……不会是在刻意等他回来吧。 楚柯扫了他一眼,闻到了乔非身上的油彩味后,只是皱了皱眉,冷冷道:「你应该给我打个电话。」 「啊?」乔非怔了怔,在身上摸来摸去,终于摸出自己的手机,然后松了一口气,在楚柯面前晃了晃,「本来是想打的,不过没电了……」 这个理由可以搪塞过去吧,其实乔非根本就没想过给楚柯打电话,他早把楚柯的电话给删了,而且,就算他真的打了,楚柯会接吗? 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他没有兴趣就这个问题再跟楚柯计较半天,有这闲工夫,他情愿再思考几个构图。 楚柯果然没再说什么,横了乔非一眼,关了电视,踩着拖鞋进了卧室。 乔非拍了拍胸口,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然后自嘲似地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抽了一巴掌,真没出息,他始终学不会对楚柯视若无睹,就像楚柯把他当透明空气一样。大概是以前对楚柯千依百顺外加小心翼翼的供着捧着养成了这样的坏习惯,要改,一定要改。 握了握拳,为自己鼓了鼓气,乔非才打着呵欠去了浴室,洗去一身的油彩味,眯着眼睛摸进了卧室,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刚躺下来,蓦地腰间一紧,竟然是楚柯伸出手将他抱住,乔非吓了一跳,脑袋里的睡意立刻全部飞走。楚柯又靠近了些,他甚至能感觉到喷在自己颈后的热气。 「楚柯?」 乔非按住他的手,犹豫着是不是要拉开。 「你不愿意?」 楚柯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距离很近,楚柯的牙齿甚至碰到了他的耳垂,乔非几乎以为自己要是说不的话,楚柯会立刻在他的耳朵上咬上一口。 「我……不想再进医院。」 乔非努力想说得婉转一些,当然,如果楚柯肯放手让他碰,那又另当别论。也不知道楚柯的那些情人们都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做爱的时候,楚柯的动作粗鲁得像第一次做爱一样,唔……难道是那些情人们对他太好了,从来不用他主动动手。说实话,以楚柯的条件,还真有这样的可能,以前自己对楚柯不就是这样吗,从来不用楚柯动一根手指头,就服侍得舒舒服服。 楚柯呼吸一顿,就在乔非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他的手却在乔非的身上缓慢游移。 「这次不会。」楚柯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楚。 乔非也没有精力让他重说一遍,楚柯的两只手已经把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像被贯注了未知的魔力一样,楚柯的手碰到哪里,他哪里就酥麻了一片。 他对楚柯还是那样,半点抵抗力都没有,只要楚柯肯碰他,不管是精力旺盛无处发泄也好,还是出于报复刻意的粗暴也好,乔非无法抗拒,他甚至无法否认,他对楚柯还有渴望,即使他已经决定放手了。 「楚柯……」 没有开灯,和上一次一样,他看不到楚柯的表情,不知道楚柯的脸上此刻究竟流露着什么样的表情,是带着报复的快感,还是鄙视着他的应和,乔非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正如同楚柯不想让他看见他的表情一样,乔非同样也不想让楚柯看见自己意乱情迷的表情。 让他们彼此都还保留着一些空间,这样对谁都好,否则乔非真不敢保证,如果看清楚了楚柯此刻的表情,他不会立刻推开楚柯。 性致上来的时候,当头浇冷水是极不道德的。 当然,如果楚柯不像上次那么粗暴会更好。 事实上,楚柯这次是真的温柔了一些,只是一些,与其用温柔这个词,乔非更想换一种说法,这两个月里,楚柯大概是跟他的情人们学过一些做爱技巧了,至少,他的抚摸,已经有了几分挑逗的味道,虽然,跟自己的手法还差得很远,如果楚柯同意,他不介意手把手教教他。 当然,乔非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如果他主动出手,只怕楚柯马上会将他一把推开。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只有他愿意碰你,没有你去碰他的典型,像是古代的皇帝,想睡哪个妃子,得自己亲手点,妃子想主动贴上来,他还嫌弃。 这么一想,乔非就觉得自己挺贱的,他不是不能推开楚柯,而是舍不得,撇开别的不说,至少,楚柯还是个极品美男呢,不管是他上了楚柯,还是楚柯上了他,都不吃亏。 正在胡思乱想苦中作乐,乔非突然觉得唇上一热,楚柯这时吻上了他,先是轻轻地碰了碰,然后一下子用舌尖撬开了他的牙关,在他的口腔里肆虐地掠夺着。 乔非轻轻地「唔」了一声,忍不住伸出双手,抱住了楚柯的脖子,他主动地想要加深这个吻。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说唇对唇的吻,是情人之间最美妙的印记,如果楚柯也有同样的想法的话……好吧,是他妄想了。 因为楚柯这时突然松开了他的唇,在黑暗中微微地喘息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慢慢探向乔非的臀后。 乔非一惊,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上次所承受的痛苦,但楚柯却用身体牢牢地压制住他,让他想躲都躲不了,只能凭着身体的触觉感应着楚柯的一举一动。而在看不清对方的黑暗中,触觉的作用被无限的放大了。 当楚柯的指尖乍一碰到他曾经受过伤害的穴口,乔非就禁不住抽了一口冷气,那里的甬道情不自禁地收缩了几下。楚柯的手指顿了一顿,突然移开了,过了一会儿再回来,指尖在穴口绕了一圈,似乎涂抹了什么东西。 乔非只觉得被抹过的地方一片清凉,脑子里刚刚滑过「润滑剂」三个字,楚柯的手指就已经沿着穴口探了进去,在内壁上四下转动涂抹,清凉的感觉瞬间带给乔非一阵舒适感,身体也情不自禁地放松了一点。 这次大概不会再受伤了,乔非有些欣喜,就又放松了一点,不料楚柯为他涂上润滑剂之后,手指抽了出来,却并没有立刻再次进入,而是顺着他的大腿内侧,向上方摸了过去。 要害被握住,乔非惊喘一声,身体猛地一缩,又开始有些紧张了。 「楚、楚柯……那里不用了……你进来吧……」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刚刚才高兴了一阵,不想再被楚柯的粗暴败了兴致。乔非连忙主动张开大腿,勾住了楚柯的腰,一副任君驰骋的模样。 黑暗中看不见楚柯的反应,但是突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声,却暴露了楚柯的兴奋。乔非撇了撇嘴,突然有些后悔起来,早知道楚柯这么容易就被勾引,他当年何必那么小心翼翼,主动躺下来张开大腿不就行了……反正他也不在意是在上面还是在下面。 炙热的凶器毫无预兆地捅进了他的身体里,空虚的身体一下子变得无比充实,乔非满足地轻吁了一声,隐约中似乎听到身体上方也传来同样的声音。 楚柯一定是在意的,否则,当初他怎么挑逗,楚柯都像死鱼一样,现在竟然喘得像跑了一万八千公尺……乔非真的后悔了,早说嘛,干什么平日里都装得像禁欲者一样,害得他还以为楚柯在面对他的时候性冷感呢。 「嗯唔……」 像是发觉了乔非撇嘴的小动作,楚柯突然用力捅了一下,乔非情不自禁地呻吟起来。好吧,他承认,楚柯的做爱技巧是进步了,虽然还有些痛,但是也能带给他欢娱。 听出了乔非呻吟声中的愉悦,楚柯的动作也更加激烈,呼吸声也跟着变得更加粗重,似乎已经兴奋到了极点,只差一点点就要爆发出来。 乔非真的有好几次都以为楚柯要射出来了,虽然射在体内会很难清理,但是他喜欢楚柯为自己而失控,哪怕这只是生理上的失控,他甚至故意收缩内壁刺激楚柯,他要楚柯疯狂,要听到楚柯无法压抑的低吼。 但是楚柯没有。 这个男人自我控制力太强了,强到了乔非都想抓着他狠狠咬一口的地步。因为他在楚柯前面射了,非常丢脸的,没有要楚柯动手爱抚,只是听着楚柯的喘息,感受着来自身体上方的狠狠冲撞,他就无法自制的勃起,然后,射了。 更丢脸的是,他射出的液体,都落在了楚柯的身上,他都摸到了,楚柯的身上一片湿腻,不是汗水,而是带着雄性荷尔蒙气息的精液。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乔非咬着牙,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黑暗中,他看不到楚柯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流露出肆无忌惮的笑容。当快感达到顶点的时候,楚柯才终于一泄而出。 还是弄在身体里了。 乔非只能如此抱怨。 第二天起得晚,乔非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忍不住龇牙咧嘴,昨天夜里是爽到了,但是后遗症现在才出来,腰酸得像被卡车压过一样。 还好今天是周日,不用去画廊上班。 房间里是空的,楚柯不知道去了哪里,乔非也不去管他,懒得想了,死人样的清洗了身体,热了点饭菜吃了,然后爬回床上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一直睡到下午两点醒来,才觉得精神了点,起床穿上衣服,正要出门,迎头却看见楚柯拎了一袋水果回来。 「要出去?」楚柯皱了皱眉,放下水果看着他。 「嗯,写生。」 乔非随口应了一声,只看了楚柯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这个男人,越来越性感了,腰瘦腿长,身材比模特儿还标准,再加上那张像混血儿一样立体感很强的精致五官,魅力指数高得惊人。一想到昨天夜里自己被这个男人插到射,乔非就觉得无脸见人,更加不敢多看楚柯几眼了。 「什么时候回来?」 「啊?什么?」乔非吃了一惊,推门的手也顿了顿,他没有听错吧,楚柯竟然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摇了摇头,一定是听错了。 「什么时候回来?」楚柯今天似乎很有耐心,居然重复问了一遍。 乔非一脸呆滞,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他是不是昨天夜里被做得太累,怎么总是产生幻听。 楚柯垂下眼,掩去眼底的一丝笑意,从口袋里摸出两张门票,扔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淡淡道:「晚上八点半,有个音乐会,我约了朋友,你开车送我去。」 以为天上掉下个大饼,结果砸了脑袋才发现是块陨石,乔非强忍住想踹楚柯一脚的冲动,没好气道:「我会在八点之前回来。」 这算什么事,楚柯去约会,竟然还要他当司机,这个男人真是没心没肺到了极点,比以前还恶劣,至少以前他还没有当着自己的面说去约会,更没有让自己当司机看他约会。 以前,都是乔非自己忍不住跟踪楚柯的,不知道楚柯是去和情人约会的时候,他心急,知道了以后,他又心酸。这种煎熬他受够了,才终于决定跟楚柯分手。 「六点。」楚柯下了限制,「我还订了餐厅。」 「我不保证……」乔非气得几乎磨牙,不再搭理楚柯,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然后用力甩上门。 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乔非气得几乎红了眼睛。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谁?」乔非看也不看,按下了接听键。 『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听筒里,传来了李默然低柔的声音。 乔非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说道:「我没事。默然,有什么事,我正准备去写生呢。」 李默然轻笑起来,也不多问,说:『快到木屋来,我在这里等你。』 「到底什么事呀?」 乔非走到路边,左右看看,正好一辆计程车经过,他伸手拦了下来。 『好事,你来不来,不来我可不等你了。』李默然卖着关子。 「来了来了,真是服了你,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一样神神秘秘的。」乔非笑了起来,心情也开始好转,对司机说了地址,然后舒舒服服地靠在后座上看车窗外的风景。 到了临湖的木屋,才发现,这里并不只有李默然一个人在,而是一群人。全部围坐在木屋前面的草坪上,凝息静气地看着中间。 那里摆了一个画架,正有一个穿着一件艺术T恤的男人拿着碳笔在飞速地对着湖水写生。 什么是艺术T恤? 就是在一件白T恤上面,自己画上喜欢的图案。 乔非第一眼就被这个男人穿的T恤上的图案给吸引住了。那上面的图案,没有特定的形状,只是用几个大块的颜色拼组在一起,看上去杂乱无章,可是仔细看着,却又觉得那些交织在一起的色彩,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热烈。 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把乔非从迷幻的感觉中拍醒过来,一转头,就看见李默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后,伸手在嘴边按了按,示意乔非噤声。 乔非会意,跟着李默然走到一边,在那个穿T恤的男人后面大概十几步之外的地方坐下来。 「焦桑,你知道吧。」李默然压低声音,指了指那个穿T恤的男人。 乔非眼前一亮,同样压低声音,用不敢置信的表情问道:「被誉为二十一世纪初最伟大的印象派大师的那个人?」 李默然比了个宾果的手势,乔非的眼睛越发地明亮,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偶像啊,活生生的偶像,就在他的眼前。对了,那件T恤是焦桑自己画的吧,大师的作品,果然有功力。 「你怎么请到他的,天呐……」乔非激动地按住自己的胸口,他怕一不小心,心脏就会从这里爆开来。 李默然耸耸肩,摊开双手,轻声道:「不是我请的,是我那位朋友……」他指了指身后的木屋,意思是就是这木屋的主人,「他在国外的时候认识了焦桑,偶然提到自己有一处风景不错的地方,焦桑正好想到这里来度假,休息几天,就借了他的这处木屋。我也是昨天半夜才接到朋友的电话通知,今天一早去接的机,本来想早点打电话通知你,怎么打也打不通。我说,你昨天夜里干什么了,睡到今天中午都不起来,也不开机?」 乔非的脸上罕见地红了红,心虚道:「没有,昨天在这里画画,弄到凌晨才回去,手机也没电了。」 李默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只是捅了捅了乔非的腰,低笑道:「我说,你这家伙走运了,早上我接焦桑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你留在木屋里的半成品,挺赞赏的哦,直说你有几分灵气,就是画技还太粗糙,欠打磨。」 「真的?」乔非几乎跳起来,抓紧了李默然的手,兴奋得脸上越发地红了。 「总之,这次是机会,向真正的大师请教一二,比你十年苦磨都更有益。」李默然拍了拍乔非的肩膀,「加油。」 乔非握紧了拳,用力的点头。 第六章 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焦桑才画完,扔了碳笔,哈哈大笑了一会儿,一转身看到李默然,就止住笑走过来。他前脚一离开,后脚围在四周的那些人就一窝蜂地拥到画板前面。很显然,这些人都是真正的艺术家,对画作比对画画的人感兴趣多了,哪怕焦桑是个真正的大师。 「焦大师。」李默然迎了上去,「这是我的朋友,乔非。他一直都很敬慕焦大师呢。」 「焦大师,您好。」乔非跟在后面问候,语气确实很尊敬。 焦桑大笑地拍拍乔非的肩膀,说道:「你就是乔非,好,好,很不错的小伙子,我看过你的画了,有些意思。」 乔非被拍得直揉肩膀,看了看焦桑,嘴唇动了几次,只说出一句:「昨天走的时候,都没有收拾,把木屋里搞得乱七八糟的,让大师您见笑了。」 小伙子,他哪里还是什么小伙子,不过焦桑已经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叫他一声小伙子,也算不上错。 「哈哈哈,别太拘谨,也别大师大师的叫个不停,不介意的话,叫我一声桑哥,我这个人呢,人老心不老,也不服老,你把我叫老了,我是要生气的。」 乔非忍不住笑了,这位大师,还是挺有意思的,也不难接近。 「那桑哥你就叫我一声小乔吧。」 「小乔?哪个小乔?我倒是知道一个,那可是三国有名的美人啊。」焦桑挤挤眉毛,开着玩笑。 乔非哽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说道:「行行行,算我错,不是小乔,那就叫我阿非好了。」 李默然在一边看着乔非被调侃,偷着直乐。 「桑哥……」 围在画板那边的人在招呼了,看样子是有什么问题要请教焦桑,乔非趁这机会,也挤过去看大师的作品,暗自揣摩起来。 这一揣摩,就不觉得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色就渐渐黑下来。李默然过来招呼大家去吃饭,乔非还蹲在画板前面不肯走,被李默然死拖活拉地硬拉走了。 隐约中,乔非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情,不过这个念头只闪了一下,就被满脑子都是线条和色彩的给淹没了。 回到家的时候,又是深夜,乔非带了一身酒气,靠在门上一边打酒嗝一边摸钥匙,还没有摸到钥匙,门猛地开了,他一时站不稳,顺着门倒了下去,落入一个怀抱里。 「楚……柯?」乔非轻轻笑着,努力睁着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睛,试图看清楚眼前人的脸。 怎么有三张脸?三头六臂,楚柯变成妖怪了? 「你还知道回来,跟谁去喝酒了?」 楚柯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他嫌恶地掩住鼻子,乔非身上的酒气太浓了,也不知道之前是不是吐过,散发着一股酸腐味。 「跟谁?」乔非伸出五根手指,一个一个数过去,「有桑、桑哥,默然,阿伦,还有大、大……咦?不够数了……」 他数一个人就要按下两根手指,这才数了三个,就发现手指头不够用了,顿时迷糊起来,为什么手指头会不够用了呢,五个手指头能数五个人才对嘛。 李默然,又是这个李默然。 楚柯脸色一黑,愤怒地抓起乔非的手腕,直接将他往里拖。 「哎哎哎,疼……」乔非大叫起来。 楚柯把他往浴室里一推,乔非站不稳,倚着墙壁跪坐在地上,直揉手腕。 哗! 突然间,头顶上冒出一股冷水,洒得他满头满脸。 「下、下雨了?」乔非抬手挡着头,嘀嘀咕咕,似乎是清醒了,转眼却变得更加昏沉,他一边试图挣扎着站起来,一边还迷迷糊糊地说着,「哎呀,画板还在……在外面……我要去……收起来……」 「画画画,你就知道画画画。」 楚柯拧住他的脖子,逼得他不得不抬起头来,冷水冲进了眼睛里,他用手拼命地擦着,却怎么也擦不掉,更多的冷水冲进了眼睛里,又从眼睛里流出来,带出了更多的液体。 「我让你六点之前回来的,你记得吗?」因为愤怒,楚柯的声音甚至在发颤,「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手指几乎掐进了乔非的脖子里,大声怒吼。 「那个李默然是个什么东西,你宁愿陪他,也不回来。乔非,这是你欠我的,你欠我的还没有还,我不会让你出去找别人的,你休想再借着画画的借口去跟那个男人私会……休想!」 被楚柯暴怒的神情吓到了,又或者是被冷水冲的,乔非的全身都在打颤,他怔怔地看着楚柯,像是终于清醒过来了,然后他突然用力一把推开了楚柯。 「楚柯,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限制我的生活?」乔非大喊着,比楚柯更大的声音,像是压抑了千年的火山骤然喷发一样,喊得他的喉咙几乎都快要撕裂了,「我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愿意陪默然去喝酒,跟他一起喝酒,我开心,凭什么我要开车送你去跟情人约会,凭什么你们在里面卿卿我我,我要在外面吹风难受。楚柯,你很过分,你知不知道。我跟你不一样,我的心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它会痛,会烂掉的。是,当年是我的错,不该威胁你,不该逼你顺从我,可是这十年我哪点对不起你,我给你做牛做马,我连脸面都不要了,给你去拉业务,为你在商场上结人脉,我是用胜天逼迫了你,可是胜天有今天,难道没有我的功劳吗?楚柯,你凭良心说,我还欠你什么?欠什么?」 他抹了一把脸,抹去脸上的水。他不想在楚柯面前太狼狈,这是他最后剩下的想要保有的一点尊严。可是身体却软软地直往下滑,一点力气也没有。 似乎这个时候,他只剩下了呐喊的力气。 「你为什么要把我弄回来?你就想要看着我痛苦吗?你混蛋……楚柯,你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看到我痛苦你就会快乐吗?我不是……不是……不是任你摆布的玩偶……你不让、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让你好过……你听着,这是我的心里话,我不会再对你千依百顺……不会……绝对不会……」 楚柯瞪着他,迟迟没有说话。 「你什么都不是……都不是……我……我……」 乔非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舔舔唇角,刚才喊得太大声,口干舌燥,连喉咙都痛得厉害,酒意涌上来,连头部晕得厉害,眼前的人也渐渐变得模糊。 「楚柯……你很过分……太过分……」他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隐忍了太久太久的眼泪,终于放肆地流了出来。 是的,他是故意忘记的,那又怎么样,以前他可以忍,现在不能忍,楚柯可以悠闲地去和情人约会,他也可以去寻找自己的快乐。 喝酒又怎么了,他痛快,他可以暂时忘记楚柯今天晚上去和情人约会的事情,本来他已经忘记了的,灌了那么多酒,他差点连家门都不认得了。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他记起来呢? 「楚柯……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而已……」他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微弱,「现在,我不爱了……不爱……」 楚柯弯下腰,摇了摇乔非的肩膀,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睡着了。 楚柯脸色变换了几下,然后用力打开热水,冷水转成带着白雾的热水,他恨恨地将乔非拉到怀中,脱去湿透的衣服,一边替这个醉得人事不知的家伙擦洗,一边骂了一句。 「又吼又哭的白痴!」 白费了他一番心意,乔非,你这个白痴,今天晚上没有情人,只有一个让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的白痴。 从来就没有情人,从来就只有一个自以为是、根本就不懂得体察别人心情的白痴。 「乔非,你不会不爱我的,因为……我不允许!」 天亮了。 乔非从宿醉中醒来,捂着脑袋在床上直打滚,直到一头撞上床头柜,才猛地坐起来,惨叫一声:「不好,迟到了!」 太阳都照屁股了,闹钟不知道被谁按掉了,上面的指针早已经离他设定的时间差了十万八千秒,身边的楚柯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是自己开车去公司了,只在床头柜上放了两粒药和一张字条,上面写了解酒药三个字。 好稀奇啊,楚柯这是在关心他吗? 乔非拿起那两粒药,对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看了又看,真的是药,不是他眼花,也不是冰粒,一拿到手上就会化掉。 昨天有发生过什么吗? 按紧抽痛的太阳穴,乔非试图回忆一下,但是记忆只到自己喝了很多酒,也吐了好几回,最后李默然无奈地把他塞进了车里为止。 然后发生了什么? 无论乔非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了。只是隐约觉得,自己昨夜似乎干过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丢脸到他根本就不想回想起来。 算了,不想了,大概是楚柯吃错药了吧,要不然怎么突然会关心起自己来了。 吃下药以后,头痛的感觉减轻了很多。乔非动作飞快地梳洗,换上衣服,一边跑一边抓起手机,顺手拨通了李默然的电话。 『行了,什么都别说,上午我放你的假。』接通了电话,李默然不等乔非说话,就先说了起来。 「啊,你不早说,我都跑出家了。」乔非抱怨着,但脚下却没有停,「算了,我过去了,你不要扣我薪水就好了。」 李默然失笑,说道:『薪水可以不扣,但是全勤肯定没了。』 乔非惨叫一声:「都让你不要灌我酒了。」 『天地良心,乔非,谁灌你酒了,从你手里抢酒瓶都来不及……算了,不跟你说了,你要来就快点来吧。』李默然没好气的收了线。 等乔非匆匆赶到画廊的时候,才知道,李默然一早就猜出他今天肯定会宿醉不起,早早就安排好了,让他跟别人调了班。不过他现在赶过来,也不是没有事做,焦桑今天正好在参观李默然的画廊,乔非到了,就陪着焦桑,给这位大师作介绍。 按照李默然的意思,就是最好乔非能鼓动焦桑在他的画廊举办一场画展。乔非忍不住调侃他是想名利双收,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尽心尽力帮着说动焦桑,不过焦桑这个人虽然言行举止都风趣幽默,为人也很大方开朗,但在这个问题上,却一直没有松口。 乔非也知道,大师的画展不会轻易举办,往往是要准备几年工夫,而且对地点要求也高,李默然这个画廊,在国内还算得上一流,但跟国外的一比,其实是没得比的。 所以他也不心急,只要尽了力,成不成就不关他的事了。他相信李默然也不过是有这么个想法,至于行不行,肯定也是没有抱太大希望的。 到了中午的时候,李默然请焦桑吃饭,让乔非作陪,乔非自然是乐意得很,毕竟交谈的时候,偶尔能得到大师指点一句二句,他也受益匪浅。 不料才出画廊,乔非就见到路边停了一辆黑色轿车,怎么看怎么眼熟,他正盯着使劲瞧呢,从车上下来一个人,腰瘦腿长,五官深遂,不是楚柯又是谁。 「乔非。」楚柯走了过来。 李默然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把乔非往身后一拉,挡在前面,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这一瞬间,气氛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楚柯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只落在乔非身上,淡淡道:「乔非,跟我走。」 李默然还要说什么,被乔非拉了一下。 「默然,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去招呼桑哥,别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乔非在他耳边轻轻地提醒了一句,李默然这时才注意到焦桑正往这边盯着看。 他忍了气,跑到焦桑的身边,低低地解释起来。 乔非看了看楚柯,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问道:「楚柯,有事吗?」 「跟我走。」楚柯还是这三个字。 「中午我要去陪焦大师……」乔非看了看焦桑,却发现焦桑的目光一直落在楚柯的身上,这让他略微感到一丝不舒服,连忙把这份奇怪的感觉抛到脑后,继续试图解释,「焦大师是……」 「我不管他是谁。」楚柯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解释,「我只答应过不干涉你的工作,你工作之外的时间,都是属于我的。乔非,这是你自己答应的。」 乔非有些微恼,说道:「陪焦大师吃饭对我的工作有很大的帮助……」 「你不是三陪小姐。」楚柯又一次打断了他,然后抓住了乔非的手,「就算是,你也只能陪我。」 「你……」乔非气得脸色开始发白,转过头看看焦桑,又看看李默然,实在不想给焦桑留下坏印象,更不想李默然为他再跟楚柯打一架,只好深吸一口气,强忍住胸中的怒气,「好,我跟你走。」 「乔非……」看到他脸色发白,李默然又过来了。 乔非勉强一笑,说道:「抱歉,默然,我想陪陪楚柯,桑哥那里,就麻烦你帮我说一声对不起,下次有机会,我请他吃饭。」 李默然看了他一眼,说道:「乔非,不要勉强,我不会让你被人欺负的。」 感觉楚柯抓着自己的手更加用力,乔非连忙摇头,说道:「默然,没事,真的,你放心吧。再说了,我也不会任人欺负的,是不是?」 沉默了片刻,李默然退让了,狠狠地瞪了楚柯一眼,然后转过身去,走到焦桑身边,说道:「桑哥,乔非临时有事,就不陪我们了,他让我跟你说对不起。」 这时,楚柯已经强硬地把乔非拉上了车。 焦桑笑呵呵地看着他们离去,对李默然问了一句:「那是阿非的朋友吧,是做什么的?」 「好像是开公司的……」李默然含糊地回答了一句,有些诧异地看着焦桑。这位大师似乎对楚柯很感兴趣啊。 焦桑又笑了笑,说道:「最近我对人体艺术有些心得……」 李默然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确实,楚柯的容貌和身材,都是十分适合当人体模特儿的。只不过楚柯那种性格……想都不要想了。 楚柯把车停在一家餐厅前面,乔非看了他一眼,先下了车,心里嘀咕着,难道楚柯今天打算请他吃饭?反常,太反常了,所谓事有反常即为妖,呃……他偷偷看了一眼正在锁车的楚柯,怎么看都不像妖,虽然容貌美得不像话,但是气质很正,正到让人觉得哪怕是一点点的亵渎想法都是可耻的。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信楚柯还能把他怎么样。 抱着这样的心态,乔非一声不吭地跟着楚柯进了餐厅。这时候正是用餐高峰期,餐厅里几乎坐满了人,就在乔非怀疑还有没有位子的时候,侍者却将他们引到了早就留好的位子上。 「想吃什么?」 楚柯翻着菜单,头也没抬,让乔非几乎怀疑他是不是在问自己,至少得让他知道有些什么可以点吧。 没听见乔非的回答,楚柯迳自点了两份套餐,然后托着下巴,只看窗外的景色,也不搭理他。 乔非被他弄得一头雾水,这个男人今天把他叫出来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总之,从头到尾,楚柯似乎就是一心要贯彻食不言寝不语的精神,直到用餐完毕,他都没对乔非再说过半句话。 乔非的牙齿磨了好几次,几乎忍不住就要开口问他,可是一看楚柯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他就硬生生又忍住了。 好,你不说话,我也不说,看谁憋得过谁。 实在被楚柯弄得不知所措了,再加上他原本还想借着中午陪焦桑吃饭的时候,聆听大师指点的,又被楚柯蛮不讲理地破坏了,乔非的心情越来越坏,就这样跟楚柯赌上气了。 但是他并不知道,就在自己赌气似地埋头跟食物奋斗的时候,楚柯却抬起了头,借着喝汤的工夫,看了他几眼。 眼神有些柔,还带着笑意,但是在乔非抬起头来的时候,就迅速隐去,重新换上了一副冰冷的模样。 吃不下了,乔非推开吃了一半的食物,学楚柯先前的样子看窗外。 过了一会儿,楚柯也不吃了,结了帐,也不开车,就拉着乔非的手在马路上转来转去,转得乔非毛骨悚然,他从来没有见过楚柯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这个男人明明是工作狂来着。 「你……是不是要买什么东西?」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这是一条繁荣的商业街,所以乔非才会这么问,要不然他实在想不出,楚柯为什么拉着他在这条街上转来转去,不过几百公尺长的街道,他们都回来走了五六圈了。 楚柯怔了一下,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古怪。 正在乔非后悔开口的时候,楚柯脚下一拐,将他拉进了旁边一家男装店。 「套上,试试。」楚柯在店里逛了一圈,手里多了十几件衣服。 「给我买的?」乔非捧着衣服,一时间受宠若惊。 他不是在作梦吧,从来只有他给楚柯买衣服的分,什么时候见过楚柯给他买过衣服。作梦,一定是在作梦,今天楚柯没有来接他吃饭,也没有拉他逛大街,更没有给他买衣服,一切都是幻觉,是作梦。 楚柯冷着脸,眼睛望向别处,只说了一句:「送人的。」 乔非叹了一口气,果然,他又想岔了,难道是送情人,该不会那个情人的身材跟他差不多吧。想到这里,乔非脸都青了,很想把这堆衣服砸到楚柯的头上。 不过……这些衣服都不错,砸了可惜,不就是试衣服嘛,他试。 别说,楚柯的眼光不错,选的衣服都正好合身,而且连气质都符合,穿上去特别精神。乔非一件件地试了,试完了,青着脸抽出自己的信用卡,对售衣小姐说道:「全部打包,这些衣服我都买了,至于那位先生要送人的……」他用下巴对着楚柯抬了抬,「你给他另外拿。」 售衣小姐一怔,双眼发光地看向楚柯,正要开口,楚柯挥挥手,说道:「那就另外拿吧。」 乔非的脸色更青了,不过当结完帐拿回自己的信用卡的时候,他的脸色又开始发白。他知道,这一赌气,他的信用卡已经徘徊在刷爆的边缘。 亏大了,难道这就是楚柯新想出来的报复他的招数? 他无法不这样怀疑,尤其是在看到楚柯的表情之后。那个混蛋男人……好像在笑……他是不是又眼花了。 总之,直到被楚柯送回画廊,乔非还在为此耿耿于怀,他觉得他好像是中了楚柯的计,上了大当,吃了大亏,可是细细一想,又觉得这根本就是他自找的,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赌气。 真是活该。 乔非下车的时候,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下班我来接你。」 楚柯又丢下一句,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喂喂……」乔非追了几步,被尾烟呛了一下,心里更郁闷了。 他赌气买的衣服还在车上没拿下来,连偷偷拿去退的希望也泡汤了。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天。 被楚柯这样搞一下,乔非郁闷得连工作都没了心思,怏怏地挨到下班的时间,垂头丧气地走出画廊大门,一眼又瞥见那辆黑色轿车。楚柯没有坐在车内,而是靠在车前看风景,但是大概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路过的人眼中,他本身也同样是一道风景。 乔非看得直发呆,醒过神之后又在心里鄙视自己,为色所迷,这就是为色所迷,他受的教训还不够吗?好看的花大多有刺,当以为能轻易摘到的时候,却多半会被刺得头破血流。 楚柯回过头来,看到了乔非。乔非真想拿块画板挡住自己,可惜也只能在心里这么想想而已。在楚柯的注视下,他最终只有认命,乖乖地上了车。 车内的衣服明显少了一半。想像着楚柯把衣服送到情人手上时的情景,乔非心头顿时一酸,然后甩甩脑袋,试图把这不该有的情绪全部都甩开。 既然放手了,就该彻底斩断所有的爱恋,即使现在是楚柯不肯放手,他也没有必要再放任自己陷进去。他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指尖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试图用疼痛来转移自己的心情,遗憾的是,为了方便画画,他把指甲都修剪得平平的,拳头握得再紧,也没能带来多少疼痛。 连自己的指甲都欺负人……乔非无比的沮丧,然后忍不住又想起了他那张可怜的徘徊在爆卡边缘的信用卡,然后又想起了当初楚柯甩给他的那张五千万的支票……最后,他突然发现,他竟然想不起来把那张支票放在哪里了。 仔细想了一会儿,有点印象了,似乎是……从周律师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随手一撕扔到垃圾桶里了…… 「唉……」 现在才觉得后悔是不是太迟了? 「你唉什么?」楚柯的声音突然响起。 乔非吓了一跳,莫名地抬起眼睛看他,迷茫道:「什么?」 「你在叹气。」 楚柯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车前,并没有转过脸来,乔非只看得到他的侧面,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模样。 所以,这不是关心,仅仅只是出自好奇吧。 乔非对楚柯的突然出声做出了自认为合理的解释后,心情就更沮丧了,没什么兴致地反问道:「我叹气了吗?」 这就是明显在抵赖了,反正他现在没心情跟楚柯解释他叹气的原因,难道还指望楚柯再给他开张支票,当时楚柯可是说了的,他们之间,帐目两清。 想到这里,乔非又咬牙切齿,这个混蛋男人果然混蛋,说帐目两清就是帐目两清,除了钱之外,他们两个人之间,什么都没清,到现在还是不清不楚的搅在一起。 「你叹气了。」 没想到楚柯居然咬死了这一句,跟乔非较起真来。 「好吧,我叹气了。」乔非习惯性的退让了,这是过去十年来养成的坏习惯,他再次在心中唾弃自己,却没有办法改变。 他以为楚柯借此会嘲讽他几句,但是楚柯并没有这样做,事实上,楚柯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开过口,直到他们回到家中。 乔非无精打采地把衣服都搬进屋里,随便往衣橱里一扔,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看到这些衣服,他就心疼自己的信用卡,虽然他不是还不起这些钱,但是此时不比往日,而且他又不是没有衣服穿。 「为什么?」 就在乔非关上衣橱大门的时候,突然从身后冒出这么一句,活生生又把他吓了一跳。 今天他似乎被吓过很多回了。 一转身,就看见楚柯背靠着墙站着,手里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眼睛低垂着看着茶水,似乎刚才那一问完全是乔非幻听一样。 乔非怔怔了足足三十秒,才反应过来,疑惑地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叹气?」 茶水里的热气腾上来,挡住了楚柯的表情,乔非看不清楚,也无意去探究楚柯今天的异常,只是随口道:「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叹气你该高兴才对。」 乔非恶意地猜测着楚柯这一问的背后原因,他不觉得楚柯这是在关心自己,尽管他也知道,其实楚柯并不是那么恶劣的人,他们两个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自己要负一半的责任。 楚柯没再说话,只是上床以后,他把乔非压在身下,折腾了足足半夜,让乔非隐约明白,他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从这天起,楚柯天天中午都会来接他出去吃饭,吃完饭,有时候会拖着他在街上走一会儿,有时候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风景,还有一次居然跑到李默然的画廊里去看画,最让乔非惊奇的是,他居然还买了一幅,拿回去挂在了客厅里。 虽然楚柯还是像以前一样,经常性地把他当透明空气,即使是中午拉他吃饭时候,注视食物的时间,也远远多过看他,但是乔非还是感觉到了不同。 楚柯似乎是在想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这个想法让乔非觉得有些异想天开,有时候也忍不住会自作多情,但又害怕一朝梦醒,自己会比以前更痛苦。他甚至不免怀疑,楚柯是不是在刻意给自己营造一个粉红色的美梦,然后等到自己不知不觉陷进去以后,再翻脸无情将自己甩了。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以楚柯的性格,还真有几分可能用这种方式报复自己。于是,和楚柯的相处,乔非更加小心翼翼,唯恐自己深陷进去。 楚柯想要他痛苦,他偏不,欠楚柯的他已经都还了,别想再拿这份爱来伤害自己。痛苦一次,那是血的教训,同样的痛苦再承受第二次,那就纯粹是自找的了,活该。 于是,乔非天天念叨着金某人的小说里的一句话来给自己鼓励。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他倒是想看看,楚柯还能把他怎么样。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乔非居然安然了不少,每天吃好喝好,脸色也红润多了,人也精神多了。 与之相反的是,楚柯似乎有些暴躁了,这是胜天公司的所有员工一致的观点,遗憾的是,乔非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去过胜天,所以,对此他还一无所觉。 第七章 楚柯没将他怎么样,反而是李默然唉声叹气来找他了。 乔非穿着画廊的制服,一脸微笑地将几个来看画的客人送走,一转身就看到李默然愁眉苦脸,不禁好笑道:「什么事让你这么烦恼?」 「焦桑过几天就要走了。」李默然叹气。 乔非拍拍他,安慰道:「能与大师相识,已经是不错了,开画展的事情,以后可以再想办法的嘛。」 李默然继续叹气:「画展的事,并不是没有希望,只是他提出的条件实在是……」 「啊?」乔非惊诧道,「桑哥同意了吗?他提出什么条件?」 「他提出,要给楚柯画肖像,如果楚柯同意,他会用两年的时间画一组十二幅的肖像,做为画展的重点展品。」李默然摊了摊双手。 这个世界上最让人难受的事就是,并不是没有希望将事情办成,而是那个条件,让人不能不感到绝望啊。 乔非嘴巴张得大大的,再也没合拢。 焦桑的假期还有四天,也就是说,在这四天之内,李默然如果不能说服楚柯,这件事情就算泡汤了。而对于楚柯,李默然虽然不算太了解,但是在医院门口的那一拳,已经足够让他大致明白楚柯的性格了。 「要不……我去问问楚柯……」 这句话在乔非嘴边绕了一个下午,也没能说出口。只要一想起当年楚柯撕毁了他画的那幅肖像,乔非就有种被水淹没的窒息感。 愤怒时的楚柯是很可怕的。 不过,楚柯真的很适合当人体模特儿,那身材……乔非光是回想,都有流口水兼鼻血的冲动。 李默然似乎也放弃了,快到下班的时候,拍拍乔非的背,说道:「这种事情,强求不来,我只要尽心尽力把这间画廊打理好了,在国际上有了名声,到那时,就不是我求大师,而是大师来求我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语气轻松,倒是想得很开。 乔非勉强笑了笑,没说什么,垂头丧气地回到家,看到楚柯,那句话又开始在嘴边环绕。几次欲言又止,还是没能问出口。问了又怎么样呢,明知道面前是块石头,还拿自己的脑袋去碰,这种傻事,他做了多少回,还不长教训吗? 反而是楚柯好像看出什么,在乔非洗碗的时候,问了一句:「你想对我说什么?」 乔非心不在焉,乍听他这么一句,吓了一大跳,手上的碗就滑到地上,摔成了四、五片。 「什么要说什么?」他一边蹲下来捡碎片,一边含糊其词,心里却纳闷着楚柯异常的反应。 这个男人今天是不是心情很好? 楚柯倚在门边,眼睛看着房顶,淡淡道:「我现在心情好,你提什么要求,我也许会答应。」 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乔非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西边的天空里有一片红晕,隐约还能看到指甲片大的蛋黄,太阳果然是从西边出来的啊,他感叹着,浑然忘了这会儿已经是傍晚黄昏。 「你真的什么都答应?」想来想去,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禁不住诱惑啊,明明知道面前是块石头,表皮下面包裹的还是坚硬的铁,他还是忍不住要凑过去挨碰,头破血流的滋味一尝再尝。唉,又不是什么美味。 乔非悻幸地想着,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看在楚柯眼里,简直可以用贼头贼脑来形容。 「也许。」楚柯的头抬得更高了。 「让我给你画像……」鬼使神差一般,乔非脱口而出,然后才猛然反应过来,一捂嘴巴,「我什么也没说,我去倒垃圾。」 说着,他七手八脚地拎起垃圾袋,从楚柯身边夺路而逃。 既然乔非最终还是没有傻怔怔地用脑袋去碰石头,楚柯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只不过周身的气压明显低了许多,让乔非以为自己又惹恼了楚柯。 这个男人似乎比以前更难伺候了。 乔非竟然怀念起以前楚柯对自己不理不睬完全当透明空气的态度,那样的日子虽然沉闷,但总好过现在这种诡异情形。 他完全弄不清楚楚柯那张令人迷恋的面孔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思,更猜不出楚柯到底想怎么报复他,楚柯怎么能这样平静地对待一个自己恨之入骨的人呢? 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焦桑大师离开,乔非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放弃去探究原因,开始全心全意的琢磨焦桑大师离开前对他的指点。 乔非的画技开始突飞猛进,这让他对画画投入了更大的热情,心无牵挂之下,他几乎天天泡在画廊里,下了班也不休息,直奔湖边小木屋里,背起画具,要嘛写生,要嘛涂色,要嘛和一干志同道合的朋友交流画技心得,如果不是楚柯每天中午都来接他去吃饭,他几乎就要忘了自己和楚柯还有这么一层不清不楚的关系。 因此,沉迷在油彩之中的他,也没有察觉楚柯一天比一天难看的脸色。直到有一天,方守成灰头土脸地找上门来,在画廊外面一把截住他。 「乔非,乔菩萨,乔祖宗,我求你了,把你家楚柯赶紧领回去吧,别让他再祸害我们这些无辜路人了。吕」 「你……哦,是你……你刚才说什么?」乔非早已经让无数的画给迷了眼,脑子里除了画还是画,就连认人都有些迟钝,盯着方守成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至于方守成刚才的话,不好意思,他根本就没听清楚。 「你、你……唉……」方守成见乔非一脸迷糊的样子,气得几乎跳脚,指着他的鼻尖想破口大骂却没有没有骂出声来,「算了,你跟我过去,亲眼看一看楚柯现在的样子……」 「啊?楚柯怎么了?」乔非努力回想了一下中午和楚柯吃饭时的情景,好像没什么不对呀,吃完饭楚柯还拖着他又在大街上转了五六圈才放手,这才半天,他能出什么事? 「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两个人给折腾死。」方守成将乔非推上车,他现在已经连脾气都发不出来了,「我说,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问题,能不能私底下解决好,不要让楚柯把情绪带到公司里来,你知道公司上上下下怎么称呼他,魔鬼啊……以前大家都管他叫梦中情人的,现在都成了梦中魔鬼了……」 「魔鬼?」 乔非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指有些痒痒的,脑子里情不自禁的浮现出将楚柯打扮成魔鬼的样子,如果画成画像的话,那一定是世界上最俊美的魔鬼。 幸亏方守成不知道乔非脑子里想的事情,不然他非气得吐血不可。 到了目的地,乔非一下车,就发现这里是胜天公司楼下,顿时眉头一皱,道:「方先生,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方守成气结,道:「当然是来找楚柯,不然我带你来这里干什么?」 「还没有到下班时间,他不会愿意我去打扰他的。」乔非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我的乔祖宗啊……」方守成死死拖住他,「我求你了,把楚柯从公司里带走吧,我不管你是色诱还是胁迫,只要把他带走,你就是活菩萨,救苦救难,大慈大悲……」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乔非好气又好笑了,更是摸不着头脑,「楚柯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天天黑着脸,这几个月里,他骂哭了六个员工,其中两人还是男的,扣了全公司几乎一半以上员工的奖金,理由是那些员工到得比他迟,这也就算了,他还在谈判桌上谈崩了三个案子,反正公司是他自己的,他不爱惜我也不管他,可是,今天他更过分啊,居然把一个月的工作量扔在我们头上,要求我们三天内完成,三天啊……」方守成竖着三根手指,都快哭了,「全公司的人员都快被他折腾疯了,一个个闹着要递辞呈,人事部的主管跟我光是处理这些辞呈的事,就已经焦头烂额了,我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好不容易才暂时压下那些辞呈……可是楚柯要是再这样下去,不用几天,公司里的人就会都走光了……」 「怎么会这样?」乔非目瞪口呆,「胜天是楚柯的命根子,他就算再不开心,也不会拿胜天来撒气,方先生,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骗你干什么?你自己上去看吧。」方守成连推带拉的将乔非推进了电梯里。 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乔非的脸色有些沉重,犹豫了一下才道:「方先生,这些天我和楚柯之间没吵架,也没有什么分歧,他不开心,应该和我没什么关系,你把我找来,恐怕也没什么用,而且……你确定他见了我不会更生气?」 方守成怔了怔,然后一拍额头,哀嚎道:「我真是快被你们两个人气死了……他这个样子要是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我马上就从十八楼跳下去……乔非,楚柯爱你,你知不知道,楚柯他妈的爱你爱到骨子里,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怎么搞的,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但是我他妈的能肯定,楚柯那个混蛋爱惨你了。」 乔非眼神怪异地看着他,啼笑皆非,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楚柯爱他?他没有听过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他不恨他就算不错了,爱,楚柯或许有爱,但对象绝对不可能是自己。 方守成被他看得毛毛的,忍不住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你不相信?天呐,你竟然不相信那个傻瓜爱你……乔非,你有没有想过,楚柯为什么肯跟你在一起,十年……不是十个小时,也不是十天,是十年啊……」 当然是因为那些股份……这话乔非没有说出口,因为电梯门在这个时候开了,方守成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将他推出了电梯。 乔非有些恼怒,转过头,却看见方守成在他身后双手合十拜个不停,那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他的心里一阵无奈,只好深吸了一口气,径自向楚柯的办公室走过去。一路引来无数眼神,也有不认识他的,想拦住他,全部被方守成搞定。 楚柯的秘书看到了他,连忙抓起电话,一按,然后对着话筒说道:「楚总,乔先生来了。」 不知道楚柯在电话里说了什么,秘书放下电话,脸上几乎笑出一朵花来,对乔非道:「乔先生,楚总请您进去。」 乔非怔了怔,低声道:「他请我进去?你确定他说的不是让我滚蛋?」 秘书连连摇手,道:「乔先生,您就快进去吧。」 这哪里是情绪不好,分明是心情很好才对。 瞪了方守成一眼,乔非又挠了挠后脑勺,他还是有些不可思议,楚柯这是吃错药了吗?他摸上办公室门把的时候,突然想起方守成的话,难道楚柯真的爱他吗?心里猛然一颤,然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顺手拧开了门把。 门缓缓关上了,秘书对着方守成伸出两根手指,摆出一个V字,高兴道:「方大律师,还是你有办法,刚刚我对楚总说乔先生来的时候,楚总的声音柔得简直快掐出水了,天呐,我还从来没有听过楚总用这种语气说『请他进来』这四个字。」 方守成拍拍胸脯,得意道:「你也不看看是谁出马。」 「可是,以前楚总对乔先生不是这样的,为什么现在会……」秘书百思不得其解。 方守成对天翻了个白眼,道:「那个傻瓜啊,以前是有恃无恐,不怕乔非飞出他的手掌心,现在……哼哼,活该他要尝尝被喜欢的人忽视的滋味……」 秘书恍然大悟。 「有事?」 「没事。」 简单的两句对答,这就是乔非进入楚柯的办公室之后,和楚柯之间唯一的交流。然后楚柯继续埋头于一份项目报告中,而乔非则站在原地发怔,楚柯连坐都没让他坐。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事实上,他本来就不知道方守成把他拉来要干什么,把楚柯带出公司? 乔非看看楚柯那副工作狂的样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拿鸡蛋碰石头,那是无聊,拿自个儿的脑袋去碰石头,那就不是无聊而是傻子。 趁楚柯没有注意自己,还是赶紧悄悄地走掉好了,以后打死他也不再来了,不是每次都能碰上楚柯心情好没当众让他滚蛋的。 刚轻手轻脚地摸到门边,冷不防楚柯又抬起头来,盯着他,问了一句:「要走?」 乔非吓了一跳,讪讪地笑了一下,道:「经过这里,顺路来看看,你忙,我不打扰。」 他没出卖方守成,天晓得方守成今天是发了什么疯,把他拖过来,要不是楚柯出人意料的没对他大发雷霆,他都怀疑方守成是故意要害他。 楚柯合上项目报告,淡淡道:「我忙完了。」说着,又看看时间,「差不多可以下班了,今天我有空,一起吃晚饭。」 「啊?」 胜天的工作时间什么时候改了,他记得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吧?乔非怔了半天,直到楚柯走到他的面前,他才回过神来,一脸苦笑,不知道现在说自己没空,楚柯会不会突然变脸? 虽然这样想着,但他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难得楚柯心情好,没必要现在去触他的楣头,吃个饭而已,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正好把那些衣服钱给吃回来。 乔非并不知道,他和楚柯前脚才离开胜天公司,后脚胜天公司就被无数的欢呼声给淹没了。 坐上楚柯的车,乔非看了看他。 楚柯面无表情的回视。 乔非尴尬地挠挠头,说道:「其实我还不饿,现在吃饭……好像早了点,对吧?」 「你想去哪里?」楚柯收回目光,淡淡的问。 我想去木屋那里练习画技啊,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在乔非的嘴角过打了几个转,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随便,挑你喜欢的地方去,我不介意的……」 乔非真想拍自己一巴掌,真没有出息。其实他也不是怕楚柯生气,只不过难得见到他的好脸色,这让对美丽有一份执着的乔非下意识地不想破坏掉。 楚柯没再说什么,脚下一踩油门,汽车直接驶出了停车场,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模糊景物,乔非最终还是没有问楚柯要带他去哪里。 车在一条河边停了下来,靠近河岸的地方,有个不大不小的草坪,整理得干干净净,沿着河岸种了一排垂柳,这个时节,柳叶早已经落光,只剩下一些枯萎的柳条,满目萧瑟。 每隔几棵树下,就安置了一张木椅,供行人休息。楚柯就拉着乔非,在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乔非左右看看,顿时脸色一变,又开始心虚。这个地方他来过,不但来过,而且铭心刻骨啊,当年,他就是在这里对楚柯提出了那个过分的条件,十年的纠缠,十年的痛苦,都是从这个地方开始。 难道楚柯今天放下工作不干,把他带到这里来,是要跟他算总帐吗? 眼前优美的风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乔非摸了摸胸口,心跳有点快,现在落跑还来不来得及?虽然他很想跟楚柯谈一谈,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理理清楚,该断的断,但是,绝对不是在这个会要人命的地方来谈啊。 他忍不住悄悄地挪了挪屁股,尽量离楚柯远点。 轻微的动作引起了楚柯的注意,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儿冷淡,明显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或者说是生气的前兆。 「楚、楚柯……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喝咖啡,谈谈理想,聊聊人生……」乔非干笑一声,试图将楚柯从这个没有什么美好回忆的地方拉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楚柯冷冷一笑,说道:「十年前,你就是在这里跟我聊人生谈理想……」 「啊?」乔非抓抓头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的人生,不就是以得到我为终极目标,你的理想,不就是和我一起慢慢变老……」楚柯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一眨不眨。 「我、我、我……」 被楚柯盯得有点发毛,乔非慢了几拍才回想起来,是的,当年,他的确是这样对楚柯说的,而且,就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等楚柯消化自己的爱的告白,他就迫不及待的拿出胜天的股份拥有者的证明文件,逼迫楚柯答应他的求爱。 「你不记得了……」楚柯的脸色又沉下几分,「乔非,你还记得什么?告诉我。」 一见楚柯这副非常熟悉的无限接近发飙时的脸色,乔非蹭地一声跳了起来,连退几步,道:「楚柯,我已经承认我错了,当年我确实干了一件无比愚蠢的事,不该对你痴心妄想,更不该用那样的手段得到你,可是你也报复过我了,咱们就这样算了好不好,其实弄成现在这样,我也不想,反正你也没损失什么,我也没得到什么,咱们一拍两散,对谁都好。」 楚柯的脸色更难看了,沉默了半天,才缓缓道:「我说过,我不会放手,乔非,不是什么事都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现在你想一拍两散,作梦!」 扔下这句话,楚河就上了车,一踩油门,飞驰而去,将乔非一个人留在了这个风景优美的草坪上。 「真没有风度。」 乔非目送那辆黑色轿车离去,虽然腹诽着,但是如果楚柯这个时候倒车回来接他,打死他也是不敢坐上去的。 暴风中心离他远去,他全身的力气也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似的,有气无力地坐回椅子上,一巴掌捂住脸。十年前,十年前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日子啊,他怎么可能忘记。 五月十四号,直到现在,他都清楚的记得那个日子,其实他原本是打算在二月十四号情人节那一天向楚柯告白的,可是那一天,他晚了一步,有人在他之前,就约了楚柯,在某个著名的情侣胜地见面。他像个跟踪狂一样,一路跟踪着楚柯,看着他走向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他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是当时的情景,乔非到死都不会忘记。那个男人,是楚柯的一个重要客户,打从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起,他就对那个男人看不顺眼,因为那个男人看楚柯的眼神,非常的炽热,炽热到乔非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男人对楚柯不怀好意。 乔非曾经三番五次地阻止楚柯和那个男人来往,为此他甚至和楚柯吵过好几次架,虽然每次吵架的结果都是楚柯答应除了公事以外不和那个男人有任何私下来往,但是他却发现,楚柯并没有实现他的承诺,如果这一次不是楚柯鬼鬼祟祟的,他也不会做出跟踪这种下三滥的举动来。 隔得远,他听不清楚那个男人和楚柯说了些什么,只看到那个男人将一大束红艳艳的玫瑰花塞进楚柯的手里,然后很放肆地把手放在楚柯的肩膀上,上下搓揉,当时乔非就妒火中烧,就在他几乎就要冲上去给那个男人一拳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楚柯竟然猛地抓住那个男人的胳膊,一个过肩摔,用力之猛,即使他隔了那么远,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脚底下的震动。 非常可怕,发飙时的楚柯,可怕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一个过肩摔还下够,他又抓起那个男人的衣领,左一拳右一拳,把那个男人打得像拳击训练场里的沙包,飞起来,又落下去,落下去,又飞起来,惨不忍睹。 最后,楚柯捡起落在地上的玫瑰花,重重地甩在那个像一摊烂肉死泥的男人的脸上,大声骂了一句:「变态!」 这两个字,乔非听得无比清楚,虽然事后回想起来,也奇怪为什么隔了这么远,他也能听清楚楚柯骂的这一句话,但是在当时,他却好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刚刚还为楚柯狠揍那个男人的举动而欢欣鼓舞的心情,刹那间冻得比冰块还冰。 假如,今天约楚柯出来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自己,那么自己的下场,是不是就跟地上被人围观的那摊烂肉死泥一样,也许明天还能上一回报纸头条:善业集团二世祖,求爱不成反被揍。横批:痛揍变态。 原来,在楚柯的眼里,男人的爱,只不过是一种变态,而自己竟然变态了这么久,还一直自得其乐,像一只闻了鱼腥的馋猫,天天往楚河身边凑。 乔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他承认他被楚柯的狠劲给吓破胆了,他甚至连楚柯给他打电话都没敢接。 回去之后,他躺在家里什么也没干,整整睡了三天觉。三天之后,他就像中了邪一样,从床上跳起来,然后他用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卖了父亲留给他的全部财产──善业集团,然后千方百计地引诱楚柯的合伙人,从合伙人的手里,收购了胜天的一部分股份,又在股市上吸收了一些游资散股。 五月十四号的那一天,情人节后整整三个月,他把楚柯约到了这片风景优美的草坪上,谈理想,说人生,然后甩出了那些分量很重的股份证明文件。 因为无法放弃楚柯,结果,他剑走偏锋。 楚柯当时的脸色是什么样的呢? 乔非回忆了许久,只是苦笑,他想不起来,他牢牢地记着这个日子,但是偏偏却想不起那天楚柯的反应,那三个月,对他来说,就像一场噩梦,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只是僵硬的按照程序来做事说话。 直到……直到将楚柯拥入怀中的那一刻,他才像大梦初醒般,面对怀里那具渴望了无数个夜晚的身体,他迷失了,他选择性地遗忘了那三个月里做的事情。 他得到了楚柯,并没有像那个男人一样,在楚柯的重拳下变成一摊烂肉死泥。 可是,拥有楚柯,并不代表幸福的开始。 老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而乔非却用了十年的时间,才终于弄明白这一点,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无可挽回,所以对楚柯,无论他有多么怨恨,终究还是亏欠的更多,也许,这正是他在楚柯面前,总是理不直气不壮的原因,面对楚柯的死不放手,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到底还是自己有错在先。 第八章 心烦意乱的结果,就是他在河边呆呆地坐着,一直到深夜。对楚柯,他真的是束手无策了,没有任何办法,走又走不了,留又留不下,他不止一次地问过楚柯,到底想怎么样?到底想报复到什么程度?到底要他做到哪个地步,楚柯才肯放手? 每一次,楚柯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面无表情,那目光,让他心悸。 一阵冷风吹来,乔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拉了拉衣领,他站起来,才一转身,却只见几步之外,楚柯靠在一棵柳树上,双手抱着胸,冷冷地盯着他。 「你不是走了吗?」乔非脱口说了一句,却见楚柯的眼神更冷,只能抿住了唇,发誓楚柯不开口,他就绝对不再主动说一个字。 好在楚柯也没有沉默到底,冷冷地盯了他一会儿,说了一句「上车」,然后不等乔非回应,就自顾自地转身走到路过,打开了车门。 这个时间还是能叫到计程车的,乔非在肚子里嘀咕了一句,但脚下不慢。迅速跟着楚柯上了车。反正也习惯了,这几个月来,楚柯都是这么反覆无常的,走了又回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不知道他在自己身后到底站了多久,难怪他在河边发呆的时候,总有种芒剌在背的感觉。 车在小道上绕了一圈,开上了公路。 「你今天为什么到公司来找我?」楚柯突然问道。 乔非怔了一下,然后苦笑,显然他那个顺路瞧瞧的借口,并没有让楚柯相信。 「没……是方守成拉我去的……」犹豫了一下,乔非终于说了实话,「他说你情绪不稳定,让我拉你出来休息一下。」 「瞎操心。」楚柯低低地骂了一句,声音很模糊,像是不想让乔非听清楚。 乔非看了看他,很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情绪不稳定,不过又担心自己的关心会引起楚柯的反感,干脆就转过眼睛,不再看那张百看不厌的面孔。他已经不想再爱楚柯了,要是看着看着又爱上了,岂不是自找烦恼。 不过他的肚子似乎不想让气氛这么沉闷下去,突然间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 楚柯听得清楚,表情一怔。 咕噜噜噜……接下来一连串的咕噜声充分证明了这个声音的存在。 乔非猛地按住肚子,尴尬得几乎想立刻就跳下车去。 「我带你去吃宵夜。」楚柯的声音虽然平淡,但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乔非呆呆地看着,楚柯他……笑了!多少年了,已经多少年没有看到过楚柯的笑容,这一刻,就像初见楚柯时一样,他的心鼓跳如雷。 该死的!他猛地甩了一下头,他就知道,不能盯着楚柯看,会再一次沦陷的。他不想,真的不想再过那种只有楚柯没有自己的生活。 第二天,乔非再次被方守成堵在了画廊的大门口,看着方守成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模样,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才觉得这样显得不太礼貌,只得努力板起脸。 「方先生,你又来做什么?」 「你昨天跟楚柯都说了些什么呀?」方守成苦着脸,指了指自己的两个黑眼圈,「你看,你看,被他一早给揍的。」 「啊?」乔非猛地冒出一头冷汗,「那个……跟我没关系的,昨天……昨天楚柯心情挺好的……」 应该是这样的吧,至少楚柯说带他去吃宵夜的时候,心情很不错,还笑了,回家以后,唔,在床上也挺温柔。 「心情好,他一大早就揍我两个黑眼圈?」方守成摆明了不信,怀疑的目光在乔非身上直打转。 乔非被他看得直起鸡皮疙瘩,退了两步。 「算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了,懒得再管你们,好心没好报,哼,狗咬吕洞宾,以后啊,再有什么事,你别来找我。」 方守成扔下这句话,愤愤不平地走了,只留下乔非在原地一头雾水。想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摸得着头脑,为什么楚柯的事,方守成总来找他呀,明明他们两个人才更亲近一点。 想到这里,乔非又有点心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甩了甩头,正准备去小木屋练习作画,突然看到李默然开着车在他面前徐徐停下。 「有空吗?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李默然温和的笑脸,让乔非的心情渐渐转好。 「你请我喝酒,我就有空。」他半开着玩笑。 「没问题,就去上次那间酒吧。」李默然答应得很爽快。 这个时间酒吧的生意很清淡,没有嘈杂的音乐和混乱的旋转灯光,很适合谈事情。 李默然点了两大杯啤酒,又要了一碟开心果,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乔非,你重拾画笔也有半年多了吧。」 「欸?」乔非怔了一下,低头一算,「是有半年时间了,日子过得真快,好像是昨天一样,想不到已经过了这么久。」 李默然笑了一下,抿了一口酒,然后才道:「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尝试一下?」 「尝试什么?」乔非还在感叹时间过得飞快,对李默然的话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我在画廊里挪几个位置,把你的画挂上去。」 噗…… 乔非一口酒喷出来,好在他伸手挡得及时,全部喷在了自己的衣袖上面,没有殃及对面的李默然。 「默然,别开玩笑,我的画还差得太远,怎么能挂进画廊里去。」他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 「为什么不行。」李默然淡淡一笑,「这半年时间,你的画技已经恢复了七八成,虽然还没有回到当年的巅峰状态,但是焦大师也说过了,你的画里有种灵气,十分难得。正好半年后,我的画廊会和美院联合举办一场青年画展,和美院的那些年轻人相比,你的画不差什么,又有半年的准备时间,乔非,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把你的画展示在人前,难道你想放弃这次机会吗?」 乔非沉默了,他不能否认这个机会让他心动。 「默然,只有半年时间,恐怕来不及吧……」犹豫了一会儿,乔非有点迟疑的问。 一幅正式的作品,如果全神投入,至少也要三个月时间,这还是快的,他要是去追求尽善尽美,只怕一年也未必能画得好,既然是画展,当然不可能只拿一二幅作品出来。 李默然虽然说得轻飘飘的,只是在画廊里挪几个位置,但是凭乔非对他的了解,这个男人恐怕是会专门为他挪出一个展厅来。 李默然又是淡淡一笑,然后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 「一幅,我只要求你在这半年里拿出一幅画出来,但是一定要最好的,最能将你的灵气和才华都展现出来的。」 乔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考虑了片刻,然后一睁眼,坚定道:「好!」 李默然脸上的笑意骤然变浓,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乔非又说道:「但是我要请二个月的假期,到处走一走,取景,还有……寻找灵感。」 「没问题。我给你三个月假,时间宽松点。」 李默然一口答应,然后伸出了手。 「谢谢!」乔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掌击打在他的手心里。 李默然手掌一收,抓着他的手,重重一握。 回到家中之后,乔非就开始收拾行李。李默然说的一点也不错,这是一个让他重返画坛的机会,如果在画展上受到好评,他就会有更多的机会画更多的画,接触更多的画家,他不可能一辈子只在李默然的画廊里当个讲解员。 收拾到一半,客厅里有电话响,乔非跑过去接,刚喂了一声,就听到话筒里传来楚柯的声音。 「今晚有应酬,我不回来了。」 「啊?哦,少喝点酒……」 乔非条件反射性的关心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对楚柯东叮西嘱的,说不定楚柯这会儿心里已经嫌他烦了。 正想放下电话,却听到楚柯又说了一句:『你早点睡……别等门了……』 乔非又怔了一下,感觉有点怪怪的,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才发现楚柯并没有挂电话,连忙问道:「我知道了,你还有事吗?」 『没。』乙楚柯吐出一个字,挂掉了电话。 乔非慢慢放下电话,摸了摸后脑勺,楚柯今天好像有点奇怪呀,居然会说出让他不要等门的话来,这个算是关心还是什么呀? 想来想去,还是摸不着头脑,最后乔非只是耸耸肩,继续去收拾行李。其实他本来就没打算等门,明天还要去画廊把手上的事情处理一下呢,不早点睡怎么行。本来还想跟楚柯说他准备出去取景写生的事情,但是这么一来,反倒弄忘记了,反正先准备着,这件事明天再跟楚柯说也一样。 吃饭洗澡睡觉,一觉到天亮。乔非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位还是空的。 楚柯一夜没回来? 乔非挠了挠头,什么应酬,居然能让他一夜不归?不对啊,楚柯一向自制得很,只是应酬的话,不可能让他一夜都不回来,难道是…… 一个念头猛地窜上心头,难道根本就不是什么应酬,楚柯是去会情人了。 想到这里,乔非的脸色变了几变,有些失望,有些旁徨,又有些微微的悲伤,但是到最后,他还是只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算了,现在的他,也没什么资格管楚柯的事情,连门都不等了,还管楚柯到哪里去鬼混。 刚刚那一丝的悲伤旁徨,乔非毫不犹豫地把这些负面感情归入了不习惯。是的,不习惯,这半年来,楚柯从来没有在外面过夜,甚至连以前那种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楚柯的面的情况,都再也没有出现过,所以他才会不习惯了。 虽然不明白楚柯这半年来为什么变得反常,但是乔非既然决定了不再爱他,自然就不会再去关心楚柯为什么变得反常,现在这样过得糊糊涂涂的日子,有一天是一天,等哪天楚柯忍受不了把他赶走,他自然也就拍拍屁股就走了,也不会再留恋什么。 乔非又一次给自己做了以上的心理建设,努力不去想楚柯一夜不归的事情,随便抹了一把脸,换了衣服就出了门,连早饭都没有心思吃。 心神恍惚的他,自然没有发现,自己昨天收拾好的行李,已经都不见了。 李默然已经为他找好了接替人手,不过是个新人,言行举止有些腼腆稚气,也不大懂规矩,明显是刚从学校里出来还没有接触过社会的新鲜人。 这样一来,乔非倒不好意思马上就甩手走人了,他花了一天的工夫,把自己当讲解员的一些心得全部教给这个新人,至于专业知识,显然是不可能在这一天里教会的,乔非还专门抽了点时间考了考这个新人,还成,虽然这个新人不是学画出身,但是明显也是个爱好者,基本知识都懂一些,再深入点也许有困难,但是用来应付这份工作,绰绰有余。 到了下班时间,乔非又请这个新人吃了一顿饭。回家时买了好几本旅行杂志,准备晚上研究一下灵感之旅的出发路线,于是等他发现自己收拾好的行李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早上。 这一夜楚柯又没有回来,只是乔非研究出发路线太入神,完全忘了这回事,当他发现行李不见的时候,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自己大脑混乱,把行李放到了别的地方,连忙在房间里到处寻找,找了半天一无所获之后,他才猛地发觉,桌上的烟灰缸里,装满了烟灰和烟头。 他虽然抽烟,但是也只有在和楚柯吵了架以后心情烦闷的时候才抽,这几天可是一根烟也没有抽过,楚柯就更不喜欢抽烟了,除了在应酬的时候,这个烟灰缸放在家里,一向是装饰性大于实用性,也只有客人上门的时候,才偶然用到一次。 遭贼了? 可是保险箱还好好的,这贼总不会白痴到拿走几件不值钱的旧衣服吧,还留下了闯空门的证据──烟灰和烟头,说起来,这只烟灰缸倒比他那几件衣服还值钱些,上面是箔了金片的,不是黄金,是白金。 就在乔非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还有一个人正因为他的几件旧衣服而处于抓狂的境地。 「楚柯,你想怎么样啊?」方守成在楚柯面前走来走去,恨不能一脚将这个阴沉着脸的男人踢出家门,「你偷乔非的衣服就算了,你还搞什么离家出走,你离家出走就算了,你干什么往我这儿躲,你躲我这儿就算了,干什么连公司都不去了,整天就盯着乔非的几件衣服看,能看出花儿不?我说过了,你跟乔非的事情,你自己处理,不要拉着我陪你一起受罪,你天天在我这里过夜,我连情人都不能带回家,算我求你了,你去住饭店吧,你不会连这两个小钱也想省吧……」 「去饭店乔非会找不到的。」楚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给我买包烟。」 「两天抽了六包烟,你也不怕尼古丁中毒,要买你自己买去,我不当杀人凶手……」 方守成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不对,「什么叫乔非会找不到的,你到我这里来,就是等他上我这儿来找你呀?」 楚柯冷冷地哼了一声,迳自从沙发上起身,到吧台里倒了一杯酒,又坐回原处,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方守成被他这态度弄得气结,指着他的鼻尖骂道:「你什么意思?又对乔非来玩捉奸在床这一套,拜托,你多大的人了,想让乔非紧张你,让他吃醋是最笨的一招,你用了多少年了,还玩不腻啊,乔非要走,纯粹是被你气的,想让他留下来,你只要对他说三个字,『我爱你』这三个字就够了,你懂不懂啊……」 「乔非没说那三个字之前,我不会说的……」楚柯阴沉着脸,然后一口抿尽杯中酒。 「我要让你气死了……」方守成气得直挠墙,「喂喂,那是一百年份的法国葡萄酒,我好不容易才弄到一瓶,你喝归喝,别连瓶端啊……」 「过几天还你十瓶……」 「……」 方守成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闷死。 「我不管你了,走了。」他恨恨地抓起钥匙,「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一次,乔非他可未必会找到我这里来,我看他是真的对你死心了,你再这么搞下去,就算把他的衣服全部都偷出来,他也一样会走。」 说完,方守成用力摔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因此,他没有看到,楚柯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手上一紧,那个高脚玻璃酒杯就硬生生的被他捏碎了。 而这个时候,乔非也已经重新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然后拖着行李去买飞机票了。 楚柯这个时候究竟窝在哪个旧情人那里,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他不愿意去想了,这些跟他已经都没什么关系了,再为这个而伤心,不值得。 家里究竟有没有遭贼,他也不想知道了,反正除了几件衣服,也没损失什么东西,只在桌上留了张字条给楚柯,说了一下自己的怀疑,至于要不要报警,就让楚柯自己做决定,这房子里的一切,都是楚柯的。 方守成哪里知道乔非已经走了,他一出门,就直接去了画廊,随便打扰别人工作是不好的,方守成再怎么抓狂,这点教养还是有的,所以像前两次一样,他只在画廊对面的咖啡馆里静静等了半天,想在乔非出来的时候截住他。 谁知道一直等到画廊大门关闭,也没有看到乔非,方守成顿时郁闷了,难道真让楚柯给说中了,乔非这会儿正上天入地的找他,说不定自己在这里守株待兔的时候,乔非已经找到他家里去了。 「我这到底是操的哪门子闲心啊……」 方守成几乎想掀桌子了,结了帐转身就跑到常去的酒吧喝酒,跳了大半夜的舞,把这两天的闷气全部撒出去。 到了后半夜,他还不想回去,正想着在酒吧里找个看得顺眼的去饭店过一夜,突然发现门口有个人进来,长相有点眼熟,一身气质更是有些吸引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认了出来,这不就是那个老是跟乔非在一起的,叫什么来着? 「又见面了。」带着几分酒意,方守成走到那个人面前。 李默然抬起头,想了想,然后微笑:「一个人?」 方守成点点头:「你也是一个人?」 「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喝酒。」李默然的笑意更深。 「乐意之至。」 许久之后。 「什么?你说乔非他去旅行了?」 方守成呆若木鸡,脑袋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楚柯完了。他几乎能想象得出楚柯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铁青着脸暴怒的模样。 完蛋了,魔鬼要升级为魔王了。 这一刻,方守成已经在考虑自己跑路成功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了,他不想在魔王手底下做事呀。 但是事实上,楚柯知道乔非去旅行的消息以后,反应跟方守成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旅行……」 楚柯只是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面无表情地拎起被他偷出来的乔非的行李,打道回家。 「喂喂……楚柯,你不会是气糊涂了吧?」 方守成追在后面嘀嘀咕咕,不料楚柯走得极快,也不搭理他,他追了几步之后,才反应过来,猛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骂道:「不长记性,操个狗屁闲心。」 然后背着双手,慢吞吞回自己家了,开窗户透气,把房子里的烟味酒味都散掉,再看着空空的吧台,欲哭无泪,他好心疼这些酒啊,都是他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名酒,如今都只剩下空瓶子了。 三个月,乔非走了许多地方,见过了山清水秀的山村古镇,也见过了现代都市的高楼大厦,欣赏过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空旷,也住过几天飘着奶酪香的蒙古包,最后一站他去的是西藏,试图在这个世界屋脊之上的蓝天白云下,捕捉到某种神秘的古老的信息。 不过可惜的是,他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因为严重的高山症,而不得不终止了这最后一站。在医院里休养了整整一周,才算缓过劲来。 时间不多了,他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想在面前的画布上,画出一幅什么样的画。为此,乔非把自己关在小旅馆里,拿着画笔,对着画布,凌空描绘了很多天,最终却一笔也没有落到画布上。 不是他不知道要画什么,而是因为他对自己想画什么,想得太清楚了,那画还没有画出来,就已经在脑子里深深地扎下了根。 楚柯。 从头到尾,他想画的只有楚柯。 可是,不能画啊!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有些颓废。如果把楚柯画出来拿去参展,大概……会被楚柯告他侵犯肖像权吧,当然,楚柯未必有心情踉他计较这个,但是当场毁了那画的可能性却极大。 调整了一下心情,乔非又从旅行袋里,把自己这一路来的写生画拿出来整理,想从中找出一幅最有感觉的,当做这次的参展作品。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接到了李默然打来的电话。 「阿非,你到了哪里?」 李默然的声音比往日来得低沉,乔非倒没在意,只当是距离远了,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变形。 「很远。」乔非一边翻着自己整理好的写生画,一边嘀咕,「前几天刚从西藏被人抬下来……」 后面一句他说得很轻,不料李默然竟然听清了,声音顿时高了八度:「西藏?」 乔非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道:「没事没事,就是有点高山症,休息了几天,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正准备这两天再跑几个湖泊看看,然后就回去呢。对了,默然,你突然打电话给我,有事吗?」 电话另一端传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李默然缓缓道:「你回来吧。」 「嗯?」乔非一怔,有点莫名其妙,他刚才已经说过再两天就准备回去,为什么李默然还要这么说? 李默然没有回答,默默地挂掉了电话。 乔非对着话筒怔了半天,才猛地跳了起来,立刻冲出旅馆房间去订机票。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不然李默然不会打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可是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乔非的心里像一百只小老鼠挠一样,他没有打电话去追问,李默然既然没有在电话里告诉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乔非恨不得自己现在就长出两只翅膀马上就飞回去,他的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 这个时候去买机票已经晚了,当天的机票全部售光,只有第二天凌晨五点的机票还有得出售,乔非怕错过这一班机,只能拖着行李,在这大冷天里,窝在候机室里冻了大半夜,才蹬上了回家的飞机。中途又转了一次机,等他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下午了。 一天一夜,他都不曾合眼,下飞机的时候,人都快虚脱了。 「楚柯!」 家中空无一人,没有看到楚柯,让乔非的心立刻绷得紧紧的,不管出什么事也好,他只希望,不是楚柯出事。 看看时间,似乎还没有到楚柯下班的时间,乔非轻轻吁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给李默然打了一个电话。 「默然,我已经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把你叫回来对不对,但是如果不让你回来,也许你会恨我……」李默然沉默了一会儿,「楚柯在第三医院,好像是饮食无忌又饮酒过度,造成了严重的胃穿孔,前天刚做过手术,你去看看他吧。」 「第三医院?」乔非瞳孔猛地一缩,然后用力吐出一口气,「好,我知道了。」 楚柯……进医院了…… 乔非倒在沙发上,只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也最不想碰上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明明心中叫嚣着想飞奔去医院看看楚柯,可是……身体却软绵绵的,拒绝执行。 一时间,乔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焦急,还是痛恨。饮食无忌,饮酒过度,难道没有他的照顾,楚柯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又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了,连这点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吗? 在心里把楚柯骂了个狗血淋头,乔非还是勉强挣扎起身体,到医院去了。 医院里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并不好闻,生平第一次,乔非觉得这股味道会成为自己最痛恨的味道,如果可以,这辈子他都不想再踏进医院半步,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在这个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地方,一间一间的寻找。 终于,他在住院部最尽头的一间单人病房里,找到了楚柯。 这个男人,正靠着床头,手里抱着笔记型电脑,戴着耳麦对着萤幕开工作会议,被电脑萤幕挡着,乔非只看得清楚他眼睛以上的部位,看那专注的目光,依旧完全是一副工作狂的模样,哪里像刚刚动过手术的样子。 乔非一口闷气憋在心里,顿时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去,呆立在门口,恨不能搬起摆在门边的一株绿色盆栽就对准楚柯的脑门砸过去。 这时楚柯一眼看到了他,目光拂过乔非的脸,和平时一样冷冷淡淡的,只听到他说了一句「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然后就摘了耳麦关掉电脑。 这时乔非才看清楚,楚柯的脸色白得吓人。他心里咯登一声,那口闷气顿时就下去了,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我刚到家,听说你住院了,所以就过来看看……」 乔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其实他更想怒吼:你他妈的不要命了,刚做手术就这么拚命! 「一点小胃病。」楚柯淡淡道,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乔非的脸上。 乔非噎了一下,胃穿孔也叫一点小胃病,他又想怒吼了,做了好几下深呼吸才强忍下来。 「还是多休息点好……」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那台笔记型电脑,「饮食有度,要多休息,病才好得快。」 明明心里是关心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客套得很,乔非自己觉得别扭,开始后悔冒冒失失地跑过来,但是真让他把真心话给吼出来,他也做不到。 他和楚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吧。 楚柯脸色微微沉下几分,衬着他那副苍白的面孔,更显得面色难看。 「不用你关心……」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拧过脸看向窗外,「说走就走,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乔非气结,想起楚柯去会旧情人的事,更觉心里不舒服,悻悻道:「我给你留了话……你经常三五天不回家,我去哪里跟你打招呼……」 争辩了两句,突然觉得这样很无聊,干脆就闭口不言,闷闷地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准备走。 不料楚柯突然起身,抓住了他的手,或许是动作太猛,触动了伤口,又闷哼一声,倒回到床上,只是抓着乔非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你干什么?躺好!」乔非一急,终于还是吼了一句,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伤口疼得厉害吗?我去叫医生……」 「不用……」楚柯低低地说了一句,「我饿了!」 乔非眼睛一瞪,盯着楚柯那张更加苍白的面孔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心软,恨恨道:「我去给你买,还不松手。」 楚柯慢慢松开手,一直看着乔非急匆匆走出病房,这才捏了捏掌心,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乔非先找了楚柯的主治医生,询问了胃穿孔术后调养的一些基本知识之后,才跑到医院外面,买了两份清粥。一份是楚柯的,另一份当然是自己的,闻着粥香,乔非才突然发现,自己有十几个小时没有吃过半点东西了。 回到病房后,给了楚柯一份,他自己端着另一份,坐在一边吃得倒比楚柯还香。等吃完了一抬头,才发现楚柯碗里的粥几乎没见浅。 「你怎么不吃?嫌味道太淡?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这个。」 楚柯看着他,只吐出一个字:「烫!」 「我给你吹吹。」 乔非无可奈何地从楚柯手里拿过碗和匙,舀了一匙粥,轻轻地吹了几下,然后送到了楚柯的唇边。楚柯倒也没拒绝,嘴一张就含住汤匙,将那一口粥给抿入了口中。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喂一个吃,不一会儿工夫,一碗粥就见了底。其实这时粥也差不多凉了,不过楚柯既然没有主动要求自己动手,乔非也只好硬着头皮喂到底,病人嘛,自然不好跟他计较这个,再说现在这个气氛也很好,他和楚柯之间,有多少年没有这样亲密过了,无论如何他也舍不得就这么把气氛给破坏了。 不过他不肯破坏,却会有别人来破坏,就在他准备喂完最后一口粥的时候,病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楚美人,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啊?」 方守成兴冲冲地走进来,一看到乔非,就怔了一下,马上醒悟到自己似乎破坏了什么,连忙摇手:「不好意思,打扰……打扰了……你们继续……」 谁知道乔非动作比他还快,马上就放下碗,起身道:「不早了,我还要回去收拾行李,先走了。」 说着,他就快步离开了病房。 「哎……哎……你就这么走了啊……」 方守成望着他的背影,徒劳地叫唤了一句,一转头,就看到楚柯冰冷的目光直盯在自己身上,当场就打了个寒颤。 「喂喂,你别这么瞪我行不行,我哪儿知道乔非这么快就回来了……」方守成高举双手,「我说你该谢谢我才对,要不是我缠了李默然三天三夜,乔非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里玩呢,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说到这里,方守成突然脸色一变,嘻嘻笑道:「乔非回来得这么快,明显是担心你嘛,嘿嘿,恭喜恭喜,楚美人,你这苦肉计还是挺成功的,乔非心里肯定还有你哦。」 这话有用,楚柯的脸色一下子好看许多,但是还是冷冷瞪了方守成一眼,吐出四个字:「胡说八道。」 反正他是不会承认他是故意搞垮身体,逼乔非回来。 方守成哪里还怕被他瞪,笑嘻嘻地拉着椅子坐到病床边,一脸八卦相,问道:「来来来,说说,刚刚乔非喂你吃的粥,味道是苦的还是甜的?」 楚柯冷冷哼了一声,不想搭理这个八卦男。 「不说啊……那我可就要告诉乔非,你是故意的……」 「你敢!」 方守成嘿嘿笑着,那个得意啊,难得能抓一回楚柯的把柄,不好好八卦个够本怎么行。 楚柯头疼地揉了揉额头,这辈子他都没见过比方守成更八卦的男人,比女人还八卦,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跟方守成这个八卦男成为朋友的。 那粥是苦还是甜,他怎么会知道,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尝出味道来,在乔非喂他吃第一口粥的时候,他的思绪就已经飞远了。 一样的人,一样的举动,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过同样的一幕。 那是楚柯第一次心动。 楚柯小时候的家境并不好,所以从高中时候起,他就是半工半读,一直到大学毕业,他不但缴清了学费,还赚到了人生第一笔创业资金。 一开始,总是辛苦的,楚柯天生一副出众的相貌,在带给他极大方便的同时,也给他惹来了无数麻烦,尤其是在公司刚刚起步的时候,为了拉业务,他没少被人性骚扰过,能躲的,他都躲了,不能躲的,自然是砸了生意,楚柯这副脾气,从来都是这样,他不会用身体去换业务,这也使他的创业之路走得跌跌撞撞。 但是楚柯还是很有些商业天赋的,又肯吃苦,最后到底还是挺过了最开始的那道难关,公司成立的第五年,他找到一个合伙人,得到大笔的投资,成功地将自己的公司规模扩大数倍,之后就是上市,以吸引更多的资金。 正在楚柯的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他认识了乔非。 和乔非的相识过程,称不上愉快,楚柯对乔非的第一印象谈不上好,他觉得乔非不过是又一个二世祖,虽然救了自己一回,但是也未见得存了什么好心思,一样是变态。 楚柯太清楚自己这张脸招惹狂蜂浪蝶的能力,乔非那双眼睛会说话,对自己的企图全表示得明明白白。但是跟别的一些人比起来,乔非至少还有些分寸,没有借故吃他的豆腐,所以楚柯并不排斥跟乔非来往,尤其是当他知道乔非的身分以及对自己的事业能产生的帮助之后。 没错,楚柯一开始跟乔非来往,确实是存了利用的心思,只要乔非做得不过分,他愿意陪乔非吃几次饭,看几次电影,逛几次画展,就当是工作之余的休息了。 乔非是个天真的人,天真到明明知道楚柯在利用他,却还是三不五时地往楚柯身边跑。其实他们两个之间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楚柯是个利益至上的生意人,而乔非却是个浪漫天真的画家。每次乔非兴奋地把自己最新作品拿给楚柯看的时候,楚柯给出的永远都是最直接的反应。 他用金钱来评价乔非的画。 乔非每次失望而去,隔不了几天,就会忘记之前的教训,又兴冲冲地来。久而久之,楚柯也拿他没有办法,要来就来,反正该下刀子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手软。 借用乔非的关系,楚柯认识了不少商场上的人,有很多是他以前想尽办法也没有门路去结交的,而乔非这个二世祖,完全不懂得珍惜自己手上的人脉关系,就这么白白地全部送给了他。 那个时候,他们甚至连手都没牵过一次。 所以,楚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爱上这个只有利用价值的人。 楚柯的生意越做越大,应酬也越来越多,当然,他也越来越不耐烦乔非三天两头的纠缠,可是无论他把脸色摆得有多么冷,乔非却好像一点也没有发现似的。 那天他似乎是狠狠把乔非骂了一顿,时间隔得太久,骂了些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后来乔非足足有一个月没有来找他,显然是被骂得狠了。 没有乔非的纠缠,楚柯连偶尔的休息都没有了,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公司和应酬之上,终于,累得病倒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乔非是第一个赶到医院探望他的,带了一罐亲手熬的鸡汤。乔非不知道他当时已经醒了,就在病床边压低声音偷偷摸摸地吩咐护士把鸡汤保温,等他醒了一定要让他喝下去。 从那以后,楚柯一天三顿都有鸡汤喝,大概是怕他喝腻了,鸡汤里面的配料也是一天三变,楚柯住了七天的医院,竟然就没喝到过一次口味相同的鸡汤。 人在病弱的时候,也许会分外容易变得感性。最后那一碗鸡汤,就是他让乔非亲手喂他喝掉的,当时乔非那张满足的笑脸,到现在都让他记忆犹新。 楚柯的心里,第一次装进了一个人。也许,乔非的企图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这个天真的男人追求的那些举动,回想起来,其实也是有点可爱的。 楚柯爱上乔非,只是为那二十一碗不同口味的鸡汤,有时候楚柯也觉得自己的爱真是廉价得可以,只二十一碗不同口味的鸡汤就把他的心给收买了。 但是爱了就是爱了,虽然他那别扭的性子让他迟迟没有说出口,但是后来他不再拒绝乔非亲近的行为应该表现得很明白了吧,只要乔非再主动一点,他们之间就可以水到渠成。可是……可是为什么乔非还要…… 想到这里,楚柯的脸色又开始转冷,那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扎了整整十年,已经在心里生根发芽,纠结成团,这根刺一天不拔掉,他就没有办法给乔非好脸色看。 方守成看他脸色不对,哪里还顾得上八卦,赶在楚柯发枫之前,一溜烟地跑了。 「凌晨二点……」李默然抬手看看表,然后无奈地看着乔非,「这个时候你叫我出来喝酒?」 「睡不着……」乔非有气无力地瘫在对面的沙发里,眼前有点发晕,李默然来之前,他已经灌下半瓶烈酒了。 李默然从他手里夺过酒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阿非,酒精没有催眠的作用,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不要楚柯还没有从医院里出来,你又进去了,那时候倒真是一对同命鸳鸳了。」 乔非微微地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揉了揉了自己的太阳穴,才问道:「默然,那间木屋……我还可以去吗?」 「嗯?旅行之前你不是天天去嘛,谁不让你去了。」 李默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实在是前几天他被方守成缠得紧,好不容易终于把这个因为一顿酒而熟识的家伙给打发了,还没有好好睡上一觉呢,又被乔非喊出来喝酒,精神不足,看他脸上现在还挂着黑眼圈呢。 「我是说搬过去住。」乔非解释了一下。 李默然一怔,这时才明白过来,皱着眉头道:「你又要跟楚柯分手?我说,不管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会,说清楚不好吗?你又不是不爱他,他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这些天他被方守成缠得紧,也大致明白了乔非和楚柯之间的一点问题,虽然不算全部搞明白,不过方守成知道的也不算少了,他口口声声说楚柯是爱着乔非的,不像是假话。后来李默然考虑了一下,觉得上一次乔非要分手,楚柯就是死拽着不放,似乎已经很能说明情况了,所以他才会打电话让乔非回来。 「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乔非苦笑了一下,「他硬把我留下来,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心里总还是有点幻想,但是……但是这次楚柯进医院,终于让我想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对楚柯那么无微不至了。」乔非觉得眼睛里很干涩,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再流泪,「楚柯是个对工作抱有很大热情的人,换句话说,他的生活自理能力实在是……他的生活不能没有人照顾,而我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照顾他生活中的每一处细节,默然,你能明白吗?我只希望他能生活得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那你准备让谁照顾他?」李默然疑惑了,「你一走,不是更没有人照顾楚柯了吗?」 「他有很多的地下情人……」乔非沉默了一下,「总有一个会愿意从地下走到地上。」 「方守成告诉我,楚柯没有情人,一个也没有,你是唯一的。」李默然将最后五个字咬得很重。 乔非怔了一下,然后再次苦笑:「你不相信我?我亲眼看到过,不止一次……」 那段曾经偷偷摸摸跟踪楚柯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荒谬。何苦呢?终究还是要分手的。只可惜他没有早点想明白,才做出了那么多毫无尊严让人耻笑的举动。 李默然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头疼,别人的感情事,当事人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何必跟着瞎搀和。 「木屋你随时都可以搬进去。阿非,我只给你一句忠告,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你跟楚柯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比较好。我不希望有一天你会后悔。」 「如果他肯跟我谈就好了,我也不会拖到现在才……默然,我明天就搬过去。」 乔非并不知道,他和李默然一分手,方守成就接到了李默然的电话,当他搬着行李准备去木屋住的时候,才一开门,就被堵在门前的楚柯给狠狠吓了一大跳。 「你要走?」 楚柯靠着墙,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上面,他的身上穿着的还是降院的病人服,散发着沉重的消毒水的味道,脸色却十分怪异,苍白中泛着异样的红色。 「你怎么过来的?」 乔非惊叫一声,正想把楚柯扶进去,却被楚柯用力挥开,不料这一用力,竟然迸裂了伤口,白色的病人服上,染出了丝丝血色。 「你要走?」他又一次问道,目光死死地盯在乔非的脸上。 乔非没有发现楚柯腹部渗出的血色,只是直直地回视着楚柯的目光,然后坚定的吐出个字:「是。」 楚柯脸上的红色瞬间退得精光,比之前更加苍白。 乔非转开了目光,不忍再看,只是低声道:「我送你回医院,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学着照顾自己。」 「不用了……」楚柯的声音又沉又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乔非伸出的手顿了顿,终于缩丁回去。他没再说什么,提起行李,慢慢向前走,与楚交肩而过。 他没有回头,只觉得背后火辣辣的,有种灼伤的痛感,他知道,这是楚柯在看他。也许,楚柯对他真的是有一点感情的,可是,太迟了,现在他已经不愿意再回头了。 大门外,方守成狠狠抽了一口烟,然后扔下烟头,用力一踩,三步并作两步的挡在乔非的面前。 「你以为,楚柯为什么要从医院里跑出来?」 看不过去了,再也看不过去,乔非和楚柯之间,弄到现在这个结局,谁对谁错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是楚柯拉下脸拖着病体来留乔非。 「方守成……」乔非定定的看着他,「奸奸照顾楚柯。」 「我又不是他妈,也没有卖给他当保姆,凭什么呀!」方守成破口大骂,「我这是倒了八辈子楣,夹在你们两个中间,就没过什么好日子……」 乔非轻轻叹了一口气,突然间他有些同情起方守成来,这此一年来,每次他和楚柯之间一有矛盾,楚柯就夜不归宿,十次中至少有五次,都是跑到方守成那里去。 「这些年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他弯了弯腰,对方守成致以最真诚的道歉。 第一次,他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男人,不再怀疑他和楚柯之间有什么私情。 「呸,你对不起我什么了,你又没拿钱往我脑袋上砸,让我爬到床上卖屁股,这句对不起,是你欠楚柯的……」 方守成这话极其难听,别说乔非听得脸色一变,就连楚柯的脸色也变了,苍白之中再次泛起一抹红色,却是非常难看的暗红色。 「你说得对……」 乔非白着一张脸,嘴唇颤抖了好几次,才终于承认。他放下行李,缓缓转身,走回到楚柯的身前。 「对不起……这十年来,我一直心存愧疚,却从没有为当初的行为而正式向你道歉,我不想再说什么爱不爱的话,错了就是错了,你原谅我也好,不原谅我也好,等你病好了,打我一顿出气也好……」 啪! 乔非的道歉才说到一半,就被迫中止了。楚柯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非常用力,打得乔非一个踉跄,人跌倒在一旁,脸也肿了半边,还没有爬起来,就听到方守成惊呼一声。 「楚柯,血!」 因为用力,楚柯已经迸裂的伤口,又裂开了几分,白色的病人服上,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出殷红的血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扩大。 乔非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楚柯一头栽倒在自己面前,一动也不动。 「楚……柯……」 他喊了一声,撕心裂肺。 把楚柯送回医院以后,乔非就一直坐在长椅上发呆,有护士来问他脸上的瘀肿要不要处理一下,他也没有搭理。 方守成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你现在做这个死样子给谁看,楚柯在手术室里躺着呢。」 他因为私自带楚柯出去,弄得伤口迸裂回来,被主治医生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会儿正在气头上。 乔非依旧发呆,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 方守成瞥了他两眼,看他魂不守舍的,两只眼睛只是盯着手术室门口,知道这会儿说了也白说,只好省了口水,却仍有些不甘心,还是补了一句「楚柯等你这句对不起,等了十年」,然后也不管乔非,掏了根烟,跑到医院外头去抽了。 手术完成后,楚柯被从里面推了出来,乔非眼睛一亮,跟在楚柯身边不肯再离开。医生也没再责备什么,只是叮嘱伤口没有愈合,不许再带病人到处乱跑,这一次好在没有感染,否则麻烦可就大了。 乔非头点得跟捣蒜似的,却是再也不敢离开楚柯半步。方守成过来陪他了一会儿,就因为公司有事走了。 楚柯昏睡了整整六个小时,到了晚上十点左右终于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乔非坐在病床边上,怔怔的,四目相对。 「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叫做『非』吗?」乔非先开了口,声音低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楚柯眉头皱了皱,不知道是因为麻醉药效过了疼的,还是为了乔非脸上那明显的巴掌印。 「因为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楚柯,你遇上我,就是个错。」乔非的眼眶泛着红,声音也透着哽咽,「对不起,我知道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楚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抿抿嘴巴,淡淡道:「我饿了。」 乔非一怔。 「我要喝鸡汤,一顿一种口味。」 喂喂喂,就算是病人,提这种要求也太过分了。 「喝一辈子……」 「你想得美!」乔非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刚刚那点伤感顿时不翼而飞。 楚柯嘴角微微一弯,透着虚弱的笑容如春光乍泄,将某个人顿时迷得七荤八素,迷迷糊糊地签下了某个不平等条约。 做错了,就用一辈子来陪,想放手,门都没有。 尾声 「我后悔了!」 李默然磨着牙齿,很想将手里的鸡汤连碗一起扣到某个人头顶。他当初真不该打电话把乔非叫回来,画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可是乔非的画呢,画在哪里?这一个月里,乔非除了围着楚柯团团转,一件事都没干成。分手分手,嘴上囔了无数遍,就没见他哪一次分成过。 「我想喝酒,不想喝鸡汤。」方守成苦着脸,可怜兮兮地把自己碗里的鸡汤偷偷地往李默然碗里倒。 乔非熬汤的手艺很不错,但是一连喝了一个月,哪怕每次喝的口味都不同,但是他还是腻了鸡汤的味道。要不是怕那两个家伙再闹出什么来,他也不至于每天不放心地往医院里跑,不往医院跑,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要每天喝光楚柯喝不完的鸡汤。 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喝鸡汤。 还好,这回他学聪明了,把李默然一起叫了过来,有人分担比一个人受苦好。 「没事就回公司去。」楚柯冷冷地道,看两个电灯泡不顺眼。 「默然,这次的画展,我怕是赶不上了……」 乔非一脸惭愧地看着李默然,一时没注意,差点把鸡汤喂进楚柯的鼻子里,气得楚柯身上的冷气压马力全开,连病房里的暖气都压不住。 「还有两个月时间,赶一赶还是能赶上的……」李默然看不惯楚柯,故意催了催,「这家伙也该出院了吧,伤口早愈合了,还赖在医院里干什么?」 「还没有拆线呢。」乔非叹了一口气,想想楚柯完美的身体上从此就要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他就后悔莫及。 楚柯微微得意,被方守成看了个正着,直接冲他竖了一根中指。 见乔非这么维护楚柯,李默然也没有办法,闷闷地坐了一会儿,拖着方守成走了。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乔非看到李默然拉着方守成的手,顿时觉得纳闷。 「王八看绿豆。」 楚柯不无恶意的评价,被乔非白了一眼。 「这次真的是对不起默然了……」过了一会儿,乔非又叹气,对这个好友,心里负疚良多。 「你真那么想画?」 「那是我的事业。」乔非正色道,「等你出了院,我还是要继续画的。」 「那就画我吧。」 「嘎?」 「我说,画我吧。」楚柯面无表情地重复。 「真、真的?」乔非两眼开始放光。 「不许画裸体。」楚柯冷冷地警告了一句。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