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酒 作者:偷花儿 【温柔漂亮爱撒娇的有钱老男人勾引了缺钱的正直青年(小狼狗属性随机触发)】 高材生邵明纬因为某些原因兼职做了陪酒牛郎,遇见了曾在学校有一面之缘的本地知名企业家闵玉。他自认为直男一个,却一步步陷在闵玉的温柔攻陷中...... 邵明纬 X 闵玉 年下,年龄差16岁,互宠 Chapter 1 邵明纬不是第一次见到闵玉。 闵玉作为成功校友、本地知名企业家去他们学校做过演讲,邵明纬是学生会长,以学生代表身份接待的他。如果知道会碰见闵玉,邵明纬绝对不会进去,即使他认为对方很大可能并不记得他。 这是他在“夜色”陪酒的第八天。面试的时候,张姐一面看着履历上的Q大,一面打量着他,温温柔柔地笑起来:“怎么想做这个?”边说边把头靠近邵明纬的肩膀。浓郁的香水味包围过去。 邵明纬努力控制想躲开的冲动,从喉咙里挤出来两个字:“缺钱。” 张姐重新低下头把邵明纬奖项众多,成果光辉的履历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又瞟了他一眼,看出他极力压制的局促,有些轻蔑道:“这些还不如你的脸蛋和身板值钱。” 邵明纬的脸不自觉透出了暗红,好似被戳中心事。他知道自己腿长个子高,因为忙碌也不忘锻炼健身,所以身材不错,也隐约清楚自己的脸杀伤力很大,来夜色“工作”绰绰有余,只是他觉得有名校加持,大概会更吃香。 他实在需要钱。 张姐没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说:“现在人都虚荣,就好这口,更愿意叫个名牌大学生。” 邵明纬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应了一声是。他的模样实在俊俏,五官立体,剑眉星目,下巴俊美的弧度尤其吸引人,张姐又瞟了他两眼,笑道:“咱们这行虽然不好听,挣得却比其他的多,你要是缺钱就好好干。” * 夜色一楼有大厅和酒吧,虽然消费高但没有门槛。邵明纬的工作地点在二楼和三楼包厢区,来到上面的人都是会员,非富即贵。他每次换完衣服从员工休息室出来,进入灯光明亮却暧昧的走廊,脚底下是绣有繁复花纹的柔软地毯,连边角都透露着富贵淫靡的气息,他站在其中,或恍惚或无力,只想扭头就走。 好在他接待的都是女客,大多矜持,看他帅气高大也不愿为难他,最多摸一摸他的臂膀和大腿。有的问他一个名牌大学生为什么来做这个,邵明纬只笑一笑,简短地回答:“缺钱。”大约是因为他坦荡的态度,又或许是因为笼罩在他深邃眉目间的忧郁沉默,女人们会自行脑补出坎坷的身世心疼他,进而多点一些酒水,也会多给他些小费。有的年龄大些的客人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只用坐在那里陪着喝酒,听她们倾诉。他话不多,看上去可靠,她们出手更加阔绰。也有暗示他陪过夜的,他装作听不懂,含糊过去,对方也不勉强他。张姐一开始就跟他说陪夜价钱翻番,他沉默半天,最终还是摇头拒绝了。 晚上七点,邵明纬换上挺括的白衬衫和笔直的黑西裤,衬得他身姿挺拔,眉目疏朗。张姐把他和另外几个男孩子叫到一起,吩咐道:“今晚你们几个去探春坊陪着,给我把几个老总伺候好,回来有额外奖金。”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邵明纬猛地愣住了。他看着几个男孩子不招呼他,欢欢喜喜地往三楼探春坊走,脚怎么也迈不出去。探春坊是夜色规格最高的包厢,最低消费比其他包厢高出一大截,通常在里面陪一晚上可以顶好几天,邵明纬还没进去过。他平日对这份工作仍是感到别扭,纵使他问心无愧,也明白职业不分高低贵贱,却始终绕不过心里的坎儿,便极少与同事接触,仿佛是妥协前的最后抵抗。也不知道怎么传开的,同事都听说夜色来了一个名牌大学生,心里又是嫉妒又笑他自甘堕落,看他寡言不热情也不会主动结交他。有些对他有不明不白念头的,被冷待多了渐渐歇了心思。 这些邵明纬都不放在心上,但他没想过陪男人。他见过在男性客人之间受欢迎的同事,无一不是纤细柔弱、年轻漂亮的少年,而他身材高大,肩膀宽厚,怎么也不像是会被喜欢的类型。 张姐像是看出了他的狐疑,高深莫测地笑道:“也有喜欢你这样的……” “可是……” “姐可是专门叫的你,王良想去我都不叫他。又不过夜,你陪谁不是陪?把人伺候好了,好处少不了你的。”张姐打断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吐气如兰,“……又想多拿钱,又不想多出力,哪有这么好的事?” 邵明纬微不可察地咬了一下后槽牙,没说话。 “行了,你考虑好了就赶快过来,实在不行就换王良。我可是跟你提过了,你不去以后后悔可别怨我。”说完就转身上了楼。 邵明纬僵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被口袋里手机短信的震动拉回了神思。他掏出手机解锁,来信人一栏写着蒋姨:邵先生,容小姐已经睡着了。今天容小姐状态不错,大约十点就能结束。 邵明纬大拇指摩擦了一下手机屏幕,回复道:好,回去您让她早点睡觉,别熬夜。晚上您多注意着点儿,有事随时……他删去随时两字,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慢慢打下:十二点之后给我打电话。 他想,最多十二点就能散场。 邵明纬紧握了一下手机,然后按了关机键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挺直着腰背朝探春坊走去。 几个男孩子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见他过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邵明纬不在意,麻木似的看向探春坊门上精致的门把手。 人到齐可以进去了。 邵明纬在门前站立片刻,脑海里又浮现了邵容流水般的医院账单,抬手推开了探春坊的门。 Chapter 2 邵明纬的老家在北方的一个小农村,他们村算不上贫穷但也够不到新农村规划的版图,前后20年的发展一眼望得到头,就像被遗忘了一样。但邵明纬家过得不错,至少一家四口,吃穿不愁,他和他妹妹邵容也从不为学费和书费发愁。 邵明纬家里分工明确,他爸常年在外面跑长途,他放假有时会跟着一起。途径大城市他爸总说:“纬子,爸努力让你和你妹子以后来城里上大学,上班,结婚买房子。城里好啊……”语气里不无艳羡和期许。透过车窗望向在深夜仍明亮的路灯,宽阔平滑的柏油马路,鳞次栉比的高楼和偶尔经过的高档汽车,邵明纬嘴里应着他爸,因为家庭幸福欢乐,心里面不以为然。但既然他爸想让他来城里,他就尽力做到。至于容容,她开心就好。他妈在家里种地,他和邵容在课余时间帮忙,一年下来,家里收入很可观。 邵明纬十六岁以前以为他们家会一直平淡却幸福地生活下去,但变故总是让人措手不及。也许邵父一直讲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他仿佛与时间赛跑一样拼命工作,以至于疲劳驾驶,卡车从山道上翻下去,当场就不行了。接着就是他妈接受不了打击得了抑郁症自杀,生活的重担一下子落到了邵明纬的肩上。 短时间内亲人的接连离世让邵明纬不禁麻木,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在亲戚和村里乡邻的帮忙之下操办了后事。由于邵父疲劳驾驶,一项一项梳理完责任后需要进行民事赔偿,邵家夫妇多年积蓄去了大半。白日里邵明纬冷静镇定得不似十六岁少年,邵容以泪洗面的同时心惊于哥哥透支似的精神状态,邵明纬摸着她的头安慰她:“没事,哥好着呢。”只有他自己知道,父亲那句“纬子,爸努力让你和你妹子以后来城里上大学,上班,结婚买房子。城里好啊……”让他久久难以忘怀,也让他下定决心要去大城市。 他要看看,让他爸魂牵梦绕,要了他爸的命的大城市到底有多好。 后来两年他的记忆有些模糊,是漫天的试卷,繁重的农活和懂事的容容。就在他放松警惕时,生活又给了他当头一棒:和他Q大生物系的录取通知书一起来的是邵容昏倒后医院下的确诊书。 晚上邵明纬睁着眼睛到半夜,心里有一股冲动要喷涌而出,他浑身火烧一样翻来覆去,接着忽然起身,梦游似的穿好衣服出门往外走。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游魂一样漫无目的地走。农村晚上没有一丝灯气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结果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摔了一跤,也不知是邵明纬晚上没心情吃饭而没力气,还是魂儿不在身上,爬了半天硬是没有爬起来。他歪坐在田里呆愣半晌,泪悄无声息地啪嗒啪嗒落下来打湿了衣衫。他愣愣地摸脸摸到一手泪,仿佛是找到一个发泄口一样突然闷声大哭。自他爸妈死后他再也没哭过,却在这寂静无人的田里越哭越凶,十八岁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哭得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童,无措绝望而撕心裂肺。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容容该怎么办。 一声细细的,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哥……哥……”在邵明纬身后响起。邵明纬从未在邵容面前显露过脆弱,此时却顾不得许多,将邵容抱在怀里,兄妹俩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哭完邵明纬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又用拇指轻轻划过邵容眼下擦掉她的泪水说道:“容容,这病不是癌症能治好,就算一辈子治不好,哥养你一辈子。你别怕,哥有办法,哥一定有办法。”话语的坚定像是在给邵容信心,又像是在给他自己信心。 知道邵容得了病,亲戚邻居私下里传邵明纬家风水不好,冒犯了神仙,面上对他们兄妹客客气气惋惜同情,暗地里却恨不得躲着走。一方面怕触了霉头,另一方面也怕邵容的病是个无底洞,不想有出无进地借钱给他们。 邵明纬不指望别人,他深思熟虑之后,把家里的地租给了村里人,房子一卖,带着邵容来到了北京。生活的重压没有给他眼花缭乱、茫然无措的机会。邵容的病虽然不是癌症,但手术后需要处处照顾、小心翼翼,伴随着高概率的并发症,邵明纬心里没底。他先租了个很小很小的房子,又去Q大申请休学一年,还在邵容准备手术的医院里多方打听考察找了一个负责的护工,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给邵容安排的手术日期也临近了。 进手术室之前,邵明纬拉着邵容的手道:“容容,你别怕,哥等着你。” 但好运似乎将邵家兄妹遗忘了:邵容的手术很成功,但没过多久就出现了并发症——邵容的肾出现了毛病。医生告诉邵明纬邵容需要一周一次的透析和每天的昂贵的药物。邵明纬是挺直着腰背走出诊室的,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接下来的一年,邵明纬奔波在邵容平日住的小租屋、医院和各种工作场所之间。他当过家教,在工地搬过砖,送过快递和外卖,做过服务员,攒下了小小积蓄,足够他的学费和在他上学时打工频率下降之后足以支付邵容透析和药物的费用。短短一年,邵明纬变得精瘦,身上码起一块一块紧致的肌肉,双手更加有力却粗糙,他甚至长高了三厘米。 有时候邵明纬在工地上躲着正午的日头啃馒头,啃着啃着就停下来,他想:北京这么大,他和邵容的家在哪里呢?但惆怅迷惘过后,邵明纬又一次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投入下午的工作。 第二年,邵明纬十九岁时跟着小他一岁的大一新生入学。他英俊温柔,成熟包容,做事积极,很快在学校里声名远扬,毫无意外地在大二时接任了学生会长。他刻苦努力,打工之余专心学习,被爱才的教授招入了自己的实验室,多次提到要他保研到自己门下。邵明纬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打算毕业后直接工作,但心底深处仍有一丝希冀能够深造,便未对教授表示过拒绝意思,当然也没有直接答应。 就在邵明纬以为一切终于走上正轨时,生活告诉他:没那么简单。半个月前,邵容跟他打电话说很不舒服。邵明纬知道自己妹妹很能忍,情况已经到了她不得不说时,那就是难受极了。医生看完检查结果,神情严肃,遗憾地跟邵明纬说道:邵容情况恶化,透析次数需要从一周一次变为一周两次,用药也更加昂贵。 邵明纬到银行查看完自己的存款,在门口呆做了一个晚上。两天后,他走进了夜色。 * 邵明纬推门进去时,张姐正游刃有余地在几个男人间交谈游走,见他进来,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满意,娇笑道:“哎呀你们终于来了,大家都要等急了。”边说边走向邵明纬将几个男生轻轻向里推。 包厢里灯光昏暗,背后电视大屏幕的光勉强映照出这些在外事业有成,有家室的男人肥头大耳的样貌,脸上带着彼此心知肚明的猥琐表情。其中有人正嚷嚷着要尝新鲜。邵明纬冷眼看着张姐和沙发上的男人们嬉笑交谈,蓦然感觉到被人注视着,他转头默默地用眼神找了找,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闵玉。他坐在包厢深处角落,衣着精致,眉眼间虽然能看出些许细纹却漂亮柔和,甚至比和自己同来的年轻男孩子好看,身材瘦削颀长。但邵明纬没工夫细细打量他,他一碰到对方瞬间发亮的眼神就猛地移开了视线,心脏砰砰快速跳动起来——闵玉认出了他。 邵明纬的脑子里有片刻空白。他感受到对方眼神不断飘过来,显然张姐也看到了,便对闵玉说:“闵总,这是我们夜色……” 闵玉一抬手打断了她,邵明纬忍不住看向他。闵玉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眼睛微弯,眼尾延伸出漂亮温柔的曲线,完全放松平和的姿态,对邵明纬说:“你要坐过来吗?”语气里不乏对小辈的纵容。 Chapter 3 “你要坐过来吗?”闵玉不像是客人对一个陪酒的人说话,倒像是一个和善的长辈在征求小辈意见,语气纵容又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宠溺。 邵明纬顿住,不禁腹诽:他有选择的余地吗?随即回过神来点头,朝闵玉走去坐在了他身旁。一起进来的几个男生也纷纷坐到其他男人身边。 见几个老总油光满面,大腹便便,邵明纬微微庆幸:至少闵玉外表赏心悦目。 坐在离闵玉稍远一些地方的马家良看他对一个小牛郎态度殷切亲近,又想起他对自己客气疏离,就连今天的聚会也是三催四请而来,不由得酸溜溜地对邵明纬命令道:“难得闵总看得上你,还不赶快敬闵总一杯。” 显然闵玉是一屋子人里的中心人物,马家良话刚一落地,大家的视线全都落到邵明纬和闵玉处。 闵玉听闻马家良的话,像是无奈般,幅度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不被他人所察觉,然后转过头向后微微依靠在沙发上,噙着笑看着邵明纬,等着他来敬酒。 马家良的话不好听,又有一群人等着看热闹,邵明纬喉头涌上复杂的滋味。但夜色的工资按天领,而且这一屋子人一看就有钱又不好得罪......薄唇一抿,邵明纬拿起酒瓶斟满两杯酒,端起其中一杯酒敬向闵玉:“闵总,我敬您一杯。”说着下巴一扬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接着道:“您随意就好。” 闵玉很给他面子,微微笑了一下,握着小酒杯缓缓喝完杯子里的酒。他生得漂亮,姿态优雅,酒渍浸湿了他与玻璃酒杯接触的嘴唇,在灯光的映射下红润晶莹,邵明纬一时竟看呆了,直到闵玉向他亮了亮见底的酒杯才回过神来。 闵玉扭过头去对着马家良笑道:“好了吧,别为难人家小朋友了。我这儿第一杯酒都下肚了,你们赶紧的吧。” 马家良也自觉没趣,搂着身旁的小男生招呼着别人喝起酒来。闵玉的跟另一边的人慢慢悠悠地聊天,后脑勺斜对着邵明纬。邵明纬不禁觉得闵玉酒量不行,才喝了一小杯酒耳朵连同后面就红了一大片。 邵明纬自认一个大直男,尤其抗拒陪男人的酒,走向闵玉时如奔赴刑场,却没料想到闵玉十分随和,对他态度自然,除了偶尔让他倒酒并没有其他“奇怪”要求,让一直紧着一根心弦的邵明纬放松的同时不由也有些困惑。倒是酒场上其他人或是想和闵玉拉关系,或是想闹他,不住地劝他喝酒。邵明纬想起对方泛红的耳根,秉持着不负职业操守的观念,默默倒酒,见隙替闵玉挡酒。 酒过三巡,包厢里的人劝酒的速度慢下来,三三两两地说着话。闵玉明显有些醉了,眼神迷离。邵明纬也喝得半醉,直挺挺地坐在闵玉身旁,看着闵玉空了的酒杯琢磨着要不要倒酒。闵玉忽然凑近他,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我记得你。”他没有邵明纬高,坐着更比身边的大男生低了大半个头,因为醉酒身子发软仰着头看向邵明纬,嘴里的酒气混合着淡淡的男士冷香在热气的氤氲下呼到了邵明纬脸上。邵明纬闻言神经猛地拉紧,酒醒了一半。他下意识地看向闵玉又飞快地移开视线,他甚至觉得自己眼花,竟然从闵玉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羞涩。 邵明纬背部绷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下一秒,闵玉就道:“你别担心,我不告诉别人。” 邵明纬顿时松了一口气,又看向闵玉,正好与他的视线轻轻碰上。闵玉被醉意熏得眼眶湿润,眼尾泛红,目光含着温柔与包容,冲他眉眼弯弯地笑了一下,有种邵明纬说不清看不明的意味。 邵明纬的喉结上下微微移动,忽然觉得屋子里很热,衬衫的领子有些紧。他不自觉地解开第一颗扣子。 闵玉见了,问道:“热吗?” 邵明纬“嗯”了一声。 闵玉随即招手叫来角落侍候的服务生叫他将空调温度调低一些。 至此两人再无交流,只有醉酒的闵玉若有似无地靠在邵明纬身上,而邵明纬因为身侧的柔软触感寒毛乍立,僵着身子直到散场。 * 将近十二点,一群人开始离场,有的要换地方接着续摊。又是马总,殷勤地邀请闵玉同行。闵玉摆摆手表示自己实在不行了。 按理说闵玉虽被众人闹酒,但邵明纬替他喝了一半,他自己又巧妙地躲过了一些,不该醉得走不了路。但现实却相反,他软在了邵明纬怀里。邵明纬又一次觉得闵玉作为商人酒量确实不够看,大概对方有专业的替酒人士吧,说不定工资还不低。邵明纬被自己见钱眼开的想法逗乐了,低声笑出来。 闵玉被他架在身上,闻声歪头问道:“小邵在笑什么?” “没什么。”邵明纬摇摇头,分出心神想: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姓什么。又走神:闵总真是轻。 见他不答,闵玉也不在意,忽然想到什么道:“马总就是这样,你不要在意,他这人容易来劲。” 邵明纬想起聚会上马总轻蔑的眼神,有些自嘲,但并不放在心上,道:“不会。” 他将闵玉送到车上,一只手撑着车门正准备告别。闵玉忽然出声:“小邵。” 邵明纬不知他还有什么事,便问:“闵总?” 只见闵玉在腿上摸索一阵,从西裤口袋里掏出钱夹,从里面拿出一小沓红钞票叠起放入邵明纬的裤兜中。 邵明纬身体一僵,欲从衣袋里拿出钱拒绝。 闵玉隔着裤子布料轻按住他的手,车厢里没有开灯,黑暗静谧,他的姿态依旧从容柔和。半晌,他抿嘴笑了一下,缓缓地轻声说:“拿着吧,我知道你用的上……” ……邵明纬想起邵容,再说不出推辞的话。他抓着车门的手不自觉用力,泛起青筋。 闵玉伸手轻轻拍了拍他垂下的手臂:“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邵明纬泄了气似的松开手,向他低声道了句再见便关上了车门。他目送着轿车离开,知道自己手上用尽气力也至多在昂贵的车门上留下些许指纹。 甚至今晚就会被擦拭干净。 —————————— Chapter 4 将闵玉送走,邵明纬便直接下班了。 他从夜色出来,瞄了眼手机,已经十二点二十,过了末班公交和地铁的时间,但夜色所处区域才刚刚开始后半夜的狂欢,从霓虹灯流光溢彩却稍显冷清的街道可隐隐约约听到各种会所酒吧里喧嚣的音乐,进而窥探这城市里夜半躁动却寂寞的男男女女与白天截然不同的另一幅面孔。 但这都跟邵明纬无关,只见他思忖片刻便沿着街道慢悠悠地向前走。这里距离学校太远,而邵明纬绝不舍得叫辆出租车,走回学校估计天都要亮了。平日里他尽量赶着最后一班公交车赶回学校,虽然到学校时已经过了门禁时间,但他身为学生会长之前没少帮宿管阿姨干活,勤工俭学也有很多人知道,再加上他那张老少皆宜男女通杀的脸,朝阿姨略带哀求地笑上一笑,阿姨就只剩豆腐心地给他开门。没过几天,宿管阿姨看他确实正经打工,奔波忙碌,而自己睡得早也受不住天天起夜给他开门,便私下给他宿舍大门钥匙,叮嘱他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自己会丢了工作。 邵明纬原本也知天天过了门禁才回宿舍不现实,然而让他去给邵容租的小套间又怕打扰她休息。更何况邵容睡里屋,因为怕她晚上有什么事而被邵明纬晚上也留下来的蒋姨睡在集厨房、餐厅和卧室于一体的外间,一个小套间满满当当,连浴室和洗手间都是公用的,邵明纬去了只能打个地铺,所以只有太晚的情况邵明纬才会回去。他还未想出更好的法子,只能厚着脸皮能过一天是一天,只是如此他白天课业繁重,晚上拗着心思打起精神工作,路途遥远,即使知道夜色消费水平高,碰见认识的人几率不大也会偶尔猛地惊吓冒冷汗,夜里又要陪着笑脸进宿舍,精神无时无刻不绷紧,纵是铁人也要承受不住,一段时间下来邵明纬消瘦了一截。没想到宿管担着风险将钥匙借给他,他心下十分感动,自然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没过两天,邵明纬提着两箱价格不低的牛奶和保健品给宿管阿姨送去,阿姨喜笑颜开地收了下来。 今日太晚,邵明纬自然决定回邵容那里,他即使有些醉意走路时仍是笔直挺拔,除了脸上些许潮红和身上的酒气竟看不出是醉酒的人,反而他貌若潘安,气质沉稳,在走出这片喧嚣的区域前还引得三两男女搭讪。 到了地方,邵明纬掏出钥匙开门,突然摸到被他放在口袋里闵玉给的钞票,想起那人黑暗中微微发亮又温柔的眼神,顿时怔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暗叹事情一团乱麻。 他绕过蒋姨睡的沙发床,悄悄走进里屋。打地铺之前,邵明纬轻轻坐在邵容床边,在月光下端详她的睡颜沉思。邵容与他长得有几分相似,却更为清秀,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柔美。生活好似剥夺了这个女孩子肆意活泼的权利,睡梦中也微微皱着眉头。今天是她一周两次透析之一的日子。每次透析完邵容会干呕难受上好长时间,吃不下任何东西,所以邵明纬从原来的下午透析改为让她五点吃完饭去医院,透析四到五个小时,回来可以直接休息。但这样碰上邵明纬在夜色不能开机的时段总让他有些担心,好在蒋姨陪着,而他就算去了,医院也不会让除病人之外的家属进透析室,邵明纬便不再纠结。 因为不舒服,邵容睡得不安稳,有碎发零散地遮住她的脸颊,邵明纬小心翼翼地替她拂去,仍是惊醒了她。 邵明纬略带歉意道:“吵醒你了。” 她原本睡得轻,醒了片刻就清醒了,见是哥哥十分惊喜,怕吵醒蒋姨便小声道:“哥你来了!”她很快反应过来时间很晚了,又闻到邵明纬身上的酒气,皱起了一双好看的眉,心疼道:“怎么工作到这么晚……” 邵明纬笑着安慰她:“客人喝醉了多停了一会儿。就今天一天,以前都挺早的。” 邵容并不知哥哥干的是陪酒的活,还以为是普通饭店的服务生,而酒气的来源邵明纬也解释为身处喝酒客人的包间里自然会沾上,邵容从农村出来,生性单纯,即使有些微疑惑也被她极为信任的哥哥打消了。纵然如此,她一直觉得自己连累了哥哥,自责道:“都怪我让你这么辛苦……” 邵明纬不欲她难过自责,瞟见一旁书桌上的书包,自然道:“明天还去学校吗?” 邵容喜欢学校,上学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健康人,便轻松地被邵明纬岔开了话题:“去呀,我跟梅子约好了口语课一组的。” 邵明纬摸了摸她的头,叮嘱道:“那你注意点儿身体,别和那丫头一样疯。”邵明纬原怕邵容去学校消耗精力太过想让她在家休养,但邵容坚持,他思考过后觉得说不定邵容心情愉快对身体有好处,更何况高一课程不重,白天她在学校也省去了雇佣蒋姨的费用,便同意了。 “哥!”邵容被她哥打趣的话弄得又气又好笑,“梅子要是知道她男神这样说她会哭死的。” 兄妹夜间谈话结束,邵明纬让邵容先睡觉,自己才拿了换洗衣服悄悄地去楼里公共浴室,凑着冷水洗了个快速的澡。 回来后打地铺躺下,这才结束了繁忙的一天。 …… 次日早晨,邵明纬和邵容在家吃过早餐,一起下楼坐公交车回学校。邵明纬先将邵容送到学校门口,才又搭地铁回了Q大。 他早上的课是十点钟,打算先回宿舍拿东西。正走到宿舍楼下,便听到身后急匆匆的一声:“邵明纬。” —————————————————————————————————————————— Chapter 5 “邵明纬。” 邵明纬脚步一顿,向后看向来人,露出一个笑容:“奚紫。” 名叫奚紫的女孩子面容姣好,明眸皓齿,因为匆忙的脚步脸颊染上了绯红,艳若桃李。她见邵明纬看向她,不自觉地慢下步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你昨天回家了吗?” 邵明纬点头,“嗯”了一声。 “那……”奚紫有些局促,仿佛不适应如此直白地主动,“你吃早饭了吗?” 邵明纬看到了对方拿在手里的精致漂亮的便当,但他故作不解风情道:“在家里吃过了。” “这样啊……”女孩子眼里的失望快要溢出来,拿着便当的手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 邵明纬不忍心看她如此,却忍住了想要安慰她的冲动,道:“没事的话我先上去了,等会儿还有课。” 说完他正准备离开,奚紫又叫住了他,小心地问道:“明纬,你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邵明纬抿了抿嘴道:“没有,都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奚紫像是忍无可忍,既费解又沮丧地看着他。 “没有,我……” “你就有!你几乎不回我的微信,就连昨天都是我早上问刘阳才知道你去打工没回宿舍。”少女越说越委屈,眼眶隐隐有红的趋势,她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她甚至觉得她们最后会在一起,但现在邵明纬却忽然开始躲她。 邵明纬心下叹了一口气。奚紫和他同为学生会成员,是文艺部部长,两年来两人一起策划了很多成功的校园活动,互相很了解。奚紫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优秀,工作能力强,脾气温柔却不扭捏怯场,是个十分优秀的女孩子,有很多人在追求她。邵明纬知道奚紫喜欢他,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她,但并不讨厌,而且十分欣赏她,他甚至觉得喜欢不过如此,可以和她在一起试试,是以他并未表现出拒绝的意思。但那是之前,他知道奚紫家境富裕,也曾见到过送奚紫来学校的豪华轿车。起初他觉得自己还年轻,如果和她在一起,努力奋斗也勉强与她相配。然而容容的病让他看到了自己和奚紫之间的巨大差距,更别说自己现在在夜色那样的地方陪酒。他,实非良配。原想渐渐疏远,不愿直说落了女生面子,而奚紫一定能察觉而领会他的意思,不想对方察觉却不愿放弃。 “对不起。” 邵明纬轻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奚紫却一下子听懂了,她的眼睛陡然红了起来,仍然不死心地问:“为什么?是我哪里不好吗?” “没有,你很好,是我的问题。” 奚紫难过极了,眼泪沾湿了两颊,“你没有问题,你就是不喜欢我……” 邵明纬感到歉疚,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真的是我的问题,是我配不上你。” 奚紫仰起头看向他:“我说你配得上你就会和我在一起吗?” 邵明纬无奈地看着她,仿佛她是邵容一样在难受极了时说些无理取闹的话:“好了,快到上课时间了,回去吧。” 邵明纬陪着情绪低落奚紫站了一会儿,直到她心情稍稍平复。少女虽然脾气好,但自身条件让她是骄傲自信的,她对邵明纬说:“既然你已经拒绝我了,那就这样吧。以后见面还是朋友,我先走了。” 邵明纬望着她离开,心情不太明朗但也没有很伤心。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被生活消磨掉了喜欢人的能力和兴趣。 莫名其妙地,他忽然想起了昨夜黑暗的车厢里,闵玉按住他的手时,那双似秋水含着醉意的眼睛。 那里面仿佛漾着某种情绪和……渴盼。 早上九点钟的光景,校园里朝气蓬勃的学子或独自一人,或三五成群,或脚步匆匆,或嬉笑打闹,都为这座闻名全国的百年学府增添了青春的生机。邵明纬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掏出手机给张姐打了个电话。 * “张姐,我想了想以后还是只接待女客人吧。男性客人的单子我就不接了。” 张姐刚刚起床,声音还带着睡醒时特有的慵懒:“怎么?闵总占你便宜了?” “没有。”不仅没有,邵明纬想起对方还十分温柔礼貌,是个十足的绅士。 “那你当什么贞洁烈女?”邵明纬听到电话那头有液体流动碰撞玻璃的声音,猜测是张姐倒了一杯红葡萄酒,她常说红酒能抗衰老,美容养颜。细微的吞咽声传来,半晌,张姐道:“我也不说闵玉有多厉害多有钱了,电视新闻里总能见着。你说你缺钱,一个高材生来干陪酒,现在有天大挣钱的机会摆你面前你不要,人一没占你便宜,二又无家无室,就让你陪个酒,你为什么不干?侬脑子瓦特啦?” 一生气,张姐的上海口音就跑了出来。 邵明纬沉默。张姐说闵玉不过让他陪个酒,但他知道不一样的。别的客人掏钱买他陪酒的劳动,钱货两讫。而闵玉想要的,他给不了。他没办法装无辜,白白拿了人家的钱,却无法交出商品。 “行了行了,以后闵总要是再来我就说你不在,你以后还是去招呼女客人。”听不见邵明纬说话,张姐就知道这个正直而略沉默的年轻人脑子里想的东西和她不一样,“一天天真是欠你们的。” “谢谢张姐。” 邵明纬挂了电话,对着手机愣了一会儿神。 * 接下来的几天,闵玉又来了夜色几次找邵明纬,都被张姐用各种理由挡住了。闵玉是何等人物,又如何不知道邵明纬的意思,但他为人温和,做不出仗势欺人之事,渐渐地便不再过来。 邵明纬松了一口气,同时刻意忽略了心里的些微异样感。 这天,邵明纬在员工休息室换了衣服,被张姐一个电话叫到了她的办公室。 “张姐。”邵明纬敲门之后听到张姐一声“进来”,推门进去。 “你来了。”张姐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神色悠闲。 “张姐,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诺,这是昨天闵总让我转交给你的。”张姐下巴一抬,指了指漆黑桌面上一个包装精致的大盒子。 Chapter 6 邵明纬一愣:“这是什么?” 张姐瞄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这个我不能收。张姐你帮我还给闵总吧。”邵明纬没去动桌子上的盒子,但听到闵总两个字还是心里猛地一跳。 “你不先拆开看看?要是什么容易坏的食物等到我还给人家也浪费了。”张姐说话的态度十分自然而有正当理由,仿佛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闵总给小邵送的什么东西。 “这样不好吧……”邵明纬有些犹豫,但不能否认张姐说得有道理。他纠结片刻,还是不忍浪费的念头占了上风,动手将盒子拆开来。 他动作小心翼翼以免将包装扯坏。 “这是……” 一双知名品牌的限量联名款球鞋。 邵明纬虽然没工夫关心这些身体健康吃饱喝足有富余财力时才关心得起的商品,但他毕竟是一个正年轻的大男生,热爱运动,再加上有个关注球鞋信息,喜爱收藏球鞋的舍友刘阳,他对这个牌子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当初这款球鞋出预告时,刘阳就在宿舍整日长吁短叹,叹得邵明纬也忍不住问他到底怎么了。 刘阳哀怨道:“这次我就算饿死也买不起了。” 眼下邵明纬看到这双鞋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双鞋送得对他而言不失分量却不突兀,甚至十分体贴。只因……他看了看脚上这双虽然被擦拭得十分干净却仍然看得出半新不旧的廉价皮鞋。 那天晚上,邵明纬穿得也是这双皮鞋。他只有一双,并没有多余的平日里除了某些情况才需要的皮鞋可以换穿。他没问闵玉怎么知道自己的鞋码,以对方的身份想要知道的总能知道。 张姐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完全不提帮邵明纬送还礼物之事,视线重新回到手机上道:“这鞋看着不错,你收起来吧。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工作。” 纵使是他上司,邵明纬也不禁因张姐说辞前后不一却毫不心虚的表现而震惊了。 他将球鞋放回到盒子中,还原好包装,对张姐道:“这鞋太贵了,我不能收。张姐你还是帮我还给闵总吧。” 张姐瞟了他一眼,看他态度认真,啧啧暗慨这小子的确是个襟怀坦白,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但不妨碍她说道:“这鞋对闵总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算我替你还了,他又不穿,也是转手搁置或者直接扔掉了。我才不去讨这个嫌,要是他因为这事迁怒我,我亏不亏啊?要还你自己去还。” “闵总他不是这样的人。”话音刚落邵明纬就后悔了,他与闵玉不过见过两面又如何笃定对方人品怎样。况且张姐替他拒绝多次闵玉已经让他心里过意不去,如果牵连到她邵明纬就更不愿意了,这毕竟是他和闵玉之间的事情。 张姐又看了他两眼,没说话。 无奈之下,邵明纬只好道:“那我自己想办法吧。” * 说是想办法,邵明纬并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鞋,他确实不想收。即使对闵玉来说算不上什么,他也不想平白无故收他的礼物。只是他也不想通过张姐直接找闵玉面对面还给他,仿佛借故欲拒还迎,给人有无谓希望的余地。 事情就此僵持,邵明纬只好收下。他干不出将鞋子转手卖出的事情,平日上学打工也穿不上这么好的鞋子,只好将它放在角落里吃灰。倒是刘阳看见了在宿舍里大呼小叫了半天,捧着鞋子如同稀世珍宝一般流口水,直呼邵明纬暴殄天物,又问他哪里来的。毕竟老邵家里情况他清楚一点儿,对方绝对不会买这种奢侈玩意儿。 邵明纬只说是别人送的礼物。 过了一会儿,刘阳扭捏地谄媚道:“老邵,我能不能试试你这双鞋?”那姿态仿佛见了绝世美女向对方告白时的羞涩渴望,然而出现在五大三粗地刘阳身上着实违和。 邵明纬闻言,刘阳一双汗脚的浓烈味道立马浮现在鼻子前,想也不想道:“不行。”任凭对方鬼哭狼嚎也丝毫不松口,惹得刘阳故作委屈佯哭作怪。 邵明纬好笑地摇了摇头。 * 进入五月中旬,天气渐渐热了。期中考试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学习进度马不停蹄,再过一些时日即将进入期末考试复习月。 这周周六下午周例会,邵明纬所在实验室的导师薛潭祺教授从外地回来。薛潭祺教授是生物学术界大拿,除了在Q大任职有自己的实验室之外,常常需要飞往各地出差做讲座。他为人一丝不苟,上课严肃,即使跟着他的组里的学生也是对他又敬又怕。而因为他严格挂科的学生更是怨声载道,暗地里给他起了外号——“学叹气”。 薛潭祺,学叹气! 真是顺嘴、相称又完美。起外号的学生不禁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又感叹薛教授的名字和他本人十分相配。 虽然薛教授平日里不苟言笑,但却对邵明纬十分和蔼。他十分喜欢这个聪慧勤奋,学术态度认真专一的学生,早早地就起了将他收入门下的念头。因为薛教授忙碌,并不能次次参加项目组的周例会,但他仍会和邵明纬定期进行邮件或者微信交流。 邵明纬自从邵容病情转恶,心里的天秤就渐渐向放弃保研的念头倾斜。即使他十分喜爱生物这门学科,想继续深造,但无奈条件不允许,他现在更想毕业之后赶快工作,有了稳定收入他才放心。他现在大二,暑假开学就是大三,虽然距离决定是否保研还有一年的时间,但邵明纬不想优柔寡断给自己犹豫的时间。他原想跟薛教授当面表达自己的态度,感谢他对自己的厚望,但正好薛教授这段时间十分忙碌,连着几次周例会都没有参加,由助教代为主持,邵明纬找不到机会跟他说,也不想用邮件告知。这周恰逢薛教授返校参加周例会,邵明纬打算下午例会开完跟薛教授好好谈谈。 中午他和刘阳在食堂吃过午饭,端着餐盘往回收车走,却被经过的人不轻不重地撞了肩膀,他的手一歪,残羹剩饭差点倒在了衣服上。 —————————— Chapter 7 邵明纬眼疾手快,将餐盘拿稳,他皱了皱眉头,看向旁边故意撞他的人。 还未等他开口,大嗓门急性子的刘阳就忍不住道:“赵昇你什么意思?路这么宽你非得往纬子身上撞?” 赵昇嗤笑一声:“刘阳,邵明纬自己都没说话你着什么急?你整天跟人屁股后面丢不丢人?” “你!”刘阳一急,竟要上手揍他。 “刘阳。”邵明纬拉住他,“我们走。”说着竟一句话没跟赵昇说径直离开了。 赵昇心高气傲最不能忍受别人的忽略,在后边气急败坏道:“邵明纬!你让奚紫难过伤心,你给我等着!” 邵明纬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因为争风吃醋而来挑衅在他看来实在幼稚。他脚步未停,很快和刘阳走出了食堂。 刘阳在旁边嘿嘿笑:“你不理他,赵昇要气死了。”接着未等邵明纬说话便有些刻薄道:“他长得没你好,个子没你高,成绩没你优秀,职位没你重要,奚紫还喜欢你,他要嫉妒死啦。偏偏你还不正眼看他,你不知道,刚刚咱俩走的时候他脸都黑了!跟一块黑炭一样。” 邵明纬被他的比喻逗笑了,不由道:“你老跟他过不去干什么?” 刘阳撇撇嘴:“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鼻孔朝天的样子,也就是你不跟他计较,要是我,早就教训他一顿让他老实了。” 邵明纬笑归笑,认真地叮嘱他:“你理他干什么?打架违规会被记过,不值当。” 刘阳笑嘻嘻:“知道了知道了。” 小插曲过后,刘阳回宿舍,邵明纬去实验中心,两人在十字路口分别。 下午薛教授参加周例会,组里的学生尤为正经严肃,效率奇高。薛教授在最后做了总结发言就让大家散会了。 邵明纬想就不读研的事情跟薛教授谈谈,在助教后面等她跟薛教授报告完。 等了十几分钟,助教也跟教授告别。 “薛教授。”邵明纬上前一步,正想开口。 “明纬啊,正好我要跟你说个事儿。”薛教授笑吟吟地说。 邵明纬少见薛教授心情这么不错,有些好奇,道:“教授您说。” “事情是这样的,我爱人有个好朋友,她家有个十几岁的姑娘,成绩不太理想。她想让我找个学习好的学生帮她补补课。她家里条件很好,费用不是问题。我觉得你挺合适,怎么样?” 邵明纬奇怪道:“那为什么不找个有资历的专业老师?” 薛教授摇摇头:“这姑娘调皮得很,请了几个老师都被气走了。她妈妈想着请个年轻老师试试。初中学生,你肯定教得来。” 邵明纬想想没什么不合适的,便答应了下来。 薛教授道:“那我把她妈妈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跟她商量。” 邵明纬点头应好。 “明纬啊,我这次看你瘦了很多。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薛教授关切道。 薛教授不清楚他家里情况,邵明纬苦笑一声不做过多解释,道:“没事的教授。” 薛教授见他不愿多言,便不再多问,只道:“我知道你一贯有分寸。年轻人勤奋是好事,但有时间也要放松放松,谈谈恋爱休息一下,你看你小小年纪一天跟个苦行僧一样。” 邵明纬没想到素来强调做学术要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严厉教授会这样说,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心里一暖,露出一个笑容道:“我知道。” 薛教授收拾好东西,两人准备去食堂吃晚饭。 邵明纬犹豫道:“薛教授。” “嗯?” 邵明纬张张嘴:“没什么……我想问您等会儿想吃什么。” “哦!我记得教师食堂最近新推了酱肘子,我爱人最近开始看养生节目,一点油腥不让我沾,实在是难以忍受。好不容易咱们单独吃饭,就去试试那个酱肘子。” 邵明纬笑道:“好。” 话头一被打断,下定的决心和鼓起的勇气就如被扎破气球里的气体一样迅速流失。邵明纬难得如此不果断,他心里暗笑自己,却不得不将事情放置拖延。 * 事后,邵明纬联系雇主,听对方介绍时得知是闵女士,不由一愣。他暗道自己神经过敏,什么都能想到闵玉。闵女士的丈夫姓齐,女儿叫齐婧纯。齐太太跟他商量,每周六周日各补课三个小时,从下午两点半到五点半。 邵明纬道好。 对方家住在本地有名的住宅区,离Q大距离稍远,问需不需要司机来接他。 邵明纬查了一下,倒两班公交车可以到达便婉拒了。 如此,邵明纬走马上任。 补课的第三个星期,邵明纬照例从公交车上下来。进入六月,天气很快炎热下来,中午阳光正盛。齐太太家里并不是当初薛教授所说条件不错,而是非常好。饶是邵明纬生性淡定,第一次进入这个有名的住宅区,从外面打量齐太太家的别墅时也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下了公交车,仍需走十分钟才能看到目的地,邵明纬到达时,额头上已沁出一层细密地汗珠,脸上浮起一层薄红。保姆给他开完门,忙给他拿来毛巾和水,建议他可以让家里的司机接送。 邵明纬为人谦逊诚恳,长得十分之好,连保姆都对他青眼有加,非常喜爱。 邵明纬拒绝了保姆的好意,上楼,敲了敲齐婧纯的门,听到里面噼里啪啦一阵响,然后传出一声“进来”。 邵明纬推门进去,笑道:“你又在干什么?” 齐婧纯顾左右而言:“没什么。邵老师我们今天讲什么呀?” 邵明纬也不是真想知道,便道:“分解因式。” “啊——万恶的数学。”齐婧纯一脸生无可恋。 邵明纬好笑地打开自己的书包拿出参考书和整理的知识点。齐婧纯虽然有些调皮,但十分聪明,只是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前几个老师就是被她吊儿郎当又嬉皮笑脸的态度气走的,但邵明纬总结的知识点井井有条又便于理解,更重要的是年轻帅气,连齐婧纯小姑娘都收敛了不少开始乖乖学习,月考成绩至少能看了,闵太太多次感谢邵明纬要给他加工资。 课间,邵明纬口渴下楼喝水。下到楼梯拐角看到齐太太也在家,正和人聊天,神情亲昵放松。见他下来,笑着招呼了一声:“邵老师,有什么事吗?” 邵明纬答道:“出来喝口水……”话未说完,他已下到了一层,和齐太太正交谈的人打了个照面。 那人见到他也露出些许诧异,打消了邵明纬心里瞬间闪出的狐疑。 邵明纬很快反应过来,打了声招呼:“闵总。” Chapter 8 齐太太一愣,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问道:“你们……认识?” 邵明纬忽然紧张地看了闵玉一眼:“我们……” 闵玉露出一个笑容,态度自然地打断道:“小邵是Q大的,我去他们学校做过演讲,小邵是学生会长负责接待。”他头发打理得精致,面如冠玉,白衬衫的领口干净服帖,肩线严丝合缝顺着肩膀、腰背、胳膊落下好看的线条,被整整齐齐地收进商务西裤的腰带里。 齐太太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不用为你们介绍了。” “小邵这是……?”闵玉面露疑惑。 齐太太道:“还不是你的好外甥女,每回月考她班主任都要叫我去一趟,补课老师都气走了好几个。小邵是丽婷老公薛教授的学生,我请来给纯纯补课。” 显然闵玉也知道他这个外甥女的难缠,笑得眼睛弯弯:“那小邵教得怎么样? “小邵很不错的,把小魔王治得服服帖帖,月考全都及格了。要是她班主任再叫我过去,我得头疼死。完了要给小邵包个大红包。”齐太太笑意盈盈,对邵明纬很是满意。 邵明纬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是婧纯聪明,稍微用功就能赶上来。” “让我看看是谁在讲我的坏话。”齐婧纯从楼上伸头看出来,望到闵玉惊喜道:“舅舅!” 她飞快地从楼上跑下来,坐到闵玉身边挽住他的胳膊:“你怎么来了!”继而噘嘴,“你都半个月没来了,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闵玉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我去出差了,一回来就来看你,给你送礼赔罪。希望你能原谅舅舅呀。”说着将面前的硬纸袋推过去。 齐婧纯向里一看,惊喜地尖叫一声:“新出的小裙子!” 齐太太无奈道:“齐婧纯你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 齐婧纯朝她做了个鬼脸,扭头抱住闵玉的腰狗腿道:“舅舅你怎么这么好,这么了解我呀!” 齐婧纯/古灵精怪,拉着闵玉问东问西,闵玉都耐心地一一解答。他神情柔和专注,邵明纬却能感受到他时不时飘来的微不可查却亮晶晶的目光。 那双眼尾有着温柔弧度的眼睛盛着笑意,微微发亮,亮到邵明纬都能感受到对方因为不期而遇的惊喜而欣喜的心情。他知道闵玉现在是清醒的,但那双眼睛却仍让他忍不住联想到一个月前那个晚上,对方含着醉意的朦胧的眼眸。 邵明纬忽然觉得脸上热度上升,他掩饰地咳嗽了一声,看了眼墙上挂的表道:“婧纯,该上课了。” “啊——”齐婧纯原企图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没想到小邵老师一丝不苟。她哭丧着脸:“妈妈,就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今天下午别让我补课了吧,他很想我的。也给小邵老师放个假,你看小邵老师好可怜,都没有周末。”导致她也没有周末,齐婧纯哀伤地想。 被当枪使的闵玉有些好笑,道:“请贪玩的齐小姐不要拿我当理由。快去学习吧,你们小邵老师非常优秀的,你能跟他学到很多东西。”他语调自然,却不知是不是邵明纬的错觉,一声小邵老师在一句话中被故意放轻,十分轻缓温柔。而闵玉却微垂眼帘没有看向邵明纬。 邵明纬不知为何,有些不自然,也没有看闵玉,盯着眼前的酒杯,自然错过了他耳后那一小抹薄红。他站起来,说了一句:“我们上去吧。”便往楼上走。 齐婧纯只好耷拉着肩膀跟着他回了书房。 * 之后的一个小时,邵明纬有些心不在焉,而齐婧纯蔫蔫的没有精神也没有发现。最后还是邵明纬自己觉得不能对不起齐太太的工资,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五点半,齐婧纯看着秒针一步一步指向12,欢呼一声,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跟邵明纬道了一声“老师再见”便抱着手机跑出书房钻进卧室。 邵明纬还没反应过来,少女已经一溜烟没影了。他又气又好笑,只得无奈地摇摇头,拿过便签纸将布置的作业工工整整地写下,贴在齐婧纯的练习册上。 他收拾好东西下楼,看到闵玉还在,正和齐太太有说有笑。 见他下来,齐太太道:“小邵老师上完课了?” 邵明纬“嗯”了一声,想起什么道:“婧纯走得太快,我把作业给她贴在了练习册上,齐太太您记得提醒她要做,我下次来会检查。” 齐太太皱着眉,微嗔道:“这个齐婧纯,准是急着跟她的小姐妹打游戏去。” 邵明纬不置可否,只道:“那齐太太我先走了。” 齐太太正要送他,闵玉也站起来道:“我也准备走了,小邵回学校吗?我正好顺路,顺便送送你。” 齐太太奇怪地看了看自己的弟弟,他哪个住处跟Q大顺路?但她张张嘴,却谨慎地没有说话。 邵明纬一愣,扭头看向笑得淡如春风的闵玉,他姿态从容自然,仿佛这个建议再顺理成章不过。 邵明纬不欲与他过多接触,正要拒绝,余光就扫到了闵玉垂在沙发靠背上的手,细白如葱段的手指正一下一下扭着沙发套上的流苏,将齐整的流苏揪得凌乱不堪,仿佛映照了手的主人正慌乱忐忑。 但闵玉看上去是那么镇定。 邵明纬突然心头软了一小块儿,鬼使神差地答道:“那就麻烦闵总了。” ——————————————————————————————————————— Chapter 9 那双手一下子放开了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流苏。 “不麻烦。”闵玉眉眼弯弯,又像个良善的长辈了。但那双眼睛氤氲的笑意却甜软而纯情,欣喜夹杂着羞涩,与这个漂亮的中年男人周身柔和的气质混合在一起,奇妙而生动。 闵玉是漂亮的,即使有几条细纹也瑕不掩瑜甚至是锦上添花,为他增加了阅历的魅力。而那双眼睛大而乌黑圆润,眼睑的弧度温柔,双眼皮弱化了因为大眼睛带来的稚气,眼尾更添了几分柔和。闵玉的眼睛无疑是他好看的脸上的画龙点睛之笔。平日公开场合里的他,神色温和,眼神却淡漠疏远,弱化了他眼眸的漂亮。人们第一次见到他,首先注意的是他周身气质,进而被他的地位财富所震惊,最后才能回过味来:这位人人仰望的闵总好像长得也很不错。但这在他所有的优势中又仿佛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但现在,任何人站在闵玉面前都不会忽略他情绪鲜明生动的眼睛,令他的脸庞忽然鲜活惊艳了起来,生生年轻了几岁,像个毛头小子。 包括邵明纬。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又摸了摸鼻子,干巴巴的说:“那我们走?” 闵玉对齐太太道:“姐,那我们先走了。” 齐太太不知道事情为何发展如此诡异并且措手不及,冷眼看着自家弟弟一副愣头青怀春的样子。闻言,只得道:“那你别忘了明天过来吃饭。” 闵玉一愣,他什么时候说要过来吃饭了?他下意识看向姐姐,却没想到对方狠狠剜了他一眼。他只好望着姐姐,眼含求饶撒娇道:“知道了,我明天一定过来。” 齐太太将他们送出门,关门之前还似嗔似怪地轻轻掐了一下闵玉的后腰,然后很快地关上了门。 “……”闵玉脚步一顿。 邵明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闵玉摇摇头:“没事。” 今天闵玉没带司机,开的车也和那天不一样,是一辆低调的黑色沃尔沃。 邵明纬站在车门前,看了看自己身上朴素的白体恤牛仔裤,抿了抿嘴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面处处精致奢华,无一不体贴乘车人的感受。邵明纬坐在里面,有一些和闵玉相处的不自在和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局促,心里有些莫名其妙地冷了下来,甚至开始后悔不应该答应让闵玉送他。他并不是会妄自菲薄的人,但此刻却生出些许这样的情绪。 他靠在舒适的座椅上,闭着嘴,静静地望着窗外。 闵玉轻微侧头瞄了他一眼,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摩擦着方向盘上的皮革。 车厢里有种尴尬的沉默。 闵玉打破沉默道:“就要到期末考试了吧?是不是很忙?” 邵明纬扭头看他,闵玉的袖子被整齐地卷到了手肘,肤色白皙,黑色的方向盘衬着修长细腻的手,十分好看,也和他手腕上戴的手表十分相称。 他回答得简短疏离:“还好。” 闵玉似乎察觉了他的不适,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也不再开口。他微皱了一下眉头,按开了邵明纬那边的窗户。 其实车里面开着冷气,非常凉爽,打开窗户反而有热意扑到邵明纬的脸上,马路上嘈杂的声音也传了进来,但他似乎放松了一些,连僵直的背也微不可查地变得松软。 闵玉一直在用余光悄悄注意他,察觉了他的状态,随后仿佛随着邵明纬情绪的缓解也轻松了下来。他没再说话,车子在静默中到达了目的地。 邵明纬道过谢正要打开车门,闵玉似有话说,一双眼睛柔和地看着他。 邵明纬不得不主动问道:“闵总还有什么事吗?” 闵玉斟酌一小会儿,道:“你怎么没有穿……那双鞋?是不合脚吗?” 他没有说是哪双鞋,但邵明纬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是闵玉送的那双限量款的球鞋。 假如闵玉问之前邵明纬与他是补课老师和学生家长的关系,至多加上一层见过面,连认识都算不上,他问完这句话两人立马转变为顾客与陪酒者的关系,车厢里的空气陡然变得稀薄,气氛有些尴尬。 他不愿邵明纬感到不舒服,这句话问得颇为小心谨慎。 邵明纬没有预料到他会提到那双鞋,低声道:“没有,很合适。”说着看了眼自己虽然刷得干净却旧而廉价的运动鞋,下意识地隐隐往回缩了缩。 “那就好。”闵玉没看到他脚上的动作,松了一口气,继而问道:“那你为什么……” 他的话没有说完,身侧眉目疏朗的大男生看了他一眼,难得露出了些孩子气,又夹杂着些许不好意思和局促:“我上学打工穿不了那么好的鞋。而且……我穿上不像,就收在宿舍里了。”他指的是自己穿着几十块的地摊T恤和牛仔裤,却穿着好几千上万的鞋实在不伦不类,说到最后声音也越来越低。邵明纬从不曾因为贫穷而羞愧,但此刻男生的骄傲让他对坦言自己的窘境仍旧感到不好意思。就连和奚紫的差距他都能坦然面对,却对着闵玉无所适从。 闵玉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他一边因为对方好好留着他的礼物而开心,一边因为男生的话心里蓦然酸了一下。他看了看对方干净却有线头和卷了毛边儿的T恤,像对着疼爱的孩子那样安抚着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么大的男孩子喜欢什么,我的秘书也是年轻人,他说你可能会喜欢球鞋。我买下来之后觉得他说得很对,因为我看到那双鞋就能想像得到……你穿上的样子。它和你很相配……很合适。” 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有安抚之意。 然后他微垂下眼帘,有点羞臊似的,却近乎直白地真诚夸奖道:“你很好看,很帅气。” 这又不是长辈了,而是一个温柔的男人。 邵明纬愣住了,他英俊青春的脸上忽然浮起薄红。 他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 出于他近乎猛兽对危险的直觉,他说不清那是什么,但他告诉自己要立马离开。 邵明纬张了张嘴,道:“有机会我会穿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闵总再见。”说完就快速打开门下了车。 闵玉仿佛也因为自己方才有些孟浪的话而懊悔,来不及挽留他,只得透过车窗愣愣地看着青年远去的挺拔的背影。 ———————— Chapter 10 闵玉是在初春时遇见邵明纬。 三月初,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周一下午两点,闵玉应Q大校长的邀请来Q大演讲。司机在校内停车点停下,那里已经Q大迎接的人在等候着。 闵玉下了车,对方迎上来,两个老师模样和一个高大青年。那青年身姿挺拔,个子目测一米八五,面容英俊,目似朗星。他穿着黑色夹克和深蓝色牛仔裤,衬得他身材修长,肩宽腿长。 成主任笑眯眯道:“闵总您好,我是成志民。”接着对闵玉介绍旁边的人,“这是秦一聪秦教授。” 闵玉扣上西装的扣子,露出一个笑容,点点头打招呼道:“成主任,秦教授。”他看向站在成志民身侧稍后的青年:“这位是?” 男生见问到自己,往前一步,不急不缓道:“闵总您好,我叫邵明纬,是一名大二学生。” 成志民笑着拍了拍邵明纬的肩膀,颇有些自豪道:“明纬是咱们学校学生会会长,成绩优秀,年年拿国家奖学金,现在在薛潭祺薛教授的实验室,已经发过两篇论文了,前途不可限量。” 青年脸上毫无骄矜神色,一派谦逊,闵玉弯了弯眼睛,真切夸奖道:“Q大人才辈出。”接着感慨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成主任哈哈大笑:“跟闵总比还差得远,闵总是咱们Q大的骄傲。”他扭头对邵明纬道:“明纬知道咱们学校靠近西门刚刚竣工的游泳馆是谁出资建的吗?” 邵明纬不确定道:“好像是怀宁集团?” 秦主任适时解释道:“就是怀宁集团,正是闵总出资建的。” 闵玉不在这件事上多说,只隐隐怀念道:“原来的游泳馆有些老旧了,一不留神就容易受伤。有一次我着急着上岸,就在梯子上把脚划破了,好几天不能好好走路。” 他的话并没有奚落之意,只是听在成主任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觉得闵玉在指摘他们做得不到位,只好掩饰尴尬地呵呵笑起来。 闵玉笑了笑,暗地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解释。 * 秦教授下午有课,成主任也突然被其他事情叫走,便由邵明纬陪同闵玉到大讲堂。 闵玉许久没来Q大,Q大的变化不小。 时间还早,邵明纬便边走边细细地向闵玉介绍。闵玉越发赞赏他,觉得这个青年眼神正直,不卑不亢,说话条理清晰,让人感到十分舒适。 闵玉又问了些关于他学习生活方面的事情,邵明纬也一一解答了。 正当两人走到一个小十字路口,闵玉看着邵明纬想问他是哪里人时,忽然听到一阵匆忙地叫声:“快让开让开!要撞了!!!” 闵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肩上的一股力揽过去,半张脸紧紧贴在面前人的肩上。青年火力旺盛,胸膛的热气一阵一阵烘着只穿了单薄西装的闵玉,他的鼻子里男生的脖子很近,闻到了对方身上干净的洗衣粉香味。闵玉感受到男生硬邦邦又温热的胸膛,心脏砰砰快速跳起来。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闵玉听到青年微含怒气的声音:“赵新然,你怎么又在校园里骑这辆自行车?还骑这么快!” 摔倒在地的男生飞快地爬起来,疼得呲牙咧嘴,哭丧着脸认错道:“邵学长我错了。今天有灭绝师太的课,我怕迟到就骑了。” “怕迟到你就早一点去。你这自行车刹车失灵,你又骑这么快,出了事怎么办?刚才要不是我拉着,你就真撞到了人。” 闵玉左手被邵明纬握着,肩膀被他揽住,被热气温暖得有些出神,听到提到了自己,忙低低咳嗽了两声。 正在教育赵新然的邵明纬反应过来人还被自己揽在怀里。闵玉的手很凉,邵明纬下意识地握了握,然后回过神放开了他,歉疚道:“闵总,不好意思,这是一个大一的学弟,平时就很冒失。您没事吧?” 闵玉整理了一下衣服,摇摇头。 赵新然听邵明纬语气恭敬,又称呼闵玉为“闵总”,立即觉得自己闯了大祸,忙鞠躬大声道歉:“闵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弯着腰抬起头,小心惶恐地问道:“您真没事儿吧?” 闵玉被他唱戏一样的行为逗笑了,说:“真没事。你不是还有课吗?快去吧。” 赵新然放松地呼出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邵明纬,眼里满是求饶之意。 邵明纬无可奈何,又好气又好笑:“闵总都发话了,你还不快去上课,小心迟到记你名。” 赵新然满脸庆幸,连忙扶起自行车,冲闵玉和邵明纬道:“那我先走了,闵总再见!邵学长再见!”他不敢再骑“残疾”的自行车,小跑着推走了。 邵明纬不放心,在后面叮嘱道:“别再骑了,再骑就没收了。” “知道啦学长!” 小插曲浪费了不少时间,两人没再闲话,没多久就到了大讲堂。 怀宁集团盛名在外,领导人还是Q大出身,是以这场讲座很受欢迎,早早地大讲堂就坐满了人。 邵明纬将闵玉引到了座位上,旁边校长已就坐,见闵玉到场便站起来跟他打招呼。两人寒暄过后,闵玉看向身旁,邵明纬已不知去向。他莫名地有些遗憾,但随着台上主持人的开场很快将这种情绪抛之脑后。 校长在他前面讲话。校长上台后,闵玉也由学生领着去后台做准备。 大讲堂后台因为空调不热,并不暖和,甚至有些阴冷,闵玉又一向不喜欢穿厚衣服,觉得十分臃肿,在三月初就脱下了大衣换上单薄的西装三件套,此时脸被冻得有些苍白,手指冰凉。 他正暗地自嘲自作孽不可活,就听到一声“闵总”,同时手里被塞进了一瓶温热的东西。 ——————————————————— Chapter 11 闵玉微愣,向后看去,是邵明纬。他看了看手里握着的巧克力牛奶,迟疑道:“这是……?” 邵明纬略带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刚才摸您的手很凉,一时也找不到暖手宝热水袋,只好买来这个给您拿着暖暖手,这后面空调坏了,挺冷的。”青年仍微微气喘,这样冷的天气额头上却出了一层薄汗,身上腾出一片热气,想来是急匆匆地跑步买来的。他手里还提了一个塑料袋,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闵玉好奇道:“这是什么?” “暖宝宝。”邵明纬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大男生的腼腆而耐心道:“我看您穿得太少了,就买了几片暖宝宝,不过……”他看了看闵玉精工裁剪、十分修身的西装,有点懊恼自己太粗心,或许多事了,“可能有点麻烦,您不贴也行……” “没关系。”闵玉笑眯眯地看着他,他看出了青年的窘迫,却仿佛没看见一样,体贴地温柔说:“不麻烦,我正好觉得有点儿冷,你来得很及时。”他像是等不及一样,解开自己的西装扣子,问:“是贴在里面的衣服上吗?” “嗯。”邵明纬从塑料袋里拿出暖身贴,“直接贴在身上容易烫伤。” 他拆开一片,“我帮您贴吧。” “好,谢谢你。” 邵明纬帮闵玉轻轻地在身前身后衬衫马甲里贴了三片暖身贴,没过一会儿闵玉身上就热了起来,他舒了一口气,含笑道:“很有用,我觉得暖和多了。” 闵玉说话温柔温润,和他相处如沐春风,邵明纬也不由亲近道:“您穿得实在有点儿少。” 闵玉不否认,像是纠结了一会儿,继而带了点儿为难和无奈,撒着娇似的小声道:“穿厚了很臃肿,不舒服。”在邵明纬反应过来前,又立刻重新像个温和的前辈了,只说:“不过确实对身体不好。” 邵明纬隐隐觉得他前一句话的语气怪异,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笑了笑没有说话。 校长的讲话接近尾声,邵明纬看了看表,对闵玉带着歉意说:“闵总,马上就到您上场了,我要下去安排一下别的事,麻烦您在这里稍等一下。” 闵玉理解,好脾气地说:“没事你先去吧” 邵明纬又一次和他说抱歉,就告别离开了后台。 * 那天对方身着黑色夹克的挺拔背影和现在同样好看的白色体恤背影渐渐重合。 闵玉些许着迷地望着青年的背影,又陷入了回忆中。 初春的那个下午没有再见到邵明纬,讲座完了成主任和几位教授邀请校长和闵玉一起吃晚饭。闵玉一直有意无意地用余光找那个高大的身影,状似不经意地问成主任邵明纬的去向。 成主任:“这个时间,明纬估计是打工去了。” 见闵玉面露疑惑,成主任叹了一口气,惋惜道:“这孩子命苦,家里条件不好。当时休学了一年才来入学,平时也申请着助学金,上学和打工两头兼顾。” 成教授语焉不详,闵玉虽然心下想知道更多关于邵明纬的事情也没有多问,和成主任说起了其他事情。 事后闵玉犹豫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让人去打听关于邵明纬的事情。他看不出对方的性向,但大约是直男。虽然对邵明纬很有好感,却不知道自己和对方能有什么交集,能从哪里开始,也想不出自己除了钱哪里能吸引到对方,更别说自己是个男人。 他很久没有过心动的感觉了,心脏倦怠了太久,纵使对恋情有期待却总抱着消极态度。所以估量了这多半也会是一次无疾而终的好感便不想让自己陷进去,强迫自己控制一想到青年就会无规律地活蹦乱跳的心脏。 他想,时间会平复一切。 但闵玉没有预料到,一次推脱不掉的无聊邀约中,会再次遇到邵明纬。 他太过惊喜以至于目光热烈,让沉默地站在屏幕前,眼神漠然的邵明纬顺着视线捕捉到了他。对视的一瞬间,闵玉的心脏无可抑制的疯狂跳动起来。 那一瞬间,他看到青年眼中的震惊和慌乱。 闵玉费了好大的力气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从容,他打断了张姐介绍的话,努力温柔而带着安抚地问邵明纬:“你要坐过来吗?” 从邵明纬一进屋开始,闵玉就在观察他,青年看起来和校园里那个温暖体贴的大男生有哪里不一样,仿佛隐约有一层傲气化作保护层,沉默强硬地支撑着脊梁,让他棱角分明。 但邵明纬坐过来以后,闵玉就明白,他还是那天的大男生,只是复杂到让人眼花缭乱的环境让他时刻紧绷。闵玉不禁生出心疼的情绪,尽力使自己不让邵明纬不适无措。 闵玉见过那么多人,经历过那么多勾心斗角,却没有理由地简单而坚定地相信了邵明纬有不得已的理由才来夜色。 他向对方保证不会告诉别人,邵明纬放松的一瞬间闵玉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一晚上,他只耍了些小花样,趁机赖在青年的怀里。回程的车上,他明白,他喜欢上了邵明纬。同时遗憾的是,他觉得对方很大可能是喜欢女孩子的。 果然,第二天开始,邵明纬便开始躲他。闵玉生性温柔善良,对着小了十几岁的男孩子更使不出什么手段,接连找了邵明纬几天因为怕对方为难也不再纠缠,只送了一双对方看起来会喜欢也需要的球鞋。 叮嘱过张姐,闵玉知道邵明纬很大概率会因为不愿见他而还不了球鞋。只是事后邵明纬真的没有联系他时,闵玉不可避免地失落了。 他没有很多恋爱经验,面对这样陷入僵局的难题更是苦恼,辗转反侧几夜之后,办法没有想出来,公司却先需要他出差半个月。闵玉原想回来后不管怎样都要去见一面邵明纬,却没想到先在姐姐家里见到了他。 青年下来的一刻,闵玉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无法移开视线。如同上次一样,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脸上的热度猛增。 他故作从容,忍不住频频将话题自然地引到邵明纬身上,却胆小地不敢看他,只敢让“小邵老师”在舌尖儿和唇齿间轻轻滑过。 * 想起刚才青年英俊脸庞上浮起的薄红,闵玉忽然甜蜜地短促地笑了一下,脸颊后知后觉地攀上了大片绯红。 他将侧脸贴在凉冰冰的窗玻璃上降温,不禁想,自己也许有那么一点儿机会。 ———————————— Chapter 12 邵明纬大步流星地穿过马路,走进校门,一直到校内第一个路口才觉得脸上的热度完全散去。他微皱眉头,慢慢停下脚步。 六点多钟的光景,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校园里的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照亮了邵明纬藏在树影下的半张脸。周围是来来往往或是吃完饭回宿舍,或是上选修,或是去自习的学生,步行、自行车、滑板在路上都能看见,熙熙攘攘吵吵闹闹。邵明纬全然听不见,只有闵玉垂下的眼帘,微红的脸颊,鼻尖儿下的红润嘴唇和他那句柔软欢喜的“你很好看,很帅气”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邵明纬的印象里闵玉一直是温柔和蔼的,他承认对方好看,但看到闵玉的第一个想法却一定不是他长得怎么样。只是这个下午,他忽然发现对方的面容忽然变得活泼而有灵气,让他真切认识到了漂亮的含义,也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人的韵味。 他看出闵玉在害羞,说出那句话时甚至带了些娇气和柔美。 对方脖颈轻轻垂下的柔软弧度,就像一株由于花开正盛而微微垂下的淡色芍药花。 原来他们村后山就生长了大片野生芍药,五、六月份正是花期,邵明纬放学之后下地途中总要经过那里,幽深蔓绿的山谷里芍药静静绽放,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气。 邵明纬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自己在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 但他又忍不住困惑:难道同性恋都像闵玉一样……柔软吗? 柔软,是,柔软,邵明纬含在嘴里,放在心里暗暗地回味了几次。 …… 路灯的光线透过树叶交叠的缝隙在柏油路上留下斑驳光点,邵明纬单肩背着包,站在树下盯着这些凌乱静谧的光影发呆。 直到一声“纬子!嘛呢?”叫醒了他。 他将头发从前捋到后,露出额头,回过头露出一个笑容:“刘阳。” 刘阳倏忽停住脚步,双手五指分开遮在眯起的眼睛前,“哎呀呀”地叫起来。 邵明纬被他夸张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怎么了?” “帅哥的光芒太刺眼,我睁不开眼!”刘阳一脸痛苦。 “……”邵明纬被他揶揄得无语,给了他一肘子,长腿一迈便往前走。 “哎哎,等等我嘛。”刘阳嘿嘿笑,“开个玩笑嘛。哎,纬子,你挺厉害的嘛。” 邵明纬不知道他又要说什么:“什么厉害?” “你别装了,”刘阳撞撞他的肩膀,一脸你知我知心知肚明的猥琐模样,“就刚才,你从那辆豪车上下来。你走了好半天人都没开走,肯定在看你呗。我观察了一会儿,那车估计得一两百万,就是没看清姑娘好不好看。” 刘阳满脸遗憾。 邵明纬听到“好半天人都没开走”脚步微一停滞,又听到没看清人心里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接着抿了抿嘴道:“你想哪里去了,学生家长送我回来……男的。” “啊……”刘阳兴致全无,“男的啊,我还以为你傍上富婆了。” 邵明纬斜睥一眼刘阳,紧闭着嘴没说话。 没一会儿,刘阳又兴致勃勃地八卦道:“纬子,你知道奚校花和计院的杨煊在一起了吗?” 邵明纬一愣:“不知道,什么时候?” 刘阳挠了挠脑袋:“好像是上个星期。” 邵明纬点点头,若有所思。 “怎么,难受了?我就说奚紫那么好也就是你拒绝人家!后悔了吧!”刘阳痛心疾首道。 邵明纬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觉得世事无常,两个月前他还曾考虑过要不要和奚紫试试,甚至规划过未来,没想到到了现在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见他不说话,刘阳也不追问,只一个人在那里乐。 邵明纬不知道刘阳的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东西,问道:“你笑什么?” 刘阳憋不住“噗嗤”哈哈大笑起来,“我在笑赵昇,哈哈哈哈,逗死我了!我一想起奚紫被你拒绝了也不和他在一起,他还一天天跟你过不去就想笑,整个一大傻逼!哪天我一定要当着他的面好好笑他!” 邵明纬:“……” * 那天下午闵玉的情态时不时会出现在邵明纬的眼前,芍药花一般。他不知道是闵玉什么意思,却一想到他自己心里就会小小地颤动一下。 他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奇怪、不像自己,不知第多少次认为那天让闵玉送他回来是个错误。白天忙碌着学习打工想不起来,夜里上了床在舍友的呼噜声中偶尔会琢磨:要是再遇见闵玉怎么办? 但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闵玉都没有出现过。 邵明纬渐渐松了一口气,只是在极少数瞥见那双放在宿舍角落的球鞋时,心头会不可抑制地浮起异样的感觉。 六月底,邵明纬考完了所有科目。除了定期去薛教授实验室报道,他正式开始放暑假。邵明纬搬回给邵容租的小套间,给蒋姨放了假,跟她约定好等他开学会重新联系她。 齐婧纯还有一个星期期末考试,计划考完试出去旅游,邵明纬算了一下那边再上两次课就结束了。想着邵容最近一直情况不太好,除了夜色,他马不停蹄地在百货商场的一层柜台找了个手机销售员的兼职。他形象好、能力强,没费什么功夫就通过了培训开始工作。 每天早上八点半上班,邵明纬一身白衬衫黑西裤往那里一站就会吸引目光,而且他从来都是态度良好,加上口才不错,工作了几天他负责的柜台交易额都上升了。 这天,他正低着头耐心地像客户介绍手机功能。在客户细细对比两款手机时,邵明纬幅度很小地仰了仰脖子放松颈椎,无意间往商场门口远远一望,便看到闵玉和另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Chapter 13 闵玉带着他一贯的柔和笑容,在向那个男人说些什么,眼睛弯弯,看起来心情很好。 邵明纬所在的位置是手机销售区,他们进来之后径直走向另一侧的手表区域,并没有看见邵明纬。 “那我拿这个吧……你好?你好?” 邵明纬猛地回过神来,带着歉意的笑说道:“不好意思,您选好了是吗?就要这款?” 邵明纬麻利地帮客人包装好手机,结完账,将手机盒子交到客人手上。当他再次看向远处的闵玉时,对方似乎已经选好了东西,颇为满意地来回看了看,和身旁的人有说有笑。 邵明纬收回视线,将顾客看过的手机样品收进玻璃柜里。恰逢又有客人上门,他露出一个专业的微笑:“您要看些什么?” * 五点半下了班,邵明纬匆匆吃了饭坐公交车到夜色开始晚班。今天客人散得早,他赶上了末班公交,在12点之前回到了家。直到洗完澡躺在沙发床上,忙碌的一天才算结束。 他很疲惫,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闵玉和那个男人说笑的场景钻着空出现在他的眼前。 邵明纬觉得自己很怪异。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意闵玉和谁在一起,在意他对谁温柔地笑。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同性恋。 邵明纬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也曾经和宿舍里的人一起看片儿而起了反应。虽然对那事儿不是非常热衷,但他确确实实是个直男,而且他也从没有对其他男人有什么特殊感觉。 夏夜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留下一地冷淡静谧的银霜。 时针在夜里滴滴答答地走过。 最后,邵明纬躺在沙发床上,用手背遮住眼睛,不得不沮丧地承认:自己是个虚伪而卑鄙的人。 他不是同性恋,却因为可能被闵玉这样好看温柔又优秀的人上人喜欢而窃喜,而飘飘然,而沾沾自喜。他一边拒绝却一边无意识地将对方划作自己的所有物,甚至因为闵玉和别人的正常交流而扰乱了自己的心神。 他自觉不是喜欢闵玉,却潜意识里不愿对方将目光投射向别的人。 ……原来他是这样虚荣的人。 邵明纬用手搓了一把脸,望着天花板上简陋的LED灯管发呆。 “哥哥,你睡不着吗?”过了一会儿,邵容小小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 “嗯。”邵明纬应了一声,坐起身朝里面走去,关切道“怎么还没睡,身上难受?” 他坐在邵容床边,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又给她整理盖在身上的夏凉被,“别贪凉,容易肚子疼。” “不难受,白天睡多了。”邵容依赖地看着他。 邵明纬默然,他怕邵容在外面身体出什么问题,不愿让她单独出去。白天他要打工,蒋姨也不在,邵容一个人整日闷在这间小屋子里,想来很无聊。但她从来不说,不想给他增加负担。 邵明纬心疼又歉疚地摸了摸她的头,想了想说:“大后天哥请一天假带你出去玩吧,想去哪里?” 邵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可以吗?”然后她有些犹豫地问:“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呀?” 邵明纬笑着安慰她:“没关系,哥也一块儿放个假。” “那我想去海洋馆!”邵容的眼睛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憧憬。 “好。”邵明纬看着邵容因为做透析而有些浮肿的脸,轻声说:“是不是该去医院检查了?” 一听“检查”两个字邵容的眉毛就耷拉下来,不乐意道:“还有一个多月呢。” 邵明纬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备忘录,“还有一个月零八天,到时候哥陪你去。” 邵容噘着嘴说:“我不想做检查。”说不定检查一下,医生又要说这里不行那里不好还要换更贵的药,她不想哥哥那么辛苦,现在哥哥已经早上七点出门晚上十二点到家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梅子说她表哥也是大二学生,整天就是上上课,打打游戏,偶尔参加聚会,生活悠闲,邵容再联想到自家哥哥,心里就难受得想哭。 邵明纬知道她在想什么,温声劝道:“你不去医院检查只会让哥担心。哥现在手头有钱,白天出去不光打工,也会去教授实验室帮忙,哥乐意得很,你不要胡思乱想。” “真的吗?” “真的。”邵明纬信誓旦旦地保证,“所以乖乖地去检查,不会有事的。” 邵容只好点头。 邵明纬轻轻将她散落的额发收拢在耳后,低声说:“很晚了,睡吧,哥在这儿看着你。” * 给齐婧纯上最后一次课的下午,太阳很大,邵明纬从公交车站走到齐家大门按响门铃时,背后的T恤已经汗湿了大半。 门很快打开,后面站着闵玉,冲邵明纬笑得很温柔愉悦:“你来了,外面很热吧?”接着去客厅给他拿常温的白开水和毛巾。 闵玉今天穿得很休闲,和邵明纬一样也是白色短袖和蓝色牛仔裤。他上衣宽松下面修身,刘海没有梳上去,蓬松地散落下来,还带着一个黑色的粗眶眼镜,远看就像一个瘦弱的大学生。 再次见到闵玉,邵明纬心里还是被触动了一下。但他剖析过自己之后,已经能坦然面对自己这种只针对闵玉的不自然。 他换完鞋,看着闵玉走近,镇定地说:“是有一点热。” 闵玉将水和毛巾递给他,眼神发亮,声音柔和:“喝点水,常温的。刚从外面进来喝冷水容易肚子疼。” 邵明纬顿了一下,接过来:“谢谢闵总。” 收拾好,闵玉还坐在他的身边,邵明纬抿了抿嘴,问道:“婧纯在二楼吗?” 闵玉有些失落,但还是说:“嗯,她在书房。” 邵明纬装作没看出他脸上的失望,仍是站起来客气道:“闵总,那我先上去了。” 闵玉只好微笑着极力掩盖些许委屈、干巴巴地说:“好,你去吧,别让婧纯等急了。” Chapter 14 邵明纬敲了敲书房的门:“婧纯,我进来了。” 齐婧纯正趴在书桌上跟一道几何证明题死磕,见到邵明纬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小邵老师,我要死在这道题上了……” 邵明纬放下背包,闻言不由笑出来:“来,帮你看看。” 齐婧纯还有两天期末考试,邵明纬给她细细梳理了初二下半学期的知识点,又标注了考试重点和易错点,不知不觉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 齐婧纯将订正完的试卷放到一边,突然对邵明纬道:“小邵老师你下个学期接着给我补课吧。” 邵明纬看了她一眼:“你不嫌我给你布置的作业多啦?” 齐婧纯吐了吐舌头,讨好地笑道:“不多不多,一点也不多。你要是不来我妈又要找什么高校名师,特啰嗦,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邵明纬“哦”了一声,点点头:“原来我的好是对比出来的,明白了。” 齐婧纯一听连忙否认:“不是不是,你教得好呀!你看我上次月考进步了十几名呢,别的老师哪能有这么厉害。” 邵明纬好笑地摇了摇头:“再说吧,下学期我要是有时间就来。” 正说着,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轻扬的钢琴声,邵明纬听着就像这间别墅里传来的,有些疑惑道:“是谁在弹钢琴?” “我舅舅。”齐婧纯一脸稀松平常,她看到邵明纬眼里的惊讶颇为自豪地说:“没想到吧?我舅舅弹钢琴可厉害了,可以达到演奏级别的。我妈说我舅舅当年差点就成为职业钢琴家了,因为我外公身体不好想让他早早地继承家业,我舅舅才放弃钢琴回来工作。” 邵明纬:“那现在呢?” “现在?”齐婧纯挠挠头,“现在也弹,不过这么多年了,我舅也不能抛下一大摊子跑去弹钢琴。而且我外公临终心愿就希望我舅舅能把怀宁管好,他也放不下。” 邵明纬一愣:“不好意思,我不是很了解。” “没关系啦。”齐婧纯回忆着道:“其实我外公去世的时候我还不太记事,也就没多大感触……不过我妈说我舅舅难受了很久,有两年都没碰钢琴,后来才慢慢捡起来。” 邵明纬:“为什么?” “大概是外公生病的时候我舅舅不知道,因为弹钢琴跟他大吵一架,然后把我外公气昏倒了,我舅才知道外公得了病,后来就妥协回公司了……要我说我爷爷生病跟我舅舅根本没有关系,但他就一直自责。” 邵明纬没有说话,静静地给齐婧纯批改练习册,柔美亲切的琴声充斥了整间屋子,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这是什么曲子?”他不了解钢琴曲,最多能听出来《致爱丽丝》、《梦中的婚礼》之类的。 “少女的祈祷,我舅舅很喜欢这首。”齐婧纯说着忽然凑到邵明纬脸前,“我觉得……”话没说完就纠结地闭上嘴。 邵明纬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齐婧纯像是憋不住似的,严肃地拍拍邵明纬的肩说:“小邵老师我可是信任你才跟你说的,你可别卖给娱乐报纸啊。” “……”邵明纬低头接着批改,“那我不听了。” 齐婧纯急了:“别呀,我说我说。” 邵明纬忍不住笑了,看着她。 齐婧纯像是怀揣个大秘密,小声地八卦道:“我觉得我舅舅最近恋爱了。” 邵明纬怔愣:“你怎么看出来的?” “就是这两天我舅舅住在我家嘛,时不时就弹一遍《少女的祈祷》,看着心情很好。他是很喜欢这首曲子,但很少弹的,更别说弹着弹着就脸红了。而且我就没见过我舅舅谈恋爱,一直都在工作工作工作,我都怀疑他初恋还在。”齐婧纯像一切细心而侦查能力强的女孩子那样一一分析,她撅了噘嘴“不过我问他,他说大学谈过一次恋爱。那也超级少了,不知道以后哪个幸运的人会把我舅舅这么好的人收服。” 邵明纬心里有鬼,随着齐婧纯说话心脏像坐过山车一样,听她说完没好气地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八卦时间完了,快学习。” “啊——”齐婧纯捂着额头,哭丧着脸“本来就不聪明还敲!” * 邵明纬合上书房的门,背着书包正要下楼梯,听着琴声,脚步一停,转而跟随着琴声的方向走去。 落地窗前立着一架黑色钢琴,晚霞透过玻璃洒在坐在钢琴前的人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一串串美妙的音符从他跳跃在琴键上白皙细长的手指下流淌出来。微垂的修长脖颈又让邵明纬想起来芍药花。 邵明纬站在他不远处的身后静静听着。 一曲终了,闵玉静了一下,转过身来对着邵明纬不好意思却温柔地笑。 邵明纬道:“很好听。” 闵玉没有故作谦虚,只犹豫一瞬,轻声道:“你要是想听我可以给你弹。” 邵明纬单手抓着背包肩带,没接话。 闵玉很会察言观色,问:“你要回学校吗?” 邵明纬点点头。 “那我送你吧?”此刻,在邵明纬面前,他仿佛不想拿起成熟的面皮,而是面含羞怯,隐隐期待着问。 邵明纬像是做了什么决定,道:“好。” 还是那辆黑色沃尔沃,邵明纬打开车门坐进去,没有像那天一样望着窗外而是安静地坐着向前看。闵玉从后视镜里看了他几眼,好几次想和他说什么却没张开嘴。 最后到了Q大停了车,他终于有些脸红地说:“这段时间很忙。” 他在解释这两个星期为什么没有联系邵明纬,但他又觉得自己和邵明纬是什么关系呢?别人凭什么要知道要在意他忙不忙他去了哪里呢? 邵明纬不知在思索什么,也不知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闵玉看了看他英俊的侧脸,想起什么,有些开心,有着对孩子的宠爱又带着些献宝的意味地拿出一个小盒子:“我给你买了块儿手表,觉得很适合你。” 邵明纬瞳孔一缩,那盒子上的品牌logo明明是那天他碰见闵玉时对方最终付款的牌子。 Chapter 15 邵明纬的喉咙发涩,乱七八糟想说的话递到了嘴边,最后却问:“……你自己去买的吗?” 闵玉一愣,讷讷地不知在想什么,像是被戳破似的脸红起来,慢慢地说:“不是,我和秘书一起去挑的。”他急着解释一般,不经意间就带出了撒娇地口吻,有点儿腼腆,“原本想自己去,但你知道的,我比你大这么多,怕挑得老套你不喜欢,就让小任跟我一起去了……”他微微抬眼看了一下邵明纬,手指不断摩挲手表盒子的绒面,不够似的补充道:“实际上是我第一眼挑中的,小任说可以……所以算是我自己,嗯……我自己选的。你打开看看。” 邵明纬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打开了深蓝色盖子,一块简洁大方有品位、质量上佳却不过分奢华、一看就十分适合他的腕表静静躺在里面。他重新合上盖子:“很好看……” 听他夸奖,闵玉眼睛里亮晶晶地,像闪烁着小星星一般。 “但是我不能收。”邵明纬说完了下半句话。 闵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为什么?” 邵明纬从盒子上移开视线看向他,恰巧碰上他有些可怜的眼神,忽然疑惑:闵玉到底是怎样的心思细腻通透,欣喜期待地准备适合的礼物,又万般周全地考虑到他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的窘迫处境,无声无息又细致入微地关心喜欢着他,。 邵明纬又舔了一下嘴唇,看着闵玉道:“闵总,我们不合适。” 他终于发现了一直梗在自己心头的那根刺:他舍不得有人这样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放在心上的感觉。父母去世以后,来到偌大的北京之后,再没有人眼里全是自己,没有人温柔而宠爱地看着自己,仿佛在看着他的时刻他就是对方的全部,更何况那个人是那么优秀柔软,他眷恋而不舍。 而他聪明至此,在社会上打磨出世故玲珑心窍,又如何不知闵玉想要什么。在夜色见面的第一次,他就知晓了对方的期待,齐婧纯的话让他更加确定。他自问喜欢了二十年女孩子的自己给不了对方想要的爱情,双方社会地位云泥之别,更别说自己满脑子书本和铜臭,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多余空间留给闵玉。但他从未暴露人前的阴暗面的私心让他只能逃避,不曾明确对对方说清楚,他道貌岸然地做出拒绝姿态却每每留出一线余地,态度暧昧,欲拒还迎。 他在辜负和浪费对方的感情。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全都看清楚,看清了自己自私的本质。 闵玉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他从眼前英俊青年的脸上看到了果断和坚决,他知道对方头脑聪明,正直清醒,不抱希望却仍是软软弱弱地问道:“我没有一点儿机会吗?” 邵明纬低声道:“……对不起。” 闵玉的眼尾渐渐染上了红色,但他做不来纠缠的事,做不来哀怨卑微的请求拉扯,只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可以抱我一下吗?” 邵明纬犹豫片刻,垂眸看向他。 闵玉缓缓靠近他,最后他将脸埋在邵明纬肩上,整个人窝进男生怀里,抱紧了他的腰。 邵明纬又闻到闵玉身上淡淡的冷香,他感到了右肩些微湿意,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拂了拂怀里人单薄的背。 车厢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闵玉放开他,除了眼眶仍有些红,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随之而来的是他眼神里盛起了对着邵明纬不曾有的客气疏离,低声说:“手表你留下吧,”他看了一眼邵明纬,那层客气疏离又不受控制地弱了下来,“就当做……一个纪念。” 邵明纬心下莫名有些遗憾,没有再拒绝,接过手表:“谢谢闵总。” “那我先走了。”邵明纬打开车门下车,微微弯腰透过降下玻璃的车窗向闵玉道别:“闵总再见。” 闵玉沉默一瞬,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再见。” 邵明纬静静看着眼前的车窗缓缓升起,然后离开进入车流直至看不见。 他呼出一口气,抓着背包,没有进空荡荡的校园,转身从人行道穿过马路,进入地铁站。 * 第二天,邵明纬向商场请了一天假,准备带邵容去海洋馆。他前一天晚上又是十二点到家,邵容已经睡着了。他开了盏小灯,准备猪肉馅料,将发好的面团切开,搓条切块儿,包好了够两个人吃的小包子整整齐齐地码在笼屉内。又大火烧水,沸腾后将笼屉放入锅内蒸熟。做完这一切,时间已经过了一点。 早晨起来,邵明纬热了包子,煮了面汤。兄妹俩在家里吃完早饭,邵明纬给邵容收拾好出去可能用到的东西两人就出门了。他们所住的地方离海洋馆稍远,邵明纬怕邵容不舒服,狠狠心叫了辆出租车。 这个时间,海洋馆人不多,也没有剧烈运动的项目,即便如此,逛了一个小时后邵容仍是气喘吁吁。 邵明纬忧心忡忡道:“容容要不早点去医院检查一下,我觉得你最近越来越容易累了。” 邵容一听使劲摇头,撒娇道:“这不是放假了我总是窝在家里嘛,体力自然就下降了。反正还有一个月就检查了,哥你不用担心。” 邵明纬:“那你不舒服一定要跟哥说啊,不要……” “知道啦知道啦,哎,那边在看什么,咱们去看看。”邵容打断他的唠叨,拉着他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 邵明纬无奈道:“你别走那么快,等会儿又喊累……” ———————————————————————————————————————————————————————————— Chapter 16 大概人与人的缘分真的十分浅淡,想要有交集大多需要人为的努力,而那次见面以后,邵明纬很久没有再见过闵玉。 后来某天傍晚,邵明纬轮班在家休息,他和邵容一人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小电视机前择菜,充当背景音的小电视里突然隐隐传来“怀宁集团”的话音。 兄妹俩都有手机,小租屋里也接了网线,所以电视机平日里都是摆设,打开也只能收到本地的电视台。没想到今日偶然打开,却意外听到了关于怀宁集团的消息。 虽然邵明纬意志坚定,头脑清醒,坚决拒绝了闵玉,但他毕竟是个整日忙碌、从未谈过恋爱、没拉过别人小手的单身青年,不得不说闵玉仍是在他心上留下了独一无二的痕迹,独属于他的难以磨灭的会偶尔出现在梦中的印记。于是连带着怀宁集团等相关字样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邵明纬听到“怀宁集团”手上的动作一滞,下意识朝方盒子电视机看去。里面在播放本地新闻,大约是在播报怀宁集团新大楼落成举行的剪彩仪式,邵明纬仔细辨认,在一排领导人中找到了年轻出挑的闵玉,西装革履,脸上挂着平和客气的笑容。大约是项目进展顺利,能看出他心情不错。 出租屋里没有装空调,风扇声嗡嗡响充斥了整间屋子。邵明纬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洗得有些透的白背心和老头大裤衩,还有手上正在择的豆角,暗叹差距如此之大,心头涌起复杂滋味的同时又十分庆幸自己所做的决定。 没了闵玉的主动,他和对方在这北京城里甚至连面都见不上。他和闵玉原本就是两条平行线,还是一条在云层之上穿行,一条却在泥里打滚。要不是偶然相识,他和对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真真云泥之别。 邵明纬并不是妄自菲薄,十八岁他收到Q大的录取通知书时,也曾确信他能通过努力出人头地,但邵容的病,生活的窘迫,社会的磋磨,学校里的走后门……一桩桩、一件件将刚出农村的淳朴少年打了个措手不及,社会底层的打磨让还没来得及扬起的下巴被压了回去。在北京的三年让少年长成了谦逊正直努力却不乏世故实际的青年,也形成了他那层隐形的被磨砺出自尊和傲气。 他现在没有别的大的抱负,唯一的希望就是有足够的钱财来支付邵容的医疗费让她安稳地生活下去,其他的……邵明纬脑海里闪过闵玉温柔的笑容,都不重要。 “哥,哥?你在想什么?”邵容在他眼前轻轻招手,疑惑地问。 “……没什么,”邵明纬回过神,笑了笑,“怎么了?” 邵容扭捏道:“等会儿你做豆角焖面能不能放一点点辣椒,我好馋辣啊。” “不行,你吃辣又要上火,你忘了上次嘴里长溃疡了。”邵明纬吓唬她。 邵容缠他,撒着娇道:“哎呀就放一点嘛,我真的真的好想吃……一点点没关系的,我保证多多喝水。” 邵明纬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道:“就放一点点啊,半个指甲盖。明天你乖乖地跟我去检查。” 邵容一听“检查”二字眉毛就耷拉下来,邵明纬知道她心里其实很害怕,逃避去医院,没多说什么,只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明天晚上哥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 邵明纬什么都能节省,但在邵容身上他不会吝啬一丝一毫。他给邵容预约的检查医生是医院里资历最老,费用最高的老医生,学生无数,桃李满天下,一周只值两个下午的班。自从三年前邵容手术之后要定期检查开始,就一直是这位名医给她看病。 全国各地来北京求医的人数不胜数,起初为了能按时挂到号,邵明纬都会凌晨拿着小马扎去医院排队,后来医院开发了手机应用软件,邵明纬才免了奔波之劳,但每次预约都如临大敌,紧盯着手机挂号。这次还算顺利,邵明纬很早就预约好了检查时间。 医院里永远都弥漫着一股浓重冰冷的消毒水,人来人往,大多行色匆匆,偶尔有一两个人驻足,脸上也是或麻木、或悲戚、更甚者在大庭广众之下实在绷不住扶着柱子嚎啕大哭,引起一片无声哀鸣。所以即使邵容是医院的常客,她仍是十分抗拒。 早上为了化验,需要邵容空腹,兄妹二人便没吃早饭早早地来到了医院。时间还早,但检验科等候室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邵容紧紧依偎着哥哥,在他的陪伴下排队、等待、化验。一项项全部做完时一个上午已经过去了。 邵明纬和邵容没有回家,在医院对面的小店里随便吃了午饭,又接着等了两个小时拿到了化验单。 从早上起床开始,邵明纬的右眼皮就跳个不停,他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早晨来的时候,医院里等电梯的人太多,检验科又只在三楼,邵明纬和邵容便从楼梯上去。但即使楼层不高,邵容却是气喘吁吁,需要邵明纬暗中扶她几把才到了地方。一整个早上邵明纬在化验过程中都心里惶惶,怕影响邵容没表现在脸上。现在拿到了化验单,久病成医,邵明纬也大约知道其中几项指标的意思,不敢多看,但瞄到的几眼仍让他觉得情况不妙。此刻他再勉强也笑不出来,表情严肃,心脏像装了加速器砰砰跳个不停。 两人乘坐电梯到六楼,沿着走过很多次的路,径直走到诊室门口。 邵明纬心下不安,在门前停下脚步,踌躇片刻,微微弯腰对邵容轻声说:“容容你在门口等哥,等会儿哥叫你你再进来好吗?” 邵容眼里藏着惶恐和些许了然,但仍然乖乖地应好。 邵明纬将她安排在门口走廊的座椅上,一个人敲门进去:“孙医生,我进来了。” 孙老医生头发已经花白,但面目慈祥,脸色红润。他刚送走前一位病人,正在整理病例,抬起头透过眼镜见是他,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小邵来啦。” —————— Chapter 17 “小容怎么没进来?”孙老医生往他身后看了看,好奇地问。 邵明纬勉强笑了笑:“小孩子害怕,您先看看,跟我说也是一样。”说着将病历和单子递给了孙医生。 孙医生一顿,叹了一口气接过来道:“那你坐。” 挂在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衬得办公室里愈发安静。 孙医生看着化验单,神情严肃,老人的手指拿着薄薄的纸张,久久不语。 久到忐忑的邵明纬忍不住出声:“孙医生……” 孙医生看了他一眼,放下化验单。邵容这个小姑娘活泼善良,这三年一直都是他诊治,也有了感情,对她的哥哥和兄妹的处境有些了解,现在看到他满脸焦急,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从鼻子中慢慢呼出一口气,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这小姑娘怎么忽然晕倒了!” 像是头上一直悬着刽子手手里不知何时会斩下的铡刀,邵明纬终日惴惴不安,担忧害怕,在这一秒突如其来又终于落下。他的脑子发出轰然巨响,眼前一黑,猛然跳起来奔向门外。 * 深夜,邵明纬呆坐在重症监护室门外,脑海里不断闪回和孙医生的对话。 “……小容的情况很不好……”孙医生神色凝重。 邵明纬从邵容被推进抢救室开始整个人都是慌乱的,他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那现在该怎么办?” 孙医生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我说过,小容这种情况,就是血液透析和肾移植两种办法。” “可是您之前……”邵明纬犹豫着想说什么。 “听我说,”孙医生温厚的声音打断他,透着温和清明的眼神安抚着邵明纬,“两年前我没有推荐肾移植一方面是你和小容匹配不成功,亲属肾不能用,外肾源又紧张,就算决定肾移植也不可能立马手术,而且小容也没到非要移植不可的地步;另一方面肾移植手术包括术后的费用对你来说确实高昂,如果决定手术一定要做好充足的资金准备……” 邵明纬渐渐冷静下来:“那现在呢?” 孙医生叹了一口气道:“小容现在的状况不太好,隐隐有心衰情况出现。”见邵明纬眉头紧紧皱起来,孙医生拍拍他的肩膀,“但好消息是你们之前排队等待的肾源出现了,我已经给小容做了配型,很快匹配结果就会出来。匹配的可能性很大。” 邵明纬的眼里猛地有亮光闪起,忽而又慢慢黯淡,低声问:“孙医生,容容要做手术,包括术后所有意外可能的费用大约要多少,我心里有个底。” 孙医生知道小邵十分疼爱他妹妹,然而在高昂的费用面前他又不确定这个青年是否愿意承担。身为一名医生他是无论如何不愿任何一个有治疗可能的病人放弃更好的治疗方案,可他必须将手术费用与风险完完全全告知家属,他只好道:“肾移植的手术费用要三十万……这不包括对严重并发症的处理,而且如果移植失败费用会更高。” 孙老医生讲完停顿一下又忍不住道:“我虽然不能保证手术百分百成功——这谁都不能保证,但我会尽力。现在国内肾移植技术发展得很好,和国外一个档次,光我们医院一年就可以做上百台成功手术。而且肾移植一年存活率95%,十年存活率超过了60%,存活时间最长达到了40多年……” 邵明纬看向了孙老医生。 那一瞬间,孙医生恍惚觉得眼前的青年甚至看透了自己内心的担忧,他的眼神里透出年轻人被看轻的傲气和不屑,但一眨眼那些情绪就仿佛是他眼花一样消失不见,只留下坚定。 邵明纬道:“我一定会给容容做手术的,砸锅卖铁也会做。” 孙医生不由心酸和心疼这个过早体味人生疾苦的年轻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孩子,都会过去的。” * 邵明纬靠着医院冰凉的墙壁,充足的冷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在走廊里挨了一夜,胡思乱想着睡不着,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才将将歪在长椅上睡去。 八,九点钟护士唤醒他,告诉他邵容已经醒了,下午三点之后有三十分钟的探望时间,登录医院ICU探视系统提出申请就行。邵明纬缓下一口气,微笑着谢过了她。他面容英俊,双眼明亮,又温柔有礼,虽一夜未睡好却不见疲态,甚至让那小护士多看了他两眼。 邵明纬在医院洗手间简单地洗了把脸,给同事打电话换了班,到医院楼下的早点摊子快速地填饱肚子,又去自助存款机查了查账户余额然后回到了医院大厅。 大厅里很是凉爽,但邵明纬的手心却在冒汗,他仿佛知道接下来会面对的显而易见的结果,却仍旧点开手机通讯录,拨出第一个电话。 “喂,大伯,我是明纬。”邵明纬在脸上堆出笑容。 “……明纬啊,什么事啊?这两年在北京怎么样?”对面似乎没想到是他,顿了一下才出声。 邵明纬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仍是笑着道:“挺好的。我找您是有个事儿……” 他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完,末尾带着请求意味道:“所以我想找您借点钱,一定尽快还给您。”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半真半假地为难道:“明纬啊,不是大伯不照顾你。你也知道你东子哥要结婚了……人姑娘家一定要要个房子,咱家忙着盖房子,实在周转不开啊……” 邵明纬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来:“这样啊……” 大伯似乎也意识到这样说实在不近人情,补充道:“不过小容的病大伯也得帮忙,这样吧,过两天大伯给你打两千块钱也算尽力,多的就实在拿不出了。” —————————————————————————————————————— Chapter 18 邵明纬听到“两千”愣了一下,随即仍是笑着说:“我也知道您不容易,但您看两千是不是有点……少,我一定会尽快还给您。” 大伯一听他质疑立马有些不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体谅人,大伯家里也是用钱的时候。你说着还钱也不知道小容的病得拖到什么时候、能不能好……”似乎那边有人听着推搡了大伯一下,他猛地住嘴,转而和缓地说道:“大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家里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谁都不富裕。大伯借,不,给你两千块钱,不用还了。” 邵明纬紧紧咬了一下牙,没声没息地深呼吸两口气,语气感激地说道:“行,麻烦您了,我有钱了立马还给您。” 大伯像是根本不相信他能还,哈哈大笑:“不用不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做大伯的,应该的……” 挂断电话,邵明纬握着手机,手肘撑在膝盖上方,低着头,眼睛盯着医院大厅里光洁的瓷砖缝隙发愣。 半晌,他又拿起手机,“喂,三叔,我是明纬……” …… “是,大家都不容易,我知道......” “喂,小姑,我是明纬,吃饭了吗?” …… “对对,我都明白……” “喂,大舅,我是明纬,您最近怎么样?” …… “清楚清楚,您对我好我都清楚……” “喂,二姨,我是明纬,最近怎么样?” …… “好,实在麻烦您……” …… 断断续续打了三个多小时,零零散散地凑了三万块钱。邵明纬的脸颊笑僵了,每一通电话从小心翼翼地陪笑到麻木,提起嘴角越来越费力。终于,一个电话挂断,邵明纬放下手机,双手猛地捂住脸。 邵明纬不埋怨别人,家里亲戚都不宽裕,而且自己三年前毅然决然来北京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知道亲戚邻居不愿和他们兄妹多来往,这么长时间除了过年过节会偶尔联系一下,现在一上来就借钱放谁身上都不会乐意。 给容容治病不是人家的责任,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邵明纬埋头在手掌上,“噗嗤”一声苦笑:偏偏他们家亲戚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又想昨晚在孙老医生面前对他的担忧自己哪里来的自信不屑? 苦笑还在脸上,昏暗中邵明纬的眼睛却有些湿润。 他只是……实在有些走投无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丧气了半晌,邵明纬还是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打气: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不能倒下,容容还在病房里等着他。 他看了眼时间,就快到了探视时间,便收拾了一番,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儿。他没有乘坐电梯,慢慢地从楼梯走上去。半途,邵明纬接到了孙医生的电话。 * 邵明纬从探视通道进去,洗手、换探视衣、穿鞋套,戴口罩一项项认真做完,走进了病房。 大约是躺得有些沉闷,见到他邵容眼睛一亮,她还带着氧气罩说不了话。邵明纬忙坐下轻轻握着她的手,温柔地笑着说:“你别激动。” “感觉怎么样?”邵明纬问。 邵容眨眨眼睛,又弯了弯。 邵明纬微微前倾:“告诉容容一个好消息,孙医生说配型成功了可以做肾移植,以后我们容容也会是个健康的小姑娘了。” 邵容的眼神亮晶晶地,忽而又慢慢黯淡下来,担忧地看着邵明纬。 邵明纬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哥有钱,容容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开开心心的,把身体养好就是帮哥的忙了。” …… 探视时间到了,邵明纬从病房里出来,他靠在墙上久久不动弹。半天,他又掏出手机,想做些徒劳无功的努力,翻通讯录时忽然看到张姐的电话号码。 邵明纬滑动的手指定住了。 盯着短短的十一位数字,邵明纬慢慢抿紧了薄唇。 最后,他想,跟他妹妹的命比起来,他的自尊、他的爱情又都算得了什么呢? 邵明纬拨出了电话。 “张姐,嗯,我是小邵……能不能麻烦您帮我联系一下闵总?” * 次日八点,邵明纬换好了衣服站在探春坊包厢门外。闵玉就在里面。 邵明纬想,兜兜转转又到了探春坊,也不知道是命运无常还是闵玉有意为之。站立片刻,将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清理出去,邵明纬推门而进。 上次进来,奢华宽敞的房间里面灯光昏暗,人影晃动。再次走进去,只有闵玉一个人坐在昏黄温暖的灯光下安静地看手机。大约是直接从公司过来,闵玉身上还穿着正式的条纹衬衫,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一旁的沙发靠背上。听到响动,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温柔欣喜的微笑。 邵明纬关上门站在门口,舔了舔嘴唇打了声招呼:“闵总。” 闵玉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半天才反应过来似的:“......你来了……过来坐吧。” 他的语气里夹杂着难掩的激动高兴,还含着似有似无的羞涩思念,多种情绪混杂之下一句话说得又慢又软,像是含在嘴里,又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一样。 但邵明纬都没有注意到。 此刻,他只觉得灯光刺眼,像夏日正午的日头一样,要将人晒化。又觉得空调温度不够低,房间不够通风,空气凝滞,让他难以呼吸,喉咙干渴。他面色发红,额头冒出细汗,觉得灯光照得他无处遁逃,如同被脱了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迫赤裸狂奔的人。 因为他想起了在车里自己坚决拒绝闵玉的那一刻。 虽然有了自尊一丝一毫都比不上邵容的觉悟,但邵明纬仍是觉得十分羞耻、难堪和愧疚,是他做出不会为富贵折腰的清高姿态,是他自认为是为了闵玉好、不浪费对方感情而避而不见,是他表达出对方没有一丝可能性的态度,也是他……主动回过头来找闵玉。 话都让他说尽,现在真正站在闵玉面前,邵明纬只想找到哪怕一条狭小地缝让他钻进去。 ——————————————— Chapter 19 见邵明纬愣着没有说话,闵玉轻轻喊了一声:“小邵?” 邵明纬猛地回过神,又应了一声:“闵总。” 闵玉并不介意他的走神,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包容道:“过来坐呀。”他好似知道邵明纬的不自在,站起来,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示意邵明纬坐到与他形成直角的长沙发上。 不论邵明纬此时内心活动多么激烈翻滚,进了门他就知道自己最后无论如何都会向闵玉开口,便泄了气妥协似的呼出一口气走到沙发旁坐下。 闵玉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到他面前,柔声说:“外面天热人多,喝点儿水。” 邵明纬忙接过玻璃杯:“谢谢闵总。” 他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微小的水声和吞咽声。 闵玉静静地看着他,看他沉稳的表象下的焦躁和纠结,耐心地等着他平复和开口。 终于,邵明纬放下杯子,鼓起勇气,看向闵玉:“闵总。” “嗯?” 邵明纬猝不及防地对上闵玉笑意盈盈的视线,柔和的灯光下邵明纬竟觉得闵玉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正像一个长辈一样包容地鼓励地看着他。 邵明纬头脑一热,脱口而出:“您能不能,能不能……借我点钱……”只是话音未落,邵明纬重又低下头。 “也不是一点儿……我妹妹要做手术最少需要三十万,我实在没办法……我一定会还给您的,我可以打借条……”他把话说得颠三倒四,又怕闵玉不高兴,觑了一眼他的神色。 闵玉正微微前倾,伸手拿着一个小而精致的酒瓶要给自己倒酒。他微低着头,邵明纬看不清他的表情。 邵明纬心头焦急,将打算了五六遍的事情低声说出来:“我……可以做您的……情人。” 情人,说白了就是包养,多么清新脱俗的说法。 邵明纬鄙夷自己前后不一,心里却因为终于将包袱卸了下来而猛地一阵轻松。 闵玉听到“情人”两个字手上倒酒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稳稳地倒了一小杯酒,将酒瓶放在光滑到反光的大理石花纹桌台上。 他没有拿起那杯酒,而是抬眼看向忐忑的邵明纬,竟然不太开心似的:“好啊,我借给你钱,但你不用做我的……情人,你只要别再拒绝我,别再不见我就好了。”他沉默一会儿,有些脸红起来,却又仿佛带着严肃和郑重,一定要邵明纬相信似的,“其实除了你......我很久没有喜欢过别人了。而且公司事情很多,哪有时间弄些有的没的......” 说着说着闵玉有了点被误解的委屈情绪,索性说得更明白:“我是没有很多恋爱的经验,但也从来没有包养过人呀”,他瞄了一眼邵明纬,随即微垂眼帘,低声重复了一遍那句孤独可怜的话,软绵绵的撒娇一样,像是说给邵明纬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都好久没有喜欢过别人了......” 昏黄的灯光打在闵玉身上,让他看起来柔和又漂亮,邵明纬竟觉得自己眼花了一瞬,他仿佛看到了闵玉悄悄撅了一下嘴:“虽然我年纪大了,比不了你们小年轻,但我不是不清楚,也没拿钱来让别人喜欢我、讨好我,多坏多可怜……” 后面的话音越来越轻,因为闵玉觉得心虚,他现在可不就是在拿钱诱惑邵明纬吗?之前他虽然好奇邵明纬的事却一直忍着没有查过,邵明纬那么坚决地拒绝他,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安慰自己缘分不到而让自己慢慢淡下来,没想到自己还一丁点儿都未走出来时,张曼铃联系了他。他终于按捺不住调查了邵明纬的事。 所以在邵明纬开口之前他就猜到了对方要说的事情。其实他完全可以不提一点儿要求借钱给邵明纬,甚至可以不让他还,怀宁和他自己每年资助贫困生都不止这个数。但闵玉起了贪念,有了私心,他不愿做慈善,他在心里狡辩:只是提一个小小的要求,让邵明纬不要躲着他就好,他并没有仗势逼迫邵明纬和他在一起。 没想到邵明纬却自己提出了包养。闵玉难得对他生出了些许不满:难道自己在他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难道你不是吗?你提的看似简单的条件,最终想要的是什么你不清楚吗?”闵玉心里有一个微弱地声音说道。 这下,闵玉的不满情绪又弱了,对着邵明纬进而生出了威逼利诱的愧疚。 然而他如何体贴而善解人意也不会知道邵明纬此刻在想什么,或者说因为他在邵明纬面前太过通情达理而不会知晓邵明纬的心里活动。 邵明纬怎么会要他的愧疚呢?他只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庆幸而感激闵玉借钱给他。他并不在意闵玉提的完全不算要求的要求,他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连有血缘关系的亲朋都不借给他们兄妹,那被他拒绝过的闵玉又凭什么白白借给他数额巨大的资金?况且他来找闵玉寻求帮助,内心真的没有一点点倚仗眼前这个温柔的人不会拒绝他吗? 不,他有,他甚至自信闵玉最后会帮助他。 邵明纬想,他确实是个虚伪自私的人。所以他对闵玉感到了一丝亏欠。 听到闵玉可怜的那句“虽然我年纪大了,比不了你们小年轻”,不知是因为这丝亏欠,还是发自内心,他咽了一口唾沫道:“你很好。” 闵玉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分不清他是真心这么觉得还是在恭维自己,他猜测应该是后者,但他仍旧重新露出愉悦开心的表情,脸也微微红了。 邵明纬也惊讶自己毫无障碍地说出这样暧昧的话。 一时间,探春坊里没有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闵玉拿起自己倒了酒的小酒杯,轻轻啄了一口,抬起眼帘看向邵明纬,缓缓地说道:“虽然我借给你钱,但你不用急着还,先把你妹妹的病治好。也不用觉得有压力,这些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说到这里他停下来,觉得自己这话像是炫耀似的。 他眼底含着些许懊恼,他觉得自己在年轻的邵明纬面前总是忽然变得嘴笨,不像个可靠的长辈。他没让邵明纬看出这种懊恼,只接着说:“……你很优秀,等以后你进了社会就知道,社会对有才华有价值的人还是宽容的,回报也很高,你也会发现这些钱不算什么,所以你不用有压力。只是……” 闵玉忽然羞臊起来,对自己的险恶用心和喜爱心情感到不好意思,他垂下视线,轻声说道:“只是我想让你不要再拒绝我,不要不见我。”他脸红得不行,但仍旧慢慢解释道:“我不是让你和我在一起,只是想让你不要拒绝我的追求和好意,像普通朋友也可以。” 他又用那种可怜的眼神看往邵明纬:“你懂我的意思吗?” Chapter 20 邵明纬不明白为什么闵玉就是那样温顺的看着他,自己就觉得他像被欺负了一样,只得愣愣地点头。 但他真的懂了吗?这个正直而有些执拗的青年被社会打磨得世故玲珑,在情爱方面却是一片空白,单纯而质朴。 第一次与闵玉在夜色遇到时他能凭借着察言观色和过人的智商察觉对方的渴望,可此时他又怎能参透闵玉“普通朋友”字面下的隐秘情感、期盼希冀和最终想得到他的目的呢? 他不会想到,正是眼前这个温柔羞涩、看似胆小单纯的因为大他十几岁而在他面前不太自信的中年男人,以后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他的心神。 或许已经开始了,但他并未意识到。 得到应答的闵玉笑了,将那杯酒喝了一半,随即拿来另一个小酒杯放到邵明纬面前:“尝一尝?” 邵明纬还在他那个可怜的眼神里出不来,抿了抿嘴唇点点头。 见他点头,闵玉表情愉悦,端起旁边的小酒瓶要给他倒酒。 邵明纬伸手接过来:“我来吧。” 闵玉没跟他抢,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有点求夸奖的意味道:“这酒很不错,上次见到你我就让人存到这里了”,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抱怨似的看了邵明纬一眼,“谁知道你第二天就不见我了。” 邵明纬尴尬地笑了笑,他局促地不知道说什么,便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酒清香纯正,醇甜柔和,自然谐调,余味爽净,但邵明纬不懂酒,一句都评价不出来,只觉得好喝。 闵玉问:“怎么样?” 邵明纬放下酒杯,坦言道:“挺好喝的,嗯……其实我不太会品酒。” “没什么技巧,好喝就行了。”闵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眼尾微弯的弧度盛满了疼爱和宠溺。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妹妹的病情怎么样了?准备什么时候手术。” 邵明纬听到有关邵容的事情,不自觉地挺直了背,态度郑重起来:“现在配型成功了,医生的意思是等容容身体状况达到最好、各项指标都合格以后尽快手术,大约需要两三个月。” 闵玉沉吟片刻,道:“到时候你是不是已经开学了?大三的学业忙,顾不过来,应该需要请个护工。” “嗯,我有一直请的保姆,容容也很熟悉。”邵明纬没想到他如此细致,被关心地感觉如同一阵暖流围绕心上,他朝闵玉露出了今天第一个轻松真心的笑容。 眼里猝不及防撞进青春英俊的大男生的阳光微笑,闵玉要说的话忽然卡了壳,心里一阵小鹿乱撞。他细白瘦削的手虚握成拳放在唇前,掩饰般的咳嗽了两声:“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跟我说。” 邵明纬对他的心动毫无察觉,坦率的笑道:“谢谢闵总。” 听到“闵总”两个字闵玉的耳朵动了动,嘴唇微微张开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轻饮一口酒略了过去。 …… 一晚上,闵玉没有做什么特殊的举动,他有模有样的像个真正的前辈那样关心邵明纬的生活、学业和邵容的病情。 邵明纬渐渐放松下来,和他交谈起来,闵玉谈兴愈起。闲谈中,他发现邵明纬虽然由于还是名学生限制了见识,但他品格优良,头脑聪明,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尤其涉及到专业方面,闵玉甚至能看出他的眼里有自信热爱的光芒在闪烁。有些观点不免青涩,但闵玉仍旧感到十分惊喜,想来是邵明纬为人低调、敛藏锋芒,不喜夸夸而谈。 他愈发欣赏和喜欢这个沉稳优秀的青年。 大概是闵玉心情实在不错,忘了控制自己,而邵明纬也不想扫他的兴,等到十点多两人准备离开时,邵明纬发现闵玉眼神明亮,平日白皙的脸颊蔓延着绯红的酒晕。 闵玉喝醉了。 邵明纬小心地问道:“闵总你醉了吗?” 闵玉笑眯眯地看着他,软绵绵地回答:“没有呀,你看……”要给邵明纬证明似的,他撑着上身站起来,还未走两步便身子一软往旁边倒。 邵明纬忙伸手接住他,将他揽在怀里,无奈地好笑道:“闵总你醉了。” 闵玉还在奇怪为什么自己走不了路,窝在邵明纬怀里乖乖地点头。 邵明纬认命地一手搂着闵玉,一手拿起一旁沙发上的西装,慢慢地出门下楼往停车场走。 邵明纬想这次闵玉大约醉得厉害,在他怀里微垂着头,嘴里小声地絮絮叨叨,听不清在嘀咕什么,和上次喝醉时安静沉默的他一点儿也不一样。 邵明纬歪下头看闵玉的脸,他半闭着眼,眼尾红红,鼻头红红,脸颊红红,一张一合的嘴唇也红红,像个小孩子一样,邵明纬也来了兴致逗喝醉的闵玉:“闵总,你自己一个人在说什么?” 不知道哪个词戳中了闵玉,他忽然睁开含着醉意的眼睛,皱了皱细窄挺翘的鼻尖,仰着头靠近邵明纬脸侧,不太高兴地说:“不要叫我闵总。” 他呼出带着淡淡酒味的热气扑到邵明纬的脖颈上,混合着他身上的香水味道让邵明纬不知哪里痒痒的,有些不自在地想躲开,奈何闵玉软成一滩水完全依靠在他身上,根本离不开。 闵玉睁得圆溜溜的眼睛还在注视着他,邵明纬有些后悔自己没事找事,便问道:“那我叫你什么?” 闵玉想了一会儿,忽然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带着天真的语气说道:“叫我的名字,闵玉呀。” 那白皙脖颈的弧度让邵明纬再一次想到了芍药花。 他盯着那一小块细腻皮肤,有些发愣,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闵玉没听到他的声音,又抬起头来催促他:“叫呀。” 邵明纬知道他喝醉了,但莫名其妙地感到局促,叫不出那两个字,但闵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他无法,只好低声道:“……闵玉。” “嗯,”闵玉满意地笑出来,然后犹犹豫豫地软声道:“我叫你明纬好不好呀?” 没等邵明纬答话便自顾自地叫起来:“明纬......”话音落了还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 邵明纬没有理由拒绝一个醉鬼,他被闵玉慢悠悠地喊“明纬”两个字喊得脸红了,低声应了一声。 闵玉开心极了,笑出声来,他轻声道:“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 “嗯。” 他像个失忆的猫咪一样,一直到被邵明纬送回车上,将这一句话轻声细语地柔软地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 邵明纬被他说得心软得不行,又喜又怜,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想闵玉醉成这样大概也不明白他说什么。 他给闵玉系好后座的安全带,微微弯腰看着他懵懂的神情说:“你回家吧,我也走了。” 说完邵明纬跟司机打了声招呼便直起身子准备关车门,却被闵玉拉住了手。他低下头,闵玉正安静地不舍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 邵明纬忽然低下身子,靠近闵玉与他平视。 闵玉清醒了一些,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过了好一会儿,邵明纬才用空闲的那只手将闵玉握住他的手拿开,轻轻放在他的腿上。 黑暗中,邵明纬轻声说:“明天见。”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闵玉的整张脸都红了,小声说:“明天见。” 邵明纬对他笑了一下,关上了车门。 轿车静静开走,邵明纬站在原地,望着它进入车流直至看不见。 时间过去很久,他才感觉心跳慢下来,脸上的热度也被季夏夜的风渐渐吹走。 他摇了摇头,将手插在裤兜里,回身进了夜色。 ———————————————————————————————————————————— Chapter 21 闵玉行事动作迅速,第二天邵明纬就收到了银行转账。 邵容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几天,身体状况稳定下来之后便转入普通病房。手头宽裕下来,为了更好照顾她,邵明纬辞去了百货商场销售员的兼职,又提前将蒋姨请回来,两个人轮流在医院守着邵容。 不知闵玉怎么跟张姐提的,邵明纬没有辞职却不用再去夜色干陪酒的工作,只是隔几天闵玉会约他在夜色吃饭聊天,闵玉的态度自然,仿佛普通朋友的聚会一样。 邵明纬不知道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包养?闵玉并没有要求他做什么,两个人保持着朋友的距离,从未有过亲密举动。朋友?邵明纬苦笑,怎么会有他们这样身份地位差异如此之大、之间还有金钱关系的朋友? 邵明纬理不清头绪,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关系让他松了一口气,在闵玉面前没有那么自卑难堪,甚至因为闵玉太过体贴周全,总是润物细无声的温柔关怀,邵明纬竟隐隐期待闵玉的邀约,那是压力之下难得放松温暖的时候。 九月份,Q大开学,邵明纬不能再和蒋姨轮流替班陪同邵容,便给她加了工资,事无巨细地跟她叮嘱照顾邵容的事项。 蒋姨笑眯眯道:“知道啦邵先生,我都照顾容小姐快三年了,哪能不清楚注意什么。” “跟您说过多少次不用叫我邵先生,叫明纬和小容就行。”邵明纬无奈道,他跟蒋姨说过许多次,她就是不听。 蒋姨严肃道:“这可不行,你们是雇主,不能坏了规定。” 邵明纬无法,不和她再纠缠称呼问题。他思索半天,没想到还有什么需要说的,便道:“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有空也会去医院。” “好嘞。” 邵明纬进屋拉出收拾好的行李箱,走到防盗门边对在厨房煮粥的蒋姨打了声招呼:“蒋姨,我先去学校了。” 蒋姨手里举着汤勺忙出来送他:“行,您先走吧,我做好饭就给容小姐送过去,不用担心。” 邵明纬点点头,关上门下楼,走到楼道口看到已经熟悉的黑色沃尔沃露出一个笑容,对着降下车窗后的人道:“闵总,等很久了吧?” 那晚闵玉喝醉让他直接叫他名字,事后邵明纬当着闵玉的面却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幸好闵玉也没有提,邵明纬觉得他大概已经忘了酒后的心血来潮。 闵玉手臂搭在车窗上,看了一眼手表,嘴角噙着笑:“没有,我刚刚到,上车吧。” 邵明纬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绕到副驾驶坐进去,系好安全带,有麻烦了闵玉的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坐公交车去就行了,这里离学校不远,我的行李也不多。” 闵玉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温声说:“你拉着行李箱总是不方便的,左右今天下午我没事。” 闻言邵明纬抬眼恰好与后视镜中闵玉的目光对视,不是很相信。 闵玉有些腼腆地笑起来:“我是老板嘛,而且……好几天没见你了。” 邵明纬喉头动了动,不说话了。闵玉总是这样,偶尔将宠溺喜爱的话说一半,像拿着一根柔软的羽毛时不时搔一下邵明纬的心房。看向他,他又仿佛什么也没说一样无辜,每当这时候邵明纬就会招架无力,只能沉默不语,任由暧昧旖旎的氛围弥漫。 幸而他并不厌恶这种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车内的奇怪气氛才淡去,闵玉想起什么道:“大三要考虑读研的事情了吧?你成绩好应该能保研,想好选哪个导师了吗?其实你们薛教授就很不错,跟着他很有前途。” 邵明纬身体一僵,犹豫了一下道:“嗯,我再想想……” 见他说得含糊,闵玉/体贴地没有多问,只道:“你们专业毕业后读研比直接工作好,而且你心思沉得下来,做研究很不错的。”而且他看得出来邵明纬其实很喜欢生物这门学科,很乐意研究它。 但他不想让邵明纬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便点到为止,转移话题道:“明天晚上你有事吗?一起吃饭吧。” 见他不再问,邵明纬松了一口气,想了想道:“应该没事,还在夜色吗?” 闵玉“嗯”了一声。 邵明纬有些好奇:“闵总很喜欢夜色吗?” 闵玉顿了一下,忽然嗔怪又疼爱地看了他一眼,如同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又有点不好意思道:“你真是……我在夜色点菜点酒都算你身上,给你抽成的。”他开了个玩笑:“原来我抛了这么长时间的媚眼都抛给傻子了。” 邵明纬没想到闵玉考虑得这么周到,一时被他曲折却温柔的方式弄得有些愣,心头柔软,忍不住笑出来:“你不用这样。” 闵玉瞟了他一眼,绷着嘴不说话。 邵明纬知道他不太高兴了,但还是微笑道:“真的不用,你借给我的钱很充足,我轻松很多。我们可以去你喜欢的地方,总在夜色吃饭也会腻的。” 闵玉脸色好了许多,若有所思。 邵明纬忍笑道:“所以我们明天还去夜色吗?” 闵玉腾出手来轻拍他一下,语气硬邦邦地说:“明天先去夜色,以后我再想……好了,不准再笑了。” 难得闵玉的情绪有如此鲜明幼稚的时候,邵明纬纳罕,莞尔道:“好。” 片刻,闵玉也觉得自己好笑,透过车前窗看着不断被碾过的马路无奈地微笑起来。 Chapter 22 第二天两人仍是在夜色吃的饭。 邵明纬知晓了闵玉的温柔心思,一晚上,虽然闵玉镇定自若地如常一样表现,但邵明纬总忍不住带着笑意看着他,看他梳理得整整齐齐的乌黑头发,白皙瘦削的面庞,修身精致的西装和优雅的姿态,渐渐地就不自觉地变成认真的注视。 偏偏邵明纬意识不到自己的专注眼神,更意识不到那眼神给闵玉带来的影响。 晚饭结束,两人不着急着离开。邵明纬又一次陷入了不自知地对着闵玉的发呆,闵玉有些困惑,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微微垂下眼避开男生带有热度的眼神,忍不住低声问:“我今天很奇怪吗?你一直在看我……” “啊没有……”邵明纬猛地回过神,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莫名其妙的行为,他摸了摸鼻子,话在嘴里绕了好几圈终于找到合适说辞:“昨天晚上睡太晚了,今天精神不太好。”说着还正经地打了个哈欠。 他说不出口因为你太好看所以我看入迷了。 闵玉微皱起眉头,关心道:“刚开学是不是很忙?”他抿了抿嘴唇,不太情愿似的,又不得不慢慢说道:“如果你时间紧张的话一定要跟我说……不用每次都迁就我,我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邵明纬盯着他微垂的浓密纤长的睫毛,有些哑然,闵玉为何能如此通情达理,能如此设身处地地替他这个遍处可见、价值还不知几何的穷大学生周全考虑,至少他不认为自己的时间比怀宁集团领头人的还要金贵。邵明纬觉得闵玉又开始拿着那根柔软羽毛一下又一下地挠他的左心房,挠得那里又痒又软又酸。 他干笑了一下:“也,也没有很忙,我上床挺早的,可能刚到学校猛一换床不习惯,有点儿失眠。” 邵明纬不知道自己也有顺口胡诌的天赋,情急之下合情合理的胡说八道张嘴就来。 闵玉点点头,也不知道相信没有。 邵明纬摸摸后脑勺,想快速跳过这个话题,想也没想道:“那下次还在这里吃饭吗?” “……”闵玉瞟了他一眼。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邵明纬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并没有玩笑的意思,话说出来却有揶揄的意味。他垂着眉头眼巴巴地看着闵玉,深邃的五官,垂头丧气的模样,活生生一只呆头呆脑的大狗。 闵玉忍不住眼睛一弯笑起来,语气温柔:“你呀……” 闵玉内心深处其实有点开心,他发现虽然邵明纬仍是称呼他为闵总,却逐渐不再把他当做“闵总”,而是在面对“闵玉”。他总是担心自己年龄大邵明纬太多,却在他面前却有时端不起长辈的姿态——虽然他也不想端,情不自禁想依靠对方、向对方表现女儿情态,他怕会让对方觉得矫揉造作。 然而现在闵玉渐渐放下了这种压力忧虑。 见闵玉没有不高兴,邵明纬拉直的心弦放松下来,但到最后闵玉也没说下一次约在哪里,只道“再说”。 *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邵容在蒋姨和邵明纬的悉心照料下身体状况逐渐变好,终于在九月中旬孙老医生心情很好地通知邵明纬:邵容的肾移植手术可以定在一个星期之后。 收到好消息,邵明纬一连好几天心情轻快,表情明媚,只是偶尔会盯着手机心不在焉。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连邵容都发现了,好奇地问他:“哥,你老看手机,是在等谁的电话吗?” “……”邵明纬否认道:“没有,我看时间。” 他不想承认他在等闵玉的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闵玉真的怕打扰他还是在忙别的事情,自从上次在夜色分别,两人有大半个月没有见面。而邵明纬怀疑闵玉把那根白色羽毛直接插到了他的心口,时不时拂过来找存在感,而他也确实被牵着鼻子走,偶尔在闲暇时候有意无意地点开通讯录里闵玉那一页,盯着发呆。 他想,再忙也应该有吃饭的功夫,难道闵玉出差了? 又有些懊悔自己当时乱说话,却没有意识到这种懊悔情绪出现在他身上多么奇怪而不对劲。 然而他并没有主动打电话给闵玉,因为他找不到合适的、有力的、冠冕堂皇的联系对方的理由。 他隐隐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受控制,却又在情理之中。 所以当闵玉联系他时,邵明纬看到手机屏幕上“闵总”二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邵容被他吓了一跳,见他表情严肃紧张,有些担心道:“哥哥,出什么事了吗?” 邵明纬边大步往外走边回道:“没什么,学校里有事,我出去接个电话。”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喂,闵总。” “明纬”,闵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邵明纬立马感觉那根扰人的羽毛开始扫过来扫过去,一遍又一遍,“你妹妹的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邵明纬道:“医生说下个星期做手术,这两天好好调养就行。”说完他犹豫片刻,问道:“你最近很忙吗?” 闵玉没想到他会主动问到,一时猝不及防,又有些欣喜,带着笑意解释道:“嗯......是有一点儿,不过现在好了。” 他解释得含糊,但邵明纬仍是松了莫名其妙地一口气,没继续问下去,只当他有些不方便说的事情。 也许是两人许久没有见面,忽然之间的通话让双方都有些生疏腼腆,沉默夹杂着话筒里的呼吸声持续了好一会儿。 但谁都没有挂电话,最后是闵玉出声打破了旖旎气氛,小声问道:“你明天有时间吗?” 邵明纬轻轻踢了两下墙壁,看着医院走廊墙上贴的医疗宣传知识,倏尔无声地笑了一下,低声“嗯”了一声。 “有的。” ——————————————— Chapter 23 挂了电话,闵玉给邵明纬发了一个地址,是个有些年头的小区,距离邵容住的医院很近。小区绿化做得很好,生活气息浓厚,邵明纬去医院从那里经过时总能看见单元楼墙壁上大片绿油油的爬山虎,些许垂入住宅的保险窗缝隙,随风荡荡悠悠。 邵明纬以为这是他的住处,诧异闵玉会住在这样半新不旧的地方,他还以为对方会住在高档公寓或者像齐家一样的带花园的独栋别墅,但他没有多想,只当这只是对方的住处之一。 去之前,邵明纬犹豫要不要带什么礼物,思来想去带了块邵容很喜欢吃的一款蛋糕。只是那家店是个有名气的网红店,价格高,最受欢迎的一款招牌蛋糕又限量,每次不到中午就卖完了,而且由于身体原因,邵容并没有很多口福经常吃到。邵明纬想到每次吃饭闵玉的口味清淡,偏好甜食,便决定带一块儿精致漂亮的蛋糕给他。 为了避免招牌蛋糕销售一空,邵明纬早早地到店里排队购买。他站在柜台前看着一排排花哨好看的甜点有些眼花,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闵玉吃蛋糕的样子,喉头微微一动。 “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柜台前的员工笑得甜美可人。 邵明纬回过神来,发现前面已空无一人,他点了点玻璃柜:“请帮我把这块儿包起来。” * 站在防盗门前,邵明纬竟然有些紧张,他将包装精美的蛋糕盒子从右手换到了左手,按响了门铃。随即里面传来了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打开门,邵明纬愣住了。只见闵玉戴着深蓝色围裙,手里拿着锅铲,脸上沾着白色面粉,邵明纬眼尖地发现他握着锅铲木柄的手上有被油星溅到的小红点。他张了张嘴,问道:“你在做饭吗?” 见到邵明纬,闵玉的眼里闪过一丝懊恼,竟像是懊恼邵明纬来得太准时似的。随即对着青年,他想不了更多,眼睛一眨也不眨,视线专注,目光发亮,直到邵明纬出声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痴汉模样,不由觉得脸颊有些热,掩饰道:“嗯,先进来吧。” “这是新的拖鞋”,闵玉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到邵明纬脚边,抬眼看到他手里的蛋糕盒,“这是送给我的吗?” 邵明纬“嗯”了一声,将蛋糕递给他,有些腼腆道:“不知道带什么过来,想着你应该喜欢吃甜的就买了一份。” “其实不用麻烦带什么”,闵玉接过来,嘴上说着客气话。然而他拿在手里,对着蛋糕盒克制地左看右看,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最后温柔喜悦地低声说:“谢谢,我很喜欢。” 邵明纬摸了摸后脑勺:“……喜欢就好。” 闵玉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将盒子放在桌子上,对邵明纬说:“你先到处看看,看会儿电视也行,午饭一会儿就好。”边说他边打开电视,然后快步向厨房走去。 房间里弥漫着辣椒和花椒的热烈气味,邵明纬换好鞋,走近厨房才闻到空气里淡淡的焦糊味道。厨房门没关,他听到闵玉打电话的声音:“……就这样吗?好我知道了。姐我先挂了啊,客人来了……” 之后厨房里一阵响动,完全不像会做饭的人手里厨具发出来的声音,邵明纬不放心,走到厨房门口对里面有些手忙脚乱的闵玉道:“需要我帮忙吗?” 闵玉见他过来,又看了看有些杂乱的案板,脸一红,走过去轻轻把邵明纬推出厨房:“我一个人可以的,真的一会儿就好,你先出去。” 邵明纬看他的架势完全是初学者,听他保证仍是不放心道:“真的不用我帮忙?” 闵玉被他不信任的眼神弄得有些羞恼,又有点甜,低下头信誓旦旦地保证:“真的不用。” 邵明纬比他高,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散落下来的刘海和鼻尖,鼻尖上沾着白色面粉,邵明纬没多想,抬手帮他轻轻抹掉。 骤不及防地,皮肤接触的一瞬间,仿佛电流通过,两个人均是一震。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连空气都是缓慢静默的,只有水槽上方未拧紧的水龙头慢悠悠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邵明纬率先反应过来,他摩擦了两下拇指和食指,又摸了摸鼻子,说话磕磕绊绊:“沾,沾上面粉了,嗯……那你做饭吧,有事……喊我。” 闵玉也没想到他的动作,愣愣地“嗯”了一声,然后抬起头脸颊微红地冲邵明纬笑了一下:“真的马上就好,你到其他房间转转。”然后他走进厨房,拉上了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门。 邵明纬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半晌后按着闵玉的话参观了这间房子。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屋子,一间带卫生间的主卧,两间次卧,一个厨房,一个独立卫生间,一个客厅。虽然小区外面看上去有些年头,但闵玉这间房子却收拾得簇新整洁。客厅和主卧的装修简洁别致,一间次卧看上去约是客房,明快利落,还有一间卧室贴着暖色壁纸,装饰柔和精致,倒像是为……女生准备的。 邵明纬不觉得闵玉会需要一间女性房间,联系到自己看到地址时的怪异之感,灵光一闪,他忽然有了个猜想。 正看着,厨房里忽然传来刀具落地的噼里啪啦声音,邵明纬一顿,连忙向厨房跑过去,他拉开门,脸上浮现担忧之色:“怎么了?” 闵玉刚把菜刀捡起来放回案板上,旁边是处理过的剁了一半的鱼。闵玉微皱着眉,有些狼狈,左手不自然地往身后藏:“……没什么。” 邵明纬大步向前,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拉住他的左手腕举到眼前:“我看看。” 只见闵玉的左手食指被割了一道不浅的伤口,血不停地往外冒,甚至滴到了地上,看得邵明纬面容紧绷,眉头急皱。 ————————————— Chapter 24 邵明纬环顾厨房,然后握着闵玉的手举到净化器的水龙头底下,冰凉急速的水冲走血液,稀释后的浅红色液体哗哗流走不见。 邵明纬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捏紧,又酸又疼,仿佛是心疼透析后难受干呕的邵容那样,他眉间皱成一个“川”字,轻声问:“疼吗?” 闵玉勉强笑了一下:“还好。” 然而他脸色苍白,眼睛湿润仿佛蒙着一层雾气,眼尾微红,抿着嘴的样子明显是强忍疼痛,不想在邵明纬面前显得娇弱而故作轻松。 邵明纬暗叹一口气,用没沾水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闵玉的头。 闵玉微微一愣,还未做出反应,就见邵明纬将已经不再出血也没什么知觉的手指放在嘴边,安慰地说道:“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说着他真有模有样地吹了两口气,还朝闵玉安抚地笑了一下。 那口气仿佛从闵玉的食指吹到了他的脸庞,吹红了他没有血色的脸颊,薄红从眼尾蔓延到耳后。 邵明纬不自觉得将他当成年龄小的邵容对待,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态度自然地问道:“家里有医药箱吗?” 闵玉微微低着头,不敢看他:“……在电视柜里。” 邵明纬将他安置在沙发上,蹲下在低矮的电视柜里找出医药箱,放到闵玉面前的茶几上。他在闵玉身旁坐下,打开医药箱,在医用双氧水和碘伏间犹豫片刻拿出碘伏,边拧开瓶盖边解释道:“涂双氧水挺疼的,碘伏没什么疼痛感。” 闵玉低声“嗯”了一下,没说自己的手指其实已经没有知觉了。 邵明纬见他神情怏怏,以为他疼得厉害,动作越发轻柔,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好创口,然后贴了片防水创可贴。 “好了。”邵明纬将医药箱收拾好放回原处,他站起来看了眼光荣负伤的闵玉,笑眯眯道:“还是我来做饭吧,以后等闵总手好了再掌刀。” 邵明纬进厨房扫视一圈,里面工具齐全,蔬菜都洗好备用,还有已经炖上的牛肉、剁了一半的鱼,焯过水的鸡肉。 他暗笑闵玉准备得十分充足,看样子是准备了很丰盛的一席,只是按他的速度两人吃上饭估计已经到晚上了。 邵明纬先将剩下的一半鱼剁成块儿,准备做成酸汤鱼块。 他正麻利地行动着,身后传来脚步声,闵玉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邵明纬低头看着炒锅,闻言笑了一下:“麻烦帮我接一碗清水。” 闵玉接好递给他:“还有吗?” …… 邵明纬做着饭,闵玉就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跟着他,一会儿递个汤勺一会儿拿个筷子。闵玉专注地看着他,让干什么干什么,在邵明纬看来实在乖得不行。 在他的注视下,邵明纬下意识地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游刃有余,动作娴熟。 然而厨房本就不宽敞,闵玉跟在邵明纬后面团团转显得空间更加局促,邵明纬怕将要出锅的菜碰到对方烫伤他,便找了个小板凳放到厨房门口的垃圾桶旁边:“闵总来帮我剥蒜吧,剥完我跟你说怎么捣成蒜泥,小心点儿不要碰到伤口。” 纵使邵明纬行动迅速,所有菜端上桌时也已经过了两点。 “等着急了吧?”邵明纬给两人各盛了一碗酸鱼汤,“先尝尝鱼汤怎么样。” 从刚才开始闵玉就沉默着,沉浸在邵明纬给他的温柔呵护和温暖关怀里。他羞愧而贪心,只想全身心地依赖着这个小他十几岁却可靠沉稳的青年。 邵明纬期待地看着他,有些腼腆地问:“怎么样?” “很鲜很好喝。”闵玉尝了一口,眼神亮起来,温柔又真诚地夸奖道:“真的很不错。” 邵明纬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接着给他介绍道:“这是三杯鸡、这是番茄牛腩,这是凉拌秋葵和蓝莓山药……其实我也好久没做了,不知道做得好不好,合不合你的口味。” 原本邵明纬没想做甜点,但他打开冰箱看到有蓝莓果酱,又想到闵玉喜好甜口,便给他做了一份出来。 闵玉一个一个尝了一遍,发自内心地赞不绝口,尤其偏爱蓝莓山药。 见他喜欢,邵明纬放下心来,和他一起动筷。 两个人都饿了,在一桌子佳肴前没多说话,埋头夹菜吃饭,过了好一会儿速度才慢了下来。 饭吃了八分饱,闵玉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将在心里打了好几遍草稿的话说出来:“明纬,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邵明纬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挺好的,怎么了?” “你过来住吧?”闵玉觑了一眼他的神色,柔声解释道:“你看你妹妹马上要手术了,你肯定要常常过来看她。这里离医院近,你晚上也不用辛苦地跑很远回学校了。” 邵明纬的猜想成真,喉咙却发涩:“最近你都在忙这个吗?” “也不全是”,闵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里之前就是装好的,但总归是有些旧了,我就让人重新装了一遍,又怕哪里不合适总想过来看看……当然,公司里正好也忙……”怕他不接受,闵玉又道:“我已经交了三个月房租了,我不住这里,你要是不住就浪费了。” 其实这间房子闵玉已经买下来了,但怕邵明纬有负担,也怕伤害男生的自尊,他只说是租的。他不想等以后邵容手术完出院,兄妹俩加上一个保姆还要挤回原来连洗手间都没有的小套间里。只是他现在不说让邵明纬完全搬出来,以后总有机会劝对方住进来。 “……好。”邵明纬沉默一瞬,答道。 ———————————————————————————————————— Chapter 25 闵玉微愣,随即欣喜地笑起来,他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其实提出这个建议他有些忐忑,他不想让邵明纬觉得他先斩后奏,过于干涉对方的生活,让对方感受到压力。但作为一个长辈,一个……喜欢他的人,闵玉实在不忍心,十分心疼青年整日来回奔波,更不要说邵容出院以后,邵明纬一个大男生要和两位女性共用一个小空间。 闵玉救不了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他只想让面前这个不被生活厚待的青年过得好一些、体面从容一些。 邵明纬一看闵玉讶异喜悦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在心里苦笑,他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也不会将闵玉看做喜欢用钱解决一切事情的人,他只是越来越觉得闵玉待他太好,太温柔,太体贴,太周全,明明工作已经很忙碌,却仍是精心地为他选合适的临时住所和亲自盯着繁杂累人的装修,甚至托辞工作忙碌,不愿让他知晓。他何德何能,他如何值得,他受之有愧,他……心头酸软成一滩水。 闵玉眼里满是对孩子的疼宠爱意和关心,还有作为一个男人的独有的温柔小意,看得邵明纬喉头发痒,耳朵热意上涌,他假意扫视桌子一圈,转移话题道:“吃好了吗?” “嗯……下雨了啊……”闵玉的视线越过邵明纬看向窗外,语气透露出遗憾。 邵明纬向后看去,窗外果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中午他过来的时候还是晴天,阳光很好,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阴下来了,吹着凉爽的微风,吹走了季夏滞留的闷热,雨滴哒哒地打在玻璃窗上。 是秋天的声音和节奏。 邵明纬问:“想出去吗?” “嗯……”闵玉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带着凉意和新鲜气息的风瞬间涌了进来,“本来想和你出去……”,他回头看了一眼邵明纬,又转回去面向窗外雨中的车水马龙,背对着邵明纬狡黠而腼腆地笑了一下:“约会,没想到下雨了。” 邵明纬一想,他们确实没有一起出去过。他也走到窗边,和闵玉并立,思索一会儿道:“下雨也可以出去,我们可以去看电影和……”他摸了摸鼻子没想到第二种选项,让他这个从没有和别人约过会的人想地方实在难为他了。 “算了,在家里看吧”,闵玉没有关窗户,只合上了窗纱,郁闷的心情因为一场雨来也因为一场雨走,“北京难得下雨。” 邵明纬都听他的,没有异议,只道:“那你去选要看什么吧,我收拾一下桌子。” 闵玉想说放着吧等会儿我来弄,邵明纬就像看穿了他一样道:“你的手不方便还是我来吧,也没有很多东西要收拾。” “......那就麻烦你了。” 邵明纬擦干手从厨房出来,闵玉正坐在DVD播放器前的地板上,手里拿着几张电影光盘,见他出来,闵玉举着一张碟片小心地问:“断背山可以吗?” 邵明纬脚步一顿,随即态度自然道:“嗯,正好我没看过。” 他虽然没看过,但也知道这是一部有名的……同性恋电影。 闵玉冲他笑了一下,将光碟放进播放器里。其实他看过这部电影,看过好多遍,他只是想知道邵明纬对同性恋到底能接受多少。闵玉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放到茶几上,淅沥的雨声和清凉的风声中,电影开始了。 见他打开啤酒,邵明纬微蹙了一下眉头,在电影的背景声中低声道:“你的手受伤了,喝酒不好。” 闵玉眼尾微弯,软软绵绵地笑道:“就喝一点点。” “……”邵明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昏暗的午后,玻璃窗上渐大的雨滴击打声,窗外行驶的车笛声,电影的声量,没开灯的只有阴暗天光透进来的静谧房间,和两个人。 邵明纬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不适应,但没想到电影一开场就将他吸引进去。 直到主角两人喝多了酒,寒冷深夜,同帐共被而眠的Ennis和Jack因为酒精和荷尔蒙发生了关系。 邵明纬想到自己在和闵玉一起看有些不自然,接着他感受到了一束灼热视线,那视线越来越热,越来越亮,仿佛将化为实体烫伤他。 邵明纬忍不住扭头看向闵玉,是闵玉在注视着他。 两人对视,闵玉有些醉了,邵明纬没注意的时候前面的茶几上已经倒了两个空空的啤酒易拉罐。 他竟是全喝完了。 闵玉脸颊绯红,眼里含着微醺的醉意和温柔,还有一丝急切。 见邵明纬看向他,闵玉明显激动起来,呼吸急促,不由地慢慢靠近邵明纬。 窗外的雨势大了起来,像千道屏障,像万丈水帘,一层又一层落下来,遮住了往来匆忙的车辆,笼罩着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雨滴敲打窗子的声音也模糊了两人愈发靠近的呼吸声。 暧昧胶着的气氛如同潮水涌进来,充斥了整间屋子,淹没了两个人,只有两个人。 邵明纬眸色渐深,没有说话,也没有躲开。 闵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上前,怕惊到邵明纬似的轻轻往前递送下巴,微凉沾着酒渍的嘴唇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停留一瞬,然后依依不舍地缓慢地离开。 邵明纬没有动作,仍是垂眸看着他,电视屏幕里的喘息声围绕着两人。 被邵明纬注视着,闵玉的酒意上头,他的眼睛里没有了温柔的笑意,只有混着迷乱的欲望和渴望。 他的嘴唇从青年的脸颊离开后,在邵明纬微垂的视线下又转了个方向,缓缓移动,要凑到对方的唇上去。 耳边雨声漫上来,闵玉的心跳急促得就像下一秒海水要溢过口鼻,要么被救上岸逃出生天,要么沉入深海窒息而亡。 一秒钟如同万年那么长。 呼吸交缠,柔软的唇瓣即将触碰...... 却在最后一刻......邵明纬按住了他的肩膀。 雨声一下子更大了,如珍珠落盘,来势汹汹,仿佛哪里的龙太子正在闹海,搅得人不得安宁,又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间屋子,只剩下邵明纬和闵玉,然而哗啦啦的雨声却大得好像不愿让他们听见彼此的声音。 “对不起,再给我一点时间。” 然而闵玉还是听见了。 他一下子清醒了,退回到安全距离,眼里的欲望、渴望全都随着醉意一瞬间消失不见,他又变回了那个体贴包容的闵玉。只是眼角微红,闵玉有些自嘲,仍旧是温柔地笑道:“没关系,是我太急了,有点……狼狈。” 他扯了一下嘴角,低下头不想被看出委屈,小声道:“……好丢脸。” 邵明纬如何承受得住这样闵玉的可怜娇气。他紧紧攥了一下拳头,倏尔放开,张开手掌揽住闵玉的纤细脖颈和后脑,在他惊讶的湿润目光下,凑近,快速却温柔坚定地亲吻了闵玉的额头。 倏然之间,雨声又温柔起来。 邵明纬微弓着背直视闵玉的眼睛,青涩腼腆却不让自己逃避,声音低沉道:“一点儿都不狼狈,不丢脸,是我不好……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他又重复了一遍:“请给我一点时间。” …… 窗外,这场如此合时宜的雨仿佛会下一整个秋天。 ———————————————— Chapter 26 雨还在下着,湿漉漉的气息透过薄薄的窗纱弥漫进来,裹挟着两个沉默对望的人。 “请给我一点时间。” 话音落地,邵明纬看着闵玉等他回应。 邵明纬看上去是沉稳笃定的,声音也低沉镇静,但那双眼睛里却满是情窦初开的茫然青涩、青年的无措稚气和慌乱之下故作成熟稳重的横冲直撞——事情发生得如此快,他还没有准备好。 雨天里微醺的闵玉在诱惑他,在动摇他,只有他自己知道,连闵玉都不知道。 他的拳头攥了又攥,心里的白色羽毛挠了又挠,却最终全都被邵明纬压了下去,化作一句“请给我一点时间。” 闵玉愣愣地仰头看着他,不知是为邵明纬在额头的亲吻所惊讶,还是因为那句松动的话而诧异。 良久,他才慢慢品磨出一丝守得云开见月明见月明的滋味,细微的喜悦之情从身体的各个角落冒出来。闵玉是贪心的,他企图用借钱帮助邵明纬的人情来求得接近对方的机会,抱着想要得到这个青年的贪婪念头,同时他面对小自己十几岁的英俊青年又是小心自卑而容易满足的,仅仅是得到有可能、有转机的信号,心里所有的狼狈委屈和急切全都被抚平,只剩下眼前的男生。 只剩下邵明纬。 他红着眼,也红着脸,却柔和地微笑起来,在轻柔的雨声中小声道:“好,我等你。你不用急,我有很多时间,有很多很多时间来……等你。” 邵明纬迷惑了,也醉了,他没有喝酒,却醉在闵玉的话里,眼神里。 闵玉对待他,有时候像一个温柔体贴而可靠的长辈,有时候像一个腼腆小意而娇气的情人,但更多时候是无法分清的,至少邵明纬分不清,或者他没有意识到。也许闵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看着邵明纬时,是在看一个疼爱需要包容指导的后辈,还是一个沉稳青春如同朝阳可以温暖他燃烧他的男人。 但不可否认,邵明纬并不排斥被这样对待,他甚至沉醉其中。 得到闵玉宽容的回应,邵明纬心头的感激放松和莫名的亲切依赖一股脑涌到嘴边:“谢谢…….”他犹豫片刻,一句话在脑子里还未过完就因为闵玉柔软却包容的姿态而鲁莽地说出口:“我觉得应该不会……很久。” 他笨拙地安慰闵玉,不知因为善良不忍还是怕对方等太久而不耐烦甚至离开的心慌,他给暧昧加上了期限,给恋情定好了日期,也给了闵玉不明显也明显的对未来的许诺。 这何尝不是对闵玉的宠爱。 闵玉眼睛弯弯,弯成了一条月牙,笑了起来。 …… 两个人自顾自地出演关于对方的爱情戏码,完全忘了电视上播放的Jack和Ennis的戏。待两人回过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电视机上时,电影已播放了大半,但谁也没有提起找到丢失剧情的地方跳回去,仿佛此时认真盯着屏幕的眼睛只是摆设,而神思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邵明纬此时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只看着Jack的嘴一张一合,也不知道他嘴里说出的英文单词是什么意思。忽然,他感觉到放在大腿旁边沙发上的左手周围有细微的动静,正要去看就感觉到左手被轻轻牵住。 牵住他的那只手小心翼翼,瘦削微凉。 邵明纬一顿,转头看向闵玉,对方却没有看他,正经认真地注视屏幕,仿佛被剧情吸引,仿佛是有了意志的右手不听话,自作主张地拉住了邵明纬的左手。 邵明纬低笑一声,没有戳穿,没有挑明,反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接着进行心不在焉的观影大业。 半晌,闵玉才偷偷用余光瞄了一眼邵明纬,无声地抿嘴笑了一下。 两个成年人就这样牵着手看完了整部电影,虽然中间错过小半,但到影片结束时邵明纬还是看进去了,生出了一丝惆怅。 一室静默,邵明纬正要说什么,就感觉到肩膀一沉。他低下头看,是闵玉睡着了。 闵玉喝了酒,脸红红的,被他握着手,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睡着的闵玉实在乖巧,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乌黑纤长的眼睫轻轻颤抖,整个人透露着人畜无害的柔和恬淡气息。 邵明纬端详着他沉静的睡颜,不禁问自己:为什么要拒绝? 又问:真的要接受吗? 邵明纬搞不清楚自己的心。 他只知道见不到闵玉时会想他,会心不在焉;见到他时会心情愉悦,会自然放松,会不自觉地想亲近他; 他只知道闵玉对他有特殊的影响,手里掌握着能伸进他心房的白色柔软羽毛; 他只知道现在肯定不是自己原来得出的因为虚荣、因为对方太过优秀而想独占喜欢的自以为是的结论; 他只知道方才他真的被闵玉诱惑了,他想不管不顾地亲吻上去,去触碰他的嘴唇; 他只知道自己用了多大气力和多少决心才按住了躁动和欲望。 但邵明纬不能也不会吻上去,因为他明白而看重接吻的意义,他不愿由此草率地开始恋情,那是对他更是对闵玉的不负责和敷衍欺骗,他不想辜负玩弄闵玉的赤诚真心。 因为闵玉帮助他是真,无微不至是真,邵明纬感激他是真,信赖他也是真。 所以邵明纬疑惑:他是真的喜欢他,而不是因为种种因素存在,因为感激愧疚欲望等复杂情感而被迷惑了吗? 他需要一些时间来弄清自己的心意,或者说,他愿意努力让这样好的、他不愿辜负的闵玉真正走进他的心里。 不因为乱七八糟的情绪和事情,只因为那是闵玉。 他愿意喜欢上闵玉——只要他可以。 …… 哗啦啦的雨下了许久,屋子没关窗户,邵明纬感受到些许凉意,将他从走神中拉回来。 他暗笑自己矫情谨慎,却没有丝毫后悔犹豫。 接着,邵明纬动作小心地用遥控器关上电视机,单手拉开身旁叠好的毛毯轻轻盖在两人身上,在潺潺的雨声和昏暗的天光中也靠着沙发沉沉睡去。 秋天来了。 ———————————————————————— Chapter 27 十月初,邵容进行了肾移植手术,术后恢复稳定转入普通病房,时刻都处于医生和护士的密切监护下。蒋姨全天陪护在邵容身边,邵明纬白天有课,每天晚上都过来和蒋姨一起照顾陪伴邵容。 只是邵容还在观察恢复期,身体脆弱,邵明纬唯恐自己在学校接触的人多身上带了什么细菌,为了避免发生感染,每次进病房之前都要从头到脚地进行完整消毒,着实费一番工夫。 闵玉大概觉得邵容手术后邵明纬比较忙,想多陪在妹妹身边,便体贴地没有像之前一样约邵明纬见面,只是早晨晚上会给他打电话,时不时给他发微信聊天,告诉他自己在干什么吃了什么,有时候还会撒娇吐槽工作忙碌不想应酬之类的事情,微信里的闵玉让邵明纬看到了他鲜活稚气的一面,不是工作时成熟疏离的闵总,不是求爱时温柔腼腆的闵玉,而是只对邵明纬开放的会皱眉、会不乐意、会赖床、会撒娇的普通人。 因为闵玉主动报备,邵明纬便也养成了随时告诉他自己动向的习惯。原本邵明纬除了邵容是孤身一人,他沉稳独立,每天脑子想的都是学业、学生会的工作、打工、和邵容的病,除了教室、图书馆就是东奔西跑四处赚钱,连宿舍也仅仅是睡觉的场所,用他舍友兼同学刘阳的话说就是“常年神出鬼没,不知去向”。他出现的地方多且杂,邵容年纪小邵明纬不会跟她说,也从未有过女朋友,没有需要告知的对象,所以一开始邵明纬确实不适应时时告诉闵玉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 实际上闵玉并没有要求他这样做,但邵明纬从来都是说话算话,做事尽力的人,他决定要认清自己的心意,决定努力地喜欢上闵玉,就坚决要求自己认真对待他。况且他只是不习惯,并不是不愿意,他清楚每次闵玉用微信跟他聊天时他自己是愉快的,不知不觉时间就悄悄溜走了。而且养成习惯以后,他渐渐感觉到有人在念着自己,关怀着自己,来到北京以后长久的漂浮无根的迷茫之感被闵玉慢慢抚平。 在没有发觉的时候,邵明纬每天与闵玉联络得不亦乐乎。两个人没有确定恋爱关系,不是恋人,却胜似恋人,还是处于热恋而不自知。 这天下午,邵明纬从学校下课去医院,进病房之前先去找孙医生了解了一下邵容近段时间的恢复情况。孙医生让他不用担心,一切状况良好,很快就可以出院回家调养。 邵明纬从孙医生办公室出来,像是突然卸下了久压在心头的大石头,颇有拨云见日、重见光明之感,表情也是抑制不住的轻松高兴,他在走廊徘徊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片刻对着通话的图标按了下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喂,明纬,怎么了?” 闵玉温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透出些关心和欣喜。虽然两人微信联系得勤,也经常通电话,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闵玉主动打给邵明纬打。一方面是邵明纬怕打扰到闵玉工作,另一方面是他莫名地对主动联系闵玉感到不好意思,像是两情相悦的包办婚姻,充满了你知我知的暧昧情意,令人羞涩和脸红。这个年轻人还未体味过恋爱如火又如水的炽烈美好,在未知的诱惑面前下意识地犹豫和却步。所以闵玉接到邵明纬的电话先是惊喜,随后又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情。 听到闵玉的声音,邵明纬一下子有了踏实安心之感,又有些后悔自己没什么重要事情可以讲就冲动打电话给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他。 “嗯……没什么事情,就是容容的身体恢复的不错想跟你说一声,有没有打扰到你工作?” 闵玉笑了一下,柔和的声音直直传到邵明纬心里:“那就好。我现在在车上,除了司机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在工作。” 邵明纬有些意外:“晚上要出去吗?” 闵玉:“上次你见过的马总马家良约了个饭局,说要介绍人给我认识,要我一定要去。其实我也不太想去,这种局总是无聊得很,但我不好拂他的面子。” 邵明纬记得马家良,他与闵玉在夜色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就是他攒的局。此人相貌普通,善于经商,形迹却浪荡得像个纨绔,虽然有家室但仍是在外彩旗飘飘,男女荤素不忌。他约是肖想过闵玉的,奈何闵玉不是他能染指的人,只能在心里想想,面上尤为亲近闵玉,三天两头地给他发邀约。闵玉总是能推就推,但这次马家良语气态度坚决,闵玉不愿和他闹得不好看便准备赴约。当然这些都是邵明纬不知道的事情,他只隐约记得马家良是当时要他敬酒的人,看上去就不是良善之辈,再加上会在夜色攒局,这次又要“介绍”人给闵玉认识,邵明纬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知道也许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不由暗骂自己思想龌龊。 他状似无意地问:“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去,他也不会勉强你吧?可以不去吗?” 闵玉听出他关心的意思,心里一甜,耐心解释道:“可以的,但是我已经推过了很多次,家里和马家也有交情和合作,我不好弄得难看,左右只是一顿饭而已。” “哦。”邵明纬闷声应了一句,这是闵玉工作上的事情,他没有资格多说,只是心情不可抑制地低落下来,脑子也不清醒了,问道:“这两天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了?” 最近两天闵玉的微信频率照常,而打电话的次数几乎为零,邵明纬有些在意却不开口问,只把事情放在了心上,嘴一瓢就说了出来。 那边沉默一会儿,带着点儿抱怨和软甜,撒娇道:“……好久没见你了嘛,一听见你的声音就想见你,可是你还要照顾妹妹,我不想让你分心,只能忍着不给你打电话……” 邵明纬一愣,正要脱口而出:干嘛忍着? 刚僵硬地控制自己闭嘴,就听见闵玉小声却直白地表白:“明纬,我想你了……” 约是闵玉顾忌着车里有人,话筒离嘴边很近,邵明纬清晰地听见了呼吸和口水音,和闵玉说的话一样让人心痒,让人脸红。 邵明纬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 闵玉害羞着,却也热情,接着小声问:“你呢?你想我了吗?” 邵明纬对上这样的闵玉就像一群虾兵蟹将打仗,溃不成军,只能诚实地回答:“......嗯,想了。” 闵玉仿佛没有意料到会得到邵明纬的回答,还是如此令人激动的答案,他一下子握紧了手机,软绵绵道:“……我好想你呀,想见你,我们今天晚上见面好不好?” 邵明纬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你的饭局呢?” 闵玉坐直身子,真想立马爽了马家良的约,但理智制止了他,笑着道:“我早点离开......”,觉他得自己此时就像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幼稚的学生仔,正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如何和对象见面,“嗯……吃少一点然后和你去吃夜宵,好吗?” 邵明纬也被他感染了,忍不住笑出来:“好。” —————————————————————————————————————————— Chapter 28 萧洛远面上带笑,边心不在焉地应着马家良的话,边划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好Abel发微信问他什么时候结束,他回了句不知道,还没开始。 马家良谈兴正浓,而萧洛远因为Abel的文字撩拨心下有些不耐烦,想快点结束饭局回去在床上好好治治这个“不听话”的小情人。他这次来内地主要是度假,顺便见见几个公司的领导人。最近公司看中的内地市场的巨大潜力,有入驻的想法,但毕竟开拓新市场风险大,没有详细的考察和计划不会贸然行动,现在的倾向是寻找一个合适的合作者,迈出第一步,学习经验、互惠互利。 萧洛远的表姐是马家良的嫂子,两个人关系不错,马家良自然知道他来北京除度假之外的目的,说要带他见一个人,还神秘地不告诉他是谁。原本萧洛远有心思看他卖关子,一是他平时的人际圈子和活动范围大多在港城,对北京远远不如马家良这个本地人了解,二是马家良虽然作风不怎么样,看着不靠谱,但确实有点儿能力,萧洛远对他极力推荐的人倒是真的有些兴趣。然而现在萧洛远只想赶快见到人,吃完饭回酒店,虽然工作重要,但毕竟他现在在休假,娱乐第一,要不然也不会带着Abel这个小家伙一起过来。 萧洛远脸上不显,心里躁着,就听到包厢的门被敲响了。 马家良一喜:“来了。”说着就走到门口开门,笑道:“可算来了。” 闵玉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 马家良见到他高兴,嘴上却揶揄道:“闵总架子大啊,好不容易才能见一面。” 闵玉心里看不上他,但毕竟认识已久,熟悉得很,说话也随意。他瞥了一眼马家良,作势要走:“这么不容易……那我走了。” 马家良忙拦住他,嬉皮笑脸道:“别别,开个玩笑。来,给你介绍一下,萧洛远,”他揽过萧洛远的肩膀,“我嫂子的表弟,港城驰威的CEO。” 驰威近年来发展很快,风头正劲,闵玉自然听过,却没想到马家良介绍的人是驰威CEO。联系到近段时间听到的传言,闵玉对这次饭局的目的了然了几分。 接着马家良又对萧洛远道:“闵玉,怀宁的老总。” 萧洛远从闵玉一进门就眼前一亮。怀宁自然是公司属意的合作对象之一,也是他这次来北京的考察目的之一,谁知道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就提前见到了人。他没见过闵玉,还以为是个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未曾想看上去这么年轻,这么……对胃口。萧洛远率先伸出手:“闵总,久仰大名” 闵玉跟他握了手,淡笑道:“不敢当,萧总客气了。” 马家良等他们客套完,急冲冲地拉着两人坐下,叫来服务生吩咐把点好的菜上了,笑着说:“这地方菜不错,专门带你们过来尝尝。” 闵玉闻言也捧了个不咸不淡地场:“知道你是老饕,等会儿好好试试。” 马家良听过的吹捧多了,但他亲近闵玉,又难得被闵玉夸上一句,纵使是一个轻飘飘没什么用的肯定,他立马更兴奋了几分,道:“我知道的好地方可不止这里,但平时叫你你都不出来,就爱扎在你那办公室里。” 闵玉笑笑:“公司事情多,没时间。” 马家良撇撇嘴没说话,显然是知道闵玉工作狂的性子。 落座以后,萧洛远话不多,眼神时不时飘向闵玉。闵玉感觉到了看向他,正好与他没收回去的视线对上,萧洛远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地冲闵玉笑了一下。 闵玉也微微颔首,回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 菜没一会儿就上来了,三个人都没有喝酒的意思,边吃边聊,气氛倒也和谐。 萧洛远心里也不躁了,把Abel忘到了脑后,噙着笑道:“久闻怀宁集团实力雄厚,跟闵总聊一次就知道为什么了。” 闵玉谦逊道:“都是长辈们打下的基础,我不过守成罢了。” “闵总太谦虚了。不过内地这生意怀宁已经做得这么大了,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开拓新的市场?” 闵玉记着和邵明纬的约定,早早地就放下了筷子,他轻抿一口果汁,整个人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与国际接轨当然好,但这不是小事情,还是要慎重而行。”他看向马家良,轻轻点了点一道菜,自然地转移话题:“鱼做得不错,够鲜。” 马家良有些得意:“这鱼还行,下次带你去专门做鱼的地方。” 闵玉只是淡笑,并不答话。 萧洛远见他打太极,但口气里没有拒绝的意思,知道对方对驰威还是有些兴趣,便放下心来,而自己也要多了解一番,也不急着再提,转而和马家良交流起各地美食。 闵玉也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心里却已经计划着什么时候提散场,和邵明纬去吃什么了。一想到邵明纬,闵玉脸上的笑就真切了几分,让正在交谈的马家良和萧洛远兴致更高。 饭桌上没喝酒,闵玉又急着走,不经意间三个人就早早地结束了晚餐。他婉拒了马家良和萧洛远接下来的邀请,面带抱歉道:“公司里还有些事情,就不去了。” 马家良早已习惯,倒是萧洛远意犹未尽,此时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饭前想早点回去与Abel约会的事情,对闵玉不能一起颇感遗憾。他顺势也和马家良告别,回了酒店。 闵玉让司机自己打车回去,他坐在驾驶座上,给邵明纬打电话:“明纬……” 那边说了几句话。 闵玉被见面的愿望拉扯得有些迫不及待,但仍温柔笑道:“嗯,结束了,你在哪里?” —————————————————————————————————————————————— Chapter 29 Q大后门的大排档。 闵玉坐在塑料凳子上,看着邵明纬手上挂满了各种小吃,有些惊讶和犹豫,笑着问:“会不会太多了?吃不完的。” “没关系,都不贵”,邵明纬麻利地将冒着热气的食物摆到四四方方的小桌子上,瞬间占满了大半桌子,温声道:“你每种都尝尝,喜欢哪个吃哪个,吃不完剩给我就行。” 闵玉夹了一个糯米团子放进嘴里,热烈香甜的味道充斥了味蕾,他在饭桌上并没有吃好,现在满足得只想叹气。他见邵明纬仍站在身边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便拉了拉他的袖子:“坐下来一起吃吧,这些就够咱们两个吃了。” 邵明纬似乎找到了,眼前一亮,下意识握住闵玉的手,有些兴奋道:“我还以为今天没出摊”,他指着远处一个小车,“那家的红糖糍粑特别受欢迎,我买来你尝尝,你爱吃甜的,应该喜欢。” 说完邵明纬就放开闵玉的手,没等闵玉拦住他就大步走过去。 闵玉穿着正装,即使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在一群出来吃夜宵的学生中也格格不入,但他毫不扭捏,态度自然又优雅,边吃着东西眼神边追随着兴致勃勃地给他买东西的邵明纬,看着青年在排队时时不时扭头看他,闵玉就会冲他露出一个又乖巧又温柔的微笑。 每当这时,邵明纬就想把所有好吃的、闵玉喜欢的东西捧到他面前。 邵明纬提着红糖糍粑和刚炸好的臭豆腐回来,身上冒着热气:“趁热吃。” 他没有落座,扫视一圈,对闵玉飞快地说了句:“我去买些喝的。” 他像阵风一样,闵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走了,闵玉莞尔,心里有些甜。 很快,邵明纬端着一杯奶茶和一杯酸梅汤,手指上挂着一个纸盒,里面是炸小丸子。 这下子,桌子彻底被放满了,周围坐着的人看到这么多吃的东西似乎也很诧异,大概觉得大晚上买这么多是个傻的。但邵明纬和闵玉相处时,不自觉中注意力全在对方身上,都没有在意。 邵明纬摸了摸后脑勺:“这种芋圆奶茶我们班的女同学都喜欢,不知道你尝着怎么样”,又把酸梅汤往前推了推:“吃这些炸物喝点酸梅汤解腻,喝不完给我,别撑到了。” 秋夜十分凉爽,邵明纬的额头上却沁出亮晶晶地汗珠,他期待地看着闵玉,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不常来这里吃东西,很多没吃过,也不知道好不好吃,有的你不想吃就不吃了。” 他很少和同学出来吃夜宵,一来没有时间,二来他虽然并不是囊中羞涩,但无时无刻处于节俭和缺钱的警惕中,总是能在食堂解决就在食堂解决,而夜宵这种不便宜的额外休闲从来不会出现在邵明纬的选项中。所以虽然后门的大排档做得热火朝天,其实他并不熟悉,买的小吃也是同学之间口碑好和排队人多的摊位。至于买这么多,他付钱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丝一毫其他的想法,只想让晚饭没吃饱的闵玉尽兴,即使预见会剩下的场面也没有觉得心疼和可惜,甚至觉得只能请他吃这些委屈他了。 邵明纬没有发觉,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闵玉吃得开心就好。 闵玉心里又烫又软,温柔地笑了一下,没有急着动吃的,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轻柔地替他擦了擦前额。 他的动作大方自然,竟不会让人往歪处想,如同疼爱弟弟的兄长细心地照顾对方。 淡淡的香水味扑面而来,邵明纬被柔软的触碰弄得僵硬脸热,有些结巴道:“脸上都是汗,把,把手帕,弄脏了。” “没关系”,闵玉收起来,看着一桌子的小吃,无奈地笑道:“买这么多,真的吃不完。” 邵明纬闻言,从窘迫中恢复过来,带着几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宠爱笑起来:“没事,偶尔吃一次,能吃多少吃多少。” 到最后,两个人都吃饱了也没把东西消灭掉,邵明纬开玩笑道:“难得浪费一回。” 两个人散步消食,闵玉深呼吸一口气,感叹地说:“以前我上大学的时候也喜欢和同学一起来这里吃夜宵,不过变化很多,我都认不出来了。”他走得很慢,消磨时间似的,忽然有些惆怅,“十几年了,我都老了。” 邵明纬看了他一眼,很快地说:“你不老。” 闵玉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两个人安静地走了一段路。 这里接近学校后门了,时间稍晚,没什么人路过,只有夜里昆虫的声音。邵明纬和闵玉靠着砖墙走,伸出墙外的植物挡住了路灯灯光,将两个人笼罩在影影绰绰的黑暗中。 邵明纬在意闵玉那句“我都老了”和失落的语气,想安慰他,想告诉他他一点都不老,告诉他自己真的是这么想的,但他琢磨了好几种说辞都觉得很苍白。走在阴影里,他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和勇气,一把拉住闵玉微凉的手,握在掌心。 他感受到闵玉惊讶得愣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热度也在上升,闷闷地说:“你一点儿都不老,很好看。” 黑暗原是最好的保护色,但闵玉仿佛也被邵明纬的手烫得羞涩了起来,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就牵着手走过了后门的拐角,没有了树影遮挡,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邵明纬放开了闵玉的手,但仍时不时暧昧地碰到一起,若有似无的,倒是比牵着手还要扣人心弦。 很快就到了学校门口,邵明纬看着闵玉明显不舍的神情,鬼使神差道:“要不你去我们宿舍坐坐吧,反正也没外人。” 闵玉眼睛一亮:“可以吗?” 亮晶晶的目光下,邵明纬摸了摸鼻子:“可以,但是男生宿舍都比较乱,你别介意。” 在去之前,闵玉在学校的超市里足足买了两份一模一样两大袋零食和饮料,抢着付了钱,要过足投喂的瘾,他对邵明纬道:“这份你自己留着,另外一份分给你的舍友。” 邵明纬有些无奈:“不用买这么多……” 闵玉装作听不见,提着四个塑料袋要走,邵明纬连忙追上去从他手里全部接过来,说:“买了就买了, 我提着吧。” 闵玉也不跟他抢,笑眯眯地跟着他登记回宿舍。 这个点,327全体都在,邵明纬和闵玉进去的时候,刘阳正噼里啪啦打游戏,边打边吐槽,冯冀和王一聪都在戴着耳机学习。 邵明纬咳嗽了一声,将其他三个人的注意拉过来:“这是我哥。”他把两袋食物放在宿舍中间的桌子上,笑着说:“给你们带的,快来。” 闵玉噙着笑,颇有兄长的姿态:“你们好。” 刘阳“嗷”一声嚎叫,趴到桌子前,拿出一袋薯片耍宝:“哥哥好!谢谢哥哥!” 邵明纬听他叫得亲密,笑骂道:“谁是你哥,别占便宜。” 冯冀和王一聪也笑着打了声招呼,过来坐到桌子旁。 邵明纬放好东西,让闵玉坐到床上,他白天不常在宿舍,床铺收拾得很整齐。 闵玉有心让别人愉快的时候,可以不留痕迹地讨所有人喜欢,没一会儿,他就和327除邵明纬外的所有人员聊得十分开心,都开始一口一个哥地叫他。 邵明纬坐在闵玉身旁,听着舍友叫闵玉哥,自己还插不上嘴,心里有些郁闷,后悔让闵玉过来了。 脸正木着,就感觉到放在身后的手被挠了一下,他的心脏猛地一跳,还未反应过来手就被轻轻拉住了。他转头去看闵玉,对方正一脸认真地听冯冀说什么,甚至还给出了一些建议,冯冀恍然大悟。 邵明纬:“……” 闵玉狡黠地暗笑。 人前灯光下,五个人边吃边聊,气氛和谐、其乐融融。 人后床褥里,闵玉悄悄拉着邵明纬的手不放,渐渐变成十指交缠。 而邵明纬并没有挣开,闵玉愈发觉得他种的花就快要开了。 Chapter 30 时间稍晚,闵玉没有坐很久,很快提出要回去。他站起跟邵明纬的舍友们告别,邵明纬说送他出去。 两个人走到宿舍楼下,站在树的阴影里,在黑夜中就像Q大平常依依不舍的小情侣,并不引人注意。 邵明纬道:“我送你到后门停车的地方,这么黑怕你迷路。” 闵玉用食指点点他的额头,笑着说:“你忘了我也是Q大毕业的?虽然时间隔太久有些变化,但好歹在这里住了四年,不会找不到路的。” 邵明纬还想说什么,闵玉接着道:“前两天我让助理办了张进出Q大的汽车通行证,刚才已经给司机发短信让他把车开进来了,不远。太晚了别送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邵明纬放下心,道:“那我回去了?” 然而闵玉虽然“嗯”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微仰着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双漂亮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出奇。 邵明纬有些奇怪:“怎么了?” 闵玉语气犹豫,带着掩盖不住的开心:“你刚刚,是不是……吃醋了?”他的脸很热,好在黑夜里看不出来。 闵玉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但他实在高兴而心痒难耐,根本无法将这种根本不同于其他除了“在意、喜欢”这些字眼可以解释的情绪是否存在的问题憋在心里。在邵明纬面前,闵玉一直都是坦诚的,直白的,柔软的,热烈的。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爱意。 “我……”,邵明纬想起自己刚才的小心眼,回答不上来。 闵玉没有得到他的肯定答案,但青年脸上的犹豫和表情已经表明了一切。他现在只觉得心里面装满了棉花糖,甜丝丝软绵绵,快乐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看出邵明纬此刻有大男生的羞窘和忐忑,他如此疼爱喜欢他,又怎么会让他感受到不安定呢?他牵住邵明纬垂在腿边的手,微微踮起脚尖,凑近邵明纬耳边,通红着脸小声道:“我只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邵明纬一愣,随即脸上迅速烧起来。 闵玉退回去,见邵明纬不说话,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和言语实在孟浪惊人而不稳重,冲动得就像从未谈过恋爱的小毛孩子。 他有些懊恼,却不懊悔。 “在他面前我一直都是这样。”闵玉想,“我就是这样。” 闵玉又心安理得了。 他晃了晃邵明纬的手,羞涩的笑了:“我的眼里只能看见你,哪里能看得见别人。所以你永远都不用……吃醋。” 邵明纬脑子再混乱也理出了一丝头绪,但这丝清明不足以让他在闵玉似水柔情的步步紧逼和诱惑之下作出迅速而正确的判断。 他只觉得身后是不知全貌的万丈深渊,只差一步他就要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邵明纬任由闵玉拉着手,低低“嗯”了一声。 还未反应过来,独属于的闵玉身上的淡淡香水味像风一样突然靠近,邵明纬眼前一花,脸颊就感觉到飞快的一瞬温热湿润的触感。 偷亲完的闵玉后退了好几步,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笑着轻声说:“我等你主动亲我。” 邵明纬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进一些。 大概今天的羞耻已达标,闵玉彻底地不好意思了,他飞快地说了一句:“司机到了,我走了,拜拜。” 说着闵玉没等邵明纬说话就像逃跑一样快步离开了。 邵明纬轻轻碰了碰被闵玉亲吻的地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在树下站了很久。 * 邵明纬将医院的缴费账单折好放进包里,看了一圈空荡的床位和放在旁边的行李,问蒋姨:“蒋姨,都收拾好了吗?” 蒋姨拉好最后一个行李袋的拉链,笑着说:“都好了,就看容小姐还有没有落的东西。” 邵容摇摇头:“我的东西都装好了。” 邵明纬最后确定了一次所有行李都打包好了,道:“那咱们走吧。” 正说着,病房门被敲响了。 “请进”,邵明纬以为是来整理病床的护士,却没想到进来的是闵玉,他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你怎么来了。” “之前怕手术后有什么忌讳一直没来看看你妹妹,知道今天出院就过来看看,顺便接你们回去。”闵玉温柔地解释道,随即他将手上提着的精致漂亮的大纸盒递给邵容,笑着说:“你好,邵容小姑娘,我是闵玉,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可以叫我闵叔叔。初次见面,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祝你身体健康,早日返回学校。” 邵容不知道自己哥哥有这么……不一样?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反正不像哥哥朋友的朋友。她见到生人有些腼腆,礼貌地打招呼:“你好,闵叔叔。”但她没去接闵玉递过来的礼物,而是看向邵明纬。 邵明纬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送给你就是你的了。” 邵容咬着嘴唇小心地接过去:“谢谢闵叔叔。” “不客气。”闵玉笑得十分亲切,语气和蔼,“你打开看看,看喜不喜欢。” 邵容点头,小心翼翼地打开纸袋,拿出了里面的东西:一根包装完整的白色钢笔,一个巴掌大的紫色水晶小熊挂坠和一张很大的帆船拼图。她虽然从未收到过这样的礼物,却能看出价值不菲。邵容十分惊喜,同时也有些忐忑:这些会不会太贵了? 闵玉问:“喜欢吗?” 邵容大力点头。 闵玉笑着说:“喜欢就好。那我们走吧,再晚路上就堵车了。” 邵明纬和闵玉并排走在前面,邵容听见哥哥低声道:“不用这么破费。” 然后闵玉笑着轻声说:“小朋友刚出院当然要收礼物,而且小女孩都喜欢好看的东西,婧纯有好多。小容很听话,你也应该多注意她的心理需求。” …… 之后的声音更低,邵容再听不见了。她悄悄地看了看面容姣好,衣着高档的闵玉,有些疑惑:哥哥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有钱而熟稔的朋友了? 不过她也很喜欢就对了!这样想着,邵容抱紧了怀里的礼物。 几个人等电梯。电梯到达的时候是上行,里面还有人,便等着电梯从顶楼下来的时候再进。 “闵总?”说话人语气惊喜。 闵玉正小声地跟邵明纬说话,没注意电梯里出来的人,愣了一下朝给他打招呼的人看去,随即露出一个笑容:“萧总,好巧。” 萧洛远遇见了意外之喜,心情十分愉快:“没想到来医院也能碰见闵总,咱们俩真是有缘分。您这是……?” 登时,邵明纬多看了这位萧总一眼。 闵玉没有回应萧洛远那句“有缘分”,淡淡笑道:“家里人生病了,今天出院。”他也礼尚往来问萧洛远:“萧总身体不舒服吗?” 萧洛远忙摆手:“没有没有。是我一个朋友,喝酒喝到胃穿孔,住院了,我来看看。” 闵玉面露可惜:“酒不是个好东西,要少喝。” 萧洛远附和道:“可不是……”他暗自打量了闵玉身边行头朴素的三个人,不大相信是闵玉的家里人,他有些好奇,然而对除了闵玉之外的人他终究没有很大兴趣,便没有讨人嫌地多问。 正寒暄着,电梯下来了,萧洛远识趣道:“那你们进去吧,我也要去找我朋友了。闵总回见。” 闵玉颔首,微笑道:“回见。” 电梯门完全关闭之前,邵明纬又看了一眼身材高大,面容周正的萧洛远一眼。 ———————————————————————————————————————————— Chapter 31 邵容住院期间,邵明纬最终还是答应闵玉退掉了住了三年的小套间,同意搬进了闵玉买的三室一厅里。一来是邵容刚出院需要在一个良好的环境里好好休养恢复;二来他也猜到了房子是闵玉买的,而闵玉有自己的住处也不会住在那里,他知道自己不住闵玉真的会让那里空着浪费。邵明纬考量之后决定搬了进去,只是在心里又记了一笔账,想着以后要好好报答闵玉。 医院离小区很近,闵玉开车五分钟就到了。邵明纬原本不知道闵玉会来接他,但他本来就准备好好做一顿饭庆祝邵容出院,家里备了很多菜,所以闵玉理所当然地留下来吃午饭。 邵明纬和蒋姨在厨房做饭,闵玉和邵容坐在沙发上一起拼1000片的拼图。不过由于拼图实在太大,两个人又没有经验,直到菜全部端上桌,两个菜鸟也没有拼出一个角。 邵明纬用毛巾擦干手上的水,看见沙发上一大一小两个表情正经,严肃认真的人,忽然感觉到久违的幸福的家的感觉。他微笑着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进展太缓慢,近乎停滞不前,不由笑道:“好了,洗手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邵容深呼吸一口气,对闵玉说:“闵叔叔,咱们吃完饭再战!” 闵玉忍不住笑起来:“好。” 闵玉不愧十分会收买人心,一个上午加一顿饭,邵容就和他熟络起来了。 吃饭时,邵容问:“闵叔叔,你是哥哥的朋友,你看着又这么年轻,那我应该叫你小闵哥哥,要不然就差辈儿了。” 闵玉和邵明纬对视一眼,笑道:“好啊,你怎么顺嘴怎么叫。” 邵容叽叽喳喳地像个小鸟儿,又十分喜欢闵玉,小闵哥哥长小闵哥哥短,连邵明纬都无奈地说:“邵容同学你怎么这么多话?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邵容被哥哥夺了面子,下巴一扬佯装生气不理他。 邵容手术后要注意控制糖分摄取,她馋得不行,但仍是听话地按照健康食谱吃饭,从未提过想吃什么。今天闵玉来了,邵明纬破例做了之前闵玉很喜欢的蓝莓山药,给邵容盛了一小碟,给闵玉盛了一碗。 “……”闵玉看着自己和小女孩一样分到大份的甜点,有些脸红。 邵明纬趁邵容不注意对闵玉低声道:“你吃你的,她不能多吃。” 吃完饭,闵玉道公司还有事情,不能陪邵容一起拼拼图了。 邵容有些遗憾,但还是乖乖地跟闵玉说再见。 “我有东西想要给你,你陪我下去一趟吧?”闵玉换好鞋对邵明纬道。 “好。”邵明纬一听也换了鞋跟他下去。 这个小区有地下停车场,闵玉便买了一个停车位,但邵明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车这种物件,所以闵玉买车位的目的当然是自己会常常过来,把车子停进去。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谁也没有点破。 邵明纬坐进副驾驶,看着闵玉拿出一个和送给邵容的蓝丝绒钢笔盒子一模一样的盒子,打开是一支镶着红色宝石的黑色钢笔,闵玉腼腆温柔地笑道:“我也给你买了一支钢笔,和小容的是一个牌子不同系列的。我常用这个牌子……这是新出的情侣款。” 闵玉忐忑地看了一眼邵明纬。其实他不说邵明纬更有可能收下,但他不愿意,他就是想告诉邵明纬。 然而邵明纬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今天很开心吗?” 他觉得今天闵玉尤其容光焕发,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其他的,带着自信的,骄傲的愉悦感。 “嗯?”闵玉疑惑他的奇怪问题,笑道:“开心啊,见到你就很开心。” 邵明纬再严肃也被他的柔软可爱惹得笑起来:“我不是说这个,嗯……其他的。” “最近啊……”闵玉认真想了想,然后不确定道:“大概是公司有很大可能要和驰威合作了。” 见邵明纬有些陌生,闵玉解释道:“驰威是港城的公司,今天你见到的那个萧总就是驰威的CEO。最近他正在跟怀宁接触,很大概率会合作。如果合作成功,怀宁就会更上一层楼,这也是我父亲的愿望。所以我可能表现得明显了一些。” 说着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反省自己可能是得意形于色,才会让邵明纬看出来。 邵明纬若有所思。 他想起了上午那个带着巧妙而不引人注意和反感的讨好的英俊男人。 “明纬?”闵玉觉得邵明纬有些不对劲,但他十分想让邵明纬收下钢笔,没有深究就又把话题拉回去,小声撒娇:“你就收下吧,我想和你用情侣款嘛……” 地下停车场静悄悄的,昏暗的车厢里闵玉用柔软的目光看着邵明纬,轻声细语。 邵明纬看着专注地注视着他的闵玉,意气风发又带着对自己独有的温柔体贴和娇俏,格外迷人。忽而,又想起了那个电梯口前眼里完全无视他的、将会和闵玉合作的、无形中有着高高优越感的萧总。 邵明纬想,我比不上别人,我什么都没有。 他矛盾又沮丧,欢喜又失落,自负又自卑,但在闵玉只有他的视线下,邵明纬忽然想:但我有…… 像是被小鬼迷了情窍,邵明纬忽然靠近闵玉,靠得很近,轻柔又飞快地亲吻了闵玉的嘴唇。 闵玉吓了一跳,往后紧贴着座椅靠背愣住了,邵明纬因为他的动作回过神,觉得自己是走火入魔了,太过唐突,低声说“对不起”便要往后退。 “别走。”闵玉连忙放下钢笔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离开,急急地小声解释:“只是太突然吓了我一跳。” 闵玉紧紧搂住他,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鼻尖触碰,呼吸交缠,甚至在安静的环境里可以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声。闵玉通红着脸,恍惚、惊讶、欣喜又羞涩,几种激动情绪混杂之下声音甚至细细地颤抖起来:“可以,可以再亲一下吗?” 邵明纬又静又幽深地看了他久久一眼,然后猛地自低向高深深地吻住了闵玉的嘴唇。 他温柔地横冲直撞,热烈得像火一样要融化闵玉。然而他确实是没有接过吻的大男生,只会如干柴一样始终与烈火有一线之隔而无法真正燃烧起来,不得章法得在闵玉嘴唇上急躁地磨蹭。 闵玉轻笑一声,手掌轻轻抚摸邵明纬的后脑勺安抚他,接着牙关轻启,嘴唇微张,舌尖探出来舔舐邵明纬的嘴唇,勾引他与自己共舞。 邵明纬顿住,然后猛然卷住闵玉的舌头,长驱直入。他吸吮闵玉的下唇,绞住他的舌头,舔遍他的牙齿,吞咽他流出来口水,扫荡他的口腔,在里面横冲直撞。 一时间,巨浪滔天,掀翻了海上的所有船只;大火熊熊,燃烧了视野里的一切。 两个人呼吸急促,粗喘,疼痛酥痒,唇舌交缠,涎液肆流。他们吻了许久,邵明纬揽住闵玉的腰,用力得几乎将他托抱起来。邵明纬感觉自己仿佛是步行很久的干渴旅人,终于遇见了甘霖,怎么蹂躏闵玉的唇舌都不够;而闵玉也不能继续安抚邵明纬,细白的手指只顾得上紧紧攥住他背后的衣服。他出现了幻觉:自己化为一叶扁舟在暴风雨的海上被浪涛拍打、颠簸,而邵明纬如同一只狼狗,一团烈焰,渴求着他,灼烧着他,最后要吃掉他,吞噬他。 闵玉忍不住闷哼,带着哭腔呻吟出声。 他们嘴唇黏在一起,胶着纠缠,一刻也分不开,密闭的车厢充斥了暧昧、令人脸红心跳的水渍声和闵玉柔软的被欺负了似的小动物一样的细嫩声音。 邵明纬分不出神来确定他刚才的想法,却真正地开始实践:但我有闵玉的喜欢,而我也喜欢他,勇敢清醒地喜欢他。 霎时间,闵玉种的花儿静静地绽放了。 Chapter 32 闵玉觉得自己的嘴唇都要肿了。 他原是垂眸看着邵明纬时被猝不及防地吻住,渐渐的却软在他的怀里,只有胳膊还有力气将将搂住邵明纬的脖子,后脖颈被邵明纬的手掌揽着,仰着头任由他狼崽子似的亲吻肆虐。 青年身强体健,火力旺盛,简直如同一个燃烧的火炉,闵玉置身其中,几乎要化成一滩水,连呼吸都快忘了。 最后闵玉没力气哼唧了,轻轻推了推邵明纬,邵明纬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车厢里只能听见粗喘声和若隐若现的剧烈心跳声音。闵玉的脸很红,是呼吸不畅被憋的;邵明纬的脸也很红,却更多的是因为青涩男生面对着心上人、与心上人初次亲密接触,又臊又喜,还有面对未知领域的不知所措。 而闵玉也比他强不了多少,平日如何直白撒娇、婉转勾引,到此时全都变成了哑炮,愣愣地盯着邵明纬使不出来。 到底是邵明纬先开了口,只见他手掌一张,手指插进闵玉的头发握住了闵玉的小半张脸,大拇指帮他擦去嘴角的口涎。他绷着脸呼出一口,有舔了舔嘴唇,十足的紧张模样,说出的话音低沉却坚定:“我会好好对你的。” 他说得掷地有声,脸色却更红了,眼里也是虚的,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底气让闵玉相信他这句话。 他一无所有,不对,他有一身的债务,邵明纬苦笑。虽然那些都来自于闵玉,对方也不会跟他计较,但他无法做到视而不见。那现在他有什么能耐给闵玉打空头支票呢? 邵明纬冲动之下回应了闵玉,想要奋不顾身地喜欢他,却在一开始就清醒而沮丧地发现自己和闵玉的巨大差距。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后悔,没能抵挡住诱惑,年轻人的执拗和不服气让他准备一条路走到黑,鲁莽地许下了承诺。 这个青年如此真诚又认真,他抹了一把脸,压下去心中的酸胀,若无其事掩盖着期待和忐忑,望着眼前人。 闵玉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淳朴简单的话语,惊讶地愣了好一会儿,但转念一想,这确实是邵明纬会说的话,他就是这样好,就是会因为一个吻而负责。闵玉的眼眶有些热,忽然特别想就这样依赖着邵明纬。他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优秀,从来都是帮助别人的那一个,接手公司以后,上上下下的员工更是要跟着他吃饭,他必须保持一个完美而无坚不摧的形象。但实际上,他羞于启齿的是,他的心底一直希望有个人来呵护他,保护他,娇宠他。 闵玉一直没有遇到那个人,直到邵明纬出现,他不自觉地放下了客气,消解了疏离,热烈而坦诚,有意无意地对着邵明纬撒娇诱惑。然而在今天之前,闵玉内心深处对于自己在邵明纬面前的作态是感到些许不自信和羞臊的:他比对方年长了那么多,却每次都想小鸟依人地做需要依靠的那个人。 他情不自禁又无可奈何,矛盾丛生又甘之如饴。 忽然之间,邵明纬的一句话却慢慢抚平了他的自卑和彷徨。 闵玉握住邵明纬抚在脸侧的手掌,露出了一个甜蜜温柔的笑容,有着羞涩的意味,低低地“嗯”了一声。 邵明纬被他一个单字音节勾得激动起来。他乘坐闵玉的车许多次了,对构造功能熟悉得很,竟单手将副驾驶的座椅调到最后面,然后双手箍住闵玉的腰往上一抓。 闵玉猝不及防,小声惊呼。车内空间充足,他眼前一花居然真得被邵明纬抱着从驾驶座跨坐到青年的腿上。他扶着对方肩膀,撒娇似的抱怨:“吓我一跳。” 邵明纬轻笑一声,也没解释是因为迫不及待地想离他更近一些,想抱着他。他慢慢靠近闵玉,和他鼻尖碰着鼻尖,低声缓缓道:“闵玉,以后叫你闵玉好不好?” 是了,这个狼崽子开始急躁了,很想快速成长变得强大与闵玉并肩。但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所以第一步就是再也不使用“闵总”这个充满距离感的称呼。他想直呼对方的名字,想让这段关系不在乎年龄。 他不比他年长,他也不比他年少。 闵玉嘴唇动了动,小声说:“之前不就让你直接叫我名字了吗,干什么还问?” 邵明纬顿了一下,抬眼和他的目光相触:“我以为是你说的醉话,酒醒就忘了。” “傻瓜”,闵玉狡黠地笑了一下,双手捧住他的脸,温柔地说:“我是看你喊得太别扭,不想勉强你啊。” 邵明纬定定地看着他,想:他真是体贴通透的人,如此善解人意,又让自己如此怦然心动。 “不勉强。”邵明纬低低地说着,往前探衔住闵玉的嘴唇,轻吻一下又离开。 他们的嘴唇触碰又不触碰,若即若离,仿佛异性磁极和同性磁极同时存在,相吸又相斥。只隔毫厘,被呼吸的气流阻挡着。 “真的吗?真的不勉强吗……”闵玉低缓的话音渐弱到无声,最终消失在两人亲吻的唇瓣中。 “嗯。”邵明纬含糊地回应。 他们抹平那层气流,逃不出诱惑,又开始接吻。 —————————————————————————————————— Chapter 33 大概是被渴求的感情尘埃落定,又或许是两个人舍不得囫囵吞枣,这个吻格外温柔。邵明纬含着闵玉的嘴唇,舌头缠着舌头,缓慢地嬉戏着。在昏暗的地下车库的一角,未开灯的车厢内,一对有情人正用柔软亲密的唇舌交缠行为无声地向对方表达喜欢和欢喜之情。 不夹杂肉欲和情色,恋爱的暧昧氛围像静默的水一样淹没了两个人,蔓延开来,让这片天地不再是秋天的萧瑟,反而充斥着春天的柔和暖意。 邵明纬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捧住他的脸,修长的手指上瘾了似的不住轻轻揉磨闵玉的耳后,脸颊,意外地在他眼尾处触碰到了温热的湿意。他愣了一下,离开闵玉的嘴唇微微后仰,眉眼间满是大男生的无措。 邵明纬抿了抿嘴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好:“哭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会好好对你的。你要是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闵玉用力摇头否认,他用手捂住自己微红的眼睛,通红的耳朵暴露了他羞臊而激动的心情,有些沮丧地小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哭,我只是太高兴了……”他无意识地撅了一下嘴,近乎气声地说:“……我太喜欢你了。” 邵明纬微愕,继而弯着眼睛看着眼前企图捂住眼睛,假装眼泪不存在的小孩子气的闵玉,眼里带着他自己都无法意识到的浓烈的宠爱。他翘着嘴唇,没有拉开闵玉的手,反而手掌覆盖上去,隔着两人的手温柔地亲了一下闵玉红肿的唇瓣,低笑着说:“这么巧,我也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 顿时,闵玉顾不上扭捏和难堪,愣愣地放下手,看着邵明纬,眼泪却直接从眼眶流下来,顺着下巴汇聚成珠落下,沾湿了邵明纬的裤子。 邵明纬只觉得那泪珠砸到了自己心上,让自己心软又心疼。他搂着闵玉的手臂一使劲,让他更靠近自己。邵明纬下巴轻抬,吮吻他湿润的眼睛,低声地安抚他:“不哭了,你一哭我也很难受,很心疼……说好好对你是真心的,说喜欢你也是真心的”,他退开抵着闵玉的额头,“所以不哭了好不好?” 闵玉红着眼睛点头,被邵明纬柔声低语哄得红着脸破涕为笑,一面觉得不好意思,一面又开心得不得了。 盯着闵玉柔软漂亮的情态,邵明纬想,自己的心哪里是因为一根羽毛骚动,根本就是毛绒绒的闵玉自己撞了进来。 忽然之间,莫名其妙地,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因为坦白心迹而激烈的情绪退下去,理智回笼,羞涩,紧张和并不令人无措的尴尬在意乱情迷的亲密接触后迅速冒头,酝酿在静默的氛围里。他们看着彼此,呼吸交缠,一起笑出声,难为情似的默契地移开视线,又马上转回来对视在一起,舍不得从对方脸上移开。 最终,在勾勾缠缠得似乎要噼里啪啦燃烧空气、暧昧化为实体的气氛里,闵玉率先投降,整张脸通红着把自己埋在邵明纬怀里,瘦削单薄。 两个人静静地温存拥抱。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静谧,像是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世界。 闵玉忽然想起来自己原是因为有安排要回公司,现在却忘得一干二净。他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想:美色误事,一边接起了任秘书的电话:“嗯,任秘书……对,刚才耽误了,你让大家稍等一下,我一会儿到。” 挂了电话,闵玉带着歉意道:“公司有事,我要马上回去。” “嗯,你去。”邵明纬握着他的手,嘴上答应他,眼里却有着不舍和不满足,凑近他:“晚上见面?” 闵玉腼腆地笑了笑:“好。” 邵明纬忍不住又亲了亲他。 * 邵明纬没有恋爱经验,实实在在的初恋选手,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影响。他三点到五点有两节专业课,却满脑子都是闵玉,温柔的闵玉,脸红的闵玉,流泪的闵玉,微笑的闵玉……各种情绪,各种样子的闵玉来来回回地在他眼前浮现,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控制不住自己一遍遍回味琢磨和闵玉的相识,一边庆幸,不知是庆幸遇到了闵玉还是庆幸闵玉没有放弃喜欢他,一边在笔记本上下意识地写闵玉的名字。 他心情浮躁,想让时间过得快一些早点见到闵玉又愿时间慢一些让他理理思绪平复心情,如同椅子上扎了根钉子让他坐立不安,连身边的刘阳都看出来了,凑过来小声问他:“明纬,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邵明纬状若自然地盖上写满闵玉的笔记本,搪塞过去:“没有,就是有道题不太懂。” 放学后他借口要打工没和刘阳一起吃饭,让他先走,自己坐在位置上盯着手机发呆,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等到教室里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邵明纬终于克服了自己的不自在,怕打电话打扰到闵玉,便发了条微信:忙完了吗? 谁知闵玉就像在守着手机等他的消息一般,瞬间回了一条:还没有,后面还带了一个可爱的抱怨表情。 邵明纬露出笑容,手指打字飞快:那吃饭了吗? 闵玉回道:没有,准备让任秘书订餐。 邵明纬不知想到什么,忙回复道:别订外卖,我去给你送饭怎么样? 消息发过去,闵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邵明纬接通后闵玉没等他说话就假意客气问道:“麻烦吗?”话里的急切却如何也掩盖不住。 邵明纬低笑:“不麻烦,只要不打扰到你就好。” 闵玉沉默,呼吸声明显。他害羞了,一会儿才道:“……你怎么会打扰,那你过来吧,到了给我打电话,我让小任去接你。” “好。”邵明纬笑着挂了电话,飞快地收拾了背包,大步离开了教室。 ———————————————————————————————————————————————— Chapter 34 会议室里,闵玉瞥见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邵明纬的微信消息,说他已经到了公司楼下。闵玉从椅子上微微直起腰,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投影幕布前发言的年轻人大约很少见到大老板,颇为紧张,时刻注意着闵玉的表情,见他动作便有些犹豫,语速慢了下来。 “没事,你继续。”闵玉掀起眼帘对他温声道,接着抬手示意任以清附耳过去,低声吩咐了几句。 * 邵明纬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等待,不留痕迹地观察这座气派大楼的内部。他第一次来怀宁总部,有些好奇,里面装饰低调却不失格调,来往的职员也都身着正装,整洁精致。 邵明纬穿着看不出牌子的休闲运动外套和四季通用的牛仔裤,十足的年轻学生模样,手里还提着朴素的保温餐盒,多少有些突兀。好在怀宁和各大高校有合作,时不时会有企业游活动,也会有实习生项目,常常会出现邵明纬一样的大学生,他倒没有太引人注意。邵明纬不是妄自菲薄、会因为身外之物拮据而感到窘迫羞耻的人,所以他并不因为自己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而觉得不自在或者多想些什么,只是他不禁联想到了自己和闵玉的差距和自己许下的不自量力的承诺,又一次考虑起是否保研的事情。 邵明纬从来都明白金钱并不能代表一切,也无法证实强大,但他现在有了在意的人,有了软肋和弱点,如同一只求偶的雄孔雀,急切地寻找可以展示魅力和证明自己成熟的媒介,甚至开始有些盲目了——他想要早日踏入社会,用一份稳定的工作来偿还债务、积累财富,在强大年长的恋人身边变成保护的一方。 他陷入了沉思。 “请问是邵明纬邵先生吗?”任以清的询问打断了邵明纬的出神。 “是我。”邵明纬回过神忙站起来,对面前比自己稍低一些、带着金丝边眼睛、身材瘦削、西装笔挺的人答道,他顿了一下,认出了这是之前在百货商店陪伴闵玉挑选手表的年轻男人。 任以清微笑,伸出手:“你好邵先生,我是任以清,是闵总的秘书。” 邵明纬和他握手:“任秘书你好。你不用叫我邵先生,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 任以清从善如流地改口:“明纬,闵总正在开会,他让我先带你去他的办公室等他。” “好的。” 邵明纬跟着任以清从闵玉的专属电梯上楼,电梯上升过程中,任以清忽然道:“下个月十二号是闵总的生日。” 邵明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任以清是在提醒自己,他扭头去看对方,任以清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他笑了一下,礼貌道:“谢谢。” 任以清意有所指道:“如果你有什么关于礼物的问题可以问我,毕竟我总要给女朋友送礼物,也算是有经验。 两人对视一眼,任以清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和话语让邵明纬有些尴尬,他并不因为任以清对他和闵玉的关系很清楚而不自在——不清楚才会让人感到奇怪,而是对方似乎对自己曾对他抱有的猜测和敌意有所了解,还专门隐晦地澄清,这让邵明纬对自己曾存在过的一点也不大方的小心思而觉得不好意思。 但青年面上神色如常,只道:“那就麻烦任秘书了。”他很少暗地里评价他人,此刻却难得在心里将任以清和笑面狐狸划上了等号。 见邵明纬瞬间明白自己的意思,任以清顺势解释道:“闵总将公事和私事分得很清,但近来几个月有时会和我交流一些情感方面问题……这很少见,我想他是遇到了一直在等的人。闵总是个很好的上司,我非常尊敬他,也希望他能够真正的幸福,然而很多年闵总一直都是一个人。虽然他不说,但偶尔我能看出来他是孤单的。遇到你之后,他变了很多……”任以清看向邵明纬,表情真诚,“所以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我有丝毫产生误会的可能”,他开了个玩笑,“虽然这听起来很像是我在自作多情或者逾矩了,但我还是不想让它发生。” 任以清语气诚恳,能听出来是真心地为闵玉着想,邵明纬也不自觉地严肃起来,认真保证道:“不会发生的,我一定会努力让他幸福。” 任以清点点头:“那就好。” 邵明纬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只是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 还未等他说完,任以清就朝他眨眨眼睛,狡黠地笑了:“我见过你,和闵总在百货商店那次。刚才一眼就认出了你,我想也许你也看到我们了。” 邵明纬恍然大悟,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任以清笑道:“要是你刚才没听出我什么意思,我就不多嘴了,然而我猜的没错,你果然看见我们了,甚至还多想了。” 邵明纬摸了摸鼻子,想起了那段时间自己的心绪起伏,没有否认。 * 任以清将邵明纬送到闵玉的办公室,说会议很快会结束,让他稍等一会儿。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任以清便出去了。 处于礼貌的习惯,邵明纬没有多打量闵玉的办公室,目不斜视地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待。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门外传来动静,邵明纬站起来看向门口,闵玉正好推门进来。他冷着脸,后面还跟着两个愁眉苦脸的中年人。 抬眼见到办公室里的邵明纬,闵玉的眼神瞬间柔软下来。 邵明纬怕自己在场闵玉不方便,刚准备说要不自己先出去,闵玉就背对着那两人悄悄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柔声道:“你坐下等一会儿,我这边很快就好。” Chapter 35 这是邵明纬第一次见到闵玉工作时的样子,和他在一起时的样子一点儿也不一样,严肃认真,面对犯错的下属不苟言笑,气场强大,甚至令人有些害怕,只见那两个经理模样的中年人微弯着腰,频频点头,并在不断地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闵玉有条不紊地提出了几个问题,将那两个人问得连说话都磕磕绊绊,最后哑口无言。他眉头微蹙,但没有多为难人,而是思索片刻,迅速地给出了解决方案。站着的人先是恍然大悟,继而满脸羞愧,忙说会尽快将事情办好。 闵玉没有长篇大论的习惯,只是冷声批评了几句,但仅是如此,被批评的人也是大气也不敢出,办公室里一片静默。 任谁见到这样的闵玉,都不会有余力去注意他柔和漂亮的相貌,而是被无形的压力压得不敢抬头。然而邵明纬丝毫没有被吓到,因为他知道这个男人内里多么温柔可爱,羞涩纯情,只是此时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闵玉是怀宁集团这个庞然大物的领头人,但他完全忘了两人间的巨大的差距,因为现在他满眼满脑都是闵玉,这样的他极富有魅力,令人着迷,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如此迷人,而他属于自己。邵明纬喜悦地想,他的心脏因为闵玉激烈地跳动。 许是感受到邵明纬热烈的目光,趁另外两人垂着头不注意,闵玉瞟了他一眼,竟被他迷恋的眼神抓住,顿时觉得两人像是在外人的眼皮子底下偷情一般,对视间闵玉原本绷着的脸慢慢攀上了绯红。 邵明纬冲他无声地笑了一下,闵玉回过神来慌乱地移开视线,稳着声音冲两个下属快速地说道:“好了,你们先出去吧。” 那两人以为他不耐烦了,连头也不敢抬,边应是边灰溜溜地离开了办公室,轻轻地合上了门。 随着关门的声响落地,办公室里安静下来。这是两人互通心意后初次单独相处,虽然只隔了一个下午,但闵玉还是既激动又害羞得厉害,甚至不敢看向邵明纬,红着脸垂着眼帘盯着桌子上的文件,眼睛里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等了半晌,久久听不见邵明纬的动静,忍不住看向他,却发现他正眉眼间带着笑望着自己,才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登时气闷得想瞪他一眼。却没想到他一看着邵明纬,就会被他幽深的眼神吸引,立马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一间办公室,一张沙发,一张座椅,坐着两个人,相隔几米,默默地对望。 静水流深,心绪暗涌。两人想说的话,想倾诉的思念和爱恋尽在不言中。 良久,闵玉才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在心里暗道自己不争气,完全无法抗拒邵明纬的一举一动,他带着些抱怨地撒娇道:“你怎么不过来呀。” 这又是他的闵玉了,只有他能看见的娇软的闵玉。邵明纬想。 这个念头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发酵,在此时终于达到了爆炸极限,轰隆一声在他的脑海里炸开,让他再不能更明确地知道他在和闵玉恋爱。 邵明纬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快步走到坐着的闵玉面前。 闵玉愣愣地抬头看他。 在他的视线中,邵明纬弯下腰双手撑着座椅扶手,轻轻吻了一下闵玉。 退开后,邵明纬仍是弯着腰直视闵玉的眼睛。 闵玉羞涩地笑了一下,伸手搂住邵明纬的脖子。 无声中,两人又接了一个缓慢温柔的吻。 * 邵明纬将保温盒里的饭菜拿出来在桌子上摆好,又盛了一碗汤,将筷子和勺子体贴地放到闵玉面前,然后自己坐到他对面。 闵玉见只有一人的餐具,愣了一下问道:“你不吃吗?” 邵明纬道:“我在家里吃过了,餐盒太小了,盛不下两人份,索性给你多带些,吃不完剩下就行。”他摸了摸闵玉的脸,温柔地笑:“我帮你解决。快吃吧,都要凉了。” 闵玉夹了两筷子菜,忽然想起什么,小心地问道:“我刚才是不是很凶?”未等邵明纬作出反应,他就蹙着眉头,急匆匆地小声解释道:“其实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我不经常生气,也不爱批评人。”他皱了一下鼻子,带着委屈地不满道:“只是我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公司里总有些浑水摸鱼的人,出了事情能不让我知道就不让我知道,直到闹大了瞒不住才报给我。这次和驰威的合作公司里很重视,所以我抓得比较紧,那两个部门经理又正好被我揪到错处,所以……”闵玉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像是在狡辩或者推卸责任,声音渐低,紧张地觑了一眼邵明纬的神色。 邵明纬眼睛微弯,道:“应该的,就是有些不习惯,但是……” 他故弄玄虚,故意不说下去吊闵玉的胃口。 闵玉忽然发现,邵明纬其实有些大男生的恶劣,但他不由自主地上钩:“确实要严厉一些,要不然都不怕我了。” 看着他又着急又软绵绵地解释,邵明纬抿着薄唇笑了一下,接着将话说完:“但是很有魅力,把我完全迷住了。” 闵玉倏得一下红了脸,不说话了。 他根本无法招架对谈恋爱和说情话无师自通的邵明纬。 吃完饭,邵明纬将桌子收拾好。 闵玉犹豫了一下道:“我还有工作,让任秘书送你回学校可以吗?” 邵明纬摸了摸头,笑道:“我晚上没什么事情,在这里等你吧?会不会影响你?” 闵玉愣了一下,温柔地笑起来:“不会影响,但你会无聊的。” “看着你不无聊。”邵明纬脱口而出。 闵玉软软地看了他一眼,垂下脖颈,宛如粉色的芍药花,默许了他。 * 一工作起来,时间过得飞快。闵玉从文件中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十点。 邵明纬怕打扰他,一直都很安静。闵玉朝沙发上看去,发现他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只见他低着头,睡梦中也是端正地靠着沙发背,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闵玉注视着他,眼神柔软,充满着对年轻恋人的疼爱和依赖。他悄悄起身,从休息室里抱出一个毛毯,小心翼翼地走到邵明纬身前,轻轻给他盖上。 闵玉刚给他盖好,邵明纬就醒了,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闵玉吓了一跳。 发现是他,青年放松下来,握住他的手,眼神还带着朦胧的睡意,安抚地笑起来,声音低哑:“忙好了吗?” “嗯”,闵玉顺势坐在他的怀里,轻柔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们回去吧……回我那里可以吗?” 他说的是自己的住处。 邵明纬低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答道:“好。” 邵明纬不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但他愿意为了闵玉试一试。 见他误会,闵玉红着脸解释:“我不是说……那个,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不是逼你和我……” 他越解释越脸红。 邵明纬低笑:“都听你的。” 闵玉也笑起来:“嗯。” 温存中,两个人今天第无数次对视,第无数次被对方吸引,第无数次开始闭着眼睛温柔地接吻。 两个人同时想到:他也许是自己无法抵挡的诱惑。 —————————————————————————————————————————————— Chapter 36 邵明纬跟着闵玉回了他的公寓。 闵玉一个人住,房子里定期有人来打扫,干净整洁,装修简单大方。闵玉将两人的外套挂好,对邵明纬温柔道:“客房一直收拾着,衣柜里备着睡衣,里面的卫生间也是干净的,你住就行了。我记得你明天早上的课,今天早点休息。” “你……”邵明纬下意识拉住要进卧室的闵玉,却不知道拉住他做什么,说话卡了壳。 “嗯?”闵玉眼带疑问地看向他,见他欲言又止,又想起他在办公室的误会,露出一个宠爱柔软的微笑,伸手帮他理了理头发,然后抬头亲了一下青年的下巴,微红着脸道:“不要想太多,我不急,顺其自然。” 邵明纬低头看他动作,不知在想什么,没说话,只是听到“顺其自然”时脸上的神色稍微有些不自然。 “好了,睡吧。”闵玉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没再多停留,进了卧室合上门。 邵明纬望着那扇们,心里松了口气又莫名地有些失望:他以为不论闵玉说什么,两个人都会发生些什么,而他虽然没有准备好但并不抗拒,因为在他看来都是“顺其自然”“理所应当”的事情,所以才会说都听闵玉的。按理说他不应将两人的关系、行为接受得如此之快,但事实却是他一直想要触碰闵玉,抚摸他,亲吻他,一天之内竟是毫无心理障碍地变成了一个同性恋,甚至在听到不会发生任何事情的时候感受到失落,倒显得他十分急切。 你确实挺急的。邵明纬想。 他忽然勾起嘴唇笑了一下,像是在嘲笑自己的不坦然和莽撞。在灯下站了一会儿,邵明纬甩了甩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清出去,关上灯回了房间。 主卧里,一直屏息凝神关注外面动静的闵玉听到脚步声减弱和轻微的关门声,才呼出一口气,按灭了床头灯。然而他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今天发生的事和邵明纬的吻,越想越脸热,越想越睡不着。想着想着,闵玉忽然将被子蒙住头:他实在太害羞了,做的时候不觉得,回想起来却如此令人脸红。过了一会儿被子里太闷闵玉又忍不住掀开,没多久接着蒙上掀开,就这样一个人折腾到半夜才睡着。 那天以后,邵明纬慢慢成了闵玉公寓里的常客。没有了高额的医院账单,欠闵玉的钱也不那么急,邵明纬轻松了许多,降低了打工频率。但他是闲不下来的性子,更加勤快地往薛教授的实验室和图书馆跑,做实验写论文。关于保研的事情,薛教授又提了一次,邵明纬没有拒绝也没有一口答应。毕业工作还是继续学业读研,他做不出选择,索性将事情放在那里不去想。他难得生出些逃避心理,想着还有大半年,说不定自己哪一天就想通了毫不犹豫地该干什么干什么。而闵玉正忙着和驰威的合作事项,两人竟找不到许多时间约会,为了多一些在一起的时间,经常约在闵玉的公寓里。渐渐的,房子里有了许多成双成对的东西:喝水的马克杯、牙刷、毛巾、拖鞋等等。 都说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磨合期,免不了争吵,但邵明纬和闵玉的磨合期短得仿佛没有。只因闵玉对着邵明纬这个年轻恋人,既觉得他像个孩子总会包容疼爱他,又恋慕他是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忍不住依赖他,粘着他,就像得了肌肤饥渴症一般,腻在一起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吵架。邵明纬更不用说,他一直觉得闵玉温柔体贴,在没有比他更周全柔和的长辈。而作为恋人,闵玉又会撒娇又极依赖他,邵明纬愈发觉得他是朵漂亮的芍药,忍不住处处呵护,处处迁就——虽然闵玉也很少让他迁就。 就比如相处久了,邵明纬发现闵玉像小女生那样很喜欢可爱的东西,也喜欢和他用同款或者情侣间的用品。闵玉买了两件一模一样的绿色恐龙连体睡衣,想和他一起穿。邵明纬欣赏不来这些太可爱的东西,却会在闵玉期待的目光下穿上,然后被闵玉拉着两个人拍各样照片。闵玉还专门空出一面墙来贴两人玩闹的照片,说要留作纪念。 闵玉也喜欢给他置办各种衣服,一开始邵明纬不愿接受,因为闵玉买的衣服对他来说过于昂贵,每当这时闵玉总会耷拉着眼尾软绵绵地看着他,撒着娇说:“我想看你穿嘛,男朋友又高又帅,我怎么忍得住不打扮一下。”邵明纬招架不住,又看他真的乐在其中就随他去了。只是有一点让邵明纬非常困扰,每次闵玉让他试衣服给他看,在衣帽间的镜子前,闵玉都会用那种迷恋的,甚至带着崇拜的眼神看着他。那是对一个男人身体的迷恋和崇拜,让闵玉看起来既柔弱又艳丽,看到这样的闵玉邵明纬心里瞬间燃起一团火,想控制他,独占他,和……侵犯他。将他压在身下,让他呻吟,让他哭。 自从和闵玉在一起,邵明纬就有意识地去了解一些那方面的知识,但实际上两人仿佛在默契地等什么,等一个特殊的时机,等事情顺其自然地发生,除了亲亲抱抱竟规规矩矩地没有其他举动,而邵明纬一个身体健康的年轻男人,每当闵玉用那种眼神看他,他都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在挣扎。邵明纬狼狈地捂住闵玉的眼睛,低声道:“别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干坏事的。” 闵玉愣了一下,眼睫毛刷过邵明纬的手心让他心里痒痒的。他微红着脸,小声笑着假意嗔怪道:“小流氓。”闵玉被邵明纬捂着眼睛,听他坦诚自己却不表态,只撅起嘴唇:“亲我”。 邵明纬觉得他实在会勾引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将他压在衣柜深处亲吻抚摸,以弄乱了满柜子的衣物而不得不收拾的场面结束。 就这样,闵玉的房子里邵明纬的痕迹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像两个人同居的住所。 * 任秘书提过闵玉的生日以后,邵明纬就放在了心上。然而他极少做给人准备生日礼物的事情,一时间毫无头绪。 一次周六下午邵明纬叫上刘阳去商场给闵玉挑选礼物。他只对刘阳说是一个朋友,但刘阳哪里见过他做这些事情,一针见血地肯定他恋爱了,还缠着他要知道是谁。邵明纬一边应付他一边挑花了眼,一边觉得都不错一边又否认想都不合适:他能拿得出手的闵玉都不缺,也肯定不是闵玉用惯了的档次,而且显不出特别和心意。这是他们在一起后闵玉过的第一个生日,邵明纬想给他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但一下午逛完,邵明纬什么都没挑下,脑子里嗡嗡嗡——被刘阳吵的。刘阳给的建议一个都不靠谱,他又不好说不是女朋友而是男朋友,只觉心累,后悔自己怎么急病乱投医,让刘阳这个没谈过恋爱的大直男来给自己当参谋的军师。 回去以后,邵明纬暂时将这事放在一边,心道也许什么时候就有了灵感。果然,后来一天傍晚他从教学楼回宿舍,看到路上有其他专业的同学手里拎着小锤子。邵明纬知道那是他们的金工实习,他忽然停下脚步,心里冒出了一个想法。 ———————————————————————————————————————————— Chapter 37 邵明纬一直能隐约感受到闵玉的不安定感,带着因为年龄产生的不自信,他想尽力去抚平他的这些情绪,奈何他并不是会说花哨话的人,只能尽力对他好,但似乎收效甚微。 现在他忽然想到,如果他能……那闵玉会不会安心一点点? 邵明纬越想越觉得可行,他兴奋地大步往回走,立即要搜集资料制定计划。他是行动力很强的人,第一天了解学习好方方面面、做好完整功课,第二天就找材料和可以帮忙的同学开始行动。 邵明纬准备了快两个星期,每天一下课就迅速收拾好东西往外走,让和他一起吃饭的刘阳都抓不着人影。终于在手指被砸到三次,划了七道伤口,贴了四个创可贴,大拇指指甲流血泛黑,获得两个失败产物,对闵玉编了一次借口后,邵明纬得到了满意的成品。 晚上他躺在宿舍的床上,手里举着银色的小物件对着月光仔细端详。看着看着,他眉头渐渐皱起来,嘴唇也抿住了,他想,也许自己太激动莽撞,回头想想忽然又觉得这东西有些拿不出手。 邵明纬握着那个小东西,手背压在额头上没有一丝睡意。他没有其他的,只有一腔爱意。他一面质疑如何用这小玩意来换闵玉的开心,一面又认为闵玉不在乎价值几何,而是更在乎他的心意。 辗转反侧半夜,邵明纬最终决定给任秘书打个电话,想秘密地约他出来到商场给闵玉再买一件“拿得出手”的礼物,然后到闵玉生日时全都送给他。 * 十一月份的气温下降得很快,北京仿佛一夜之间开了冷气,寒风呼啸,刀子似的往人脸上扑。路上的行人早早地换上了厚衣服,闵玉却仍是习惯穿单衣单裤,顶多在外面加一件大衣。邵明纬知道他的毛病,叮嘱过许多次,甚至要监督他穿秋裤,却每每被闵玉撒娇打断过去。邵明纬不想显得过于强硬,被他弄得十分无奈。 十二月初,邵明纬和任以清两个大男人在商场里泡了大半天,纠结来纠结去,终于挑选了一款价格适合,颜色低调,造型别致的袖扣。 任以清开玩笑道:“闵总收下之后,肯定要天天带着。到时候我去提一两句好看,他绝对高兴。” 邵明纬还去学了怎么做蛋糕,准备闵玉生日当天做给他。他在家里试验着做了两次,因为邵容不能多吃,几乎都进了他和蒋姨的肚子。 他第一次计划给别人过生日制造惊喜,对象又是心上人,难免紧张忐忑。但他准备充足,又多了许多激动情绪。万事俱备,只等着十二月十二日的到来。 然而期待的事情总有曲折的过程,在生日的前一个星期,闵玉吃到了任性的苦果——他发烧了。 前一天气温骤降,闵玉自己不经常看天气,又默默忽视了邵明纬让他加衣服的消息,想着只有从停车场到公司大楼的短短路程里没有暖气,谁知被冬日的冷风吹了个透心凉,第二天就从床上起不来了,嗓子像着火一样干疼得说不出话,头晕目眩。 正值周六,接到闵玉的电话时,邵明纬正在薛教授的实验室。 “明纬,你在哪里呀?”闵玉软绵绵地气声传来,有气无力。 邵明纬一听就知道他不正常,着急道:“在实验室。怎么了?生病了吗?” 闵玉仿佛不舒服得狠了,或者一生病就变得比平时脆弱很多,声音里带着哭音:“嗯,我好像发烧了,头好疼,喉咙也好疼……我好难受……你能过来吗?” “好,我马上过去,你那里有退烧药吗……算了等我过去再说,你乖乖在家里等着,能先喝杯热水就喝一杯,让嗓子舒服一点。”邵明纬细细地温声叮嘱道。 “嗯……可是我好头晕,起不来床。”闵玉把手机压在耳朵下面,对着话筒小声撒娇。 邵明纬无奈地苦笑,安抚道:“那等我过去好不好?我很快就到。” “嗯,我让司机去接你。” 邵明纬刚想说不用,又想到闵玉的司机开车到底是快一点,便没有拒绝。 挂了电话,邵明纬急急地拜托师姐帮自己记录一下数据,又找助教请了假,然后收拾东西赶紧往闵玉的公寓赶。 Chapter 38 邵明纬有闵玉家里的钥匙,他打开门快步走进卧室,看到闵玉躺在床上,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不知睡没睡着。他脱掉沾染寒气的外套放在一边,又往手上哈气摩擦几下,又去烧水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等到身上没有一丝凉意时才在床边坐下,将被子掖进闵玉下巴。 闵玉微皱着眉,半闭眼,脸色苍白只有颧骨处泛着潮红,嘴唇干得起皮。整个人可怜地像朵蔫掉的花,和平时精神的样子一点儿也不一样。 邵明纬心疼得不行,摸着他发烫的脸低声叫醒他。 闵玉耷拉着眼尾睁开眼,见是他就从被子里伸出胳膊让他抱,邵明纬忙将他搂在怀里,轻轻从上往下抚摸他的背。他低着头看他,问:“难受得厉害?” 闵玉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点点头,带着哭腔嗯了一声。 他整个人都热腾腾的,邵明纬手掌撑在闵玉的腋下让他直起身,额头抵在他额头上感受片刻,然后亲了亲他干烫的眼皮,声音带着安抚:“等会儿吃颗退烧药,再去医院让医生看看就没事了。来,先喝口水。” 邵明纬让闵玉靠在他怀里,端着热水让他喝。闵玉被烧得极渴,咕咚咕咚将一大杯喝完了,喝的太急从嘴角漏出一些,水渍顺着脖子流下沾湿了衣领。邵明纬用纸帮他擦干净,将他放回床上。他拿来体温计给闵玉夹住,又给他盖好被子,温柔道:“你先量一量体温,我去煮点米粥,吃一些填填胃再吃药。” 约是邵明纬来了让他有了依靠,觉得安心,此时他将下巴埋在被子里,半睁着眼睛,眼尾微红,乖乖地应了一声。 他实在可怜可爱又乖巧,邵明纬忍不住弯腰按住被子边沿亲了亲他的嘴唇。闵玉往里躲,眼里有了一丝纵容的笑意,嘴里却软软道:“感冒了,别亲。” 邵明纬低笑:“我忍不住。” * “39度”,邵明纬取出夹在闵玉腋下的温度计,认真看了看道,他将温度计收好,端来白粥,舀一勺吹了吹喂到闵玉嘴边,“能喝多少喝多少,吃完药再去医院。” 闵玉不想去医院,咽下嘴里的米粥撒娇道:“只是小感冒,吃药就行了。” 邵明纬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现在又不难受了?等会儿给你烧傻了。” “吃药不就行了嘛……”生病的闵玉任性得不像他,还想负隅顽抗。 邵明纬在原则问题上不会被闵先生卖萌糊弄过去,他学着闵玉口气逗他道:“你要是不去医院我就亲你,然后我也生病,咱们一起不去医院,你看着办吧。” 闵玉苦着脸又忍不住笑出来,妥协道:“好吧,但是我去医院你也要亲我,不亲嘴,亲脸。”说着就把脸往邵明纬面前凑。 他其实发烧发得身子虚,但见着邵明纬脸上的笑容就停不下来,软塌塌的却还有精力撩他。 邵明纬亲亲他的脸颊,夸奖道:“好乖,亲你。” 一碗粥喝了大半,闵玉再没有胃口,精神好了一些。邵明纬没有强迫他,三下两下将米粥解决掉。他端来热水让闵玉吃了药,洗了锅和碗后就在衣柜里给闵玉找外出的厚衣服。 他在闵玉常开的柜子里翻找半天只找到了两条薄秋裤,还是先前刚冷的时候自己给他拿出来叮嘱他穿的,邵明纬想起早上闵玉给他打电话时难受的声音,难得对他有些生气:这个人一点儿也不会照顾自己。但他没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接着找衣服,最终在角落深处翻出来几条崭新的保暖裤。 邵明纬觉得自己的怒气值在蹭蹭蹭地往上涨,这么新的裤子证明闵玉根本没穿过几次,说不定每年都要生上几次病。他当然不会自大到以为以前没有他的时候闵玉生病没人照顾,闵玉照样好好地活到现在,但他就是气闵玉的任性和不当回事,毕竟他家里常年有个病人,因此他对生病很是敏感,总觉得生一次病既要不舒服好几天也会伤了身体底子,更何况闵玉也不是小年轻了。 邵明纬绷着脸将保暖裤递给闵玉,闵玉看他的脸色有些心虚,边穿边弱弱地替自己辩解道:“公司和家里都很暖和,车里也有暖气,只有一小段路冷,而且穿多了很臃肿很不舒服。” 邵明纬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道:“那你怎么生病了?” “这……”闵玉磨蹭半天,没有底气道:“这只是个意外。” 邵明纬不听他狡辩,等他穿好保暖裤和外罩裤就让他坐在床边自己给他穿厚袜子。 闵玉见他不理自己,原本就因为不舒服而情绪不高这下子就更气闷委屈了,他知道是自己总是有侥幸心理,但反正一个人住每次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懒得穿了,他没理却硬是拗出了“邵明纬不理他他就是不开心就是委屈就是要人哄”的情绪来。要是平时的他哪里会有这么多无理取闹的情绪,但生病仿佛脱掉了他温柔体贴的性子,心情大起大落,毫无依据全凭开心。但邵明纬生气了还是一丝不苟地动作温柔地给他穿袜子,闵玉又有点甜蜜,他撅着嘴慢慢道:“我要是每次都穿得厚厚的,第一次见你时就不会手凉,你就不会给我买热牛奶和暖宝宝,我也不会喜欢你了。” 邵明纬的动作停了一瞬后接着帮他穿好袜子,随即拿来舒适的运动鞋给他穿上。他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心里些微诧异生病的闵玉幼稚得和平时简直两个人,有点被他可爱到,心里软下来,气也消了大半。 闵玉接着小声道:“那你就不会有我这个男朋友了。” 邵明纬手上给他绑鞋带眼睛没看他,嘴上却道:“会有的。” 闵玉听他终于说话,还说得这么好听,立马忘了莫名其妙的委屈,开心起来。他整个人又虚又软,动作慢吞吞的,胳膊从背后环住邵明纬的肩膀,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糊涂话,像喝酒了一样:“明纬,你怎么这么好呀?像哥哥一样。” 邵明纬身子一僵,没答话。 “要不我叫你哥哥吧?”闵玉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对自己的比喻很满意,也不因为自己比他大这么多却这样说而害臊,只顾痴痴地笑。 邵明纬面色发红,僵着脸不应他的话,闷声道:“穿好了,我们穿衣服走吧。” 他拉长语调不自觉地撩邵明纬:“哥——哥——” 邵明纬一顿,转头看从身后扒在自己身上的闵玉,两人的脸靠得极近,鼻息交缠。 闵玉眨巴眨巴眼睛,邵明纬忽然一歪头亲了他的嘴唇一下。 闵玉被他突袭,没躲开只能用手捂住他的嘴:“不准亲。” 谁知道邵明纬被他一声“哥哥”撩没了理智,眼神幽深地紧盯着他。他一言不发地一只手抓住闵玉的两只手腕从脸上拉下去,使闵玉根本挣脱不开,邵明纬就这样就着别扭的姿势衔住他的嘴唇深吻良久。 被放开后,闵玉边喘气边不高兴道:“看你被传染了怎么办。” 邵明纬这时口舌餍足,倒像是被安抚驯化了的大狼狗,一边乖乖听他训,一边给他穿上大厚外套戴上衣服上毛茸茸的大帽子,又帮他戴上口罩。然后他双手环着被自己穿得圆乎乎裹得严严实实的闵玉,隔着口罩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止住他的絮絮叨叨,温柔道:“对不起我错了,但是谁让你先撩我的?而且你不好好照顾自己生了病我也很心疼,那我们两个是不是扯平了?” 闵玉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脸上泛着病气和害羞的红,闷头跟在邵明纬身后出了家门。 ————————————————————————————————————————————— Chapter 39 闵玉懒懒地靠在邵明纬的身上等电梯,邵明纬看着电梯门右侧变化的数字,突然想到什么,道:“如果你实在不想去医院就别去了,你家里应该有专门的医生吧?” 邵明纬心道自己确实是关心则乱,一着急完全忘了以闵玉的家境也许平时生个小病根本不需要往医院跑,会有私人医生上门替他看病。他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觉得闵玉这时精神不好不想走动,再加上不愿去医院,要是有医生过来替他看看倒也可以。 然而闵玉抬眼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脸埋在他的肩窝蹭着摇了摇头:“不叫,到时候跟老太太一汇报,老太太又要来念叨我。” 邵明纬一听,也不勉强他,点了点头。 电梯来了,两人走进去。闵玉发烧时思维跳跃又多愁善感,他不知想到哪里,忽然一只手紧张地拽着邵明纬衣服的下摆,期待地问:“你以后会跟我去见家里人吗?她们都知道……我是……” 邵明纬一愣,他太年轻了,虽然早熟而习惯往远处考虑,但和闵玉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也没有经验,他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闵玉也发觉自己的问题突兀,转而补充道:“我随便问问……” 邵明纬沉默片刻,伸手揽着闵玉的肩膀将他搂进怀里,低声道:“会去的,都听你的。”他怕闵玉误会自己不情愿,解释道:“你说的有些突然,我还没想过。但既然在一起了,我就没想过分开,也想不到以后除了和你一起生活之外的第二种选择,这样的话见一见家长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邵明纬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摸了摸后脑勺,“我想到这个有点紧张,怕哪里做得不好,毕竟那是你的家人。” 闵玉舌尖含着一句“一起生活”暗自回味,甜蜜地想到自己太过幸运遇到邵明纬,他小声道:“我不着急的,等你大学毕业了再说,现在确实有点早了……你不用害怕,她们都是很随和的人。” 见他口是心非地害羞,邵明纬忍不住轻笑,附和道:“嗯,我努力。” 两个人低声说笑,自成一块别人插不进的甜蜜氛围。到地下停车场时,司机老孙已经在等着了。 起初邵明纬因为自己和闵玉的关系见老孙还有些不自在,总觉得人家看自己的眼神里带着异样,闵玉大约也是有些察觉,见他的时候便能自己开车就自己开车。但后来和闵玉真正在一起了,邵明纬反倒觉得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知道自己对老孙的猜测纯属臆想,而老孙为人寡言随和,两个人平日里相处得也不错。 要说邵明纬最熟悉的地方,除了学校和家,莫过于医院了。休息日医院里的人较平时更多,来往匆忙。邵明纬带着闵玉一进医院就熟练地排队挂号,他让闵玉坐到大厅的椅子上等他,闵玉却一步也不离开他。 闵玉穿着男女通穿的宽大棉服,脸又被口罩遮住,全身上下唯一露出来的细长白皙的手还被邵明纬握住,前后排队的人只当他们是普通情侣,各自有各自的焦虑没有人放过多的注意力在他们身上。 挂完号等医生叫号,问诊一番后就是普通的着凉感冒,医生开了药,又道输液恢复得快一些,挂完水身体就不会那么不舒服。 邵明纬想着正好是周六有时间,也想让闵玉早点恢复便和他商量自己陪着他打个点滴。 闵玉答应了。 交钱取了药,邵明纬就带着闵玉去输液室输液。输液室里病人很多,这时正好有个人拔了针离开,是对情侣,角落里一张双人椅空出来,邵明纬连忙拉着闵玉坐过去等着配药的护士来扎针。 扎了针,没一会儿闵玉就靠在邵明纬怀里睡着了。他前一天晚上睡得不好,此时帽子掩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弧度漂亮的下巴和口鼻呼吸,全心依赖着邵明纬睡得很沉。邵明纬一手搂着他一手轻轻握住他输液的手暖一暖,防止太凉而不舒服。 其间发生了个小插曲,旁边座位上闵玉睡着后才来的大妈没听见闵玉说话,见邵明纬如此小心温柔,夸奖道:“你们感情真好,小伙子是个疼人的。” 邵明纬没解释,只礼貌地笑了笑。一个半小时后,闵玉输完液两人要离开时,大妈才发现闵玉是男人,一时目瞪口呆,邵明纬装作没看见她的异样,朝她微微颔首作为告辞的招呼。 巧的是,两个人在下楼时又一次碰到了萧洛远。 邵明纬冷眼看着这位萧总态度热情,十分殷勤地跟闵玉寒暄,也不知闵玉裹得如此严实,又穿着和工作时截然不同风格的衣服,他如何一眼就认出来并叫住闵玉的。 闵玉大约所有情思都系到了邵明纬身上,对别人的这方面的示好反应迟钝,态度自然地跟萧洛远客套。 邵明纬心里有些泛酸——他不知道自己还有醋坛子的潜质,看到闵玉公事公办疏离客气的语气,他有些愉快,然而一转眼见萧洛远毫不介意地示好他就立马想表明自己的男朋友的身份。 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没一会儿,闵玉就和萧洛远告别。 邵明纬一言不发地拉着闵玉走了一段路转进一个无人的楼梯间,闵玉有些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 邵明纬环视一周,忽然道:“有监控。” “?”闵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正要问,就见邵明纬往下压了压自己眼前毛茸茸的帽子边缘,又被他摘下口罩,“你……” 邵明纬前倾上半身,没有等他说完,在宽大帽子的遮掩下吻住了他。 ———————————————————————————————————————— Chapter 40 闵玉被吻得猝不及防,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推邵明纬的肩膀。但邵明纬按住他的手,卷住他的舌头纠缠不放,闵玉在他面前从来不是能拒绝的人,小幅度挣扎了一会儿就动作力度减弱,沉醉在唇舌交缠中,软在邵明纬怀里,直到被放开才清醒过来。 他面色粉红,气喘吁吁地瞪着邵明纬,边暗斥自己抵挡不住诱惑,边朝邵明纬生气道:“跟你说感冒了,感冒了,会传染的,就是不听!” 而邵明纬眸色幽深,专注地看着他,不听也不解释,竟在闵玉话还没说完时就又凑上来亲他,像盖章一般,连着亲了许多下。 这下闵玉气也气不起来了,像是教育淘气的孩子一般,两只手推着他的脸颊抱怨道:“你怎么回事?” 但邵明纬怎么会主动戳破情敌的心思给闵玉看呢?他只是一言不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闵玉。 “你真是……”闵玉忍不住抿嘴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从邵明纬一双黑白分明眼睛里看出可怜来,明明一句话不说,他倒觉得自己错了似的。闵玉只当邵明纬是心血来潮,而自己又偏偏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他忽然轻踮脚尖噘嘴在邵明纬嘴上亲了一下,吐出两个字接上没说完的话:“……烦人” 他放下手,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烦人,总是……” 总是忍不住跟着你走。 邵明纬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忽然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搂住他的腰离开。 * 打完点滴,闵玉的体温果然下降到接近正常。他被邵明纬裹进被窝,休息了一下午,到了晚上说什么也不想再躺在床上。 邵明纬怕他晚上烧起来难受,在公寓里陪他没有回学校。 见闵玉躺烦了,便提议看电影。 闵玉说起来是很宅的人,平时除了工作、定时回闵家老宅陪伴母亲、和几个朋友相聚之外总是喜欢呆在家里,看书或是看电影,休息日能在书房或者影视厅消磨一整天。 闵玉穿着丝滑的深蓝色睡衣,邵明纬给他周围围好柔软厚实的毛毯,又端来热水让他喝了才钻进闵玉给他留的空位坐下。 电影开始没多久,闵玉突然转头问他:“明纬……你今天中午是不是在吃萧总的……醋?” 当时他没有反应过来,下午躺在床上却越想越觉得男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他还想起似乎上一次两人一起碰到萧洛远后邵明纬也是有些异样,但他当时只顾着开心并没有多想,这样一联想似乎找到了源头,虽然这看起来有些荒唐。 但闵玉心底却有些高兴。 邵明纬一愣,没想到他突然提起,但没有反驳,目光与他碰到一起算是默认了。 闵玉抿嘴笑了一下,歪头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蹭,小声说:“你为什么要吃他的醋?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只是因为公司的事见过几面。” “萧洛远更谈不上对我有什么,我听说他交往过的几个人都年轻得很,我……”他话未说完,意思已经明了。 邵明纬微微皱眉,他不愿闵玉这样想,低声道:“你不老,你这么好,我总怕有人要来抢。你和我在一起,我很心虚。那个萧总样样都好,我却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邵明纬这话说得卑微而狡猾,他的确害怕,的确心虚,但只说因为萧洛远太优秀而感到威胁,却闭嘴不言他从萧洛远眼里看到的属于男人的炽热和喜爱。 闵玉丝毫没有感受到他的小心思,轻笑出声,用微凉的鼻尖擦过他的脖颈,滑过下巴,蹭了蹭他有些干涩的嘴唇:“你有我呀。” 他从毛毯里伸出手攀住邵明纬的肩膀,慢慢屈腿跨坐到他身上与他对视,殷红的嘴唇呵气如兰,又说了一遍:“你有我……” 邵明纬望着他柔软明亮的一双漂亮眼睛,浓密纤长的眼睫毛似乎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直叫邵明纬看不明白。邵明纬不明白闵玉这样温柔纯情又可爱漂亮,时不时会可怜地看着他,不,对他来说是诱惑,是勾引,他会不知道这对自己有怎样的杀伤力吗? 邵明纬很多次都怀疑他知道,他甚至觉得自己被玩弄在鼓掌之中。 但他心甘情愿,意乱情迷。 邵明纬着了魔似的密密麻麻地轻啄闵玉的下巴和耳后,他听见了闵玉压抑的呼吸声更加兴奋,嘴唇慢慢往下…… 他单手解开闵玉睡衣的第一颗扣子,将领口拨到一边,情不自禁地吮吻那里精巧白皙的锁骨。 闵玉仰起头半闭着眼睛喘气,感觉到邵明纬在伸舌头舔自己的锁骨窝,薄唇含住那块骨头不放,甚至隐约撞到坚硬的牙齿。接着湿润的感觉蔓延到了肩头。 圆润白皙的肩头片刻沾满了水渍。 邵明纬狼狗似的在他肩膀上不得章法地乱拱,却时刻不忘用毯子包好闵玉怕他受凉二次感冒。 酥麻软了闵玉大半身子,他抓住邵明纬的手放到自己的第二颗扣子上,喉咙里吐出气声道:“你要看吗?” 邵明纬攥紧了那颗扣子,粗喘着气没有说话。 闵玉靠近他抬手按开了他身后的灯,霎时,昏黄的灯光笼罩了沙发上的两个人。眼前闵玉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白莹莹一片,嘴唇红润,眼神柔软而诱惑,邵明纬不禁半眯起眼睛。 闵玉带着他的手解开了第二颗扣子,慢慢拉开…… 邵明纬惊讶地盯着他凹陷进去的乳头,平坦的粉嫩色嵌在白皙的胸膛上。 闵玉的脸庞通红,羞涩地看着邵明纬的反应,眼皮颤抖着,带着眼睫毛也像蝴蝶翅膀一般抖动起来:“难看吗?” 邵明纬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摇了摇头,视线仍是紧紧黏在那里,然后用手指碰了碰凹陷处,像是想摸一摸看能不能出来,然后就被那里柔软如水一样的触感吸引,慢慢地来回抚摸。 他每碰一下,闵玉的上身就颤抖一下。 邵明纬哑着嗓子道:“它能出来吗?” “不知道……”两个人一起看自己凹陷的乳头,闵玉很羞耻,他微闭上眼睛往前挺了挺,磕磕绊绊地小声道:“你……亲一亲,说不定能,能出来。” “嗯。”邵明纬眼色深沉,一只手掌张开握住他胸前的白肉,稍一用力乳晕被挤在顶端,他凑上去张嘴含住,舌头在上面轻扫。 “嗯——”闵玉闷哼出声,娇嗲柔媚。被咬住的地方被两片嘴唇一根舌头又吸又舔,麻痒难耐,他抱住邵明纬的头不知是想躲还是想往前送。 耳边传来闵玉的呻吟,邵明纬被叫得受不了,他的舌头绕着乳晕打转,又顶住凹陷处用力舔弄。他一只手揽在闵玉背后,将闵玉的胸膛压向自己,嘴唇完全贴在闵玉被蹂躏得红肿的胸乳上吮吸。终于在闵玉忍不住带着哭腔出声时,一颗沾满了口水而亮晶晶的深红色小肉粒颤巍巍地挺立在空气中。 邵明纬觉得色气极了:“出来了。” 闵玉胡乱点头,急切地将另一边喂进邵明纬嘴里,难耐道:“……还有这边……” 邵明纬粗声低笑,含住了另一边。刚刚羞涩出头的乳头也没有冷落,手指捏住来回捻弄。那肉粒常年不见光,娇嫩得很,此时被不怜惜地玩弄着,倒不知胸脯两边哪一边更让闵玉舒服。 闵玉只是被吮玩乳头,下面就翘得很高,和邵明纬坚挺起来的性器隔着薄薄的睡裤裤裆撞到了一起。他伸手拉开邵明纬的睡裤,露出里面已经被粘液打湿了一小片的黑色内裤。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忽然觉得嘴巴里很渴,问道:“可以吗?” 邵明纬点头,然后看着他慢慢拉下自己的内裤,露出了里面坚挺狰狞的阴茎。 闵玉似乎被吓住了,半晌道:“怎么这么大?” 邵明纬有些窘迫:“我也不知道......” “吃什么长大的?”闵玉带着调侃问他,也没想要他回答,白皙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弄那根颜色青涩愣头愣脑的东西,从头捋到尾,爱不释手似的,颇为喜爱地说:“真可爱。” 邵明纬却想不通这根模样丑陋的东西哪里可爱。 但闵玉仿佛真的对他那根昂扬的阴茎十分渴求,着迷地盯着它,手不断上下滑动抚摸。他的喉头吞咽了一下,咬着嘴唇道:“……我想吃。” 邵明纬的眼睛微微睁大,就凭他一句话就要射出来。 “别……”闵玉连忙堵住顶端的小孔。 邵明纬面色发红,完全招架不住闵玉,闷声说:“你在说什么?” 闵玉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带着钩子似的,靠近他耳侧:“我想吃你的……” “JB。”他没说出来那两个字,邵明纬却从他的唇形中读出了那粗俗的说法。他的下体被闵玉握着,又被他这样挑逗,只觉得热度上涌无处发泄。 他到底没经历过任何人事,青涩迷茫,身体像燃起了一团熊熊大火,终于忍不住拽下闵玉的内裤将他和自己的并在一起摩擦。他没有太多技巧,粗喘着横冲直撞。闵玉却被刺激得再说不出话来,声音也被撞得断断续续。 邵明纬像是摸不够他,在他一身软嫩的皮肉上揉磨,抚过下巴,乳头,肚脐,最后留在他肉感的臀肉上,揉捏成各种形状,绵软的臀肉从指缝溢出来。两人亲吻着,上半身紧贴在一起,像是发了狂,胡天胡地间,邵明纬的阴茎插进了闵玉的腿间,闵玉前后摇摆屁股,用会阴和股肉套弄他的硬热肉块。 那里有一张湿润的小嘴一张一合地吮吸他的硬物,仿佛一阵电流通过,邵明纬的头皮发麻,呼吸急促,紧箍的闵玉的腰顶弄。 闵玉勾着他的脖子,觉得自己似骑在马上颠簸,又似在火炉中,被烧得毫无神志。他的东西被邵明纬照顾着,坚持不住先射了出来,失了力气瘫在对方怀里任由青年狂乱地爱抚他。 即使如此,闵玉也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生怕被一丝凉意碰到。 半晌,邵明纬也射了出来,白色透明的液体到处都是,连闵玉后面微微张开的穴口也滴滴答答地挂着些许…… ———————————————————————————————————————————————— Chapter 41 闵玉搂着邵明纬的脖子坐在他身上,头枕在他的颈侧喘息,眼睛里有些失神,一动也不想动。 邵明纬从上往下慢慢抚摸闵玉光滑的后背,心里自责自己没有把持住,在闵玉生病的时候乱来,又想起刚才两个人做的事,耳根有些热。 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暂停了,温暖的房间里静默暧昧,只能听见低微的呼吸声。 闵玉平复了一会儿呼吸,一抬眼就看到邵明纬发红的耳根,他又疼又宠地笑了一下,仰起头噘嘴亲了一下那里。 邵明纬起伏的胸膛一顿,低下头,恰巧与闵玉看向他的目光碰到一起。 闵玉玉白的手臂、圆润的肩头和修长的脖颈从毛毯里露出来,下巴到嘴唇的弧度优美,红唇被亲吻地丰润饱满,一双柔和温润的眼睛就那样混合年长者的宠爱和些许戏谑看着邵明纬。比起年轻的大男生,他看起来似乎更加游刃有余。 但也仅仅是看起来罢了。 邵明纬抿了抿嘴唇,低声问:“下面疼吗?” 闵玉脸一红,舔了舔嘴唇,微微点头轻声撒娇道:“被磨得有一点点疼。” 闵玉这幅春光乍泄的模样,还有毛毯底下掩盖的只有两个人感受到的肌肤相亲、体液的黏腻触感,又猛然听到这一句话,邵明纬呼吸一滞,刚开荤的东西又有抬头的迹象。他连忙移开视线,紧着嗓子道:“那收拾收拾,我帮你……看看。” 说着邵明纬抽了几张纸巾随意擦了擦自己下面提好裤子,然后抱着闵玉将他放在沙发上,垂着视线将他脏了的四角裤从腿上脱下来,为他将睡衣的扣子扣好抚平,又用毛毯一丝不苟的裹好。他把底裤卷在手里,略带局促地说:“我给你拿热毛巾擦一下,今天就别洗澡了。” “嗯”闵玉看着他仔细地做好这一切,心里因为年轻恋人越发柔软。 过了一会儿,邵明纬拿着一块儿热毛巾进来。 没等他动作,闵玉就掀开毯子,双腿微微张开。他没有说话,微红着脸直直地望向邵明纬。 邵明纬脚步顿住,随即无事发生般态度自然地在闵玉面前蹲下,将睡衣下摆掀起来一些让闵玉捏着,然后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用柔软湿热的毛巾轻轻在他的小腹擦拭。毛巾往下,邵明纬的视线无可避免地落在闵玉的性/器上。 刚才没注意看,这时邵明纬才有工夫细看。闵玉的那里不大不小,站起来的时候秀气笔直,现在却软软地缩成肉粉色的一根,可怜可爱得跟它主人如出一辙。 可爱。邵明纬的脑海忽然浮现出方才闵玉用的形容词。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诡异,眼睛却止不住地往上面飘。清理完根部及周围一侧,邵明纬的手虚握一下,然后小心捏住柱体中部放在另一个方向,继续手上的动作。 闵玉手里拽着自己的衣摆,下身赤裸着,被邵明纬一本正经地仔细擦拭下/体,觉着这种场景实在淫/荡羞耻。他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闵玉的身体僵硬,幸好邵明纬也正处于尴尬腼腆的情绪之中,强迫自己专注手上的工作,不允许产生一丝绮念,因此动作略显机械麻木,并未发现闵玉的异样。 要继续向下,邵明纬将毛巾清洗了一下拿回来,他犹豫一瞬,没看闵玉道:“我抬一下你的腿。” 等听到上方闵玉小声地“嗯”了一下,他抓着对方的大腿弯往两侧推了推,股间的春光完全暴露在灯光下。羞涩的穴/口猛然接触到外面的空气,猛地缩了缩,连带着尚未完全干涸的液体也亮晶晶的。 视网膜一下子收到冲击,邵明纬的动作瞬间停止,下意识地想要抬头看向闵玉。谁知被闵玉一下子捂住眼睛,听见他闷闷地说:“不准看我。” 那语气像是害羞得不能见人,邵明纬莫名其妙地不紧张尴尬了,他低声说:“好,我不看……”他慢慢拉下闵玉的手,听他的话垂下眼皮,忽然低头亲了亲那张粉嫩小嘴。 “啊——”闵玉短促地惊呼一声,然后通红着脸嗫嚅道:“你干什么……” 邵明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样的举动在原来的他看来甚至有些变态,但他现在就在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他眼里,闵玉的哪里都是干净的,勾引着他用唇舌抚慰品尝。 邵明纬渐渐往上,薄唇轻啄闵玉软绵绵地肉块儿,呼吸沾染到上面,听见闵玉鼻腔里压抑的呻吟。他的声音低沉:“我的。” 接着是小腹、肚脐……和乳/头。深红色的小肉粒已经缩回去了,圆润的粉嫩色乳/晕安静地待在胸膛上,随着闵玉的喘息一起一伏。 闵玉的手握拳撑在身体两侧,眼尾、身上泛起了粉红,直到邵明纬吻到了下巴处,他才攀着邵明纬的肩膀,颤抖道:“抱,抱抱我。” 邵明纬长臂一揽,将闵玉搂在怀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脆弱的男人,单膝跪在沙发上吻了上去。 …… 好在这次邵明纬及时停住,然后亲了亲他就接着帮他清理。 “有点红肿,擦个药吧?”邵明纬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闵玉大腿内侧,不严重,但穿上裤子后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嗯。”闵玉乖乖地点头。 擦完药,邵明纬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便道:“该睡觉了。” 将闵玉送到卧室门口,邵明纬正要关门,就被闵玉拉住了手。 “?”邵明纬低头看他。 闵玉露出一个不好意思地微笑:“一起睡吧……我想和你一起睡。” 邵明纬一顿,道了声好。 他们两个都赤裸相见过了,邵明纬便也不会在这件事上矫情。 双人床上,闵玉躺在邵明纬怀里,鼻尖顶在男生温热的胸膛上。 邵明纬给他往上拉了拉被子,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温度正好,邵明纬放下心来,如果闵玉因为他再烧起来,他真的会自责地睡不着觉。他轻轻拍了拍闵玉的背,忽然想起什么道:“十二号是你的生日。” 闵玉一愣,仰起头看他,黑暗中邵明纬的下巴线条尤其好看。他犹豫片刻道:“嗯。” “我不想你破费就没有告诉你,反正我也不想过……”他的声音突然变小,撒娇道:“过一次老一岁,没什么好过的。” “不会。”邵明纬亲亲他的额头,问道:“那天晚上你有时间吗?” “晚上的话有的,中午要回老宅,老太太总是有兴致,喜欢这些热闹的事情。”闵玉软着声音问:“你要给我惊喜吗?” 邵明纬有些腼腆地应了一声,然后补充道:“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不要太期待。” 闵玉摇摇头,然后抱紧邵明纬的腰,侧脸紧贴他的胸膛:“只要是你准备的,我都很期待。” 邵明纬忍不住笑起来,心里也没那么忐忑了。他也搂紧闵玉,姿势缠绵,温声道:“好......很晚了,睡吧。” “嗯。” Chapter 42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虽然闵玉只是着凉感冒,但还是怏怏了一个星期才恢复过来。庆幸的是,他病好时也到了生日那天。 前几年闵玉就让任以清跟下面的人说生日的时候不收除了祝福以外的礼物,今年也是一样。但为表庆祝,他请了全公司员工的午饭。 中午,闵玉是在闵家老宅过的。和邵明纬在一起之前,他每周都会回去看望母亲。但后来两人恰好都有整块儿时间出来约会的机会太少,如果不巧碰上周末,闵玉就会歉意地跟老太太说不能回去。一开始老太太以为他是工作原因,次数多了,再加上他每次回老宅看手机的次数明显增加,闵老太太就坐不住了。她没有直接问闵玉,而是找机会去问了姐姐闵楠。 老太太一说,闵楠就想起了齐婧纯的补课老师邵明纬。但她并不确定两人现怎么样了,便道自己也不清楚。 老太太有些失望。她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向特殊,刚开始知晓的时候也有些震惊难过,但她自己是个知识分子,见多识广,没多久就接受了。这么多年,她只知道儿子就大学时谈过一个对象,后来人家结婚了,她就再没见过他有谈恋爱的意思。 闵老太太自认不是那些只顾催婚的家长,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希望能找到心灵相通的人,所以闵玉二十来岁时忙事业,闵老太太也不催他,然而过了三十五岁,她心里就有些急了。她自己被闵老董事长宠了一辈子,婚姻生活很幸福,就觉得自己儿子不应该错过和良人相互扶持的生活,单身虽好,但难免会觉得孤独。而且老太太了解闵玉,知道儿子在外说一不二,工作时独立果断,实则是个内心柔软,心灵需要依靠的人。她也害怕儿子是被初恋伤了心,更担心也更不敢多问他,只能憋在自己心里,甚至有时候晚上会睡不着觉,唉声叹气。 老太太总想着,自己已经七十多岁了,还能活几年呢?可是儿子却还是孤零零一人,想着想着竟开始抹眼泪。 因此,中午吃完饭,客人散了之后,见闵玉又噙着笑抱手机打字,闵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小心地问他:“儿子,你是不是……谈对象了?” 闵楠在旁边竖起耳朵,一声不吭。 谁知闵玉只是一愣,虽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就爽快地承认了:“嗯,谈了有一段时间了。” 闵楠在老太太旁边朝他做嘴型:小邵? 闵玉余光瞥见了,眼带羞涩和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惊喜来得令人措手不及,老太太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对方是什么人?做什么的?人怎么样呀?” “他叫邵明纬,人很好,很高很帅,对我也很好……”闵玉一形容起邵明纬,就不自觉地甜蜜起来,然后略有些吞吐道:“是……Q大的学生。” “大学生啊……”老太太原本看到儿子这么开心感到很欣慰,一听到学生两字立马纠结地皱起眉头,“会不会……太年轻了?别是想图你什么吧。” 闵玉解释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你不信问我姐,她见过。” 老太太扭头,也顾不上闵楠之前敷衍她的事,问道:“是吗?” “……”闵楠瞪了一眼闵玉,然后对自己母亲说:“小邵确实是个好孩子,之前给婧纯补过课,勤奋也实诚,不像是贪财的人。” 老太太听了也不能完全打消忧虑,但见姐弟俩评价都高,也只得道:“那也是太年轻了,我不放心。你打算带他回来见见我们吗?” 闵玉笑道:“我问过他,他说都听我的。但我想等他大学毕业了再带回来给你们看看。” “也是,还是个孩子呢。”老太太通情达理地点头,听到儿子对象似乎不抗拒见家长便有些放下心,但仍是叮嘱道:“儿子,妈妈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喜欢的人,能开开心心的,但也希望你最爱自己,在这方面不要傻乎乎的。” 闵玉因为慈母的关心体贴心下很感动,又有些好笑,忍不住撒娇道:“妈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现在很幸福。” 闵老太太含笑,摸了摸他的脸颊:“这就好。” * 下午公司和驰威方面的人员有个会议,萧洛远也在其中。闵玉在公司见到他的身影有些奇怪,因为以他和萧洛远的级别并不用参加这种会议。但他没有多想,只当萧洛远十分重视和怀宁的合作或者闲得没事干。 到了下班时间,闵玉心里记着邵明纬说要来公司接他便迅速的收拾好东西,跟任以清打了声招呼离开了。 他前脚走,萧洛远后脚就敲了敲秘书室的门:“任秘书,你们总裁呢?” 任以清瞥见他手里提着的精致的礼品袋,挂着职业的微笑道:“我们闵总刚走,可能还在电梯里。” “谢了。”萧洛远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他走到电梯口,看见专属电梯一侧显示屏上的数字减小,恰逢旁边另一台电梯门开了,他连忙走进去。 萧洛远看了一眼手里拎着的礼物,有些想叹气。他第一眼见到闵玉就很有好感,也能感觉到闵玉是同类人。后来见了几面,发现闵玉确实有很多优点,温柔漂亮脾气好,工作时严肃认真有魅力,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喜欢。然而闵玉好是好,却实在有些拒人千里,他虽然表面上客气温和,实则像是不开窍或是故意装作不懂似的,那层和自己之间无形的疏远怎么也抹除不去。 萧洛远在情场上向来无往不利,这次难得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但他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再加上马家良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闵玉是单身,所以仍想试试。萧洛远早前就想在闵玉生日这天约他出来,没想到对方已经有约了,萧洛远便想能见面送个讨他欢心的礼物也是好的。 正想着,下到负二层停车场的电梯门开了,萧洛远快走几步,一眼就看见远处了闵玉。他连忙跟上去,还未走近,就见到闵玉小跑着扑到一个正张开双臂的高大男人怀里。连背影都能看出欢喜。 萧洛远脚步一顿,转个方向躲进旁边的柱子后,微微伸出脑袋望去。 他认出了拥抱闵玉的人,之前两次在医院闵玉的身旁都见到过,然而自己都没在意。只见闵玉点垫脚,仰起头亲了亲男生的嘴唇,然后男生说了句什么,闵玉不好意思地埋头进男生怀里。 哪里还能看得出疏远客气,只有身处热恋时满身的甜蜜和娇气。 萧洛远自嘲地想:原来不是人家不开窍,而是已经有主了,再好也都是另一个人的。他看见柱子旁有个垃圾桶,摇了摇头后将手里的东西扔进去,手插进兜里故作豁达地吹了声口哨,转身走了。 邵明纬打开副驾驶的门,似有所感地朝萧洛远的方向望了望,见到一闪而过的隐约眼熟的身影,若有所思。 闵玉好奇地问:“明纬,怎么了?” 邵明纬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 ——————————————— Chapter 43 邵明纬和闵玉从电梯里出来,在公寓门前,邵明纬道:“你在门口等我五分钟,五分钟之后再开门好吗?” 闵玉笑眯眯道:“是惊喜吗?” 他已经期待了很久了。 邵明纬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握了握,“嗯。” 他打开门率先走进去,将门虚掩着。 闵玉解锁手机,微信里都是祝福他生日快乐的消息,他挑了几条回过去,又回复了一封工作邮件,时间很快到了。 他朝里面轻声问了一句:“明纬,我可以进去了吗?” 邵明纬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闵玉甚至能听出一点点忐忑,“嗯,你进来吧。” 闵玉拉开门,邵明纬正站在门前,怀里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 房间里很暗,到处闪烁着像星星一样的明黄色的小灯泡,温暖的点点光晕将邵明纬笼罩在其中,好看深邃的眉眼专注地盯着闵玉。他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换了一身深蓝色的条纹西装,里面是浅蓝色衬衫,搭配了一条同色系条纹领带。西装挺括合身,将男生臂膀,胸膛,腰部的流畅迷人的线条一丝不苟地勾勒出来,衬得他宽肩细腰,身高腿长。 邵明纬露出一个略微腼腆的笑容,伸手将红玫瑰递到闵玉身前:“生日快乐。” 闵玉微微有些失神,但很快清醒过来,红着脸将花束接过来抱在怀里:“谢谢你。” “进来吧。” 两人走进公寓。 房间里约是被邵明纬细细打扫过,一尘不染。各个地方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和鲜花,还有若隐若现的花香,闵玉慢慢往里走,抿着嘴微笑,弯弯的眼睛里有星星,最后他停在了餐厅的餐桌前。 餐桌上铺着漂亮的台布,高靠背的椅子上也盖着带有精致花边的同系列椅垫。台布一侧摆有漂亮的高塔烛台,粗矮的工艺蜡烛静静地燃烧着。主蜡台周围散落着几个可爱的小碗,碗里盛着水漂浮着蜡烛花。间隙摆放着几朵鲜花,暗香弥漫。 正中央是一个鲜奶油蛋糕,相比于餐桌上其他东西似乎有些简单,蛋糕两侧则是牛排和西式拼盘,甚至点缀了一两多手工雕花,白瓷盘旁边立着盛有红葡萄酒的高脚杯。 邵明纬替他拉开椅子,闵玉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地问:“这些都是你准备的吗?” 邵明纬摸了摸鼻子,低笑道:“其实请教了任秘书,连衣服也是我们一起挑的。” 闵玉眼神一闪,语气不明地问:“我怎么都不知道……” 邵明纬没有察觉:“我想他应该很了解你,而且给你庆祝生日怎么会叫你知道,知道就没有惊喜了。” “你准备的都是惊喜。”闵玉微笑着反驳,然后微垂下眼帘,温柔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邵明纬正要回答,突然想起什么,站起来道:“我还准备了一样东西。” “?”闵玉抬头看他。 只见邵明纬走了几步,坐到落地窗一侧的钢琴前。他深吸一口气,转头注视着闵玉的眼睛,低声道:“接下来,我要为闵玉先生演奏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 悠扬的琴声从邵明纬修长的手指下流淌出来,窗外悬挂的月亮和洒在他身上的月光仿佛也有了意识,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衬托得宛若神仙。 其实他弹奏得很一般,能听出他在努力将曲子弹得流畅而有感情,可惜对乐器一窍不通的人在短时间内无法一蹴而就,闵玉甚至听出了几处因为紧张造成得错音漏音,但他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是他的男孩,他的男孩是这样绞尽脑汁、用尽方法地让他开心。 一曲终了,邵明纬手放在膝盖上握了握,扭头看向闵玉。 如果说走进公寓的闵玉眼睛里装满了星星,那他现在的眼里或许淌着银河,柔情疼爱满得要溢出来。 他的眉梢眼尾都挂着爱意和感动,但除了是对爱人的疼宠,甚至略微像是看着自己孩子做了令人感动的事情。 邵明纬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懊恼道:“原本想学《少女的祈祷》,但实在有些难。就连刚才这首也没有表演好。” 闵玉摇摇头,眼神柔和:“很好听,我真的很喜欢,听得都忘了拍下来了。” 邵明纬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忍不住笑出来:“那吃完饭再弹一次,随你拍。” 餐桌上放着蛋糕,邵明纬用火柴点燃蜡烛,要给闵玉唱生日歌。 闵玉拦住他:“这么大人了,不唱了。” 邵明纬听他的,静静地等他许完愿和他一起吹灭了蜡烛。他没有问对方许了什么愿望,因为从闵玉一睁眼望着他的目光里一抹羞涩,他就知道愿望和自己有关。 切完蛋糕,闵玉吃了两口邵明纬就端走让他先吃饭。两个人没有多交流,时不时视线碰到一起,然后相视而笑。 无言,温情弥漫。 吃完饭,邵明纬没有急着收拾,拿出一个蓝丝绒盒子递给闵玉,微笑道:“生日礼物。” 闵玉有些惊讶,随即温柔道:“惊喜太多,我说谢谢都说累了。” 邵明纬摸了摸脑袋:“我也没有做什么,都是很简单的东西,不费功夫的。” 闵玉摇摇头:“这些漂亮的灯,晚餐,鲜花和曲子,我都很喜欢,我今天很开心。”他接过邵明纬手里的盒子,打开,是一对袖扣,他笑道:“我会好好戴的。” “我……”邵明纬似乎有些踌躇,一句话迟迟说不出口。 “怎么了?”闵玉问道。 谁知邵明纬猛地站起来,走到闵玉身旁,在闵玉惊讶的眼神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简单小巧的银圈举到他面前,银圈上刻了花纹和字母,上面还挂着一条细细地银色链子,他单膝跪地。 邵明纬张了张嘴,冒出了一句:“……这不是求婚。” 闵玉愣了一下,笑出声来。 “不是……”他懊恼地皱了皱眉,补救道:“我的意思是这不算求婚。” 邵明纬慢慢镇静下来,真挚地看着闵玉:“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能草率随意地承诺什么,我也不愿意那样做。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觉得很幸运遇见你。你这么好,不知道我修了几辈子的福才能和你在一起。” 闵玉微微睁大眼睛。 邵明纬一手举着戒指,一手牵起闵玉的手放到自己温热的左胸膛,那里跳动着一颗年轻的心脏,认真地说:“它想让我告诉你,它每一次见你都跳动得很激烈,你对它是独一无二的。”他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我曾经真的以为走到绝路,但没有,是你帮助了我。但我绝对不是因为感激或是其他的原因和你在一起,我爱你,我……想将你圈在我心里,一辈子。” 青年在这个夜晚将他的心剖开坦白。 邵明纬举着戒指的手晃了晃,微笑道:“嗯……这个是我做的,不值钱。等以后换一个真正的戒指,再来向你求婚。”他顿了一下,深情的目光要望到闵玉心里去,“那闵玉先生,你现在愿意接受邵明纬暂时的戒指吗?” 闵玉的眼睛里有莹莹泪光,一直点头。他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泪珠就控制不住落下来。 但邵明纬没有将银圈戴到他的手指上,而是解开银色细链戴到了闵玉的脖子上。邵明纬在他耳边低声解释道:“这个太寒酸,等送下一个戒指的时候再戴在手指上。” 闵玉眼睛微红,软声道:“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个。” 邵明纬亲了亲他的耳垂:“我在意。” 他和闵玉抵着额头,接了一个温柔的吻。他们在昏暗的烛光中对视着,暧昧黏腻的氛围想烛光一样笼罩了两人。 忽然,邵明纬一手穿过闵玉腋下,一手捞起他的腿弯将他抱起来。 闵玉惊呼一声,双手连忙搂住他的脖子。 这个时候,他怎会不知将要发生什么。 闵玉将头埋在邵明纬的颈窝,绯红的耳朵透露了他的羞涩。 邵明纬低笑一声,抱着他进了卧室。 * 房间里没有开灯,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磨砂玻璃门洒下一地白霜,照亮一地混乱的景象:散落的衣物从床边到卫生间,水渍又从卫生间蔓延到床上,也勾勒出双人床上赤裸缠绵的身影。 压抑地呻吟、粗喘声和炽热的温度燃烧了整个空间。 邵明纬晚餐喝了些酒,现在醉意上头。他用手将闵玉的胸由外向内推,挤出一条浅浅的细缝和两处小山丘一样的突起。他低头衔住一处粉色舔弄,舌尖绕着乳/晕画圈,又不断探索凹陷进去的秘密。 闵玉的头侧着高高扬起,紧闭着眼睛,半咬着嘴唇也堵不住婉转勾人的呻吟。他难耐极了,也舒服极了,胸部挺起往邵明纬的嘴里送。细白的手指紧紧攥住床单,抓出令人遐想的痕迹。 邵明纬一手拢着已经吸出乳/尖的一侧绵软的胸乳,食指和大拇指对那个羞涩的肉粒又揉又捻,嘴唇却吮吸另一侧的乳/晕。 他对闵玉凹陷的乳/头爱不释手。 终于,他将那处乳/尖也吸了出来。 他盯着身下闵玉精致如玉的侧脸,白皙的身体,沾满口水的胸部和被吻得红肿的乳/头,忽然将头埋在闵玉的肩膀上。 “怎么了?”闵玉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和脖子。 男生抬起头看他,小声说:“有没有……有没有人……” 邵明纬难以启齿,对自己的小心眼和独占欲感到可笑但又莫名其妙地在意这个问题。他嫉妒第一个碰到闵玉并拥有他的人。 他的话没说完,闵玉便明白他想问什么了。一瞬间他的脸也红了,脸上的表情温柔却带着对他独有的纵容和疼爱。他轻声道:“没有。” 男生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他低下头狠狠亲了几下小尖尖,“那这里呢?这里有人碰过吗?” 闵玉稍微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只在大学的时候谈过一次恋爱,那时候都到了脱衣服那一步了,他说了一句:’你这里怎么长这样啊!’我本来就不太喜欢自己这里,他那样一说我就不太高兴,没做成。之后没多久我们就分手了,他结婚去了,我工作忙也没再找过。” “我喜欢,他不喜欢是他眼瞎。”听到闵玉的回答,邵明纬一下子激动起来,在心底暗自庆幸自己的好运气。他密密麻麻地啄吻闵玉的下巴、脖颈,更是像狼一样舔弄他的乳头。 “明纬,你起来。”闵玉轻轻推他的头。 邵明纬眼带疑惑地看向他,但顺从地被闵玉推倒在床上,两人的位置颠倒了一下。 谁知闵玉跪在他两腿之间,五根手指轻柔地握住邵明纬昂扬的性器上下撸动。他面色潮红,整个人显得柔顺,诱惑,满是春情,水润的眼里像是藏着一条柔媚地小蛇勾引着邵明纬。 倏尔,邵明纬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的嘴像是被胶水粘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愣愣地看着闵玉低下头…… 闵玉张开嘴含住他的物件,小心地用嘴唇包住牙齿以免弄疼了青年。适应了一会儿,他一边试探着前后摆动着头,一边用手抚弄男生没被吃进去的根部和囊袋。 闵玉的嘴里很舒服,又湿又热,紧紧地裹着他的东西。 邵明纬紧盯着两腿间的黑色头颅,微红的眼睛,殷红的嘴唇吞吐着自己的性器,这幅淫秽的景象和身下湿热的触感让他的呼吸又粗又急。 闵玉像是被他的反应所激励,口腔里试着活动舌头想让他更舒服,然而青年的东西实在太大,没多久他就嘴巴麻木,口水顺着柱体流出来沾湿了黑色毛发。 邵明纬哑着嗓子道:“闵玉,好了……” 然而闵玉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一只手拉过邵明纬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片儿,放松喉咙,将自己慢慢地压向邵明纬的下体。他闭上眼睛,潮红从脸颊弥漫到脖颈,表情似乎有些痛苦又有一丝奇妙的满足,直到有毛发触碰到鼻子和嘴唇——他竟给邵明纬做起了深喉。 邵明纬只觉下身进入到更窄的地界,还被一缩一缩地紧裹着。快感太过,邵明纬边抚摸闵玉的脸颊,边仰起头紧闭着眼睛粗喘。但他又不舍从闵玉的脸上移开视线,很快又低下头看向他。 他想,这是在外面人人敬仰的闵玉,这是他的神。但他现在在亵渎闵玉。 想到这里,邵明纬就热血沸腾,浑身叫嚣着释放。在闵玉睁眼和他对视的一瞬间,邵明纬射了出来。 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更别说推开闵玉。闵玉被射得猝不及防,猛地咳嗽起来。 邵明纬连忙扶起闵玉,抽了几张纸擦拭他脸上的液体,手掌轻拍他的背让他缓过来。 闵玉慢慢平复下来。 见他好转,邵明纬也要低头帮他口,闵玉玉白的手臂连忙勾住他的脖子,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来肏我,我想要。” 闵玉一直在勾引他,想将他体内的野兽释放出来。邵明纬忍无可忍,将他按在床上低下头深吻他,直到闵玉喘不过气用拳头轻捶他的后背才停下来。 闵玉眼睛泛着水光,嘴唇红肿,气喘吁吁,却还是不断试探:“……润滑剂在,在抽屉里……” 邵明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长臂一伸,从抽屉里拿出了透明的瓶子。他没有说一句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要了闵玉。 邵明纬双眼泛着红血丝,插在闵玉后穴里的手指从一根增加到三根,耐心地扩张。已经灌过肠的穴道松软湿润,但他仍怕伤到对方而迟迟不进行下一步。 “可以进来了……”闵玉忍不住用细软的声音说道。 邵明纬眼神一暗,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扶着自己重新硬起来的性器在闵玉后面湿润的穴口滑动两下,然后猛地插进去,长驱直入。 闵玉短促地叫了一声然后没音儿了,脸色有些白。 邵明纬不敢动了,紧张地问:“疼不疼?” 闵玉摇摇头,咬着嘴唇道:“有点儿涨。”他开了个玩笑,撒着娇道“都赖你太大了……” 邵明纬抱着他缓了一会儿,没多久闵玉就不满足了,央着邵明纬道:“我没事了,你动一动……” 邵明纬早就耐不住了,听他这样说,两手抓住他的脚腕让腿环在自己腰上,慢慢地动起来,带着棒状物在闵玉紧窄的穴口一进一出。后穴的褶皱被撑开,连颜色也因为张开而变成了粉白色,咬着邵明纬深肉色的肉棒不放。 格外淫靡情色。 他一动,闵玉就闷哼一声。渐渐地,那娇嗲柔软的声音里开始夹杂愉悦,邵明纬知道他开始舒服了,动作也大了起来。他两手箍住闵玉的细腰,被穴道夹得头皮发麻,大开大合地撞击起来,发出皮肉接触的啪啪击打声。 闵玉被肏得浑身泛红,舒爽得手指和脚趾蜷缩起来,腿也无力夹住邵明纬的腰了瘫在床上。他的呻吟随着青年的抽插断断续续,眼睛半闭,眼尾甚至有泪水无意识地滑落,嘴角也流出了亮晶晶的口水。 邵明纬被他沉迷性爱的姿态蒙住了眼,迷惑了神志,公狗腰像打桩机一样插入闵玉的后面,动作激烈到甚至想将囊袋插进去,闵玉白皙地臀肉都被他撞得通红。 初尝性爱的两人在床上胡天胡地,像野兽一样纠缠交合。 许久,闵玉率先坚持不住被插射出来,霎时,他的后穴痉挛收缩,邵明纬猝不及防,粗喘一声也射在他的身体深处…… ———————————————————————————————————————————— Chapter 44 邵明纬和闵玉折腾到半夜,卧室的床上一片狼藉。结束后,邵明纬抱着闵玉去卫生间清理,洗的过程中闵玉的脑袋一直靠在邵明纬肩膀上昏昏欲睡,终于在邵明纬用浴巾包住他擦身体的时候完全睡了过去。 邵明纬也很累了,没有精力再将主卧的床铺一遍,便抱着闵玉去了自己之前睡的客卧,他将被子给两人盖好,搂着闵玉睡着了。 两人平时都不是赖床的人,邵明纬更是从来都是六点半起床下楼跑步。没想到第二天他们一起睡到了日上三竿,幸好是周末,否则上班上课都要迟到。 厚厚的窗帘拉着,房间昏暗,冬日阳光从缝隙里钻出来在棉被上留下一道亮色光带。 隆起的被窝动了动,闵玉慢慢睁开了眼睛…… 邵明纬是被闵玉蹭醒的。闵玉用额头在他的肩膀上磨蹭,柔软的发丝扎在他的下巴处痒痒的。 大约恋人们发生关系后感情会有质的变化,自然而然地亲密起来。邵明纬被身上的细微窸窣的动静闹醒,他脸带倦意,因为刚醒眯着眼睛,亲了亲闵玉的额头,声音低哑地笑道:“怎么了?” 闵玉已经完全醒过来了,除了腰腿有些酸痛,后面总有难以言喻的异物感以外,精神尚可,一双眼睛圆溜溜地,“叫醒你。” 邵明纬低笑起来,有磁性的声音从震动的胸腔和喉咙底发出来,震得紧贴在他胸膛上的闵玉耳朵发热发麻。邵明纬两手穿过闵玉的腋下箍住,用力往上抱,让他和自己视线平齐,然后没头没尾地亲吻他的眼睛,鼻子,脸颊和嘴唇。 闵玉边躲边笑,跟他一起嬉笑胡闹,但没一会儿又和他亲起来。 邵明纬抚摸着他一身柔软光滑的皮肉,从下巴到后背,爱不释手似的,最后停在臀瓣处。他的手掌可以包住半个屁股,用力揉捏,有白肉从指缝里溢出来。邵明纬用中指插入男人身后还未合拢的温热小孔,揉磨半晌,褶皱被他弄得松软,一张一合地开始收缩。他吮咬着闵玉的耳垂,掰开两片臀肉,就着昨夜的余韵将晨勃的性器送进穴道,侧躺在床上面对面地肏弄起闵玉。 闵玉深深吐出一口气,只觉后面被肏出了兴致,刚才男生没进来的时候还觉得胀痛,可一咬住男生的硬物就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从尾椎窜到头顶,既像是难耐又仿佛是无力承受的快感。他红唇微张,呵出湿热的潮气和断断续续的呻吟,大片的绯红从胸膛蔓延到脸颊,艳丽异常。 顶弄间,邵明纬低头用鼻尖磨蹭闵玉的乳头。约是昨晚玩弄太过,那里竟然没有收回去,红肿的的乳尖被可怜地挤在乳缝里,冒出一个小尖儿,邵明纬一碰,闵玉就敏感地一哆嗦。 邵明纬玩上了瘾,下身往里慢慢撞着,鼻头也配合节奏逗弄闵玉又痒又疼的乳头。 闵玉忽然想起什么,边喘边笑,红着脸道:“我之前在网上看到一个新闻。” “嗯。”邵明纬开始用舌尖轻舔那处柔软。 舌头的触感又湿又软,刺激得闵玉音调拔高一瞬,断断续续地说:“有的男人也可以产乳……吃药……” 邵明纬呼吸一滞,随即粗喘着笑道:“产乳?给谁喝?” 闵玉也明了地笑了,顺着他的话往下胡说:“给……我们的孩子喝呀,到时候分你尝一点儿。” 邵明纬用手抚摸闵玉的小腹,仿佛想要摸到自己在里面的轮廓,眼睛紧盯着他白皙的肚皮,低沉的声音中含着浓浓的欲望道:“我看看能不能怀上……” 闵玉娇笑道:“那你要用力呀……” 他媚眼如丝,细白的手臂搂住青年的脖子,双腿也环住了他的腰,言外之意明显。 邵明纬闻言没有答话。他眸色幽深,揽着闵玉的腰,就着插进去的姿势猛地翻身压上去,提腰收胯,按住身下人的细腰用力冲撞起来。 * 邵明纬和闵玉正式开始同居。 闵玉是老房子着火,碰上邵明纬就像得了肌肤饥渴症,想时刻与青年黏在一起,赖在一起。而热恋的情人们又是那么敏感而多情,稍微一挑逗,一触碰,情欲就如星星之火,瞬间形成燎原之势,席卷两人。 他们初尝情爱,并不节制。就这样过了两个星期,闵玉首先受不了了。近来他白天总觉得腰部酸痛,长时间坐在椅子后甚至站起来都需要小心翼翼,有时候还会发出“嘎嘣”的脆响。他也知道是因为和年轻爱人在床上太过放纵的缘故,不,不仅在床上,家里的各个地方都有他们胡闹的痕迹,闵玉脸红地想。他决定晚上一定不能再和邵明纬做全套,然而到了晚上他又忍不住主动勾引对方,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任秘书。 有一天两人从公司餐厅吃饭完回办公室,在电梯里,任秘书询问道:“闵总,您最近没有休息好吗?” 闵玉愣了一下:“没有啊,怎么了?” 任秘书指了一下自己眼下:“我见您这两天眼下有些发青,还以为您没有睡好。” “……”闵玉瞬间反应过来,他脸上热度暴增——沉迷情爱导致眼下发青怎么听怎么不像一个理智的成年人所为。他镇定道:“我睡得倒是不错,可能是因为最近睡得比较晚。” 他正经起来实在能够唬人,任秘书没有察觉他的心虚,点点头关心道:“您多注意休息。” “嗯……好。”闵玉回到办公室立马钻进休息室的洗手间,仔细观察自己的脸,不得不沮丧地承认:自己真的很像被小妖精吸了精气,脸上透着情色和疲惫,似乎连眼角的细纹都多了一条。 晚上回去,闵玉义正辞严地跟邵明纬制定了“亲密相处守则”,将两人的床上事放在周五和周六,工作日最好没有,偶尔实在来了兴致也可以破例一次。 他仿佛在数钱一样认真规划,看在邵明纬眼里着实可爱。他最近看到闵玉有时会无意识按腰也想到,如果按现在的频率下去,他自己倒没有什么,就怕闵玉撑不了。近两天邵明纬正思考怎么跟闵玉说,对方就主动提出来了,他欣然答应。 闵玉瞧着男生和之前没两样甚至更加精神朝气的英俊模样,心底暗暗郁闷,决定增加每周去健身房的次数。 ———————————————————————————————————————————————————— Chapter 45 自从遇见闵玉,邵明纬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但细想起来又是很平稳地向前行进。 元旦期间,闵玉和邵明纬带着邵容出去玩了一天。出院时医生建议邵容半年后再回学校继续上课,所以她出院后一直在家里调养。由于邵明纬担心她出门接触到病菌,邵容除了每天和蒋姨在小区里走路锻炼,很少出门。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医院和家里闷了四个多月,饶是邵明纬和闵玉经常回来,邵容已经习惯了,也免不了感到无聊。 而邵明纬太在意她的健康问题,一个大男人也没注意到妹妹的小情绪。一次闵玉来看望邵容,两人终于将断断续续合作的拼图给完成了。临走时,闵玉温柔地摸了摸邵容的头,当着她的面问邵明纬:“元旦假期我们一起出去看电影吧?顺便在外面吃个饭。” 邵容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哥哥。 邵明纬犹豫一瞬,回想邵容这两天确实有些无精打采,便答应了。 当天,邵明纬给邵容穿得厚厚的,又戴上帽子,围巾和口罩,闵玉来接人时被小熊一样圆滚滚的邵容逗笑了。邵明纬默默地瞥了他穿的大衣一眼,估算一下厚度在可接受范围内就和两人一起出门了。 邵容许久没出门,在车上时眼睛就盯着窗外,兴奋极了。三个人吃了饭,看了一场热门的喜剧电影,又在商场里的饰品店逗留许久。邵容在里面看花了眼,眼睛睁得大大的。闵玉让她看到好看的戴上试一试,自己则做她的参谋,认真地给出意见,绅士又体贴。起初邵容还有些羞涩,但实在被亮晶晶的发卡耳钉吸引,而小闵哥哥的眼神又如此真诚赞赏,仿佛她是什么大美女,她很快开开心心地和闵玉一起挑选起来。 邵明纬耐心地等在他们身边,时不时打量一下挂在墙边工艺铁架上的各种小东西。在他看来,这些闪亮漂亮的小饰品之间实在没什么差别,他插不上话,只能说出“好看”两个字。邵容问了他两回,听到自家哥哥如同敷衍一样的回答也不再为难他,扭头和闵玉欢快地讨论起来。 三个人度过了愉快的一天,闵玉将他们送到家时,邵容还在对小闵哥哥依依不舍,闵玉和邵明纬对视一眼顺势留了下来。 邵明纬还未跟邵容坦白自己和闵玉的事情,他和闵玉住一起时邵容也只以为他住在学校。邵明纬怕自己告诉妹妹后她会介意进而影响情绪和身体,准备过一段时间再跟邵容认真地讲。 晚上,闵玉客房住下。半梦半醒间,隐约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开门进来,钻进被窝搂住他。闵玉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明纬?” “是我,睡吧。” 耳边是低沉的声音,额头上被亲吻一下,闵玉靠在邵明纬怀里很快睡着了。 * 元旦过后,各大高校都进入了考试复习月。Q大是有名的“放假晚,开学早”的学校,期末考试战线拉得很长,校历上的正式放假时间离新年已经很近了。 复习进度紧张,为了节省时间,邵明纬常常出了图书馆就回宿舍,和闵玉见面的频率低了一些。 闵玉也体贴地没有打扰他。 适逢闵玉要去外地出差两个星期,早上八点的飞机。邵明纬知道后,前一天晚上便住在了闵玉的公寓。 早上五点,邵明纬关掉床头震动的手机闹钟,悄悄起身穿上睡衣。给闵玉掖了掖被子,又亲了亲他,才拿着牙杯走出卧室,去另一个卫生间洗漱。 他做好早餐,叫醒闵玉后,门铃响了。 邵明纬打开门,是任秘书。他打了声招呼,笑着问:“任秘书吃早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一点儿。” 任以清顿了一下,微笑道:“那却之不恭了。” 任以清坐在客厅等待片刻,听见卧室里传来情人间的喁喁私语。 闵玉穿戴好,边扣袖扣边走出来,邵明纬跟在他身后道:“吃饭吧。” 任秘书站起来,向闵玉点了点头:“闵总。” 闵玉问:“资料都带全了吗?” 任以清:“有一部分我让裴助理装起来了,她在机场跟我们汇合。” …… 吃完饭,任以清极有眼色,借口等电梯拉着闵玉的行李先出了门。 邵明纬身上还穿着睡衣,不方便下楼。他送闵玉到公寓门口,帮他又紧了紧围巾的大衣,温声叮嘱道:“在外面一定要穿厚一点。我看天气预报说那边这两天可能有雪,我给你行李箱里放了几条保暖裤,不要不穿。夹层里装了护手霜,你记得擦。” “嗯,我知道。”闵玉漂亮温润的眼睛看着他,眼神很柔和。他握住青年给他整理衣服的手,十指交缠着轻轻摩挲,柔声道:“我会想你的。” 邵明纬其实心里很依赖闵玉。虽然平时闵玉在他面前看似娇气柔软,但他的存在让邵明纬很安心,更别说他会常常以年长者的身份指导他。而最近一个星期两个人见面频率虽然不高,但邵明纬总觉得闵玉就在他身边。而猛然要相隔两地,他确实有些不习惯,还有些不舍得——虽然只有两个星期。然而这些邵明纬都不会说出来,他在闵玉面前是内敛的,只低声道:“我也会想你。” 闵玉伸手捧住他的脸:“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邵明纬点点头。他低了低下巴,和闵玉接了一个轻浅的吻。 听见门外电梯门已经开合了两次,闵玉终于打开门道:“那我走了。” “嗯。” 任以清正靠在墙边和女朋友发微信,见闵玉出来在屏幕上快速打了几个字,跟她说一声要出发了就将手机收起来,道:“闵总。” 邵明纬将闵玉和任以清送入电梯,等电梯门合上,也回公寓关上了门。 他回来收拾好餐桌,拖了一遍地,然后换下睡衣,背着包去了学校。 —————————————————————————————————————— Chapter 46 闵玉出差时,邵明纬还有三天就要开始第一门考试。虽然心里挂念着闵玉,但期末紧张的节奏不允许他分心,两个人也只是每天晚上打一会儿电话。无论白天复习多么枯燥,听见闵玉温柔的语调,邵明纬总能够睡一个好觉,第二天接着精神抖擞地起床看书。 而因为期末精神萎靡、被他拉起来学习的刘阳则一脸哀怨道:“学霸就是学霸,连期末都不是我等凡人能比的。” 在思念和忙碌中,两个星期转瞬即逝。 Q大图书馆,中午十二点半。 邵明纬的课本和笔记摊在桌子上,他单手拿着手机在屏幕上敲字。 ——到了吗?吃饭了吗? 他将手机放到一边,不一会儿手机就震动了一下,他连忙拿起来看。 ——刚下飞机,在飞机上吃了一点。你呢? ——我刚在食堂和刘阳吃完饭,现在在图书馆。你回去吃点东西洗个澡好好休息,我下午考完最后一门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好。刘阳和你在一起吗? 邵明纬有些奇怪闵玉突然问起刘阳,但也没有多想。 ——他回宿舍睡午觉了,说是一会儿直接去考场。 ——嗯。你好好复习,我在家里等你。 接着,闵玉又发来一张小兔子撒娇卖萌的表情包。 邵明纬笑起来,想象着闵玉坐在车里,西装革履,表情柔和认真地给他发可爱的图片,这种反差让他越发想快些见到对方,眼前的复习资料也显得有些碍眼。 从来都不觉得考试是负担的邵明纬,此刻也开始想赶紧考完放他离开去见男朋友。 他甜蜜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重又低下头专心学习起来。 * 闵玉站在图书馆前,朝着一个正向他跑来的大男生挥了挥手,噙着笑道:“这里。” 那男生正是刘阳。 “闵哥!”刘阳在闵玉面前站定,将手里的学生卡给他,笑着问:“闵哥怎么突然想要去图书馆?” 闵玉自从第一次去过邵明纬宿舍以后,之后又断断续续地去过几次,每次都会带许多东西给327的大男生们打牙祭,再加上他脾气温和,和他相处如沐春风,邵明纬的舍友们都很欢迎他,其中以刘阳最为积极。 起初刘阳不知道闵玉名字和身份,但总觉得他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他死活想不起来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后来有一天他突然灵光一闪:那不就是怀宁集团的老总吗?!还来过他们学校演讲! 刘阳连忙跑去问邵明纬,邵明纬一愣就承认了,这对好兄弟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之前也只是觉得没必要特地拿出来说而已。 而刘阳果真如他所想,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也没有问邵明纬怎么认识的大老板还和人家关系很好的样子,只是一把揽住他的肩开玩笑道:“以后兄弟就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了,老邵你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掉我这个十佳好舍友。” 邵明纬则躲开他的胳膊,故作嫌弃地笑道:“一边儿去。” 刘阳哈哈大笑。 之后再见到闵玉,刘阳纵使知道他温和客气,也下意识带着一些敬畏,但面上却是看不出来的,和之前并无两样。 …… “进去找本书,正好明纬也在里面,我顺便看看他。”闵玉解释道,说话间将手里的纸袋递给刘阳,笑得很和蔼,“正好我刚出差回来带了一些特产,你拿回宿舍分给小冀和一聪吃吧。” “那……谢谢闵哥!”刘阳没有推拒,不好意思地一手摸了摸脑袋一手接过来。 “不客气,你们正是吃得多长身体的时候。”闵玉看了一眼手表,对刘阳道:“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别耽误了下午的考试。学生卡我用完了让明纬带给你。” 刘阳大大咧咧道:“没事没事,我有学生证是一样的,什么时候给我都行。那闵哥我走了。” “去吧。” * 闵玉以前在Q大上学的时候也经常来图书馆,这么多年过去,图书馆只进行了一些必要的修缮,除了老旧了一些没什么大变化。 闵玉知道邵明纬一向喜欢在三楼自习,进去后径直乘电梯到了三楼。里面坐满了期末复习的学生,但都埋头在书本里安安静静地没有一丝声音。闵玉脚步放轻,走在其中觉得自己好像和他们一样是来这里学习的学生。 他扫视一圈寻找邵明纬,很快就在一群学生里找到了身姿挺拔的邵明纬,他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愉悦的微笑。正要悄悄走过去给他一个惊喜,但仿佛冥冥中有心灵感应似的,竟恰巧抬头和闵玉的视线对上了。 邵明纬一愣,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有些兴奋地笑起来,无声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闵玉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距离最近的同学专心致志,听到细微的动静连头也没抬,手中的笔在作业纸上动作飞快。 邵明纬在桌子底下抓住闵玉的手,声音极小地问:“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过来了?” 闵玉一双乌黑的眼睛柔柔地盯着他,弧度柔和地眼尾勾勒出吸引人的韵味,他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用手机打字给他看:想你了就过来了。 邵明纬有些心疼他工作这么久,下了飞机也没有回家休息直接过来。但他心里又很惊喜高兴,刚才想赶紧考完试的迫不及待也因为见到对方而消失无踪了,便也没有得了便宜卖乖地说什么多余关心的话,只紧紧握住闵玉的手,眼睛从他脸上离不开。 闵玉被他热烈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心里突然有些懊恼自己打扰了他,怪自己耐不住思念冲动地跑过来。他轻声说:“你好好复习,我去找本书过来看顺便陪你。要是你分心,我就先回去了。” 邵明纬连忙道:“没有分心。你都来了,不要回去了。” 闵玉从他手里抽出手,笑道:“那你快复习,我去拿本书。” 闵玉随意挑了一本文集,两个都是很快能进入状态的人,一个学习一个看书,而彼此在身旁更有了些安心温馨的感觉。如此,很快到了邵明纬去考场的时间。陆陆续续有人收拾书包离开了,两人周围空了下来。 闵玉问:“考试多长时间。” 邵明纬:“一个半小时,要不你先回家?” 闵玉摇摇头:“回去也没事干,我在这里等你吧,一起回去。” “好。”邵明纬应了他,他突然勾唇笑了笑,然后朝周围看了一眼没有人注意他们,低头迅速地在闵玉的脸上偷亲了一下。 闵玉猝不及防,瞪了他一眼,嗔怪地小声说他:“还在学校里,也不怕别人看见。” 邵明纬难得孩子气地跟他撒娇:“不会有人看见的,刚才就想亲你了,没忍住。” 闵玉无奈地笑起来,语调纵容和疼爱:“你呀,下不为例。要到时间了,你快去别迟到。” “嗯,我走了。”邵明纬冲他笑了一下,拎起书包大步离开了图书馆。 馆里冷清下来,闵玉看了会儿书,出差和旅途到底会让人疲惫,没多久他就枕着臂弯睡着了。 ———————————————— Chapter 47 邵明纬一考完试就迅速地收拾好书包,像一阵烟一样消失无踪。 想叫他一起去食堂的刘阳也没叫住他,奇怪地跟王一聪说:“老邵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经常一下课就不见人影了。” 王一聪道:“可能去打工了吧。” 刘阳否认道:“不可能,人打工的地方又不管饭,老邵几乎不在外面吃饭,要是打工他肯定要在学校餐厅吃完才去,怎么会一下课就找不见人。” 王一聪不像是刘阳那样和邵明纬是好兄弟,就是关系好一些的舍友同学,加上邵明纬事情很多,在宿舍的时间不长,他并不是十分了解对方的事情,便笑道:“也许是处对象了。” 他原本是开玩笑,但说完却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兴致勃勃地说:“说不定真是,人不都说一谈恋爱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看明纬看手机发微信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他以前哪有心思玩手机,而且你不觉得他穿得衣服越来越有品位了,也不知道在哪里买的,本来就是衣服架子,再一会打扮不得了啊。再加上他有时候着急忙慌的,说不定就是赶着约会去了……我觉得他肯定是有女朋友了。” 王一聪越说越真,到最后竟断定自己的想法是真的,摇头晃脑道:“也不知道该有多少女孩子伤心了,开学了一定要让明纬请客。”然后一把揽住刘阳的肩,语气艳羡,接着哀怨地和他同病相连道:“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脱单啊。” 327自大一新生入学住到一个宿舍就是一屋子单身狗,两年多过去除了邵明纬秘密地有了男朋友,其他人倒还是和原来一样三个男生凑一起吃饭学习打游戏,丝毫没有恋爱的苗头。 刘阳推开他,笑骂道:“谁跟你咱,我最近可是在追晓莘,你这张乌鸦嘴别给我带衰了。”他上个学期修选修课时,对一个小个子姑娘一见钟情,然而他看上去五大三粗,没想到在这方面却意外地纯情害羞,悄摸儿地坐在女孩儿周围一个学期,除了有一次借着借笔的由头跟人家磕磕绊绊地说了两句话,愣是没有更多的来往交集,只知道她叫程晓莘。这学期没有选修课了,他打听了女孩儿的课程表去蹭课,但还是不敢上前搭话,还一天在宿舍里唉声叹气。邵明纬他们看不下去,都鼓励他勇敢一点却没什么效果。之后他偶然间看见别的男生给程晓莘献殷勤,终于忍不住跟她正式说了话,认识了人家,还憋红了脸加了她的微信。令人意外的是,程晓莘好像并不因为刘阳的搭讪而惊讶,仿佛早就意识到了有个高个儿男生在偷偷喜欢她,也知道他会来似的,丝毫不扭捏。她的态度让刘阳备受鼓舞,对她越发地好,两人现在也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王一聪反应过来只有自己才是名副其实的单身狗,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刘阳听了他一通分析,一回想觉得十分有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出现闵玉的脸,他摇了摇脑袋暗道自己神经病。看到王一聪一脸惆怅,胳膊一伸勾住他的脖子安慰道:“哎呀,女朋友会有的。走,吃饭去。” * 邵明纬是Q大最后一批考完的学生,到图书馆时里面已经没有复习的学生了,只有零散的看书的人。他从电梯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明亮的灯光下侧着脸睡着的闵玉。 图书馆里暖气很充足,他不担心对方着凉感冒,却心疼他如此疲惫也要过来见自己。想着他和自己一样的相见对方,邵明纬又心软又温暖,他静静地走过去坐在闵玉身旁,没有叫醒他。邵明纬盯着他浓密的睫毛数了数,用食指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尖儿和殷红柔软的嘴唇,玩得不亦乐乎。 闵玉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茫然之感。他坐直身就听到旁边温柔的声音:“醒了?” 他转头一看,是邵明纬,手里正拿着自己刚才看的散文集,这才清醒,想起来自己原本在图书馆等邵明纬,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闵玉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了,距离邵明纬考完试已经快两个小时了。他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柔声问:“怎么没有叫醒我?” 邵明纬合上书放到一边,帮他整理了一下睡觉时一边被压平的头发:“看你睡得香没舍得,醒了我们就回去吧。” 闵玉抿着嘴笑,点点头。往外走时,他想起来邵明纬的行李还在宿舍没有收拾,问道:“你还回宿舍收拾行李吗?还是明天再过来收拾?” 邵明纬看了他一眼道:“明天再来吧,今天太晚了。你不是没好好吃午饭吗?回去给你做饭。” 闵玉摸了摸空空的肚子,笑着同意了:“好,明天我正好没事,和你一起过来。” 冬天日短,天黑得很早,七点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邵明纬和闵玉在黑暗里拉着手,专挑人少的路往停车的地方走。 小半个月没有见面,一个下午又是兵荒马乱,到此刻,两个人终于能静静地单独在一起,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任由暧昧甜蜜的氛围发酵。 Q大的校园不算小,平时走起来很长的路却没一会儿就走完了。闵玉的车停在路灯下,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低调奢华的光泽。 在走出黑暗前,邵明纬停下脚步看向闵玉。 闵玉也跟着停下来,但他没有问对方为什么停下来,因为青年幽深的眼眸已经将渴望告诉了他。 闵玉的脸有些发烫,好在黑夜里并不能看出来。他勾唇笑了一下,心脏砰砰跳,然后镇定地低低叫了一声:“明纬。” “嗯?”邵明纬也低声应他,仿佛怕打破什么一般。 闵玉伸手勾住邵明纬的脖子将他拉下来,距离很近,鼻尖碰着鼻尖,他柔软安静地看着青年的眼睛。 片刻,邵明纬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吻住了他的嘴唇。 终于再次将他抱在怀里,再次亲吻他温热的嘴唇,邵明纬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多么想念闵玉,根本离不开他。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 嘴唇才舍得分开。他们抵着额头,对视着,然后一起笑了出来。 坐到车上,闵玉想起来学生卡还没给刘阳,掏出来给邵明纬:“今天下午借了刘阳的学生卡,明天顺便还给他。” 邵明纬顿了一下,接过去若无其事地问:“怎么想起来借他的学生卡?我的也能用。” 闵玉瞄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你在想些什么?当然是借他的学生卡进图书馆了,你不是在里面正用着吗?你要这样,那下次我再不去你们宿舍了。” 邵明纬正觉得刘阳对闵玉太殷勤了,即使刘阳有追求的对象,他也巴不得闵玉和他不再见面。然而他知道这都是自己小心眼,说出来肯定会惹闵玉生气,便亲了一下闵玉的脸颊,耷拉着眉头道:“我说着玩的,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闵玉其实对年轻恋人强烈的占有欲很受用,这让他感到自己被需要和被爱。是以他并没有生气,自然地转移话题温柔道:“寒假去学车吧?学了车干什么都方便些。” 邵明纬原先因为没有开车的需要,预计很长一段时间自己也不会有车,再加上没有时间便没有学车的打算。但现在……邵明纬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闵玉,他想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为闵玉开车,点点头同意道:“好。” 闵玉出差时邵明纬都住在学校里,而自从两个人同居闵玉就再没让家政管过厨房的事情,因此现在公寓的冰箱里除了啤酒饮料什么都没有。两个人回家路上顺便去了一趟超市,到家后邵明纬简单利落地做好晚饭,闵玉就在旁边看着。他似乎并没有点亮厨房的技能,做了几次都惨不忍睹还差点儿伤了自己,邵明纬就再不让他做饭,闵玉也没有为难自己。 这晚,闵玉有些疲累,躺在床上和邵明纬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就窝在他的怀里睡着了。邵明纬给他扯了扯被子,在暗色里盯着他恬静的睡颜,想着第二天还有事忙也很快睡了过去。 * 邵明纬放假晚,放了假还有不到十天就要到春节了。寒假里他给蒋姨放了假,自己照顾邵容,虽然远离家乡住在北京,也只有自己和邵容两个人,但邵明纬也想按照家乡的习俗,将新年过得热热闹闹的。他打算带邵容出去买身过年的新衣服,他自己的就算了,闵玉给他置办了很多衣服,有的都没穿过几次还很新;然后再将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拖地、擦窗户、洗沙发套、刷油烟机;还要买年货、蒸猪肉、包饺子…… 这天,邵明纬正在家里擦玻璃,门铃响了。 邵容放下手里的十字绣跑过去开门,邵明纬在后面叮嘱她慢点。 邵容应着打开门,惊喜地叫了一声:“小闵哥哥!” Chapter 48 邵明纬停下手上的动作,把抹布泡在水盆里,又洗干净手擦了擦走过去,笑着问道:“今天怎么过来了?” 闵玉摸了摸邵容的头,柔声道:“过来看看你跟容容,顺便给你和容容买了几身衣服。今年你放假晚,还没来得及买吧。” 邵明纬一愣,看了眼闵玉手里拎着的几个大袋子,低声道:“我带容容去就行了,今年我不打算买了,你买给……我有很多,都没穿过几次。而且我这么大人了,不用买。” 闵玉没有立马应他的话,笑眯眯地看了看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们说话的邵容,将手里属于她的那一份递给她,温柔道:“容容别听你哥的,你拿上去卧室里试试,看看好不好看。” 邵容冲他腼腆地笑了一下,然后犹豫地看向了邵明纬。 邵明纬不赞同地和闵玉对视一眼,然后在他温顺却坚持的眼神里败下阵来,无奈地对邵容说:“那你进去换上,让我们看看。” “谢谢小闵哥哥!”邵容眼睛一亮,开心地接过闵玉手里的纸袋,脚步轻快地回去试衣服。 闵玉含笑看着她关上卧室的门,然后拉着邵明纬的手往卧室走说:“你也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邵明纬仍道:“你已经给我买了很多衣服,衣柜里都快装不下了。” 闵玉头也不回,声音柔软,略带狡黠地撒着娇:“你以前就两身衣服换着穿,我就忍不住嘛。知道你不要,我就只买了件大衣,你就别推了。” 闵玉把他拉到卧室的穿衣镜前,从衣袋里拿出叠好的灰色长款毛呢大衣。他瞄了一眼邵明纬身上的黑色中领薄线衣,修身的线衣将邵明纬的宽肩窄腰勾勒出来,清晰地描画他的腰背性感带着力度的流畅线条,弧度饱满漂亮的胸肌延伸出修长的脖子和喉结,终止在如雕刻般的下巴处。 闵玉看得心热,抿着嘴笑,道:“正好你身上的这件合适,不用换直接穿上吧。” 邵明纬见他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叹了口气顺从地从他手里接过了大衣。 …… 闵玉给邵容带的是一件连衣裙,还有配套的外衣,袜子和小皮鞋。邵容哼着歌换了一整套裙子,在镜子前转了一个圈,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一会儿精致的裙摆然后迫不及待地走出去要给两个哥哥看。 客厅里没有人,她找了一圈见哥哥卧室的门半开着,里面隐约有声音传出来便走过去,在门口正要叫哥哥看她,然而眼睛往里面看了一眼又下意识地没有出声。 只见试衣镜前闵玉正给邵明纬整理衣领,闵玉笑着低声说了句什么,眼睛微弯而含着宠爱,动作细心轻柔,而邵明纬低头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邵容却偏偏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专注和温柔。 冬日午后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将两个人笼罩在其中,在地上留下拉长的影子,美好得如同一幅画,再多一丝一毫都显得多余。她一瞬间发现除了性别都是男人,那两个人一样俊美,如此般配,让她想起了感情很好却平日里却克制的父母。 邵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脸红起来。她没有打扰轻声低语的两人,转身飞快地回了卧室。她有着女孩子独有的敏感,在此刻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明明哥哥和小闵哥哥没有什么暧昧举动,但是那种自然甜蜜的氛围和哥哥眼眸中满是小闵哥哥的认真的眼神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隐藏,甚至让她都面热心跳,赶紧从柔软浪漫的气氛中逃了出来。 倏尔,邵容以前有过的困惑通通消失了,她豁然开朗:为什么哥哥突然有了一个身份地位年龄都差别那么大的朋友;为什么小闵哥哥这么照顾他们兄妹;为什么小闵哥哥会有即使是在极好的朋友身上出现也过于体贴的行为;为什么两个人看上去如此亲密……而之前从未注意过的两个人微小柔情的互动也立马清晰了起来:时不时交握的手、偶尔无声的对视、不用交流就知道对方需要的默契、只有彼此才知道的回忆……都表明他们远超朋友的关系。 邵容坐在床边,有些为哥哥高兴又有些心慌,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这样的感情并不被社会主流所接受。 * 晚上,闵玉留在邵明纬处吃晚饭。 邵容因为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吃得不多,一直在悄悄打量邵明纬和闵玉,注意他们的互动:邵明纬给闵玉夹菜十分顺手,而闵玉尝了一口碗里的汤就知道邵明纬迁就自己和邵容的口味做得淡,默默地从厨房拿来盐放在邵明纬的右手边,邵明纬甚至没多看就接过盐盒往汤碗里撒了一些。 他们说话不多,也没有特殊亲密的动作,一切都像之前许多次一起吃饭时那样,但邵容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很亮,仿佛不应该出现在饭桌上一般。一顿饭下来,她完全确定哥哥和小闵哥哥是一对恋人。 见邵容吃得有一搭没一搭,闵玉关心道:“容容不舒服吗?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少?” 邵容连忙挂起笑容,摇头道:“没有不舒服,中午吃太多了,没胃口。” 邵明纬在一旁面无表情道:“跟你说做得韭菜盒子不能多吃,会撑到,就是不听。晚上少吃点也好,要不然又跟我要消食片。” 邵容朝他吐了吐舌头,没说话,又对着闵玉无声地做哭脸。 闵玉嘴角噙着笑看她耍宝,灯光明亮衬得他温文尔雅,眉目如画,邵容心想:小闵哥哥真好看啊…… 吃完饭没多久闵玉就准备离开。若是往常,邵容就会开口留他住下,但她刚刚发现小闵哥哥和哥哥的关系,要是住下就会和哥哥住一个屋,她便不太好意思说让他留下的话,只是看着他。 邵明纬道:“要不今天住下吧?” 闵玉笑着说:“不了,最近住在老宅,我平时不常回去,趁着过年这段时间多陪陪老太太。” 邵明纬点点头,理解道:“多陪陪老人家也好。” 邵容正要起身和邵明纬一起送闵玉,闵玉余光看见她的动作对她道:“没事容容不用送我了,你看电视吧。” 邵容眼睛一转,摸了摸脑袋乖巧地和他挥手道别:“那小闵哥哥再见,路上小心一点。” “再见。” 闵玉打开防盗门,回身对邵明纬低声道:“年前大概没有时间见面了,年后也不一定有。” 邵明纬低头看他:“没关系,你忙你的。” 闵玉瞄了他一眼道:“那我们电话联系?” “嗯。”邵明纬看了看除了电视毫无动静的客厅,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握着门把手,上半身微微前倾探出门外轻轻亲了一下闵玉的额头:“回去吧,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说一声。” Chapter 49 正如闵玉所说,直到除夕那天,他和邵明纬都没有找到时间见面。不光是公司的事情,还有各种人情往来,大大小小的聚会酒场。闵玉已经让任以清看着筛掉了不重要的邀约,但还是以一天一两场的频率占据了他除工作以外的所有时间。实际上只有几天没见,闵玉心底却有些遗憾之感,觉得邵明纬上学期间学业忙,自己也有工作,相处时间少也无可奈何;然而现在邵明纬正放假,快过年了也没有打工,有整天的时间呆在家里,自己却抽不出时间来了,往年也不喜各种应酬,但今年仿佛格外不能忍受起来。 邵明纬和闵玉在一起三个月,虽然不算长,但相处时各方面无不合适,再加上他们都是性格温和的人,几乎没有过争吵,两人竟有了已经一起过日子许久了的恍惚感。 除夕当天,邵明纬和邵容合力做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邵容当然不会做饭,她小邵明纬好几岁,自小就被哥哥娇宠着,又早早地失去了父母,突患疾病,邵明纬更不会让她进一步厨房。因此别看邵容像只小蜜蜂一样在邵明纬周围,却只是打些不累人的下手,唯一上手包的饺子跟巴掌大,软塌塌得站不起来。 吃完饭收拾好餐桌,兄妹两人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市里颁布了烟花炮竹禁燃令,早两年还有人不顾禁燃令放炮放烟花,大概处罚了几次,现在是一点儿也听不到了。邵容对春节晚会没有太大兴趣,低着头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字,主持人的逗趣对话和热烈喜庆的歌舞充当了背景音。 邵明纬握着手机想给闵玉打个电话,却有些犹豫,他知道闵玉不同于自己,今天大约要招呼许多人,怕他不方便打扰了他。 最后,邵明纬将晚上拍的年夜饭的照片用微信发给了他,后面跟了一句话:跟容容一起做的。 他放手机,视线放回到电视机上。这台电视已经不是之前小租屋那台小方盒子,不大不小刚刚好,屏幕高清,声音明晰。邵明纬心不在焉地看完了一个不怎么有趣的小品,手机就收到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是闵玉。 邵明纬一下子精神地坐起身,眼睛里带上了笑意,按下接通。 闵玉柔和的面容出现在屏幕里,背景似乎是卧房,他笑意盈盈,似乎是喝酒了,脸颊红红的。闵玉温柔地问道:“吃完饭了?” “嗯,刚吃完。”邵明纬答道,他看着在家里穿得休闲的闵玉,问:“你呢?吃过了吗?” 闵玉似乎有些无奈,又洋溢着些过节时和亲朋相聚的放松喜悦,道:“算吃过了。家里亲戚很多,还有小辈,吃饭的喝酒的,到现在还没完,吵得很,我偷空上来跟你视频一会儿。” 邵明纬温声叮嘱道:“没吃饱等会儿再去吃点,少喝点酒。” 闵玉抿着嘴笑:“知道了。” 正在玩手机的邵容听见闵玉的声音,连忙跑到邵明纬身旁,凑到镜头前跟闵玉打招呼:“小闵哥哥新年快乐!” 闵玉笑眯眯地看着她,柔声道:“容容也新年快乐。” 两个人开开心心地说了一会儿话,邵明纬终于忍不住对邵容冠冕堂皇地说了一句:“你看电视吧,我去卧室说,不打扰你。” 邵容震惊地看着一脸正经的自家哥哥,心想要不是她观察力敏锐发现了哥哥和小闵哥哥在谈恋爱,说不定这时候还觉得哥哥真是细心体贴。但她励志不做哥哥恋爱路上的绊脚石,最好还能是顺风浪,便一脸乖巧道:“好”,又和闵玉告别,“小闵哥哥再见。” 闵玉听着兄妹俩说话,此时轻笑一声:“再见。” 邵容看着邵明纬头也不回离开,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拾起给梅子发了一半的微信,打字道:爱情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梅子:?你恋爱了? 邵容:怎么可能,我现在就是地里黄的小白菜 梅子:......? 为了不伤梅子的心,邵容好心地没把她男神恋爱的消息告诉她。 虽然跟男神恋爱的也是一个男神,邵容心想,再般配不过了。 * 邵明纬拿着手机往卧室走,见屏幕里闵玉往旁边看了一眼,似乎有人在。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闵玉顿了一下,略微为难地解释道:“刚才你不是给我发年夜饭的照片嘛,我给我妈看,谁知道老太太看了非要见见你,让我给你打视频电话。” 早前闵玉曾跟邵明纬说过自己家里人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他也已经有了见闵玉家人的心理准备,但仍然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来得如此突然。他愣了一下,意识到闵玉旁边的人是他妈妈,还未等他有什么反应,就听到手机里传来一道佯装不满的细细软软的老人声音,从话筒里播放出来与闵玉的声音竟有几分相似:“在我面前就说我不老,跟对象就叫我老太太是不是?” 镜头前闵玉侧脸看向旁边,耷拉着眼尾做可怜状,软声撒娇道:“妈妈。” 闵老太太没忘自己的正事,对儿子道:“那你快让我见见小邵,说两句话。” 邵明纬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正襟危坐。 闵玉无法,态度小心地问邵明纬:“我妈跟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邵明纬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闵玉冲他眼睛弯弯地笑起来,把手机给了老太太。 邵明纬将手机抬到与脸平齐的高度,神色郑重。镜头晃了一下,屏幕里出现了一个面容柔和的瘦小的老人,头发灰白,烫着精致的小卷,打理得很整齐,耳朵旁还别着漂亮有光泽的珍珠发卡,耳朵上搭配珍珠耳环,暗红色长袖旗袍外披着米白色的披肩,能看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老来也是优雅美丽的老太太。 邵明纬打了声招呼:“伯母您好,我是邵明纬,是闵玉的男朋友。” ————————————————————————— Chapter 50 闵老太太一生都过得幸福精致,即使老了也要时刻注意自己的着装和打扮。她年轻的时候就偏爱皮囊漂亮的人,当初一开始对闵老先生有好感也是因为他十分英俊潇洒。现在看着手机屏幕里鼻梁高挺,眉目深邃的邵明纬,左看右看十分喜欢,连声应好。 老太太说话慢声细语,温柔地问邵明纬多大了,学什么专业,有什么兴趣爱好,平时忙不忙等等,她没有提到有关邵明纬家庭父母的问题,只关心了他的学业生活,问他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邵明纬想着是闵玉已经跟老太太讲过,对闵玉和老太太的体贴感到熨帖,礼貌耐心地回答了老太太的问题。他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因为短短的交流下来感受到闵玉母亲是很好相处的人,这让他不禁放松下来。 闵玉坐在一旁,胳膊搂着老太太的肩膀,笑着看邵明纬像回答老师问题一样郑重,眼里的宠爱、喜欢和骄傲怎么也隐藏不住,而生养他、再了解他不过的闵老太太又如何察觉不到。 这个年轻人眼神干净真诚,她能看出对方是个沉稳踏实的人,对自己儿子的在意和喜欢也一点儿不比他少,打消了曾有的小玉可能太过投身于这段关系而被牵着鼻子走,被欺骗感情的担忧。看到两人感情这么好,自己儿子的幸福写在脸上,闵老太太对于邵明纬过于年轻的疑虑也抛之脑后,对邵明纬越看越满意,邀请他有时间一定要来家里坐坐。 邵明纬连忙答应。 说了一会儿话,邵明纬还没觉有什么,闵玉便先开口了,软声道:“好了妈,有什么话以后见面了再说嘛,刚才姨不是说找你看什么东西吗?你快去吧。” 闵老太太瞥了他一眼,故作不满道:“这就嫌我打扰你们了?” 闵玉冲她撒娇地笑:“怎么会呢,没有的事。” 邵明纬发觉,在母亲面前,闵玉似乎不如在他面前时成熟,而更像是会耍赖的孩童。 到底是老太太心疼儿子工作繁重,应酬众多,年前年后鲜少有时间和恋人约会,用手指敲了一下闵玉的额头就顺着他的话离开了房间,把空间留给这对热恋而彼此思念的小情侣。 闵玉笑着说:“我妈很喜欢你。” 邵明纬回想刚刚自己的表现,觉得不够满意,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伯母很善良。” 闵玉莞尔:“老太太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是兄弟姐妹里最小的姑娘,当时家里条件不错,是被宠着长大的,又早早地嫁给了我父亲,被丈夫继续宠,手没沾过一滴水。她在学校里做教授,一辈子没出过校门,接触的都是干净单纯的学生,心思自然也单纯善良……正因为如此,我当初出柜的时候老太太才会很快接受,不过到底是让她伤心了,我爸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他就是个妻管严。” 说着闵玉的心情有些低落,开了个玩笑来掩盖情绪。 邵明纬想穿过手机屏幕摸摸他的脸,因为自己过早地失去父母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得笨拙道:“你很孝顺,伯父会安心的。” 闵玉温柔地应了一声,柔和黑亮的双眼温顺地看着他,心里因为父亲突如其来的伤感和想念被青年真挚的话语的抚平,又想到其实眼前的人才是真正早早失去双亲的人,暗道自己矫情而心疼一直坚强生活的青年。 邵明纬和他无言地对视一阵,闵玉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喧闹,脸颊有些热,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下头,抿着嘴笑。 邵明纬想着这是他的芍药花,突然道:“我也会像伯父对伯母那样好好爱你,一辈子。” 闵玉惊讶他突然如此认真地说情话,抬头有些怔愣地看向他,只见青年面色略微发红,但仍是专注地望着他。 不论邵明纬有多么超乎他的年龄的沉稳成熟,面对感情面对心上人仍是青涩和热烈的,他如此年轻又如此炽热的爱着闵玉,不希望对方有一丝不安和不开心,郑重地许下承诺。 闵玉弯起眼睛,似一枚月牙,嘴角擒着柔软的微笑:“我也是。” * 正月十六刚过,Q大开学了,学生们纷纷返校。 邵明纬所在学院的期末成绩一向在寒假期间出,今年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学生们一直到开学也没有收到出成绩的通知。 Q大学习氛围浓厚,竞争激烈,学生们相当关心自己的成绩,当然也有一小部分同学担心自己有挂科现象,想早点知道然后开始准备补考,毕竟补考时间大多在开学后两星期时,越早知道就能越早开始复习。因此很多人在通知群里问辅导员什么时候出成绩,没多久辅导员就给了教务处通知的确定日期,并说如果有同学对哪一门不自信,要尽早开始准备补考。又嘱托道他们已经到了大三下学期,补考不过再不像之前一样有重修的机会,而是到大四毕业前统一清考,这样的话如果有申请出国打算的同学时间上可能会有冲撞而受到影响。 邵明纬也很关心自己的期末成绩,但他倒不是担心挂科,而是觉得自己上学期不够专注,对是否能够拿第一有些不确定。他连着两年拿下国家奖学金,国奖有小一万块钱,解决他的学费绰绰有余,很大地减轻了他的负担,如此今年他也不想将奖学金拱手让人。 到了出成绩当天,邵明纬早上起床做完早餐就打开教务系统查看,闵玉从他身边经过坐到餐桌前,笑着问道:“出来了吗?” “还没有”,邵明纬将手机放在旁边。 闵玉知道他想拿奖学金,也没有居高临下地说什么这些不重要的鸡汤,只柔声道:“你一定可以的。” 邵明纬低声笑:“你怎么比我还肯定,对我这么有信心?” 闵玉用指头点点他的鼻尖,用带着笑意的眼神勾他,语调缓慢而低柔:“那你说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有信心……” 邵明纬握住他的手指放在嘴唇上亲了亲,无奈道:“大早上的你不要招我。” 闵玉只笑,并不答话。 Chapter 51 到学校之后,邵明纬又刷新了几次教务系统的界面,成绩仍旧没有出来,他嫌太影响上课的注意力,索性不再去管,反正今天总是要出来的。 中午邵明纬一般在学校吃饭,和刘阳一起,有时候还有舍友冯冀和王一聪。若是下午的课是一点半开始,他吃完饭就直接去教室;若是三点半的课,他就先回宿舍休息一会儿,并不离开学校回闵玉那里,但有时两人会约出来一起吃中饭,或者闵玉来接他回家做饭。 这天下午就是一点半的课,第一节课下课,坐在他旁边玩手机的刘阳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兴奋道:“明纬,群里有人说成绩出来了,你快查查。” 邵明纬正在翻页的手一顿,道:“好”,又转头笑着问刘阳:“怎么感觉你比我还激动?” 刘阳“啧”了一声,挠了挠头嘿嘿笑:“让我也看看大学霸的分有多高……这不是排名还没出来嘛,我估计一下我大概能排多少。” “你均分多少?”邵明纬边低头登教务系统边问他。 “……85.5。”刘阳卡了一下回答道。 邵明纬瞥了他一眼:“退步了?上学期游戏打太多了吧。” “这学期绝对不玩了!”刘阳有些脸红,梗着脖子道,然后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语道:“幸好咱们学校不给父母发成绩,要是我妈知道我退步肯定要唠叨我……” 邵明纬听着,心想自己希望有个人能收到学校发的成绩都没有,给谁发,容容吗?还是闵玉?想着想着就打住了,暗道自己胡思乱想。 “怎么样,多少分?”刘阳凑近邵明纬看他的手机屏幕。 邵明纬看了他一眼,沉默一瞬道:“……95。” “我靠!”刘阳目瞪口呆,不可置信道:“邵明纬同学,你告诉我你每一门都考多少才能做到均分95的?” 邵明纬竟然认真思考片刻道:“至少都上90了。” 刘阳不想搭理他了,愤愤道:“你的成绩不具有参考性,不能作为估计成绩的参照。” 邵明纬:“为什么?” “你成绩太逆天,肯定比第二名高很多,咱们系还是正常人比较多的。” 邵明纬笑了:“也许有比我考得好的呢?” 刘阳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邵明纬摇摇头,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他给闵玉发了条消息,跟他说了自己的成绩。 几乎是瞬间,闵玉的微信就回了过来:真棒!晚上咱们去吃大餐,我请客,奖励一下辛苦的小邵同学。 语气的高兴透过文字满得要溢出来,如同殷殷关切的家长得知自家孩子考了好成绩。 邵明纬擒着笑:好。 刘阳瞄见他对着手机微笑,头顶的小雷达立马转动起来,把成绩什么的抛之脑后,靠过来八卦道:“你在干什么?是不是再跟别人聊天?” 感觉到他接近,邵明纬立马将手机屏幕朝下盖在桌子上,若无其事道:“没有。” 刘阳越看越觉得他欲盖弥彰,狐疑地问:“明纬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之前王一聪跟我肯定我还不相信,但我现在也觉得你像是谈对象了。” “真没有。”邵明纬无奈地笑道。 刘阳一把勾住邵明纬的脖子,一个大高个完全挂在邵明纬身上,跟他耍赖:“哎呀都是好兄弟你就跟我说吧……难不成你还怕我撬你墙角啊?你也不看我能不能撬动。” 邵明纬被他晃得头晕,恰巧上课的音乐铃响起,老师从讲台后的椅子上站起来准备上课,他连忙道:“上课了,快坐好。” 前面的老师咳了一声,刘阳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回去。 * 下午放学,邵明纬跟闵玉约好在校门口见面,刘阳也和程晓莘约在了校门口,两个人收拾好书包往外走。 “哎明纬,你看到辅导员在群里发的那个优干保研预报名通知了吗?”走到半路,刘阳突然想起什么道,接着一拍脑袋,“我忘了你的成绩能直接保研的。” “看了”,邵明纬闻言脚步一滞,随即接着往前走,问道:“你想报名?” “嗯”,刘阳挠了挠脑袋,解释道:“咱们系的保研名额就那么几个,肯定轮不到我,我又没那个毅力考研……我看了一下优干保研的条件,成绩方面我够得上,也有足够的学生工作经验,到时候工作两年接着读研,研究生毕业以后还是应届生,我觉得挺适合我的。” 邵明纬沉吟片刻,点点头:“我也觉得不错。” “是吧!等晚上我跟我爸妈商量商量,他们也同意的话我就把申请表填了交上去。”刘阳见邵明纬也赞同自己的决定,得意地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 邵明纬笑着调侃他说:“优干保研的学生工作一般都是行政相关的,我看通知上写的是选拔专职学生工作干部,加强辅导员队伍建设,估计会做辅导员之类的,到时候你可不能这样毛毛躁躁的,要不然怎么做学生工作。” 刘阳大笑:“知道啦,邵妈妈。” * 优干保研的通知提醒了邵明纬,因为他犹豫许久而不得不搁置的关于毕业后的去向问题是时候正式提上日程考虑了。 他当然是想继续深造的,然而他强迫自己不能忘记所欠闵玉的几十万块钱,也许闵玉不会计较,但邵明纬却无法忽视,而且他也不想继续以学生的身份和闵玉在一起。 这个年纪不大的青年迫切地渴望长成一个成熟的男人,急切地想要参加工作进入社会,在他和闵玉的这段关系里,在将来会组成的小家庭里独当一面,而不是在有突发情况时依附于爱人而无能为力。 只是此时的邵明纬并没有意识到有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不成熟的,他的思维陷入了误区或是骨子里的隐藏的大男子主义作祟,即使知道自己也许努力几十年也达不到闵玉的高度,仍是想尽力向他靠近,去承担责任,去照顾他。 他执拗而寡言,开始有些钻牛角尖了。 —————————————————————————————————————————— Chapter 52 邵明纬原以为闵玉说的一起吃饭只有两个人,出了校门却远远地看见邵容从闵玉的车后座探出头来隔着一条马路向他招手,他也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坐进副驾驶,邵明纬问:“等很久了吧?” 闵玉温柔地笑道:“我和容容刚到。之前跟彭锐吃一家私房菜馆做的粤菜,还不错,带你们去尝尝。” “好,听你的。”默契地,邵明纬话音未落,就与闵玉在后视镜短暂地对视一眼。 仿佛知道邵明纬会看过来,但他真的看过来,目光碰上的一瞬间,好似在用眼神无声地传递什么,就在邵容的眼皮底下,闵玉还是略带着羞涩地冲他抿嘴笑了一下,然后移开了视线。 邵明纬咳了一声,也看向别处,无意间看到邵容正睁着圆溜溜地眼睛看着他和闵玉,他这才发现平时叽叽喳喳的容容今天还一句话没说,像个小锯嘴葫芦。他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向后看:“小麻雀今天话怎么这么少,受什么刺激了?” 邵容将自己哥哥从上车开始就和小闵哥哥的眉来眼去尽收眼底,绝望地发现自己就像十万瓦的灯泡一样亮,简直不好意思开口说话而假装自己不存在,怕打扰到他们两个。现在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一边默默吐槽终于想起她了,一边忧伤地想没想到自己哥哥是这么见色忘亲妹的人,还在心里感慨自己主动给哥哥嫂嫂留空间实在体贴,堪称当代好妹妹……心里飘过无数弹幕,邵容朝邵明纬做了个鬼脸,不想搭理他,转而双手搭上闵玉的座椅靠背,开始拉着闵玉问东问西,和刚才的安静截然不同。 邵明纬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小姑娘了,好笑地摇摇头。他看着认真和邵容聊天,耐心回答问题的闵玉,心里充满了柔软的感谢。邵容自从得病以后就觉得自己拖累了哥哥,再加上病痛折磨着她,让她比同龄人安静懂事太多,甚至很多时候听话得让他心疼。他想让邵容放下心里的负担却束手无措,一方面是打工学习占去了他大多时间和心力,不能时刻陪在邵容身边,另一方面是邵明纬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某些地方神经很粗,很多时候注意不到妹妹的情绪,就算注意到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闵玉出现了,他细心、温柔、体贴和耐心,慢慢地,容容变得活泼,变得大胆,也有了十几岁的孩子该有的活力和任性。 闵玉出现后,一切都在变好,邵明纬想,自己实在幸运。 这一餐饭,不仅是祝贺邵明纬考得好,也是因为邵容即将返回学校继续学业而庆祝,她手术后恢复期加上调养时间将近半年,去医院复查后孙医生说一切良好,可以重新开始上课了。 闵玉说这是双喜临门,给自己和邵明纬要了一瓶酒,给邵容点了杯鲜榨果汁。 吃饭时,三个人说说笑笑,竟似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邵明纬和闵玉对饮小酌,不知不觉间,一瓶酒见了底。 邵明纬喝得少些,只是微醺,笑着问邵容道:“要回学校里紧张吗?” 邵容笑起来,和邵明纬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星星:“有一点点,不过还是兴奋激动,很期待。” 邵明纬眼里含着欣慰和宠爱,带着醉意有些琐碎地嘱托道:“你重新读高一,都是新同学,可以多和别人交流聊天,多交一些新朋友……哥哥不要求你学习多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就行,不要累着自己。中午吃好一点,不用给哥省钱。要记得每天吃水果,蒋姨说你有时候耍赖不吃,这不行……” 邵容心里暖暖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地做出又嫌弃又高兴的表情:“知道啦,你都说好多次了,而且我每天都回家的嘛。” 闵玉在旁边柔声道:“容容这么懂事,会记得的。” “就是!”邵容点头附和。 邵明纬转头看向身旁的闵玉,灯光下,闵玉的脸因为喝了酒红红的,眼睛湿润反射出漂亮的光彩,正微笑着看他和邵容说话。 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闵玉温柔的眼神浸润了邵明纬的心脏,他的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没头没脑地喊了邵容一声:“容容。” “嗯?”邵容正跟梅子微信聊天,低头在手机上打字,闻声从屏幕上抬头,疑惑地看向邵明纬。 邵明纬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闵玉原本饮了酒,又在邵明纬身边,便安心地任由思维放慢,然而这一瞬间,他立马知道了邵明纬要跟邵容说什么,下意识地拉住邵明纬放在桌子下的手,迟疑道:“明纬……” 邵明纬拍拍他的手,接着道:“我谈恋爱了。” “哦。”邵容的表情有些空白。她知道哥哥一定会跟自己说,但以为还会瞒一阵子,所以就顺着哥哥的意思假装不知道。突然被告知,一时之间,邵容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邵明纬看了闵玉一眼:“恋爱对象是你小闵哥哥……也就是说,他是我的男朋友。” 说完,包间里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闵玉在一旁并不插嘴,只是握了握邵明纬的手,让兄妹俩自己解决。而邵明纬和邵容大眼瞪小眼,谁都没说话,半晌,邵明纬才开口:“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不太好接受……” 邵容张了张嘴,打断他的话:“我接受……我知道。” 这下连闵玉也有些不太淡定了,和邵明纬异口同声道:“你知道?” 邵容见他们俩心有灵犀似的一齐惊讶,忍不住笑出来,也没有不自在了,理所当然道:“当然啦,你们俩一见面那个小眼神就勾来勾去,跟带着雷带着电似的,噼里啪啦,除非我是瞎子,否则想看不出来都难。”边说边带着揶揄意味地伸出两根食指做闪电状在空中晃荡。 邵明纬和闵玉哑口无言,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尴尬和作为成年人的不好意思——他们竟然还以为瞒得很好,没想到却被小姑娘给识破,如此,想必蒋姨也知道了,看破不说破罢了。 邵容见闵玉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心里又开始荡漾——小闵哥哥好看又温柔,哥哥真是好福气。她端着自己装果汁的玻璃杯,伸手碰了碰邵明纬和闵玉摆在桌子上的酒杯,俏皮道:“祝哥哥们天长地久,白头到老。” 邵明纬笑着叹了一口气,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闵玉摸了摸邵容的头,疼爱道:“你个小机灵鬼。” 大约是跟唯一的亲人顺利坦白让邵明纬放下了挂在心上的一件大事,一时放松,竟将另点的一瓶酒也断断续续地喝完了,他酒量算不上好,一顿饭下来喝得晕晕乎乎的,站也站不稳,在闵玉和邵容的搀扶下上了车。 闵玉自己也喝了酒,便叫司机老孙来开车。 邵容坐在副驾驶上,闵玉和邵明纬坐在车后座。 路灯明亮温暖的光映在车玻璃上,流光溢彩。车里很安静,偶尔响起邵明纬含糊不清的酒醉呓语。 邵明纬枕在他的肩膀上,闵玉听得清楚:“闵玉,我高兴,高兴……我爱你……” 一句话翻来覆去。 闵玉温柔地看着他,心脏像泡在温热的水里被泡得酸软,低头亲了亲他半闭的眼皮,低声回应道:“我也是。” Chapter 53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两三天,教务处公布了年级前三十的排名,邵明纬毫无悬念地坐在榜首的位置,刘阳也勉强够上了前三十的尾巴。 辅导员开完总结的大班会,让大家拍一张集体照就可以回去了,邵明纬和刘阳有说有笑地往教室外走,途中路过坐在位置上盯着手机一动不动的赵昇,刘阳瞄了一眼——是排名表。 走到门外,刘阳忍不住跟邵明纬吐槽:“你说赵昇一天累不累?” 邵明纬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刘阳想起来刚才赵昇面无表情,脸色却隐隐发青的样子,摇头晃脑道:“就是觉得这人挺逗。” 在他看来,赵昇可实在太可乐了,以前他还会看不惯赵昇的所作所为,但现在也学会跟邵明纬一样不放在心上,甚至有时候会当成笑话来看,归根结底是赵昇和邵明纬之间的矛盾,不,纯粹是赵昇单方面对邵明纬的矛盾,而邵明纬估计从未放在心上。至于刘阳为什么跟看笑话一样,是因为刘阳觉着赵昇这人长得也算不错,除了因为斤斤计较显得刻薄些,白白净净瘦瘦高高的;学习很好,经常在年级前三,而且和邵明纬一样都在薛教授的实验室;还是学生会干部,他家里条件好,跟学校有些关系,和辅导员和老师们关系都不错,人缘也好,毕竟除了明里暗里处处针对稳坐年级第一的明纬,明纬本人以及和他关系好的自己之外的人是很少能感觉到的……总而言之,以他的标准来说赵昇已经足够优秀了,当然是比不过明纬,但为什么要比呢,比不过之后还总做些小动作或者冷脸怒目,甚至之前因为奚紫在餐厅直接挑衅明纬等等,太小心眼也太没意思了,令他啼笑皆非。 同学将近三年,赵昇自觉和邵明纬势均力敌,将他视作对手,却每每比不过,所以对邵明纬从未有过好脸色,还总在他面前找些存在感,使点小绊子,还以为邵明纬和他一样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认为两人是王不见王的状态,却不想邵明纬根本不和他比,一点儿也不在意他。究其原因,邵明纬是休学了一年才入学,原本就比大部分同级年长一岁,再加上他早早地承担起家里的责任,早熟沉稳,看自己无忧无虑的同学就跟弟弟妹妹一样,就算有人有些青春的迷茫和忧愁,在遭遇过命运作弄和生活惊变的邵明纬眼里也跟小打小闹一般,而且他忙着四处打工赚钱,在学校里除了学习和干部工作外时常找不见人,确实分不出精力来处理耗费时间的同学关系。 起初,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赵昇这个人,慢慢地感觉出来有人似乎在针对自己,但他脾气温和,为人低调,不欲和赵昇产生矛盾,便边好笑地想这真是小孩子边小事化了。然而赵昇大约没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一而再再而三,饶是邵明纬脾气好也有些不耐烦了,总感觉赵昇像只苍蝇一样在身边飞,他也看出来赵昇最容不得被别人忽视,带着点故意的心态对赵昇视而不见。果然,赵昇咂摸出味后气得心里要呕出血来,越发不待见邵明纬,行径态度也越发恶劣,连同班几个关系亲近的同学也能隐隐约约看出来,但两个人都很优秀,在班里也都很吃得开,同学们哪一个都不想得罪,况且他们俩的矛盾没有闹到明面上来,大家都装作看不见。 而这次,赵昇的均分整整比邵明纬低了两分排名第二,明晃晃地排在Excel表里,邵明纬也看到了。经过赵昇身边时自然看到他脸色不好,原本没想到别处,刘阳一提,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赵昇大概又在因为排名不忿。然而邵明纬没什么触动,既没有得意地幸灾乐祸,也没有被人记恨的愤怒,一定要说的话只有些淡淡的无奈。 还是事情太少,闲的。邵明纬面无表情地想。 * 北京的春天就像冬和夏旅途间供旅人稍作休息的驿站,年久失修又别有一番北方的粗犷味道。人们迎着扬起尘沙的呼呼大风各自奔波忙碌,还未来得及感受书里描写的温柔春意,眨眼之间,突然发现夏季已悄悄来临。 天气逐渐变热,学生们仿佛昨日还处在距离毕业遥远的大一大二,转眼就到了大三的尾巴即将面临毕业。学校里弥漫着诸位学子找出路的兵荒马乱的味道,焦躁与紧迫感如同空气中的热度一样扑面而来。 邵明纬身边的人准备考研的,准备出国的大有人在,只有一小撮成绩吊车尾、没有毅力坚持考研也不打算出国的同学开始试着找实习投简历。他们专业常年流传着一句话“出了学校就失业”,即使略有些夸张也表现了一些现实情况:本科生能找到的靠谱工作十分之少。一方面是对口的职位就少,竞争者数量却多了不知道多少倍;另一方面他们专业个人素质要求过硬,业内有名的大公司招聘时对学历卡得严,几乎都要研究生起步,从根本上打消了本科生进公司的念头,只有一些不知名小公司放出来的机械廉价却十分消耗热情、浪费才华的工作,而这群从最知名大学出来的骄傲学子也不可能像普通一二本学校的人一样委屈自己,渐渐就形成了“毕业即失业”的尴尬局面,选择直接工作的人也就少了。 如果说大家都处在迷茫慌乱和急迫的求学求职道路上,那邵明纬在他们看来就是当下最值得羡慕的存在——成绩优秀完全可以将保研名额收入囊中,连导师都是现成的,还是专业大拿,此时应该在目标明确、悠游从容地准备材料,同时笑看他们这些同学焦头烂额的模样。 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邵明纬仍未理清自己到底是要继续学业还是毕业工作。他没跟闵玉说,因为他知道对方肯定会让他读研,替他规划好一切,他不愿那样——像被闵玉养着一样,他是对方的恋人,而不是处处需要被照顾的孩子。 邵明纬从来都是目标清晰,行动力很强的人,但凡决定要做什么,会迅速地规划好然后开始,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如此长时间的踌躇犹豫,像被时间追赶着往前走,知道期限在哪里却迟迟下定不了决心。 他自嘲,终究是太贪心。既想要坚持莫名其妙的自尊,又不想放弃热爱的学业。 最终,在Q大的保研方案公布之前,邵明纬一边查找资料,着手准备保研通常需要的各种材料,另一边向各个公司投了很多简历,还参加了几次线上线下的笔试和面试。大多简历石沉大海,也有拿到的职位,却一看就不适合。 他渐渐疲惫,自信心受到打击,比之前略有沉默。闵玉心细如发,和他一起生活,将这些看在眼里。他体贴地没有问,只在生活的各种细节上更关心邵明纬。闵玉一向给别人留有隐私空间,也自信无论对方遇到什么困扰,即使到最后实在无法处理他也能解决,所以从不多嘴。但到底事关心爱的人,闵玉生出些忧虑和心疼,决定再过段时间邵明纬仍处于这种困顿情绪就主动问他。 这天,邵明纬在薛教授办公室跟教授聊完正事,准备收拾资料离开。 “明纬啊。”教授叫住了他。 Chapter 54 薛潭祺教授一向以严厉著称,一双鹰目沉沉,阵亡在他手底下的学生不计其数,每年他开设的选修课挂科率在整个Q大都名列前茅。因此在学生间得了“学叹气”的搞怪外号,连实验室里跟着他做项目的研究生见到他都有些胆怵,不敢轻易玩笑。 薛教授不苟言笑,但尤其喜欢邵明纬这种做事仔细认真,低调踏实的学生,对他向来和颜悦色,甚至在实验室里隐隐偏袒于他,但邵明纬并没有做什么需要特殊待遇的事情,是以与实验室的师兄师姐都相处得不错。叫住他后,教授闲谈似的笑着说:“这都五月份了,说着你就该考虑以后的事情了。考虑得怎么样了?你保研肯定没问题,我最近准备做的课题和你想走的方向很合适,到时候你跟着我做”,薛教授心情好,难得开了个玩笑,“一路读上去,前途不可限量。” 邵明纬愣了愣,手上装书的动作慢下来,有些艰难的开口:“对不起教授……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读研。” 教授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从座椅上坐直身子:“为什么?” 邵明纬没多说,只笑了笑:“想直接工作。” 薛教授对他家里的情况了解一点儿,理解他想要工作的理由,但根本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发烧了在说胡话。他不赞同道:“你适合做研究的,这很难得。” 这不是薛教授为了劝说的客套之语,他收的学生多了,眼睛很尖,谁适不适合做研究相处两天就知道。当初和邵明纬同届一齐进实验室的人有几个,他一开始多有留意的就邵明纬和赵昇两个人,但赵昇似乎功利心重了些,不一定能耐住做更深层次学术研究的寂寞和工作繁累。说到底,教授仍是最青睐邵明纬,认为他对生物这门学科很是热爱——这是掩盖不住的,偏偏为人真诚淡泊,聪明有天赋又踏实认真,实在是做研究的好料子,一直有招他的想法。快两年下来,十分看好邵明纬,教授知道他的成绩,之前也提过两三次让他跟着自己读研。 邵明纬垂下眼帘,没说话,像是无声拒绝又像是无比纠结。 教授瞅了他一眼,沉默又固执,这样的人除非他自己下决定,别人的劝说是没有用的,他叹了口气道:“人生不是儿戏,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给耽误了。你们年轻人有时候喜欢胡思乱想,要说没道理吧不对,但也不能说有道理,总之是不成熟。还有一段时间,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邵明纬虚握的拳头动了动,仿佛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将东西收拾好,抿了抿嘴道:“谢谢教授,那我先走了。” 教授:“去吧。” 邵明纬转身离开,恰巧门被敲响,薛教授低着头应一声:“进来。” 来人是赵昇,推开门扬着笑跟薛教授打招呼:“薛教授下午好。” 见是他,教授有些讶异:“赵昇啊,下午好,过来坐吧。”说着视线又移到桌面上的纸张上,抓紧把手头上的东西看完。 赵昇没想到邵明纬也在,脚步一顿。 邵明纬原是准备向他点点头权当打招呼,却见赵昇趁教授低头的时候挑衅地瞪他一眼。 饶是邵明纬性格温和,不欲与他计较,被人无缘无故地瞪视心情也不会爽快,更何况他此刻本就烦恼,被冒犯的不悦感更重,他不耐地皱了皱眉,一言不发,无视他径直走了过去。 “你!”赵昇最烦他忽视自己,好像自己在无理取闹,十分看不上自己似的,一下子怒气涌上来,下意识要拉住邵明纬。 “怎么了?”听到动静薛教授抬头,狐疑地看着抬手的赵昇和表情淡漠的邵明纬。 赵昇连忙调整好表情坐到教授办公桌前,笑道:“没事没事,教授我找您是有个事情……” 邵明纬看到正关怀地望向他的薛教授,心底一暖,朝他点了点头便拉开门出去了。 赵昇注意到这微小地交流,拧着眉头心里又气又酸:明明都是教授实验室的…… 没工夫搭理赵昇心里想什么,邵明纬手上要完成的事情很多,很快将他抛之脑后。 * 这天,辅导员突然通知群里发了一条附带文件的聊天记录,文件之一的是某中大型公司“菁英计划”——A类学生招聘计划的启动通知,其二是自荐表。还有就业办老师的一段话:“现实就是这么地令人意外,这是十分幸运的一届学生,比往年有了更多的良好就业机会,久违的XX公司全面开启20XX届招聘工作。我既惊讶又高兴,上面是相关信息,请老师们转发给20XX届的同学们,并提醒大家:就业季已经提前到来了,请大家尽快做好准备。” 邵明纬看到时心里猛地一跳,点开细看,第一份文件既是招聘计划也是培养计划,条件很优渥:顶尖导师的定制培养方案,有前途的岗位,含金量高的学生夏令营,优厚薪酬和优先offer……当然,要求也很高:获得奖学金或是在知名知识竞赛获得过奖,又或是在核心期刊发表过论文等等。 饶是如此,也足以让学生们兴奋,满屏的问号和叹号很能让邵明纬感受到惊讶和激动。不光是因为中大型公司少见地打开校招绿色通道,即使只是中大型公司,但一家开启,说不定之后还有其他大型公司,大家能做的选择更多了。 邵明纬眸色幽深,喜忧参半。他知道这种通知都写得很高大尚,很有诱惑力,实际如何待定,相比于他能选择的另外一个选项更是比不过,但好在也不是不能接受,实在是比一看就不靠谱的工作让人好受得多。 考虑了两天,邵明纬将自荐表填好交了上去。他谁也没说,谁也没问,学校里到处贴的都是各种留学、考研保研讲座、招聘会,他总会停下来看一看,脸色淡然,看不出在想什么。 晚上,他仍是住在闵玉的公寓。将近十一点,他在洗手间洗漱,突然接到薛教授的电话。 他有些惊讶:薛教授并不常跟他电话交流,更何况这个时间点,接通后道:“薛教授。” “明纬,睡了吗?”教授的声音沉沉听不出喜怒。 邵明纬:“还没有,您有什么事吗?” 教授:“你明天早上有课吗?没有的话来一趟我的办公室,有事要跟你说。” 教授的语调比平时的缓慢急了些许,邵明纬忽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详的预感,问道:“是关于什么的事情?” 似乎是感觉电话里说不清,教授没有透露,只道他来了就知道了。 邵明纬挂了电话,眉头微皱。 回到卧室,吊灯已经关上了,床头的小灯打开,闵玉倚在床头一侧,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这是他的习惯,每天不管多长时间,都要阅读。 他听到邵明纬打电话的声音,从书上抬起头柔声问道:“明纬,是出了什么事吗?” 闵玉上半身被笼罩在温柔的灯光里,一双温和的眼睛关心地望着他,邵明纬突然升起的不安无声无息地被抚平,悄悄地消失无踪。 “没事,薛教授让我明天去找他一趟。”邵明纬笑了笑,将手机关机放到床头柜上。闵玉没反应过来时,他就钻进轻薄柔软的被子里伸手搂住了半坐着的闵玉的腰。 闵玉低头看他,纵容地笑道:“你干什么?” 邵明纬手一使劲,手肘撑着上半身,将头埋在闵玉的肚子上,与他温热的肌肤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还不睡……” 闵玉将书放下,一只手轻轻抚摸怀里大男生的后脑勺和脖颈,带着笑意道:“突然撒什么娇?”虽然嘴上这样说着,闵玉却顺从地暗灭了床头灯。 房间陷入了黑暗,闵玉就着怀抱青年的姿势躺下,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说:“睡吧,晚安。” 很久,久到闵玉忍不住困意睡着,慢慢停下手里的动作,青年才又紧了紧抱住他的胳膊,蹭了蹭他,“嗯”了一声。 ———————————— Chapter 55 Q大,周三,早晨八点。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薛潭祺教授抬头:“请进。” 邵明纬推门而入:“教授,我来了。” “明纬,”教授合上正在看的论文,点开待机的电脑,同时招呼他坐下,“这边坐。” 邵明纬在办公桌前坐下,双手交握又松开,问道:“教授昨天说的是什么事情?” 薛教授看了他一眼,随即视线移到笔记本电脑上,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邵明纬放到他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邵明纬不明所以,微微低头看向屏幕,这一看,他猛地睁大眼睛,脑子里空白了一瞬:上面是一张他和闵玉的照片,背景是学校图书馆,照片里他趴在桌子上,勾唇看着侧枕胳膊睡着的闵玉,还用手指触碰他的鼻子。 翻页,第二张照片很暗,只影影绰绰地拍到黑暗中的人影,准确的说是两个人挨得极近,合为一体的影子,能看出来是在接吻,亲得难舍难分。 薛教授静静地观察他的表情。 然而邵明纬仅仅是咬肌颤动了一下,迅速使自己冷静下来,又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发现是教授的学校邮箱,是一封匿名邮件。他想起来照片上是考最后一门试那天,闵玉来图书馆找他。因为闵玉刚刚出差回来,他们两个见到对方都很高兴。虽然知道在学校里,自己却没有克制住,忍不住到处碰碰闵玉,甚至在以为没有人的暗处亲吻,却没有预料到会被人拍下来还发给了薛教授。 不知道发照片的人是谁,想干什么,还有没有更清晰的照片,以及会不会发给别人。 邵明纬的脑海里一连冒出好几个疑虑,搅得他整个人有些乱,甚至分神了一下想照片拍得还不错。他竭力使自己镇定,舔了舔干燥得有些起皮 的嘴唇,抬头看薛教授表示自己看完了。 薛教授很是欣赏他的沉着,但同时想到此时情况又有点发愁,问邵明纬:“是……怀宁集团的董事长闵玉?” “嗯。”邵明纬应道,不奇怪薛教授会认出照片上的闵玉:教授的妻子和闵玉的姐姐齐太太是好朋友,当初他给齐婧纯做补习老师的工作还是教授介绍给他的。 教授点了点头,咳了一声,“那你们这是……在谈恋爱?” 邵明纬迟疑一刻,然后承认了。其实若是他坚决不承认,那两张照片并不能证明什么,第一张里没有任何过分亲密的动作,而第二张太模糊昏暗,只能看出来是两个人在亲吻,连男女都无法分辨,更不用说认出人来。然而他承认了,一是第一张照片的氛围太过旖旎,邵明纬自己都没想到原来他在看闵玉的时候那么专注那么温柔,越看越喜欢,含着爱意,不自觉地微笑,无论是谁看到这张照片都不会觉得里面的两个人没有什么;二是他很尊敬薛教授,不想欺骗他,而且不知道发照片的人手里还有没有其他照片,否认后如果薛教授收到更明显的照片……他不想把局面搞得更尴尬。 “这样啊……”薛教授把电脑挪回去,盯了一会儿屏幕,一室寂静。 邵明纬正要说话,教授恰巧停止踌躇,将酝酿的话试探地问出口:“明纬,是不是闵先生强迫你?有什么为难和不好开口的你都可以跟老师说,老师会帮助你的。” 昨天晚上他查看邮件,看到匿名邮件里的图片第一反应是震惊,接着就认出另一个人是闵玉。他忽然想起来之前自己将邵明纬介绍给闵楠的事情,左思右想明纬一个大学生,平时根本不会有机会认识闵玉这个地位的人,唯一的可能就是由于自己给找的那份家教工作。薛潭祺知道这些从商的业界大佬有的玩得很开,男女不忌,而明纬这么年轻,怕他懂得少被人欺负被人骗。他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懊恼自己可能好心办了坏事。明纬是他的喜爱的学生,又因为他认识了闵玉,薛潭祺一下子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重了起来,越琢磨越沉沉地装在心里。 “您怎么会这样想?”邵明纬惊讶地抬眼失笑,同时因为教授的真切关怀心底涌上一股暖流,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闵玉……他并没有强迫我,真的,我们是两情相悦的,也可以说……”,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是我离不开他。” 闻言薛教授笑了,心道:果然是年轻人。他松了口气:“是我多想了,不是就好。” 也对,那照片里仿佛容不下第三个人,明晃晃的热恋的意味,是他关心则乱。 “教授”,邵明纬迟疑道,“如果您觉得别扭或者不舒服,做完最近阶段的工作,我就退出实验室。没跟您坦白我很抱歉,但这件事我改不了也不觉得做错了。” “别别,你想到哪里去了,”薛教授连忙摆手,似乎是觉得邵明纬挺直腰背捍卫自己爱情的样子很让人感慨,通情达理道:“你们年轻人交朋友跟我说什么,我也不是老古董,教书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只要不犯法不违反道德又有什么关系。你们的恋爱问题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不会管的,只是想提醒你,这照片匿名发到我这里来了,你要注意点,想想有没有和谁发生矛盾,尽快找到不要扩散出去,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接受。你现在在关键时期,把这件事尽量妥善处理,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 因为薛教授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他,邵明纬稍微放松了下来,非常感激他,毕竟教授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除了家人之外的知道他和闵玉事情的人,而且他又十分在乎教授的看法,道:“我知道了,谢谢您。” “没事。” 邵明纬:“教授……我希望您可以帮我保密。” 教授:“那是肯定的。” “……也不要告诉闵玉。”邵明纬犹豫着补充了一句话。 “……不会的。”正有别的打算的薛教授哑口无言,不由含糊道。他连忙提起另一个话题:“我今天找你来除了这件事,还是想和你谈谈保研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明纬,你清楚在这个专业想要有好的发展和前途是绝对需要深造的,况且你条件这么好,不读研实在可惜。老师希望你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 邵明纬才稍稍轻松的心又沉了下去,他想起自己已经提交的自荐表,十分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决地坚持什么,在纠结什么,又该如何跟教授解释。 好在薛教授并不逼迫他,只再三劝他谨慎郑重地做选择。 邵明纬离开后,薛潭祺正要删除那封邮件,用鼠标点放大图的叉号的一瞬间,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第二张照片的角落,那里是一块十分不引人注意的小小的反光车玻璃,上面似乎有人影。他一下子停止关闭的操作,放大图片,皱着眉头仔细端详。 * 夜色降临,篮球场周围的灯“啪”一下子打开,照亮了场上的两个人。 “不打了不打了。”刘阳一下子扔开篮球,瘫倒在地上。 邵明纬拾起篮球走到他身旁,踢了踢他的脚,“起来再打一会儿。” 刘阳累得直摇头:“不打了累死了。明纬你今天怎么回事?跟吃了火药似的打得这么猛,也没个笑脸,是谁惹你了?” 邵明纬背对着篮球场的灯,看不清表情,他不欲多说,声音和平时一点也不一样,又沉又冷,还带着些烦躁:“没有,不打咱们就走吧。” Chapter 56 “走,吃饭去。”见他不愿说,刘阳没有多问。他从地上起来,走到邵明纬身边,邵明纬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等他喝好就拎着包往篮球场外走。 篮球场一旁紧挨着Q大的家属院,里面有房子出租。这是Q大的老校区,住宿条件自然算不上好,甚至有八人宿舍,不想住宿舍的学生就会租家属院里的出租房,既在校内又比宿舍环境好,即使租费不低也不会被冷落。 从篮球场出去左拐,要经过一条小道才能走到大路上,小路一侧是家属院单元楼和不知什么时候就种下的碗口粗的杨树,每年春天学校里都会飘满白色杨絮;另一侧就是围住篮球场的铁丝网。这条路不宽,甚至容不下两辆车并行,夏天郁郁葱葱的杨树树冠能遮住整条路,很是阴凉,打球的男生休息时就会拎着冰凉的碳酸饮料在树下躲太阳。然而到了晚上,交错繁茂的树叶会挡住月光和一部分路灯,导致道上影影绰绰看不清人。 邵明纬和刘阳从篮球场出来,低声说着话。天完全黑下来,有些地方不太能看清路,刘阳便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路上一阵明一阵暗,两人正走到路灯下的明处,恰巧迎面从暗处走来一个手里拿着书的瘦高的人,刘阳定睛一看,是赵昇。 他与赵昇一向不对付,因而见了也当没看见。邵明纬也看见了赵昇,但他正心情不好,只淡淡地看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脚步没有一丝停顿。 其实赵昇远远地就看见了两人,但他今天很是心虚,没打算找茬。然而邵明纬看他的一瞬间,他莫名其妙地有些兴奋,斗志扬起来,对邵明纬嗤笑一声,向前一步正要开口说什么,却不想邵明纬仅仅是看他一眼,停都不停地从他身边走过,就当他和空气一般。 赵昇睁大眼睛,嘴角的笑僵住了,一瞬间怒火中烧。 静了几秒,忽然赵昇故意放大的带着些恶意的声音传过来:“操男人很爽吧?邵明纬。” 邵明纬猛地停下脚步,脑海里忽然闪过赵昇处处的针对、期末考试成绩、教授收到的匿名邮件和赵昇刚才的话…… 刘阳心里咯噔一声,转过身冲赵昇吼:“傻逼你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我揍你!” 赵昇眼带嘲弄,扬起下巴指了指背对他一言不发的邵明纬道:“我胡说?那你问问你的好兄弟我是不是胡说?你问他是不是……” 然而刘阳没能听到他说完,只听见一声球落地的响动,然后眼前一花,感觉一阵风刮过,就见邵明纬攥着赵昇的衣领把他怼到铁丝网上,脸色冷峻,咬着牙道:“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赵昇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异常恼怒,但见到邵明纬黑沉沉的眼神又有些害怕。他不停挣扎,然而瘦弱身板和邵明纬精瘦身材蕴含的力气根本无法比,除了造成背后铁丝网的晃动,被钳制的脖子纹丝不动。他梗着脖子色厉内荏:“怎么?你想在学校里打架吗?” 此时路上三三两两地行人经过,不停地朝他们这边望来,好在光线很暗看得模糊。刘阳怕引来注意,皱着眉头冲路人恶狠狠道:“看什么看!快走快走。” 他语调蛮横,别人不想惹事上身都快步走开,没一会儿路上除了他们三个一个人也看不见了。 邵明纬不应赵昇的话,手上的劲也没松,问:“照片是你发的吗?” 赵昇装傻:“什么照片?” 邵明纬顶住他喉咙的拳头更加用力,赵昇的脸泛起不适的微红,立马改口:“是……是我发的又怎么样?敢做不敢当?” 他回想起那天的场景,最后一门考试完了以后,他去图书馆还考试前借的书,正要穿过书架离开,忽然看到了坐在桌子的邵明纬,旁边还趴着一个长相不错的男人,他有些眼熟但因为离得远看得并不清晰便没多在意,除了邵明纬身边不是常见的刘阳之外一切都很寻常。他翻了个白眼准备转身离开,就见邵明纬低头轻吻了一下身旁睡着的男人。 赵昇的瞳孔瞬间紧缩,握紧了手中的校园卡。他看着邵明纬吻完低笑了一下继续看书,忽然涌起一阵恶心和抓住把柄的兴奋感,同时竟有种莫名其妙的愤恨和嫉妒。他在那里站立了片刻,等邵明纬再一次放下书看向男人时举起了手机…… 邵明纬沉默一瞬,沉着声音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并没有招惹过你,至于保研,就算有我你也完全能保到薛教授门下。” 赵昇瞪着邵明纬,即使因为呼吸不顺畅说话也依旧欠扁:“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怎么样?我……就是不想……看见你!” 邵明纬脸色冰冷,手掌一转变成紧掐着赵昇的脖子将他按在铁丝网上。他从未如此愤怒,一是因为他自责没控制住自己在公共场合亲近闵玉,其实照片流出来他的第一想法就是会不会影响闵玉,闵玉这样的身份他怕会对他造成伤害,之后才是邵明纬自己;二是就因为赵昇一句不顺眼、不想看见他的任性的想法,别人就要受到伤害,他一直觉得赵昇只是幼稚和好强,却没想到他如此令人厌恶。 赵昇没有见过邵明纬这样外露的愤怒,压迫感和脖子上的疼痛让他喘不过来气,突然很是委屈和恐惧,一时间红了眼睛,甚至泛起了水光,双手抓住邵明纬的手腕往外推:“我操你邵明纬……你至于吗……薛潭祺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开除你,我又,咳咳咳……不认识你对象,怎么会那么无聊下作告诉别人,你不信去问……还有谁知道……” 刘阳在一旁看着,他一开始没听懂是什么事情,有些懵,听到现在明白了,多半是赵昇手贱拍了照片发给了明纬的导师,至于对象……他的脑海闪过了闵总的脸。眼看赵昇狼狈地要哭出来,刘阳道:“明纬你悠着点儿,别把这小子掐死了。” 邵明纬听见赵昇说不认识闵玉,加上没有别人知道,心底松了一口气,手里的力气稍微放松了一些,让赵昇可以喘过来气。他忽然对赵昇道:“你觉得我在乎保研吗?” 赵昇粗喘着看他,好似再说:废话! 邵明纬摇头:“说不在乎是假的,但没有他重要。” 赵昇知道他说的“他”是谁,忽然之间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酸得要命。 说完那句话,邵明纬因为闵玉柔和了一些的神情和语调又霎时冷下来,带着威慑力:“所以你最好闭紧你的嘴,不要让我听到一丝一毫奇怪的流言,不然我也不怕事情,你可以试一试。” 他放开赵昇,赵昇一下子弯腰猛烈咳嗽起来,咳得鼻涕眼泪流了满脸。 邵明纬居高临下冷眼看他,道:“你可以去告诉导员,告诉学校,告诉所有人我打你了,我不拦你。” 谁知赵昇抬头,恨恨道:“我不!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邵明纬不置可否,伸出手:“手机。” 赵昇抚着胸口的动作顿了一下,不情不愿又怕邵明纬再次上手,有些畏惧地将手机解了锁递给他。 邵明纬翻开相册找到照片删掉,将手机还给他:“有备份吗?” 赵昇硬邦邦道:“没有。” 邵明纬看了他一会儿道:“最好是没有。” 刘阳看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没有像往常一样嘲讽赵昇,跟邵明纬说:“走吧,吃饭去。” 邵明纬拾起球,背上掉到地上的背包:“走。” 赵昇弓着腰靠在铁丝网上,仰着头看着两人走远,他脸上涕泪斑驳,摸了摸被勒出红痕的脖子,低低道:“操。” Chapter 57 邵明纬和刘阳并肩从小道上拐出来,走到灯光还算明亮的大路上。 邵明纬道:“不好意思之前瞒着你,我担心你接受不了就没跟你说。”他笑了笑,“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 “老邵!”刘阳一把勾住邵明纬的脖子,把他勒在腋下,不满地恶狠狠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邵明纬比刘阳高一些,被他突然袭击的一个踉跄,他稳住身形从刘阳的胳膊中躲出来,看着他无奈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毫无障碍地接受,如果因为你是我的好兄弟你就必须怎么样,这没有道理。” “那也不行”,刘阳斩钉截铁地反驳道,随即他摸了摸脑袋,坦诚道:“其实以前你一直没交女朋友我就有些奇怪。不说咱们宿舍其他人,你看你,学习好长得好还脾气好,追你的人能从宿舍排到校门口,你就是一个都看不上,连奚紫都给拒绝了,我当时就琢磨你最后到底会交个什么样的女朋友,你说你忙没时间陪姑娘我还信了。后来你突然有了个大哥闵玉,阿冀和一聪不知道他的身份就算了,我知道了自然有点儿好奇你们怎么关系这么好,而且你不知道你和闵哥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眉来眼去的我真是没眼看,闵哥一看你……我形容不出来,就是那种再也看不见别人的感觉,而且他对你笑跟对我们的笑真的不一样,特别,嗯……特别甜。” 听到刘洋的形容,邵明纬看了他一眼。 刘阳好似也被自己的话给肉麻到了,抖了一下,“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对了,忘了问你,你是和闵哥……谈对象吧?别我分析了半天分析个错的。” 邵明纬沉默一瞬,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叮嘱他道:“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不想他受到影响。” “我知道。”刘阳一副“我说对了吧”的表情,笑道:“说起来要是闵哥我一点不奇怪你会和他在一起,抛开性别不说你们真的很般配。就是我太蠢了,以前还相信你真的是因为没时间才不交女朋友,现在才发现你根本不喜欢姑娘。” 邵明纬刚想说以前真的是因为自己打工学习太忙,没心思也没精力,但转念一想他以后也不会有女朋友,只有闵玉一个,喜欢男人或是喜欢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他这边正想着,刘阳的眼睛咕噜一转,故作惊恐地开玩笑道:“老邵,你以前没有对我产生过非分之想吧?” 邵明纬“啧”了一声,忍住想打他的冲动,大步向前走去。 “哎哎我开玩笑呢!” 刘阳忙追上去,嘴里嘟囔着:“好歹我物件齐全,虽然比不过闵哥也不算差吧。” 邵明纬忍无可忍,手肘向后一怼,刘阳“嗷”一声叫出来,“杀人啦!” 刘阳消停了一会儿,没多久就憋不住感慨道:“我也想找个富婆。” 邵明纬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这就跟晓莘说你想找别人。” “别别”,刘阳哭丧着脸,“兄弟你怎么这么正经,我这不是随口开个玩笑嘛。” 两个人正胡闹着,邵明纬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薛教授,邵明纬神色一凛,接通电话:“教授。” 刘阳知道薛教授是他实验室的导师,安静下来。 “明纬啊,现在在哪里?” “我在学校,正准备去吃饭,您找我吗?” “没事,在电话里说就行。那个……上次在办公室我看你和赵昇是有一点矛盾?” 邵明纬意识到薛教授想说什么了,但他不动声色:“还好,没什么大矛盾。怎么了?” 薛教授踌躇道:“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我仔细看了一下那两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正好拍到了车玻璃,反光里映出了人影,我看着实在有几分像赵昇,就想起来之前你们似乎有些不愉快……” 邵明纬没应话,只“嗯”了一声。 薛教授听他没有意外的意思,心想自己的猜测多半是对的,大约是赵昇因为和明纬有什么矛盾,想要报复他。他叹了一口气道:“歪门邪道!明纬你要尽快解决这件事,要是有什么为难地可以跟我说,我找他谈谈。” 邵明纬道:“谢谢您,不过我自己处理就行了,我会处理好的。”接着他笑了笑,“麻烦您了教授,替我操了这么多心。” 谁知薛教授竟“哼”了一声,跟个老顽童似的道:“这倒是不麻烦,你给我老老实实读研就行了,也不枉我操心了!” 邵明纬无奈地笑起来,松口道:“教授……我会认真考虑的。” …… 薛潭祺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到书桌上,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走回去拿起手机出了书房。妻子侯冰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敷面膜看电视,他坐到旁边:“老婆,你有闵楠弟弟的联系方式吗?” 侯冰怡按了暂停,“你说闵玉?你要他手机号干什么?” “有个事情想跟他商量。” 薛潭祺说得含糊,侯冰怡看韩剧正看到关键,没兴趣问清楚,指了指茶几上的手机:“通讯录里有,你找一下。” 薛潭祺关上书房的门,看着屏幕上的手机号码,犹豫几秒按下了拨出按钮。 没多久电话被接通,闵玉的声音传过来:“喂您好,请问是哪位?” 薛潭祺:“你好,我是薛潭祺。” 闵玉愣了一下,随即寒暄道:“薛教授您好,您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侯姐最近怎么样?” 薛潭祺想到自己的妻子,笑起来:“她还不错,逛逛街旅旅游。” 闵玉笑道:“那就好,我姐经常跟我说羡慕侯姐生活悠闲,晴晴早早地出国了,不像她还要整天烦恼婧纯的学习成绩。” 薛潭祺和侯冰怡有一个女儿叫薛晴晴,完全遗传了父亲严谨认真的性子,成绩很好,高中的时候就出国留学了。 薛潭祺摇头:“孩子不在身边,你侯姐也是想得不行,隔段时间就要去看看她。” 闵玉:“也是,不过现在手机通讯功能和交通工具都发达了,想见也容易。对了,您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薛潭祺想到那两张照片,道:“我是想跟你说说关于明纬的事情。” 闵玉一顿,微笑道:“您说。” ————————————— Chapter 58 …… 薛潭祺:“……明纬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瞒着你不是个事情。你比明纬年长,多开导他,这孩子有时候心思重,也固执,别人的话他不一定能听进去。但是他学生物专业不深造不泡实验室不会出成绩,况且我能看出来明纬真心喜欢科研,我也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毕业了直接工作实在可惜,你劝劝他。” 闵玉脸上早没了笑意,他郑重道:“我会跟他好好说的。” 薛教授叹了口气,继续道:“还有照片和赵昇的事情,明纬说他自己解决,不想让人插手,我左想右想还是不放心,虽然明纬不是不靠谱,但这件事情还是比较敏感,你注意着些,帮着他。现在的年轻人啊,自尊心高心气高,总是容易钻牛角尖……” “我知道了。”闵玉真心感谢道:“谢谢您,明纬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过段时间我带着明纬上门去拜访您。” 薛教授笑呵呵道:“随时欢迎你们。” 闵玉犹豫一瞬,不太好意思地说:“您能把那两张照片发给我吗?” 薛潭祺笑了:“可以,你要的巧,我正准备删掉。” 闵玉放下手机,打开电子邮箱端视了两张照片许久,然后拿起内线电话拨号:“小任,你来一下。” * 邵明纬在薛教授和刘阳面前都说过要是他们对他的性向有任何不自在,他都会避开,他表现得镇定而不那么在乎,但当听到他们如出一辙的诧异和否认,邵明纬蓦然放松下来,薛教授和刘阳都是他在乎的人,亲近之人的肯定某种程度上卸下了一些他的心理压力。 然而正如薛潭祺与闵玉说的那样,邵明纬确实是心思重的人,照顾别人惯了也喜欢揽责任,虽然照片的事情算是勉强告一段落,他却不可避免的放在了心上,他觉得自己得意忘形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太过放纵,还差点影响到闵玉,这让他无法不自责。 加上邵明纬收到了之前投自荐简历那家公司的面试消息,原本已经打定了放弃保研,但短短一天下来薛教授已经劝说他两次,他又动摇了。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别人又怎么会比他考虑的更多呢?他如何不知道不继续读简直就像给往后的发展判了死刑,但邵明纬毕竟有年轻的意气,男人之间避免不了无伤大雅的攀比,他不愿在爱人已经那么成功的情况下一直是个无用书生,还是个背负债务的书生,他知道这幼稚而激进,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不得不说薛教授十分了解邵明纬,不仅看透了邵明纬掩盖在豁达温和表面下的复杂心思,还一语戳破他很少有人看出来的高高的自尊心,平日里他是乐于助人、古道热肠的学长,是从来游刃有余的学霸,是处处体贴的男友,还是讲义气的学长,但他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自己需要寻求帮助的部分,也不愿低头。关于保研的迷茫他从未跟任何人说,一个人考虑一个人踌躇一个人焦躁,也没有跟闵玉说,若是别的事情他或许没有这么抗拒摊开讲,但这件事他闭紧了嘴一个字都没有吐露。 或许是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并且一件接着一件,又或许是连续一段时间的焦虑和压抑到了临界点开始反扑,晚上邵明纬少见地梦见了已经去世的父母,他也不清楚具体情境是什么,只觉得自己很着急,如果动作不快一点就赶不上什么了,但在梦里他越是急着想往前跑就越是走得缓慢,他不禁伸出手去抓去扑,然而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然后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邵明纬愣了一会儿,觉得脸上有些湿冷,他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黏腻——他流鼻血了。 邵明纬从床上坐起身,往旁边看闵玉还在睡着便掀开薄被轻轻起身,拿着沾了血迹的枕巾去外面的大洗手间冲洗。 邵明纬一走闵玉就醒了。 “怎么了?流鼻血了?”闵玉穿着睡衣出现在洗手间门口,眼睛里还有一些残留的睡意,头发也不像白天梳理得整齐,蓬松柔软得让人想上手摸一摸。 邵明纬正弯腰用水流冲着口鼻,见他醒来,安抚道:“怎么起来了?就是流鼻血了,可能是因为最近有点上火,你快回去睡吧,我弄好就回去睡了。” 闵玉点点头,转身出了卫生间。 邵明纬团了两根纸棍堵住鼻子,将枕巾泡在水盆里然后回卧室,发现里面没人,他出去找了一圈在只开了一盏小灯的厨房找到了闵玉。 一见他鼻子里塞着纸团的样子闵玉就忍不住笑了。 邵明纬也笑:“在干什么?” 闵玉把手上包着冰袋的毛巾轻轻按在邵明纬的额头上,温柔道:“来,你稍微往前一点,这样止血快一些。” 闵玉给他按着,邵明纬胳膊搂住他的腰,低声问:“几点了?” 闵玉眨了眨眼睛,也小声道:“我刚才看,快三点了。” 邵明纬没说话,低头靠近闵玉,就着别扭地姿势吻他。 两个人侧着身子靠在厨房的矮柜旁,静静地缠绵地接吻,闵玉身后的微波炉轻响一声,他抚摸几下邵明纬的后颈让他放开自己,退开看到邵明纬鼻子的纸又笑起来:“你来按住冰袋。” 邵明纬接过闵玉手里的冰凉毛巾,看着他从微波炉里拿出牛奶倒进两个玻璃杯,然后将其中一杯牛奶递给他。 邵明纬已经没有流鼻血的感觉了便放下冰袋,和闵玉站在厨房里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偶尔有轿车经过的安静夜色,小声说着无关紧要的私房话,边聊边喝完了热牛奶。 喝完邵明纬顺手将两个杯子洗干净放回去,又收拾好毛巾冰袋,把鼻子里的纸团扯出来扔进垃圾桶,跟等在一旁的闵玉说:“我们回去吧。” 闵玉却先他一步,牵着他的手将他拉到沙发上坐下,一双眼睛沉静而柔顺地看着邵明纬:“我们谈谈好吗?” 邵明纬身体一僵:“谈什么?” 闵玉却不说,而是侧着脸靠向了邵明纬的一边肩膀,声音有些低落:“我觉得你有事情在瞒着我。” “我……”邵明纬声音晦涩。 闵玉抬手抹平邵明纬肩头上的睡衣褶皱,轻声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有事情再瞒着我?” 邵明纬握住他的手:“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闵玉也不隐瞒,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颈窝,闻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清新沐浴露的味道:“你们薛教授跟我说你不想读研。” “嗯。”邵明纬握住他的手无意识地摩擦。 闵玉慢慢坐直身子:“为什么?是因为那三十万吗?” 邵明纬抿了抿嘴唇:“是……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闵玉的语气如此轻柔,只有单纯的好奇,仿佛他说出任何理由都是可以接受的,可以理解的,没有诧异也不会有居高临下的不可思议。闵玉在他面前从不咄咄逼人,他体贴而善解人意,通情达理,此时听到邵明纬说三十万是一部分原因时温柔地看着他:“我们是一家人,你知道我不会计较这些的。” 邵明纬被他温柔的眼神笼罩着,闵玉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样包容地看着他,将他看做宠爱的小朋友,又仿佛是郑重对待的平等的情人,似乎自己想要的一切态度他都可以给,邵明纬忽然卸下了锈住了许久的自尊心和心防,带着突然拥有的无所谓或者说“就这样吧”的坦然心态低声道:“我很着急,我想追上你。你这么好而我却什么都没有,我……配不上你。我想让你觉得我是值得喜欢和可以依靠的。” 闵玉问:“那你是觉得你现在不值得我喜欢、不可以被依赖吗?” “不是……”邵明纬下意识反驳却卡了壳,半晌才道:“是的,我想我可能不是你想象中那样优秀,我太年轻了,我怕赶不上你,我……很不安,怕你会不喜欢我。” 闵玉眼睛很亮,有些发热,他顿了一下,平复自己因为邵明纬坦诚带着些莽撞直白的情话而激荡的心跳,摇摇头,有些自嘲:“但我有多依赖你你能感觉到不是吗?其实我也会有不安,常常会有,我害怕你觉得我比你大太多,我害怕你嫌我老,而我这样的年纪还喜欢向小男朋友撒娇,喜欢被照顾,我总怕你觉得我很扭曲。” 邵明纬有些惊讶,斩钉截铁道:“绝对不会,你才三十多岁怎么能说老呢?就算有一天你真的老了,在我心里也是最好的样子,我会一直爱你,愿意永远是你的依靠、照顾你。” “我也是。”闵玉抬手抚摸邵明纬年轻英俊的脸庞,和他对视,“我有时候会觉得遗憾,如果我晚生十几年,我们会在很年轻的时候遇见,然后在一起,那该有多好。但是我又很庆幸,至少我们彼此相遇了,而我也没有错过你的青春,还能以早十几年过来人的身份指点你几句,让你少走一些弯路。” 邵明纬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瘦削的肩膀上,闷声道:“我也想认识年轻的你,但你跟我讲也是一样的,我们有很多时间和机会一起回忆。你不要觉得遗憾,虽然你的过去我没有来得及参与,但以后你生活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会在你身边,不会留下任何一次遗憾。” 闵玉感受到了他的伤感和想要安抚自己的急切,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被他抱在怀里轻拍他的背说:“好,我们约定。你看,我们都会又不安,但这不妨碍我们相爱不是吗?甚至就是因为相爱我们才会想这么多。但我们都知道这些不会动摇我们在一起的事实,所以又怎么能因为这些改变本来应该做的正确决定呢?” 闵玉轻轻推开他,眼里带着笑意:“比如说你保研的事情。” 邵明纬不吭声了。 闵玉没有直接劝说他,而是转而问道:“如果你不读研,原本是怎么打算的呢?” 邵明纬:“……XX公司有人才招聘计划,我投了简历给我发了面试通知,我觉得能成功的几率很大。” 闵玉:“你觉得跟读研相比,哪一个更有发展潜力和进步空间?” 邵明纬的沉默代表了答案。 闵玉无奈地笑了,却带着纵容的宠爱:“其实我以前的理想是当一个钢琴家,想考音乐学院专门学音乐,但我父亲不同意我只好改考了Q大。后来他生病了,我一毕业就进了公司。你别看我现在管理着怀宁,当时我刚进公司的时候老头子让我从小职员做起,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认识我。老头子那时候生病了,他着急,我也着急,怕能力不够不能接他的班,就两年内在公司的各个部门轮流呆了个遍。那会儿很少想弹钢琴的事情”,闵玉问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邵明纬:“为什么?” “因为职场是最能消磨年轻人理想和热情的地方,尤其是初入职场基层,你会被残酷的现实当头砸中,你会奇怪于这里低下的工作效率,会不屑相互推诿不担责任的同事,会讨厌无能却喜欢抢功和骂人的上司,会烦恼虚伪的人际关系,会抗拒浪费生命的酒场和应酬,也许在某些大公司这样的情况很少,但在中小公司却是几乎都会面对的事实。当时进入怀宁的前两年,虽然没有这样的极端状况,但也确实很苦很累,那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尽快成长起来然后帮助父亲支撑起整个家和集团,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心劲儿去想其他的事情。” 邵明纬道:“我不怕苦。” 闵玉看着他:“我知道你不怕,可是我们没有必要那样做对吗?我们不需要通过这样的方法来成长,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而且你很有才华和热情,我不希望它像我以前的音乐梦想一样被工作消磨掉,变得可有可无。” 邵明纬犹豫着点了点头,闵玉的眼睛亮了亮——这证明邵明纬在认真思考他的话。 闵玉拉起他的手,语气软化撒着娇道:“如果说我们位置颠倒的话,你会希望我怎么做呢?如果你是我,你会因为我做得执拗决定而遗憾和难过吗?”他睁大眼睛专注地看着邵明纬:“你希望我难过吗?” 邵明纬低声道:“我……不希望。” 闵玉笑了:“你看,只要跳出去假设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任何一个旁观者都会做出正确的决定。”闵玉的语气里带着狡黠,“我很高兴你为了我这么纠结,但我希望你能为了自己好好规划打算,你为了自己着想就是为我着想,毕竟我们还要在一起生活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一辈子……我不想你以后哪一天反应过来了,后悔了,然后怨我。” 邵明纬:“不会的……” 闵玉用手指按住他的嘴唇堵住他想要否认的话,然后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凑上去亲了一下:“那我也不想。而且你说想要赶上我……爱人间为什么要追赶攀比呢?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呀,我们要在一起这么久,真的要一直比吗?多累呀。” 邵明纬被他捧着脸,静静地充满爱意地看着他。 闵玉被他盯得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软下/身子靠进他怀里:“我只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并不强迫你按照它来行事,到最后还是你自己做决定,不论是什么我都会支持的。但是你要跟我保证,不钻牛角尖,认真考虑,好吗?” “嗯。”邵明纬抱紧闵玉应道。 Chapter 59(完结) 闵玉被邵明纬抱在怀里,安静的夜里谁也没有说话。他很喜欢只有他和邵明纬两个人安静相处的时间,一起干什么都行,做饭、看电影、工作、看书都可以,或者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说就靠在一起,抱在一起会很舒服,但必须是两个人一起。闵玉说起来很宅,邵明纬除了刘阳也没有更交心的朋友,况且他学习打工加上学生会工作已经很忙,有空闲时间就会呆在家里,闵玉黏着他,他也很享受闵玉的爱好,皆大欢喜。 但显然现在不是个好时机,邵明纬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低头吻了吻闵玉头上的发旋道:“快四点了,回去睡吧。” 闵玉放开他向后倒在沙发上,闭着眼道:“好累,走不动了。” 邵明纬含着笑意,问他:“那怎么办?在沙发上睡吗?” “你抱我回去。”闵玉睁开眼睛看他,向他伸出胳膊,又故意问:“你能抱动我吗?” “你说呢?”邵明纬反问他。他站起来,弯腰亲了亲闵玉的嘴唇,闵玉顺势手搂住他的脖子,双腿勾住他的腰。邵明纬两只手托住他的屁股,一使劲将他抱起来向卧室走去。 闵玉将下巴搁在邵明纬的肩头,软绵绵地问道:“我重不重?” 邵明纬捏了捏他屁股上的肉:“就屁股上还有点肉。” 闵玉只笑不说话。 邵明纬把闵玉轻轻放在床上,膝盖跨跪在他身体两侧,双手撑在他耳朵旁,犹豫片刻将刚想起来的事情问出口:“薛教授跟你说照片的事情了吗?” “嗯。” “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过我已经解决了,应该不会影响到你。” 闵玉有些好奇:“你怎么解决的?你揍他了?” 提到赵昇,邵明纬的神色变冷:“不算,只是删掉照片让他不敢再招惹你。” 其实赵昇连照片上另一个人是谁都不清楚,邵明纬也正因为他不知道才只是口头上威胁几句,但事关闵玉,有一丝对他不利的可能邵明纬都不允许存在,也无比紧张在意,若是这件事只关系到他自己,反而并不会让他如此放在心上。 闵玉显然也明白,温柔地安慰他:“其实这没什么,就算都知道对我来说也没关系,难道我这么努力工作连谈个恋爱也要被人管吗?不会有人在乎的,大家都是有钱赚就行,我能让他们赚钱比什么都重要。”说完他微红着脸补充一句:“而且我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老公,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觊觎你……” 邵明纬没注意他后一句说了什么,俯身更贴近他,眸色幽深,声音低沉:“你叫我什么?” 闵玉脸颊泛起大片绯红,笑嘻嘻道:“……老公。” 邵明纬密密麻麻地吻他下巴和嘴唇:“再叫一声。” “老公老公老公老公……”闵玉被他亲得浑身又软又痒,连声音都变得细软。 邵明纬堵住他的嘴,一时间卧室里的温度迅速升高,被唇舌交缠的水渍声和呜咽喘息声填满。 邵明纬含住闵玉的耳垂,含糊道:“明天可以不去公司吗?” 闵玉半闭着眼睛,微红的眼尾翘起诱惑漂亮的弧度,闻言睁开眼睛转头看向距离极近的邵明纬,“嗯,你呢?几点的课?” 邵明纬:“10点。” 闵玉露出慵懒的笑容,用膝盖去蹭邵明纬的下面:“那还有时间,你抓紧。” 他躺在邵明纬身下柔软的被褥里,面色潮红,眼睛湿润,在邵明纬眼里正如一株开得极艳的芍药,偏偏这芍药丝毫不遮芳华,睡衣上面两颗扣子也在肢体接触间解开,露出半边圆润白/皙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 邵明纬像是被攥住了心脏,努力压制突如其来地暴虐——他想狠狠蹂躏身下的人。他深吸一口气,箍住闵玉的腰用力将两人的位置颠倒,手掌拢着闵玉的后脑压向自己,同时低声道:“今天你自己来。” * 被邵明纬教训一顿,赵昇虽然心里不爽也不打算再干什么了,想起邵明纬面无表情的样子和揪着他衣领时阴沉带着压迫感的眼神,他着实有些害怕,而且一开始他没想闹大,知道薛潭祺喜欢邵明纬就想着发给他想膈应膈应邵明纬,现在目的达到了,连照片都没有还能干什么? 甚至赵昇自己莫名其妙地委屈上了,他觉得自己没有太大的恶意,就没打算弄得人尽皆知,邵明纬至于吗?他后来想了想,邵明纬态度放松是从他那句“不认识你对象”,足以证明他的重视,赵昇开始有点好奇,邵明纬这对象是天仙吗?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 想到这里,赵昇有点酸不溜秋,怪不得连奚紫都能拒绝,原来是个gay。 想什么来什么,赵昇背着书包从学校里出来,刚走出校门口,一辆黑色轿车朝他鸣了声笛,望去,一个身着灰色西装,戴着细边金丝眼镜的瘦高男人从车上下来,朝他走过来。 来人笑眯眯道:“是赵昇同学吧?” 赵昇一头雾水,皱眉道:“我是,请问你是谁?” 那男人温文尔雅,说话却带着公事公办的味道:“在下任以清,我们家闵总想找您聊一聊。” 赵昇似乎有些猜到来人的意图,却故作不懂道:“我不认识什么闵总。” 任以清镜片后面闪过一丝不耐,脸上仍保持恰到好处的笑容:“是关于您和邵同学的事情,我想……您不会愿意看到不去的后果的。” 赵昇沉默片刻,道:“走吧。” 任以清将赵昇带到一个本地有名的私房菜馆,穿过走廊时,赵昇用余光暗自打量周围古香古色的假山流水,精致绿植,袅袅音乐和往来穿梭穿着统一服装的俊男美女,他听他爸抱怨过这里难约,每天预定限量,绝不通融,就这样却备受吹捧,除了菜色装潢不负名声之外,也可见后台不容小觑。 任以清推开包厢的门,将赵昇带进去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里面的圆桌旁坐了一个人,听见门响,抬头笑道:“来了,坐吧。” 赵昇一见他就认出了他是邵明纬的男朋友,在明亮的灯光下面熟的感觉更明显,而周身气度不凡,从容得不需要猜测也知道不是一般人。赵昇心头忽然涌上一缕后悔,暗骂自己傻/逼。他浑身绷紧,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坐下后一言不发等着闵玉开口。 闵玉笑了笑,招来立在包厢角落的服务员,低声吩咐:“客人到了,上菜吧。” 接着他微笑着向赵昇温声道:“这里的菜不错,平时不好约,好在老板是我朋友临时加了一桌,等会儿你可以好好尝一尝。” 他越是悠闲和蔼,赵昇就越是提心吊胆,终于憋不住道:“你到底是谁?找我有什么事情?” 闵玉似乎有些诧异他的提问,挑了挑眉:“你不认识我?” 赵昇道:“我知道你在和邵明纬谈恋爱。” 闵玉玩味地笑了笑:“还有呢?” 还有?赵昇皱眉盯着他,企图翻遍脑袋的各个角落揪出线索,这一想还真让他想出个一二三来:“……我在项董事长举办的酒会上见过你?” 那次酒会他爸非得把他带上,说是让他见见世面,可惜对酒会主人来说他爸实在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对方根本不招呼他爸,倒是对一个相貌姣好,身姿挺拔的男人态度很是友好,听说是什么董事长。他爸一直想把他带到那男人面前去说两句话,奈何那人周围一直围着献殷勤的人,挤都挤不进去。 赵昇一下子想起来眼前的人不就是酒会上的男人吗?! 然而这次闵玉仿佛真的一丝印象也无,眼里带了些茫然,但他教养极好,不会落人面子,微微颔首,递给赵昇一张做工精致的名片。 “怀宁集团……”赵昇默读名片上的字,心口一震。 恰逢服务员敲门上菜,一时间没有人说。 等到服务员默默地退出去,闵玉又抽出一沓纸递给赵昇。 赵昇一瞧,竟是他的生平,细致到连他从小到大每一次重要的考试成绩都记录在案。 闵玉颇有些无辜意味的微笑道:“匆忙来见赵同学,实在没有时间细细了解,便查了些资料,多有冒犯,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论赵昇心里想什么,他面上都不敢显露,忙摇头道:“不会。” “那就好,”闵玉道,“不过我不看不知道,令尊的公司竟与怀宁旗下的部门有业务来往,实在是有缘分。” 赵昇讷讷不知道闵玉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仿佛平时的牙尖嘴利一瞬间消失了。 接着闵玉话锋一转,含笑道:“你们学生学业忙时间紧,明纬也是这样我知道,所以不多耽误你的时间,我长话短说。赵昇同学似乎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但是体谅你是年轻人,经事少,容易冲动,我想你也不是故意的,现在估计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不说什么了,否则我虽然能力不大,一点代价还是讨得起的,让人回家反省也不是不可以。” 见赵昇似乎有些被吓住了,闵玉安抚地笑了笑:“听说你成绩很好,也想做薛教授的学生,这很不错。希望以后你和明纬能成为关系不错的同学。”他看了眼时间,站起来道:“我还有事,你慢慢吃,我已经结过账了。” 全程都是闵玉平和的声音,但在他的气场下,赵昇说不出一句话。 闵玉走后许久,赵昇才缓过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回想刚才自己好像逃过了一场被退学的惩罚。他愣了半天,忽然夹了一大口菜塞进嘴里,愤愤不平地咀嚼,想着方才闵玉漂亮的侧脸和一直挂着的笑容,既烦躁又像是喝了一大杯浓缩的柠檬汁,不知道在酸什么。 赵昇无语地想他也没打算干什么吧?那这两口子怎么回事?轮流来警告他顺便秀恩爱吗? * 最终邵明纬拒绝了XX公司的面试邀请,他深思熟虑过后觉得不应该把无能或是压力推卸在闵玉身上。闵玉说的对,如果他不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又怎么能对他负责,只会让对方来承担关于未来的不安。 保研的决定一旦做下,后面的事情就像乘了火箭一样顺利,递交申请,确定名单,复试,拿到接收函,接着就是大四的各种事项接踵而来。 一年时间转眼即逝。 “小闵哥哥,哥哥说他在哪里等我们呀?”邵容挽着闵玉的手,和他一齐走进Q大。 “他说就在行政楼下……那不就是明纬。”闵玉眼睛一扫就看到了邵明纬,笑着说道。 邵明纬正帮刘阳和程晓莘拍毕业留念照,见闵玉和邵容过来,对刘阳说:“你让容容帮你拍吧,顺便可以带她逛逛学校,我带闵玉离开一会儿。” 刘阳笑得猥琐:“哎呦,干什么去呀,连妹子都不带了,容容你别听你哥的,就跟着他!” 邵容忙乖巧道:“哥哥你带小闵哥哥去吧,我跟着刘阳哥哥就行。” 邵明纬笑着踹了一脚刘阳,摸了摸邵容的头:“哥一会儿就回来,等会儿回来咱们拍照片。” …… “要做什么?这么神秘。”闵玉笑着问,他跟着邵明纬一路走到大讲堂,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冷冷清清的,两个人又穿过排排座位走到后台。 邵明纬打开后台的灯,回头,食指竖在嘴唇边,低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闵玉打量后台的环境,他记得自己来过一次,那是和邵明纬的初遇时,当时这里简陋得多,应是中间修缮过。 “你站在这里不要回头。”邵明纬看着他的眼睛叮嘱道。 闵玉点点头,邵明纬向他身后走去。 过了好久,后面也没有动静,就在闵玉忍不住想要回头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手被拉住,手指被戴上了一个冰凉有质感的东西。 他愣了一下,回头看见邵明纬带着笑意的脸,又看了看手上的铂金戒指,张了张嘴道:“这是……” 邵明纬却答非所问:“刚才摸您的手很凉,一时也找不到暖手宝热水袋,只好买来这个给您拿着暖暖手,这后面空调坏了,挺冷的。” 忽然之间,所有和邵明纬有关的回忆向闵玉如潮水般涌来:对方递过来的热牛奶,体贴的暖宝宝,让他一见钟情的英俊脸庞和挺拔身姿……他红了眼睛:“我现在不会冷了,我有老公了,你找别人献殷勤吧。” “那可不行,我就一个老婆,只能给他献殷勤。”邵明纬笑了,但慢慢地,他收敛了笑意,单膝跪在闵玉面前,拉着他带上戒指的手,郑重地看着他道:“以前说要换一个真正的戒指来向你求婚,我来了。其实这枚戒指也不够好,但是我等不及要给你的手指戴上戒指了,闵玉先生,你愿意和我缔结婚姻吗?” 闵玉的眼睛通红:“你都给我带上了还问什么。” 邵明纬也有些红了眼眶,站起来将闵玉搂进怀里,低声道:“谢谢你。” 闵玉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鼻音很重:“怎么会选在这里?” 邵明纬解释:“我原本想选当初你来学校我接你时的停车点,但是那里人太多,而且也太随便了。” 闵玉看着他说:“可是我当初下车一见到你就想:这男生怎么这么帅。” 邵明纬笑起来:“所以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吗?” 闵玉不好意思地点头。 邵明纬低下头和他接吻,边吻边说:“那等会儿去那里拍照。” …… “快快快,可算回来了。”刘阳向慢悠悠走回来的邵明纬和闵招手,“你们一家三口快在这里照一张,等会儿人就多了。” 邵明纬一手揽着邵容一手揽着闵玉,对刘阳道:“这样拍吧。” 刘阳对旁边的女友吐槽:“老邵一如既往地直男照相,不对,他就没照过相,一点儿情趣都没有。”他伸出一只手向中间挥:“在靠近点儿……对对,好嘞,我要拍了啊。” “一,二,三!”刘阳激情四射,“不是,你们怎么不喊啊!” …… 镜头在照片上定格,再拉开却从校园变成了一间卧室,午后的阳光明媚,透过窗子撒在床边的闵玉身上和他手里的照片上。他盘腿坐在地上,含笑看着手里的照片,身边是收拾一半的行李,看上去是要搬家的样子。 邵明纬从门口探出身子来:“收拾好了吗?” 闵玉抬头,有些腼腆地笑道:“还没有,我看见一样东西就想停下来翻一翻。” 邵明纬走进来也坐下来:“这些不带过去也可以。” 闵玉不愿意:“都是回忆。” 邵明纬温柔地笑:“那我陪你一起,能快一些。” 闵玉问:“容容那边收拾好了吗?” 邵明纬:“还没有,她也慢,你不用急。” 邵明纬毕业后一年,闵玉想着应该和邵容住一块儿,一家人分两处住总不是回事,况且邵容还年纪还小。但他的公寓两个人住很充足,在加上小姑娘就没那么方便了,便和邵明纬商量搬家的事情。后来邵明纬将存的钱拿出来和闵玉一起付了房子首付,还说要自己还贷款,闵玉哪里需要他这样做,但他愿意宠着邵明纬的固执,便他说什么是什么。 邵明纬看着他细致地整理,突然低声道:“不知道那边房子的隔音好不好。” “?”闵玉抬头看他,正好捕捉道他眼里的一闪而过的深色,不由笑出来,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 邵明纬握住他的手指亲他:“我怎么了?” “没什么……” 两人一同低笑出声,慢慢靠近,在温暖柔和的阳光里接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