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B宝典 作者:生姜太郎   (吊儿郎当大帅比AlphaX高岭之花大美人Omega)   (前半部分烂俗校园文,后半部分狗血家庭剧)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装B无敌,力争冠军   贺迟:“我只是个纯洁无辜不知信息素为何物的beta”   苏星:“好巧,我也是个天真可人不懂发情期怎么写的beta” 第1章 借火   苏星出门前没忘了给自己打针抑制剂。   “又打呢?”   苏红穿着一件丝绸红睡裙,顺滑的布料贴着她凹凸有致的身体,在胸前开出一个巨大的V,裙摆盖住脚面,半掩着十个涂成深紫色的指甲。   她站在全身镜前抹口红,颜色艳丽的能滴出血,擦完后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拿小指尖顺着唇线抹了一道。   从镜子里斜眼看见苏星正从手臂上拔出针头,苏红冷冷笑了一声,讽刺他:“哟,这个月第几针了都?打的比我接客还频繁呢。”   苏星抽了张纸巾,往针眼上胡乱一抹了事,刚打完抑制剂后有几秒短暂的晕眩,他闭眼等这阵眩晕过去,穿好外套,扭头望了眼窗外。   阳光没剩多少,天色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晚上下不下雨。   “回来给我捎个火机。”   苏红坐到沙发上,指间夹着一根烟,点火的时候才发现打火机坏了,她胡乱按了两下钮,“咔哒”一声响后彻底卡住了。   苏星没回话,背着包绕过沙发,往门的方向走。   苏红原本心情还算可以,见到苏星这副对她避之不及的样子,突然烦躁起来,把报废的打火机狠狠一扔,大吼:“你他妈聋了还是哑了?!听到没!”   打火机敲在苏星的后脑勺上,接着掉在地上,咕噜噜转了几圈,在墙边停了下来。   他停下脚步,弯腰捡起那个火机,装进裤子口袋,平静地说:“知道了。”   “操你大爷!滚!”   苏红狠踹了一脚茶几,烟灰缸颠了两颠滚到地上,擦出尖利的一声响。   -   换好鞋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男人,挺着啤酒肚,蓝白格子衬衫紧紧绷在身上,胸前口袋里插着一朵廉价的红玫瑰,举起的手正按在门铃上。   男人看见苏星,有些尴尬地放下手,咧嘴笑了下,齿缝里夹着半片菠菜叶。   “小星啊,这是要出门呐?”男人搓了搓手掌,显得有些急不可耐,踮着脚越过苏星的肩膀往里看,“那什么……我找你妈,有点事儿。”   他干笑了两声,刚想进门,一只手横在他面前,骨节分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力量感,指尖因为过于干燥而微微起皮。   苏星面无表情,单手撑着门框:“什么事?”   男人一只脚踩进门,上半身却被苏星拦在门外,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   -   什么事?   大家都心知肚明,还能有什么事。   苏红是个寡妇,她的Alpha已经死了七年。   一个颇有姿色、美艳风骚的Omega带着儿子,生活在如意区这种地方,本身就是一件足够引人遐想的事。   这条街上没有人不知道,只要几张钞票--有时候只要几根烟,就能和苏红办点儿事。   -   男人还是被苏星一身的戾气唬住了,明明只是个十五六岁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眼神却冷的瘆人。   不是全市有名的中考状元吗?前几个月还上了采访,在电视里穿了一件洗的发黄的白衬衫,戴着副银框眼镜,回答问题彬彬有礼斯斯文文,看着就是个柔柔弱弱的乖学生。   反正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眼前这个阴沉沉的少年啊!   男人避开苏星的眼神,支支吾吾地答:“私、私事儿……要是不、不方便,就算了……”   “谁啊?李大哥是你吗?等你半天了,快进来嘛!”   苏红在屋子里喊了一嗓子,那语气千娇百媚,尾音一个“嘛”字咬的抑扬顿挫、百转千回,和刚才砸东西喷脏的简直是两个样子。   男人咽了咽口水,再舔舔嘴唇,犹豫地看了眼苏星,眼神躲闪:“小星啊,你看……这个、你妈等急了……”   苏星自嘲似的笑了一下,看也不看他,径直出了门。   -   “你确定他会往这儿走?”   一条逼仄的巷子里,六七个小混混蹲在地上,为首的那个剃着板寸,头发短的能看见青茬,脖子上一条大金链,手臂上盘踞着一条五彩斑斓的花龙。   旁边的小弟点了一根烟递上去,拍了拍胸口保证:“龙哥你放心!我打听得清清楚楚,苏星每天这个点都经过这儿!”   龙哥等得不耐烦,接过烟狠狠吸了一口:“这逼玩意儿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一个小弟伸长脖子望了望,低声说,“苏星来了!”   巷口昏黄的路灯下,走过来一个挺拔的人影,背着黑色双肩包,穿着长袖连帽上衣,兜帽戴在头上。   “总算来了。”龙哥嚼了两下烟屁股,把烟吐在地上,抓过身边放着的铁棒,站起身子,“今天不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小白脸打出屎,老子就他妈倒着走!”   小弟们紧随大哥,举起棒子齐刷刷直起身。   一溜的社会狼人,肩上架着棒球棍,表情凶狠,造型犀利。   “哎我操!”龙哥蹲的太久,腿麻了,冷不丁一下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了,小弟们刚摆好姿势,见自己大哥要倒,慌慌张张丢掉棍子冲上来扶。   “大哥没事吧!”   “快救驾!”   “大哥摔死了!”   ……   苏星走到巷口,看见一群大花臂围成一团上蹿下跳,嘴里还一边大嚷大叫,活像邪教组织搞祭祀。   本来想绕个路,但时间实在有点来不及,从大路走去他打工的地方至少得多花半小时。   一个人看见他,大吼一声“苏星来了”,其他几个齐刷刷抬起头,瞪着比路灯还亮的眼睛死盯着他。   苏星脚步一顿,他看出来了,这是冲他来的。   人群簇拥中唰地冒出来一个头,大手一扬,高喊了一声:“列阵!”   小弟们身姿敏捷,捡起棍子一溜排开,左右各站三个,把小巷子堵得严严实实。   龙哥站在中间,抄起棒球棍指着苏星,凶神恶煞:“你他妈就是苏星?”   苏星扫了他一眼,确定没见过这个人:“你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龙哥拿棒子在地上点了两下,“敢抢老子的人,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屎尿横流!”   苏星面无表情,兜帽压着刘海半遮着眼睛,双手插兜,问:“你谁?”   “我、日、你、大、爷!”   龙哥见他这副目中无人的嚣张样子,一股心头火蹭地窜了上来,他歪头啐了口唾沫,眼神沉了下去:“你还敢给我狂?一小白脸还敢跟老子抢司歌?司歌也是你能碰的?我劝你识相的就给我离司歌远点儿,再让老子见你和司歌拎不清,我把你头扔护城河!”   这人skrskr的说些什么玩意儿?唱rap的?   苏星眉心轻轻皱了一下,插在裤兜里的手指动了动,半响吐出两个字:“你谁?”   龙哥:“……”   一个跟班的喊:“龙哥别和他废话,直接干!”   龙哥一手举起棍子,一手扬过头顶往前一挥:“给老子上--”   -   轰--   一个命令还没下完,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引擎轰鸣声打断。   苏星扭头,一辆摩托嚣张的往巷子这边开过来,车头灯明晃晃,照得人张不开眼,他伸出一只手虚挡了下。   那辆车开到巷口停了下来,车上的人戴着黑色头盔,隔着一层罩子看不见脸。   “哟,哥几个打架呢?”车上的人说,“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前面几位借过一下?我把车开过去你们再继续?我赶时间,体谅一下。”   龙哥的手还不上不下地抬着:“识相的就给老子滚!”   那人摘了头盔,甩了甩头发。他看年纪和苏星差不多大,长相是一种带着硬朗的英俊,下颌的线条由于过分利落而显得有些锋利。   他点了点人数,问:“他们七个打你一个?”   苏星冷冷瞥了他一眼:“看不出来?”   他吹了个口哨,笑了一下,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愉快地说:“那估计时间不超过三分钟,还能抽根烟。”   苏星:“……”   今天怕不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遇上一群傻逼就算了,还他妈买七送一。   “你小子还不滚?多管闲事没有好下场!”   龙哥那边的人见这两人嘀嘀咕咕,扯开嗓子吼了一句。   头盔男摊开双手,一脸无辜:“不管不管,保证不管,你们打你们的,我边上抽根烟。”   他把摩托熄了火,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往裤兜里掏了两下,接着手在大腿上重重一拍。   操了!没带打火机!   眼见着龙哥那伙人马上要开打,头盔男敲了一下摩托车喇叭,嘹亮的一声“嘟--”震耳欲聋,棍子都给乒里乓啷吓掉几根。   “对不住打断一下啊。”头盔男嘴上说着道歉,脸上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他咬着根烟口齿不清地问苏星,“哥们有火吗?借一个。”   时间确实是晚了,再纠缠下去肯定要误事。   苏星不想在这地方和这群傻逼浪费时间,他拿出口袋里那个打火机,谈条件:“我给你火,你载我走。”   头盔男挑了挑眉,过了几秒才接过火机,说:“成交。”   -   “你小子给老子眼睛擦亮点!这小白脸抢了老子的人,操他妈没脸没皮的第三者……”   龙哥在前面骂骂咧咧,头盔男从一连串的脏话里敏锐地捕捉到“第三者”这个关键词,他眼神暗了暗,打火机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圈,滑进了风衣口袋里。   那根还没点燃的烟被吐在地上,他重新戴上头盔,隔着一层罩子扬了扬眉,说:“我又反悔了,实在不行先给自己报个警,祝你好运。”   然后他一转油门,摩托车在轰隆隆的发动声中飞驰出去,龙哥那群人吓得哇哇乱叫,赶紧往墙边靠腾出一条道来,短短几秒时间就不见人影了。   苏星在乌黑的摩托尾气中低声骂了一句:“操!”   作者有话说:   小星星:今天的我你爱答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挥手绢喊:仙女儿们明天再来哟~) 第2章 小骗子   一群人狠狠盯住他,其中几个贴墙绕后,把苏星围在中间,球棍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长嘶声。   苏星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   他摘了兜帽,彻底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的痣,被白皙的皮肤衬得格外显眼。   书包往地上随手一扔,苏星说:“一起上,我赶时间。”   龙哥扯了把衣领,扭了扭脖子:“你个小白脸还挺狂。”   他走近苏星,吸了吸鼻子,在空气中嗅了下:“一个废物Beta也敢在老子面前嚣张?你爸没教过你别惹Alpha?你爸没教,我来教!”   苏星垂着头,露出一截后颈,脆弱的仿佛一掌就能捏断。   龙哥操着棍子又逼近一步:“中考状元?牛逼啊!再牛逼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给我们Alpha提鞋的份儿……操--!”   没等他这句话说完,苏星猛地揪住他的衣领,膝盖往上狠狠一顶,龙哥痛呼出声,手里的棍子没抓牢掉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苏星脚尖灵巧地轻轻一勾,挑起那根棒球棍接到自己手里,一头抵着龙哥肩膀:“我爸也是你能评价的?别乱了辈分,我爸,你得叫爷爷。”   “我、干!”龙哥反应过来苏星话里的意思,咬着牙抬头,却被苏星的眼神吓了一跳。   他眼睁睁看着苏星勾起嘴角,眼角那颗痣随着嘴角拉动的弧度轻轻跳了一下。然后,苏星蹲下身子,棒球棍撑在地上,直视着他,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你们这种Alpha,只配被我按在地上打,明白吗?”   龙哥喘着粗气,腹部传来阵阵剧痛,他实在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还愣着干嘛!还不给老子上!干死他”   一旁看傻了眼的小弟们一个激灵,操着武器乌泱泱冲上来。   苏星没什么特长,乐器一门不会,画画一窍不通,书法连笔都不会握,就是打架打得不错。   如果打群架有等级考试,苏星八岁就能过十级,现在估计是出卷人的宗师水准。   他在如意区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长大的,和小混混们摸爬滚打出一身实战技巧。性别分化后为了避免麻烦,这才收敛了一些。   有段时间没动手了,也不知道手生了没有。   苏星提着棍子,松了松手腕。   -   “我的少爷哟你怎么来这么晚!你知道这房子多少人排着队要吗?我可是拿我的人格担保说你肯定租,才给按下来的!”   李浪在一边絮叨个没完,贺迟摘了头盔往他身上随手一怼:“路上遇见个小白脸,耽误了点时间。”   李浪抱着头盔撞了撞贺迟的肩,八卦地问:“什么小白脸?帅不帅?”   贺迟回想了一下,小白脸戴着个帽子看不清脸,帅不帅倒是不知道,露出来的下半截脸白倒是挺白,下巴尖尖的,和个娘们似的;高,还瘦,递打火机的时候露出一截手腕,细的皮包骨头。   李浪追问:“什么艳遇啊到底?”   “那小子抢了一小混混的相好,被堵在巷子里揍。”贺迟烦他,随口答应了一句,拿了根烟叼着,从风衣口袋里摸出那个打火机,拇指往下一按--坏的。   “操!”贺迟低笑了一下,打火机在手上抛了两下,“还是个小骗子。”   -   小骗子苏星抓着最后一个人的胳膊,来了个利落的过肩摔。   那人被摔的眼前发黑,捂着喉咙干呕了两下,瞄了龙哥一眼,喊了一句“大哥保重”,撑起身子麻溜跑路了。   龙哥:“……废物!”   苏星眼角挨了一拳,他整整衣领,重新带上兜帽,拎起书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起身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龙哥面目狰狞地扑过来,他下意识抬手挡住脸,一记冷光闪过,在他手背上划了一道口子。   “嘶--”   他倒吸一口气,敏捷地一脚踹上龙哥胸口,龙哥被踹的倒退两步倒了下去,一把锋利的裁纸刀从他手中掉落在地。   他万万没想到一中的状元苏星这么能打,但群架能输,做大哥的尊严不能丢,梗着脖子吼:“算你小子厉害!我劝你最好离司歌远点儿,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次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操,什么味儿?!”   空气里浮动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气味,嗅进鼻尖有种发凉的感觉,又隐约带着淡淡的清香,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像是冬天凛冽的风吹过春天鲜花盛开的平原。   苏星皱了一下眉,由于长期注射抑制剂导致的嗅觉迟缓,他自己闻不到什么气味。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才发现划破的小口正往外渗血,血珠越冒越大,血液里信息素的味道自然越来越浓。   龙哥警觉地往周遭看了看:“附近有Omega?”   苏星先是顿了一下,接着快速舔掉手上那滴血,边上恰好有个大垃圾桶,在刚才的打斗中被踢翻,垃圾滚了一地。他单手抄起那个绿色大桶,倒扣着往龙哥身上一盖。   龙哥眼前一黑,一下子愣是没反应过来,他吸了吸鼻子,刚才那点又凉又香的味道没了,尽是一股子剩饭剩菜、臭鱼烂虾的馊味儿,不知道哪儿来的水珠子滴滴答答打在脑门上,顺着鼻梁滑下来,他伸出舌尖试探地舔了舔,差点没把昨晚吃的八宝鸭吐出来。   “呕……呕!苏星我日你、你……呕!”   龙哥身子狠狠一撞,掀翻垃圾桶,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一看,巷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只闻着鱼腥味过来觅食的小野猫。   “看什么看!”他大吼一声,猫咪吓得炸了毛,踮脚着步子顺着墙边飞快地跑了。   -   出了巷子,路口恰巧有家药店。   那家店的门半掩着,门里还挂了一片帘子,苏星能认出来这是家药店,完全是因为店门口竖了个牌子,上面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大字--“卖药”。   拉开门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店里东西不少,乱七八糟堆在货架上,收银台前有个人靠在躺椅上,戴着一边耳机,捧着手机和人连麦打游戏。   客人进门,他头也不抬,说:“只卖药,看病出门左转3号线市医院直达。”   这老板还挺对苏星胃口,他最烦事儿多的人,要真遇上凑上来嘘寒问暖“哎呀您这是受了什么伤要不试试我们新研发的药膏吧”这个类型的,那他反而吃不消。   “一卷绷带,一针抑制剂。”苏星说。   老板从手机里抬头,看着三十来岁,胡子拉碴,伸手一指:“绷带在倒数第三排,针管没有,只有喷雾,第一个货架那,自己找。”   敢情还是全自助的。   苏星按他说的,在货架里拿了绷带和抑制喷雾,走到收银台边:“结账”。   老板正在游戏里酣战,对着耳机那头的人吼:“保我保我!唉我去!你得替我挡子弹啊!”   苏星敲了敲桌面,说:“结账。”   老板还是没起身,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着,说:“你看着给二十吧,不找钱,没空。”   苏星从兜里掏了两张五块,又在书包夹层里拿出一个钱包。   “信息素靠压是压不住的。”老板在躺椅上翻了个面儿,说,“年轻人,抑制剂还是少打点儿,这东西副作用不小。”   苏星顿了一下,从包里再拿出一张十元纸币,把钱放到桌面上,拿鼠标压着,转身出了门。   “没和你说话。”老板看了眼晃动的门帘,对着耳机说,“来了个买抑制剂的小年轻,看样子打了不少了。”   那边回了句什么,老板笑骂:“像我?甭给我贴金了,我年轻那会儿要有这么好看还轮得到你?哎我操又死了!” 第3章 烟灰和薄荷糖   “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今天晚上千万不能迟到!”   经理一手翘着兰花指,一手叉着腰,和个花洒似的,唾沫星子从壶嘴往外四处飞溅。   苏星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经理手越伸越长,镶了钻的指甲就要点到他额头上:“说了晚上有重要客人,看你平时本分才让你来帮个忙!你倒好,这个节骨眼给我出去打架是吧?”   他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额角一块淤青,衣服脏了吧唧,裤脚撕裂了一个口子。   这副鬼样子,说他没打架他自己都不信。苏星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行了行了,”经理不耐烦地挥挥手,推了他一把,“去后面找李姐结下工钱,明天别来了。”   这一晚上不仅打了架,见了血,还丢了工作,过得还挺充实。   李姐一直都很关照苏星,抓着他的手关切地问:“小星啊,没事儿吧?还疼不疼啊?你这小身板学人家打什么架啊,你能占什么便宜啊!”   苏星在她手背上安抚地拍了两下,说:“姐,人不可貌相,别看我长得瘦,我一个人能打趴七个。”   李姐气笑了,把几百块钱小心地装到他背包的夹层里里,嘴里还在絮叨个没完:“好好学习,别不学好,和我家那小子似的,成天就在外面瞎混,你这一身伤回去,你爸妈见了得多着急啊!”   她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总是给苏星一种错觉,好像是妈妈在耳边对着他唠叨。   不过他亲妈不要他,他养母别说嘘寒问暖了,没戳着他的头破口大骂就算他今天走大运了。   苏星郑重地朝李姐鞠了个躬,背起包走了。   -   这份兼职是周谨言找他堂哥托关系弄来的,工作轻松,经理看他长得好,让他站门口负责接待,客人来了鞠个躬就行;给钱大方,一天站够五小时就给三百块;环境也好,在一处高档小区里,一层是饭店,楼上是住宅区。   本来今天苏星轮班休息,上午经理突然通知说晚上有客人包场,人手不够让他过来帮着招待,工钱翻番。   下星期开学,报名费攒的差不多了,原计划这星期干完能凑出一个学期的住宿费,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出了饭店,天已经完全暗了,幽静的小道两边,路灯昏黄的光交织在一起。   苏星背着几百块钱,有点儿茫然。   抬头张望了一圈,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但没有一盏是为他点的。   想着想着又觉着自己实在有点儿矫情,和初中班里那群神经兮兮的小女生似的。   还是得想点儿实际问题,现在能去哪儿?   回去?不知道苏红和那男人完事儿了没,见到他免不了又是一顿冷嘲热讽。   想打个电话找周谨言,去他家待会儿,打开手机才看见他半小时前发来的一条微信。   “星哥,我爹出差回来带了几只大闸蟹,贼香!我爹妈让我明天给你送一个,我挑了一只个头最大的!”   配图是他们一家三口围着桌子热热闹闹,桌上摆着一盆蒸好的大螃蟹。   苏星看了会儿那张图片,笑了笑,挑了个小猪跳舞的表情过去,回了句“行,替我谢谢叔叔阿姨。”   实在没地方可去,他剥了颗薄荷糖丢到嘴里,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闲逛。   他其实不喜欢吃糖,只是恰好他的信息素是薄荷味儿,随身装着几颗薄荷糖有时候能帮忙打打掩护。   路过拐角一栋楼时他停了一下,楼边放着一辆黑色摩托,不按规矩停在车棚划好线的区域里,车头和车尾横亘出了一个对角线,侧边用金漆喷着一只老虎,张着血盆大口,獠牙尖利,嚣张的不行。   苏星嗤笑了一声,想到刚才在巷子里遇见的那个开摩托的傻逼,要不是他出尔反尔,他也不至于就这么丢了工作。   就在原地愣神的这么一会儿,感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落在眉心,他伸手一拈,烟灰?   抬头一看,三楼的窗户上亮着一点火光,是一根点燃的烟,搭着窗框的那只手劲瘦修长,手腕轻轻一抖,烟灰袅袅往下飘,不偏不倚正落在他鼻尖上。   苏星本来就心烦意乱,这下子一股无名火蹭地烧了起来,他在路边捡了块小石子,对准三楼那扇窗户一扔。   -   “哎我去!”李浪吓了一跳,闪身躲开,“谁啊这是?大晚上的找抽呢吧!”   他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楼下一个戴兜帽的人正往前走,李浪伸手一指,骂骂咧咧:“你给老子站住!有种来单挑!”   那人没回头,背对着他比了个中指。   “操!还挺狂!”   贺迟掐了烟,揪着他的后领把他往回拉:“差不多得了,摔残了你自己爬医院去。”   李浪不情不愿地收回身子,耍狠说:“算这小子跑得快,不然腿给他打折。”   “刚还给我吹这地儿治安好。”贺迟说。   李浪一脸尴尬,说:“再好的地儿也有几个傻缺。再说了,马上开学了,这地儿离学校多近啊,楼下就是商区,超市饭馆全都有……”   “行了别吹了,我先租个一年的,按你说的那数,晚上回去转钱。”贺迟答应的很干脆,掏出车钥匙,挂在手指上转了几圈。   李浪一拍掌:“得嘞!我等会儿就和我哥知会一声。”   贺迟从床头柜抽屉里找出空调遥控器试了试,空调是好的,最低温能调到15°。   他这人对住的地方没什么要求,唯一一个就是得够凉快。   李浪咽了口唾沫,有点忐忑地轻声问:“不过老贺,你妈……你们家真同意你搬出来啊?”   “我的事儿,他们管不着。”   贺迟把车钥匙轻轻一抛,掌心稳稳接住,一捞头盔:“走了。”   -   苏星慢悠悠地走回如意区。   如意区名不副实,这个光鲜的城市里最不如意的人都集合在这里。   一间二十平米的小屋,月租金只要八百块,住在里面的人,都破落。   苏星十岁那年跟着苏红搬到如意区,那时候他们母子已经走投无路,苏红在市政大楼前没日没夜地跪着,跪到第十天,她终于放弃了。   公道从来不向他们这种穷人倾斜。   -   抬头看到的天空形状是扭曲的,被老旧的电线割的支离破碎。   年久失修的路灯忽明忽暗,“滋滋”冒着电流声。   他双手插兜,想去路口的杂货铺买个面包吃,刚拐个弯走出没几步,突然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帮、救救我……”   他吓了一跳,墙角的垃圾桶边蜷缩着一团黑影,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个人。   苏星打开手机手电筒,那是一个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Omega少年,很瘦,上衣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半边肩膀,眼睛很大,哀求地盯着他。   他双手紧紧抓着苏星的裤子,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苏星皱眉,蹲下身:“怎么回……”   转角的巷子里紧接着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裤腰带开着,皮带松松垮垮地搭在腿上,他阴沉地瞪了苏星一眼,抓着男孩的腿往黑暗的巷子里拖。   苏星直起身子,他没打算多管闲事。   这种事情在如意区一天至少要发生个十次八次的,警察管不了,他一个连学费都凑不齐的准高中生更管不了。   男孩双手扒着地面,十指泛白,紧咬牙关,呜咽着摇头,大而干净的眼睛紧盯着苏星。   但属于alpha信息素的天然压制使他本能地产生了生理反应,他一边用残存的理智挣扎着,脸颊呈现出不自然的潮红。   “一个贱货也敢和老子拿乔?”男人彻底失去耐性,单手抽出皮带在男孩背上狠狠一抽,语气凶狠,“你们Omega天生就是下贱的浪货!我看你后面早就湿透了!我先干你上面这张嘴,再插烂你下面那张烂嘴!”   苏星眉心发胀,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狠踹了一脚路边的垃圾桶,铁桶倒地发出一声巨响。   男人闻声抬起头:“想管闲事?”   苏星面无表情,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本来不想,但突然心情不好,现在想了。”   男人松开抓着少年脚踝的手,一把掐住苏星的脖子:“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婊子儿子啊,你那婊子妈前天还在老子床上浪叫,你是不是也想试试?恰好老子还没干过beta,正好拿你试一试。”   “行,尽管来试。”苏星说,“记得带好道具。”   突然间下身一凉,男人转动眼珠往下一看,瞬间冷汗都冒出来了。苏星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裁纸刀,锋利的刀刃正对着他的裤裆。   刀锋非常尖利,只要苏星手腕轻轻一动,就能轻易割掉他的命根子。   男人松开苏星,双手慢慢举起,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苏星收起刀,冷冷地说:“滚。”   男人穿好裤子,神色阴鸷,在地上狠狠吐了一口浓痰,转身走了。   -   男孩蜷缩在角落,头深深埋进膝盖里,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肩耸动,肩胛骨把衬衫撑出一个突兀的形状。   苏星注意到他的双腿不自然地夹紧,相互摩擦着,露在外面的一截脖颈红的吓人。   这副样子,随便来个路过的就能把他捡回家。   苏星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打算理他,收起刀转身就走,走出去没几步,又原路返回。   他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对着男孩的头浇了下去。   男孩一个激灵,抬起了头,凉水浇在身上冰冷的触感暂时唤醒了他的理智,水珠滴滴答答顺着发梢往下掉,他透过水滴,看见眼前站着的少年,身姿挺拔,面无表情,说:“能不能走?”   他咬着唇点了点头,一手扶着墙面努力撑起身体,但刚才一番挣扎实在是脱力的厉害,他双腿一软,胡乱伸手一抓,抓住了苏星的手,两个人双双往下倒。   -   轰隆隆--   又是一阵巨大的机车引擎声,车头灯明晃晃,苏星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灯光扎了眼睛。   开车的人在他们身边停下,掀起头盔。   “是你?!”   “是你?!”   贺迟先笑了一下,露出一颗虎牙:“怎么又是你个小骗子?”   苏星冷哼:“怎么哪儿都有你?”   “我也不想这么巧,打扰了你……”他在苏星和男孩身上扫了几眼,意味深长地说,“办事儿。”   这个场面确实容易令人误会。   男孩浑身湿透,衣衫不整,楚楚可怜,苏星趴在他身上。   贺迟打了个响指,说:“这身板看不出来啊,刚打完架就能野战,体力可以啊!”   苏星没搭理他,先从地上站起来,再抓住男孩的手使劲一拉,把他拉起来,接着转身就走。   贺迟在原地啧个没完:“哥们,你不能穿上裤子就不认人啊!”   苏星没回头,暴力地踢飞了路边一个易拉罐。   贺迟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胸口:“真是吓死人家了……”   他转头,才看到刚才苏星摔倒的地方有几粒薄荷糖,应该是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还爱吃糖,娘们唧唧的。”   贺迟轻哂了一下,戴好头盔,一拉油门,风驰电掣地开着车走了。   作者有话说:   一天见三次就是有缘,钦定了! 第4章 小状元和校霸   高中开学前的一个星期过的很平淡。   苏星找了个活儿,扮成哆啦A梦,在卖场前给小朋友发气球,工资日结,包午饭。   三伏天本来就热,加上他皮肤天生就薄,在大太阳底下站了半天就闷出一身痱子。   傍晚下班结了钱,找了家沙县吃了碗小馄饨,路过二手书店挑了两本奥数题,到家的时候苏红半躺在沙发上喝酒,睡裙撩到大腿根,电扇呼啦啦地吹着。   苏星换好鞋,把厨房桌子上的半桶泡面扔进垃圾桶,找了抹布把上面的油渍酒渍擦干净,又打开窗户通风。   苏红把酒瓶往茶几上重重一放,喊:“你开窗干嘛?想让对面那个老蛤蟆把你妈看光是不是?”   他没回话,进房间拿了一条浴巾,往她大腿上一盖。   苏红抓起那条浴巾,劈头盖脸地砸向苏星:“你他妈想热死我是不是!”   苏星抓着浴巾,平静地看着她。   在几秒的眼神对峙后,苏红难得的率先败下阵来,她把睡裙拉好,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拿烟点了点茶几,说:“录取通知书到了。”   茶几上放着一个信封,一角被烟灰缸压着。他拿起信封,取出里面的东西,一张银行卡,一则通知书。   “苏星同学,你已被录取进新阳市第三十六中学,请于8月31日前往所在班级报道。”   三十六中?   他把那张硬卡纸翻来覆去确认了好几遍,确实是三十六中寄来的,随信附着一份他初中时期的档案,不是同名的其他人,是他本人没错。   难道是弄错了?   -   “三十六中。”贺迟夹了一个章鱼丸扔到嘴里,说。   “要不……”关欣欣看了他一眼,提议,“让你爸爸安排一下,换个离家近点的学校?这样也不用搬出去住了。”   “用不着,”贺迟放下筷子,抽出几张纸巾胡乱抹抹嘴,站起身,“我吃饱了,上楼收拾东西。”   “我也饱了。”贺州把汤匙倒扣在光洁的大理石桌面上,拿起手帕慢悠悠地擦了一下嘴。   “小州你、你多喝点汤。”关欣欣殷切地端起他面前的空碗,语气小心翼翼,甚至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我特意给你熬的,放了很多补品,都是对身体很好……”   贺州温和地笑笑,彬彬有礼地打断她:“不用了阿姨,我吃饱了,汤很好喝。”   关欣欣讷讷地放下汤勺,神色难掩失落:“这、这样啊……”   “哥哥,”贺州叫住贺迟,“能麻烦你抱我上去吗?”   贺迟走到楼梯口的背影顿了一下。   贺州歪了歪头,失望地问:“不行吗?”   “小迟!”关欣欣低声呵斥。   贺迟闭了闭眼,转身走回餐桌前,一手揽着贺州的肩,另一手穿过他的膝弯,熟练地把他抱起来。   贺州乖顺地把头靠在贺迟的肩上,数着他的心跳声,数到第七十五下的时候,他被放到了轮椅上。   贺迟放下他,一言不发就要走,贺州指了指床,说:“哥哥忘了毯子。”   贺迟拎起床上的小毛毯,两手一抖,盖到贺州的腿上。   关欣欣对待贺州讨好的有些过了头,毛毯一天一换,而且只用手洗,小毯散发出干净的洗衣液味道。   贺州抚摸着膝盖,仰起头,双眸漆黑,仿佛不谙世事的小兽,他问:“哥哥是因为害怕我所以才要搬走的吗?”   贺迟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轻轻一笑:“贺州,别拿你不阴不阳的这套来对付我,我告诉你,没用。”   贺州没回答,把耳边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自顾自地说:“哥哥要记得常回来看看,不然我会难过的,我一难过,妈妈就会生气的。”   正对着床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端庄大气,瞳孔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静静凝视着贺迟。   贺迟没说话,转身出了门。   -   他的行李不多,一个行李箱都没装满,正收拾他的宝贝电玩的时候,李浪来电了。   “喂,干嘛。”贺迟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把抑制剂和针管塞到背包里。   李浪咋咋呼呼地喊:“老贺,我求了我爸半天,他终于答应把咱们俩搞到一个班了,兴不兴奋?开不开心?”   李浪他老子是教育部的大领导,调个班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贺迟说:“我兴奋个屁!你那么能耐,怎么不叫你爸直接给你塞一中去。”   李浪乐的不行:“我去一中干嘛啊?我肯定得追随咱三十六中校霸的脚步啊!”   贺迟嗤他,“得了吧你。”   “哎你知不知道苏星?”李浪话锋一转。   贺迟说:“什么玩意儿?”   “市里的中考状元啊!”李浪嚷嚷,“总分甩第二名十八分那个!”   贺迟:“哦,认识。”   李浪叫了出声:“你认识?!”   贺迟笑了一下,抓了一把袜子扔进箱子里:“学霸不都一个样,大脑袋,一脸痘,镜片比酒瓶底还厚。”   “操!和你说正经的!”李浪也笑出声,“中考状元要来咱学校了。”   贺迟随口应着:“这小状元脑子有毛病吧,这么想不开。”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把教育局秘书长儿子揍了一顿……”   -   “有学生举报说你参与了一起校园暴力事件,性质非常恶劣,我们一中坚决不能接受德行不端的学生,不过看在你年纪还小,组织上讨论决定给你一个机会,把你的学籍转到三十六中,希望你改过自新,反省自己。”   苏星给招生办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咬字一板一眼,仿佛照着稿子念出这个回复。   他坐在天台的护栏上,双腿悬空,从十八楼俯瞰,这片他抗拒了十六年却逃脱不了的街区瞬间变得渺小,狭隘肮脏的街道之外,有灯火辉煌、车水马龙,有他从未见过的天高海阔。   新阳市第一中学,百年老校,省重点中学,升学率几近百分之百,声誉显赫。   他像是在笼子里苦苦挣扎的小兽,好不容易见到了一点希望,转瞬又淹没在更深的沼泽里。   苏星拿了一根烟,从苏红的烟盒里顺来的,点火的时候才发现那点火光摇摇欲坠,也不知道是夜里风大吹的,还是他手在发抖。   点燃了烟,学着苏红的样子放到嘴里吸一口,劣质的烟草味从口腔直冲到天灵盖,呛得他立刻咳了起来,咳得狠了,眼泪差点逼出眼眶。   他松开手,那根吸了一口的烟从十八楼掉下去,火光明明灭灭,瞬间就看不见了。   手机还停留在和周谨言的聊天界面--阿星!你通知书来了没!我刚查了我在八班,你在哪个班啊?要咱们还在一个班就好了,物理课求带!   他深吸一口气,苦涩的烟草味搀着夜风带来的腥臭味,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回了周谨言一条消息,单手一撑跳回地面,下了天台。   --我去三十六中,没事儿,我这种人,去哪里都一样。   无非是从一个泥潭滚到另一片沼泽。   作者有话说:   网络乞丐小姜又来要海星了,要饭.jpg 第5章 校草竞争者   三十六中不仅在新阳声名狼藉,在全省都数得上小有名气。   老人嘴里土话是这么说的--新阳混混千千万,三十六中占一半。   三十六中前身是新阳职高,召集了成绩差家里又没钱没权的、在社会上混的各路人马,后来新阳评选一级文明城市,上头嫌职高臭名昭著,担心影响了评选,干脆掩耳盗铃,给职高改个名儿。   新阳一共有十八所中学,按顺序职高应该改叫新阳十九中,但前十八所中学的领导们集体抗议,这么一所培养混子的学校也配和他们齐名?   上面被闹的没办法,想了个不三不四的法子,叫十九中你们不乐意,干脆把十八翻个番,叫三十六总可以了吧?   最后新阳市一级城市没评上,还落了个三十六中的大笑话。   -   虽然三十六中教学质量差、学生素质烂、名声臭,但有一个优点--地段好。   学校建在一座荒山边,恰好赶上前年市政开发新区,周边建起了高档商住区,校区也沾了光,分到了一笔翻新预算,请了个当地颇有名气的书法家给校名题字   正对校门的小喷泉周围盆栽环绕,中间伫立着一块假山石,上面刻着六个大字--第三十六中学。   由于牵涉到转学籍,苏星先去了招生办公室办手续,高中部大多是初中部的混子们直升上来的,但凡成绩好点儿就没来过半个,这回不进来了一个,一来就来了个中考状元!校领导们非常重视,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什么的能来的都来了,殷勤地围着他跑前跑后,等该办的手续都办好,一溜领导说要送他去教室。   “苏星是吧,很有名的嘛!就之前那个什么、市里的新闻我还看见你上电视了,中考第一名嘛,厉害厉害!后生可畏啊!”副校长拍了拍苏星的肩,颇为骄傲地说。   苏星:“一般吧。”   副校长接着语重心长地说:“虽然因为……一些无法预料的原因,你转到了我们三十六中,但是在哪里读书都是一样的,关键还是靠自己努力。”   苏星在档案本上签下他的名字,没说话。   “是啊是啊!”主任在一边附和,“来了我们三十六中就是我们的学生了,你好好努力,争取考个一本、不对,是要考个重点大学!给母校争光添彩!”   三十六中建校以来,上一本的人数一根手指就数的过来,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苏星,先富带动后富、学霸带动混子,领导们觉得这届高一非常有希望啊。   苏星光听着都觉得尴尬,边上一群中年男人还自顾自地展望美好未来:“我相信咱们的同学都是非常热情大方的,你成绩好,平时在学习上多多帮助他们,我们三十六中是一个团结友爱的大集体,一定要共同进步……来,我带你去教室……”   说着,一群人簇拥着苏星,说要送他去班级。   苏星应付不来,赶紧拒绝,说自己过去就行。   -   “到了到了!状元来了!和小刘一起来的!”   班主任姓刘,叫刘文,是个师范学校刚毕业的年轻人,今天是他第一天转正。   李浪半个身子扒在门上,扭过头朝着教室里通风报信。   “卧槽长什么样?!土肥圆还是瘦黑猴?”   一个顶着一头绿毛的男生问。   李浪眯着眼:“我看看……卧槽!”   绿毛说:“看清没?”   “卧槽!”李浪又叫了一声,一脸震惊地跑回自己座位上。   绿毛夸张地张着嘴,盯着他,问:“丑成这样啊?”   “丑你妈!”李浪低声说,“来了个大帅逼!”   前排的女生眼影画到一半,不屑地嗤了一声:“多帅?比贺老大还帅?”   李浪转头敲了敲贺迟的桌子,“老大,醒醒!校草竞争者来了!”   贺迟有点认床,昨晚刚换了个地方,睡得不安稳,这会儿趴在桌上闭目养神,摆摆手示意李浪别烦他。   绿毛饶有兴趣地跑过来,趴到李浪的桌上八卦:“真是个帅逼?什么性别?”   李浪拿笔往他头上敲了一下,笑骂:“你他妈当我是狗鼻子啊?隔那么远我能闻出来?”   ……   刘文领着苏星一进教室,原本吵吵嚷嚷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屋子牛鬼蛇神齐刷刷抬头盯着他,有在黑板上画棋盘下五子棋的、对着窗户剪脚趾甲的、凑作一堆往脸上扑粉擦霜的……   苏星站在门边,感觉自己就像是动物园里关着的猴儿。   刘文咳了两声,拍了拍手掌:“大家都回自己位置上,把无关的东西都收收!”   刚才画眼影的女生撩了一把头发,冲苏星眨了眨眼:“老师,让新同学和我坐同桌吧,我一定好好关爱他。”   其他人反应过来,哄堂大笑。   “操!”绿毛一拍桌子,“柯乐乐你把我送你的口红还给我!”   女生翻了个白眼:“送出去的东西还想收回去,穷酸的一逼还想学别人泡妞?”   几个好事的男生一起哄,教室里又是一阵骚乱。   “别吵了别吵了!你们那边几个,都别闹了啊!”   刘文手都快拍烂了,扯破了喉咙也没人理他,他摘了眼镜,叹了口气,指了指教室最后的一个空位,说:“你先坐那儿。”   -   同桌趴在桌子上补交,后脑勺上几根毛不安分地朝天翘着。   苏星刚把包放下,一只手从前面伸过来,压住了他的包。   他抬头一看,前座的一个板寸男冲他笑了笑,说:“同学对不住啊,我这哥们不喜欢有人和他一起坐,劳驾你换个位置。”   苏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接着把包一拽,放进了抽屉里。   李浪挑了下眉,这小白脸学霸还挺狂。   “这、不、坐、人,”他一字一顿地重复,“没听清?”   刘文在讲台上打圆场:“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助,不要……”   “听清了。”苏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说,“现在开始,这儿坐人了。”   “我操!”李浪骂了一句,一下跳了起来。   贺迟被吵得不耐烦了,缓缓从桌上抬起头,半边脸被压出了浅浅的红印,他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拦腰,皱着眉说:“吵什么?”   等清醒过来,他睁开眼,转头看了一眼他这位不识相的新同桌。   贺迟:“……”   苏星:“……”   李浪在旁边煽风点火:“我大哥醒了,还不麻溜赶紧滚,傻坐着干嘛,找揍呢?”   贺迟朝他竖起手掌,示意他闭嘴,对着苏星笑了笑,露出一颗虎牙尖:“火机的帐可还没和你算呢?”   苏星也笑了,冷笑:“你出尔反尔的帐,我这儿也记着。” 第6章 星辰的星   刘文找了几个男生去教务处领了新书发下去,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叠了好几叠的演讲稿,慷慨激昂地动员大家新学期鼓足干劲好好学习。   下面人做什么的都有,压根没人搭理这个新班主任。   刘文念完讲稿,还有些意犹未尽,他舔了舔嘴唇,目光热切地在班里扫视了一圈,才发现没一个人鸟他。他讨了个没趣,不安地搓了搓手,举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不知道说什么了,干脆让下面的同学来做自我介绍。   “柯乐乐,Omega,爱好帅哥。”   “吴超,喜欢打架,爱好是看武打片,偶像李小龙。”   “关小羽,我爹喜欢看三国,给起了这么个名儿,你们叫我绿毛就行,柯乐乐是绿嫂!”   底下人又是一片嘘声,柯乐乐又羞又气,脱了一只鞋往台上扔。   绿毛把鞋接住,放到鼻子下面陶醉地嗅了一下,还补了个飞吻。   ……   苏星早上没吃饭,低血糖犯了,头有点儿晕,这会儿看讲台上的人都是虚影,他剥了颗薄荷糖扔到嘴里含着,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   贺迟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拿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书本封页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眼睛控制不住地往苏星那边瞟。   白,真白,活像是泡在牛奶里长大的;皮肤真好,连耳朵都比一般男孩小,耳垂小小一粒,还带点儿粉。   睫毛又浓又长,合眼的时候搭在下眼睑上,更衬得皮肤白皙。   眼角有颗泪痣,看来是个爱哭的。   吃糖的时候半边脸还会鼓起来。   娘,真是娘。   -   “李浪,人如其名,我就是爱浪,我大哥贺迟。”   李浪从讲台上下来,定睛一看,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大哥,贺迟,半耷拉着眼皮盯着同桌的小白脸学霸,眼珠子像长在人家脸上,眼神有点危险,好似一只懒洋洋的豹子盯上了幼猫。   出大事儿了,他在心里感叹,真他娘的以貌取人,来了个长得好看的,不仅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这没几分钟就对人家目不转睛了。   他坐到位子上,扭过身子对贺迟挤了挤眼,打趣说:“老贺,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啊?”   “滚蛋!”贺迟在英语课本上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大名。   李浪问:“你怎么认识他的?”   “看房子那晚遇到的,就是他被人堵了。”   “我去!”李浪瞪着眼睛打量苏星,满脸写着不可置信,“胳膊比筷子还细,竟然把王天龙那帮人打了!这状元牛逼啊!对了,你那天说的抢了别人女朋友的也是他?”   贺迟顿了一下,“迟”字的最后一笔在纸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弧线。   李浪瞅了眼苏星,摩梭着下巴,摇摇头,说:“看着不像啊,长这样的还用得着抢?勾勾手指头就有十个柯乐乐凑上来了……”   苏星眼睛都没睁开,动了动嘴,平静地说:“下次说闲话的时候麻烦小点声。”   李浪在嘴上做了个关上拉链的手势,识趣地转过头。   贺迟丢下笔,笑嘻嘻地问:“小白脸......不是,小状元,分享一下呗,你怎么打趴人家七个人的?”   苏星扫了他一眼,问:“想试试?”   贺迟立刻抄起英语书挡住自己的脸,就露出一双眼睛,眨了两下,真诚地说:“我身娇体软易推倒,就不试了。”   苏星怀疑他这几年脾气被苏红磨得有点太好了,面对这个间接害他丢了工作、换了学校的傻逼还能保持心平气和。   没人搭理他,贺迟也不觉得没趣,半个身子凑过去,趴在桌上看苏星,说:“说说呗,你是怎么勾搭上人家相好的?看你这全须全尾的,我本来以为你至少得在医院躺一月。”   苏星深吸了一口气,往边上挪了点,斜睨着贺迟,说:“劳驾,你挡到我的阳光了。”   贺迟“噗”一下笑了出来,一颗虎牙晃眼的很,小状元不仅会打架、会骗人,还会说瞎话。   苏星坐着,他趴着,这要是能挡着他的阳光,敢情这太阳是长在地底下了?   刚才不觉得,这会和苏星靠得近了,才发现他身上隐约有种清淡的香味,散发着丝丝的凉气--薄荷香。   吃糖吃出来的?这得吃了整个糖厂,才能连身上都沾着薄荷味吧。   就在贺迟晃神的这么一会儿,苏星低了低头,贺迟瞥见他的额角有一块还没完全恢复的淤青。   “我还以为你牛的一逼,刀枪不入,”贺迟趴在桌上盯着苏星看,伸出一只手点了点自己额头上同样的部位,说,“原来也会受伤啊。”   苏星被他盯得不自在,敲了敲桌子:“课桌一人一半,劳驾坐过去点。”   “还挺讲究?”贺迟扑哧一下笑了,拿了一支笔在手上转着,边转边提议,“要不咱们学隔壁小学生,在桌上划个三八线?”   他边这么说着还真边拿笔在课桌中间划了一条线,画完把笔往桌上一扔,饶有兴趣地问:“要是越线了怎么办?踩一脚?”   “学霸,该你了!”苏星前座从讲台上下来,朝他招了招手。   苏星站起身,整了整衣摆,在贺迟的球鞋上踩了一脚,扔下一句“你越线了”,迈开步子往讲台走。   贺迟低头一看,他的笔恰好压在了那条玩笑似的三八线上,半个笔帽在苏星那边。   他刚买的黑球鞋上被踩出了半个鞋印,苏星站在讲台上,身姿清瘦挺拔,直截了当地说:“苏星,星辰的星。”   甩下这句话,苏星就下台了。   贺迟舔了舔自己那颗虎牙。   他接着一步三晃地走上讲台,双手撑在讲台桌上,对苏星挑了挑眉,说:“贺迟,迟到的迟。”   “贺老大装什么酷呢?”吴超小声对绿毛说,“平时说话不这么怪模怪样的啊!”   绿毛拿课本在他脑袋上狠狠抽了一下:“你傻啊你!老大对新来的小白脸学霸有意思,还不出来啊?还星辰的星、迟到的迟,调情懂不懂!”   吴超恍然大悟,在心里品了会儿又接着惊恐地问:“两beta谁上谁下啊?”   绿毛赏了他一个大白眼:“这还用问?咱大哥能做下面那个吗?!” 第7章 奶糖和巧克力   还没等苏星把三十六中到如意区的路线记熟,他就和全体高一新生一起,被几辆大巴拉去基地军训了。   贺迟姗姗来迟,挎着单肩包上车,一车人瞬间安静了,几十双眼睛像两百瓦小灯泡似的齐齐盯着他,两秒之后又立刻欲盖弥彰地转开眼。   贺迟停下脚步,犹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脏啊?   他扫视了一圈,只有最后一排还剩空位,那位新晋状元坐在靠窗的位子,耳朵里戴着耳机,看着窗外,侧脸沉静。   苏星那排能坐五个人,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把整排位置空出来,前排有些两人座硬是挤进去三个人。   贺迟觉着莫名其妙,经过绿毛身边时朝后座扬了扬下巴:“挤这儿干嘛?”   绿毛大半个屁股不沾座椅,三个人高马大的大男生挤在两人座,脚都伸不开。他坐直身子疯狂摇头:“我喜欢挤,越挤越爽,越挤越嗨!”   坚决不能影响大哥和准大嫂后座调情!坚决支持大哥强取豪夺强制爱!   “什么毛病?”贺迟嘟囔着往后排走,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的一群人迅速装作若无其事,玩手机的玩手机,挠头的挠头。   不对劲儿,非常不对劲儿。   他把包扔到座位上,坐到苏星旁边,吊儿郎当地翘起脚。   苏星感觉到身旁的位置往下微微塌陷了一下,转过头,淡淡地看了一眼贺迟,面无表情地把头转回去,重新看着窗外。   贺迟拿肩膀撞了撞苏星:“这么冷淡?”   苏星戴着耳机,不知道听没听见,他拿手扫了扫肩膀,仿佛上面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贺迟一扬眉,笑了一下。   明明是个大学霸,却意外的很能打架;对谁都爱答不理,冷漠的要死,却又抢了别人女朋友;被他撞见在小巷里和人亲热,现在又一副“别碰我”的清高样。   有意思,这位状元有点意思。   -   车里空调开得很低,空调口对着苏星头顶呼呼冒着风,吹得他脑袋有些发晕,车子上了高速,在晕车和冷风的双重影响下,他感觉眉心发胀,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刚撕开包装,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蛮横地把糖抢走了。   苏星闭了闭眼,摘掉耳机,看着贺迟:“你干什么?”   “和你换,你适合这个。”   贺迟把薄荷糖扔到嘴里,摊开另一只手掌心,里面躺着一颗大白兔奶糖。   这是他今早路过小区一家糖果铺时候买的,当时他隔着橱窗看见里面一篮子的奶糖,一只雪白的兔子玩偶趴在篮子边,不知道怎么回事,贺迟鬼使神差地想到他那位新同桌白皙的侧脸和脖颈。   苏星:“……”   他接过那颗奶糖端详了一下,包装上画着一只垂耳兔,两颗大板牙丑的要死,趴在地上抱着一个胡萝卜。   苏星在心里冷哼一下,说他适合这个傻逼兔子?这傻逼玩意儿骂谁呢?   他拉开背包拉链,翻了翻,找出一盒糖果,递给贺迟:“这个适合你。”   哟,小状元开窍了?主动和他示好了?   贺迟美滋滋地接过来,这盒糖果色彩斑斓、花里胡哨,包装顶端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屎味巧克力。   贺迟:“……” 第8章 爱好是看星星   新阳市军事基地在郊区的一个山脚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据往年消息,军训半个月,皮都给你磨掉一层。   下车前,刘文拿着个喇叭,扯着嗓子交代注意事项。   “这次和我们三十六中一起进行军事训练的是一中,大家好好表现,别给咱们学校丢人,能不能做到?!”   下面人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没一个搭理他的,刘文讪讪地咳了两声,继续慷慨陈词。   贺迟剥开屎味巧克力,袋子里装着一个个小糖球,什么颜色的都有,他举到鼻尖小心翼翼地嗅了嗅,说:“没味儿啊。”   他挑了一颗红色的扔到嘴里嚼了嚼,难吃倒也说不上,就是味道有点儿奇怪,甜里带着点涩,砸吧砸吧还苦得很。   苏星瞥了他一眼,往窗户那边靠了靠。   这糖是周谨言在一个整蛊玩具店买的,给了他一包让他试试味道,苏星没兴趣,扔包里一扔就是一暑假。   贺迟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揽着苏星的肩膀往他身上凑,使坏说:“你闻闻,有没有屎味儿?”   苏星紧皱着眉,捂着鼻子想躲,但他被夹在贺迟和窗户之间,避无可避,只好拿手掌推开贺迟的脸:“操!你干什么!”   哟,还会说脏话呢?   贺迟更来劲了,张着嘴往苏星鼻子上怼,苏星忍无可忍,拿手肘狠狠往贺迟肚子上一顶。   “操!真狠呐!”贺迟吃痛,捂着肚子哀嚎。   -   “把信息表填一下,填完的交过来就可以下车了。”   刘文依次给每个人发了一张表格,苏星看了眼,填的都是些身高体重之类的基础信息,他拿了根笔,写到“性别”那栏的时候,填了“男B”。   贺迟拎着他的表,说:“哎,我忘带笔了,你帮我写呗。”   苏星写完自己那张,接过贺迟的,边写边问:“身高?”   “185。”   “性别?”   贺迟往椅背上一靠:“和你一样。”   写到“爱好”那栏,苏星笔尖顿了顿,接着在上面写了两个字--吃屎。   贺迟接过表格一看,不气反笑,拿过苏星的笔,用牙咬着摘掉笔帽,在上面补了几个字。   “我最大的爱好可不能漏了写。”   苏星看了一眼,贺迟在上面补了潦草的三个字--看星星。   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背起包,越过贺迟走了。   贺迟笑了一下,拎起包跟了上去。   -   到了基地,辅导员带他们去事先分配好的宿舍。   为了避免麻烦,宿舍分配经过两轮划分,先按照第一性别把男女生分开,再按第二性别把Alpha、beta和Omega分开,贺迟和苏星都是男性beta,被分到三号楼的208寝。   宿舍条件极其简陋,一间住十六个人,两排大通铺面对面排开,一张铺睡八人,墙上贴了名牌,每个人的铺位已经定好。   苏星看了看,他恰好在左排八铺,靠窗,这位置还不错,不用夹在两人中间。   他放下书包,从包里拿出一卷卫生纸,进了厕所。   娘唧唧,真的娘唧唧。   贺迟心想,这年头哪个男的上个厕所还随身带纸的?   他背着包在屋里溜达了一圈,他的铺位在右排一铺,和苏星恰好是个对角线,苏星隔壁铺是吴超,这会儿正撅着屁股收拾睡衣。   “吴超,商量个事儿呗。”贺迟说。   吴超扭过脸:“贺老大你说。”   贺迟扬了扬下巴,指指他的铺位:“换个铺?我那靠墙,不挤。”   “啊?”吴超难以想象还有这等美事,“真换啊?”   “我有那屁功夫和你开玩笑?”贺迟笑笑,“这位子好,我晚上看星星。”   吴超挠了挠头,没想到血雨腥风洗刷出来的贺校霸还有这种风花雪月的爱好。   “别傻笑了,滚滚滚。”   吴超乐得合不拢嘴,拎起包飞快地跑了。   -   贺迟双手枕在头后,搭着脚,等着苏星出来给他一个惊吓,等来等去,苏星就是不出来。   这去了得有十来分钟了,怎么还不回来?   贺迟下了床,走到厕所门前,敲了敲门,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响动也没有。   他眉心微皱,一手放到门把手上轻轻往下一按,门没锁。   -   苏星进了厕所,从卷的严严实实的纸巾里拿出一包医用消毒纸巾、一管抑制剂和一个注射器。   他撩起袖子,手臂上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针眼,他先仔细地消了毒,然后按步骤,把抑制剂注射进自己的身体里。   拔出针管,照例迎来一阵晕眩,他用拳抵着眉心,耳朵里传来嗡嗡的嘈杂声音,太阳穴位置隐隐刺痛。   等这阵晕眩完全过去,他才注意到门的位置传来细小的响动。   他转头一看,门把手往下扭动着,有人要进来! 第9章 状元牌人形作弊器   贺迟推开门,苏星站在洗手池边,背对着他。   他扭过脖子,冷着脸皱着眉,低声呵斥:“你干什么?”   贺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说:“我忘了你在,烟瘾犯了,进来抽根烟。”   苏星没理他,兀自出了厕所。   脾气还挺大。   别说什么也没看着,就算看着了又怎么样,大家都是大老爷们,你有我有全都有,有什么好害羞的。   贺迟关了门,点了一根烟,靠在墙上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除了烟草味,还有另一股气息。   很淡,很凉。   他抖了抖烟灰,难不成这小状元是薄荷成了精?拉个屎都带薄荷味儿的。   -   第一天是休整时间,没有安排什么额外活动。傍晚,基地导员和教官一起到宿舍,挨个没收手机和电子产品,一群人叫苦连天,抓紧时间给家里人交代情况。   苏星没什么人要通知的,别说消失半个月,就是半年不见人,苏红也不会察觉到她儿子没了。   微信上一个联系人还是周谨言,几天前他连发十几条消息问苏星怎么回事,怎么就转到三十六中去了,苏星没回复。   昨天周谨言又来了一条信息,说一中也到同一个基地军训,比三十六中晚两天,到时候见面再说。   苏星回了一个“好”字,果断地把手机一关,扔进了回收箱里。   “哎!那小伙!就差你了!”教官抱着箱子,对贺迟说。   “马上马上!”贺迟两根拇指在手机上疯狂打字。   旁边人玩笑说:“贺老大,你和谁缠缠绵绵依依不舍呢?”   “滚你妈的!”贺迟笑着顶回去。   他和关欣欣说了接下来两个星期都在军训,手机被缴了,联系不上人别着急。   等了将近两分钟,关欣欣才回复。   --小州发烧了,药也喝不下饭也吃不下,小迟你快回来,小州就听你的话。   --你不在,妈妈一个人很害怕,小迟,就当妈妈求你了好不好?   贺迟看到这两句话,指尖突然滑了一下,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字符,他边和旁边人嘻嘻哈哈开着玩笑,边把这一串字符删掉,打出了四个字,点了发送。   --我关机了。   -   晚上,一群人坐在铺上围成一圈斗地主,吴超偷着藏了两副牌,贼兮兮地从背包里摸出来,一屋子人全炸了。   “超哥牛逼!没手机没iPad的日子就靠你过了!”   “小伙子懂不懂礼貌,叫什么哥,要叫超爸!”   吴超一脚踹他肩上:“老子没你这样的逆子!”   ……   贺迟笑了下,转头问苏星:“小状元,打不打?”   苏星刚洗完澡,全身带着湿气,发梢挂着小水珠,靠在窗边看一本书,说:“不打。”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贺迟凑过脑袋,发现那本书全是英文,他瞄了一眼就头昏脑胀。   苏星“啪”地合上书页,露出一双黝黑的眼睛,冷冷看着他:“脏死了,离我远点。”   贺迟:“……”   一群半大小伙凑在一起,记得把臭袜子丢到阳台上就不错了,谁能像苏星这样,定时定点还得洗头洗澡,精致的和个小娘们似的。   “贺老大快点!”   贺迟在苏星这儿讨了个没趣,叼着根烟爬到另一头打牌去了。   -   这把贺迟叫了个地主,吴超是他上家,手里就剩三张牌,贺迟手里还有五张。   他和另一个农民对视了一眼,信心百倍地出了牌:“对二!”   贺迟砸了咂嘴,叹了口气。   吴超把手里最后一张牌甩出来:“赢了!”   贺迟笑笑:“不好意思,一个炸弹送给大家。”   吴超:“我操?”   贺迟翘了个兰花指:“小孩子不可以说脏话哦。”   吴超:“贺老大你藏得够深的啊!这都憋得住留到最后!”   贺迟极其不要脸的认为这是对他的夸赞,并引以为豪:“男人,就得持久。”   一屋子男生会意地哄堂大笑,荤段子张口就来。   在嘈杂的嬉笑声中,贺迟看了眼苏星,小状元靠着墙,坐在窗边,薄薄的被子盖住小腹,曲着双腿,露出纤细的脚踝,踝骨形状分明。   他丝毫不受影响,沉静的和这个房间格格不入,半垂着眼睫,修长的手指翻动一页书页。   “贺老大你看什么呢?继续继续!”吴超喊他。   贺迟挑起一边唇角,样子拽的不行:“行,哥今天就让你们知道输字儿怎么写,发牌!”   -   “几点了?”打了几局,贺迟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   吴超看了眼表,说:“八点一刻了。”   贺迟爬回自己的铺位,不由分说把手里的牌一把塞到苏星手里。   苏星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贺迟抓住了。   “我肚子疼,跑趟厕所,你替我打一局。”贺迟晃了晃他的手。   “我……”   “谢啦小状元,回去请你吃好的!”贺迟没等他把话说完,穿上鞋,捂着肚子三两步进了厕所。   苏星抓着一手牌,合上书,抬眼一看,一屋人握着牌,眼巴巴盯着他。   “那个……学霸,到你了,对三要不要?”   苏星叹了口气,认命地加入牌局。   -   十五分钟后,贺迟提着裤子出来了,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走之前还有说有笑的,脏话与黄段子齐飞,才过了这么一会儿,满屋子人像被按了静音键似的,不仅一言不发,还紧皱眉头,十分紧张地盯着牌面。   “三、三个八带一对……”吴超哆哆嗦嗦地打出五张牌。   “赢了。”苏星淡定地把手里的牌翻出来,三个九带一对。   贺迟鼓了两下掌:“牛逼!”   吴超他们见到贺迟就和见了救星似的,苦着一张脸,恨不得掉下两行眼泪。   贺迟脱了鞋上了铺:“见到你贺爸爸也不用这么开心吧?喜极而泣啊。”   苏星瞥了他一眼,撂下一句“我回去了”,就回到窗边的位置上接着看书了。   “真冷淡啊……”   吴超挎着脸哭诉:“哥你总算回来了!学霸不是人啊!”   贺迟扬了扬眉:“怎么回事儿?”   吴超:“他、他记牌!他开挂!他作弊!他脑子里自带记牌器!”   贺迟笑了出声:“人可是状元,就是这么牛逼!”   吴超和其他一干人:“……”   这骄傲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他转过头,喊苏星:“哎,打不打?”   苏星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不打,人机没意思。”   吴超和其他一干人:“……”   贺迟无奈地耸耸肩,装作一脸痛心疾首,实际上愉悦的表情快要透过眉毛飞出来:“我也没办法,管不了这位小状元。”   作者有话说:   贺迟先生简介:17岁,身高186cm,男性beta(?),外貌协会会长,业余兴趣是观星 第10章 奶黄包和加糖豆浆   十点半准时熄灯。   大家闹得差不多了,各自回自己的位置上准备睡觉。   八月底暑气未消,正是翻个身都能甩出一身汗的时候。   基地别说空调,连个风扇都没有。贺迟体质怕热,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踹了被子,又脱了上衣,躺在粗糙的席子上又觉着扎背。   侧过身一看,苏星睡得很安稳。   他像是天生就不怕热,大夏天的也总穿长袖,把手臂遮的严严实实。这会儿扯着被子的一角搭在胸前,仰面躺着,两手交叠放在肚子上,呼吸又轻又悠长。   反正也没有睡意,贺迟干脆拿手支着头,打量起苏星。   小状元就算睡着也有种“别惹我,我超凶”的冷漠气息,刘海软趴趴地搭在额头上,嘴唇抿成一条线,精致的像个不近人情的瓷器娃娃。   今晚夜色不错,透过窗子能看见天上挂着几颗星星,眨着眼闪着光。可惜,他身边最漂亮的那颗已经闭上眼了。   贺迟看着苏星平静的睡颜,觉得凉快了不少,盛夏的燥热莫名其妙地被平息了一些。   他试探着把手贴在苏星手背上,凉的。   还真是薄荷成了精?这三伏天身上也是冰凉的。   贺迟挪了挪枕头,往苏星那边靠了靠,和他手臂贴着手臂,腿贴着腿,合上了眼睛。   -   苏星梦到他和一只狗熊搏斗,狗熊力大无穷、浑身是毛,一掌掐着他的脖子,他呼吸困难,叫不出声,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要窒息的前一秒,他从梦里惊醒。贺迟裸着上身,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一条手臂横亘他的前胸,一条腿压在他腿上,脑袋顶着他的颈窝。   苏星推了推贺迟,没推动,熟睡的校霸还咕哝了两声,动了动脑袋,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压着他的肩膀和脖子蹭来蹭去。   他冷笑一声,先扒开贺迟的手,再扳开他的腿,贺迟顺势翻了个身,又以同一个姿势抱住了他左边那个人,抱了没几秒,像是感觉到怀里的人不是原来那个了,又转了个身回来。   苏星趁他手脚还没扒拉上来,眼疾手快捞起被贺迟踢到床尾的被子,一把塞进他怀里。   贺迟手脚并用抱着被子,蹭了蹭脸。   没过半小时,贺迟活生生热醒了。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他变成了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太上老君抓了他扔进炼丹炉里,三味真火烧的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醒来的时候,他一身是汗,再一看,怀里紧抱着一床棉被,能不热吗?   他把被子三两下踢走,赶紧往右挪贴着苏星凉快凉快。   于是一小时之后,苏星又醒了。   -   基地第一晚,两个人都没睡好。   苏星估计这开摩托的傻逼是吃狗皮膏药长大的,总是无比精确、锲而不舍地往他身上粘;贺迟觉得这宿舍怕不是闹鬼了,他踢飞的被子总是莫名其妙地回到他身上来。   清晨六点半打了铃,贺迟挣扎着睁开眼,其他人都没醒,就苏星一个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统一发放的迷彩服,正在扣腰带。   贺迟挂着两个黑眼圈,睡眼惺忪地靠在床头看着苏星。   苏星很高,很挺拔,就是瘦了点,肩胛骨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翅膀;他的脖颈线条优美流畅,好像还有一颗小痣,隐隐淹没在质地粗糙的衣领下。他把皮带一束,像是一束花的枝干突然被扎紧,勾勒出了腰线,他的腰很细,仿佛自己一只手就能完全圈住。   李浪说的有道理,这脸蛋、这身段,哪还用得着抢,勾勾手指,什么样的都有了。   苏星系好腰带,接着弯下腰穿鞋。   迷彩裤对他来说过于宽大,他站着的时候,两条裤管空空荡荡的,这么一弯腰,身体线条完全暴露在贺迟眼睛里。   一掌就能握住的脚踝、紧实的大腿,再往上是两瓣浑圆,小状元瘦归瘦,这儿倒是挺肉挺圆的……   他这样的,要是个Omega……   赶在下半身失礼之前,贺迟赶紧打住。   果然男人在清晨就是容易产生一些下三路的念头,正常正常,别说是苏星了,就算现在是李浪那逼站在他眼前,他也会有一些正常的生理反应。   贺迟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借口,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大腿,找了根烟叼在嘴里,点了火,让自己冷静冷静。   苏星穿戴完毕,转过身。   “早啊!”贺迟吐出眼圈,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昨晚睡得怎么样?”   他这话一出,苏星脸色铁青,冷冷地说:“托福,很好。”   贺迟丈二摸不着头脑,大清早的怎么就火气这么大。   -   一群人陆陆续续醒来,挤在小小的厕所里抢着刷牙洗脸用马桶,贺迟懒得和他们挤,干脆等他们都出来了自己再进去。   苏星一早上都没理他,这会儿正在叠被子,贺迟厚着脸皮没话找话:“这是干嘛呢?”   苏星:“……”   贺迟:“……”   贺迟:“叠被子呢,叠的好,和今天天气一样好。”   男生洗漱快,牙刷在嘴里捣鼓两下、捧把水往脸上一泼就算了事,吴超他们勾肩搭背地出来,喊贺迟:“贺老大,没人了,你去吧!”   “来了!”贺迟应了一声,看见苏星叠好被子,背上包,打算出门了,于是赶紧往厕所跑,边跑边说,“等等我啊!”   他防水刷牙洗脸整理发型统共没用到两分钟,满脸是水的从厕所出来,苏星人已经没了,其他十四个人肩并肩坐在床沿,乖巧的像等待投食的雏鸟。   “人呢?”贺迟一抹脸,问。   “这儿啊。”吴超指了指自己。   “操!”贺迟说,“我是说我那小状元呢?”   “走啦。”   贺迟:“那你们坐在这儿干嘛?”   吴超:“不是你叫我们等等你吗?”   贺迟:“……老子那是叫你们吗?!”   -   到了食堂,贺迟环顾了一圈,总算在打豆浆的窗口前看到了苏星。   他要了一碗豆浆,加了两大勺白糖,餐盘里还有两个奶黄包。   贺迟嗤了一声,一个人早餐能拿两个包子,别人都奔着肉包子抢,就苏星,一个老爷们娇气的要命,还吃娘了吧唧的奶黄包,喝个豆浆还加两勺糖。   他拿了餐盘,要了两个肉包一杯豆浆,往苏星坐的地方走。   “老贺!”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贺迟转头一看,是李浪。   两个人,两双眼睛,四个黑眼圈。   李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回事啊?眼眶比煤灰还黑。”   “热的睡不着,”贺迟说,“你还有脸说我,你自个照照镜子先。”   两人找了个空桌子坐下,贺迟时不时往苏星那边张望,小状元抓着一个奶黄包,小口地咬着,咬两口喝一口豆浆。   “操!你可别提了!”李浪愤愤地啃了口肉包子,“我们那边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傻逼,大半夜的乱放信息素,他们这么一搞,所有人都压抑不住,信息素狂他妈乱喷,还睡个屁啊睡!”   贺迟眼睛盯着苏星,随口附和:“这么大人了,信息素都控制不好。”   李浪抱怨:“可不是,我都想搬你们beta那住了……”   两人说了会儿有的没的,贺迟瞥到苏星吃完包子了,擦了擦嘴,站起身。   “不说了我吃饱了先走了!”他撂下一句话,扔下李浪急匆匆地跑了。   -   上午,军事训练正式开始。   三十六中八个高一班按班级分成八支队伍,苏星和贺迟长得高,被分别安排在第一排、第二排的排头。   他们的教官姓侯,黑黑瘦瘦,绿毛那几个调皮的喊他“猴子”。   苏星在的五班秩序实在太差,猴子下个口令,做什么的都有。最后猴子实在气不过,狠狠训了他们一顿,把他们拉到大太阳底下站军姿,一群人叫苦不迭,绿毛撸起袖子气冲冲地想反抗,被猴子一个过肩摔摔的服服帖帖。   站了不到三分钟,贺迟就热得受不了,额头呼呼往外冒汗。   李浪趁着猴子不注意,低声说:“现在要是有人能让我们不站这见鬼的军姿,我给他跪下都行。”   话音刚落,广播响了--   “请所有班主任和教官组织好学生,到礼堂集合!”   “操!真他妈灵验!我跪了!”李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广播还在继续播着--   “今晨保洁人员发现废弃针管两只,疑似有学生私自注射信息素影响类药剂,请各位同学立刻前往礼堂集合,接受调查!”   作者有话说:   贺迟在咆哮:奶黄包!奶黄包!小姜在怒吼:海星!海星! 第11章 伪装Alpha   八个班、四百多号人挤在大礼堂里。   教官清点完人数之后,从一班开始,每个人掀起袖子露出手臂,医务室的两个老师依次进行检查。   “哎你说,”贺迟翘着脚坐在位置上,和邻座的苏星搭话,“直接往手臂上扎针,这得有多傻逼?摆明了一看就能看出来。”   苏星:“……”   营长在讲台上举着麦克风,气势恢宏地吼:“加快速度!务必查清!手臂查不出来就脱裤子!全方位无死角地给我检查!一定要揪出这两个害群之马!”   贺迟大惊:“操!还要脱裤子?!”   苏星冷哼:“自己往自己屁股上扎针,变态。”   贺迟:“……”   -   一班到三班全部查完了,没有什么收获,接着轮到四班。   眼看着检查队伍离五班的区域越来越近,苏星盘算着必须找个借口先离开,旁边的贺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几分焦躁,在位置上扭来扭去。   苏星被他弄得心烦,说:“你动什么?癫痫犯了?”   前面四班的检查已经过半,不能再拖了。   苏星站起身,没想到贺迟这时候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个人的头结结实实撞到了一起。   “你俩干什么?”猴子板着脸呵斥。   苏星:“胃疼。”   贺迟:“头疼。”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猴子:“……什么和什么?到底哪儿疼?”   贺迟扣着苏星的肩,低头小声问:“你胃疼?严不严重?我扶你去医务室。”   苏星:“用不着。”   猴子:“还有力气嘀嘀咕咕,看来不严重,坐下!”   苏星:“不行,要吐了。”   贺迟跟着说:“我也不行,要拉了。”   李浪和绿毛跟着起哄:“教官,就让他们去呗,等会儿真吐了拉了怎么办?几百个人都得被活活熏死!”   “是啊教官!”吴超附和,“我作证,贺迟同学早上就在寝室里拉肚子,可严重了!”   三个人各自心怀鬼胎,绿毛想的是老大就是老大,这种时候还要抓紧时间和大嫂找借口出去单独相处;李浪觉着贺迟纯粹就是烟瘾犯了,编个谎溜出去抽烟;吴超倒是什么也没想,虽然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干,反正马屁先拍就对了。   猴子看了看正在检查的那两个医生,皱着眉想了想,无奈地挥挥手,说:“赶紧去!抓紧时间!”   苏星和贺迟一前一后往外走,他们的位置在中间,礼堂座椅间隔又窄,两人得穿过不少人才能走到过道上。   走到一半,台上营长越喊越激动,怒不可遏地说:“现在主动站出来自首还有机会!被查出来了就严格处分!从严处理!坦白从宽!”   接着,七班的两个男生哆哆嗦嗦地举起了手:“教官,我、我们自首……”   苏星停下了脚步。   贺迟跟在他后面,问:“怎么了?”   苏星:“突然好了。”   贺迟:“好巧,我也好了”   两人调了个头,重新走回位置上坐下了。   绿毛:什么情趣小游戏?   李浪:“我操有人自首了!老贺别抽烟了快点回来看热闹!”   吴超:虽然什么也不懂,但还是要拍马屁。   吴超:“贺老大请坐!”   -   两个Omega搞到了两瓶Alpha伪装药剂,纯粹是中二少年为了好玩,趁着舍管没注意,跟着人群混进了男性Alpha宿舍,半夜三更在走廊打了药,又控制不好信息素,弄得全楼一整晚鸡犬不宁。   “你们两个不长进的东西!”七班班主任站在台下痛心疾首地嚎,“多大的人了还玩玩玩!就知道玩!这种东西能瞎玩吗!”   两个男生被拎到台上,像两只小鸡崽,瑟瑟发抖。   营长立起手掌,示意大家安静,他对着话筒,语重心长地教育:“你们这个年纪,贪玩可以理解,但这种行为已经大大影响了其他同学!也大大妨碍了我们的军事教学进度!”   其中一个男生弱弱地举起手,声音比蚊子还小:“营、营长,可是我们的针筒用完了就掰碎扔进便池了……”   台下的班主任压根没听见他说了什么,扯着脖子急吼吼地开骂:“还想狡辩!还不给我认错!”   男生后退两步,看表情快被吓哭了。   营长咳了两声,班主任安静了。   “念在你们是初犯,就给你们一次机会,每人五千字检讨,明天上交!”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   -   坐在前排的李浪扭过头来,向贺迟吐槽:“现在的Omega怎么想的,弄点药就妄想变成Alpha?痴心妄想啊!”   贺迟点头表示赞同,拿膝盖碰了碰苏星,说:“Omega就本本分分找个Alpha标记得了,你说这两人傻不傻?”   苏星偏头,面无表情地说:“傻。”   小状元难得赞同他一次,贺迟喜上眉梢,露着那颗虎牙尖,说:“有默契。”   苏星:“竟然傻到想要做Alpha,狂妄自大,只知道交配的种马。”   贺迟:“……”   他刚想反驳,但苏星冷冷淡淡的一个眼神瞥过来,贺迟立刻改口,信誓旦旦地说:“所以我最讨厌Alpha!我只和Beta做朋友!”   李浪两手扒着座椅靠垫:???   作者有话说:   星星:Alpha都不是好东西贺迟:嗯嗯说的对(还有八分钟零点,提前祝大家新的一天新的快乐!) 第12章 热汤还是冰矿泉水   一场检查好歹是有惊无险蒙混过关了。   放饭时间,大家排队打饭,贺迟站在苏星后面,才发现小状元原来这么高。   他的身量在同龄人中算是很高了,这么直观的一比,苏星也只比他矮半个头。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小状元后脑的两个旋。   据说头顶有两个旋的人很温柔,看来也不是很准。   他正在胡思乱想,身后的李浪撞了撞他的肩膀。   “干嘛?”贺迟转头,问。   李浪压低声音问:“绿毛他们说你对这学霸有那意思,不会是真的吧?两个beta倒也不是不行……”   贺迟笑了一下,打断他:“你听那群傻逼瞎几把说。”   李浪:“那你对他那么上心?”   贺迟低声说:“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李浪还是一脸质疑。   贺迟一肘子怼过去:“滚你妈的蛋!老子喜欢大胸萌妹!”   李浪吁了一口气:“我就说不可能!上次我借你硬盘,里面好几个G的女主角都是巨乳双马尾。”   队伍轮到他们打菜,苏星站了有一会儿,似乎对菜色不是很满意,最后只要了一份番茄炒蛋,一份炒玉米粒。   还挺挑食。   贺迟在心里又给小状元打了一个标签。   往前走到打汤的窗口,苏星指了指冰柜,说:“一瓶矿泉水。”   贺迟挑了一份小炒肉,一份鱼香肉丝,转脸就看见阿姨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嘶嘶冒冷气的水,瓶子上还挂着冰珠子,他赶紧端着餐盘三两步走上去,说:“阿姨给他打份热汤,不要冰的。”   苏星看了他一眼,略带嘲讽地说:“这位老大你管的有点多了吧?”   阿姨举着水:“到底要啥子?后面人排队呢!”   苏星:“水。”   贺迟:“汤!”   阿姨:“……后面的全部喝汤!别的不给了!小年轻没完没了的!”   苏星冷着脸,把他那碗汤重重放到贺迟的餐盘上,端着自己的餐盘转身就走。   贺迟跟在后面:“这就生气了?你不是胃疼吗?不能喝凉的……”   李浪:“……”   说好的大胸萌妹呢?   -   站了一下午军姿,晚上回了寝室一群人都瘫了,和一群哈巴狗似的趴在床上喘着气。   苏星拿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从枕头边拿过睡衣和浴巾,进了淋浴间。   “真臭美。”贺迟扒了外套,点了一根烟。   等苏星冲完澡出来,看见贺迟躺在他的铺位上,头枕着他叠好的被子,翘着脚抽烟。   他站到床尾,贺迟没看见他,他抬脚在床沿踢了一下。   “哎我操!”贺迟浑身一抖,支起上身,看见苏星,捏了捏鼻子,“你这边凉快。”   “你是不是想打架。”   苏星取下盖在头上的毛巾,阴沉地盯着他,说。   他刚洗完澡,发梢上的水滴顺着他高挺的鼻尖,掠过殷红的唇尖,在下巴上悬着荡了两秒,最后掉在形状分明的锁骨上。   这小身板,还不够挨他两拳的。   贺迟在窗台上掐了烟,低头笑了笑,屁股往右移了移,挪回自己的铺位,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不打不打,你一挑七,在下不敢挑战。”   苏星面无表情,掀开刚才被贺迟靠着的被子抖了抖。   “……穷讲究,”贺迟小声嘀咕,苏星瞥了他一眼,他立刻改口,“你先把头发擦了,一会儿着凉了。”   -   苏星坐在床尾,垂着头擦头发。   贺迟靠在墙上,翻着吴超“上贡”的一本漫画,他看两眼漫画,就抬头瞄一眼苏星。   瞄着瞄着,发现小状元露在衣领外的一截后颈隐隐有些泛着红。   苏星皮肤薄,晒了一下午有点晒伤,露在外面的脖子上、手背上、脸上都晒出了红痕。   贺迟皱了皱眉,把背包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在一堆内裤袜子里翻出了一包东西,拆开包装,拿了一片贴在苏星后脖颈上。   后颈传来一阵清凉,苏星瞬间像炸了毛的兔子,捂着脖子跳了起来:“什么东西?”   “清凉贴,”贺迟说,“李浪给我的,说能降温。”   苏星浑身绷紧,警惕地看了贺迟两秒钟,才逐渐放松下来,坐回床沿。   好一会儿,贺迟才听见苏星低声说:“谢谢。”   他勾唇笑了一下,把半包清凉贴塞到苏星的迷彩服外套里,半包放到他的枕头边。   当天夜里,贺迟睡着睡着又往苏星身上扒,苏星被他闹醒,把贺迟扒拉下去,合上眼没多久,隔壁铺那只大狗又锲而不舍地凑上来。   苏星睁着眼看着天花板,贺迟灼热的呼吸打在他的颈窝,他叹了一口气。   算了,反正弄走了他还会再来的。   苏星干脆自我放弃了,从清凉贴里摸出一片,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   第二天贺迟醒的很早,他昨晚睡得很香,所以心情大好。   刷完牙出来,看见苏星正在往脸上涂防晒霜。   贺迟只见过小女生用这个,对这东西还挺好奇,他走上去弯下腰,双手搭着膝盖,嬉皮笑脸地说:“什么好东西?给我也来点。”   苏星没回话,挤出一坨到掌心里,一巴掌糊到贺迟脸上。   贺迟:“……”   -   早晨照例先站半小时军姿,猴子这回更狠,拿了一摞书,每人头上放一本,谁头顶的书掉一次,全班加十分钟。   站了没十来分钟,十几辆大巴车陆陆续续停在铁门边。   车里下来的学生穿着一中校服,远远看着操场上三十六中的这群混子,从他们染的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头毛上对比出了些属于精英学子的优越感,个个昂首挺胸,排着队走了进来。   “操!拽什么拽!”李浪不屑地骂了一句。   绿毛附和说:“一群傻逼,平时见了老子还不得绕道走。”   贺迟压根不看他们,趁着猴子到树荫底下休息,取下自己头顶的书,又把站他前面的苏星脑袋上那本拿了下来,说:“偷会儿懒。”   苏星没理他,他在一中的队伍里看见了周谨言,那家伙眉飞色舞地冲他做了个口型,说“晚上宿舍见”,还在队伍最后见到了一个和一中格格不入的人。   寸头,露着青皮,纹身,规矩的校服也盖不住一身的痞子气。   那天晚上巷子里堵他的,教育局秘书长儿子,王天龙。   王天龙显然也看到了苏星,他冲苏星比了个中指。   太阳太晃眼,贺迟担心苏星晒坏了,拿书搭在他帽檐边,给他挡着阳光。   他整张脸沉在阴影里,对王天龙露出了一个微笑。   作者有话说:   星星:几个G?巨乳?双马尾?贺迟:先走一步,告辞!龙哥:或许我也有粉丝吗?(卑微.jpg)(清凉贴真的好用!夏天户外解暑神器!因为没有广告费,所以不说牌子,看文的有清凉贴品牌商家吗【疯狂暗示】) 第13章 长在地底下的太阳   一个大操场,三十六中和一中各占一半,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谁也看不上谁。   大太阳底下走了半小时正步,几个女生实在受不了了,嘴唇发白,猴子才让他们原地休整十五分钟,一班级人哀嚎一声,没骨头似的瘫软在沙地上,摘下帽子给自己扇风。   苏星开了一瓶水,仰起头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   一中那边也在休息,操场对面晃晃悠悠走过来一个人,迷彩外套搭在肩上,一头青茬,嚣张得很。   “哟,谁啊这是?不是中考状元吗?”王天龙经过苏星他们班的队伍前,急刹车停下脚步,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笑话似的,指着苏星一脸惊讶,“怎么到三十六中来了?”   贺迟脱了外套扔在一边,扯了扯领口,再把裤脚挽到小腿上。   天是真的热,他看了眼苏星,袖口裤脚扎得严严实实的,这不得活生生悟出痱子来,早知道来之前带罐痱子粉。   “上个月我还看报纸说什么新阳五十年一遇的天才学子,这一转眼,怎么和个哈巴狗似的坐在……”王天龙接着挑衅,他在五班一群人的身上扫了一眼,面带不屑,言语轻佻,“坐在一群垃圾中间啊?”   “老子操你大爷!”   李浪把帽子摔在地上,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撩起袖子刚想站起来,一只手按在他肩上,把他压住。   “你急什么。”贺迟一派悠闲,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苏星,“人状元都没急。”   李浪闻言看了一眼苏星,学霸慢悠悠地合上瓶盖,拿袖子擦了擦嘴角,好像压根就没看见面前这个人。   “学霸,这逼谁啊?”吴超明知故问。   “打过架,不认识。”苏星说。   绿毛夸张地大笑出声:“那你打赢了吗?”   苏星面无表情,平静地说:“赢了。”   李浪添油加醋地补充:“我们学霸太谦虚了,我怎么听说不仅赢了,还是一打七给打赢的?”   一群人笑得歪七扭八。   王天龙松了松手腕,阴沉沉地说:“没想到你在这垃圾学校混得还不错啊,对了,你们这位大学霸没告诉你们他勾搭别人女朋友的事儿吧?”   贺迟扬了扬眉,没说话。   绿毛和吴超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难以置信。   不是吧,这位状元独的要命,能干的出这种事?   苏星缓缓抬起眼皮,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王天龙蹲了下来,平视着苏星,“全校没人不知道司歌是我王天龙看上的人,你几次三番和她勾搭不清,你说什么意思?”   “姓司的?”绿毛小声对吴超说,“我怎么记得中考第二就这个名儿?就是被咱班学霸狂甩十八分那个。”   吴超啧了两下:“中考第一和中考第二谈恋爱啊?”   绿毛踹他一脚:“谈你妈!学霸现在是大哥的人,还不明白呢?”   苏星认真地想了想,也是认真地回答:“谁?不认识。”   “……干!”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最让人不爽,王天龙随手抓了一颗小石头,直直往苏星脸上扔过来。   一顶帽子及时出现,贴在他脸上接住了那颗石子。   小石头在帽檐边晃了两晃,最后停在了帽子里。   “我们小状元说了,不认识,没听清啊?”   贺迟从帽子里拿出小石子,放在手上抛了两抛,接着说:“劳驾滚一滚,你挡着我的阳光了。”   苏星:“……”   他偏头看了看贺迟,贺迟还故作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   “行,牛逼。”王天龙双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伸出食指指着苏星,威胁,“你最好给老子小心点。”   -   王天龙走后,一群人八卦地凑上来盘问。   柯乐乐风情万种地抛了一个飞吻:“那什么歌的谁啊?有我好看吗?学霸哥哥你别勾搭她了,勾搭我呗。”   绿毛觉得自己再不换个发色就真的要绿了:“柯乐乐你他妈把我送你的化妆品全部还来!”   吴超:“跑题了跑题了……学霸,你真不认识司歌啊?就是和你一个初中的,中考考了第二名那个。”   苏星皱眉,他非常不喜欢以及不适应现在这种场面。   一群人团团围着他,七嘴八舌地朝他抛问题。   这种处在人群中心、成为焦点的感觉使他有些手足无措。   “我说嘛!”李浪大咧咧地搭上苏星的肩膀,“学霸怎么可能抢别人女朋友?那个第二名能看上王天龙那种傻逼才怪了。”   苏星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行了啊,”贺迟把李浪的手从苏星肩上拿开,往苏星头上戴了一顶帽子,压低帽檐,遮住苏星的眼睛,懒洋洋地说,“别围在这儿,都给老子滚远点,挡着我晒太阳了。”   李浪嗤了一声:“这也能挡着?你家太阳长地底下啊?”   贺迟理所当然地说:“是啊,我们家太阳就是长地底下,星星才长天上。”   苏星捏着水瓶的手指紧了紧,藏在帽檐下的眼睛弯出了一个弧度。   -   晚上,苏星洗完澡,为了保险起见,打了一针抑制剂。   他这几年打药越来越频繁,刚分化那一年三个月打一次,由于长期注射,身体逐渐出现了耐药性,现在一个星期就要打一针。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不敢再把针管随手丢在垃圾桶里了,想想实在没有什么地方能扔,于是把针管拢在睡衣袖子里,打算装回背包,等离开了基地再处理。   出了厕所回到宿舍,贺迟叼着一根烟急不可耐地跑了进去,嘴里嚷着:“总算出来了,憋死爸爸我了!”   苏星没搭理他,在床头拿出背包,拉开拉链。   “学霸,有人找!”   还没把针管装进包里,吴超突然冲他喊了一声,苏星一惊,抬头一看,周谨言站在门外,露着一个头冲他挥手。   苏星朝他点点头,针管从袖子里滑出来,被他反手塞到了枕头下面。   -   贺迟从厕所出来,和吴超他们插科打诨了一会儿,被他们的臭汗味熏跑了。   他在自己铺位上干躺着,怎么都觉得热。   趁着小状元不在,干脆在他那儿躺会儿。   贺迟挪到苏星的铺位上,这回他不敢再靠着苏星的被子了,老老实实地躺在枕头上。   他仔细嗅了嗅,枕巾上都是一股淡淡的清凉薄荷味。   大家都是大老爷们,怎么苏星这床就是比其他人的香点儿、凉快点儿。   怕不是遇见了个真的薄荷精。   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脑袋被什么东西一硌。   小薄荷精还是个豌豆公主?   他拿手在枕头上拍了拍,有一小块地方确实硌得慌。   什么东西?   小状元那个细皮嫩肉的,吃包子吃奶黄喝豆浆都要两勺糖的,被这么一硌肯定受不了。   他边这么想着,边掀开了枕头。   作者有话说:   贺迟:“劳驾,挡着我的阳光了。”星星:“抄袭可耻,谢谢。” 第14章 当众求爱   周谨言是个正儿八经的Beta。   他算苏星唯一的一个朋友。初一那个暑假,他闲着没事干在街上逗狗,被野狗追了三条街,在商场门口遇到发传单的苏星。   见着一个认识的,周谨言也顾不上他和苏星同班一学期压根就没说过话,连忙躲到苏星身后。   那只野狗也跑累了,发动无差别攻击,獠牙一呲就冲苏星扑上来,被苏星一脚踢飞。   周谨言看得目瞪口呆,单方面认定苏星是个拔刀相助的勇士,单方面宣布他和苏星从此就是肝胆相照的好朋友。   周谨言他妈是小学老师,他爸是个小旅游团的经理,是新阳标准小康家庭的配置--生活不拮据,但也绝对算不上有多富裕,全家人一周下一次馆子,一年出门旅游两次。两人生了个Beta也挺满足,给儿子起了个规规矩矩的名字--谨言,唯一的愿望就是他规规矩矩地过完这辈子,。   周谨言这人也是规规矩矩的,成绩中不溜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见到老师要问好,见到流氓绕道走,遇到打劫的不反抗,乖乖把钱都上交,回了家再报警,爱好就是睡前看看修真小说,目标是考个一本的热门专业。   后来苏星想想,他当年能忍受周谨言的原因大概是,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完整的家庭的样子。   -   “你怎么回事儿啊?我听说你打了那个王天龙。”   苏星靠在走廊的墙上,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嗯,打了。”   周谨言急得直跺脚:“你说你打谁不好,你偏偏打他干嘛啊?听人说他中考都没考,他爸直接给他塞进一中的!你怎么惹他了?”   苏星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周谨言觉得自己就是干着急,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和苏星并排靠在墙上。   “我刚看你们寝室里那些人,头发都是红的绿的,怪吓人的。”他放低了声音,和苏星嘀咕,“你小心点,都说三十六中全是混混。”   “没,他们人挺好的。”苏星说。   “真的假的?”周谨言还是不放心,扯了扯苏星的衣袖,“说不定他们只是……”   -   “我操,学霸在外面干啥呢?怎么和一中那边的人牵着小手啊!”   一个男生推门进了宿舍,边脱鞋边说。   贺迟手里的动作停住,耳朵竖了起来。   吴超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真假?”   “真的啊,就在走廊窗户那边,两人亲密的不得了,聊的可嗨了。”   贺迟彻底坐不住了,什么硌不硌的都顾不上了,穿上鞋就出了门。   远远就看见苏星和另一个人靠在墙边说话,不知道说乐什么,苏星笑了一下,拿食指在那个人头上敲了一下。   不是清高的要死,碰都不许别人碰吗?这会儿怎么没这么多规矩了?   贺迟有点儿不是滋味地想着,踩着拖鞋,抓了抓头发,装作自己就是出门随便溜达溜达,不小心偶遇了苏星。   “好巧,你也出来吹风?”他像是突然发现了苏星,眼睛一亮,转眼问周谨言,“这位同学是?”   苏星:“……”   周谨言对三十六中的人天生就有种恐惧感,这位同学虽然又高又帅,面带笑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自己的眼神就是让人觉得有点危险。   他下意识地往苏星身边缩了缩,说:“你好,我是周谨言,是阿星的朋友。”   阿星?还挺亲热?   贺迟一把勾过苏星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这边带,说:“你好你好,我是小状元星星亲爱亲密亲热的同桌。”   苏星非常不习惯贺迟这种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他一肘撞在贺迟的肚子上,冷着脸说:“星你大爷。”   贺迟忍着痛,咧嘴干笑了两声:“我们同桌间的亲密互动就是这样,见笑见笑。”   周谨言也扯着嘴角呵呵笑了两下。   阿星要在这种环境下读完高中三年,太令人担心了!   苏星把贺迟的手从脖子上丢下去,一个字没说,转身就走。   “冷酷啊……”   贺迟捂着肚子追上去。   周谨言:“……”   -   熄灯前,贺迟总算想起来苏星枕头底下还有个不明物体这件事,他掀了枕头,下面垫着一本书,其它什么也没有。   不应该啊,他又掀起被单仔细看了看,还是一无所获。   “你干嘛?”   苏星刷完牙出来,恰好看见贺迟在他床头鼓捣个不停。   贺迟拿起那本书,无辜地眨着眼睛,说:“感受一下知识的熏陶。”   苏星看着乱作一团的枕套和床单,捏了捏拳头。   贺迟立刻平躺下,敏捷地摊开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包好,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   “……”   苏星连脏话都骂不出来,认命地整理好床,躺了下去。   “晚安。”   身边的被子里传来闷里闷气的一声,苏星合上了眼。   -   军训算是上了正轨。   每天早晨六点半起床,半小时洗漱吃饭,训练到中午十一点半,午休两小时,接着训练,下午六点解散。   强度什么的都还能忍受,猴子和他们渐渐熟悉了起来,毕竟自己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这班学生偶尔偷偷懒什么的,他也睁只眼闭只眼放放水。   除了王天龙时不时的骚扰和挑衅。   在食堂打饭专找苏星插队,在水房故意把水泼在他身上,至于平时打个照面,动不动就撞一下踩一脚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   苏星压根就不理他,就当是没这个人。   第十天的下午,突然下起了暴雨。   导员们赶紧把学生集中到礼堂里避雨,虽说军训就是来吃苦的,但这群学生个个都是家里的宝贝,要真弄出个感冒发烧的那就麻烦了。   一群人欢呼雀跃,恨不得这场雨下满剩下的五天。   柯乐乐从口袋里拿出镜子照了照,哭丧着脸抱怨自己眼线都被雨糊花了,绿毛哄她说那你也是最漂亮的宝贝公主;李浪和吴超扳手腕玩,李浪输了一局,嚷着说吴超作弊,非要贺迟来做裁判。   “滚滚滚,老子没空管你们。”贺迟笑着骂了两句,坐到苏星身边,脱下外套递给他。   “做什么?”苏星看了他一眼,没有接。   “擦擦头发。”贺迟说,“我跑得快,没怎么淋着。别一会儿再感冒了,又传染给我,毕竟我是你同床。”   “没那么金贵。”苏星说。   贺迟把外套往苏星头上一罩,隔着外套揉了揉他的头,说:“这儿几百号人就数你最娇贵,湿成这样了也不舍得脱外衣。”   苏星坐着没动,贺迟故意逗他说:“要我帮你擦啊?行,谁让你是小状元呢。”   “我自己来。”苏星往边上靠了靠。   半响,贺迟听见外套下面传来小小的一声“谢谢”。   他支着下巴,舔了舔虎牙。   -   雨越下越大,学生们乱成一锅粥,喊着要营长放他们回宿舍,营长在台上拿麦克风吼了半天,压根没人听他的。   一片混乱之中,有个女生噔噔噔地从后面跑到三十六中坐的地方。   她扎着高马尾,圆脸圆眼睛,长相可爱,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终于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   “苏星--!”她叉着腰,气势如虹地喊了一声。   一群人听见声音,齐刷刷扭头盯着他。   “你别以为你到了三十六中我就追不上你了!”她一瘪嘴,像是有点委屈,“我迟早要让你承认,我才是最厉害的那个!我肯定能追上你的!”   苏星皱起了眉。   -   “中考第二名司歌向第一名苏星当众求爱,放话说一定要追到他!”   当天晚上,这个途经几个版本、已经面目全非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基地。 第15章 两个字和六个字   次日上午,由于昨天的一场暴雨,操场变得坑坑洼洼泥泞不堪,导员让全体军训学生在基地内自由活动半天。   周谨言一大早就过来找苏星,说一起去食堂吃早饭,贺迟半睡半醒间听见动静,利索地翻身下床,说要一起去。   三个人在路上又碰到了李浪绿毛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在食堂占了个大桌。   周谨言坐在角落瑟瑟发抖,这些人长得都好像流氓喔。   “昨天那姑娘就是司歌?”李浪叼着包子问。   苏星慢条斯理地剥一个水煮蛋,说:“不知道。”   “我操?!”绿毛表示震惊,“所以学霸你压根就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是谁?”   “认识,不知道。”   苏星剥完一个蛋,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两个问题。   “阿星他懒得记别人名字。”周谨言吸了一口豆浆,弱弱地说。   “学霸,那你记得我们是谁吗?”   李浪指着自己鼻尖,表情就好像在问一个智障“一加一等于几”。   “红毛。”苏星说。   李浪挠挠头,他前段时间去挑染了几撮红头发,虽然学霸没说对名字,但好歹说了个主要特征。   “我呢我呢!”绿毛举手。   苏星掀了掀眼皮,说:“绿毛。”   “对了对了!”绿毛兴奋地敲筷子。   周谨言:“……”   三十六中的人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样子?   “那我呢?”贺迟敲了敲桌子,好整以暇地问。   苏星看也不看他,用不锈钢勺子从中间切开那颗鸡蛋,说:“开摩托的傻逼。”   李浪和绿毛对视一眼,憋笑憋得很辛苦。   贺迟还挺得意,其他人都是两个字,就他是六个字。   小状元对他还挺上心。   -   “阿星永远是第一名,她只能拿第二名。”   吃完饭,绿毛提议在基地里四处走走,一顿早饭的时间,周谨言也放松了一些,绿毛蓝毛的,看久了也挺顺眼。   毕竟都是年纪相仿的一群半大小子,聊几句就熟络了。   他边走边说:“有好几次她放学都来找阿星,比如她觉得自己某道数学题的解法比阿星的更简单啊,后来学校里就有点流言蜚语了。”   “那王天龙怎么回事?”绿毛问。   周谨言接着说:“他就是混子呗,看上了司歌,可是司歌又看不上他。他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谣言,说司歌是因为阿星才不喜欢他的。”   李浪:“这傻逼,真能自作多情。”   “不过有一次,阿星把司歌弄哭了两次……”周谨言瞄了一眼苏星,小心地说,“好多人都看见了,都说阿星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小状元,谈谈呗,”贺迟轻轻撞了一下苏星的肩膀,“怎么把人家小姑娘弄哭的啊?”   苏星两手插在兜里,目不斜视:“她说物理竞赛一定要拿第一名。”   “你怎么回答的?”贺迟接着问。   苏星清了清嗓子,没说话。   周谨言说:“阿星冷酷地说,有我在,不可能的。”   贺迟、李浪、绿毛:“……噗--哈哈哈哈哈哈!”   “你对人小姑娘说话就不能委婉点啊?”贺迟边笑边说。   苏星被他们笑得有点儿尴尬,但还是强装镇定:“实话实说。”   “那第二次呢?”李浪问。   “第二次是因为,”周谨言也没忍住笑出声,“那次物理竞赛阿星让了她一道大题,让她拿了第一名,本来以为司歌不会再来烦他了,没想到司歌跑来说阿星看不起她、不尊重她,所以又哭了。”   绿毛笑得直不起腰:“我日了天爷啊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学霸都这么玩的吗?”   苏星自顾自往前走,假装自己是个聋哑人,听不到后面那群人的嘲笑声。   贺迟三两步追上来,和他并排着,尖尖的小虎牙抵在下唇上。   苏星瞥了他一眼,恶狠狠地威胁:“再笑试试看?”   贺迟赶紧用手捂住嘴,弯着眼睛,很没诚意地保证说:“不笑了,真不笑了!”   -   一行人说笑打闹,李浪已经勾着周谨言的脖子和他称兄道弟了,这会儿正问他平时喜欢干嘛,哥哥有空带你去玩,周谨言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就喜欢看小说……阿星!”   一个拳头大小的沙袋“咻--”地朝苏星的头上飞过来,苏星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贺迟单手把苏星一拽,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另一只手“啪”地扣住了飞驰而来的沙袋。   “可惜可惜。”王天龙迈着步子走过来,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退步了,这点距离都没中。”   “你他妈故意的是不是?!”绿毛火冒三丈。   王天龙耸了耸肩,一脸轻佻:“老子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周谨言怒火攻心,想要上去和他理论,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人揪着领子扯了回来。   “这事儿我们管,你别瞎出头。”李浪把他翻了个面儿,背朝王天龙。   贺迟单手插兜,面无表情,把沙袋放在另一只手上掂了掂,接着重重一掷,沙袋准确无误地砸在了王天龙的下巴上。   王天龙吃痛,捂着下巴。   贺迟笑笑:“退步了,这点距离都没砸中脑袋。”   “你!”王天龙眼神阴狠,伸手指着贺迟,“老子和苏星的事,你瞎几把掺和什么?!”   贺迟站在苏星面前,把他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   他刚想说话,苏星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走。” 第16章 烂尾楼   军训结束前一天,所有学生去离基地不远的一座山上拉练。   前几天下了雨,山路不好走,三十六中走在一中前面,一群人气喘吁吁地爬到半山腰终于见到一座寺庙,营长让这群皮孩子原地休整。   贺迟说去后边找个地方放水,问苏星去不去。   苏星正用纸巾擦裤管上的泥,头也不抬,甩过来两个字:“不去。”   “真没情趣。”贺迟摇摇头。   李浪接着搭茬:“你咋不问问我,我去啊!”   贺迟:“滚!你他妈小学生啊,撒个尿还要人陪。”   李浪:?   -   贺迟找了颗大树,解决了生理问题,又抽了一根烟,回了庙里发现一中那帮人也到了,乌泱泱的全是人头。   他回到班级队伍里,看了一圈也没看见苏星。   “哎,”他轻踢了一脚李浪,“苏星人呢?”   李浪正和绿毛猜拳,输的人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喊三声我是猪,他漫不经心地回答:“刚一中那边来人说周谨言摔伤腿了,叫学霸过去一趟。”   贺迟直觉事情有些不对劲,问:“什么时候?”   “就两分钟前吧,”绿毛挤挤眼睛,说,“我说老大,人学霸又不是你儿子,你操那心干嘛……我操!浪子你作弊!你晚出!”   绿毛出了剪刀,李浪出了拳头。   “晚你妈!”李浪一拳捶在他胸口,“愿赌服输啊!”   贺迟还是觉得不对,但一中那边三百多号人挤在大堂里,乱成一团,他根本看不见苏星在哪里。   过了没多会儿,一个黑框眼镜拨开人群,一脸焦急地跑到三十六中这边,踮着脚张望,像是在找人。   恰好绿毛正爬到一张桌子上,张开双臂,大吼了一声:“我是猪--!”   周谨言看见绿毛,连忙跑过去,扒着桌子,边喘粗气边说:“不、不好了!”   “卧槽?”绿毛目瞪口呆,从桌上跳下来,问“你不是腿断了吗?”   “碰瓷?”李浪脑回路清奇。   “怎么回事?”贺迟站起身,沉着脸问。   “我听、听见有人说,王天龙找了一帮人,要教训阿星!”   “什么?!”   绿毛和李浪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贺迟推开人群,跑出寺庙的背影。   -   离开队伍没多远,苏星就发现事情有些奇怪。   他转身想回去,领路的两个人威胁他:“龙哥说了,你要是去了,这事儿就算了了。要是不去,你那个姓周的朋友往后在一中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苏星停了两秒,昨晚上刚打的药,加上为了以防万一,上次在药店买的抑制喷雾也随身带着,应该问题不大。   那两人以为他怂了,恶狠狠地说:“走快点!”   -   王天龙和四个跟班在一个烂尾楼里等他。   那栋楼估计是违章建筑,只建了两层,水泥墙表面光秃秃的,手指粗的钢筋和各种大小的钉子散了一地。   王天龙肩上扛着一根钢筋,靠在墙上。   见到苏星来了,他偏头吐了一口痰,舔了舔嘴唇,说:“哟,来啦?”   苏星慢条斯理地解开袖口的扣子,把袖子往上折了两折,面无表情地说:“别废话,快点。”   王天龙还没说话,他的一个跟班先上来揪住他的前襟,丝毫不把这个清秀瘦高的少年放在眼里:“操!你小子还挺狂!老子今天就打得你叫爸……”   “爸爸”两个字还没说完,这人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喊叫,他松开苏星,弯着腰,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腿上传来阵阵温热,低头一看,他大腿根的地方扎进了一块玻璃碎片。   那块碎片的位置堪堪抵着他的蛋,要是苏星下手再狠一点,他恐怕就下半身和下半生都得完蛋。   苏星刚才在门口见到了一个碎酒瓶,随手捡了一片玻璃。   “干!”王天龙骂了一声,“你小子玩儿阴的!”   苏星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他弯腰捡起一根钢筋,朝着王天龙阴冷的笑了笑,提着钢筋,不要命似地冲了上去。   他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明明一个更辽阔的世界已经朝他打开了一点点门,就是因为这个人,才让他前十六年所有的努力化作泡影。   苏星就这样操着一根钢棍干翻了所有人,王天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怒吼一声朝苏星冲过来,苏星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扭,在他的肚子上狠踹一脚,王天龙倒退几步摔到了墙上。   墙面上有一根凸起的钉子,在王天龙的胳膊上划了长长的一道,伤口不算深,但从大臂内侧直逼手背,一瞬间血流如注。   王天龙吃痛,靠在墙上喘着粗气,眼球布满血丝,直直盯着苏星。   他的血从伤口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信息素味道强势地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那是一种浓的化不开的酒味。   Alpha信息素的味道。   属于一个暴怒的男性Alpha的信息素铺天盖地把苏星裹挟,在这种天然的优势面前,Omega几乎是本能地表现出臣服、恐惧的情绪。   苏星摇摇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但他还是不自觉地开始双腿发软,呼吸困难。   他支着钢棍,勉强直起身子,尽量放低呼吸频率,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王天龙也发现了苏星的不对劲,他冷笑一声,冲上来掐住苏星的脖子,把他死死按在墙上。   “不是很能打吗?啊?!”他五指越收越紧,表情狰狞,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你他妈不是很能打吗!”   苏星面色通红,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   操他妈的信息素,操他妈的Omega! 第17章 谢礼   贺迟赶到的时候,苏星被死死按在墙上,王天龙的手肘横抵着苏星的脖子,曲膝在苏星小腹上狠狠一撞。   他那一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涌,他一点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拼了命地冲上去,一拳砸在了王天龙的侧脸上。   他这一拳使出了十分力道,王天龙倒在地上,鼻孔里立刻流出了血。   贺迟弯腰,揪着他的衣领,一脸暴戾地贴在他耳边,声音很轻但狠厉:“你他妈的谁都敢动?”   “贺迟……”苏星抬起头,喊了他一声,“走、走……”   属于Alpha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浓,苏星背靠着墙,艰难地喘着气,他一手撑着墙面,艰难地往外走。   他这一声微弱的呼喊终于暂时唤回了贺迟的理智,贺迟脱下外套,罩在苏星头上,一手环住他的背,一手绕过他的膝弯,轻轻松松地把他抱了起来,放到楼外的一片空地上。   他隔着外套拍了拍苏星的头,用哄孩子的语气说:“场面可能有点血腥,别进去,也别看,还怕的话就捂住耳朵。”   苏星张了张嘴,想说老子一个人能干翻十个,怕个屁!   但他此刻的状况实在不太好,太阳穴突突地跳,身体里的血液像朝着不同的方向碰撞。   贺迟应该是重新进了那栋烂尾楼,里面传来了王天龙的嚎叫。   他靠着一棵树,缓缓坐了下来,从裤兜里掏出那瓶抑制喷雾,在鼻子前连续喷了好几下,才感觉平复了一些。   等恢复了正常的呼吸频率,他才想起来,贺迟这件迷彩外套,好像这半个月从没洗过。   不过汗味比王天龙的信息素好,好歹不算难闻。   不仅不难闻,还意外的给了他一种陌生的安全感。   从来没有人想过要保护他,这个开摩托的傻逼是第一个。   -   李浪、绿毛和周谨言在山里迷了路,转了好几圈才找到地方。   老大和学霸站在一棵树下,学霸双手环胸,背靠着树,闭着眼睛,老大在他身边转个不停,嘴里说着:“以后你就是我哥,我星哥!星哥牛啊,你就是当代秦始皇,单枪匹马就敢赴鸿门宴!”   “刘邦。”苏星开口,冷冷地说。   贺迟一下没反应过来:“我警告你别转移话题啊!”   苏星睁开眼,瞥了他一眼:“……赴鸿门宴的是刘邦,文盲。”   贺迟:“……你来之前好歹叫上我啊,我知道你能以一敌百,我不影响你发挥,就在旁边磕瓜子儿给你鼓掌行不行?”   苏星没理他。   贺迟训也训够了,抬头一看,他的那件外套被挂在树枝上,两根袖管晃晃悠悠。   他拿下外套,边穿边说:“不是给你遮着吗,怎么跑树上去了?”   “臭。”苏星言简意赅地回答。   “臭毛病,惯的你。”   贺迟抬手闻了闻腋窝,不臭啊?不仅不臭,还有股很淡的薄荷味。   真是薄荷仙子下了凡,衣服给他碰碰都能沾上味道?   贺迟没来及深想,站在一边的绿毛开口:“那个……二位哥,我们来救你们了,是不是来得晚了点?”   贺迟这才注意到那三个人:“不晚不晚,就等着您三位少侠来解救奴家了。”   周谨言小跑到苏星身边,抬起他的手左看右看:“阿星你没事儿吧?”   苏星笑笑:“没事。”   李浪伸了伸脖子往里看了看:“人呢?”   贺迟扬了扬下巴:“里面躺着,没死。”   “行,今儿就让我江湖浪小爷来永诀后患!”   李浪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部手机。   “卧槽?!”绿毛大惊,“你他妈?”   “嘘!”李浪说,“我带了三部进来。”   “走!”李浪朝绿毛一扬手,两人贱兮兮相视一笑,进了烂尾楼。   -   他们扒光了王天龙衣服,拍了一套浴血全裸写真集,重点部位还给了特写,并放话要是王天龙再来骚扰苏星,就把这套写真发给他爸他妈他哥们他同学他能接触到的所有人,李浪还踹了脚王天龙,嚣张地说:“我爸是谁你知道吗?是你爸领导!我劝你下次搞事情看清楚点,别上赶着找抽!”   两人最后还很有爱心地打了个119,这才扬长而去。   -   拉练结束回基地的路上,周谨言混在三十六中的队伍里,李浪和他开玩笑说要不转学过来算了。   周谨言连忙摇头:“那不行,我要考一本!”   “……小眼镜你什么意思?看不起人啊?谁说我们学校就上不了一本?”   周谨言接着摇头:“不是的,阿星肯定能上,阿星会上最好的大学。”   李浪翻了个大白眼:“老子今天知道追星族多脑残了。”   -   苏星双手插兜,慢腾腾地走在队伍后面,贺迟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插在裤兜里,晃晃悠悠地跟在他后面。   台阶两边长满了松树,贺迟扯了一根松针叼在嘴里。   “今天,谢谢。”   走到半路,苏星突然说。   “什么?”贺迟把松针吐了,一下子跳下三级台阶,转身倒着走,和苏星面对面。   苏星吸了吸鼻子,看向路边的景色,别扭地说:“谢谢。”   贺迟逗他:“嘴上说了不算,你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啊。”   苏星认真地想了想,他能拿出手的东西实在不多,送谢礼的话贺迟多半看不上。   贺迟看着苏星思索的样子,眉心皱着,嘴唇紧紧抿着。   想了一会儿,苏星说:“我可以帮你辅导功课。”   “……”贺迟支着额头,笑出了声,“小状元,你在对我校园霸凌啊……”   苏星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低下头浅浅一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是上扬的,眼睛里仿佛荡开了涟漪,眼角那颗总是显得忧虑重重的泪痣都变得生动起来。   贺迟一下子看呆了,他左脚绊右脚,趔趄了一下,苏星眼疾手快,立刻伸手拉住贺迟,以防他摔下台阶。   贺迟抓着苏星的手,顺势上前一步,把苏星抱在了怀里。   感觉到苏星浑身僵硬,贺迟恶作剧似地在他后脖颈上轻轻揪了一下,成功引发了苏星的一个激灵。   “这个就当谢礼,收下了。”   -   同一个时刻,贺家大宅里,关欣欣拧了一把毛巾,搭在贺州的额头上。   贺州又病了,这次拖得很久,家庭医生来来去去换了好几个,怎么也看不好。   “阿姨,哥哥回来了吗?”   贺州撑着眼皮,虚弱地问。   关欣欣殷切地说:“快了快了,马上就回来了,小州放心,他一回来,我就叫他立刻回家陪你。”   贺州点点头:“我想哥哥了。”   沙发上坐着一个老人,已经是满头白发的年纪,却坐的身姿笔直,浑身充斥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气场,他拿拐棍重重敲了一下地面,关欣欣吓了一跳,浑身一抖。   “外公,你别生气了,我没事。”贺州朝他笑笑。   “老爷子,您……”关欣欣不安地开口。   老人沉沉地开口:“我们爷孙之间说话,你插什么嘴!”   “是、好的好的,我、我马上就走……”关欣欣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水盆,端着出了房间。   贺州看着关欣欣的背影,嘲弄地笑了笑:“外公,您吓坏她了。”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找她那个beta儿子做什么?没出息的东西!你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才是我们家唯一的继承人!就凭你是Alpha这一点,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你争!”   贺州点点头:“我明白。”   老爷子重重一哼:“我看他最好是离开贺家,永远不许回来!”   贺州取下额头上那块毛巾,随手丢弃在地上,他闭上眼,轻声说:“那可不行,我要折磨他,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王天龙:再见了各位贺迟:抱上了,各位妈妈们,儿子争气吗?!(小州:或许双腿残疾的我也有粉丝吗?) 第18章 脱裤裤   回市区的大巴上,苏星率先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贺迟接着上车,自然地走到苏星旁边的空座上,苏星“啪”地把书包往那个位子上一扔。   “这儿不坐人,谢谢。”   贺迟:“睡都睡了……”   苏星的脸色瞬间转至零下:“滚。”   贺迟没辙,背着包坐到苏星后面一个座位上了。   不就抱了一下吗?昨晚上到现在一句话都不和他说,晚上睡觉还拿被子堆个包,隔在两人中间。   真矫情。   贺迟看着苏星后脑勺上翘起来的一撮毛,细细想了想,小状元矫情也只对他一个人矫情,这种矫情还挺有滋味的。   苏星从车玻璃里看见贺迟一个人坐在那儿,支着下巴和个智障似的傻笑,也不知道撒什么癔症。   -   李浪和绿毛上车上的晚,两人站在车门的地方看了一圈,全车就剩下两座。   贺迟身边一个,苏星身边一个。   两人对视一眼,试图用念力交流。   绿毛:这么快就分居了?   李浪:学霸的脸怎么那么臭,难道是王天龙重出江湖了?   两个人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茫然,念力交流失败。   绿毛蹭到贺迟身边,问:“大哥,我能坐这儿吗?”   贺迟刚打开手机,头也不抬:“你爱坐哪儿坐哪儿。”   李浪自然而然地坐到苏星边上的位置,苏星把自己的包拿开,什么话也没说。   感情那儿不是不能坐人,是单单不能坐他啊。   贺迟酸溜溜地想着,偏偏李浪那家伙还往苏星那边靠,说要加个微信。   他看李浪那几撮红毛就烦,恨不能打爆他狗头。   -   李浪加上了苏星,兴奋地点开苏星朋友圈,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学霸你是不是屏蔽我了?”   苏星打开微信以示清白:“没有。”   李浪吐槽:“我去,21世纪还真有不发朋友圈的人呐……”   贺迟换了只腿翘着,哼了一声。   两人聊得还挺欢啊?这一会儿微信都加上了,他可都还没有苏星微信。   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小白眼狼,这半个月是他天天陪着苏星睡,这人倒好,转眼就和李浪关系近上了。   “我也要我也要!”绿毛从两个座位间的空隙探出头,手机页面上亮着他的二维码,“学霸也加上我呗,以后都是哥们儿!”   苏星没拒绝,打开手机扫了码。   贺迟装作看着窗烷的风景,其实心里早就骂娘了,连绿毛这逼都加了好友了,识相就赶快转过身来主动加他!   绿毛坐回位子上,笑嘻嘻地说:“学霸,你这头像够酷的啊!大哥,你说是不?”   贺迟心痒痒的不行,偏偏还要装出一副“不就是个微信好友吗老子根本不屑”的清高样子。   所以苏星的头像到底是什么?   他一直从玻璃倒影里观察着苏星,动了动了,小状元拿出手机了,解锁了!接下来就要扭头问亲爱的贺迟哥哥要微信号和手机号了!   在他灼灼的注视之下,苏星打开音乐软件,戴上耳机,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了。   贺迟:“……”   没眼力见的玩意儿!   他转而从身边的绿毛入手,绿毛还在研究苏星的头像,贺迟咳了两声。   绿毛:“老大喝水不?”   贺迟点了点他的手机屏幕,这个缺心眼儿的还反应不过来,傻傻地拿起手机晃了晃:“大苹果最新款,漂亮吧?”   真他妈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   贺迟装不下去了,拿出手机给绿毛发了条消息:小状元微信,推给我。   绿毛震惊:“哥你和学霸连微信好友都不是啊?”   贺迟赶紧看了一眼苏星,捂住绿毛的嘴,低声骂:“就你丫屁话多!”   -   苏星的微信名字很酷,叫“Star”,头像是一片漆黑的夜空中闪烁着的一颗星星。   贺迟鬼使神差地把这张图片点了保存。   苏星听着歌,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点开一看--“你爸二大爷”请求加您为好友。   他皱眉,点了拒绝,没想到这个二大爷坚持不懈,不停发送好友申请。   苏星烦不胜烦,干脆点了同意。   通过好友验证没几秒,“你爸二大爷”发来一条消息。   --帅哥,文爱吗?   配上一只猪风骚扭动的表情。   Star:可以。   你爸二大爷:嗯嗯,帅哥好懂情趣哦~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你爸二大爷:【大眼萌.jpg】   Star:你先。   你爸二大爷:那我脱裤裤了哦~   贺迟这边正捧着手机窃笑,忽然感觉头上罩下一片阴影。   抬头一看,苏星站起身,转身面对着他。   贺迟:“看什么呢?”   苏星:“等你脱裤裤。” 第19章 麻烦哥哥   苏星乍一看“你爸二大爷”这名字还真以为是哪个中二病小青年,点开头像一看,一辆拉风的哈雷摩托,侧边喷着一个金色老虎。   得,不仅中二,还骚,不仅骚,还蠢。   裤裤脱是没脱成,贺迟一脸坏笑,凑到苏星耳边不要脸地问:“要不跟我回家我再脱给你看,我家就我一人。”   苏星狠狠刮了他一个眼刀。   -   大巴停在学校门口,回了班级之后,刘文简单交待了几句,发了张数学卷子当周末作业,就让他们散了。   贺迟把卷子往抽屉一塞,背起包问苏星:“我送你回去?”   “用不着。”苏星冷淡地撂下三个字,背着包就走了。   “好无情啊!”贺迟对着苏星的背影大声喊。   李浪凑过来搭着贺迟的肩,说:“去你那打游戏。”   贺迟说:“我回趟大宅。”   “你爸美国出差回来了?”   贺迟点点头,说:“游戏改天再打。”   等人走光了,贺迟才背着包,晃进了厕所,锁好隔间的门,从包里取出针管和药瓶。   他刚才一开机,关欣欣的未接来电和短信和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小迟,你在哪里?小州病得很重!快回来!   --小迟,小州说要你给他喂药,你快回家!   --就算回不来打个电话也好啊!   --老爷子来了,妈妈很害怕,求求你快点回来好吗?   --你是不是要我给你下跪!   ……   --今天结束军训吗?晚上不回来的话,我就跪在你房间等到你回来为止。   最后一条消息来自三十分钟前。   --你爸爸回家了,记得打药。   -   贺磊和关欣欣可以说是郎才女貌的典范。   关欣欣大三那年到了新阳珠宝业龙头--韦氏公司实习,遇到了当时的经理贺磊,一见钟情,飞蛾扑火般的投入了这段感情。   贺磊手段过人、能力出色,关欣欣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他们本该是令人艳羡的一对,但错在贺磊已经有了妻子--韦氏千金、贺州生母韦如南。   关欣欣义无反顾地做起了贺磊的地下情人,半年后由于怀孕被学校开除,彻底成了贺磊豢养的笼中鸟。   但她本人乐在其中,还生下了贺磊的第一个孩子,贺迟。   比起妻子在公司和家里的霸道强势,情人的柔顺服帖显然更能满足贺磊的虚荣心,韦如南车祸去世仅仅一个月,贺磊就迫不及待地把关欣欣母子二人接进了贺家。   那年贺迟十一岁,贺州十岁。   -   贺迟漫无目的的开着摩托,不知道现在该去哪。   他朋友很多,发条朋友圈说出来喝酒,估计两分钟就能找来二三十号人。   偏偏这种时候,他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开着开着就开到了河坝上,新阳市有条桐山溪,两岸开满了大排档和烧烤摊,污水直接往溪里排,搞得整条溪又臭又脏。   这会儿大排档还没开张,坝上没几个人,贺迟坐在车上,点了一根烟。   这一带他没少来,和李浪他们吆五喝六的都是来这儿喝的酒,过了下午五点,这儿就开始人声鼎沸,喝酒的、划拳的、约架的都往这儿跑。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一个人在这个时间来到溪边,水面上飘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袋、油污和各种厨余废料,平时它们被黑夜覆盖的严严实实,只有在日光下才看得格外清楚。   那一瞬间贺迟有种冲动,想要跳进溪水里给自己洗个澡,水里的那些垃圾才是他的同类。   好在烟头烫了他的手,他及时回过神来,低声骂了一句:“操!都活到这么大岁数了,行不行啊!”   -   “行不行啊?”   “兄弟烧烤”的后厨,一床草席铺在黑油油的地上,几只蟑螂趴在墙角,对靠墙摆着的几桶地沟油虎视眈眈。穿着无袖背心的老板躺在草席上,斜睨着苏星,问,“提前说声,我这儿可又脏又乱啊,隔三岔五还有黑社会拿杀猪刀砍人的。”   苏星说:“能行,我不怕脏,还很能打。”   老板点点头:“行,今晚就来上班,每晚六点半到凌晨一点半,工资日结,一天一百三。”   苏星鞠了个躬,说:“谢谢老板。”   老板摆摆手:“我在你这么大岁数的时候也这样,到处求人找活儿干……嗨,我和你说这些干嘛,行了行了你回吧,这才一点半,你晚上再来,我这儿够挤了,装不下。”   苏星出了烧烤店,闻到了一阵还未散去的烟草味,河坝上丢着四根烟头,显然是刚刚有人在这儿边思考人生边抽烟。   苏星皱着眉,拿出一张纸巾,把地上那些烟头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回了家,苏红不在家。他走了半个月,这家里就攒了半个月的垃圾。   泡面桶、披萨盒、啤酒瓶到处都是,冰箱的门大开着,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厨房的煤气没关,水龙头滴着水,客厅沙发上还丢着几个用过的套子。   苏星一下子只感觉气血上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拿起拖把收拾起屋子。   等处理完这些垃圾,他那没由来的愤怒完全被生理上的疲惫所替代,他回了自己房间,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十四岁那一年,分化后的第一次发情期来势汹汹,他试图求助他那同为Omega的母亲,于是他跑到苏红房间里,想要摇醒熟睡的苏红。   苏红那天喝得很醉,狠狠推了他一把,骂他是捡来的讨债鬼。   他恍惚记得生物课上老师说过,没有配偶的Omega在发情期时可以通过药物控制生理反应,十四岁的苏星翻出了抽屉里所有零花钱,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冬天的傍晚已经很黑,坏了的路灯没有人来修,他穿过小巷,又被人拦腰拉了回去。   他打架从没输过,但那是第一次,他清晰地认识到Omega和Alpha之间的差距。   这种差距是天生注定的,Omega是专为满足Alpha生理和心理需求的产物,在信息素的绝对作用之下,任何挣扎都微不足道。   苏星依稀记得那是四只手在撕扯他的衣服和裤子,他拼了命的反抗,但他四肢无力、呼吸困难,一个人抓着他的头发把他往墙上撞,他的额头被粗粝的墙面擦出了血,疼痛感让他短暂夺回了理智,但血液里浓郁的薄荷香气更加激发了Alpha的兽欲。   “Omega天生就是Alpha的玩具……”一双黝黑的眼镜紧盯着他。   “不是的,不是的……”   苏星睡得很不安稳,额头上冒出了细汗,睫毛颤动着,双手紧紧揪住床单。   有一道光照了进来,勇士骑着摩托,打跑了坏人,轻轻地抱住他,安抚他说没事了。   他不知道勇士是谁,但他喜欢梦里的那个拥抱。   苏星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翻了个身,侧卧着,脸轻轻蹭了蹭枕头。   -   下午三点钟,贺迟回了贺家。   保姆说贺磊和关欣欣去逛商场了,贺州睡午觉还没起。   贺迟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回了自己房间,先脱衣服洗了个澡。   洗完澡光着身体对着镜子,忽然想到刚刚车上那个“脱裤裤”的玩笑,他给苏星发了条微信。   --肌~肉~猛~男~实~拍~脱~裤~裤~需要种子请扣1~   等了几分钟,苏星没回,贺迟又对着镜子臭美了一阵,心说这身材,比小状元那块白板不得强上百八十倍啊。   穿好衣服没多久,房门被敲响了。   贺迟打开门,贺州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仰头朝他笑了笑:“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病气,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嘴唇发白,表现得像一个乖巧的无懈可击的好弟弟。   贺迟紧紧抓着门把手:“你想干什么?”   “可以推我出去走走吗?”贺州歪着头请求,“阿姨说哥哥去军训了,肯定很有意思吧?我昨天晚上梦到小时候和哥哥一起爬树了,我的裤子被树枝划破了,回家后被妈妈骂了一顿,爸爸骗妈妈说是在马场玩小马的时候摔的,妈妈还相信了,好好笑。”   贺迟皱着眉打断他:“别说了。”   贺州摸了摸鼻子:“哎呀!差点忘记哥哥不喜欢听这些了。如果我的腿还在就好了,就不用总是这么麻烦哥哥。”   他说着说着,竟然有些不安的样子,仿佛向贺迟提出这个“推我出去走走”的请求是件罪不可赦的事情。   贺迟没说话,回房间拿起手机,推着贺州往楼梯走。   他那一瞬间不小心按到了手机电源键,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在没有得到主人更多的指令后,又迅速暗了下去。   贺州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个短短的片段,他看见贺迟的手机屏幕换了,换成了一张黑夜的天空,上面闪烁着一颗星星。   作者有话说:   小州:视力5.2,火眼金睛 第20章 纪念日   贺迟推着贺州在院子里逛了逛,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一片梧桐叶子被风吹落,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最后落到了地上,贺州才感慨:“秋天要来了。”   九月中旬,阳光尚且还很炙热,树叶比人更能感知到气候的变化。   “哥哥,”贺州喊他,“你能帮我拿一下那片叶子吗?我想做个书签。”   贺迟把那片梧桐叶捡起来,递给贺州。   贺州把玩着那片树叶,好像要看清上面的每一条脉络。   贺迟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掏出手机一看,发现苏星给他回消息了。   他赶紧打开,苏星什么话也没说,给他发了一串数字--400873666。   什么玩意儿?看着也不像手机号啊?   他输入这串数字百度了一下,跳出来的页面赫然是“新阳市精神疾病专科诊疗医院”的主页,这是拐弯抹角地骂他有病呢!   贺迟对着那串数字回味了半天,忍不住咧开嘴角。   贺州静静地看着他,贺迟在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笑过,很傻气,但有一种纯粹的快乐和天真,这种表情他很熟悉,关欣欣面对贺磊时,就会情不自禁地露出同样的笑容。   关欣欣很快乐,现在连贺迟都很快乐,他们的快乐是从他和他妈妈手里抢走的。这个本该属于他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的不快乐。   贺州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捏紧双手,手指在薄薄的梧桐叶上戳出了几个大洞。   “哥哥,回去吧,我有点冷了。”   贺迟把手机放进口袋,一垂眼发现了地上那片满是疮痍的梧桐叶。   “不是要做书签?”贺迟以为贺州不小心弄掉了梧桐叶,弯腰想捡起那片叶子。   “不想做了。”贺州说,“没意思。”   -   晚饭时,四个人坐在偌大的方桌上,关欣欣和贺磊靠在一起,贺迟贺州各占一边。   关欣欣是真的爱贺磊,她为他盛汤、布菜,每个动作和细微的表情都掩盖不住她对自己的Alpha的爱意。   贺磊是个成功的商人,高大英俊、成熟且有魅力,发妻韦如南死后,他逐渐成了韦氏半个当家人,压在他头上的只剩下一个年逾古稀的韦老爷子。   饭吃到一半,他放下筷子,对贺州说:“我上午问了家教老师,老师们说你很优秀,不仅是学习方面,在待人处事上也很有风度,爸爸为你骄傲。”   贺州笑了笑,回答:“老师们可能是看在爸爸您的面子上才这么夸我。”   贺磊被哄得乐不可支,眼角笑出了两条深深的皱纹,他拍了拍小儿子的头,又转头问关欣欣:“你来评价评价这小子,这回不许看我的面子啊!”   关欣欣倚在贺磊肩上,笑着说:“小州非常棒。”   贺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谢谢阿姨。”   贺迟夹了一个蹄子,冷眼看着这三个人装模作样地上演“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大戏。   关欣欣怕贺州,几乎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她越怕贺州,就越是拼了命地对他好。   他那个温吞懦弱的母亲,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变得越来越扭曲。   贺磊夸完小儿子,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大儿子。   他转头一看,贺迟正在啃猪蹄,满嘴都是油花,坐没坐相,还翘着个二郎腿。他准备好的一肚子嘘寒问暖的话瞬间咽回肚子里,不满意地皱起了眉头。   关欣欣见状,赶紧挽住贺磊的手,甜蜜地说说:“再过二十天就是我和你爸爸的结婚纪念日,我们打算去马尔代夫,你们俩好好照顾自己。”   贺州乖巧地点点头:“放心吧,爸爸和阿姨就好好享受二人世界。”   听到贺州这句话,关欣欣才放下心来,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贺迟放下碗筷,说:“我吃饱了,上楼了。”   -   在房里坐了一会儿,楼下传来电视声和三个人的说笑声,将近八点,贺州才被抱回他自己的房间。   再过二十天,就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贺迟突然想到,这么算的话,贺州母亲的忌日刚过去没几天。   他突然有些坐立难安,贺州小时候扯着他的袖子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场景和他孤零零轮椅上的画面在他脑子里来回播放。   他静悄悄地出了房间,走到了贺州房门口。   房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他透过门缝,看见了贺州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墙上那幅黑白照片,桌上点着一根白色蜡烛。   在微弱的火光中,他看见贺州的脸色森冷,整个人像是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黑黝黝的瞳孔仿佛深不见底。 第21章 嗜睡症   周一,贺迟叼着包子踩着早自习铃声进教室,发现苏星脸埋在手臂里,正趴桌子上补觉。   他坐到位子上,轻手轻脚地把书包塞进抽屉里,这才想起里面还有张数学卷子,他拍拍李浪的肩,指了指苏星,又把手贴在脸颊边,做了个睡觉的动作。   李浪点点头,说:“大清早的不知道怎么困成这样,一直睡着呢。”   贺迟没多问,指了指那张数学卷子,朝李浪勾勾手指。   李浪把自己的卷子上贡了,贺迟一翻,感觉不太对劲。   他们这帮人平时做作业就是意思意思,选填全靠蒙,大题翻书随便抄几个公式就了事了,但这回李浪的卷子填的满满当当,就连最后一道大题都仔细写好了步骤。   他问:“你哪儿找的枪手?”   李浪嘿嘿一笑,指了指苏星:“全班都抄学霸的,他早上一来,花十五分钟,嗖嗖就把一张卷子做完了,操我看的眼珠子都掉了,牛,是真的牛!”   原来是抄他这位状元同桌的,怪不得。   贺迟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又来了,他扬着眉毛,说:“这我同桌,能不牛吗?”   李浪:“……好像和你并没有毛关系。”   贺迟抄完卷子,吃了两个包子,整个早自习过去了,苏星还是没有醒。   不仅没有醒,他还睡得很沉,贺迟凑到他身边,能听到他沉沉的呼吸声。   “真能睡,也不知道怎么当上状元的。”   他做贼似地在苏星耳垂上捏了一下,捏完赶紧正襟危坐,眼角瞟一眼苏星,没醒。   他捻了捻手指,柔软微热的触感停留在他指尖。   不知道他耳朵上有没有薄荷味儿。   他不知怎么脑子一热,鬼使神差地把手指放到鼻尖嗅了嗅。   恰好这时候上课铃响了,贺迟一惊,紧张地把手背到身后。   操!真变态!   -   贺迟发现苏星有些不对劲。   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这位状元就和倒时差似的,每天早晨都趴桌上睡觉。军训那会儿可不是这样,小状元的作息规律的不行,坚决贯彻早睡早起方针。   周五这天早自习,苏星又在补觉,睡着睡着还打起了小呼噜,全班人听到声音,转身盯着他,想笑又不敢笑,绿毛愣是憋得眼泪都下来了。   贺迟掏出手机,打开录音机,从下面把手机放到苏星的抽屉肚里,把他打呼噜那段录了下来,课间的时候播给苏星听,打趣他:“你每晚不睡觉都干什么坏事儿呢?”   苏星听着自己的呼噜声,“啪”把手机往桌上一扣,说:“关了。”   贺迟偏不,把手机贴着自己的耳朵,闭眼听的一脸陶醉:“抑扬顿挫,平平仄仄平平仄,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婉转低沉。”   苏星脸色铁青,贺迟还笑眯眯地问他:“天籁啊!我听的是哪位大师的独奏啊!”   苏星忍无可忍,抄起英语课本往贺迟那张找抽的脸上一拍,贺迟摸了摸鼻子,这才消停了点。   他支着下巴,问苏星:“不闹你了,说真的,你犯秋困啊?每天都睡不醒的样子,怎么回事儿啊?”   苏星正在补昨晚的物理练习册,随口回答:“长身体,缺觉。”   贺迟被逗乐了,拿笔帽戳了戳苏星的脖子,说:“长了一星期了也没见长胖点儿。”   一开始,苏星对他这种动不动就要来一下肢体接触的行为还很抵触,时间久了就习惯了,干脆不搭理贺迟。   反正抵触也没有用,他下次该上手的还是会上手。   下午班会课,刘文宣布下星期--就是十月初要开校运会,让体委吴超全权负责。   全班人一下就炸开了锅,他们三十六中和别的学校不一样,成绩就不说了,办个什么文艺节科技节都无人问津,一年一度的校运会才是他们的主场。   哪个班要是积分在年段排倒数前三,默认这三个班在之后的一年里都是全年级嘲笑的对象,要是哪个班得了第一名,那就是年级之光。   吴超很激动地排兵布阵,柯乐乐带着几个女生跳啦啦操,李浪去跳远和短跑,绿毛报了两个短跑项目。   吴超喊了声贺迟:“贺老大,今年你还去跑三千,成吗?”   贺迟吹了声口哨,直接应下:“成啊!”   吴超看了看时间,还有几分钟就放学了,他一拍掌,说:“报了项目的再留下来商量商量训练的事儿,时间紧,下周放学都留下来训练哈!拿不到年级第一我抽你们!”   贺迟问:“抽谁呢?”   吴超赶紧认怂:“抽我自己呢,嘿嘿。”   李浪回过头,问苏星:“学霸,你不报个什么?你要是上了,咱们班积分妥妥的啊!”   “是啊是啊!”吴超他们也跟着起哄,“学霸报个呗!”   贺迟拉了拉他的袖子,笑着问:“一起玩玩?”   苏星把桌面上的几本书装进书包里,摇了摇头:“我就不了。”   绿毛自顾自地嗨着,说:“我看学霸那大长腿,要不给报个两人三足吧!”   吴超看了看笔记本,恰好两人三足还没人报名,他说:“那到时候全校小姑娘都跑来看学霸了。”   柯乐乐手指绕着头发,扭扭捏捏地说:“我冲在第一个!”   “不报。”   这时候恰好打铃了,苏星拿上书包,准备走,李浪扯着他的书包带子,摇头晃脑地说:“报呗报呗!”   “说了不报。”   苏星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划在水泥地上,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尖响。   沸腾的一群人立刻安静了,李浪愣愣地松开苏星的书包带子。   苏星站在原地,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这个场面。   “不报就不报呗,有什么好参加的。”贺迟懒洋洋地开口替苏星解围,“到时候小姑娘全跑去看你了,没一个人来看我,那多尴尬啊。”   苏星看了他一眼,贺迟朝他安抚地笑了笑,他一句话也没说,背着书包出了教室。   “我还以为他已经把咱们当朋友了……”绿毛低声朝吴超抱怨。   吴超尴尬地笑了笑:“也许人家就是一门心思想着学习呢,这每天都得留下来加训,也挺耽误事儿的。”   “切。”绿毛不屑地哼了一声。   -   贺迟他们讨论完了运动会的事儿,又打了会牌,直到门卫大爷上来赶人了,一群人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出了校门,李浪提议去找个地儿吃点东西,反正今天周五,明天不用起早,周五不嗨,人生等于白来。   绿毛他们非常赞同,就连柯乐乐那帮女生都兴致勃勃。   贺迟点了根烟,抽一口,说:“行,去哪儿?我请客。”   十几号人高呼“大哥万岁”,贺迟哭笑不得:“行了别嚎了,叫魂呐?赶紧的,到底去哪?”   “我们随便啊!”女生们说。   “要不去坝上撸串儿?”李浪提议,“我知道有一家量大实惠,肉还鲜!”   “走。”贺迟一挥手掌,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往溪边去。 第22章 兄弟烧烤   由于是周五,才晚上九点不到,坝上已经热闹起来了。   几个系着红领巾的小屁孩吆五喝六地在划拳,一口气干下去半瓶酒;打着领带的上班族把西装外套随手一丢,要了五十串鸭肠加重辣。   “就这家,贼好吃!”李浪领着他们到了一家“兄弟烧烤”,露天划出来的小小场地里摆了十几张大圆桌,张张都人头爆满。   “没位置了啊……”柯乐乐抱怨。   “有有有!”   恰好一桌客人起身结账,绿毛眼疾手快地冲上去抢座,李浪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老板,这桌收拾一下!点菜了!”李浪喊。   老板正忙着收钱,闻言抬头应了一声:“来咧!“   他探头往后厨看了眼,刚送的一车啤酒到了,苏星被他遣去搬酒,这会儿还没回来,于是他补充了一句:“稍等会儿您几位!人实在是忙不过来!”   隔壁桌坐着的几个大概是什么“Omega人权保护协会”的,一个代表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举着酒瓶,醉醺醺地慷慨陈词:“这个社会是不公的!”   坐着的七八个人纷纷附和:“对!不公平!”   “Omega为什么要遭受歧视!”   “对!为什么!”   “部队、警校、陆军海军空军所有军,武警海警消防警一切警!凭什么不收Omega!”   “对!凭什么”   “同志们!让我们为伟大的Omega干杯!”   “干杯!”   代表一仰脖子,咕噜噜吹下去半瓶白的,放下酒瓶,脑袋和不受控制的小皮球似的,绕着脖子转了两圈,双眼一翻,彻底醉死过去了。   剩下人手忙脚乱,叫车的叫车,结账的结账,抬着那位代表走了。   “就这样的还想带头搞平等呢?”吴超翻了个白眼。   柯乐乐对着小镜子补妆,毫不在意地说:“他说的也没错啊,我们Omega怎么就不能进那什么军什么警的了。”   绿毛赶紧凑上去拍马屁:“因为Omega是我们Alpha的小宝贝,我哪舍得你去吃那种苦!”   “哼!”柯乐乐甩了甩马尾,“又脏又臭又累又苦,求我去我都不去!”   “Omega天生身体素质弱,信息素抗性低,不能控制发情期。”贺迟靠在椅背上,边刷手机边说,“倒不是完全不收,只是没有Omega能考的进去。”   李浪接着他的话茬:“我倒听说有个牛人考进第一警校过,不过这几十几百年了也就出了这么一个。”   -   这边一群人这有一处没一出地闲聊着,那边苏星分批搬回来二十箱酒,老板招呼他说4号桌赶紧收拾收拾,客人等久了。   苏星应了一声,系好围裙,拿上小桶,走出后厨抬头一看,4号桌上绿毛黄毛红毛五颜六色,背对他坐着的那个背影看着就拽的要上天,他愣了一下。   老板在他肩上搡了一把:“愣着干嘛?去啊!没见我这儿忙不过来吗?!”   “好。”   -   “我感觉还是beta好,没那么多事儿!什么信息素啊发情期啊都没了,一身轻松多爽啊!”李浪还在滔滔不绝,“贺老大你说是不是?”   马屁精吴超赶紧附和:“是啊是啊,我原来觉着Alpha天下第一,遇见老大我才知道,beta才是真牛哇!”   “行了啊,”贺迟被他们吹的头疼,他一个一个地警告过去,“再吹,把你们裤子全扒了!”   女生们小声尖叫起来:“多害羞啊!”   李浪笑:“王静,别人害羞就算了,你一个大diao女Alpha装什么呢装?”   “那我也是个女的!”王静红着脸嚷嚷。   “是是是,”李浪不依不饶,“就是比一般女的多长了根柱子!”   “你!”王静一撸袖子,要过来揍李浪,李浪赶紧躲,两个人绕着桌子你追我赶,其他人看得津津有味。   “抱歉让一下,收拾桌子。”   两人正打闹着,人群外围传来一个声音,夹杂在乱七八糟的劝酒声里,王静瞪了李浪一眼,这才不依不饶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李浪做了个鬼脸,也安分地坐了回去。   一双手拿着一块湿抹布,放到桌沿,再把桌上的盘子熟练地叠到一起,放进小桶里。   手的主人穿着黑色长袖单衣,袖口折了两折,露出白皙劲瘦的手腕。   “怎么这么慢啊,我都饿死了……”柯乐乐头也不抬地抱怨。   “周五人多,忙不过来。”苏星说。   这个声音实在太过耳熟,一桌人抬起头来,全都愣住了。   “学、学霸?”绿毛惊的手机都掉了。   贺迟反应过来,一把扣住苏星的手腕,皱着眉问:“你怎么在这?”   苏星动了动手腕,无奈贺迟抓的很紧,他实在挣脱不开。   “打工。”苏星回答。   贺迟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苏星每天都睡不够,一放学就赶时间似的急着离开。   “你……”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打工?是不是缺钱?缺钱的话你告诉我,别待在这种地方,我看着难受。   感觉怎么说都不对。   苏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再这么抓着我,我要被扣钱了。”   贺迟讷讷地松开苏星。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苏星把围裙兜里装着的一只铅笔和菜单递给李浪,说:“吃什么在后面标数量就行。”   李浪像傻了似的,接过菜单,点了点头。   苏星接着收拾桌面,他先把竹签拢在一起丢了,接着戴上一只塑料手套,用手把桌上那些骨头渣、鱼刺、纸巾扫做一堆,放进垃圾桶里,再把啤酒瓶摞进纸箱,拿抹布把桌子先擦了一遍,又从围裙兜里取出一瓶清洁剂,对着桌子喷了喷,最后用一条干抹布再把桌子擦一遍。   他干这些的时候动作非常熟练,神色自若,桌上那些酒渍油渍不可避免地沾到他的手腕上、衬衣上,他却像是恍然不觉,只顾着埋头做自己的事。   贺迟感觉喉咙口像被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堵住了,嗓子眼涨的发疼。在他眼里,苏星是那个每天都要洗澡、喝豆浆加两勺糖、身上永远带着薄荷味,就算很能打架,也是个矜贵的不能再矜贵的小少爷。   靠进溪边的一桌人伸着脖子喊苏星:“小弟!这边加菜!”   “好,马上!”苏星应了一声,把他们这桌的垃圾袋打了个结放到一边,说,“点好了叫我。”接着提着小桶就走了。   贺迟看着他的背影,围裙的腰带一系,他才觉得苏星好像又瘦了。   “那个……”绿毛还没从震惊中晃过神来,“学霸他出来体验生活啊?”   “体验你妈呢!”李浪拿菜单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头,“你见过哪个人来这种地方体验的?”   绿毛捂着脑袋看了看,说的也是,这地儿脏乱差,溪里漂着各种垃圾和死鱼,也就他们这种不学好的才爱来这种地方聚餐。苏星那种的,怎么看怎么不像啊!   “我以为……”一个女生看了一眼贺迟,犹豫地开口,“学霸是那种在高级西餐厅吃牛排喝红酒的贵族。”   吴超一拍手掌:“所以学霸不参加咱们的运动会,操!误会他了!”   “学霸家什么情况,你们有人知道吗?”一个男生问。   大家对看一眼,摇了摇头。   李浪拿手肘撞了撞贺迟,问:“你怎么说?”   贺迟没什么表情,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说:“什么怎么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点菜。”   -   平时吃没吃相,嗨起来恨不能把桌子都掀翻的一群人,今天就像是中世纪贵族附身似的,吃的小心翼翼,优雅的不行。   李浪吃个烤肉还得拿手掌在下面接着,要是有油滴到了桌子上,赶紧自己拿纸巾擦干净;绿毛更小心,捧着个小碟子啃排骨,骨头直接吐进小碟子里,吐满一叠再换一碟;吴超倒酒的时候两只眼睛死盯着瓶口,生怕酒滴出来;女生那边则用筷子一个一个的把烤鱼里的辣椒挑出来扔到垃圾桶里。   苏星来来回回地忙着,经过他们这桌的时候,这群人总是看着他欲言又止,等他看回去,他们又立刻低下头,恨不能顶个牌子在脑袋上,牌子上写着“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是来吃东西的除了串儿其余的我们都不在乎”。   苏星简直哭笑不得,心里明白他们是怕伤了他的自尊,尽管方法笨了点、拙了点,但这份心意,他完完整整地收到了。   这一晚上实在太忙,等贺迟结完账,一桌人散了,他也没顾得上过去和他们说句话。   这一忙,就忙到了凌晨两点多。   今天工作时间长,老板给他结了两百,他把钱叠好放进背包里层,拿洗手液搓了好几遍手才走。   十月初的凌晨两点,有微风,空气里渗着凉意,一排的大排档和烧烤摊忙着收摊,把今日份的垃圾倒进溪水里,风一吹,尽是臭鱼烂虾的腐朽味道。   真冷啊。   苏星紧了紧衣领,走到坝上时,发现护栏上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背对着他,手里夹着一根烟,细小的火光竟然给了他一种温暖的感觉,两腿在空中晃着,他的下面就是桐山溪。   “喂,”苏星喊了一声,“想要跳水寻死啊?这儿水浅,淹不死。”   贺迟把烟一丢,单手撑着护栏跳了下来,他说:“我不寻死,我等着看星星。”   苏星插在口袋里的手紧了紧,眼睫一垂,转移了话题:“大半夜的,你不回去,在这儿干什么?”   贺迟拍了拍肚子,走到他身边:“吃撑了,消食。”   苏星瞥了他一眼,离他们撸完串都过去三小时了,这是吃了头恐龙还是大象,才得消这么久的食。   他没有戳穿贺迟,两人并肩在坝上走着。   走了一段路,贺迟先开口:“你……”   “嗯?”苏星回答。   贺迟抿着唇角,顿了顿,还是说:“算了……他们今儿演的像傻子似的,但没坏心,你别放心上。”   苏星笑了笑:“知道。”   贺迟这桌吃完走了之后,一张桌子就和没人动过似的,上面干干净净,一根签字、一根鱼刺都没有,简直比他擦的还要干净。   贺迟听他这么说,也释然一笑:“开窍了啊?平时和个呆头鹅似的,不容易啊!”   苏星冷哼:“你说谁是呆头鹅,你这个傻梭子。”   贺迟一愣:“傻梭子是什么?”   苏星也愣住了,傻梭子是他爸爸还在的时候经常这么逗他的,也没有什么实际意思,就是一个亲昵的称呼。   他爸走了之后,他再也没有对谁这么说过话,今天竟然对着贺迟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一阵冷风吹过,贺迟冻的激灵了一下,他提议:“要不咱们赛跑吧,谁先跑到前面那个灯柱那儿就赢了。”   苏星点头赞同,说:“赢的是小狗。”   贺迟嚣张地摇摇手指:“这小狗你当定了。”   两人站在一个起跑线上,贺迟摆好姿势蓄势待发,苏星喊了“开始”,他就和离弦的箭似的冲了出去。   跑出去一百多米才觉着有点不对劲,他回头一看,人呢?苏星怎么没上来?   他停下脚步转身,才发现苏星压根就没跑,悠悠闲闲地走在后面。   好啊,被耍了!   贺迟一撸头发,喊:“犯规!”   苏星学着他刚刚的样子,也摇了摇手指,说:“贺迟是小狗--!”   贺迟才恍然大悟,刚才他说的分明是“赢了的是小狗”,感情他就和个大傻子似的,被这小状元耍得团团转。   他虚张声势:“你过来!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前面的灯柱子下面还真哒哒跑过来一只觅食的狗狗,围着贺迟转了两圈,突然冲他大叫起来。   “滚滚滚,连你也欺负老子!”   贺迟朝它挥了挥拳,欺软怕硬的小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贺迟气急败坏地抬起头,才发现苏星在笑。   不是他惯有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他是真的在笑,笑得眼睛都弯出一条弧度,总是紧抿着的嘴角都变得柔软下来,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贺迟看呆了。   作者有话说:   贺迟:想要带你去浪漫的西餐厅,去吃牛排和鲍鱼星星:滚,打工忙着呢 第23章 摆地摊   贺迟坚持要送苏星回家,美其名曰消食。   苏星拗不过他,只好默许了。   他平时一个人回家走的都是狭隘肮脏的小路,这回却带着贺迟绕弯走了比较宽敞的大路。   他总觉得还是该在贺迟他们面前多保留一点体面,一点儿就够了,让他们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怜。   进了如意区的地界,路边的路灯亮不亮就成了一个概率事件,地上坑坑洼洼,一不留神就能踩进一滩黑色积水里。   路边靠着几个人,看着就知道是混混,这种混混和李浪绿毛那种自诩的还不一样,说的中二点就是浑身上下都冒着杀气,贺迟警觉地把苏星拉到自己身后。   苏星拍拍他的肩:“别紧张,都是我老熟人,他们不敢动我,打不过我。”   到了楼下,苏星指了指面前那栋筒子楼,说:“到了,我住二楼。”   贺迟看了看那栋楼斑驳的墙体和黑漆漆的楼道,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点,他说:“明天周六,你早点休息……这个点儿了也不早了,那你明天晚点起床,睡个懒觉,哎不行,早点还是要吃的,吃完早点再睡……”   苏星打断他:“行了,快回去吧。顺着原路走,那些人要是堵你了就报我名字。”   贺迟扑哧一声笑了:“行,您的大名搁这一带就是通行证是吧?”   苏星假装要踹他:“别贫了,快走吧。”   直到看着贺迟的背影拐出了巷口,苏星才转身上了楼。   开了门,家里没开灯,不知道苏红在不在。他换了鞋,摸黑往屋里走。   “那小帅哥谁啊?”   苏红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苏星停了一下,打开灯,苏红就靠在窗边。   她卸了妆,素面朝天,穿了一条棉质的碎花睡衣,看着竟然让苏星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一个朋友。”苏星回答。   “朋友?”苏红手指绕着发尾,玩味地说,“你还有这种朋友呢?又高又帅还有钱,一身都是名牌。”   苏星到洗碗池边,接了一捧水泼了泼脸。   “他知不知道你是个Omega?”苏红问。   苏星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脸,面无表情地说:“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真是个傻孩子。”苏红笑了一下,笑得耳朵后面的碎发都散到脸颊边,“如果他不知道,那就永远别让他知道;如果他知道,那就赶快离他远点。”   苏星皱了皱眉,没有搭她的话,转身往自己屋里去。   苏红自顾自地在他背后说:“一般来说,一个男人接近Omega--尤其是长得好看的Omega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上了他。”   苏星停下脚步,冷静地说:“不是的。”   苏红哼了一声:“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苏星头也不回,“我爸爸对你不是这样的。”   他回到了自己房间,关上门,才听到外面传来苏红的笑声,她笑得很大声、很用力,听起来像是在嚎哭。   -   第二天,苏星睡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苏红还没起,他从冰箱里翻出一包速冻饺子,随便吃了点填肚子,下午帮六中的两个初三生代写作业,他们把题目拍照发给他,他把答案写在纸上再拍照发回去。   一张卷子二十块,他一下午做了四张,两张物理两张化学,赚了八十块钱。   五点半泡了个老坛酸菜面,草草吃了两口就出门了,到坝上的时候六点十分,把桌子架上摆好,打扫一下卫生,陆陆续续客人们就来了。   周六是最忙的时候,苏星里里外外来回跑的脚不沾地,没到八点,小仓库里堆着的五十箱啤酒就喝的差不多了。   “哎服务员!”有一桌喊他,“我们这加三箱啤的!”   “马上!”   “哎小哥哥,我这儿加的五十个鸡脆骨还没上啊!”   “好!”   “那谁,我这边要的烤鱼都多久了?怎么还不给我上啊!”   “抱歉,我去厨房催催。”   活儿实在太多,苏星把三箱啤酒叠在一起,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想要一次性全搬起来,三箱子啤酒确实有些重量,他咬着牙往外走,还没走出店门,一双有力的手就伸过来,把三箱酒接到自己手上。   “星哥,您这小身板还一次扛三箱呢?真让小弟我开了眼啊!”   贺迟斜睨着打趣他。   苏星愕然:“你怎么……”   贺迟问:“几号桌的酒?”   苏星:“你为什么……”   贺迟挑了挑眉:“我再强壮也经不住一直扛着这几大箱子啊,几号桌?”   “六号。”   “好嘞!”贺迟抱着啤酒往六号桌旁边的地上一放,拍拍手,“各位的酒,吃好喝好啊。”   说完,他走回到柜台前,拿起苏星的小本子看了看,念:“一号五十个鸡脆骨,四号两条烤鱼,一条孜然一条麻辣,十二号……”   苏星皱着眉,把他手里的小本子往桌上一按,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来打工啊,”贺迟说着还往后厨里喊了一声,“是不是啊老板?”   老板正在忙活着烤鱼,浑身冒着热汗,他扭头说:“是啊,新来的。”   苏星顿了顿,说:“你不用……”   “什么不用,”贺迟拿小本子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只准学霸放火,不准我们学渣点灯啊?”   老板喊了一句:“烤鱼好了!”   “来喽!”贺迟应着,进去里面端烤鱼了。   苏星低下头,浅浅笑了一下。   厨房里,老板处理好一锅田鸡,拿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额头,探头一看,那新来的小伙子比苏星还勤快,客人有什么需要他跑的比苏星还快。   奇怪,现在的年轻人太奇怪了。   昨天结账的时候这小伙子说他也要来这儿打工,每晚八点过来,工钱他都不要,让他来就行。   老板想来想去实在想不通,就当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叛逆期到了,出来找乐子了。   -   九点的时候又来了一批人,李浪绿毛他们几个扛着一个大麻袋,浩浩荡荡地往坝上走,活像是打家劫舍来了。   队伍后面还跟着一个小眼镜,苏星仔细一看,周谨言也来了。   他们走到兄弟烧烤摊位前,先是嬉皮笑脸的和苏星打了个招呼,转眼发现了带着粉红围裙的贺迟。   李浪惊的下巴都掉了:“老、老大?你怎么也来了?”   “卧槽?”柯乐乐赶紧拿出手机拍照,“粉红色的老大,快拍照留念!”   贺迟边擦桌子边说:“我还没问你们呢?你们干什么来了?”   绿毛掂了掂扛着的那个大麻袋:“摆地摊来了!”   女生们找了一小片空地,柯乐乐带了家里的两张野餐布,铺在地上,绿毛把麻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往野餐布上一倒,里面什么都有,批发来的花环、塑料水枪、泡泡机……   几个人盘腿往地上一坐,绿毛就开始吆喝起来:“卖了!卖了!什么都有!便宜卖了!”   苏星:“……”   贺迟:“……你们这么喊很容易被扫黄的盯上啊。”   柯乐乐反应过来,冲着绿毛一通乱打。   绿毛边躲边说:“错了错了我错了!大小姐饶了我!”   苏星提着清洁用的小桶,看着李浪他们,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在暴力、嘲笑、羞辱里待了太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别人的善意,这种感觉就像四肢百骸明明泡在一汪温热的泉水里,但却止不住的全身僵硬。   贺迟见状,勾唇笑了笑,接着扔下抹布,凑上来搭着他的肩,说:“别鸟他们,反正他们在家里也不读书,与其去泡网吧蹦迪还不如来这儿摆摆小摊,多么积极向上的课外活动啊!”   “嗯,谢谢。”苏星低声说。   贺迟装作没听见,支着耳朵问:“什么?”   苏星踩了他一脚。   -   烧烤摊这边收了工,李浪那边东西压根就没卖出去几个,绿毛又把一堆杂货扫进大麻袋里,粘着苏星说放他们店里,明天还来摆摊,摆到东西全卖完为止。   苏星把麻袋拎到仓库,冷酷地说:“……不会有那一天的。”   绿毛:“会有的。”   苏星:“不会的。”   绿毛:“为什么不会?”   苏星:“……本来就不会。”   贺迟哭笑不得,走到他们俩中间:“小学生斗嘴呢?来来来,贺迟哥哥给你们当裁判。”   苏星有点尴尬,仿佛自己的智商已经被拉低到和绿毛一个层次了。   他摸了摸鼻子,装作无事发生。   贺迟从麻袋里掏了一个泡泡机,追在苏星后面按,边按边喊:“苏星小朋友快来啊!抓到哥哥就把泡泡机送你!”   苏星头也不回,甩下两个字:“脑残。”   李浪吴超他们也用一副看脑残的表情看着贺迟,贺迟清了清嗓子,把泡泡机装到裤袋里,企图找回点大哥的颜面,压着嗓子说:“看什么看?!”   一行人坐在坝上,已经过了凌晨两点,风吹动溪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贺迟和周谨言一左一右靠着苏星坐,贺迟手搭在苏星肩上,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歌。   周谨言往苏星身上靠了靠,说:“阿星,我是偷跑出来的,我从来没有在外面待到这么晚过。”   李浪问他:“爽不爽?!”   “爽!”周谨言双眼发亮,又对着溪水大喊了一声,“爽--飞--了!”   吴超和绿毛在猜拳,柯乐乐她们晃着腿讨论最新的韩剧。   贺迟还在小声哼着歌,苏星转头看了他一眼,他那颗虎牙尖尖的,给他过于硬朗的外貌添了几分可爱的柔和。   “唱什么?”苏星问。   贺迟笑着说:“靠近点就告诉你。”   苏星把耳朵凑近,贺迟贴着他的耳朵,声音低沉。   他的歌声在这个十月初的深夜,在这个桐山溪的溪畔,温柔的像眼前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第24章 周五上午十点半   苏星白天在学校,不怎么听课,大部分时间是在看自己另外买的教参书和习题,下了课去坝上打工,等到八点贺迟他们也会过来,等苏星下了班,一群人顺着河道嘻嘻哈哈地走回家,在大路上的十字路口告别。   摆了五天的摊,绿毛那堆杂货还真卖出去不少,就是有次一个喝的烂醉的大叔在他这买了把水枪,偏要下水射鱼,不管不顾地跳进桐山溪里,差点没被水里的一个塑料垃圾袋闷死。   打工后遗症就是每天早自习,补觉的不止苏星一个人,小半个班都趴桌上呼呼大睡。年级长非常开心,比起其他班乱七八糟干什么的都有,还不如和五班似的,全往桌上一趴,清净!   就因为这个,学校还给五班颁了个奖,发了面锦旗,上面六个大字--“最佳秩序班级”。   李浪也不嫌臊得慌,拿到锦旗就迫不及待地挂在黑板正上方的墙面上,就连刘文也跟着他们傻乐,说这是班级第一个集体荣誉,值得纪念。   距离运动会开始就剩一天,柯乐乐她们每天都忙着彩排啦啦操,课也不上了,就在操场上蹦来跳去。   明后两天是运动会,时间自由,没有项目的可以不来学校,苏星找了原来的那家商场,约好了明天过去发传单。   课间休息的时候,贺迟走到窗边,指了指下面,对苏星说:“快看,那是什么?”   苏星正在做一道物理题,一辆遥控小车先加速又减速又加速,已知条件给了一大堆,求小车行驶过程中的最大速度,他看完一遍题目,在稿纸上画了位移和速度变化的关系图,没工夫搭理贺迟。   贺迟咳了两下,加大音量:“小状元,快来看个好东西!”   苏星刚有点解题思路,被他这么一喊也给喊乱了。   他皱着眉头:“闭嘴。”   “哇!”贺迟压根不看他的脸色,对着窗外,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快点来看!这什么啊!”   苏星烦不胜烦,被他闹得没脾气,只好丢下笔走到窗边。   “什么东西?”   窗外什么也没有,秋高气爽云淡风轻的,操场上都是穿着五颜六色小裙子的女生们。   贺迟指了指操场的方向,意味深长地问:“你看那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是女孩子呗。   感情烦了他这么久,就为了叫他过来看人家跳操。   苏星靠在窗框上,挑挑眉,问:“看上谁了?”   贺迟不知道为什么急了,立刻跳起来:“你别胡说!我怎么可能看上她们!”   他颇有些不自然地瞟了苏星一眼,又立刻移开眼神,摸了摸脖子,说:“我是让你看那个!”   苏星:“哪个?”   贺迟:“就红色的那个。”   苏星放眼一看,穿红衣服红裙子的女同学少说也有一二十个,他哪儿知道贺迟看的是哪一个。   “到底哪个?”   贺迟叹了口气,揭晓答案:“看见没,操场上的橡胶跑道,红的多匀称。”   苏星:“……傻逼。”   他转身就走,贺迟追着他坐到位子上,还不依不挠地烦他:“考你一个问题,跑道是干什么用的。”   苏星这回连正脸都不给他,干脆挪了挪方向,背靠着他。   贺迟两手掐着他的肩,硬是把他掰回来,说:“就在周五上午十点半,跑道上将会举行一场异常激烈的3000米长跑比赛。”   苏星憋着笑,冷酷地说:“哦。”   贺迟:“哦?就没了?”   苏星拿起笔继续做题,警告他:“滚远点,别烦我。”   -   英语课上到一半,贺迟突然写了张小纸条递给他。   --小状元,我刚读英语书看到一个词儿叫run,你给我翻译翻译是什么意思呗。   苏星瞥了他一眼,他耳朵里塞着耳机,英语课本压根就没拿出来过,就这样还厚着脸皮说自己看英语书呢。   苏星唰唰唰在下面回了一行,把纸条递回去。   --tomoveusingyourlegs,goingfasterthanwhenyouwalk   贺迟兴致勃勃地接过纸条一看,傻眼了。   于是他打开了百度翻译。   -   下午的数学课贺迟还不消停,老师在黑板上讲一道题,说小王和小明两人匀速跑,小王跑步的速度是6米每秒,小明跑步的速度是7.5米每秒,起跑时小王在小明前150米处,经过多长时间小明才能追上小王。   题目太简单,苏星听的兴致缺缺,贺迟一脸疑惑地凑过来,问:“小明跑步这么快,难道他是三千米长跑运动员?”   “三千米”三个字还特地加了重音。   苏星没理他,倒是数学老师先搭理他了。   “坐最后的那位在窃窃私语的同学,你是不是解出来了?”   贺迟大大方方地站起来,说:“老师,我觉得题目条件给的不完整,没法解。”   “哦?”数学老师来了兴趣,拍拍粉笔灰,问,“你说说看。”   贺迟先是看了眼苏星,然后说:“时间地点和背景没有给出,小王和小明可能是在周五上午十点半大操场进行长跑比赛。”   全班哄堂大笑。   真是傻逼。   苏星忍不住嘴角上扬,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   贺老大的一大优点之一就是脸皮厚,做事情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他在苏星耳边追着念叨了一天,关键词就那几个--周五上午、十点半、三千米比赛。   偏偏他又不好意思直说“记得来看我比赛啊”,于是拐弯抹角地向苏星传递信息。   放学前,贺迟拽着苏星:“周五是什么日子记得吗?”   苏星和他装傻,算了算日期,反问:“国际盲人节?”   贺迟:“……不是!”   苏星:“到底是什么?”   贺迟烦躁地挠了挠头,摆摆手:“算了算了,你走吧。”   苏星背起包,真往门外走了。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果然,还没走下楼梯,身后就传来了贺迟的声音:“哎!”   “什么?”   苏星转身,看着追到走廊上的贺迟,明知故问。   “你、就是……我后天……”他皱着眉头,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知道了,后天早上十点半,你的三千米比赛,会来的。”   苏星说完这句话,背着包就下楼了。   贺迟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笑开了。   绿毛几个鬼鬼祟祟地扒在教室窗户上,问:“怎么样啊?学霸来不来?”   “我的比赛他能不来吗?”贺迟扬了扬眉,“我早知道他会来。”   这句话传到了楼梯口的苏星耳朵里,他抿成一条线的嘴角微微上勾。   就知道装逼,贺迟那傻逼知道个屁。   比如贺迟根本不知道,他早就把周五早上十点半这个时间记在了自己的手机备忘录上。 第25章 男子三千米   周五一大早,贺迟像是怕苏星反悔似的,八点不到就亲自开着摩托去苏星家接他。   他那辆摩托噪音实在太大,轰轰两声就把方圆几里巷子里的野猫野狗全轰醒了,愣是叫出了一咏三叹的气势。   苏星没睡饱,这会儿还在犯困,他看着黑色车身上的虎头喷漆,一脸嫌弃。   贺迟往他头上罩了个粉色头盔,说:“把你那眼神收收啊,要不是时间紧,共享单车又倒闭了,我还不舍得冒险把我这宝贝坐骑开出来呢。”   苏星敲了敲自己的头盔,说:“为什么我是这个颜色,你是黑的。”   贺迟有点儿心虚:“那不因为时间太紧,来的路上在店里随手拿了一个嘛。”   才刚说完,他又像想起了什么,赶紧加了一句话:“这绝对不是其他什么人戴过的啊!我这车除了李浪绿毛这两逼就没坐过第三个!”   苏星扣下头盔罩子,说:“我就是那第三个逼是吧?”   贺迟:“……”   他戴着粉红头盔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贺迟不敢说出口,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他在苏星头顶上拍了两下,跨腿上了车,回身朝苏星勾了勾手指,说:“上车,哥带你飙车去。”   飙是飙不成了,早高峰路上堵得水泄不通,饶是再拉风的大老虎这会儿也奄奄一息了,贺迟拍了两下车喇叭,有些烦躁:“操!半天了怎么还不动啊!”   他拍这两下没让堵车的车队挪起来,反倒是把交警招来了。   贺迟和警察叔叔经过一番扯皮,终于让对方相信他确实已经成年了并且拿到了驾驶证只是今天太巧了没带在身上,最后车被拖走了,好歹人没被带走拘留。   贺迟和苏星站在马路边,一人头上顶着一个大头盔。   贺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脖子:“要不打个车?”   苏星看了一眼马路上堵的见不到头的队伍,又看了一眼贺迟。   贺迟抬头看着天:“都是共享单车的错,它要不倒闭我就骑车载你了。”   苏星:“你怎么不说你背我算了。”   贺迟还有点小期待,一拍掌:“我怎么没想到!来来来,到哥哥宽阔的背上来。”   他说完还真转过身,扎了个马步。   苏星在头盔里轻叹了一口气,迈开脚步往前走。   贺迟蹲了一会儿发现苏星没上来,起身一看,才发现人已经走了。   “等等我啊!”   -   到学校的时候正好赶上男子三千米马上就要检录,贺迟赶紧去厕所换衣服。   他换了一身运动背心和齐膝短裤,四肢修长,小腿肌肉匀称,浑身上下都是少年恰到好处的、勃发又不显夸张的力量感,好几个小姑娘小男生都在偷偷打量他。   贺迟站在台阶上,往人山人海的操场上张望,李浪和吴超赶紧一左一右架着绿毛的腿把他举起来,喊着“老大这边!”   绿毛骂:“你们把老子当路标呢?!”   吴超:“谁让你这头秀发格外突出呢!”   贺迟见到人头里一个冒出来的绿脑袋,果然找到了方向,他顺着绿帽的位置到了检录处,恰好工作人员正在发号码牌,贺迟领了自己的,递给苏星,让他帮自己系上。   苏星:“你手呢?”   贺迟理直气壮地把手放在身后,说:“够不着。”   苏星拿他这种无赖没办法,又怕耽误时间,只好低头帮他把系着别针的号码牌扣在上衣胸前。   贺迟这个角度,稍微一偏头,下巴就能碰到苏星毛茸茸的头发,他拿下巴轻轻蹭了一下,恰好苏星正把别针穿过他的衣服,指尖掠过他的胸膛,他身体微微一僵,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   “好了。”苏星扣上号码牌,说。   “男子三千的上跑道准备了啊!”发令员吹了声哨。   李浪他们一窝蜂凑上来给贺迟捏肩松腿,柯乐乐她们举着“贺迟天下第一,大哥无人能敌”的牌子,贺迟在他们的簇拥下上了跑道。   他活动了一下脚踝,看了眼苏星。   苏星一只手拿着一瓶水,另一只手插着兜,对他做了个口型。   --加油。   贺迟笑了一下,在发令枪的响声中冲了出去。   -   贺迟体力很好,一直稳定跑在前三位。   李浪他们激动得不行,在操场内圈跟着跑,边跑边声嘶力竭地给贺迟喊加油,那气势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撅过去。   到了第五圈,前三阵型中有个运动员体力不支,渐渐拉在了后面,就剩下贺迟和8号运动员在前面领跑。   吴超跟着跑了没两圈就跑不动了,和苏星站在一起,紧张地攥着苏星的手腕。   苏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刚想把手抽出来,就听见吴超哆哆嗦嗦地念叨:“老大加油老大冲啊老大无敌啊啊啊啊……”   他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动,他怕吴超要是没个东西攥着,指不定能紧张地晕过去。   8号是个体育特长生,专攻长跑,不仅耐力惊人,技术也非常碾压。   到了第六圈,他开始渐渐加速,贺迟前半段还显得游刃有余,时不时往跑道边看,给苏星抛个媚眼什么的,但随着8号速度提升,贺迟的节奏也被打乱,他呼吸明显加重,第七圈的时候,已经被8号甩开了小半圈的距离。   苏星表面上看着波澜不惊,手里的那瓶矿泉水已经被捏变形了。   最后两百米冲刺,他跑到终点线后面,朝贺迟使劲挥了挥手。   贺迟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成一捋一捋的,他甩了甩头,看见了红线后面等着迎接他的苏星,于是咬紧牙关,加大步伐,在李浪他们的嘶吼声中,几乎是和8号同时撞过了终点线。   苏星张开手臂想接着贺迟,但贺迟缓冲的力道太大,把他撞的蹬蹬后退几步,一直撞到了跑道边的护栏上。   贺迟顺势靠在苏星身上,他两手撑着护栏,结结实实地把苏星包围在里面。   他的头靠在苏星的颈窝,止不住地喘着粗气,他的鼻尖抵着苏星的耳垂,碰出的热气打在他的耳朵上,瞬间烫出一片浅浅的红色;贺迟的汗水黏在他脖子上、衬衣上,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贺迟身上的热度,透过两层单薄的衣料传递到他肌肤上。   苏星保持着张开手臂的姿势,他有那么一刻头脑空白,耳边突然响起“砰”的一声。   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或许是手里的矿泉水瓶砸在了地上。   又或许是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第26章 豆浆油条天生绝配   对方到底是体育特长生,最后成绩比贺迟快了半秒,斩获冠军。   好在五班其他项目也不弱,最后累积分数加下来,团体分还是排在第一。   大家拍集体照庆祝,苏星静静站在一边,贺迟勾着他的脖子把他拉进画面。   苏星皱着眉,说:“我没参赛,不拍。”   贺迟嬉皮笑脸地贴着他,说:“谁说你没参赛了,要不是你最后在终点线那儿喊我那一下,我指不定就晕跑道上了。”   苏星嫌弃地掰开他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脏死了,拿开。”   “刚才抱的时候不嫌脏,这会儿挑三拣四了。”贺迟在他脑袋上轻轻按了一下,“臭毛病!”   “来来来!三、二、一!茄子!”   苏星还没来得及看镜头,这一幕就被仓促地记录下来了。   手机镜头里,女生们穿着花裙子,高举着花球,柯乐乐被绿毛扛在肩膀上,李浪和吴超一左一右举着她的腿,她吓得花容失色,偏偏这三个恶作剧的男孩子还笑的见牙不见眼。   贺迟和苏星站在后排的角落里,贺迟偏头看着苏星,手按在他后脑上,一颗虎牙抵着下唇;苏星被按着脑袋,神情有些不耐烦,但眼睛是笑着的。   这张照片被挂在了班级的墙上,从手机里打印出来的照片并不多么清晰,加上他们表情各异,洗出来后面孔都有些模糊。   有一天早上苏星第一个到了班里,他在那面墙前面站了会儿,仔细地端详着那张照片,等目光流连到贺迟身上的时候,他拿手指尖在那颗小小的虎牙上敲了敲。   最后,苏星用自己的手机把这张照片拍了下来。   -   早自习睡觉、上课做题、下课补作业、晚上打工的日子又过了一个来月,十一月中旬,市政府下手整顿市容,第一个被“整”的地方就是桐山溪。   溪边所有违规的大排档烧烤摊全被查封了,老板走之前请苏星和贺迟吃了一顿饭,说自己摆了几年摊攒了一点儿钱,现在城里装不下他,他要回农村老家了。   老板喝得很多,最后喝醉了,边哭边回忆起自己的Alpha小男友,他们当初一起进城打拼,后来这小男友认识了个来撸串的Omega,就把自己这个beta抛弃了,还说什么信息素决定一切,他是豆浆味儿的,那个Omega是炸油条味儿的,豆浆油条天生一对,你说绝配不绝配。   老板走之前拍着他们的肩,一把鼻涕一把泪,用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地说:“星啊,迟啊!你们听哥一句,beta就安安分分找个beta过了这辈子,我就他妈是个前车之鉴,年轻的时候相信A和B也能一生一世,现在看来就是几把操了鸵鸟蛋!”   -   送走了醉鬼,贺迟送苏星回家,两个人肩并肩走在没什么人经过的小路上。   经过一条小巷子,贺迟突然开口问:“你觉得是这样吗?”   苏星踢走路边的一颗石子,没听懂他指的是什么:“哪样?”   “就老板刚说的那个,”贺迟用眼角止不住地瞟苏星,“你觉得……beta要找个什么性别的比较合适?”   苏星的脚步顿了一下,放在身侧的手微微蜷曲,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怦怦剧烈跳动了两下,一瞬间竟然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把手插进裤兜,垂着头,盯着自己的影子,说:“Omega吧。”   原来他喜欢Omega。   贺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着急,他动了动手指,下意识想要牵住苏星,却沮丧地发现他的手插在口袋里。   “那个……”贺迟试探地问,“你觉得Alpha和beta在一起怎么样?”   苏星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影子,没什么情绪地说:“不怎么样。”   贺迟有些懊恼地垂下头,苏星看见他的影子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起来,问:“你觉得beta应该和Alpha在一起?”   贺迟看着他的侧脸,昏黄的路灯映在他眼角的那颗泪痣上,贺迟攥了攥拳头,说:“如果我是beta……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他的Alpha,或许,beta也可以和Alpha试一试?”   原来他喜欢Alpha。   苏星没说话,踢飞了路边的一个易拉罐,铁罐子咕噜噜滚过贺迟的影子,最后“啪”一下撞在了墙上。   -   当天晚上,苏星失眠了。   他翻来覆去怎么也静不下心,干脆从床上起来,拿出一张数学卷子开始做。   第一道题题目是“A和B两点分别在一、三象限……”   A和B?Alpha和beta?   贺迟他真的喜欢Alpha?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等苏星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刚刚出神的时候正拿着笔,稿纸上满满当当地写着贺迟的名字。   这种心烦意乱的感觉他非常陌生,从小到大他遇到的所有问题都很简单,要么用考试排名来解决,要么用拳头来解决。   只有贺迟是无解的。   他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情绪来自哪里,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排解。   他把笔一扔,靠在椅背上,仰起头,白炽灯照的他双眼发疼。   他闭上眼,深深叹了一口气,把那张写满了名字的稿纸揉成一团,扔出了窗外。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苏星自暴自弃地关了灯,拿被子蒙住了头。 第27章 神秘Omega   李浪托关系把贺迟那辆宝贝摩托从局子里弄了出来,周末贺迟请他吃了顿饭。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贺迟突然问。   李浪正沉迷于大闸蟹,没头没脑地说:“腿粗的、肥硕的、屁股好开的。”   贺迟差点被口水呛着:“你他妈这么重口?”   李浪掰下来一根蟹腿,使劲儿吸了一口,陶醉地眯着眼:“关键是要蟹膏多,一吸满嘴流黄!”   “……”贺迟一把叉子直接甩过去,“滚蛋!和你说正经的!”   “什么啊?”李浪把注意力从螃蟹身上分给了贺迟一点儿。   “一个Alpha有没有可能……”贺迟皱着眉,说,“喜欢一个beta?”   “什么有没有可能?哥你还活在上个世纪啊?还相信什么信息素决定一切那套?”李浪翻了个白眼,“喜欢就是喜欢呗,和性别有毛关系。”   贺迟靠在柔软的椅背上,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播放这句话。   喜欢就是喜欢,和性别有什么关系。   他遇到过那么多人,什么性别的都有,没有一个像苏星这样,让他没见着就总想着要见着,见着了就总想抱。   那感觉大概就是,怎么样都觉得不够。   别说苏星是个beta了,就算他和自己一样是个Alpha,那他也要。   操,酸了吧唧的,真不爷们!   现在关键是,苏星不喜欢他啊!   贺迟接着问他这位沉迷螃蟹的狗头军师:“你是个Alpha,假如你喜欢一个beta,这个beta喜欢Omega,你怎么追他?”   “太复杂了啊,”李浪琢磨了有一会儿才把这里面的逻辑搞明白,“首先你得搞清楚那个beta喜欢的Omega是谁,这就和咱们打架是一个道理,敌人在明我在暗,这他妈还怎么打?打空气啊?”   贺迟点了根烟,慢悠悠地抽着,觉得李浪平时不靠谱,这会儿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把苏星周围的Omega全数了一遍,班级里的柯乐乐她们可以先排除,和苏星关系近的周谨言又是个beta,数来数去都找不出来。   他烦闷地在小瓷碗里掸了掸烟灰,眼睛一瞥,瞟到了酒店送上来的一卷毛巾、一小摞湿纸巾,还有给客人饭后清口用的薄荷糖。   薄荷糖……   “操!”   贺迟猛地一拍大腿,李浪吓了一跳,差点没把蟹钳戳进眼珠子里。   “老大你咋啦?”   贺迟这才想起他第一天遇到苏星的那条巷子里,苏星压在一个衣衫不整的Omega少年身上,少年满脸潮红瑟瑟发抖,一看就不对劲。   他吸了口烟冷静了一下,仔细一想,苏星和那个少年应该不是两情相悦的恋爱关系,否则那个人不会一副楚楚可怜被欺负了的受气包模样,估计是小状元趁着夜黑风高对人家来霸王硬上弓那套。   贺迟松了口气,还没确认关系就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他又想起来另一码事儿。   苏星对他这个英俊潇洒高大正直还有拉风坐骑的同桌爱答不理,偏偏就喜欢那个瘦的和鸡崽似的Omega?   他光是想想那天晚上的那个画面,就眼眶发涨、喉咙发涩。   李浪眼见着他大哥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就快和烟灰一个色儿了,小心翼翼地问:“没事儿吧?”   “闭嘴吃你的!”   -   苏星发现贺迟最近很不对劲。   这位三十六中老大好像有了比较独特的新兴趣,经常给他分享一些小说,名字都是些《被囚禁的那些年》、《霸道总裁强制爱》、《校草大人赖上我》之类的,发来文件之后,他还会像模像样地感慨几句。   --强扭的瓜不甜啊   --强取豪夺都不会有好结局的   --产生爱情的前提是两情相悦   --一个巴掌拍不响就找个愿意和你拍巴掌的,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是傻逼   苏星莫名其妙,有天晚上十一点多,贺迟又来骚扰他,这次发的一本小说叫《无礼学霸放了我》,贺迟强调苏星一定要仔细观看、认真赏析,希望明天见面能与他分享一些读后感。   苏星打开文档,扫了两行就被劝退了。   “昏暗的小巷里,高大的男人紧压着一名娇小的少年,男人挑着少年的下巴,笑得十分恶劣,少年嘤嘤哭泣,无助的仿佛冰雹中的小白兔……”   十二点整,贺迟又给他发消息。   你爸二大爷:看了吗?   Star:你有病?   你爸二大爷:……你看看,对你有帮助   Star:滚,不看   你爸二大爷:这本不合口味?给你换一本   【“你爸二大爷”发送文件《笼中小乖乖.txt》】   【Star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   第二天,贺迟软磨硬泡了一个早自习,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给苏星发小说了,苏星烦不胜烦,才把微信好友重新加上。   语文课讲了《雨巷》,要求全文背诵。   刚一下课,贺迟就扯着苏星的袖子,说:“我背完了,背给你听。”   苏星不信,挑着眉问他:“背完了?”   贺迟胸有成竹,把书一合:“背完了。”   苏星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行,开始吧。”   贺迟清了清嗓子,盯着苏星:“开着摩托,独自经过黑不溜秋的小巷,我希望逢着一个薄荷一样地、中考第一的小伙子……”   这改编实在不堪入耳,苏星听的头都大了,忍不住操起语文书往他脸上一拍。   贺迟:“就没有想起点什么来?”   苏星拿手背探了探贺迟的额头,嘲讽:“病得不轻啊。”   十一月多了,教室里的风扇早就不开了,偏偏贺迟又比一般人怕热,苏星手一贴上来,瞬间在他额头上蔓延开一片清凉的触感。   贺迟下意识抬手抓住苏星手腕,苏星一愣,接着甩开贺迟。   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慌张,苏星匆匆转开头,贺迟拳抵着唇,掩饰般地低咳了两声。   苏星翻出一本奥数题,翻到新的一页,头也不抬地问:“你最近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   贺迟折腾了好几天,把自己也折腾累了。   干脆就直接问了吧,没准就是他自己想多了,苏星其实不喜欢那个人呢?   要是、要是他真的是苏星喜欢的Omega……   那又怎么样,反正他是不可能把这位小状元让给别人。   想通了这点,贺迟心里一块石头总算挪开了,他问:“就咱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你在那个小巷里,还有Omega……”   苏星边在草稿纸上演算,边想了想,说:“有个混混欺负他,我刚好经过。”   行,这块石头总算被粉碎了。   “问这个干嘛?”苏星歪过头,问贺迟。   “没什么,随便问问。”   贺迟把头埋进手臂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   放了学,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往外走,学校对面一家奶茶店刚好在推销新口味,叫做“双莓和果来一炮”,草莓和蓝莓加百香果和在一起,柯乐乐非常有兴趣,说想要试试看,绿毛自告奋勇去给大家买。   街边有个卖糖葫芦的,苏星被吆喝声吸引往那多看了两眼,贺迟看在眼里,觉得有点儿好笑,说:“你看你就馋甜的,也不知道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我去给你买。”   苏星还没来得及说话,贺迟就小跑着过去了。   奶茶店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扎着马尾辫,穿着带花边的蓝衬衣和及膝小裙子,小皮鞋踩在地上噔噔噔地响。   司歌最后一节课是活动课,她借口自己生理期不舒服,老师立刻让她提前回家休息,她在三十六中门口等了小半个钟头才等到苏星从里面出来。   “苏星!”司歌仰着头,气势汹汹地喊,“这次期中是全市联考,你休想从我手上再拿走第一名!”   李浪吴超他们一溜全看傻眼了。   贺迟举着一串多加糖浆的糖葫芦回来,就看见眼前的这一幕。   学校门口的小吃街边,英俊的冷漠少年面无表情,微微低头看着他面前的女孩;女孩一手叉腰,仰面看着少年,垂下的马尾辫晃啊晃。   贺迟非常不爽,这是演什么偶像剧呢?   突然,他脑袋中警铃嗡嗡作响。   苏星认识的,Omega,这两个条件一加总--操!怎么把这姑娘忘了! 第28章 要学习还是要去死   “这位同学就是传说中的中考第二名吧?久仰久仰。听说总分和我们小状元也就差了十八分,不多不多。你刚才说这次期中要拿全市第一?非常有志向,佩服佩服。我回头会和他聊聊的,放心放心。让他尽量把分差控制在十分之内,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总欺负小女生呢?不对不对。要是每次都高出你十几分,也太不给面子了,我肯定批评他。对了,这儿有根糖葫芦,给你。”   贺迟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话,把糖葫芦递给司歌,在她肩上拍了拍,一副慈爱的大哥哥样子。   司歌愣愣地接过糖葫芦,脸颊一鼓,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她一跺脚,瞪着贺迟:“你、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下文,她鼻子一抽,一串眼泪咕噜噜从眼眶里滚了下来,举着糖葫芦转身跑了。   苏星:“……你气她干嘛?”   贺迟丝毫没有要怜香惜玉的意思,无辜地一耸肩:“我气她了吗?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实话实话!”吴超永远赶在拍马屁第一线。   苏星一脸无语地摇了摇头,迈开步子往前走。   贺迟跟上去,试探地问:“心疼了?”   苏星:“心疼。”   贺迟一瞬间心凉了半截。   苏星瞥了他一眼,勾着嘴角说:“心疼我的糖葫芦。”   贺迟愣了一下,凉透了的小心脏又和岩浆似的滚烫滚烫了。   “老板,再来一串糖葫芦,多浇糖汁!”   -   司歌被贺迟气跑了,但期中考确确实实要来了。   往年都是每个学校各考各的,互不干涉。谁知道去年高考改革,全国统一使用一套卷子,市教育部为了让学生们适应这种大环境下竞争的紧张气氛,大笔一挥、文件一发--以后新阳市十九所高中每逢大考全部统一出卷、统一阅卷。   三十六中校领导叫苦不迭,以前他们自己出卷子,百度文库开个会员,复制粘贴点简单题,阅卷时再放放水,学生们出来的成绩拿上去也不至于太难看,这么一统一,不就全露怯了吗!   教导主任摸了摸头上仅剩的那撮毛,灵机一动:“咱们不是有个中考状元吗!把他的作用充分发挥起来!”   副校长问:“怎么发挥?”   主任答道:“搞个激励机制。”   副校长连连摆手:“不行不行,经费不足。”   主任推了推眼镜:“苏星那笔奖学金不是还扣着?当时他得罪了上面的人,那边只说不让发,没说不能自由处置啊。”   校长坐在老板椅上,大手一拍:“这个意见非常好,就这么定了!”   -   周谨言和李浪说阿星又在外面找夜班兼职了。   他上周去少年宫学钢琴,路上看到苏星拿着本子,在记电线杆上贴的招工小广告。   桐山溪水坝被整顿那次,市政府抄了好几个违规摆摊点,发现了不少雇佣未成年人帮工的情况,因此政府这阵子抓的很紧,小商家都不敢顶风作案。   苏星这星期跑遍了小半个新阳,也没找着新工作。   李浪转头把这件事告诉了贺迟,贺迟脸色沉沉,靠在窗边一连吸了好几根烟,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   直到周四早读课上,刘文向他们传达了学校的一个新决定,半个月后的期中考试学校非常重视,决定对平均分最高的班级发放3000元现金奖励,对总分排名第一的同学发放个人奖励2000元。   绿毛吴超他们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期中考试根本不算事儿,那点钱也根本不算钱,再说了,他们反正也拿不到。   苏星转了转笔,想着2000块对他来说已经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起码下学期学费书本费都有着落了。   贺迟看了看苏星,转头撕下一张作业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拿笔帽敲了敲前座李浪的肩,把纸条扔了过去。   李浪熟练地接住纸条,打开一看,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断。   --那3000块,必须要。   他提笔唰唰唰在底下回复,又把纸条扔回去。   --老大你做梦呢?你、我、绿毛、吴超、柯乐乐,总分加起来也打不过一个你同桌,就靠这水平还想拿班级平均分第一呢?   --别废话,必须拿。等会你去和状元提这个事儿,请他给我们补课。   李浪僵硬地扭过头,眼巴巴地望着他,表情生不如死。   贺迟从下面踹了他屁股一脚。   李浪又把纸条扔回来。   --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我学习不如要我去死啊!!!   三个感叹号看着怪凄惨的,贺迟心想他怎么不知道,他自己也他妈的感同身受啊!   --对不住了,我房里那套限量游戏碟你随便选。   李浪又扭过头来,眼睛发亮,比了个OK的手势。   -   下了课,李浪把绿毛他们叫到走廊上,头碰着头,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些什么,期间绿毛还怒发冲冠,一只脚跨上栏杆,以死相逼,十分有气节,一手指天,放声大吼:“老子今天就算从这跳下去,死在楼下面,也不可能读一个字的书!”   一旁的柯乐乐风情万种地一撩头发,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绿毛立刻收手收腿,楼也不跳了,死也不寻了,气节喂狗了,跟在乐乐公主旁边一起点头。   几个人终于达成了一致,排成一队从后门进来,在苏星位置旁的走道上一字排开。   李浪下了个口令:“预备--起!”   几个人齐齐九十度鞠躬:“苏老师,救救孩子吧!”   苏星被他们吓得笔都掉在地上,他转头问贺迟:“搞什么?”   李浪捡起笔,双手捧着递给苏星:“苏老师,我们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韶华易逝,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这几个月来你深深影响了我们,让我们知道了学习才是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我们恳求您做我们的课外辅导老师,这次期中考,我们的目标是--”   几个人对视一眼,握拳:“第一名!”   苏星嘴角抽搐了两下,这些人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和“幸福的康庄大道”扯不上关系。   他一头雾水,下意识地找贺迟:“你小弟们发疯了,你做大哥的管不管。”   贺迟一脸欣慰,搭着苏星的肩膀:“小弟们长大了,知道什么才是要紧事了,做大哥的很开心啊!这样吧,你就顺便带我一个,要是他们上课纪律不好,我帮你抽他们。”   虽然不相信他们胡扯的什么弃暗投明的瞎理由,但苏星明白李浪他们是真心实意把他当朋友,他实在不能拒绝他们,于是在贺迟的推波助澜下,他糊里糊涂地就把这事儿应了下来。   “那我们去哪儿上课啊?”   敲定了补习的事儿之后,吴超问了一句。   “去学霸家呗!咱们请人家补课,难道还麻烦别人找地儿啊?”柯乐乐说。   苏星搭在书页上的手僵了一下,手指微微一动,把页角折出了一个褶子。   “我……”   一句“我家不方便”还没说出来,贺迟抢在他面前说:“去我那,我那就我一人,网络好,供零食,包嗨。”   “贺老大万岁!”   一群人闹哄哄地散了,苏星始终低着头,手指还按在那个被折起来的页角上。   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盖在他的手背上,把那页纸抹平。   “瞎想什么呢?平时挺聪明的,这种时候就呆头呆脑的,呆头鹅。”   贺迟在苏星后脑上薅了一把,苏星垂着头,笑了一下。   他用指腹在那个有了折痕的页角上重重抹了一把,然后反手一拳敲在贺迟肩膀上:“你他妈说谁是呆头鹅呢?傻梭子。”   -   放学之后,贺迟他们说有事儿要留下来商量,让苏星先走。   走到操场了才想起来家里钥匙好像落在抽屉里了,他转身返回教学楼,上到楼道里就听见五班教室里传来说话声。   “这次考试是挺重要的,好几千块呢!”吴超说。   李浪说:“每天晚上累到半夜也就一百来块钱,几千块得干几十个晚上,人都要拖垮了,我看学霸这阵子就是瘦了,那手腕细的就剩青筋了。”   柯乐乐叹了口气,说:“学霸他有事儿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啊,大家都是朋友嘛。”   绿毛柔声安慰她:“学霸比较要面子,男人都这样。”   “他不是要面子。”是贺迟的声音。   苏星没有惊扰他们,上前两步,透过门缝往里看。   贺迟坐在讲台桌上,脚踩在第一排的桌子上,上半身前倾,手臂撑在膝盖上,窗外夕阳的光线斜斜照进来,给他描上了一层浅金的轮廓。   他垂着眼,像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轻声说:“他怕失去我们。”   听到这句话,苏星突然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他十指蜷缩,后背紧紧贴在教室外的墙上,一只手捂着心口。   贺迟太耀眼了,几乎要把他灼痛。   他仰起头,问自己到底怕什么。   他怕贺迟知道他其实是个在泥潭里挣扎着的Omega,他怕贺迟发现他现在的处境有多么混乱不堪。   他怕失去他。 第29章 光和影子   回如意区的路上,夕阳还没完全沉入地平线下。   苏星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他想起那个晚上,他和贺迟并肩走在坝上,贺迟的影子比他高出半个头,偶尔他们肩碰着肩、手蹭着手,两个影子就靠在一起,变成一个相互依偎的形状。   经过常去的那家批发铺子,他称了一袋薄荷糖,店里有一对看着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一人叼着一根棒棒糖,手勾着手,其中一个穿背带裤的一本正经地说:“你的小汽车被王大宝抢走了怎么不告诉我,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不然我就不和你玩了。”   另一个小男孩嘬着糖,眯着眼,点点头:“我以后肯定都告诉你,因为我最喜欢你,什么事情都要和你说的。”   背带裤仰着小脸,说:“那我就继续和你天下第一好!”   两个人手牵着手,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他剥了一颗糖,放到嘴里,冰凉的感觉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他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都是清新的味道。   他把那颗糖咬碎,然后笑了笑。   连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他却还想不通。   贺迟说的没错,他还真是个呆头鹅。   -   经过拐角的巷子,几个人靠在墙边,手里捧着一张锡纸,上面是一滩白色粉末。   瘾君子在这一带并不稀奇,这些人也不会主动找麻烦,苏星屏住呼吸,加快脚步,在经过这群人面前时,他淡淡瞥了一眼,突然发现里面有张熟悉的脸。   是开学前的那天晚上,他在同一条巷子里救下的那个Omega少年。   两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是很瘦,头发长了,几乎要盖住眼睛,颧骨深深地凹陷下去,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惨白,只有眼圈是黑的,脸颊上分布着几个溃烂的红点。   他也看见了苏星,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捧着锡纸的手一抖,里面的粉末跟着晃了晃,他赶紧拿另一只手接着,以防粉末洒出来。   旁边的男人把点燃的打火机伸过来,他赶紧把锡纸放到火上烤了烤,他的动作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接着,他掏出一根吸管,把一头塞进鼻孔里,另一头对着袅袅升起的青烟,闭起眼深深吸了一口。   他眼角边挤出了一滴泪,苏星见过他的眼泪,那天晚上他扯着他的裤脚,干净的眼睛里写满了挣扎和不甘,哀求苏星救救他。   今天这滴眼泪,大概和两个月前的不一样了。   想要爬出泥潭的人,被泥潭里的怪兽吃掉了。   苏星没有什么感慨,这类人他见的太多了。他面无表情地走过,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喟叹,像是得到满足后的呻吟,又像是绝望中的呼喊。   走出巷子的时候,落日消失在了群山的背面,黑暗把这条巷子和里面的人全部吞噬了。   -   回了家,他身上没有钥匙,只好碰碰运气,看苏红在不在家。他转下把手,发现门没有锁,还没彻底拉下把手,门里就隐约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和女人的低呼。   苏星一愣,忍不住攥紧把手,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地凸起。   他强压着胸膛里翻滚着的怒气,急促地呼吸了几个回合,冷笑了一下,松开手,想要随便找个地方待一会。   刚一转身,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苏红尖叫了一声,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   他一脚踹开门,冲进房里一看,苏红被一个男人掐着脖子按在沙发上,几张人民币扔在地上,男人抡圆了胳膊,一个巴掌往苏红脸上打下去:“老子操你个臭婊子,给你脸你还不要了是吧!我操死你个贱人!”   苏星一瞬间只感觉一股火“噌”地烧到了头顶,烧的他理智全都灰飞烟灭,他红着眼,两步冲上去,抓着男人的后领,一拳重重地砸在他脸上:“我cao你妈!”   男人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一拳,一下子眼冒金星,苏星喘着粗气,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把男人从沙发拖到地上,单膝跪在他胸口,毫不留情地一拳一拳往他脸上砸。   男人反应过来,赶忙拿手臂挡着脸,苏星一身戾气,勾唇一笑,反手摸到茶几上的烟灰缸,抬手就想往他头上砸下去。   “苏星--!”   苏红突然发出了尖锐的一声叫喊,苏星心中一惊,转过头看到苏红满脸是血地靠在沙发座上,好像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他松开男人,跑到苏红身边,颤抖着捧起她的脸:“你怎么样?没事吧?”   苏红拿手抹了一把脸,惊魂未定地摇了摇头。   苏星撩开她的头发看了看,只是额头上被划了个小口,应该没什么大事。   男人趁机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   苏星去厕所拧了把毛巾,出来的时候发现苏红跪在地上,一张张地捡起那些钱。   他停下脚步,看着苏红弓着的背,肩胛骨深深地凸出来,肩膀薄的像一张能被风吹跑的纸。   “能不要了吗?”苏星说。   苏红闻声抬起头,她半个脸颊红肿着,脸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她从刚刚那场虐待中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刻薄。   “怎么?嫌脏啊?”她晃了晃那几张人民币,说,“没有它们,你这几年怎么活过来的?”   苏星尝试着心平气和地和她沟通,他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说:“妈,我长大了,我可以养你。我有手有脚,我能赚钱,我可以带你搬出去,可以让你过上好日子。”   苏红愣了一下,她抬头看着她的儿子,她很多年没有听过苏星喊她“妈”了,也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仔仔细细地看过他。   苏星长大了,比她高出很多,很英俊,扶着她肩膀的双手坚实有力。   “爸爸不在了,你还有我。”苏星看着她的眼睛说。   听到这句话,苏红像是受到了刺激,她浑身一抖,重重推开了苏星。   “你还有脸提他!你还有脸提他!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死!我当初就不该把你抱回来!”   苏星被她一推,后脑勺磕到了茶几边沿,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苏红歇斯底里地发泄完,看见苏星倒在茶几边,两手撑地,一只脚曲着,额头靠在膝盖上,周身充斥着冰冷又落寞的气息。   她慌乱地眨了眨眼,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伸手想要扶一把苏星,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她的双手僵在了空气中,最后还是颤抖着收回,慌慌张张地回了自己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   -   天气预报说今年的第一波冷空气已经来袭,苏星还没有换上厚被子,他手脚冰凉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蜷起身子,却还是觉得冷。   他脑子里浮现出今天傍晚的那个画面,贺迟坐在讲台上,手肘撑着膝盖,那个时候还有阳光,空气中的浮尘环绕着他,他的侧脸英俊的像是在发光。   苏星在心里念了两遍贺迟的名字。   不能告诉他,苏星揪着床单,想要汲取一点温度。   他想,不能告诉他。   因为光越亮的地方,影子就越暗。 第30章 洗袜子   周六一早,大家约在三十六中校门口见面,贺迟来接他们。   周谨言这家伙也被李浪骗过来了,他戴着一顶黄不溜秋的渔夫帽,开心开心地和苏星说:“我和我妈说你找我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了!”   苏星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那群人,领头的贺迟在吸烟,后头跟着的小弟们头顶色彩斑斓,看着倒像是去图书馆打砸抢的。   他撑着额角,有点儿想叹气。   要是周谨言他妈知道了,估计能打死他。   “哎,小眼镜,过来一下!”   李浪回过身,对周谨言勾了勾手,周谨言抓着书包带子蹦跶过去,李浪一把摘掉他的帽子,把手举高:“哟哟哟,还戴个帽子呢,我看你就是个傻帽儿!”   周谨言踮着脚李浪想要抢回帽子,两个人你追我赶地跑没了。   贺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前面晃到了苏星身边,苏星穿着一件连帽卫衣,兜帽盖在头上,贺迟学李浪的样子把苏星的帽子掀了,叼着烟没个正形地说:“还戴帽子呢?我看你就是个小傻……”   苏星冷冷一眼扫过来,贺迟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他把兜帽重新戴回苏星脑袋上,还倾着上半身仔细端详了会儿,末了竖起个大拇指:“别人戴帽子就一股傻气,怎么我们状元戴帽子就这么帅!”   苏星面无表情地把帽子摘了。   贺迟啧啧赞叹:“不戴更显得风流倜傥!”   苏星:“……脑残。”   -   到了贺迟家,苏星有些惊讶。   这间房子是开放式设计,开了门,客厅一览无余。他原以为贺迟会是那种典型的独居大男孩,冰箱里都是过期食品、吃外卖为生、不爱打扫卫生、零食包装袋扔一地那种,没想到他家竟然意外的整洁。   客厅茶几上整整齐齐放着纸巾盒、烟灰缸和电视遥控器,沙发上摆着两个抱枕,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   “拖鞋在鞋柜里,自己拿。”   贺迟指了指玄关边的鞋柜,李浪绿毛他们乌泱泱地冲了过去,苏星没和他们挤,站在门边等他们都换好鞋。   贺迟看见苏星光着脚站着,二话不说上来对着他的脑袋就是轻轻一弹:“这都几月了还光着脚?你真当自己钢筋铁骨呢?把你惯的,行了你穿我的。”   他脱了自己脚上的拖鞋,苏星皱着眉:“不用。”   “不臭。”贺迟还以为苏星嫌弃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每天都洗脚,快穿上!”   苏星在他百般催促下,把脚套进了那双黑色纯棉拖鞋里。   “合不合脚?”   苏星动了动脚趾:“大了点。”   贺迟看了看他脚后跟那块儿,说:“没大多少,太小穿着挤脚。”   窝在鞋柜前找拖鞋的一帮人还撅着屁股,齐齐转过头来盯着他们俩。   李浪哼了一声,说:“我们也光着脚啊,老大你怎么不把你的给我们穿,搞差别待遇啊!”   贺迟快速地看了眼苏星,又马上挪开眼睛,在李浪屁股上踹了一脚:“就你个糙老爷们屁事多!你有人家小状元矜贵吗!”   李浪揉了揉屁股,嘟囔着说:“柯乐乐还是女生呢,小眼镜不也矜贵吗……”   柯乐乐赶紧撇清关系:“不关我事啊!”   周谨言找了双蓝白条纹的拖鞋穿上,乐乐呵呵地说:“我不矜贵,阿星最矜贵。”   李浪翻了个白眼:“追星族没救了。”   周谨言还跑到苏星身边,挽着他的手,点点头:“对啊对啊,阿星就是我偶像。”   贺迟赶紧挤到他们中间分开这两人,搭着苏星的肩膀往屋里走:“让你俩来上课的,不是来开粉丝见面会的。”   -   李浪常来贺迟这儿,一进客厅就发现不对劲儿,他问:“老大,你找保洁了?怎么这么干净,还有点儿不习惯。”   贺迟干笑了两声:“有什么不习惯的,我这儿不一直都这样吗?”   李浪还没觉出来不对劲儿,在空荡荡的茶几上扫视了一圈,问:“你那堆车模杂志呢?我有一本前天才看了一半,走的时候就扔茶几上了啊?”   贺迟一边给他使眼色,一边解释说:“什么杂志?我平时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   “你上次不还说那个黑皮裤最好看吗?”李浪莫名其妙,“你袜子内裤呢?找人洗了?”   贺迟走到李浪身边,搭着他的肩,手上使力掐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地低声说:“我、洗、你、大、爷!给老子闭嘴!”   苏星眼角撇见沙发垫下露出杂志的一角,估计是贺迟没藏好。   他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憋着笑,若无其事地坐到沙发上。   周谨言也跟着坐到苏星身边,他和个小老鼠似的咯咯笑,凑过来和苏星小声嘀咕:“阿星,李浪和贺老大好好笑喔。”   苏星面无表情、一脸冷酷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周谨言:“……那你怎么不笑?”   苏星:“我忍着。”   -   绿毛和吴超两人为了谁穿那双白色拖鞋打闹起来,两人围着茶几一个追一个跑,李浪使坏,伸出一只脚勾倒吴超。   吴超一个趔趄摔了一跤,倒地前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个什么东西。   “咣--”一声响,茶几下的抽屉被吴超拉开,抽屉肚直接被带到地上。   里面藏着的五六双没洗的袜子和内裤散了一地,其中一条纯黑的、三角的,还盖在了苏星脚背上。   苏星镇定地动了动脚,把那条内裤挑开。   贺迟僵住了,他开始反省为什么要把这群狗东西领到家里来。   绿毛不嫌事儿大,看了眼地上散着的内裤,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说:“老大,你这尺寸可以啊!”   李浪盘腿坐在地上,举手说:“我证明啊!老大发育是真可以!”   贺迟偷偷摸摸地瞟了眼苏星,黑着脸,把地上那堆东西一股脑抓起来,扔到阳台上,还想挣扎一下:“咳咳,意外、意外,我平时每天都洗的。”   李浪拆台:“得了吧,你不是说以后要找个媳妇每天给你洗袜子吗?”   贺迟操起沙发抱枕砸到李浪脸上,看了一眼苏星,赶紧保证说:“以后我媳妇不用洗袜子,不仅不用洗,他的袜子我来给他洗。”   本来不关苏星的事,贺迟这欲盖弥彰的一眼让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其他几个人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苏星。   苏星冷哼一声,说:“看我干嘛?我不用别人帮我洗袜子。”   话刚说出口,苏星就恨不能把自己舌头咬了。   周谨言目瞪口呆:“阿、阿星,你和贺老大他、他……”   苏星云淡风轻地站起身:“我去吃颗糖。”   贺迟摸了摸脖子,假装无事发生:“我去抽根烟。” 第31章 我嫌沉   苏星到了阳台上,剥了颗糖扔到嘴里,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男生之间开这种玩笑不是很正常吗?   初中的时候,他还见过两男的互相坐对方大腿上,班上其他人也和李浪他们似的瞎起哄,无非就是开个玩笑罢了。   贺迟也跟着走了出来,苏星听见身后响起的脚步声,手不自然地一抖,糖纸差点儿从窗户掉下去。   “那个……我抽烟抽烟。”贺迟说。   “哦。”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阳台狭小的空间里像是撒开了一张紧绷的大网,苏星和贺迟在这张网上保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一旦有人失衡,这张网就会收紧,把他们牢牢困在里面。   苏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僵硬地站着。   贺迟靠在洗衣池边上,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却被呛着了。   “咳咳,咳咳咳……”   贺老大抽了两年多,经验老道,还是第一次被呛成这样。他用拳抵着嘴,咳得眼泪都要下来。   空气里那种莫名紧张又暧昧不明的气息被贺迟咳这几下给咳散了。   “没事吧?”   苏星侧头看向他,贺迟忙摆了摆手:“没事,咳咳咳……马失前蹄,纯属失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咳咳咳……”   苏星无奈地叹了口气,笑了出来:“文盲。”   贺迟也觉得自己刚才怪傻的,低着头也笑了起来,他透过袅袅升起的青烟,抬起眼睫看苏星,他侧身站着,身形清瘦挺拔。   最初他喜欢和苏星待在一块纯粹是因为小状元体质偏冷,就算三伏天,他的手也是冰凉的,身上还总带着一股子很淡的薄荷味儿。贺迟这人什么都不怕,偏偏就怕热,和苏星贴着他就觉得能凉快点儿。   现在不一样了,他和苏星在一起不仅不能降温,竟然还觉得浑身又躁又热,这种热和暑气蒸出来的热还不一样,烧的他一股心头火燃在胸膛里,贺迟火急火燎的想做些什么降降温,却不得要领。   贺迟抽了一口烟,强压下心里的烦闷,说:“那什么,他们那群逼玩意儿说的……”   不等他说完,苏星回道:“没当真。”   “我当真了!”   贺迟不经脑子脱口而出这四个字,两步跨过去,伸手想要拉住苏星。   苏星微微收手躲避了一下,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贺迟察觉了他细微的动作,于是讷讷地收回手,低下头吸了一口烟,等抬起头来,刚才那点无措、茫然的情绪全部藏好了,脸上又挂上了他那个拽的二五八万的笑容,满不正经地说:“我说的是我发育,真的不错,要不比比?”   苏星冷哼一声,一脸嫌弃地甩下一句:“我嫌沉。”   -   苏星和周谨言坐在沙发上,其他人盘腿,一溜排开坐在地上。   贺迟坐在苏星正对面的地方,双眼含笑看着他。   其余人抬着头,双眼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像是等待园丁灌溉的小花骨朵。   苏星被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贺迟,他那眼神就和块膏药似的紧紧黏在他身上,苏星不自在地偏头,回避贺迟的眼神,说:“我也不知道从何补起,先说说你们的学习情况。”   李浪非常主动,积极发言:“我还行吧,过得去。”   绿毛也跟着说:“我和他差不多!”   苏星听他们这么说,心里稍微有了点儿底气,问:“中考成绩怎么样?”   李浪说:“一百四十多分呢!”   周谨言小声赞叹:“满分一百五,考了一百四十多?好厉害啊!”   苏星扬了扬眉,接着问:“哪门课?”   李浪挺起胸膛,一脸得意:“语数英三门加起来一百四十多!”   周谨言差点没从沙发上摔下去。   苏星嘴角抽了抽,实在忍不住骂了一句:“那你吹个蛋的牛逼呢?”   等这些人挨个汇报完成绩,苏星发现李浪真不是吹牛逼,他这成绩确实已经算不错了,吴超三门课加起来也没够单科及格线。   也就贺迟好点儿,语数英总分好歹是过了两百大关,其中数学还考了个一百多。   吴超真心实意地鼓起了掌:“老大不仅长得帅,连学习都是一流的。”   这马屁拍得连贺迟都觉着尴尬,他瞟了瞟坐沙发上那位中考状元,拿手虚掩着嘴,说:“十八流、十八流。”   苏星和周谨言商量了一下,一上来就给这群十八流学生做题实在不靠谱,干脆就从背书开始。   周谨言在语文课本上勾了几篇要求全文背诵并默写的重点课文,苏星给他们把这半学期的数理化公式全梳理了一遍,让他们上午先背,下午听写。   绿毛哭丧着脸,无助地望了眼窗外,哭号:“我现在去死还来得及吗?!”   柯乐乐说:“你去吧。”   绿毛问:“你会替我守寡吗?”   柯乐乐冲他抛了个媚眼:“想什么呢?你一死我立刻找新的。”   绿毛“操”了一声,挺直身板,一身正气大义凛然:“男子汉大丈夫,书还没读好怎么能去死!”   他冲苏星勾了勾手指头:“小星子,给大爷把今日要背的课文拿上来!”   贺迟支着下巴,掀起眼皮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哟,这位爷使唤谁呢?”   绿毛秒怂,弓着背冲苏星讨好地笑笑:“敬爱的苏老师,早上小的们背哪些啊?您尽管吩咐。” 第32章 爱的教育   这群人刚开始还兴致勃勃,叽里呱啦背公式、背古诗背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毕竟背书这事儿对他们来说也算新鲜,然而这种新鲜劲儿就和冰柜里取出来的冰棍似的,保质期一过就化了。   十分钟之后,他们歪七扭八地靠在茶几上,干什么的都有。柯乐乐翻出个小镜子补妆,绿毛拿着语文书,看两眼就挠下头,再看两眼就再挠下头,李浪已经开始抠脚了。   苏星和周谨言在做物理题,周谨言遇到了个不懂的地方,正请教苏星。   贺迟看他们俩头顶着头嘀嘀咕咕的样子,心里就不爽快,这两人当着他面亲亲热热也就算了,关键是他刚才盯着苏星看了那么久,这小状元就当没他这个人似的,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状元老师,”贺迟忍不下去了,没好气地喊了一声,“我有个地方没看懂,你教教我呗!”   苏星从卷子里抬起头,贺迟正眨巴着大眼睛等着他,双手交叠放在小几上,活脱脱是个等着老师答疑解惑的小学生。   周谨言拿笔戳了戳他的手臂,朝贺迟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贺迟那边。   苏星坐到贺迟身边,问:“哪里不懂?”   贺迟拿笔在纸上随便圈了几下:“这个、这个,还有这些全都不懂。”   苏星扫了一眼,他这次一共就划了三十个英语单词,贺迟这一圈就圈出了十七八个。   “苏老师教教我呗。”贺迟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非常有原则的苏老师一巴掌推开他的脸。   “背就行了。”   贺迟还要耍赖:“你给我念几遍我背的快。”   “......”苏老师显然不懂什么是爱的教育,他朝贺迟伸出手,“手机拿来。”   虽然不明白苏星要干嘛,贺迟还是乖乖把手机解了锁,递给苏星。   苏星低头操作了几分钟,把手机还给他,说:“听吧。”   贺迟一看,苏星帮他下载了一个音频文件。   【高中一年级英语课本(上册)单词全英音朗读】   贺迟:“……”   -   贺州在书房刚上完一节语文课,老师合上书,问:“今天讲的内容理解了吗?”   贺州点了点头,帮老师把课本装进他的公文包里,说:“刘老师讲的很好,非常透彻。”   刘老师和蔼地笑了笑。   他是市一级教师,去年刚退休,贺磊托关系找到他,请他去做贺州的私人教师,薪资远高出市面价格。   原本他退休后只想图个清闲,不屑地认为这是富豪花钱找人教导他不成器的儿子,他最初百般推辞,但贺磊态度非常恳切。   贺磊亲自上门拜访了他两次,说贺州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他要不惜代价为他请到最好的老师。   他当时还有些疑惑,贺家在新阳也算是有些名气,前几年发生的事他多少有所耳闻,据说贺家这位小少爷双腿残疾,但贺磊在外面还有个身体健康的大儿子,怎么就对这个残废的小儿子格外上心。   打听了一番,老友提点他说贺家的大儿子是个不成器的,最重要的是,他分化后的性别只是个最普通的beta。   刘老师这下明白了。   但最后打动他的,还是贺磊帮忙摆平了他儿子工作的事。   他儿子刘文,二本师范毕业生,资质平平,贺磊把他安排到了三十六中,让他第一年就当上了班主任。   贺磊是个商人,做事情面面俱到。他说本打算把刘文安排到名声好点的学校,但他毕竟资历浅,空降过去难免遭人口舌,不如先到三十六中锻炼两年,保证之后会安排他转到一中教学。   他的妻子对贺磊的周到妥当感激不尽,几次劝说他答应下来,刘老师这才应了。没想到贺州和他想象中的纨绔子弟大不相同,不仅天资聪颖,还十分谦虚好学,对待老师温和有礼。   “刘老师,我听爸爸说,您的儿子在三十六中任教。”   刘老师道:“这还多亏了你爸爸帮忙,听说你哥哥就在我家那小子班上,你说巧不巧。”   贺州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还掺杂着几分少年人独有的淘气,这个表情他对着镜子演练过无数次,熟悉到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形成了肌肉记忆。   他眨了眨眼,说:“哥哥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周末也总是不回家,能不能麻烦老师让您的儿子偷偷观察一下。哥哥总是爱欺负我,要是他早恋了,那我手里可就有他的把柄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作弄我。”   刘老师开怀地大笑出声,亲昵地拍了拍贺州的肩:“你们这对兄弟感情真不错!行!我晚上回去就吩咐那小子好好探探,看你哥哥是不是真有什么情况。”   贺州又说:“刘老师要替我保密哦。”   说完这句话,贺州又装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我也会让爸爸多留心,看看一中还有没有教师岗位空缺的。”   刘老师笑开了花,脸上的褶皱挤出了深深的沟壑,他拿起公文包拍了拍:“放心,包在老师身上。” 第33章 我想摘星   苏星每天早自习都给贺迟他们布置背诵任务,周末到贺迟家集体听写检查。   李浪他们一开始不当一回事,贺迟私下一个个敲打过去,先是威胁说要是听写敢不过关就给他试试看,打完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许诺说这次半期考要真能拿到团体分第一名,他房里那些游戏碟李浪随便拿,车模杂志和绝版“好片子”绿毛随便看,珍稀手办吴超随便挑。除此之外,他鞋柜里那些联名款的球鞋每人挑一双穿走。   三个人听的双眼冒绿光,口水都差点淌一地。   贺迟房里那些好东西不少都是限量版,市面上早就搞不到了,他们觊觎已久,总算有个机会能光明正大地占为己有。   奖励机制果然是激发主观能动性的最佳方式,于是高一五班出现了一幕三十六中史上绝无仅有的奇景。   晚上放学了不说“走了啊”,要说“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买了件新夹克第一天穿来学校,不说“哎我这身衣服怎么样”,要问“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嚼完口香糖吐了不能忘了深情背诵一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就连去厕所撒个尿,听着尿在陶瓷便池里滋滋的声音,都得先来一句“好一个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啊”才能穿好裤子。   有次午休,李浪和绿毛俩吃饱了撑的,为了谁身上胸肌更大打了起来,绿毛把李浪按到教室后的墙上,两人谁也不服谁,面红耳赤地互喷,什么脏字儿都往外飙。   什么“妈”、“干”、“操”之类的字眼就像过年家门前放的鞭炮,劈里啪啦往耳朵里炸,苏星忍无可忍,黑着脸和贺迟说:“快管管。”   贺迟靠在椅背上,举着本语文书看得有模有样,他翻了一页课本,轻飘飘地说:“消停点儿,别打了。”   “老大你别管!这是我和这逼的私人恩怨!”李浪吼。   “你说谁是逼呢!”绿毛更大声地吼回去。   “就是你这逼你这逼!”李浪又把音量拔高了八个度。   苏星只感觉两把钢锯在互相摩擦,他耳膜差点没炸开。   贺迟一摊手:“没办法,不听我的。”   苏星一道大题做到一半卡住了,他脸上没有露出什么焦躁不耐,但笔尖已经在稿纸上写了几十个根号二。   贺迟状似随口提议:“我想个办法让他们别吵了,你答应我一件事,行不行?”   笔尖在纸上划出了长长的一条线,苏星平静地问:“什么事?”   贺迟扔下书,靠过来把苏星手里的笔取走:“晚上把要背的念给我听,我听着你的声音背的快。”   苏星瞥了他一眼,从笔袋里重新拿出一支笔在稿纸上演算。   “老子杀了你!”李浪又飚了一个激情男高音。   苏星手猛地一抖,一个根号写的和波浪线没差多少。   贺迟装模作样地摇摇头,一脸痛心:“我估计他俩得打到下午,唉,这叫人怎么学习啊!”   “哼,”苏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扔下笔,斜眼瞄着贺迟,“我同意了。”   “真的?”贺迟惊喜地问。   “真的。”   苏星双手环胸,冷眼旁观,想看看贺迟能拿出什么办法管住完全已经失了智的这两人。   贺迟不慌不忙,翻了几页语文课本看了看,找到一篇古文,高声朗读:“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   后面墙上互掐的两个人正互相揪着头发,李浪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他瞪着眼:“我日你……下一句是什么?”   绿毛提醒:“日你大爷?”   李浪:“滚!老子说的是千万人之心也的下一句是什么?”   绿毛也是一怔,嘴里喃喃念着:“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妈的早上刚看过就忘了!”   李浪率先松开手:“还打你妈呢!书都没背完!”   两人又哥俩好地勾着肩搭着背,回去背课本了。   “……”苏星沉默了几秒,“他们是傻逼吗?”   贺迟往椅背上一靠,翘着脚:“对症下药、因材施教,苏老师,这道理您应该比我懂啊?”   苏星没理他,耳边终于清静下来,他揉了揉太阳穴,开始专注做他的题。   “喂,”贺迟讨了个没趣,拿笔戳了戳苏星手肘,“怎么不理我?”   苏星把演算过程誊到练习册上,头也不抬:“苏老师正在对你因材施教。”   -   晚上,苏星洗完澡,打了抑制剂。   他用冷水在胳膊上冲了冲,两滴血珠混着水流滚入了下水道,狭小空间里Omega隐秘清甜的信息素味道也被冲淡了。   苏星捏了捏眉心,等着熟悉的眩晕感彻底过去,他恍恍惚惚中觉得近来打抑制剂的间隔时间是不是越来越短了,有时候三四天就要打一次。   也许是最近常和李浪绿毛他们这些Alpha待在一起,难免会受到一些影响。   好在一直以来发情期都压住了。   苏星没太在意,他点了点床头柜里针管和药剂的余量,已经不多了,得找个时间再去买。   他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化学书,翻到氧化还原那一节。这次全市统考由一中教学组负责出卷,周谨言刚才给他发消息,他们化学老师特别强调了氧化还原这个知识点“很重要”。   苏星把手机放到一抬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他翻一页课本,就抬起头看一眼手机,像在等着什么重要的人。   课本看到第三页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苏星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身体反应,第一时间拿过手机划亮屏幕,结果是手机营业厅发来的短信,提醒他这个月的话费余额。   苏星的指尖僵住了,嘴角紧紧抿着,像是有些失望,但他的情绪还没完全流露,就被他垂下的眼睫匆忙掩盖了。   我在等什么?我有病吗?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手机调到静音状态,扔到床上。   重新把心思拉回课本,那些原本熟悉的化学公式突然变成了一个个杂乱无章的字母和数字,在他眼前不安分地跳来跳去。   他捏了捏眉心,喝了一大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   贺迟捧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   看了看时间,都已经过十一点了,再拖就第二天了,苏星怎么还没给他发消息?   贺迟这一晚上什么也做不成,刚才一边打游戏还得一边分神注意手机那边有没有动静,一局游戏尽送人头了;就连上厕所撒个尿,都一手扶着下边一手拿着手机。   他就差把这手机当贡品给贡起来了,可它就是没声响。   会不会是小状元还在学习?也许他有别的事儿顾不上?   不管那么多了!   贺迟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给苏星发了条消息。   你爸二大爷:苏老师,说好的朗读课文呢?   捧着手机等了两分多钟,那头还是没有回复。   你爸二大爷:我一晚上什么都没心思做,就光等你了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他想了想,还是点了撤回,紧接着又重新编辑了一行字。   你爸二大爷:答应学生的事情可不能反悔啊   这一次,没过几秒,苏星就给他回复了。   Star:没反悔   贺迟兴奋的就差一双翅膀就能起飞,他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爬起来佯装镇定地回复--请开始你的表演。   苏星那边过了两分钟,发来了一段语音。   他念了一首宋诗,苏星音色偏冷,读起诗来毫无抑扬顿挫,却听得贺迟心潮起伏。   贺迟戴着耳机,仰面躺在床上,耳朵里是苏星的声音,干干净净的不带一点杂音,在他耳边绕来绕去。   光是听着他的声音,贺迟就能感觉心里那股没由来的燥热平息了一点。   但还不够。   属于Alpha的信息素味道开始不受控制,一点一点地在卧室里扩散开,贺迟反复播放着苏星那段短短三十秒的语音。   诗里有一句叫“神霄有路平如掌,青云可梯星可摘”。   贺迟笑了笑,对着手机收音筒说了一句话。   “我想摘星,星星会在云上等我吗?” 第34章 上瘾   大考面前,三十六中不改渣校本色。   其他班该打球打球,该打架打架,该泡妞泡妞,该撩汉撩汉。只有五班,轮番在语数英政史地里背书背的欲仙欲死。   校领导们非常震惊,这种场面在三十六中建校史上绝无仅有,这群孩子就连去厕所的路上,嘴里都念念有词,走近了一听,说的是“如果题目中没有位移也不需要求位移就用速度公式……”,年级长吓得花容失色,事出反常必有妖,五班怕是被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黏上了!   教导主任私下找了个夜市里摆摊的风水大师来转了两圈,大师摸着下巴,站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大红横幅下,食指中指一并,朝着空气一点,一脸高深莫测地说:“这是文曲星下凡了啊!”   主任脑子一转,两手一拍,恍然大悟,状元苏星可不就是文曲星吗?!   他转头就把这事儿报给了校长,顺带着不遗余力地夸奖了一番校长是如何英明神武、决断力非凡,最原始的金钱奖励果然起了大大的作用!   校长被捧上了天,乐的合不拢嘴,一口金牙闪闪发光,拍着胸脯感慨说没想到这位文曲星被他们三十六中给摘了。   -   苏星是不是文曲星谁也不知道,反正贺迟的摘星计划不得不暂时搁浅了。   昏天黑地的背了一周多的书,李浪他们总算开始做题了。   周谨言虽然理科不太在行,在和背诵有关系的科目上那是顶呱呱的,他板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地检查默写,错一个标点符号都要拿尺子在手掌心敲一下。   一首二十字的五言绝句,加上诗人名字,李浪一共写错了七处,周谨言毫不留情地拿小尺子在他手上打了七下。   其实那就是把小塑料尺,打在手上就和闹着玩儿似的,李浪却故意做出一副痛得要一头撅过去的表情,捂着手鬼哭狼嚎说手断了没知觉了。   周谨言吓坏了,赶紧拿小尺子在自己手上敲了一下,一头雾水地自言自语说:“不疼啊?”   他求助似地朝苏星看了一眼,苏星不紧不慢,从自己笔袋里拿出一把钢尺,说:“我来。”   他拿钢尺在茶几边沿轻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排在李浪后边的是绿毛,他看着那把钢尺咽了咽口水,扭头抓着周谨言的手腕,发出了诚挚邀请:“小周打我!打我吧!”   -   苏星主要负责数理化,他这边比周谨言清闲多了,先给讲一道简单题,再写几道类似的题目让他们自己做。   贺迟吐槽说要是苏星将来真去当老师,绝对是最受学生爱戴的什么事儿也不管的那种老师;要苏星是个放羊的,上午把羊给牵出去,下午就全跑没了。   考虑到李浪他们的学习水平,苏星给的题都很简单,题面基本上就一句话,套一个公式就能解出来,就这种程度这群家伙还做的歪七扭八,一道题得啃着手指纠结半天。   不过,背了那么久的书多少起了点作用。柯乐乐把文科思维发挥到了极致,不会做的题就把能想到的公式先唰唰唰全写在稿纸上,再看一眼题目,给的条件能套哪个就用哪个。   做完十道物理题,苏星扫一眼就能知道他们做的怎么样,总体上错的多对的少,但比起补课之前算是好多了,至少没遇着交白卷的,再不济也能扔个公式摆那儿。   最后一张答题纸是贺迟的,苏星扫了一眼,有些意外。   贺迟的卷面非常干净,不像李浪他们涂涂改改的乱七八糟,他每道题都写了一个公式,再扔一个数字,恰好这个数字就是正确答案。   除了最后一道稍微复杂了一点儿的题,苏星多加了一个条件,得多算一个步骤才能得出最后答案,其他题目贺迟全部做对了。   “你是怎么算出来的?”苏星问。   “套公式呗,”贺迟说,“这些题不都一套一个准吗?”   “你做这张,不懂的地方标出来。”   苏星从自己的书包里找出一套物理试题册,把加速度那张撕给他。   “怎么?给我开小灶啊?”   贺迟笑嘻嘻地凑上来。   苏星拿起周谨言那把小塑料尺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冷着脸:“快做。”   贺迟捂着脑袋,被打了还一脸开心,乖乖坐好:“好的老师!”   -   苏星发现贺迟对数字的敏感度很高。   他的语文和英语确实烂,一篇阅读理解问“作者借描写白桦树抒发了自己怎样的心情”,他琢磨半响,大笔一挥,写下三个字“问作者”;英语单词也是,怎么背都记不住,好在英语大多是选择题,他凭着百度上那套“三长一短就选短,三短一长就选长。两长两短就选B,参差不齐C无敌。以蒙为主、以抄为辅;蒙抄结合,一定及格”的口诀,也能混个几十分。   但他对数字确实敏锐,尤其是物理,不说一点就通,只要给他把一道题全部讲透,类似的题目他完全可以自己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无奈贺迟的基础实在是太差,很多初中就该掌握的基础知识他全然毫无头绪。   “你过去三年都干什么了?”   有次贺迟连水的化学式都能写错,苏星忍无可忍,冷着脸问。   “等你啊。”贺迟眨眨眼,一脸坦然。   苏星还没适应贺迟最近动不动的言语骚扰,握笔的手僵了一下,他放下笔,面无表情地说:“我去厕所。”   贺迟看着他的背影偷笑。   -   距离期中考还有三天,来自北方的干冷空气来势汹汹地抢先一步落地了。   今年冬天格外冷,柯乐乐那群爱美的女生们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了小裙子加高筒袜的时髦搭配,套上了加绒加厚牛仔裤和笨重的棉靴。   苏星从衣柜里搬出了前年买的一件棉袄,上身试了试才发现已经不合身了,他前两年正是就算不吃饭都疯狂蹿个子的年纪,别的地方能省,衣服是省不了的。   他站在窗户前,拿玻璃当镜子照了照,棉袄明显小了一截,他手都伸不直,一伸直手腕就惨兮兮地露在了外面。   苏星扯了扯袖子,发现怎么也盖不住手腕,他看着玻璃窗户上映出来的自己,没什么表情,沉默地脱下棉袄,叠好塞进衣柜,重新换上了秋天穿的针织开衫。   一路走到教室,被大清早的冷风吹了小半个钟头,苏星鼻头和耳垂都冻红了。   他从兜里拿出路上买的水煮蛋,捂在手心暖和了一会儿,刚剥完蛋壳,一双手就从后面绕过来,拿走了那颗蛋。   贺迟在鸡蛋上咬了一口,眯着眼,心满意足地说:“暖和!路上冻死我了!”   苏星冷眼看着贺迟几口就吞掉了他的早饭,还毫不见外地拿起他的豆浆猛吸一口,末了拍拍肚子:“差点噎着,你这豆浆放了多少糖,甜的发齁。”   “吃得挺开心啊?”苏星挑眉。   “瞧你那小气样!”贺迟笑,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袋子,“跟你换行了吧?”   袋子里装着几个圆滚滚、热腾腾的小包子,看着软软乎乎的,还往外冒着热气儿。   “两个豆沙两个叉烧,放包里没被风吹,快点趁热吃。”   苏星看着袋子里那几个白胖包子,蜷了蜷手指。   “愣着干嘛?要我喂你啊?”贺迟一手搭着椅背,逗他,“就你事儿多!”   苏星拿过纸袋,拿了一个豆沙包,慢腾腾地啃了一口,说:“下次要奶黄包。”   他咀嚼东西的动作很慢,像个攒粮食的仓鼠那样,侧脸还会鼓起,贺迟莫名觉得有几分可爱,笑着说:“行行行,知道了小少爷,今儿卖光了,明天给你带奶黄的。”   苏星不紧不慢地补充:“还有,我不爱吃叉烧。”   贺迟瞪着眼,故作凶狠地唬他:“必须吃!冬天不吃肉怎么长膘!”   -   大课间休息的时候,贺迟发现了苏星有些不对劲。   小状元鼻头红通通的,说话声音也瓮声瓮气的,下了课就趴在桌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贺迟皱着眉,用手背探了探苏星的侧脸,一片冰凉。   “干嘛?”   苏星被他一碰,警惕地偏过头问他。   “怎么穿这么少?”贺迟说,“这都几月份了,大热天的穿个长袖不嫌热,这会儿都入冬了倒好,穿这么丁点儿。”   “不冷。”苏星重新把头埋进手臂里。   “还犟嘴呢?鼻音都出来了。”好心被当作驴肝肺,贺迟没好气地在他后脑上揉了一把,“行行行,算我瞎操心了,不管你了。”   苏星眼看着就要睡过去了,贺迟嘴上说着不管他,心里却止不住念叨,他这么睡着了不得感冒啊?要真感冒了怎么办?   贺迟一面万分嫌弃自己的老妈子心态,一面把身上穿着的那件夹克外套脱下来,抖了抖披在苏星身上。   苏星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肩上搭了个什么东西,从手臂里抬起头一看,是贺迟那件黑色外套。   他取下外套,皱着眉递还给贺迟:“不用。”   “不用什么不用,把你自己冻成根棍就开心了是吧?”   贺迟自己身上就剩一件白色翻领衬衫,还坚持把外套给苏星披上,两人一来一回一推一拉的没完没了。   最后贺迟不耐烦了,干脆把外套往自己头上一罩,再勾着苏星的脖子,把他也拉到外套底下:“咱俩一起盖,这回行了吧?”   黑色外套把两人套进了一个狭小昏暗的空间里,近的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苏星浑身不自在,想要把头探出去。   贺迟偏不让苏星得逞,勾着他脖子的手一使力,坏笑着说:“小家伙还想逃,你……”   话没说完就猛地刹住了。   苏星被他一拉,倏的朝他的方向靠过来,两个人鼻尖抵着鼻尖,呼吸的温度高的吓人,黏糊糊地交缠在一起。   苏星漂亮的过分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眼睛形状狭长,眼尾微微上挑,是个撩人的弧度;他纤长的眼睫毛像打湿了翅膀的蝴蝶,微微颤动着;他温热柔软的呼吸拂过他的嘴唇,还有他身上清甜的薄荷味道……   教室里的人打打闹闹,脚步声纷乱,谁也没有注意到后排正在发生什么。   贺迟心里那把火越烧越旺,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苏星全身都是僵硬的,有一瞬间他头脑空白,双耳像是失聪了一般,耳朵里震动着嗡嗡嗡的噪声。   狭小暧昧的空间里像是点了火,苏星浑身发烫,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贺迟温热的手掌心紧紧贴着他的后颈,那里是一个Omega最脆弱的地方。苏星感觉到身体里像是有某个开关正在被一点点打开,贺迟强硬地把属于他的热度从这个开关里灌进去,烫的他快要控制不住。   渐渐的,贺迟的呼吸声变得重了起来,苏星抽了抽鼻子,嗅到了一点很淡很淡的焦苦味,苦中又夹杂着一种特别的香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味道,所有的感官都被鼻尖上的触觉夺走了。   贺迟微微偏了偏头,他的鼻尖抵着苏星的,划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接着,贺迟按在苏星后颈上的手缓缓扣紧,随后他的脸又朝前逼近了一点,唇峰几乎要碰上苏星的。   贺迟的指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按在他柔软的肌肤上,瞬间,一阵触电般的战栗感传遍了全身。   那里是他的腺体!   腺体被按住引发了Omega本能的恐惧,苏星浑身一震,猛地清醒过来,双手在贺迟胸膛上重重一推,掀开外套,落荒而逃。   椅子在水泥地上发出尖锐的一声摩擦,在讲台上打闹的绿毛他们往后看了一眼,贺迟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手臂搭着他早上穿的那件黑色外套,胸膛起伏。   “老大咋了?”绿毛问。   “谁知道呢?”李浪耸耸肩,“烟瘾又犯了吧。”   贺迟犯的不是烟瘾,他还有另一个瘾。   他深吸了几口气,心想,他不能再忍了。   他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脑中一片眩晕。   他忍不住了。 第35章 我在等你   距离期中考倒计时两天,苏星和贺迟间的气氛却变得非常尴尬。   连神经大条的李浪都发现了不对劲,学霸一贯高冷,他不说话就算了,怎么就连贺迟也开始玩起了装深沉那一套?   李浪别扭的不行,身后传来的低气压都快把他搞窒息了,他不敢转身直接问贺迟怎么回事儿,于是写了张字条扔到后面。   “老大,你和学霸吵架了?”   贺迟没理他,转手就把纸条扔进了垃圾桶。   “学霸,你和老大吵架了?”   被老大无情拒绝的李浪又写了张纸条,想扔给苏星。   那张纸条在半空中惨遭贺迟拦截,最终也凄惨地进了垃圾桶。   隔天,事情变得越发诡异起来。   苏星比贺迟先到的教室,一进来就递给李浪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两颗水煮蛋,一瓶豆浆。   “给我的?”李浪指着自己的鼻子,受宠若惊地接过。   苏星抬起下巴,指了指贺迟的位置:“等他来了给他。”   李浪:“……你怎么不自己给他?”   苏星把书包塞进抽屉,抬起眼皮冷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帮我给不行吗?”   李浪被那眼神冻的浑身一个激灵,连忙点头:“行!行行行!怎么不行!”   过了二十来分钟贺迟到了,他刚从前门进来,苏星就起身从后门出了教室。   贺迟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子,扔到李浪怀里。   李浪喜出望外:“给我的?”   贺迟说:“你做梦呢!等状元回来了,帮我给他。”   李浪:???   这一天还没开始,他就经历了两次失望。   贺迟接着叮嘱:“今天奶黄包又没了,还是豆沙的,让他别挑食,两个叉烧包也全吃了,早餐得吃好点。”   李浪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纸袋里一共有四个包子,软乎乎热腾腾的,馋的他眼冒绿光。   他眨了眨眼,楚楚可怜地盯着贺迟:“老大我也没吃早饭呢!”   “哦,”贺迟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事不关己地说,“关我屁事。”   李浪气愤:“兄弟就这么不值钱吗?!”   贺迟还拎了一个袋子来学校,他从那个袋子里拿出一个暖手宝,一并交给李浪,嘴里絮叨个不停:“等会儿把这个也给他。我早上刚充的电,能热一上午,午休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放教室里充电,吃完饭回来就能用了。”   “停停停!”李浪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你俩玩无间道呢?明明就坐同桌,非得要我给对方送东西?!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贺迟从这一长串的话里很快抓住了重点:“他叫你给我什么了?”   李浪把水煮蛋和豆浆交给贺迟,撇撇嘴:“喏,这个。”   贺迟接过,没好气地在李浪屁股上踹了一脚:“你他妈不早点拿出来,都凉了!”   李浪委屈:“你自己来这么晚,早凉了!咱俩的兄弟情也凉了!”   贺迟“切”了一声。   等苏星回到座位上,李浪把包子递给他,苏星接过纸袋,低声说:“谢谢。”   李浪瞄了一眼贺迟说:“他说谢谢。”接着又瞥一眼苏星:“他说不用谢。”   苏星拿了一个包子出来慢悠悠地吃着,李浪眼馋,整个扭过上半身,扒在苏星桌上问:“学霸,能不能分我个,我早上也没吃饭。”   苏星点点头,说:“吃吧,我不爱吃叉烧的。”   李浪摩拳擦掌,嘿嘿直笑:“太好了,我就爱吃肉!”   “咳咳!”   他的手还没伸进袋子里,贺迟在旁边咳嗽了两声。   他的贺老大举着一本英语书,表面上看得有模有样十分认真,实际上他的脚尖已经在桌子底下顶着他的屁股了。   李浪哭丧着脸,讷讷地收回了手:“不吃了,你吃,我吃吃空气喝喝西北风就饱了。”   苏星:“……”   没过一会儿,李浪又扭过身子,给苏星送上一个暖手宝,像人工智能背课本似地背了一段话,音调毫无起伏:“早上已经充过电了能热一上午,你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放在教室充电,下午就能用了。”   背完之后,他扭头问贺迟:“老大,没漏掉什么吧?”   “咳咳!”   贺迟又是欲盖弥彰的两声咳嗽,目不斜视地翻了一页书,脚在课桌底下狠狠踢了李浪的椅子一下。   苏星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嘴角掠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接过暖手宝一看,是个粉红色的。   贺迟这家伙对粉红色到底有什么执念?   给他的摩托头盔是粉红色的,就连送个暖手宝都是粉红色的?   贺迟欲盖弥彰地拿课本做掩护,自以为自己的窥视天衣无缝,他用眼角瞄苏星,看见他把暖手宝放进了抽屉里,他皱着眉,又在桌子底下踹了李浪一下。   李浪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转身一看,贺迟朝他使了个眼色,李浪比了个“OK”的手势,对苏星说:“学霸,你怎么不用啊,快拿出来暖暖。”   苏星忍住笑,冷淡地说:“不冷。”   李浪耸耸肩,一副“我尽力了”的表情。   贺迟对他做了个口型。   “废物。”   -   考前最后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苏星没有考试前一晚抱佛脚的习惯,他随手翻了两页语文书,打算早点上床睡觉,刚一关灯,周谨言给他打了个电话。   “阿星,我妈妈又怀孕了,”周谨言在电话那头说,语气听着不但不像开心,反而有点压抑,“都四个月了。”   “嗯。”   苏星拿不准他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能默默地听着。   “唉,其实我应该开心的,但我就是觉得……”周谨言有些苦恼的欲言又止,“觉得、觉得自己挺没用的,我爸妈都很好,但我也知道,其实他们一直想生个Alpha的孩子……我总觉得beta是最没用的性别,人数最多,干什么都一般般,永远都活得一般般。”   “……”苏星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向来不懂得应该怎么去安慰人,况且周谨言的苦恼,却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做梦都想着一觉醒来,他就不再是Omega,而变成了一个真正的beta。   “但我觉得你就很厉害啊,你也是beta,却那么聪明,我什么时候也能和你一样就好了。”周谨言轻轻地叹了口气。   “明天就考试了,别多想。”   苏星天生就没有点亮“安慰朋友”这项技能,他憋了半天,就憋出了干巴巴的这么一句话。   “阿星,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周谨言话锋一转,突然问。   苏星一下卡壳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夜色沉沉,天空被交错的电线划分成无数个区块。   他心里慢慢浮现出了一个侧影,那个人坐在讲台上,身上披着夕阳的光。   苏星垂眸,拿食指在窗框上轻轻敲打着,回道:“不知道。”   “我、我喜欢上了一个学长,”周谨言鼓足勇气,说,“他是高三理科班的,是个Alpha,我想和他表白!”   苏星大吃一惊,周谨言个性温吞,做什么事情都想着稳妥不出错,在他的人生规划里,大学毕业后相亲找一个合适的beta组建家庭共度余生就是最好不过的了,“表白”这种不确定且冒险的事情,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周谨言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这段时间我和你还有贺老大、李浪他们待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我觉得人就要这么活着,有想做的事情就要去做,我喜欢他就要告诉他,不然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就算我只是个平凡的beta,我也要努力一下!”   他加大了音量,就好像大声说出来底气就足了,但说完了立马又有点心虚,小声问:“阿星,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苏星沉默,手指敲在窗框上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   狭窄的街道上,一只黑猫踮着脚,淌过地上的一滩污水,飞快地穿过黑暗,往远处跑了。   半响,苏星停下敲击的动作,说:“去吧,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是好是坏呢。”   其实周谨言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就差一个人给他添点一往无前的勇气,他握着拳,坚决地说:“嗯!我一定要试一次!”   苏星倚在窗边,听着周谨言的声音,无声地笑了。   连毫无主见的小眼镜都比他勇敢。   他想起那个下午,他和贺迟在同一件外套下面,贺迟的呼吸纠缠在他鼻尖和唇角。   有想做的事情就要去做,不然会后悔一辈子的。   -   期中考安排在周四和周五两天,科目排的相当紧凑,半天就考两门。   考试随机安排考场,苏星和贺迟一个在一楼的教室,一个在三楼。   周五下午最后一门考的是英语,苏星提前半小时交了卷,上楼想要去贺迟考试的教室外等他。   才走到二楼楼梯的拐角,就听见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三楼走下来一个人,穿着迷彩长裤,裤脚扎进黑色短靴,一双腿笔直修长。   贺迟愣了一下:“你……”   苏星:“你……”   两个人对视片刻,同时开口,又同时卡了壳。   这是他们这四天以来第一次面对面交谈,两个人在楼梯拐角的两边,一上一下,谁也不知道先开口说些什么。   “那个……”贺迟摸了摸脖子,率先打破沉默,“英语太难了,作文我抄了一段阅读题就交了。”   “哦,”苏星点点头,说,“我觉得太简单了,写完就交了。”   贺迟抬手捂着半边脸,低笑:“……小状元,这算是嘲讽吗?”   他这一笑,两人间那种莫名紧张、尴尬的氛围缓解了一些。   苏星干咳两声,一本正经地澄清:“不是,只是在陈述事实。”   “那你……”贺迟走下一步阶梯,试探着问,“你上楼,有事吗?”   他那语气既有些忐忑不安,又满怀期待,苏星偏头避开他的注视,他像是有些紧张,收紧了搭在楼梯栏杆上的五指。   但很快,他又重新仰起头,坦然地直视贺迟:“没事,我想去找你。”   贺迟先是怔了一下,接着他紧抿的唇角以很小的幅度颤了一下,慢慢往上挑。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好巧,我也想找你。”   -   考试还没有结束,校门还紧闭着。   两个人在操场边找了张长凳坐下,肩挨着肩。   夕阳金色的光在他们身后铺了一地。   “周谨言和我说他喜欢上一个Alpha学长,想要去表白。”   贺迟说:“看不出来这小眼镜还挺勇敢。”   “他说是受了你们的启发,才知道想做什么就要去做,不然会后悔的。”   苏星双手撑在长凳上,上半身向后靠,面朝天空仰着头。   贺迟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停留在他脸上,他的脖颈弯出了一段流畅的弧线,喉结的地方有一粒突起。苏星很少露出这样一幅毫无戒备的样子,他平时像是一个冰冷的瓷器,这种时候才有了温度。   他的眼神流连到苏星浅红色的嘴唇上,不知道这里的触感怎么样,是不是软的、甜的……   苏星此时突然睁开眼,侧头对上了贺迟的眼睛。   窥视被当场抓包,贺迟丝毫不慌乱,坦然地直视苏星,意有所指地说:“是啊,有什么好怕的。”   苏星问:“你呢?”   贺迟没反应过来:“什么?”   苏星轻抿了一下嘴,一阵没由来的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嘴唇,问:“你是不是……喜欢Alpha?”   贺迟心里一紧,也跟着问:“你喜欢的是不是Omega?”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表情里发现了不对劲。   “我不是……”   “我没有……”   贺迟先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苏星也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一直以为我喜欢Omega?”苏星发笑。   贺迟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Alpha?”贺迟笑着说,“如果我喜欢一个人,不管他是什么性别,我都要定了他。”   苏星手一抖,缓缓转过头,看着贺迟。   “后天早上有空吗?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贺迟从椅子上站起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邀请,“我有话想对你说。”   “好。”苏星也笑着看他,“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第36章 月亮街   周六这天,贺迟一大早就出了门。   他和苏星约了周日上午十点,在月亮街街心的喷泉下见面。   月亮街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在被接进贺家之前,他一直和关欣欣生活在这里。   贺迟顺着月亮街走了一圈,他十多年没有回来,这里变化不大,路边多了家装扮成粉色的糖果铺,或许苏星会喜欢;他记得前面的拐角还有一间糖水铺子,里面的甜汤苏星肯定爱喝。   他一个人先重温了一遍这条街的路线,想着明天就带着他的星星再一起走遍这条街。   贺迟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什么样的场合适合告白,也不知道苏星喜欢什么样的浪漫。   他第一次有这种心情,既惴惴不安,又兴奋难耐;想要明天快点来,又想要明天慢点来。   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带苏星来这条街。   月亮和星星,天生就该是一对。   -   忙了一整天,把明天的一切安排都准备妥当,傍晚关欣欣给他打电话,埋怨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   “下周吧,”贺迟歪着头,用一边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他正在一家花店里挑花,伸出食指点了点白色的桔梗,对店员说,“要浅色的,他不是活泼的性格。”   店员小姐姐穿着米白色围裙,头上戴着红色蝴蝶结,笑眯眯地说:“那我给您搭配一点满天星。”   贺迟点点头。   “下周又下周,每次都下周!”关欣欣有些急躁,压低声音快速说,“你到底在忙些什么!你连妈妈都不要了吗?”   贺迟无奈地辩解:“这周末我真的有重要的事。”   电话那头传来贺州的声音,他失望地问:“哥哥这周末也还是不回家吗?”   “没有没有,哥哥这周肯定回家。”关欣欣柔声安慰他,转而语气一变,对贺迟严厉地要求,“今晚就回来,听见没有?”   店员那边在问贺迟卡片上要不要写什么字,贺迟立起手掌,示意店员等一等,他要自己写;电话那边又有关欣欣不停地催促他,已经到了放话说他再不回去就要和他断绝母子关系的程度,贺迟只好皱着眉应下来:“好好好,一会就回去。”   关欣欣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这才满意地挂了电话。   店员给他挑出一束白色的桔梗,搭配勿忘我和满天星。   “先生,送给女朋友吗?”店员边在收银机上输入账单,边随口问。   “送给男朋友。”贺迟在卡片上写了一句话,笑着说。   “您这么帅,又这么体贴,您的男朋友肯定很幸福吧!”店员笑开了花,羡慕地说。   贺迟噙着笑,摇摇头:“他比我还帅,比我还好。”   店员捂着嘴笑,说:“明天上午十点半,送到街心喷泉是吧?”   贺迟结完账,再三和店员确认了时间地点,这才离开了花店。   -   打了个车回到贺家别墅,贺磊一年有三百天在外面谈生意,家里除了保姆,就只剩下关欣欣和贺州。   三个人坐在偌大的餐桌上,关欣欣一如既往的殷勤,给贺州夹菜盛汤,照顾的无微不至。   “你爸爸说你上次摩托车被交警拖走了,”关欣欣总算把精力从贺州身上分给了贺迟一点,“还是找你李叔叔帮忙弄回来的。”   “嗯。”贺迟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关欣欣说:“以后你那摩托就别再骑了,都是社会上的小混混才骑的,李叔叔把这个事告诉你爸爸的时候,他已经很生气了。”   “哦。”贺迟还是一副“你说了我就听着,我改不改你管不着”的样子。   关欣欣一口气堵在心口。   贺州慢条斯理地喝着汤,看着这对亲生母子之间的互动,他觉得这一幕非常有意思,于是笑了出声。   “小州,怎么了?”关欣欣对贺州的一举一动总是反应十分敏锐。   贺州拿手捂着嘴,说:“哥哥回来,我太开心了。”   贺迟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分给贺州,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他那边想着碗筷的碰撞声。   关欣欣有点失措,她赶紧朝贺州笑了笑,笑容里有些尴尬,有带着点讨好的意思。   贺州已经习惯了贺迟的熟视无睹,他面不改色,继续喝他的汤。   “哎呀!”饭吃到一半,关欣欣突然想起了什么,“给小州熬的鸽子汤不知道好了没!”   “太太,我来吧。”站在一边的保姆连忙走上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关欣欣放下碗筷,进了厨房。   餐桌上只剩下贺迟和贺州,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颇有几分对峙的意味。   “哥哥,”贺迟喝完一小碗汤,把勺子轻搭在碗边,轻轻一歪头,好奇地问,“高中生活好玩吗?”   贺迟头也不抬,敷衍地回答:“一般。”   贺州毫不介意贺迟的冷淡,接着问:“哥哥昨天半期考了吧?考的怎么样?”   “一般。”   “听说有位同学在给哥哥补课,”贺州拿小帕子擦了擦嘴角,说,“应该帮了哥哥不少忙。”   贺迟这次有反应了,他放下筷子,掀起眼皮看着贺州,冷着脸,沉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贺州没有回答贺迟的问题,他弯起嘴角,一脸的天真无邪:“哥哥最近总是不回家,也是因为这位同学吗?”   贺迟上半身向后靠在椅子上,一手搭着桌沿,一手搭着椅背,他勾唇笑了一下,眼神却冷的吓人。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地说:“贺州,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了?”   “哥哥好像很防备我啊……”贺州用手撑着脸颊,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我只不过是个连路都走不了的废人,哥哥不用这么怕我吧?”   “来了来了!”关欣欣戴着隔热手套,端着一个砂锅从厨房里出来,“火候刚刚好。”   贺州深吸了一口气,夸赞道:“真的非常香。”   “小州多喝点,阿姨给你盛。”关欣欣喜出望外,转眼看见贺迟坐没坐相、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低声呵斥,“小迟,坐正!这样吃饭像什么样子,要是你爸爸看见了又要说你!”   贺州主动替贺迟解围,温声说:“哥哥刚才在和我聊学校里的事情,很有趣。”   贺迟冷笑:“妈,我吃饱了,回房间了。”   -   夜里,贺州敲响了贺迟的房门。   “哥哥,你在里面吗?”   贺州敲了三次们,房里都没有人回应。   他按下把手,门没锁,于是轻推开房门,坐着轮椅进了贺迟房间。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玻璃门上氤氲着热气,贺迟正在洗澡。   贺州环视一圈,先是拿起贺迟扔在桌上的钱包,打开看了看,里面除了现金和信用卡什么也没有。   他暗自发笑,觉得自己未免也太老套了,现在应该没人玩那种把合照放在钱包里的过时情趣。   他操纵轮椅在房里逛了一圈,掀开被褥一角,终于发现了贺迟的手机。   他拿起来一看,屏保还是那张图,夜空中的一颗星星。   听刘老师说,贺迟的那位同桌叫“苏星”。   贺州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用手指划亮屏幕,手机提示请输入六位数字密码。   贺迟这个人很简单,他设置的密码想必也不会复杂。   贺州先尝试着输入贺迟的生日,手机显示密码错误。   他不慌不忙,接着输入“123456”,结果显示密码仍然不正确。   他挑了挑眉,按下六个零,这下手机终于解锁了。   贺州直接点进微信,贺迟把一个人放到了置顶聊天,这个人叫“Star”,他的头像和贺迟的手机屏保一模一样。   贺州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他点进聊天页面,往前翻了几页,满满的聊天记录映入眼中。   --小状元,明天给我也带几颗薄荷糖   --我觉着我最近又变帅了,你觉得呢?   --给你买的牛奶怎么不喝?你放抽屉里孵蛋呢?胳膊比不上筷子粗,你这人就是挑食   --我昨晚上看手机说吃太多糖不好,你以后喝豆浆少放点,先减半勺   --苏老师,今天的课文还没读呢?不听着你的声音我睡不着啊   --今天天上有星星,你看见了没?   ……   贺迟和这个“Star”聊天时语气亲昵,话语中的纵容和宠爱几乎要划破屏幕满溢出来。   贺州边看边笑,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他直接把聊天页面拉到最下,最近的一段对话就发生在半个小时前。   你爸二大爷:明天上午十点,别忘了   你爸二大爷:我有很重要的话,一定要当面告诉你   Star:记住了,不会忘。   明天上午十点。   贺州的食指在这几个字上停留了一秒,把这个时间在心里默念了几遍。   就在这时,浴室里的水声戛然而止。贺州丝毫不慌乱,冷静的把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盖上被子,再安静地退出贺迟的房间,轻轻合上了门。   整间房像是没有人进来过一样,被查看过的钱包和手机都在原来的位子,就连被单的褶皱都似乎和原来一模一样。   -   贺迟洗完澡,拿毛巾胡乱抹了把头发,接着就躺倒在床上,打开微信,看着苏星的头像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那种浑身燥热的感觉又来了,明明才一天没见面,他就是忍不住,没话找话给苏星发了一条微信。   你爸二大爷:早上喝了杯豆浆,比不上你买的甜,难喝死了   你爸二大爷:都怪你   苏星过了几分钟才回消息。   Star:……关我屁事   你爸二大爷:你买的为什么就那么甜   你爸二大爷:你说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贺迟舔了舔嘴唇,打了一行字--“要不然我怎么觉得全世界就你甜”,他指尖在“发送”的绿色按键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还是把这行字删掉了。   算了,明天见了面再告诉他。   苏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背了这么个投毒的罪名了,他笑了笑,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打字。   Star:下了   Star:给你下了会变脑残的药   贺迟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回复:   你爸二大爷:今天干了什么?   Star:什么也没干   其实苏星干了不少事,他先是去商店买了身衣服,店员问他要在什么场合穿,他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明天和贺迟见面到底属于什么样的场合,于是回答:“比较正式。”   店员表示明白,带他到了西装区,给他搭了一身版型不那么显老气的正装。   苏星一愣,摆摆手说:“要正式一点,但又不能让对方觉得正式。”   店员一头雾水,还从没有客人提出过这种要求。   苏星看着她难办的表情,也觉得这个要求提的有些无理取闹,他笑了笑,心里暗自笑自己明明每天都见到贺迟,这次怎么就搞得这么刻意。   他没什么逛商店的经验,平时他的衣服都是到批发市场选一件单色的、大小能穿的就解决了,但这次有点不一样。   想让贺迟看见他最好的样子。   苏星挑来选去,最后选了一身米白色毛衣和黑色修身裤。   -   贺迟靠在床头,关了房间的大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小夜灯。   你爸二大爷:我也什么都没干,只干了一件事   Star:什么?   你爸二大爷:等你   那边紧接着沉默了,贺迟等了半响,也没等到苏星的回复,他接着发消息。   你爸二大爷:今晚天色不好,没有星星   你爸二大爷:明天有   Star:你怎么知道?   你爸二大爷:我就是知道   他把手机揣在怀里,想着他怎么不知道。   明天开始,这颗星星就归他所有了。   -   偌大的别墅里还有一个房间没开灯。   贺州坐在窗边,身影沉没在一片黑暗中。   他看着窗外,夜已经很深,今天是个阴天,夜空中一片漆黑,一颗星星也没有。   他拿起窗边搭着的一根长棍,猛地推开窗,冷风呼啸着一拥而入,卷起轻飘飘的纱帘。   纱帘拂过贺州的脸,盖住他那双阴沉沉的双眼。   “明天上午十点。”   贺州张嘴,轻声念了一遍。   他推着轮椅到了床沿,正对着床的墙上挂着女人的黑白照片。   贺州双手支着轮椅扶手,面目狰狞地强撑起身体想要站起来,但他的双腿毫无知觉,长期的室内生活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手臂肌肉也渐渐失去了力气,他重重跌回了轮椅上。   贺州大口地喘着气,他仰头看着那副照片,问:“妈妈,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他们呢?”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贺迟可以什么都有,他有母亲,有健康的身体,有强健的体魄,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奔跑,可以在阳光下自在地生活。   明天上午十点,贺迟还会拥有更多。   但是他本来不配。   贺州静静坐着,良久,他操作轮椅进了浴室,拧开花洒开关,把水温调到最低。   “哗--”   冷水从头一直淋到脚,寒意从脚趾尖开始,蔓延到四肢百骸。 第37章 满天星和贺卡(修)   贺迟定了八点半的闹铃,八点不到就被吵醒了。   房间外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有脚步声,还有很多人七嘴八舌的说话声。   他昨晚既兴奋又紧张,翻来覆去直到凌晨两点多才睡着,这会儿被吵醒,眉心都在发胀。   在床上坐了会儿,外面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不消停,贺迟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到浴室冲了一把脸,打开房门一看,保姆和关欣欣守在贺州的房门外,面色焦急。   “妈,怎么回事?”   贺迟走了过去。   “小迟……”关欣欣急得团团转,正手足无措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她赶紧抓住贺迟的手,“小州他、他发高烧了,你爸爸知道了怎么办?他肯定会觉得是我没有照顾好小迟……还有、还有老爷子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关欣欣又急又怕,眼泪都掉下来了,贺迟揽着她的肩,安慰她:“就是发个烧,哪个人不发烧啊,多大点事儿。医生来了吗?”   关欣欣靠在儿子结实的肩膀上,这才平复了些情绪,她点点头:“来了,李医生和吴医生都在里面了。”   贺迟安抚地在她肩头捏了捏:“没事,放心。”   关欣欣抽噎了一下。   就在这时,贺州房门打开,两个医生提着药箱走了出来。   “医生,他怎么样了?没事吧?”关欣欣连忙问。   李医生叹了口气:“烧的很严重,打了退烧针,我们建议最好是去医院进行治疗,这个季节流感病毒多发,容易引起肺炎。”   关欣欣跺了跺脚:“他是不是不愿意去医院?”   李医生轻叹了口气,点点头。   六年前的那场事故之后,贺州就再也不去医院。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的母亲最后是在医院冰冷的手术台上永远闭上了眼睛,他也是在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中失去了双腿。   另一位吴医生是位女医生,贺家上一位女主人还在世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里的家庭医生。   贺州真正相信的人不算多,她就是其中一个。   她责备地瞥了关欣欣一眼,冷冰冰地对保姆说:“这种天气,他房间的窗户开了一夜,他身体不好,吹了一晚上的风,你是怎么照顾他的?”   她话里话外指桑骂槐的意味太过于明显,关欣欣瑟缩了一下。   贺迟稍微上前半步,把关欣欣往自己身后带了带,说:“贺州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连睡觉关窗这种事情都要别人帮忙。”   李医生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出来做和事佬:“这几天好好观察,不是什么大事。要保证他多喝水,按时吃药,饮食清淡点,下午给他测一次体温,要是还在38度以上就赶紧给我打电话。”   关欣欣连忙点头。   保姆送两位医生出门,关欣欣推门进去,贺州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面色呈现出不自然的潮红,嘴唇干裂,病怏怏地窝在被窝里。   听见响动,他睁开眼,张了张嘴,嗓音暗哑:“阿姨,哥哥。”   关欣欣站在门边,犹犹豫豫地问:“小州,你没事吧?”   贺州勉强扯动嘴角笑了笑,说:“没事,就是有点饿了。”   “我熬了南瓜粥,我去给你拿。”关欣欣转身就要下楼。   贺迟拦住她,说:“妈,我去。”   “哥哥能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吗?”贺州说,“一个人待着有点无聊。”   贺迟站着不动,关欣欣在他腰上推了一把,低声说:“快去!”   他看了看手机,这时候是早上八点四十分。   “哥哥,你坐。”贺州拍了拍床沿。   贺迟没有听他的话,拿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为什么不关窗?”他翘起腿,沉声问。   贺州眨了眨眼,一脸茫然:“我忘记了。”   贺迟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   贺州无辜地表示:“昨天没有午睡,晚上一回房间就上床睡了,才会忘记关窗。”   关欣欣端着一碗粥和一碟小菜上了楼,贺迟托着贺州的胳膊,把他从床上抱起来,靠在床头。   贺州非常虚弱,只是这样稍稍动了动,额头上就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端着碗手都在打颤。   关欣欣接过碗和勺子,想要喂贺州。   贺迟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了,月亮街离这里不远,打个车过去不用半小时就能到,还来得及在约定的时间前到。   他转身刚要走,身后传来贺州的声音:“哥哥喂我吧,阿姨一大早就起床照顾我,太辛苦了。”   贺迟双手插兜,头也不回:“我有事,赶时间。”   贺州失望地垂下头:“我昨晚上做梦梦到小时候了,爸爸开车带我去月亮街找哥哥玩,阿姨也在。我还梦到妈妈了,妈妈说她很不开心……”   关欣欣闻言,手猛地一抖,碗里的粥洒出一些在她的虎口上,她慌慌张张地放下粥碗,不顾手上被烫的疼痛,小跑着过来拉着贺迟的袖子,半是强迫半是哀求地喊他:“小迟……”   贺迟拨开她的手,皱着眉:“妈,我真的有急事。”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关欣欣颤抖着低声说,“妈妈求求你,求你了好不好?”   这几年他已经不知道听到过多少个“最后一次”,贺迟张了张嘴,但看到关欣欣哀求的眼神,到了嘴边的重话又咽了回去。   毕竟这是他的母亲。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回床边,端起碗,生硬地命令:“吃。”   贺州乖巧地点点头。   他吃的很慢,就好像是吞咽都要花掉很大的力气,每喝两口粥,都要靠在床头歇息一会儿。   时间已经接近九点四十,每一秒都被无限延长,贺迟失去耐性,加快手上的速度,一勺接一勺地递到贺州唇边。   贺州偏开头,说:“吃不下了。”   贺迟放下碗,冷声说:“很好。”   他还没站起来,贺州紧接着说:“吃完早饭,该吃药了。”   贺迟把他一次要吃的药丸全放到掌心里,把手伸到他面前。   贺迟态度强硬,贺州丝毫没有生气,端起他的水杯,不紧不慢地喝一口水、吃一颗药丸,再喝一口水,再吃一颗药丸。   贺迟强压着怒气,等贺州慢悠悠地吃完药。   “哥哥这么着急,是约了什么人见面吗?”贺州问。   时间已经来不及,贺迟急着出门,贺州抹了抹嘴,说:“哥哥可以抱我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吗?房间里都是病菌的味道。”   贺迟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可以。”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贺州突然歪了歪头,指了指墙上的黑白照片:“我生病了,妈妈会不开心的。”   关欣欣拿着一条拧湿的毛巾走了进来,听到这句话,浑身一僵,手里的毛巾“砰”一声掉在了地上。   “小迟,你快点带小州去院子里散散步,快去啊!”   “哥哥不愿意就算了,”贺州十分善解人意地笑了笑,“阿姨可以打个电话把外公叫过来吗?让外公来陪陪我。”   关欣欣一把将贺迟拉到走廊上,哀求他:“不可以让老爷子过来……你知道妈妈最怕他了,你知道对不对?你就帮帮妈妈吧小迟……”   贺迟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他说:“妈,我真的……”   “有什么事情比妈妈还重要!”关欣欣强硬地打断他,马上又无助地哽咽起来,“在这个家里,要是连你都不帮妈妈,那妈妈真的……”   “妈!”贺迟掐着她的肩膀,“早知道有今天,你当初为什么要、要……你生下我,就是为了多一个留在贺磊身边的筹码,是不是?”   关欣欣浑身一颤,猛地倒退了一步。   她二十岁出头就跟了贺磊,书也没读完,就连一张文凭都没有。她是个没用的Omega,她什么也不会,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她不能离开她的Alpha。   就算这么多年她倍受折磨,每天晚上闭上眼,脑子里就出现那个躺在血泊里的女人,怨毒地诅咒她这辈子日夜不得安宁,她也还是离不开贺磊。   “就这一次了小迟!”关欣欣抓着他的手臂,像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都搬走了,都已经离开这里了,就连这一点小小的事情都不愿意为我做吗?你是我的儿子啊!我就只有你一个依靠了!”   贺迟靠在墙上,一股无力感瞬间席卷全身,他捏了捏拳,闭上了眼。   -   苏星跟着手机导航,九点五十分的时候到了街心喷泉,他穿着米白色的宽松圆领毛衣,搭配黑色修身长裤,头发柔软地搭在额头上。整个人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都被他眼里的笑意冲淡了不少。   路边经过的小姑娘都偷偷看他,有几个胆子大的鼓起勇气上来搭讪:“小哥哥,能加个微信吗?”   苏星礼貌地拒绝:“不好意思。”   小姑娘红着脸跑走了。   苏星第一次来月亮街,这个地方名字很特别,看起来也很特别。   每栋房子的外墙上都涂着不同颜色的墙漆,一眼望去,色彩斑斓,有种误打误撞闯入了童话世界的错觉。   钟楼上时针已经转过了十,苏星一点没有不耐烦,站在喷泉边安静地等待着。   他往四周看了看,想着贺迟会从哪个方向过来,他会骑他那辆摩托车吗?上次被交警扣了一次,估计是不敢再光明正大开出来了。他会打车过来吗?这里小巷四通八达,车不方便开进来,他应该是和自己一样步行来的,他会从哪条巷子出现?   十点一刻,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贺迟的消息。   你爸二大爷:我临时有点事,等我   苏星笑了笑,回复他。   Star:好。   往常,他的消息贺迟都是秒回,这次过了将近五分多钟,贺迟才回过来消息。   你爸二大爷:等我   Star:好,等你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表情和符号,和贺迟一贯的聊天风格一点不同,苏星没有多问,既然贺迟说了要等他,那他就在原地等着,贺迟总会来的。   “怪味信息素,一瓶十块钱便宜卖喽!”   一个穿着小丑衣服的小贩推着小板车走过,车上堆着贴满标签的玻璃瓶。   小贩看见一个人站着的苏星,停下车吸了吸鼻子,表情夸张地说:“帅哥约会啊?这么一个大帅哥竟然是个beta!哎呀呀,来一瓶怪味信息素,想要什么味道的都有,想变Alpha就变Alpha,想变Omega就变Omega,用气味吸引你的她,不灵我头送给你当皮球!”   苏星一扬眉,问:“喷了就能变Alpha?”   小贩一拍胸脯:“那当然!喷一次能维持三小时!”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捂着嘴小声说:“还能催情,beta用着最好,给你意想不到的激情!”   敢情就是个卖春药的。   苏星摆摆手,示意不需要,小贩却不依不挠,硬是赖着不走,说beta就一点不够好,就是在床上不来劲,一个beta要留住伴侣,少不了借助点儿小道具。   “喷一喷,给爱情加分;闻一闻,给爱情升温。”小贩弹了弹小丑帽子上的毛球,信誓旦旦地保证。   苏星被他缠的烦不胜烦,他还是第一次遇着比贺迟更能死缠烂打的,他只想快点把这人打发走,只好松口说买一瓶。   “好嘞!”小贩咧嘴笑,“您要什么味道的!”   “随便……”苏星顿了下,鬼使神差地想到前几天在贺迟外套地下嗅到的那股气息,“有那种微苦,带着焦香味的吗?”   小贩在一堆玻璃瓶中翻了翻,拿出一个褐色瓶子,说:“有眼光!黑咖啡味,Alpha信息素,味道强劲!用过的都说好!一夜三次一次半小时不是梦!仿真信息素,一旦打开……”   眼见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吧啦着又要自吹自擂起来,苏星听着他的声音就头大,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赶紧掏钱结了帐。   小贩拖着小板车心满意足地走了。   苏星摇摇头,看也不看,随手把那瓶怪味信息素扔进了书包侧袋里。   -   等到了十点半整,巷子里出来一个穿着米色围裙、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手里捧着一束花。   她朝喷泉的方向踮脚看了看,走到苏星面前,试探着问:“请问您认识贺迟先生吗?”   苏星点点头,问“你是?”   姑娘笑了起来,把手里捧着的花递给他:“这是给你的。”   苏星接过花:“给我的?”   姑娘点点头:“贺迟先生昨天在我们店里定的,十点半送到街心喷泉,他还说他的男朋友长得比他还帅,我一看就知道是你了,肯定错不了。”   苏星先是一愣,接着低下头笑了。   “咦?”姑娘张望了下,“怎么没看到贺迟先生?”   “他有事,晚点到。”   姑娘笑眯眯地朝他摆摆手:“我还要回去看店,小帅哥,祝你和贺迟大帅哥永远幸福哦!”   “谢谢。”苏星说。   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远了,苏星抱着花,站在喷泉边。   他不懂这些,也认不出这是什么花,只觉得白白的怪好看的,也不知道贺迟那么糙的一个人,昨天挑这束花挑了多久。   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么老土的一套。   花上系着粉色缎带,扎出一个精致的蝴蝶结。苏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家伙莫名其妙的粉红癖好又来了。   仔细一看,花束中插着一张粉色卡片,他取出来打开一看,是贺迟的字。   短短八个字,苏星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他的大拇指在落款的那个名字上轻轻拂过,贺迟一笔一划、珍重写下的宝贵心意,透过他摩梭的指腹,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胸膛里最柔软的地方。   良久,他勾起嘴角,眼睛里漾出柔软的笑意,把小卡片放进了背包最里面的夹层。   “满天星归你,你归我”。   -   推着贺州在院子里逛了两圈,又喂他吃过午饭,贺迟急得不行,偏偏贺州又说要哥哥陪他玩拼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今天风大,贺迟担心苏星等久,想要让他先回去,他给苏星打过三次电话,全都显示手机已关机。   回了房,贺州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把里面的拼图一股脑倒在床上,足足有3000块。   贺迟态度冷淡,甚至可以说有些恶劣,贺州却毫不在意,依旧兴致勃勃地邀请贺迟和他一起拼。   贺迟走到浴室,往脸上泼了一把冷水,双手撑着洗脸池,看着镜子。   现在已经过了下午一点,苏星还在等他吗?他饿不饿,冷不冷?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后来给他发的消息?他回家了吗?他为什么不接电话?生气了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就在这时,他从镜子里瞥见浴室的角落里放着贺州的衣篓,平时他洗完澡,换下来的衣服就丢到里面,第二天等着保姆来收。   衣篓是布制的,边缘洇出了一片深色痕迹,那是水渍。   贺迟过去打开衣篓,里面装着贺州昨晚洗过澡之后才换上的睡衣,全是湿的。   他冷笑一下,沉着脸走出浴室,站到床边:“贺州,你到底想干什么?”   贺州把正在找一块烟囱顶的拼图,他头也不抬:“哥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故意把自己弄病,就是为了作弄我?”   贺州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缓缓抬起头,丝毫没有骗局被揭穿的窘境,神色自若地说:“我只是想和哥哥多待一会儿,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贺州,”贺迟微微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冰冷,“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你不阴不阳的那套,对我没有用。”   贺州笑了笑:“怎么没有用?你怕我,你妈妈也怕我,你们都怕我,这是你们欠我的。”   贺迟有一瞬间的怔愣,很快,他站直身子,平静地说:“我不欠你。”   说完这四个字,贺迟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房间里传来拼图稀里哗啦散了一地的声音。   -   贺迟打了车直奔月亮街,在车里他给苏星发了消息,苏星还是没有回。   他心急如焚,一直催促司机开快点儿,偏偏路上经过一个繁华路段,堵车又花了点儿时间,一点五十五分的时候,车终于开到了街口。   前面的巷子太窄,车开不进去,贺迟扔下一张百元大钞,连找零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到街心喷泉要穿过三条巷子,短短几百米的距离他跑出了满头的汗珠。   跑出最后一条小巷,贺迟喘着气,在人群中寻找苏星的身影。   两点整,鼓楼的钟声准时撞响,喷泉“哗”一声喷出了长长短短的水柱,泉心的小天使雕塑挥着翅膀,踮着脚尖,是一个翩翩起舞的姿势。   贺迟焦急地边跑边张望,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奔跑的孩子兴奋地指着水柱反射出的七色光,边跳边喊着有彩虹;长发的画家支着画板,在白纸上涂下第一抹红色;流浪的男人从口袋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一枚硬币,扔到池中许下一个朴素的愿望。   这么多人,就是没有他的星星。   十一月底,来往的行人都戴上了厚厚的围巾,只有贺迟满头是汗。他绕着喷泉找了一圈,始终没有见到他想要的人。   最后,贺迟停下脚步,坐在街边的石凳上,无力地垂下了头。   或许他等不到自己,已经走了。   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有没有吃饭?风这么大,被冻坏了吧?   也不知道……不知道那束桔梗花他收到了吗……   他深深地喘着气,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眶,刺激的他几乎睁不开眼,贺迟抬起手臂,用力在眼睛上一抹。   “哭了?”   身前突然传来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还是那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贺迟一愣,睁开眼,先看到了一双白色球鞋,再往上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穿着黑色休闲裤。   他抬起头,苏星就抱着一束花站在他面前。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毛衣,衬得他整个人都柔软的起来,毛衣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半只手掌,只留下五只骨节分明的手指露在外面,花束上粉色的缎带缠着他的小指,莫名带出了一丝缱绻温柔的味道。   “你……”贺迟张嘴,才发现喉咙涩的发疼,“你没走……”   “我说了要等你,”苏星说,“就会等到你为止。”   “你不接电话,我找了很久,我还以为……”   刚才奔跑灌进了太多冷风,贺迟才发现他现在的嗓音竟然沙哑的像是用旧的手风琴。   “以为什么?我那手机......”苏星皱了皱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用的太久,电池不行,挨不了冻,冻久了就自动关机。”   贺迟松了口气,说:“我以为......”   “我找地方去买个东西。”苏星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什么,递给贺迟,“丑了点,不过只找到这个,给你的。”   贺迟接过,那是一张很常见的折叠贺卡,红色的封皮上画着几只小猫,围坐一圈给其中一只猫过生日。   他打开贺卡,看见了一行字,是苏星写的。   笔锋利落,字迹干净漂亮。   落款的地方一笔一划写着他的名字,能看出写字人的郑重和认真。   苏、星。   两个字,十六画。   贺迟看了很久,下巴上挂着的一滴汗珠摇晃了几下,最后“嘀嗒”一声,砸在了贺卡上,洇开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真哭了?”苏星逗他,“答不答应,你先给个答案,给完再哭。”   贺迟抬起头,看着苏星,问:“你的答案呢?”   苏星捧着花,他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眼角那颗泪痣也跟着动了动。   “好啊,归你了。”   贺迟也笑了,虎牙抵着下唇:“我也归你了。”   -   那张贺卡上写着很短的七个字,加上一个逗号。   “贺卡归你,你归我。” 第38章 我犯你   这就算是成了?这就算是恋爱了?小状元这是答应做他男朋友的意思?   贺迟和苏星并肩走在小街上,苏星神色如常,除了一只手抱着那束桔梗花,全身上下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任何差别。   他怎么还那么镇定?心跳就没加快?脸怎么也不红?都说归我了,怎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贺迟胡思乱想着,走不了几步路就偷偷摸摸地斜眼瞄苏星一下,心跳如擂鼓。   他们的影子被西沉的太阳拉成两道瘦长的阴影,苏星右手抱花,左手垂在身侧,自然地摆动着。   贺迟舔了舔嘴唇,他现在看苏星的影子都觉得小状元是在撩拨他,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勾了勾自己的右手食指,从影子上看,他的手和苏星的轻轻碰到了一起。   就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把戏,贺迟都能心跳加快。   苏星目不斜视,突然左手一动,牢牢抓住了贺迟的手掌。   贺迟一愣,偏头看见苏星轻轻勾起的嘴角,食指在贺迟掌心微微挠了挠。   贺迟失笑,和苏星十指交缠,紧紧扣住他的手。   他没谈过恋爱,从刚才到现在,也还是处在一种微妙的不确定状态中。   直到此刻,苏星和他掌心相贴,他们的指节互相扣在一起,彼此脉搏的跳动都保持在同一个频率,他悬了一整天的心脏才安稳落地。   -   贺迟带苏星喝了多加糖的甜汤,买了粉红包装的薄荷糖。   虽然来得晚了一点,但好在苏星还在等他,好在都还来得及。   街边路灯亮起的时候,贺迟带着苏星去了他曾经念的小学。   周末学校不开门,两人隔着铁栅栏在校园外围逛了一圈,校区背后是个封闭的停车棚,零零落落停着几辆电动车。   贺迟指着车棚一角,说他五年级的时候蹲在里面抽了第一根烟,呛得满脸是泪,后来他常来这里抽烟,点根烟就有种全世界就剩他一个人的感觉。   苏星走到那个黑漆漆的角落里,蹲下身看了看,墙边积攒了不少烟灰,不知道是哪位小学生学到了贺迟那套,估计没少躲这儿偷着吸烟。   苏星挑挑眉:“才十一二岁就是个不良少年。”   贺迟摸了摸鼻子,说:“墙上还有我刻的字,你看看还在不在。”   苏星打开手机手电筒,在墙边仔细照着,果然在手边的墙面上看见了一行小字--贺迟是你爹。   苏星:“……”   他还以为写着什么小少年不足以为外人道的晦涩心事,果然还是高估了贺迟。   “看到了吗?”贺迟问。   “看到了,”苏星在下面瞥见了另一行字,刻痕更清晰,应该是后面的人刻上去的,他答道,“有人回复你。”   “写的什么?”贺迟兴致勃勃地问,“是不是觉得我又狂又拽天下第一帅。”   苏星把手电筒凑得近了点,眯着眼睛仔细辨认那几个潦草的字,念出声来:“楼、上、是、傻、逼。”   贺迟:“……愚蠢的小学生们。”   苏星暗自发笑:“挺本质的,一针见血。”   贺迟反应倒挺快:“你这是拐着弯儿骂我呢?”   苏星冷声说:“如果你不喜欢委婉的,我也可以直接骂你。”   贺迟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呲牙咧嘴地走上去:“小状元胆子挺大啊……”   苏星恰好要起身,刚一站起来脑袋就顶在了贺迟的下巴上,他一个趔趄,后退一步靠在墙上,手里的花“砰”一声掉在了地上。   贺迟和他靠的很近,苏星被完全隔绝在贺迟和两面墙圈成的狭小空间里,就算在一片漆黑中,他也能感觉到贺迟正紧紧盯着他。   “送你的花,你喜欢吗?”贺迟突然问。   苏星说:“太老土了……但是喜欢。”   贺迟一只手撑在墙上,离苏星更近了一点,两个人的呼吸几乎要交缠在一起。   苏星浑身不自在,赶忙转移话题:“干嘛?烟瘾犯了?想重温一下偷摸着吸烟的感觉?”   “没犯烟瘾,我犯你。”贺迟声音喑哑。   贺迟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扣着他的腰,把他按在墙角,整个人贴在苏星身上。   他的呼吸又热又烫,喷洒在苏星的耳廓上,他整个人也是滚烫的,苏星瞬间感觉一股熔浆从他和贺迟相贴的地方爆发,流遍了四肢百骸。   贺迟一偏头,唇峰就能碰触到苏星的耳垂,鼻腔渐渐充盈着清淡的薄荷香味,满脑子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下流话。   妈的,贺迟想,小状元怎么能软成这样?   苏星僵立着,头脑一片空白,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半响,他微微挣了一下,贺迟扣在他腰上的手又收紧了一些,喘着气说:“别动,再让我抱抱,就一会儿。”   苏星垂下眼睫,手指动了动,先是抓住了贺迟的衣角,像是还有一些犹豫,接着那一点仅存的不安也被贺迟的体温彻底融化,他伸手环抱住了贺迟。   “嗯,那再抱一会。”   过了不知道几个一会儿,苏星觉得自己抵着墙的后背都要麻了,才扯了扯贺迟的衣服:“好了吗?”   贺迟无赖地摇摇头:“不够。”   这时候棚外脚步声响起,有个女人进车棚开车,苏星推了贺迟一把,低声让他放手,贺迟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苏星。   女人往他们这边好奇地看了两眼,没说什么话,开了锁按了两下喇叭,骑着车走了。   -   车棚里的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先前头脑发热,把人家按墙上强搂强抱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清醒过来,贺迟还真觉得自己刚才那流氓耍的还挺彻底。   不仅在脑子里把软得不行、香得要命的小状元这样那样了,下半身也彻底失态。   操!刚才贴的那么近,不知道他感觉到没有!   贺迟靠在墙上,微微躬了一点腰,欲盖弥彰地扯了扯自己的上衣下摆。   苏星注意到他的动作,面色薄红,强装镇定地干咳了两声,弯腰捡了一块小石头,打着手电筒,蹲在墙边刻起了字。   贺迟拿手给自己扇了几下风,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冷静下来。   “写了什么?”他问。   贺迟蹲在苏星身边,凑近了去看苏星刻上去的一行小字,接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楼傻逼是我男朋友?你还挺骄傲?”   苏星扔了小石子,起身拍了拍掌,双手插兜:“好歹是个第一,我为你自豪。”   那束桔梗花摔了一下,已经零零散散,碎的不能看了,贺迟把它们重新拢在一起,靠在墙上,说:“就当纪念咱俩第一次偷情了。”   为了更有仪式感,贺迟还在墙上刻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中间画了一颗歪歪扭扭的爱心。   苏星恨不能一脚踹飞他:“偷你大爷的情呢?”转眼一看,那束白花搭着墙上的两个名字,看起来有种清明节即视感。   苏星扶着额头:“……你他妈上坟呢?”   贺迟再一看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他把那束花横放到地上,摸了摸鼻梁:“这下好些了。”   苏星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脾气还挺大。   贺迟赶紧追上去。   作者有话说:   迟仔已经在脑子里这样那样了,离真的这样那样还会远吗?! 第39章 交换细菌   周一一早,李浪在校门口碰见了拎着包子的贺迟。   照往常来看,周一是贺老大在一周里最痛恨的一天,每个周一他都非常暴躁,瞪你一眼能把你吓哭。但今天,贺迟竟然满面春风、脚步轻快,还吹着口哨。   “老大,你中彩票了?一大早心情这么好?”李浪被冻的缩起脖子,边发抖边问。   贺迟瞟了他一下,轻飘飘地说:“你有女朋友吗?有男朋友吗?”   李浪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我和你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贺迟挑眉。   李浪挠了挠头,忽然一阵冷风呼啸着卷来,两个人齐齐哆嗦了一下,拔腿就往教室跑。   贺迟生怕包子凉了,把纸袋揣在怀里,到教室了还是热乎的。   苏星已经到了,在翻一本化学习题。   “冻死我了,今天真冷。”贺迟把纸袋放到苏星面前,“赶紧吃,今天起早给你买到奶黄的,大家都是吃包子长大的,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娇贵……”   贺迟边说着,边自然地拿起苏星桌子上的那杯豆浆,就着苏星喝过的吸管喝了一大口。   苏星翻了一页书,头也没抬。   李浪也跑了一路,跑的口干舌燥,他放下包,往手里哈了两口气,也毫不见外地拿起那杯豆浆,刚一抬手,贺迟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小子干嘛呢?”   李浪:“口渴了喝豆浆啊。”   贺迟一把夺过豆浆,和护食的母鸡似的:“出门左转走到尽头,口渴自己喝水去!”   李浪委屈,出门左转走到尽头可不就是厕所吗?   “学霸,凭什么大哥能喝我不能喝?”李浪控诉。   贺迟翘着脚,一脸得意:“还就是我能喝你不能喝。”他这边刚炫耀完,突然心里有点没底,转过头来期期艾艾地问苏星,“你说是吧?”   苏星从书里抬起头,看着李浪,平静地说:“他可以,你不行。”   贺迟兴奋地眉毛差点没扬到天花板上去。   李浪这一早上先喝了一肚子西北风,又受了一肚子气,愤愤地去找绿毛诉苦了。   贺迟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豆浆,他舍不得一下子全喝完,嘬着吸管在嘴里舔了两下。   奇了怪了,怎么这根吸管比多加了糖的豆浆还甜?   他偷偷看了眼苏星,小状元正在啃包子。   一点奶黄馅儿沾在他的唇角,他伸出粉红的舌尖,在嘴角轻轻一舔,奶黄馅儿被小舌头卷走了,唇角只留下一点湿润的、晶亮亮的水渍。   贺迟喉结上下一滚,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苏星翻了一页书:“你馋包子了?”   贺迟扭了扭身子,意有所指:“我馋肉。”   苏星慢腾腾地吃完一个包子,伸手想拿自己那杯豆浆,却在桌角捞了个空,贺迟这才反应过来,把豆浆递给苏星。   上面插着的吸管被他刚才放嘴里又嘬又咬的,早就不能看了。苏星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继续看他的书。   贺迟尴尬地摸了摸后脖子,厚着脸皮说:“还能吸,嫌七嫌八的,就你事儿多。”   苏星一本正经地科普:“唾液中有上百种微生物,是病菌滋生的温床……”   贺迟听到这些就脑袋大,他掏了掏耳朵,说:“反正早晚你都要和我交换唾……”   苏星冷冷一眼扫过来,贺迟立刻识趣地噤声,拿手指在嘴唇上打了个叉。   -   李浪和绿毛聊了一会儿,眉飞色舞地回来,绿毛刚和他分享了昨晚看的一部欧美爱情动作片,两个男beta,两人用了点情趣信息素,拿了根软吸管做道具,简直是激情四射,把他听的热血沸腾。   他回到座位上,看见贺迟桌上摆着的那杯豆浆,他贼兮兮地笑了两声,黄腔张口就来:“老大,听说咬吸管的那方面能力特别强,绿毛刚还和我说……”   “强你妈的蛋!滚滚滚,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贺迟冲着他低骂了一句,李浪一脸莫名其妙:“你平时看的花样不比我们少啊,你那硬盘里……”   “别和我讲话,现在立刻去把纯洁两字默写一百遍!”贺迟踹了他一脚。   李浪感觉这一天还没正式开始,但他已经承受了太多委屈。   苏星神色自若,贺迟独自在一边别扭。   “那个……我平时不咬吸管的,”他想和苏星解释一下,话一说出口就感觉不太对劲,于是又连忙补充,“我的意思是有些人不咬吸管也很强。”   苏星翻书的手顿了一下:“……”   本来单方面的别扭成功演变成了双方的尴尬。   贺迟已经在心里扇了自己两巴掌,他吸了吸鼻子,还想补救一下:“这事儿说不清楚,以后实践了你就知道了。”   苏星从抽屉里拿出一副耳机戴上。   贺迟一手搭着额头,靠在椅背上,仰面看着天花板。   谈恋爱好难。   -   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的贺迟不知道,他只知道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正人君子的男朋友了。   明明恋人就坐在身边,偏偏就是不能抱不能碰,他一早上就光盯着苏星白皙的侧脸发呆,心里痒得不行。   语文课的时候,苏星在做英语题,贺迟拿笔捅了捅他的手肘。   苏星瞥了他一眼:“干嘛?”   “你为什么不看我?”贺迟没头没脑地问。   “……我看你干嘛?”   “那我他妈的为什么总想看你?”   “我怎么知道?”   贺迟说:“我这么帅,你就不想看我吗?”   苏星转了两圈笔,轻声说:“想,我忍着。”   操!   贺迟一股火“噌”的烧到了心头,他要是再忍那他就不是男人!   -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课间苏星去了趟厕所。   学校里资源有限,厕所没法按照六种性别划分的那么仔细,只好把男厕也做成隔间,最大限度避免信息素的相互影响。   苏星拉开一扇门,一只脚刚迈进去,身后突然贴上来一个人,单手勾着他的腰,迅速挤进了隔间,插上了插销,转身把他按在了门上。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相对而立,呼吸声清晰可闻。   外面传来走动声,隔壁间的门拉开又关上。   “你干什么?”苏星皱着眉,用气声问。   贺迟抵着苏星的额头,双手撑在苏星耳侧的门板上,盯着他的双眼:“想抱一会儿,好久没抱你了。”   苏星轻轻一笑:“久个屁!昨晚才……”   他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双眼猛然睁大,贺迟自作主张地靠近,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贺迟的嘴唇贴在他眼角的那颗泪痣上轻轻摩挲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不满足似的,伸出舌尖试探地舔了舔。   眼角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苏星两只手掌紧紧贴着门板,脑子像是坏了的老式电视机,断断续续地卡着壳。   “甜的。”贺迟收回舌尖,露出了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尝到了甜头的小虎牙嚣张地抵着下唇。   苏星从一阵头晕目眩中回过神,在贺迟腰间轻轻捶了一下:“你他妈还学会偷袭了?”   贺迟收回一只手,扣住苏星的后脑,低声说:“这回不偷袭了,我想和你交换上百种微生物细菌,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他嘴上征求苏星的同意,实际上却强硬地用手固定住苏星的头,眼神从上往下游离,停留在苏星浅色的唇瓣上。   苏星手指微微蜷起,身后是冰凉的塑料门板,身前是贺迟坚实的怀抱。   他避无可避,也没想过要躲,顺从地垂下眼睫。   贺迟一点点靠近,两个人的心跳声在狭小暧昧的空间里此起彼伏,已经近到彼此的呼吸就打在对方蠢蠢欲动的嘴唇上。   -   “老大!出来打球了!”李浪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响起。   绿毛接着说:“刚才看见老大进厕所了啊?人呢?”   苏星双手一抖,睁开了双眼。   “操!”   贺迟低吼一声,满脸写着不爽,一拳砸在门板上。   李浪他们循声敲了敲隔间的门:“老大,快点儿的!咱们五班五虎将就差你一个了!甩甩小鸡快点出来!”   苏星推开贺迟,理了理衣服,深呼了两口气,脸色还有些薄红,强作镇定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李浪:“???”   绿毛:“!!!”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伸长脖子往隔间里看,贺迟蹲在马桶盖上,点了根烟,浑身的低气压。   李浪:在里面打架了?   绿毛:偷情好刺激啊!   “看什么看?!”贺迟吼了一句,“以后我上厕所要是再敢找过来,蛋拧下来炒西红柿!”   两个人下身一凉,夹着裤裆提着臀,灰溜溜地跑了。   -   下午出了期中考成绩,李浪摩拳擦掌等了半天,一放榜就赶紧登陆网站去看。   苏星没什么悬念的拿了年级第一,同时也是全市第一,比第二名高出九分。   “我看那个司歌又要气哭了。”吴超笑嘻嘻地说。   “班级总分呢?咱班排第几?”绿毛急得不行。   李浪手指在手机上翻着页:“别急别急,个人成绩排完才到班级的,我翻翻……操!”   “你操什么操?到底多少?”   贺迟搭着苏星的肩,懒洋洋地问。   “第一名!总平均分比第二名高了四分多!这难道不值得操一操吗?!”李浪扔了手机,兴奋地喊。   “操啊!”绿毛先是一脸震惊,接着又欣喜若狂,和李浪胸贴着胸抱在了一起。   “傻逼。”贺迟笑着骂,他偏头看了一眼苏星,发现苏星也是笑着的。   放了学,大家说要去找个地儿庆祝庆祝这次,让苏星把周谨言也叫出来。   刚出校门,苏星手机还没掏出来,就在校门口奶茶店门前的台阶上发现了傻坐着的周谨言。   “哎小眼镜儿,刚要找你呢!”李浪打了声招呼。   周谨言听见声音,抬起头,一脸委屈,嘴角都要耷拉到脖子上了:“阿星,我失恋了。” 第40章 抢先一步   小吃街新开了一家吃蒸汽海鲜的小店,送了一小碟免费花生,周谨言咔咔咬开一粒,吃了一嘴沙。   他更委屈了,扭头往地上“呸呸呸”三下,仰头喝了一大杯水,蔫了吧唧地趴在桌上。   “怎么回事?”苏星问他。   “我昨天和学长表白,被他拒绝了,唉。”周谨言叹了一口气,扶了扶眼镜,忧愁地说,“他说我们都还是学生,应该以学习为先。”   “这算哪门子失恋,你这学长说的也没错啊,早恋是不对的。”   昨天刚刚早恋的贺老大一本正经地说。   “哼,一个臭男人,没了就没了呗!”柯乐乐把臃肿的羽绒外套脱了,穿着修身小连衣裙,“三条腿的Alpha满大街都是!”   “我这么专一的可就这一个啊!”绿毛赶紧表忠心,“宝贝儿吃什么?来个大头鱼好不好?”   贺迟翻了两下菜单,问苏星,“龙虾要不要?”   苏星拆开自己那副碗筷,用开水烫了消毒,再拿过贺迟那副,说:“不要,麻烦。”   贺迟:“就知道你事儿多,我给你剥行了吧?生蚝呢?”   苏星嫌弃:“腥。”   贺迟:“行行行,少爷嫌腥,那就不要了。”   周谨言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怎么看怎么亲密,心里突然涌出了一种“我已经不再是我最好朋友的最好朋友”的酸楚感,他情场失意,企图在苏星那儿找回点儿存在感,于是说:“阿星,我昨天一直给你打电话,你怎么关机呀?”   苏星倒水的手一顿,滚烫的开水差点浇出来。   “你说你连倒个水都能把自己烫着,呆不呆。”贺迟反应迅速,一把抓过苏星的手,翻来覆去看了看,还吹了两口气,“烫着没?”   苏星干咳一声,用力抽回手。   贺迟挑挑眉,嘴角压不住的得意:“他昨天和我……嘶!”   苏星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脚,还在前脚掌上碾了碾。   贺迟疼的呲牙咧嘴,苏星看都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回答:“自动关机了。”   “哦。”周谨言抽了抽鼻子,“你那个二手机该换了,天气太冷要关机,太热了也要关机,存储空间不够了也关机。”   “你这手机随主人啊,”贺迟拿肩膀轻轻碰了碰苏星,手在桌子底下捏了捏他的腰,打趣他说,“娇贵。”   苏星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有些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周谨言:怎么又没人理我了???   -   身经百战的恋爱达人李浪吸了颗海螺,给周谨言分析形势:“要我说什么学习都是幌子,他就是看不上beta!Alpha都这尿性,嘴上说着是b是o无所谓,实际上根本抗拒不了信息素的诱惑。”   周谨言气得脸通红,结结巴巴地反驳:“你、你胡说什么!学长才不是你这种肤浅的Alpha!”   “我是Alpha我能不知道吗?”李浪翻了个白眼,“信息素匹配那是天性,不可能克服的,你们beta懂个屁!”   贺迟戴着手套给苏星剥小龙虾,剥完一个就放到苏星的碗里,手里忙着,嘴里还不忘插嘴:“你他妈别胡说,不是所有Alpha都和你一个德行。”   他紧接着看了一眼苏星,话里有话:“还是有那么一些Alpha,不仅英俊潇洒,关键是只喜欢beta。”   绿毛一拍大腿:“我知道啊!新闻上还播了,几个Alpha心理变态,跑大街上去性骚扰beta,beta人权保护协会都炸了,要让他们把牢底都坐穿了!”   贺迟差点没把龙虾钳戳到眼睛里:“滚你大爷的蛋!老子说的是那种洁身自好的Alpha!”   苏星盛了一碗扇贝汤,看起来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你对Alpha很有研究?”   贺迟赶紧摇头,笑笑说:“我只想研究beta,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研究个透透的。”   苏星扫他一眼,贺迟立刻闭嘴,低头剥虾了。   小状元似乎对Alpha很有偏见,看来让他逐渐接受自己是个A这件事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贺迟边揪下一个龙虾脑袋边盘算。   -   “不过beta要想追Alpha,肯定得借助点小道具嘛!”绿毛嘿嘿一笑。   周谨言双眼冒光:“什么什么?”   “就最近很火的那个、卖信息素的,”绿毛说,“有药贩子专做这个,什么味道都能合成,装在玻璃瓶子里卖,一瓶也就十来块钱,你买几种Omega信息素试试,指不定哪种他就喜欢呢!”   周谨言对了对手指:“这个安全吗?我有点儿害怕……”   信息素?   苏星想起昨天他好像是买了一瓶黑咖啡味儿的,看那小贩的样子就知道,这种东西多半是骗人的。   对面的周谨言被说的有点心动,眨巴着眼睛跃跃欲试。   苏星敲了敲桌子,理智地说:“就算他因为爱上你的假信息素和你在一起,那有什么意思?”   周谨言愣了一下,沮丧地挠了挠头。   -   李浪想吃小龙虾,又嫌剥壳太麻烦,他眼尖地发现周谨言的小碟子里堆着几粒海螺、一个螃蟹、两条皮皮虾,还有几个剥好了壳的龙虾。   周谨言慢条斯理地吸了颗海螺,又啃了个螃蟹,就是不动龙虾肉。   李浪贱兮兮地把周谨言碟子里的龙虾肉夹起来扔进嘴里:“你怎么不吃这个?是不是不爱吃,我替你吃,别浪费。”   周谨言眼睁睁看着他费了老大劲儿弄好的龙虾肉进了李浪的大嘴,他鼻子一抽,瘪着嘴:“我不舍得吃,喜欢把爱吃的东西放到最后吃……”   李浪顿时梗住了,周谨言可怜巴巴地盯着他,他差点没以为自己就是个抛妻弃子的渣男。他悻悻地挠了挠脖子:“我帮你剥,大哥你别看我了成吗?我错了,真的错了!”   贺迟看了看苏星的碗,苏星吃东西就和猫似的,吃得少还吃得慢,他剥龙虾剥了这么老半天,苏星也没吃多少。   他凑到苏星耳边,低声说:“多吃点儿,别学四眼仔把喜欢的留到最后,咱家有钱,随便吃。”   苏星偏头躲开贺迟黏上来的脑袋,不自在地说:“离我远点。”   “无情,冷酷。”贺迟手上还套着塑料手套,说,“喂我吃个鱼。”   苏星拿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在小碟里蘸了酱料。   贺老大自动自觉地张开嘴,两手搭在桌沿,如同嗷嗷待哺的雏鸟。   苏星视若无睹,把筷子往自己嘴里递。   行,小家伙学坏了。   贺迟眼疾手快,拿手臂拦住了苏星的手,凑过头硬是把那块鱼肉塞到了自己嘴里,笑着说:“甜,好吃。”   苏星就没见过这么耍无赖的,还好桌上其他人忙着吃自己的,谁都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牛逼。”他冷哼一声。   贺迟舔了舔嘴角,说:“筷子好甜,你尝尝。”   苏星莫名感觉脸上有些烫,赶紧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   吃完饭贺迟和苏星一起走回如意区,十二月天黑的早,才七点多就已经完全暗了。   不知道是走到哪条小巷,贺迟突然牵住了苏星的手,苏星微微蜷了蜷手指,贺迟更加用力地扣住他的手指,和他掌心相贴。   苏星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小石子雀跃地在地上弹了几下,节奏完美的合着他的心跳声。   到了楼道,苏星跺了跺脚,声控灯没亮。   “怎么不亮?”贺迟问。   “坏了,一年有三百天都这样。”   贺迟咽了咽口水,说:“太黑了,你看不见上楼的路吧?要不我们再去走一走?说不定一会儿回来就亮了。”   苏星站在比贺迟高一级的台阶上,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低头轻笑出了声。   贺迟也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蹩脚,他用拳头抵着嘴,顾左右而言他:“我的意思是……哎算了,你上去吧,开手机照着点儿路。”   “行,你回去吧。”   苏星双手插兜,一点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哎!”   他才上了一级台阶,贺迟就叫住了他。   苏星侧过身子:“嗯?”   巷子里一盏昏黄的路灯照出了贺迟模糊的身影,他穿了一件暗绿色棉外套,身形挺拔,平时看起来过于锋利的面部轮廓也在这个时候变得柔软。   他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   “什么?”苏星问。   “就是今天在厕所里……我想……”贺迟闭了闭眼,吐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懊恼地撩了把头发,“算了,你上去吧。”   他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有人抓住了他的衣领。   苏星站在台阶上,一手撑着楼梯扶手,一手抓住贺迟的领子,身体前倾,稍稍偏了偏头,错开贺迟的鼻尖,浅色的唇瓣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贺迟的嘴唇。   贺迟被拉的猛地朝前倾,紧接着,他感觉到嘴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那种感觉奇妙到没法描述,他就像是陷入了一片云里,浑身都是轻飘飘的。   他睁开眼,苏星白皙的脸颊就在他眼前放大。   苏星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他眼角那颗泪痣突然生出了几分妖冶的味道,贺迟只觉得这片云好像烧起来了,烧的他浑身燥热,叫嚣着要发泄。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忽然有个湿热的小东西在他唇缝上舔了舔,那是苏星的舌尖。   但它并没有停留太久,就像是一尾调皮的小鱼,只是颤抖着在贺迟的唇缝上轻轻一探,还没到更深的地方就立刻离开,它又软又滑,贺迟根本来不及捉住它。   苏星松开了贺迟的衣领,他站在台阶上,一片黑暗中贺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被打乱了节奏的呼吸声。   “是这个吗?”苏星喘着气,沉声说,“我也很想要,只好抢先你一步了。”   贺迟站在原地,深深呼吸着,平复着完全失去控制的心跳。   他此刻只感觉手指尖都是电流,连空气都似乎变得潮湿。   “明天见。”苏星的声音带着笑意。   这次他是真的上楼了,贺迟看着空荡荡的楼道,后知后觉地拿拇指摩挲着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薄荷的味道。   他撑着额头,勾唇笑了。   作者有话说:   星星擅长的运动是打直球掉马进度65%! 第41章 你要陪我   贺迟走在回家路上,感觉自己就快成仙了,脚下仿佛踏着云彩,轻飘飘的就快飞起来。   舔了舔嘴唇,想着成了仙就得斩断红尘清心寡欲,天上没有小状元,也就没有亲亲抱抱,想做点别的什么更是天方夜谭。   想来想去还是当个大俗人好。   一路思绪飞扬地到了家,冲了个澡,就是觉得浑身不畅快。   他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全身上下又燥又热,好像有股滚烫的液体在他筋脉里流动,在身体里冲来撞去,偏又找不到发泄口。   贺迟叼了一根烟,一股脑把上周攒的几双内裤袜子全洗了,十根手指被冷水冲刷的通红,那股燥热还是没能平复多少。   于是他打开电脑,从D盘里找出一个命名为“当代西方艺术佳作”的文件夹,打开一部爱情动作片打算纾解一下,却发现他以前最喜欢的双马尾长腿O妹竟然变得索然无味。   他又随手点开另一部片子,这次主演是两男的,一A一B,他直接快进到正片部分,beta趴在墙上,满脸潮红,十根手指紧紧扒着墙面,眼睫毛湿漉漉的,张嘴就是一串甜腻的呻吟。   贺迟轻嗤,一个大老爷们,叫的这么腻歪,苏星肯定不这样。   小状元就算是再动情,估计也要死扛着不发出声音,他也许会紧咬着唇,偶尔从牙关泄出一点细弱的声音;被欺负的厉害了,哭应该会哭,毕竟生理性泪水是控制不住的,他睫毛又黑又长,要是被打湿了肯定抖得厉害……   “操!”   等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玩意儿,贺迟忍不住低骂一声,“啪”一下合上电脑,走到窗边吸了一根烟。   当晚贺迟做了一个梦,和以往做过类似的梦不同,这次他梦里的对象有了具体的脸和声音。   次日早晨,贺迟睁开眼,发现内裤湿透了。   他愣愣地看了会儿天花板,脑海里意犹未尽地描摹昨夜梦里的场景。   小状元跨坐在他身上,他的身体柔软的不可思议,平时总是偏凉的皮肤在这种时候也变得有了热度。贺迟一只手臂圈住他的腰,往下重重一按,苏星紧抿的唇角泄出一声难耐的低吟,他仰起头,脖颈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喉结形状清晰,贺迟粗喘着仰头轻轻舔舐着……   他想着想着,竟然又开始有了反应。   -   等平复下来,贺迟把纸巾卷了几卷扔到垃圾桶里。刚才没注意,睡衣上也溅上了一些不明浊液,他脱了上衣随手丢到一边,晚上再扔进洗衣机里滚一滚。   房间里充斥着Alpha信息素浓烈的焦香味道,贺迟把窗户开到最大通风,伸了个懒腰,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一看,瞬间傻眼了。   时间竟然已经过了八点!   操!包子买不到了!   他匆匆忙忙换了件内裤,在厕所里对着半身镜打了一针抑制剂,拿牙刷在嘴里鼓捣两下,捞起衣服往身上一套,拔腿就出了门。   经过常去的那家包子铺,奶黄包果然卖光了,就连豆沙包和燕麦包都没了。   “还有甜的没?”贺迟问老板。   老板正在给另一个客人找零,不耐烦地摆摆手:“没了没了,我这生意好得很,每天就做那么些,晚了就没了,天皇老子来也买不到。”   贺迟最后实在没得选,买了两个猪肉白菜和两个胡萝卜洋葱的,揣着纸袋紧赶慢赶,总算在上课前赶到了学校。   苏星靠在椅背上,翻着一本高考历年满分作文,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贺迟现在看见苏星,条件反射似的就会产生一些不太健康的低俗念头,总觉得这小状元做什么都像是在勾引他。他赶紧移开视线,把书包塞进抽屉里,发现里面放了一个小塑料袋,装着两颗水煮蛋、一个煎蛋饼和一瓶热豆浆。   “给我买的?”他明知故问。   苏星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不是,给猪买的。”   “行行行,我是猪,”贺迟说,“你就是养猪大户,养出一只全村最靓的猪。”   苏星:“……”   贺迟把纸袋子递过去:“早上起晚了,快点儿吃,过会儿上课了。”   苏星打开封口,一闻味道就知道不对劲儿,他眉头一皱,什么话都还没说,贺迟先唠叨起来:“甜包子全没了,你看你挑嘴挑的,冬天多吃肉好长膘,你这么瘦,将来生宝宝……”   苏星啃了一口包子,问:“怎么不是你生?”   “我怎么生啊我是……”在露陷之前,贺迟及时打住,在苏星脸上掐了一把,放低声音贴在他耳边说,“好好好,我生、我生行了吧?那你也得多吃点儿啊,你要是不够劲儿,那我也生不出来啊。”   苏星冷哼一声:“滚。”   贺迟估摸着在调戏他自己就要被揍了,于是见好就收,挪挪椅子,回自己位子上剥蛋去了。   苏星不吃洋葱,最后那两个洋葱胡萝卜馅儿的包子被李浪叼走了,他拿出自己那瓶豆浆,插吸管的时候劲儿没使对,瓶子里的豆浆顺着吸管的插口挤出在塑料封口上,苏星拿舌头把漏出来的几滴豆浆舔进嘴里。   贺迟看了一眼,苏星浅红的舌尖在白色液体上轻轻一勾,他瞬间感觉脑袋里三百六十桶烟花同时炸开。   “别舔了!”贺迟突然说。   苏星莫名其妙:“什么?”   贺迟不自在地吸了吸鼻子:“你那舌头,别舔。”   苏星一愣,也想起了昨晚的一些画面,突然觉得脸上一热。   他把豆浆放到一边,故作镇定地拿起课本。   “我是说别舔别的,”贺迟立起英语课本遮住自己的脸,轻声说,“只能舔我。”   等了一会儿,苏星一点儿反应也没给,贺迟从书里抬起头,悄悄往邻座看了一眼。   苏星和他一样,也立着英语课本,整张脸埋在课本里,耳根红的像要滴血。   -   各科试卷陆续发了下来,李浪手舞足蹈,他语文竟然考了个九十三分,及格了!关键是诗词填空题竟然拿了满分!   他兴奋地挥着卷子,嚎叫着说挨周谨言那几十下板子没白挨,恳求周老师每天都打打他,打满三年说不定能打出个北大清华。   绿毛耻笑他是个抖M,一点Alpha的尊严都没了。转眼柯乐乐尖叫着掐了他一下:“啊啊啊!我英语及格了!我不是做梦吧?!”   绿毛抓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又拍了两下:“宝贝儿太棒了!来!开心你就多打几下!我来告诉你你不是做梦!”   李浪:“……你说个几把的尊严呢!”   绿毛的数学考了个69.5,登分的时候四舍五入算70分,破了他有史以来数学最高分纪录,他昂首挺胸,弹了弹自己的卷子:“七十分的数学卷子见过没?今天给各位开开眼。”   “你在学霸面前秀你妈吗?”李浪推了他一把,“学霸,告诉这逼你考了几分。”   苏星在看贺迟的试卷,贺迟所有的文科科目都很不理想,政治历史这种东西也不是补几小时的课就能补出来的,但他的数学和物理成绩出乎意料的还可以,一百分的物理卷子拿到了五十三分,虽然连及格线都没够着,但比起他之前的水平已经是个巨大进步了。   他翻了翻这张物理试卷,贺迟做出来的题目都是他重点讲过的题型,几道没拿分的大题也能写出几个步骤。   再看数学试卷,贺迟竟然拿到了一百分,他之前就察觉到贺迟并不是学不会,他对数字的敏感度甚至可以说非常高。   贺迟支着下巴,敲敲桌子,挑眉说:“看看,三位数的数学卷子见过没?今天给各位开开眼。”   绿毛和李浪果然开了眼,眼珠子差点没蹦出眼眶。   李浪:“老大牛啊!我这辈子都没考过三位数!”   绿毛鼓了两下掌:“大家都是一样补的习,老大怎么就进步这么大呢?”   贺迟洋洋得意:“那可不一样,我家苏老师每晚……”   “咳咳!”苏星咳了两声。   贺迟会意地住嘴,朝李浪他们摆摆手:“滚滚滚,我要静静欣赏得分三位数的卷子。”   等他们勾肩搭背地走了,苏星把卷子卷成筒,在贺迟头上敲了一下:“考这么点分你还挺骄傲?”   贺迟被敲了头还觉得挺美:“骄傲啊。”   苏星在他的卷子上圈了几道题,对照着课本标上页码:“知识点都在书上,拿回去重做。”   贺迟双手合十:“……饶了我吧小状元!”   苏星一副没得商量的口吻:“之前给你标的化学方程,今晚每个抄五遍。”   贺迟抓着他的手,楚楚可怜地眨眨眼:“考完期中就算了吧……”   他原先只打算考完这次期中,帮苏星拿到这笔钱,现在目标已经达成,他接着学习也没什么意义。   “不行,”苏星看着他,平静地说,“考完期中还有月考、期末考,最后是高考,你想过没有?”   贺迟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什么月考期考和高考,关于未来的一切,他通通没有想过。   他有时候甚至会怀疑“未来”这件事到底会不会在他身上发生,十一岁之前他想的是快点长大保护妈妈,十一岁进了贺家之后他想的还是快点长大,要带着妈妈离开那个地方。   直到分化的那天,他发现自己是个Alpha,他开心地几乎要跳起来,紧接着他的母亲颤抖着为他送来了他的分化礼物--一管抑制剂,他才反应过来他的愿望只是一厢情愿。   他不是没想过他今后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大概就是得过且过,读完高中就随便去个别的什么城市,随便哪里都行,只要没人认识他,在那里做回一个Alpha,凭着他的性别总能混口饭吃。   但现在不一样了,虽然他还是不确定未来到底是个什么狗屁玩意儿,但他唯一确定的是,他的未来里一定有一颗星星。   “我……”贺迟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发干,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星没有说话,耐心地看着贺迟。他勾了勾嘴角,在桌子底下抓住了贺迟的手。   手心传来了属于苏星的温度,贺迟忽然觉得有了底气,苏星像是在他心里疯长的藤曼,紧紧缠绕包裹着他,神奇地安抚了他的不安和不确定。   他紧盯着苏星的眼睛,近乎无赖地说:“那你要陪我。”   “陪你。”苏星弯了弯食指,在贺迟掌心挠了挠,“记得重做题目和抄公式。”   贺迟抓住苏星那只捣乱的食指,大拇指反复摩挲着上面的指节,笑着说:“好,我家状元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42章 奖励兔耳朵   期中考之后,五班整体氛围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改变。   绿毛他们这次成绩进步飞快,得到了各自家人的大力表扬,这些人从小光被骂,冷不丁被这么一夸,感觉还真挺不错,对学习也上了点儿心。   贺老大发挥带头作用,其他小弟们积极响应,以前一堂课45分钟,有40分钟都在走神,现在也能静下心来听个十几二十分钟的课,心情好了还拿笔做个笔记。   尤其是李浪,他爸看了成绩单龙颜大悦,大手一挥拨了一笔旅游经费,奖励他寒假去日本玩儿一趟。   李浪激动地嚷嚷了好几天,有天扛了一面锦旗来班里,上面写着“恩重如山”四个大字,红底金字,非常气派,单膝跪地双手捧着献给敬爱的苏老师。   贺迟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身,苏星额角猛跳了两下,看着李浪期待的小眼神又不好直接拒绝,于是说要不给周谨言吧,他对李浪的恩比较重。   李浪一副“尽在我考虑之中”的表情,骄傲地说:“忘不了小眼镜,我都给他准备好了!”   贺迟一问,李浪说他给周谨言的那面锦旗是下了血本定制的,足足写了八个大字--课上严父,课下慈母。   贺迟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一滴眼泪,对苏星说:“和四眼一比,咱这面旗算不错了,收着吧。”   苏星认真地点点头,对李浪说:“谢谢。”   李浪挥着小手,哼着小曲,快乐地蹦着去找绿毛吹牛逼了。   -   三十六中别的不行,发钱效率倒是挺高。没没过几天系统录入完考试成绩,期中考奖金就同步打到了苏星卡里。   苏星一直想换部手机,二手市场水深,便宜的估计不比他现在用着的这个好多少,上网查了查几个牌子的新机价格,少说也得四位数起价,他挑了一款功能比较少的放进购物车,只要一千出头,付款的时候犹豫了会儿,还是点了取消。   反正他也没什么要联系的人,男朋友就是他同桌,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什么话当面就说完了,手机破就破点儿吧。   十二月已经过半,气温飞速降到了十度以下,苏星那部国产二手机比他还怕冷,在室外一拿出口袋就自动关机。   苏星还没去买新棉袄,这个年纪的男生都觉着自己耐冻、不怕冷,总盘算着这个周末就去批发市场挑两件,一拖就拖了小半个月。   他每天清晨上学都冻的鼻子通红,出门前在塑料水杯里灌一杯热水,窝在袖子里暖手,到了教室水也凉了,他这会儿也顾不上嫌弃贺迟给他买的那个粉红暖手宝,到了教室就插上电,两只手就和长在暖宝宝里似的。   -   周五一大早,贺迟拎了个大袋子来学校,到了班上他把袋子往桌上一扔,四下看了看教室里没人注意,弯腰从背后一把抱住了苏星,手臂圈着他的脖子,脑袋在他侧颈蹭了两下:“路上冻死了,快让我暖暖。”   他毛茸茸的头发蹭的苏星脸颊发痒,半个班级的人都来了,苏星不敢发出大动静,只好低声说:“放开。”   “不放,”贺迟耍赖,埋在他肩窝,声音闷闷的,像是受了什么委屈找他控诉,“昨晚上又梦见你。”   “梦见我什么了?”   贺迟摇摇头:“不能说,和谐内容,都被打马了。”   “……”苏星反应过来,脸颊一热。   这家伙最近没皮没脸的程度直线上升,对于口头调戏他这件事越来越驾轻就熟了。   他卷起课本,在贺迟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没好气地说:“滚。”   “嘶--”贺迟倒吸一口气,趁机歪过头在苏星耳廓上舔了舔,“你把我打疼了,我得要点补偿。”   耳朵上传来一阵温热柔软的触感,苏星搭在桌沿的手指小幅度地收紧,贺迟没有错过这个小细节,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变本加厉地含住苏星的耳垂,拿虎牙在圆润的耳垂上轻轻碾着。   恰好这时,后门被打开,一个同学哆嗦着冲了进来,开门时带起一阵冷风,苏星吓了一跳,浑身一抖。   贺迟直起身子,第一时间往门那边的方向移了一步,把苏星挡在身侧。   “老大早啊!”那位同学见贺迟一只手还圈在苏星脖子上,以为这两人在打闹,嬉皮笑脸地说,“咱班好容易来个学霸,那是全班人的宝贝,老大你就别欺负人家了,你看你把人学霸脸都勒红了!”   贺迟两只手指捏着苏星的耳垂,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说:“滚蛋!什么全班人的宝贝,这是我一个人的宝贝。”   那位同学以为贺迟在和他开玩笑,朝贺迟比了个大拇指。   苏星一巴掌拍开贺迟的手,一本正经地翻开书看了起来,耳根红通通的。   “没尝够。”   贺迟坐到自己位置上,一手搭着椅背,一手支着下巴,一脸意犹未尽。   苏星手里转着的笔“啪”掉在了桌上,贺迟逗猫似的挠了挠苏星下巴,咂咂嘴说:“好饿,怎么办。”   苏星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出门左转走到尽头,可以尝个够。”   贺迟以为苏星在暗示他什么,莫名激动起来,抓着苏星的手腕:“不许反悔,现在就去。”   苏星:“让你去吃屎,傻逼。”   “……好无情。”   贺迟还真去了,不过没去厕所,他往后门贴了张纸,上面写着“此门不通,请走前门”,刘文来上课的时候看见了,问贺迟怎么回事儿,是不是门坏了?   贺迟正色道:“我同桌怕冷,门开来开去的容易着凉。”   刘文十分欣慰,早听说这个贺迟是个刺头,初中就名声大噪,果然不能道听途说,贺迟这小少年还是很优秀的,非常懂得为他人考虑。   在旁边听到全程的苏星在贺迟腰上重重拧了一把。   -   早读的时候,苏星给贺迟听写昨天让他背的物理公式,一共十个公式,贺迟一个不错。   “就没点儿奖励?”贺迟凑上来问。   苏星推开他的大脑袋,冷冷地说:“没有。”   “你不给我发奖,我给你发行了吧。”贺迟拎起那个大袋子给苏星,“喏,给你的。”   苏星打开袋子一看,里面装着一件白色羽绒外套。   贺迟咳了两声,说:“昨晚上收拾旧衣服发现的,我穿着太小了,估计你穿刚刚好。”   苏星低头笑了笑,没戳穿他这个蹩脚的借口。   吊牌还在领口上挂着,上面还标着是今年冬季新品。   “谢谢。”苏星抱着袋子说。   “快点穿上!”贺迟催他,“都什么天气了还穿这么点儿,你耍酷给谁看呢?你得时刻记着你现在是个有家室的人,可不能再在外面招蜂引蝶。”   苏星从袋子里拿出羽绒服,边穿边说:“我什么时候招蜂引蝶了?我只招猪。”   贺迟曲指在他头上敲了敲,笑着说:“行,就知道损我是吧。”   苏星身高和贺迟差不太多,就矮上小半个头,但骨架要小不少,贺迟给他买的这件外套刚好合适,长度到大腿中段的位子,肩宽也正正好。   贺迟特地挑了一件帽子上带着一圈毛的,本来只想着有毛暖和,苏星这么一穿,毛茸茸的一圈白毛衬得他脸更小,活像雪地里冒头的兔子。   苏星抻了抻胳膊,袖子还是长了点儿,只有中间三根手指露了一截在袖口外面。贺迟眼疾手快,逮着他的手在中指尖上轻轻咬了一口。   苏星触电似的收回手,小声骂:“你他妈属狗的?!”   “想吃兔子。”贺迟舔舔嘴唇。   苏星莫名其妙,这人馋肉馋成这副逼样了?   他把袖子往上提了提,两手插进兜里,突然碰到了一个金属质感的硬物,拿出来一看,是一部手机。   “你手机落兜里了。”他把手机递给贺迟。   贺迟吃惊地张大嘴,说:“这不是我去年买一送一的手机吗?哎哟我操!和旧衣服放衣柜里放久了我都忘了,你拿着用吧。”   苏星看了眼贺迟,贺老大的演技实在是蹩脚,表演一个一惊一乍都破绽百出。   他前几天还上网查过,这分明就是下半年才上市的最新款。   “愣着干嘛?”贺迟薅了一把苏星的头发,“嫌弃这手机旧啊?快点把卡取出来安上,平时就和个失踪人口似的,找不找的见全靠运气。”   “好。”   苏星抿抿嘴,从书包里拿出旧机子,拆开后盖,掏出SIM卡。   -   苏星每周五都给贺迟上一次课,把他这周做过的所有错题全部理一遍,再温习一个初中就学过的知识点。   一般补课的地方就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但这周贺迟忘记带上周做的三张物理卷子,苏星只好跟着他回了他的公寓。   这回贺迟来不及提前收拾,客厅的茶几上堆满了外卖盒子和碳酸饮料罐,烟灰缸里都是烟头,没洗的袜子和内裤堆在电视柜上,旁边就是一个果盘,放着几颗苹果。   贺迟有点尴尬,摸了摸鼻梁,两步上去把沙发上的全家桶扔进垃圾堆,说:“你先坐会儿,我收拾收拾,很快。”他转眼看见果盘上还有几个大苹果,对苏星说:“要不先吃个苹果?”   苏星扫了两眼果盘边上的脏袜子,一言不发,坐到了沙发上。   贺迟赶紧把苹果塞进抽屉里,强行解释:“……塑料的,摆着玩儿的。”   他就花了十来分钟,把茶几上的垃圾全扫进一个大袋子里,把袋子往厕所一塞了事,再把内裤袜子踢到阳台上,拉上窗帘,假装看不见的垃圾就是不存在的。   贺迟拍拍手:“好了,干净整洁又明亮!”   苏星:“……你这家政理念还挺超前。”   贺迟谦虚:“哪里哪里。”   -   苏星批完贺迟的物理卷子,总体情况还算不错,三张考卷有两张堪堪上了六十,还有一张的题目综合性强了点儿,虽然只做了四十几分,但能看出来贺迟解题的大致方向是对的。   比起一个月前期中考那时候,贺迟又更加往前进了小半步。   订正完错题,再帮贺迟回顾了初中热学的几个基础要点,墙上的时钟已经走过了九。   贺迟把笔夹在耳朵后边,靠在沙发背上伸了个懒腰:“操!这话说出去我自己都不相信,美好的周五夜晚,我他妈的竟然在学习?!”   苏星在冰箱里拿了一盒黄桃味儿的酸奶,看了看保质期,还能吃。   “学习怎么了?”他冷冷地问。   贺迟立马坐直身子,双手搭在膝盖上,乖巧伶俐:“学习好学习妙,学习使我快乐。”   苏星冷哼一声,坐回沙发上。   苏星给贺迟定了个月考目标,数学成绩达到三位数,理化全部及格,英语和语文考到七十。   至于政史地三门,苏星对贺迟也没什么要求,等明年会考前突击几周,过了就行。   “那我要是全部达标了,就没有什么奖励?”   离月考还有两星期,他倒是好,这就先来讨赏了。   苏星掀开酸奶盖子,贺迟早就不知道把勺子扔到哪儿去了,他就着杯檐吸了一口,一没注意,盖子“啪”倒扣回来,拍在他鼻子上,弄得他鼻尖和上唇全是白色的奶沫。   “你想要什么奖励?”   他扭头看着贺迟说,伸出舌头在上唇舔了舔,灵巧的舌尖把奶渍卷进嘴里,浑然不觉自己此刻在贺迟眼里是什么样子。   贺迟一瞬间感觉那股火又“噌”地烧了起来,他咽了咽口水,说:“不是说别舔吗?”   “什么?”苏星没听清。   贺迟再也按捺不住,倾身把苏星按倒在沙发上,苏星丝毫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地被贺迟压倒,手上一松,酸奶整个掉在了地上。   “奶……”苏星张嘴,刚发出一个单音节就卡壳了。   因为贺迟在舔他的鼻尖。   他第一次和贺迟靠的如此近,贺迟双手撑在他耳边,两个人胸膛相贴,一丝缝隙也没有,贺迟的心跳声透过衣料清晰地传递到他身上。房间里的空气似乎也被迅速挤压,否则他怎么会觉得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贺迟把苏星鼻尖上沾着的奶沫舔的干干净净,接着他抬起头,和苏星额头相抵,看见了苏星慌张颤抖着的睫毛。   “好甜,黄桃味的,是不是?”他问。   贺迟黝黑的瞳孔里闪烁着一些别的东西,苏星下意识觉得危险,有了一丝想要逃离的想法,他拿手推了推贺迟的肩膀,呼吸还很不稳,小声喘着气说:“起开!”   他这一推起到了反作用,贺迟一只腿曲着,膝盖抵在他的腰侧,两只手扣住他的手腕按在沙发上,苏星完全被桎梏在沙发和他的身体之间动弹不得。   贺迟的呼吸渐渐重了起来,他紧紧盯着苏星,眼神从他柔软的头发,流连过他狭长的眼睛、挺拔的鼻梁,最后停留在浅红的嘴唇上。   被他看过的地方仿佛烧起了一把火,苏星浑身发烫,挣扎着扭了扭身子:“贺迟,快点起来!”   “上次被你抢先了,这次不能再让你了。”贺迟偏头,靠在他耳边用气声说,“舌头不要藏起来。”   接着,他吻了苏星。   那一瞬间,苏星大脑里闪烁着铺天盖地的白光,这才是真正的亲吻,和楼梯口的那次不一样,贺迟霸道又强硬,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嘴唇被贺迟的舌头撬开的那一刻,苏星止不住地轻颤。   “乖,不怕,”贺迟吸吮着他的上唇,虎牙在唇珠上轻轻碾着,含含糊糊地反复安抚他,“让我进去,星星乖,乖宝……”   苏星在他低沉的嗓音中彻底丢盔弃甲,贺迟像是察觉到他的软化,和他十指相扣,开始放肆地攻城掠地。   他的舌头无处可躲,终于被贺迟找到,贺迟更加激动,压着他的力道又大了几分,虎牙抵的苏星下唇发疼。   “乖宝,舔一舔,乖。”贺迟在他唇间轻声哄。   苏星顺从地闭上眼,十指回扣着贺迟,舌尖在贺迟的舌头上轻轻舔了舔。   贺迟一顿,紧接着更加用力地吸吮苏星的舌头,苏星舌根都在发麻。   屋子里静的连秒针的转动声都能听见,一片寂静中,唇齿交融时发出的细弱响动被无限放大,不知道过了多久,贺迟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两人嘴唇间勾出一根银丝。   贺迟喘息着问:“喜欢吗?”   苏星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嘴角还挂着亮晶晶的液体,失神地张开眼,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昨晚上刚打的抑制剂,应该撑得住吧?   贺迟不依不挠地追问:“喜欢吗?”   苏星回过神来,勾唇笑了一下,把嘴角那丝不知道是谁的水渍舔进嘴里,歪了歪头,挑衅地说:“技术还有待加强。”   “操!”贺迟受不住他这种眼神,低骂一声,伏在苏星身上,闷声说,“硬了。”   他头埋在苏星的肩窝,看不见他的表情,半响只听到苏星说了一句:“我也是。”   他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月考达标,我要奖励。”贺迟说。   “什么?”   贺迟想了想,含着他的耳朵,暧昧地舔了舔:“要你带兔耳朵。”   作者有话说:   迟仔,住手!不可以!去读书!(虽然ABO世界观中发情即成年,但还是等到18岁吧,姜妈语重心长地说)掉马进度条80%! 第43章 发烧   贺迟到底是没谈过恋爱的愣头青,虽然平时口头调戏男朋友驾轻就熟张口就来,但行动上耍流氓和嘴上占便宜毕竟有差别,刚不管不顾地把人按在沙发上亲了半天,这会儿理智重占上风,他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两个人在沙发上并肩坐着,贺迟意犹未尽地砸了咂嘴,小状元是真好吃,嘴唇是软的,舌头是滑的,嘴里还有薄荷糖的甜味儿……   操!明天就去超市屯酸奶!把冰箱全给塞满!   他干咳了两下,欲盖弥彰地拿了个抱枕搭在大腿上,遮住某个失礼的部位。   苏星拆了两颗薄荷糖扔进嘴里,贺迟拿眼角瞄他一眼,发现他坐得笔直,鼓着腮帮子,耳根子还是红的。   “奶洒了。”   苏星指了指地上,总算有人想起那瓶被打翻的黄桃味酸奶,奶液顺着沙发流到地上。   贺迟看着地上那滩乳白色的粘稠液体,脑子里立刻产生了一些下三路的联想。   苏星抽了几张纸,俯身要擦地,贺迟立刻抓住他的手:“我来!”   苏星说:“我弄翻的,我来。”   “我害得你打翻的,我来我来!”贺迟脱口而出。   两人对视一秒,同时回想起刚才的画面,又同时红着脸转开眼。   “那你来。”苏星强装镇定。   贺迟蹲下身子,拿纸巾在地上胡擦一通。   擦着擦着莫名其妙的就有点想笑,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苏星,发现苏星也正低头看着他。   “看什么看,擦你的地去!”苏星挑眉,轻轻在他大腿上踹了一下。   贺迟摸了摸鼻子,说:“下次再来我这儿喝酸奶。”   “什么?”苏星没听清。   贺迟把纸巾丢到一边,跪坐着把头靠在苏星膝盖上,两手环住苏星的小腿,低笑着说:“怎么办,好喜欢你,太喜欢你了。”   苏星愣了一下,接着勾起嘴角,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说:“好巧,我也是。”   -   十二月底,流感大肆来犯,班里有四五个人都中招了,李浪平时壮的和头牛似的,周末在网吧泡了一天就被传染了,成天喷嚏打个没完。   贺迟非常警觉,李浪一转过头来,他就拿书把苏星的脸给牢牢挡住,生怕苏星被他传染。   “老大,我感觉我的鼻涕成了一个水龙头。”李浪哀怨地说。   贺迟一点儿同情心也没有,一边手护着苏星,一边手在李浪脑袋上敲了两下,说:“给我转过去,没事儿不许转过来,有事儿也不许!”   李浪委屈:“……为什么?”   贺迟义正言辞:“因为你一身都是病毒。”   李浪拿纸巾擤了把鼻涕:“老大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当年我得了肺炎,你还每天去医院慰问我。”   贺迟拍了拍他的肩:“浪子,现在不一样了。我家状元矜贵的很,我都恨不得把他真空包装起来装口袋里揣着,你他妈倒好,滚滚滚!”   李浪觉得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儿古怪,他大哥想把学霸给真空包装了装口袋里,听着怪惊悚的,恐怖片都不敢这么拍吧?   “揣你妈的蛋!”   苏星听不下去了,一把推开贺迟捂住他脸的手,黑着脸说:“你们俩都给我滚远点儿。”   李浪的嘴像上了发条似的,一点点渐渐长大,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正在酝酿。   “我操!”贺迟眼疾手快,把苏星的外套帽子一把给他薅到脑袋上,再按住他的后脑往桌上一按,“你就让我少操点心吧,你要是病倒了还不得我跑前跑后伺候你!”   苏星脑门“哐”一下撞在课桌上,与此同时李浪打了一个大喷嚏,唾沫星子溅了贺迟一脸。   贺迟:“……你他妈打喷嚏拿手捂捂是会累死你还是怎么的?”   李浪擤了擤鼻子,感觉畅快了不少,转眼看见贺迟脸黑的和锅底有一拼,赶紧两只手捂住嘴,说:“刚才忘了!”   “你怎么不忘了拉屎放屁打飞机呢?”   贺迟在李浪屁股上踹了一脚,这逼玩意儿撒腿就跑,祸害绿毛去了。   他的手还按在苏星后脑上,苏星脑门被桌沿磕的发疼,他一个反手,手肘在贺迟侧腰上撞了一下,贺迟吃痛松开手,苏星这才抬起脑袋,掀开帽子。   贺迟揉了揉刚刚被苏星撞到的地儿,说:“腰这地儿可不能打,打坏了以后苦的是你。”   苏星冷冷瞥他一眼:“可以试试。”   “……”贺迟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真是个小白眼狼。”   敲完又顺手在他耳垂上摸了两下,又顺手在他脖子上揩了揩。   苏星忍无可忍,一个眼刀刮过来,贺迟赶紧起身,跑去厕所冲脸了。   -   贺迟生怕苏星病倒,在他眼里,他家小状元就该是娇娇气气矜矜贵贵的,感个冒发个烧那就是天大的事儿。   他在后门的门里钉了个插销,这扇门彻底不让进出,教室最后边的一扇窗户也给锁死;早上到的比谁都早,先把暖手宝给插上电,等苏星一来就能捂;就连上厕所都要和苏星一起,短短一条走廊,就几步路的距离,他都要走在外侧给苏星挡风。   苏星好气又好笑,和贺迟说了好几次都没用,这家伙估计就觉得他弱柳扶风,他也没办法,只好随贺迟去。   他发现贺迟每天早上来得早,而且一整天都不怎么喝水,于是去商场逛了逛,他这会儿花钱一点都不心疼,直接问店员要了一个最好的保温杯。   苏星每天早上都在家烧一壶热水,装到杯子里带给贺迟,晚上再把杯子带回家。   这么大个杯子整天带来带去的,贺迟怕苏星累着,说自己拿回家烧水喝就行,苏星不屑地嗤了一声,贺迟家全是农夫山泉的桶装水罐子,要让这家伙每天坚持烧热水,恐怕比要他上北大还难。   贺迟心里感动,但他这人天生怕热,连温水都不愿意喝,只好趁苏星不注意的时候把杯盖打开,把水放凉了再喝。   这么一来二去的,贺迟终于把自己折腾病了。   周五中午,两人去学校对面的沙县吃过午饭,贺迟一回教室就说困,趴桌上蒙头就睡,这一睡就睡了一个半小时。苏星试着叫他,推了推他的手臂,贺迟迷迷糊糊抓住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嘴里嘟囔着:“再睡会儿,不闹,乖。”   苏星赶紧收回手,好在贺迟声音小,班里没人听见。   到了上课的点,贺迟还是没醒,苏星觉得有些不对劲,拿手背在他后颈上一探,烫的吓人。   “贺迟,醒醒!”   苏星皱着眉叫了他好几声,贺迟才抬起头,甩了甩头发,眯着眼睛问:“几点了?”   瓮声瓮气的,鼻音很重。   苏星摸了下他的额头,再和自己的一对比,果然烧了。   “你发烧了,去医院。”   苏星把课本装进书包,贺迟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我发烧了?”   苏星拉着他的手,严肃地说:“马上去,我陪你。”   不知道为什么,贺迟一听去医院,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去医院。”   “不行,”苏星难得的态度强硬,“我说马上就去。”   贺迟抓着苏星的手臂摇了摇,耍赖说:“我晚上吃点药就好了,不去医院吧。”   “不可以,我去请假,你先喝点热水。”   苏星把贺迟抽屉里的保温杯拿出来,拧开杯盖,发现一点热气都没有了。   买的时候说是能保温十二小时,大几百的东西,不至于用几天就坏了吧?   贺迟见势不对,非常自觉:“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一次吧,好不好?”   苏星是真的有些生气,他张了张嘴,责备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贺迟烧红的脸颊,眼角也带着点儿浅红,巴着他的手臂说:“好不好?”   苏星轻叹了口气,说:“乖乖去医院,我给你奖励。”   “真的?!”贺迟双眼冒光,把“奖励”这个关键词自动联想到“兔耳朵”上,“走走走,你去写假条,我叫个车过去!”   苏星:“……” 第44章 女朋友晕血还怕疼   医院到处都是感冒发烧的人,咳嗽声、擤鼻涕声、吐痰声此起彼伏。   贺迟烧的迷迷糊糊,手指尖都烫的要命,上了电梯还不忘把苏星护在怀里,生怕他被挤着碰着。   等号的时候有个护士拿着体温计过来让贺迟先量量,贺迟靠在长椅靠背上,眼皮耷拉着,双手蜷进外套袖管里,不知道睡着了没。   苏星怕体温计消毒不到位,直接塞嘴里不干净,于是站到贺迟面前,弯下腰,轻手轻脚地拉开贺迟的外套拉链,想让贺迟测一下腋下温度。   拉链才拉开到胸口,贺迟倏地睁开眼,敏捷地抓着苏星的手,舔了舔嘴唇,语气暧昧地说:“不好吧?大庭广众的就扒男朋友衣服?天都还没黑呢?”   行,烧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想别的,说明还不太严重。   苏星冷笑一声,双手环胸,直起身子,说:“要不扒裤子?护士说也可以测肛温。”   贺迟三两下飞快地脱掉外套,抢过体温计塞进毛衣里:“我自己来!”   苏星数着时间,过了五分钟取出温度计一看,38.6度。   他又急又气,看贺迟蔫巴巴的样子又心疼。   旁边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刚打完一针,鼻子底下挂着大鼻涕,满脸泪痕,哭的半死不活,悲伤地问他爸爸:“呜呜呜我是不是要死了?”   小孩儿的爸爸赶紧把他抱起来,亲亲额头又亲亲鼻子,哄他说乖乖不会的明天就好了。   小男孩总算不嗷嗷哭了,靠在爸爸肩上抽噎。   贺迟有样学样,扯了扯苏星的袖口,瘪着嘴委委屈屈地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嘴上这么问,眼神却冒着光,满脸都写着“快来亲亲我抱抱我安慰我”。   苏星把外套脱下来,温柔地盖在他身上,末了动作轻柔地拍拍他的头。   贺迟眨巴着大眼睛,一脸乖巧地等着来自男朋友的安慰。   他男朋友面无表情,语气森然:“今天不会,明天你要是不好,我就打到你死。”   贺迟:“……”   果然他男朋友不走体贴好爸爸路线。   “你才不舍得。”   苏星瞥了他一眼:“把你那破锣嗓子给我闭上。”   贺迟:“……好凶。”   -   等了四十几分钟才轮到贺迟就诊,医生这一天估计看了不少发热患者,就差把“不耐烦”三个字写在脑门儿上,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就让他去抽血做个化验。   “不抽血。”贺迟非常酷地拒绝,“没什么可验的。”   “那打个针,这温度没必要吊瓶,输液室也没位置了。”医生说。   “不打针。”贺迟依旧很酷,“开点儿药就行。”   医生估计没少对付这种不听话的病人,转头问苏星:“家属怎么说?”   苏星在一边斩钉截铁地说:“打。”   贺迟这下酷不下去了,扭头眼巴巴地哀求:“不打……”   苏星:“不行,要打。”   贺迟:“我晕血,还怕疼……”   苏星冷酷到底:“哦,忍着。”   贺迟:“……你再逼我我就离家出走。”   这种威胁显然没有任何作用,苏星不咸不淡地说:“随便你。”   医生听不下去了,拧着眉头一撕药方,说:“后面还有一堆人呢!算了算了,不打就不打,年轻小伙子身体好,吃药就行。拿单子去二楼拿药。”   苏星急了:“医生,他打……”   贺迟赶紧接过药方,推着苏星的肩膀走了出去,眉飞色舞:“谢谢医生!下次来还找您!”   诊室门口一堆人在等着,他们一开门,等在外面的人就挤了进去。   苏星冷着脸,拿过贺迟手里的药单,迈开步子走在前面,一言不发。   “生气啦?”贺迟追着他,抓着他的衣摆说,“这点小病没必要打针,再说了,我的屁股可不能随便给别人看……”   烧成这样了还满嘴跑火车,他对自己身体一点也不爱惜的样子让苏星更来气,甩开贺迟的手,步子迈开的更大。   “真生气了?”贺迟有点不知所措地愣了两秒,跟着苏星拐进了前面的楼梯口,小状元连背影都是冷的,他脑袋发胀又心慌意乱,不知道哪里来的急智,靠在扶手上“哎哟”一声惨叫。   苏星听见声音回过头来,贺迟一只手按着额头,吸了吸鼻子:“头疼,眼睛也花了,走不动路。”   那么高大的一个人,靠在拐角栏杆上的样子愣是有几分可怜巴巴。   苏星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台阶,把贺迟衣领上的一颗纽扣扣好,搀着他的手。   贺迟一把抱住苏星,双手搂着他的腰,嗓音沙哑:“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乖乖吃药,乖乖喝热水,全听你的话。”   苏星一下就心软了,贺迟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脸颊边蹭来蹭去,像是在和主人服软的大猫。   “生病了好难受,你不理我就更难受。”贺迟接着说,“不生我的气了,好吗?”   贺迟都是在什么恶俗偶像剧里学到的撒娇卖乖这一套?   操!这么老土的方法竟然还真的有效。   苏星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感觉心都往下塌陷了一块。   不大不小,装只大猫正正好。   -   贺迟坐在一楼大厅等着,苏星去二楼取药。   药房的队伍不比挂号区短,苏星排了整整半小时才拿到药,贺迟这家伙闲得无聊,不停给他发微信,都是些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人陪,我也要人陪”、“你回来了吗?我一个人好可怜啊”、“已经过去二十三分钟又四十六秒了,我的星星去哪里了”之类的话,和他那个“你爸二大爷”的网名搭配着一起看,还别有一番风味。   拿了药,苏星一边清点一边下楼,一不留心在楼梯口撞上了一个人,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那个人手里拿着的一叠单子掉在地上,散了一楼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事儿吧?”那个人赶紧过来先扶他,“我刚找人呢,走的急了点没注意,没撞着哪儿吧?”   苏星把装药的袋子袋口系紧,微微往边上让了一步,说:“没有,是我没看路,对不住,我帮你捡。”   “哟!你啊?”那个人看清了苏星的长相,一拍手掌。   认识的?   苏星挑眉,脑中回想着什么时候见过眼前这个人,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的很随意,胡子拉碴,从五官上能看出来长得倒是挺英俊,就是不爱打理自己。   他确实想不起来眼前这位是谁了,一边捡楼梯上的纸一边礼貌地扯了下嘴角:“你是?”   男人看了看四周,往手臂上做了个扎针的动作,小声说:“药店。”   苏星这回想起来了,他是上回买抑制喷雾的那家药店老板。   “你好。”苏星点点头。   老板自来熟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爽朗地笑了一声:“叫我熊哥就行!”   熊哥掉的这一叠单子里有张是孕检报告,苏星瞄了一眼,有些惊讶。   熊哥接过单子,笑着说:“想不到吧?别看我糙,我是个正儿八经的Omega哈哈哈哈哈哈。年轻的时候针打多了,就算现在不打了信息素也几乎闻不见了,全国的医生看了个遍也没用,说是什么分泌紊乱之类的病,受孕率很低,好在趁着还有力气怀上一个,四个多月了。”   苏星真诚地说:“恭喜。”   熊哥把单子装进密封袋里,状似不经意地对苏星说:“我算是个前车之鉴,活到一把岁数身体垮了才明白,遇见什么过不去的事儿,打针肯定不是最好的办法。”   苏星紧了紧手指,认真听着,没有回话。   “毕竟讨厌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性别少讨厌你一点,喜欢你的人也不会因为你的性别少喜欢你一点。人这辈子啊,总得想清楚为了什么活着。”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楼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身材很高,一脸焦急,看到熊哥才松了口气:“你跑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你。”   熊哥嘿嘿一笑,对苏星说:“这我媳妇儿,部队的,长得挺凶,实际也挺凶。”   男人走下楼梯,接过熊哥手里的袋子,对苏星点了点头。   “这我上回和你说过的小年轻,”熊哥说,“你还说他像我,就是比我帅。”   男人看了看苏星,认真地评价:“是比你帅。”   “滚你妈!”熊哥笑骂,“我们走了啊,我那药店还开着,没倒闭,有事儿就去找我,没事儿也可以来找我聊聊天,我一天到晚闲得都要发霉。”   “好,记下了。”苏星说。   -   到了一楼,贺迟靠在椅背上玩手机,见苏星总算回来了,他把手机扔回口袋,说:“怎么去了这么久?”   苏星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还是很热。   “遇见个熟人,聊了会儿。”   “什么熟人?男的女的?什么性别?”贺迟很警觉。   苏星:“……别是烧傻了吧?”   “哼,”贺迟掀起眼皮,牵过苏星的手装在兜里,“不管什么性别,你反正都是我的人了。”   苏星心里一动,想起刚才熊哥说的那句“喜欢你的人也不会因为你的性别少喜欢你一点”,他低头一笑,“嗯”了一声。   他帮贺迟把外套的每颗扣子都扣上,又在医院门口摆地摊的奶奶那儿买了围巾和帽子给他戴上,还特地恶趣味地选了粉红色的。   贺迟乖乖地任他摆弄,他这时候鼻头脸颊都烧红了,戴着粉色帽子和围巾竟然也不显得违和,漂亮的像个小姑娘。   苏星看着他就忍不住笑,逗他说:“我女朋友真好看。”   两人牵着手到了大马路上,被冷风一吹,贺迟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才苏星那个“嗯”。   他激动地晃了晃苏星的手:“你刚刚说‘嗯’了对不对?是什么意思?”   苏星在路边叫车,没有理他。   贺迟不依不挠:“你说了是不是?我都听见了,你再说一遍,说清楚一点!”   苏星被闹得没办法,扯了扯他那条粉围巾,示意贺迟弯腰。   贺迟低下头,凑过耳朵,苏星在他耳边说:“我说,我是你--”   贺迟的小心脏怦怦跳。   “--爸二大爷。”   贺迟:“……”   小状元这都是和谁学坏的?!   作者有话说:   掉马进度90%!! 第45章 渣男   从医院回公寓的路上,苏星在沙县打包了两份馄饨和蛋饼,一到家吃完饭马上就接着吃药,苏星还强迫贺迟喝了两大杯热水。   吃完饭,苏星洗好碗,收拾了厨房,把贺迟攒着的垃圾拿到楼下扔了,上了楼发现贺迟靠在沙发上晕晕乎乎的,眼见着就要睡过去,他赶紧把贺迟叫醒,让他到房间里睡。   贺迟揉了揉眼睛,拉着苏星的手,强撑着说:“我不困,你别走。”   “别墨迹,快点儿。”苏星把贺迟的一只手抬到自己肩上,扶着他进房间。   贺迟勾住苏星的脖子,像个孩子似的耍无赖:“那你得陪我,不然我……”   苏星冷冷地说:“你最好说个好点儿的理由。”   贺迟“我”了半天,总算憋出来一句:“不然我就不盖被子!”   苏星:“……行,你去睡,我不走。”   得到了苏星的这句承诺,贺迟这才乖乖躺好,安心地闭上眼。   感冒药助眠,贺迟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苏星替他掖好被角,把空调转到制热模式,开到27度。   估计是刚才喝的两大杯热水起了作用,贺迟出了一身的汗,他嘴巴动了动,嘟囔了两句热,双手从被子里挣扎着伸出来。   苏星拧了一条毛巾,替他把脸上的汗擦干,枕头被汗湿,贺迟侧着身睡得不舒服,苏星又在衣柜里找了一条枕巾,垫在枕头上。   没多久贺迟又开始踹被子,苏星还没这么照顾过谁,头都大了两圈。   偏偏这家伙力气又大,他根本拿贺迟没办法。   “不闹,盖好被子。”苏星弯腰,贴近贺迟的耳边说。   贺迟不知道在梦里是不是也听到了他的话,这回总算没再挣扎,乖乖的让苏星把他的手重新捂进棉被里。   苏星不放心贺迟,没过多久就拧一把热毛巾给他擦一次汗,每半小时拿电子温度计给他量一次体温。   出了汗之后,虽然还没完全退烧,但是热度已经降到了38度左右。   他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撑着下巴静静看着贺迟。   这家伙醒着的时候总是一副“老子天下最牛”的样子,安安静静搭着眼皮沉睡的样子和他平时一点也不像。   他的眉骨很高,鼻梁很挺,嘴唇很薄,大多数时候是笑着的,不笑的时候抿成一条线。   还有他的那颗小虎牙,苏星舔过,还挺尖。   他拿食指在贺迟鼻尖上点了两下,小声说:“别再生病了,快点好吧。”   床上的贺迟抽了抽鼻子,慢慢睁开了眼,看到坐在床边的苏星,贺迟勾起嘴角,从被窝里伸出一个手掌,指头朝苏星勾了勾。   苏星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让贺迟牵着。   贺迟睡了将近两个小时,这会儿已经快要九点了。   “看我啊?”他笑着问。   苏星觉得看自己男朋友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于是很坦然地点点头。   贺迟接着问:“好看吗?”   苏星:“一般吧。”   “瞎说,”贺迟嗤了一声,“一般你还看那么久?”   “因为喜欢。”苏星说。   贺迟食指在苏星掌心挠了挠,明知故问:“喜欢看我,还是喜欢我?”   苏星没回答,但贺迟已经从他笑盈盈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   时间不早了,苏星准备回家,他叮嘱贺迟说晚上十一点半记得再吃一次药,记得多喝热水,要是出汗出的难受就换一身睡衣。   他刚一起身,贺迟就着急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脱口而出:“今天别走了,我买了很多酸奶。”   苏星愣了一下,他出色的记忆能力帮助他回忆起前些天和酸奶有关的某些场面,脸颊有些发烫。   贺迟话一出口就恨不能把舌头咬断,于是解释说:“保质期快过了,你帮忙喝了吧。”   苏星:“……”   贺迟:“……”   操!还不如不解释!   想来想去还是装可怜这招最好用,他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苏星巴巴地说:“头好痛,浑身没力气,你走了我又一个人了,家里没热水了怎么办。”   他紧紧攥着苏星的手腕就是不放人,明明生了病抵抗力变差的那个人是贺迟,苏星怎么觉得是自己抵抗力下降了,不然为什么连这么明显的鬼话他都相信。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拍了拍贺迟的手背,说:“知道了,不走。”   贺迟喜出望外:“真的?!”   苏星说:“舍不得酸奶过期。”   -   贺迟的沙发是折叠式的,打开就可以变成一张小床,睡一个成年人不成问题。   他原本打算把卧室让出来给苏星,自己睡沙发,苏星坚决反对,把贺迟从客厅赶跑了。   贺迟给苏星拿了一套全新的被褥,裹着毯子站在一边看苏星铺被单。   苏星跪坐在沙发床上,他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他细长的手指把被角落抚平,日光灯给他的侧脸打上了一层柔光,发梢温顺地搭在前额。   贺迟眼眶突然有点发热,苏星竟然给了他一种家的感觉。   苏星从靠背的缝隙里揪出一个海苔包装袋,用两根手指夹着,一脸嫌弃地说:“老大,麻烦你注意一下家里的卫生情况。”   贺迟走过去,脱了鞋爬上沙发床,从后面把苏星整个抱在怀里,两只手紧紧搂着他的腰,鼻尖在他后脑上蹭了蹭,又在他耳垂上亲了一下。   “怎么了?”苏星低笑着问,“又头疼眼花了?”   贺迟把头埋在他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以后我们的家,我每天都打扫卫生。”   苏星顿了一下,他的表情有一瞬间是僵硬的,像是面对贺迟“我们的家”这个说法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直到贺迟伸出舌头,在他后颈上毫无章法地舔舐着,那里过于敏感,苏星一个激灵,侧过头躲开,抓着贺迟的耳朵摇了摇,说:“这可是你说的。”   -   十一点半,吃过了药,苏星就催着贺迟回房间去睡,贺迟裹着小毛毯,站在门口,一脸欲言又止。   “滚进去。”苏星下了最后通牒。   “那个……”贺迟咳了一声,“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没做?”   苏星憋着笑,明知故问:“什么?”   贺迟提示说:“情侣睡前都会做的那个……”   苏星了然地点头:“哦,说晚安是吧?晚安,行了说完了,滚吧。”   贺迟:“就没了?”   苏星耸肩:“没了。”   “我说的是晚安吻!”贺迟气急败坏。   苏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贺迟明白过来苏星这是故意在这装呢,于是倾身在苏星额头上点了一下:“小坏蛋玩我呢是吧?”   苏星靠在墙边,一只脚脚尖点地,虚搭着地面,重心全在另一只脚上。   他换上了贺迟的一身睡衣,黑色棉料衬得他肤色更加白,贺迟的衣服在他身上难免大了点儿,衣领微微下滑,露出形状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雪白的前胸。   贺迟眼尖地注意到苏星左边锁骨下有颗小小的痣,和他眼角下的那颗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呼应,他看得眼神发沉,说:“别勾我。”   苏星嘴角一挑:“谁勾……”   他话还没说完,贺迟就跨出一步上前,掐着他的两边肋骨往上,半蹲着膝盖,在他锁骨上吸吮起来。   “贺迟你……”   苏星对他的突然袭击毫无防备,贺迟在那颗小痣的位置上吮出了一个红印,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用大拇指抚摸着那个印子,说:“盖章了,你是我的星星。”   苏星靠着墙,呼吸有点乱:“幼稚。”   贺迟舔了舔他的鼻尖,接着说:“不给晚安吻就捣蛋。”   苏星歪了歪头,微笑着问:“贺迟小朋友几岁了?”   “快满十八了,马上就可以做成年人才能做的事情了。”贺迟隐晦地说。   他的一只手不安分地从苏星的腰一直往上爬,途径裸露的脖颈时在上面揉了揉,成功引起了苏星的一阵颤栗。   贺迟低笑,扣住苏星的后脑,苏星乖顺地踮脚,闭上眼。   两个人的嘴唇只剩下一根手指粗细的距离,贺迟突然想到了什么,低骂了一声。   “操!”   “嗯?”   “有病毒,传染给你怎么办?”   苏星偏头,勾起嘴角一笑,单手环住贺迟的脖子,轻巧地往下一勾,眯着眼迎上了他的嘴唇。   “我都敢和你在一起了,病毒有什么好怕的?”   他说了这么一句,主动拿舌尖描摹着贺迟的上唇。   柔软湿滑的触感从唇上一传来,贺迟当即就失控了,什么传不传染的问题他一概都顾不上了,他一手扣着苏星的腰,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力道很大,像是要把苏星整个揉进怀里。   “刚才偷喝酸奶了?”他问。   “嗯。”苏星喘着气回应他,“黄桃味儿的。”   “好甜,舌头呢?再让我多尝一点。”   贺迟得寸进尺,在苏星的口腔里大肆搜刮,他的手顺着苏星的睡衣下摆游离进去,终于毫无阻碍地紧贴在他柔软光滑的皮肤上。   贺迟手上的温度很烫,苏星一个激灵,发现贺迟的手在他后背上放肆地抚摸,他不自在地皱起眉,贺迟却不让他逃,叼着他的下唇轻声哄:“我就摸一摸,乖,不怕,乖乖的……”   他的手很大、很烫,紧紧贴着苏星的后腰,苏星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敏感,好像连贺迟的掌纹都能感受得到。   突然,贺迟在他腰窝轻轻一按,苏星双腿一软,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贺迟喉咙里发出含糊低沉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地品尝他的睡前小甜点。   -   这个晚安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结束,到最后苏星的锁骨边、脖颈上多出了几处深红色的印子,好在是冬天,衣服穿的多,不容易被发现。   苏星躲在厕所里打了一针抑制剂,他刚才和贺迟亲吻的时候察觉自己的身体起了一些反应,那种感觉很奇怪,突然间就觉得浑身燥热、双腿发软。   他敏锐地感觉,这或许是即将发情的前兆。   这些年他靠着打针压下了发情期,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和恋人发生一些亲密接触,身体不做出任何反应是不可能的。   药店老板熊哥曾经警告过他,抑制剂用的越凶,副作用就越大。   他躺进被子里,看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他不怕贺迟知道他的真实性别,他笃定自己和贺迟之间不会因为这个产生任何隔阂,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贺迟。   他用beta的身份生活了这么多年,一旦暴露,他的朋友们能接受吗?学校那边呢?会愿意接受一个连性别都是造假的学生吗?   困意袭来,苏星慢慢闭上了眼。   -   第二天,贺迟睡到了自然醒,一觉起来已经九点多了,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头也不疼了、眼也不花了,看来病彻底好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推开房门一看,才发现苏星已经不在了。   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头,黑色睡衣搭在床沿,只有被单上微微一些褶皱和枕头上淡淡的薄荷香味表明这里昨晚确实有一位客人留宿。   贺迟不死心地走到鞋柜前看了一眼,人果然走了,鞋都不见了。   他一屁股坐到沙发床上,拿过苏星昨晚睡的那个枕头,把头埋在里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操!我在干嘛?我是变态吗?!   他这口气才吸到一半,就被自己这诡异的行为震惊了,扔开枕头,烦躁地撸了把头发。   小状元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溜了?这和电视剧里那种睡了之后穿裤子就跑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贺迟越想越气不过,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到卧室里,拿出手机给苏星发了条微信。   在超市挑西红柿的苏星拿出手机一看,是贺迟的消息。   他把一袋西红柿放进购物车里,边想着再去打点瘦肉,给贺迟熬个香菇瘦肉粥,边滑开微信界面。   贺迟先是给他发了个火柴头小人双手叉腰破口大骂的表情,接着又发了两个字,外加三个感叹号。   你爸二大爷:渣男!!!   作者有话说:   95%!!! 第46章 怪味信息素   半个多小时之后,门铃响了,贺迟光着脚打开门,他家渣男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两手满满拎着食材。   贺迟惊喜地问:“你去超市买菜了?”   苏星放下袋子,换了鞋,看也不看他一眼,不冷不淡地说:“不是,去做渣男了。”   贺迟:“……”   苏星早上出门前检查过一遍,贺迟家的厨房虽然没人用,但是锅碗瓢盆都不缺,估计是房东准备的。   他到小区的超市买了一些简单的材料,放到大理石料理台上   “小状元还会做饭呢?”   贺迟挺新奇地翻了翻那几个袋子,有西红柿、土豆,还有他认不出来的绿色蔬菜。   苏星熟练地把食材从袋子里分拣出来,把菠菜装到一个盆里,把香菇倒出来泡发,再把几样熟食装进冰箱冷藏,说:“能做几个简单的。”   贺迟追在苏星屁股后面打转,苏星正在洗锅洗碗,他偏要粘上去,贴着苏星的后背说要帮忙,苏星担心贺迟还没好透,沾不了冷水,把他赶跑了。   贺迟铁了心不离开厨房,苏星择菜他就搬个椅子坐在洗碗池边支着下巴看着,苏星剪香菇脚他就洗个西红柿边啃边看,苏星切肉他就进入复读机模式,在旁边循坏播放“小心小心别切着手了”。   材料全部备好,苏星把处理好的香菇、菠菜和瘦肉一起倒进熬粥的砂锅里,调好火候,看好时间。   贺迟突然从背后抱住他,两只手环着他的腰,脸在他耳朵边蹭了蹭。   “好香。”他深吸了一口气,夸赞道。   “……”苏星拿擦手布擦了擦手,笑着说,“还没揭锅,哪来的香味。”   贺迟把下巴搭在苏星肩头,搂着苏星腰的双手紧了紧,不管不顾地说:“我就是闻见了。”   苏星推了他一下,说:“松手,我打蛋。”   苏星拿了两个鸡蛋,但贺迟和个大型人体挂件似的挂在他身上,他做什么都不方便,无奈开口说。   “不松,你早上一声不吭就走了,”贺迟接着耍赖,“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创伤,你得补偿我。”   “哦?”苏星挑眉,问,“不是已经补偿了吗?”   “哪里有?”贺迟嚷嚷。   “你骂我了,”苏星礼貌地笑了笑,“骂我是渣男。”   “……”贺迟难得吃瘪,没想到他家小状元还挺记仇,不就是开玩笑说了他一句吗?   “我错了……”贺迟主动认错,偏过头啄着苏星的侧颈,一只手往上游离,停在了领口的位置,把他的毛衣领子往下拉了拉。   “你干嘛?”苏星侧头瞪了他一眼。   “检查,”贺迟理直气壮,“看看我留下的记号还在不在。”   厨房里的气氛渐渐变得旖旎起来,砂锅开始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被精心熬煮的粥开始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嘶--!”   贺迟突然一声痛呼,整个人猛地向后跳了一步,弓着背,双手捂着裤裆的位置,咬牙切齿地说:“小家伙你想干嘛?”   苏星挥了挥拳头,冷冷地说:“打蛋。”   他拿起鸡蛋,在碗檐轻轻一敲,蛋壳发出清脆的一声“咔”。   贺迟下身一紧,表情有几分狰狞,扶着墙蹒跚地走出了厨房。   -   苏星熬了一锅香菇瘦肉粥,做了一个清炒菠菜、一个西红柿炒蛋,还买了一份超市里做好的酱牛肉,贺迟很给面子的把菜吃了个精光,还喝了三大碗粥。   最后,他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赞美说:“好吃,美味!”   苏星坐在餐桌另一头,低头羞涩地笑了笑,有几分不好意思,问:“真的?”   贺迟被他这一笑迷得左右都分不清了,傻笑着点头说:“真的。”   苏星接着温柔地问:“你感觉身体怎么样?”   贺迟舔了舔嘴唇,开始饱暖思淫欲:“好了,全身上下都很好。”   苏星满意地点点头,说:“那就去背书吧。”   贺迟:“……”   刚才还你侬我侬郎情妾意呢?一转眼怎么就变了?   苏星坐直了身子,收起脸上的笑容,食指敲了敲桌子,面无表情地倒数计时:“离月考还有四天,你昨天的一单元单词和三十个方程式还没背,还有两张物理试卷、一张数学卷。”   贺迟:“我认为我的病还没好,我申请卧床休息一天。”   “申请失败,下午三点半准时检查,你还有……”苏星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继续说,“不到五小时。”   贺迟继续讨价还价:“上次说月考达标就有奖励,做不做数?”   苏星点点头:“当然。”   贺迟咬着牙,心中默念三十遍兔耳朵,想着到时候小状元戴上兔耳朵,非得给他全身上下都留下记号,这才不情不愿地硬着头皮背书去了。   -   在做不完的试卷和背不完的公式中,十二月很快就走到了头。   跨年夜那个晚上,李浪找他那位开发商表哥要到了贺迟那栋楼的天台钥匙,几个人拎着几袋子吃的上了天台,站在二十八楼往下俯瞰,新阳这个二线小城突然变得无比的小,万千灯火汇成熠熠星光。   苏星伸出一个手掌,张开手指,主干道上往来的车辆就从他的指缝间流过。   贺迟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紧扣,把他的手放到自己口袋里,两人相视一笑。   寒风呼啸,周谨言的毛线帽被吹飞,鼻涕都快要冻出来,他抱着一包薯片,对着一望无际的夜空大声喊:“我要上一本--!我要做最--牛--逼--的beta--!”   绿毛嗤笑他没出息,李浪在绿毛屁股上踹了一脚,说:“你他妈给我说个有出息的!”   绿毛张开双臂,长长地“啊--”了一声。   其他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绿毛“啊”了半天还是没下文,李浪忍不住骂:“你啊个屁!”   绿毛挠挠头:“我也不知道许个什么愿望,感觉现在就挺好的,嘿嘿。”   柯乐乐“扑哧”一下笑了,捂着嘴骂他:“傻逼。”   绿毛一把抱住她,傻乐:“真挺好的,有女朋友有好哥们,我他妈还有什么愿望可许的?”   周谨言往两边扭头看了看,左边绿毛和柯乐乐抱作一团正在打啵,右边……右边的贺老大和阿星不知道为什么也靠得很近。   “唉。”他叹了口气,感到了几分少年的忧愁。   “你叹什么气呢?”李浪从后面跳上来,勾着他的脖子,拿着一根棒棒糖塞进他嘴里。   周谨言叼着棒棒糖,脸颊鼓鼓的,说:“我为什么没有男朋友?”   “我也没有啊!”李浪说,“老大和学霸不也没有吗?”   周谨言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李浪,李浪点点头,他又扭头看贺老大和阿星,这两人心虚地转开了头。   几个人闹了一会儿,李浪从包里掏出一瓶酒,神秘兮兮地说:“有个人给我爸送礼,说是泰国那边搞来的好东西,咱国内搞不着,特来劲儿,我从保险柜里偷出来的!”   绿毛很兴奋,双眼冒着光:“开!开!开!”   周谨言有点畏缩:“不、不好吧?这个喝了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啊?”   绿毛一点不在意:“不就是酒吗?喝一点能怎么样?顶多睡一觉呗!”   李浪补充道:“对了,我听送礼的那人说,这个发情期的Omega可不能喝啊,劲儿过大了。咱这儿就一个Omega,柯乐乐你就别喝了!”   柯乐乐“哼”了一声,说:“谁稀罕!”   李浪对准酒瓶狠狠一咬,瓶盖“啪”一下掉在地上,他摆出几个一次性水杯,给每个人倒上酒,率先举杯说:“为新的一年,干杯!”   贺迟轻笑一声,小声问苏星:“能不能喝?”   苏星瞥了他一眼:“瞧不起谁呢?谁先趴下谁是傻梭子。”   贺迟在他肩上捏了一下:“把你能的。”   苏星不懂酒,李浪带的这瓶酒他喝不出好不好,不过度数确实是挺高,周谨言抿了一口就被辣的不行了,说什么都坚决不喝了。   苏星喝了三杯,被风一吹,竟然感觉头有点儿晕。   按理说不至于,他酒量一直不错,喝白的也能喝一斤。   “怎么有股薄荷味儿?”柯乐乐靠在绿毛肩上,抽了抽鼻子,“你们谁吃口香糖了?”   李浪也在空气中嗅了两下,奇怪地说:“好像是有点儿?不对啊,我没买糖啊……”   苏星心里一惊,这两天帮贺迟准备考试,忙的忘了打抑制剂,再加上烈酒的作用,信息素开始作乱了。   他很快镇定下来,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抛了两下,说:“我吃的,提神解酒。”   “哦哦哦!”绿毛晃了晃脑袋,“我说怎么有味儿呢?学霸,你这什么牌子的糖啊,劲儿这么足?”   “不知道,随便买的。”苏星站起身,双手插在口袋里,对贺迟说,“我去楼下上个厕所。”   贺迟说:“大门密码是六个零,有几个灯前几天好像坏了,还没来得及换,你小心点儿。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苏星双手插兜,迈开步子快速离开了天台。   -   进了贺迟家,他锁好门,小跑着从沙发上拎起自己的书包,去了贺迟房间里的浴室,关好门。   他靠在门后,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双腿发软、脸颊发烫,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   “抑制剂……抑制剂……”   他拿冷水冲了一把脸,对着镜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在书包里翻找起自己的抑制剂。   浴室的灯泡寿命就要到头了,明明灭灭地闪着昏暗的光,苏星在闪烁的灯光中双手发抖,怎么也摸不到药剂和针管。   “滋滋滋--啪!”   一阵急促的电流声过后,灯泡终于彻底熄了火。   一片黑暗中,苏星在书包之中摸索着自己的抑制剂。   他把笔袋和书本全部扔到地上,在书包内袋摸了一圈,还是没有。   终于,他在书包侧袋摸到了一个玻璃瓶。   苏星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呼吸已经有些不稳,轻喘着气掏出玻璃瓶,由于动作过大,手肘向后猛地一下撞上了洗脸池,手里的瓶子没拿稳,摔在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一瞬间,一股焦香气味冲破了屏障,肆无忌惮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这种味道初次闯入鼻腔时带着一丝不难闻的酸苦,更加浓郁了之后,则是彻底的醇香。   这股味道无孔不入地把苏星重重包围,苏星靠在洗脸池上,感觉身体已经渐渐不是自己的,他连手指尖都在打颤,脚趾头忍不蜷缩在一起。   他靠在墙上,双腿并拢,小幅度地互相摩擦着,难忍地喘着粗气。   他打破的不是抑制剂,是那瓶黑咖啡味道的Alpha怪味信息素!   -   天台上。   绿毛喝吐了,周谨言也冻出了好几个大喷嚏,贺迟提议今天就先散了,明天一早还得上课。   贺迟把他们送到小区门口,才返身往家里走。   他把李浪他们弄走不是没有私心的,这是他和苏星在一起跨的第一个年,他想两个人单独过。   进了门,发现苏星不在客厅,厕所也没人。   贺迟转了一圈,发现没人,包也不在了。   他走到门口确认了一遍,苏星的鞋还在鞋架上,人应该还没走。   奇了怪了,屋子就这么大,他还能躲哪儿去?   难不成在他房间里?   他进了房间,浴室的门紧紧关着,苏星的一只拖鞋在门口的防水垫上。   贺迟这才放下心来,靠在房门口,双手环胸,笑着说了一声:“我家状元在里面下蛋呢?和我玩捉迷藏呢?”   等了良久,一点动静也没有。   贺迟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皱着眉,往浴室的方向走。   还没开门,他就听到了一丝奇怪的声响。   那是一阵压抑的的呻吟,从紧闭的牙关中被硬生生挤了出来。   贺迟不可能听错,那是苏星的声音。   他的呼吸不受控制地重了起来。   门缝里,清甜的薄荷香气终于压抑不住,丝丝缕缕地疯狂往外冒。   薄荷的香气在贺迟鼻尖缠绕不去,叫嚣着要唤醒他的Alpha本能。   贺迟压在门把手上的手紧了紧。   这是属于Omega信息素的味道。   这间浴室里,有一个薄荷味的Omega,正在发情。   作者有话说:   百!分!之!百! 第47章 临时标记   苏星像被扔进了滚烫的岩浆里。   他残存的一点意识告诉自己发情期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初中生理课本上图文并茂地讲解过,Omega面对发情期无需惊慌。发情热一般三个月一次,不仅时间上有规律可循,而且Omega在发情前一星期,通常会感到酸软无力、头晕发胀,只要去正规药店开一些特殊抑制类药物,发情期间避免剧烈运动、避免与Alpha独处,即可平稳度过。   但一切知识对于苏星都不适用。   长期使用违背生理机能的抑制剂导致他的发情时间极不稳定,除了分化那一次,他在之后几年里通过频繁打药,完全压抑身体的自然需求。   他的身体像是一根皮筋,已经被拉到了最大限度,一旦抑制剂失效,皮筋反弹回来的力有多大,谁都难以预计。   苏星被一种陌生的感觉占领了全部感官。他浑身都是软的,像是一块方糖被蒸腾的高温融化,他渐渐地站不住,背靠着顺着瓷砖墙面滑落到地上。   心跳变得无比的快,心脏在胸膛里一下接一下地快速跳动着。   突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破开,像是一小股湍急的溪水,从小腹的位置涌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这股暖流途径之处,掀起一阵阵酥麻,他后脑重重地抵在墙上,试图通过痛楚来抵消这种令他感到羞耻的酥软。   但这一次,快感来得极为猛烈,他舒服的连十根脚趾都泛起粉红色,情难自禁地蜷缩在一起。   苏星咬着牙,细碎的呻吟被强制压抑在喉咙里。   一片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嗅觉变得更加敏锐,醇厚的咖啡味道无孔不入,贴着他身体的每寸肌肤游移。   身后某个隐秘的地方开始变得湿润,他抹了一把脸,脸颊是干燥的,他没有哭。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水,从他身体里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短暂的快感过后就是无尽的空虚。   身体像是破了一个洞,他需要一个东西--随便什么,只要能填满他就好。   这个想法一冒头,苏星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紧咬住自己的下唇。   他胸膛剧烈起伏,在黑暗中仰起脖子痛苦地喘息着。   不能,不可以变成这样。   他像是被割裂开来,一方面沉浸在Alpha信息素带给他的折磨中,一方面清楚地厌恶着此刻被身体欲望支配的自己。   -   贺迟站在门边,强迫自己忽略属于Omega信息素的影响,脑子里乱作一团,他试图理出一些头绪。   浴室里的是谁?为什么会有一个Omega出现在他家?   苏星身上为什么总沾着薄荷味,真的只是因为随身带着薄荷糖吗?他为什么从不穿露出手臂的衣服?军训那次为什么试图装病逃避检查?   ……   种种被他忽略的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像是散落的珠子,此刻终于被串联成线。   他的恋人是个狡猾的Omega,此刻躲在浴室里,正在发情。   苏星是个Omega。   一旦脑子里有了这个认知,Omega甜美的信息素味道就变得难以抗拒起来。贺迟五指死死抓着门把手,开始感觉呼吸困难。   他深深吸了两口气,企图控制自己猛烈的心跳,但他满脑子都是他的星星蜷缩在浴室里,皮肤潮红,全身湿哒哒的场景。   “啊……”   突然,门缝里传来一声极低的、破碎的呜咽。   贺迟就像是被电流迎面击中了,他用力拍了两下门,焦急地喊道:“星星,没事吧?”   贺迟的声音是最有效的催情剂,苏星脑海里瞬间炸开了五光十色的烟花,薄荷味完全盖过了那瓶劣质的怪味信息素,他连坐都坐不住,蜷缩着双腿侧卧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粘腻的液体不断从身后某个地方滴滴答答地往外冒。   “你……要我进去吗?”贺迟嘶哑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   “滚……”   苏星咬着手臂,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太难看了,这副被情欲完全控制的样子太难看了。   门外,贺迟闭了闭眼,怕自己再待下去就真的要失控,他松开门把手,声音发涩:“你别怕,我不进去,我就在外面。”   他转身正要走,浴室里传来了“哗”的水流声,他心猛地一跳,紧接着听见了苏星的呢喃。   “贺……贺迟……”   浴室里,苏星听见贺迟说“我不进去”,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像是要抓住什么,歪打正着碰到了花洒开关。   温水倾泻而下,温柔地抚慰着苏星,带给他一种奇妙的快感。   “贺迟……”   水流在他全身上下游走,他瞳孔涣散,已经分辨不出包围他的究竟是水还是贺迟。   他的嗓音不自知地带上了几分甜腻,尾音拉得很长,带着一些淫靡的潮气。   贺迟勉强保持住的理智“轰”一下被烧了个干净,他粗喘着气,红着眼,一脚踹开了浴室那扇并不牢固的玻璃门。   信息素味道潮水般涌来,和他刚才闻到的那股清淡的薄荷香不同,这股气味变得更加甜腻诱人。   苏星蜷缩在墙边,他全身湿透,微张着嘴,被打湿的黑发软趴趴地贴在额头上;他的毛衣下摆被撩到了肋骨的位置,隐约看见若隐若现的皮肤肌理;他的腰很细、很白,双腿紧紧并拢,不自觉地前后挪动、相互摩擦着。   他的星星怎么会这么软、这么诱人。   在心理和生理的双重诱惑之下,年轻的Alpha终于彻底失控。   他每朝苏星迈出一步,双手就握的更紧一些。   直到他关了花洒开关,抱起苏星时,才发现自己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他碰到苏星的那一刻,苏星像受了什么刺激,全身剧烈地一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乖,乖宝,不怕,是我……”贺迟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贴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小声说,“不怕,是我……”   苏星在失神中抽了抽鼻子,那股咖啡的焦香气味又来了。   和刚才的不一样,这股味道更浓厚、更霸道,它强硬地占据了自己身体上下的每一个细胞,疯了似的往他血液里跑。   他微微睁开眼,贺迟英俊熟悉的脸紧贴着他,他一瞬间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真实,呢喃着开口:“贺……贺迟?”   “是我,乖宝,是我。”贺迟不厌其烦地安抚他。   他把苏星抱到洗脸台上放着,苏星坐不住,软软的就要倒下去,他撑着苏星的后腰不让他向后倒。   “乖宝,看着我,看我,叫我。”   他一只手向下探索,解开苏星的裤带,顺着裤沿往下,握住了他已经颤颤巍巍立起来的前端。   “啊!”   苏星突然发出短促的一声急呼,他上半身深深地弓起,像是一只被烫坏了的虾米。   “乖宝,小乖不怕,很舒服的……”   贺迟手里一边动作着,一边亲吻他的鼻尖和嘴唇。   陌生的快感汹涌来袭,苏星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凭借本能回应贺迟,双腿缠上贺迟的腰,想要贴他更紧。   ……   贺迟拿了一层毯子裹住苏星,抱着他到了窗户边,他让苏星小心地在窗台上坐稳,自己双手撑在他腰侧,把他包围起来。   苏星全身脱力,虚弱地靠着贺迟。   窗外,远处街道上人们聚集在一起倒数着新年,声音远远地飘过来。   “五--”   贺迟贴在他耳边轻声说:“新年快乐。”   “四--”   贺迟含着他的耳垂:“乖宝。”   “三--”   贺迟的声音比夜色还要深沉:“好喜欢你。”   “二--”   贺迟的嘴唇在他后颈那一块幼嫩脆弱的区域流连,他问:“可以吗?”   “一!”   新年的第一秒,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开,苏星感受着后颈被贺迟的虎牙咬破,属于Alpha的信息素从唇齿间传递到了他身体里,和他的血液细胞融为一体。   苏星笑了笑,在漫天烟花中回抱住了贺迟。 第48章 冷酷宝   贺迟和苏星直接翘了两天课。   期间,刘文分别给两个人的手机打过一次电话,那个时候苏星正在经历第二轮发情热。   浴缸里,他被贺迟单手抱着,从正面跨坐在贺迟身上。他浑身都是湿的,连呼吸都带着潮气,意识还很不清醒,两手无力地攀着贺迟紧实的肩膀,十个指尖都是诱人的粉红色。   半缸温水蒸腾起袅袅的水汽,苏星的脸在氤氲的雾气中显出了几分妖冶的美感。   贺迟歪着头,把手机夹在一边耳朵和肩膀上,另一只手轻车熟路地揉捏着苏星的臀尖。   “嗯,他家没其他人,我是他同桌,他在学习上帮了我很多,我多照顾照顾是应该的。”   贺迟一边往那个隐秘的入口里伸进去两根手指,一边强作镇定地对着电话那头说。   手指打开甬道的那一刻,一些温水晃荡着跟着挤进了穴口,这种感觉太过奇妙,苏星的十根手指倏地收紧,指甲深深陷进贺迟肩背的肌肉里。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难耐的呜咽,贺迟眼带笑意,对着他“嘘”了一声,苏星迷迷糊糊中察觉到贺迟正在打电话,于是偏过头,张嘴一口咬在贺迟的手臂上。   “嘶--”贺迟倒吸一口气,对着电话加快语速,“肯定不会误了考试,这几天就先请个假,老师放心吧,肠胃炎,不是什么大事儿,好,挂了。”   他把手机随意拿毛巾裹了一下,扔到一边,舌尖在苏星耳廓里舔了一圈,用气声说:“小家伙嘴里牙还挺尖……”   苏星软软地靠在他身上,两只手紧紧圈着他的背,那是一个完全把自己交出来的姿势。   “另一张嘴咬的也好紧……”   贺迟加大了两根手指的动作,苏星颤抖着叫他的名字。   “乖……我在。”   贺迟受不住他这么叫自己的名字,一边小幅度地向上顶着胯,前端摩擦着苏星的小腹,一边在他耳边小声安抚。   -   第三天清晨,苏星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盘腿坐在床上,拿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乖宝,起床吃饭。”   贺迟开门拿了外卖,走回屋子里,顺嘴这么叫了一口--毕竟他这两天在床上没日没夜地都是这么称呼苏星的。   苏星冷冷一眼扫过来,贺迟一僵,感觉像被冰雨洗礼了全身。   得了,发情期一过,他的乖宝翻脸不认人了,冷酷小状元又回来了。   贺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多此一举地屈起指节,敲了敲开着的门,立马改口:“那个……我点了奶黄包和甜牛奶,快点趁热来吃。”   空气里一片寂静。   苏星拿棉被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恨不得把脸也给捂上,活像个冬眠的小动物,不说话也不动。   “咳咳,”贺迟咳了两声,“乖,别气了,快来。”   苏星现在对“乖”这个字格外敏感,前两天过的天昏地暗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晕沉沉的,这会儿彻底清醒了,发生过的事情就和放电影似的在他脑子里轮番闪过、循环放映,他隐约记得,贺迟说的最多的就是“乖”这个字。   贺迟看苏星耳根子又红了,他这才恍然大悟,感情他家小状元在和他闹别扭呢。   他心底暗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性别科普文章里说过,一个Omega被临时标记后,往往会对他的Alpha产生依赖、崇拜等情绪,Alpha在这种时候一定要多关心Omega的心理状况,让Omega感觉到自己是被宠爱、被关怀的。   贺迟眨了眨眼,半倚在门框上,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潇洒英俊的笑容,压低声音,温柔至极地说:“乖宝,来,吃饭了,给你买了……”   “你叫我什么?”苏星掀起眼皮,冷冰冰地问。   “……”贺迟活生生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迷人的笑容也挂不住了,讪笑着给自己找补,“我、我叫的不是你,你是冷酷宝,这回可以了吧?”   苏星半眯着眼,阴森森地勾起半边唇角:“你倒是有挺多宝的啊?”   贺迟:“……”   操!说好的依赖、崇拜呢?他的Omega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贺迟举起双手以示清白:“只有你都是你,你就是我的加多宝!”   “哦,”苏星全身上下都裹在被子里,就露出一个脑袋,他点了点头,了然地说,“喝完就能丢了。”   贺迟:“……”真他妈千古奇冤哪!   再聊“宝”这个事儿就要六月飞雪了,贺迟赶紧转移话题,从外卖袋子里拿出一个小包子,捧在手心里晃了晃,雪白软糯的兔子包散发着甜丝丝的香气。   苏星肚子适时地叫了两声,贺迟忍着笑,勾勾手,说:“饿了吧,快点儿的,一会儿凉了,自己能吃没?还要不要喂?”   苏星:“……”   前两天都是贺迟喂他吃东西的,方式千奇百怪,姿势花样百出。贺迟这么一说,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又开始走马观花地在他眼前播放,其中有一次贺迟拿了一块牛奶乔科雷利,哄他叫“哥哥”。   那块巧克力他最后不知道吃没吃着,反正他被贺迟骗得叫“哥哥”叫的嗓子都哑了。   苏星面无表情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握着拳头扭了扭手腕,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贺迟头皮都在发麻,他把包子扔回袋子里,摸了摸脖子,干笑着说:“看来是不用喂了。”   苏星把手重新塞进被子里,还不忘记掖掖角落,把被角往腿下塞得严严实实,冷冰冰地开口说:“衣服。”   “什么?”贺迟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哦哦哦!那什么,你衣服都湿了,从衣柜里拿一套我的先穿着吧,内裤……要不咱先不穿了?”   苏星有些不自然地撇过了头。   贺迟赶紧解释:“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啊!我是说我的内裤你也穿不了啊,咱俩不是一个尺寸,你穿我的大了……”   苏星闭了闭眼,额角跳了两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闭嘴。”   贺迟怀疑自己再多说两句话估计能被苏星打死,他指了指房间外,说:“……我在客厅等你,你穿上衣服就出来吃点东西,明天还得考试去。”   等贺迟离开了,苏星裹着被子挪下床,先关上了房门。   房间地上一团团的纸巾丢的到处都是,被单也脏的不能看了,连枕头上都挂着一块块的、液体干了之后留下的深色印记。   苏星打开衣柜,不出所料,里面的衣服一团一团塞得乱七八糟,苏星翻了翻,随便拿了一套运动服穿上。   刚才还没觉得,这会儿才发现房里的味道很奇怪,他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气味儿,总之闻着就让人觉着又潮又热。   他把窗户开到最大,好让房间透透气,把上衣拉链拉到最高,这才出了房门。   蓬蓬松松、软软呼呼的小包子放在小茶几上,贺迟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抽烟。   看见苏星出来了,他把烟在烟灰缸里掐灭,拿手在空气里挥了两下散散烟味儿,把牛奶吸管插上,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过来吃饭。”   苏星坐下,离贺迟有点距离,拿起牛奶嘬了一口。   贺迟悄没声地挪了挪屁股,靠苏星近了点儿,苏星顿了一下,紧跟着又往边上挪了挪位置。   贺迟:“……”   小状元全身上下他哪儿没看过,他大腿内侧那颗痣他都亲过,这会儿穿上衣服了倒矜持起来了。   他拿起一个包子,啃了一口才发现拿错了,奶黄馅儿的。   苏星瞥了他一眼,贺迟赶紧放下奶黄包,拿起肉包子咬了一大口,说:“奶黄的都是你的!”   他吃一口包子就看一眼苏星,小状元神情冷淡,就和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除了脖颈的地方露出的一点皮肤隐约可以见到发紫的吻痕,提醒着前两天的亲密是真实发生过的。   “看我干嘛?”苏星察觉到贺迟窥视的视线,面无表情问了一句。   “……没什么。”   贺迟看着看着还看出了几分委屈,小状元瞒着真实性别骗了他好几个月就算了,毕竟他也有所隐瞒,但明明两个人都这样那样了,该办的事儿除了最后一步基本办全乎了,怎么他还这么冷淡?   贺老大啃着肉包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越想越觉着他家这位薄荷成了精的Omega颇有渣男潜质,拉上裤子翻脸无情的那种。   苏星坐在一边,啃完两个奶黄包,喝了口牛奶,才慢悠悠地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贺迟又拿起一个大肉包子,嚼了一大口,有些愤懑:“电视剧里拔吊无情的男人也是这么说的。”   “……”苏星抽了两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一下嘴,扫了一眼桌上的包子,贺迟已经吃了四个大肉包。   他说:“虽然你吃的多,但我会努力养你的。”   苏星说完就插着裤兜进房间了,留给贺迟一个酷到没朋友的背影。   贺迟坐在沙发上,差点没被喉咙里那口包子噎死。   他仰起头“咣咣咣”喝了一大口牛奶才反应过来,三两步走到房门前,拧了拧门把手,门竟然锁了?!   他敲了三下门,没人开门。   “乖……冷酷宝,开门,咱俩得聊聊!” 第49章 你才重要   腺体被咬破之后的胀痛感还残留在身体上,苏星双手撑着洗脸池,看着镜子,拉下上衣拉链,扭头想要看看后颈的那块皮肤,但这个姿势难度实在太大,直到脖颈上传来“咔哒”一声,骨骼发出了抗议,苏星才愣了一下,接着把头转回来。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有了“被临时标记了”这样的实感,他的身体里有了另一个人的信息素。   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现在的心情。他在如意区见过无数Omega,他们柔弱、毫无主见、任人凌辱,最擅长的事情是迎合和讨好。而Alpha是另一个极端,他们大多数人都狂妄、自大、粗鲁、自私、认为性别优势可以凌驾一切。   他极度抗拒,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自己的Omega身份,他小心翼翼地用一个假性别生活,每走一步都谨慎万分。   他打很多针,假装自己没有信息素、没有发情期,但他是真的喜欢贺迟。   哈欠可以忍,喷嚏可以忍,想流鼻涕了可以忍,对他来说一切都能忍。唯独心动这一样没法忍。   他面对贺迟会控制不住的心动,会心动就会有生理反应,被压抑的信息素早就叫嚣着冲破身体。   每当他们拥抱、接吻,每当贺迟对他笑,每当贺迟撑着下巴专注地看他,甚至每当他想起贺迟,这种冲动一天天的愈加强烈。   他预想过很多种场景,要怎么告诉贺迟真相,但绝没有一种,是如此潦草地被戳破。   连坦诚相见这个步骤都没有,毫无准备之下就让贺迟见到了他那么狼狈的时刻……   隐瞒恋人的内疚和突然发情的羞耻交织在一起,更让他感到震惊混乱的是,贺迟竟然是Alpha!   -   房间乱的不成样子,和他此时的思绪有得一拼。   苏星叹了一口气,把房间草草打扫了一遍。他捡了几个外卖包装袋,先是把地上散落的纸巾和一些食物残渣扫到袋子里,再把脏了的床单被套和枕套全部换下来丢到水桶里,再拧了一条毛巾把地大概抹了一遍。   做完这些还是觉得乱,于是他打开衣柜,把贺迟堆得毫无章 法、乱七八糟的衣服全部丢到大床上,一件件地重新归置。   整理完这一切,时间已经接近中午。阳光透过防盗窗的窗框在房间里洒下一大片金色的光。   苏星在窗边静静站了一会儿,今天阳光很好,适合收拾家务,也适合收拾心情。   他想通了一些事之后毫不迟疑地打开房门,没想到贺迟还等在门外。   贺迟斜倚着墙,指间夹着一根烟,猛地见到苏星出来了,他被烟呛了一下,一边咳嗽一边手足无措地把还燃着的烟扔到地上,拿脚碾了两下,再迅速踢到一边。   苏星皱了一下眉,弯腰把烟头捡起来扔进了垃圾袋,说:“别乱扔垃圾,在家里更不行。”   “哦,好,”贺迟像被老师训了话的小学生,僵硬地站在原地,舔了舔干的起皮的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你……”   “刚才不是说要聊聊吗?”苏星看着他的眼睛,毫不含糊地直入主题,“你不是beta,你是个Alpha,你骗了我。”   “我……”   贺迟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苏星抢先打断了:“我也不是真的beta,我是Omega,我也骗了你,我们扯平了。”   贺迟先是愣了一下,苏星的眼睛直视着他,深色瞳孔里是他熟悉的坦然和赤忱,一点闪避和弯弯绕绕都没有。   他弯起唇角,笑着说:“好,我们扯平了。”   “我原谅你了,”苏星像是松了一口气,也勾唇笑了,他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掌心向上,里面放着一颗薄荷糖,他歪着头问贺迟,“你可以原谅我吗?”   贺迟把薄荷糖连同那只手一起握住,郑重地点点头:“谢谢你原谅我。我也原谅你了。”   苏星反扣住贺迟的手掌,还未剥开糖纸的薄荷糖硌的他掌心发疼,尖锐的刺痛感同时也让他更清醒地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很认真地对贺迟说:“我想过了,你是什么性别不重要,你是什么味道也不重要,你是你才重要。”   贺迟喉头一酸,所有的担忧都化为了泡影。其实他这两天一直在想,他在苏星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临时标记了他,苏星醒过来会怎样?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再喜欢他了?   今天清晨,苏星面对他时冷淡的反应更是增加了他的不安。   直到这一刻,他紧攥着苏星的手,一颗悬着的心脏才安安稳稳地落回了胸膛里。   他的冷酷小状元说起情话来怎么这么甜?这叫他怎么受得住?   他一把抱过苏星,贴着他的侧脸,有几分任性地说:“我怕你要走,所以一直守在门口。怕你走了就不回来了……我想了,如果你真的要走,我就把你绑起来,总之不可以离开我。”   “我喜欢你这里的黄桃酸奶,”苏星轻轻拍着贺迟的背安抚他,笑着说,“现在开始也喜欢咖啡了,准确地说,是最喜欢咖啡。”   贺迟抱着他的双臂收的更紧,像是要把苏星完全揉进自己身体里。   苏星很少像刚才那样,如此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情感。他也不是不忐忑,Omega天性使然,腺体被咬破之后会对标记了他的Alpha产生服从和依赖感。他这一番剖白实际是把一颗心赤裸裸地递给了贺迟,好在贺迟收下了,还妥帖地当作宝贝,存放珍藏。   苏星弯起眼角笑了笑,在贺迟的背上轻拍了一下。   “怎么了?”贺迟还不舍得放开他。   苏星:“明天考试?”   “……”贺迟僵了一下,点了点头。   苏星半眯着眼睛,说:“可以松手了,滚去背书。”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贺迟滚去背书前,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抓着苏星的肩膀,一脸严肃地问。   “什么?”   苏星双手环胸,靠在墙边问。   “你的生日,什么时候?”   苏星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干嘛,于是如实回答了:“三月。”   “操!”贺迟突然低骂了一句,“我是五月的,你他妈竟然比我早成年?!”   他像是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愤愤地一拳砸在掌心。   苏星很快就从“成年”这个关键词里听出了贺迟的言外之意,他挑了挑眉,挑衅地说:“原来你真的是个弟弟。”   贺迟哀怨地瞥了他一眼。 第50章 迟哥和星哥   苏星总算找到了那瓶误事的抑制药剂。   小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了数学课本的夹页里,怪不得跨年那天夜里他在包里怎么摸都摸不着。   他把药剂吸进针筒,撩起衣袖,熟练地把针头扎进肘弯,食指在活塞柄上慢慢推进,透明液体一点点进入血管里。   苏星皮肤白,血管很细,他手臂上那块区域依稀还能见到之前还未完全愈合的针眼,小块小块的淤青零星散落着,贺迟站在浴室门边看着,只觉得扎眼。   拔出针管扔进垃圾桶里,抽了张纸巾抹掉冒出来的血珠,苏星捏了捏眉心。   “疼不疼?”贺迟突然问。   打完针后有一阵短暂的不适感,苏星头晕目眩,像有人拿重锤在他耳膜上敲击着,听不清周围的其他声音。他张了张嘴,但发不出声音。   过了几秒,晕眩感彻底过去了,他才问:“什么?”   “打这么多针,疼吗?”贺迟眉心蹙着,神情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不……”苏星放下衣袖,刚想说不疼,一抬头就看见贺迟的脸,他顿了一下,接着伸出手臂,说,“好疼,你给我呼一呼。”   “幼稚。”   贺迟嘴上这么笑话他,却还是动作轻柔地撩起他的衣袖,朝刚才扎针的地方吹了两口气,边吹还边发出“呼--”的声音。   “现在不疼了,”苏星拍拍贺迟的头,“被你治好了。”   刚才不觉得,现在靠近了看,才发现苏星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有些应该是挺久以前扎的,但因为他皮肤薄,不容易愈合,痕迹还没完全消失,新的伤口又叠上来了。   贺迟喉头一紧,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以后别打了。”   苏星放下袖子,抓着贺迟的小指晃了一晃,说:“好,等我们毕业离开这里,就不打了。你和我,我们都不打了。”   “还有两年……”贺迟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   两年,这只手臂上还需要打多少针?   “只剩两年了,很快。”苏星笑着说,“再说现在有你了,你能给我止痛。”   两年,只要两年。   贺迟出现之前,时间对于苏星来说只是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行数字,从十三岁打了第一管抑制剂,再到十四岁、十五岁……时间只告诉他又用掉了几只针管,但从来不告诉他挣扎着往前走到底有没有路。   直到他有了贺迟,时间才变得生动和具象。早晨到了学校就能见到他和充好了电的暖手宝;中午去食堂打饭,吃完饭顺着操场走两圈;午休的时候在课桌底下牵着手一起趴着睡一觉;下午放了学在对面的奶茶店温习功课;晚上回家经过无人的小巷可以放肆地拥抱、亲吻,睡前拿手机聊半小时的天,说的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但就是觉得开心。闭上眼想着明天要给他烧热水,经过早餐铺子要买一个肉粽和一个水煮蛋。   贺迟满满当当地填充了时间的每一秒空隙,还在前面放了一座小灯塔,带他朝着发光的地方走。   “呆头呆脑。”贺迟勉强拉起嘴角笑了一下。   苏星问:“你打吗?”   “打。”贺迟点点头,有些尴尬地扭了扭脖子,“我打在……咳咳,那什么上面。我打药间隔时间长,Alpha没发情期,就没那么多事儿,平时收敛着点也能控制信息素,不需要打太频繁。”   “哦,”苏星早猜到了贺迟打针是打哪儿,淡定地说,“你打,我先出去。”   他还没走两步,贺迟突然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   苏星回头:“干什么?”   贺迟扬了一下眉,不怀好意地说:“我也怕疼,你不帮我呼一呼?”   苏星活动了一下手腕,说:“可以用巴掌或者脚丫帮你呼,你选一个。”   贺迟:“……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   两人旷了三天课,李浪和绿毛嗷嗷凑上来嘘寒问暖,左一个“老大”右一个“迟哥”,那架势搞得贺迟差点以为自己得了绝症,他一巴掌推开绿毛扒在他胸前的那颗硕大绿脑袋,毫不留情地赶人:“差不多得了,你老大没死,你跟这儿哭什么丧呢?!”   绿毛撅着屁股弯着腰,两手死死抓着贺迟的腰,抬起头,眨了两下眼:“老大我们思念你啊!想死你了啊!茶不思的思!饭不想的想啊!”   “滚你妈的蛋!”贺迟笑骂,“昨儿还发朋友圈去撸串儿了,你就这么想我的?”   李浪赶紧帮腔:“那是因为我俩要在我们兄弟们常去的地儿思念你,睹物思人啊!”   “你思个几把!”贺迟被勒的快要腰间盘突出了,揪着绿毛的头发想让他松手,绿毛不仅发色绿如杂草,这会儿也爆发出了杂草般的顽强,说不松手就是不松手。   “我操……”贺迟没法,向苏星求救,“小状元你帮我一下,把这傻逼弄走!”   苏星在给一只2B铅笔换铅芯儿,头也不抬:“没时间。”   “……”贺迟服了绿毛,深深吐了一口气,面露不耐,“张烁,你他妈到底要干嘛?”   苏星这下总算有反应了,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往这边看了一眼,说:“原来你叫张烁?”   “对对对,”绿毛维持着紧紧扒着贺迟腰的姿势,百忙之中还抽空回了一下头,“我大名儿,火乐烁,不过一般没人这么叫我。”   苏星点点头,接着给贺迟的铅笔换铅芯儿,随口说:“铄石流金,寓意不错。”   “嗨!我妈翻字典随便翻的!”   贺迟:“……你俩人还聊上天了?”   他往绿毛后脑上糊了一巴掌,说:“你发什么疯?再过半小时考数学了,赶紧给我滚!”   绿毛瞪着他的小眼睛,满脸诚恳:“老大,我找你就是说这事儿……”   “到底干嘛?”   “等会儿数学卷子……借弟弟们看一眼?”   “……”   贺迟嘴角抽动了两下,他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天,竟然有人要来借他的试卷抄?   吴超赶紧拍马屁:“老大最近数学物理突飞猛进,我们想借您的试卷观摩观摩,嘿嘿。”   贺迟还觉得有点儿骄傲,双手环胸,双眼一眯:“多大点事儿啊?没问……”   苏星把换好笔芯的铅笔往桌上一放。   贺迟心里一虚,赶紧噤声,瞬间板起脸,在三个小弟头上一人拍了一下,严肃地训斥:“抄抄抄!多大的人了还抄抄抄!把半期考那股劲儿拿出来!快滚快滚,别影响我备考!”   李浪、绿毛、吴超:“???”   兄弟情怎么说变就变了?   绿毛想着最后再挣扎一下,厚着脸皮磨蹭到苏星身边,不抱希望地问:“学霸,你选填给我们传个答案呗?”   苏星点点头,同意了:“可以。”   “我操!”绿毛跳起来,“学霸你才是我哥!你是我亲哥!”   三个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贺迟惊讶:“你同意了?”   苏星反问:“为什么不同意?”   贺迟一拳砸在手掌心,恍然大悟:“我懂了,你这是在挖墙脚,企图动摇我的大哥地位,取代我自己做大哥,居心叵测啊居心叵测!”   苏星:“……”   他只是不想贺迟因为别的事情分心罢了。   贺迟还在给自己加戏,捂着心口,痛心疾首:“你说你何必呢?我是大哥你就是大嫂,你的地位永远比我高啊!”   苏星没有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贺迟赶紧抱拳:“你是大哥!星哥!” 第51章 我可以的   苏红是痛醒的。   开始只是右手手腕传来隐隐的钝痛感,她睡觉习惯侧卧,醒来发现右手垫在脑袋下。   她想着会不会是因为右手被压的太久,转了转手腕,骨头里针扎一样的疼。她忍不住低叫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才发觉手肘、膝盖、脚踝也隐隐作痛。   昨天夜里下了雨,估计是湿气太重,才会关节疼。   她没在意,眯着眼往窗外望,竟然有个男人飘在半空中,紧贴着房间窗户!   苏红吓出了一身冷汗,残留的一点睡意也消散了,高声叫喊了两下之后立刻缩进被窝里。她头皮发紧,牙关都在打颤,忍着痛拿出手机,发着抖拨通苏星的号码。   系统机械音冷冰冰地提示说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苏星现在应该在上课。   半响,外面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她鼓足勇气,把枕头底下放着的那把军刀攥在手里,把被角掀起一个缝,从哆哆嗦嗦往外定睛一看,才发现根本没有什么男人,只是对面挂在阳台上的一件黑色大棉袄。   虚惊一场。苏红长吁了一口气,浑身瘫软,靠在床头使劲摇了摇脑袋,昨晚睡迟了,眼花出现幻觉了。   披上外衣起了床,去厕所的路上经过苏星房间,门开着,她扭头往里面看了看,房间很小,放了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破衣柜之后就剩一个落脚的位子。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书桌上一个从中间剪开的矿泉水瓶,拿来做笔筒。   小兔崽子这几晚上也不知道回没回。   苏红这几天在外面喝酒打牌,深夜醉醺醺地回了家倒头就睡,第二天起床已经是下午了,时间和苏星完美错开,不过看这被子就和没人动过似的,不知道苏星死哪儿去了。   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往厕所走,盘算着约摸有三天没见着自己儿子了,小崽子难道又去参加什么奥数集训了?不至于连声招呼也不打啊?   转念一想,苏星要是有地儿去能不回这鬼地方,也未必是件坏事。   她自嘲地笑了一笑,对着镜子看了会儿,觉着眼袋好像又大了点儿。她撩了一把头发,漱了个口,牙膏挤到一半就停了。   苏红凑近镜子,侧着头仔细看,她脖子上靠近锁骨的地方长了一块红斑,不大,就一个大拇指指甲盖大小。   她拿手指抠了抠,不疼,沾了点水搓几下也没搓掉。   苏红没太往心里去,大概是睡觉时被什么小昆虫爬了,等会儿找点红霉素眼膏涂了就行。   洗漱完之后在床上干坐了会儿,没有胃口也不想吃东西,对面挂着的黑色大棉袄晃来晃去弄得她心烦。她一把拉上窗帘,叼了根烟,拿出钱包抽了几张整百的,到苏星房里拉开书桌抽屉,找到最下面的一本图画本,那是很旧的一本本子,纸张都泛着黄,封皮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苏星”两个字,还拿黄色蜡笔画了一颗丑了吧唧的星星。   打开本子,里面夹着薄薄一沓钱。   苏星打工攒的钱都在这里,他这几年几乎不找苏红拿钱,所有生活开销都自己负责。   苏红吐出一口烟气,冷哼了一声,嘲讽道:“能耐!有本事嫌你妈钱脏,怎么没本事多赚点儿?”   她把从自己钱包里拿出来的几张纸币也塞到本子里,再小心地把本子放回一叠习题册的底层,最后合上抽屉,恢复原状。   -   “我操太刺激了!段长巡考巡到咱班的时候我他妈抄书抄的正起劲,还好我反应快,不然肯定被处分!”   最后一科历史考完,一伙人背着书包往校门走,李浪声情并茂地讲述刚刚的惊心动魄:“我冷汗都下来了!不过还好有这一惊,我他妈才发现我抄错了!评价秦始皇那题我给抄成焚书坑儒的影响了!”   绿毛比了个大拇指:“牛!直接拿课本抄,浪哥是个狠人!我昨晚打小抄打到三点多,妈的眼睛都要瞎了!”   “一群垃圾。”贺迟评价。   李浪撇嘴:“老大你还说我们,你历史能及格吗?”   “废话。”   贺迟把双肩包吊儿郎当的拿单肩背着,一手搭着苏星的肩,外套拉链开着,敞着怀露出里面的深蓝色毛衣,整个人意气风发非常潇洒。   “别装逼了,拉链系上,”苏星拿手肘撞了他一下,“别又着凉了。”   贺迟一脸不屑:“着凉?有这个可能吗?”   恰好一阵凉风刮来,贺迟冷的缩了下脖子,什么潇洒不潇洒也顾不上了,赶紧哆嗦着把外套穿好。   “我看非常有可能!”   变脸艺术家贺迟一脸赞同,认真地点了点头。   苏星:“……”   最近刚出了一款网游,游戏还在体验服招募玩家试玩的时候,贺迟、李浪和绿毛都参加招募了。公告说正式服上线24小时内,原体验服玩家可以凭ID领一套稀有装备,李浪和绿毛兴致勃勃,说要去网咖征战新天地。   李浪双眼放光,期待地拉着贺迟书包带子:“老大,一起去呗!你是咱帮派帮主,得负责招人呐!”   绿毛搭腔:“是啊是啊老大去呗,你都多久没和我们打游戏了。”   贺迟看了看苏星,抿了一下嘴,拒绝说:“不去,没意思,都戒了。”   李浪不信:“没可能!戒游你骗鬼呢!还不如说你戒撸了可能性高点。”   贺迟踹了他一脚:“滚蛋!”   “切!没劲儿!”绿毛丧气地踢飞一颗石子。   “下次。”贺迟说。   “每次都下次,到底哪次啊?”李浪回嘴。   苏星能看出来贺迟是有点动了心的,这段时间总跟着他一起做题背书,估计这家伙早就憋坏了。   他扯了一下贺迟的衣袖,说:“你去吧。”   “啊?”贺迟试探着问,“一起去?”   苏星摇头:“这几天都没回去,得回家。”   贺迟看了看天色,已经黑的差不多了,他说,“不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苏星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那片没人敢把我怎么样,没一个打得过我。”   “就是!学霸打王天龙那次,一打七!”李浪说,“老大你瞎操心什么呢,又不是养闺女!”   贺迟:“……”   老子养媳妇儿呢!   绿毛在一边添油加醋:“我看老大你也未必打得过学霸,就别操这闲心了!”   贺迟:“瞎扯!老子不要面子的啊?!”   苏星活动了下手腕,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试试?”   非常要面子的贺老大火速抱拳:“不了,在下认输!星哥好功夫!”   -   贺迟和李浪绿毛勾肩搭背打游戏去了,苏星一个人走着回家,拐角的巷子里,有个人靠在墙上,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像在等什么人。   苏星看也没看他,径直穿过巷子,那个人在原地踟蹰了一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见苏星的背影马上就要出了巷口,他才焦急地开口叫了一声:“那个……”   苏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那个……你还记得我吗?”男孩犹豫地开口,垂着头不敢直视苏星,“我就是几个月前……”   “记得。”苏星说。   “啊?”男孩愣了一下。   苏星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记得。”   他遇到贺迟的那天晚上偶然救下的Omega男孩,不久之后又在同一条巷子里遇到他捧着一块锡纸,颤抖着点燃上面的白色粉末。   男孩还是瘦的皮包骨头,颧骨高高凸起,眼圈深陷,脖颈上一根根的青筋张牙舞爪,四肢细的就要撑不住躯干。但他今天看着精神状态比上次好些了,可能是因为剪了头发的原因,显得精神了不少。   “有事?”苏星礼貌又疏离地问。   男孩挠挠头,低着头盯着自己脏了一块的鞋面,快速说:“我等了你好几天了,最近我听说有一伙人在诱拐beta,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就是、就是和你说一下,你最近小心点……”   男孩很虚弱,吸食毒品早就掏空了他的身体,他说这一长串话都显得费劲,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他说完转身就跑,从头到尾都没敢抬头看苏星。   “等等!”苏星叫住他,男孩左脚绊了一下右脚,踉跄一步跌倒在地上。   苏星走到他面前,伸手扶起他,和那天晚上一样。   “谢谢,我会小心的。”   男孩终于鼓足勇气看了苏星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明天我就去戒毒所了,我不想再活得像条狗,我、我……”   他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加大了音量,好给自己几分底气:“我想活得有尊严一点!”   话一出口就有几分懊恼,他和苏星说这些干什么?苏星已经救了他一次,是他自己没有好好珍惜机会,那一次被苏星撞见他在和那群人吸粉,当时苏星那个冰冷的眼神折磨了他好几天,他对着镜子,感觉这个脸颊凹陷、瞳孔涣散、控制不住鼻涕狂流的自己已经算不上是个人了,他是个牲畜。   他又深深垂下了头。   “你叫什么名字?”苏星突然问。   男孩愣了几秒,才回答:“叫陈平安,我爸惹事被人打死了,我妈生完我就跑了,我没户口,我奶给我起的名,希望我平平安安。”   苏星点点头,说:“平安,你可以做到,别辜负了你奶奶。”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语气也是平铺直叙,陈平安听着却觉得暖和。   陈平安用力点了点头,双手握成拳:“我、我可以的!”   他猛地朝苏星鞠了个躬,转身就跑。   苏星一直站在原地,直到这个年轻Omega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男孩没有被怪兽吞掉,他挣扎着爬出来了。   陈平安都可以,苏星也可以的。 第52章 揍你一顿   周日清早,苏星刷牙刷到一半,发现排水口被堵了。   他以为是苏红喝多了又往里吐,拿了根筷子熟练地捅了捅,很快就通了,洗脸池里积的水哗啦啦流走,他把筷子取出来刚想扔掉,发现筷子上缠着一团头发,积起来足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多。   他没太在意,苏红头发又长又多,又总是站在镜子前梳头,久了难免堵塞排水管。   吃完早饭,他把客厅丢着的酒瓶和烟头收拾干净,扫地打扫卫生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全都是头发。   一团团的浅棕色长卷发掉在桌角边、沙发底、墙角,苏红对她那一头秀发一向精心打理,家里还是第一次出现这么多掉落的头发。   他把垃圾拿下楼扔了,去小卖铺买了点速冻食品,结账的时候想了想,听说吃芝麻养头发,于是又返回货架,拿了一袋黑芝麻糊。   下午他接了个活儿,帮两初中生写作业,一张卷子二十五。生物卷子做到一半,房门被人粗鲁地推开。   苏红倚在门框上,左手抓着右手手腕轻轻捏着,还有点儿睡眼惺忪,头发乱起八糟地扎在脑后。   苏星特地留意了一下,发现苏红的发量肉眼可见地少了,左额角上甚至露出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头皮。   “有吃的没?”苏红打了个哈欠,问。   苏星拿笔指了指外面,说:“桌上有鸡蛋,锅里有饺子。”   苏红吸了吸鼻子,说:“最近不打针了?房里都是味儿。”   “没出门,不打。”   苏星头也不抬,把做完的选择题答案用手机拍下来,发给那两个学生。   “嚯!”苏红挑了一下眉,半眯着眼,“我劝你最好在房里也打上,楼上楼下前后左右住的可都是老色鬼,万一被发现了,到时候就光顾着惦记你了,你又年轻又好看,你妈我人老珠黄的可就没生意了!”   苏星在稿纸上演算一道题,握笔的手顿了一下,鼻尖在纸上戳出一个深深的黑点。   他平静地放下笔,走到门边,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苏红,说:“鸡蛋在桌上,饺子在锅里。”   说完这句话,苏星直接关上了门。   “行,”苏红冷笑一声,“牛逼!”   她拖着发胀的膝盖走到厕所,刷牙的时候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砰”炸开一片白光,她赶紧用双手撑着洗脸池,干呕了两下,一股酸水涌上喉管。   可能是没吃饭,低血糖犯了。等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过去,她心不在焉地漱了个口,把嘴里的苦味儿冲掉,接着挤出药膏涂在脖子的红斑上,拉下睡衣领口,对着镜子仔细观察,已经两天了,那块斑不仅没消,好像还变大了一点儿。   难道是皮肤病?床上有跳蚤?   她拿指腹把红霉素眼膏在红斑上均匀地抹开,并没有太在意这块不算起眼的小斑点。   -   苏星试卷做到一半,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贺迟的消息。   你爸二大爷:干嘛呢?   苏星笑了笑,放下笔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边晒太阳边回复。   Star:干活儿   贺迟原本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昨晚和李浪他们开黑,四点多才睡,睁眼就是现在下午三点半了。   他一看苏星这条消息,立刻坐直了身体,打字都顾不上了,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   你爸二大爷:你干什么活儿?这零下三度的天又出去发传单了?还是又去哪儿举牌子做促销了?上次手都冻红了还不长记性呢?苏星我警告你啊,你赶快给老子找个暖和的地儿窝着,发个定位我去接你!   他说完这一通还觉得不解气,于是又加了一句。   你爸二大爷:非得揍你一顿!   苏星这次意外的听话,立马就给贺迟发了个实时定位。   贺迟急得不行,天气预报发布了霜冻预警,苏星那手夏天都凉的和冰块似的,要在外面发一天传单,非得生疮了不可。他从衣架上随手拎起一件外套就往身上套,匆匆忙忙穿好裤子,连裤带都来不及系,操起摩托车钥匙就往外跑,拿起手机瞥了一眼,上面显示地点是“新阳市潼关街道如意区九巷三弄”。   鞋都穿到一半了贺迟才反应过来。   你爸二大爷:你在家啊?   Star:嗯,在家干活儿,打算去趟药店   你爸二大爷:你去药店干嘛?哪儿不舒服?病了?严不严重?   Star:没,你不说要揍我吗,我提前准备点伤药   贺迟噎了一下,往上拉了拉聊天记录,想把那句大放厥词的“非得揍你一顿”撤回,然而发送时间已经超过了两分钟,无法撤回。   你爸二大爷:……   你爸二大爷:我说反了,我的意思是请星哥揍我!不要留情!用力揍我!   苏星靠在窗边,一手在窗框上轻轻敲打着,对着手机忍不住笑。   两个人聊了一些有的没的,贺迟说他一会儿把摩托车送去改装,他一朋友进了一批国外的新设备,他过去看看,还黏黏糊糊地问苏星说分开这么久想他了没。   苏星失笑,什么分开这么久,明明就这个周末两天没见面,昨晚上还视频了一小时,后来贺迟厚着脸皮硬是要给苏星直播洗澡,被苏星拒绝之后,他对着摄像头咧嘴坏笑了一下,双手一动直接脱了上衣,苏星被贺迟小腹猝不及防的结实肌肉晃了眼,红着脸匆匆忙忙关了视频。   贺迟不依不挠地追问苏星到底想没想他。   一个“想”字还没打完,门外忽然传来苏红的一声尖叫,伴着“啪”一声响,是瓷碗摔在地上的声音,他皱着眉放下手机,出了房间一看,厨房锅里拿热水温着的那碗饺子打翻在地,碗碎成了三瓣,圆鼓鼓的饺子滚了一地。   苏红赶紧把手背到身后,遮住她突然僵硬、无法弯曲的手指。   她怕苏星发现不对劲,冷着脸往自己的房间走,说了一句“烫的要死,吃个屁”,重重关上了房门。   一地狼狈,有的饺子摔破了,内里的馅儿溅的到处都是,汤水流入地砖的缝隙,油腻腻的,缝隙里积攒着的污垢浮了出来。   汤水顺着地砖流到他的脚尖上,在灰色棉拖鞋上晕开深色的一个点。苏星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烦躁感,他紧了紧拳头,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他抿着嘴,一言不发地拿过垃圾桶和抹布,蹲下身把地板清理干净。   等回了房间,手机消息已经被贺迟刷屏了,满屏的“想我没”、“人呢?跑啦?”、“出来聊骚”……   苏星把手擦干,回复贺迟说刚才去厕所了。   你爸二大爷:外卖来了,我先去吃点儿东西垫个肚子,饿的发昏   Star:好,下次别起这么晚了   你爸二大爷:遵命!冷酷小状元大人!   配图是一个举着花环扭屁股的小猪。   苏星盯着那只小猪好一会儿,伸出手指在猪鼻子上点了点,心头积郁的那股闷气渐渐平息。   你爸二大爷:晚上视频?   Star:好   你爸二大爷:不穿衣服的那种?   Star:?   你爸二大爷:我脱了,你随意! 第53章 四舍五入   月考成绩下来了,贺迟没达标。   语文目标分数是70,他考了个69,一道《出师表》默写题错了一个字,被扣了两分。   贺迟拿到卷子,用手遮着分数自己没敢看,忐忑地让李浪先帮他看一眼。   李浪掀开他的手掌瞄了一下,瞪着眼睛张着嘴,鼓了两下掌,竖着大拇指赞美道:“啧啧啧,老大牛逼啊!这分儿高的我都害怕!”   他吹的实在是真情实感,这下贺迟心里总算是有底了,他翘起二郎腿,靠着椅背,两根手指拎起卷子,在苏星面前晃了两下,哼着小曲儿:“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唱着唱着还得寸进尺地在他耳朵上摸来摸去。   苏星偏头躲开贺迟的手,拿过那张语文试卷,拍在桌上,点了点分数的位置,微笑着说:“看清楚了。”   贺迟吹了个口哨,咧着嘴笑着说:“不是想赖账吧......我操?!”   他瞥了一眼,明晃晃的69,就差一分。   苏星咂咂嘴,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   贺迟操起试卷,一巴掌拍在李浪后脑勺上,低声骂:“你他妈不是说分儿高吗?”   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的李浪捂着脑袋,委屈地说:“高啊,学霸考了一百二,你比他一半都多。”   学渣李浪现在对于分数高不高的标准完全以学霸苏星的分数。考到苏星的三分之一就是“很好”,考到他的一半就是“太牛逼了”,要是哪天能考的和他一个分儿,那就是躺着进清北。   贺迟痛心疾首地拿手支着额头,把语文卷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从最后黑着脸下了一个结论:“这老师改卷水平真他妈臭!”   苏星憋着笑,反问:“哦?”   贺迟:“我这作文,文采斐然,至少给我少打了十分!”   作文给的命题是“破茧重生”,苏星扫了两眼贺迟写的,果然还是那四段。   第一段把题目给的材料抄了一遍,第二段写司马迁,第三段海伦凯勒,最后一段来个结尾,把第一段改了改再抄一遍。   如果苏星没记错,这是他第五次在贺迟作文里看见司马迁老先生。   贺迟不服:“这分数是不是不公平?”   苏星点头,认真地说:“是,打高了。”   “不可能,我这是照着高考满分作文背的。”贺迟气的拍桌,张口就来,“司马迁在逆境中奋发,完成了《史记》的创作......”   李浪转过头,扒着桌沿喊了一声:“老大太巧了,我也写的司马迁!”   贺迟:“......”   “我操缘分啊!我也写的司马迁和《史记》!”李浪同桌和李浪击了个掌。   体育委员上完厕所回来,边往手心里哈气边说:“我也司马迁啊!这招还是鸡哥教我的!”   鸡哥大名刘小红,性别男,有个龙凤胎姐姐叫刘大伟,他爸妈当初去给他们上户口的时候,派出所把姐弟两名字填反了。   他擅自把自己的“红”改成了“鸿”,但他字写得丑,开学初班主任点名的时候喊了句“刘小鸡”,从此他名声大噪,鸡哥这个称号就这么来了。刘小鸡是语文课代表,爱好在整个三十六中都算小众的,不打游戏也不热衷不打架,就喜欢读书,书店里“青春文学”那栏什么畅销他就读什么,张口就是“你的容颜,荒芜了我的青春”、“睫毛下的伤城,刺痛了谁的心”。   又有一个同学经过,也在一边搭腔:“对啊对啊,我也用的司马迁,不管写什么题都能用,感谢鸡哥!”   刘小鸡听见体委这么说,颇有几分羞涩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帮助同学是我应该做的,我们都是同样的少年,倔强又迷惘。除了司马迁,还有一位伟大的女作家,名叫海伦凯勒,大家可以和司马迁搭配使用。”   苏星这回没憋住,差点笑出了声。   贺迟脸比锅底还黑,问:“你这招还教了多少人?”   刘小鸡站起身子,环视整个教室,掰着手指点人头,点了半响,十个手指头都不够用了,才谦虚地说:“不算多,桃李满五班。”   贺迟感觉自己额角狠狠跳了一下,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行,鸡哥牛。”   午休的时候,贺迟把抽屉里那本积了灰的《历届高考满分议论文》翻了出来,发誓要背点与众不同、鹤立鸡群的名人例子,发奋图强还不到两分钟就蔫了。   他靠在椅背上,叹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司马迁也不错。”   苏星剥了一颗薄荷糖扔到嘴里,贺迟看见了,说:“我也想吃。”   苏星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递给他。   贺迟舔了舔嘴唇,在苏星大腿上摸了一把:“想吃你那颗。”   苏星:“滚。”   贺迟把作文书一合,觉得比起背书,逗家里的小状元有意思多了,他把手掌放在苏星大腿上,摇了摇他的腿:“四舍五入一下呗。”   “什么?”   苏星含着糖,一边脸颊鼓鼓的。   贺迟厚着脸皮:“69分,四舍五入就70了,达标了。”   苏星:“不行。”   贺迟拽着苏星的手臂摇来晃去,捏着嗓子小声说:“星星哥哥,就四舍五入一下吧......”   “弟弟,不可能的。”   苏星被他晃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见苏星笑了,贺迟接着讨赏:“那我这次进步这么大,就不给点什么奖励?”   苏星把刚才从口袋里拿出来的那颗薄荷糖递给贺迟,在他头上拍了拍,说:“喏,给弟弟的奖励。”   贺迟弟弟不乐意地继续晃苏星哥哥的手,桌上那本作文书被晃掉了,贺迟推开桌子,蹲下身去捡。   “那什么东西?”贺迟蹲在地上,突然指着地问。   “什么?”   苏星把椅子往后挪了点儿,低头去看,突然一只手伸出来扣住了他的后脑,把他的头往下一按。   猝不及防的一个吻。   贺迟蹲着,仰着头,苏星坐在椅子上,弯着腰,课桌的高度恰好遮住他们的头。   贺迟的手掌滑到他的后颈,在他的腺体上轻轻一捏,苏星浑身一颤,轻轻吸了一口气。   贺迟趁机把舌头伸进苏星牙关里,灵巧地一卷,把那颗薄荷糖卷走。   苏星坐直身子,红着耳根,强作镇定地拿手背抹了抹嘴唇。   贺迟捡起书,笑眯眯地坐回了位置上,把那颗糖“咔嚓”一下咬碎,薄荷的清甜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   “好甜,谢谢哥哥。”   -   周五放了学,李浪和绿毛临时起意,说找个地方撸串去,下午还打电话把周谨言也给叫来了。   他们一出校门就见着了周谨言,他头上戴着一顶带毛球的毛线帽,帽子连着耳罩,两个毛茸茸的小球坠在肩膀上晃晃悠悠。   “你这啥玩意儿啊?!”李浪揪着他帽子顶的那颗小毛球,很不给面子地嘲笑他,“小姑娘也不戴成你这样啊!”   周谨言涨红着脸,踩了李浪一脚,跑到苏星身边,挽着苏星手臂说:“我妈给我买的,暖和就行了!”   “哼!”李浪撇嘴,“你就是个小姑娘!四眼小姑娘!”   周谨言不理他,靠在苏星身边软软地抱怨:“阿星,我这次物理考砸了,唉,读书好累哦......”   他晃了两下脑袋,过大的毛线帽一歪,遮住了他一只眼。苏星笑着帮他把帽子扶正,说:“回家卷子拍给我,我给你讲讲。”   周谨言眉开眼笑,笑得眼睛都见不着了:“阿星还是你好!我们班现在那个第一名傲的要死,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还有没有点儿自觉了?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   贺迟酸溜溜走在后面,那该死的四眼崽粘着他家星星,微仰着脸和苏星喋喋不休地说话,小状元这会儿脾气怎么这么好了?一点不耐烦的样子都没有。   他大步上前,搭着苏星的肩膀,手上用力一勾,把苏星拉到自己身边。   周谨言还没发现不对劲,傻呵呵地晃着毛球又要蹦过来。   “你们去吧,”贺迟不动声色地和苏星调了个位置,站在周谨言和苏星中间,“我们有点事儿,就不去了。”   “啊?”周谨言失望地问苏星,“阿星,什么事呀?明天办不行吗?”   苏星和贺迟快速地对视一眼,认真地说:“咳咳......有点急事要办。”   周谨言抽了抽鼻子:“你不去我也不想去了......”   李浪揪着周谨言的衣领往后扯,笑话他:“你当你是小学女生啊?还‘你不去我也不去了’,笑死人了!”   周谨言臊的厉害,张牙舞爪地要打李浪,李浪拔腿就跑,周谨言追着他跑,跑两步还得停下来扶一下帽子。   -   贺迟和苏星早几天就说好了周五下了课去看电影,两个人在十字路口和李浪他们分开,走着走着,贺迟就抓起苏星的手塞进自己的棉服兜里,两个人的手在暖烘烘的口袋里十指交握。   到了电影院,在上映的有一部战争片和一部动画电影,还有一部看海报就知道是烂片的《桌底有鬼》。   “想看什么?”贺迟在口袋里挠了挠苏星的掌心。   苏星看了一圈,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于是说:“都行,你定。”   “那看这个吧。”贺迟伸手指着那副战争片海报。   恰巧遇上前一场电影散场,陆续有人从放映厅里走出来,一对情侣依偎在一起,看着娇小一些的男孩嘟着嘴说:“刚才那个鬼好吓人啊,我心脏怦怦跳......”   另一个高大一些的男人搂着他安慰:“我不是在呢吗?还怕啊?小怂包,刚才抱我抱的那么紧......”   贺迟手指在空气中平移了一下,说:“就这个吧,看着还不错。”   苏星一言难尽地看着《桌底有鬼》的巨幅海报,扭头看见贺迟期待的眼神,点点头:“好。”   整个5号厅除了他们俩就只有稀稀拉拉的四个人,贺迟不知道怎么想的,选了最后排靠角落的两个位子。   电影一开始就是一个大特写,白衣女鬼趴在课桌底下,披着长发,猛地一抬头,眼眶里空空荡荡的,竟然没有眼珠子。   苏星往嘴里扔了一粒爆米花,非常镇静。   贺迟醉翁之意压根不在屏幕上,他时不时就瞄苏星一眼,小状元面无表情。   看了二十几分钟,贺迟已经蠢蠢欲动了,然而苏星别说吓得钻他怀里了,手都不抖一下。   半小时过去了,贺迟再也忍不住,把头凑过去轻声问:“怕不怕?”   苏星头也不回:“不怕。”   “哦。”   贺迟坐回自己位子上。   电影迎来了一个小高潮,深夜一群学生不知死活的在教室玩儿笔仙,女鬼趴在桌底发出咯咯的笑声。   前排的一个女生在这时候尖叫出声,贺迟再次凑到苏星耳边:“要是怕了就抱着我。”   苏星这回算是明白了贺迟的小心思,怪不得要来看恐怖片,怪不得选了这么个位子,怪不得一直坐立不安动来动去。   他暗自发笑,脸上波澜不惊:“不怕。”   “......哦。”贺迟摸了摸鼻子。   “不怕就不能抱你了?”苏星突然问。   “啊?”   电影里,教室的灯在一阵“呲啦”的杂音中灭了下去,学生们乱作一团,影厅陷入一片黑暗中。   苏星倾过上半身,双手环着贺迟的脖子,贴着他的脸,用气声说:“想抱你。”   贺迟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低笑着搂住苏星的腰:“电影怎么样?”   “难看。”苏星很不给面子地评价。   贺迟的手顺着苏星的腰往下滑,手掌托着他的臀,微微用了点力。   苏星顺势侧转过身,坐到了贺迟大腿上,低头直接吻住贺迟的嘴唇。   贺迟只来得及看见苏星带笑的眼神,紧接着唇上就传来了柔软的触感,他头皮发紧,瞬间兴奋的不能自已。   他主动加深这个亲吻,苏星却躲着不让他的舌头碰到自己的,贺迟刚要伸手扣住苏星的腰,怀里一空,苏星已经站起来了。   贺迟不满足地皱眉,扯了一下苏星的上衣下摆,耍赖说:“还不够。”   苏星背起包,牵着贺迟的手,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走啦,电影太难看了。”   贺迟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跟了上去。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偶尔看到感兴趣的店就进去逛一逛,今天夜色不算好,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风还很大。   但贺迟和苏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高兴,明明什么也没做,脸上的笑就是藏也藏不住。   经过一条摆着地摊的夜市,贺迟在一个小摊面前停下了脚步。   他从架子上挂着的一堆帽子中拎出了一个兔子形状的白色毛绒帽,两只长长的兔耳朵垂在两边。   苏星站在一边,挑了挑眉。   “咳咳......”贺迟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说,“你看这个兔耳朵,可爱不可爱。”   苏星不怎么感兴趣地扫了一眼,说:“一般。”   贺迟拎着兔子耳朵说:“我觉得很不错,很适合你。”   苏星嫌弃地皱起眉,冷冷地说:“哦。”   贺迟见苏星反应冷淡,也不再多说什么,失望地把帽子挂回架子上。   “你看那是什么?”   苏星突然指着贺迟身后。   “什么?”   贺迟顺着苏星手指的方向转头一看,只有逛夜市的路人,其他什么也没有。   他转回头,看见苏星戴着雪白的兔耳朵帽子,毛绒帽把他的脸衬得更小,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泛着薄红,抓着兔子耳朵摇了一摇,轻轻歪头对贺迟说:“四舍五入。”   贺迟把雪白的小兔子搂进怀里,贴着兔耳朵低声说:“要不要四舍五入一下,明天就成年?” 第54章 七十岁的约定   贺迟的明天立刻就成年梦最后还是没做成。   他买了两顶帽子,一顶兔子的给苏星,另一顶是个狼头帽,他自己戴着。   苏星由着他闹,两人一人头戴一顶卡通帽,在大衣外套的口袋里牵着手,把小街从头到尾逛了个遍。   从夜市回去的路上,贺迟一个劲儿地缠着苏星要四舍五入,经过拐角那条没有路灯的小巷,他见巷子里没人,于是放肆起来,两手从背后环着苏星肩膀,贴在他身上胡蹭。   “你干嘛?”   苏星两只手臂被贺迟紧紧夹着,动都动不了,他扭了扭身子,贺迟就是不松手。   “只许你抱我,不许我抱你啊?”贺迟双手收的更紧。   “不许。”苏星接着他的话,故意这么说。   “小家伙长能耐了啊?不让抱我就偏要抱。”   贺迟使坏,整个人往后一仰,把苏星拦腰抱了起来。   苏星猛地双脚离地,骤然失重的感觉不好受,他两手抓着贺迟的手背,低声喊:“放我下去!”   贺迟蹬鼻子上脸,抱着苏星在原地转起了圈,苏星被转的头晕,帽子上垂着的兔子耳朵跟着晃来晃去,他用力蹬了两下腿,贺迟这才停下来,揽着他的腰把苏星摁在墙上,目光灼灼地问:“给不给入?”   苏星还没回神,皱着眉晕乎乎地接话:“入什么?”   “你。”贺迟边回答边在苏星屁股上捏了一把。   “……”苏星冷哼一声,抬起右手伸出中指,说,“先让我入你。”   贺迟现在脸皮越来越厚,一点儿害臊的意思也没有,反而顺势张嘴含住苏星的中指指尖,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侵略性十足,配合他头上那顶帽子,活像是盯上了猎物的头狼,舌尖在他指腹上挑逗地打转。   指尖湿润的地方像是通了电,细小酥麻的点流感很快爬遍了全身。   “你已经入了,该轮到我了。”   贺迟用自己的那颗虎牙在苏星中指上轻咬了一下,这才放过他的手指,抓着他的手,从毛衣下摆里塞进去,贴在自己小腹上。   冰凉的手掌一贴上温热的皮肤,手掌下的那块肌肉立刻紧绷了起来。   贺迟呼吸加重了一些:“带没带身份证?”   苏星:“没,带那个干嘛?”   贺迟动了动胯骨,小幅度地在苏星身上顶了几下,语气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刚才路上有个酒店,去开房。”   苏星磨了两下牙,眯着眼阴森森地说:“滚。”   贺迟一边顶一边耍赖:“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你定个时间,不然这也太难熬了……”   苏星被闹得心烦,贺迟不安分的两只手马上就要顺着他的裤沿往下去了,他抽出贴在贺迟小腹上的那只手,一掌拍在贺迟裤裆上。   “操!”贺迟低骂了一句,长嘶了一口气,和被烫熟了的大虾似的,弓着腰捂着裤裆,狼帽子也掉在了地上,他痛的呲牙咧嘴,面目狰狞地控诉:“打坏了怎么办?!”   苏星提了提自己的裤子,背靠着墙,一脚虚搭在另一脚的脚面上,学着贺迟的样子吹了声口哨:“让你四舍五入,提前体验一下七十岁有心无力的感觉。”   “……”贺迟也比了个中指,硬气地说,“老子就算七十岁也能把你干的嗷嗷叫……”   “嗷?”苏星挑眉,往贺迟的下三路瞟了一眼。   “嗷嗷嗷!”贺迟下身一凉,立刻改口,“我错了,星哥把我打的嗷嗷叫!”   “乖。”苏星笑了笑,捡起贺迟那顶狼帽子,把自己头上的雪白兔子帽安在贺迟头上,扯了扯兔耳朵,温柔地说,“贺小兔乖乖。”   贺小兔咬着牙干笑了两声,心里嘀咕等七十岁了非得把这位老状元干的下不来床。   -   贺迟才十七岁就给七十岁的自己立好了flag,不过他暂时没空去操心能不能实现,因为期末考马上要来了。   班主任刘文最近很开心,就差把“春风得意”四个大字搭配着花儿纹脸上,走路都是飘的,从早到晚笑眯眯的,有时候上课上到一半还会傻笑。   李浪的小道消息永远走在第一线,这天下了课,刘文刚踮着脚尖快乐地飘出教室,他就迫不及待地捧着手机转过身,冲贺迟和苏星神秘兮兮地勾了勾手,让他们把头凑过来。   李浪手指头都要勾酸了,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苏星两手插在粉红暖手宝里,嘴里含着薄荷糖。   贺迟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过干瘾,指着习题卷上的一道题,撞了撞苏星肩膀:“小状元,我这辅助线连C和D没问题吧?”   苏星嘬着糖,偏头看了几秒就有了答案,说:“可以,但连AD更快。”   “真的假的?”贺迟皱着眉,“我刚连了AD怎么解不出来?”   “我看看。”   苏星右手从暖手宝里抽了出来,还没等拿起笔,贺迟眼疾手快,立刻抓着他的手塞了回去,唠叨起来:“你把手给我窝好了,凉的和冰块似的,你这手再钻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咳咳……”李浪坐不住了,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举着手机说,“我刚收到的重磅新闻啊,听不听?”   贺迟压根没抬眼,在卷子上的A和D两点中间连了一条线。   苏星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戴着眼罩补觉。   李浪:“……操啊!这消息绝对震惊,对了老大,和你有关系!”   贺迟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苏星拉开眼罩,睁开眼问:“什么消息?”   李浪趁势傲娇一把,晃了晃手机,洋洋得意地说:“是不是很想知道啊?”   “别搭理这狗逼,睡你的觉去,手怎么又钻出来了,找打是不是?”贺迟扔下笔,在苏星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把他的手重新塞回暖手宝,又把眼罩戴回他眼睛上,“肯定是哪个Omega明星又出新AV了。”   “看不起谁呢?”李浪梗着脖子说,“知道刘文最近为什么这么嗨吗?他要转去一中教书了!对了老大,还是你爸找我爸帮忙,才把他塞进一中的。不然就丫这臭水平,再过十年也进不去重点高中!”   贺迟放在苏星眼罩上的手顿了顿,他第一反应是看了看苏星,小状元两手窝在暖宝宝里,安安静静地靠在椅背上。   “刘文和你们家什么关系啊?”李浪凑过来问,“也没听你说过啊?”   贺迟把苏星的羽绒服拉到最顶端,在把他的袖口收紧,面无表情地回答:“不知道。” 第55章 心事   这次期末考还是全市统考,一中教学组负责出卷。   上头说是要公平公正,试题内容坚决不能提前披露,但一中的老师们还是明里暗里想方设法的向学生们传达考试重点,并且百般叮嘱不准泄露给外校。三好学生周谨言坐姿端正,点头点的最起劲,转眼就把重点告诉给了苏星。   苏星熬了两个晚上,整理出了一份复习材料,隔天到了教室拿给贺迟。   贺迟翻了翻那沓手写材料,把苏星的两只手合在自己掌心里搓了搓,皱着眉问:“熬夜做的?是不是没睡好?”   苏星打了个哈欠,挂着两个黑眼圈,摇头否认:“没,不花工夫。”   “还不花工夫,眼眶黑的和国宝似的。”贺迟曲着手指在苏星额头上轻敲了一下,敲完自己先心疼上了,在苏星额头上揉了揉,盯着他的眼睛说,“下次不许熬夜了听没听见?没事儿做什么国宝,做我一个人的冷酷宝就够了。”   苏星边啃包子边说:“那还是做国宝好。”   贺迟咬牙:“老子明天就把名字改成贺国!你走哪儿别人都知道国宝就是贺国的宝贝。”   李浪踩着点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把包往桌上一甩,扭头问:“什么国宝啊宝贝的,说我听听呗!”   苏星专心致志地吃包子,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国宝。”贺迟点了点苏星,又指着自己,“我,贺国。懂没?”   李浪琢磨了一会儿,一脸蒙圈地摇头:“你俩猜字谜呢?”   贺迟:“听不懂就滚,文盲!”   -   期末考前两天,刘文在课上发了张卷子让同学们自己做,接着把贺迟叫到了办公室。   现在正是上课时间,办公室里别的老师都不在。室内空调开得很足,刘文脱了棉衣外套搭在桌上,他里面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衣,搭着乳白色针织马甲,一派精英学者气质,和学期初那个局促拘谨的他已经截然不同。   他拍了拍贺迟肩膀,下巴朝椅子的方向抬了抬,说:“坐。”   贺迟没和他客气,大大方方地拉了张椅子坐下,问:“老师有事?”   刘文推了推眼镜,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笑着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老师就是觉得你进步很大……”   “是挺大的,夸奖就不用了,我怕自己骄傲。”贺迟直接截断了他的话。   刘文语塞,把没说完的开篇寒暄咽回肚子里,搓了搓手,接着问:“那老师就直接问了,你好像和苏星同学走的特别近?”   贺迟笑了笑:“老师问这个做什么?”   “关心一下班级同学的生活,”刘文干笑了几声,“我知道苏星同学经常在学习上帮助你……”   “不单是我,”贺迟再次打断,“他对全班人都挺热心的。”   “真的?”刘文问。   “当然是真的,您可以问问其他同学。”贺迟挑了挑眉,疑惑地问,“难道老师不信?”   “没、没有。”刘文摆摆手。   贺迟两手搭在座椅扶手上,食指在上面轻敲着,滴水不漏地回答刘文的问题。   李浪才刚说了贺磊找关系让刘文调进一中,现在刘文就迂回地在他这里打听苏星的事,贺迟不得不保持几分警醒。   或者说,只要是涉及到苏星,他比任何人都敏感。   两人你来我往地绕了有一会儿,刘文突然问:“你最近是不是恋爱了?”   贺迟敲击扶手的食指停住:“没有啊。”   “真的?”刘文紧接着问,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劲,赶紧接着给自己圆场,“我的意思不是说这个不好,老师也没比你大多少,你也别不好意思,就和我当朋友一样聊聊,真的没有?”   贺迟真的把他“当朋友一样聊聊”,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真没有啊,我谈哪门子的恋爱,老师这是听谁瞎造的谣?”   刘文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大口水。   他一个传道授业的老师,竟然找自己的学生探听人家私生活,他自己都觉得尴尬。   他爸在给贺迟弟弟做私人老师,上次让他帮着注意贺迟和谁走的比较近,还找他要过一次苏星的档案,昨天饭桌上又让他打听一下贺迟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他不耐烦,说打听这个干嘛,三十六中别说谈恋爱,嗑药的都一抓一大把,贺迟又不是什么三好学生,谈恋爱了他也懒得管,爱谈不谈。他爸气的当场摔筷子,说贺家这位大公子叛逆期到了,连着几个月都不回家,人家弟弟关心哥哥才让帮着打听打听。再说了,他过完年就调去一中的事儿多亏了贺家帮忙。   他爸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没法拒绝,只好腆着脸来找贺迟。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他冲贺迟摆摆手,“你这个阶段还是要把学习摆在第一位,你先回去吧。”   “行,我回去做题了。”贺迟起身就走。   “对了!”刘文放下水杯,朝着贺迟的背影说了一句,“你帮我叫一下苏……”   “刘老师,”贺迟手搭在门把手上,侧过头笑了一下,礼貌地说,“我同桌一门心思学习,只想考第一为学校争光,您有什么事情找我就行了。”   刘文这个角度只看得到贺迟的小半张侧脸,他搭在门把上的手劲瘦修长,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微长的刘海盖住了半只眼,嘴角勾着,尖尖的虎牙抵着下唇。   贺迟这一个学期都安安分分的,刘文差点就忘了贺迟曾经是三十六中初中部校霸,据说曾经把体校几个劫道的小混混直接干进医院躺了半个多月,初中部的老师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他这时候才散发出了不良少年的气场,一身毫不收敛的戾气。   刘文突然觉得背脊发凉,他咽了口水,连忙点头说:“没事了没事了,你快回去做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我。”   -   回了教室,苏星转头小声问他:“没事吧?”   贺迟在苏星后脑上安抚地拍了拍,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啊,就是关心关心我最近的学习情况,做你的试卷去,没几天就考试了,别瞎操心。”   苏星皱着眉,仍然觉得有些不安。   刚才贺迟被叫走,他问李浪知不知道刘文突然找贺迟做什么。   李浪先是摇头说不知道,末了又说了一句:“我觉着这事儿和老大他家里肯定有关系,要不他爸干嘛无缘无故把姓刘的搞到一中去。老大他家……”李浪停了一下,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算了,这事儿比较复杂,我不方便说。”   贺迟拿着笔转了几圈,翻了翻试卷,挑了一道简单的大题开始写。   苏星总觉得心神不宁,放学回去的路上,贺迟牵着他的手,在他掌心挠了挠,逗他说:“怎么不说话?考前忧郁啊?你这心态不行啊,不就考个试吗?以后咱有宝宝了,你非得产后抑郁……”   他越说越来劲儿,眼见着话题马上就要从哪个牌子奶粉可靠、哪家纸尿裤好用延伸到把宝宝送到哪个国际学校了,苏星忍无可忍,在贺迟手上掐了一把,说:“闭嘴!”   贺迟想了想,说:“不喜欢国际学校?也行,据说国际学校学费一年好几十万,烧钱。还是上个公立的算了,不过这就得考虑学区房的事儿了,唉,现在房价这么高,也挺他妈愁人。”   “……”   贺迟见苏星脸色越来越冷,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两只手扯着苏星的两边嘴角往上提,说:“行了行了,不逗你了,给哥哥笑一个。”   苏星甩头躲开贺迟的手,皱着眉说:“别闹。”   贺迟撸了一把他的头发,站到他面前,弯着一点腰问:“我们家小状元有心事啊?”   “有。”苏星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说。   “啊?”贺迟没想到苏星能这么坦白,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问,“那和贺迟哥哥说说呗?什么心事?”   苏星:“你。”   贺迟:“啊?”   苏星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的心事就是你。”   贺迟觉着一颗心脏活像是被收紧了,他的小状元这是怎么回事,苏星就像一株生命力顽强的藤蔓,毫无章法、蛮不讲理地往他身体里钻,连声招呼也不打,径直占领了他最柔软的地方,在上面生根发芽,蓬勃生长。   他把苏星的头发揉乱,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说:“这意思是不是太喜欢我了。”   苏星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睛清凌凌的,他皮肤很白,只有眼尾和鼻尖被冻出了一点薄红。   “就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才把心事都告诉你。”他抓着贺迟的上衣下摆,盯着贺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也是,不要瞒着我。”   贺迟受不了苏星用这种眼神看他,看得他喉咙发紧、眼眶发酸,他先是在自己右手掌心哈了一口气,再用手掌盖住苏星的双眼,郑重地承诺他的恋人:“好。”   “你说的,我记住了。”苏星弯着唇角,终于笑了。   贺迟倾身,隔着手掌在苏星眼睛上吻了一下:“我说的,说到就做到。” 第56章 养猪计划   苏星早早地就把寒假三十多天规划好了。   之前打过工的一家课外辅导班上个月就联系他了,让他假期过去兼职,带初一物理和初三化学两个班,每周一二四五早上上课,一周四个半天,总共上三周。除了这个辅导班,苏星还在求职网站上联系了一个网络授课中心,在上面讲网课,一周三节,六个小时,周末提前录好视频上传,底薪每小时一百二,再按买课人头数拿三分之一提成。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能把闲着的每一分钟都充分利用起来,但今年贺迟给他写了个清单,把不许做的活儿全给一一列出来,包括不许出门发传单、穿玩偶服发气球、上街游行做促销、举牌子到火车站接人等等一系列室外工作,也不许一对一上门给人做家教,男的女的什么性别的都不行。   他既觉着好笑,又有点儿感动,心里明白贺迟这是把他当小少爷一样娇惯,恨不能裹层小毛毯捧在手心里,生怕他吹了风淋了雨在外面受了欺负,再加上贺迟这人占有欲强,平时在学校寸步不离的还好,出了门就总觉着全世界都在觊觎他家的美貌小状元。   贺迟惯着他,苏星也愿意宠着贺迟,不带一点儿犹豫就答应了。   贺迟非常满意,手在桌上一拍,假模假样地要求苏星在清单上画押,按个手印就不能反悔了。   苏星:“没有印墨怎么按?”   贺迟牵起苏星的手,先是在他大拇指上“啵唧”亲了一口,再抓着他的大拇指在清单上按了一下。   “画完了,现在这张纸就具有法律效力了。”贺迟把那张清单叠了两叠,小心地装进口袋,“你要是没做到,小心我告你。”   “幼稚。”苏星笑他。   “你亲手画的押算不算数?”贺迟从苏星身后勾着他的脖子闹他,“嗯?算不算数?快说!”   他往手上哈了一口气,在苏星腰上掐了两把,苏星痒的厉害,一边笑一边躲,讨饶说:“算数算数……”   贺迟这才放了他,在苏星后脑上亲了一大口。   -   贺迟也有个假期规划,他给起了个响亮的名儿,叫养猪计划。   苏星没懂他的意思,问:“你去哪儿养猪?”   贺迟:“养什么猪,我养你。”   苏星:“……你他妈才是猪。”   贺迟的计划就是把苏星养胖点儿,苏星现在太瘦了,腰细的他一只手揽着还有富余,手腕脚腕上一点肉都挂不住,光剩骨头了。   他成天对着电脑看烹饪教学节目,专心研究菜谱,说给自己先定个小目标,寒假把苏星养胖十五斤。   每天早晨贺迟去市场买菜,中午去少年宫接苏星下课,回了公寓一起做饭。理想是美好的,三菜一汤营养丰富,但贺迟现在的水平还停留在鸡蛋也打不明白,打个鸡蛋连带着半个蛋壳都掉进碗里,苏星看不过去,最后总会接手厨房。   放假不到一个星期,反倒是苏星的厨艺突飞猛进,能利索地做出个糖醋排骨了。   贺迟有点儿不好意思,主动洗碗,洗了两天就嫌烦,干脆上网买了一台洗碗机。   有天吃完饭,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洗碗机辛勤工作着,贺迟拍了拍肚子,满足地叹气:“真辛苦啊!”   苏星:“……弟弟,你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才会这么辛苦?”   贺迟:“那可说不完。”   苏星:“饭是我做的,碗是机器洗的,你都干嘛了?”   贺迟立刻抱着他撒娇,脑袋埋进他肩窝里蹭来蹭去:“我去买菜了你怎么不说,我还去接你下课了,你班上学生都说苏老师男朋友好帅,听没听见?”   苏星撇嘴:“滚,昨天中午开着摩托车走巷子躲交警,差点摔跤你怎么不说?”   贺迟振振有词:“......那是我的错吗?谁知道那条路上全是坑?”   苏星冷哼一声,贺迟在他身上蹭的更起劲儿了。   -   一天夜里,苏星被门外传来的一阵噪音吵醒。   他睡得一向很浅,一点动静都会被惊醒,他仰面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看着天花板,听着外面窸窣的响动。   玻璃杯轻轻地碰撞了一下,接着是水壶往杯子里倒水的声音--是苏红夜里起来喝水。   苏星重新闭上眼,把被子往上拉了点。   啪--   玻璃杯摔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苏星烦躁地拿被子蒙着头,装作没听到。   在被窝里闷着没两秒,他还是不放心,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床。   厨房里一片漆黑,只有一点月光透过窗子,照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苏星按亮灯,苏红正蹲在地上捡碎片,她的姿势有点奇怪,左手紧紧握着右手手腕,手指有点僵硬。   日光灯猛地亮起,她吓了一跳,抬头看见苏星竟然有些慌张,嘴角无序地动了几下,右手不受控制地一抖,指尖被锋利的碎片划了一道,硕大的血珠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你别动!”   苏星冲她喊了一声,在客厅堆杂物的箱子里翻出一包创可贴,小跑到厨房蹲下。   “我自己来。”苏红说。   苏星撕开创可贴包装,头也不抬:“我来,别动。”   他小心地把苏红受伤的食指包好,苏红剩下的四根手指始终不自然地僵直着,苏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问:“烫着了?”   苏红急忙缩手:“没。”   “我看看。”   他一把抓过苏红的右手,苏红竟然发出了一声痛呼。   苏星其实没怎么使力,没想到弄痛了苏红,他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松开手。   苏红把右手背在身后,她眼神飘忽,先是在苏星脸上看了一眼,又马上移开视线,把右手背在身后。   “你别管我。”   沉默半响,苏红才开口说。   苏星喉咙发紧,眼眶也有些发热,他攥着拳头,垂着头低声说:“你是我妈,我不管你,谁管你?”   母子二人面对面蹲着,踩着一地的玻璃碎片,谁都不说话。   苏星很快平静下来,他看了一眼苏红的脸,这才发现她的脸异常潮红,嘴唇却发着白,嘴角干裂。   他倾身拿手背在苏红额头上碰了一下,有点儿烫。   “发烧了。”   苏红竟然吓了一跳,她浑身一抖,左手在苏星肩上推了一把,尖叫着喊了一声:“叫你别管我!听不懂啊!”   苏星被他一推,重心不稳跌在了地上,他双手撑着地,玻璃渣刺进了掌心,伤口不大,就是划破了一点皮,连血都没有流,就是疼,钻心的疼。   苏红的嘴唇动了两下,手足无措地抓了把头发,却抓下一手的掉发。她慌慌张张地起身,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想要扶他,腕关节倏地传来尖锐的痛感,她无力地收回手,声音颤抖:“你、你没事吧?”   苏星垂着头,苏红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坐在地上,伸手指着客厅的方向,没有一点情绪地说:“你回去,我收拾。”   苏红回了自己房间,才刚关上门,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那是厨房的塑料椅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   苏星把碎片捡到垃圾桶里,拿了一包纸巾,半跪在地上,把水一点一点擦干净。   做完这些,他靠墙坐了一会儿,厨房前几天才换的灯泡,明晃晃的,亮的刺眼。   他睁着眼直直看着灯泡,被灯光扎的有点想流泪,抬手拿手背盖住眼睛,闭上眼睛脑子里出现的人竟然是贺迟。   想着贺迟,他就好受了不少。   苏星烧了一壶水,在箱子里翻出了一盒感冒冲剂,看了看保质期,还能吃,他泡好冲剂,又拿了一个面包,一起放到客厅茶几上,敲了两下苏红的房门,说:“冲剂泡好了,在桌上,先吃面包垫肚子再吃药。你放心,我不管你,等天亮了自己去看病。”   说完这句话,他不等苏红回答,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马上就要到清晨六点,再过一小时,他就该起床去打工了。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一月底了,天还是完全黑着,一点光都没有。   他突然好想贺迟,明明白天才见过面,但他就是想贺迟,哪怕就和他说说话也好。   手掌被划破的地方传来隐约的刺痛感,他在黑暗中举起手臂,眯着眼看着那只手掌,任性地想着总算有个理由可以去找贺迟。   苏星拨通了贺迟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接起,贺迟还睡意浓重,声音沙哑地问:“喂?乖宝,怎么了?”   “我受伤了,疼。”苏星侧躺着,把电话夹在耳朵和枕头中间,低声说。   “受伤了?!”贺迟瞬间清醒,焦急地问,“怎么回事?伤在哪儿了?严不严重?”   “不严重,就是有点疼。”苏星蜷起腿,舔了舔嘴唇,“还有就是想你。”   “你在哪儿?”贺迟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应该是起床了,“在家吗?我开车接你。”   “在家,”苏星说,“我们同时出门,就走我们平时走的那条路,看看我们在哪里遇上,好不好?”   “不好!”贺迟说,“你就待着别动,在家等我,二十分钟我就到了,穿厚点儿。”   “等不了那么久,就想快点见到你,”苏星笑了笑,说,“你别开太快,记着看路,我就在路上。”   “放心,”贺迟的声音带着笑意,笃定地说,“错过什么也不可能错过我的小星星。”   -   苏红一夜没睡,她掀开盖着侧脸的长发,眉尖生出了一块红斑,颜色很淡,面积很小,摸着没有感觉,不疼也不痒。   她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皮肤病,这个月她用空了两管红霉素,一点作用也没有。   她也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关节疼,她全身的骨骼都在和她作对,没有任何规律,晴天阴天随时可能发作。   她最近经常眼花,买了一瓶眼药水,怎么滴也缓解不了。   她在床底拉出一个上锁的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有几张银行卡,最底下压着一张照片,是她的结婚照。   苏红把银行卡全部拿出来塞进钱包,她得去医院做个仔细的检查,她不能出事,她儿子甚至都还没成年。   那张旧照片上,她穿着简单的婚纱,没什么款式,宽宽松松的,就在腰上绑了根白纱带,眉毛纹的很细,是当时流行的样式。她的丈夫不英俊,找工友借了一身西装,打了一条红色的领带,笑得眼睛都找不见。   苏红不敢多看,指尖颤抖着把照片倒扣在盒子里。   她就算有天要去死,也要等到亲眼看见苏星离开这里,等他考上大学,能过上体面的日子。不然她都没脸下去见照片上的另一个人。   她刚换好衣服,门就被敲响了。   从猫眼里看了看,来人是个男人,她熟。   苏红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松开皮筋,披着头发开了门。   “王哥,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   叫王哥的男人叼着烟,在她胸脯上掐了一把,笑着说:“今儿找你有别的事。”   苏红把他迎进门,也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后问:“什么事儿啊?好事儿坏事儿?”   “我找你能有坏事儿吗?”王哥搂着她的肩,“找你谈个生意。”   “哦?”苏红挑眉,随手把烟灰弹在地上。   “你那儿子是个beta不是?”男人笑得贼眉鼠眼,细声问,“我知道有几个大老板,想找beta换换口味,我见过你那儿子,长得是真漂亮……”   苏红愣了一下,直接把烟掐灭了。   “你放心,哥这儿给你担保,绝对不会出什么事儿。就去陪着喝个酒,一晚上,至少这个数!”   王哥伸出手掌,比了个“五”的手势。   苏红眼神冷了下来,她撩了一把头发:“哥,我那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脾气大,这片儿的混混没一个人敢招他。”   “说不准就有老板好这口,”王哥咂了咂嘴,“主要是得长得好看……”   “行了,这事儿没得商量。”苏红不由分说地拒绝,“我们就混口饭吃,那些什么大老板,给多少钱都不去。”   王哥吃了个瘪,还想说些什么劝苏红,苏红直接开了门,逐客的意思很明显,   王哥讨了个没趣,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腆着啤酒肚不情不愿地走了。   苏红关上门,气得全身发抖,她原以为beta是最安全的,万万没想到会有今天。   她心慌意乱,开了一瓶酒猛地灌了半瓶进去。   这地方再不能待了,她要尽快攒够钱,带着苏星走,越快越好。 第57章 仓鼠   苏星出门的时候是六点一刻,天边有点朦胧的白光,灌木的叶片上落着灰,昨晚的落叶还没来得及清扫,苏星踩一脚,咯吱的破碎声响了一地。   路上没见着什么人,他背着书包,出了如意区,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远远就看到前方有一道强光逐渐靠近,划破晨雾,机车引擎声越来越清晰。   贺迟带着头盔,开着摩托车,朝苏星挥了挥胳膊。   苏星在马路边朝贺迟喊了一声:“红--灯--”   贺迟在马路那头停下车,单脚着地,掀开头盔前盖,看了看左右没人,也回了一声:“没人等什么红灯!”   “监控啊傻逼!”苏星说。   两人隔着一条十多米的马路互相望着对方,贺迟的脸在薄雾中还有点模糊,苏星仔仔细细盯着他看,贺迟眼底浮起笑意,在他胸腔里敲出一片涟漪。   红灯秒数从30跳到了10,信号灯上的红色小人标志开始闪烁,倒计时只剩三秒,苏星抓着书包带迈开腿跑了起来,贺迟坐在车上,张开双手迎接他,等苏星过来了,贺迟扣着他的后脑,一把将人揉进了自己怀里。   “哪里受伤了?”贺迟轻叹了一口气,“还疼不疼?”   “手上。”苏星闷声应他,张开手掌给他看,“刚才疼,现在好了。”   他掌心有一道浅浅的痕迹,不是很长,只是蹭破了点皮,连血都没有出,只是伤口附近的皮肤上泛出不明显的浅红。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口,贺迟大清早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   “哥哥给你呼一呼。”   贺迟摘了手套和头盔,捧着苏星的手,在他掌心哈了两口气。他早晨出门急,没来得及刮胡子,又短又硬的胡茬蹭在掌心上,扎的很,苏星缩回手,在贺迟下巴上轻推一下:“胡子,蹭的痒。”   “行啊小家伙,还嫌弃呢?”贺迟捧着苏星的脸使坏,用下巴在他脸颊上蹭来蹭去,问他,“这样是不是更有男人味?”   苏星笑着躲开,戴上贺迟给他买的那个粉色头盔,跨上后座,两手环着贺迟的腰,手掌插进他的外套口袋。   贺迟的车前段时间刚送去改装过,换了排气筒,车身也重新刷了漆,原来那只张牙舞爪的金色虎头没了,一颗五芒星取而代之。   信号灯又开始变红,贺迟问:“还有四十秒,怎么办?”   “等等。”苏星靠在他背上回答。   “亲个嘴吧,”贺迟偏过头说,“还有三十秒。”   苏星抬起头,两个人的头盔结结实实撞到了一起,发出清脆又短促的一声响。   “……你他妈,”苏星被这一下撞得头晕,他扶着头盔甩了甩头,“傻啊!”   贺迟怔了两秒,笑出了声,红灯转绿,他说:“抱紧了,出发喽!”   贺迟载他找了一家面店,点了两碗榨菜肉丝面。   面还没上,苏星一只手支着下巴,直愣愣盯着贺迟看。   贺迟拿了两副碗筷,用热水在碗里烫了烫消毒,一边说着:“一会儿还是得去买点药,别看伤口浅,也可能感染。”   苏星静悄悄的,一点回应也没有,贺迟抬眼,才发现苏星正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瞧。他拿勺子在苏星脸前晃了晃:“呆头鹅,看帅哥看傻了?”   “不拿药,”苏星说,“看你就够了。”   “说什么傻话?”贺迟在他鼻尖刮了一下。   苏星靠在椅子上,神情放松:“不管大伤小伤,有多疼,看看你就好了。”   贺迟真是他的万金油,尤其是对止疼有奇效。   “傻。”贺迟先是愣了愣,才接着说,“光看着我就能治伤啊?我成天照镜子,也没发现我自己有这奇效啊。”   刚好两碗面上桌了,苏星隔着氤氲的热气看贺迟。   前天期末考成绩出来了,贺迟考得不错,照这么下去他上个二本不是问题,甚至可以冲冲一本线。他长得帅,性格又好,和谁都玩得来,身边从不缺围着他转的朋友。贺迟有很多喜欢的东西,篮球、电动游戏、限量的跑鞋和手办,他对摩托车有点研究,和苏星说过以后想开个改装厂。   苏星不是没想过这些,倒不如说是不敢去想。   这个问题像是一扇门,他不知道门后面是什么,或许是路,又或许是悬崖。   比起贺迟,他实在是过分无趣,朋友很少,十多年了数来数去也就数得出一个周谨言,除了打架和学习其他什么也不会,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情,十岁那年学过一段时间冰球,后来他爸出事了,他没钱也没功夫再顾及自己的爱好。   他就像一只仓鼠,困在笼子的跑步轮圈上,无限循环在打工赚钱读书考试的怪圈里。   贺迟往面里加了一大勺辣椒酱,搅匀了之后喝了一大口汤,辣的他伸着舌头喘粗气,抽了一张纸巾擤鼻涕。   苏星笑了笑,贺迟就是有这种能力,把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事情变得生动。   他是腐朽,是贺迟把他化为神奇。   苏星吃面有个习惯,喜欢把面卷在筷子上再吃,他夹起一筷子面条,低着头边卷边问:“如果我……很不小心,很容易受伤,又受不了疼,那你怕不怕?”   “怕什么?”贺迟还没从小米椒的辣劲儿中缓过来,大着舌头问。   “就像今天这样,连觉也睡不好,”苏星卷好一筷子面,再往上面淋了一勺汤,眼睛始终没有看贺迟,“这么冷还要开着车来找我,如果我总是这样,你怕不怕?”   “怕啊。”贺迟说。   苏星拿着勺子的手一抖,热汤溅到桌上。   “怕你疼了不告诉我,”贺迟说,“所以恨不能把你揣在身上,走哪儿带哪儿,你单独离开半小时以上就得打报告。”   “好啊。”苏星抽了一张纸巾,把溅到桌面上的汤汁擦干,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要是变成一只仓鼠,那你就做个小笼子,把我带在身上。”   “那可不行,”贺迟手指撑着额头,看着苏星笑,虎牙尖悄悄冒了一点头,“你就算变成仓鼠了肯定也是最娇气的那种,挑食还爱哼唧,可得锦衣玉食地供着。”   苏星吃了一大口面条,又喝了一口热汤,寒意终于消散,身体里的细胞开始回暖。   他不管了,就算那扇门后面是悬崖,也有贺迟接着他。   他是活得最不堪粗糙的那种人,只有贺迟这傻子,才把他当成娇矜的宝贝捧在手心。 第58章 大肌肉   苏星十一点半下课,贺迟提前二十分钟到少年宫门口等他。   他在马路边停好车,靠在上面刷了会儿网页新闻,恰好李浪和绿毛发来了个组队邀请,叫他上游戏三排开黑。   贺迟看了看时间,离小状元下课还有十五分钟,发挥好点的话打一局应该差不多,于是答应了。   开局还没五分钟,贺迟就送了一血。   “操!这老阴贼!”他这局玩的是个射手,对方刺客刷完野,埋伏在河道,把他逮了个正着,贺迟低骂一声,点了根烟叼着,开着队内语音骂李浪,“你他妈人呢?保我啊!”   “这逼阵容我怎么保!”李浪在手机那头嚷嚷,“你看咱们那中单和个废物似的!一塔都掉了!视野全给对面占了!”   “操你大爷!”废物中单绿毛气急败坏地大喊一声,“三个人来抓我!我保住一条命都是天秀了懂吗?!”   他们玩的是个推塔游戏,贺迟稳住发育,中期带飞全队,一路压着兵线推到对方高地,这时少年宫打响了下课铃,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   苏星班里的学生都认得这个总是来接苏老师下课的大帅逼,身材好腿又长,开着辆拉风到没朋友的摩托车,他们私下八卦了好几天,几个调皮的男生前几天终于没忍住,结伙上来问他:“大帅哥,你和我们班苏老师什么关系啊?”   贺迟把头盔放手上抛了两抛,勾着嘴角说:“小伙子这么八卦?问你们苏老师去!他这人脸皮薄,我要是说了怕他害羞,回家又要闹我,那我可吃不消。”   他这话说的很有水平,表面上滴水不漏,什么有效信息都没有,实际上该说不该说的一次性全说到位了。   那几个男孩儿勾肩搭背,互相对视两眼,了然地点头,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   这几人最捣蛋,下了课永远冲在最前面,出了大门一眼就看到马路边上的贺迟,于是挥着手臂喊了他一声:“迟哥!”   “下课了?”贺迟赶紧把烟掐了,关了游戏语音,朝他们打了个招呼。   “下了下了!”   几个男孩儿围着贺迟,在摩托车上又摸又拍,眼睛都在放光。   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没有不喜欢机车的,一个小寸头蹲在车身那个五芒星旁,眨了眨眼问:“迟哥,你这么酷的车怎么画个星星啊?”   贺迟边打游戏边说:“小屁孩懂什么,这车要是没了星星,就废了,酷不起来了。”   “切。”小寸头撇嘴,“骗谁呢?一个星星哪有那么重要。”   “你们老师呢?”贺迟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问他,“怎么还不出来?”   “有人问他一道英语题。”小寸头说。   “英语题?”贺迟手一抖,大招没放出来,游戏里的角色又死了,对面抓住机会一波翻盘,贺迟低骂一声,收起手机问,“他又不教英语,问他英语题干嘛?”   “嘿嘿,”小寸头沉迷于研究五芒星,头也不抬地答,“他长得帅啊,又厉害,什么题都能解,我们班里好多男生女生都爱问他题。”   贺迟惊了,重重一拍车身,怒道:“这群小崽子当我是死的啊?!”   小寸头毕竟还小,有点没懂这里面的逻辑,挠了挠头问:“爱问苏老师题和你死不死有什么关系吗?”   恰好这时候苏星走了出来,贺迟不耐烦地朝这群熊孩子挥了几下手:“行了行了,都回家吃饭去,哥走了。”   几个男孩儿在皮质的车座上摸了好几下还不舍得走,还有一个小屁孩在车屁股后面蹲着,研究排气筒。   “别摸了各位老哥们,”贺迟笑着赶人,“再摸就秃噜皮了!哎!公交来了,快回家去!”   二路公交车从马路对面缓缓驶来,男生们这才叫嚷着一窝蜂往公交站点冲。   贺迟帮苏星戴好头盔,又把他的羽绒服拉链拉到最上面,在他下巴上轻挑一下,晃着一条腿,流氓气质十足,吊儿郎当地问:“谁问你英语题啊?男的女的?什么性别?几岁了?坦白从严,抗拒更从严,快点从实招来!”   “......”苏星跨上后座,双手环胸,挑了挑眉,“刚刚那几个小子围着你做什么?什么性别?你们都说什么了?不许抗拒只能坦白,快点招。”   贺迟绷不住了,笑着说:“那群小傻逼哪是围着我,是围着我这车。你就说我开摩托来接你酷不酷?是不是倍儿有面子?”   小寸头他们不会想到,有些人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载着帅气的男朋友,开着拉风的摩托,实际上为了躲交警,只能在坑坑洼洼的小巷里东拐西拐。   苏星在后座上被震的屁股发疼,大着舌头话都说不清楚:“你他妈......下次别来了......我自己坐公交回去......”   “你别说话,小心闪着舌头!”贺迟努力维持平衡,说,“明天我去换个减震器!保准不颠了!”   -   颠了一路,总算回了贺迟的小公寓,门一打开,迎面扑来一股浓郁的香味。   苏星吸了吸鼻子,脱下外套挂在玄关上,问:“家里做了什么东西?”   贺迟心里一暖,他喜欢听见苏星说“家里”这种字眼,感觉就像是他们俩是密不可分的。   他笑着邀功:“我熬的骨头汤,电饭煲里温着呢,怎么样?”   苏星拍了拍他的头,一脸欣慰,打趣他说:“弟弟长大了,知道哥哥上班辛苦,在家给哥哥做好饭。”   “要是辛苦,哥哥就别上班了,”贺迟接着苏星的话茬,搂着苏星的腰,咬着他的耳朵说,“我花钱雇你和我谈恋爱,好不好?”   “怎么算工资?”   贺迟一歪头,掰着手指认真地数:“亲额头十块,亲嘴二十,边抱边亲五十,光着身子边抱边亲一百,亲别的地方再加钱......”   苏星勾起唇角,故意逗他说:“太少了,还不够哥哥吃顿饭。”   “还没说完,”贺迟抓着苏星的肩膀,把他按在鞋柜上,苏星后腰抵着鞋柜边沿,上半身向后倾倒,贺迟跟上来紧贴着他,手指在他后颈腺体的位置上揉捏着,意味不明地说,“全部给我的话......”   贺迟的手很暖,有些粗糙但不扎皮肤,苏星和只猫似的,被他揉舒服了,浑身泛起细密的酥麻感,他放松身体,半眯着眼笑,脚尖在贺迟脚背上轻轻撩拨着,声音和腰身一样软:“全部给你,怕你吃不消啊......”   他纤长的睫毛半垂不垂,眼下那颗衬得气质清冷的泪痣莫名生出了了几分妖冶。   “操!”贺迟狠狠盯着苏星看,眼神像是要把他扒光了吃干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骂了一声,趴在苏星身上,嘟囔着说,“已经吃不消了,被你看硬了。”   苏星慵懒地笑了笑,在贺迟后腰的软肉上掐了一把,把贺迟掀到一边,理了理被弄皱的毛衣,身姿笔挺、若无其事地进了屋:“喝汤。”   贺迟靠在鞋柜上,看着苏星的后脑勺,那上面的头发刚才被他揉乱,几撮毛不安分地翘了起来。   他笑着追上去:“我熬的汤,我也要喝!”   -   贺迟早上突然想要吃火锅,把苏星送到少年宫之后去超级市场逛了一圈,把能买的东西全买齐了,又打了两斤筒骨回来,照着百度上的步骤,用电饭煲熬了骨头汤做汤底。   熬了一早上的汤香味浓郁,围着味道就让人食指大动。   苏星往锅里放了一把青菜,贺迟皱着眉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涮羊肉,说:“多吃肉。”   养猪养了几天,苏星不仅没胖,抱在怀里感觉还瘦了点儿。反倒是贺迟自己,昨天上了称一看,一星期吃胖了五斤,洗澡的时候发现腹肌也变松了,形状没有之前那么分明,吓得他赶紧找出床底的杠铃哼哧哼哧举起铁来。   苏星吃东西很挑,他嫌羊肉有膻味儿,一筷子的肉磨磨唧唧吃了半天也没吃完,贺迟看的头都大了,边给他盛汤边唠叨:“就你还想做仓鼠呢?仓鼠可没你挑食,你这样容易营养不良知不知道?看看你那小胳膊小腿,再看看我这肌肉,多吃点肉,乖!”   苏星往贺迟肚子上瞥了一眼,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汤,慢悠悠地说:“肌肉?小肚子都出来了。”   操!他怎么发现的!   贺迟一惊,差点没被土豆片噎着,他吸了一口气,挺胸收腹,绷紧肌肉,掀起上衣拍了拍肚子,急着证明自己:“哪有小肚子?冷酷宝我可警告你啊,别仗着我宠你就一个劲儿睁眼说瞎话。”   苏星撇嘴,贺迟看他一脸不以为意,心想完了完了,他这男性魅力大大下降了啊!等会儿立马就去网购个跑步机天天锻炼!   他抓着苏星的一只手贴在自己小腹上,问:“什么小肚子,摸清楚了,这是不是大肌肉,嗯?”   苏星空着的那只手夹了块藕片,边啃边说:“小、肚、子。”   贺迟勾唇坏笑一下,一手飞快拉开居家休闲裤的裤边,另一手抓着苏星的手猛地往裤子里一伸。   苏星猝不及防就摸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隔着内裤鼓鼓胀胀的一包,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嘶了一声,触电般地缩回手。   “那你给我鉴定鉴定,刚摸的这个是不是大肌肉?”贺迟挑着眉问。   苏星强作镇定,把刚才伸进贺迟裤子里的那只手放到锅上。   贺迟没明白:“你手怎么了?要拿什么我帮你。”   苏星把手翻了个面儿,掌心向上,淡淡道:“蒸汽蒸一蒸,消毒。”   “......”贺迟笑出了声,“行啊小家伙,拐着弯儿骂我呢是不是?”   苏星咳了两下,收回手。   贺迟挪了挪椅子,贴在苏星身边,压着声音说:“又不是没摸过,忘了?”   苏星面无表情:“忘了。”   贺迟放下筷子,一脸怀疑:“不能吧?是谁摸的手都酸了,趴在我肩上哭着求着说哥哥太大太粗了握不住?”   苏星和炸了毛的猫一样,立马瞪着眼反驳:“不可能,我没说过!”   贺迟挑眉:“哟?这会儿想起来了?不是忘了吗?”   苏星咽下到嘴边的脏话,说:“......我吃饱了。”   他放下碗筷,连嘴都没擦就朝客厅去,脚步匆匆,贺迟还不放过他,朝着他的背影嚷嚷:“耳朵怎么红了?”   苏星头也不回:“蒸汽蒸的。”   “咦?”贺迟自言自语,“不是只蒸了手吗?耳朵也蒸了?”   苏星太阳穴道突突跳了两下:“......闭嘴!”   贺迟愉悦地大笑出声。   -   下午,贺迟帮苏星录网课视频。   教学平台的一个负责人特意嘱咐苏星,要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师范毕业生,千万不能暴露他还是个高中生,另外录视频的时候要穿正式点儿,不能太学生气。   苏星衣服不多,找来找去也找不出合适的,贺迟让他去自己衣柜里找件衬衫穿。   苏星去房间换衣服,贺迟怕他出来着凉,把空调度数打高了两度,再把之前期中补课那会儿买的小黑板摊开架好。   在沙发上翘着腿等了半天,苏星还没出来,他刚想敲门问问怎么回事,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他妈的电话。   贺迟下意识地有点不想接这个电话。   苏星还在房间里,随时可能出来,贺迟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走到阳台,关上玻璃门。   手机铃声断了一次,很快又不依不挠地重新响起。   室外没有空调暖气,贺迟没穿外套,一阵冷风呼啸着卷过,贺迟冻得手一抖,不小心按到了音量加大键,铃声响的更加欢快。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的脚上戴着一个千斤重的镣铐,他解不开也不能解开,这毕竟是他亲妈,他生来就戴着这个锁。   有了苏星之后,他每天都沉浸在快乐里,险些忘了自己脚上沉重的枷锁。   “喂?”贺迟轻叹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小迟,”关欣欣的声音有些奇怪,她的语气听上去平静,但细听又有些按捺着的激动和欣喜,说出来的每个字都不易察觉地颤抖着,“老爷子突发脑梗,这次可能撑不过去了。” 第59章 般配   “我总觉得你的衣服太大,要不我还是买......你怎么了?”   苏星穿了一件贺迟的白色衬衣,搭着黑色针织马甲,袖子长了一截,领口也松松垮垮的,马甲套在过大的衬衫外面,怎么都穿不整齐。   他打开房门,没走几步就停住了。   阳台的玻璃门敞着,贺迟神情郁郁,靠在门上抽烟,烟灰落了一地。   看见苏星出来了,贺迟立刻把没抽完的半根烟扔到洗衣池里,嘴角上扬扯出了一个笑容,迅速把眼底多余的阴郁藏好。   “我的苏老师好帅,”贺迟大步走上前,整了整苏星的衬衣领子,替他把袖子挽到手腕上,再把下摆抚平,支着下巴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颇为满意地点评道:“好像是大了点儿,穿着和个小侏儒似的。不过也不是很明显,还是能穿,转过身我看看。”   苏星没有错过贺迟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他乖乖地任由贺迟在他身上摆弄,边皱着眉问:“没事吧?”   一阵铃声突然响起,贺迟扔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你手机......”   苏星话还没说完,贺迟跨了一步站到他面前,捂住苏星耳朵,低头吻住了他,舌头蛮横地探进他口腔里搅动,浓烈的尼古丁气味和主人一样霸道,放肆的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苏星不喜欢烟味儿,贺迟也一般不在抽烟后吻他,这次他却异常强硬,叼住苏星的舌尖用力吸吮,像是要把自己身上的气味毫无保留地浇灌给苏星。   他的那颗虎牙在苏星下唇上刮过,苏星吃痛,短促地吸了一口气,发出细小的“嘶”声。   贺迟瞬间顿了一下,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懊恼地松开手,放开怀里的人。   苏星却不让他跑,踮着脚追上去,贴住他的嘴唇,舌尖在贺迟唇缝上安抚地轻舔着。   贺迟心里的躁郁被苏星一点点抚平。   “明天再录视频,可以吗?”他拿拇指摩梭着苏星的下唇,上面还有些亮晶晶的水渍。   “可以,不急。”苏星看着他,神情温和,眼睛里没有一点质疑和不满,全是坦坦荡荡、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   贺迟被苏星这样注视着,只觉得心房里有一汪温水在晃晃荡荡,再坚强的盔甲都被这汪水泡软泡化了。   “突然有点事,得去我妈那一趟。”   苏星什么也没问,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贺迟轻叹一口气,抵着他的额头,嗓音低沉:“在家里等我,好不好?”   苏星牵住贺迟的小拇指晃了晃,然后和他十指紧扣。   “好,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我们家里,等你回来。”   -   老爷子在城郊的一间私立医院,远离城区,清幽静僻。   这不是他第一次出事,去年由于脑出血他就进过一次医院急救,做了个脑部微创手术。他毕竟是年纪大了,二十年前妻子早早地过世,几年前唯一的女儿也走了,亲人只剩一个双腿残疾的外孙。老爷子商场沉浮一辈子,看着强硬,实际就和腐朽的枯木一样,内里早都被掏空了。   人已经暂时抢救过来了,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还没彻底脱离生命危险。按医生的说法是,接下来这一个星期至关重要,撑过去就平安大吉,撑不过去人就没了。   贺迟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关欣欣、贺州和老爷子身边几个照顾的亲信守在病房外,贺磊在邻省有笔大交易要忙,没法回来。   贺州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腿上搭着一张黑色毛毯,一只手不停地抠着另一手的手指--贺州从小就有这个习惯,开心不开心全写在脸上,心急了就爱抠手,小时候贺迟说过他好几次,他就是改不了。那场车祸之后,贺州变得像一个人工智能,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经过大脑精密的计算调配,贺迟也再没见过他这个抠手的小动作。   几个月不见,贺州憔悴了不少,脸色苍白,头发也长了,垂下来半搭着眼睫,像一尊死气沉沉的木偶。   贺迟来了,贺州才有了点儿反应,抬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今天极为反常,没有刻意和贺迟亲近,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双眼布满血丝,眼底没有任何情绪。   其他人站在贺州身边,对贺迟视而不见。   贺迟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到关欣欣身边。   关欣欣坐在一边的长椅上,姿势有些局促,双手搭着膝盖,存在感很低。   “妈,没事吧?”贺迟半蹲着叫了她一声。   看见贺迟来了,关欣欣像是有了倚靠,抓着贺迟的手不放,张了张嘴,又警惕地看了眼人群,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贺迟坐到她身边,关欣欣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身子放松了下来,把头靠在儿子坚实的肩膀上歇息,连呼吸声都压到最低。   其实关欣欣大可不必这么小心,因为根本就没人理会坐在角落的这对母子。   没过多久,保姆推着贺州去外面吃饭,轮椅经过面前,贺迟才看见贺州的左手食指被抠破了,指甲沾上了深色的血印。   老爷子出事对贺州应该打击不小,他没了母亲,也没了腿,只有一个外公能支撑他。   贺迟和老爷子没有过什么接触,更谈不上感情,他无法对贺州感同身受,他也不关心其他人。   他拍了拍关欣欣的肩,说:“妈,你回去吧,这边有人照顾,用不着你。”   贺州进了电梯,关欣欣看着电梯门彻底合上,才拉着贺迟到了楼道,小声说:“我不能走,你爸爸不在,我要替他守着,不然别人要说他闲话的。再说小州也在,我更不能走,我要照顾他,不然你爸爸要不开心了。”   就关欣欣的身份,待在老爷子的病床前实在是尴尬。   但她一心只有她的Alpha,贺磊需要她做一个贤妻良母,她就做到让人无可挑剔。   贺迟这么多年早已经累了,他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再劝关欣欣,只是说:“那我走了,我待着也没用。”   关欣欣紧攥着贺迟的手不放,低声快速说:“我问过医生了,他说老爷子已经油尽灯枯了,很可能不行了,要是他死了......”   “妈!”贺迟严厉地喝住她,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墙上,紧盯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到底在想什么?”   “小迟!”关欣欣从未被儿子如此粗暴地对待,她激动着抖着声音说,“要是他死了,公司就是你爸爸的,我们母子也不用这么委屈......没了他,你也可以不用再装beta,你爸爸要是知道你是Alpha,肯定会好好栽培你,贺家以后就是你的......”   她越说越兴奋,眼里甚至冒出了泪花。   贺迟越听越心寒,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关欣欣,出声打断她:“贺家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贺磊也不是你的,他是你偷来的,你现在的生活都是假的......”   “你住嘴!妈妈知道对不起你,我让你装成beta是有苦衷的,”关欣欣着急地说,“贺州只有出身比你强,其他哪点比得上你?他不过是个废人,只要老爷子去了,这些全都是你的......”   “我不要。”贺迟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这些那些,我他妈全不要。”   “你连妈妈也不要了?!”关欣欣在贺迟脸上重重打了一巴掌,终于抑制不住怒火,冲他低吼,“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连我都不要了?!”   脸颊上传来火热的刺痛感,贺迟后退两步,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说:“我会带你一起走。”   “我不走!”关欣欣立刻反驳,“我不能离开你爸爸,离开他我怎么活?你也不能走!我是你妈!我生你养你,你不能走!”   “你生我养我,”贺迟牙关都在打颤,他握着拳头,艰难地说,“都是为了你那个男人......”   其实他早就明白这一点,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   关欣欣靠着墙,全身都在颤抖,嘴里嘀咕着:“你是我生的,除了你我还能靠谁,你不能走......”   无力感席卷了全身,贺迟精疲力竭,深深地看了关欣欣一眼,转头从楼梯离开了。   关欣欣平复了心情,从名贵的大衣口袋里掏出小镜子,把眼角的泪痕仔细擦拭干净,出了楼道,瞳孔倏地收紧,贺州竟然还在走廊上!   “小......小州,”关欣欣问,“你不是吃饭去了吗?”   “电梯故障。”贺州抬头看着她,神色平静,“阿姨抱我下楼吧。”   -   贺迟打了个车回公寓,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司机怕他无聊,千方百计和他搭话。   贺迟确实累了,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司机从后视镜里瞧见这位客人年轻帅气,却一脸疲态,身上带着一些尖锐的戾气。   司机估计他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难题,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半路上,苏星给他发了条微信,转发了一个公众号消息,标题是“年度沙雕新闻合集,笑到肚子疼”。   过了几秒,他又发来一条消息。   Star:我已经看过了,真的很好笑。   贺迟还没点开这个沙雕新闻合集,眼底就浮起了笑意。苏星从不浪费时间看这些东西,小家伙为了逗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这些。   贺迟把头靠在车窗上,窗外夜色浓重,还好有他的星星,笨拙又用力地爱着他。   转弯的时候司机注意到后座这位客人神情温和,看着手机嘴角带笑,刚才的一身阴郁涤荡一空。他打了转向灯,随口问了一句:“男朋友啊?”   “嗯,我男朋友。”   司机没想到刚才一直保持冷漠的人会回他的话,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宽慰他说:“年轻人,遇见什么事儿都想开点儿,多想想那些关心你的人,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着司机唠叨了一路,到了楼下,抬头看见三楼窗口的灯亮着,贺迟才觉着有了一些暖意。   打开家门,电饭煲插着电,中午打火锅没用完的骨头汤被温了起来,香气四溢。   苏星坐在沙发上看一本书,身上盖了一件小被子。   听见声音,他抬头:“回来了。”   贺迟连拖鞋都来不及换,反手带上了门,大步走到沙发前,半跪在地上,连人带被子一把抱住了苏星。   没看完的书“啪嗒”掉在了地上,苏星愣了一下,回抱住贺迟,笑着说:“喘不上气了。”   贺迟闻言把他抱得更紧,头埋在他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想你,分开太久了。”   “矫情,”苏星笑话他,“没几个小时。”   “够久了,”贺迟说,“外面太冷了,冷的我受不了。”   苏星见过电视上大人哄孩子,学着他们的样子,手掌轻轻在贺迟背上拍着,说:“汤热好了,吃饭,好饿。”   苏星就着中午剩下的食材炒了两个蔬菜,贺迟捧着碗,一口喝掉了一大碗热汤。   他放下碗,看着苏星。   他的小状元笼罩在暖黄的灯光下,浑身都是柔软的,他的睫毛、微微上挑的眼角、泪痣、脸颊上细小的绒毛、白皙的脖颈、形状分明的锁骨......   贺迟近乎痴迷地盯着苏星看,他有一刻甚至想要带着苏星离开,什么也不管了,离开这里。   用文艺一点的话说,叫私奔。   这个可笑的念头只在脑海里出现了短短一瞬就被打断了,苏星往他碗里放了一根玉米:“少吃点肉。”   贺迟夹起玉米咬了一口,突然说:“其实我是私生子,我妈......可能不爱我。”   话一出口,他就怔了一下。   他就是觉得太累了,恰好这样柔软的灯光、柔软的恋人太容易使人卸下心防。   贺迟不敢看苏星,他没想过在苏星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他一直把苏星当作矜贵的宝贝,他要做苏星的盔甲,他要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好他的星星。   他不确定苏星会做出什么反应,更害怕在他脸上看见类似嫌恶、反感的表情。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苏星说:“好巧,我亲生母亲也不爱我,我一生出来她就不要我。我是我妈抱来的。”   他盛了一碗汤,勺子和锅壁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   “这么看,”苏星朝他笑,“我们也太般配了。”   贺迟嘴角缓慢地上扬。   他们也太般配了,因为苏星,也是他的盔甲。 第60章 我说了算   贺迟十一岁之前,和关欣欣住在月亮街2巷的一间公寓里。   小公寓两室一厅,他和关欣欣两人住,地点很偏、屋子不大,但还算温馨。   关欣欣不上班,日常就是洗衣做饭操持家务。贺迟那时候太小,没有想过为什么他妈不用出门工作,他们母子却能生活无忧。   那几年,关欣欣对贺迟不能说不宠爱,他要什么关欣欣一概满足他,贺迟吃穿用度都比同龄人好出一大截。   关欣欣最常说的话就是--妈妈对你这么好,你可不能让妈妈失望,叔叔到我们家你要好好表现,表现好的话妈妈就给你奖励。   她说的“叔叔”就是贺磊,常到他们家做客,总是穿着黑色西装,皮鞋很亮。   贺迟挺喜欢这个叔叔。每次他一来,妈妈就很高兴,还会给贺迟很多钱,让他自己出去外面玩儿,妈妈和叔叔在家有话要说。   贺迟拿着这些钱呼朋唤友,请同学去吃冰激凌去游戏厅,成了幼儿园里人缘最好的小大哥。   七岁那年,叔叔突然带了一个弟弟来家里,贺迟不太乐意,那他出门玩儿不就得带上这个小拖油瓶了吗?   弟弟比他小一岁多,身体不好,矮矮瘦瘦的,带他出去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地喊着要哥哥背,别的同学背他都不行,就是要贺迟来。   贺迟有次烦了,不愿意背他,还骂他是碍事的短腿矮人,他一边嗷嗷大哭一边跑回公寓,哭着说哥哥坏哥哥欺负他。   贺州是早产儿,身体不好,哭着哭着就浑身发抖喘不上气,叔叔又气又急,抱起贺州就走,之后的一个星期都没再出现。   那天,关欣欣拿衣架狠狠打了贺迟,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贺迟不服,忍着眼泪,梗着脖子反驳说我又没做错。   关欣欣重重打了他一巴掌,说你让叔叔不开心就是你错了!   打了他一顿,关欣欣又神经质地抱着他哭,要他保证以后不能惹叔叔生气,要对弟弟好,总有一天弟弟有的你也会有。   一周后,弟弟又跟着叔叔来了,小孩子不记仇,又开开心心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哥背。上次骂了他,害他哭成那样,贺迟虽然不承认,其实心里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对。   那天贺迟很有耐心,牵着贺州在月亮街的巷子里来来回回穿梭了好几轮。   随着年龄增长,贺迟渐渐明白妈妈和叔叔的关系,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没有爸爸,妈妈要给他找一个新爸爸,这个新爸爸还带着一个哭包弟弟。   贺迟觉得,这一家四口也挺好的。   直到三年级,班里办了一个图书角,每个人都要捐一本书,他同桌捐了一本《快乐学习》杂志,他翻了几页,在上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韦氏珠宝企业向贫困山区资助人民币500000元整,用于建设韦氏小学,图为总经理韦如南女士与其丈夫贺磊先生前来考察建设情况”。   图片是贺叔叔搂着一个女人,眉目间和贺州有几分相似,两人和建筑工地的工人合影,看起来非常恩爱。   贺迟这个年纪已经知道一些事了,什么“第三者”、“私生子”之类的词是什么意思他也明白,他翘课去了学校对面的网咖,百度搜索了“贺磊”,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新闻。   “青年才俊贺磊入赘韦氏,迎娶韦氏千金韦如南”、“韦氏掌门人直言对女婿十分满意”、“韦如南性别beta,受孕率低,知情人透露韦氏夫妻二人已备孕多时,仍无成效”、“韦氏姑爷贺磊陪妻子出入妇产科,疑似韦如南怀孕”……   贺迟在搜索栏里输入“小三”两个字,涌出的都是某某地当街打小三的视频,他随便点开一个,里面的女人全身被扒光,倒在大街上任人拳打脚踢,围观的路人眼光鄙夷。   拍摄视频的人一把抓起女人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恍惚间贺迟竟然觉得她和关欣欣长得有几分相似。   他吓了一跳,立刻关了视频,心脏跳个不停。   后来他去小卖部买了一包红塔山,躲在学校后面的车库里,抽了人生第一根烟。   他要关欣欣和贺磊断绝关系,求也求过,吵也吵过,关欣欣每次都声嘶力竭地哭,说她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但她没办法,她连书都没读完,她只是个没用的Omega,没了她的Alpha她就活不下去。   哭完一场,她擦干眼泪,继续温柔顺从地等着贺磊偶尔的临幸。   贺迟的叛逆期来的比一般人早,他开始抽烟打架翘课睡网吧,关欣欣越要求他做个优秀的儿子,他就越要往相反的方向走。   贺州什么也不懂,他被保护得太好,连平时看的电视、读的书都是精挑细选的,他喜欢爸爸带他出门,别的小朋友不喜欢和他玩,只有哥哥会带他玩。   他有时故意对贺州恶言恶语,让他以后不要再来了,贺州就可怜巴巴地不说话   贺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贺州,一方面他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另一方面,他对贺州……总有些隐秘的负罪感。   -   “这不是你的错。”   苏星坐在沙发上,贺迟头躺在他的大腿上。他一只手放在贺迟头上轻轻抚摸着。   贺迟苦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但我就是……”   他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但他还是没办法面对自己的身份,没办法卸下自己的罪恶感。关欣欣是他的亲生母亲,是他从小在那间小公寓里相依为命的人,她做了很多错事,一意孤行地生下他也是其中一件,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贺迟叛逆了很多年,一直叛逆到现在。   贺磊一开始还恨铁不成钢,骂他是个“废物”、“渣滓”,知道他是个beta之后完全放弃了他。让贺磊生气、让关欣欣痛苦就是贺迟的目的,他从中能获得些许快慰感,像是在这场斗争里取得短暂的胜利。   他一边把自己当成惩罚贺磊和关欣欣的工具,另一边又急于摆脱这个畸形的家庭,但关欣欣还是牢牢抓着他不放。   贺迟下意识摸了下口袋,想要抽烟,苏星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给贺迟。   贺迟记着苏星不喜欢屋里有烟味儿,于是摇摇头。   “后来呢?”   苏星拿打火机把烟点燃,先放到自己唇边吸了一口,再拿给贺迟。   贺迟这次没有拒绝,他接过香烟,狠狠抽了一大口,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捻灭。   “后来我妈的事被发现了,韦如南有一次带着贺州跟踪贺磊,在单行道上超速逆行,发生了车祸,她抢救无效死亡,贺州截肢。”   贺迟闭上了眼,苏星把手掌覆上贺迟的双眼,贺迟轻叹一口气,抓住苏星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   “可能贺磊早就盼着她死,一个月后就把我妈接近了贺家,老爷子大动肝火,但他不敢和贺磊撕破脸皮,那时候公司半壁江山已经在贺磊手里。他唯一的要求就是,韦氏必须是贺州的。他担心我是个Alpha,将来会对贺州造成威胁,我妈为了留在贺磊身边,所以让我......”   贺迟没有接着说下去,但苏星已经明白了。   顿了几秒,贺迟接着说,声音很低:“加上贺州也同意我妈住进去……”   “你弟弟他……”苏星皱眉,“同意了?”   “嗯。大概是想折磨我们,他把他妈的遗照挂在墙上,他房间里还有一些……”贺迟斟酌了一下措词,“比较奇怪的东西,香炉白蜡冥币之类的。”   苏星的手在贺迟胸口上轻拍着,说:“不怕,我保护你。”   贺迟笑了一下,睁开眼看着苏星,说:“我怎么可能害怕,怕的是我妈。韦如南死前最后一句话,说她会永远睁着眼看着我妈,看我妈最后是怎么……”   “不怕,”苏星打断了他的话,望着贺迟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会保护你。”   贺迟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他勾起唇角,把苏星的手紧紧按在自己胸口,说:“被你发现了,其实,我还是有一点害怕……”   他害怕人生就在这样没有尽头的挣扎里潦草结束;他害怕黑夜太暗,阳光却迟迟不来。   苏星感受到手掌下贺迟略微加快的心跳,他弯下腰,在贺迟额头上亲了一下。   “以后别怕了,”苏星对他说,“我一个打七个,把坏人都赶跑。”   贺迟眼底浮起笑意,他攥着苏星的手放到自己唇边。   黑夜再暗,但有星光。   -   晚上,苏星在贺迟这里留宿。   抛开那次混乱的发情期,这是他们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   房间里很暖和,窗帘紧紧合着,一片漆黑中,贺迟从身后紧紧搂着苏星的腰。   苏星第一次和别人一张床,浑身都不自在,偏偏贺迟又黏在他身上,他扭了扭身子,想要掰开贺迟缠在他腰上的手,但贺迟手劲很大,苏星无奈地说:“你松手。”   贺迟哼哼唧唧地耍赖,把苏星搂的更紧:“好冷,不能松,要抱着才暖和。”   “你这样我睡不着。”苏星叹气。   “睡不着就不睡了,”贺迟轻轻咬着苏星的后颈,低声暗示道,“做点别的?”   腺体上传出甜美隐秘的薄荷香气,贺迟近乎贪婪地汲取着苏星的味道,虎牙在他细嫩的皮肤上轻轻磨着。   苏星慢慢蜷起脚趾。   贺迟突然翻了个身,压在苏星上方,双手撑在苏星肩膀两侧,盯着他问:“今天打药了?”   苏星说:“前天晚上打的。”   “怪不得,”贺迟的胯在苏星身上轻蹭,“闻见味道了。”   “什么味道?”   “我的味道,上次弄上去的。”   苏星脸颊有些发热:“胡扯,上次都多久了。”   “味道淡了,今天再补一点。”   贺迟猛地低头吻住苏星,这个亲吻很急切,贺迟迫不及待地闯进苏星的唇齿间攻城略地。   苏星从这个吻里感受到了贺迟浓浓的不安和不确定,他把自己难以面对的一切都告诉苏星,相当于剖开自己的心脏,把最柔软的地方放到他的手上。   苏星一手环住贺迟的背,一手顺着贺迟的胸膛往下滑,直到滑进贺迟松垮的睡裤,握住他滚烫的器官。   贺迟浑身一僵,粗喘着气抬起头。   苏星手上慢慢开始动作,轻笑着说:“补上你的味道,以后你都归我了。”   贺迟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他。   他抬起头含着贺迟的喉结,含糊却坚定地说:“以后由我接管你,你是好是坏,我说了才算。”   贺迟从喉咙里发出喑哑的一声“嗯”。   “你的一切都归我管,身体也是,未来也是。” 第61章 新年   老爷子度过危险期,观察了一段时间,平安无事。   关欣欣给贺迟打电话说了这件事,语气难掩失落。   贺迟又去了一次医院,关欣欣守在病床边跑前跑后,殷切地陪笑脸。   外公脱离了危险,贺州又挂上那副乖巧无害的面具,笑着对贺迟说:“哥哥可以送我回家吗?我想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贺迟从来不会拒绝他的要求,贺州对这点很有信心。他的这位哥哥虽然看着对什么都不上心、不在乎,但实际上比任何人都有责任感。   他要不断地提醒贺迟,他没了亲生母亲、又失去了一双腿,全都是贺迟和关欣欣的责任。他要用这种方式折磨贺迟。   贺迟看了眼时间,苏星说晚上要煎牛排,让他回去的路上带瓶黑胡椒粉。   他的恋人在家里等他。   贺迟站在贺州面前,居高临下地对他说:“让保镖送你回去。”   贺州没想过贺迟会拒绝他,他脸上温和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又重新修复。   “哥哥有急事吗?”贺州歪了歪头,“连送我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吗?”   “没有。”贺迟说完这两个字,转身就要走。   “哥哥对我这么坏,”贺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妈妈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这句话一直百试百灵。   果然,贺迟闻言停下了脚步。   贺州坐在轮椅上,勾唇笑着,静静盯着贺迟的背影。   贺迟仰头轻叹一口气,转过身蹲在贺州的轮椅前,喊了他一声:“小州。”   贺州怔住了,笑着的嘴唇慢慢抿起,两手紧攥着轮椅扶手。   贺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么叫过他,这个称呼太遥远了,早就蒸发在当年月亮街的小巷里。   “我和你一样,都是受害者。”   贺迟盯着贺州的眼睛,想起那天晚上苏星对他说“别怕,我会保护你”。   他平静地告诉贺州:“你要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否则你妈妈知道了,才真的会伤心。”   贺州用力攥着扶手,指尖泛白,牙关都在打颤。   半响,他冷静了一些,拍了拍毛毯,本该是双腿的位置,现在空空荡荡的一片。   他笑着对贺迟说:“哥哥可以把你的腿赔给我吗?”   “不可以,”贺迟没有丝毫被激怒的迹象,他说,“我不欠你什么。”   “那我又欠了谁?”贺州睁大眼睛,一脸天真地问,“我的腿怎么会没了?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欠了谁吗?”   贺迟沉默,他垂着头,贺州看不见他的表情。   片刻后,贺迟抬起头,眼睛里毫无波澜,他说:“我也想问,我到底欠了谁,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又做错了什么,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偏偏是他撞上了这操蛋的人生。   说完这句话,贺迟再也没有犹豫,起身离开。   -   贺迟去超市转了两圈,调味料那个货架上东西太多,他眯着眼找了半天才找着苏星说的黑胡椒粉。   凑近一看,就一个黑胡椒粉还分粗粉、细粉、纯粉、海南粉、云南粉和四川粉。   就一瓶调味粉都能整出这么多花样,费事儿。   贺迟拿不定主意,照着瓶身上的标签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哪个适合煎牛排,干脆给苏星打了个电话。   “喂?”苏星很快就接了。   “喂,冷酷宝,在哪儿呢?”贺迟问。   “......”苏星无语,“你打个电话来就是说废话的?在家。”   贺迟傻乐,说:“我知道,就是想听你说你在家。”   听到他说“在家”,就觉得安心和温暖。   “有毛病,”苏星笑着问他,“回来没?”   “在超市买胡椒粉,”贺迟手指在货架上点了点,“你要的是那种粉?有粗的细的纯的,还有不同产地的。”   “随便。”苏星恶狠狠地说,“快回来,要饿死了。”   “到了到了,”贺迟都不用仔细想,就能描摹出苏星装凶装狠龇牙咧嘴的那副小样子,“我就在小区的那个超市。”   “跑着回来。”苏星说。   “得令!”贺迟应了一句,又接着说,“今天有个人说想要我的腿。”   苏星那边静了两秒,才出声问:“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不能同意啊,”贺迟笑了起来,“我说想要我的腿可以啊,只是我自己也做不了主,得问我家小状元。”   “很好。”苏星表扬他。   “你说的,我的身体归你管,腿当然也归你管了。”贺迟往两边瞅了眼,这排就他一个人,于是他压低声音,对电话那头说,“第三条腿更归你。”   “......”苏星冷冷地回答,“别骚了,五分钟之内没回来,就拿你第三条腿下饭。”   “我操那可不......”   话没说完,听筒里就传来“嘟--”的忙音。   苏星挂了。   小家伙还挺害羞,脾气还挺大。   贺迟对着手机屏幕笑了笑,在那几款不同的黑胡椒粉上来了个点兵点将,最后点到了一瓶纯黑胡椒粉。   结账时看到收银台小架子上摆着套套,贺迟忍不住瞟了好几眼,包装还挺好看,不知道好不好用。   他摸了摸鼻子,起了点儿歪心思。   贺迟假装自己是个买套老手,先点了根烟,再漫不经心地随手拿起一盒,丢给收银员:“一起结了。”   走回公寓就几步路,贺迟握着那盒小东西,手心都在发烫。   什么时候才能用上?   苏星三月初生日,就剩不到半个月,离他自己的生日还有不到三个月。   等到成年了就可以。   这个成年到底指的是他成年,还是两人都成年?   到了电梯口,贺迟看着手里那盒粉色包装的套套,狠狠心还是扔进了垃圾桶里。   想想还是算了,这么早就把东西买回去,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   回了家,苏星窝在沙发上看一个纪录片,半眯着眼昏昏欲睡。   贺迟脱了大衣外套,跺了跺脚,冲过去一把抱住苏星,说:“外头太冷了,还是家里暖和,我的牛排呢?快去煎。”   苏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困。”   “不许困,刚还说要饿死了,我可是在五分钟之内就到家了啊!”   贺迟两手环着苏星的腰,直接把他抱了起来,架着他到了厨房,把他放到料理台前:“快做饭,没饭吃就吃你了。”   他说完还拿胯在苏星身上蹭了两下。   苏星踹了他一脚,从冰箱里拿出上午买好的速冻牛排。   贺迟把装着黑胡椒粉的小袋子丢到桌上,说:“放这儿了啊,我去个厕所,憋的不行了。”   苏星拿出黑胡椒粉,袋子里滑出一张购物小票,他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   十三块八毛的胡椒粉下面还有一件商品。   大号、零感、透薄、润滑、持久。   苏星愣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把小票揉作一团扔进垃圾桶。   他手抖了一下,扔了一次还没扔进去,他走过去要捡起小票,左脚绊右脚踉跄了一下,险些摔跤。   恰好贺迟提着裤子从厕所出来,打趣他说:“哟,刚抱了一次这就连路都不会走了?行吧,以后你走哪儿我就抱你到哪儿。”   苏星干咳两声,凶神恶煞地说:“滚。”   贺迟系好裤带,吹着口哨在厨房里溜达了两圈,苏星冷冷一眼瞥过去,贺迟才闭上嘴,憋着笑走了。   吃完晚饭,贺迟拿手机帮苏星录网课视频。   之前录的几次课反响还不错,老师长得帅,讲题又清楚,买课的学生不少,就是有些家长在评论里说这老师看着年纪怎么那么小。   苏星早上特地去买了幅金属框的眼镜,不带镜片,他戴上去斯斯文文的,配上他自带的高冷气场,精英气质十足。   “怎么样?”   苏星换好衣服走出房间,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架,他第一次戴眼镜,还有点儿不适应。   贺迟从手机屏幕里看到苏星,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眼底浮起了笑意,说:“我的小状元好帅。”   苏星站到小黑板前,拿起课本,说:“准备好了,你说开始就开始。”   “等等!”贺迟突然打断,“你把衬衣扣子扣上。”   苏星低头看了眼,说:“扣了啊。”   “最上面那颗,”贺迟指着自己的脖子对他说,“扣上。”   “这都到脖子上了,不用扣。”苏星说。   “不行!”贺迟坚决反对,“扣上,万一有人对着你脖子撸管怎么办?”   苏星:“......傻逼。”   他嘴上这么骂了贺迟一句,还是乖乖把脖子上那颗扣子系上。   -   录完了视频,贺迟把手机扔到一边,猛地冲上来把苏星按在沙发上。   “干嘛?”苏星推了他一把,坐了起来。   “苏老师给他们上完课,该到我了。”贺迟在苏星腿根轻掐了一下。   他刚才透过手机屏幕盯了苏星两个小时,小状元穿着白色衬衣,下摆塞进黑色修身裤,腰上线条漂亮流畅的像一幅画;他戴着金色边框的眼镜,更衬得皮肤白皙;他讲题的时候神情专注,写板书时露出瘦却有力的一截手腕。   贺迟看着看着就兴奋的不行。   “行啊,”苏星双臂搭在沙发靠背上,问他,“你想上什么课?物理?数学?”   “老师刚才不是说,”贺迟站在他面前,弯下腰,把苏星整个罩进他胸膛里,故意逗他说,“要拿我的一条腿下饭?要不要现在试试?”   “好啊。”   贺迟万万没想到苏星能答应,还答应的这么爽快。   他愣了一下,苏星在他胸膛上轻推了一把,贺迟顺势直起身,苏星毫不扭捏地伸出手。   咔哒--   裤带解开了。   苏星抬头,朝着贺迟挑了挑眉,用气声说:“我试试。”   他偏头靠近,用牙咬住贺迟的长裤拉链。   贺迟低头,从他这个角度看不见苏星的表情,只见到他的金色镜框、挺拔鼻梁和那颗泪痣。   明明连衬衣扣子都扣到最上一颗,贺迟偏偏觉得苏星性感的不行,连发梢都被诱惑浸透。   他连呼吸都停住了,浑身的血液朝着一个地方冲。   苏星叼着链头慢慢往下滑,金属镜框刮在拉链上,发出“呲啦”的长声。   贺迟想说可以了,他不舍得苏星为他做这个,但身体却不受控制,两只手扶着苏星的头,十指插进他头发里。   拉链拉到最底端,露出纯黑色的内裤,里面是鼓胀的一大包。   苏星轻笑一声,温热的呼吸喷在上面,贺迟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不试了。”   贺迟正屏着呼吸,苏星就灵活地屈身,从他手臂下溜走,飞快地进了房间。   “......操啊!”贺迟傻了五秒才反应过来,两三下脱了长裤,支着帐篷追了进去,“不行!你这老师不负责任,我去投诉你!”   -   上课、做饭、学习、录视频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新年。   贺迟昨天就回了贺家,苏星起了一大早,去市场买菜,大多是放盘子里就能吃的熟食。   他们这边的习俗是吃年夜饭前要放炮,苏星摆好盘,布了三副碗筷,一个人坐在桌边等着。   窗外响起了鞭炮声,苏星安静地听完。   假装这是他们家放的鞭炮。   最后一声炮响结束,苏星才起身,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仪式。   他敲了两下苏红的房门,说:“吃饭。”   苏红过了十几分钟才出来,她穿着长袖长裤,脸上打了很厚的粉,像是涂了劣质的白色墙漆。   看见桌上的那副空碗筷,苏红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开了一瓶酒,说:“人都死了几年了,你还放他的筷子干嘛。”   苏星也给自己开了一瓶酒,仰头喝了一口,说:“他是我爸,总要有个人记着他。”   苏红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母子两人沉默地对坐着,客厅的二手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声音开得很大,电视里观众发出欢快的笑声。   苏红喝了很多酒,她有些醉意,迷迷瞪瞪地笑了出声。   苏星也喝了不少,但他酒量好,还很清醒。   苏红笑着笑着就趴倒在桌上,嘴里嘟囔着说疼,太疼了。   “哪里疼?”苏星皱着眉问。   苏红摇摇头没回答,问苏星:“你恨不恨我?”   苏星沉默地喝了半瓶酒。   苏红笑着说:“我知道你恨我,你看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苏星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你对不起你自己。”   “我?”苏红伸出一根手指点着自己鼻尖,“我对不起我?”   她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半,手指就开始发抖,连烟都拿不住。   她把烟扔到地上,拿手掌抵着脸,半响,苏星听见她哽咽地说:“你走吧,去找你亲妈,我知道她在哪。” 第62章 钢笔和脚手架   苏红抽了张纸,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睫毛膏和眼线在眼睛底下糊作一团,乱七八糟的泪痕在厚厚的粉底液上划出一道道沟壑。   电视里在演一个小品,熟悉的老艺术家一出场,全场掌声雷动。   苏红抽了抽鼻子,说:“你走吧,我对不起你,真的,我当初要是不把你抱回来,你可能过得更好。”   她前段时间看一部家庭剧,里面的小孩穿的漂漂亮亮,随便穿个鞋都是专卖店里卖七八百的,有爸有妈,无忧无虑。他们倒是也有发愁的事儿,今天因为作业多了就叫嚣着减负和自由,明天又闹着要起义,反对Alpha垄断学生会。   这点儿愁哪能叫愁。   她儿子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愁的都是下学期的学费和明天的饭菜。   穷啊,他们是真的穷。   苏红有时候也在想,苏星哪怕生在一个普通家庭里也好啊。他长得好成绩又好,要是在正常的环境里长大,性格不会像现在这样,老师同学肯定都喜欢他;他有什么课外爱好就给他报个班,钢琴也好绘画也好随便什么都行,就算家里拮据点儿,也得好好培养他。   分化后他是个Omega,不用小心翼翼地装成beta;他也许也会参加校园里一些小打小闹的平权活动,结交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稳稳当当地考个大学,拥有自己的事业;他会和一个成熟稳重的人相爱,然后组建家庭,养育自己的孩子。   反正怎么样都比现在好。   苏红想了很多种可能,都没有比现在更差的了。   -   “你要是不把我抱回来,”苏星说,“我早就死了。”   苏红笑了一下,说:“说真的,你十一岁骨折那次,我想过和你一起死,炭都烧起来了,喏,盆就在那里。”   她伸手指了一下,苏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客厅茶几的位置。   苏星沉默了一会儿,问:“后来怎么又反悔了?”   “没舍得死,”苏红撩了一下头发,“我还这么年轻,你还那么小,实在忍不下心。”   那时候他们刚搬来这里,她和苏星的关系也刚开始变得紧张--确切地说是她在单方面冷落苏星。   一天苏星放学回来在巷口被小混混堵,对方骂他是死了爸的狗杂种,他咬着牙冲上去和人家拼命,那时候他才丁点大,站着才到人家胸口高,愣是拿砖头把人家混混打的头破血流。   他踉踉跄跄地走回家,满脸是血,一进家门就摇摇晃晃地倒下去,嘴唇惨白。   苏红吓得全身都在抖,一路哭喊着把他抱到医院,轻微脑震荡外加左手臂尺骨骨折。   那是他们最窘迫的时候,连结婚时买的一台二手电视都卖了。苏星要住院一周,她连住院费都凑不齐。   她每天吃两个馒头一包泡面,早上去市场打一根筒骨,熬好汤送到医院,又接着出去打工。   有天她晚上回家,住楼上的胖子在家门口等她。   胖子说他们孤儿寡母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他,他能帮肯定帮,他是个Alpha,要是有什么别的需要也可以找他。   说着说着手就往她屁股上贴。   苏红冷着脸进了屋,坐在阳台地上抽掉了半包烟。   第二天医生和她说苏星手臂复位不算好,需要手术,否则可能影响以后前臂旋转功能。   她问多少钱,医生说这种小手术很便宜,难度不大,几千块钱。   几千块。   治疗费加上住院费几千又几千,她四处找人求了又求,借了又借,婚戒也卖了,她确实走投无路了。   她把苏星带回家,说不治了,苏星很听话,低着头一言不发。   晚上,等苏星睡着了,她把买好的木炭从沙发底掏出来,等炭火烧起来,她坐在沙发上抽烟。   空气慢慢变稀薄,她开始意识模糊,烟头掉在大腿上,把牛仔裤烫出一个小黑点。   --小红......   她听见林强贴着耳朵叫她。   --小红,你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苏红张嘴,却说不出话。   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   --小红,你到底为什么啊?   林强死后,苏红没有时间可以用来悲伤,她白天在一家批发店做店员,晚上在大排档迎宾,闭上眼就强迫自己快点睡着,否则一哭就是一夜。   直到那一刻,压抑着的思念和痛苦终于爆发,在她身体里每个地方狂跳,她连指尖都是疼的。   突然,苏星在屋里咳嗽了几声,声音隔着墙传到她耳朵里,她全身一抖,猛地睁开眼,疯了一样踹翻炭盆,把火浇灭,跌跌撞撞地去开门开窗。   苏星没醒,脸上带着淡粉色,眉心轻轻拧着,额头有汗。   苏红拿了一本书给他扇风,直到苏星的脸色恢复白皙,她换了身衣服,上楼敲了胖男人的房门。   那是苏星住院第五天,她丈夫林强死后第二十八天。   第二天她带苏星去医院做手术,苏星不愿意去,说他以后不读书了,去找个工厂打工。   苏红指着他打着石膏的左手,说你这残废样你去哪打工?你去搬尸体人家都不要你!   苏星咬着唇盯着她,一言不发,神情执拗,接着去厨房拿了把剪刀剪手上的绷带。   苏红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红着眼大声吼我操你妈。   她狠狠打了苏星几巴掌,苏星被打的鼻血都冒出来,他一只手还吊着,身体还虚弱得很,反抗也反抗不动,逃也逃不了。   苏红掐着他的脖子,几乎是半拖着把他拖到了医院。   路上苏星的鞋在地上磨掉了,后脚跟蹭破了皮,尖锐的石子扎在皮肉上,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   苏红很少和苏星提以前的事,或者说她已经很少和苏星像今天这样,坐在一张桌子上,话里不带针不带刺地、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说话。   苏星把她手里的酒拿走,给她倒了一杯水。   苏红毫不在意,晃着杯子里的清水,眼神飘忽,不知道在看哪里。   “你从来不告诉我。”苏星说。   “怎么说?”苏红瞳孔慢慢有了焦距,她盯着水杯里慢慢浮起的一个气泡,“你那时候多大?十一?十二?我怎么说?说我为了钱去给男人睡?说我连桶装方便面都不敢买,买一包六毛钱的红花干脆面干啃?”   苏星看着她的额头,她掉发愈发厉害了,稀疏的发丛里隐约有个红色淡斑。   “爸走了后,你为什么,”苏星停了几秒,问,“对我......”   他在心里压了几年的问题,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对你那么冷淡?对你那么刻薄?”苏红一根指头在玻璃杯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她轻笑了一下,“你爸怎么死的?”   苏星垂眼:“从脚手架上摔的。”   “他死前那天给你买钢笔了。”   苏星倏地抬眼,呼吸收紧。   -   林强是个干粗工的,没什么文化,只知道干活养家,还有宠老婆宠儿子。   苏红是个黑户,人贩子养大的,十四岁逃跑成功,混夜店爱上一个唱摇滚的beta,跟了他三年多,流了三次产,直接流的失去生育能力。   那男的怕要负责,连夜背着电吉他跑了。   苏红找了个包住的活,集体宿舍在一个筒子楼里,她在那里认识了林强。   林强一眼就看上她,长得美,性格又泼辣,说话直来直去,不扭扭捏捏。   他嘴笨不会说话,也不懂什么浪漫,他就是见苏红成天吃快餐,觉得伤身体,于是让苏红去他那里吃饭。   他做一个肉一个菜一个汤,肉自己舍不得吃,全给苏红吃。做了半年饭,终于打动了苏红。   林强不介意苏红不能生,苏红也不嫌弃他是个干粗活的。   结婚半年,住筒子楼八楼的女人抱了一个孩子敲响了他们的门。   她说这孩子没爸,她混不下去要回老家了,不能带着孩子,林强和苏红如果不要,她就把这孩子扔到公厕里淹死。   苏红心软,恰好自己不能生,于是把孩子抱了回来。   林强对孩子爱不释手,这孩子眼睛亮晶晶和星星似的,就叫星,和媳妇姓,叫苏星。   苏红嗔他土,苏星又不好听。   林强挠头傻乐。   那几年,家里生活过的拮据但温馨。   林强对母子俩几乎是有求必应,他自己穿地摊上四十块一双的鞋,却给苏红买商场里模特身上穿的连衣裙;苏星喜欢滑冰,他打听到孩子练冰球不错,既锻炼身体又能培养交际能力,他就送苏星去学冰球。   十一岁那年,苏星在市里的数学奥赛拿了一等奖,他开心的合不拢嘴,问苏星要什么礼物。   其实苏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但爸爸在电话那头那么开心,和工友炫耀说他儿子有出息,以后要做算数大师。   他想让爸爸高兴,就说买支钢笔吧。   林强乐的哈哈大笑,说成,爸给你买个好笔,你用这支笔考个清华!   他那时候在邻市打工,那有一块地要起房,一周回家一天,其余时间都住工地上。   那天他去商场,到了一家店指明要最好的,他儿子要拿去比赛的。   店员看他穿的普普通通,一看就是个干粗活的外地人,给他拿了一只五百多的,在店里价位不算高。   林强吃了一惊,就这么一只笔要五百多?看来真的是最好的,他儿子就得用最好的!   他一点不犹豫地付了钱,美滋滋回了工地。   第二天上工,集体宿舍人来人往,工友手脚也不干净。他怕笔放着不安全,于是宝贝地揣在口袋里带着。   事情就是这么巧,他在脚手架上干活,四层楼高的地方,弯腰拿工具的时候,钢笔从口袋里滑了出来。   工地上噪声很大,他没听见钢笔落在木板上的声音,拎着一桶水泥踩在了钢笔上,踉跄一下摔下脚手架,脑袋着地,当场就没了呼吸。   同层的一个工友看见了全程,吓得瑟瑟发抖,之后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苏红。   -   苏星喉咙涩的厉害,眼眶针扎一样的疼,他用力瞪大眼睛,再用力眨了几下,睫毛湿了。   “对不起,我、我......”   他像是被人掐住了喉管,呼吸变得很难,吸气的时候嗓子里刀割一样,一阵一阵的酸从胃里往上涌。   苏红摆摆手,说:“天意吧,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她心知肚明这不怪苏星,但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把失去丈夫的痛苦迁怒到苏星身上。   工地赔了几万块钱草草了事,她买了墓地、办了入殓手续,钱就花空了。   恍恍惚惚做了这一切,她才有一点心力去想别的,工地安全毫无保障,工人上脚手架没有一点保护措施,负责人态度恶劣,连多看她一眼都嫌耽误时间。   她在工地外面举牌子,喊着还我公道,被打了一顿,又去市政门口跪着,跪了十天终于放弃了。   筒子楼也住不起了,她搬来了租金最低的如意区。   这个世界的道理不站在她这种人这边。   苏红每天都身心俱疲,她一看见苏星就忍不住生出“是他害死了林强”这个念头,这个念头像一只野兽,在她心里咆哮,怒吼着要冲出笼子。她不能为死去的丈夫讨回半点公道,她只能把这种无力感发泄在年幼的儿子身上。   但她心里明白不是,这不是苏星的错。她每天在这种矛盾中自我折磨,又将这种折磨转移到苏星身上。   后来,她为了生计做了令人不齿的事,她和苏星的关系越来越僵,几乎可以说是形同陌路。   -   苏红喝醉了,摇摇晃晃地进了房间,苏星一个人坐着。   他脑子里是空的,一个一个关键词像安了弹簧似的往外蹦。   钢笔、爸爸、脚手架、如意区、骨折、手术、钱钱钱......   最终,这些关键词排成一列,像散了一地的珠子串在一根线上,拼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他像是一个旁观者,没有波动地冷眼看着。接着,这些珠子开始有了形状,叫“爸爸”的珠子上出现林强那张憨厚粗糙的脸,“骨折”和“手术”上出现的是苏红的巴掌和每天早上放在病床边的保温桶,里面是温热的骨头汤。   然后,苏星的呼吸不受控制地重起来,嗓子里像是有刀片在磨,他伸手扶着脖子想要缓解一些疼痛,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   苏红的那包烟放在桌上,他点了一根,拼命地抽,抽的眼眶都红,尼古丁进了肺里才感觉好受了一点。   他抽的很厉害,一根接着一根,抽到第五根的时候,手机来短信了。   --我的冷酷宝新年快乐   --新年要越来越爱我   原来已经零点了。   苏星掐了烟,回复他,打字的手都在抖。   --我们会离开这里对吗   贺迟的消息来得很快。   --会   --我们会离开这里   --什么也别怕,我会保护你   苏星眨了一下眼,一滴眼泪打在屏幕上。   就这一滴。   他仰头把眼泪这种没用的东西憋回眼眶,深吸了几口气。   --我们离开的时候,我要把我妈带着。 第63章 公主殿下   苏星没有洗碗,他觉得累。   一桌的烟头酒瓶就丢着不管,他走到电视前看了会儿,晚会已经进行到尾声,几个主持人穿着大红礼服,面带微笑,统一露出六颗大白牙,慷慨激昂地说着祝福语。   “此时此刻无论您在哪里,都请接受我们的祝福,在这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来临之时,我们给您--拜年啦!”   “亲爱的朋友们,让我们在新的一年更加紧密团结,万众一心、开拓奋斗,为夺取全面建设新胜利、谱写人民幸福美好生活的新篇章而努力奋斗......”   听到这里,苏星“啪”一下关掉了电视。   屋子里瞬间冷清起来,窗外远远传来烟花爆破的声音,苏星站在窗边看了一会,什么也看不见。   抬眼看去只有乱七八糟的电线和斑驳破落的墙面。   他坐回沙发上,面前摆着一个掉了漆的茶几,是他前年在二手市场买的。   同样一个地方,苏红曾经在这里烧过火炭。   他想象不到苏红当时有多绝望。   她不到两岁就被人贩子拐走了,养大了带在身边行骗,被打被骂是家常便饭。十四岁就敢身无分文地逃出来流浪,爱上一个人就义无反顾一头扎进去。哪怕是失去生育能力、被恋人背叛、遭遇丈夫死亡,她也从来没放弃过。   像她这种人,要有多绝望才会想去死。   就差一点,可能再过十分钟,他和苏红就死了。   “死”是什么概念,苏星很明白。他十一岁那年经历了父亲离世,他爸从此成了一张黑白照片。   但他没想过,他自己差点也死了。   苏星用手捏住自己的鼻子,紧闭着嘴,屏住呼吸,心里数着时间,数到六十三秒终于不行了。   他松开手,仰着头,大口喘气,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在旋转,一只黑虫停在灯管上,黑点渐渐变得模糊,在他眼前氤出一个又一个白色光圈。   死有什么可怕的?死当然可怕。   活着多好。   活着才有光,有路,有朋友,有妈妈。   要活下去才有贺迟。   苏星把头枕在沙发靠背上,日光灯管上停留的小黑虫扑棱着翅膀飞了几圈,看样子还挺快活。   这脑残蛾子,没爹没妈还活得这么自在。   苏星看着看着把自己看乐了,他拿出手机给自己拍了张自拍,再加了个黑白滤镜,和他爸同款遗照。   他对着手机里自己的“遗照”盯了一会儿,用微信发给了贺迟。   Star:好看吗?   你爸二大爷:我操你大过年的拍什么艺术照呢?   你爸二大爷:赶紧给我把颜色调回来!   你爸二大爷:快点儿的啊!丑丑丑丑丑丑!   苏星“扑哧”笑出了声,他还没死呢贺迟就嫌丑,要他真死了,贺迟成天看着他的黑白丑照,迟早要移情别恋。   不能死不能死,这可万万不能死。   苏星把手机里那张黑白照删了,按下“确认”键的一刻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什么苦什么惨都他妈的是瞎矫情,至少他还活着。   -   苏红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把一张对折的纸扔给苏星。   这是一张很旧的纸,边角泛着黄。   苏星展开扫了一眼,上面写着一行地址。   “你妈就在这,”苏红说,“后来我找她同屋的人打听的,她老家地址。”   苏星看也不看那行字,把纸揉作一团扔进垃圾桶,说:“她不是我妈,我就你一个妈。”   “行,”苏红说,“有你这句话我活这三十几年也值了。”   她弯腰从垃圾桶里捡起那张纸,摊平了,拿在手上对苏星晃了晃:“我床底下有个盒子,钥匙在第三格抽屉。这个我放里面,将来万一哪天你需要了,就自己去拿。”   苏星淡淡道:“不需要,一辈子都不需要。”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苏红朝他轻笑了一下,转身朝屋里走。   “你为什么,”苏星问她,“今天要告诉我这些。”   她藏了六年多的真相,今天也由她一手揭开。   苏红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很轻:“以前不告诉你,是没忍心。今天告诉你,是因为......”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苏星追问:“因为什么?”   --因为我可能哪天突然就死了,我怕你以后回想起这操蛋的人生时,觉得没有人爱你,我怕你觉得我不爱你。   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苏红摆摆手:“憋了几年憋不住了,想说就说了呗,哪有什么为什么。”   她回到房间吞了几粒退烧药,早上醒来就觉得昏昏沉沉的,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发热。   苏红躺进被子里,退烧药很快就起了效,睡意来袭,她翻了个身,闭上了眼。   -   苏星给贺迟打了两个电话,没人接,估计这家伙喝多了睡了。   他洗了把脸,撸起袖子开始洗碗,洗到一半,突然听到楼下传来车子的喇叭声。   苏星没理会,车主人按喇叭按的更起劲儿,“嘟嘟叭叭”一通狂响,耳膜都被震得发疼。   苏星不耐烦地低骂一声,探出身子往窗外看了一眼,看是哪个傻逼大过年的来贫民窟按喇叭找事儿。   他家楼下,傻逼贺迟穿着黑色皮衣军绿色修身裤,蹬着双短靴半靠在摩托车上,一手搭着车头,一手转着头盔,英俊的不像话。   看见苏星探出了头,贺迟吹了声口哨,没正形地调笑说:“哈喽!楼上的帅哥哥,新年好啊!”   苏星胳膊撑在窗框上,姿态放松,笑着对他喊回去:“楼下那位弟弟,你大半夜瞎几把按什么喇叭?”   贺迟把头盔挂在车把手上,挑了挑眉,两手拢在嘴边,说:“哥哥你下来,弟弟不按喇叭了,给你吹--喇--叭--”   苏星:“......大过年的你骚什么呢?”   贺迟:“快下来抱一下,冻死了!”   苏星擦干净手,披了件外套,鞋都来不及换,穿着双棉拖鞋就跑了出门。贺迟在楼梯口张开双臂等他,隔着三级台阶,苏星一下跳进他怀里,贺迟把人稳稳接牢了,抱着苏星转了几圈。   苏星的拖鞋被转飞了,脚上就剩了双棉袜,他在贺迟背上锤了两下,说:“停停停,我鞋没了!”   贺迟托着苏星屁股,把他放到摩托车上,在他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贵重物品,轻拿轻放!”   苏星在他大腿上轻踹了一脚:“我鞋!”   贺迟没脸没皮地凑上来,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说:“亲一个就给你捡。”   “牛逼啊。”苏星斜着眼看他。   “不亲是吧?”贺迟耸耸肩,一脸无赖,“不亲就光着脚呗。”   苏星没办法,在他左脸上亲了一口。   贺迟又把右脸凑过来,这次还提出了附加要求:“得亲出响声儿,不然不达标啊。”   苏星在他右脸上“啵唧”啃了一口。   贺迟接着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苏星照做,捧着他的脸在他嘴上啾了一下。   贺迟很满意,眯着眼拍了拍自己的裤裆。   “......”苏星瞥了他一眼,冷笑说,“......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啊。”   贺迟干笑了两下,立马去捡鞋了。   他开车载着苏星到了桐山溪畔,几个月前还是脏乱差的地方,现在俨然成了个景致优美的小公园。   溪边人很多,大多是他们这个岁数的年轻学生,成群结伴挥舞着烟花棒自拍,在孔明灯上写下愿望。   两个人肩抵着肩在溪边坐着,贺迟吐槽说今年春晚贼几把难看,他在房间里拿手机流量看的,简直是浪费钱,又问苏星看了没。   苏星点点头,紧跟着立马摇摇头。   贺迟给看乐了:“你这点头摇头的模仿不倒翁呢?”   苏星解释:“我在厨房吃饭,开着电视就听个声。”   “哟,别人看晚会,我家苏老师听晚会,牛啊!好听不好听?”贺迟问。   苏星一本正经地回答:“好听,底下观众笑得抑扬顿挫,特来劲儿。”   “......”   贺迟和苏星对视一眼,几秒后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你怎么出来了?”苏星问贺迟,“不是去你妈那边了吗?”   贺迟笑了笑,说:“我逃出来的啊!我住八十八楼,拿着把雨伞做降落伞,从窗户一跳就咻地跳下来了。”   苏星一听就知道他在满嘴跑火车,顺着他的话说:“这么厉害?”   “那可不是,”贺迟打了个响指,“武打片都拍不出我英勇的身姿。”   “是是是,好莱坞两亿请你去做动作指导,被你当场拒绝。”苏星笑着臊他。   贺迟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一把搂过苏星的肩:“小家伙你磕碜谁呢?和我这儿讲相声呢?”   其实他真算是逃出来的。   贺州撑不住,吃完饭就回房间休息了,关欣欣和贺磊在楼下客厅里守岁。   贺磊这位商业精英有一点奇怪,就是他迷信。大到公司新址、小到家里一个鱼缸的摆放都要找风水大师来指点,他坚持除夕夜这晚家里的人谁也不能离开房子,否则这个家新的一年就会散。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个家根本不算是一个家。   贺迟房间在二楼,院子里有颗树离他房间窗户很近,他踩着空调外机爬到树上,再从树上跳了下来,出门没惊动任何人。   “难道你就不想见我?”贺迟问。   “想。”苏星看着他,一点也不扭捏,坦坦白白地说。   “那不就得了!”贺迟捏着苏星的小指头,“只要你想见我,再高的楼我都能逃出来。”   “傻,”苏星扣住贺迟的手,和他掌心相贴,“楼高超过一米五就不许跳,听没听见?”   一米五?谁家的楼能比一米五还低啊?   “这标准也忒低了吧,”贺迟撇嘴,“怎么着也得定个三四米啊。”   “哦?”苏星挑眉。   “得令长官!”贺迟挺直脊背,“坚决贯彻落实超过一米五就不跳战略!”   “很好,很乖。”苏星拍了拍贺迟的头。   “那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贺迟委委屈屈地问,“你又不让我跳窗子。”   “我会去找你的,”苏星认真地说,“如果你被困住了,就等着我去接你。”   贺迟心里一暖,把苏星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笑着说:“行,我就是那公主,你就是那骑士,你骑着白马来城堡解救我。”   “城堡那么多房间,我怎么知道哪个里面是你?”苏星放在贺迟口袋里的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他打趣说,“万一我救错人了,我就和那个公主一起走了。”   “你敢!”贺迟瞪着眼,握住苏星在兜里捣乱的手,说,“那我就拿笔在窗户上画星星,你看到哪个窗户有星星,那里面就是我。”   “幼稚。”苏星笑他。   “你救不救我?救不救?”贺迟一手搂着苏星肩膀,另一手在他掌心挠来挠去,闹他说,“救不救救不救?”   苏星笑着讨饶:“救救救!保证解救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说:   三十六中新年文艺汇演,迟迟猜拳输了,只好演公主,星星演王子。迟迟不情不愿地穿上雪白小裙裙,星星眼神专注,看的目不转睛。迟迟心中暗自得意,难道是我的美迷倒了星星?于是彩排的时候搔首弄姿表演的很卖力。第二天星星给迟迟买了一盒脱毛膏,并真诚建议他脱脱腿毛。 第64章 论早恋和学习   新学期开始,刘文果然离开了三十六中,调去了一中。五班来了个新班主任,是个男Omega,总是弓着背蜷着脖子,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对着李浪绿毛这种一看就不是好鸟的连话都不敢大声说,遇见贺迟这位传说中的三十六中老大更是恨不能绕道走。   这个寒假过的,大家都挺开心。   李浪上学期期中考进步神速,他爸兑现承诺,奖励他去日本七日游。李浪在资本主义国家过的快活似神仙,一天能在他们的微信群里发百八十张照片。   这趟回来,他活生生肿了一圈,胖了十几斤。   贺迟笑他膀大腰圆和狗熊似的,李浪打量了几眼贺迟,说:“老大,我怎么觉着你也胖了点儿?你那腹肌还在不在?”   “嘶--”贺迟飞快地瞄了眼苏星,对李浪使眼色说,“你他妈别胡说!”   贺迟现在对“胖”这个字眼很敏感,他的寒假养猪计划正式宣告破产。前几天他和苏星一起上称,苏星不仅没重,还轻了三斤多,他自己倒是重了六斤。   贺迟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两人成天待在一起,吃也吃的一样,怎么小状元就没长膘,就光他自己重了?   加上那几天苏星恰好落枕,脖子不舒服,看书看电视都坐的笔直、目不斜视。贺迟心中警铃大作,以前小状元都喜欢枕着他的肚子,现在却这么冷漠?难道是嫌弃他胖了肌肉松了?果真是色衰爱弛啊!   偏偏李浪这家伙是个没眼力见的,他在贺迟小腹上拍了一下,故意夸张地说:“咦?老大你腹肌呢?离家出走了?”   双手环胸,正坐在椅子上看戏的苏星笑出了声。   “我操!老子腹肌结实得很!”   贺迟把李浪按在墙上一顿乱揍,李浪嗷嗷求饶:“错了错了!老大我错了!放小的一马!我有好东西给你!真的!”   贺迟冷哼一声,坐回椅子上,搭着苏星的肩,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勾勾手指:“什么好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嘿嘿嘿......”李浪从书包里摸出来个东西,神秘兮兮地从桌子底下递给贺迟,挤眉弄眼地小声说“从日本给你带的,跑了好几家店,照着你口味挑的。原汁原味,保你喜欢!”   贺迟接过一看,是张光盘,他翻到正面,封面上是个穿着宽大男友衬衫的双马尾女孩,衬衫滑下肩头,堪堪遮住关键部位。她侧躺在床上,下身一丝不挂,十个脚趾涂得鲜红,嘴里含着一根手指,眼神迷离又挑逗。   “原来你喜欢这种的?”苏星挑眉。   “可不是,”李浪很得意,“老大就喜欢双马尾大胸萌妹,关键是还不能太露骨,这种衬衫要穿不穿的最性感!”   苏星咂咂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滚你妈的蛋!”贺迟骂了一句,毫不留恋地把碟随手一扔,“谁说我喜欢这个!我他妈只喜欢冷酷无情会读书还要是中考状元的那种!”   李浪压根没听清贺迟说了一长串什么东西,疑惑地问:“不是吧?上次我给你传片的时候你还说......”   贺迟掐着李浪的脖子又是一顿暴揍。   “哎我去?什么好东西?!”绿毛背着双肩包进了教室,弯腰捡起地上那张被贺迟扔了的碟片,看了一眼啧啧称奇,“开学第一天就这么刺激?太他妈伤肾了吧?”   李浪从地上爬起来,摆摆手大方地说:“老大不要,给你了!”   绿毛整了整衣领,十分正人君子地拒绝道:“我也不能要,我和乐乐已经见了家长,算是半只脚踏进了婚姻的殿堂。从今天起,我要改正自己的陋习,就从戒片戒撸开始。”   “见家长?”李浪不信,“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啊!”绿毛说。   贺迟一问才知道,半个月前,绿毛和柯乐乐去游乐园约会,打啵的时候被他爸撞了个正着。   他爸把他逮回家痛揍一顿,骂他不读书就知道早恋,生了这么个畜生不如打死算了!他揍爽了,提了提裤子,手掌在老脸上一抹,就和川剧变脸似的突然乐得合不拢嘴,欣慰地说孩子真有出息,他一直担心绿毛这傻逼样没人要,没想到这么早给他找好了媳妇。   贺迟一脸吃了屎的表情,问:“那你爸还揍你干嘛?”   绿毛挠头:“我也这么问了,他说这叫生活的仪式感,孩子早恋就得先揍一顿,这是规矩。”   李浪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呸!什么规矩!就是享受当爹的强权呗!我家老头也这样,平时压根不管我,成天在外面应酬,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要我干了什么坏事,他倒好,跑的比谁都快,第一个出现揍我!”   “还有这规矩?”贺迟边嘀咕边看了眼苏星,凑过去小声说说,“反正咱俩都没爸,要不你揍我一顿我揍你一顿?咱也享受一下当爹的强权。”   “可以,”苏星在新课本扉页写上自己的名字,头也不抬,“我先来,你记得提前叫好救护车。”   贺迟咽了下口水,一拍桌子,义正言辞:“我反对你俩爹这种粗暴的做法,我认为爹和孩子应该是平等的,历史课本上那怎么说来着?天赋人权!”   李浪不以为意:“老大,要你孩子以后高一就早恋,你怎么办?”   “老子揍不死这逼崽子!”贺迟顺嘴胡诌,“揍得他再也不相信爱情从此人生只有学习。包皮割了吗就谈恋爱?”   “那你天赋个几把的人权啊?”李浪笑得前仰后合。   这几个人一旦胡侃起来,荤话脏话什么都说,苏星很少参与,这会儿却插了一嘴:“对。”   “什么?”绿毛揩了下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学霸你说啥?”   苏星正色:“高中时期确实不该恋爱。”   贺迟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他“呃”了几声,和复读机卡带似的,“呃”了半天也没呃出句完整的话来。   “你说对吗?”苏星扭脸,微笑着问贺迟。   贺迟立即摇头,把头摇出了拨浪鼓的气势:“不对!当然不对!将来我孩子必须早恋,不早恋我都不认这小畜生!学习和恋爱,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说完,他用胳膊肘撞了下苏星,小心地问:“对吧?”   苏星正在物理课本上写名字,被贺迟一撞,“星”字的最后一划在书上突兀地拉出一条横线。   他没说话,冷着脸放下笔,瞥了贺迟一眼。   贺迟伸手揉苏星的脸,逗他说:“行了行了,这点小事儿也生气,成天这也生气那也生气,气鼓鼓的,奶黄包也没你鼓。”   他拿起笔,就着“星”字那一横,在上面画了三朵向日葵。   “喏,这下怎么样?”贺迟颇为得意地把书本往苏星面前一推。   “丑。”苏星言简意赅地做出了评价。   “那要不你这本书给我,”贺迟在桌上一堆新书中翻出物理课本,说,“咱两换换,我这本全新的。”   他说完拿过苏星的那本书。   “不换。”   苏星飞快抢过自己那本画了向日葵的书,面无表情地塞进了抽屉里。   贺迟心里暗笑,明明就喜欢还要嘴硬,他家这心口不一的小状元怎么这么可爱。   -   总之,绿毛单方面认定他和柯乐乐已经是见过家长的关系。   见过家长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亲事八九不离十就敲定了啊!   午休的时候,绿毛去小超市买了一书包的糖来班上发,说是提前请大家吃喜糖。   柯乐乐气的拿鞋子扔他,绿毛被打了还乐乐呵呵的。   “老大学霸,接着!记着交份子钱啊!”   绿毛喊了一声,给他们丢了一包牛奶糖。   “傻逼。”   贺迟笑着骂了一声,接住那包糖拆开,给苏星喂了一颗,又给自己剥了一颗。   苏星吃完午饭犯困,靠在椅背上,手插在粉色暖宝宝里,背枕着贺迟给他买的粉色靠垫,嘴里嘬着奶糖,昏昏欲睡。   贺迟支着下巴看苏星,眼神柔和的能滴出水,他低声念了一声“小懒猫”,伸手轻轻揉捏着苏星的后脖颈。   苏星被他揉的舒服了,真像只猫似的,慵懒地半眯着眼,慢慢睡了过去。   -   周六晚上,大家去一家新开的蒸汽海鲜店聚餐。   周谨言穿着一条牛仔背带裤,里面搭了一件红白条纹毛衣,头上戴着一顶黄色毛线帽,李浪一见面就笑他是个小学生。   周谨言问苏星:“阿星,我妈明明说我这样穿很帅啊,我像小学生吗?”   苏星摸了摸鼻尖,他实在不会说谎,于是委婉地回答:“很可爱,显得比较......年轻。”   周谨言叹气:“以后不能让我妈给我买衣服了。”   贺迟给苏星剥虾剥螃蟹,苏星用牙签挑螺肉,再把挑出来的螺肉放到贺迟碗里。   李浪绿毛他们心大,从来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周谨言就心细多了,阿星怎么和贺老大这么亲近了?他拿了一个海螺,弄了半天也弄不出来肉,苏星却没看见,只顾着给贺迟挑螺肉,于是周谨言酸溜溜地说:“螃蟹和海螺是最好的朋友。”   李浪:“小眼镜你抒什么情啊?”   他接着加重语气强调说:“阿星和我是最好的朋友!”   一桌人全部抬头诧异地看着他,周谨言委委屈屈地看看贺迟,又看看苏星,没什么底气地说:“难道不是吗?”   “是。”苏星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头,“怎么不是?”   周谨言傻笑着,又开始乐乐呵呵地嘬起了海螺。   贺迟哼了一声,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四眼崽和他这儿吃什么飞醋?他又不是苏星的朋友,他是男朋友。   吃完饭又去玩了会儿桌游,时间已经晚了,到公交车站恰好末班车刚走,只好走路回去。   绿毛和柯乐乐往反方向回家,李浪和周谨言不知道说了什么又闹起来,周谨言气的追着李浪打。   见他们两人跑远了,贺迟才牵起苏星的手,急不可耐地说:“快快快!”   苏星笑着问:“快什么?”   “快给我抱一下!”贺迟一把搂住苏星,轻叹了一口气,说,“一整天没抱你,憋死我了!”   “傻。”苏星骂了一声,乖乖伸手回抱住贺迟。   两人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静静拥抱了一会儿,才手牵着手走回如意区。   “今天中午吃了什么?”   “煮饺子。”   “我点了肯德基外卖。”   “少吃点外卖。”   “那你明天来我这做饭。”   “明天下雨。”   “我开车接你。”   两人聊了一路,大都是这种毫无营养也没什么内容的对话,但就是不觉得无聊。   到了苏星家楼下,贺迟揽着苏星的腰,说:“我走了?”   “走吧。”苏星说。   贺迟把苏星抓得更紧:“真走了?”   苏星推了他一把,说:“快走。”   两人墨迹了一会儿,贺迟在打车软件上叫了个车,司机在前面巷口打电话催了,他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苏星上了楼,在楼道里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以为是贺迟的消息,打开一看,是周谨言发来的短信。   --阿星,你和贺老大是不是在谈恋爱呀?   苏星拿着手机,无奈地摇摇头,还是被这家伙看出来了,不愧是戴着眼镜,有四只眼睛就是比较机灵。   他大方地承认说是。   周谨言的消息回的很快。   --我就知道!你放心,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那你有了贺老大,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喔   苏星笑笑,一点都不迟疑地回复他。   --是,就像螃蟹和海螺那样,我和你也是最好的朋友。   他拿钥匙打开门,厨房没开灯,一片黑暗中,窗户的位置有一点火光。   是苏红靠在窗边抽烟。   “谁啊那是?”她问。   苏星身影在黑暗中顿了一下,他把鞋在鞋架上放好,说:“男朋友。”   “男朋友?”   苏红愣住了,几秒后她扔了烟,打开厨房的灯,恶狠狠盯着苏星问:“你故意找来气我的?”   苏星很平静,他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仰头一饮而尽,说:“没气你,我和他在恋爱,认真的。”   苏红冷笑一声:“行,找时间带家来我看看。”   作者有话说:   星星迟迟一起吃海鲜,星星拿牙签挑了一粒螺肉,还没来得及吃就被迟迟抢走。迟迟给螺肉拍照发了个朋友圈,配文“我的星星”四个字,模棱两可引人遐想。最后,迟迟将这条朋友圈设置为“仅对周谨言可见” 第65章 一半   除夕夜之后,苏红和苏星的关系有了一些微妙的转变。   虽然苏红还是对苏星冷言冷语,说句话十个字里八个字都带着刺,但苏星觉着这刺儿是软的,扎在身上也不觉得疼。   更让他欣慰的是,苏红现在已经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来往了,甚至连家门都很少出。她在二手交易网站上淘了一部二手电脑,搞了个网店卖小首饰。   她年轻的时候在夜市摆过地摊,会做耳环发夹这类简单的小东西,家里堆满了她从批发市场弄来的耳钩、小珠子和塑料饰品,成本很低,利润还不错,只是做起来有些累。   苏星现在对苏红也不再表面上漠视,偶尔晚上做完题了,会到客厅帮着苏红做些串珠子、捋铜线之类的活儿。两个人毕竟生疏了太多年,通常坐在一起也是静默无声,没什么话题能聊。尽管这样,苏星也不觉得尴尬,只感到安心。   周日下午,苏星刷完一套理化题,苏红坐在沙发上串珠,苏星去厨房倒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坐到苏红身边,默默拿起圆头钳子给长针弯钩。   苏红看了他一眼,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继续手里的活儿。   她最近靠吃廉价止痛药来缓解身体上的疼痛,脸上的红斑越长越猖獗,她为了不让苏星发现,不得不在脸上打很重的粉掩盖。   她找了一家小诊所看了看,大夫也说不准她这是什么病,给她开了些治湿疹的药,让她趁早找个正规医院去做个全面检查。   苏红不敢去,一是没钱,二是害怕--她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还在自欺欺人,觉得只要不查出来那就是没病,一查什么病都来了。   她最近在网上看房子,打算搬出如意区,但两室一厅的房不好找,离苏星学校近的租金高得离谱,便宜点的地点又都很偏,看着不比如意区安全多少。   苏星坐了没多久,就有人敲门,他以为是快递来上门取货了,于是放下钳子,说:“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快递,是胖子王哥。   苏星板着脸,语气冰冷:“再来骚扰我妈,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滚。”   他还没关上门,王哥半个身子挤了进来,从上到下把苏星打量了个遍,猥琐地笑了两声,搓搓手说:“小星啊,我不找你妈,我找你有事聊聊。”   “不聊,滚。”   “别啊!”王哥搭着苏星手臂,讨好地笑着说,“大好事!能赚钱的大好事!我知道几个大老板,最近到处在找......”   “谁啊?”   苏红从客厅走过来,看见门口站着的是王哥,还拉着苏星的手,瞬间气的浑身发抖。她操起菜刀,对着王哥激动地大喊:“不是警告过你别来吗!”   “不是小红你听哥和你说,”王哥吓得倒退两步,“这真是个大好事,来钱绝对快......”   “给我滚!再敢来找我儿子你他妈试试!”苏红挥着刀朝他吼。   “操你妈的臭婊子!别给脸不要脸!”王哥恼羞成怒,愤愤地看了苏星一眼,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恶狠狠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苏红。   苏星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抓着王哥的那根手指往后掰,王哥吃痛地大叫出声,苏星把他按在楼道的墙上,一只手的手肘抵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挥拳,在他肚子上重重砸了两下。   王哥痛的干呕几下,抬眼被苏星一身的戾气吓到了,他的眼睛很漂亮,眼里却尽是冷冰冰的暴戾。   “下次再敢来,提前打好120。”   苏星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威胁。   王哥阴冷地瞪了苏星一眼,捂着肚子下了楼。   等苏星进来,苏红“砰”一下关上门,接着双脚一软,靠在鞋架上喘着气。   苏星赶紧扶住她,接过她手里的刀放好,给她倒了杯温水。   “怎么回事?”苏星皱着眉问,“他来干什么?”   苏红摇摇头:“没事,你别管,他不敢再来。”   下午,苏红去五金店买了三幅插销钉在门上,又回房间点了几遍存款,只有一万多块钱,如果要在外面租房,一年的房租都不够交。   她叹了口气,关节又开始疼,于是半躺在床上闭着眼休息。   -   三月十七号是苏星生日,零点一到,他手机就和疯了似的狂响。   贺迟一连给他发了十几条信息。   你爸二大爷:冷酷宝生日快乐!   你爸二大爷:恭贺小状元今天正式成人!   你爸二大爷:我命令你成年后要更加爱我!   ......   苏星笑着回了个小猪跳舞的表情包,周谨言、李浪和绿毛他们也踩着点发来了生日祝福,苏星一一回复。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新奇,林强去世后,苏星就没过过生日。这种大规模地收到生日祝福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感觉不错,很奇妙。   他和贺迟聊了几句有的没的,贺迟说明晚放学一起去酒店,大家要给他过生日。   聊了没几句,房门被轻敲了两下,苏星下床开了门,门外没人,他探出身子看了一眼,苏红房间的门正在合上,她穿着红色睡衣的身影在门缝里一闪而过。   他正要进屋,眼睛在地上瞥过,然后愣住了。   地上放着一个小蛋糕,很小一个,是那种很古老的纸杯蛋糕,奶油上还插着一把小纸伞。   苏星怀疑自己看错了,他眨了几次眼才确定这是真的。他脸上浮起笑意,慢慢蹲下身子,捧起那个小蛋糕,拔出小纸伞,把伞柄上沾着的奶油舔干净。   然后,他把蛋糕小心地放到桌上,取出塑料袋里的小勺子,仔细地品尝起来,明明只是一个七八块钱的便宜食物,他却像是在品尝什么昂贵的珍馐美馔。   -   第二天放学后,大家给苏星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   周谨言穿着大红色毛衣,蹦跶的最欢,他给苏星带上寿星帽,抱着苏星大声说:“阿星成年快乐!十八岁要顺顺利利健健康康!”   我操?!这四眼崽现在还敢对他家小状元直接上手了?!   贺迟哼了一声,揪着周谨言的衣领往后拖,但周谨言和个考拉似的,死死抱着苏星就是不放手。   李浪和绿毛互相在对方脸上抹奶油,几个人闹了一会儿,饭店打烊了才散。   贺迟神秘地说生日礼物放在家里忘了拿,要苏星和他回家。   到了公寓,苏星笑着朝贺迟伸出手,掌心向上,问:“我的礼物呢?”   贺迟在他脸上掐了一把,说:“羞不羞?哪有自己伸手要礼物的?”   苏星理直气壮:“我是寿星,我要礼物是应该的。”   “行,今天你最大。”   贺迟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交到苏星手里,说:“拆开看看,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盒子上贴着一个粉色蝴蝶结,苏星打开层层包装,掀开盖子。   贺迟小心翼翼地盯着苏星看,生怕错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他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给男朋友挑礼物,琢磨了很久都不知道送什么好,怕苏星用不上又怕他不喜欢,选来选去最后选了这个。   没想到,苏星看到礼物的刹那,手指僵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   贺迟心中一紧,难道他不喜欢?   “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送你什么好,最后还是买了这个,你可以每天把它带在身上,平时也用得上......”贺迟小心翼翼地解释,见苏星没有反应,于是有些失落地问,“不喜欢吗?”   盒子里躺着一支钢笔。   苏星垂下眼眸,手指在光滑的笔身上轻轻拂过。   沉默良久,苏星拿起这支钢笔握在手里,朝贺迟点头,笑着说:“喜欢,很喜欢。”   贺迟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   “谢谢,”苏星看着那支钢笔,笔帽上刻着一颗五芒星,象征着这是属于他的笔。   苏星眼眶有些发热,低头小声呢喃着,“谢谢,谢谢你。”   “呆头鹅,”贺迟轻叹一口气,倾身抱住苏星,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胸膛里,说,“傻的要命,谢什么,喜欢就好。我找了很多家店,一眼看见它就觉得适合你。”   贺迟说话的时候,苏星能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细微的震动,苏星重重地眨了两下眼,感觉睫毛有些湿润。   “谢谢你送我这支笔。”   他有一件很后悔很遗憾的事,这件事和一支钢笔有关,在他心里开了一个缺口,每次想起来,冷风就呼啸着往里灌。   这个缺口永远也填不上,但还好有贺迟,站在缺口前为他挡住外面的风。   -   贺迟给苏星唱了一支生日歌,苏星笑他五音不全,贺迟龇着牙冲上来挠他痒痒,苏星赶紧躲开,两人闹着闹着就在床上滚作一团。   滚着滚着,气氛就有些不对劲。   贺迟翻了个身,把苏星压在身子底下,紧盯着苏星看。   苏星的眼睛清凌凌的,眼神柔软,看的贺迟只感觉心里有小猫爪子在挠。   他一边膝盖卡在苏星双腿间,两手撑在他耳朵两边,俯身和他交换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吻。   这个吻结束之后,两人呼吸都有些乱,贺迟大拇指在苏星嘴唇上轻轻摩梭着,说:“下次发情期,别打药。”   “我不打药,你帮我?”苏星明知故问。   贺迟单手解开苏星的衬衣扣子,说:“嗯,我帮你。”   说完,他垂下头在苏星脖子上吸吮着,直到苏星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吟,信息素逃出抑制剂的压制,肆无忌惮地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贺迟停下,勾着他的腰往上一提,两人身体相贴。   “是不是湿了?”他坏笑着问。   苏星勾唇,一条腿勾住贺迟的腰,声音里是赤裸裸的诱惑:“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苏星向来不扭捏,在情事上也坦坦荡荡,喜欢就是喜欢,想要就是想要,从来不来欲盖弥彰欲迎还拒的那一套。   偏偏就是这种坦荡,让贺迟觉得要命的性感。   “操!”   贺迟忍不住骂了一句,鼻腔里充斥着甜美的薄荷清香,他的Omega在他身下,浑身都是软的、白的,只有嘴唇和眼角泛着红。   Alpha浓烈的信息素铺天盖地袭来,苏星开始全身发烫,身体里有一股水,喧嚣着要找出口。   贺迟的手顺着苏星的上衣下摆往上滑,在他胸膛上游走,嘴唇咬着苏星的耳廓,舌头在上面有节奏地舔弄着。   “我的星星都成年了,是不是可以做点成年人做的事了......”   贺迟在他耳边问,嗓音低沉沙哑,里面的欲望不加掩饰。   苏星歪着头,狡黠地笑了一下,眨眼说:“成年的是我,弟弟你还差两个月吧?”   贺迟被他这一笑,笑得又硬又涨,他低喘着说:“做一半。” 第66章 关于一半   “做一半。”   贺迟喘息了一声说道,手从苏星的胸膛往下走,他的指尖像是通了电,被他碰过的地方掀起一阵阵战栗。   苏星笑着扣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往下。   “高中生谈什么恋爱?”苏星学着贺迟的样子,耷拉着眼皮,懒洋洋地说,“Bao皮割了吗就做一半?”   贺迟低笑,小家伙现在坏的不行,这是故意臊他呢。   苏星也笑了出来,喉结上下滚动着,贺迟低头含住那块皮肤,力道越来越重,吮出一个深红色的痕迹。   喉咙上传来微微的疼痛感,苏星皱眉,勾着贺迟腰的那只脚用力一拉,反客为主压在了贺迟身上。   “我割没割,你不清楚?”贺迟一只手被扣在苏星小腹上,手指不安分地在上面轻轻划弄着,另一只手悄悄往下伸,解开苏星裤子上的一颗扣子,舔着他的喉结提醒他,“上次是谁爱不释手玩了那么久?”   苏星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腹上,在贺迟温热的手掌下,那里涌起一股热流。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贺迟的小动作,呼吸有些乱,反问说:“哦?分明是你抓着我不放,强制我对你爱不释手。”   贺迟没有和苏星在“爱不释手”的定义上纠缠太久,他成功解开苏星裤子上的三颗扣子,迅速把拉链往下一拉到底,手掌整个覆上去,隔着薄薄的一层内裤,把苏星整个握在手里。   苏星太阳穴猛地一跳,低呼出声:“贺迟!”   这个姿势更加方便了贺迟入侵,他的手指顺着内裤边沿,迫不及待地往后滑,在尾椎上重重按了一下。   苏星像是难以忍受,仰起脖子喘了一口气,不自觉地稍抬起一点臀,贺迟的手指继续往更柔软的地方前进,还没探到那个入口,指尖就传来了湿意,温热粘稠的液体在他手指上缠绵。   “先......出去。”   苏星心跳的很厉害,黑咖啡味道的Alpha信息素带着强烈的侵略意图,他本能地想要臣服,大腿发抖,双臂再也撑不住身子,上身一软,胸膛整个贴在贺迟的身上。   他听见下方传来贺迟愉悦的笑声:“别怕,只做一半。”   空气里充斥着身体交缠的情欲气息。   ......   Omega独特的生理构造让贺迟不需要过多的润滑就能轻松进入苏星,他的指头在穴口周围温柔地抚慰着,那里已经一片濡湿,又热又软,贺迟的指腹在入口上轻轻按了按,那里发出了一丝细碎的水声。   苏星为自己强烈的生理反应感到羞耻,他紧咬着下唇,手背搭在眼皮上,从脸颊到耳后的皮肤迅速蔓延开浅浅的粉色。   贺迟安抚的吻不断印在他瘦削的肩头,把自己一根手指埋进了苏星身体里。   苏星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吟,贺迟等了一会儿,直到苏星渐渐适应了他,里面变得更湿更热,他又加了一根手指,两指顶着火热的内壁耐心地刮弄。   “喜欢?”他喘着气问。   苏星眼角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贺迟的手指埋在他身体里最柔软脆弱的地方,动作很缓慢,他几乎要透过两人相抵的地方感觉到贺迟手指上的每一条纹路。   额头上沁出汗珠,顺着苏星的鼻尖往下滑,滴落到贺迟的唇峰。   贺迟把那颗汗珠舔进嘴里,空着的那只手反复摩梭着苏星的脸,眼神深沉。   下身相连抽动的地方变得越来越热,苏星再也咬不住唇,小口小口地喘着气,贺迟一根手指趁机伸进苏星的嘴里。   “乖宝,含着。”   贺迟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蛊惑,苏星鬼使神差地含住他的食指,舌尖在指腹上留恋地舔舐着。   贺迟的眸色越来越深,他上下两只手的手指以相同的频率缓慢抽动着。   空气是湿的,润的,热的。   苏星觉得自己像是一块膨松的海绵,被情欲从里到外浸透,只要轻轻一掐就能滴出水来。   “好湿,”贺迟喉结难耐地上下滚动着,“前后两张小嘴都是。”   苏星在他指头上重重咬了一下。   “嘶——”贺迟缩回手,“小家伙!”   身后,贺迟试图挤进第三根手指,指尖探进去的一霎那,体内泛起难以控制的战栗感,苏星缩了一下臀,紧缩的穴口把企图入侵的第三根手指挤了出去。   “怎么了?不喜欢?”   贺迟按着苏星的脖子往下压,半是强迫地和他交换了一个黏乎乎的吻。   在快要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苏星扭头避开贺迟的唇舌,他轻喘着气,微微挑着唇,说:“要让我喜欢,弟弟还要加油啊......”   他满脸的潮红,胸膛起伏着,精致漂亮的身体上泛起毫不掩饰的欲色。贺迟全身的血液都往身下一个地方冲,他的性器更加硬挺,立起的顶端几乎要抵着苏星的小腹。   “这样,哥哥喜欢吗?”   他埋在苏星身体里的两根手指动作渐渐加快加重,另一只手握住苏星的性器上下撸动。   前后双重的快感累积到了顶点,苏星连呼吸都觉得烫,嘴里溢出破碎的低吟。   贺迟的手指往更深的地方压进去,炽热的摩擦在苏星身体里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热浪。终于,贺迟的指尖刮过他体内的一个点,触电般的战栗感扑面而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呻吟,颤抖着射在了贺迟手里。   过多的快感令他承受不住,只好仰起脖子,深深压低腰,整个人弯出一道惊人的弧线。   他射出来的液体顺着贺迟的指缝往下滑,滴在他下腹黑色的毛发上,苏星压着腰,小腹压着贺迟热烫的性器,贺迟低吼一声,勾着苏星的腰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   贺迟红着眼,把苏星摆成一个俯趴的姿势,臀部高高抬起。但苏星此刻全身都是软的,双臂支撑不住,软趴趴地就要倒下去。   贺迟托着他的腰,在他屁股上轻拍了一下,笑他:“没用的小东西。”   他拉来棉被枕头垫在苏星腰下,两手掰开苏星的臀瓣。   刚刚被蹂躏过的小口颜色鲜红,和雪白的臀肉形成鲜明对比。穴口周围湿成一片,黏答答的透明液体顺着臀缝往下滑。   贺迟只觉得头皮发紧,眼眶热的不行,下身涨的发疼,叫嚣着要挤进去攻城略地。   他两手扶着苏星的胯,把自己的性器顶端对准那个无意识缩动着的穴口。   苏星缓解了一些,扭头看了一眼贺迟,他红着眼紧盯着自己身后穴口看,苏星心中一惊,双手揪紧床单,低喊了一声:“贺迟......”   贺迟听见苏星在叫他的名字,被情欲控制的大脑勉强夺回了一些理智,他俯下身,在苏星的背上印下温柔的啄吻,安抚他说:“乖宝,别怕......别怕。”   他的下身来回挺动着,火热的器官在苏星臀缝中用力抽动着。   苏星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摇晃着,前端蹭在质地顺滑的棉被上,再次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贺迟硬热的那根东西不断在他穴口摩擦着,烫的他就快要失去意识。   “不怕,乖宝,不怕......”   贺迟反复呢喃着这句话,用力吸吮着他的腺体,虎牙在后颈柔嫩的皮肤上来回刮蹭着,苏星很快就射了第二次,俯在床上微张着嘴,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贺迟身下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他的喘息很重,胸膛紧贴着苏星的背,两人的心跳几乎重合到了一起。   最后,贺迟直起身子,两手掰开苏星的臀瓣,额角青筋根根凸起,他把自己性器的前端对准苏星的穴口,低吼着射出大股大股的精液。   清甜的薄荷味、微苦的咖啡味,和着一股微微腥膻的气味,在房间里久久没有散去。   苏星身体里灌进去什么东西,他此刻意识还有些朦胧,咕哝着问:“什么?”   贺迟趴在他背上,胸膛剧烈起伏着,说:“是我。”   苏星愣了两秒才明白过来贺迟指的是什么,红着脸恼怒地说:“弄出去!”   “等等,多留一会儿。”   贺迟边亲着他瘦削的肩头,边温声说。   苏星动了动身体,在贺迟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掐着他的腰催他:“不行,快点。”   贺迟按着他不放,耍赖说:“就不,放在里面让你给我生宝宝。”   苏星听了这话顿时炸毛,偏头在贺迟手臂上咬了一口,挣扎着要起来。   “嘶--”贺迟吃痛,“小家伙属狗的?”   苏星趁着贺迟松开手臂,趁势一用力把他推到一边,刚从床上爬起半个身子,就觉着有东西从身后滑出来。体内一空的感觉让他像是被电了一下,腰眼一麻,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贺迟平躺在床上,一点面子也不给地大笑出声。   苏星趴在被子上,脸色铁青,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贺迟忍住笑,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好声好气地哄他说:“好了好了,我家奶黄包怎么又气鼓鼓了,抱你去洗一洗,好不好?”   苏星故意闭着眼不看他。   贺迟在他左右两只眼睛上各亲了一下,下了床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穿过他的膝弯,把他腾空抱起来,还小幅度地抛了一下,嘴里喊着:“送小公主沐浴去喽--”   “贺迟!”苏星蹬腿。   “行行行,不是小公主,”贺迟心情大好,大声笑着说,“是小骑士。骑士大人,让本小公主伺候你沐浴更衣好不好啊?”   苏星咬着牙,扭着腰要跳下地。   “别动,”贺迟说,“流出来了,弄脏房东的地毯咱要赔钱的!”   苏星脸颊发烫,说不过贺迟,气得扭头合上了眼。   贺迟愉悦地笑了出声,胸膛都在震动。   苏星把头靠在他胸膛上,感受到他坚实有力的心跳,也没忍住弯起了嘴角。   -   由于这场意外的“做一半”事故,苏星和贺迟身上沾满了对方的味道,打抑制剂都压不下去。两人在对方身上嗅了半天,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又翘了两天课。新班主任是个怕事儿的,连刘文都不如,连个电话也没打来问。   三十六中老师教学水平极差,苏星平时学习不靠听课,全靠自学,少上几天课影响不大。两人在小公寓里腻了几天,早上一起去超市买菜,中午苏星做饭贺迟跟在屁股后面捣乱,下午做题讲题,晚上贺迟和李浪他们开黑,苏星靠在他身边看书,睡前包在一个被窝里瞎聊些有的没的,竟也不觉得无聊。   周五这天,贺迟送苏星回了如意区。   苏红坐在沙发上做首饰,她现在做不了多久手腕就疼,每天都吃止痛药,腕子上贴着风湿药膏。听见开门声,她立刻放下袖子遮住手腕,朝门那边喊了一句:“插销插上!”   苏星直觉有些不对劲,按理说苏红一个女人在家,才更应该注意安全。反而她独自在家的时候不插插销,连门都不反锁,偏偏等他回家了才叮嘱他插上。   他多留了个心眼,按下心里的疑惑没有问出口,仔细地插好三个插销。   苏星进了厨房,先打开冰箱检查了一下里面的食材。速冻饺子只剩半包,熟食全吃完了,也不知道过没过期,水果没有人动,他上周买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倒是啤酒--苏星点了点数量--少了八罐。   他不在家的这几天,苏红不仅没有好好吃饭,而且又开始酗酒。   “死哪儿去了?”等苏星进了客厅,苏红斜着眼看他,吊着嗓子问了一句,“是不是死去你男朋友那儿了?”   苏星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进展到哪一步了?标没标记?我警告你,你可别他妈傻,做别的可以,老娘不管你,标记不行。”   苏星并不反感她穷追不舍的质问,反而觉得心中一暖,对他来说,“妈妈的唠叨”是种新奇又温暖的体验,苏红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关心过他。   苏星很有耐心,站在原地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他停了一下,又补充道:“他是很好的人,他不舍得。”   “哼,”苏红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冷哼一声,不冷不热地说,“好人?谁谈恋爱的时候不觉得对方是好人?还不舍得?真到了床上你看他舍不舍得!”   苏星很认真地解释说:“他很好,真的。”   闻言,苏红手上串珠的动作停了一下。末了她垂下头,长发从肩头滑落,堪堪遮着她的侧脸,苏星这个角度看不见她的表情。   “行了,滚吧。”苏红朝他不耐烦地摆摆手。   晚上,他和贺迟打了个视频电话,给贺迟讲了几道力学题,又给他听写了两个单元的单词,贺迟申请今晚和李浪去网吧通宵开黑,苏星笑着说去吧去吧,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将近十二点才挂断。苏星放下手机,手边的水杯空了,他出去厨房倒水,发现苏红还坐在客厅里干活。电视里放着一个很老的喜剧电影,主人公饱含深情地说着那句经典的“爱你一万年”台词。苏星接好水,安静地坐到苏红身边,拿起圆头钳子,熟练地在长钉上勾出一个小圈。苏红也许是有些累了,头靠在沙发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苏星取下她手里的塑料珠子放好,去她房间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   电影已经播完了,夜色渐浓。苏红发出了一些细小的鼾声,苏星怕她着凉,想叫醒她回房间去睡,还没来得及动作,突然听见门口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和着几个男人的交谈声。   苏星警惕地皱起眉,脱了鞋,光脚踩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走到门边,苏星从猫眼往外看,那天来过家里的胖子王哥正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外,后面跟着另外两个男人。   苏星捏紧手里的圆头钳子,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王哥身后的两个跟班手里各拿着一根手腕粗的铁棍,王哥扭头和他们小声说了些什么,这两人会意地点点头。王哥盯着门冷笑一下,俯下身在门锁上捣鼓着什么。   很快,门开始细微地震动起来,球形门锁转个不停。苏星沉着脸,拿着钳子刚想开门冲出去,眼神扫过那几个插销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动作顿了一下。他转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睡着的苏红,最终还是没有打开门锁。   苏星检查了一遍插销,迅速跑进房间,给贺迟打了个电话。   “喂?冷酷宝?”贺迟在网吧打游戏,把电话夹在一边肩膀和耳朵之间,双手飞快地敲击键盘。   “贺迟,”苏星压低声音,语速很快,“你听我说,我家门外有人要撬门,不确定对方到底几个人,你带人过来。”   “我操他妈!”贺迟吼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贺迟很焦急地问,“你没事吧?你老老实实躲在屋子里等我,一步也不许出去!听见了没!”   “我没事,等你。”苏星很镇定,“记住,千万不要一个人来。” 第67章 兼职流氓   苏星戴着耳机,和贺迟保持通话。   贺迟正和李浪绿毛还有一群哥们在网吧打游戏,刚才听到苏星说有人要闯进他家,倏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耳机拉倒了电脑屏幕,水杯砸到地上,玻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苏星听着电话那头贺迟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凝神盯着门,发现门锁微微动了一下。   他们家用的是老式的球形门锁,锁身本来就有些松动,一张硬点的塑料卡片就能打开。   旋转扶手来回动了一会儿,锁舌发出“啪”的一声响,门缝里冒出一张银行卡的一角。   “锁开了。”他对贺迟说。   “你他妈还敢待门边!给我躲进床底下藏好了!”贺迟朝他大声吼。   这还是贺迟第一次对他这么凶,苏星笑了一下,轻声说:“有插销,他们暂时进不来。”   电话那头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贺迟语气森冷:“藏好,等我。”   “行,”苏星说,“开车小心。”   两个人都没挂电话,苏星隔着听筒听见外头呼啸的风声,贺迟应该在他们常去的那个网吧,离这里不远,十几分钟就能到。   他从猫眼里看出去,王哥应该是发现了门打不开,和另外两人比划着说些什么,苏星不确定楼梯下面有没有其他接应的人,他不敢轻举妄动。   苏红在沙发上睡得不安稳,她头在靠垫上蹭了几下,嘴里咕哝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电话那头,贺迟的呼吸略显急促,掺着机车引擎声和风声,他还隐约听到李浪的声音,让贺迟再开快点儿。   苏星迅速冷静下来,头脑出奇的清晰。   苏红很有先见之明地加固了房门,三个插销很牢固,他们就算要硬闯,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   结合苏红这段时间的反常,他知道这些人是冲他来的。   他没钱没势,这群人盯上他干什么?   苏星口袋里揣着那把圆头钳,手指在大腿上轻点着,倚在门边仔细回想。   对这群人渣来说,最普通的beta没有任何价值。   beta......   --最近我听说有一伙人在诱拐beta......   几个月前的小巷里,那个叫陈平安的Omega少年去戒毒所之前提醒过他,让他万万要小心。   苏星停下手指的动作,冷冷一笑。   王哥在楼道里给人打电话,面色焦急,看口型语速很快,挂了电话后怒气冲冲地往墙上踹了一脚,墙皮哗啦啦掉了一地。   三个人低声商量着些什么,其中一个人看样子还很年轻,面上露出了几分犹豫和退缩,王哥在他头上狠狠拍了一下,突然拔高声量吼了一句:“绝对是好货!这票干了就发了!怂你妈个几把蛋!”   旧楼隔音不好,苏红朦朦胧胧间听见吼声,猛地惊醒,直起身子警惕地问:“谁?!”   “没事,我。”   苏星走回客厅,苏红见是他,才松了一口气,骂他:“你大半夜去厨房不开灯干嘛?刚吼什么吼?和谁说话呢?”   苏星扬了扬手机,说:“我打电话。”   苏红鼻子里哼了一口气,说:“和你那个小男朋友?”   “嗯,”苏星点点头,“吵架了。”   “哟!”苏红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说,“先前谁说他很好是个好人呐?一转眼就吵架了?”   “你回房间睡,”苏星对她说,“没事,我小点声。”   苏红确实有些困了,她披着毯子站起身,还没绕过茶几,门口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外面那些人开始砸门了。   苏红吓得浑身一抖,苏星抓着她的肩膀把她往房里带,说:“没事,我叫人来了,你在里面待好,别出来。”   苏红哆嗦着嘴唇,问苏星:“是不是有人要抓你?”   “没事,没事。”苏星小声安抚她。   砸门声越来越大,王哥在门外破口大骂:“臭婊子开门!”   “有人要抓你......有人要抓你......”苏红一边嘟囔着,一边六神无主地在电视柜上胡乱摸索着,她摸到一把小剪刀,紧紧攥在手里,喘着气道,“操他妈的我和他们拼了!”   苏红那么瘦小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就爆发出那么巨大的力量,她一把推开苏星,瞪着眼往外冲。   苏星被她推的踉跄一下,赶紧冲上去,架着她的腰把她整个扛起来。   苏红挣扎个不停,嘴里骂着难听的脏话。   苏星把她扛进房间,往床上重重一扔,苏红侧趴在床上,长发乱七八糟地盖住整张脸。   “你想干嘛?冲出去让他们打死你?”苏星冷冷地说,“然后呢?我他妈父母双亡你就开心了?”   苏红把脸埋进手掌心,背脊弯出一道弧,她很瘦,脊梁骨把睡衣撑出一个突兀的形状。   铁棍重重砸在门上,发出一声巨响,苏红吓得抖了一下。   “你好好待着,没事。”苏星捡起掉在地上的小毯,盖在苏红背上。   -   贺迟开摩托车载着李浪先到一步,其他人打车还没过来,他一路上听着耳机里苏星这边的动静,门板被砸的声响惊得他心惊肉跳,一想到苏星可能出什么事他就浑身冒冷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另一边,贺迟反复告诉自己不能乱,他要是慌了,那苏星怎么办?   有砸门的声音,说明那群人还没闯进屋,他还有时间。   引擎声由远及近传来,苏星到厨房窗户边一看,是贺迟到了。   贺迟下了车,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苏星,紧绷了一路的神经总算松了一些,他紧抿着唇,大步往楼梯口走。   转角蹲着三个接应的人,手里拿着麻绳和巨大的黑色布袋,听见有人来了,鬼鬼祟祟地想溜,恰好撞见从另一条路赶过来的李浪他们。   贺迟三两步跑上了楼,王哥一伙人操着几根铁棍正在砸门。   “婊子养的狗杂种,别他妈给脸不要脸!和你妈跟我这儿立什么贞洁牌坊,老子操死你!”   “你骂谁?”   骂的正起劲,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王哥愣了一下,停下动作转头一看,楼梯上站着一个人,半边身子沉在阴影里,勾着唇角,一颗虎牙抵在薄薄的下唇,眼睛里一片森冷。   这位不速之客的眼神过于瘆人,王哥突然觉得背脊一冷,但他不能在小弟面前丢了面子,冷哼一声,硬着头皮说:“你他妈谁啊?关你屁事!”   贺迟笑得更明显,重复了一遍:“你刚刚骂谁?”   “我骂你妈了个逼!赶紧给老子滚!”   贺迟手里还拿着摩托车头盔,他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头盔在手上抛了两下,往上重重一抛。   王哥脑袋被头盔砸中,他急退两步靠在墙上,两个跟班吓了一跳,他晃了晃脑袋,大手一挥:“看你妈的戏呢?!还不给老子上!”   两人操着铁棍朝贺迟冲过去,贺迟站在楼梯上,抬手抓住一个人的胳膊,抢过他手里的棍子,使了一个利落的过肩摔,那人直接从楼梯滚下去,摔得头破血流。   苏星打开插销出了门,面无表情地在第二个人的背上踹了一脚,他没防备后面有人突然袭击,朝楼梯跌下去,就要摔在贺迟身上。   贺迟侧身,把铁棍另一头搭在栏杆上,这人下意识伸手扶着铁棍缓冲了一下,贺迟趁势扣住他的后脑,把他整张脸往铁栏杆上狠狠一砸,他发出一声惨叫。   贺迟看也不看他,两步跨上台阶,捧着苏星的脸,终于放下心来,深深呼了一口气,闭着眼在他额头上重重吻了一下。   苏星轻拍着他的后背,说:“我没事。”   王哥现在知道怕了,双脚一软,捂着脑袋蹲在墙根,嘴里说着“我错了”。   贺迟放开苏星,见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把自己的皮衣外套脱下来搭在他肩上。   他走到王哥身前,神色狠厉,掐着他的脖子强迫他站起身子。   贺迟五指收紧,王哥脸涨得通红,就快要喘不上气。   “我刚才问,你、骂、谁。”   他几乎是贴在王哥耳边一字一字地问,王哥双腿打颤,声音抖得不像话:“我骂、骂我自己......”   贺迟轻笑了一下,王哥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头皮,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肚子上猛地传来一阵剧痛,他连叫都叫不出来,喉咙里发出类似干呕的声音。   贺迟的拳头一下一下、毫不收力地砸在他肚子上,另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顶在墙上,他动弹不得又叫不出声,只能徒劳地瞪着眼眶。   “你他妈连他也敢动?”贺迟一身的戾气终于收敛不住,他出拳又快又狠,眸色阴沉得吓人,“你他妈连他也敢动!”   王哥额角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双手紧紧扒着贺迟卡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嘴唇张的很大,活像一条上了岸濒死的鱼。   贺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红着眼在他耳边低吼:“你他妈能耐啊?连他都敢动!”   李浪和苏星说过,贺迟打起架来很狠,不要命的那种狠。苏星以前一直不相信,贺迟在他面前会撒娇、会耍赖、会装乖,就是没有狠厉的那一面。   直到今天,他亲眼见到这一幕,贺迟毫不掩盖身上的暴戾气息,他才知道李浪说的是什么意思。   “学霸!这杂碎说三楼还藏着俩人!”   绿毛脚踩着一个跟班的脸,在楼下仰头喊了一声。   “你去我去?”贺迟转头问苏星。   苏星把肩上搭着的皮衣脱下来扔进屋里,冲贺迟挑了挑眉,说:“衣服贵,别弄坏了。”   贺迟明白他的意思,笑了一下,问:“一打二,行不行?”   “滚!”苏星说,“你哥哥我一打七都不输。”   苏星上了楼,三楼楼道拐角里果然还藏着两个人,这两人听见楼下的动静,同伙被打得稀里哗啦,他们不敢下去。   见有人上来,他们主动扔下棍子,对视一眼之后,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我们、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姓王的说有笔生意,我们就跟来了。”   苏星扭了扭脖子,问:“不打架?”   两人飞快摇头:“不打!”   苏星笑了一下,说:“我要是不打,我弟弟会笑我的,对不住了。”   -   等苏星把两个人从楼梯上扔下,王哥已经被打的眼神涣散,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口水,连呼吸都困难。   苏星怕再打下去要出事,于是出声叫住贺迟。   听见苏星的声音,贺迟才冷静了一些,他甩开王哥,走到苏星身边,拧着眉问:“没事吧?”   “我很听话,藏得很好。”苏星说。   “真乖。”   贺迟长叹了一口气,紧紧抱住苏星。   楼下,李浪他们十来个人把五个跟班制服,连着王哥他们三个人一共来了八个。   李浪和绿毛还是老一套,把他们衣服扒的精光,拿手机全方位无死角拍了套写真集。   王哥老老实实把所有事儿都交代了。   邻市有几个大老板出于猎奇心理,想换个口味搞搞beta。名下几个夜总会不择手段,到处搜罗长得好看的beta,他还听说有些人贩子直接拐了beta少年卖过去,皮相好的话能卖不少钱。   王哥嗑药的时候听人说了这个事儿,他见过苏星几次,看他长得漂亮,又觉得他们家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于是起了歪心思。   “操你妈!”绿毛气的一脚踹上去,“老子被你这逼恶心的三天都要吃不下饭!”   “接着怎么搞?报不报警?”李浪问。   贺迟靠在墙上,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他吐出一口烟圈,半眯着眼,问苏星:“怎么说?”   苏星原本不打算报警,怕报了警会带来更多麻烦,但他想了想,蹲下身子拍了拍王哥的脸,问他:“你刚说的人贩子,知不知道是谁?”   王哥说:“知道,知道,告诉我这件事的那个人肯定知道!他是......”   “行,”苏星打断他,“别和我说,和警察交待。”   贺迟叼着烟笑了一下,对李浪说:“报。”   小小的楼道里挤着十多个人,贺迟朝他们摆摆手,说:“行了,改天请哥几个吃好的,今儿就先散了吧,把这几个狗东西拎局子去。”   “你不走啊?”李浪问。   “屁事真多,滚你的!”贺迟不耐烦地赶人。   “老大,那你上星期买的那双鞋......”李浪疯狂暗示。   “拿走。”贺迟很大方。   李浪乐开了花,拿麻绳套着王哥的脖子,和遛狗似的提溜着他走了。   等人都散了,贺迟想要找苏星,好好抱抱他。   他生怕自己来晚了,他的小状元会出什么事,赶到了这里,又听见苏星被人用那么难听的话辱骂。   他刹那间只觉得有一股火“噌”地冲到了头顶,那是苏星,是他捧在手心里都怕磕着的小星星,竟然有人敢骂他、要拿铁棍打他、还要把他抓走卖钱。   贺迟重重抽了一口烟,转过身,发现苏星家门前站着两个人。   苏星,还有一个女人。   贺迟愣了一下。   “我妈。”苏星冷静地介绍,“贺迟,我男朋友。”   贺迟脑子还没转过来,还停留在刚刚“老大”的身份里,于是面无表情地朝苏红点头致意。   “烟什么牌子?”苏红开口问。   “万宝路。”贺迟回答,“来一支?”   苏红点头。   贺迟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烟递给苏红。   苏红接过烟,说:“有火没?”   贺迟接着把打火机扔给她。   苏红熟练地点上烟,抽了一口,评价:“不够劲儿。”   “是,”贺迟吐出一口烟圈,表示同意,“你儿子不喜欢味儿太重......”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咬了舌头,话音戛然而止,嘴角抽搐了两下。   苏星“扑哧”一声,低着头忍着笑,肩膀耸动。   贺迟把烟往楼梯下一扔,双手抹了一把脸,瞬间从“冷酷老大”切换成“乖巧女婿”,脸上带着露出六颗大白牙的标准微笑,说:“阿姨好,我叫贺迟,贺是祝贺的贺,迟是迟到的迟。”   苏红没什么反应,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问:“职业流氓?”   “只是兼职,”贺迟有问必答,谦虚地说,“主业是学生。” 第68章 吐烟圈   苏红坐在沙发上抽烟,苏星坐在她旁边。   茶几上摆着一盒万宝路香烟--贺迟上贡的。   贺迟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人高腿长的,憋憋屈屈地坐在一堆快递盒子中间,两腿并拢,双手搭在膝盖上,乖的像幼儿园小红花获得者。   苏红刚才进屋捣鼓了一会儿,出来之后脸上粉更厚妆更浓了,头发也整理过,擦了精油的大波浪垂在肩头。她翘着二郎腿,半眯着眼,假睫毛又浓又翘,深紫色的眼线在眼尾勾出一道弯。   贺迟动也不动,心中赞叹丈母娘真大佬,怪不得他家小状元酷的没朋友,感情是随妈。   苏红吸了一口烟,微仰着脖子,嘴唇做出一个“O”的形状,舌头后卷,慢慢往前推出烟气,想要呼出一个烟圈。   贺迟也是个老烟枪了,一看这姿势、这嘴型就知道丈母娘要干嘛,不禁感慨丈母娘是真社会,牛!   但是,苏红已经十几年没有实践过吐烟圈这项技能,技术生疏了不少,她没掌握好舌头的力道,反而让烟气呛了一嗓子,喉咙生生卡了一下,她维持着嘴唇微张的造型,看着有点儿滑稽。   苏红尝试着把烟憋下去,但喉咙里实在痒得不行,最后实在憋不住了,猛烈地咳了起来。   苏星支着额头,有点无奈。   他妈年轻时混社会混多了,有个逢人就爱装逼的毛病,他小时候家里要是来了客人--通常是林强的工友,苏红就爱表演个吐烟圈,一屋子烟雾缭绕,就她吐出来的是圆圈或爱心。   林强死后,家里也不来客人了,苏红改抽最便宜的烟,也再也没吐过烟圈。没想到今天遇到贺迟,激起了她潜伏多年的表演欲。   贺迟反应迅速,立刻说:“阿姨您没事儿吧?您喝点儿水。”   茶几上的水杯已经空了,贺迟拿起杯子就要倒水。他站起身子往厨房走,走了几步发现这不是他家,于是朝苏星使眼色,给他做口型问:“水呢?”   苏红还在边上咳个不停,苏星忍俊不禁,一手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   这屋子里一个年纪大的,一个年纪小的,就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他和贺迟一起到了厨房,拿起电热水壶要去接水,贺迟说着“我来我来”,主动抢过了水壶。   “哟?”苏星双手环胸,挑眉问,“平时没见你这么积极啊?”   两人在贺迟公寓的时候,他让贺迟去烧个水贺迟都得和他谈半天条件,什么“亲我三下每下三分钟就去”、“下午少做一篇语文阅读就去”、“晚上让我抱着睡觉就去”,费劲的很,还是头一次这么积极主动。   “说什么呢?”贺迟接了水,把水壶插上电,瞄了一眼客厅,拔高音量、义正词严地拍拍胸膛,“以后咱家所有家务我全包了。”   苏星点了点头,一一清点道:“买菜、洗菜、做菜、洗碗、拖地、擦桌子、洗衣服、铺床,全包了?”   贺迟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嗯”的很大声。   苏星“哦”了一声,尾音拉得很长。他掏出手机,打开录音机,对着贺迟说:“再说一遍,我录下来做个证明。”   贺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抓着苏星的手,把人往怀里带,在他耳边小声说:“一人一半行不行?”   苏星:“说好的全包,落下一件都不叫全。”   贺迟在他腰上掐了一下,说:“不是你们Omega整体说要搞什么AO平权性别平等吗?一人一半才叫平等。”   “可以平等,我和我妈说一下。”   苏星说着就往客厅走,贺迟赶紧抓着他的衣领把人揪回来,压低声音:“行,全包全包!”   苏红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实际竖着耳朵听着厨房这边的动静,她把烟送到嘴里,拇指搭在唇边,遮住微微上翘的嘴角。   水还没开,苏星和贺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   贺迟牵住苏星的手:“刚吓死我了,我开车来的路上手都是抖的。我都不敢想,要是你出事了......”   苏星食指在贺迟手心里轻挠着,笑着说:“没事的,就算你没来,我也应付得了。”   贺迟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眉心拧紧:“那些人渣......”   “再说,你不是赶来救我了吗?”苏星打趣说,“公主救骑士,剧本是不是不太对?”   贺迟眉头渐渐舒展,紧握着苏星的手说:“小骑士好乖,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千万别想着自己一个人冲上去,记没记住?你家公主一米八四,六块腹肌结实得很,救你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嗯,”苏星眯着眼回想了一下,若有所思,“去年开学前,就在街头那条巷子,我一打七那次,让你开车载我走,你怎么不救我?”   贺迟干咳了两声,眼神闪躲,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哎水开了,我给阿姨倒一杯。你要不要?要的话自己倒,我忙不过来了。”   -   苏红趁着两小的去厨房这段时间练习了几次,终于成功吐出了心形烟圈。   贺迟啧啧赞叹,拍马屁说阿姨真厉害,吐得形状真标准!心里想着丈母娘上道啊,第一次见他就给他吐爱心的,这不是祝他和苏星心心相印百年好合还是什么?   三个人在小小的客厅里坐了会儿,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苏星本来就不是个能说会道的性格,苏红专注抽烟做女大佬,连笑脸都不给贺迟一个,丈母娘不说话贺迟也不敢说话,维持着乖巧的微笑,脸都要笑僵了。   贺迟去卫生间,苏星这才轻叹了口气,对苏红说:“你对他那么凶做什么?”   “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苏红对着小镜子补口红,冷哼一声说。   苏星无奈道:“他是我男朋友。”   “老娘知道!”苏红抿了抿唇,又拿小指把深色眼影在眼皮上晕染开,不冷不热地说,“你懂个屁!我现在对他凶点儿他以后才不敢欺负你。”   苏星怔愣了一瞬,随即低下头笑了一下,轻声说:“有你在,他不敢欺负我。”   等贺迟从卫生间出来,苏红面无表情地开始问他问题,场景活像刑侦片里冷酷警官刑讯犯罪嫌疑人。   “什么性别?”   苏红抖了抖烟灰,问贺迟。   “Alpha。”   苏红闻言吸了吸鼻子,皱眉说:“打药了?”   贺迟很坦诚:“打了,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   “哦。”苏红没多问,在贺迟脸上打量了几眼,淡淡道,“鼻子那么挺,没做过吧?”   “没,”贺迟保证,“纯天然的英俊。”   “能不能打?”苏红接着问。   他丈母娘提的问题怎么和电视剧里那些丈母娘不一样啊?贺迟心里嘀咕,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能打,要不怎么兼职流氓呢。”   “你和他,谁能打?”苏红拿烟点了点苏星。   这怎么比啊?他和苏星又没打过架,理论上应该是他能打,毕竟体格在那儿摆着呢。再说了,两人在床上打架的时候,苏星还不是被他治的服服帖帖乖乖顺顺的。   贺迟脑子一转,说了个女婿见丈母娘的标准答案:“他比我能打,因为我永远不可能对他动手。”   说完,他还颇为得意地朝苏星眨了眨眼。   苏红冷哼了一声,接着问:“有房没?”   “啊?”   贺迟没想到她这么直接。   “房子,”苏红把烟屁股扔进垃圾桶,重复了一遍,“有没有。”   “有,”贺迟想了想,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补充说,“在外面租了一间,我一个人住,用的是家里的钱。”   “以后有没有能力赚钱买个房养他?”   “有。”贺迟收起脸上的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语气非常认真,“我会努力,会有自己的家。”   “行。”苏红露出了今天见到贺迟以来的第一个笑脸,他拿起桌上那盒万宝路,站起身说,“烟收下了,就当彩礼,把他带走。”   这下不仅是贺迟,连苏星也傻眼了。   “没听明白?”苏红一撩头发,指着苏星说,“你,跟你小男朋友走吧,住他那去,待这老娘看的碍眼。”   她说完就袅袅娜娜地回自己房间了。   -   “你妈这是,”贺迟被这一通操作吓得目瞪口呆,“把你许给我了?”   苏星笑着摇了摇头。   他知道苏红的意思,苏红怕如意区不安全,想让他离开这里。   贺迟也反应过来,从一堆快递盒子里站起来,坐到苏星身边,对他说:“你妈妈很爱你。”   苏星垂下头,小声“嗯”了一下。   苏红不在,贺迟总算放松下来,他伸了个懒腰,两脚翘在茶几上,吹了声口哨,眉飞色舞地说:“想不到我这么快就搞定了丈母娘,我他妈真是个天才!”   苏星直起身,面无表情地在哼着小曲儿的天才大腿上踹了一脚。   “你干嘛?”贺迟故意吓唬他,“再这么嚣张小心我叫丈母娘收拾你!”   苏星微笑:“我捋了一晚上的线全被你压乱了,弟弟。”   贺迟倾身一看,一卷细铜线不偏不倚地压在他的脚踝下。   他讪笑着收起脚:“失误,失误。”   -   已经半夜两点多了,加上门锁坏了,贺迟不放心,于是睡在苏星家。   由于苏红也在家,贺迟坚决要当正人君子,展现自己的一身正气,拍了拍沙发,对苏星说:“我睡这。”   苏星二话不说,进房报了一床被子扔给他。   贺迟抱着小被子,非常委屈:“你就不劝劝?你稍微劝劝我就和你睡了啊!”   苏星挑眉问:“正人君子?一身正气?”   贺迟火速躺下,盖好被子,闭着眼:“晚安冷酷宝。”   他人高,沙发又小,半只小腿都在外面晃着。   苏星看笑了,倚在墙上说:“逗你的,进来。”   贺迟张开眼,也笑着说:“我也是逗你的,我睡沙发,保护你们,万一夜里还有坏人,房里听不到怎么办。去睡吧,乖宝。”   苏星走上去,半跪在地上,手肘撑在贺迟胸膛上。   “警告你别撩我啊!”贺迟说。   “晚安吻。”   苏星含笑低下头,和贺迟交换了一个柔软濡湿的吻。   当天晚上,苏星没有关房间门。   明明两个小时前才遭遇了袭击,家里大门的锁又是坏的,但他睡得很安稳。   他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他的身边,就连夜色都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   第二天是周六,贺迟找人上门换了个防盗锁,还在楼道里安了个摄像头,联网监控,苏星用手机就能看到门外的情况。   等弄好了锁,确定家里安全了,贺迟接着打了个电话给李浪,让他把昨晚那群帮忙的哥们儿叫出来,他请大家吃顿饭。   他定在市中心一家商场里的私房菜馆,苏星昨晚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他们,于是和贺迟一起过去。   他们两个人先到的饭店,恰好是下班高峰期,李浪他们打车过来全堵在路上。贺迟坐了没一会儿烟瘾犯了,和苏星说出去抽根烟。   整个商场是无烟管理,贺迟逛了一圈也没找着吸烟区,只好出了商场,在马路边上找了个垃圾桶,低头点了一根烟。   才刚抽了没两口,一辆黑色宾利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停在了商场前。   这个档次的车在新阳不多见,贺迟刚才扫了一眼,觉得这辆车怎么有点眼熟,于是有心留意了一下。   副驾驶上先下来一个女人,穿着名贵的皮草大衣,蹬着一双红色高跟鞋,耳朵上戴着个大圆环,身材婀娜,鼻梁上架着一副足足有半张脸那么大的墨镜。   紧接着,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男人,一身笔挺板正的西服。   女人摘了墨镜,双手环着男人的脖子,笑得很甜,像是在撒娇。   她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被哄得龙颜大悦,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她。女人接过卡,兴奋地轻跳了一下,主动在男人嘴上亲了一下。   等女人扭着腰进了商场,男人才回到车里,开着车离开了。   贺迟把没抽完的烟扔进垃圾桶里,眼底浮起冷意。   半响,他抬脚在垃圾桶上重重踹了一下,铁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想起来了,那是贺磊的车。   那个男人的脸,他看得很清楚,就是他爸--贺磊。 第69章 新阳市第一幽默   手机响起的时候,关欣欣正在客厅插花--上次贺磊无意中说了一句家里死气沉沉的,放点活物好,她就记在心里,特地报了个花艺班。低头看到来电显示,她有些诧异,贺迟几乎不会主动联系她。   “喂,小迟?”关欣欣接通了。   “是我,”贺迟单刀直入,“贺磊在哪儿?”   “没礼貌!”关欣欣呵斥,“他是你爸!”   “贺磊在哪儿?”贺迟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你找他有事?”关欣欣问,“他出去应酬了,刚才打电话说今晚不回家。”   “行,知道了。”贺迟顿了顿,还是不敢把事情直接告诉她,担心她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沉声提醒道,“你自己小心。”   “小心什么?我在家里挺好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小州他......喂?喂!”   贺迟没再多说,径直挂了电话。   贺磊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商业奇才,但他在感情上从来就不是什么用情专一的好人。   十八年前,他借着发妻韦如南的身份成功入主韦氏,一夕之间飞黄腾达志得意满。但他的妻子是一位beta女强人,性格强势,在工作和家庭上都说一不二。相比之下,身边那位Omega小秘书年轻乖巧,永远用敬仰崇拜的眼神仰望着他,甜甜地喊他贺老师,大大满足了他作为Alpha的虚荣心和征服欲,自然更让他心动。   那么现在,他是不是也已经厌倦了贤惠体贴的关欣欣,厌倦了那个一潭死水般的家,转而寻求下一个更刺激、更新鲜的女人。   为什么他敢在新阳的中心地段带情人出来?他就这么明目张胆、丝毫不知收敛?就不怕被关欣欣发现?   贺迟又点了一支烟,凝神思考了良久。   老爷子自从上次中风之后,身体已经全垮了,神智也不甚清楚。他已经提前立好了遗嘱,死后他手里的股份和财产全部留给贺州。   这个节骨眼上,无数双眼睛盯着韦氏,贺磊本应更加谨慎,只要耐心等老爷子驾鹤西去,韦氏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   他就这么按耐不住?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压根不符合他精明审慎的行事风格。   一根烟抽完,贺迟把烟屁股扔进垃圾桶。   他不关心公司是谁的,不关心贺家的财产,也不关心贺磊。在那个家里,他唯一关心的只有关欣欣。   关欣欣和苏红是完全相反的两类Omega。她把她的Alpha视为她的天,把爱情当作她全部的生命。   她总有一天会发现她的天塌了,她的爱情是假的。贺迟心中还对关欣欣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到了那个时候,她能醒悟过来,和他离开这个地方。   这天或许不会太远,他要早做准备。   贺迟眸色渐深,剥了一颗从苏星那儿顺的薄荷糖扔进嘴里,走回了商场。   -   “怎么去了这么久?”苏星问他。   “没事儿。”贺迟捏了捏苏星的腰,“烟瘾大,多抽了两根。”   包厢里,李浪他们已经到了,还打电话把周谨言也叫了过来。   周谨言、李浪、绿毛和苏星四个人联网打麻将。   苏星第一次玩儿这个,连规则都没搞清楚,已经连输了两局。   苏星说他不会,不打了,李浪几个人找到了一种“血虐学霸”的快感,热血上头,玩儿的正起劲,说什么也不让苏星退出游戏。   贺迟在苏星身边坐下,搭着他的肩膀在他手机上看了眼,笑话他说:“怎么回事啊小菜鸡,裤子都输光了。”   苏星点了个二条,贺迟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打出去了。   “碰碰碰!”绿毛很兴奋地大喊起来。   周谨言也乐呵呵地吃了个上家的牌。   贺迟一脸无语:“......我的败家少爷,你拆了个顺子没发现啊?”   李浪眉飞色舞:“学霸也有不行的时候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包间里十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苏星面无表情,把手机倒扣在贺迟大腿上,转脸看着贺迟的眼睛,平静地说:“他们欺负我不会。”   其实苏星的语气很平淡,一点波澜起伏也没有,贺迟愣是从这七个字里听出了无尽的委屈和浓浓的依赖,还有软和的撒娇气息。   贺迟自动脑补出一出大戏,他不在的时候,小状元被这些个狗东西联手欺负,就等着他回来救他。贺迟心都化了,克制着把苏星拢怀里猛亲一口的冲动,摸了摸苏星的头,拿起手机,歪嘴笑了一下:“行,哥哥这就给你报仇!”   贺迟有个传奇事迹,他初一那年在三十六中打出一片天,甭管谁见着他都得喊一声“贺老大”。有个隔壁班的不服,说贺迟这种只靠拳头的顶多算无脑莽夫,要和他拼一拼智力。   他拿了个硬纸板,给贺迟写了封战帖,又不敢直接拿给贺迟,怕挨揍,于是辗转托人送到贺迟手里。   贺迟打开一看,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二话没说就应了。   “十一月三号,夕阳红老年活动厅麻将馆,不来是傻狗怂批。”   这哥们还挺有想法,万一贺迟没答应,他出去就能说三十六中老大不敢应他的战,属实废物,肯定是怕了他。万一贺迟同意了,那他把地点定在老年活动厅,周围全是七八十岁的大爷大妈,贺迟就算要揍他也不好下手,万一误伤了谁那就是重大事故。   贺迟果然准时赴约,他们俩加上两个八十多的老大爷凑了一桌,贺迟那天手气好的不行,把把都糊,那哥们心服口服,把贺迟当作人生路上的引航明灯。   那哥们叫张烁,绰号绿毛。   绿毛嚷嚷起来:“老大,不带你这样的啊!哪还有打牌打到一半换人的啊!”   李浪在边上附和,拿肘子捅了捅周谨言,对他说:“你也说两句!快点儿!”   周谨言两手捧着手机,坐在位置上晃来晃去,说:“阿星还是你自己打吧。”   李浪:“就是就是,学霸还是你来吧!”   周谨言:“你缺什么牌我给你,肯定让你赢!”   李浪:“......追星族脑子都这么有病?”   嘻嘻哈哈了一阵子很快就上菜了,一群半大小伙子吃的不多喝的不少,划拳的划拳,玩骰子的玩骰子。   一桌子人就周谨言喝果汁,他捧着一杯苹果汁坐在苏星身边,小声问他:“阿星,你快乐吗?”   苏星:“......”   突然来个这么有深度且哲学的问题,与现场气氛严重脱节。   “我不快热,我慢热。”苏星慢悠悠地回答。   周谨言“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弯着眼睛说:“阿星你好幽默,你一定是新阳市最幽默的人。如果幽默有学位,你就是博士后。”   苏星:“......谢谢,但我读到硕士就不会往下深造了。”   “贺老大肯定对你很好。”周谨言抿了一口苹果汁,语气羡慕。   苏星点头:“他很好。”   “唉,”周谨言小声叹气,“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苏星看着坐在他身边的周谨言,一脸深沉地提出这个问题,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高中生活一年都还没结束,周谨言已经喜欢过三个Alpha学长,每次都是兴冲冲地去表白,结果惨收好人卡。   “爱情!”周谨言哭丧着脸,吼了一嗓子,“到底是什么啊!”   “你问我啊!”在一边拼酒的李浪听见了,插话说,“我可是响当当的情圣,有什么感情问题和哥说,手到擒来!”   “真的?”周谨言撇嘴。   “废话真多!”李浪揪着周谨言的耳朵把他提溜到一边去了。   “四眼崽刚和你说什么了?”贺迟凑上来,醋劲儿十足,“你们靠那么近干嘛?”   苏星瞥了他一眼,说:“聊爱情。”   “我操?!”贺迟手在桌子底下,偷偷摸摸地往苏星腿根轻掐,“你还和别人聊爱情?出息了啊?”   贺迟那个开摩托车改装厂的哥们起身,说要去个洗手间,贺迟喊了他一声:“东子,我也去,一起!”   绿毛笑话他俩是小学生,上个厕所都得结伴。   贺迟冲苏星一挑眉,说:“我也去聊聊爱情。”说完就和东子勾肩搭背地走了。   苏星低笑着说了一句:“幼稚。”   -   洗手间里,两人并排站在便池边放水,贺迟突然开口说:“有件事儿找你帮忙。”   东子佯装受惊,赶紧拉上裤链,双手抱着肩膀:“大哥你干啥?不会真和我聊爱情吧?”   “滚你妈的蛋!”贺迟笑骂了一句,说,“正经事儿。”   “什么啊?”东子问。   “我那车,”贺迟垂下眼睫,停了一瞬,还是接着说,“你帮我放你那儿去卖了,能卖多少是多少。”   “不是吧?”   东子一脸诧异,贺迟把他那辆摩托车当宝贝似的,爱惜的不得了,别人碰一下都怕蹭掉了漆。   “你那车买来可不便宜,好几万呢!又花大价钱改装了几次,怎么说卖就卖啊?”东子问。   贺迟靠在洗漱台边,若无其事地说:“不想开了,放着也没用,不如卖了算了。”   “行,”东子点头,“不过老大,现在二手车行情不行,估计卖不出太高的价钱。”   “没事儿,”贺迟说,“有多少是多少。”   作者有话说:   三十六中开设幽默课,教学生怎样成为幽默大师。一个学期后,迟迟掌握了八十六个笑话,每掌握一个就在星星耳边说三十遍。同样的一个学期后,星星掌握了八十六句脏话。 第70章 二轮车鄙视链   贺迟骑着摩托车在坝上兜了几圈,眼见着天快黑了,他才开着车去了改装厂。   东子把车推进放二手车的仓库里,在车头上挂上“待售”的牌子。   贺迟爱惜地在车座上轻拍了拍,然后蹲下身子,手指描摹着车身上那颗五芒星,对东子说:“等会儿帮我把这星星拿漆抹了。”   “别啊大哥!”东子刚洗完一辆车,摘下手套说,“你这不才没喷上去多久吗?我刚检查了,也没什么磨损,没必要再上漆。再说了,你这图案看着不是挺酷的嘛!”   “这是我的星星,”贺迟笑了笑,说,“我一个人的,不乐意给别人。”   东子也替贺迟可惜,再三问他想清楚了没。新阳这几年二手车行情本来就不好,加上年后出了几起交通事故,市里抓摩托抓得严,现在卖车怎么卖怎么赔。   贺迟侧着身子,坐在车上抽烟,烟灰落了一地。抽完第三根,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跳下车,拍了拍裤子上落的灰,摆摆手说:“哪来那么多屁话,卖多少是多少。”   摩托车最后卖了一万出头,还比不上贺迟改装一次的价钱。   李浪认识电大的几个人,在倒腾二手鞋买卖。贺迟又让李浪帮着牵线,联系那几个人卖掉了几双闲置的跑鞋。加上先前摩托车的钱,零零散散凑了个两万多。   李浪看到那些宝贝球鞋被贱卖,比贺迟还心疼。要不是他爸最近严格控制他的零花钱,他就自己出钱把那些鞋全给买下来。   他看着贺迟把鞋装进鞋盒里,叼着根烟问:“老大你干嘛啊?我操这都是花了大价钱搞到手的,你就这么全卖了?”   贺迟看起来很轻松,耸耸肩说:“卖了就卖了呗,平时也不穿。”   “谁没事儿把几千块一双的鞋穿着出门啊!”李浪痛心疾首地嚎,“不都是摆家里当祖宗供着吗?!”   贺迟笑了一声,说:“我这儿有一个小祖宗就够了。”   李浪没听明白贺迟是什么意思,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句:“你又不缺钱,干嘛啊这是?”   “缺。”贺迟说。   “啊?”李浪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你爸要破产了?你家公司要倒了?不可能啊?前几天我还在新闻里看见贺叔叔了......”   “没,”贺迟平静地说,“我妈可能要出事。”   李浪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他对贺迟家的情况算是有点了解,他家老头和贺磊私交不错,贺磊生意做得这么大,难免要和上面打交道,这之中他爸帮了不少忙。当然,他爸暗里也从贺磊那儿捞到了不少好处。   他受到贺迟的影响,原先一直觉得贺磊是个毫无人性的大渣男。但贺磊和关欣欣来过他们家几次,完全推翻了他对贺磊先入为主的印象。贺叔叔谈吐风趣,为人亲和,他们这对夫妻,男的英俊女的温柔,看起来般配又恩爱。   李浪有时候也觉着没必要,贺迟真没必要那么拧,哪怕他稍微服个软,真就是教科书一样标准的幸福之家。   贺迟妈妈能出什么事儿?前段时间还和他妈一起报了个插花班来着。   半响,李浪才讷讷地问了一句:“什么事儿啊?”   贺迟把几双鞋打包好,站起身在李浪后脑上呼了一巴掌,笑着说:“你他妈管这么宽呢?你爹我这叫未雨绸缪懂不懂?”   李浪摸着脑袋,有点儿不好意思。   这个成语太高级,他确实不太懂。   -   贺迟没有瞒着苏星。   他们早就约定过,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要自己扛着。   他坦诚地告诉苏星,他亲眼看见贺磊出轨了,贺磊行事一贯狠厉绝情,关欣欣被赶出贺家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一种结果。   他必须早做准备,那天迟早会到。只要他手里有现钱,到时候他妈就不会太狼狈。   苏星很平静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总结发言:“意思就是你很有可能成穷光蛋。”   贺迟想想还觉得有点儿好笑,电视剧上才能看见的情节竟然有可能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他一只手臂圈着苏星脖子,恶狠狠地问他:“如果我没钱了你还爱我吗?快说!”   “傻逼。”苏星被他勒的喘不过气,笑着骂了他一句。   “如果我骑自行车你还爱我吗?快说!”贺迟不依不挠地追问。   “宁愿坐在摩托车上哭?”苏星脑子里闪过一句话,顺嘴就说出了口。   贺迟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我干你啊!”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   傻笑了一会儿,苏星牵起贺迟的手,说:“你穷我也穷,门当户对了。”   -   他们在学校附近找了家自行车店,店家问谁骑,苏星指了指贺迟。   店家看贺迟是人高腿长的一个大酷哥,给他推出来一辆山地车,吹嘘说男生都买这个,销量非常好。   贺迟想也不想,立刻摇头说:“不行,要后面带坐垫的,我载人。”   店家说:“帅哥,现在交通安全法规定,自行车不让载人啦!”   “前面加个篮子,能坐人的那种有没有?”贺迟接着问。   苏星:“......”   店家一脸无奈:“帅哥,那是给小婴儿坐的,你载婴儿啊?”   “加钱安个后座也不行?”   “那不行,这违法了,万一你被抓了我也有责任的是不是?”店家很有原则地一口回绝。   贺迟还想争取一下,苏星直接说:“就这辆吧,多少钱?”   店家笑开了花,说:“还是这位小帅哥爽快!算你俩便宜点,六百带走!我再送你一把锁!”   贺迟向来推崇“和媳妇出来购物媳妇说好就是好”的主张,苏星都这么说了,贺迟二话没说去结了帐,推着新车到了马路上,苏星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要不推到东子那儿去加个后座?”贺迟扭头说。   “你到机车改装厂去给自行车加座?”苏星挑眉。   贺迟嫌弃地瞅了眼车子,说:“这车要不能载人我买它干嘛?”   苏星拍了拍车前的横杠。   贺迟见苏星打车,以为他也嫌弃,于是说:“要不退了吧。”   “我是说坐这上面!”苏星说。   贺迟仔细一想,对啊!   他骑着车,苏星坐他前面,他边骑车还能边抱着男朋友,浪漫啊!   贺迟跃跃欲试,长腿一抬跨上了车,对苏星勾手说:“来,哥带你前座遨游!”   “弟弟,会骑车吗?”苏星双手环胸,含着一颗薄荷糖问。   “小瞧我啊?”   贺迟“哼”了一声,面容英俊,姿势帅气,右脚在脚蹬子上一踩,看背影是要做三十六中车神的架势。   结果,车头猛地一晃,贺迟一只脚赶紧落了地。   亏得他腿长,不然非得在大马路上出丑。   苏星把糖咬碎了,嚼的咔咔响。   贺迟干咳了两声,觉得有点儿丢面子。   他确实不会骑自行车,但贺迟这种玩儿机车摩托的,脑子里自带“二轮车鄙视链”,开摩托的瞧不上看电动车的,开电动车的又瞧不上骑自行车的。   他原以为自己连二轮车王者都能驾驭,区区一个破自行车肯定不在话下,学都用不着学,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万万没想到自行车这么难,这他妈车头晃的,根本没法保持平衡!   苏星勾着一边嘴角,问:“要不推到东子那儿去加个轮子?改成三轮的,好骑。”   贺迟感觉自己身为雄性Alpha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他看苏星一眼,说:“刚才只是热身懂吗?你,给我上车。”   苏星又剥了一颗糖丢进嘴里,放到一侧含着,半边脸颊鼓鼓的,像只仓鼠。   “大马路上的别丢人了,”他指了一下贺迟,又指了指地,“你,给我下车。哥哥带你前座遨游。”   马路上人来人往,要真摔了那就尴尬了。   贺迟悻悻地下了车,苏星熟练地上车,学着刚才贺迟的样子,对他勾了下食指:“来吧,弟弟。”   操!真帅!   贺迟被苏星这副痞劲儿迷得不行,心想去他妈的二轮车鄙视链,以前怎么没觉得骑单车这么帅!   “来喽!”贺迟侧过身子,一手撑着车把,轻巧地坐上横杠,单手举起,朝前一挥,“冲啊星星哥--!”   -   贺迟坐在横杠上,迎着扑面而来的微风,四月中旬不冷不热,天气很舒服。他悠闲地哼着小曲儿,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得蜷着腿,不然脚掌就在地上蹭。   “加速!”贺迟指挥。   “闭嘴!”苏星累的喘气,“这他妈是上坡!”   “哈哈哈哈哈哈哈......”贺迟两手搭在苏星手背上,大笑出声。   “你他妈就不能减减肥?”苏星喊。   “我这都是肌肉的重量!”   过了坡顶,总算开始下坡。   苏星松了一口气,不再踩脚蹬,一只手控着刹车,另一只手搭着贺迟的肩,迎着风大声喊:“加速喽--”   贺迟扭过头,看见苏星被风扬起的衬衫一角,视线再往上,是他飘动的发梢,一双眼睛带着笑。   衬衫和发梢都是柔软又温柔的,他的星星也是。   作者有话说:   迟迟是三十六中摩托车社团社长,社团规定第一条:所有骑自行车的都是哈批,自行车骑行人员不配入社!共享单车倒闭后,迟迟请全社人员彻夜狂欢庆祝。后来某一天,迟迟默默推出群聊,并将个性签名改为:我有一个单车梦 第71章 葫芦娃   期中考结束,苏星毫无悬念稳居全市第一名。第二名依旧是司歌,她气势汹汹地来三十六中找过苏星一次,插着腰放话说“期末考我一定会超过你的”,被贺迟几句话气跑了。   贺迟进步稳定,理化两门都上了75,生物这门课要背诵的知识点相对多点儿,他成绩也就弱点儿,不过也踩了个及格线。   查分系统上,只有总分排在全市前五千才会显示排名,以往几次考试,贺迟的“排名”这一栏总是空的,这次总算有了个具体数字--4899。   苏星表面淡定,只对他说了句“还不错,再接再厉”,实际心里比贺迟还激动。   当晚回家后,苏星特地用苏红那台二手破电脑,上网查了新阳前几年的高考数据。新阳市历届高考考生人数维持在一万五左右,平均本科上线率在60%上下,本一率在18%左右.   照这么下去,贺迟只要能稳住,上个好点的二本大学不是问题。还有两年时间,冲上一本也很有可能。   贺迟的开心全明晃晃写在脸上。他把查分页面截了个图,捧着手机美滋滋看个不停,边看边在苏星耳边念叨了一整个自习课,说将来他就和苏星报同一个城市的学校,两人不住宿舍,一起打工赚钱在外面租房。他还想好了,就报个机械相关的专业,将来攒钱开个机车改装厂。   苏星勾着嘴角,也开心的很明显。   以前的贺迟对未来毫无追求,他的生活漫无目的,没有任何想要触碰的目标。“读书”对他来说是件费时费力又看不到回报的事情,因为苏星要求他努力、上进,他才勉强提起一点劲儿。   苏星心里一直有着隐隐的担忧,担心贺迟会觉得是自己强逼着他做他不喜欢的事。   贺迟值得更好的人生,他想让贺迟变得更好,但是他不确定这样的好到底是不是贺迟要的。   现在,他听见贺迟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以后,“未来”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贺迟为他渐渐描摹出一个具体的形状,他被框在里面,心里觉得踏实又温暖。   “你说句话啊!”   贺迟一个人唠叨了半天,苏星半个字也没说,贺迟拿肩膀轻撞了他一下。   “说什么?”苏星问。   “......”贺迟把手机上那个“4899”放到最大,再把屏幕怼苏星眼前,“就这个,发表一下感想。”   “4899?”苏星眯着眼看了眼,装作不懂什么意思,“你身份证号后四位?”   “你他妈!”贺迟笑骂了一句,看了看班里没人转头注意他们,于是双手圈着苏星脖子,在他脸上飞速亲了一口,“故意的是不是?”   “操!”苏星笑着推开他,擦了把脸说,“口水!”   贺迟捏着他的下巴,恶狠狠道:“快说!什么感想!”   苏星:“欣慰,欣慰。”   贺迟:“哪种欣慰?男朋友那种过于欣喜所以要给我点慰问奖励的欣慰?”   苏星:“不是,是爸爸看见儿子成才那种望子成龙的欣慰。”   “......我也欣慰。”   贺迟掐着苏星下巴的手左右摇了两下,苏星的脸也跟着左右晃了晃。   “你欣慰什么?”苏星问。   “爸爸的脸随我玩的那种欣慰。”贺迟笑着回答。   “逆子,”苏星冷冷地说,“还不放开你爹。”   他们俩在班里一直很小心,说话声很轻,就连坐前座的李浪要是没特别去留心,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李浪和他同桌两人吃饱了撑的,在比赛谁能闭嘴闭的久,谁先说话谁就输,输的那个要给赢的人买一个月早餐。   李浪已经半小时没吭声了,他闲着无聊,从笔盒力拿了一根水笔倒腾起来。   他的水笔笔身是合金材质,能映出人影。李浪发现了好玩儿的,于是嘿嘿一笑,举着笔,从笔身上的倒影偷看后桌的老大和学霸。   老大拿着手机往学霸脸上怼,学霸一脸不耐烦,眼睛却是笑着的,老大又勒住学霸的脖子......   “我操?!”   笔“啪”一声掉在了桌上。   同桌乐得拍掌大笑:“你先说话你输了!乖儿子,明天开始记着给爸爸买早饭!”   “你掐我一下,”李浪一脸呆滞,“看我做没做梦。”   “有病?”   同桌一点不留情,在李浪胳膊上狠狠揪了一下。   李浪痛的“嗷”一声。   操!   他没做梦!   他没看错吧?   老大亲了学霸一下?   “你咋了?”   同桌见李浪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哆哆嗦嗦地问。   李浪呆坐了会儿,从抽屉里摸出手机,给周谨言发了条信息。   --爱情到底是他妈的啥玩意儿?!   两分钟后,周谨言回了三个问号。   --???   --你不是情圣吗???   李浪飞快地打字。   --放学别回家,贵族牛排见,要事!!!   -   贺迟用一个周末的时间,总算学会了骑单车。   每天放学后,他载着苏星回如意区,在苏星家蹭顿晚饭,做完作业大概九点多,他再骑着车回自己公寓。   苏红还是那副谁也看不上的样子,见到贺迟恨不能鼻孔扬到天上去,看苏星和贺迟的眼神仿佛看着一对狗男男。   贺迟脸皮厚比城墙,不知道从哪里得出了“我感觉你妈对我很满意”这么个结论。   明明苏红连好脸都不给贺迟一个,但贺迟就是乐乐呵呵的。   苏星也仔细观察了一下,有天吃晚饭,贺迟拍马屁说:“阿姨做的烧鸭也太好吃了!”   苏星根本来不及阻止,贺迟一串“我一个人能吃三盘这烹饪水平媲美国宴大厨超越米其林主厨”连珠炮似的往外放。   苏星拿手指抵着额头,忍俊不禁。   苏红根本就不会做饭,他每周末去超市买食材,一次性买足一周的量屯冰箱里。那个烧鸭是熟食,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能吃。   苏红喝了一碗汤,瞥了贺迟一眼,不冷不热地说:“哦,不是我做的。”   贺迟嘴角抽了抽,低头扒了两口米饭。   第二天晚上,餐桌上又出现了那道贺迟喜欢吃的烧鸭,分量是昨晚饭桌上的两倍。   苏星分明记得昨天吃完之后,冰箱里就没有这道熟食了。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苏红:“你今天去超市了?”   苏红“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他:“你管闲事管到你妈头上了?”   苏星低头笑了,贺迟这家伙外表看着吊儿郎当大大咧咧,其实他感觉的一点都不错,苏红很喜欢他。   -   四月过的平淡又温暖,硬要说有什么小波澜的话,那就只有两件事。   一件是苏星发现苏红的身体变得很虚弱。   有一次他在上课,接到一个电话,是苏红合作的那家快递公司的快递员。   苏星到走廊上接了,快递员不耐烦地抱怨说你妈怎么不在家,他等了十几分钟了,敲门没人开,打她电话也没人接。   苏星拧着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快递每次上门取货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一周来四次,时间都是下午四点半,苏红这时候不应该不在家。   他警惕地打开手机上那个监控软件,画面显示确实是那位常来的快递员,家里的门也完好无损,楼道里一切如常,没有任何打斗过或者显示发生过暴力冲突的痕迹。   苏星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让快递员稍等会儿,他给苏红打个电话看看,实在不行他马上赶回去。   他打了两次苏红的电话,都没有人接。打第三次的时候苏红总算接了。   她说自己下午午睡睡过头了,没听见闹钟。   那天晚上,苏星回家的时候苏红还在睡,苏星找出体温计给她测了,是低烧。   她这个月已经发了三次低烧,苏星不放心,要带她去做个彻底的身体检查,苏红坚持要自己去。   她说到时候说不定要验尿什么的,带儿子去不方便。   苏星拗不过她,从自己房间的抽屉里拿出那本夹钱的本子,在里面数了三千块钱拿给苏红。   第二天,苏红一早就出门了,下午回来的时候抱怨说医院人真他妈多,排队排的老娘腰都酸了。   苏星问检查结果怎么样,单子拿给他看看。   苏红摆摆手,往茶几上扔了一袋子药,说单子路上扔了,反正也看不懂,医生说就是普通湿疹,顺带导致抵抗力弱了点儿。   苏红这些年过的太颓靡,早被烟酒掏空了身体,“抵抗力弱”这个理由听起来很靠谱。   苏星没有深想,把家里的酒全部清空,强制苏红戒烟戒酒,一有时间就自己做饭,变着法儿地煲汤给苏红补营养。   另一件事就是文理分科。   高二就要分科了,班主任已经给他们发了意向表,让他们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周后上交。   贺迟和苏星肯定要选理,李浪则是贺迟选什么他就选什么。柯乐乐要走艺考的路子,下学期可能会到外面去上辅导班,学校这边的文化课只能兼顾。绿毛要和柯乐乐考一个学校,柯乐乐想去的那所音乐学院没有理工科,只有一些文科科目,所以他只好选文。   他们这届升上高二一共八个班,文科班三个,理科班五个,贺迟和苏星很有可能分不到一个班。   李浪拍着胸脯说:“包我身上啊!我让我爸找学校调个班不是分分钟的事儿!保证咱三还在一个班里!”   “别,”贺迟对李浪说,“我和你一个班就够了,别和你爸提起他。”   自从上次刘文找他打听苏星之后,贺迟更加小心。他不能让那些人知道苏星的存在,他一点险都不敢冒。   李浪一脸困惑,就连苏星也从书里抬起头,看了贺迟一眼。   贺迟在苏星头顶揉了一下:“看你的书去!有缘千里来相会懂不懂!可以安排的缘分不叫真缘分!”   “那什么是缘?”苏星合上书,像是对这个问题颇感兴趣。   贺迟捋着并不存在的长胡子,摇头晃脑故作深沉,说:“缘,妙不可言啊!”   李浪掏出手机,又给周谨言发了条信息。   --爱情到底是他妈的啥玩意儿?难道不是爱他就要和他同班吗?!   周谨言这次回的很快,一本正经地胡扯。   --不是的,你的爱太自私了!我爱那三个Alpha学长,他们都没和我同班啊!   李浪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打字回过去。   --你那是狗屁的爱啊!撑死了是个单身beta在瞎几把意淫!   周谨言被戳中痛点,气得半死,鼓着嘴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   --我妈不让我和傻子讲话!再!见!   -   五一小长假之后,贺迟带了个日历本来学校。   他嘴里哼着歌儿,什么“葫芦娃,葫芦娃,我们不做葫芦娃”,边哼边翻日历。   日历被翻到五月份那页,“五月十九”这个日期上还画了个大大的红圈,贺迟把日历本往苏星桌子上一放,敲了两下桌子,故意咳了声。   五月十九,贺迟的十八岁生日。   苏星心里了然,表面上不动声色。   贺迟:“咳咳!”   苏星:“咳嗽请转头对着墙,别对着我。”   贺迟急了,指着那个显眼的“五月十九”问:“这个,什么日子?”   苏星认真凝神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说:“太平军西征?”   贺迟捶桌:“不对,再想。”   苏星打开手机百度,搜索“历史上的五月十九日”,对着搜索结果一条条念:“英国国王亨利八世第二个王后被斩首、法国国王亨利二世侵略荷兰、俄国入侵波兰、法国军队......”   “嘶!”贺迟打断苏星,“都不是。给个提示,那天是一位伟人的生日。”   “哦,懂了。”苏星点头,一根手指划着手机屏幕,在上面找了找,接着念,“找着了!法国哲学家约翰费希特生日。”   贺迟黑着脸,闷闷不乐地拧着眉。   苏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推了推贺迟的手臂,说:“难道是我弟弟贺迟迟生日?”   贺迟心里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小家伙这根本就是在逗他呢!   他坏笑着扣住苏星的腰,手上用力,把他往自己身上带。   “行啊星星哥,在这儿等着我呢?”   苏星挑眉:“不做葫芦娃?”   贺迟捏着苏星的后颈,暗示说:“五月十九,记得洗洗。”   “洗什么?”   “洗你的葫芦屁屁。”   作者有话说:   五月十二日,迟迟发朋友圈--杀死葫芦娃倒计时七天;五月十三--杀死葫芦娃倒计时六天;五月十四--杀死葫芦娃倒计时五天.....五月十五日,迟迟被警察叔叔带走,报警人是班里同学,名字叫胡芦。【注:葫芦娃=互撸娃】 第72章 三个奶黄包   贺迟每天唱着葫芦娃,数着手指头等日子。   周三这天放学时间,关欣欣开车来了三十六中门口。   她摇下车窗,在人流中搜索贺迟的身影。   快出校门,贺迟看到关欣欣的车,先是脚步一顿,接着往边上迈开一步,拉开和苏星的距离。   “今天自己骑车回家好吗?”贺迟对苏星说,“乖,我突然有点事。”   苏星也注意到了校门口停着的那辆车,他看了贺迟一眼,没多问什么,接过自行车说:“行,那我走了。”   他推着车出了校门,贺迟在原地看着苏星跨上车离开了,才接着往外走。   这段时间,关欣欣给他打过几次电话,说贺磊最近不知怎么应酬很多,经常不回家。因为她不想一个人对着贺州,所以要让贺迟回去。   这个因果关系纠缠了贺迟很多年。   因为“妈妈害怕贺州”、“小州让你回来”、“老爷子来了”、“你爸爸对你很生气”,所以贺迟必须听她的话。   一开始,贺迟还抱着一点期望,只要她说一句“因为妈妈想你了,你回来陪陪妈妈吧”,贺迟都能心甘情愿地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地方去。   但七年了,这句话贺迟一次也没有听到过。   那一点期望本来就是摇摇欲坠的一点火光,终于在风里凄惨地灭了。   贺迟知道贺磊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应酬多”,他试着问过关欣欣愿不愿意搬出来和他住,关欣欣反应很激烈,责怪贺迟根本就不体谅她不理解她,每次通话都不欢而散。   “小迟!”   关欣欣见贺迟出来了,探出头喊了他一声。   贺迟走到车窗边,发现她瘦了一些,看着也憔悴了。   “你怎么来了?”他弯着腰小声问。   “上车,和我回家。”关欣欣直截了当地要求。   “我马上要月考,最近很忙。”贺迟皱着眉拒绝。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考试了?”关欣欣不信他的话,“一个月考比你妈妈还重要吗?”   又来了。   关欣欣总是逼他做这样毫无意义的选择题,通过这种方式向贺迟强调“什么都比不上我重要”。   贺迟感觉一块石头压在了肩上,他轻叹一口气,直起身子说:“你回去吧。”   “我都来接你了你还要怎么样?”关欣欣拿手掌按了按额头,“你是不是想我在你学校门口给你跪下?要你回个家就这么难吗?”   贺迟闭了闭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贺迟!”关欣欣拔高音量喊住他,“你就不能关心关心我吗?我是你妈妈!我只有你一个儿子!”   贺迟身体突然绷紧,他感觉心脏跳得很快,委屈和愤怒的情绪在胸膛里迅速涨起来。   为什么总是要拉着他往下坠?   他只是想和普普通通的同龄人一样往前走,为什么总是要拉着他?   为什么拉着他的人是他的妈妈?   这些问题全部无解,贺迟像一个蓄了过多气之后爆炸的气球,胸腔里积满了郁气。他强压下自己的情绪,捏紧拳头,转身盯着关欣欣:“妈,你就不能关心关心我吗?你记得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你知道我每次考试考多少分吗?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玩什么穿几码的鞋吗?你知道......”   关欣欣张了张嘴,眼神飘忽,她下意识地升起车窗--是一个面对攻击想要自我保护的行为,升到一半又陡然想起外面站着的是她儿子,于是又慌乱地按着纽,把窗户降下来。   贺迟已经离开了,只留给他一个身姿笔直的背影。   -   贺迟走回公寓,刚刚那种憋屈和愤怒交杂的心情平复了一些。   他能感觉到,关欣欣变得越来越偏执,她钻死在一个牛角尖里,还拼命地把贺迟也往里拉。   他已经确定了前面的路要怎么走,他绝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人生,但他也没法坦然地丢下关欣欣不管。   月亮街的那十年里,关欣欣对他真的好,也是他心里最后一点关于“母亲”温情的记忆。   脑子里一片混乱,贺迟取出一根烟点上,狠狠抽了一口。   出了商区,前面是那个没什么人的十字路口,贺迟透过烟雾看见明晃晃的红灯,脑袋一热,莫名其妙地升起一种“操他妈别挡老子管你是什么老子就要闯”的冲动。   他扔了烟,脚掌在烟头上碾了几下,红灯还有十三秒,贺迟踏出一步。   “傻逼,红灯啊!”   耳边突然传来清亮的一声喊,贺迟一愣,收回踏出去的那只脚。   一辆嚣张的敞篷跑车呼啸着从他面前开过,刮起一阵烟尘。   沙子进了眼睛,贺迟拿手背揉了揉眼,睁开眼就看见苏星在马路边一棵树下,他倚着单车,嘴里含着一颗糖,半边脸颊鼓鼓的。   烟尘散了,贺迟脑子里的混沌感也散了。   他大步跑到苏星那边,说:“不是让你先回去吗?”   “哦,”苏星吮着薄荷糖,笑着问,“那我走了?”   贺迟一把拉住苏星往怀里带,弯下脖子把头埋进苏星肩窝里,鼻尖终于嗅见清淡的薄荷香气,他贪婪地深吸一口,无声地笑了。   “有个事儿忘了,”苏星说,“找你补上。”   “什么?”贺迟问。   苏星侧过头,准确地找到贺迟的嘴唇贴了上去,舌尖探进他的唇缝,被贺迟反客为主地紧紧含住。   “吃完糖忘记亲你了,”这个薄荷味的亲吻结束后,苏星说,“给你补上今天的甜。”   贺迟愣了愣,然后在苏星额头上珍重地亲了一下。   他给的今天的甜,把苦都赶跑了。   “去我家吃饭?”苏星推着车,和贺迟肩并肩走着,“我妈又买烧鸭了。”   “去。”贺迟笑了起来,“阿姨还记得我喜欢吃烧鸭啊?”   “不然呢?”苏星挑眉,“每天桌上的烧鸭除了你还有别人吃?”   “哟,”贺迟刮了一下他的鼻尖,“我听这语气,不会是吃醋了吧?”   “......”苏星说,“没有”   “行行行,没有没有,”贺迟说,“前面有个包子铺,给你买奶黄包。”   苏星伸出了三根手指。   贺迟:“OK?”   苏星:“......要三个。”   “小馋猪,”贺迟笑他,“行,等着,哥给你买。”   回到家吃完晚饭,贺迟在苏星这儿做了功课,又在小房间里对苏星上下其手了一会儿,将近十点才离开。   等贺迟走了,苏星到客厅里打开电脑,把昨天网上搜好的题目分类整理,开始写解题思路。   这是他前几天刚找的一个兼职,编初中数学的一本辅导书,这件事他没告诉贺迟。   苏星一边要照顾苏红,一边要顾着自己和贺迟的学习,又要打算下学年的学费。   苏红的小网店刚做起来,销量很一般,远不到能赚钱的地步。加上她身体不好,“久坐”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以往,苏星打工攒钱只要顾自己一个人,现在家里开销越来越大,他夹在本子里的钱也变得越来越薄。   苏星还报名了一个全国物理竞赛,总决赛在暑假,奖金丰厚。   虽然累了点儿,但这样的生活踏实又安定。   -   李浪和周谨言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两人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了,凭空生出了一种被抛弃的凄凉感,有空就窝在一起讨论“爱情到底是他妈什么玩意儿”。   讨论来讨论去,结果总是以周谨言被李浪气得跳脚收场。   李浪他爸有次看似不经意地提起,让他别成天和贺迟混在一起,没出息。   李浪拍着胸膛嗷嗷说那是不可能的,贺迟是他好哥们儿!再说了,他们家和贺家关系那么好,贺迟又是贺家的大少爷,他怎么就不能和贺迟一起玩了?   他爸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说下学期开学就安排李浪转到一中,语气根本不容李浪反驳。   李浪“切”了一声,没太在意,中考那会儿他爸也这么说过,最后还不是让他来三十六中读书了。   日子随着苏星桌上的那本日历一天天过去,表面平静却暗藏波澜。   -   五月中旬,首都警校来了人,到三十六中做招生宣传。   首警在国家十多所警校中首屈一指,出过不少传奇人物。按说这种级别的学校是不会来三十六中做招生工作,但听说今年上面来了位新警督,认为所有学生都有可能成为将来的优秀警官,不应该戴有色眼镜看任何人。   五班刚上完体育课,回教室的路上经过学校礼堂,里面坐满了高三学生,教导主任举着麦克风,激情澎湃地喊着“欢迎大家积极提问!”   苏星从窗口往里瞥了一眼,一个穿警服的男人坐在台上,背挺得笔直。   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贺迟问。   “没,”苏星说,“看见个认识的人。”   台上的那个男人他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是药店熊哥的丈夫。   “警察叔叔,”一个男生举手问,“考首警对成绩要求高不高啊?”   男人站起身回答,一举一动都透着板正和严肃。   “参照往年分数线,理科至少要求达到本一线,文科高出本一线二十分以上。”   下面一片哀嚎。   “我有个问题!”又有一位女生举手问,“那你们招不招Omega啊?我听说什么军校警校都不要Omega的。”   男人重新拿起麦克风,这个问题估计让他想到了什么人,他神情缓和了一些,眼里露出一丝可以称得上温柔的情绪。   “我们不区别对待任何性别,只要能力足够,任何性别都可以成为优秀的警员。”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年轻学生,视线扫到窗边时停了一下。   苏星朝他笑了笑。   他记得这位年轻人,苏星的眼神和气质很像他丈夫年轻的时候。   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对着话筒继续说:“曾经有一位出色的警官,第二性别是Omega,但比我见过的任何Alpha都要更优秀。”   “为什么是曾经呢?”女生接着问,“他现在呢?”   “他因伤退出队伍,”男人说,“现在是我的爱人。”   贺迟还在苏星耳边问:“谁呀?”   苏星笑笑,勾了一下贺迟的小指,说:“走吧,要上课了。”   作者有话说:   五班去非洲团建,被食人族抓走。酋长说:“苏星是谁,给我站出来!”半晌没人回应,酋长灵机一动,小声地说:“前面有卖奶黄包。”这时候只听得人群中一个清冷的声音:“要三个。” 第73章 他是Alpha   放学后,苏星骑车载着贺迟,绕路去了趟熊哥药店。   其实他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刚才看见了那位警官,想起来熊哥就顺便去看看。   上次遇见他还是去年年底,在医院碰到他做产检,那时候他怀孕几个月了来着?   好像说是四个多月,算起来到现在已经怀了快九个月了。   贺迟坐在横杠上,一手搭在车头,一手圈着苏星的腰,眯着眼哼着歌,享受着迎面吹来的微风。   过了老半天,他还没等到那个下坡,睁开眼才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他们回如意区的路。   “去哪儿啊?约会啊?”贺迟问。   苏星停下车,在贺迟屁股上拍了一下:“下车。”   贺迟跳下车,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这是个老式居民区,前边是一条看着就脏了吧唧的巷子,后面离马路还有好一段距离,附近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他倒吸一口气,表情惊恐,但声音里还有点小期待,边搓手边问:“野战呐?这环境一般啊。”   苏星给车上好锁,把钥匙扔贺迟身上,指着一间房说:“买药,傻逼。”   贺迟乍一看还没看出来,这儿还真有间药店,不起眼的很。门帘垂着,就在门口立了块牌子,简单粗暴地写着“药店”两个大字。   “买什么?”贺迟把苏星从头到脚扫了个遍,揽着他的腰,一脸自信地说:“润滑剂?可以买但没必要,Omega用不着,只要我摸摸,你后面自己就能......”   “行,”苏星掰开他搁在腰上的手,扫了他一眼,面带微笑,“来野战。”   苏星捏了捏手指,指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贺迟立刻识趣地噤声,眼珠子转了两圈,两指交叉在嘴唇上比了个X。   苏星掀开门帘率先进了屋,贺迟跟在他后面。   店里还是老样子,货架上东西堆的乱七八糟,墙边放药的箱子大剌剌地敞着,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整理。   熊哥躺在收银台后的沙发上,举着手机打游戏,隆起的肚子上搭了一件防辐射服。   听见有人进门,他头也没抬,还是那句话:“只卖药,看病出门左转3号线直达市医院。”   苏星笑笑,指节扣了扣桌面,说:“一卷绷带,一管抑制剂。”   熊哥这才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见着苏星,他笑了一下,伸手往货架那边一指:“倒数第三排,还在原来那地方,自己拿。”   贺迟看看熊哥,又看看苏星:“熟人?”   “这小帅哥谁啊?男朋友?”   熊哥也问,他一只手托着肚子想要坐起来,由于太久没活动,右腿猛地抽了一下,脚踝磕在收银柜的角上。   “哎我操!”   熊哥骂了一声,下意识地要缩脚,结果大腿又顶上了自己的大肚子,好容易才半坐起来,这一顶又给顶回了沙发上。   他挺着个肚子,一系列操作把贺迟看得心惊肉跳,赶紧上去撑着他后背,帮他调整好姿势。   “谢谢啊帅哥,”熊哥说,指了指自己右腿,无奈道,“早些年受过伤,不灵活。”   贺迟:“您要不就躺着吧。”   “不行,”熊哥晃了晃手机,“躺着不来牌,老子等个三条怎么这么难!换个姿势等!”   贺迟往手机屏幕上一看,敢情这位哥正在打麻将。   熊哥坐正了,嘴里念叨着“三条三条三条”,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屏幕,看上去非常虔诚。贺迟看乐了,也跟着“三条三条三条”地念起来。   熊哥摸了张牌,两人头凑在一起,四只眼睛死盯着那张牌。   “翻了?”熊哥问。   “翻!”贺迟也跟着紧张起来。   熊哥按下“确认”键,眯着眼看牌面,果然是三条!   “操!胡了!”   “还真他妈心诚则灵!”   熊哥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激动地握了一下拳:“我今儿一次也没胡过,你俩来了就胡了。”   贺迟:“打了一天牌?不怕辐射啊?”   “怕个屁!”熊哥掀开防辐射服丢到一边,“我媳妇儿也和你似的,屁事多!他在的时候老子别说打游戏,手机碰都不让碰一下,烦的要命!”   “媳......媳妇儿?”贺迟错愕。   熊哥爽朗地大笑出声:“臭小子怎么着?Alpha就不能当媳妇儿?性别平等懂不懂?”   苏星从货架上拿了几管抑制剂回来,点头说:“嗯,这我媳妇儿。”   贺迟:“......”   熊哥侧头在贺迟身上嗅了嗅,没闻见什么明显的味道,他反应过来后啧了一声:“你俩都打药?你们零零后现在流行这个?”   “对,”贺迟眨眨眼,张口就胡说八道,“不受信息素影响的爱情才是真爱。”   熊哥朝他竖了根大拇指:“牛逼,哲学家。”   “你那个......”苏星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什么时候?”   “就这十几二十天吧,”熊哥笑笑,“这狗犊子最好赶快给老子滚出来,烦得很。”   他嘴里说着烦,神情却骗不了人,那张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种......母性的光辉,不管怎么看都有点违和。   贺迟问:“都要生了还开着店呐?”   “后天就关店去医院了,”说到这儿,熊哥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钥匙,扔到桌面上,“要不你俩帮我看着店呗,反正闲着也没事干。”   “闲个屁!”贺迟搭着苏星肩膀,“我们忙着读书考试呢!”   “那就帮我保管保管备用钥匙,”熊哥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一带乱的很,万一有什么事儿你俩帮我看着点儿。”   “就对我俩这么放心?”贺迟挑眉问。   “有什么不放心的,”熊哥直接把钥匙扔到贺迟身上,“你俩要综合一下,和我年轻那会儿一模一样。”   “行,收着了,等你回来就还你。”苏星点头说。   “哥,您是真能吹,”贺迟收好钥匙,笑着说,“你年轻时候是有他酷啊还是有我英俊啊?”   “滚!老子又酷又英俊!”熊哥也笑出了声。   两人在店里和熊哥聊了会儿才走。回去的路上,苏星把熊哥的事告诉贺迟,贺迟激动地在车把手上拍了一下:“我操!这就是那位考上了警校的Omega前辈啊?传奇人物啊!”   把手被贺迟猛地一拍,车头剧烈地晃动起来,苏星坐在横杠上,差点没被甩出去。   “我刚要是被你扔出去,”苏星紧抓着把手,抬眼对贺迟说,“我就是新阳另一个传奇人物。”   贺迟俯身在苏星头顶上吧唧亲了一口,说:“哪儿能!你男朋友我是新阳车神!”   “哦?那是谁昨天撞树了?”苏星哼了一声。   这位新晋新阳车神昨天骑着车一头撞在了大树上,差点没把他纯天然的英俊鼻子撞塌。   提到这茬,车神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他咳了一下,小声说:“我那不是速度太快没控制住平衡吗?”   前面就是那个坡,这位车神先生骑车没多久,技术不到位,苏星怕他又控制不好平衡,干脆双手搂着贺迟的腰。   “这下要摔就一起摔了。”苏星笑着说。   “那可得抱紧点儿,”贺迟也笑了,“你抱着我,我肯定不会失衡。”   闻言,苏星双手圈的更紧了一些。   -   几天后,分科意向表交上去就算正式定了。   周谨言很紧张,给苏星打了不下十个电话,第一次说“我还是选理吧说不定能和你再续前缘考到同一个学校”,被一边的贺迟听见了,抢过电话就是一通“小四眼别想着续你那缘了他这辈子的缘我包了”;第二次唉声叹气地说“阿星我还是读文吧,我感觉我脑子不太好使”;第三次又笃定地说“我决定选理了,我妈说读理科以后专业选择多”......翻来覆去整整一星期,他才定下来要读理科。   比起大多数人,苏星和贺迟实在轻松得不像话。他们的表在抽屉里躺了一星期,等到班主任要收了,两人才急急忙忙从抽屉里翻出皱巴巴的表格,在上面写上“理科”两个字。   组长把表收上去,贺迟靠在椅背上转了会儿笔,手指一歪,笔“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贺迟心脏也跟着猛地一跳,突然生起了一种紧迫感。   理科。   刚才写的时候没觉得,现在这两个轻飘飘的字像是有了重量,这就是他今后两年--也许是很多年要走的路。   贺迟心里有种莫名的感慨,仿佛跨过了一道关卡,才刚松了一口气,抬头却发现前面还有更大的boss等着他。   他仰起头,轻叹了一口气。   也许这就是少年成长之路必经的哀愁吧。   这口感慨万千的气叹完,他想和亲爱的男朋友分享一下刚刚那几秒他的心路历程,才刚张口,苏星把他刚批完的一张卷子拍到贺迟脸上:“选择题错一半。”   “......”   贺迟默默闭上嘴,他家的冷酷小状元实在是不解风情。   他拿下卷子一看,发现是张历史题。   贺迟哼了一声,不在意地把试卷揉作一团扔到桌上,摆摆手说:“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打扰我了,在下是理科生。”   苏星没理他,继续批贺迟的政治试卷,头也不抬地说:“订正,半小时后检查。”   “......哦。”   刚才还豪情万丈的理科生贺迟捡起笔,把那团历史卷子展平,照着历史课本老老实实地找起了答案。   贺迟压根没在分科这件事上感慨太久,因为生日就要到了。   十九号恰好是周六,周五晚上吃完饭,贺迟帮着苏星洗好碗收拾好厨房,一脸乖巧地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苏红说:“阿姨,我们进屋做功课了。”   苏红没理他们,随意摆了摆手。   两人进了房间,苏星刚关好门,肩上突然传来一股力道。   贺迟按着苏星的肩,把他推到门上,一手托着他的下巴,强迫他仰起脸。嘴唇毫无章法地落在他眼睛上、鼻尖上,然后再往下,舌头肆无忌惮地在苏星唇齿间扫荡。   房间隔音很差,苏星不敢发出声音,两手圈着贺迟的脖子,主动回应这个霸道的亲吻。   贺迟的手在他后腰上揉捏着,手指探进他的裤边,只是浅尝辄止,探进去一个指节,在软嫩的肉上轻弹几下就马上出来。   欲望来得强烈又直接,苏星向前小半步,踩在贺迟光裸的脚背上,两手更紧地环着他的背,喘息声一丝不落地被贺迟吮进喉咙里。   窗帘没有拉,窗户大敞着,又湿又热的风从窗子里拥着挤进来。   “不是说做功课吗?”苏星轻喘。   “做功课,提前模拟。”   贺迟顶了两下胯,那个坚硬的东西触感分明,像要把苏星整个碾碎。   苏星轻笑着问:“模拟什么?”   苏星嘴唇是肿的,眼角是红的,踩在他脚上,手勾着他的脖子,仰着头看他,还要玩这种明知故问的小把戏。   贺迟觉得苏星脸上那颗泪痣都写着明晃晃的勾引,他心跳快的过分,手掌托着苏星的屁股,问:“你说模拟什么?”   苏星歪头,假装认真地思考了几秒:“不知道。”   “明天你就知道了,”贺迟全身紧贴着他,“打药没?”   “周二就停了。”苏星说。   贺迟呼吸一滞,偏头狠狠地咬住苏星脖颈,虎牙在细嫩的皮肤上反复磨着,强压下咬破他腺体的冲动。   “明天早点去我家。”贺迟说。   “好。”苏星伏在他肩上,喘息着说。   -   贺迟在楼下的超市一口气买了十个套,枕头底下塞两个,沙发坐垫下塞两个,厕所里放两个,就连厨房里都放上了。   零点一到,手机疯了似的震动起来,祝他生日快乐的短信微信一股脑涌进来。   贺迟最先接通了苏星发来的视频通话,小状元穿着柔软的棉睡衣,侧躺在床上。   “弟弟,成年了。”   贺迟靠在床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笑着说:“嗯,成年了。”   “十八岁快乐。”   苏星看着他,眼睛清凌凌的。   就算隔着屏幕,贺迟还是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的心里一软。   时间过的好快。   去年这个时候,他还没有遇到苏星,每天插科打诨无所事事,上课睡觉下课泡吧,觉得生活过成什么样都可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也都无所谓。   还好他们相遇了。   “十八岁最好的事,”贺迟说,“就是有你。”   苏星笑了,眼睛都是弯的:“酸。”   “去你的!”贺迟也笑了,“文艺范儿懂不懂?”   两人又聊了半个多小时才挂,贺迟这才开始回复其他人的消息。   李浪打电话问他明天想去哪儿过,要不还是去年那家酒吧怎么样,贺迟拒了,说明天有大事,下周再请他们几个吃饭。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在外面认识了那么多狐朋狗友,有些号码他压根就不认识,对方上来就是一句“老大!成年了啊!牛逼牛逼啊恭喜恭喜啊”,贺迟也不好问“你是谁”,只好照单全收。   刚挂了一个电话没几秒,手机又响了,贺迟扫了一眼屏幕,又是个不认识的号码,他接起电话放到耳朵边,张口就说:“谢谢啊哥们儿,感谢感谢......”   “是我。”听筒里传出男人低沉的声音。   贺迟愣了一下,贺磊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什么事?”他拧着眉,冷冰冰地问。   “我已经知道你是Alpha,”贺磊语气冷厉,不容商量地说,“立马给我滚回来。”   -   关欣欣生活的全部重心都在她的Alpha身上。   贺磊不对劲,她比任何人都更早察觉。   他经常夜不归宿,借口说要出差。就算他人在家里,对她也变得十分冷淡。   有次她去插花班,同班的一位太太问:“你怎么没背昨天刚买的那个包?昨天我在店里碰见贺先生去取包,说是给你买的。”   关欣欣愣了几秒,花茎上的刺扎了手指,她才反应过来,眼神躲闪地说:“哦,那个......和我今天的衣服不搭。”   那位太太掩着嘴笑:“好羡慕你啊,你先生那么爱你,肯定很幸福吧。”   关欣欣笑着点头,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贺磊半夜才回来,她等了很久,贺磊还是没有给她那个包。   那一刻关欣欣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白光,大脑瞬间被挖空,紧接着喉咙里涌起一阵阵的酸。   保姆问她怎么了,她硬撑着回到房间,一关上门眼泪就止不住地掉。   贺磊洗完澡出来,关欣欣瘫在地上,哭着问他在外面是不是有别的人了。   她不知道原来贺磊这么狠,连一点想要掩盖的意思都没有,绕过她坐在床边,点头说是。   关欣欣抱着他的腿,哭的手指头都在痛,哀戚地求他。   贺磊不想这么早和她摊牌,老爷子活不久了,韦氏他势在必得。   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关欣欣找媒体爆出他的事,肯定会影响他的声誉。   贺磊暂时安抚她,说他只是要找个女人给他生孩子,他要一个Alpha孩子,公司今后才能彻底成为他贺家的。贺州是个残废,心又不向着他,关欣欣这么多年都没有生出孩子,他只能在外面找其他人。   关欣欣什么也不想,她只想留住贺磊,她这辈子都是为了贺磊活着的。   她抹了一把脸,仰起头紧盯着贺磊,嗓音沙哑,呼吸急促:“小迟......你还有贺迟!他是Alpha!” 第74章 生日快乐   凌晨一点半的贺家书房,贺磊和贺迟相对坐着,中间隔着一张尺寸很大的办公桌。   “你是Alpha?”贺磊锋利的视线紧锁在贺迟脸上。   贺迟叼着一根烟,面露不屑,他勾唇笑了一下,右脚脚尖在地面轻轻点了两下,办公椅也跟着晃了小半圈。   “是,他真的是!”   站在贺磊身边的关欣欣急不可耐地替儿子回答了,她脸颊上的泪痕还没干,几缕头发黏在上面,显得狼狈又凄凉。   贺磊没有理会她,拿起一根雪茄,先是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接着用打火机点燃茄头。   雪茄在火焰尖上烧燃,贺磊缓慢旋转着茄身,直到它头部逐渐变黑,外圈出现淡淡的灰白色,一缕青烟袅袅冒出,他才放到嘴里吸了第一口。   “你是Alpha?”   他垂着眼皮,神情享受地吐出第一口烟,又问了一遍。   “是!他真的是!”关欣欣抓着贺磊的衣袖,转头对贺迟说,“小迟你说话啊!告诉你爸爸你是Alpha!”   贺迟把他那根万宝路直接扔到地上,两手搭着椅子扶手,微笑着说:“关你屁事。”   贺磊也笑了一下,他把抽了一口的雪茄随手放到烟灰缸里,说:“我知道你是,你有股劲儿,和我以前一模一样。”   贺迟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起头,边笑边微微摇头:“你这是夸你自己呢还是骂我呢?”   “你比不上我,”贺磊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叉搭在腹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明白一个道理。抽烟,就要抽最好的。”   贺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这就是你入赘当软饭男的理由?”   “贺迟!”关欣欣低声斥了一声。   贺磊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意思,他左右两根大拇指抵在一起,有节奏地敲打着。   “你是我儿子,现在我和公司都非常需要你。”   贺迟掏了掏耳朵,夸张地问:“没听错吧?这时候想起来我是你儿子了?”   贺磊摆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表情,对贺迟说:“我已经知道你为什么要装成beta,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做回Alpha。”   “你给我说说,”贺迟换了一边腿翘着,吊儿郎当地问,“我做回Alpha有什么好处?”   贺磊循循善诱:“公司马上就要改姓贺,你是我贺磊的长子,以后我的商业帝国就是你的。”   “小迟,快点谢谢你爸爸!”关欣欣喜极而泣,眼泪又掉了下来。   贺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老爷子一死,贺州就是韦氏除贺磊之外的最大股东,贺磊无非只是需要一个健康的Alpha儿子帮他抗衡身体残疾的贺州罢了。   连他都看得懂的道理,为什么关欣欣就看不出来?   “等会儿,有点儿乱,我来缕缕。”贺迟敲了一下脑袋,拧着眉做出思考的样子,“你当年抱上韦氏千金的大腿,进了韦氏做姑爷吃软饭,小人得志之后就出轨了。你老婆因为你出车祸死了,儿子终身残疾了,你恨不得放鞭炮庆祝,母老虎终于死翘翘了,可以把小三接进家门了。现在你每天就盼着你老丈人也赶紧翘辫子,他死了你就能吞掉韦氏。哦对了,你还要给自己上层保险,所以要把你和小三生的孩子扶上位。”   他这番话说的非常难听,连带着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关欣欣脸色惨白,颤抖着身子,像突然被抽掉主心骨的一丝藤曼。   贺磊不但没有恼怒,反而颇为赞赏地点头:“对。”   “懂了懂了,”贺迟拍拍掌,“计划通啊计划通,不过不好意思我没兴趣哈。”   “我只是提前通知你,”贺磊说,“在老爷子死之前,你还有时间准备。”   他站起身,拿起那根已经熄灭的雪茄,一只手撑在桌面上,俯身对贺迟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最好的。”   说完,贺磊走出书房,脚尖碾过地上那支万宝路,碾出了一地烟灰。   “哦还有,”贺迟坐在椅子上,背对着贺磊,“我也通知你一下,以后在外面别瞎几把说你是我爸这种话,我嫌丢人。”   “啪--”   贺磊好像笑了一声,贺迟没来得及听清楚就被桌上那个烟灰缸迎面砸中了额头,眼前猛地一黑,耳朵里“嗡”的一声响,他有些困难地睁开眼,眼皮很沉,估计是睫毛上挂了血。   关欣欣整个人止不住地打颤,两片嘴唇哆嗦着,甚至能听见牙齿磕在一起的声音。   额头应该是破了,贺迟抹了一把脸,抹下一手掌的血,血里还活着烟灰。   “妈......”贺迟小声叫她。   “别叫我!”关欣欣冲上来甩了贺迟一巴掌,边哭边吼,“你干嘛啊!你到底要干嘛!”   她已经哭的脱了力,这一巴掌软绵绵地甩在脸上其实一点不疼。   但贺迟觉得这就是他的极限了。   他可以从容地面对贺磊、贺州,他们对他做什么都无所谓。   但他受不住这一巴掌,他实在撑不住了。   “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啊!”关欣欣彻底崩溃,双手胡乱地捶在贺迟肩膀上,她不敢对着贺磊发泄,只能爆发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你是不是要我死!你是不是想要我去死!”   贺迟一言不发,垂着头任由她打。   一滴血顺着眉骨流到鼻梁,挂在鼻尖上摇摇欲坠。   关欣欣嘶吼累了,膝盖一软,瘫倒在地上,哑着声音哭。   贺迟觉得他心里有个什么东西就要崩塌了。   鼻尖上那滴血“啪”掉在了纯黑T恤上。   这是苏星给他买的衣服。   贺迟从一片混乱的大脑中捕捉到了“苏星”这个关键词,循着一点光渐渐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起身蹲下,架着关欣欣的两只胳膊,把她抱到椅子上,然后单膝跪在地上,仰着头小心翼翼地问:“你记不记得,今天是我的......”   关欣欣哭的两眼通红,她粗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在贺迟脸上又扇了一下。   “滚!马上就滚!”   贺迟舔了舔嘴唇,笑了一下,起身离开了。   -   贺迟走着从贺家回公寓。   他很狼狈,额头上有伤口,半边脸布满干涸的血迹和凌乱的烟灰,脚步跌跌撞撞。   贺迟一路走一路抽烟,出了电梯恰好抽完一整包。   他从口袋里取钥匙的时候顺便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五十八分。   手机屏保还是副图,夜空中的一颗星星。   贺迟盯着那颗星星看,接着笑了起来。   刚才一路走回来闯了不少红灯,还好他不知道。   钥匙插进锁孔里,刚转了一下,身后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喂,去哪儿了。”   贺迟愣住了,转身就看见了苏星。   苏星穿着黑色长袖上衣,黑色休闲裤,从电梯旁的墙角站起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蛋糕盒子,好像是等了很久很久。   看见贺迟的模样,苏星也顿了顿,拎着蛋糕盒子的五根手指收紧。   “你......怎么,”贺迟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这么沙哑,他刚才一路一直很平静,现在看见了苏星,像是终于打开了身体里某个开关,胸膛开始抑制不住地剧烈起伏,眼眶发热,哽咽着说,“你......”   苏星露出一个笑,眼神柔软的不像话。   “想给你一个惊喜,就来了。你的十八岁,”苏星说,“一秒都不想错过。”   贺迟在原地怔了一会儿,然后脱掉那件脏兮兮的上衣,大步上前把苏星紧紧搂在了怀里。   苏星踮着脚,什么也没问,贴在贺迟耳畔,亲吻他的耳垂一遍遍地说:“生日快乐,贺迟。”   贺迟咬着唇,眼眶里“啪”地掉下了一滴眼泪。 第75章 成人礼   苏星给贺迟处理额头上的伤。   伤口不算深,但面积不小,伤痕从太阳穴直划到眉心。   他先拧了条毛巾把贺迟脸上、脖子上沾上的血渍擦干净,再用棉签把伤口周围沾着的烟灰一点点清掉。   贺迟坐在沙发上,苏星站在他双腿中间。   他的双手紧紧揪着苏星衣摆不放,仰头紧盯着苏星的脸。   清完烟灰,苏星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里,转身要去拿医用酒精,偏偏贺迟揪着他的衣服,他一步也走不了。   “松手。”苏星轻拍了拍贺迟的肩膀。   “你去哪儿?”贺迟问。   “拿酒精,给你消毒。”苏星说。   “哦。”贺迟点点头。   他这才乖乖松开了手,眼睛却紧紧跟着苏星转,一秒都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视线。   等苏星从电视柜的小抽屉里拿了酒精回来,贺迟两只手又揪了上去。   他这行为和讨奶喝的小宝宝没什么区别,苏星忍俊不禁,摸了摸贺迟头顶,问:“抓着我干嘛?”   贺迟说:“刚才我觉得自己被丢掉了,像一个垃圾。”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并不沉重,甚至还笑了一下,好像自己根本就不在乎。   苏星却听出了他声音里细微的颤抖。   他用棉签蘸了酒精,在伤口周围轻轻擦拭着,然后视线下移,看着贺迟的眼睛,认真地说:“谁说你是垃圾?你是我的宝藏。别怕,我不会丢下你。”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好像是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先前豁了一个口子的地方被柔软的羽毛层层包裹着,丑陋狰狞的伤口也渐渐被抚平。   贺迟紧紧箍着苏星的腰,力道很大,十指陷进了肉里,在上面掐出红色的印记。   苏星像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疼痛,问贺迟:“刚才痛不痛?”   “痛,”贺迟声音还很沙哑,“那么大一个烟灰缸,砰地就砸过来......”   “以后别再这样了。下次,记得要躲开。”苏星打断他,一字一顿地认真说,“别再受伤了,好吗?”   贺迟抿着嘴没有说话,空气突然静了下来,呼吸声清晰可闻。   半响,他从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一声“嗯”。   苏星把伤口仔细地消了毒,最后取了一片创可贴贴上去。他捧着贺迟的脸,面无表情地看了会儿,接着满意地点点头,俯身在贺迟眉心亲了一口,用哄孩子的语气说:“现在好了,好帅。”   贺迟原本轻皱着的眉彻底舒展开,他搂着苏星的腰往自己这边带,脸埋在苏星小腹上蹭了几下,撒娇问:“我的生日礼物呢?”   苏星随意指了指茶几,说:“那里。”   贺迟朝那边看了一眼,一个粉红色的蛋糕盒。   他紧搂着苏星不放,不满意地追问:“还有呢?”   苏星一只脚跪在沙发上保持平衡,耸了耸肩说:“没了。”   贺迟一口咬在苏星的肚子上,牙齿在肉上面轻磨了两下,恶狠狠地说:“不行,还要。”   苏星被他弄得发痒,笑着推开贺迟,说:“臭烘烘的别往我身上蹭,去洗澡。”   “洗完澡就给我成人礼?”   苏星一脸无所谓地坐到茶几上,翘起腿,指着蛋糕盒子说:“随便,你现在就能拆。”   贺迟紧盯着苏星,苏星根本不为所动,拿起手机在屏幕上划拉着。   贺迟“哼”了一声,转身去浴室洗澡了。   “伤口别沾水。”苏星在他身后提醒。   -   贺迟仰头站在花洒下,小心地用一边手掌覆盖住额头。   蒸腾的水汽里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清,头脑却变得格外清晰。   他清楚地记得关欣欣看他的眼神,像是看着深恶痛绝的仇人。   烟灰缸砸过来的时候他本来可以躲开,但是他没有。   关欣欣颤抖的手举起烟灰缸,嘶吼着狠狠砸向他。   这个场景像是一部卡带的电影,慢动作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着。   --谁说你是垃圾?你是我的宝藏。   影院灯光突然亮起,电影画面戛然而止,一个清亮的声音插了进来。   温热的水流划过胸膛,贺迟无声地笑了。   行吧,垃圾就垃圾吧,他只要做一个人的宝藏就够了。   洗掉一身的烟味,贺迟在腰上草草裹了条浴巾,拿干毛巾搭在头上就开了门。   贺迟垂着头,用毛巾在头上胡乱地擦着,刘海往下滴着水,他甩了甩头,张开眼就楞住了。   他先是看见了一双脚,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脚趾头圆润,在他身上难得显出了几分肉感。视线往上,接着看见了形状分明的脚踝,再然后是线条流畅的小腿,瘦却不干涩,带着少年人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是苏星。   是苏星站在他面前。   是苏星穿着一件宽松的衬衣站在他面前。   是苏星穿着一件宽松的衬衣其他什么也没穿站在他面前。   贺迟像是被一个凭空而降的炮弹打中了,脑袋里先是一懵,一个个句子排列组合般跳着出现在他眼前。   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一长串句子的意思,眼睛比意识走的快一步,紧紧盯住苏星不放。   苏星穿着贺迟的黑色衬衣,从领口往下数,有三颗扣子没扣上。   贺迟喉咙一紧,喉结上下滚动着。   苏星的衬衣领子松松垮垮地往一边歪,脖颈的线条优美流畅,是艺术家笔下最完美的作品。半边肩膀裸露在空气中,很瘦,很单薄,却要命的性感。   衬衣下摆只堪堪盖住大腿根,在纯黑色的映衬下苏星的皮肤显得近乎苍白,两条腿笔直修长,格外纤细,但没有一根骨头是尖锐的。   苏星的眼神柔软,也许是空气里薄荷的味道太甜,他平日里显得近乎凌厉的英俊也有了一些软化。他弯着眉眼,眼角那颗泪痣在贺迟瞳孔里狠狠跳了一下。   “没算错的话,发情前要到了。”他说。   薄荷味一丝一丝地往贺迟鼻腔里钻,接着入孔不入地入侵他身体里的每个细胞。他感觉指尖开始发紧发烫,太阳穴抑制不住地跳着,呼吸开始变得浑浊。   他在引诱我,贺迟想。   他明知道我对他毫无抵抗力,他怎么还敢来引诱我。   贺迟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紧的可怕,只能呼出灼烫的气体。   然后,苏星歪着头笑了一下,神情里有种奇妙的天真,又不加掩饰地带着赤裸裸的勾引。   他把右手伸到贺迟面前,撩起衬衣袖子,手腕上系着一根黑色缎带,打着一个粗糙的蝴蝶结。   “十八岁的成人礼,可以拆封了。”苏星说。   贺迟甩掉头上的毛巾,刘海半遮着双眼,眼神一点一点沉下去。   Alpha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浓烈,贺迟的神情像是要把他整个吞掉。   苏星觉得空气变得稀薄,黑咖啡的焦苦气息烫的他鼻尖发热,他难耐地动了动脚趾,膝盖靠在一起,不易察觉地互相蹭了一下。   在信息素的绝对压制之下,苏星本能地想要逃,但面前这个人是贺迟,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苏星往前迈了小半步,解开了第四颗扣子,柔软的衬衣又往肩膀下划了一些,半边锁骨完全裸露在了空气中,像是要刺穿皮肉,把满怀温柔和热忱毫无保留地献给他。   “生日快乐。”   苏星垂眼轻声说,眼睫毛微微颤抖着,像蝴蝶扇动翅膀,扑棱棱划过贺迟的胸膛。   “别挠我,”贺迟在心里说,“别再挠我了。”   “要我吗?”苏星接着问。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却没有丝毫退缩和闪躲,扬起的尾音在贺迟耳边绕了几圈,像是终于点燃了那根导火索。   “砰--”的一声,脑子里的那颗炮弹炸开,全身血液轰隆隆叫嚣着往一个地方涌去,贺迟整个人瞬间浸在了火热的岩浆里。   腰上裹着的浴巾被顶出一个突兀的形状,接着滑落下去。   贺迟上前一步,在地上踩出两个湿漉漉的脚印,火热的掌心探进宽松的衬衣下摆,贴在了苏星后腰。   苏星的衬衫下什么也没有。下摆挂在贺迟的手臂上,露出半个光裸的臀部。   贺迟双手往下滑,托住苏星的臀猛地往自己的方向拉。   他硬挺灼热的器官抵在苏星腿心,眼睛里写着直白赤裸的情欲。苏星措手不及,Alpha信息素的味道迎面打在他脸上,他双腿一软,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圈住贺迟的脖子。   他胸膛里跳着的不是心脏,是一团旺盛的火焰。   火越烧越旺,把他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烧软烧融。   贺迟就是那个点火的人,他下身一下一下往苏星小腹顶。苏星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感受到那根东西的形状和热度。   它很大,很烫,很硬。   苏星想不出更多的形容词,他大脑里的全部意识都被它霸道地攫取。   他伏在贺迟肩上,身体被撞的前后晃动,整个人开始往后弓,贺迟强硬地扣着他的臀把他拉回来,那根东西划过他的小腹,顶端撑着他肋骨下方的位置。   苏星身后就是一面落地镜,里面映出苏星现在的样子。他软软地倚在自己身上,耳根发红,圆润的臀被完全控制在他手掌下,他在上面重重地揉捏着,臀肉在十指间被捏的发红变形。   视觉刺激太过强烈,贺迟爽的头皮发紧,加快了下身冲撞的动作。   苏星绷紧小腹,隔着单薄的衬衣,仿佛能感受到那根东西上每一根青筋凸起的纹路。   贺迟粗喘着微微退开了一点,苏星喘息着,头顶抵在贺迟的肩窝,在晕眩中睁开了眼。   贺迟的性器顶端分泌出了透明粘液,刮在黑色衬衣上,顶端离开衬衣的时候拉出一根暧昧的丝线。   真是......一塌糊涂......   苏星忍不住笑了一声。   贺迟一手捏着苏星的后颈,强迫他抬起头和自己接吻,另一手顺着股缝往里探。   那里已经湿透了,粘腻的液体在指尖的搅弄下发出渍渍的声响。   贺迟发狠地紧紧吸吮着苏星的嘴唇,身后最敏感的地方侵入了两根手指,身体被打开那瞬间传来剧烈的不适感。   苏星猛地睁开眼,贺迟更用力地按着他的脖子不让他逃,舌头顶在他的上腭抚慰地轻刮着。   苏星渐渐适应了贺迟的节奏,水顺着贺迟的手指往下流,腿间又滑又粘,身体像是一个蓄满了水气球,晃荡着就要爆炸。   贺迟含着苏星舌尖,含含糊糊地哄他:“乖宝,不怕,乖......”   苏星在他低沉的嗓音里逐渐放松,贺迟的两根手指进出的更加顺利。   贺迟松开钳制他后颈的那只手,把剩下的两颗衬衣扣子全部解开,性器终于毫无阻碍地贴在了苏星的肌肤上。   好烫......太烫了......   苏星只残存了一点意识,觉得贺迟就要把他烫坏了。   身后的穴口上又抵上了一个什么,苏星还来不及反应,里面突然狠狠抽搐了一下,贺迟插进去第三根手指!   苏星仰起头,喉咙中发出一声呜咽。   手指挤压着他的内壁,苏星忍不住痉挛,像是要把蛮横的入侵者赶跑。但随着贺迟浅浅的抽插,水声又像是在恋恋不舍地挽留。   贺迟含住苏星的喉结,舌尖绕着它打转。   苏星湿热的内壁紧紧绞着他的手指,绞的他下身发疼,恨不能马上冲进去,然后释放在他的身体里。   但他不能。   Omega的第一次性爱体验至关重要,这是他的星星,他要给他最好的一切。   贺迟额头上冒出汗珠,他一下一下啄吻着苏星的脖颈、耳廓,含混不清地安抚他:“乖宝,别怕......是我,我在......”   苏星无暇顾及这一切,身体里的三根手指插的越来越深、越来越快,他双手抵着贺迟的胸膛,指尖深深地陷进去。   “我的星星......乖宝......”   贺迟感受到苏星身体的软化,终于肯从他身体里抽出手指。指缝中淌着湿漉漉的液体,贺迟在自己的性器上快速撸动了几下,液体覆盖在略微发红的柱状器官上。   他把苏星翻了个身,面对着落地镜,两手托着苏星的膝窝,用一个给小孩把尿的姿势,把苏星抱到镜子前。   这个姿势太过羞耻,苏星闭着眼,睫毛剧烈颤抖着。   “乖,星星乖......”贺迟舔着他的耳垂耐心引诱,“你也喜欢对不对?乖,睁开眼看看......”   苏星在他的蛊惑下,鬼使神差地张开双眼。   镜子里,他脸颊、嘴唇都是鲜红的,眼角也泛着红,像是要滴出血来。他上身穿着一件敞开的黑色衬衣,露出白皙的胸膛和小腹,下身一丝不挂,形状清秀的前端颤颤巍巍地立着,顶端的小孔冒出一滴透明的粘液。   他的臀间湿成一片,还有更多的水往下流,从臀间滴落到贺迟的性器上。   贺迟粗长的那一根嚣张地挺立着,颜色比他的深,也比他的粗,上面一根根青筋突起,伞端危险地抵在他腿心。   苏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嘴里泄出了一声嘤咛。   “喜欢吗?”贺迟问,“喜欢吗乖宝?”   身后的那个入口变得空虚起来,苏星觉得自己坏了,他破了一个洞,急需贺迟来填满。   他出神地盯着镜子看,喘息着点了点头。   贺迟发出一声低笑,放下苏星,把他摆成一个侧对着镜子跪趴的姿势,掐着他的腰,把他的臀抬高。   他跪在苏星身后,性器顶端对准苏星身后那个发红的泥泞入口,弯下身子扣着苏星后脑,把他的头往镜子的方向转。   “乖宝,看,”他低吼着说,“看我是怎么进入你的!” 第76章 小野猫   镜子里的场景太过糜烂,苏星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   那个人是他吗?   跪趴在地上,臀部高高翘起,脸颊潮红,满脸都写着情欲的那个人真的是他?   他心里升起一种隐秘的羞耻感,贺迟跪在他身后,两只手扶着他的胯,把他牢牢控制住,坚硬的性器抵着他蓄势待发。   贺迟俯下身,亲吻他的背脊,在上面烙下一个又一个的红痕,十指在他臀肉上大力揉捏着:“乖宝,想要吗?”   Alpha旺盛浓烈的信息素蛮横地把苏星笼罩起来,他觉得自己好湿,连发梢都能轻易地滴出水来。   苏星的手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手臂一软,手肘撑在了地面上。   那根东西在发红的穴口上来回蹭着,里面流出的水浇在勃发的顶端,在微红的性器表面覆上了一层透明薄膜。   贺迟再也忍耐不住,红着眼探进了一个头部。   “啊!”   身体被一个东西打开了,这个东西比手指要粗的多,也烫的多,他从镜子里清楚地看到那是什么!   苏星喘着气,在难以抑制的生理恐惧下短促地低叫了一声,十根手指用力扒着地板,指尖泛白。后穴骤然收紧,把贺迟的性器从紧致滚烫的甬道里挤了出去。   一瞬间,一股强烈的空虚感冲刷了全身,他腰眼一麻,整个上身软趴趴地倒了下去,胸膛贴着地面。   后穴里的水源源不断往外流,顺着大腿根打在贺迟胀到极致的那根器官上。   水里带着一股微腥的气味,代表着他的Omega,开始发情了。   薄荷的香味愈发浓重,甜腻的就要滴出水来,苏星的大腿微微颤抖,他头侧靠在地面上,闭着双眼,喉咙里发出难耐的喘息声。   这个胸膛贴地的姿势让他的臀抬得更高,贺迟掰开他的臀瓣,通红着双眼,近乎痴迷地盯着细缝中那个通红的穴口。   那个地方贺迟的性器刚才仅仅探进去半个头部,里面紧的不可思议,他那瞬间爽的连头皮都是绷紧的。   现在,红色的穴口像一张小嘴般开合着,周围一圈的皮肤微微皱着,上面湿成一片,透明的液体散发着勾引的味道。   贺迟一只手扶着自己的性器,前端对准穴口,劲瘦的腰一挺,把自己的整个头部送了进去,发出“噗”的水声。   “......啊......”   苏星颤抖着发出一声啜泣,他虚弱地睁开眼,看见镜子里的贺迟和他自己。   贺迟胸膛起伏着,盯着两个人交合的地方,神情危险又极具侵略性。   他的头部已经挺进了自己身体里,粗长的柱身还留在外面,那上面青筋勃发,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它的力量。   苏星不知不觉地咽了一下口水,喉结难耐地滚动着。   “想要吗?”贺迟微微又探进去一些,引发了苏星一阵战栗。   他肆无忌惮地发散着自己的信息素味道,一边用低沉的声音引诱他的Omega:“乖宝,要我吗?”   咖啡的苦涩和香醇奇妙地混合在了一起,苏星像是被扔进了真空之中,空气变得非常稀薄,他像一条上了岸的鱼,努力地张嘴呼吸着,耳边是贺迟蛊惑的声音,不停不停地问他,他身体里的空虚被这个声音越挖越大。   填满我......填满......   身后交合的那个地方渐渐泛起的酥麻感,他睁大眼睛,看着贺迟连接着他的那根可怖的东西。   填满我......   贺迟粗喘着气,他也已经忍耐到了极限,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滴到苏星的臀上,又顺着尾骨的凹陷滴落到细缝中。   “乖宝,要我吗?说出来,就给你。”   苏星颤抖着发出一个音节:“......要......”   贺迟兴奋地动了一下腰,性器又往里进去了一点,内壁不断地挤压着他,里面又湿又热,贺迟深吸一口气,紧绷着腰,强忍着自己想要一插到底的冲动,微微挺动着腰身,硕大的圆头浅浅地抽插着。   “乖,说清楚,要什么?”他说,“说出来,就全部给你。”   苏星十指扒在地面,他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无意识地把臀往后送,想要那根粗大的东西进的更深一点。   “要......”苏星的眼角溢出生理泪水,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哽咽着说,“要你......进来......”   贺迟紧紧掐着苏星的两胯,说:“乖宝,看,看清楚了。”   苏星泪眼朦胧地往镜子里看,贺迟也在看着镜子,两人的视线在玻璃镜面上撞到了一起。   “看我是怎么插进去的。”   贺迟一个用力的挺身,完全插进了苏星身体里,囊袋打在苏星身体上,发出肉体的一声碰撞。   “......不......啊!”   苏星睁大眼,十根脚趾蜷了起来,身体被完全打开的酸痛感席卷了全身,他张嘴想说话,但贺迟撞得太快太凶,他只能发出破碎的呻吟。   那个凶狠的器官涨的很粗,一下一下、坚实有力地在他身体里抽插着,贺迟动的很快,抽出一半又立刻整根没入。   苏星趴在地上,身体里最脆弱的地方被狠狠鞭笞着,他不断缩着甬道,想要把野蛮的入侵者赶出去,但收缩感让贺迟更加兴奋,那个凶悍的东西甚至又胀大了一些。   苏星被烫得奄奄一息,贺迟太粗了,这和手指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体验,他甚至能感觉到上面一根根暴起的青筋,毫不留情地蹂躏着他。   穴口被扩张到了极致,后面被磨得又麻又热,他就要装不下贺迟了。   苏星从镜子里看到贺迟的表情,太危险了,他本能地想逃,两手扒着地想要往前,但这点力道根本不够,贺迟紧紧抓着他的腰,他根本逃不了。   贺迟突然停下了动作,保持着跪着的姿势,整根插在苏星的身体里。   “......不......”   里面突然涌起一种难以忍耐的酥麻感,沿着他的神经爬遍了四肢百骸。   刚才的痛感消失殆尽,一种奇妙的快感从交合的地方蔓出来,甬道里分泌出更多的水。   苏星咬着牙扭了扭身子,拼命绞紧后穴,想要缓解身体里的酥痒。   “乖宝。”贺迟就这么插在他身体里,托着他的膝弯坐了起来。   贺迟和苏星两人面对着镜子坐着,贺迟抬手架高他的腿,他的下身完全暴露在镜子里。   鲜红的穴口一开一合地扇动着,里面插着一根粗长的肉棒,肉棒上狰狞的青筋勃发,底下的两个囊袋雄壮有力。   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席卷了全身,苏星闭着眼,不愿意再看。   “我的星星好美,”贺迟说,“乖,睁开眼。”   贺迟一步步引诱着他,苏星的睫毛颤抖着,睁开了眼。   “看到了吗?”贺迟问,“看到我在你身体里了吗?”   苏星两只手抓着贺迟的手臂,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地的呜咽,挺了一下臀,想要贺迟动一动。   “看到了吗?”贺迟问。   “看、看到了......”苏星呻吟着说。   “看到什么了?说出来。”贺迟舔着苏星的后颈,舌尖扫过腺体,带起一阵阵的电流。   “看到......你插着我......”苏星声音里带着哭腔。   贺迟笑了一下,手掌紧紧钳着苏星的大腿,先是往上一抬,然后向下狠狠一撞!   这个姿势让贺迟的性器进入到了极深的地方,几乎要打开他的生殖腔!   “......啊!”   苏星短促而尖锐地叫了一声,高高仰起头,脖颈弯出一个弧度。   贺迟抓着他的腿上下地撞,每一次抽插都进到最深的地方,在生殖腔外的软肉上反复研磨。   苏星嘴张的很大,但快感累积的过于强烈,他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清楚地看见那根凶悍的东西是怎么抽打他的,是怎么在他湿成一片的身体里反复进出的。   穴口那么小,容纳几根手指都觉得困难,现在却在吞吐着这么一个大东西。   交合的地方传来滋滋的水声,贺迟反复抽打着小小的穴口,那里的粘液被拍打出了细小的泡沫,腥膻的味道散了一屋子。   苏星觉得自己的小腹又酸又软,只有和贺迟连接着的那个地方是酥的,贺迟撞得很深,每每撞到软肉,里面就泛起甜蜜的震颤。   肉体碰撞声越来越大,苏星不知道贺迟撞了多久,他突然陷入了一片空白,一阵白光在眼前“轰”的炸开。   他挺立着的那根东西抽搐了几下,射出了白浊的液体。   他被插射了。   贺迟像是得到了什么莫大的鼓励,把自己埋在苏星身体里,感受他高潮时后面传来的收缩感,像是有无数张嘴在吸吮着他,他一边不断亲吻着苏星的耳垂,一边绷紧腹部的肌肉,控制着不让自己射出来。   高潮之后,苏星彻底陷入了晕眩中,他累的连手指都是软的,贺迟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平躺着,自己跪在他双腿间,把苏星的一只腿架到肩上,缓慢地挺动腰身,温柔地抽插了起来。   苏星不知道抽插的过程持续了多久,突然,贺迟猛地加大了力道,用力把自己送进苏星身体里,顶开生殖腔,往里探进了一个头。   “啊!......不!”   苏星霎时睁大眼,双手握拳,上身在床上狠狠弹了一下,又无力地摔了回去。   贺迟痴迷地看着他的脸,夹紧臀往前狠狠一顶,硕大的肉棒瞬间挤进了生殖腔!   窒息的感觉席卷了全身,苏星张大嘴,用力地呼吸着。   甜腻的水源源不断地往外涌,贺迟爽的几乎要发狂,他低吼着往里挤,从未被开拓过的地方传来毁天灭地的战栗感。   苏星全身都在发抖,眼里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额头流下来的汗水,他咬着牙,十根手指紧紧揪着床单。   贺迟不断地撞他,床发出咯吱咯吱的摇晃声。   “乖宝,我的星星,”贺迟偏头吻着他的小腿,一遍遍喊他,“我的星星......”   苏星喘着气,突然双手握拳,重重捶在了床上。   贺迟的性器在一个狠狠的冲撞之后成结,迅速胀大卡在腔口,同时他俯下身,尖利的虎牙刺进苏星的腺体,然后射出了大量的精液。   这才是真正的占有。   这场发情热持续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清晨,贺迟比苏星先醒过来。   苏星累坏了,最后一次他实在撑不住,贺迟撞得很深很凶,他嗓子哑的叫不出声,十指无助地揪着被单,喉咙里发出愉悦和痛苦参杂的呜咽声。   他睡得很沉,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呼噜声,像是某种幼小的动物。   他头朝着贺迟这边躺着,一只手搭在贺迟的小腹上。   贺迟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微亮的光线透过窗帘打在他侧脸上,为他度上一层朦胧的轮廓。   他眼角还挂着鲜红,平日里的冷漠和凌厉褪的干干净净,柔软的头发乖顺地搭在额头上,他看上去像是童话故事里英俊的小王子。   贺迟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全身上下坚硬的地方都被泡软泡化,只剩一颗心脏还在坚定有力地跳动着。   这是他的Omega。   从头到脚、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完完整整都属于他的,他的Omega。   贺迟棱角分明到过于锋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软的笑意。他伸出手掌轻轻地在苏星的肩颈上摩梭着,白皙的皮肤上面布满了紫红色的痕迹。   贺迟的手顺着他的腰往下走,一直抵达尾骨,那里已经清洗干净,不再往外滴水,只是指尖顺着缝隙往里探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一丝潮热的气息。   苏星被打搅了美梦,微微挣动了一下,迷迷糊糊中说了一句什么,贺迟没听清,贴近他小声问:“什么?”   苏星眼睛都没睁开,从被窝里伸出手,啪的一下拍在贺迟鼻子上,咕哝着说:“烦......”   “小渣男,”贺迟笑着抓住他的手塞回被窝里,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舒服完了就嫌我烦,过河拆桥。”   贺迟又在他脸上亲了几下,含着他的耳垂舔弄着。   苏星还是被吵醒了,他先是皱着眉,然后头在枕头上磨蹭了几下,挣扎着睁开眼,气呼呼地问:“你干嘛?”   话一出口,他自己倒先愣了一下,他的嗓音沙哑的不像话。   贺迟一只手撑着头,笑着说:“昨晚叫的太厉害,把嗓子叫哑了?”   苏星飞快眨了两下眼,舔了舔嘴唇,转开眼珠子,没说话。   贺迟看他耳根子红了,得寸进尺地逗他说:“给个评价呗小状元,这次的服务还满不满意啊?”   “滚。”苏星脸颊发烫,冷冷地扔下一个字,翻了个身背对着贺迟。   被子从他肩头往下滑了一些,他连背上都是红色的吻痕。   那是他留下的痕迹。   贺迟看的喉头一紧,身体一热,四肢并用又往苏星身上缠。   他舔弄着苏星的腺体,一条腿架在苏星腰上,像一只粘着主人的金毛大狗。   苏星身后那个不可说的地方还有残留的酸胀感,腰上、大腿根上也被贺迟掐出了淤青,他挣扎着动了动,贺迟反而缠的更紧。   “硬了。”贺迟叼着苏星后颈的一块肉,含混不清地说。   “什么硬了?”苏星明知故问。   “下面硬了。”贺迟喘着气顶了一下胯。   “哦,”苏星面无表情地说,“我也硬了。”   贺迟笑着问:“什么硬了?”   苏星:“拳头硬了。”   “......冷酷渣男。”   贺迟讪讪地松开苏星,抱着被角委委屈屈地缩到床边去了。   苏星无声地勾唇笑了,他闭了一会儿眼,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身后的贺迟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转了个身,贺迟在床边揪着被子,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苏星被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看什么呢弟弟?”   贺迟眨了眨眼,露出俏皮的小虎牙,挑眉问:“这么可爱的弟弟,哥哥舍得用硬梆梆的拳头打我吗?”   苏星冷哼一声,抱着被子用力往自己这边一拉,贺迟身上搭着的被子被抽走,整个人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我操!”贺迟赶紧蜷起腿,双手捂着两腿中间,嚷嚷着说,“冷酷宝你想欣赏你男人裸体就直说,别搞突然袭击啊!”   苏星伸腿在贺迟手背上轻轻顶了一下,贺迟本来就半个身子挂在床边,这一下直接被踹下了床。   苏星裹着小被子坐起来,居高临下地微笑着,说:“这么可爱的弟弟,一拳头下去能不能打个半死呢?好想试一试。”   “......”贺迟从地上捡起昨晚掉了的那条浴巾围在腰上,站起身子插着腰,大大咧咧地站在苏星面前。   他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故意装出疑惑的样子,不解地问:“我身上怎么都是抓痕?这谁抓的?”   苏星:“......”   “你知道吗?”贺迟接着问。   “不知道。”   苏星全身都缠在被子里,他笨拙地挪着屁股,脸朝着窗户,后背对着贺迟。   但他这么一挪,前几天被磨得过火的地方涌起一阵剧烈的酸痛感,他腰身一软,上半身歪了一下,苏星绷着脚趾,努力保持平衡,这才没倒下去。   他这样子就像个不倒翁,贺迟心脏猛地一跳。   妈的!太可爱了!   “奇了怪了,”贺迟使坏,笑着逗他说,“难道是家里来了野猫,趁我睡着把我抓成这样?”   苏星后脑勺上几撮头发不安分地翘了起来,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那几撮毛也跟着晃了几晃。   “行,”贺迟憋着笑,“这猫挠的我还挺舒服,也不疼,干脆在家里多养几只会挠人的小猫咪得了。”   苏星心里明白贺迟在逗他,把被子紧了紧没理他。   “生气啦?不理我了?”贺迟说,“逗你玩儿的,不养别的猫,就养你。”   苏星还是没说话。   贺迟三两下套上衣服,边穿袜子边问:“我去买早饭,给你带奶黄包好不好?”   提到奶黄包,后脑上的几撮毛前后动了动--那是苏星在点头。   贺迟轻笑出声,捞起钥匙在手心里抛了两下,接着问:“豆浆要不要?不说话就不给你带了啊!”   他说完就往外走,刚打开门,就听见苏星说了一句:“要加三勺糖。” 第77章 偷奶黄   等贺迟出门了,苏星才缓过点儿神来。   被标记后的Omega会本能地对Alpha产生崇拜、依赖的情绪,他闻到贺迟的味道就腿软,忍不住想往他身上粘。   苏星一边鄙视这操蛋的信息素反应,一边压抑着自己不去看贺迟。   他做了两个深呼吸,告诉自己一觉醒来也没什么不一样。   窗外的太阳还是那个太阳,贺迟也还是那个贺迟,就算成年了也是嬉皮笑脸,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那他还是那个他吗?   三天前的他和现在的他是同一个他吗?   曾蝉联三届新阳中学生数学科学能力竞赛冠军的苏星同学坐在床上,全身裹着一床小被子,晃着后脑勺上的几撮毛,脑袋里冒出一个堪称哲学的问题。   苏星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挺傻逼。   能有多大个事儿?不就是标个记吗?之前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又不是没亲亲抱抱过,又不是没光着身子做葫芦娃过。这次除了更深入、更透彻、更全面,和以前也没什么不一样,没必要这么矫情巴巴的。   苏星给自己做完心理工作,把被子丢到一边,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操!还真和以前不一样!   后面传来隐秘的疼痛感,估计是肿了;腰眼酸得厉害,嗓子也是又干又痒;全身骨头和被暴力拆散之后重装似的。   从客观的角度来说,他被标记了。   从主观的角度来说,苏星合理怀疑贺迟是不是趁他意识模糊把他暴打了一顿。   他穿好衣服打算去洗漱,才走到浴室门前,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里,一根黑色缎带静静地躺在地上。   苏星目不斜视,假装若无其事地想把缎带踢到一边,软绵绵的带子不仅没被踢飞,反而挂在了他的脚尖上。   苏星甩了几下脚,黑色缎带顺着他的脚背,缠缠绵绵地搭在了脚腕上。   “......”   苏星气急败坏地扯下缎带,揉成一团塞到了浴室门外的防水垫底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   也许是因为那天夜里贺迟掉在他肩膀上的那滴眼泪,把他最后的一点犹豫和隐忧都打消了。   处理完伤口,贺迟去浴室里洗澡,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屏幕亮起,背景是那张夜空中的一颗星星。苏星无意中扫了一眼,发件人的署名是“妈”,内容是“我真后悔当初怎么没有掐死你”。   苏星愣住了,从短短十几个字里猜到了贺迟为什么会受伤,又为什么会掉眼泪。   他抿着唇,喉咙涌起一阵阵的酸意。   他第一次见到贺迟这么狼狈,贺迟不该是这样的,他就应该张扬肆意地活着,走到哪里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   垃圾桶里丢着带血的棉签和纸巾,血迹红的刺眼。房间的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粉色蛋糕盒安安静静地待在茶几上。   那本来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苏星拿起贺迟的手机,在回复栏里打了一行字“他是你儿子”,指尖在“发送”按钮上停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按下去。他轻叹了一口气,把五个字一个一个删除,再把这条信息彻底清空。   他们不爱贺迟没关系,还有他愿意把自己满满的赤忱和珍惜送给他。   苏星找了一件贺迟的宽松衬衣穿上,三颗纽扣开着,再把蛋糕盒上的装饰绸带拆下来,但他没弄过这种东西,连个蝴蝶结也打不好,坐在沙发上手忙脚乱,费了大劲儿才绑出一个歪七扭八的结。   浴室里水声的戛然而止,苏星也来不及管手上那个蝴蝶结漂不漂亮了,光着脚跑到房间里,由于跑的太急,还被门框绊了一下差点摔跤。   当时他没有任何顾虑,满脑子都是要给贺迟的十八岁一个完满的开端。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产生了“害羞”这种情绪。   收拾好缎带,苏星进了浴室,挤好牙膏,把牙刷塞进嘴里,一抬头又僵住了。   他前面就是一面镜子,倒映出他眼角残留的鲜红。   由“镜子”这个物体牵扯出一长串的旖旎画面,又联想出各种隐秘的姿势和声音。   苏星脑子里嗡嗡嗡响了好几秒,眼神有些飘忽,嘴里呼出的哈气在镜面上氲出一滩水雾。   “啪”一声,牙刷从嘴里掉了下来,砸在洗手池里弹了两下。   苏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抽了几张纸巾,沾了点儿水,一股脑糊在镜面上。   等会儿出去就把房间里那个穿衣镜丢了!   他接了一捧凉水扑在脸上,刚刚热起来的脸颊总算降下来一些温度,转眼又看见贺迟的牙杯下面压着个什么东西。   他拿起来一看,是个红色小袋子,包装上有几个扎眼的关键词。   大号、持久、超薄、延时。   太阳穴狠狠跳了两下,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牙也顾不上刷了,三两步飞跑到房间里,给贺迟打了个电话。   “喂?冷酷宝,”贺迟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对包子铺的人说,“豆浆再放点儿糖......”   “买药。”苏星咬牙切齿地说。   “啊?”贺迟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药?”   “避......”苏星有点难以启齿,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冷冰冰的字,“防止大肚子的药。”   “胀气了?”贺迟压低声音问,“昨晚不是都抱着你清干净了吗?怎么肚子还难受?”   “......我他妈胀个几把的气!”   苏星骂了一句就挂了。贺迟听着手机里的忙音,一头雾水。   小状元很少说这种程度的脏话,想必是事情很严重。贺迟拎着一袋包子豆浆,和十来个人站在马路边上等红灯,莫名的有点慌。   有个孕妇挺着个大肚子从后面走上来,两手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插着腰嚷嚷:“懂不懂礼貌啊?!让我一个孕妇挤在后面像话吗?小学生都知道要给老弱病残让座,我看你们连小学生都不如!一群臭不要脸的!”   贺迟皱着眉往边上退了一步,周围人也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过了几秒绿灯亮了,孕妇撑着后腰往马路对面走,旁边一个男人朝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小声抱怨:“真是什么人都有,仗着自己大肚子就了不起了是吧?”   大着肚子......   贺迟左脚在右脚上踩了一下,险些在大马路上摔个狗吃屎。   操!怀孕了可不就是大着肚子吗?!   贺迟往自己脑门上狠狠拍了一下。   -   “先生,又来买套了?”   小区超市里,收银员小姐姐从柜台里拿出几盒套子。   她对贺迟印象深刻,前几天一次性买了十多盒套子,还都是大号的,这才没几天就又来买了。没想到他人长得帅,那什么功能还那么强。   就是这位帅哥的性别有点奇怪,前几次来身上明明就没有信息素的味儿,是个beta,怎么今天又成Alpha了?   她没想太多,最近挺流行往身上喷信息素的,超市里就有卖各种味道的,通常是催情用。   由此可以推断出,这位帅哥还很懂情趣。   小姐姐偷瞄了贺迟好几眼,心脏扑通扑通跳。   “咳......”贺迟摸着鼻子干咳了一声,说,“那什么,今天不买这个。”   “那你需要什么呢?”小姐姐把套塞进柜台里,笑容可掬地问。   “避......”贺迟也没好意思直接说,于是原原本本复制粘贴苏星原话,“防止大肚子的药。”   “有的有的,”小姐姐点头,转身从架子上取了一盒药。   贺迟低头一看--久久肠胃康。   “不是,”他看了看四周没人,这才用拳头半掩着嘴,低声说,“那什么......事后药。”   小姐姐明白了,原来这是个不戴套的渣男!渣男长得再帅也没用!   她从柜台里拿出一盒小药丸拍在桌面上,态度和先前截然不同,冷冰冰地说:“五十六。”   贺迟被她那看渣男的眼神盯得全身发毛,结了帐把药塞进口袋里,加快脚步回去了。   -   兜里揣着一盒药,贺迟走在路上,心里虚得慌,总觉得路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他多多少少有点儿大男子主义,也觉着让自己的Omega吃事后药这种做法太他妈不是男人了!   但是他当时处于极度的兴奋和激动中,全身的血液都往一处流,每一根纤细的神经都在传达同一个指令,那就是他要彻底拥有他的星星。脑子里滚着一团烧热的火,理智早就被烧干燃尽,根本没有想到其他的事。   他在心里给自己做思想工作,默念仅此一次下不为例,退一步说,带着套就没法完成彻底的成结标记,他家小状元智商超群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温柔可亲,一定可以理解的。   贺迟深吸了一口气,钥匙插进锁孔里,刚打开家门,就被人揪着衣领按在墙上。   他家智商超群、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温柔可亲的小状元冷笑着对他一顿狂揍。   苏星没舍得真打他,手里都是留了力的,不过是泄泄愤罢了;贺迟也没反抗,一边担心他身体还虚着,于是空着的一手虚揽着他的腰,以防苏星打着打着把自己给摔着了;另一边又得顾着热豆浆,提着塑料袋的另一只手高高举起,生怕豆浆洒出来把这小娇气宝给烫着了。   苏星腰酸屁股麻,拳头没挥几下就累了,贺迟苦笑着求饶:“我错了,真错了,冷酷宝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苏星冷哼了一声,仰起头在贺迟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两排尖牙不尽兴似的,又在上面重重磨了几下。   贺迟被家里的小野猫咬住下巴,不仅不疼还很是享受,不自觉地散发出信息素。Alpha浓烈旺盛的咖啡焦香味兜头浇过来,苏星膝盖一软,顺着贺迟的胸膛就要滑下去。   还好贺迟揽着他的腰,把他勾起来往自己身上一带。苏星头靠在贺迟肩上,一边鄙视自己这没出息的行为,一边又受不了信息素的引诱,脸蛋在贺迟坚实的肩窝上轻蹭着。   真他妈是个表里不一的Omega!   苏星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干脆放弃挣扎,安心地靠在贺迟身上,两只手揪着他的衣摆。   贺迟侧过头在苏星鬓角亲了一下,说:“不气了好不好?等过两天身体好了再揍我,我给你买副拳击手套,揍起来劲儿大。”   “傻逼。”苏星骂了一句。   “对,我是大傻逼。”贺迟顺着他的话说。   苏星两只脚踩上贺迟的脚背,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哼了一声,说:“豆浆有没有加三勺糖?”   “那当然!”贺迟揽着苏星,就着这个姿势笨拙地往客厅里挪,“我家小状元吩咐的事儿,我哪敢忘了。”   贺迟把苏星放到沙发上,苏星盘腿坐了上去,从袋子里翻出自己的豆浆和奶黄包啃了起来。   贺迟难得主动收拾起房间,把房里丢得到处都是的纸巾扫进垃圾袋,又把脏床单脏枕套脱下来放进脏衣篓,穿衣镜上都沾着黏糊糊的液体,后来有一次苏星被他按在镜子上顶,估计是那会儿弄上去的。   他拿毛巾把镜子擦干净,然后鬼使神差地把毛巾放到鼻尖上闻了闻,经过了两天,上面情动的味道已经很淡,但还能隐约嗅到一点薄荷味儿。   我操!我在干嘛?!   我怎么和个偷窥狂似的?!人都是我的了我偷偷摸摸闻个屁啊!   贺迟浑身一抖,觉着自己像个变态,赶紧把毛巾扔进篓子里。   清理完房间,他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他要的东西,于是朝客厅里喊了一声:“冷酷宝,我带子呢?”   “什么?”   苏星吃了两个奶黄包就饱的差不多了,但他又想吃奶黄馅儿,于是找了个小铁勺,在包子底下挖了个洞,把里面的馅儿掏出来吃了,再淡定地把包子正面朝上放回袋子里。   “就我那带子啊!”贺迟着急地说,“你那天晚上缠手腕上那根,黑色的。”   苏星挖奶黄的手一抖,嘬了一口豆浆,说:“哦,丢了。”   “丢了?!”贺迟喊了一声,“我他妈还想拿来当传家宝,你竟然丢了!”   “批发市场五块钱一大把,自己去买。”苏星说。   贺迟闷闷地从房里出来,坐到沙发上,苏星撂下一句“饱了”,擦擦手就回房间了。   早上肉包子卖空了,贺迟买了一大兜奶黄包。他拿起一个小包子啃了一口。   没馅儿?空的?   他拿起第二个啃了一大口,又是空的?   茶几上搭着一把小勺子,勺面上沾着一点奶黄馅儿,贺迟这才反应过来,整个拎起塑料袋看了看,连着四个包子都被掏空了。   感情还是个偷奶黄的小野猫。   贺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任命地啃起包子皮。   茶几上还摆着苏星带来的那个粉色小蛋糕盒,放了三天也不知道坏了没。   大老爷们的还送什么蛋糕,又不是小姑娘。   贺迟笑了笑,拎起蛋糕盒想放进冰箱,里面装着的物体晃了一下,有个什么硬梆梆的东西撞在了下身上,声音听上去不像是蛋糕。   他拆开小盒子,里面放着的不是甜腻的草莓蛋糕,而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机车模型。   直列双缸,大踏板,车头有行车信息显示屏幕,加装了后靠背。   苏星对摩托车一点了解也没有,却能牢牢记住他那台摩托车的每一个外形细节,走遍了新阳的模型店,凭着记忆选出了这一个,也不知道他找了多久。   贺迟珍惜地抚摸着机车模型,发现有张五芒星形状的小纸片,涂成了金色,粘在车身上。   贺迟捧着模型,眼眶发热,他站起身,想要立刻就把苏星抱在怀里,对他说谢谢,车和星星他都很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他走到门前,五指刚搭上门把手就顿住了。   那里系着一根黑色缎带,皱皱巴巴的,打着一个歪七扭八的蝴蝶结。 第78章 闭耳朵   夏天渐渐开始热起来。   东南季风带来太平洋上的暖湿气流,几乎每个午后都会下一场热烈的暴雨。厚重的云朵堆积在一起,沉甸甸的挂在天上。雨停之后,阳光撕开云层,天空被洗刷之后更加明朗。   体育课刚开始十分钟,雨就下起来了。年段长站在走廊上喊,让他们全都回教室自习。   一大帮人叫苦不迭,梗着脖子和他叫板,嚷嚷着这是体育课时间我们爱干嘛干嘛!   年段长火冒三丈,在角落里看见正和贺迟小声说话的苏星,于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苏星!你给大家起个带头作用!期末考就要来了,还不回去好好学习!能考全市第一是不是?”   苏星点点头,说:“是。”   他语气很平静,并不是在故意抬杠,而是在陈述事实。   “你、你、你你你......”年段长一口气卡在喉咙口,气的脸都紫了。   贺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星转头看着他,认真地问:“难道他觉得我不能考到全市第一吗?”   “能能能,”贺迟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不想让苏星在校领导面前难做,于是拍了拍掌,懒洋洋地喊了一声,“行了,下这么大雨,也没法活动了,回班吧。”   老大说话比什么年段长管用多了,五班的人勾着肩搭着背,三三两两地回了教室。   夏天的午后,空气都是闷的,电风扇开到了最高档也无济于事,卷起的风都带着湿乎乎的热气。   贺迟天生就不耐热,挪动椅子和苏星的靠在一起,恨不能整个人都贴他身上。   苏星体质偏寒,大夏天的皮肤温度也比别人低一点。他本来还没觉得有多热,但贺迟的手臂紧紧贴着他,没多久他也热的受不了。   他推了贺迟一下,把椅子往外挪了挪,说:“别靠我。”   贺迟又挪着椅子黏上来,耍赖说:“我靠,我就要靠。”   再挪就要挪出门外了,苏星无奈地说:“你就不能靠墙?”   贺迟嬉皮笑脸:“我靠你,就靠你。”   绿毛来找李浪打扑克,听到他俩的对话,转过头玩笑着问:“你俩你靠我我靠你的,演偶像剧呢?”   李浪心里一紧,要被这二逼发现了老大和学霸的事儿,出不了半小时就能传遍整个三十六中。   他急中生智,赶紧在绿毛脚丫子上狠狠踩了一脚。   绿毛“嗷”的一声叫了出来:“我靠!你他妈发什么病啊!”   李浪:“我靠我靠我靠!”   苏星:“......他俩又发作了?”   贺迟耸耸肩:“管他们,我们靠我们的。”   李浪和绿毛对骂了会儿,转眼又哥俩好地腻歪在了一起,绿毛坐在李浪的大腿上,李浪坏笑着顶了他两下,贱嗖嗖地说老子硬了。   绿毛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和李浪说起刚看见的荤段子,什么“操”啊、“干”啊、“肛”啊这类字眼满天飞,李浪说他昨儿还看到一消息,说有个原始部落给男孩儿办成年礼就是让他去日驴。   绿毛捧着肚子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扭过身子问贺迟:“老大,你上周跑哪儿去了,我和浪子商量着给你办个盛大的成人礼,包间都定好了,你怎么放我们鸽子?”   贺迟瞄了苏星一眼,说:“我出去玩儿了。”   绿毛点了点头,转身又问苏星:“学霸你怎么也不见了?整个星期都没来上学。”   苏星正犯困,眯着眼昏昏欲睡,听见这话一下就清醒了。他翻开桌上的英语课本,边看边说:“有事。”   李浪支着额头,心想真他妈是个脑子缺根筋的,两个人同时消失又同时出现,肯定是一直都待在一起啊。   绿毛还想追问,李浪一巴掌呼他脑袋上,两人才刚和好没多久,转眼又扭打在一起。   苏星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贺迟,贺迟揪了揪他的耳朵,说:“睡你的去,别管他们。”   苏星拍开他的手,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睡了。   -   周末,李浪和绿毛给贺迟补办了一场生日聚会,叫来了二十多个人,在KTV包房里嗨的忘乎所以。   李浪和绿毛在拼酒,贺迟拿着麦克风嘶吼“死了都要爱”,好好一首撕心裂肺的情歌愣是被他唱出了黑社会干架的气势,关键是他唱完了,以李浪为首的一群小弟特别给面子,鼓掌鼓得震天响。   贺迟自我感觉良好,信心满满地坐回苏星身边,喝了一杯水,翘着脚问:“我这歌喉怎么样?”   苏星没回答,默默地从耳朵里取出耳塞--那是他在教室里睡午觉用的。   贺迟:“......这意思是好听的你都不舍得听,只好闭上耳朵了?”   苏星委婉地说:“如果有办法让你闭嘴,我是不会闭上耳朵的。”   行,小状元这是损他呢!   “你他妈!”贺迟笑着掐住苏星的腰往沙发上按,“拐着弯儿骂我是不是?”   “别闹!”苏星低声喊。   还好周围的人划拳的划拳,扔骰子的扔骰子,没人注意到角落的他俩。   贺迟揪着苏星的两只耳朵,逗他说:“耳朵长大点儿,哥哥再给你献唱一首。”   “饶了我,”苏星笑着说,“你再唱我就英年早逝了。”   “滚滚滚!”   两人这边正闹着,头顶上忽然压下来一大片阴影。抬头一看,原来是周谨言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捧着一个小盒子站在沙发边上。   贺迟咳了两声,坐起身子,理了理衣服。   苏星也一脸镇定地坐起来。   “贺老大,生日快乐。”周谨言把盒子递给贺迟,笑眯眯地说,“给你的礼物!”   贺迟接过小盒子,笑着说:“谢谢啊。”   周谨言看看苏星,又看看贺迟,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浪点了一首男女对唱的情歌,没人愿意和他唱,他看了一圈,过来揪着周谨言的衣领:“来来来唱歌来!”   “你干嘛呀!”周谨言气的嗷嗷叫,不情不愿地被拖走了。   贺迟打开小盒子一看,精致的绒面上放着两朵百合干花。   “咦?”贺迟问,“小四眼怎么送我花儿?难道他觉得我就和百合似的纯洁?”   他说着说着自己先乐了,把盒子装进包里。   苏星仰头喝了一杯果汁,没有告诉贺迟他刚才收到了周谨言的一条消息。   --阿星,首先祝你和贺老大百年好合!   --其次,我才是你最最好的朋友!   -   唱到一半,李浪出去走廊上接了个电话,回来之后搭着贺迟的肩膀问:“老大,房东让我问你......”   “什么?!”包厢里杂音太大,贺迟什么也没听见。   李浪贴着他的耳朵,扯着嗓子喊:“房东!让我问你!”   贺迟这下听清了,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冲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李浪出去外面说。   李浪跟着贺迟到了洗手间,贺迟点了一根烟,说:“什么事儿?”   “没什么大事儿,”李浪也点了根烟,“就你租那屋不是要到期了吗,房东刚打电话问续不续租,要续的话还是那价,三万八一年,包物业,不交押金。”   贺迟弹了两下烟灰,垂着头说:“不续。”   “啊?”李浪问,“干嘛不续啊?你要不租了我上哪儿打游戏去啊?”   “就你屁事儿多,”贺迟笑骂,“不想住了不行啊?”   “行行行,”李浪没太在意,笑着回答,“那我给他回个话去。”   贺迟摆摆手:“去吧。”   李浪捻灭了烟头,洗了把手就走了。   贺迟靠在墙边,默默地抽完了一整根烟。 第79章 搬家   七月中下旬,高一期末考结束后,盛夏才算刚刚开始。   六月一到,贺迟公寓的空调永远保持在17度,苏星来他这儿总被冻的起一身鸡皮疙瘩。   贺迟也没办法,到了夏天,他半条命都是空调给的,一出空调房没多久就得沁出一身汗。   一年租期马上就要满了,七月最后一天,苏星在打工的补习班请了个假,过来帮贺迟收拾行李。   贺迟的东西不多,球鞋手办动漫游戏光盘之类值钱的能卖的全放二手网站上卖了,剩下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其他就是些衣服和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来的时候一个32寸行李箱还不够装的,走的时候箱子都没满,拎在手上里面东西晃得叮当响。   “真不住到我那儿去?”苏星又问了贺迟一遍。   “暂时不了,”贺迟蹲在地上,叼着一根没点的烟,把箱子的密码锁扣上,说,“你那儿住两人都显小,要再多我一个,转个身都嫌憋屈。”   “原来是嫌我家小啊。”苏星挑眉。   “再说了,你和阿姨两个都是Omega,”贺迟仰起头,抓着苏星的手轻轻晃了两下,“那么小的空间,我一个Alpha住进去也不方便。总不舍得让我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打药吧?”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贺迟没有说,他总觉得贺磊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他走。如果他和苏星住到一起,很有可能给他们母子俩惹来麻烦。   即使这个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他也不敢冒险。   “行,听你的。”   苏星笑着挠了挠贺迟的手掌心,没多问别的。   贺迟家的情况比他知道的还要更复杂,他能猜到贺迟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纯粹是因为想要保护他。   贺迟想要脱离贺家开始新的生活,但真正到了这一天,事情远没有想的那么容易。没有了经济来源,金钱上的窘迫只是最不值一提的一道坎。   就算撇开血缘羁绊不谈,贺磊在新阳的影响力无处不在。   这些事情贺迟从来没和他说过,但是苏星知道,贺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咬牙抗衡着。   -   等东西收拾利落了,贺迟依依不舍地跳到大床上滚了几滚,大字形趴在床上,深深吸了几口气,感叹道:“真舍不得啊!”   苏星用打车软件叫车,头也没抬地随口问:“舍不得什么?”   “那可太多了,”贺迟坐起来,手肘搭在大腿上,看着苏星说,“我和你,在这小屋子里。”   第一次补课、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唇齿交融的吻、第一次意外发情后的坦诚相对、第一次一起做一顿饭、第一次标记......   几十平的空间里,装着有关于他们的太多记忆。   “没事儿,”苏星斜倚在门边,笑着说,“在哪儿都一样。”   贺迟叹了一口气,站起身两步跨上前,把苏星抱在怀里:“在哪儿都一样,是你就行。”   出租车到了,苏星把行李箱拖出门,贺迟关了空调,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小公寓,然后锁好门,把钥匙放到门口的软垫底下。   “走吧,电梯来了。”苏星说。   “行,出发喽!”贺迟跳过去搭着苏星的肩。   -   出租车开到了巷口就停了,贺迟结了帐,托着箱子进了巷子,穿过小巷就是一个老旧的居民区,其中一家的门上挂着门帘,门口放着个牌子,用马克笔写着“药店”两个潦草的大字。   药店果然没开门,估计熊哥正待家里奶孩子。   贺迟脑子里出现一个诡异的画面:一个胡子拉碴三十来岁的糙老爷们,穿着老头汗衫,脚上拖着双黑色拖鞋,怀里抱着个嗷嗷大哭的小崽子,老爷们撅着嘴细声细气地哄孩子:“宝宝乖哦,爸比给你喂奶奶哦!”   这画面喜感太强,贺迟把自己给整乐了,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笑个不停。   苏星从后面走上来,就看见贺迟一个人站在门前,对着空气傻乐。他跨上台阶,用手背探了探贺迟的额头,温度很正常,没烧啊。   贺迟抿着嘴笑个不停,从口袋里找出门钥匙,插进门锁里拧开了门。   算起来,药店也有将近两个月没人打理了。门一打开,扬尘劈头盖脸地扑上来,贺迟和苏星两个人被呛了个正着,掩着嘴咳个不停,赶紧跑到空地上。   贺迟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拿校卡上的针在瓶身上戳了几个眼,做了一个简易版喷水壶。   他屏住呼吸进了屋,往地面上喷了半瓶水,灰尘这才被压下去点儿。   苏星打开门窗通风,又穿过巷子在马路边找了间超市,买回来一瓶空气清新喷雾,折腾了小半天,屋子里总算能待人了。   自从那次摊牌之后,关欣欣再也没往贺迟卡上打过一分钱,贺迟也没有再和她联系过。   他手里攒着三万块钱,这些钱轻易不能动。房子租不起,苏星家不能住,贺迟没地儿可去,只好来熊哥的这间药店暂住。   这半个多月,他给熊哥打过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无奈之下只好给他发了条短信说明情况,希望熊哥能理解,等他回来之后再向他赔罪道歉。   小药店空间很逼仄,两个大货架、一个柜台几乎就把地儿都占满了。加上地上到处堆着的纸箱,能找一个地方放张小床都困难。   苏星皱着眉在店里转了一圈,觉得这地方实在没办法住人,他刚要说话就被贺迟打断,贺迟指着柜台边一块空出来的地方,打了个响指,语气轻松地说:“买张草席铺这儿,睡地上还凉快,美滋滋。”   店里没安空调,就只有天花板上安了一个小电风扇,加上这是个只有一扇门的封闭空间,空气不流通,就连苏星这种畏寒体质在这儿待了一会儿都觉得热,更不用说贺迟了。   这才没多久,贺迟身上的T恤已经汗湿了,湿漉漉地贴在他后背上。   苏星没说话,眉心拧出一个“川”字。   贺迟两只手掌按在苏星两边脸颊上,再用力往中间挤,苏星的嘴撅了起来,贺迟垂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亲一下就别不开心了,”贺迟笑着说,“我这可算私闯民宅,要是熊哥回来了报警抓我,你可得在外面乖乖的,好好等我,听见没?”   贺迟有意逗他开心,苏星不想让他操心,于是顺着他的话,说:“一般人不是都会说‘你别等我找个好人替我爱你’这种话吗?”   贺迟瞪着眼说:“你敢!不可能有人比我更爱你!你找来找去也找不着更好的!”   苏星总算笑了,一屁股坐在贺迟的行李箱上,脚尖虚点着地,冲贺迟勾了勾手指。   “干嘛?”贺迟上前一步。   苏星拦腰抱住了贺迟,冰凉的手掌顺着他的T恤下摆伸进去,贴着贺迟汗涔涔的背。   背上传来清凉的触感,贺迟舒服地轻叹了一口气,右手扣住苏星的后脑,指腹在他柔软的头发上轻轻摩梭着:“今天怎么不嫌我烦了?”   苏星靠在他腰上,小声说:“有我在,别怕热。”   贺迟笑着捏了捏苏星的后颈。   没有空调也没关系,苏星就是他的命。   -   苏星晚上还有一门课,和贺迟两个人在巷口找了家沙县吃了晚饭,贺迟还得回去做清洁,所以苏星没让他送,自己就骑着车走了。   贺迟站在路边,看着苏星踩着单车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这才点了一根烟,一手插着兜,慢悠悠地走回药店。   草席已经买来了,等会儿擦个地铺上就能睡。   贺迟没有进屋,屋里都是纸箱,怕在里面抽烟不安全。   他捡了张旧报纸垫在台阶上,坐在门外抽了三根烟。破小区里没什么人,贺迟坐了二十来分钟,统共就见着两个遛狗的老大爷路过。   抽完第三根烟,他还想抽一根,拿出烟盒一看,空了。   行吧,明天开始戒烟。   他刚下定决心,想了想还是算了,明天开始不抽万宝路,改抽红旗渠,三块钱一包,怎么抽也不心疼。   贺迟倒没觉着这种日子有什么过不下去的,对于自己“没钱没地方住”的境况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感慨,毕竟不是演偶像剧,他更不是什么一朝落魄的财阀少爷。   这种时候,贺迟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慌,反而出乎意料的镇定。   是苏星给了他底气。   他的那位小状元,平时看上去不近人情,其实比谁都要通透。   苏星什么也没说,安慰的话鼓励的话都没说,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站在他身边。   不管他在哪里,有钱没钱,苏星永远都站在他这边。   贺迟笑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从书包里拿出电脑,再插上一个黑色U盘。   他打开手机,把一段音频文件导入到电脑里。   贺磊发现他是Alpha的那天晚上,他从进门开始就开着手机录音,贺迟戴着耳机凝神听着,他和贺磊对话的声音很清楚。   “你当年抱上韦氏千金的大腿,进了韦氏做姑爷吃软饭,小人得志之后就出轨了......”贺迟咄咄逼人,“所以要把你和小三生的孩子扶上位。”   贺磊不仅没有生气,语气里反而带着几分欣赏,毫不犹豫地回答:“对。”   贺迟把录音传到U盘里,又传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贺磊在商场门口搂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这张照片是贺迟从侧面拍的,但贺磊的侧脸拍的很清晰,绝不可能是别人。   干完这些,贺迟把U盘拔下来,放在随身带着的钱包最里层。 第80章 不喝豆浆   苏星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经过药店,接上贺迟一起去少年宫。   经过那间包子铺,贺迟给他买奶黄包和加糖豆浆,他给贺迟买肉包子和茶叶蛋,两个穷光蛋出了门口袋里就那几块钱,光花在给对方买早饭上面了。   贺迟跳下车,说:“老样子,三个奶黄包,一杯豆浆加三勺糖。”   苏星坐在车上,单脚撑着地面:“两个肉包一个茶叶蛋,谢谢。”   “......”包子铺的伙计见到他俩就头大,边给他们拿包子边抱怨,“你俩不是一起的吗?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分开买啊?合在一起算了!添什么麻烦呢?”   “那不行,”贺迟振振有词,“我们俩都穷,只买得起一份早饭。”   伙计撇着嘴打豆浆,贺迟以前就经常来他这儿买早餐,每次都买一大兜,再说了,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名牌,看着就死贵死贵的,就这还说自己穷,谁信呢!   “他穷你也穷啊?”伙计又问苏星。   苏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两人分别接过自己买的那份包子,贺迟拎着塑料袋跳上了车,苏星右脚在地上一蹬,单车平稳地开了出去。   贺迟坐在横杠上,左手一个奶黄包,右手一个大肉包。自己啃一口肉的,举起左手把奶黄包送到苏星嘴边,苏星前面载着个人,没法单手保持平衡,全靠贺迟喂他。   他啃了没两口就噎了,对贺迟说:“要豆浆。”   “你看你就是事儿,娇气宝不仅吃奶黄包还要喝加糖豆浆,”贺迟笑着说,“叼住了。”   苏星张嘴把奶黄包叼在嘴里,贺迟两三口啃完自己的肉包子,从车头上挂着的塑料袋里取出豆浆,插上吸管,送到苏星嘴边:“喝。”   “里叫我肿么喝啊傻批......”   头顶上传来含含糊糊的一句话,贺迟抬头一看,“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苏星面无表情,嘴里叼着个奶黄包,嘴角还沾了一丁点奶黄馅儿,吸管就在他嘴边,豆浆味儿又甜又醇,他却没法张嘴喝。   “冷酷宝,要不你就叼着吧,”贺迟单手掏出手机给苏星拍了几张照,逗他说,“多可爱啊。”   苏星视线向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贺迟自己嘬了一口豆浆,一脸享受地眯着眼,还砸巴了两下嘴,说:“好喝!香香甜甜,太好喝了!”   苏星嘴角抽了一下,口齿不清地说:“里四不四澡死?”   他的语气无波无澜,神情冷酷,本来是一句威慑力十足的话,配上他现在的造型和口音,怎么听怎么不搭。   贺迟笑得肩膀上下耸个不停,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问苏星:“里四哪里棱啊?听里则个口音不像本地棱啊!”   前面有个浅浅的泥坑,苏星踩着踏板,故意往泥坑里骑,贺迟狠狠颠了一下,赶紧抓住车把手。   贺迟抿着嘴憋着笑,再不敢那么嚣张了。   在冷酷宝发飙的边缘试探,终于翻车了。   他拿下苏星嘴里的奶黄包,把豆浆送上去,苏星面无表情地吸了一口。   “甜吧?”贺迟问。   苏星看着前方目不斜视,故意不搭理他。   贺迟逗他:“又和我生气呢?不和我说话就不给你喝豆浆了啊。”   苏星吸了吸鼻子,冷冷地撂下一句:“不喝就不喝。”   “哟,我家小星星这么有骨气?”贺迟忍着笑,自己嘬了一小口豆浆,挑眉说,“不喝豆浆这可是你说的。”   苏星没理他,前面马路上绿灯只剩四秒,马上就要转九十秒的红灯,苏星干脆骑着车往小路走。   刚进小巷,嘴边靠上来一根吸管,他想也没想就微微低头吸了一口。   现磨豆浆浓郁的醇香气味在舌尖蔓延开,贺迟重重咳了两声。   苏星:“......”   贺迟捏着嗓子尖声尖气地说:“不喝就不喝!我苏奶黄今天说什么也不会喝豆浆的!打死也不可能喝一口的!”   “......”   苏星干脆咬住吸管,往嘴里猛吸,一口气把剩下的半瓶豆浆全给喝空了。   他咂咂嘴,挑衅地看了一眼贺迟,挑眉说:“真香。”   贺迟:“......”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秒,都觉得自己有点儿傻逼,齐齐笑了出来。   苏星勾着嘴角,轻声说了一句:“幼稚。”   贺迟把空豆浆瓶子扔进塑料袋里,笑着把双手搭上苏星的手背。   -   到了少年宫,苏星去上课,贺迟坐在一楼大堂的沙发上等他,顺道还能蹭个空调。   贺迟也没闲着,从书包里拿出化学卷子放在大腿上,戴上耳机,认真地做起练习。   前几天他本来也想着出去打个工,但他这个中等偏下的成绩要想给别人上课显然不够格,只能干点儿发传单之类的廉价体力活儿。   苏星知道了之后坚决不准他去,小状元虽然平时看着冷冰冰的,但还是第一次对他的想法表示出如此强硬的反对。   苏星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舍不得贺迟受苦受累。他自己发过传单,知道这个活儿是什么样,表面看着轻松,实际上什么人都可能遇到,就连路过的小孩看你不爽都能踹你一脚。再加上七月底酷热难当,贺迟在外面晒一天非得晒伤了。   虽然苏星嘴上除了“不行”两个字,其他什么也没说,但贺迟知道苏星的意思,抱着他哄:“那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干吧?我也得和你一起赚钱对不对?”   苏星推开贺迟,从书桌抽屉里掏出一沓卷子甩在桌上,双手环胸:“你给我打工,一张十块,错一题扣五毛。”   “小状元,你这是要包养我的意思?”   苏星摸了一下鼻尖,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背对着贺迟:“可以这么理解。”   贺迟当下心就软了,苏星就和根野蛮的藤曼似的,胡乱往他胸膛里钻,每一条根须都戳在他最柔软的地方上。   他早就发现了,他根本没办法拒绝他的星星。   -   传单最后没去发,但贺迟还是找了个活儿干--给一小学生当游戏代练。这小屁孩人傻钱多,贺迟帮他打上一个牛逼哄哄的段位,他迫不及待就去带班里的妹子,没多久又掉下来,于是又来找贺迟代练。   代练上分、自己打掉分、代练再上分......这么循环了一个星期,贺迟还赚到了一千来块钱。   贺迟做完一张化学卷,对着答案仔仔细细订正了,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用红笔标上,等会儿回去了再问家里那位状元。把卷子理好放进书包,贺迟伸了个懒腰,翘起二郎腿,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背上当起了他的代练。   将近十一点,少年宫打了下课铃。   贺迟收起手机,到外边等苏星。   七月底是最热的时候,贺迟站了没一会儿就觉着自己要被烘干了。他手在单车坐垫上一碰,烫的不行,于是赶紧把车推到路边的树荫底下。   学生们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出了大门,苏星班里有不少学生是寒假就上过他课的,早早就点名说暑假班还上苏老师的课。那几个孩子认得贺迟,大喊着几声“迟哥”就朝这边跑过来。   小寸头蹲在单车边看了看,仰头问:“迟哥,你那个特拉风的摩托车呢?”   “卖了。”贺迟说。   “为什么呀?”男孩儿们激动的不行,嚷嚷着问,“为什么要卖了啊!”   贺迟笑笑,在小寸头剃的能看见头皮的脑袋上弹了一下:“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以后再买呗。”   “反正以后还要再买为什么又要卖呢?你不卖的话以后不就不用买了吗?”小寸头和说绕口令似的,“以后买的话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贺迟差点没被他这一长串“买卖”弄晕:“那可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以后,”贺迟看见苏星出来了,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接着低头对小寸头说,“就是用我自己的钱买。”   小寸头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贺迟拍了两下车头,赶他们说:“哥哥们,快回家吃午饭,二路公交来了。”   男孩子们一哄而散,背着小书包朝着公交站吵吵嚷嚷地跑过去了。   贺迟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禁唇角一弯。   一群小屁孩,矮的和一颗颗小土豆似的,不怕热也不怕晒,活像什么也不怕。   “又和他们聊什么?”   苏星走了过来,贺迟很自然地接过他的包背在自己身前,说:“他们问我怕什么,我说我什么也不怕。”   苏星用手背探了一下坐垫的温度,还行,不至于到坐不了人的程度。   他跨上车,问贺迟:“什么也不怕?”   “不怕啊,”贺迟坐上横杠,双手环住苏星的腰,“你不是能一打七吗?有你在,我还怕什么。”   -   经过超市,两人进去买菜,苏星打了几斤筒骨,回去给苏红熬骨头汤,又称了几斤枸杞,让苏红泡水喝。   调理了那么久,苏红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她的湿疹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久了还不见好,脸上的红斑愈发多了起来。   苏星有好几次要陪苏红去医院做检查,苏红总说她自己去,有次她带了张市医院的报告单回来,苏星看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各项数据,对照着网上给的资料,大概看出是严重贫血。   经过熟食那边,苏星往手推车里丢了两盒烤鸭。   贺迟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又是被包养的一天。” 第81章 奶壶宝   买完菜回了家已经将近十二点了,等苏星做完午饭,苏红还没起床。   贺迟在厨房里碍手碍脚的,苏星干脆打发他叫苏红起床吃饭。   贺迟敲了半天门,房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阿姨是不是出门了?”贺迟疑惑地问,“都大中午了,不会睡得这么沉吧?”   苏星探头往玄关的鞋架上扫了一眼,苏红的鞋还好好地摆着,他又打开冰箱点了点,酒瓶一个没少,苏红昨晚没喝酒。   他问贺迟:“门锁了吗?”   贺迟拧了一下房门把手,说:“锁着呢。”   “我来,”苏星说,“你过来端菜。”   苏星把排骨汤盛到大号的碗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沙发上的小花盆里拿出备用钥匙。   房间里,窗帘紧紧合着,昏暗的室内,二手落地风扇呼呼转着,只听见咯吱咯吱的响声。   苏红腰间搭着一件薄被,枕着手背侧躺在床上,呼吸很平稳。   苏星在门边喊了她两声,她在床上咕哝了一声,拉起被子盖住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贺迟在厨房里问了一句:“阿姨起来没?好饿好饿快来吃饭!”   苏星无奈地摇了摇头,那边一个大小孩坐着嗷嗷待哺,房里一个老小孩赖床到大中午。   他顿时生起一种“养家不易”的感慨。   苏星走到窗边,单脚插入被窝,掀开她的被子,推了推她的肩膀,苏红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干嘛?”   她睡眼惺忪,侧脸上被压出一道道红印,嘴角还有口水渍。   苏红起床气很严重,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干嘛啊?”   “起床,吃饭。”苏星说。   “不吃,”苏红气冲冲地蹬了两下脚,抢过被子盖住头,“滚。”   苏星没和她多说什么,径直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大中午日头高照,炽烈的阳光倾泻进昏暗的屋子里。苏红眼皮猛地一烫,眼睛被阳光刺的什么也看不清,她拿手臂遮住眼睛,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啊!”   苏星又关掉电风扇,拿脚尖踢了踢床沿,说:“起来吃饭。”   “操!”电扇也被关了,苏红这下怎么也睡不了了,她骂骂咧咧地撑着上身坐起来,“我怎么有你这么个不孝子!我养你还不如养个几把!叫叫叫你这么能叫怎么不去打鸣呢?老娘现在就送你上社会新闻!十八岁少年在家打鸣!”   她混迹在酒吧夜店贫民窟将近四十年,骂人水平登峰造极,虽然平时贺迟李浪他们也爱说脏话,比起苏红这种街头实战派,他们那种脏话甚至可以说学院气息十足。   苏星:“......”   “看什么看死崽子?!”苏红哼了一声,操起枕头扔在苏星脸上,“你妈换衣服你也要看啊?”   软绵绵的枕头“啪”地砸到苏星脸上,那上边还粘着苏红的掉发,发丝挠的苏星鼻子发痒,他揉了揉鼻尖,一个喷嚏还没来得及打出来,苏红又伸着脖子朝外面吼:“姓贺的你他妈还滚过来不把你男朋友领走!”   苏红现在已经总结出一套经验,并且运用的如火纯青。   每当她搞不定苏星的时候,就去把贺迟找来,那家伙对付她儿子很有一套,百试百灵。   最关键的是,贺迟这家伙每次都站在苏红那边。   房门没关,贺迟在厨房听得清清楚楚,他喊了一声“来喽”,忍着笑走进房间,从后面单手把苏星拦腰抱起,苏星一个“操”字只来得及发出个气声,贺迟眼疾手快,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苏星的嘴,把他硬生生抱走了。   苏红笑着低声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她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打开一看,中午十二点三十八分。   苏红愣了一下,有点难以置信地使劲儿眨了眨眼,确实是这个时间没错,她望了望窗外,太阳高高悬在空中,她看着强烈的白光,感到一丝恍惚。   她怎么睡了这么久?   刚刚苏星叫她的时候,她还头昏脑胀,眼眶发疼,脑子里一片混乱,以为现在还是清晨。   两根手指抵着太阳穴用了揉了几下,她才觉得清醒了几分。   要现在真是大清早,贺迟是不会出现在家里的。   不服老不行了。   苏红叹了口气,觉得是自己年纪上来了,脑子开始不好使了。   -   客厅里,贺迟把苏星抱到沙发上,然后捂着手掌嗷嗷喊疼。   这小没良心的刚在他掌心咬了一口,两排牙印还清清楚楚地印在上面。   苏星抿着嘴,瞥了贺迟一眼,一声不吭。   “你还生气了?”贺迟把手掌怼到苏星眼睛前面,苏星扭头不看,贺迟打趣说,“少爷,你把我咬成这样儿我可都没和你生气。喏,你看看,罪证都还留着呢!”   苏红搭了件披风,踩着塑料拖鞋从房间里出来,双手叉腰,翻了个白眼,对贺迟说:“你别屌他,从小就这逼样,不高兴了嘴撅得能挂夜壶。”   “没事儿,”贺迟笑着说,“他就爱和我生气。”   苏星冷哼一声:“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臭味相投,同流合污。”   苏红挑眉:“他说的什么屁话,你听得懂吗?”   贺迟一脸无辜地摇摇头。   苏红一撩头发,扭着腰进厕所洗漱去了。等厕所的门关了,贺迟笑眯眯地拿两根手指夹住苏星的嘴唇,凑上来说:“真能挂夜壶啊?我试试?”   他说完,就在苏星嘴上亲了一下。   苏星往他肚子上来了一拳,拿手背抹了一下嘴,面无表情地说:“你就是夜壶。”   贺迟一点也不生气,又凑过去在苏星嘴上亲了一下,探出舌尖,从他唇缝中轻轻擦过,末了还咂咂嘴,弯着眼睛说:“那你就是吃夜壶的人。”   “......”   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味,苏星觉得自己和贺迟在饭点讨论夜壶的问题,活像两个大蠢逼。   都怪贺迟这个傻梭子,凭着一己之力生生把他的智商也给拉低了。   话题终结者苏星起身往厨房走,偏偏贺迟还意犹未尽,跟在后面说:“要不以后叫你奶壶宝,奶黄宝和夜壶宝的结合!我操!太好听了!”   苏星懒得理他,自顾自打开高压锅盛饭。   贺迟打了个响指,对自己给苏星起的这个新外号很满意,不厌其烦地在苏星耳边念叨:“奶壶宝奶壶宝奶壶宝,怎么样,喜不喜欢?”   苏星被他吵得脑袋都大了,耳边嗡嗡地响,他把饭碗往桌上重重一敲,冷着脸说:“闭嘴!”   贺迟坐在椅子上,双膝并拢,两手交叠放在餐桌上,识趣地闭上了嘴,伪装成乖巧小学生。   苏星接着转身去盛饭,贺迟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奶壶宝!”   “干嘛?”苏星下意识接话。   “噗......”贺迟嬉皮笑脸地说,“明明就很喜欢这个小名儿嘛,这不一叫就应了。”   苏星:“......滚你妈!”   -   浴室里,苏红刷牙刷的很小心。   她这几天口腔溃疡,舌头和下唇都有疮口。   溃疡本来就难好,她药也吃了,维生素片也吞了,喷雾也用了,但都不管用,疮口碰到冷水都疼的瘆人。   小心翼翼地刷好牙,她撩起头发看了看自己脸上的斑,这段时间她瞒着苏星去诊所看了好几次,一直在吃治皮肤病的药,现在似乎有点儿控制住了,红斑没再继续往脖子下长。   毕竟是女人,就没有不爱美的。她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确实不漂亮了,万一她就这样死了,也不知道林强在下面还认不认得她。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苏红感觉鼻孔里突然有点痒,她揉了揉鼻子,再抬眼看镜子的时候吓了一跳。   人中的位置上全是血迹--她流鼻血了。   可能是太燥了,上火了,那种养生节目里也说鼻子里毛细血管很细,容易破裂流血什么的。   苏红一边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一边拧开龙头,往脸上泼了两捧水。   好在血量不大,也没继续再流,她把脸擦干净,又往脸上扑了点儿粉,稍微遮着点儿斑,这才打开了门。   家里就一个厕所兼浴室,紧挨着厨房。苏红一开门,看见她那倒霉儿子不知道又在置什么气,冷着脸坐在一边,她那破了产的便宜女婿在扮鬼脸哄她儿子。   关键是,她这穷光蛋女婿看起来不仅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还颇为乐在其中。   她儿子被逗乐了,那张冷脸终于绷不住,勾着嘴角笑了起来,一巴掌呼在她女婿脸上。   女婿笑眯眯地抓住儿子的手,牵着他的手晃了晃。   苏红倚在门边,看着这两人卿卿我我,怎么看怎么辣眼睛,同时心里又有一种欣慰的感觉。   她儿子苏星,她女婿贺迟。   操!还真他妈的般配! 第82章 当家   苏红干咳了一声,扣了两下门。   贺迟一副偷情被抓的心虚样,触电似的立马松开牵着苏星的手,摸了摸脖子掩饰尴尬,把凳子挪回自己的位置上,冲苏红笑了笑:“阿姨,吃饭。”   苏星倒是一如往常的镇定,就是耳垂有点儿红。   因为严重的口腔溃疡,苏红根本吃不下多少东西,小口小口地扒了几口饭,最后喝了一碗汤就不吃了。   她打开电视,调到一个正在重播的综艺节目,坐在沙发上开始做起耳饰。   苏星吃饱了回房间午睡,贺迟留下来洗碗收拾厨房,一点四十分准时出发去少年宫。   -   生活过的单调又快乐。   每天早上,苏星骑车路过药店,接上贺迟,两人在包子铺买好早饭,在路上吃完;到了少年宫,苏星上课,贺迟就在外面蹭空调,写写题做做代练;中午经过超级市场买菜,回家做饭吃饭,午休一会儿又去少年宫;晚上回到如意区,贺迟在苏星家里吃完晚饭,温习完功课,又在他家洗完澡,然后才走着回药店。   八月渐渐走到了中旬,贺迟觉得今年的夏天热的刚刚好,虽然没了空调房和大床,但一点也不难熬。   他这个年龄血气最旺,又刚刚开荤,见着苏星就想扑上去办他。但实在没条件,家里苏红在,又不能在熊哥的药店里胡来。贺迟离开公寓的时候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带不走的就全丢了,唯独带着那十几个套套。   有时候实在憋不住了,贺迟要么趁着洗澡的时候把苏星拉近厕所,要么就是等苏红进房间睡了,他再把苏星骗进厕所,按在墙上、洗脸池上一通胡顶。   淋浴喷头开到最大,让哗哗的水流声盖住他们粗重的喘息和细碎的呻吟。   苏星通常都是纵容贺迟的,除了有次贺迟顶到一半忽然抽出来,蹲下身子含着他又舔又吸,苏星第一次受这种刺激,当下就颤抖着泄在贺迟嘴里。   他羞的眼角通红,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贺迟把他抱在怀里哄,说“羞什么,可甜了”,还要苏星自己也尝尝看,捏着他的下巴把舌头伸进他嘴里。   一个小时后,等苏星恢复了,把贺迟胖揍了一顿赶出家门。   还有一次,贺迟把用完的三个套子扔进洗脸池,把管道给堵了,苏星黑着脸让贺迟自己解决,贺迟这个一点生活经验都没有的大少爷哪懂这个,打开水龙头说多冲冲不就冲下去了吗。苏星实在看不下去,让贺迟滚到一边,自己用筷子挑了半天才把管子里的东西弄出来。   苏星光着身子翘着屁股趴在洗脸池上疏通管道,这姿势看的贺迟又蠢蠢欲动,双手掐着他的腰又要进去,被苏星胖揍一顿赶出了家门。   八月十号,苏星去交水费,发现上个月的用水量是往常的两倍多,以往水费都在五六十,这次竟然交了一百多!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他把缴费单放在桌上,郑重地让全家人节约用水。   苏红看也没看那张单子,翻着白眼说:“用就用呗,用再多能贵到哪儿去。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抠门的逼玩意儿!”   贺迟比较心虚,估计他才是罪魁祸首,每次和苏星在浴室这样那样,总把水量开到最大,一开至少就是一个多钟头,水费能不贵吗?   他把单子折起来放到自己口袋里,安慰苏星说:“没事儿,我给你报销。”   “我看贺迟才是我养出来的儿子,”苏红说,“哪儿和你似的,这也抠那也抠,小兔崽子你抠门抠成这样怎么没抠个金矿出来我瞧瞧啊?”   苏星:“......”   在这个家里当家太难了,苏星这辈子没做过这么难的题。   -   周日,新阳市物理奥赛进行最后一次淘汰赛,剩下五十个人根据分数选出前二十进决赛。苏星兼职前就和少年宫那边说好了,这周日不排课。   苏星很轻松,倒是贺迟有点儿紧张。   以前班里的月考期中期末考都是他们俩一起考,试卷也一样,他知道苏星是什么水平,做这种学校试卷都不是十拿九稳,是十拿十稳。   但这次可不一样,这可是奥赛啊!   对于他这种前任学渣现任还有点儿渣来说,奥赛这种东西就是搞出来摧残人性的,他的小奶壶宝马上就要去接受考题的刁难和刺激,他想想就忐忑。   考试前一晚,贺迟跑前跑后,给苏星端水热牛奶,苏星要去厕所撒尿他都恨不得抱着苏星去给他把尿。   九点一过,贺迟就把房间的灯熄了,苏星正在看书,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你干嘛?”他问贺迟。   “别看了你赶紧睡,养精蓄锐,车我骑走了,明天来接你去考试。考点在哪儿?六中是吧?我操那还有点儿远啊!”贺迟一通絮叨,“你别紧张哈,放轻松,肯定没问题的......”   苏星听出来了,是贺迟在紧张。   他无奈地笑了笑,说:“把灯开开。”   “别了,早点儿睡。”贺迟说。   苏星:“打开。”   贺迟“啪”地按亮了灯。   苏星弯腰,从书桌底下拉出一个小箱子,在箱子里翻了翻,找出一叠奖状扔在床上,说:“自己找。”   “什么?”贺迟拿起那叠厚厚的奖状翻了翻。   “前几届奥赛冠军,”苏星微笑着说,“都是我。”   贺迟:“......”   明白了,他就是瞎操心。   贺迟松了一口气,也笑了,说:“那也得早点儿休息,我先回了,明早七点过来接你。”   “去吧,”苏星摆摆手,“记得锁门。”   周日一大早,贺迟就踩着自行车来接苏星,到了六中,贺迟没有学员证进不去,于是在学校对面找了家奶茶店等他。   三个小时后,六中校门开了,几十个参加比赛的学生陆陆续续从学校里走出来,贺迟眼尖地一眼看见了苏星,他边上还跟着个小女孩儿,扎着马尾辫蹦蹦跳跳的。   操!怎么又是那个司歌!   苏星和司歌出了校门就分开了,司歌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她家人来接。   苏星过了马路,贺迟酸溜溜地问:“你和那个第二名聊什么呢?还挺开心啊?”   “哦,”苏星说,“她说要不要坐她家的车,她送我回家。”   贺迟立刻就炸了:“操操操!你怎么说?!”   苏星在贺迟肩上砸了一拳,笑着说:“我说我喜欢两轮的。”   贺迟抿着嘴乐。   苏星:“开锁啊,傻逼。”   -   在超市买完菜回家,苏红靠在沙发上睡着。   贺迟把要洗的蔬菜倒在盆里,苏星进屋拿了一条浴巾。   他弯下腰把浴巾搭在苏红身上,凑近了才发现,苏红的脸很红,呼吸声很重,手指一阵阵地发抖。   “妈?”苏星摸了摸苏红的额头,滚烫的吓人。   “怎么了?”贺迟甩着手走进客厅。   “我妈发烧了,”苏星皱着眉,“马上去医院。” 第83章 自行车   贺迟到巷口拦了车,苏星抱着苏红坐在后座。   经过一个收费站,车子颠簸了一下,苏红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问:“去哪儿?”   “没事儿,”苏星拍了拍她的手,“你发烧了,去医院看看。”   “不去......”苏红挣扎着坐起来。   “测个体温打个针,”贺迟在副驾驶座上转过头,他知道苏红在担心什么,于是语气轻松地对她说,“花不了多少钱,没准比这个月电费还便宜。”   苏红被他逗乐了,她头很沉,连指甲盖都是疼的,闭上眼靠在苏星肩膀。   苏星沉默地拉了拉盖在她身上的浴巾。   到了医院排上号,医生给苏红测了体温,39.8度。   “怎么都烧成这样了才来?”她责怪地看着贺迟和苏星,“这烧了多久了?”   贺迟一直站在苏星身后,说:“今早才烧的。”   “最好做个查血。”医生一边在电脑上敲单一边说。   苏红一直垂着头靠在苏星肩上,听到要查血,她才抬起头,紧张地说:“不抽血!”   “细菌和病毒感染都会引起发烧,验血可以大致查出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发热,”医生看着电脑屏幕,“建议查一下,好对症下药。”   “我们查。”苏星说。   “不!”苏红在苏星腿上捶了一下,但她烧的全身乏力,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苏星把苏红的拳头攥在手里,看着她的眼睛,不容拒绝地说:“查。”   “行,拿单子去吧。”医生取出打印好的单子递给苏星,视线落到苏红脸上时,她顿了一下,接着皱起了眉。   “大夫,怎么了?”贺迟首先发现了不对劲。   “你妈妈这样多久了?”医生绕过桌子,双手撑着大腿,仔细地看着苏红脸上的斑点。   苏星回忆了一下自己第一次发现苏红脸上有红斑的时间,说:“至少八个月。”   “什么原因?”   苏星意识到事情并不只是发烧那么简单,他心跳突然加快,顿时感觉口干舌燥。   贺迟捏了捏他的肩,苏星这才平复了一些,说:“湿疹。”   “哪里做的检查?”医生接着问。   苏星说:“就这儿,市医院。”   “之前的报告单带了吗?我看看。”   贺迟说:“带了带了,不过就剩下一张,其他的阿姨说都扔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化验单,医生只是抬头扫了一眼,就说:“假造的,这不是我们医院的单子。”   苏红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呼吸声很沉。苏星感觉一把大锤“哐”地砸到了他脑袋上,砸的他头晕目眩,眼前尽是四溅的火花。   医生接着蹲下身子,先是捏了几下苏红的手指,又脱下她的拖鞋,检查了她的双脚,面色凝重:“都肿成这样了你们就没发现?都肿硬了!”   苏星舔了舔嘴唇,他以为是他这段时间熬的补汤起了作用,他以为苏红就是胖了,他以为夏天来了苏红贪凉所以才总是穿宽大的塑料拖鞋......   他喉咙发涩,想试着解释点什么,话还没说就发现都是借口。   全都是借口,都是他的错。   “去肾内科,做尿检。”医生严肃地说。   “好,马上就去,谢谢大夫。”   贺迟弯腰,从苏星怀里抱起苏红。   苏星就和上了发条的木偶似的,跟在贺迟后面出了诊室,在走廊上撞到了一个人,那人朝着苏星骂了几句,苏星一点反应也没有,游魂似的只知道跟着贺迟。   坐电梯上了八层,贺迟把苏红放到等候区的椅子上,接着去取号机拿号。   苏星还是跟在他后面,贺迟停下脚步,苏星也跟着停下。   贺迟转过身,苏星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失焦。   他轻叹了一口气,牵着苏星的手来到苏红的座位边:“坐在这里,照顾妈妈,知道吗?”   苏星扭头看了苏红一眼,手指猛地一抖,然后点点头。   “乖。”   贺迟没时间和他说更多话,转身去取号了。   等他排队拿完号码,发现苏星坐在长椅上,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掩面,平时总是挺得笔直的背脊弯出一道弧线,肩胛骨把单薄的衬衣撑出一个突兀的形状。   贺迟那个瞬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他快步走上前去,蹲在苏星面前,低声喊他:“乖宝。”   苏星从刚刚六神无主的状态里走出来,贺迟听见干涩的声音从手掌下传出来:“对不起......我......”   “你听我说,”贺迟握住他的手腕,“不是你的错。”   苏星放下手,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反手紧紧抓着贺迟的手掌,像是要汲取一点力量。   “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贺迟紧扣着他的手指,“万一......万一阿姨真的病了,你就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苏星沉默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你可以依靠我。”贺迟握紧苏星的手,说,“到我们了,进去吧。”   -   尿检结果显示尿蛋白2++,化验单上的数据苏星一个也看不懂,他只听见贺迟在一边问医生结果怎么样,医生取下口罩,摇头说:“不要命了现在才来医院?怀疑是SLE,就是系统性红斑狼疮。”   哦,系统性红斑狼疮。   苏星那一刹那竟然意外的镇定,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震惊或者悲伤都没有。   他把报告单对折再对折放到口袋里,每个角都对的很齐,折的非常工整。   苏红躺在病床上挂点滴,她还没有醒来,安安静静地躺在白色被单上,和苏星每次叫她起床时候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苏星把苏红的头发撩到耳后,又拿纸巾细心地擦干净她额头上的汗。   不就是红斑狼疮吗?苏星笑了笑,他知道的,生物书上面写过,知识点他都背过,没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不知道苏红怎么这么能忍,医生说她的脚都肿硬了,她疼不疼啊?   她那么爱美的人,早上要抹脸晚上要涂睡眠面膜,每天照镜子看着自己脸上的斑,她得有多难过啊?   她还挺能耐,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假化验单,骗他说去过医院了,估计也就是去了几趟临街那个赤脚医生开的诊所吧?   什么湿疹贫血抵抗力下降,她从小就跟着人贩子混,生存技能就是要会说谎,现在好了,把这一套统统用到自己儿子身上来了。   “你可真厉害,”苏星低声说了一句,声音沙哑,“你这么厉害,可得给我好好活着,把我爸那份也活下去,听没听见?”   -   贺迟和医生谈了小半个钟头,又到收费处缴了住院费,这才回到病房。   苏星坐在床边,刚刚这段时间里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这不是他第一次遭到所谓的“突如其来的打击”,父亲的死、搬到贫民窟、苏红性格大变、第一次发情期险些被羞辱、初中时期每天背着水果刀上学、中考后突然被转学......   他十八岁之前经历的这些要是写进小说里,说什么当头一棒晴天霹雳都是轻的,但他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现在他十八岁又四个多月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个成年人了,苏星允许自己暂时茫然无助一会儿。   然后,他还是要直起脊梁,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像他爸爸那样。   贺迟走到他身边,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怎么样?”苏星问。   “还不能确诊,”贺迟说,“具体报告至少要等一周。”   “哦。”苏星点了一下头。   “医生说这个病,”贺迟顿了顿,接着说,“就算真的确诊了是这个病,后续控制好的话是不致死的,也有确诊后活了好几十年的案例。”   “我知道,”苏星笑笑,“书上讲过,别名叫不死的癌症还是什么的。”   贺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好像说什么都没用,他宁愿苏星大哭一场,也好过他现在面无血色嘴唇干裂的样子。   “你......”   贺迟刚开口就被苏星打断,苏星站起身,说:“有烟吗?我出去抽一根,你替我看会儿。”   贺迟沉默地看着他,苏星神情如常,甚至出奇的冷静。   “好。”他从口袋里拿出还剩半包的红旗渠和打火机,放到苏星手上,“我就在这里,一直在。”   苏星低着头笑笑,拿着烟出了病房。   他到了医院背后的一个车棚,棚子里乱糟糟地停着家属的自行车和电动车,地上全是小卡片,印着简陋的小广告,什么二十平单间可做饭,一天只要五十元。   苏星穿过电动车和自行车间狭小的缝隙,到了车棚最角落的地方。   他蹲在墙角,抽出一根烟点燃,送到嘴里狠狠吸了一口。   嗓子眼瞬间被浓浓的烟草味堵住,苏星的太阳穴猛地一跳,感到了一阵眩晕。   他顺着墙角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咳嗽起来,然后捂着嗓子开始干呕,一阵一阵的酸从胃里往上涌,仿佛身体里所有的感官都被腐蚀。   他没吃午饭,只能呕出酸水,干呕完之后又开始吸烟,然后再重复咳嗽、干呕这个过程。   半包红旗渠就要被他抽干净,烟灰落了一地,刚丢的烟头还没熄干净,他就迫不及待地点了下一根。   有人来车棚开电动车,闻到刺鼻的烟味儿,往角落里张望了一下,看见有个人缩在墙角抽烟,于是嫌恶地喊了一句:“作什么死啊在这里抽烟!臭的要命!”   “你管得着吗?”苏星的嗓子都毁了,发出的声音哑的不成调。   “我怎么管不着啊?!”那个人按了一声喇叭,梗着脖子喊,“这是你家不是啊?!你弄得这边臭的要命我怎么不能管啊!有娘生没娘养的死妈玩意儿!”   “我操你妈你管得着吗?!”   苏星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到地上,嘶吼了一声之后站起身来,红着眼在面前的一部自行车上狠狠踹了一脚,一整排自行车都哗啦啦地倒了下去。   那人吓了一跳,苏星双眼赤红,低喘着气,浑身都在抖,他以为遇上个变态的,一个字都不敢再说,赶紧坐上车走了。   烟盒里烟已经没了,刚才那是最后一根。   苏星弯腰,捡起那根抽了一半的烟,重新塞进嘴里用力吸了一口。   烟头已经灭了,滤嘴出来的只剩淡淡的烟草味道。   苏星闭眼靠在墙上,然后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走上前去把刚刚踢倒的车一辆一辆扶起来。   他就是台自行车,就算被踹翻了,只要骨架还没散,他就能再爬起来。 第84章 绿叶   苏红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像她这种没读过什么书的底层人,大多数都有个奇怪的想法--只要你不去医院,那就什么病都没有;一旦去了医院,没病也会变成有病,小病就得变成绝症。   苏星想不明白,明明前几天还生龙活虎点着他的额头骂他是不孝子的人,好端端地怎么就躺在病床上,连清醒的时候都少有呢?   不间断的大量服药和注射让她全身都浮肿起来,像一个蓄满了气的气球。   苏红住院第五天,少年宫那边结了课,苏星领了薪水,回家之后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他书桌抽屉里的现金、苏红床底下的银行卡全凑一起,不到五万块。   他和贺迟轮着守在医院,这几天七七八八的床位费、注射费、医药费全都是贺迟缴的,虽然他一个字也没和苏星提过,但苏星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没收到过医院的账单。   中午,苏星在家做完饭,自己随便吃了两口,其他的装在保温桶里,骑着车到了医院,贺迟正坐在床边给苏红剪指甲。   见到苏星来了,他笑了笑,说:“阿姨刚才醒了会儿,还和我说话了。”   “说了什么?”苏星说。   贺迟剪完最后一根手指,把苏红的手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闹脾气说要回家,还骂你是个狗崽子。”   “每天就醒这么会儿还不忘找我茬,”苏星笑笑,在贺迟背上轻拍一下,“我来,你吃饭。”   “我看看今儿我家奶壶宝给我做什么好吃的,”贺迟捧起保温桶,掀开盖子看了一眼,浮夸地喊,“烧鸭!”   贺迟怕味儿太重,捧着保温桶去走廊上吃饭。   他一走,病房里瞬间就静了下来。   这是一间三人病房。其中一张床是个老头,昨晚上走的,被盖上了白布带走的;另一张床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得了尿毒症,医生说的很直接,建议回家吃点好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老太自己也想出院,无奈她的有钱儿子死活不让,说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就得看。   这儿子给老太找了个高级护工,自己一星期才来一次,每次看一眼就走,假惺惺地抹点眼泪,跪在床边干嚎说儿子一定把你治好,带了几个扛摄影机的记者,拍完照就站起来,重新戴上金表金链,转身就走。   老太每天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这几天她只和苏星说过一句话,让苏星给她摘一片外面的叶子。   苏星不是多话的性格,他每天给老太摘一片新鲜的叶子,静静地放在她枕头边,老太对他笑笑,接着对着几片绿叶唱诗歌。   老太愿意和贺迟说话,贺迟有时候给她讲故事,说自己现在读高中,是学校里的老大,一拳打死一只大老虎。老太一边笑一边说不要打架哦不要打架哦,抓着贺迟的手不放。   她身上有种特殊的味道,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气味,总之不好闻,还带着一些不吉利的预兆。   贺迟却不嫌,拿纸巾沾了水,把老太的每根手指头擦得干干净净,手背上的每一条皮肤褶皱也照顾到。   有次她失禁尿在床上,护工清理完之后不耐烦地和贺迟抱怨:“你说这老不死的是想活还是不想活?”   贺迟冷哼一声,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她吓得浑身一激灵,不明白平时那么好说话又爱笑的帅哥怎么突然就发狠。   那天晚上,苏星在厕所里拿水壶烧水,贺迟倚在小窗边,重心在一只脚上,另一脚的脚尖虚点着地板,问了苏星同样一个问题:“你觉得奶奶到底想不想活?”   自来水哗啦啦地灌进水壶里,苏星看了贺迟一眼,他身后是窗户,窗户外面是大树,树上挂着绿色的叶子,他每天经过树下摘一片。   水灌满了,苏星关上水龙头,说:“想,只是不想这么活着。”   他望向窗外的神情突然让贺迟觉得有点心惊,苏星的眼神有种莫名的恍然和飘忽,贺迟呼吸一滞,跨上前一步紧紧搂住他,说:“没事的乖宝,我们都会好的。”   “没事,我没事。”   苏星感觉贺迟环着他的双臂正微微颤抖,他圈住贺迟的腰,脸在他肩上蹭了蹭,两个人在狭窄的病房厕所里紧紧拥抱。   病床上,老太又在唱歌,她声音不好听,像走音的破手风琴,只演奏出哀戚的风声。   “耶和华啊,求你不要在,不要在怒中责备;   耶和华啊,你要到几时,要到几时才救我;   我每夜流泪把床榻漂起,把褥子湿。”   -   贺迟吃过晚饭,苏星把如意区家里的钥匙给他,让他回去休息。   “你呢?”贺迟问。   苏星指了一下空出来的那张病床,说:“我睡这。”   “我和你一起。”贺迟想也不想地说,“你睡床上,我支躺椅。”   苏星把保温桶塞进他手里,抓着他的肩膀往外推,装出不耐烦的样子,说:“你在这儿吵都吵死了,我怎么睡?”   贺迟伸出一只手抵着门框,扭头说:“你回家,我来守夜。”   他心疼苏星,他一边打工一边照顾病重的苏红,每天在如意区、菜市场、少年宫和医院之间来来回回。才一个星期不到,整个人就迅速瘦了一圈,贺迟牵他手的时候,被他深深凸出来的骨头硌到了掌心,硌的他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贺迟已经在医院连着待了四个晚上,他没时间照镜子臭美,当然不知道自己眼眶下面挂着的黑眼圈有多重,下巴上的胡茬放肆地往外冒,头发也乱糟糟的,上衣领口脏兮兮的。   苏星看着这样的贺迟,有种喉咙被扼紧的感觉。贺迟本来可以不用这样,不用和个愣头青似的想着来分担他的苦他的难。   说到底,苏红病了,和贺迟又有什么关系呢?   今天早上,苏星看到他把一张纸揉作一团扔进楼道垃圾筒里,贺迟离开后,苏星把那张纸捡了出来,是张缴费单。   上面的什么激素什么药苏星看不懂,右下角标着一个数字。   2387元整。   贺迟瞒着他缴了几个2387了?   苏星知道他那张卡里有多少钱,卖摩托卖鞋卖手办卖碟才卖了那么点儿,够缴几个2387的?   苏星把单子塞进自己口袋,低头坐在楼梯上,有几个路过的家属友善地问他没事儿吧,苏星朝他们笑笑,说没事儿。   他那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和贺迟他妈没有区别,他们都是一样的,都自私地要绑住贺迟。   关欣欣为了贺磊、为了贺太太的身份绑着贺迟。   他为了要站着绑着贺迟。   没了贺迟,他撑不住的,站不稳的。   -   贺迟拗不过苏星,还是骑车回了如意区,第二天早上再来换他。   苏星陪他到电梯口,笑着叮嘱他晚上别忘了做题,都好几天没看书了。   贺迟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说:“还看啊?下星期就开学了......”   “明早背《出师表》全文,”苏星下达指令,在他腰上推了一下,“电梯到了,进去吧。”   贺迟进了电梯,苏星跟在他身后进去,等贺迟一转身,他踮脚飞快地在贺迟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退出电梯,笑眯眯地和贺迟挥手再见。   贺迟还没来得及反应,电梯门就缓缓合上了,他从缝隙里看见苏星摇着手,和个招财猫似的,傻乎乎。   贺迟走了,病房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护士来给苏红换了一瓶点滴,又给她打了一针利尿剂,和苏星说后天早上还有一项检查要做。   点滴没挂好,苏星不敢合眼。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药瓶。   一滴、两滴、三滴......   瓶子里的透明液体进了滴管,顺着细长的管道流进苏红的身体里,苏星一滴一滴地数,数到两百多的时候,手机震了。   他恍惚了一下才回神,拿过手机一看,是贺迟的消息,说他到家了。   苏星笑笑,让贺迟洗个澡早点休息。   两人一来一回地聊了一会儿,苏红的点滴挂好了,苏星按铃叫来了护士,等护士离开了,他给苏红盖上被子,自己躺在那张空病床上,把手机放在枕头边。   屏幕上是贺迟给他发的消息,七个字两个标点。   晚安乖宝,我爱你。   贺迟就是他的绿叶,是他的诗歌。   -   第三天下午,苏红有个检查要做,新世界理奥赛决赛恰好在同个时间。   苏星想着不去比赛了,贺迟安抚他说没事儿,这里有他看着呢。   苏星还是不放心,皱着眉要说什么,贺迟捏了捏他的手,笑着打断他:“行了你去吧,等会儿阿姨睡醒了,看见你这小兔崽子就更不想做检查了。”   苏星拿着准考证和一个笔袋就出发了,市医院离考点还有点距离,苏星骑了将近一小时的车才到。   他锁上车,边找考场边给贺迟打了个电话。   “怎么样?”他问。   “没事,你先安心考试。”贺迟沉声说。   他对站在面前的医生比了个“嘘”的手势,和苏星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医生面色凝重,接着说:“肾脏损伤严重,肌酐飙升,尽快安排转院到市第三医院。” 第85章 最后一道大题   苏星的眼皮一直在跳,他不相信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狗屁迷信,但禁不住眼皮总是一抽一抽的,弄的他心烦意乱。   做完卷子第一面的选择题,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比他的正常速度慢了将近十五分钟。   苏星放下笔,做了一个深呼吸,望向窗外,想要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邻桌靠窗坐着的那位同学背猛地挺直,以为苏星要偷看,警惕地拿手肘捂住卷子。前后两名监考老师也发现了,立刻紧盯着他。   苏星无奈,只好将视线从窗外重新移回卷子上,两指捏了捏眉心,又用力揪了几下眼皮,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他整场比赛都不在状态,这段时间一边打工赚钱一边照顾苏红,整夜整夜的失眠,体力已经过度透支,要保持三个小时的精力高度集中都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考试后半程,他胃里突然开始翻滚着绞痛起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嘴唇泛白。耳朵里响着嗡嗡的噪音。   考官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掌,提醒大家时间只剩最后十分钟,苏星还有一道大题完全空白。   他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集中在题目上。他越是暗示自己要冷静,脑子里就越是混乱,大脑像被塞进了一团毛线,他怎么找也找不出线头。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苏星闭了闭眼,感觉稍稍清醒了一点。他提笔在稿纸上做受力分析,前座的女生刚做完整张卷子,长舒了一口气,把笔一下扔在桌上。   “啪--”   水笔和桌面碰撞出清脆的一声响,苏星手指一抖,只觉得耳膜被狠狠地敲打了一下。紧接着,耳朵里轰地响起一阵细细簌簌的小噪声,才安分了没多久的眼皮又疯狂地跳起来。   笔尖在稿纸上转了几转,画出一个毫无意义的图案。   加速度公式是什么?重力系数是多少来着?这道题的定滑轮是不是画歪了,怎么一点都不圆?   脑袋里的毛线团越缠越乱,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只有五分半了。   难以控制的焦躁情绪终于崩盘,铺天盖地地涌上脑子,控制了他的神经中枢。   他在答题纸上写了一个潦草的“解”字,然后面无表情地盖上笔帽,合上试卷丢到桌角。   苏星靠在椅背上,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滴答滴答走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时钟往回拨。   拨到他十一岁那年,林强从工地上给他打电话,问他要什么礼物,他当时如果不说钢笔就好了,他爸爸也许就不会踩着那根滑溜溜的笔掉下脚手架;路上的小混混骂他是野鸡养的儿子,他当时如果不冲动、不和他们打架就好了,苏红就不用为了给他筹医药费,上楼敲那个胖男人的房门;哪怕就拨到去年也行,他如果能多关心苏红一点就好了,也许他会发现苏红根本就在骗他,她没有去医院做检查,也许他会发现苏红整天穿着拖地长裙、套着塑料拖鞋,其实是因为她的脚肿的套不进那些漂亮的细跟鞋。   苏红的病根本不是无迹可寻,只是苏星这段时间一直在逃避这个事实。   是他的错,他和苏红长达几年的冷战已经让他忘了要怎么去和苏红相处。即使是在两个人关系缓和之后,他和苏红之间仍然存在着一层微妙的隔阂。   他不知道怎么和她好好交流,甚至都没有好好地看过她。   -   铃声响了,苏星交上卷子,收拾好书包,跟着人群出了教学楼。   决赛考点在电大,校园很大,还有一个生态湖和一片林子。大部分考生都是第一次来电大,一群人找不到校门在哪儿,绕着湖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总算有个男生在林子里看到一块路牌,这才摸清了校门的方向。   苏星走在人群最后,从包里拿出手机,按下开机键,屏幕刚亮起来,身后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苏星!”司歌穿着酒红色格子连衣裙,脚上蹬着一双同色小皮鞋,从林子里跑过来,喘着气说,“我、我到处找你......”   苏星转过身,淡淡地说:“有事?”   “这次比赛,我肯定......”司歌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边喘气边说话,她握住拳头,气势汹汹地直起身子,看见苏星的神色时明显地愣了一下,音量弱了下来,“能打败你的......”   “嗯。”苏星点点头,转身就走。   司歌的马尾辫还在小幅度地摇着,她有点尴尬,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她和苏星同校三年,一起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无数次比赛和考试,只要有苏星在,她永远只能是第二名。   其实拿不拿第一名也没那么重要,但司歌就是喜欢每次都来找苏星喊话,“我肯定能打败你的”这句话已经成了一种仪式。   她就是要让苏星这家伙记着,还有个第二名还在后面追着他,她迟早要追上苏星的。   虽然以前苏星也没怎么搭理过她,连个生动点的表情都不给一个,但司歌愣是从苏星每次都差不多的反应中感觉到苏星的情绪,苏星不讨厌她,甚至对她算得上很有耐心。苏星对她点点头都能让她窃喜好久。   然而,刚刚她明显感觉到苏星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的眼睛是冷的,就好像一个没有温度的人,眼底都是碎冰。   司歌咬着下唇,出神地看着苏星的背影,这才发现苏星清瘦了好多。   距离上次见到他还不到半个月,他怎么这么瘦?衬衫套在身上都是空空荡荡的。   司歌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决定鼓足勇气追上去,两手攥着书包肩带,喊了一声:“苏星!”   她跑到苏星身边,刚要张嘴问“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话到嘴边,她敏锐地意识到也许苏星不喜欢别人这样试探他,于是舌头打了个结,手忙脚乱地说:“你最后一大题第二小题的阻力是多少啊?”   “不知道,”苏星把准考证揉作一团,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我没做。”   “啊?”司歌张着嘴,没反应过来。   “别多想,”苏星勉强扬了扬嘴角,对司歌笑了笑,说,“不是故意让你的,我确实没做出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司歌懊恼地拍了一下头,“我其实想问......”   两人出了校门,司歌家的那辆蓝色小车就停在门前,苏星说:“回去吧,我走了。”   他的单车停在路边,苏星开了锁,跨上车走了。   司歌讷讷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然后垂头丧气地上了自己家的车。   司歌爸爸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家姑娘没精打采的,以为司歌这回又要拿第二名,他们全家早就习以为常,于是没当一回事,逗她说:“怎么?又考不过你那同学?”   司歌摇摇头,闷声闷气地说:“我肯定拿第一名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往外掉,拿手背抹眼泪,没想到越抹越多。   她老爸这下慌了,搞不懂小姑娘怎么拿了第一名还掉金豆子,问:“那你还哭什么啊?”   “我、我也不知道啊......”司歌抽噎着说,“我就是不高兴......我不想拿第一名了,一点都不开心......”   -   苏星骑车去市医院,路上还称了一袋苹果。   从水果摊离开没多久,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贺迟的电话。   苏星一手拿着手机,单手骑着车,说:“喂?”   “乖宝,考完试了吗?”贺迟的声音带着几分疲倦。   “嗯,”听见贺迟的声音,苏星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松了一些,他笑笑,“在去医院的路上了,给你买了苹果,又红又大。”   “别去市医了,来三院,”贺迟说,“刚才阿姨转院了。”   苏星扶着车头的手一抖,挂在把手上的袋子砸在地上,苹果滚的一地都是。   “没事吧?”贺迟听见响动,着急地问。   “没事。”苏星停下车,“苹果掉了。”   “你别着急,”贺迟语速很快,“好好看路,开慢点儿......”   “放心。”苏星声音出奇的冷静,他挨个捡起地上的苹果,装回塑料袋,在袋口打了个结,说,“就是给你的苹果摔坏了。”   “没事的,没事的,”贺迟轻声说,“有我在,没事的。”   “嗯,”苏星重新骑上车,问,“我妈怎么样?”   “正在做检查。”贺迟说。   “好,我马上就到。” 第86章 苹果   苏星很镇定,至少看上去是。   他骑车到了第三医院,路上既没有撞树,也没有闯红灯,在车棚锁好车,接着在人来人往的急诊室找到了贺迟。   三院在免疫科方面是权威,床位不好等,苏红被暂时安排到了急诊留观病房,按小时收费。   苏星去缴费处交了两万块押金,回来急诊室时收了一张病危通知书。医生摘下口罩和手套,面无表情地通知他:“病人情况不好,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家属做好准备。”   贺迟站在苏星身后,手掌贴着他的腰。   “知道了,”苏星点点头,说,“谢谢医生。”   医生离开后,苏星到病房里看苏红,她还在没知没觉地睡着,一天能有十八九个小时都在昏睡,也不知道什么梦能做这么久。   他取了根棉签,沾了矿泉水,弯腰给苏红润润干裂的嘴唇。   贺迟没进去,他在门外透过小小的一扇玻璃看着苏星。   头发有点长了,发梢盖着后脖子;以前苏星虽然瘦,但每一寸骨骼和关节都透着少年人的力量感,现在他的衬衫空落落的,露出一截形状突兀的手腕,看着竟然有些病态的虚弱。   更让贺迟心慌的是,苏星太平静了,他像一个预先设定了程序的人工智能,失去了所有人类的情绪。   苏星在自己身体里安了一个机器,可以自动吞咽掉所有负面消息,甚至不需要一点反应时间。   贺迟怕就怕这台机器背面是锋利的刀片,一旦运转起来,就会把苏星刮伤。   苏星帮苏红掖好被角,转身走出病房。   贺迟轻轻关上门,在苏星肩上按了按,沉声说道:“别怕。”   “没事儿,做好心理准备了。”苏星拍了拍贺迟的手背,笑了笑,反倒安慰起他来,“不是什么逞强硬撑,真别担心我。”   贺迟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苏星的脸,什么也没说。   急诊留观病房情况特殊,家属探视时间有严格规定,不允许第二性别与病人不同的亲属夜晚留房陪护。   苏星档案上性别写的是beta,护士问他家里还有没有其他性别为Omega的亲属。   “没有,”苏星说,“就我一个家属。”   护士想起苏红资料上婚恋状况那一栏写的是“丧偶”,父母亲都是空白,于是面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哎呀你不是Omega那就实在没办法了,医院规定就是......”   苏星舔了舔嘴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低声说:“我就是......”   “哎,”贺迟把苏星拉到自己身后,曲起手指在桌上扣了两下,插话说,“待在那儿可以吗?”   他伸手指了指病房外面的长凳。   “啊?”护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愣了一愣,说,“可以是可以,就是......”   “可以就行,”贺迟搭着苏星的肩,打断她说,“谢谢啊。”   两人走到长凳上坐下,贺迟拍了拍凳子,笑着说:“这木头好,软硬适中,空调又足,适合睡觉。”   苏星脱下背包扔给贺迟,提着塑料袋说:“我去洗苹果。”   贺迟摆摆手;“我去外边抽根烟,两天没抽,憋死爸爸了。”   -   苏星从塑料袋里挑了一个最大的,拿出来才发现苹果上刚被摔出了几个小坑,看起来既不美观又不美味,也不知道贺迟嫌不嫌弃。   那几个小坑上,果皮凹了进去,脏兮兮的都是沙尘。苏星用手把坏了的地方挖掉,又放在水龙头下仔细冲洗了一会儿,拿纸巾把水珠擦干净,才捧着苹果回去。   就算这个苹果坏了,变得很难看,但这是他能送给贺迟最好的一个。   贺迟不在病房外,估计还在外边抽烟,苏星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神游了会儿,脑子里出现的竟然是刚刚物理比赛没做出来的那道题。   奇了怪了,在考场上毫无头绪,这会儿演算过程一步步地在脑海里浮现。他手指在大腿上画着受力分析图,思路出奇的清晰,没几分钟就有了答案。   第二小题的阻力是90N,也不知道司歌做没做对。   他拎着苹果上那根小枝丫,对着坑坑洼洼的果子笑了笑,就当自己做出来了吧。   连续三年蝉联新阳市中学生物理竞赛冠军,苏星同学,牛逼!   苏星发现现在只要自己一个人待着就容易胡思乱想,他提溜着苹果打算去找贺迟。   他站在窗边往外张望了一眼,贺迟在外边的一颗梧桐树下抽烟。   苏星出了大楼,走近了才发现贺迟在打电话。   “东子,”贺迟吸了一口烟,顿了几秒,才接着说,“你手头有没有现钱?”   “嗯,我最近遇上点儿事。”   “估计得要不少。”   “行,你先打给我,谢了兄弟。”   苏星没有出声惊动他,贺迟打完一个电话,烟也抽完一根了,他重新点上一根,手指在手机通讯录上划拉着。   苏星站了一会儿,捧着苹果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过了十多分钟,贺迟才带着满身的呛鼻的烟草味儿回来。   苏星皱了皱鼻子,贺迟抬起胳膊嗅了嗅,说:“这烟味道这么重?”   “苹果,给你的。”苏星伸手把苹果递给贺迟。   “我家奶壶宝真好!”贺迟接过苹果,张嘴就是一大口。   “你手机借我用下,”苏星说,“我的没电了。”   贺迟没多想,随口说:“裤子口袋里,自己拿。”   苏星拿出贺迟的手机,解锁之后打开了通话记录,前几通电话打给了李浪绿毛和东子他们,最后打出去的一通电话显示没有被接通,响铃三十八秒,显然是被对方挂断了。   显示联系人是“妈”。   苏星的手指在这条记录上顿了顿,然后平静地把手机放回贺迟口袋里。   “怎么了?”贺迟边吃苹果边问。   “我今天考得不好,”苏星看着他说,“最后一道题没做出来,一整道题,一个小题都做不出来,丢了十五分。”   贺迟靠近苏星,一只手在他大腿上轻捏了几下,语调轻快地安慰他说:“没事儿,无所谓,不就十五分吗?不要就不要了呗。”   苏星笑了笑,接着说:“我不是做不出来,我再想别的事。”   “什么事?”贺迟问。   “卖血,卖肾。”苏星语气平稳,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卖角膜、眼睛,卖什么都行。”   贺迟的心脏狠狠抽了一下,他那一刹那太阳穴像针扎了一样的疼,五指收紧攥成拳,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你怎么能......”   苏星叹了口气,手掌覆上贺迟的拳头,指腹在他凸起的指骨上轻轻摩梭着,他对贺迟说:“不能,我想了一道题的时间,还是不能。”   贺迟闭了闭眼,松了一口气,反手把苏星的手掌紧紧握着。   “我还要给你买苹果,所以不能。”苏星把头靠在贺迟肩上,“就算每天都过得稀巴烂,我也有不能妥协的原因,因为我要给你买苹果。”   贺迟眼眶又涨又热,他手里那颗坑坑洼洼的苹果突然有了温度。   “明天早上给我买奶黄包好吗?”苏星闭着眼睛问。   “好。”贺迟牵着他的手,声音有一点哽咽。   苏星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   他知道贺迟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心意相通心灵感应这种东西,苏星一概不相信,他只相信贺迟爱他。   贺迟把这颗苹果吃的很仔细,贴着果核的每一点果肉都不能浪费。   苏星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他太累了,靠在贺迟的肩上就睡了过去。   贺迟偏过头,用嘴唇轻轻在他额额角上点了一下。   --就算每天都过得稀巴烂,我也有不能妥协的原因。   --因为我要给我的星星买奶黄包。 第87章 黄记叉烧   苏红在急诊留观病房住了三天,期间做了大大小小一共八次检查,苏星签了两次病危知情书。   第三张病危通知书送到的时候,恰好是新学期报道那天。   当天清晨,苏红烧到将近41度,进了诊室做紧急化验。   苏星离不开医院,贺迟带着他那份材料去学校办手续。   “有事儿给我打电话。”贺迟走之前对苏星再三叮嘱。   “知道了,”苏星笑着推了他一把,“去吧,我学生证在书桌抽屉,你回去翻翻。”   贺迟握着苏星的手捏了捏,说:“中午我带午饭回来,想吃什么?”   “炒牛河,”苏星拍拍肚子,一本正经地说,“多加份牛肉,要是超过十块就不用了。”   “把你馋的,小抠门精。”   贺迟看苏星状态不错,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于是放下了心,踩着自行车离开了医院。   贺迟一走,苏星脸上的笑容迅速褪下去,他像卸下一张面具后又戴上另一张,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合眼靠在诊室外的白墙上。   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医生才从里面出来,对苏星摇摇头,说苏红现在的情况很危险,高烧只是并发症的一种,下午安排苏红转到肾脏科进行系统治疗。烧虽然退了,但当务之急是肾脏炎症引起重度贫血,需要大量输血,但全市的医院O性B型血都很紧缺,要苏星做好心理准备。   苏星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A、B、O三种性别里,Omega数量最少,Omega发生事故大出血后因为缺少血源得不到治疗,最终导致死亡的社会新闻比比皆是。   “嗯。”苏星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又点了一下头,“嗯。”   医生轻叹了一口气,难免有些触动。这孩子沉默寡言,才十几岁,妈妈病成这样了还是一个人咬牙扛着,整个急诊科没看过苏星流一滴泪,也没听他叹过一声气。   护士站几个年轻的上次偷偷玩笑说苏星是不是最新型的人工智能,看着和人类一模一样,实际上没有感情。他恰好路过听见,把说闲话的那些小护士狠狠批了一顿。   这孩子一天比一天瘦,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昨天他下班的时候,还撞见苏星在车棚抽烟,烟头一地都是。   这怎么可能是人工智能。   他在苏星肩上拍了拍,重新戴上口罩,才刚转身要进屋,身后传来苏星的声音:“管医生,你刚刚说要我做好心理准备,是什么准备?”   “最坏的情况是心肌供血不足,心脏缺氧造成衰竭。”   片刻的安静后,他听见苏星平静地说:“抽我的,我是B型。”   -   护士对着电脑屏幕里苏星的资料确认了好几遍,血型是B没错,但性别一栏填的是是Beta。   她对苏星笑了笑,解释说:“输血规则很严格的,不同性别间不能进行输血,Omega血质特殊,如果发生血液信息素排异反应,严重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苏星把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上,伸出手臂,说:“我是Omega。”   他的小臂内侧,青紫色的筋脉透过皮肤清晰分明,由于常年不见阳光,手臂的皮肤颜色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上面分布着细小的针眼。   护士对这种针眼很熟悉,是注射器留下的痕迹,有些地方由于刚注射不久,针头在肌肤上留下痣一样的小红点。   能有这种密度的,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瘾君子,另一种可能则是长期注射抑制剂。   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吞了一口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又看了一眼苏星,有些紧张地问:“你说你是Omega?没开玩笑?”   苏星说:“没有,可以抽血了。”   这种事情,小护士不敢做主,管医生考虑到苏红情况确实紧急,病人生命安全排在第一位,于是让护士先对苏星取血化验,如果确认是O性B型血,再进行后续输血工作。   -   做完血检已经是上午十点多,护士拿到检查报告,神情复杂地对管医生点了点头。   管医生往苏星那边望了一眼,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侧头正看着窗外,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他却看的很出神。   “管医生,这孩子......他档案......”护士犹豫着说。   管医生立起手掌打断她,说:“救人要紧,准备抽血。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苏星听见他说的话,站起身朝他深深鞠了一个躬,管医生在心里叹气,对苏星温和地笑了笑。   -   采血前,苏星给贺迟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办完手续了没。   贺迟那本一片嘈杂,他吭哧吭哧地喘着气,估计是热坏了,不耐烦地说:“没呢,队伍排得老长,你先买点东西吃,别饿着。”   “行,”苏星站在窗边,说,“你等会儿去黄记给我买份叉烧,嘴馋。”   “黄记?”贺迟喊了一声。   黄记是新阳一家百年老店,店面在城西老区,味道有口皆碑,老板傲娇的很,就是不愿意开分店,连外卖都没有。市三院在城东,三十六中差不多在两个地方中间。   从学校先去黄记买叉烧,买完叉烧再回医院,基本是把新阳从西到东走了个遍,骑着车没有三四个小时肯定不够。   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最高温有三十九度,贺迟抬头看了眼天上挂着的太阳,阳光明晃晃的,照在皮肤上掀起一阵热浪。   “嗯,”苏星声音带着笑,放低音量,“好想吃,行不行呀?”   他尾音一个“呀”拉的又低又长,在贺迟耳边转了好几圈,把他耳根子都弄酥了。   苏星很少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带着点儿撒娇的意思,又软又甜,活脱脱一个奶黄宝成了精。   贺迟把手机更紧地贴在耳边,别说城西的黄记叉烧了,媳妇儿想吃非洲大草原的狮子他都踩着车给弄来。   “行!”贺迟另一只手拿学生证给自己扇着风,一口应下来,“乖乖等着。”   “好,那我等你回来。”   苏星挂了电话,对着手机屏幕笑了笑,这才返身坐回椅子上,等待护士叫他的名字。   -   苏红的情况好转了一些,输完血后暂时没有出现什么排异反应,但还需要观察。   苏星抽了400毫升血,他有些不舒服,胃里涌酸水,止不住地干呕。他去洗手间拿冷水洗了把脸,弯腰的时候突然袭来一阵眩晕,他踉跄了一下,头磕在瓷砖墙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咣”。   旁边打扫卫生的阿姨吓了一跳,扔下拖把冲过来扶着他的手臂:“小伙子你咋了?没事儿吧?”   苏星用了掐了一下人中,直起身摆摆手,对阿姨说没事。   阿姨不放心地看着他,嘴里说着苏星听不懂的方言,捡起拖把离开了。   苏星两手撑着洗手池边沿,看着镜子平复了一下心跳。   镜子里,他满脸是水,发梢湿漉漉地搭在额头上,嘴唇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一张脸上除了瞳孔,就只有眼圈是黑的。   丑的很,和鬼似的。   苏星从墙上挂着的纸筒里抽了点儿纸,边擦脸边往病房走。   苏红没醒,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根本不知道她刚刚又到鬼门关徘徊了一趟。   苏星拉了张木椅子坐在床边,支着下巴看她,等观察期过了就能转到十三楼肾内科。三院这方面的专家很有名,也许能把她治好呢?就算根治不了,只要接下来好好控制,说不定她还能活好几十年。   抱着这点微弱的希望,苏星感觉自己在一片空荡荡的荒野上捕捉到了一丝火光。他静静坐了十来分钟,带着银行卡去收费处交钱。   卡里又扣掉了八千多块,苏星看着余额,觉得那丝火光又摇摇欲坠了,在他眼前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他苦笑了一下,把收据折好装进包里,看时间贺迟就快回来了,他气色实在太差,肯定瞒不过贺迟。   苏星去一楼的小超市挑了只六块半的唇膏,简陋的硬纸板包装,封皮浮夸的很,最上头标着一行荧光彩色大字--炫彩浅粉,给你天使般好气色~!草莓味道,让你“莓”丽不止一点点~!   -   下午三点多,贺迟横穿大半个市区,总算拎着快餐盒子回了医院,他满头是汗,脸颊晒得发红,T恤湿漉漉地粘在后背上,发梢上挂着豆大的汗珠,整个人像刚从水缸里捞出来。   一进急诊大楼,强劲的空调风刮来,他长舒了一口气,站在门边吹了会儿空调风,感觉身上汗没那么重了,才往留观病房那边走。   要浑身汗涔涔的上去,指不定那小娇气包又得嫌弃他。   苏星坐在病房外的长凳上,坐姿优雅,两腿交叠,一手搭在膝头,另一手捧着个一次性纸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他浑身清清爽爽,衬衣袖子折起一截,露着骨节分明的手腕,侧脸白皙俊秀,乌黑的睫毛纤长,周身散发着疏离的淡漠气息,和哪个走错路不小心闯进医院的贵族似的。   和苏星一比,贺迟就像是工地刚搬完砖回来的苦逼民工。   浑身是汗的民工贺先生三两步冲过去,抢过贵族苏先生手里的杯子,仰头一口把水灌进嘴里,吞咽声中,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贺迟喝完水,把纸杯捏扁扔进垃圾筒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把上衣下摆撩到肚脐上,露出精瘦的腹肌,说:“热死爸爸了。”   苏星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屁股,离冒着热气的贺迟远了点。   贺迟眼尖地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伸出手臂一捞,揽着苏星的肩把他搂进自己怀里,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贱兮兮地笑着说:“小薄荷精,快让爷凉快凉快!”   他这语气和逛花楼的嫖客似的,苏星被他紧紧搂着,被潮湿的热气闷得喘不上气,他往贺迟小腿上踢了一脚,笑骂道:“滚滚滚。”   贺迟不依不挠地粘着他,鼻尖在他侧脸上轻蹭着,突然闻见了一丝熟悉的清香,甘冽中带着点儿奇怪的香甜。   这什么味道?薄荷味儿?闻着又有点儿不像啊。   贺迟凑到他耳边低声问:“是不是忘打药了?味道跑出来了。”   苏星抬起手臂放到鼻子前闻了闻,说:“没味道。”   贺迟拧着眉,凑到苏星脸上嗅了几下,嘀咕着说:“怎么有种甜味儿?”   苏星从背后拎出一个塑料袋,递给贺迟:“我刚吃草莓了。”   贺迟一根手指掀开袋口,袋子里果然放着一盒鲜嫩的草莓,苏星嘴唇水嫩嫩的,他凑过去飞快地亲了一口,舌尖在苏星唇缝里蹭了一下,果然有股草莓味儿。   贺迟在苏星脸上掐了一把,逗他说:“行啊小伙子,男朋友顶着大太阳给你买叉烧,你躲空调房里吃草莓?”   苏星一手晃了晃草莓袋子,另一手朝贺迟勾了勾,说:“我的叉烧和牛河呢?拿来换草莓。”   贺迟笑了出声:“把你精的!”   两人坐在长凳上交换了塑料袋,苏星打开盒子,一份加多加牛肉的干炒牛河和一份招牌蜜汁叉烧,包装盒外裹了一层保温膜,食物还是温热的,热腾腾地冒着香气。   “你吃了吗?”苏星问。   “我在店里吃过了,烧鸭饭,特美味。”   贺迟睁着眼说瞎话,其实他根本没吃什么烧鸭饭,来医院路上找了家脏了吧唧的小店,要了个小份黄焖鸡,米饭两块钱任吃的那种。   他往嘴里扔了一颗草莓,一口咬下去,酸酸甜甜的汁液迸溅开来,他说,“你快点儿吃,要是不吃光,我这几小时可就白跑了,非得揍你一顿。”   苏星掰开一次性筷子,把黄记特制的酸梅汁淋在叉烧上。   贺迟问他:“阿姨怎么样了?”   “没事,”苏星说,“烧退了,楼上有床位了,等会儿就能转上去。”   “那就好,”一盒草莓贺迟囫囵几口就吃干净了,他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拿着。”   苏星动作一顿,筷子上夹着的那块叉烧“啪”地掉回了碗里。   “傻了吧唧,”贺迟拍了拍他的头,“不是给你的啊,是给我丈母娘的,别自作多情啊!”   “谢谢,”苏星沉默片刻,接过那张卡,说,“替你丈母娘说的,谢谢。”   贺迟笑了:“呆头呆脑。”   他找几个哥们借了点钱,都是十几岁的高中生,借来借去也就借了两万来块。   李浪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他爸把他关在家里不让出门,还不由分说地把他调去一中读书,他怎么闹都没用,卡也被他爸没收了,微信零钱里只有三千八百多,二话不说连带三毛的零头全转给贺迟了。   绿毛一个暑假省吃俭用,就等着柯乐乐生日给她买个包,贺迟一个电话打来,他立刻把钱全转贺迟卡上;东子在改装厂干活,他自己都还是个学徒,手上没多少钱,半个字都没多问,有的钱全拿出来了。   贺迟没多说什么,在手机备忘录上把他们的名字对应着金额,一个一个记下来。   卡里加上他自己剩下的钱,勉强凑到了两万多,不到三万。   苏星低着头吃叉烧,贺迟翘着二郎腿坐在他身边,手臂搭在他肩上,问他说:“好吃吗?”   “好吃,”苏星低声说,“甜的。”   “草莓也甜,”贺迟说,“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酸酸甜甜就是我?我就是小草莓?”   苏星笑了:“傻逼。”   贺迟也咧嘴傻笑,头往后仰,靠在墙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   当天晚上,苏红转到了十三楼的一间五人病房,主任查房的时候来看了看情况,翻了翻苏红的就诊记录,当下就说准备准备该进icu了。   苏红恰好醒了,她动了动手指,眼珠子有些茫然地转了几圈,发现自己手上扎着针,鼻子里也插着管子。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没力气说话。   “阿姨,”贺迟发现苏红睁眼了,坐在床边问,“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苏红徒劳地张了两下嘴,直愣愣地盯着贺迟,头小幅度地摇了一下。   “好,”苏星对主任说,“麻烦您尽快给安排。”   “不......”苏红挣扎着说出几个破碎的字眼,“不进......”   苏星转头看了苏红一眼,对主任鞠了一躬:“辛苦您了。”   贺迟安抚地拍了拍苏红的手。   主任走了,苏星站到床边,苏红睁眼看着他,眼神中有愤怒,又夹杂着一点哀求。   “我不......”   苏星打断她:“这个家现在我说了算。”   苏红嘴唇颤抖,闭上了眼,睫毛湿漉漉的。   贺迟皱着眉扯了一下苏星的衣摆,苏星轻叹一口气,蹲下身喊了她一声:“妈,对不起。”   苏红的眼球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   苏星趴在床沿,脸埋在手臂里,贺迟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脑。   -   当天晚上,给苏星做采血的护士把他的情况报告给了护士长,性别和档案不相符是件大事。   护士长不敢轻举妄动,把这件事层层上报,院里调动系统后发现,苏星十一岁那年有过一次就医经历,但那时他还没分化;第二性别分化后,他在正规医院就没有过就医记录。   他的检查报告里显示,血液里信息素含量远低于正常值,很有可能是长期服用或注射信息类抑制型药物。   院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种行为往大了说就是档案造假,院领导紧急联系了三十六中,电话一层一层往上打,第三天下午打到了教育厅。 第88章 追光   苏星和贺迟一个在一班,一个在五班。高二总共就五个理科班,两人分别占了头和尾。   苏星只在开学第一天去了趟学校,他找了个黑色口罩戴上,说自己染了肺炎,时不时咳几声,装的和真的似的。   他领了课本、交完假条就走了,贺迟也想跟着他回医院,还没出教学楼就被苏星拦下了。   贺迟单手拎着书包,吊儿郎当地说:“我也不上课,没劲儿。”   李浪转学了,绿毛和柯乐乐在文科班,原先班里和他玩儿的好的全是学渣,人生信条就是“啥也不会就读文,瞎编胡造也能骗点分”,没一个选理的。贺迟照着分班表看了半天,这个新班级就没几个他脸熟的。   虽然贺迟自谦说自己只是个兼职流氓,但全三十六中没一个人相信。谁不知道贺老大打趴过的人比他考过的试都多。他名声在外,嘬着薄荷糖一进教室,一个班四十来个人就和胶水粘了嘴似的,连气都不敢出。几十只眼睛和探照灯似的往他身上打,他在最后排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那呆逼同桌吓得浑身一抖,恨不能缩桌子底下去,生怕贺老大要找他干架。   没意思,新同学没意思,新同桌更没意思。   苏星摘了口罩,鼻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他边擦汗边说:“不行。”   贺迟不服气,撇嘴说:“凭什么?你都能翘课,我为什么不能?”   “我不上课也能考第一,”苏星挑着眉问,“你能吗?”   贺迟:“......不能。”   苏星点点头:“很好,立正稍息向后转,回去听课吧。”   “晚上下了课就去找你啊!”贺迟站在楼梯上扭头说,“中午记得吃饭,多吃点肉听见没?”   苏星朝他挥挥手,像送孩子上幼儿园的家长,语重心长地说:“去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和老师同学搞好关系,少睡觉多听讲。”   “啰嗦。”   贺迟笑了一下,转身上楼了。   -   李浪最近过的很不顺心,他爸莫名其妙就把他搞一中来了,莫名其妙就扣他零花钱了,还莫名其妙不让他用手机也不让他上网了,说什么只要月考不在一中排年级倒数十名以内,就把手机还他。   他冲到老头子面前一连问了十几个为什么,老头子戴着眼镜,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抬头轻飘飘说了一句:“没有为什么,三十六中那些坏学生,你和他们待一起,永远不会有出息。”   李浪气冲冲地刚想反驳,低头无意中瞥见老头子手上那份文件,右上角是一张证件照,怎么看着有点眼熟?他刚想弯腰看清楚,老头子“砰”一下合上了文件夹,说晚上有个紧急会议,别来烦他。   李浪摸了摸鼻子,刚刚匆匆一眼扫过那张照片,他怎么觉得有点像......学霸?   他想起之前他爸找他问过老大和学霸的关系,总感觉事情有点复杂。   吃完晚饭,李浪摸到书房,房门虚掩着,老头子在里面和人打电话,他称呼电话那头的人“老贺”,看来是贺老大他爸。他躲在门外听不真切,隐约捕捉到几个词,什么“性别”、“作假”、“处分”之类的。   他贴着墙溜走了,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出什么头绪,难道是贺叔叔发现老大早恋了,要把爱情的小萌芽扼杀?   也不对啊,贺叔叔不是早就不管老大了吗?怎么这会儿又对他的事上心了?   他想也想不通,被子一捂,干脆闷头睡了。   开学这天,他爸说他头发染的乱七八糟不像话,一大早把他从被窝里薅起来,送去剃了个光头又扔一中去了。   李浪顶着个锃光瓦亮的大脑门,一进教室就见着坐在第一排的周谨言。   周谨言愣了几秒,张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头怎么秃了?”   李浪:“......你他妈能有点重点吗?”   周谨言才反应过来,瞪着眼说:“你怎么来一中了?!”   李浪总算见着个能说话的人,把他觉得不对劲的事儿一股脑和周谨言说了,包括他爸突然不让他和贺迟来往、把他调到一中、贺迟找他借钱、和昨天不经意间瞥见的那份文件。   “快动动你一中学子聪明的小脑袋瓜子,”李浪揪着周谨言的卫衣帽子晃来晃去,“搞清楚这到底咋回事啊?我都晕了!”   周谨言被他晃得眼都花了,在他手上拍了几下,丧气地挠了挠头说:“我也搞不懂呀!我给阿星打了好几次电话,找他出来自习,他都说要打工没时间......”   两人合计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李浪决定晚上回家找他爸问清楚,非得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学后,老头子打电话回来说教育局有个紧急会议,晚点回家。李浪在客厅看电视,等了又等,少儿频道的动画片都播三轮了,他爸还不回来,他坐不住,打了个哈欠,回房间看漫画去了。   -   李浪没有如愿等到他老爸回家,贺迟那边却意外地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放了学就朝医院赶,路上打包了两份炒饭和瓦罐汤,和苏星蹲在楼道里吃晚饭。   苏星把炒饭里的洋葱末挑出来给贺迟,贺迟一边嫌弃他挑食,一边把自己那份饭里的瘦肉夹到苏星碗里。   “多了,吃不了。”苏星说。   “吃不了也得吃!”贺迟瞪他一眼,“你自己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瞧见没?你就和我手里这跟筷子似的,我都不用力,轻轻一掰就能把你掰断。”   “我也能把你掰断。”苏星吃了两口炒饭,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哟,牛起来了?”贺迟放下碗筷,攥紧拳头伸出手臂,展示自己结实的肱二头肌,得意洋洋地说,“看见没?你那小胳膊还想把我掰断?够自信的啊?”   “掰下面。”苏星笑了笑,往贺迟胯下瞟了一眼。   “啊?”贺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裤裆,大言不惭道,“老子这是擎天巨柱,是你这小奶壶能弄断的吗?!”   苏星“嗤”了一声,转了转手腕,问贺迟:“试试?”   “试试呗,”贺迟眨眨眼,凑到苏星耳边小声说,“用小嘴巴试还是用小屁股试?”   苏星面无表情,在贺迟脚背上狠狠碾了一下。   贺迟笑得前仰后合。   苏星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挺牛逼的,这一天天过的都难成什么样了,他和贺迟就和流浪汉似的,落魄地坐在犄角旮瘩里吃炒饭,就这样两人还能若无其事地开玩笑。   他天生就没点亮“苦中作乐”这个技能点,苏星以前一直觉得苦就是苦,硬要往里面加点儿“乐”压根就是自欺欺人,这就像是掺了糖的狗屎,本质上它还是一坨屎。   如果说他身体里有“酸、甜、苦、辣”四个按钮,其他三个钮都要被按烂了,就在他被酸的手脚发软、被苦的浑身打颤、被辣的眼泪直流的时候,贺迟突然出现了,大手一挥,把“甜”这个钮“啪”地按亮了,他终于尝到了甜的滋味,浑身的细胞都膨胀着,跳跃着说还想要更多。   生物学上把嗜甜定义为一种生理反应。贪恋甜食会造成生理和心理上的依赖,如果让动物习惯性地摄甜,就会对它们的大脑产生刺激,令它们感到快乐。一旦停止供应,它们就会感到痛苦烦躁、难以忍受。   完了,原来贺迟这傻逼一直在用糖给他下毒。   “看什么?”贺迟发觉苏星歪头盯着他瞧,于是点了点他的脑门,板着脸唬他说,“好好吃饭!”   没想到苏星倾过身子,在他脸上啵唧亲了一口。   这个猝不及防的吻弄得贺迟一愣,傻笑着问:“干嘛亲我。”   这一口亲完,苏星也傻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就鬼使神差地凑上去了。   他埋头吃饭,小声说了一句:“你甜呗。”   贺迟笑出了声,摸了摸脸说:“蹭我一脸油。”   “闭嘴!”苏星红着脸瞪他,“好好吃饭!”   -   两个人草草解决了晚饭回到病房,贺迟坐在椅子上做作业,习题本搭在大腿上,他人高腿长,这个姿势看起来怪憋屈的,苏星让他先回去,贺迟说再做一套理化题。   苏星拗不过他,去楼下小超市买了张小板凳,贺迟人坐在小板凳上,本子放在塑料椅上,能好受不少。   下午医院来了通知,让苏红明天进icu,苏星倚在床沿,给苏红擦身体乳。他把乳液挤在掌心,虎口卡着苏红的胳膊往下抹,皮肤上因为干燥泛起的白色死皮被抹平,好像是即将枯萎的枝干又有了生机。   擦完乳液,苏星照着护士教他的手法给苏红按摩小腿,不知道是不是力气使大弄痛她了,她的小腿肌肉突然绷紧,脚踝扭了扭,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呼声,缓缓睁开眼睛。   “阿姨醒了。”贺迟惊喜地说。   苏红一天有十七八个小时都在昏睡着,偶尔醒过来一会儿,连话都没力气说。   苏星把她的裤管拉下来,盖好被子,双手撑着床头,俯身问她:“渴不渴?要喝水吗?”   苏红睁着眼,直愣愣地看着苏星,他瘦了,脸颊上一点肉都挂不住,颧骨高高地突起,也憔悴了,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苏红眼眶发酸,手指动了动,指尖揪着苏星的衣袖扯了两下。   贺迟放下作业本走过来,问:“阿姨是不是想坐起来?”   苏红眨眨眼,下巴轻轻点了点。   苏星和贺迟一左一右架着苏红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又在她背后垫了两个大枕头。   “今天感觉有精神了。”贺迟笑着说。   苏星接了一杯热水,又往杯子里掺了些凉水,他试了试水温,把杯沿轻轻贴到苏红嘴唇边:“喝点水。”   苏红小口小口地喝了半杯水,又舔了舔嘴唇,贺迟抽了张纸巾给她擦嘴,把她粘在嘴边的发丝捋到耳后。   苏红在床头靠了会儿,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慢慢均匀了一些,看上去不像前几天那样虚弱了。   “能说话吗?”苏星问他。   “我想......”苏红有些艰难地张嘴,“回家......”   “嗯,”苏星点头说好,“病好了就回家。”   “不治了,我不想治......”苏红小幅度地摇着头,“你让我回家......”   苏星沉默片刻后开口问:“还想喝水吗?再喝一点。”   “我每天......都梦到你爸爸......”苏红颤抖着抓住苏星的衬衣下摆,说,“我想他......”   苏星举着杯子说:“喝水,不烫,是温的。”   苏红牙关打颤,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嘶”声,她紧紧盯着苏星,眼睛张到最大,手臂一挥,拍掉了苏星手里的那个纸杯。   “我不治,”苏红边喘气边说,“不治了......”   纸杯掉在地上,温水流了一地,苏星一个字也没说,去阳台拿了拖把进来擦地。   贺迟从苏星手里接过拖把,说:“我来。”   苏星走回病床边,一言不发,倔强地和苏红对视。   他们谁都不愿意先移开视线,仿佛在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谁先退出第一步谁就输了。   贺迟清理完地上的水渍,看到这幅场面轻轻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苏星是苏红养出来的,母子两人这性格如出一辙,平时都是有话就说坦率的个性,偏偏面对彼此就犯别扭,谁也不肯让步。   他牵住苏星的手往后拉了一步,自己站在苏星身前,拢了拢苏红身上盖着的被子,对她说:“阿姨,钱的事情你别担心,我们有办法。这家伙你更别担心,有我看着他呢,保准他一天三餐按时吃,每天睡够七小时,好不好?”   苏红闭上眼,头偏到另一侧,嘴角紧抿着。   等她重新睡过去,苏星到走廊上靠着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贺迟跟了出来,站到他身前,问他:“想什么?”   “想抽烟,”苏星声音闷闷的,朝贺迟摊开手掌,“给我几根。”   贺迟笑着在他掌心拍了一下,说:“不许,最近抽的比我还凶。”   苏星脚尖在地面上点了几下,他垂着头,贺迟只看见他微长的刘海,发梢搭着眼皮。   “她不想活了,”安静了片刻之后,苏星说,“她早知道自己病了,还千方百计地瞒着我,她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有点干涩,一字一句艰难地往外挤。贺迟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星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慌乱又无助,颤抖着说:“贺迟,她不想活了,怎么办?”   他这种眼神看的贺迟心里发酸。除了把苏红送到医院的第一天,苏星就再也没有流露出哪怕一点的惊慌和失措,他活得像一个无坚不摧的巨人,咬着牙把这个家扛在肩上。   只有这一次,他问贺迟应该怎么办。   贺迟像被人扼住了咽喉,胸膛里一抽一抽的疼,他闭了闭眼,把苏星搂搂在怀里,手臂紧紧环抱着他。   -   夜里十二点点,贺迟回到如意区,草草冲了个澡,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手机刚好响了。   “喂?”贺迟看也没看,边擦头发边接起电话。   “我。”电话那头传来贺磊的声音。   贺迟顿了一下,把毛巾扔到一边。   贺磊说:“老爷子去了。”   贺迟有几分震惊,新阳龙头企业的掌门人去世,他却丝毫没看见相关新闻,也没听见一点风声。   贺磊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笑了一声,解释说:“公司把消息压着,还没有对外公开。”   “关我什么事。”贺迟冷冷地说。   贺磊声音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耐心地对他说:“你现在还可以选择站在我这边,做贺家大少爷。”   “哦,知道了,”贺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拒绝。”   他一点面子都不给,贺磊碰了个硬钉子也不生气,反而好脾气地笑笑:“你可以把我们今天的谈话当成一场交易,对你我都有好处。”   “哦,没兴趣。”贺迟翘着二郎腿回他。   “你的档案我已经找人改过了,你可以做回Alpha,不需要遮遮掩掩。”贺磊说,“这是我邀请你回来的诚意。”   贺迟一愣,改档案?什么档案?   他打开茶几上放着的旧电脑,登陆了教务系统,点进“基本信息”,性别栏里填的赫然是“男性Alpha”。   贺迟使劲闭了闭眼,生怕自己看错了,那五个字母就明晃晃地摆在屏幕上,扎眼的很。   他藏了五年多的秘密,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揭开了。   他想过无数次,他以后读大学、找工作要怎么办?难道永远都要带着这个假身份、背着这份假档案?哪所学校、哪家公司会要一个连性别都是造假的人?   但贺磊只要抬抬手,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对他来说这完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不过是打几个电话的功夫。   不管贺磊和贺迟的关系有多僵,这件事对贺迟来说都不是一个坏消息。但他脑子里“轰”地窝起一团火,除了愤怒之外再也感受不到别的情绪。   当年关欣欣为了留在贺磊身边,要他装成一个beta;现在贺磊为了要在公司站稳脚跟,要他重新做回Alpha。   他是个什么人,从来就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贺迟的手掌在电脑键盘上重重砸了一下,那破电脑禁不住这么一巴掌,回车键生生被砸崩了,弹起来砸在他额头上。   贺磊听见键盘敲击的声音,轻笑一声,问:“怎么样?”   贺迟哂笑:“不怎么样,你爱改不改。”   “我并不是不能没有你,”贺磊冷静地说,“这个公司是我的,只有早或晚的区别。”   贺迟明白他的意思,贺磊并不是少了他就不行。   贺磊想要韦氏改和他姓,就必须扶植一个真正站在他这边的Alpha继承人。只要他招招手,自然有十个、一百个女人愿意做他的生育机器。   贺迟在他眼里早就是一步废棋,他并不是真的需要贺迟,他只需要一个工具,在这个关键时刻来帮他承担一部分火力,好让那群对韦氏忠心耿耿的老古董分散精力。   “有事没事?没事我挂了。”贺迟把腿翘在茶几上,没兴致和他扯皮,两只脚不耐烦地晃来晃去。   “贺迟,”贺磊敲了两下桌子,沉声说,“人在做决定之前一定要衡量利弊,离开贺家,你什么也不是。”   贺迟在空气种胡乱晃着的双脚顿了顿,他挺起背,说:“我是我自己。”   “你凭什么做你自己?就凭你那个beta的假身份?”贺磊有些不屑地轻嗤了一声,说,“我很欣赏你这种孤注一掷的勇气,你当然可以选择做你自己。但我是个商人,这次我帮了你,你不愿意回来,可以,但你要在别的地方付出一些代价。”   贺迟心脏猛地跳了两下,那种强烈的不安感再次牢牢裹住了他。   他还没来得及问,贺磊就挂断了电话。   -   第二天早晨,贺迟翘了半天课。   苏红被推进了icu--被称作离死亡最近的地方,贺迟和苏星什么也做不了,在病房外干坐着。   苏星看上去很镇定,除了不停地喝水。他一上午已经喝掉了六瓶矿泉水,好像只要喝了水就能消解内心的焦虑。   贺迟看着心疼,但却无能为力,只有紧紧握着苏星的手。   接近中午,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告诉他们苏红的肌酐值升到了八百多,随时做好透析准备。   苏星顿时感觉后背一凉,太阳穴针扎一样的疼。   贺迟手掌贴着他的后腰,对医生说:“好,听您的安排,只要能治病,我们全力配合。”   等医生走了,贺迟按着苏星的肩,对他说:“没事的,咱们听大夫的,肯定......”   “我明白,”苏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笑说,“吃饭去,吃完饭你去上课。”   “我留......”贺迟说到一半停住了,接着叹了口气,摸了摸苏星的头,“好,先吃饭。”   两个人找了家砂锅店吃米线,吃完饭贺迟骑着车去学校了,苏星回到医院,icu不允许家属探视,他在走廊上傻站了会儿,接着找了间人少的厕所,从随身带着的行李包里拿出刮胡刀,对着镜子把冒头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   衬衣袖口好像有点儿脏了,贺迟那家伙呲溜米线的时候没注意,两滴辣油溅到他袖口上。他往手心挤了点儿洗手液,往袖子上搓了搓,发现红色的油渍搓不干净。   苏星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干脆把衬衣袖口折了两折,这样就把脏的地方盖住了。   上午校领导给他打电话,让他赶紧去趟学校,他说没时间,下午去吧。   苏星看时间差不多了,他计划坐公交过去,要是快的话就早点回来,万一苏红下午情况突然好转,就从icu出来了呢?   他上了公交车,投了一块钱硬币,师傅说空调车要两块,苏星没多的零钱,一个小姑娘帮他刷了一下学生卡。   苏星朝她笑笑,说谢谢,小姑娘一张脸“噌”一下红了,踩着帆布鞋坐到最后排去了,躲在前座靠背后面偷偷摸摸看苏星。   校长办公室里全是人,苏星认识的什么教导主任年段长党办领导全来了,还有几个官儿更大的,坐在皮质沙发上神情严肃地盯着他。   苏星敲了敲门,朝办公室里的人点了点头。   副校长抄起一份文件劈头盖脸冲他砸过来,A4纸散了一地,苏星低头扫了两眼,都是他这几年的学籍档案,还有他每年找小诊所假造的体检报告。   一群人指着他的鼻子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苏星一个字都没听清,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快点。   能不能别啰嗦了,快点快点再快点!   他的态度不能说不好,没有强词夺理,没有哭哭啼啼,他很平静,几乎是有问必答。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Omega?”   “嗯。”   “你是故意欺瞒自己的性别?”   “是。”   “你这种行为是严重的欺骗!性质非常恶劣!万一出事,你想没想过会给学校带来多大的影响?”   “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这个问题,苏星慢慢抬起头,他好几天没有睡好觉,眼眶里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   他手指动了动,终于说出了除了“嗯”和“是”之外其他的回答:“因为我还要生活。”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很快又重新沸腾起来。   苏星站在门边,门外滚滚的热气蒸着他的背,前面摆着风力强劲的立式空调,冷风拍打在脸上。   他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口干舌燥,耳朵里响起细细簌簌的电流声。   他只听到几个词,什么“严重违纪”、“道德污点”、“勒令退学”之类的,校长拿了一份文件让他签字,他看也不看,操起水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环视一圈,问:“我可以走了吗?”   从行政楼出来,苏星慢悠悠地绕着操场逛了一圈,沙坑、单杠、跑道、花圃,他没什么舍不得的感觉,“失去”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常态。   他又晃到了教学楼,上到了三楼,找到了高二五班。   苏星站在后门往里看,班里正在上历史课。电扇嗡嗡地转着,贺迟坐在最后排,他正伏在桌上睡觉,脖颈上蒙着一层细汗。   苏星忍不住笑了笑,果然没有好好听课。   他这个方向逆着光,炙热的日光从他身后照进教室,贺迟被笼罩在一片明晃晃的白光中。   苏星想起有一个傍晚,他也是像现在这样,躲在门边偷看贺迟,那天夕阳朦胧的光线打在他侧脸上,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紧紧环绕着他。   苏星觉得自己也是尘埃中的一粒,光是看着贺迟,就好心动。   不管在一起多久,只要看到他,就还是好心动。   他胸腔里后知后觉地涌起不舍和留恋的情感,沙坑是他和贺迟一起打过滚的沙坑,单杠是贺迟向他炫耀结实的手臂肌肉的单杠,跑道是贺迟跑完男子三千米后抱着他不放的跑道,花圃是贺迟偷偷折了朵小雏菊硬要夹在他耳后的花圃......   苏星伸手想要抓住那团光线里的贺迟,指尖碰触到金属窗框,烫的他五指一抖。   贺迟还在睡,他最讨厌政治,一睡就是一节课。   苏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第89章 不准(两章合一)   89   苏星顺着来路坐公交回医院,坐在最后一排,后窗透进来的阳光晒得他浑身滚烫。   他闭着眼,脑子里空空如也,感觉到身边的空位上坐下来一个人,耳机漏音很严重,听的是首嘈杂的摇滚乐;车里有谁在吃东西,有股很浓的烤肠味儿。   “乘客们,关门请当心,车辆起步请拉好扶手......”公交播报声清脆嘹亮,车子缓缓驶离站台。身边的人没坐稳,出于惯性小幅度晃了一下,肩膀在苏星手臂上撞了一下,连连说对不起。   这一撞仿佛把苏星竭力保持的某种平衡撞破了,他睁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三十六中的校门越变越小。   愤怒、遗憾、失落、留恋……各种压抑着的复杂情绪在他脑子里翻来滚去,他口干舌燥,喉结滚动了一下。   校门缩成了一个小点,在晃眼的白光中闪了一下,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其实他一直很平静,这一天迟早要来。从给苏红输血的那一刻起--或者说,从他十三岁打下第一针抑制剂起,他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这些年,他就像在走一条岌岌可危的钢索,悬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终于有天钢索断了,他摔碎了五脏六腑,全身经脉剧痛过后,竟然觉得如释重负。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还能爬起来。   只要他爬的起来,他苏星从今以后,就能光明正大地走在平地上。   他再也不用三天两头就打难闻的抑制剂;不用找理由逃避集体活动;不用找阴暗潮湿黑诊所伪造体检证明;不用三伏天也穿着长袖……从现在开始,他感冒发烧生病了就去医院,该打针就打针,该吊瓶就吊瓶;他要和同龄人一样,肆无忌惮地奔跑打球,磕磕碰碰出了血也无所谓;他要等手臂上的针眼慢慢愈合,然后买七件短袖上衣,一天一件,一星期都不重样……   他把手掌贴在窗户上,玻璃被烈日烤的炙热,掌心传来的热度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的、是烫的。   苏星笑了笑,只要他还能爬起来,就一定要往前走。   他苏星,如意区最泼辣女人的儿子,三十六中校霸的男朋友,斗地主能斗倒一桌,打架能干翻七个,考试能碾压全新阳几千号人,什么都没在怂的。   -   回到医院,苏星先去找主治大夫了解情况,大夫说苏红病得很重,但好在肌酐值降了些,刚才还醒了一会儿。   “我就不和你绕了,你妈这个病你得做好准备,没法根治,但能控制,得病后还能活十几二十年的例子海了去了,不过……”说到这里,大夫顿了一下,他知道这家人的情况,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说,“不过要精细养着,就算出院了,药不能断,复查也少不了。”   言外之意就是--这病耗钱。   苏红进医院这么久来,苏星第一次听见有医生明确地告诉他“还能控制”,他终于知道老话说的“抓住救命稻草”是什么感觉--在水里挣扎的人,只要给他一口氧气,就能激起他更加旺盛的求生欲。   苏星朝大夫深深鞠了一躬,说:“只要能治,我们一定治。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辛苦您了。”。   医生拍拍眼前这个少年瘦削的肩膀,玩笑说苏红刚醒过来那会儿,撑着一口气光用来骂人了,死活说要回家,要不是她没力气,非得把icu给砸了。   苏星哭笑不得,连声道歉说苏红脾气不好,请病房里的医生护士们多担待。   医生摆摆手,说这有啥对不起的,只要家属不动刀,其他都是小场面。   从办公室出来,有个护士提醒苏星该交钱了,苏星去完收费处,银行发来扣费信息,他盯着手机屏幕显示的余额数了好几遍,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icu病房费用高昂,接下来透析也是一笔大开销,钱才是当务之急。   反正当前横竖是没书读了,苏星计划先找法子赚钱,等苏红的病情稳定了,再考虑他自己的事。   还有贺迟--苏星现在想到贺迟就头大,要是他知道了这件事儿,这家伙能把学校炸平了。   -   贺迟在学校睡了一节政治课,剩下一节英语课也听得心不在焉,下了课就往医院跑。   苏星没有任何异常,两人在沙县吃了晚饭,icu不允许探视,他们俩待在医院也帮不上忙,于是回了如意区。   苏星洗完澡出来,贺迟给他声情并茂地朗诵了一篇高考满分作文:“远航的巨轮在海面上溅起一朵朵浪花,你看到了恐惧与风暴,我却看到了未来与希望……浪花不变,但倘若你看浪花的角度不同,你眼中的浪花也迥乎不同……”   苏星头上搭着一条红色毛巾,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什么玩意儿?”   贺迟扔下作文书,单脚撑着地,另一只脚膝盖抵在沙发上,帮苏星擦头发,嫌弃道:“前年高考命题作文,题目叫《换个角度看问题,世界更美好》,这东西我拉完屎擦屁股都嫌硬,还满分佳作呢。”   贺迟这家伙粗手粗脚的,苏星头皮都被扯得发疼,他在贺迟大腿上拍了一下:“轻点儿!”   “娇气!”贺迟念了一句,手里的动作放轻了。   “还是挺有道理的。”苏星说。   “什么有道理?”   “刚那个作文,”苏星的声音从毛巾下传来,“有道理。”   “什么道理?”贺迟问。   苏星认真地回答:“换个角度看问题,世界更美好。”   贺迟:“......这不就是作文题吗?!”   苏星笑了出来,贺迟把毛巾蒙在他脑袋上,弯腰在他脑袋上亲了一口:“呆头呆脑。”   贺迟写完作业,又做了一张化学卷子,苏星在窗边给护士打电话,他一只手肘撑着窗框,时不时地点头说“好”、“谢谢”、“辛苦了”。   他打完电话,贺迟走过去,从后面揽着他的腰,问他:“阿姨怎么样了?”   “溃疡严重,下午又烧了,39度,”苏星头向后靠在贺迟肩上,“不过肌酐降了,刚才醒了一个多小时。”   贺迟双手摆弄着苏星的指头,说:“好消息。”   “嗯,”苏星沉默了两秒,接着说,“我不想读书了。”   贺迟顿了一下,扳过苏星的肩膀,面对着他问:“别胡说,你不读书你想干嘛?”   苏星避开贺迟的眼神,说:“打工,先赚钱。”   “别瞎想,”贺迟捏了把他的脸,正色道,“要打工也是我这种学渣去打,你瞎凑什么热闹。”   苏星笑了笑,说:“那篇作文确实挺有道理,换个角度想想,不读书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先......”   “不准!”贺迟打断苏星,严肃地盯着他,“不准,听见了吗?”   苏星叹了一口气,两手揪着贺迟耳垂,无奈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别生气。”   贺迟莫名的心慌,他无法控制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只有紧紧搂住苏星,反复在他耳边说:“我不准!”   苏星被他勒的发疼,心里“咯噔”一声,他原本打算把退学的事儿告诉贺迟,但贺迟这种反应却让他犹豫起来。   他不是个扭扭捏捏举棋不定的人,但偏偏就是拿贺迟没办法。   也许--苏星侥幸地想--也许贺迟不会那么快知道呢?   苏星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哄他说:“别生气好不好,不管发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别生气。”   “不准,”贺迟执拗地说,“不准我的状元不上学。”   “傻梭子,”苏星眼眶发热,“别人告诉你什么都别信,只可以信我。”   夜深了,两人面对面躺在苏星那张小床上,就着窗外漏进来的微弱月光凝视对方的脸。   贺迟说:“抱一下?”   苏星笑:“多抱几下。”   “过来。”   贺迟伸出手,苏星挪着身子往贺迟那边靠,贺迟手臂一收,把苏星整个揽在怀里。   两人紧紧贴着对方,苏星在贺迟怀抱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头枕在他手臂上。   “睡吧,乖宝。”贺迟在苏星额头上亲了一下。   “晚安。”   -   第二天一早,贺迟到了学校,发现公告栏前围着一大群人,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没兴趣围观,径直上了楼梯。   早读刚开始没几分钟,一个人风驰电掣地冲进五班教室,直冲到贺迟面前,扯着嗓子嚷了一声:“老大!”   贺迟正闭着眼背单词,磕磕绊绊好容易把一个“responsibility”记下来,终于有了点儿背书的感觉,被这么这么吼一嗓子,那丁点感觉一下全没了。   贺迟抬眼,一头绿油油的毛发扎眼的很,:“叫魂哪?”   “不、不、不……”文科班在一楼,绿毛一口气冲上四楼,喘着气结结巴巴地说,“不好了!”   “不、不、不,”贺迟学着他的样子,“不什么不,好好说话。”   绿毛急地冒汗:“学霸他被退学了!”   “哦,”贺迟随口应了一声,拿起笔在“responsibility”前面标了个圈,圆圈开口还没合上,笔尖一顿,在课本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你说什么?”贺迟抬头问。   “通告栏贴的,学霸他被退学了!”绿毛停了一下,神情有些复杂,“他......他是Omega......”   贺迟那瞬间脑子是空白的,昨天晚上苏星对他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他已经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滋......”   细微的电流声后,墙上的广播绿灯亮起,播音员字正腔圆地通报:“下面播报两则通知。为了激励广大同学坚定理想信念,刻苦学习,奋发成才,培养各位同学的诚信精神,韦氏企业副总裁贺磊先生将在校内开设‘诚信奖学金’,具体评选事宜将于今日开展,请各位同学积极参评;第二则通知,原高一五班苏星同学涉及档案造假,隐瞒并篡改个人性别,鉴于其性质恶劣、影响极坏,严重违反校规校纪,现对苏星同学给予退学处理......”   贺迟呼吸加重,胸口起伏。   这就是贺磊说的“代价”,贺磊从他这里要走的代价,是苏星。   绿毛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地瞄了贺迟一眼,他抿着唇角,双手握成拳。   “下面播报两则通知。为了激励广大同学坚定理想信念......”广播照例要通报两遍,贺迟冷笑着站起身,一脚踹翻了椅子。   椅子重重砸上后墙,椅脚把墙面划出一道长长的印记,发出尖锐的声响。   全班人鸦雀无声,贺迟同桌吓得缩在卫生角,双手抱头,大气都不敢出。   他和贺迟同桌也有几天了,渐渐觉得这位校霸也没那么差劲,不仅脾气还成,听课竟然还挺认真,他没想到贺迟凶起来这么可怕,浑身都是张扬的戾气,就好像一靠近他就会被撕碎。   “哥你先别冲动……”李浪浑身一抖,壮着胆子拍了拍贺迟的背。   “第二则通知......”广播继续放着,贺迟心头窜上一团烈火,他整个人被愤怒的火焰吞噬,完全失去了理智。   贺迟一手拎起椅脚往讲台走,椅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其他人深色惊恐地盯着他,连呼吸都不敢。   贺迟拖着椅子走到讲台边,拉过第一排的课桌,单手一撑跳了上去。然后,他架起手里的椅子,双臂举起,狠狠往前一砸。   “砰--滋--”   一声巨响后,嘈杂的电流声响起,随即戛然而止。   塑料碎片飞溅,墙上挂着的广播被贺迟用椅背砸烂,广播外壳连着几条电线,挂在空气中摇摇欲坠。   “啊!”   有一个女生率先打破沉默,短促地惊呼了一声。   贺迟把椅子扔到讲台边,跳下地,把课桌搬回原位,拍了拍手掌,说:“不好意思啊哥们儿,踩脏了。”   “没、没、没......”那个同学看都不敢看他,拿手臂在桌上胡乱抹了几下,结结巴巴地说,“没关系......”   “别,”贺迟敲敲桌面,“留着我回来给你擦。”   那个同学立刻收回手,挺直脊背,一动不动。   贺迟转身就走,绿毛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差点没鼓掌。   老大太帅了!太野了!太男人了!   直到贺迟出了教室,他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操!这是要出大事啊!   绿毛拔腿就追了上去,在楼梯口拦住了贺迟。   贺迟一身的戾气就快要划破皮肤冲出身体,绿毛咽了咽口水,说:“冷静!老大你现在一定要冷静!”   贺迟勾起唇角,他脸上挂着笑,眼底却一片森冷。   他推开绿毛往行政楼走,绿毛被他推的一个趔趄撞到墙上,顾不上撞疼的肩膀,咬着牙冲过去勒住贺迟的脖子。   “松手。”贺迟说。   绿毛发狠地在他耳朵边大声喊:“老大你冷静点!你要是弄的自己也被退学,那学霸不得更难过!”   贺迟愣了愣,苏星该多难过?他有没有哭?是不是又抽烟了?   他昨晚上说那些话什么意思?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了,他为什么不说?   苏星是不是......又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咬牙抗衡着。   贺迟憋着的一股劲儿泄了,绿毛松了口气,对他说:“虽然我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但你可不能再出事了。砸个广播顶多是记过,写个检讨就过去了,你要把校长揍一顿,退学大军又得多一人!”   “知道。”贺迟垂头低声说。   绿毛还是不放心,问:“回去上课?”   贺迟拍拍他的肩:“你回吧,我去找他。”   苏星说过,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只要信他就够了。   -   苏红在icu住了两天,上午转到了普通病房,肌酐降到了300。   这是苏星这几天听到最好的消息,他拿到检查结果,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没事儿吧?”医生问。   苏星闭了闭眼,说:“没。”   他收拾了苏红这段时间换下来的旧衣服,抱着盆去厕所洗,洗了没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抬起头一看,镜子里映出贺迟的脸。   苏星愣住了,他透过一面镜子和贺迟四目相对,贺迟的眼睛像是罩上了一层水汽,雾蒙蒙的。   “怎么翘课了?”他转身笑了笑,故作轻松地问。   贺迟两步跨上前来,搂着苏星的腰一把抱住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贺迟话说出口竟然带着一丝哽咽,“你为什么......”   苏星举着两只手,掌心全是泡沫,有些无所适从。   “我没事,”苏星说,“真的。”   “骗人。”   苏星心软了,他用手臂环住贺迟的背,轻声说:“其实有点难过,就一点,真的。我早就准备好了。”   贺迟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要往哪里走才是对的路。   要不要干脆辍学不读书了?要不要找个地方打工赚钱凑医药费?又或者,要不要回贺家,向贺磊妥协?   “不准。”苏星突然说。   手掌上的泡沫掉在地面上,溅了一地的白色泡泡,苏星像是猜到了贺迟在想什么,对他说:“不准,你脑子里想的那些,统统不准。”   贺迟没有说话,侧脸靠在苏星颈边蹭了蹭。   -   当天晚上,苏红睡醒了,又开始大吼大叫说要回家,把手边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苏星静静站在一边任她砸,等她没力气了,才帮她盖好被子,又蹲下身子收拾一地的狼藉。   苏红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儿子,”苏红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想治了,太疼了,每天每夜都疼,睡着了也疼......不治了,好吗?”   苏星正在捡玻璃碎片,他指尖一顿,碎片在上面划出道小口,豆大的血珠往外渗。   “再忍一忍,”他把指尖上的血抹在手臂内侧,“妈,再忍忍好不好?”   苏红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下午她醒了一次,苏星和贺迟都不在,她在垃圾筒里看见一张揉成一团的缴费单。   “求求你,”苏星跪在床边,眼眶里涌起清亮的液体,“再忍一忍,好不好?”   苏红闭上了眼。   -   贺迟靠在车棚的角落里,他耳朵上戴着耳机,一手夹烟,另一手拿着手机。   他在听一段音频文件,是他生日那天录的,他和贺磊在贺家书房的那段对话。   贺迟吐出一口烟雾,他不知道这东西会不会有用。   他从没想过拿这个要挟贺磊,或是从他那里换取什么利益,他打心里不愿意和贺家扯上半点关系。   他录这个的初衷很简单,他离开贺家那天,要是关欣欣还是不愿意走,他就把这份文件交给她,至少她手里还能有个筹码。   贺迟要的很简单,他要彻底摆脱贺家,他要过自己的人生。   但关欣欣不愿意放了他,现在贺磊也不愿意放了他。   贺磊太知道怎么拿捏他的痛点--恢复他的Alpha身份,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地继续学业;同时又在背后施压,使得苏星不得不退学。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贺迟冷静地想了想,苏星做了假档案确实是违纪了,但真的到了勒令退学的程度?   一方面他身上挂着中考状元的头衔,另一方面他是三十六中重点培养对象,能不能从“烂校”翻身就靠他了,校领导不可能不想保他。   贺磊前一天晚上刚打电话威胁他,第二天苏星就出事了,转天贺磊紧接着又在三十六中设立了一个什么“诚信奖学金”......   贺迟扔了烟头,拔下耳机,脚尖在地上那一点火光上轻轻碾了碾。   贺磊说他没了贺家就什么也不是,他活不下去。   那他就偏要活出个人样。   -   贺迟回到病房,苏红又睡了,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   “怎么了?”贺迟问。   “没事,”苏星轻描淡写地说,“刚才醒了,闹了一会儿。”   贺迟牵着苏星到了楼道里,他弯下一点腰,盯着苏星的眼睛,和他说:“我要去那边一趟。”   苏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贺迟说的“那边”指的是贺家。他一把抓住贺迟的手,皱眉说:“不要去。”   贺迟亲了亲他的脸,反握住苏星的手,笑着说:“没事儿,我不是去认怂的,我去找他谈判。”   “谈什么?”苏星紧接着问。   “谈生意,”贺迟说,“交换点东西。”   苏星眉心紧蹙,他不怕没钱,大不了就是一天干二十小时活儿;他也不怕没书读,大不了就是另找别的出路。   他唯一怕的就是贺迟为了他,要低着头弯着腰回到“那边”。   “那边”住着的人都是坏人,他们让贺迟受伤,让贺迟哭,让贺迟变成关在铁栅栏里的困兽。   贺迟凝视着苏星,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扣着苏星的后脑把他按在怀里。   “小奶壶,别怕,”贺迟说,“我和你保证过,就算日子每天都过的稀巴烂,我也有不能妥协的原因,就是你。”   苏星抓着贺迟的衣摆,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你去,可以。但你要回来。” 第90章 迟迟公主   贺迟到了贺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贺州。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大腿上搭着毛毯,看见贺迟进了门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就像是特地在等他。   贺州手里捧着一台老式收音机,循环播放着一条今早的新闻:“新阳市三十六中某苏姓同学因伪造性别、档案作假遭到学校开除,据悉,该同学曾为去年新阳市中考裸分第一名......”   “这是外公留下的收音机,”贺州爱惜地拍了拍塑料外壳,“已经是个老古董了,他还是每天都听。”   贺迟没有说话,他换上拖鞋进了屋,刚踏上楼梯,听见贺州问他:“哥哥,这位被开除的同学你认识吗?”   “我男朋友。”   “哦,”贺州点点头,“我早就猜到了。”   “嗯,”贺迟说,“我猜到你猜到了。”   贺州上身前倾,把收音机放到茶几上,头顶压下来一片阴影。   他抬头一看,贺迟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上学期是你让班主任来打探我和苏星的关系。”贺迟说的是肯定句。   “是,”贺州微笑着点头承认,“我还找他要了苏同学的档案,住在贫民窟,父亲早逝,母亲无业,据说......名声不太好。”   “也是你告诉贺磊的。”贺迟接着问。   贺州歪头想了想,说:“不是,我只是小小提示了一下爸爸,哥哥不愿意回家也许正是因为这位苏同学。爸爸有点不高兴,哥哥竟然和这种人混在一起,太丢我们贺家的脸了。”   贺迟静静看着贺州,片刻之后,他捏紧的拳头又松开。   “到我问哥哥问题了,”贺州说,“你是Alpha。”   “我是。”   “你凭什么是Alpha呢?”贺州脸上温文尔雅的面具终于出现一条裂缝,“你凭什么永远比我强呢?你妈妈还活着,你有朋友,有爱人,你有腿,你有这些还不够吗?我比你强的地方只有性别,可你......你为什么还要是个Alpha呢?”   贺迟看着贺州发红的眼圈,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来没有真正恨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贺州和他一样,也是这场闹剧里的受害者。他是早产儿,身体不好,后来又遭遇了严重的车祸,从外表上看,“成长”这件自然而然的事像是在他身上停滞了,他永远停留在那个年纪--瘦瘦小小的,白的像月亮街宠物店里的小兔子。   贺迟漠视他、嘲讽他,甚至有很多次想要骂他、揍他,但他是弟弟,是那几年跟在他屁股后面跑遍月亮街每条小巷的弟弟。   “你回来干什么?”贺州抬眼,狠狠地盯着他,“外公走了,你们都开心是吗?你要回来做贺家大少爷了是吗?你妈妈抢走了我妈妈的东西,你也要抢走我的东西对吗?”   “小州,”贺迟半跪在他身前,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你比我强,真的。你比我聪明,比我坚强,比我果断,也比我勇敢。我不和你抢,我马上就走,也许以后就不回来了。”   贺州甩开贺迟的手,突然拔高音量吼了一声:“你不许走!你欠我的还没还干净,你凭什么说走就走!”   “我不欠你的,”贺迟垂眼,低声说,“如果说欠你什么,那就是你小时候我总骂你是小拖油瓶、短腿小矮人......”   贺州愣了愣,一滴眼泪从他眼眶里滚下来砸在毛毯上,他迅速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行了,”贺迟站起身,“不说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别让你妈妈、你外公担心。”   “你什么都不要了?”贺州捶了一下轮椅扶手,“贺家长子的身份、公司继承权,你全都不要了?”   “不要。”贺迟耸耸肩,边往楼梯上走边说。   “那个女人呢?”贺州大喊,“你妈你也不要了?!”   贺迟的脚步顿了一下,贺州喘着气,神情森冷地盯着贺迟的背影。   几秒之后,他看见贺迟站在楼梯上,摆了摆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贺迟的脚步很轻松,就好像卸下了什么沉重的担子。   -   苏星那边,周谨言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什么话也不说,一个劲地啜泣。   他还在电话那头听见李浪在说:“你哭什么哭!好好说话!”   “阿、阿星......”周谨言一抽一抽地说,“你、你、你是、是不是、退......”   “退学了,”苏星说,“是。”   周谨言哇一声哭了出来。   苏星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说:“别哭了,没事儿。”   “阿星,”周谨言擤了一把鼻涕,“你、你是......”   “Omega。”   “我不是说这个,”周谨言鼻音很重,“你是我最、最好的朋友,我才不管你是什么性别,你就是我最好的好朋友!”   苏星笑了笑,说:“嗯,知道了,别哭了。”   周谨言接着说:“我攒了两千八百三十二块八毛,给你转微信了,你要好好吃饭,别、别饿着了。我听说有那种成人高考,也可以考大学的。”   苏星心里一暖,沉默了片刻后,他说:“谢谢。”   李浪在一边咋咋呼呼:“学霸!有四十八块三是我这周省下来的早饭钱!”   苏星笑着叹了口气:“也替我谢谢李浪。”   “对了阿星,”周谨言说,“司歌来找我要你的电话,我给不给她呀?”   苏星想了想,说:“不用了,你和她说好好学习,好好考试,连着我的那份一起,考第一。”   挂了周谨言的电话,苏星联系了之前打工的网课中心。   他现在急需钱,出去打工不现实,苏红这边不能缺人照顾。   老板很开心,每次寒暑假苏星录的课卖的最好,他人长得帅,解题思路清晰,学生们评价很高。   他一直希望苏星平时也来兼职,但苏星学校也要上课,挤不出那么多时间。这次苏星主动找他,他乐得不行,当场就给苏星排了三个初中班的课程。   “麻烦您了,”苏星谢过他之后,有些犹豫地开口,“我想问问......能不能先预支接下来两个月的课时费?”   “这个......”老板有些为难,“公司有公司的规定......”   “好,”苏星明白他的意思,不愿意让他难做,“没事儿,谢谢您。”   “但我可以给你预支,”老板笑着说,“我个人先给你预支。”   “谢谢,谢谢您,”苏星靠在墙上,低声说,“真的谢谢。”   “嗨!多大点事儿!”老板豪迈地笑了一声,“你课卖得好,我再给你发奖金!”   打完电话,苏星进了病房,苏红已经醒了。   昨晚她又发起热,烧到将近40度,几乎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极限。苏星守在病床边,一夜没合眼,凌晨三点多,温度才降回来一些。   苏星扶着她坐起来,她喝了几口水,看着苏星眼眶下一片乌青,问他:“昨晚又没睡?”   苏星说:“睡了。”   “骗到你妈头上了。”   苏星笑笑,问她:“厕所去吗?”   苏红摇摇头,问:“贺迟呢?”   “去那边了。”   “他爸那边?”苏红瞪大眼,拔高音量喊,“他去那边干嘛?”   苏红对贺家的事情一知半解,她只知道贺迟他爸他妈都不是好东西。   “没事儿,”苏星给苏红边梳头边说,“他去一趟就回来。”   苏红心里涌起强烈的恐慌感,她眼见着儿子一天比一天瘦,他的手肘偶然碰到她的后背,她都觉得硌。   她心脏猛地一跳,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贺迟为什么要去找他爸?他不是恨不能一辈子不要回去吗?他是不是为了钱?   说到底都是因为她,她是个废物,她活活拖死了苏星和贺迟。   等苏红吃过中午饭睡了,苏星回了一趟如意区,取电脑录网课视频。   苏红睡得很不安稳,她梦见苏星为了钱去工地干活,他爬上高高的脚手架,弯腰的时候口袋里掉出一支笔,他没看见,一脚踩在笔上,从脚手架上掉了下来。   满地都是血,苏星的脸和林强的交替出现在她梦里,她想要叫,却口干舌燥叫不出声。   苏星躺在一地血泊中,眼睛瞪得很大,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她,周围人来人往,却没人去救救她儿子。   她跪在地上朝路过的人磕头,他们全都带着黑色面具,没有人施舍她一个眼神。   苏红是哭醒的,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满脸是泪,背上全都是汗。   她盯着天花板不敢眨眼,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她手脚都在抖,脑袋炸裂一样的疼。   苏红挣扎着坐起来,床头的桌子上放着一份报纸,是邻床的家属刚刚在看的,她急需一些东西转移注意力,慌慌张张地拿起报纸,只瞥了一眼就愣住了。   “昔日中考状元竟遭开除?谁来为当代学子的诚信缺失买单?”   加粗的大标题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咣”一下砸到她头上。   她没读过什么书,看起报纸很费劲。她瞪着眼,捕捉到“抽血”、“作假”、“性别”、“苏某”几个关键词,这些词语已经足够串成一个完整情节。   谁能救救她儿子?苏红突然喘不上气,她无助地转头望了一圈,想要问问谁能来救救她儿子?   这份报纸就是最后一根稻草,她就是被压死的那只骆驼。   病房里的其他人全都吓了一跳,不懂3号床的这个女人为什么突然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   “妈。”苏星刚准备出门,接到了苏红的电话。   “你在家吗?”苏红问他。   “在,”苏星说,“马上就去医院。”   “我房间衣柜里有个盒子,”苏红声音轻柔地说,“你帮我拿来,里边是我的婚纱,明天是我和你爸结婚纪念日,我想穿。”   苏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想起这是在打电话,苏红看不见,于是说:“好。”   他进了苏红房间,打开衣柜,在角落里找到一个白色纸盒,上面印着歪歪扭扭的桃红色爱心。   苏星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件白色婚纱,繁复的蕾丝衬在领口上,蕾丝边泛着黄。   盒子里还放着一张婚纱照,场景很有时代感。苏红抱着一捧塑料玫瑰,挽着林强的手臂,两人肩并肩站在大红背景板前,笑得很快乐。   他静静看了一会这张照片,小心地抱起纸盒到了医院。   苏红取出那条婚纱,十指在领口上轻抚着。   “你爸用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买的,”她神情温柔,边回忆边说,“他自己的西装是找人租的,一天十五都心疼。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他也就见我穿了一次,你说亏不亏?”   “不亏,”苏星回答她,“我爸觉得值。”   “他就是讷,”苏红笑了笑,“裤子都穿烂了也不舍得换新的,对我们俩就舍得花钱。”   “我爸他......”苏星哽住。   “帮我穿上,”苏红张开手臂,“直接套上就行。”   苏星给苏红在病号服外套上白色婚纱裙,由于浮肿,苏红胖了不少,裙子背后的拉链怎么也拉不上。   “笨手笨脚!我自己来。”苏红嗤他,手扭到背后想把链头再往上拉点儿,拉到一半就卡住了。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我胖了,当年穿着都大,还得夹子在后腰。”   “没事儿,”苏星抚平领口的蕾丝,“一样好看。”   “真的?”苏红问。   “真的。”苏星认真地回答,“特别好看。”   “行,”苏红坐在床沿,“你给我拍个照。”   苏星打开手机相机,苏红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捂着脸有点儿不好意思,忸怩地说:“等会儿等会儿,我再换个好点的姿势。”   她把裙摆摊开,手掌在脸上搓了几下,搓出点儿血色,再把手搭在膝盖上。   苏星透过手机屏幕看着苏红,她头发掉了很多,额角露出青白的头皮;脸肿的厉害,把眼睛挤成一条缝;泡泡袖把手臂勒出一圈肉;由于背后拉链没拉上,腰上、领口都不平整。   她脸上流露出一丝羞涩和局促,长呼出一口气,问:“我好看吗?”   “好看。”苏星眼眶发酸,按下手机快门键,笑着说,“老爸老妈结婚十九周年快乐!”   -   夜里,苏红突然睁开眼。   苏星在床尾支了张躺椅,窝在上面睡着。他人高腿长,整个人蜷缩着,姿势看着就不舒服。   苏红借着微弱的月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手掌摸到枕边放着的婚纱,腰带内侧有个小口袋,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药瓶。   她发现自己病了的那天,就在裙子里藏了一瓶安眠药。   苏红平躺在床上,手里紧握着小药瓶。   苏星翻了个身,嘴里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苏红浑身一抖,屏息看着天花板。   墙上挂着时钟,秒针嘀嗒走动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一秒、两秒、三秒......   苏红在心里默数。   -   清晨,邻床的病人醒来上厕所,碰倒了暖水壶,把苏星吵醒了。   窗外透着朦朦胧胧的天光,他拧亮手机,清晨六点十八分。苏星半坐起来看了一眼,苏红安稳地睡着。   邻床去完厕所回到床上又睡了,发出沉重的呼吸声。苏星躺了一会儿,怎么也睡不着,干脆就起来了。   他洗漱完,拿着保温壶去医院食堂打了一份营养餐,回到病房打开了床头的小灯,昨晚有个初中生找他代写作业,他打算趁着现在把活干了。   苏红背对着他侧卧着,苏星掖了掖被角,被子里咕噜噜滚出来一个塑料小瓶子。   苏星皱眉,拿起瓶子对着灯光一看,瞬间像是一盆冰水劈头盖脸浇过来。   他脚板心都是凉的,苏红一动不动地躺着,稀疏的长发半盖着侧脸。   --她怎么了?我要怎么办?   苏星有一个时间段头脑是完全空白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他是不是该探一探苏红的鼻息?万一、万一她没有呼吸了怎么办?   他感觉自己好像伸手推了一下苏红的肩膀,等他回过神来却忘了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个动作。   “妈?”苏星终于找回了一点神智,试探着喊了一声。   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苏星发现自己浑身打颤,塑料药瓶被他捏出一个凹陷,他哆嗦着嘴唇,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妈......”   “大清早你叫魂呐?”苏红动了动,揉着眼睛转过身。   苏星双腿一软,径直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他嗓子里像有刀片在割,疼的发不出声音。   苏红看见他手里捏着的药瓶,舔了舔嘴唇,低声说:“干嘛?以为你妈我要吞药自杀?”   苏星说不出话,他把头埋进床单里,双肩微微颤抖着。   苏红动作有些生硬地拍了拍他的头,眼底涌起晶莹的液体:“行了,多大的人了,还和你妈跟前哭呢。”   苏星紧紧攥住她的手,急促地喘着气。   “你没书读了,是不是?”苏红问。   苏星抓着她的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垂头把脸埋在她掌心。   苏红感觉到手掌心传来湿润的触感,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哽咽:“昨天晚上我梦见你爸爸,他说小红啊,咱儿子被人欺负了,你要好好保护咱家这小子啊,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们星星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苏星发出压抑的抽咽声,苏红靠过去,另一只手环住苏星后脑,把他揽在臂弯里。   “你爸走了,我就是为你活着,”苏红说,“为了你,我也得活着......”   苏星轻轻点了点头。   “傻儿子,别哭了,尽让人家看笑话!”   病房里其他人早被吵醒了,有个姑娘红着眼睛看着他们。苏红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笑了笑,抽了几张纸巾替苏星把眼泪擦干净。   “鼻涕流出来了。”她笑话苏星。   苏星拿纸巾擤了一把鼻涕,走到厕所里,拧开瓶口,把药瓶里的药丸全倒进马桶里冲走。   “给我把贺迟那家伙拎回来,”苏红冲他嚷,“听见没!”   -   贺磊深夜才回贺家,贺迟一直等到他回来,和他在书房谈了很久。   清晨,他出了书房,来到关欣欣房门口,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敲门。   他取出身上带着的一个小U盘,把U盘放在门口的地毯下,接着给关欣欣发了条短信。   贺迟回到房间,躺倒在床上,他一夜没睡,眼皮像挂了铅块。   刚躺下没多久,手机响了,是苏星。   “小奶壶。”贺迟笑着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倦。   “迟迟公主,”苏星说,“你的骑士来城堡接你了。”   “什么?”贺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   “看到你画的星星了,”苏星笑着说,“窗户上,画的好丑。”   贺迟冲到窗边,拉开窗帘,苏星坐在单车上,单脚撑地,朝他挥了挥手,对着手机说:“迟迟公主,回家!”   贺迟笑了,翻出窗户,踩着窗外梧桐树的枝干,敏捷地跳了下去。   他三两步跑到苏星那边,跳上车前的横杠,单手一挥:“出发!星星骑士!”   两人在路上找了家早餐铺子吃早点,贺迟一个肉包啃到一半,电话又响了,这回是一个未知号码。   “谁啊大早上的?”他边嘀咕边按下通话键。   “贺迟你个臭小子!老子让你给我看店你他妈在我店里铺一地的破草席干嘛?!” 第91章 老熊和小熊   两人啃完包子匆匆忙忙就往店里赶。   熊哥已经回来了,写着“药店”两个大字的牌子又立了出来。   “哥你别把我草席给丢了啊!”   贺迟跳下车风风火火往店里跑,边嚷嚷边撩开门帘,紧接着身形一顿,维持着一只脚在门里、另一只脚在门外的诡异姿势愣在了原地。   躺椅上坐着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他皱着眉头,姿势僵硬,面无表情。   那个“东西”突然动了动,“呜哇”叫了一声,贺迟这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个小宝宝,裹着粉色小毛毯,套在棉袜里的脚丫子动来动去,正在咬手指玩儿。   男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无所适从,一脸凝重地盯着怀里的小娃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捧着个炸弹。   听见声音,男人抬起头朝门这边看过来,贺迟觉着这人看着有点儿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于是尴尬地摸了摸脖子,说了声:“不好意思哈,走错了,打扰了。”   他收回已经迈进门槛的那条腿,退到台阶下,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是这地儿没错啊!   这么超然脱俗的一个叫“药店”的药店,全新阳也找不出第二家。   “怎么了?”苏星锁好车,走过来问。   贺迟一本正经地指了指里面:“我怀疑店里进来个人贩子,偷小孩的。”   苏星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店里传来一声大吼:“还不给老子滚进来!”   能发出这雄浑声音的除了熊哥就没别人,贺迟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低骂了一声:“我操?!”   -   贺迟对着男人的脸仔仔细细打量了会儿,还是不敢确认这人到底是不是熊哥。   原来的熊哥满脸络腮胡,邋里邋遢糙了吧唧,成天罩着件大汗衫瘫店里模仿退休老大爷,和眼前这个白白净净清清秀秀的青年八竿子也打不着边。   “这人谁?”贺迟扯了扯苏星的衣袖,“是老熊?”   苏星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是小熊。”   “滚你妈的!”熊哥笑着踹了他俩一人一脚,警告贺迟说,“咱们俩可都是有家室的人啊,别瞎几把看!容易引起误会!”   “不是,”贺迟摸了摸鼻子,问,“你下面毛怎么没了?”   熊哥:“......你他妈才下面毛没了!你上面下面前面后面毛全没了!”   小宝宝跟着兴奋了,嗷嗷叫了起来。   贺迟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要笑出来,熊哥也乐得合不拢嘴。   他这几个月被家里那位警官大人管的严严实实,烟不能抽酒不能碰,为了防辐射手机也给没收,脏话一个字儿都不许说,“操”、“干”、“日”这种语气词也不行,被抓着说一次就要挨打,可怜他一百多斤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整天被按在床上打屁股,简直就是摧残人性。   终于等到这老古板出任务去了,他几个月没说荤话脏话,嘴痒得不行,总算遇着个贺迟,两人骚到一块儿去了。   “我看你这黄毛小子毛都是黄的,”熊哥哼了一声,“指不定都没长齐。”   “乌黑浓密!”贺迟很硬气,“还有男人味儿!”   “哟,”熊哥嘴角一撇,“我看是稀疏泛黄。”   “媳妇儿!”贺迟喊苏星,“你来给我作证,我是不是乌黑浓密!”   两人越说越离谱,苏星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皱着眉,曲起手指扣了扣柜台,上边扔着一本书--《早教亲子互动:教宝宝说话的10堂课》。   熊哥:“......”   贺迟:“......”   宝宝一边蹬腿一边啃手指头,熊哥有点儿心虚,低咳了两声,把小宝宝一把塞到贺迟怀里,自己瘫倒在躺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着肚子说:“替我抱会儿,实在受不了这小崽子,一秒都离不开人,一放下就哭。”   贺迟一点准备都没有,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多了个热热的软软的小东西,这小东西一点不认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两只眼睛又大又黑,和水汪汪的葡萄似的,小手拍了拍,竟然对着贺迟咯咯笑了起来。   贺迟浑身不自在,别说动不敢动一下,他生怕自己连呼吸都太重,把这白白软软的小东西吹着凉了。   怀里揣个炸弹什么滋味,他算是知道了。   “老子当年去拆弹现场救人质也没这么费劲儿啊,”贺迟在一边战战兢兢,熊哥压根不担心自己儿子,两腿翘在柜台上,大大咧咧地指挥:“你别光抱啊,你得动一动、摇一摇,会不会哄小孩啊?”   “......动一动?摇一摇?”   贺迟像个接收了指令的机器人,两只手臂往前一送又收回。   熊哥:“......你他妈把我儿子当叉车搁这儿表演呢?”   苏星无奈地摇摇头,从贺迟僵硬的手臂上接过宝宝,想了想苏红看的那些家庭剧里是怎么抱小婴儿的,一手托住宝宝屁股,另一手轻拍着他的背。   宝宝靠在苏星肩上,不闹也不乱动,乖的不行。   “这么会带孩子,”熊哥打了个响指,懒洋洋地说,“还读什么书啊,来给哥带娃,哥给你开工资!”   本来是句玩笑话,没想到贺迟嘴角一僵,神情黯淡了下来。   苏星牵着宝宝的手在贺迟脸上拍了拍,贺迟轻叹一口气,和苏星相视一笑。   熊哥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估计这段日子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他没有直接问,转移话题问:“说说吧,你在我店里弄一地破草席干嘛?要饭呐?”   贺迟当时给熊哥打了好多次电话,统统没人接,只好发短信和他解释。没料到熊哥手机被没收了,前两天他才刚把手机拿回来,一开机收件箱里涌出来几百条短信,他扫了一眼,大多是卖保险卖房子卖墓地和“加V信了解今晚6合彩”的,他干脆把收件箱全清了,连带着贺迟那封短信也给一块儿删了。   贺迟耸耸肩:“没地儿住了,在你这儿待了几天。”   “断干净了?”熊哥对贺家的事多少知道一些,一点都不迂回,直截了当地问贺迟。   贺迟躺倒在席子上,两手枕在头后,闭上眼沉思片刻,接着睁开眼,露出一抹笑:“算吧。”   昨天,他见完贺州之后,上楼去和关欣欣道别。关欣欣过得很不好,她像是被抽走灵魂的木偶,呆滞地盯着贺迟,盯了一会儿,眼眶里滚下来几滴眼泪。   她说贺磊外面那个女人已经怀孕了,她马上就要成为下一个韦如南。   贺迟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关欣欣冷笑着说:“走去哪?去贫民窟和你那个下贱的Omega小男友一起生活?”   贺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非要往上套个词形容的话,那就是冷。   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冷的,活像五脏六腑被封进了冰块里。   “我和贺磊只能选一个,你选谁?”贺迟半跪在地上,哑着声音问。   关欣欣听到这句话,像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她双手撕扯着贺迟的脸,声嘶力竭地喊你这是要逼我死!   她精心护理的指甲上镶着亮晶晶的碎钻,锋利的像刀片,一下一下往贺迟身上刮。   贺迟在她巴掌就要打下来的那一刻偏头避开了,他想起苏星和他说过,以后要记得躲,不能再受伤了。   贺迟用大拇指揩去关欣欣脸上的眼泪,告诉她放心,贺家女主人的位置别人要不走。   他起身要走,关欣欣下意识地伸手扯了他一下。   贺迟回头看她一眼,她满脸都是泪痕,眼睛里都是慌乱。   贺迟那瞬间心软了,或许关欣欣不是不爱他,只是她能分给贺迟的爱太少了。   他伸手想要牵一下他的母亲,小时候在月亮街的那个公寓里,他晚上睡不着觉,就牵着关欣欣的手。   关欣欣浑身一抖,哭吼着要他滚。   贺迟舔了舔嘴唇,伸出去的手僵在了空气里,最后还是插回了裤兜。   贺迟对这个空荡荡的大宅还保有最后一丝留恋,终于被关欣欣剔除干净。   他不想和贺磊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放出了自己手里有的东西。贺磊脸上有转瞬即逝的僵硬,随即立刻恢复了常态。   他点上雪茄,甚至还开了一瓶红酒,对贺迟说:“这点程度,威胁不到我的。”   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牵制关系,贺迟手里有贺磊的把柄,也许对他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这个关头至少够让他焦头烂额一阵子;贺磊在新阳的势力根深蒂固,他要动贺迟和苏星,不过是抬抬手的功夫。   他早就把贺迟当作一颗废掉的棋子,比起一个不听话不温顺的Alpha儿子,他宁愿贺迟是个真正的beta。   贺迟提出的要求很简单,第一是保证关欣欣永远是贺家的女主人,第二是永远不再碰苏星和自己。   贺磊很快就权衡好了利弊,答应的很爽快。贺迟当着他的面删除了那段音频和两张照片,离开之前,贺磊问他:“我怎么知道你还有没有备份?”   贺迟笑了笑:“我有没有备份,全取决于您。”   贺磊也笑了,说:“你很聪明,但可惜了。”   “你也很聪明,”贺迟说,“但也可怜。”   他说完这句话就出了书房,离开前,他在关欣欣房门前的地毯下压了一个U盘。   里面是他小时候的照片,关于月亮街那个小公寓的一切都在这里,他把脑海里关于“妈妈”最温暖的一段回忆全留给关欣欣。   关欣欣选择留下来,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或许她某天会发现这个藏着的小U盘,或许她看到了里面的内容,会觉得不那么难捱。   -   苏星在熊哥这儿没待多久,上午八点半苏红有个检查,苏星得过去陪着。   贺迟要陪苏星一起,被熊哥拦住了,要他留下来帮着收拾收拾。   等苏星骑着车走了,熊哥挑了挑眉,问:“说说吧,你那位小状元,怎么回事儿啊?” 第92章 骨架   苏红要做个彩超,确认是不是有其他并发症,要是检查结果没问题就转到免疫科看狼疮。   她闭着眼躺在床上,看样子还没睡醒。主治医生姓李,四十出头的样子,小声对苏星说这个检查很难受,得空腹吞麻药,管子从食道插进去,让你妈妈做好准备。   医生对苏星说一句就瞄一眼苏红,生怕她醒过来听见。   一科室的医生护士都对她避之不及,几个年轻的都抱怨说从没见过这么不配合治疗的病人,一醒过来就要闹,好在她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否则非得把医院砸干净。   李医生更是怕她怕的要命,苏红在icu那会儿,有次她突然醒了,睁开眼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他,盯了一会儿眼眶里突然滚下来豆大的泪珠子,顺着眼角“啪”砸在枕头上。   她嘴巴动了动,李医生俯身把耳朵贴近,努力分辨了很久,才听出来她说什么。   “我不治了......求求你......我儿子太苦了......”   李医生喉头一酸,竟然有点不知所措。他从医几十年,被病人和家属骂过打过甚至威胁过,这都没什么好怕的。他心中坦荡,知道自己在做对的事。   但他唯独就怕这个,怕他的病人已经丧失了求生欲,求着他放弃。   他是医者,只知道治病救人,不懂怎么宽慰病人的心结。苏星是个好孩子,他帮不上什么别的忙,私下里扣了两次缴费单,帮他把钱交了。   他知道这是杯水车薪,但他真的尽力了。   “本来吧,这个注意事项应该和病人交待,”李医生拍了拍苏星的肩,有点不好意思,“但你妈这脾气你也知道,我就和你说了,你记得转告她哈。”   “您放心,我妈现在脾气可好了。”苏星对李医生笑了笑,转头看向苏红,“妈,是不是?”   躺床上的苏红咕哝了一声,睁开眼说:“是啊李大夫,你有什么直接和我说呗,我保证配合治疗好好看病。”   李医生虚握着拳,抵唇低咳了两声,搭着苏星的肩膀往外走:“红姐你接着睡会儿,我和小星说就行......”   苏星在走廊上听李医生交待清楚,回到病房,苏红正坐在床上梳头。   贺迟之前给她买了把梳子,据说能按摩头皮还能防脱发,苏红这两天没事儿就梳。   一会儿还要做检查,苏星怕她累着,说:“我帮你。”   “别!”苏红喝住他,“你粗手粗脚的,别把我头发梳掉了,本来也没剩多少。”   苏星说:“慢慢就长出来了,贺迟不是说等你病好了就带你去烫头,烫个三千块的。”   苏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问苏星:“贺迟呢?让你去接他,你把他搞哪儿去了?”   “他这么大个人,我能把他搞哪儿去,”苏星想也不想就顺口接话,“他是你儿子还我是你儿子?”   他这话一说出口,自己倒先愣了愣,怎么有种小屁孩和老妈撒娇的感觉?   苏红在他手上拍了一下,斜着眼逗他:“哟,吃醋呢?你俩都是我儿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苏星有些不自然地吸了吸鼻子,恰好苏红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苏星一看来电显示,把手机递给她:“你小儿子。”   “臭小子你跑哪儿去了!快滚回来!”   苏红一接电话就开始骂骂咧咧,贺迟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把她逗得眉开眼笑,捧着手机乐个不停。   “什么三千块的头,我才不烫!”苏红笑着骂贺迟,“三百块都不烫!”   苏星双手环胸,倚在床边,听着苏红和电话那边的贺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跑火车,垂下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勾唇笑了起来。   -   做完检查,苏红脸色惨白,两瓣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苏星紧紧握住她的手,苏红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儿。   拿到检查结果后确认可以转科室了,李医生特地来了一趟,他用力捏了捏苏星的肩膀,对他说:“是好消息,这个病就是要熬,最难受就这段时间,熬得过去就好了。”   “嗯,”苏星点头,“谢谢,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嗨!”李医生摆摆手,“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我吃这碗饭的。”   “真的谢谢您。”   苏星垂眼,有一次缴费单隔了一周多才送到他手上,他觉得不对劲,特意去问了,才知道李医生帮他交了两次钱,数目不小,加起来有五位数。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李医生,对他深深鞠了一躬,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李医生摊开一看,是一张手写的欠条,落款处“苏星”两个字笔力遒劲。   名字下面还标注了日期,这张欠条苏星早就写好了。   李医生愣了愣,抬头看见苏星的背影,少年身形瘦削,背却挺得笔直。他笑了笑,低声说了一句“这孩子......”,接着把那张欠条顺着折痕叠好,放进了上衣口袋里。   -   当天中午,苏红开始发低烧,躺在床上痛的两腿发抖,医生来看了看情况,说要是忍不住就吃点止痛药。   苏红拒绝了,说不吃那玩意儿,容易上瘾。   苏星一直在陪她,苏红做完经食道彩超,难受的吃不下饭,好不容易喝了几口南瓜粥,又吐了个干净。   苏红显而易见的难受,苏星不知道怎么能让她好受点儿,只有紧紧攥着她的手,静静地在边上守着她。   下午,贺迟拎着一盒烧腊饭到了医院。苏星熬的眼里都是血丝,贺迟一见他就皱起眉,扣着他的腰,把他按在躺椅上,命令道:“吃饭。”   苏星端着饭盒,拉了拉贺迟的小指头:“怎么又翘课。”   “谁翘课,就知道污蔑人,”贺迟掐着他的脸扯了扯,“今天周六。”   苏星坐在一边吃饭,贺迟蹲在床边陪苏红说话解闷。   “姨,我听说你认了个小儿子,谁啊?”他明知故问。   苏红冲他眨眨眼,贺迟恍然大悟,指着自己鼻子,语气夸张地说:“我啊?”   苏红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贺迟也笑了,把苏红脸颊上的碎发撩到耳后,说:“以后星星就是你大宝贝,我是你的小宝贝,可不能偏心。”   “咳咳咳......”   苏星听见这家伙自称是“小宝贝”,一口米饭噎在嗓子眼。   “干嘛呢大宝贝?”贺迟笑眯眯地转头问他。   苏星翻了个白眼,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吃饭去了。   “那边......”苏红声音嘶哑,“有人欺负你没?”   “没,没人敢欺负我,”贺迟把苏红的手包在两只掌心里:“不还有你俩给我撑腰吗?”   苏红放心地点点头。   苏星吃完饭,靠在躺椅上听贺迟和苏红说话。   贺迟满嘴跑火车,什么“带你和星星去海底两万里看海绵宝宝”、“买间带庄园的大房子,养只孟加拉白虎当坐骑”,他边听边笑,在贺迟不着边际的胡侃里,眼皮越来越沉。   贺迟不在,时间是静止的,空气是凝滞的,他坐着站着还是躺着都是一样的,睡不着也不敢睡,连眨眼的频率都比平时低。   只有贺迟来了,空气里的浮尘才开始晃荡,秒针走动的声音也恢复正常,他才能安心地放任自己沉浸到昏昏沉沉的梦里。   贺迟喂苏红喝了小半碗粥,她吃完药好受了点,没过多久就睡了。   贺迟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拢严实被角,起身走到躺椅前蹲下。   苏星侧躺着,呼吸很轻,侧脸被压的一片浅红。   他就算睡着了眉心也紧蹙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贺迟轻叹了一口气,蹲在地上静静看着他。   他瘦了很多,一米八的个子只剩一副骨架在撑着,他的血肉被一点点消耗干净。   贺迟知道苏星不会垮,他那副骨架是历经摧毁后才重新浇灌出来的。越是被敲打,他就越是坚韧。   虽然他知道苏星不会倒下,但他还是心疼,看见苏星他心里就一抽一抽地疼。   只是他还无能为力,他还有太多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他想把行政楼办公室里那群人全揍一顿,痛痛快快地说操你们妈这学老子也不上了,但他不能;他想笃定地告诉苏红不就是烫个三千块的头吗,咱们明天就去,但他不敢。   他想抱着苏星那副伤痕累累的骨架,等苏星在他怀里重新长出鲜活温热的血肉,他再告诉苏星他爱他,但他也做不到。   遇见苏星之前,贺迟只想摆脱贺家,他要自由。   现在,他恨不能一夜之间就生长出繁茂的枝桠,不需要遮天蔽日,只要能庇护天上属于他的那颗星星。   苏星不是把他束缚住的责任,苏星是他的光。   如果没有光,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苏星动了动身子,一只手垂了下来,贺迟托着他的手掌,在他手背上印下一个吻,在心里对他说:   “等等我,我会快点长大,变成可靠又稳重的,你的男人。”   -   苏星睡得浅,没多久就醒了,睁开眼发现贺迟蹲在他身边看着他。   “醒了?”贺迟摸了摸他的脸。   “醒了。”苏星笑笑,往病床那边看了看,问贺迟,“睡了?”   “睡了,”贺迟说,“刚才药吃了,烧已经退了。”   “嗯,她越来越好了。”苏星说。   贺迟掰着苏星的五根手指玩儿,对他说:“和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苏星问。   “我借了一笔钱,”贺迟捏了捏他的手,笑着说,“债主点名要你去还。” 第93章 放水   “这位是金主爸爸尚楚先生,江湖人称熊哥,”贺迟站在俩人中间,装模作样地介绍,“这位是欠债人苏星先生,江湖人称贺夫人。”   苏星:“......”   熊哥悄悄给贺迟比了个大拇指。   他买了个小床,宝宝在里面自娱自乐,抱着自己的脚嘬脚趾头。熊哥盘腿坐在草席上,拿着那本《早教亲子互动:教宝宝说话的10堂课》边给自己扇风边说:“今年夏天怎么这么热,得找时间搞个空调。”   贺迟俯身逗宝宝玩儿,他把宝宝的小脚丫从嘴里抽出来,宝宝就哇哇一通乱叫,他看宝宝委委屈屈就要哭了,就又赶紧把脚丫子塞回去。   “臭小子别搞我儿子,”熊哥笑着踹了他一脚,“边儿去!”   “哥,”苏星站在一边,手里攥着一张银行卡,沉声说,“谢......”   “别别别!”熊哥赶紧立起手掌打断他,“别搞那些客套话啊!肉麻兮兮的,应付不来!”   苏星把卡妥帖地放进衬衣口袋里,微微躬身,郑重地说:“我向你借的,一定会还。”   “嗨!屁点儿钱什么还不还的......”熊哥一脸无所谓地摆摆手,贺迟在边上轻撞了他一下,他抬眼瞥见苏星认真的神情,嘴角紧紧抿着,双手垂在两侧,虚握成拳。   熊哥咽下没说完的半句话,起身在柜台上翻了翻,找到一支笔,但没翻到能写字的纸。于是他从纸筒里抽了一张纸巾,塞到苏星手里:“那必须得还,来来来,写个借条,写完就不能赖账了哈。”   苏星笑笑,接过纸和笔,说:“好。”   “还有啊,”熊哥说,“我这可是要收利息的,你得替我办件事儿。”   “等等!”苏星什么也没说,倒是贺迟先跳起来,挡在苏星身前警惕地问,“什么利息?先说清楚。”   “我最遗憾的一件事儿就是,”熊哥笑了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把火送到嘴边的前一刻,他瞄了眼婴儿床里的宝宝,还是没有把烟点燃,只叼在嘴里过干瘾,“当年结业笔试,我一道选择题看岔了,两分之差丢了第一名,你替我把这个第一名拿回来。”   苏星一顿,锋利的笔尖把薄且柔软的纸巾划破,笔头摩擦在柜台的玻璃面上,拉出刺耳的一声尖响。   把第一名拿回来?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苏星心脏猛地跳了两下,他缓慢地抬起头,张嘴想说话,才发现自己竟然口干舌燥。   “我......”苏星舔了舔嘴唇,双手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我是Omega......”   “Omega怎么了?”熊哥嗤了一声,“首都警校优秀毕业生--就是坐在你面前的我本人,不也是个Omega吗?”   苏星垂眼,右手紧握着笔,指节泛白,沉默片刻之后,他低声说:“我不一样......”   “是不一样,”熊哥打断他,“你是O装B,我比你还严重,我当年直接装成Alpha混进去了。”   苏星难以置信地抬眼,贺迟也是一脸震惊地问:“没被发现?”   “被发现了,”熊哥耸耸肩,“蹲草里打药被抓个正着。”   “那......”贺迟斟酌着措辞,小心地问,“就没有什么......处罚?”   “当然有啊,记大过,差点就开除了。”熊哥想起年轻时候的事儿,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晨会揪我上台,当着全校几百号人认错,我说下面站着看我笑话的Alpha没一个比得上我,开除就开除,随便。”   那是他最叛逆的一段日子,不知天高地厚,觉得自己天下第一最牛逼。晨会那天恰好遇到上边一位二级警司来视察工作,竟然真的给了他一次机会,允诺说要是他能在期末考试超过下面站着的所有Alpha,就让他继续学业。   “后来呢?”贺迟听得很入神,紧接着问,“你考第一了?”   “我当时吹牛逼呢!有个Alpha还真比我强,他这人怎么说......是个天才,我这种只能是老二。”熊哥低头笑了笑,整个人都柔软了起来,“最后一门考警务,他突然高烧没去考试,我就拿第一了。”   贺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那同学病的真及时,到位!”   “他故意的,”熊哥说,“考完试我就去他宿舍看了,那狗东西正光着膀子举铁,操!吓老子一跳!我他妈还真以为他烧死了!”   “他为什么......”贺迟不解,皱着眉问。   “他是白警官。”苏星笑着说。   白艾泽,首都警校建校以来最出色的学生,当年和尚楚共同被评为优秀毕业生。   “就是那狗东西,”熊哥挑眉,“当年骗全校人说他发烧了,后来又骗我给他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小逼崽子。”   宝宝嘬着脚趾头睡了过去,压根不知道他老爹正在边上说自己坏话。   苏星垂眸,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刚刚说的利息......”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很适合。”熊哥拍了拍他的背,“首警开了个菁英班,在全国高中提前搜罗能培养的好苗子,明年春季开班,一年后统考,考过了直接上首警,考不过就各回各家重新准备高考去。”   苏星的太阳穴像是被重重敲了一下,他脚板是麻的,指尖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还是不敢相信“命运的眷顾”这种东西,他已经适应了在黑暗里摸索,如果火光最终都要熄灭,那么最好一点希望都不要给他。   “我已经......”苏星喉咙发涩,“不是高中生了。”   “我知道,”熊哥冲他眨眨眼,“但你说巧不巧,我恰好是这个班的侦查学老师,我媳妇儿又恰好是上头派下来的顾问,给打个条子,说明一下情况,开个后门,简单。但如果你没考上,就回来该搬砖搬砖,该卖报卖报,你在那边浪费的一年,我不能对你负责。”   苏星深吸了一口气,仰着头忍住眼眶里传来的酸胀感。   贺迟愣了半天才弄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他敲了敲脑袋:“你那位警官先生,就是当年给你放水的那个天才Alpha?”   熊哥笑骂了一句:“滚一边去!”   贺迟看了苏星一眼,长舒一口气,玩笑说:“哥,你再开个后门,把我也弄进去呗!”   “滚你个蛋!”熊哥说,“你这智商还是别考虑了。”   苏星平复了心情,提起笔继续在那张纸巾上写他的借条。纸巾很薄,他写的很小心,最最下面补了一行小字--双方约定利息为借款人考取首警结业测试第一名。   写完这行字,他在右下角一笔一划签上自己的名字。   熊哥把这张纸巾收好,对他说:“明年三月走,这段时间先把你妈照顾好,别的不用操心。”   苏星指尖还是凉的,贺迟上前一步,把他的手包在掌心里,小幅度地晃了晃:“苏星先生开心的说不出话了,他男朋友贺迟先生替他谢谢尚警官和白警官。” 第94章 出院   从药店出来,贺迟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走着,苏星侧坐在车前的横杠上,两条腿晃来荡去,嘴里嘬着一颗薄荷糖,一只手撑在车头上,手掌托着下巴。   这一个多月,贺迟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么放松的姿态,笑着问:“开心啊?”   苏星“咔”一下咬碎了嘴里的薄荷糖,拿牙齿边嚼边抬头说:“还成吧。”   他说话的时候带出清甜的薄荷味道,贺迟弯腰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说:“打个啵,是不是更开心了?”   “还成吧,”苏星懒洋洋地晃着腿,眯着眼,“再来一个。”   贺迟愉悦地笑出声,两手撑着车把手,是个把苏星完全圈在怀里的姿势,他俯下身,和苏星交换了一个溢满薄荷香气的亲吻。   “咱俩都负债累累了,”贺迟拿鼻尖在苏星上唇轻蹭着,“还搁这儿傻乐,呆头鹅。”   “你每天少吃点,”苏星脑袋往前一撞,在贺迟脑门上磕了一下,“钱就还得快。”   “这就开始嫌弃我了?”贺迟直起身子,继续推着车往前走。   悠悠闲闲地走了一会儿,赶在黄灯闪烁的最后一下过了马路,苏星突然伸手环抱住贺迟,把脸埋进他腰上。   “干嘛?”贺迟在他后脑揉了一把,语气很是享受,“撒什么娇?少来这套啊!”   苏星紧抱着他不撒手,脸颊在他腰上蹭了蹭,他就和只猫似的,隔着薄薄一层上衣,弄得贺迟又酥又麻。   “娇气。”贺迟笑着逗他。   再往前走是一段林荫小道,路边种了两排龙眼树,知了蹲在树梢上没完没了地聒噪。   树荫下一片潮湿,贺迟从树下经过,感觉到细细的水柱喷洒在他身上,把这个夏天的毒辣涤荡一空。   贺迟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畅快感,他仰起头,任由细细密密的水珠溅到脸上。   爽!真他妈的爽!   男朋友窝在他的怀里,他们一起捱过燥热难忍的酷暑,迎来一场温柔的雨。   过了这段林荫小路,苏星从他腰上抬起头,朝他温顺地笑了笑。   贺迟的心脏像被泡在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里,苏星一笑,这颗心脏就在水里轻轻晃了两晃,牵动的每一丝涟漪他都能感受到。   天是蓝的,云是轻的,叶子是绿的,薄荷糖是甜的,他的心情是飘的,男朋友的声音是轻而温柔的。   “挡挡蝉尿。”苏星说。   贺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什么傍晚温柔的细雨,都是躲树上臭不要脸的知了撒的尿!   他泡在清泉里的小心脏瞬间冻成冰雕:“你躲我怀里就为了这个?”   苏星点点头,微笑着说:“辛苦了。”   “我日啊!”刚才还觉得清爽怡人,瞬间就觉得又黏又腻,贺迟用力甩了几下头,骂骂咧咧,“今晚上就吃炸知了!”   苏星“啧”了一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有些埋怨地瞥了贺迟一眼,慢悠悠地说:“溅到我了。”   贺迟:“……是不是还得我给你道歉?”   苏星一本正经:“可以。”   贺迟被他弄得没脾气,放下脚撑停下车,掐着苏星的腰一通乱挠:“小东西,把你嘚瑟的……”   “别闹!痒!”   苏星跳下车想躲,但贺迟手劲儿太大,他只好笑着讨饶。   “还嘚不嘚瑟了?”贺迟掐着他的脸往两边拉。   苏星被他扯着脸,嘴角向两边咧,无辜地眨了眨眼。   这么闹了一通,两人身上都是湿淋淋的,贺迟松开手,揉了揉苏星的脸,说:“这下咱两身上都是蝉尿,谁也不嫌弃谁。”   苏星嫌弃地瞟了一眼自己被打湿的上衣,咬牙切齿地说:“晚上我也吃炸知了。”   贺迟笑着牵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控着车往前推,走了一小段路,忽然转头问他:“想去吗?”   “什么?”苏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警校,”贺迟说,“想去吗?不想去的话我们就……”   “不知道。”苏星笑着打断,小指头在贺迟掌心挠了挠,“但我想试试,这是最好的选择,是不是?”   贺迟没有立刻回答,苏星侧过头,看见他唇缝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又过了一个路口,贺迟紧抿着的嘴唇才放松下来,他舒了一口气,更加用力地握住苏星的手,说:“是。”   苏星往他那边靠了靠,说:“去一年,很快的。回来还能赶上你高考。”   “行行行,”贺迟看着他,说,“你就光惦记考试了是吧?”   苏星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挑了挑眉,说:“我就算人不在你身边,我的心也会留下来--”   贺迟一阵恶寒,这都什么世纪的烂俗情话,多亏这小奶壶说得出口,他一身鸡皮疙瘩还没抖落完,紧接着就听见苏星的下半句。   “--监督你学习。”   贺迟:“……”   苏星开怀地笑出了声,贺迟摇摇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苏星当然明白贺迟不想和他分开。   一年,单位换算后是五十二周、三百六十五天,秒针得在钟表盘上转多少轮,他数都数不过来。   他也明白贺迟不是不想和他一起去,虽然他没有提,但苏星知道,他留下来,是因为苏红。   要是贺迟也走了,谁来照顾苏红?   苏红开玩笑说贺迟就是她的第二个儿子,贺迟当真了。   他真的把这个家扛在了自己肩上,他对苏星承诺过要一起去更光明的地方,他说到做到。   苏星也默契地没有说破,只是把贺迟的心意妥帖存放、悉心珍藏。   “行,”贺迟抓着他的手用力晃了晃,豪迈地说,“那句话怎么说的?爱他就替他完成他的愿望。说说吧,你想考什么大学,哥哥替你上!”   他这牛吹得实在大了点儿,苏星撇嘴:“真的?”   “咳……”贺迟想着苏星知道他是个什么水平,应该不会说个太过分的,于是硬着头皮强答,“真的。”   苏星想了想:“就那个吧。”   “哪个?”   “前两天看新闻,剑桥承认高考成绩,”苏星笑得有些腼腆,“就这个吧。”   贺迟:“……可以考,但没必要。”   苏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故意臊我呢是吧!”贺迟耳根子发烫,往周围瞄了几眼,幸好人不多,“笑什么笑?不许笑!给我忍着!”   苏星:“可以忍住,但没必要。”   -   苏红的情况一天天好转,李医生来免疫科闲逛过两次,看见苏红气色不错,欣慰地对苏星说:“治病就得这么治,人这心情一好精神可不自然就好了吗?”   苏星点头:“是,她现在心态很好。”   李医生摩挲着下巴:“整天打打砸砸发脾气,闹着不看病不治疗,病怎么可能好得了,小星你说是不是?”   “大夫,你说谁打打砸砸发脾气呢?”苏红戴着一顶渔夫帽,被贺迟搀着,慢慢悠悠地从病房里挪出来,斜眼瞟着李医生,“不是说我吧?”   她最近精气神都不错,贺迟每天都陪着她遛弯,她的斑没消,不能晒太阳,贺迟就搀着她在这层楼来回走一走。   “红姐你们忙,我楼下还有事儿,改天再来哈!”李医生摆了摆手转身就跑,白大褂被门框上的木茬勾住了,差点没摔出个大马趴。   “你总和他对着干嘛?”苏星无奈地对苏红说。   苏红冷哼一声:“还在楼下那会儿,就数他给我扎针扎的最疼,我就看他不顺眼!”   “人家是医生。”苏星说。   “臭小子管真宽!”苏红拍了拍贺迟手背,“你管不管啊?”   贺迟朝苏星挤挤眼,对苏红说:“姨你别理他,这小子最近脾气见长,我扶你遛弯去,不带他。”   苏红满意地点点头,又问贺迟:“我帽子正没正?”   她做了一次肾穿,又一直吃激素类药物,头发掉的厉害。贺迟上网给她买帽子,两个人头顶着头对着手机挑挑选选了一下午,一次性买了十多顶。   她今天戴了一顶白色渔夫帽,正中间用黑线绣着四个字--惩奸除恶。   贺迟弯下腰,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笑着说:“没歪,特美。”   苏红端着手臂,起了范儿,捏着嗓子喊了一声:“起驾--小儿子!”   “得令--老佛爷!”贺迟配合地托起她的手,两人惩奸除恶去了。   苏星看着两人的背影,一个高一个矮,一个瘦一个胖,心里一热,低下头笑了笑。   “大儿子,”贺迟回头叫了他一声,“我物理作业做完放椅子上了,你给我改改!”   苏星笑着朝他摆摆手。   -   十月中旬,苏红做了一次彻底的检查,各项指标良好,可以出院了。   苏星把医生叮嘱的全记下来,记了满满小半本笔记本,什么每月复查一次、各种药的用法用量都写下来,记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忌讳,忌烟忌酒忌阳光忌辛忌辣忌熬夜忌剧烈运动忌过度劳累……   贺迟在一边看呆了,问:“阿姨之后的生活必须过得很精致啊……”   出院那天恰好是苏红生日,李浪周谨言和绿毛听说了,一窝蜂全涌家里来了。   苏星背着一大堆药回到如意区,这三个人早早就等在门口,周谨言拎着个蛋糕盒子,本来是笑眯眯的,看见苏星嘴巴一瘪、眼眶一红,什么话也没说就要哭出来。   “哭什么哭!”李浪在他后脑上呼了一巴掌,“没出息!”   “阿星……”周谨言吸吸鼻子,憋了半天总算把眼泪憋了回去,“好想你……”   苏星笑着抱住他,在他背上拍了拍,说:“谢谢你,谨言。我很好。”   贺迟搀着苏红走在后面,两人一上楼梯,贺迟就笑了:“搞什么?接见领导啊?”   李浪和绿毛对视一眼,学着周谨言的样子,尖着嗓子委委屈屈地说:“老大,好想你……”   “……”贺迟一头雾水,骂了一句,“有病啊?”   周谨言噗嗤一笑,笑出了个鼻涕泡。   苏红第一次见儿子的朋友们,不知怎么回事还有点儿紧张,她扯了扯贺迟的衣袖,小声问:“我帽子正没正?”   她今天戴了一顶绣着“无恶不作”的白帽子,贺迟很有耐心地弯腰打量了一会儿,说:“没歪,贼美了!”   苏红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别愣着啊,都进家里去!”   几个人围着小茶几坐成一圈,给苏红唱了生日歌,吵吵嚷嚷地聊了会儿有的没的。   周谨言一直紧紧靠在苏星身边,和他嘀嘀咕咕,快活的像只小老鼠。   贺迟酸不溜秋地盯着苏星看,冷酷状元对着这矮不酸不拉几的小四眼怎么就不冷酷了?这小表情温柔的,就差掐出水来了!   他再转眼看苏红,她和李浪绿毛聊得正来劲,丝毫没有什么代沟。苏红给他们两讲她年轻那会儿闯荡江湖如何如何,李浪和绿毛一个劲儿地鼓掌,嘴里还嚷嚷着“卧槽红姨女中豪杰啊!”   贺迟突然有种秋风萧索我心戚戚的悲凉感,这母子两一老一小,就没一个人理他!   他用脚往周谨言屁股上顶了顶,周谨言和炸了毛的兔子似的,捂着屁股瞪着眼问:“干嘛?!”   “往边上稍稍,”贺迟皮笑肉不笑,“我要和我男朋友一起坐。”   “阿星!”周谨言告状。   “没事儿,”苏星说,“别理他,你说你的。”   周谨言又乐乐呵呵地说起上次月考的事情来。   贺迟吃瘪,扭头喊李浪和绿毛:“往边上稍稍,我和我丈母娘坐一起。”   苏红冲他摇摇手:“你别吵。”   贺迟:“……”   他男朋友、他丈母娘、他兄弟就没一个搭理他的?   贺迟一屁股坐在沙发扶手上,屋子里热热闹闹的,蛋糕上点缀着一圈鲜艳的草莓,簇拥着中心插着的那根蜡烛。   贺迟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之前十多年横冲直撞的混乱轨迹在此刻终于归入一个点,汇成了一个完满的圆。   如果非要形容,这种感觉就是舒服,很舒服。   每个指甲盖、每根头发都是放松的。   他勾着唇笑了,上身后仰,靠在墙上,恰好坐在地上的苏星也扭头往他这边看。   苏星仰头朝他笑了一下,贺迟挑了挑眉,起身架着周谨言的两只胳膊,把他直接架到了一边,自己堂而皇之地挨着苏星坐了下来。   “阿星!”周谨言又噘着嘴告状。   “星什么星!”李浪一把搂过周谨言的脖子,“追星族真的脑残!来来来一起听红姨讲故事……”   贺迟冲周谨言做了个鬼脸,搂着苏星的腰,捻了一颗草莓扔进嘴里,哼哼唧唧地说:“小四眼再来粘着你我就揍他一顿!”   “傻逼。”苏星笑。 第95章 炒饭   “阿星,总算苦尽甘来了,呜呜呜......”   周谨言走前牢牢抓着苏星的手,泪眼婆娑地说。   他抓手就算了,说着说着就往苏星身上靠,脑袋都要挨肩膀上了。关键是苏星也没点自觉,都是有家室的人了也不拒绝。   贺迟黑着脸,揪着周谨言的书包往后扯,硬是把他从苏星身上扒开。   送走了这几个人,贺迟关上门,舒了一口气,朝苏星眨眨眼,问道:“这算苦尽甘来吗?”   苏星耸耸肩:“算吗?”   贺迟眯着眼:“算吧?”   苏星又把皮球抛回去:“那就算?”   两个人就这个四字成语进行了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几乎是同时笑了出来。   贺迟揉揉苏星的头,勾着唇角,给出了一个颇具哲学气质的答案:“算,也不算。”   苏星比了个大拇指:“精辟。”   到底什么叫苦尽甘来,词典里给的定义是“艰难的日子过去了,美好的日子到来了”。   乍一听好像还挺符合实际情况的,但苏星仔细一想,硬要说苦吧,好像也没多苦。   他这一路遇到的大多是善良的人--熊哥、白警官、李医生,还有医院里关照过他们的每一位医护人员;恋人、亲人和朋友也都好好地陪在他身边。   但要说甘,似乎也没甘到哪里去。   欠下了一屁股债、苏红还病着、他们俩前途未卜--贺迟这成绩本来就不上不下的,加上之后一年他又不在身边,这家伙最后到底能不能考上大学,苏星心里也没谱;他自己就更不用提了,误打误撞竟然撞出了一条全新的路,这条路前面到底是悬崖还是原野,他得亲自去走走才知道。   苏星叹了一口气,突然生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慨。   生活啊,哪是这么云淡风轻的四个字就能总结得了的。   苏星笑着牵住贺迟的手,下巴一抬:“走吧。”   贺迟和他十指交握,问:“去哪儿?”   苏星晃了晃手掌:“超市买菜去。”   -   贺迟上学、苏红养病,按理说这两人都有事儿可忙,但反倒是苏星成了家里最闲不下来的那个。   他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做饭,苏红少食多餐,早上就喝一小碗粥加一个去黄的水煮蛋;贺迟喝粥喝不饱,按他的话说撒几泡尿就撒没了,苏星就给他变着法地做炒饭炒面;等贺迟去上午去市场买完菜,一边给兼职的补习机构录网课,一边照着闹钟提醒盯着苏红按时吃药;下午看课本自学,整理出知识点,照着考纲列出重点题型;晚上要给贺迟复习功课,还要把这天的支出算清楚。家里三个人要吃饭,开销本来就不小,加上苏红药不能断,每个月还要去医院复查,他又接了个线上一对一辅导的活儿,计划走之前先把李医生那边欠的钱还上。   一天下来,要是还有多的时间就去熊哥药店帮他带带孩子--小宝宝能吃又能闹,熊哥是个没耐心的,一天三通电话喊苏星过去带娃。   熊哥最近有点忙,经常和白警官去别地儿开会,这对夫夫心也是真大,人一走就把宝宝丢给苏星,让他拎回家带。   好在家里有个苏红,她现在不能抽烟不能喝酒,每天都无聊得很,小宝宝来了正好给她解闷。   入秋之后,贺迟不知道怎么回事,饭量越来越大。他胃里就和长了个黑洞似的,米饭一碗一碗往里倒都填不满。每天晚上能吃两大碗冒尖的米饭,和苏红去外面散完步,回来做好功课还得吃顿夜宵,不然肚子就咕噜噜直叫唤。   按理说他都成年了,生长期也过了,身高也该固定了。但有天晚上两人趁着苏红睡了,在厕所里开着花洒这样那样,苏星被他弄的狠了,颤抖着踮起脚去够他的嘴唇,晕晕乎乎间感觉这家伙是不是又长高了。以前苏星就比贺迟矮小半个头,现在他要是不踮脚,头顶只能够到贺迟下巴的位置。   贺迟也蒙了,怪不得他刚刚做的时候觉得位置不对,要掐着苏星的腰往上提一点儿才行,这以后亲个嘴做个坏事多不方便啊?   第三天,贺迟特地找班里女生借了根皮尺,一量才发现,果然又高了3厘米。他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说好气啊,自己又高又帅又有肌肉,过于完美也是种烦恼啊!   苏星有点儿低血糖,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犯晕,贺迟凑上来贱嗖嗖地问他:“唉,愁死个人,怎么又高了,要是能分你点儿就好了,最近不低头都看不到你在哪儿。”   苏星瞥他一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屑地表示:“不稀罕,分我也不要。”   贺迟一脸真诚:“对不起,我真的错了。你这身高在Omega里已经很不错了,我毕竟是Alpha,不能拿你和我比。”   苏星面无表情,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回屋了。   晚饭后,贺迟洗完碗回房间,发现苏星拿着那根皮尺正对着自己量身高。他光着脚,大脚趾踩着一头,一只手把皮尺拉起来,另一只手按着自己头顶的位置,照着刻度比划。   贺迟硬是忍着没笑出声,他吹了声口哨,靠在门框上说:“不是不稀罕吗?是哪个小奶壶躲屋里偷偷量身高啊?我看看,高没高啊?”   苏星听见他声音,先是双手一抖,大脚趾没压牢,皮尺滋溜溜地蜷了起来。   他像是偷吃奶黄被抓包的猫咪,丝毫不显慌乱,冷冷静静地看了贺迟一眼,说了一声“随便看看”,镇定地卷好皮尺放到桌上,接着想走到床边坐下,转身的时候左脚绊到了右脚,身子突然一歪,多亏右手及时撑住了书桌才没摔倒。   “哈哈哈哈哈......”贺迟终于憋不出,扒在门框上笑得眼冒泪花。   苏星也绷不住了,黑着脸骂了一句:“日!”   贺迟边笑边说:“亲爱的小星同志,请不要说脏话,我们要创建无烟无酒无脏的三无家庭。”   苏星单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指向门,恼羞成怒:“滚滚滚。”   苏红换好衣服、戴好口罩从自己房间出来,看见贺迟扒在门框上傻乐,不知道这两孩子又搞什么幺蛾子,她插着腰喊了一声:“走了!遛弯去!”   “来喽!”贺迟抹抹笑出来的眼泪,扭头对苏星说,“我和姨散步去了,你在家里慢慢量,别急,回来告诉我高没高。”   苏星操起枕头砸过来,贺迟笑嘻嘻地接住了。   等贺迟和苏红遛了四十分钟弯回来,苏星坐在沙发上串珠子,听见开门声,他抬头看了一眼俩人,对苏红说:“药在你床头柜上,已经数好了。”   苏红擦了把脸就回屋了,贺迟嬉皮笑脸地晃到沙发边:“身高量的......”   苏星冷着脸,把手里的圆头钳“啪”地甩在茶几上。   贺迟把没说完的话生生咽回肚子里,讪笑着说:“那什么,我先进去做作业,回见哈。”   回了房间,书桌上扔着那条皮尺,乱糟糟地堆在书包边。他走前明明看见苏星把皮尺卷好了啊?   贺迟心里觉得好笑,自动自发地脑补起来--小奶壶口是心非,趁他不在家,又拿皮尺量了身高,发现自己没长个子,于是羞愤与嫉妒交加,可怜的皮尺成了泄愤对象,被粗暴地扔在一边。   他伸了个懒腰,从抽屉里拿出练习册,发现封面上贴着一张黄色便利贴,上面写着几行小字,一看字迹就知道是苏星写的。   “个子高的男人出轨率更高:科学家发现,高个子Alpha结婚普遍早于矮个子Alpha,但后者的婚姻稳定性却比前者高。身高低于170的Alpha,与另一半轻感破裂的可能性低了32%。研究人员认为,矮个Alpha由于自信心缺乏,因而对伴侣格外忠诚,而高个子Aplha则会利用身材优势招蜂引蝶。”   贺迟又好气又好笑,提笔在空白处补了一行--哪个傻逼科学家说的?我谨代表高个Alpha打断他的狗腿!   他把便利贴撕下来,贴在苏星睡觉的小枕头上,又把枕头放到床铺正中间,确保苏星晚上一眼就能看见。   贺迟写好作业,又照着苏星给他定的学习计划刷了一张力学卷子,做完才发现已经十一点出头了,他打了个哈欠,在桌上趴了会儿,感觉肚子又饿了。   贺迟拍拍肚子,起身拉开房门,被炒饭的喷香撞了个满怀。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然后是瓷碗放上灶台的清脆响声,叮当哐啷的,他靠在门边静静听着,觉得这就是能让他心甘情愿被困住的、真实的温暖。   恰好苏星围着鹅黄色围裙从厨房出来,看见贺迟倚在门边,笑了一下:“刚想叫你,吃饭。”   “来了来了!”贺迟也笑,挽起袖子搓了搓手掌,冲了过去,“是不是加腊肠了,闻见味儿了!”   “洗手!”苏星踹了他一脚。   -   天气越冷,贺迟就吃的越多。等到他一顿得吃三碗米饭的时候,新的一年开始了。   苏红每月按时去医院复查,各项指标良好,体征平稳,但一天十多种药还是不能断。她脸上红斑消了,人也没先前那么肿了,头发也渐渐长了。   她那个做耳饰的小网店口碑不错,还招来了个固定客户,对方是小商品市场搞批发的,找苏红这边拿货,每个月给他发固定的量,收入还算可观。有了固定客源,苏红做起手工也更来劲儿,每天都乐乐呵呵的,经常一大早就爬起床,一边唱歌一边串珠。   贺迟也充满干劲兴致勃勃,他期中考总分进了全市3500名,第二次月考又冲进了前3000,照这么下去稳个本一不是问题。他周末还抽时间做代练,发展出了一批忠实客户,都是人傻钱多的小学生。他游戏里的ID叫“请叫我爸爸”,那几个小屁孩叫他“爸爸大哥”,简称爸哥,个个都争着要爸哥这周帮自己先上分。   苏红和贺迟非常自觉,赚的钱全上交给苏星。   苏星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把赚的钱分成三份,一份用在生活支出,一份等他走了留给贺迟日常开销,另一份攒起来还钱。   攒了几个月钱攒起来三千块,苏星把这点钱先转到李医生卡上,打算把他那边欠的钱先还上。二月底,李医生的钱还了一大半,熊哥和他说准备准备该动身了。   苏星愣了一愣,很快就回过神来,问他:“什么时候?”   “三月七号,”熊哥说,“一会儿把身份证号发我,买票用。”   “行。”苏星应了,心里盘算着离出发还有一个多星期,趁这几天得出去找房子。   他走了,贺迟平时又要上学,他不放心苏红一个人待在如意区这种地方。   “对了,”熊哥接着说,“我把药店楼上那层租下来了哈,两室一厅,你让你妈和贺迟住过来,平时就下楼帮我看看店。”   “啊?”苏星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什么啊,”熊哥笑着说,“我这药店可是我退休后养老用的,你让贺迟那臭小子把我的店照顾好了,不然等我回来揍不死他!”   “好。”苏星垂下眼睫,没多说感谢的话,“他要是照顾不好,我和你一起揍他。”   熊哥在手机那头哈哈大笑。   他挂了电话,苏红坐在沙发上听到了,边串珠子边问:“要走了?”   “嗯,三月七号走。”苏星坐到她身边,拿起圆头钳夹铁丝,“这两天收拾收拾,早点搬过去。”   “行。”苏红没抬头,熟练地把一颗小坠子穿进细铁丝。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电视里放着小品,传来一阵阵笑声和掌声。   沉默了一会儿,苏星说:“我就去一年,贺迟会好好照顾你的。”   苏红笑了,放下手里的活计,在苏星后脑上拍了一掌:“你顾好你自己就行,我也会好好照顾我女婿的!” 第96章 同归(正文完)   家里东西收拾差不多了,苏红戴着帽子口罩开开心心地搬去了药店。   她和熊哥颇有点儿相见恨晚的意思,两人都是社会里摸爬滚打过的,苏红说她十五岁有次被骗进传销,差点没被打死。那是新阳最大的一个传销机构,叫什么“绿叶阳光”的,听说后来越做越大,也不知道坑了多少人。   熊哥双手一拍,说他警校毕业后第一个大任务就是卧底“绿叶阳光”,卧了半年多,终于把这卖假药的一窝端了!他还把几个管事的暴揍一顿,打的鼻血哗哗直流!   苏红泪眼汪汪,牵着熊哥手说人民警察为人民,熊哥呵呵乐了,说不是不是,哪有那么高尚,人民警察也要搞业绩升职加薪。   熊哥把药店交代给苏红,嘴上说什么这药店是他以后养老用的,其实苏红心里哪能不明白,他哪用得着这么个小破店赚钱养老,无非是为了让她有个地方待、有个活可干,好让苏星安安心心地去做他该做的事。   苏红心里感激,和熊哥说:“放心,你红姐是商业奇才,一年保准给你创收一个亿!”   熊哥哈哈大笑:“谢谢红姐咧!”   他们俩都是能侃的,苏星和贺迟在楼上铺好床下来,两人已经说到将来要不要把苏星也倒腾去传销组织卧底,熊哥说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怕吃不消啊!苏红说那就把贺迟也一起弄进去,熊哥强烈反对,说贺迟那智商指不定真被洗脑了。   地上还铺着贺迟那床破草席,小宝宝叼着个奶嘴在上面爬。   贺迟:“......”   苏星:“......”   如意区那边还有些零碎的东西没拿,他们骑着单车又回了一趟。   阳台上晾着几件衣服,贺迟收下来一件件叠好,苏星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拿手机拍了几张照。   贺迟听见手机快门声,笑着问:“舍不得啊?”   “不是,”苏星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想了想又说,“有一点吧。”   他脑袋里关于如意区的记忆大多是不堪的,人生第一次混乱的发情期是在这里、和苏红互相敌视是在这里、和上门来找茬的混混打过数不清的架也是在这里......他从前站在顶楼天台往外看,破败的贫民区在城市里只是沧海一粟,外面霓虹灯闪烁的天地那么辽阔,他却逃不出去。   等离开这天真的来了,苏星发现这里也没有那么坏。   他的妈妈苏红没有放弃过他,他的恋人贺迟也是在这里找到了他。   “你那天怎么会经过这儿?”苏星问。   “哪天?”贺迟正在装旧衣服,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问。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苏星说,“就前面那条小巷,我被人堵了,你开摩托车路过那次。”   “那天我和贺磊吵了一架,刚好李浪叫我去看房,”贺迟回答,“我开摩托上大路怕被抓,只好抄小道,抄来抄去抄迷路了,抄着个打架斗殴。”   苏星笑了笑,他和贺迟像是两张拼图碎片,彼此都是残缺不全的,却鬼使神差地拼到了一起,他的每一处凹陷都被贺迟严丝合缝地填满,从此再也拆不开。   贺迟在客厅把做耳饰用的珠子和丝线分装进塑料袋,苏星去苏红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的。   衣柜已经空了,床头柜的抽屉也清干净了,只有一把小钥匙和几根没抽的烟,苏星把钥匙放进口袋,把烟全部倒出来,打算带走扔了。   一支烟咕噜噜滚进了床底,苏星蹲在地上伸手去够,手掌在床下摸索着碰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他拉出来一看,是个木头小盒子。   他拿起盒子晃了晃,没有声音,什么东西?会不会是苏红落下的?   盒子上挂着一把锁,苏星拿出口袋里那把小钥匙,试探着把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一下,“咔吱”一声,锁开了。   一张皱巴巴的纸静静躺在里面,苏星愣了愣,他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他展开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地址,角落里还标着一排数字,是手机号码。   跨年那天,苏红把这张纸给他,要他去找他亲妈。   “我这儿全收拾好了,小奶壶你好没?”贺迟抱着一个纸箱子,大大咧咧地踹门进来,“要不打个车,东西还挺......怎么了?”   苏星蹲在床边,静静地垂着头。   贺迟放下箱子,走到他身后,两手撑着膝盖,俯身问:“看什么呢?”   “没,”苏星晃了晃那张纸,“走吧。”   贺迟接过纸条,扫了眼上面写着的地址:“东青村?这什么地方?”   “没去过,”苏星耸耸肩,“我妈说这是......我亲妈住的地方。”   他已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点,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贺迟还是发现他扬起的嘴角有一些僵硬。   贺迟也蹲下身,说:“要不要打个电话?”   “不要!”苏星像炸了毛的兔子,全身都绷紧了,立刻拒绝道,但他马上又觉得自己的表现太过激动,于是舔了舔嘴唇,低头轻声说,“没必要。”   贺迟一只手按在他后颈,手指在他腺体的位置上轻轻揉捏着,苏星长呼一口气,逐渐放松下来。   “没事儿,我打,”贺迟柔声说,“我在呢,别怕。”   苏星抬起头,贺迟专注又认真地看着他,他有些不确定,喃喃问:“可以吗?”   其实他也想知道,他的亲生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不要他,她长什么样,长头发吗?高不高?瘦还是胖?   这些他都想知道,但他不敢,不敢想也不敢问,就算有人能告诉他答案,他也不敢听。   “傻不愣登,”贺迟笑着按了按他的后脑,“都十几年了,说不定人家早就换号码了,打个试试呗,大不了被当骚扰电话骂一顿。”   苏星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   贺迟牵着苏星坐到床上,照着纸条上写着的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嘟--”   机械铃音响了三声,苏星坐立不安,扣住贺迟的手腕:“还是算了......”   “喂?”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女声,苏星僵住了,贺迟靠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谁啊?”女人不耐烦地说,“不说话挂了啊。”   “你好,”贺迟说,“请问你认识苏红吗?”   那头先是安静了,几秒之后传来女人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然后电话“啪”地被挂断了。   苏星垂下头,双手握成拳,说:“可能是换号码了,打错了吧,应该就是打错了......”   贺迟把他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亲了亲他的额角:“嗯,打错了。”   几秒之后,手机震动了,来电显示是刚才那个号码。   苏星浑身一颤,眼神飘忽,不知道该看哪里好。   “别怕,我在呢。”贺迟捏了捏他的手,接通电话,“你好。”   “你是谁?”女人有些谨慎,又有些胆怯地问。   “我是苏红的远房亲戚,”贺迟说。   “哦,”女人讷讷地说,“红姐她......怎么样?”   “挺好的。”贺迟说,“她让我问问你过的怎么样。”   “我也好,也好。”女人回答,“生了两娃娃,龙凤胎,马上要中考了。”   贺迟感觉到苏星的拳头又攥得紧了一些,他沉声说:“那就好,我就是随便问问,没事就先挂了。”   “对了!”女人喊住他,犹豫了几秒之后,嗫嚅着问,“红姐她......儿子,怎么样?”   苏星猛地仰起头,大口地吸气,贺迟揽着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说:“他很优秀,很高、很帅,成绩也很好,马上就要去警校,他会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哦,”女人愣了愣,半响才开口,“那就好,就好......”   苏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女人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些哽咽。   “他亲生父亲是谁,”苏星用力掐住掌心问。   “我、我......”女人有些慌乱,电话那头传来了玻璃杯掉地的破碎声,她低声说,“我不知道......那天我从工厂回来,几个男人把我拉到一条小巷里......”   “没事,”苏星打断她,“就是随便问问。”   贺迟又和她说了几句什么,苏星没听清,他靠在贺迟肩上,看见窗外架着乱七八糟的电线,闭眼笑了笑。   他准备了很多仇恨、埋怨的情绪,真正得到答案的这一刻才发现根本用不上。   在她把电话打回来的那个瞬间,苏星感觉他又放下了一件沉甸甸的包袱。   大概她也活的很辛苦,她已经那么辛苦了,还是选择要把他生下来。   贺迟挂了电话,扯了扯他的耳垂:“好了,这张纸可以扔了。”   “嗯,扔了吧。”苏星点点头。   贺迟当着他的面删除了两条通话记录,拍拍他的腰:“走啦!”   -   苏星买了周三的车票走,他行李不多,一个小行李箱装了几件衣服就没别的东西了,贺迟去超市买回来一大堆零食,说让他车上吃。   苏星扶额,说他吃不了这么多。   贺迟把薯片、软糖什么的全塞进他背包,说十多个小时的高铁,他还怕苏星不够吃。   苏红在边上附和说是啊是啊,多带点,万一饿了怎么办。   苏星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笑了笑,任凭这两人往他背包、行李箱里胡乱塞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把苏红每天要吃什么药、吃多少药写在纸上,又弄了个相框,把这张纸框着架在电视顶上,保证贺迟和苏红每天一抬眼就能看见;前些日子他去二手书店买了高二下的全套课本,把理化生三门课的重点整理好,给贺迟做了一本学习计划。   “一共365天,你每完成一天就在后面画个勾,”苏星说,“等到这本册子全勾完,我就回来了。”   贺迟把册子放在书桌右侧,一抬手就能拿到的地方,点头说:“好。”   苏星踮脚亲了他一下,笑着说:“别再长高了,都够不着了。”   贺迟掐着他的腰往上拎:“我抱你啊。”   苏星双脚踩上贺迟的脚背,环住他的脖颈,和他交换了一个缱绻的亲吻。   “你每天想我一小会,”贺迟额头抵着苏星,深深注视着他,“一点点攒着,攒到很想很想我的时候,我就会出现。”   苏星皱了皱鼻子,一本正经地说:“已经开始攒了,我感觉我已经在想你了。”   贺迟用力眨了眨眼,竟然感觉眼眶有些发烫。   他的小奶壶怎么这么会说情话,苏星就像一株疯狂生长的藤曼,毫无节制地往他心脏里钻,把他身体里每一处柔软的地方都紧紧缚着。   贺迟收紧双臂,用力把苏星抱进怀里。   -   周二晚饭后,两个人说要去爬山看星星,一整天都天气晴朗,偏偏要出门的时候下起了小雨。   苏星和贺迟站在药店门口面面相觑,眼见着雨越下越大,苏星抬头看着黑压压的乌云,问:“星星呢?”   “死了。”贺迟冷哼。   “......”苏星拿手肘撞了他一下,“你才死了!”   贺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看苏星,苏星也正看着他。   两人傻乎乎地对视了一会儿,同时靠着门框笑了出来。   小说里的浪漫剧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天气预报说今天夜空晴朗也是假的,星星反正是没有了,两人回到房间,苏星随便拿了本书翻了翻,贺迟坐在他身边,支着下巴看他。   “看什么看?”苏星卷起书,在贺迟头上敲了一下。   “看星星。”贺迟凑上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还要亲星星。”   “哦,”苏星微笑,“星星不是死了吗?”   贺迟:“......永远在我心里。”   “傻逼。”苏星笑了出声。   晚上,贺迟和苏星面对面躺在床上,床头的一盏小灯没有熄,他静静看着苏星,连眼都不舍得眨。   苏星往他怀里钻,两手搭上他的腰,贺迟托着他的屁股往自己这边一拉,两个人紧紧缠在了一起。   “做吗?”苏星在他耳垂上舔了舔,轻声问。   “做什么?”   “爱。”   贺迟嗓音发哑,说:“你明天要赶路......”   “用力标记我,”苏星仰起头,白皙的下巴抵在他胸口,眼睛清凌凌的,“我想身上都是你的味道,别人就会知道,我是有Alpha的Omega。”   贺迟翻了个身,把苏星押在身下,两手撑在他耳边:“你的Alpha是我。”   苏星两条腿盘上他的腰,脚踝在他腰窝上轻轻磨蹭着:“是你。”   -   第二天早上六点四十的闹钟,他们准时起床,挤在小小的浴室里刷牙洗脸。   贺迟把苏星抱到洗脸池上,苏星坐在上面边晃腿边给贺迟刮胡子,差点把贺迟脸上刮出一道小口子。   “破相了破相了!”贺迟嚷嚷。   “没破!”苏星被他弄得烦了,往他脸上糊了一掌,“就是轻轻刮了一点!”   “我这张纯天然英俊的脸,”贺迟很认真,“刮了一点都是亵渎!”   “滚,”苏星跳下洗脸池,挑衅地问,“亵渎两字会写吗?”   贺迟:“......”   一大早两人就在浴室里吵吵嚷嚷,苏红也又好气又好笑,敲了敲门说:“快点儿!赶不上车了!”   贺迟先从里面出来,看见苏红吓了一跳,赶紧按着她的肩把她推回房间:“口罩呢?”   最近降温降的很厉害,苏红这个病最怕感冒,从早到晚都得戴着口罩。   苏星也收拾好了,拖着行李箱换好鞋,往屋里喊了一声:“走了!”   “来了!”贺迟冲出来,单手提着书包,“姨,走了啊!”   “去吧,”苏红的声音传来,“不送了。”   这个早晨和以前的每一个早晨没有任何区别,就好像苏星不是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只是去学校上几节课,晚上放学了就会回来。   他和贺迟下了楼,走出巷子时转身看了一眼,苏红倚在二楼的窗边,戴着口罩静静目送他。   看见苏星转身了,她眯起眼,挥了挥手。   苏星看见她眼底有些亮晶晶的东西,他笑了笑,双手放在唇边:“妈,走了啊,等我回来!”   苏红拿手背抹了抹眼角。   贺迟拎着苏星的行李箱,两个人在常去的那家早餐铺吃了早饭,苏星要两个奶黄宝和一杯加糖豆浆,他要三个大肉包、一个白煮蛋和一杯牛奶。   老板看见他们拎着箱子,随口问了句:“这是去哪儿玩啊?学校不还没放假吗?”   “去读书。”苏星笑着说,“叔,豆浆不甜啊。”   “都加两勺糖了还不甜,”老板嗔他,“就你小子最能吃糖!”   “叔你别说他,”贺迟啃了一口肉包子,“他就是个小糖人!”   三月七号,普普通通的一个周三早晨。   昨晚才下过一场雨,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泥土味道;背着书包的学生蹦蹦跳跳地往学校赶,街边摊煎饼的小贩卖力地吆喝着,前面的红绿灯路口挤着一堆赶路的人。   贺迟在路口停下,把行李箱交给苏星:“走了。”   苏星接过箱子,抬了抬下巴:“去吧,上课要迟到了。”   火车站和三十六中在两个方向,一东一西,他们前一天就说好在这个路口分开,谁也不要送谁。   其实离别这东西一点也不深重,因为他们早就确信“在一起”才是真命题。   所以没有殊途,只有同归。   贺迟张开双臂,笑着说:“抱抱。”   苏星叹了一口气,笑着撞进他怀里。   这个拥抱持续的时间很长,红绿灯三种颜色闪烁了两轮,贺迟的发梢轻轻擦过他的鼻尖,苏星深吸了一口气,他们两的气味交缠在一起,勾出真实又迷人的气息。   他听见贺迟在他耳边说“我爱你”,他小声说“我也是”。   第三轮绿灯亮起的时候,贺迟跟着人群过了马路,苏星上了一辆出租车,和司机说:“师傅,麻烦去火车站。”   三月七号,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空气里是潮湿的泥土气息。   他们像是两条支流,各自奔赴未来。因为相爱,所以会在不远的地方,更加闪耀地汇聚到一起。   三月七号,是一个闪闪发光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