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 作者:木查 文案 平凡人的成长,水到渠成的爱情。 竹马竹马 阳光开朗攻×深度社恐受 校园小甜饼。 标签:近代现代 青春校园 情投意合 竹马竹马 HE 第一章   盛夏的炎热总是让人焦燥,热浪随着风席卷整个球场,几个穿着背心的少年抱着篮球互相推搡,谁也不愿意退让。   戚菏烦闷地抹去额头上的汗水,把怀里的球一扔,退出硝烟四起的战场,头也不回地走了。   肖扬在后面喊他:“唉,戚菏,你干吗去?”   戚菏摆了摆手:“不打了,回家。”   长椅上的少年见戚菏走过来,收起手里的漫画书,从旁边的背包里拿出一条浅蓝色的毛巾递给他,道:“还没有天黑呢。”   “没劲死了,”戚菏撅着嘴抱怨,“带你去吃新出的雪糕。”   顾惟星应了一声,把东西一件件地收进书包里,又拿出一条巧克力塞给戚菏,跟着他出了球场。   戚菏走得有点快,顾惟星小跑着才能跟上。戚菏不高兴,顾惟星刚才就看出来了,所以他把自己没来得及吃的巧克力给了戚菏,巧克力被戚菏握在手里,包装都皱成了一团。   顾惟星心不在焉的,戚菏突然在前面停下,他来不及刹车直接撞上了戚菏的后背,退到一边盯着人手里的巧克力道:“你不吃吗?”   戚菏皱着眉头,一把撕开包装:“吃。”   巧克力有些化了,黏黏的粘牙,戚菏刚要开口再说什么,顾惟星捂着嘴笑起来,边笑边偷偷看戚菏脸上的表情,拔腿就跑。   戚菏把包装纸扔进旁边的垃圾箱,在后面喊着追他:“你别跑,敢笑我,死定了。”   狭窄的小巷子里两个男生你追我赶,顾惟星跑在前面,边笑边喘气,不时回头看一眼,眼见戚菏就要追上来,惊恐地往前冲,一脚踩在了水坑里。泥水飞溅,顾惟星浅蓝色的裤子上霎时沾满泥点,他瞬间没了兴致,站在原地低垂着脑袋,看着裤子上的泥点发呆。   戚菏本还想教训教训他,见这副模样,道:“让你别跑吧,等会儿去我家换条裤子。”   顾惟星小声地“嗯”了一声,被戚菏拉着往巷子口的雪糕店走,脸上的阴郁都快赶上天南边的那朵乌云了。   雪糕店新出了宇治抹茶口味,戚菏买了一大一小两杯,把小杯的递给顾惟星,顾惟星瞬间想翻脸:“为什么我吃小份?”   戚菏挖了一大勺放嘴里,回答:“你吃太多又得胃疼,陈姨肯定要怪我。”   顾惟星没接话,低着头默默舀冰淇淋,他都一星期没见过陈薇和顾钊良了,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在家。   戚菏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才不高兴,把手伸到他眼前晃来晃去地逗他:“你别不高兴,要不你明天也和我一起打篮球,身体好了吃什么都行。”   顾惟星挥开他的手,说:“打篮球能治胃病?”   戚菏犯难地挠了挠头:“这倒不能,但好歹也是强身健体,总没有坏处。”   顾惟星摇头表示拒绝,戚菏倒也没在意,他也就随口一说。顾惟星从小就安静,总是喜欢捧一本漫画书坐在角落里,戚菏不找他,他能一天都不说话。后来顾惟星就变得只和戚菏说话了,和别人说话总会紧张,如果是陌生人,更加不知道如何开口。所以他习惯性地把自己藏在角落里,成了大家眼中可有可无的存在。   只有戚菏,戚菏不一样。   吃完冰淇淋走回家,顾惟星先去戚菏家换裤子,他们就住隔壁,倒也方便。   戚菏打开门,家里已经准备好晚餐了,今天他哥哥也在。戚菏进门喊了一声“哥”,顾惟星走在后面,也跟着叫人:“小谨哥好。”   戚谨行散漫地应声,瞥见了顾惟星脏兮兮的裤子,道:“星星裤子怎么脏了,戚菏你又欺负人是不是?”说完大步走过来,上来就要揍戚菏一拳。   戚菏赶忙往一边躲:“你还是不是我哥了,我哪有欺负他?”   顾惟星忙帮着解释:“是我不小心踩水里了,戚菏没欺负我。”   戚谨行这才收回施暴的手,趿着拖鞋回到了沙发上。顾惟星跟着戚菏上楼换裤子,戚菏比他高一些,但之前有裤子买小了,刚好可以给顾惟星穿。顾惟星把脏掉的裤子换下来,戚菏顺手丢进了脏衣篓里,让他等洗好了再来拿。   再下楼时戚谨行已经坐在餐桌上吃饭了,见顾惟星要走,便道:“星星吃完饭再走呗。”   顾惟星摇摇头:“家里阿姨应该做好饭了,小谨哥再见。”他瞥了一眼餐桌上的小龙虾,其实很想坐下来一起吃。   顾惟星回到家,看着门口摆放的高跟鞋,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还好刚刚换了裤子,陈薇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他不想惹她不高兴。   妆容精致的女人坐在沙发上,这在摆弄手里的耳环,顾惟星走进叫了一声“妈”,陈薇抬头应了一声,道:“妈妈今天得去参加一个晚宴,临时回来换衣服,你自己好好吃饭。”   顾惟星“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他已经很久没和自己的妈妈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了,如果追溯到一家三口,便是更遥远的事。每天面对空落的餐桌,顾惟星早已习惯。   今天家里阿姨做的饭菜有些寡淡,顾惟星没什么胃口,才吃小半碗饭就放了筷子上楼练琴了。每天七点到八点,是陈薇规定的练琴时间。   悠扬的琴声在空荡的房子里回旋,顾惟星弹完一个乐章合上琴盖,刚刚手机一直在响,估计是戚菏催他上游戏。   顾惟星回房间里把电脑打开,戚菏已经在游戏里等他老半天了,忍不住抱怨:“怎么这么慢?”   顾惟星有点儿不好意思,刚刚有一段音老弹不顺,便多练了半个小时。以往戚菏都是九点才找他打游戏,今天突然提前了,着实也不能怪他慢。   一起组队的还有和戚菏打篮球认识的男生,大家边打游戏边聊明天去哪儿约球,顾惟星只顾着杀怪没有说话,等戚菏叫他才应声。快到十点半的时候,游戏输了一局又一局,戚菏气得直接砸键盘,戚谨行听到动静过来叫他早点睡觉,大家才恹恹地下线。   顾惟星起身去厨房倒水喝,漆黑的屋子透着冷清,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在房间门口的黑板上打上一个勾,躺下后关掉了最后一盏灯。   睡梦中有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顾惟星没有睁眼,他隐约中感觉到床铺的一角向下塌陷,而后又恢复如常。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进屋子,顾惟星睡眼惺忪地爬起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袋巧克力。那是他四岁时吵着顾钊良要买的牌子,可是他今年十四,喜好早已改变,不再喜欢甜腻的香草味。 第二章   早晨七点,是顾惟星每天起床的时间,桌上摆着一成不变的牛奶和面包,顾惟星快速解决完,窝在沙发上看前一天晚上更新的动画剧。   八点三十,顾惟星按下戚菏家的门铃,戚菏打开门道:“你每天都这么准时。”他的嘴角还沾着面酱,今天的早餐是意大利面。   戚爸戚妈正赶着出门上班,顾惟星礼貌地打招呼,何茜莲亲热地叫他:“星星来啦,桌上有水果,看着点戚菏别让他玩太疯。”   戚菏一脸不高兴:“妈你赶紧走吧,不是说快迟到了吗?”   “你这小子,要是有星星一半省心,我才不爱唠叨。”何茜莲气得拿包推他,走之前又叮嘱,“你哥昨天买回来的冰淇淋,不许吃太多,我可是数了的。”   戚菏都快烦死了:“妈妈再见,妈妈我帮你关门。”说完赶紧把门合上了。   家里终是清净了,戚菏拉着顾惟星上楼,说要展示他的新汽车模型。昨天戚谨行回来还藏着掖着,实在是被戚菏烦得不行,才把模型拿出来,戚菏拿到手里都乐疯了,熬夜把模型倒腾好,现在眼睛下还泛青。   顾惟星抱着模型打量,说实话,他是羡慕戚菏的,戚菏有美满的家庭,有疼爱他的父母和哥哥,而这些,他都不敢再奢求。   戚菏以为是他看傻了,道:“喜欢吗,你叫我一声哥哥,就送你了。”   顾惟星愣愣地转过头,把模型塞戚菏手里,坐在床上不说话。戚菏伸手揉了揉顾惟星软软的头发,道:“你小时候还追着我叫戚菏哥哥呢,多可爱,长大了都不和我亲了。”   顾惟星作势要去打他,两个少年扭打成一团,从床上滚到了地毯上。“咚”的一声,戚菏抱着头不说话了,顾惟星忙起身,他掰开戚菏护住头的手,便听到戚菏笑起来:“弟弟,你可太好骗了。”   顾惟星可要气死了,戚菏这个大骗子,害他白担心,真撞了脑袋变傻缺才好。他坐在地毯上不说话,环抱着手生闷气,戚菏把模型重新递给他,跟献宝似的:“不让你叫哥哥了还不行吗,本来就是要送你的,快拿着。”   顾惟星接过来,还是觉得气闷,道:“今天我不陪你去打篮球了。”他说不出什么威胁的话,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种威胁了。   没想到戚菏说:“今天不打篮球,带你去个地方。”   “我不去。”顾惟星决定赌气,气死这个大骗子。   “真不去啊?”戚菏还学会卖关子了,“那我自己去看小猫。”   顾惟星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哪里有小猫?”   “那你去不去?”   “去!”   西河公园边有一条宠物街,后来因为市民投诉就被取缔了。顾惟星以前放学回家都会绕路走,就是为了每天都能看一眼可爱的小猫。   他曾经存了很久的零花钱想要买一只暹罗猫,可到最后还是决定放弃,陈薇肯定不会答应家里养宠物。他带回家的仓鼠被陈薇发现了,第二天就被扔到了小区的垃圾车里,顾惟星杵着棍子找了很久,才把满身泥的仓鼠从垃圾堆里扒拉出来,后来只好偷偷寄养在戚菏家,没过几天就送人了。   从那以后,顾惟星就再也不敢带任何宠物回家,因为他无法承担这份责任。   宠物街被关停后,这条街就变成了咖啡店和清吧的聚集地,戚菏带着顾惟星走到最里端,咖啡店还没开始营业。挂着的门牌上写的营业时间是十点,现在还差十五分钟。   戚菏轻轻推开门,和女老板打了个招呼。女老板显然和他认识,道:“怎么这么早来,我们都还没开始营业。”见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便搭腔,“哟,这个小朋友没见过,是戚菏的朋友吧。”   顾惟星躲在戚菏身后,怯生生地没说话。   戚菏忙开口道:“姐,你们家猫呢?我朋友喜欢小猫,带他来看看。”   女老板说:“猫猫还在里屋,我一会儿给放出来。小朋友第一次来,喝什么姐姐请客。”   顾惟星受宠若惊,更紧张了,小声嘟囔:“我才不是小朋友。”   小猫很快都被放出来,有一只活蹦乱跳的,踩在桌子上差点打翻了咖啡,顾惟星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勺子,把小猫咪抱在怀里,眼睛笑得眯起来。   小猫起初还挣扎着不让碰,后来乖乖地待在顾惟星怀里,任由顾惟星抚摸,还一个劲往他身上蹭。戚菏坐在对面喝咖啡,他对小动物没什么特别的兴趣,有猫咪过来蹭他都懒得理。只是鬼使神差地,他突然拿起手机对着顾惟星偷拍了一张,这副画面过于美好,他有点看魔怔了。   顾惟星忙着撸猫根本没注意,桌上的咖啡凉透了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戚菏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差点都睡着了。   等顾惟星终于肯挪动脚步,戚菏已经饿得贴肚皮了,店里的员工正在吃午餐,顾惟星闻到饭菜的香气才意识到已经是中午,恋恋不舍地被戚菏拉走了。   走之前老板姐姐热情地和他说话:“没想到我们家大魔王见到你这么乖,下次再来玩,姐姐请你吃芒果派。”   顾惟星礼貌地道谢,额头上闷出一层薄汗,快步走出了店门。   正是中午时分,明晃晃的太阳照在头顶,两个少年热得直喘气,顾惟星眼尖地看到路旁的雪糕摊,说:“我想吃冰棍。”   戚菏边往前走边拉着衣领扇风:“不行,吃完午饭才能吃。”   顾惟星整个人都在冒热气,反驳道:“我都快热死了。”   戚菏自己也热,但还是忍住了,在这一点上他一直认为自己比顾惟星坚定。他拉着顾惟星越跑越快:“马上就到了,前面的商场有空调,我们找个人少的地儿吃饭。”   夏天的风呼呼吹,顾惟星越跑喘得越厉害,他从小就不爱运动,跑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等到了商场脸上已经泛起不正常的红。戚菏停下来,拉着他靠在一边的墙壁上,道:“弟弟,你还是得和我一起打篮球的,开学的军训你可怎么办啊。”   顾惟星难受得说不上话,喘着粗气顾不上反驳,军训的噩梦已经折磨了他一个暑假,戚菏哪壶不开提哪壶,简直太欠揍了。戚菏拍了拍他的背,道:“你先靠一会儿,我去买瓶水。”   顾惟星点点头,眼前在冒星星。   戚菏回来得很快,把水拧开递给顾惟星,拉着他往前面的餐厅走,他刚路过一家火锅店,店里的客人已经走掉一些,应该有空位。   等到了火锅店门口,顾惟星已经差不多缓了过来,他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把笔给戚菏,道:“今天我请客,但是不准点全辣锅。”   戚菏在鸳鸯锅上画了一个勾,问:“你爸又给你零花钱了?”   顾惟星噘噘嘴:“老顾除了钱和我不爱吃的巧克力,也给不了别的东西。”   戚菏看出他眼底的感伤,赶紧扯开话题:“我今天可得多点几盘肉,我哥这个资本家,帮我带个模型还加价,快亏死了。”说完把肉菜那一栏全打上勾,顾惟星的钱等于他的钱,花得相当顺手。   一半红一半白的火锅端上桌,升腾的热气直往上冒,等汤全开了,咕噜咕噜冒泡泡。顾惟星拿勺子戳泡泡玩,等着刚放的丸子快些冒头,刚在咖啡馆光顾着撸猫了,现在闻着火锅的飘香,馋得不行。   戚菏在调料台调了两碟酱料,顾惟星偏爱芝麻海鲜酱,他则喜欢把香菜盖满整个碟子。戚菏把飘着芝麻的调料碟递给顾惟星,顺手把羊肉、牛肉全倒进了红油锅,他们俩都不太能吃辣,顾惟星更是一吃辣就流鼻涕,所以只让服务生放了半包底料。肉片熟得快,戚菏捞了一大勺放进自己碗里,就着香菜大快朵颐。   顾惟星还在等丸子,委屈巴巴地用勺子扒拉着汤底,等得望眼欲穿垂涎欲滴。戚菏都吃得满嘴油了也没见顾惟星动筷子,只好拿起一碟巴沙鱼倒下锅,道:“你先吃鱼。”   顾惟星点头,动了动,再饿也不改挑食的坏毛病,他夹起鱼片塞进嘴里,沾着芝麻酱的嫩鱼片爽滑鲜美,丸子终于冒了头,他心急差点烫了嘴。   十四五岁的少年,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形于色。顾惟星在戚菏面前,不会拘谨而不自在,不用藏起自己的棱角,不加掩饰不懂保留,是最真实最惬意的模样。   他们从咿呀学语就厮混在一起,了解对方的习惯和坏毛病,知晓彼此的秘密和丑事。如果没有意外,在以后的几十年里,他们也会在彼此的时光里留下印迹。 第三章   暑假的最后几天,气温直逼四十度,太阳明晃晃地挂在空中,室外像一个巨大的烤箱。顾惟星依旧七点起床,然后等戚菏来找他打游戏,一整天都待在舒适的空调房里,拒绝一切室外活动,晚上练完琴找本书看到犯困便躺下睡觉。   顾惟星早已习惯一个人守着空荡的大房子的孤寂与落寞,也不再天真地期待父母的问候和陪伴。   顾钊良偶尔会在半夜回家,然后第二天早晨顾惟星醒来,便能看到桌子上放着的一叠钱和他三岁时喜欢的零食。陈薇好像出差了,当然这些她从来不需要和顾惟星报备。   房间门口的黑板上,陈薇在暑假前写下的字已变得有些模糊,她习惯给自己的儿子立下各种规矩,因为她知道顾惟星会乖乖地照做,即使她从来不过问,毕竟这是她和顾惟星之间唯一的交流。   9月1日,两个准高一新生早早地起床来新学校报道,他们所就读的师大附中在省里也排得上名号,又走在素质教育的最前端,相对开放和自由。   戚菏和顾惟星都分在高一二班,如果运气好还能凑个同桌。楼道里全是来报道的学生和家长,戚菏拉着顾惟星走到教室门口,和满脸胡渣的班主任问好,进教室准备找连着的空位坐下。   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只有最后两排有空位置,戚菏拉开椅子坐好,顾惟星就跟着坐在他旁边。   有前桌的同学扭过头跟他们问好:“我叫谭想,你们俩一起的吧。”   戚菏点点头,做自我介绍时顺便把顾惟星也一起介绍了,顾惟星勉强应了一声。顾惟星额角已经开始冒汗,浑身不自在,他一时没能适应新环境,面对满屋子的陌生人有些不知所措。   谭想关切地道:“同学,你脸色不太好。”   顾惟星更紧张了:“.…..有点闷。”   偏偏谭想是个热心肠,一向自来熟:“我觉得这空调效果还挺好,听说是暑假新装的,要不我帮你再开低点儿?”   顾惟星摇摇头,说话更小声了:“没关系,不用。”   最后还是戚菏打圆场把话题扯过去了,他从桌兜里翻出顾惟星包里的巧克力,在谭想看不到的侧边给顾惟星使眼色,顾惟星接过沿着桌面推给谭想。   谭想高兴地接过,道:“你人还挺好。”   顾惟星腼腆地笑起来,心里有小小的开心。   教室里人都到齐了,班主任在讲台上来回踱步,清了清嗓子准备开班会。   他穿着一件老式的蓝色衬衫,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抬手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刚劲有力的“陈”字,说:“我叫陈又铭,你们可以叫我陈老师,是你们高一学年的班主任。”不同于邋遢古板的打扮,陈又铭的嗓音干净清爽,温和大方。   陈又铭在讲台上滔滔不绝,戚菏在讲台下小鸡啄米。   戚菏昨天碰翻了书架上的乐高模型,把零散的部件全找齐,一个人趴床上拼到半夜才拼好。要不是早上顾惟星冲进他房间掀摊儿,估计这会儿还窝在被子里做梦呢。   他胳膊支着脑袋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着听陈又铭在讲军训事宜。顾惟星倒是听得很认真,视线一直聚焦在讲台上,陈又铭往这边扫了一眼,他忙碰了碰戚菏的胳膊,小声道:“老师看见你了。”   戚菏“嗯”一声,半闭着眼皮等下课,只是下课铃已经响过两遍,讲台上的那位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陈又铭虽然不是个啰嗦的人,但新手上路不敢超车,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嘱咐到位,生怕有什么遗漏,又或是出了什么差错。他来学校前把注意事项全列在纸上,认认真真准备着和同学们的第一次会面。   走廊上出现一阵骚动,隔壁班已经放学了,教室里的同学们不免浮躁起来。陈又铭望了望台下恹恹的学生,又看了看窗外望眼欲穿的家长,终于大手一挥放这群小崽子们自由。   戚菏拉着顾惟星一个劲儿往外冲,边走边道:“我哥发信息说在门口等我们。”   走道里的家长和学生唧唧喳喳,戚菏带着顾惟星来回穿梭,杀出一条血路,直奔校门口。学校门前的这条路堵得水泄不通,戚谨行的车停在最前面,他们俩找好半天才找见,戚菏一上车就找水喝,十足的冷气吹在脸上,终是舒坦了。   戚菏找了包湿纸巾把汗涔涔的脸擦干净,又把纸巾递给顾惟星,示意他也擦擦这满头大汗。顾惟星热得脸红彤彤的,看起来有几分可爱。   戚谨行握着方向盘问:“你们军训要住校吗?”   “不用,”戚菏回答,“这点还算良心,就是这天能把人烤化了,老天一点儿也不给面子。”   戚谨行拐向下一条道,说:“待会儿多买些防晒霜,星星到时候别硬撑,不舒服就请假。”   顾惟星乖巧地点点头,他虽然担心军训,但从来没想过搞特殊。   戚谨行是有些心疼的,他比俩小孩儿大了七八岁,看着戚菏从抱在手里的小团子长成活泼阳光的大男孩儿,自然也是看着顾惟星一点点长大的。   顾惟星从小就乖巧,大人不在身边时也能安安静静地玩一个下午,家里长辈又常年忙于工作甚少陪伴,渐渐地变得越发沉默。   有一年暑假戚谨行带着刚考完期末考的两小孩儿去海边冲浪,起初还好好的,回去的路上发现顾惟星被晒得全身通红,有些地方已经脱皮了,他忍着难受一声不吭,因为怕扫兴。戚谨行用手碰了碰他发烫的脸,顾惟星难受得眉头拧成一团,还坚持说自己没事。   戚谨行那时也不过是青春期少年,和自家弟弟野惯了,哪里懂什么防晒知识,觉得晒黑点也无所谓,这一下可吓得够呛,急忙打车去医院。   后来顾惟星在家养了半个暑假才恢复,难得的是顾钊良破天荒地放下工作回家陪儿子,父子俩每天围着一盘飞行棋从白天玩到黑夜,竟也没觉得腻。   落灰的飞行棋终于派上用场,也算是因祸得福。   戚菏接着他哥哥的话头,道:“再去一趟药店,防暑用的药得多备一些。”   顾惟星点点头,看着窗外的景色一阵头疼。   到了商场门口,戚谨行接了个电话,工作上有急事要处理,把俩人放下便走了,走之前还不放心地嘱咐了几句。   戚菏最烦唠叨,接过他哥递过来的卡,应付式地“嗯”几声便拉着顾惟星跑进商场。商场一楼的彩妆区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防晒霜挑花了眼,BA见是两个半大点的高中生也懒得理,随他们自己去。   看着介绍上天花乱坠的文字,戚菏头都大了,乱七八糟的功效写一堆,他硬是没看出区别,只好问顾惟星:“你觉得买哪个好?”   顾惟星沉思了一会儿,道:“银色的那个。”   戚菏好奇地问:“有什么不同吗?”   顾惟星想了想回答:“好看。”   ……   戚菏满脸黑线地叫BA拿了五只银色款防晒霜,其中四只都扔进了顾惟星的书包。他自己忒不讲究,到时候嫌麻烦记不记得用都不一定,买一只装装样子,能过何女士那一关就行。   买完防晒在一楼的侧边找到一家药店,戚菏对着满货架的防暑药品犯愁,他恨不得全给顾惟星搬家里去,每个厂家的藿香正气水都拿一盒,十滴水风油精人丹丸一样也不落下,顾惟星拦都拦不住,气得跳脚。   顾惟星看着戚菏塞他怀里的这堆东西脑筋疼,藿香正气水的冲味记忆犹新,他这辈子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他叹了口气道:“差不多行了,我又不是朵娇花。”   真是朵娇花也得被藿香正气水灌死了。   戚菏摆出一副大人模样,教训他:“我这是为你好,这叫以防万一。我可是你哥,难道还会害你吗?”   顾惟星腹诽,学得还挺像样儿,天天上赶着给他当哥。   戚菏在顾惟星黑脸前结了账,把一大半都塞进顾惟星的书包里,自己包里也揣了点儿,心想着顾惟星忘记带了他还有个备份。   顾惟星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整个人更蔫了。 第四章   药店旁边是一家新开的冰淇淋店,巨大的冰淇淋造型易拉宝挡住了俩人的去路,上面写着“开业活动买一送一”。戚菏回头望向顾惟星,问他:“你想吃吗?”   顾惟星想,可是上周去看医生时,医生嘱咐他说少吃生冷的食物,他便有些犹豫。戚菏准备往前走时,他还是应了声,买一送一不吃好像有点亏,这天儿这么热,想来也不会有事。   店里的比利时巧克力冰淇淋是招牌,顾惟星点了两个,他们一人举着一个冰淇淋坐在透明的落地窗前看来往的人群。   不远处的街边有个卖唱的吉他手,地上的琴盒里飘着零星几张纸币,显然是没有多少人买账,隔着一张门不知在唱什么歌。   有个杵着拐杖的老爷爷慢悠悠地走过来,老爷爷头发花白,留着一小撮马尾辫。他停下来静静地听吉他手唱歌,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像是一幅静止的油墨画。   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都不曾有半点停留,老爷爷是吉他手唯一的听众,一老一少借着音乐进行一场时空对话。   顾惟星看得出神,戚菏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咬掉,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要去看看吗?”顾惟星点点头,两个人抬脚绕过侧边往外走。   远处的歌声不太真切,吉他手在唱《无问》。他们周末无聊时去看过这部电影,里面的弯弯绕绕没看得太明白,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把王后雄买齐了从早刷到晚,第二天打了几盘游戏又把这点热血抛之脑后了。   一首歌接近尾声,老爷爷别过脸去用衣袖擦干眼角的泪珠,岁月在老人脸上留下沧桑的痕迹,那一段记忆对于他们那一辈人来说,不管是好是坏,都只留下一声叹息。   老爷爷颤颤巍巍地俯身把零钱丢进琴盒里,又慢吞吞地走远了。步履阑珊的背影透着几分苍凉,一直到老人家走得没影儿,吉他手才重新拨动琴弦。   少年人终究看不清这份悲伤,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那种悬梁刺骨的痛,这份悲凉虽早已尘封在时间的长河中,可只要被打开一个小口,就足以刺痛心脏。   顾惟星久久没有出声,他摸遍口袋找出为数不多的零钱,丢进了吉他手的琴盒。吉他手停下来说一声谢谢,转而换成了一首轻快的民谣。   戚菏想起来他们还没买水杯,于是又折回商场找超市入口,超市在地下一层,琳琅满目的商品摆在货架上,戚菏拉着顾惟星走了小半圈才找到放水杯的地方。   戚菏喜欢蓝色,他跳起来拿过最上层的一个亮蓝色水杯,在顾惟星眼前晃:“这个好看吗?”   顾惟星瞅一眼,实话实说:“还行,再看看。”   戚菏又跳起来放回去,心想自己再长几厘米就不用跳了,他现在177,争取明年长到188。两个人绕着货架看了一圈,最后选了俩透明水杯,戚菏的是蓝色杯盖,顾惟星的是白色。   要买的东西全都买齐了,他们就在超市里瞎逛,走到生活纸品区,戚菏神神秘秘地靠近顾惟星说:“我听网上说,军训鞋里要垫那个?”   顾惟星狐疑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问:“哪个?”   戚菏小声回答:“就是女生来例假用的,说是可以吸汗。”说完往左前方的货架指了指,生怕别人看见似的,马上缩回了手指。   顾惟星瞄了一眼,貌似懂了:“那你要买吗?”   “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好,我也不是女生。”戚菏觉得害臊,有这个心没这个胆。   顾惟星往前走两步,戚菏以为他要去拿,立马伸手把他拽了回来,小声道:“你别去了,我不要。”   顾惟星无奈道:“我是要去拿湿纸巾。”   戚菏还红着脸,抱怨道:“那你不早说。”   “你害羞了,”顾惟星边走边埋汰他,“一看就没好好学生物。”   初中的生物课,老师有讲过相关的知识,那几节课大家都听得很来劲,戚菏觉得没意思,照样呼呼大睡。顾惟星是上课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从来都坐得端端正正,这些内容自然也是认真听了的。   戚菏的厚脸皮难得脸红,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儿,顾惟星忍不住恶趣味想逗他,笑得很是开心。戚菏觉得自己没面子,但又不好意思真去拿,和顾惟星推推搡搡地打闹,差点撞到了一旁的购物车。   “我其实有点好奇女孩子……”戚菏跟在顾惟星一旁,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惟星打断。   顾惟星一板一眼的,颇为严肃:“收起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要相信科学。”   戚菏觉得自己巨冤,他真没往不好的方面想,又觉得自己没面子,怎么能被顾惟星教育,他可是哥哥,于是强词夺理:“你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才觉得我想歪了吧,我是要和你探讨生物知识的。你看你小小年纪,怎么能有这些不健康的想法?”   顾惟星满脸问号,他觉得今天戚菏说话不太正常,这教育人的口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他憋着笑问:“戚菏,你是不是又看什么电视剧了?”   戚菏哪好意思说陪何女士看的家庭伦理剧,被人戳穿郁闷地推着购物车越走越快。   两个人买齐东西打车回家,享受最后半天的悠闲假期。顾惟星窝在戚菏家一起打电动,晚饭前陈薇打电话叫他回去。   陈薇出差回来了,顾惟星回到家,见陈薇坐在餐桌前,平淡地叫了一声“妈”,在陈薇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陈薇出声道:“星星要先洗手。”   顾惟星又起身去厨房,用洗衣液把手彻彻底底洗一遍,才回来坐下。   陈薇难得回来,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她夹起一块排骨放到顾惟星碗里,问:“第一天去学校还顺利吗?”   “还行,”顾惟星回答,“没有什么特别的。”   陈薇又道:“东西都买齐了?有什么需要跟妈妈说。”   顾惟星咬着排骨“嗯”了一声,便再没有下文。   母子俩安静地吃着饭,谁也没再开口,陈薇并不擅长和自家孩子交流,她在外有多伶俐和八面玲珑,对面顾惟星时就有多无措。成长中无数的缺席造成了今天这样尴尬的局面,陈薇来不及细想,又要去忙自己的事业。   顾惟星有时候想,既然在他们眼里,自己是这般的可有可无,那为什么还要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他就像一个撇脚的累赘,他们想起时来看一眼,没想起时便由他自生自灭。   陈薇还有会议要开,临走前叮嘱顾惟星:“黑板上的注意事项我已经重新写过,你注意看看,每天练琴还是别忘了。”   顾惟星面无表情地点头,陈薇从包里翻出一只手表,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前几日他路过商场看到了巨幅海报,便想起买一只送给顾惟星当高中入学的礼物。   她拆开表盒把手表拿出来,示意顾惟星试一试。   顾惟星接过戴在手上,活动了一下手腕说:“谢谢妈妈。”   陈薇满意地笑了,合上包出门。   夕阳落尽,屋子里漆黑一片,顾惟星拆下手表放进表盒里,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一片苦涩。   他把表盒捏在手里攥紧,精美的纸盒变了形。   他重新把表戴在左手腕上,看了一眼旋转的秒针。   那就收下吧,如果能让她少些愧疚的话。   作者有话说:   电影是《无问西东》 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顾惟星又跑去戚菏房间掀被子。学校规定七点半集合,戚菏七点还在温柔乡里醉着。   楼下何茜莲没好气地喊:“星星你别管他,让他迟到出洋相被罚跑圈。”   戚菏一咕噜爬起来,头发翘起来几根,顾惟星笑他像天线宝宝。匆忙洗漱完毕,戚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拿起书包要往外跑。   何茜莲正在往面包上抹蓝莓酱,抹完给正在系鞋带的戚菏叼嘴里,忍不住抱怨:“你哥早上叫你好几趟都不起,现在知道着急了。”   戚菏抿着嘴不能反驳,挥挥手算作道别,刚踏出门鞋带就散了一只。顾惟星接过何茜莲塞给他的苹果,一转头便撞上戚菏的后背,额头红了一片。   兵荒马乱的早晨,俩人到校门口正好七点三十,赶着校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冲进学校,累得够呛。顾惟星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丢的苹果核,转着圈儿找垃圾桶,教导主任在一旁大声吼:“哪个班的?还不赶紧归队。”   操场上大家都已经集合完毕,正准备升国旗唱国歌,戚菏眼尖地望见高一二班的班牌,拉着顾惟星跑过去在队尾排好,在国歌想起前站定。   顾惟星前边站着一个大高个儿,几乎挡住他大半的视线,他微微侧身给戚菏递纸巾,被正走过来的教官用帽子敲了脑门。   教官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嘴角带着笑意,道:“站好,别乱动。”   顾惟星害羞地点点头,一直到晨会结束也没敢再动弹,戚菏恶作剧般地在他后背上用手指画小猪,见顾惟星这副认真的模样十分想逗他。   可等他三只小猪都画完了,顾惟星也没回头,只好恹恹地站着听升旗台上的总教官念经。晨会可太无聊了,戚菏听得直犯困,险些栽下去。   晨会结束,各班教官带离队伍自行找场地开始正式的军训。二班教官选了个还算阴凉的地儿,前面的体育馆可以挡住大部分阳光,体育馆拉长的影子正好能容下整个队伍。   等同学们把书包和水杯都放好,就要开始重新整队排方阵。戚菏想挨着顾惟星站,可他比顾惟星高一些,中间估计还得再站一个男生。   他心想着教官要是调位置他就卖个惨,可教官看他们俩一眼便走到旁边去调其他人的位置了,戚菏心里疑惑,戳戳顾惟星的胳膊问:“你是不是长高了?”   顾惟星暑假没怎么动,戚菏打篮球时他也是找一旁的阴凉地儿坐下看书,可也确实是长了的,他今早起床站在墙根量身高,已经有173,比初中时拔高了几厘米。   可这还是不太够,顾惟星特意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带气垫的鞋子穿上,就是想着安排队伍时能站在戚菏旁边。青春期的男孩儿大多好面子,他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小心思,戚菏问他时也只点点头,心里有点发虚。   其实他这个身高在新生里也算不上多矮,何况顾惟星比他们都小一岁,男生蹿个儿晚,长起来也飞快。   顾惟星一直心虚到教官整队完毕,第一天的内容是站军姿,大家都是头一次军训,没站几分钟就腰酸背疼腿抽筋,混在队伍里动来动去。   教官捏着口哨训话:“动什么动,再有人动就都去太阳底下站着。”   今天室外气温三十七度,在阴凉的地方站一会儿都直冒汗,同学们听这一声吼都不敢再动弹,真去太阳底下站军姿,都得晒成烤地瓜。   中午解散时大家一哄而散,个个累得够呛,顾惟星抬起一双像灌了铅一样的腿,挪着步子去食堂。   师大附中的食堂还算人性化,分设了一二三楼不同的区,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顾惟星想吃一楼的凉拌面,挤了半天没挤进去。   高一的学生全拥在食堂里,每个窗口都排着长队,戚菏和顾惟星站在队尾,饿得肚子咕咕叫。顾惟星有些懊恼,早知道刚刚就跑快点儿,不瞎看池塘里的锦鲤了。   等快轮到他们俩时,高二高三的学生也下了课蜂拥而入,食堂里人声鼎沸,再次排起长队。戚菏要了两碗大份凉面,一手拿一碗,让顾惟星先去找空位。   顾惟星举目四望,大部分位置上都坐了人,好不容易看到犄角旮旯里有一张空桌,快步走过去还是被别人抢了先。他们只好跟别的同学拼一张四人桌,连说话都尴尬得要命。   等另外两位同学都走了,顾惟星才开口:“这个凉面怎么粉粉的,不太好吃。”   戚菏也觉得不怎么爽口,刚开始太饿硬塞几口吃不出什么味道,缓过劲儿了才觉得这凉面实在是难吃。他放下筷子对顾惟星道:“别吃了,学校对面有家蛋糕店,我好像看到有芝士蛋糕。”   他们俩把剩下的面全倒进了残羹车里,食堂的第一顿就吃得不太愉快。   师大附中大部分是走读生,所以管得并不严,中午可以随便出入。俩人出了校门过马路,对面的蛋糕店里没什么人,顾惟星推门进去,想拿门口冰箱里的酸奶,被戚菏严厉制止,最后给他买了一杯常温的甜牛奶。   他们坐在窗户前的桌子上,共吃一个大的芝士蛋糕,戚菏吃不惯这个甜度,所以大部分蛋糕进了顾惟星的肚子。   顾惟星喝完一口牛奶,舔了舔嘴边的奶渍,用小勺舀一勺蛋糕放进嘴里,抬头见窗外有两个女生对这边指指点点,他不好意思地撇过头,被蛋糕噎得猛咳嗽。   戚菏朝窗外的那两个学生狠狠瞪一眼,她们便逃也似的跑开了。他忙倾身去拍顾惟星的背,顾惟星咳得脸都红了,抹了把脸也没发现上面粘东西。   他小声问戚菏:“我是不是有点好笑?”   戚菏十分不爽,见他这副可怜样儿更加来火,道:“她们傻//逼。”   如果只是偷偷往这边看戚菏也不至于这么恼火,他最讨厌别人指指点点,顾惟星又不是摆在橱窗里的商品,轮不到别人评头论足。   戚菏见顾惟星要起身,按着他肩膀坐回去,道:“没事,等你吃完再走。”   他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快,也许戚菏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对顾惟星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潜意识里把顾惟星当成是他的人,不容许别人说三道四,更不喜欢他人做出任何伤害顾惟星的行为。   顾惟星从小心思细密且敏感,虽然他从来不会表现在脸上,别人问起来也都是摇头说没关系。但是戚菏知道,顾惟星是在意的,也会觉得不舒服。顾惟星每次小声和他抱怨的时候,他都觉得心里揪着疼。   那是他捧在手里的小星星,要永远闪着光。 第六章   接下来的几天,军训照常进行,顾惟星用完了两管防晒,虽稍有晒伤,但没什么大问题。戚菏书包里的藿香正气水唯一一次派上用场,是前排有一个女生中暑晕倒。   顾惟星意外地表现得不错,教官也喜欢他,还特意问了他的名字。   连日的酷暑天有了收敛,天边的乌云越聚越密,痛痛快快地下了一场大雨。训练被老天中途打断,学生们纷纷躲到体育馆里躲雨,闲置的体育馆顿时人声鼎沸,一群新生仿佛被释放天性,誓要将这屋顶掀翻。   教官们都在走廊上开会,场馆里打打闹闹乱成一团。顾惟星吸吸鼻子,感觉一阵眩晕,他实在不适应这种嘈杂的环境,有同班同学找他玩游戏,他却只想躲到角落里。   偏偏戚菏跑去上厕所了,这会儿他连求助的人都没有。过来邀请他的女生见他支吾半天也没答应要一起,转身去找别人,顾惟星终于松了一口气,鼻尖的薄汗将他出卖得彻彻底底。   顾惟星一跟别人说话就紧张的毛病从小就有,小时候还因为这个被小朋友孤立,后来他越发沉默,除了戚菏,再没其他朋友。   戚菏解决完生理问题回来,班上的其他同学都在玩真心话大冒险,顾惟星孤零零地坐在一边,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戚菏走过去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见他抬头朝自己露出笑脸,也跟着笑了。顾惟星脸上有个小小的梨涡,嘴角勾起甜得抹了蜜。   戚菏微微一怔,没忍住伸手捏他的脸蛋儿,道:“星星,你笑起来真好看。”   顾惟星还没反应过来戚菏为什么突然夸他,发现自己被欺负才想起还手,可戚菏已经起身跑远了。   最后一天开表彰大会,顾惟星是他们班唯二的训练标兵。顾惟星拿着刚领到手的奖状,走到戚菏面前献宝似的给他看,戚菏比自己拿奖还开心,拿出手机要拍照发朋友圈。   顾惟星用手盖住奖状,摇摇头说:“还是别了。”   他觉得这样怪怪的,这奖对别人来说可有可无,搞得像是刻意炫耀。但他自己还是很欢喜的,从小他就在体育锻炼方面落后一大截,军训前也想的是尽量不要出差错,没想到还能拿个奖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奖状收进书包里,别提有多宝贝。这对顾惟星无疑是一种肯定,他的确是不擅长运动,但也没比其他人差什么。   戚菏大概猜到了顾惟星的顾虑,他不让拍也就作罢,只是约好晚上一起去吃大餐,庆祝军训圆满结束,也祝贺顾惟星夺得“训练标兵”。   周末的夜晚灯火通明,巨大的广场电子屏在播放最新款的球鞋广告,顾惟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差点跟戚菏走散。戚菏拽着他的衣服,生怕身后的人真跟丢,问:“你看什么呢?”   顾惟星摇摇头不太想说。广告上写着下周六发行,那应该还来得及。   在商场里转了一圈也没见哪个餐厅有空位,两个人索性去了旁边的美食街。最近正好有个美食展,顾惟星从街头逛到巷尾,看到哪个都想尝一尝。   有家小商贩摆摊卖糯米糍,花的绿的十几种口味,顾惟星琢磨不好要什么味道的,其实他都想尝尝。戚菏给他买了一个中间夹着草莓的,顾惟星老大不乐意,哼声道:“其实我能吃四个。”   戚菏拉着他走远,看他眼巴巴的样子也不好训人,只好说:“吃多了不消化,再看看别的。”戚菏觉得自己就是个操心命,不过他乐意。   逛半道上遇到了谭想,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大个子,顾惟星见过,但叫不出来名字。   谭想得知他们也是来觅食的,热情地想要合并队伍,两人小分队瞬间壮大到四人,顾惟星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咬糯米糍。   几个人找了个凉粉摊儿坐下,喝着鲜榨的西瓜汁,讨论军训这几天的趣事。顾惟星插不上什么话,但是个极好的听众,这会儿也放松下来,偶尔也答上两句。   老板把浇着辣油的凉粉端上桌,戚菏特意嘱咐过有一份不要放辣椒,他将没辣油的那一碗推给顾惟星,帮忙把筷子也一起拆了。   谭想有点羡慕地道:“你们俩关系可真好,还能幸运地分到一个班,我跟我兄弟都只能打隔壁。”   顾惟星点头笑笑,戚菏接话道:“我们俩当然好啦,他是我小弟。”戚菏说完笑容僵在脸上,顾惟星在桌底下踩了他一脚。   戚菏低头夹一大筷子凉粉塞进嘴里,以掩饰脚背传来的疼,小弟也是有脾气的。   谭想搞不清他们的状况,拿起西瓜汁吆喝:“来来来,干个杯。”   其他几个人响应号召纷纷举起杯子,戚菏道:“庆祝我们军训圆满结束。”   咕噜咕噜半杯冰凉的西瓜汁下肚,谭想再次举杯,想了一会儿道:“再干一杯,庆祝顾惟星同学获得‘训练标兵’。”   顾惟星一愣,没想到他会记得,忙开口说谢谢。   谭想的那杯西瓜汁被他喝见了底,嘴也闲不下来:“顾惟星,能借我看看奖状吗,我本来大会的时候就想找你看的,这不被游天拉着耽误了。我也想得奖,不过现在能看看也行。”   顾惟星没想到还会有人和他一样在意这种奖状,从书包里翻出来递给谭想,后者小心翼翼地接过,生怕弄上脏东西,看完又小心地还回来。   谭想吃着凉粉继续叨叨:“高中得的第一个奖,是不是特爽?”   顾惟星腼腆地点头:“还行。”   其实何止还行,他心里快乐疯了,这比他之前得的任何奖状都来得高兴。顾惟星被谭想夸得有些脸红,飘飘然的感觉可真好。   吃完凉粉又买了刚烤的鸡蛋仔,几个高中生道别各自回家,顾惟星和戚菏不急着回去,就腿儿着往家里走。路上遇见买糖葫芦的老爷爷又买了两串,顾惟星左手鸡蛋仔右手糖葫芦,一边咬一口,别提多开心。   高中第一次拿奖状,遇上除戚菏以外的第一个朋友,被新认识的朋友真心实意地夸奖,顾惟星的高中生活,有最美好的开始。 第七章   一周后的周六,顾惟星定了五点的闹铃,机器猫闹钟刚一亮灯,他便强迫自己爬起来。天空泛着鱼肚白,他从餐桌上拿起面包片,抹上巧克力酱,叼在嘴里出了门。   清晨的空气泛着花香与泥土味儿,有晨练的老大爷正绕着小区跑圈,戚菏家的花园里种着一大片月季,这个时节开得正艳,上面还挂着晶莹的露珠。顾惟星把面包片全塞进嘴里,快步往小区门口走。   到商场时正好六点,今天新球鞋发售,这会儿店门口就已经排起了长队。顾惟星显然低估了新球鞋的火爆程度,这双鞋每个店限量发售两百双,他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群,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赶上趟。   顾惟星整个人困得不行,蹲在地上等店家开门,他身后又来了一大群人,个个脸上都一副誓死抢鞋的决心。   九点刚过,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大家纷纷起身,抖抖已经蹲麻的腿,店家终于开门了。顾惟星边抖腿边后悔,再有下次他一定带个小板凳。   前面的顾客陆续进去,出来时脸上都堆着笑,而顾惟星心里只有mmp,戚菏今年如果不把最大的那块蛋糕留给他,他就当场绝交。   就在顾惟星快要崩溃的时候,店员将他迎进门,他如愿买到最后一双四十一码的球鞋。顾惟星站在路边打哈欠,倒回商场在咖啡店买了一杯美式咖啡,第一口下去差点苦掉舌头,但人总算是清醒了些。   他打车直奔戚菏家,下车走路都在飘。戚菏开门见顾惟星这副模样,吓得以为他生病了,差点拿起手机打120。顾惟星把手里的盒子往戚菏怀里一推,道:“快让我去你房间躺会儿。”   戚菏跟在顾惟星身后上楼,生怕他没踩稳从楼梯上掉下来,一直虚扶着他的腰。顾惟星倒在床上没两分钟便睡熟了,戚菏不明所以地打开盒子,差点哭出来。   这双球鞋他一早就看上了,发行日期9月15日正好是他的生日,球鞋名字里也带915,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如果不是因为预计到太难买,他早就自己去排队抢鞋了,本想等过一阵加价在网上看有没有人出,鞋就送到了他手里。   他帮顾惟星盖上空调被,坐在桌子前欣赏他的宝贝,默默发誓要跟顾惟星做一辈子的好兄弟,义结金兰同生共死,有福同享有难他一人当。   戚菏拿出手机给鞋子拍了无数证件照,觉得不过瘾又拿出拍立得拍了一张,等照片的过程就像等自己的孩子出生,欢喜又紧张,捧着还怕掉。   顾惟星醒过来时,戚菏还在桌子前看着鞋发呆。他戳戳戚菏的后背,问:“鞋合脚吗?”   戚菏还没来得及试,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抽出鞋里的泡沫纸试鞋。他把两只鞋都穿上,在屋子里来回蹦,顾惟星觉得好笑,损他:“你以为自己是超级玛丽吗?”   戚菏也不回呛,穿着鞋继续蹦。等蹦够了,往床上一躺,对顾惟星道:“我爸妈晚上才回家,我哥也得晚上才有空,你下午陪我去打篮球。”   他其实也不是太想打篮球,就是有了新鞋想炫耀。   顾惟星点点头,问他:“今年不办生日会了?”   戚菏摇摇头,倒也没看出不高兴,他现在沉浸在拥有新球鞋的欣喜里,顾不上想其他事儿。往年戚家都会给自己的小儿子举办生日会,今天戚菏的那些个朋友都上了高中,好几个要住校,有的甚至出了国,索性就不办了。   戚菏没觉得遗憾,反正有顾惟星陪他,生日会年年一个样儿,他其实早腻了。   下午戚菏顶着烈日到小区的球场打篮球,把球拍得啪啪响,顾惟星找了棵大树底下看漫画书。他早习惯了这种陪伴,戚菏带球跑的时候看两眼,戚菏进球了在心里默默为他鼓掌,其他时间就泡在漫画书里。   曾经有一起打球的队友笑他是狗腿子小跟班,被戚菏发火怼了回去,戚菏差点把球砸那人脑门上,把人按在地上给顾惟星道歉。其实顾惟星不在乎的,只要戚菏不这么想,他就乐意跟着。   小时候的顾惟星愿意做戚菏哥哥的小跟班,长大了的顾惟星同样愿意跟在戚菏身后。   球友们见着戚菏脚上的新球鞋,全都羡慕得不行。戚菏心里可舒坦,他打这次球的目的达到了,尾巴忍不住翘到天上去。   一群人围着戚菏唧唧喳喳,问他怎么买到的。戚菏一脸骄傲:“我弟弟送的。”   肖扬坐在篮球上,看着他的新球鞋直流口水,道:“我要有这么一神仙弟弟,准把他供起来。”   戚菏看向树荫下正在翻漫画书的顾惟星,心道,可不就是一可爱的小神仙吗!   顾惟星带的这本漫画书已经来回翻过三遍,书脚都起了毛边。他拿出手机玩了会儿单机游戏,通完关想再找点乐子,抬眼见戚菏正在扣篮。   戚菏穿着他买的新鞋,腾空而起,哐啷一声篮球进筐,戚菏一只手挂在篮筐上,正朝他这边看。两个少年视线相撞,顾惟星不知怎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戚菏已经跳回地面,朝他露出灿烂的笑脸,那笑里带着三分骄傲七分张扬,沿着热浪传到心间。   啪嗒一声,顾惟星心上的那根弦断了。   晚上给戚菏过生日,何茜莲和戚友琛早早回到家,带回来一个大大的戚风蛋糕。戚谨行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手里抱的礼盒足有人高,进门差点踩到戚菏的鞋,戚菏跳起来瞎嚷嚷,被他妈一巴掌给按回原位。   一家人围着戚菏团团转,顾惟星突然晃了神。   咔嚓一声屋子里暗下来,戚菏立在蛋糕前闭着眼睛许愿,暗黄的烛光映在脸上,衬得五官棱角更加柔和。   戚菏拿着一块大蛋糕递到顾惟星手里,神秘地对他说:“我也帮你许了一个愿。”   顾惟星有些好奇,问:“是什么?”   戚菏还知道卖关子:“说出来就不灵了。”   顾惟星没多想,咬着小勺子吃蛋糕,抹茶的苦甜在口腔里散开,冰冰凉凉,把他心里那点阴霾全赶走了。   戚菏带着生日帽蹦蹦跳跳,迫不及待地拆礼物,戚谨行带回来的礼盒里,装着各式各样的乐高模型,戚菏乐得追着他哥喊,被戚谨行无情地关在房门外。戚菏也没恼,拉着顾惟星研究先拼哪个好,研究了半天也没结果。   顾惟星困得想回自己家睡觉,戚菏也不勉强,知道他作息一向规律,约好明天一起去上补习班便放人回家。   戚菏关上房门坐在地垫上,倒腾戚友琛新送他的吉他,他觉着自己现在特有灵感,拿一张白纸写写画画,写出一段完整的旋律。戚菏美滋滋地想,说不定他能少年成才一战成名,吉他越谈越起劲,直到何茜莲来敲门让他安生点儿快睡觉。   戚菏十五岁的生日许下三个愿望。   第三个愿望是,   希望小星星永远不孤单,戚菏可以一直陪着他。 第八章   美好的周末总是结束得很快,周一再上课,便是高一新生正式上课的第二周,起初的新鲜劲已经过去,只剩下无限的枯燥。   顾惟星起初还坐得端端正正,后来撑着脑袋才勉强记笔记,字也写得歪七八遭。中年秃头的生物老师在讲台上照着PPT一行行念,顾惟星觉得生物老师都快把他自己念睡着了,嘴一张一合眼皮也跟着打架,台下的学生更是睡倒一片。戚菏正拿着橙子在上面画柯南的卡通图,没等笔迹全干就蹭了满手,顾惟星从书包里翻出湿纸巾,抽出一张丢到戚菏脑袋上,没忍住咯吱咯吱笑起来。   他如愿跟戚菏成了同桌,陈又铭一双妙手,排位置简直一绝。不过二班位置一周一换,所有人的座位都得往斜后方移一个位置,而且靠墙的两组是单人座,所以同桌也是轮着来的,戚菏这周和顾惟星是同桌,下周换位置俩人中间就得隔一条走道。   顾惟星的另外一位同桌是个身高腿长的大高个儿,叫佟放,每天准点报道来座位上睡觉,下课铃一响便第一个冲出教室,班里同学都传他是小混混。顾惟星没太大感觉,他和佟放井水不犯河水,做一周同桌也没说上一句话,第二周隔着一条走道就更没可能交流。   顾惟星撑着脑袋在书上划线条,戚菏还在倒腾他的橙子,他用湿纸巾把橙子擦干净,又重新用黑笔画了一个,摆在桌子上看着它出神。   陈又铭想来班上溜达溜达看看同学们的学习积极性,从窗外望过去,教室里死气沉沉,就连从来不打瞌睡、永远打足鸡血的班长也趴在桌子上,陈又铭摇摇头,他得再去和年级组长反映反映,这代课老师忒不靠谱,刚开学就把同学们对生物的热情磨灭得一干二净。   原本任教二班的生物老师开学第一天骑自行车不小心撞上了树桩,小腿骨折现在还没出院,学校商量着让另外一位生物老师代一个月课,不巧选了最会混日子的那一个。   陈又铭每天头疼得不行,虽然这种事多半得罪人,他又是新来的老师,以后同事见面不免尴尬,可再这样下去,二班的生物成绩恐怕全员飘红。   四十五分钟的课堂仿佛走过一个世纪,下课后的大课间同学们满血复活,在走廊里追逐打闹插科打诨,顾惟星还在整理生物笔记,有个知识点他一直没看明白,想问戚菏却看他拿着篮球往外跑,只好关上书吃早上何茜莲塞给他的小饼干。   饼干烤得有些糊,何茜莲买了新烤箱回家研究,每天让两小孩儿做试吃员,今天做蛋挞明天烤饼干,一星期不重样。戚菏不买账就全塞给顾惟星,顾惟星总能礼貌地夸两句,何茜莲才不管他是真心实意还是客套糊弄,反正看着比自家混小子省心。   戚菏踩着上课铃回来,拿起顾惟星桌上的饼干丢进嘴里,抱怨道:“你以后别夸我妈了,越夸越来劲,你看这饼干又烤糊了。”   顾惟星才不管他,饼干虽然边边角角糊了点儿,可何茜莲记着他喜欢抹茶和巧克力,做什么都想加一勺抹茶粉,还特意问他要不要试试巧克力味的蛋挞。   这节课是语文,教语文的田予芳老师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中豪杰,喜欢讲老一辈文人的个中趣事,是活跃课堂气氛的一把好手。   顾惟星很喜欢她,他喜欢田予芳的自信大方,喜欢她举手投足的从容,喜欢她讲苏轼辛弃疾时的豪情,也喜欢她道戴望舒徐志摩的温婉柔和。田予芳总喜欢穿一条长裙,披着齐肩的黑发,化精致的妆,涂鲜艳的唇。顾惟星觉得她是学校里的一道风景,却也偶然听见其他老师的嗤之以鼻。   田予芳正讲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站在讲台上说要点人读课文。她笑得眼尾微弯,嘴角上扬,道:“佟放,天该亮了,你来品品徐志摩。”   佟放不知在做什么梦,他这一周坐靠墙的单人座,顾惟星刚犹豫要不要用书拍醒他,就见他猛地站起来,差点碰倒课桌。   全班哄笑成一团,佟放的脑袋顶还翘着一撮呆毛,他朝顾惟星使眼色,顾惟星用手点了点书上的课文,佟放眯着看一眼,依旧没反应过来。他桌上的语文书翻开着停留在扉页,崭新的书本上只写着豪放不羁的名字。   田予芳只是想点醒他,目的达到,便不再难为让他坐下,佟放多少觉得有点丢面儿,后半节课终于没睡觉,只是听进去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   上学的日子总是漫长,上课等下课铃,下课等午休,午休又等下午放学。高一刚开始还没上晚自习,下午五点五十最后一节课下课,便一哄而散地各回各家。   放学后是一天中最快乐的几个小时,虽然有无数的作业压着,但总算获得自由身,早恋的忙着偷乐,打游戏的忙着杀敌,而戚菏与顾惟星走在树荫下正啃着章鱼小丸子。   天黑的时间逐渐前移,漫长的夏季悄悄溜走,凉爽的秋风姗姗来迟,把墨绿的树叶吹得哗啦响。戚菏扔掉手里的空盒子,倒退走路踢踏地上的落叶,拽着书包带和顾惟星抱怨:“星星,怎么刚开学就得月考啊!”   顾惟星也不知道,猜想着:“想给我们敲警钟?”   戚菏继续抠书包带子,他最近都没好好听课,心里忐忑得不行。   刚刚放学时陈又铭进来开小会,宣布了月考的坏消息,教室里一片哀号,戚菏暗骂学校毫无人性,祖国的栋梁就是被这么摧残没的。   他最近心思完全没在学习上,打篮球拼乐高弹吉他,哪一项不比学习好玩,他本就不是多有自制力的人,如果不是顾惟星平时督促,中考能不能凭自己考进师大附中都不一定。   戚谨行最近在忙新的项目,甚少关心自家弟弟,何茜莲与戚友琛计划着去欧洲旅行,根本没空管小儿子的学习问题。戚菏就像被放养的羔羊,可劲儿在草地上撒欢,没乐几天被月考这个重磅炸弹砸得头晕眼花。   他悔恨自己的不学无术,没过三秒又原形毕露,脑子里轱辘转着琢磨歪门邪道,脚下没注意踩到一个大铁钉,颤颤巍巍往下倒。   顾惟星忙伸手去拉他,两个人胸膛相撞,差点儿一起摔下去。   顾惟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松开手把戚菏往旁边推了推,道:“要不我帮你补补?”   戚菏还愣着:“补什么?”   顾惟星气不打一处来:“补你的木鱼脑袋!” 第九章   为了让戚菏的月考成绩单好看一点,两人制定了周密的考前补习计划。   何茜莲见戚菏每天吃完饭就抱着书往顾惟星家跑,乐得年轻好几岁,挽着戚友琛愉快地旅游去了。   戚菏心里有苦说不出,月考成绩单班主任会直接抄送家长,他就是皮再厚也不想被戚谨行在小区里追着打。何况戚谨行成天忙工作没管他,等忙完了指不定新账旧账一起算,戚菏想想都肉疼。   戚菏成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儿,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怵自家哥哥的。戚谨行打小就是大人口中的“别家乖孩子”,在外都装得斯文有礼貌,一到戚菏这儿就变了个样儿。戚菏从小就淘气,没少挨戚谨行的打,别人的哥哥都温柔细心,就他的哥哥像个牛魔王。   他翻着历史书糟蹋古人画像,半小时过去知识点没记住几个,书上的历史人物画像被涂得乱七八糟。顾惟星用笔戳他的脑袋:“好好背书。”   戚菏眨眨犯困的眼睛,道:“你说这什么年代了,成绩还得知会家长,我都高中生了还不能自己承担吗!”   顾惟星轻“哼”一声:“不通知家长你会好好学吗?”   戚菏摇摇头,趴在桌子上逃避现实,道:“到时候我哥打我你拦着点儿,他对你可亲了,搞得好像你才是他亲弟弟。”   顾惟星嘴上答应着,心想他才不拦呢,戚谨行那散打功夫,一脚能把他踹飞。   本来说好一小时背政治一小时背历史,被戚菏磨洋工的速度磨得十点了也没翻几页书,顾惟星手撑着桌子哈欠连天,他睡觉的时间快到了。   戚菏自己也犯困,收拾好书准备回家去,顾惟星到厨房倒水喝,听见门“啪”的一声,以为是戚菏走了,转头看见顾钊良提着两个袋子正在换拖鞋。   戚菏礼貌地打过招呼,便要回家去,他站在门口朝顾惟星做鬼脸,门再关上时屋子里只剩他们父子俩。   顾惟星吞下一口水,道:“爸,你回来了。”   顾钊良往餐桌这边走,他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餐桌上,道:“星星饿了吧,爸爸给你买了虾仁粥,你学习到这么晚,吃一点儿再睡。”   顾惟星点点头,在餐桌边坐下,打开餐盒舀一勺粥送进嘴里,鲜虾的爽滑在口腔里蔓延。顾钊良把餐盒一一打开,说:“还买了油条和虾饺,你一样尝一点儿,别吃太多。最近还胃疼吗?”   顾惟星咬着勺子摇头,把餐盒往顾钊良那边推了推:“爸,你也吃。”   顾钊良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吃两口,他今天突然想回家看看儿子,于是放下手里还没看完的文件,开车回了家。路上想起顾惟星爱吃虾饺,便去茶餐厅打包了一些。他很久没和儿子面对面坐着说话,自责也无奈,顾惟星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拽着他裤脚喊爸爸的小不点儿。   他猜不到顾惟星现在的喜好,之前拜托助理买的衣服也小了一个号,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顾惟星现在的冷漠寡言,他得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顾钊良叹了口气,继续问:“高中还适应吗?”   顾惟星“嗯”了一声,低头专心喝粥。   “钱够不够花?”顾钊良掏出钱包,“爸爸买的东西不合适,你想买什么自己买。”他说着拿出一张卡,递到顾惟星面前。   顾惟星放下筷子,没有接:“爸,你给的钱我花不完。”   顾钊良把卡塞到他手里,面上有些无措,只说:“拿着吧,爸爸挣的钱也都是给你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顾惟星只好应下,起身上楼准备睡觉。   床头暖黄的灯光打在少年的脸上,透出一丝柔和。顾惟星举着那张轻巧的卡片在眼前晃了晃,真想把它冲进下水道。   翌日清晨,戚菏撑着自行车把手在自家门前等顾惟星。   他暑假让戚谨行帮忙买了辆山地车,之前没装后座只能一个人骑,顾惟星又没学会骑自行车,便暂时放着落灰。   顾惟星脚蹬着鞋出来,就见戚菏朝他招手:“车后座装好了,我载你去学校。”   顾惟星乐得轻松,腿横跨着坐上后座,拉着戚菏的书包带子:“驾……”   戚菏被他逗笑了,嘲笑他:“幼不幼稚?改天带你去骑马。”   顾惟星坐在后座上咯咯笑,看得出来心情很好,估摸着昨天定是做了什么美梦。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水煮蛋,塞进戚菏书包的侧边口袋里,早上出门前顾钊良递给他俩鸡蛋,他自己吃一个,还有一个留给戚菏。   俩人笑闹着拐进学校门前那条街,顾惟星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戚菏干脆不骑了,手撑着车把手推车。时间还来得及,两个人慢悠悠地并排走。   戚菏推着车道:“周末教你骑车怎么样?”   顾惟星摇头想要拒绝,他对骑自行车有深重的心理阴影,上次学的时候不小心摔进草坪,不仅车头歪了,他自己也摔得尾椎骨疼了好几天。戚菏有点儿内疚,毕竟是他太快放手没把人扶住。他挠挠头道:“我这次肯定不松手,扶得稳稳的。”   顾惟星思考一会儿,勉强答应。校门口有卖麦芽糖的老爷爷,他买一块揣口袋里,在教导主任的眼皮底下溜进去。   教导主任指着他俩喊:“那两位同学,过来。”   顾惟星与戚菏面面相觑,难道被教导主任发现了?可这麦芽糖被顾惟星好好地藏在口袋里,教导主任就算是火眼金睛也发现不了。   他们俩疑惑地走过去,就见教导主任开口说:“你们两个的校牌呢?”   师大附中规定学生要把校牌别衣服上,今早出门忘记了。顾惟星松一口气,忙去书包里翻校牌,可他翻了个底朝天,几本书来回倒腾,也没找出校牌在哪儿。他急得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瞄教导主任的脸色。   戚菏也在翻书包,他包里东西乱,干脆面的卡、乐高说明书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翻出来一大摞。教导主任脸色越来越难看,戚菏翻完大口袋翻小口袋,终于在水煮蛋底下找出两张校牌。   他把顾惟星的那张顺手别在对方胸口,回头再别自己的。教导主任见俩人找到了也不好再为难,只对顾惟星道:“你校牌怎么在别人书包里?”   顾惟星红着一张脸,正要开口说话,戚菏回答说:“他是我弟弟。”   教导主任看俩人一眼,貌似不太信,挥挥手说:“赶紧进教室早读,下次别忘了。”   戚菏点头答好,拉着顾惟星跑了。   顾惟星脸上还烫着,他从小最怕老师找麻烦,何况教导主任板着一张脸,凶神恶煞的,刚紧张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戚菏瞎不正经,还乘机占他便宜,他快气死了。   这个傻子收书包把自己校牌给顺走,害得他被教导主任逮,现在手里还拿着他给的水煮蛋,吃得津津有味。顾惟星越想越气,上楼梯时忍不住给戚菏一脚。   戚菏猝不及防没来得及躲,小腿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差点儿被蛋黄噎着,他一脸委屈:“弟弟,你干吗踢我?”   “你那么笨,笨蛋才当你弟弟。”顾惟星说着快步走进了教室。   戚菏把鸡蛋吞下去,小声道:“谁让你比我小。”   上午第二节 课后有个大课间,本来学生们都得去操场上做广播体操,但是高一新生还没学会,做的操跟群魔乱舞似的,学校看不下去干脆让他们在教室里自由活动。   戚菏拿一朵花坛里采的月季花,念念有词地掰花瓣,他都快把一朵娇花残害秃了,顾惟星也没给他正眼。戚菏根本坐不住,摇着顾惟星写题的手,道:“哥!你是我哥行了吧!”   顾惟星其实连题干都没看进去,英文字母在脑子里串成一段乱码,放下笔甩开戚菏的手,看他桌上那朵不成样的月季花。   戚菏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掏出一朵完好无损的月季,放在顾惟星手心里,道:“星星哥哥肚子里撑轮船,这花衬你,快收下。”   顾惟星差点儿扬手把花甩出去:“戚菏,你到底残害了多少月季!”   戚菏正在捡地上零碎的花瓣,道:“我就摘两朵,坏掉的这朵被我玩没了。完整的这朵好似玫瑰,代表我炙热的一颗心。”   戚菏一抬头,谭想走过来拍他的肩:“你们俩说什么骚话呢?”   顾惟星脸一红,这要是叫别人听了去,他可如何是好。 第十章   周三月考,高一没分文理科,要考的课程多,得一直连着考到周五。   同学们周二放学就开始布置教室,桌兜里的东西全得清出来,多余的课桌椅放在走廊上。这周正好轮到戚菏顾惟星所在的两个小组大扫除,本来顾惟星被卫生委员派去打扫班级分配到的另一个考场,戚菏舞着扫把好说歹说,硬是让卫生委员换了个人去。   卫生委员是个女孩子,叫于清眠,说话轻声细语,戚菏看着她都会不好意思。她指了指教室一侧的窗户,道:“你和顾惟星擦窗户好了,我们女生都够不着。”   戚菏应一声,转身去办公室拿报纸。回来时见于清眠正靠着窗口和顾惟星说话,顾惟星攥紧手里的白布,指尖红红的,恨不得把布料掐破。   他们说话声音太小,戚菏走近才听了个大概,是在讨论明天考试的事儿,大部分都是于清眠在说,顾惟星偶尔答一两句。   戚菏饶有兴致地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顾惟星这怕生的毛病,好像比以前好上了许多。虽然还是会紧张,至少不会吓得小脸煞白,见人就逃。他颇有一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感觉,甚是欣慰。可不知怎的,心里有另一种矛盾的情绪,压得他不太舒坦,他说不出那是什么,只觉得眼前的画面看久了有些刺眼。   火红的夕阳映上顾惟星的脸颊,戚菏起身挥着手里的报纸,道:“顾惟星,快来擦窗户。”   顾惟星腼腆地对于清眠笑笑,从戚菏手里接过报纸,认真地擦起窗户来。他先用蘸水的白布擦一次,再用废报纸擦第二遍,沾满污渍的窗户变得透亮干净,映着夕阳余晖,闪闪发光。倒是戚菏一直心不在焉,消极怠工准备蒙混过关。   窗户还剩上半边比较高的地方没擦到,戚菏搬来一张桌子,自己站上去,示意顾惟星扶好他。他拿着旧报纸一通乱挥,手撑着窗沿跟杂耍似的,顾惟星看得胆战心惊,扶着他喊:“你小心一点儿。”   戚菏没在意,窗户的另一边是走廊,要真摔下去也不至于一命呜呼,顾惟星只好小心扶着,生怕他摔下来。   戚菏用完一叠报纸,两个窗户也勉强擦完,他“啪啦”一声关上窗,只听顾惟星“啊”地叫唤一声,忙蹲**查看。   顾惟星还抱着他的腿,额头上沾着几点铁锈,眼睛红红的,马上要淌出泪来。戚菏扔掉手里的报纸,抬手勾住顾惟星的下巴,后者仰起脸,额头上红了一片。   这排窗户有些年头了,窗户上的细小零件全都生了锈,戚菏刚刚关窗户的动静又大,有个松动的钉子顺着掉了下来,正好砸顾惟星额头上。偏偏他还顾着要扶住戚菏,手抱着没有松,只皱着眉头狂眨眼。   戚菏蹲在桌子上仔细检查顾惟星额头上的伤,他轻轻用指腹抹去铁锈,还好没出血,只是这一片红也够他愧疚了。顾惟星皮肤白,军训完晒黑的肤色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一片红挂在脑门上,相当扎眼。   顾惟星眼里泛着泪花,伸手想要揉眼睛,被戚菏一下儿拍开了。戚菏手指抚上他泛红的右眼,小心吹了吹,问:“眼睛里进东西了?”   顾惟星本想点头,奈何脑袋被戚菏按住,便小声道:“嗯。”   那声音里满腔委屈,戚菏觉得心脏如火车碾过,喉咙口发紧般难受。他小心检查顾惟星的眼睛,呼呼吹着想让对方好受一些,顾惟星豆大的泪珠往下掉,终于眨着眼将铁锈眨了出来。   顾惟星自觉没那么难受了,又想伸手揉,戚菏一把按住,问:“再眨眨,还难受我们就去医院。”   顾惟星已经缓过来了,只是眼睛还泛着红,他松开戚菏的手,觉得刚才的一举一动都难为情,别过脸去不再理会戚菏。   戚菏从桌子上跳下来,顾惟星已经跑着拐出教室门,他心里莫名烦躁,把书包背在肩上,又拽上顾惟星的书包,边往教室外跑边喊:“于清眠,窗户擦好了,我和顾惟星先走了。”   顾惟星蹲在学校的花坛边,他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他和戚菏一起长大,小时候连洗浴盆都能共用一个,怎么对方帮他吹吹眼睛,他就觉得紧张和别扭呢?   花坛里的月季凋零了大半,顾惟星捏着有些枯萎的花瓣,心里七上八下,他想起戚菏送给他的那朵月季,他把花瓣夹在字典里,想要做成书签标本。远远望见戚菏朝他走来,在夕阳下笑得那般真切:“星星,别生气了,请你吃抹茶蛋糕。”   顾惟星想,他好像有点明白女孩子们见到戚菏便脸红的心情了。   第二天正式考试,顾惟星和戚菏都留在本班考,只不过中间隔着其他几个同学。戚菏前一天晚上突击背语文课文,凌晨才躺下,早晨顾惟星叫他,废了好大劲儿才把人从床上拉起来。   不过还算有成效,顾惟星上学路上抽背的内容,戚菏答得一字不差。这次俩人都在进校门前别好了校牌,面带凶相的教导主任没再拦他们,俩人去小卖部买了冰酸奶,吸溜着进教室。   谭想坐在戚菏前面,大爷似的撑着腿,捧一本语文书愁眉苦脸,见戚菏走过来忙道:“你背课文了吗?”   戚菏点点头,笑得有些得意,他现在每句古诗词都烂熟于心,就是黑眼圈都点儿深重。谭想更愁了:“怎么连你也好好学习了呀!”   戚菏一拍他脑袋,这小子可会冤枉人,他最近别提多热爱学习了:“因为不想和你同流合污呗。”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差点打起来,还好监考老师进来得及时,才避免一场战火。   因为要写作文,语文考试的时间是最长的,占据整个上午。作文内容是“十年后的你”,戚菏看着墙上的挂钟直挠头,他饿着肚子想作文,在草稿纸上瞎划拉,不知如何下笔。   十年,是一字开头向二字开头的分水岭,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十年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十年前的戚菏、顾惟星一起咬着棒棒糖数天上的星星,十年后的他们坐在同一考场边喝酸奶边想作文题。   戚菏抬头望见顾惟星的背影,顾惟星低着头,手里的笔没有半分停顿,不知他笔下的十年后,是怎样一番光景。   戚菏幻想起自己的十年后,他应该蓄起了胡子,大学毕业后找一份普通的工作,每天穿着皮鞋在一堆工作里周旋。他搬出了父母家,住在窄小的单身公寓,晚上坐在床前对着信用卡详单发愁。顾惟星住在他隔壁,每天下班俩人一起喝啤酒打游戏,偶尔去一次夜店,被酒吧里的音乐吵得头疼,再互相搀扶着回家。   他也许会恋爱结婚,可是对方会是谁呢,如果能一辈子和顾惟星一起生活,他还是不要结婚了。顾惟星会结婚吗,他那样的性子,肯定是搞不定女孩子的,可顾惟星和于清眠聊天时,他竟然都插不上话。   戚菏再次抬头,顾惟星的背影瘦小单薄,宽大的校服衬得人更加清瘦,跟在他身后的小屁孩儿,一点点长大了。顾惟星喜欢小动物,以后他们可以一起养猫,舞着逗猫棒看小猫咪在猫爬架上上蹿下跳,周末的空闲时间,亲手给猫咪做营养餐。他脑子里正计算鱼肉和米饭的配比,监考老师无情地报时,离交卷只剩最后半小时。   戚菏奋笔疾书,终于在考试的最后一刻打上句号,他天马行空胡扯一通,好歹是没跑题。 第十一章   月考进行得还算顺利,考完便是周末,顾惟星与戚菏约好一起去省博看画展。   省博物馆最近在举行中西文化交流画展,这周是展览的最后几天。本以为周末人山人海,没想到才排十分钟队便能入场。   一楼的画展需要购买门票,所以大部分人其实是冲着二楼原本就有的免费展馆去的。顾惟星和戚菏拿出学生证,买了两张学生票,在幽静的展厅里看各色名画。   这些画大多出自文艺复兴时期,许多都是后世人所作的复本,偶有几张原版。戚菏曾经跟他哥一起学过一阵儿美术,后来没多大兴趣便放弃了,不过多少知道一些。戚谨行以前带他去过很多画展,认真地给他叙述每一幅画背后的故事,戚菏虽做不到那般专业,但糊弄顾惟星绰绰有余。   他们在一幅木板油画前站定,画上的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正在哺乳。顾惟星久久没有出声,在他的印象里,陈薇永远忙碌,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排个优先级,顾惟星猜测在陈薇心里,他是不是排在最后。   陈薇或许也曾这样抱着他,享受作为母亲的快乐时光,可自打他记事起,陈薇从未将他拥在怀中。画板上的母亲温柔恬静,和他记忆里的母亲不太一样。   戚菏扬手在顾惟星眼前晃了晃,将他拉到另一边,斟酌着开口:“他们那个时代就爱表现母性温情,瞎看看得了。你看这幅落日图,改天我们也一起去看落日吧。”   顾惟星“嗯”了一声,突然有些想笑,戚菏转移话题的水平真差劲,不过他心里好受很多,落日映在海面上,与蓝色的大海融为一体,有一种天地合一的美。   展览的后半部分大多是国画,画里有奔腾的骏马,有自由自在的鱼虾,有古人钟爱的梅兰竹菊,也有小桥流水的江南人家。   展览的最后,画上是一个年轻女子站在桥上的背影,她撑着一把油纸伞,不知是否在等她心尖的如意郎君。桥下渔船穿梭,两岸车水马龙,有背着竹篓的小贩大声吆喝,旁边的阁楼里一群人靠在栅栏上开怀大饮。   明明身处闹市,女子的背影里却透出一丝落寞,她穿着青色的长衫,衣摆随风扬起,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风里肆意飘荡。女子骨子里散发出的傲气跃然纸上,带着一丝洒脱,又伴着一往深情。   顾惟星快步走过展览的出口,戚菏从后面追上来,有些不明所以。   顾惟星回头看向笑着跑向他的少年,突然觉得,自己比画里的女子要幸运许多。至少,他这一刻并不孤独。他忍不住想,如果戚菏可以永远只属于他,该有多好。   伴着微微秋风,俩人打道回府。顾惟星刚踏进家门,便闻到阵阵饭香。家里阿姨做了他爱吃的糖醋排骨,灶上还闷着一锅乌鸡汤。孙姨做完饭便要走,顾惟星出声挽留:“孙姨,坐下一起吃吧。”   孙姨摇摇头,道:“我儿子今天从学校回来,我得赶回去给那臭小子做饭。”   顾惟星不再强求,盛出一半乌鸡汤准备给戚菏家送去,乌鸡是孙姨老家人送来的,闻着味儿都觉得鲜,况且他一个人喝不完。   他打开最新一集的动漫,又想起陈薇曾经的训斥,按下暂停键后思考片刻,轻点屏幕的播放键,伴着吵闹的对话声解决完午餐,拿上保温盒敲响戚家的大门。   何茜莲与戚友琛还待在欧洲没回来,开门的是戚谨行,他中午得空陪戚菏吃个饭,顺便看看自家弟弟玩疯球了没。   顾惟星递上保温盒,笑着问好。戚菏正坐在餐桌前啃炸排骨,嘴唇上沾一圈油渍,还没来得及擦干净。戚谨行去橱柜里再拿一套碗筷,招呼顾惟星一起吃。   顾惟星刚喝下两碗汤,实在是吃不下,便拒绝了坐在沙发上等。茶几上摆着拼了一半的乐高模型,散落的零件占据半张桌子,顾惟星无聊地摆弄着花花绿绿的模块,没敢动已经拼好的部分,他怕拼错了没法找补。   戚菏端过来一块炸排骨,递给顾惟星一只手套,道:“我哥从上次去过的那家酒楼买的,我记得你说好吃来着。”   顾惟星想出声拒绝,又不想辜负一番好意,便接过来,排骨表面裹着一层面粉,炸得酥脆,咸淡也控制得恰到好处。   俩人中午都吃得有点多,饭后在小区里散步消食,戚谨行还得回公司,叮嘱他们记得做作业便走了。戚菏点头哈腰把他送走,心想考完试还做什么作业,总得劳逸结合,他前一阵太拼命用多了脑子,现在感觉快不好使了。   初秋的风吹起衣角,顾惟星拽住戚菏的衣摆往前走,道旁的桂花落了一地,浓郁的桂香蹿进鼻子,夏天就这样悄悄溜走了。   周末的午后,小区的游乐场里全是半大点儿的小屁孩,戚菏本想抢个秋千玩,被旁边的老大爷盯得不好意思,讪讪地走开了。   池塘里的锦鲤鱼聚成一团,在抢一块干瘪的面包片,戚菏闲得无聊,从旁边的老奶奶那儿讨了些鱼食,分给顾惟星一半,俩人蹲在池塘边喂鱼。   撒一把鱼食下去,鱼儿们赶趟似的游过来,全往中间拱。戚菏看得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没好气地开始鱼身攻击:“星星,你看它们这傻样儿,怎么还叫锦鲤,许愿肯定不灵。”   顾惟星白他一眼,心说我看你就挺傻,只答:“你许一个不就知道了。”   戚菏撒下手里的最后一点鱼食,他才不干这么幼稚的事情,锦鲤们光顾着吃饱喝足,哪有功夫听他的愿望。   没有了鱼食,鱼儿们四散游开,戚菏突然想起要教顾惟星骑自行车,拉着他往家里跑。顾惟星站在戚菏家的花园里发愣,花园里的月季全数谢尽,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他企图悄悄溜走,被戚菏逮了个正着。   戚菏把何茜莲那辆落灰的小自行车推出来,说:“星星,你先骑这个辆,稳当。”他转身去找抹布,把车座上的灰尘掸了掸,自己坐上去试了试。顾惟星心说他不骑更稳当,说好给自己安的车坐垫,还没过新鲜劲儿就催着他自力更生了。   顾惟星不乐意碰这辆“儿童车”,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大多要面子,他骑这么一辆迷你车,一点都不酷,脸往哪儿搁。   戚菏以为他闹脾气厌学,正想霸王硬上弓,顾惟星指着戚菏的那辆山地车,说:“我想骑这个。”   上次他就是在这辆车上摔个四仰八叉,从哪里跌倒就得从哪里爬起来。   戚菏心理阴影比他还大,欲要搬出循序渐进那一套,说一半时又怕顾惟星翻脸不肯学,只好推着山地车往外走。他还幻想着俩人一起骑着自行车游走四方呢,这第一步相当关键。   小区后面有一条道不常用,地方偏僻没什么人经过,是学车的绝佳地点。   两个人迅速进入教学模式,顾惟星跨上车座,戚菏在后面小心扶着。顾惟星一开始不得要领,心里又紧张,骑出一条蛇形,晃晃悠悠的。戚菏生怕他再摔着,死命扶住坐垫跟着跑,额头上热出一层汗。   等到顾惟星熟练了些,胆子大着放得更开,也越骑越快。戚菏胆战心惊地,在后面喊:“星星,你慢一点儿。”他快要抓不住了。   顾惟星找到其中乐趣,脚下生风一般,也不管戚菏抓不抓得住,只想要往前面冲,回他:“戚老师,你抓紧啊!”   戚老师心里有苦说不出,奈何还是他死乞白赖要教对方骑车,眼下的境况又不敢真的松手,万一再把顾惟星摔疼了,他们俩友谊的小船直沉海底。   顾惟星学得还算快,这会儿也不蛇形走位了,也学会了自己控制方向和速度,戚菏心想差不多能松手,他跟着跑出一身汗,想要喘口气。   他出声询问顾惟星的意见,没料身前的人道:“你还扶着?松呗,可累不死你。”   戚菏气得松手想要狠推一把,个小没良心的,他功劳苦劳占尽,到头来还要被嫌弃。   顾惟星沿着路再骑上两圈,已经相当顺畅了,那种迎着风自由自在的感觉,让他一颗心仿佛飘在云端。   戚菏擦掉脸上的汗珠,拿出一直振动的手机,班群消息的聊天框一直往外蹦,他刚没顾上看。顾惟星笑着喊他,他敷衍地应一声,打字回消息。   突然,顾惟星大叫着声音变了调,戚菏感觉到眼前的一阵风,顾惟星的声音顺着风传入他的耳朵:“戚菏!刹车在哪儿!”   戚菏停下打字的手,顾惟星直直地朝他撞过来,他欲要上前扶住,顾惟星吓得魂飞魄散,双脚勉强点地。自行车把往前一歪,他撞入戚菏温暖的怀抱里。   戚菏久久没有回神,怀里的人动了动,他一抬胳膊,拍着顾惟星的背企图安慰对方。顾惟星挣开他的怀抱,见戚菏愣神的样子突然嘴角上扬,露出好看的梨涡。   戚菏沉浸在那惊心动魄的一瞬,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顾惟星肆意的笑容映现在他的眼前,他想要抬手碰一碰,动动手指又放弃。   顾惟星这一跤,栽他心上了。   作者有话说:   油画参考德列亚?索拉里《绿垫圣母子》,国画瞎编的。 基本上是更七天休两天。 第十二章   周一再回学校,月考成绩已经出来,老师们个个儿爱岗敬业无私奉献,利用周末的休息时间改好了试卷。   早自习的氛围变得格外浮躁,戚菏担心语文飘红线,此刻想起那一池锦鲤,后悔没偷偷许个愿。教室里的同学全都坐不住,闲聊的声音越来越大,班长拎着黑板刷在讲台上拍得啪啪响,台下的吵闹声一浪过一浪。   巡查的年级组长闻声而来,板着一张脸训斥,教室里变得鸦雀无声,等年级组长走远了,也没谁再闹腾。陈又铭推门进来,明显感受到教室里的低气压,他好奇同学们怎么突然转性,手里的成绩单都不忍心念。   其实二班这次考得不错,前十里有一多半是他们班的,虽说学校明面上没有分实验班和平行班,但大家对一班和二班是重点培养对象这一点心知肚明。   这两个班的里学生大多是年级里的佼佼者,也有一小部分是通过各种关系花钱往里塞的。顾惟星属于前者,戚菏属于后者。   当时很多家长知道是像陈又铭这样的年轻老师当班主任,还来学校闹过。不过陈又铭不在乎,他向来拿实力说话,之前带过的班级英语成绩从来都是年级第一,学生们提起陈老师,没谁说不喜欢,省里举行的各项课题比赛,他总是能让师大附中跟着沾光。   当他翻出大学时顺便考的教师证,决心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开始,便做好了承担所有责任和质疑的准备。   陈又铭打开文件夹放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道:“这次……大家考得……”台下几十双眼睛望着他,戚菏心想班主任什么时候变结巴了,陈又铭跟卖关子似的,“一般。”   老师口中的一般通常等于不错,如果真的很差或者一般,都不会是这样的口吻。同学们大多松了一口气,戚菏把从顾惟星那儿讨来的漫画书翻了个边,趴下想眯一会儿。   陈又铭扔的粉笔头精准地砸他脑门上,戚菏差点跳起来。   “有些同学呢,怎么现在还睡得着?”陈又铭话里有话,明着讽刺,“俗话说近朱者赤,要多向好朋友学习。”   戚菏听出来了,这是挖苦他顺带着表扬顾惟星呢,可他这种厚脸皮,除了为顾惟星感到骄傲,半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   只是陈又铭随即宣布周五进行第一次家长会,台下一片哀嚎,戚菏瞬间没了神气。这周五的家长会,不知道何茜莲能不能在此之前回来,如果让戚谨行来,他都能想到回家的惨状,肉疼。   陈又铭没再废话,吩咐班长发成绩单,叮嘱同学们好好早读,便出去了。   班里再次炸开锅,哪还有心情早读,全在围着讨论成绩单。   成绩单上不仅印着班里每个同学的各科成绩和班级排名,最后一栏还写着年级排名。顾惟星不出所料地排在最上面,戚菏看了一眼他的年级排名跳起来,忍不住骂脏话:“卧槽,你年级第二!”   顾惟星淡淡地瞥一眼,把成绩单塞进桌兜里,倒没多大反应。班上的其他同学都在往这边看,他有些局促,脸红红的。拉了一下戚菏,示意他坐好。   戚菏反应过来,挠挠头坐下,大声道:“都别看了,今天要听写英语单词。”   班里一片哀嚎,大家想起还有听写这回事,都拿出英语课本记单词。顾惟星始终没说话,看不出来高兴不高兴,他这周坐靠墙的单人座,跟戚菏隔着一条走道,捂着耳朵记单词的模样,仿佛与世隔绝。   戚菏捧着漫画书苦思冥想,最后冲出了教室门。带着风一路跑到小卖部,货架上的巧克力只有常见的那两种,也是顾惟星最讨厌吃的两种,戚菏挑来挑去,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一包抹茶硬糖,他付完钱跑回教室,赶在上课铃前将糖扔给顾惟星,额角上跑出一层汗珠。   伴着并不讨喜的上课铃,顾惟星拆开一颗糖塞进嘴里,眼角终于有了笑意。   一直到中午放学,顾惟星手里的抹茶糖只剩下最后一颗,他把那颗糖递给戚菏,俩人才说上话。   顾惟星从小到大,都稳坐第一名的宝座,这是头一次他被别人挤下去。表面上波澜不惊,心底的胜负欲把他折磨得要命。   俩人本来准备去食堂随便吃点儿,谭想蹦跶着冲过来,道:“走,让年级第一请我们吃饭。”   戚菏一脸疑惑地问:“第一是谁?”   “游天呀,”谭想答,“看我今天不把他吃穷了。”   戚菏不太有兴致,他上次怎么就没看出来,游天还是个学霸,他穿着大裤衩的样儿,还以为是不着调的小混混。他瞬间对游天产生一股敌意,连带着说话都阴阳怪气:“我去会会这位大兄弟,”说完征询顾惟星的意见,“你想去吗?”   谭想这会儿才觉出不对,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相会,那会是怎样的修罗场!可是话说去收不回来,他悄悄瞄顾惟星的脸色,等着他开口。   顾惟星双手交握,点头道:“好。”   预想的战火没能烧起来,顾惟星点了最贵的豪华意面套餐,之后便消气了。   其实没什么好气的,他更气他自己。游天不过和他一顿饭的交情,还大方地请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吃饭,顾惟星被自己的小心眼搞得有些懊恼。   年级第一和第二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只是他最近明显飘了,这个结果早就料到,顾惟星盘算着,下午放学拉戚菏一起去书城,共同进步才是好兄弟。   戚菏还不知道自己也被盘算进学习计划,乐呵地咬着鸡翅,对坐对面的游天递眼刀。游天一脸莫名其妙,他好心请人吃饭,不感谢他就算了,怎么跟看仇人似的。   他嘴角一扯出声询问:“戚菏,你眼睛不舒服吗?”   戚菏哪哪儿都不舒服,可是吃人嘴短,面上不好表现,都有点后悔答应谭想的邀请了。   谭想倒是大大咧咧,道:“你是年级第一多招恨,你知道第二是谁吗?”   游天点点头:“知道啊。”他看向顾惟星,后者低头咬意面。   谭想又道:“那不就是了,你们俩是针锋相对的竞争关系,你说气不气?再说我也看你碍眼……”谭想嗷呜一声,小腿被游天狠狠踹了一脚,不说话了。   游天是个大方人,话说开了他也不再拘着,他对顾惟星还挺有好感,自觉对方不是小气鬼,便说:“谁说第一第二就必须是仇人,再说棋逢对手才能共同进步,说不定下回我就被你比下去了。”   顾惟星笑着应声,心想肯定不能再输,谭想是他除戚菏外的第一个朋友,游天又和谭想那么要好,也算他的半个朋友。他不是锱铢必较的人,再说输了就是输了,心里的不痛快也在胃被填饱后消散得一干二净。   游天狠狠瞪了谭想一眼,后者咬着筷子装乖宝宝,他笑着对顾惟星道:“我不在你们班,谭想整天疯来疯去,你帮我看着点儿。”   顾惟星还没来得及答应,戚菏抢先回答:“我帮你看着他。”   游天并不领情:“你不一起胡闹我就谢天谢地了,谭想成绩再往下掉,去街边摆摊卖报纸都没人要。”   戚菏心里翻了个白眼,怎么还人身攻击呢,小小年纪就搞阶级思想,这是万万不可的。   谭想觉得自己面上过不去,开口反驳又说不过,气得把手里的叉子一扔,以绝食相要挟。   没成想游天不仅不安慰,反倒说:“我也不要。”   谭想:“……”   谭想整个下午都萎靡不振,垂着脑袋趴在课桌上,同桌还以为他生病了。戚菏过去找他也不搭理,两个不学无术的高中生各自伤神。   直到下午放学,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谭想也没挪窝。   戚菏今天值日,顾惟星便坐在座位上边写作业边等,戚菏倒好垃圾回来,经过谭想的位置一巴掌呼他脑袋上:“还不走?”   谭想头都懒得抬:“别烦我。”   戚菏只好说:“那你走的时候记得关灯锁门。”   他回到座位上收拾好书包,拉着顾惟星准备回家去。顾惟星想要上厕所,俩人便往走廊尽头的厕所走,再返回教室这边时,窗帘已经拉上了,可是里边依稀有两个人影。   戚菏好奇地侧身看一眼,教室后门的角落里,游天背对他站着,不知在和跟前的人说什么。游天挡去他大部分视线,他勉强辨认出另一个人是谭想,便没再好奇。   俩人哼着歌往学校单车棚走,开开心心回家去。   教室里。   游天抵着谭想的肩,将他压在墙角,板着脸问:“还生气呢?”   谭想一脸倔强地放狠话:“不要你管,我去卖报纸你也管不着。”他又生气又懊恼,气游天说的话,也气自己不争气。   他想着,如果以后真流落街头,他一定躲游天躲得远远的。   游天笑起来,低头吻住谭想的唇,伸手捏住对方下巴,强迫谭想回应自己。谭想瞬间软在他怀里,他心里得意地笑笑,加重力道,谭想伸手环住他的腰,眼里泛着泪光。   游天轻轻咬了一口谭想的唇,有些恶劣地掐着他的腰问:“我管得着吗?”   谭想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攻击得心神涣散,无助地点点头,呜咽一声欲往下掉。游天一把扶住他,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等着他缓神。   学校道旁的丹桂花期将尽,谭想踩着软绵绵的丹桂,脚步轻快重拾欢乐。   两个高中生踏着秋风拐进僻静的小巷,悄悄牵起手。 第十三章   周五家长会,戚谨行准时到达教室,戚菏一下课就拉着顾惟星溜之大吉,座位上早没了人影。   戚谨行早就收到了成绩单,戚菏在班级里排倒数,不过年级排名在中等水平,他回家警醒戚菏几句,这一篇便算翻过去了。毕竟当时戚友琛动用关系把戚菏安排进二班,他就想过会是这种结果,何况年级排名还算能看。   师大附中的中考分数线很高,戚菏天降大运才堪堪够分数线,现在能有这个水平,戚谨行深感欣慰。只是戚菏一向不禁夸,他便没表露出来。   戚菏最近安分守己,按理说没什么好怕的,可童年阴影深重,他前后左右坐的全是学霸,早点儿溜总没错。他吸着汽水和顾惟星慢吞吞地走在马路边,没想好能去哪儿。   顾惟星在路边停下,看着一位家长从自行车上下来,道:“要不陪我去买辆自行车?”   “行啊!”戚菏乐坏了,顾惟星以后可以和他一起骑车上学,别提有多开心,“我们去打车。”   俩人打车来到专卖店,顾惟星瞅一圈,不知道该买哪辆好。   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自行车摆满整个商店,让人挑花了眼。顾惟星越过儿童专区,在一堆山地车前犯难。   戚菏走走停停,这个看看,那个摸摸,突然指着一辆山地车道:“星星,你买这辆,和我的同款。”   顾惟星走过去,还真是同款,戚菏那辆是蓝色的,这辆是红色的。红白黑三色堆积在一起,看起来又酷又红火。   戚菏当即叫来店员,想让顾惟星试试,店员见来了生意,自是热情周到。店员把那辆自行车推出来,顾惟星坐上去试了试,甚是满意。   顾惟星坐在车座上,扭头问戚菏:“还行吗?”   “行!”戚菏点头,“可惜我的装了车后座,都不酷了,你这辆贼酷。”   顾惟星心说,果然戚菏的嘴,骗人鬼。   他没好气地道:“把你那个膈应的后座拆了。”   戚菏点点头:“反正你不坐,我也用不上。”   顾惟星没再理他,跟着店员去付账。   俩人推着自行车出了店门,本想要骑回去,可是戚菏刚才走太急,把自行车忘学校车棚里了。这辆车没后座,如果骑回去,有一个人必须坐前面的横杠上。   两个大老爷们儿,多别扭。戚菏拒绝,顾惟星摇头,最后只能推车回家。   这条路上缺少管理,许多小商贩都聚集在此摆摊卖一些小物件,俩人一路走走停停,看见什么新鲜的都得瞧一瞧。   戚菏在路旁摘一株狗尾巴草拿在手里,而后忽悠着送给正在拍皮球的小女孩儿。   顾惟星白他一眼,见小女孩儿亮晶晶眨着眼期待的模样,只好当什么都没发生。   戚菏看中一个恐龙蛋,非要把它买回家,一掏口袋发现没带钱,摊主是个老奶奶,也不能拿手机支付,他只好向顾惟星伸手。顾惟星看一群围在摊边的小学生,觉得丢人死了,付好钱拉着戚菏赶紧走。   再往前摆着几个小吃摊,顾惟星想吃街边的油炸小吃,被戚菏无情地拖走。   俩人走过这条路差点没打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教育。   走到西河公园附近,顾惟星突然想起那家咖啡店,他想去看看。戚菏也没什么要紧事,便答应了。   咖啡店的几只猫咪都没变,今天女老板也在,见他们进来,忙笑着迎上来,主动搭话:“上高中很忙吧,你们都很久没来了。”   戚菏应付似的点点头,其实他都是瞎忙,也没见忙出什么好成绩。   上次那只大魔王见到顾惟星,从猫爬架上跳下来,叼着顾惟星的裤脚在他的白鞋上踩出一个猫爪印。   顾惟星也不恼,俯身将大魔王抱在怀里,拿一袋零食逗它开心。   大魔王在他怀里待得舒坦,喵呜叫两声,直往胸口蹭,顾惟星被弄得有些痒,笑着捏它肉肉的脸蛋儿。   女老板端着盘子走过来,请他们吃刚做出来的芒果派。顾惟星道过谢,拿起一个咬一口,芒果酱的酸甜安抚味蕾,浮躁的心得到治愈。   戚菏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一桌吃食顾惟星没尝几个,被他吃了个精光。   有只小奶猫爬上戚菏的肩头,无所不尽其能地干扰戚菏打游戏。戚菏打一把输一把,愣是输得没脾气。他把小奶猫捧着放在桌上,企图战胜这场人与猫的对峙。   分针走过一圈,顾惟星看一眼手表,把大魔王放在地上,准备回家。戚菏还没从刚刚的挫败中走出来,整个人恹恹的。   大魔王跟着走到顾惟星门口,一人一猫隔门相望,顾惟星朝它挥挥手,再不舍也转了身。   俩人一路闹着回家,到家天色都暗了下来。   顾惟星放好车进家门,屋子里漆黑一片,餐桌上有孙姨留的纸条,几个用碟子盖好的菜还热着,估计她刚走没多久。   顾惟星添一碗饭吃了几口饭,兜里的手机唱起了歌,他按下接听键,道:“陈老师好,我是顾惟星。”   陈又铭在电话那头语气缓和,尽量不让学生多想,斟酌着开口:“你好,今天你的家长没有来学校,所以老师打电话来问问,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哪是不方便,是觉得这不重要。   顾惟星小声开口:“老师抱歉,他们没时间。”   “是这样啊,”陈又铭没再多问,只说,“那没什么事了,你有需要可以跟老师说。”   顾惟星礼貌地道谢,之后那边便挂了电话。   顾钊良明明答应他今天会去参加家长会,他烦躁地将手机扔在桌上,低头扒了一口饭。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顾钊良发过来的微信。   ——星星,今天有个项目出问题,爸爸一时走不开所以没去家长会,你们老师没怪你吧?   ——没有。   顾惟星回完直接将手机关机,飞速解决好晚餐,他拿出顾钊良买的那些零食,一股脑地扔进垃圾桶,又找来抹布把房间门口黑板上斑驳的粉笔字胡乱擦掉。   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翻开琴盖,手指砸在琴键上,刺耳的琴声贯穿耳膜,和冷清的屋子形成鲜明对比。 第十四章   时间如流水般溜走,枯黄的树叶颤巍巍地挂在树梢上,风一吹便落叶满地。已是深秋,顾惟星换上厚外套,出门和戚菏一起上补习班。   本是半小时的车程,结果桥上发生车祸,堵得水泄不通,迟到是铁定的了。   顾惟星焦急地看手表,戚菏倒是自在,他一手靠着窗子,打开手机打游戏,全然不担心前方的交通状况,如果能把这一上午的课程都耽误过去,最好不过。   出门前顾惟星本来要骑自行车,自从学会之后,他便找到其中乐趣,干什么都想骑车去。可是今天天公不作美,几团乌云团聚在天边,随时可能化成雨水落下来,只好作罢。   俩人站在小区门口,打车软件上显示的等待人数迟迟不减,顾惟星急得把酸奶吸管咬得残破不堪,这会儿又遇上堵车,还不知道得耗上多久。   他特别害怕迟到,不仅老师会生气责问,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走进教室,这简直能要他半条命。   戚菏关了游戏,探出头去看一眼漫漫车队,转头对烦躁不安的顾惟星道:“要不干脆不去了,我们去江边玩儿吧。”   顾惟星瞪圆了眼:“你要逃课吗?”   “这怎么能算逃课,”戚菏胡扯一通,“这又不是学校的正式课程,补习班不去也没关系的,老师又不会说。”   这班当时是何茜莲逼着他报名的,要不是和顾惟星一起,他才不愿意大周末的起早床。数学课最无聊,他每次上一半就犯困。   顾惟星不太信他的歪理,可眼下迟到这么久,他有些犹豫。   戚菏继续游说:“补习班的老师都是以赚钱为目的的,你不去他也不会少赚钱,还能少管两个学生,心里指不定乐呢。”   青春期的少年大多没定力,被戚菏这么一忽悠,顾惟星动摇了。   戚菏一拍司机大叔的肩膀,道:“您在这儿慢慢等,我们先撤了哈。”   桥上围着一堆交警在处理事故,俩人下车沿着桥边走,桥尾处有一架楼梯,下了楼梯便是江边小道。   有个老大爷撑着鱼竿钓鱼,旁边摆的收音机里在播早间新闻。戚菏好奇地凑近瞧瞧,水面毫无波澜,连个小水花都没有,岸上摆着的桶子里空空如也。   这大爷倒乐得自在,以为自己是姜太公转世。   戚菏正要转身,老大爷开口了:“你们俩干吗来了,是不是逃学?”   “不是,”戚菏撒谎也脸不红心不跳,心想这大爷管得真宽,难怪钓不着鱼,“我们课外实践,到江边来调查。”   老大爷还傲上了:“那你们上那边调查去,别惊着我的鱼了。”   戚菏不服气,道:“这收音机早把鱼吓没影儿了,你自己钓不上鱼别赖我们。”   大爷正愁一早上都没收获,此时还被两个小辈笑话,气得直跺脚。戚菏摆完鬼脸拉着顾惟星跑开,一会儿便跑没了影,留下大爷独自生闷气。   江边的早晨有些凉,路边的灌木树叶上挂着点点露珠,戚菏把手里的外套披在顾惟星肩上,俩人沿着江边漫无目的地走。   顾惟星一直在搓手背,天气阴晴不定,越发冷了起来,没了孙姨提醒他加减衣物,他只能自己乱穿,偏偏连着几天都预估错误,出了门不是冷得抖就是热得慌。   一场秋雨一场凉,这雨眼见着就要落下来,又该降温了。   不远处有个老奶奶在卖早点,戚菏跑过去买一根油条一杯豆浆,把豆浆塞顾惟星手里,又分给他一半油条。   顾惟星捏着豆浆杯,问:“你不喝吗?”   戚菏摇头:“早上被何女士灌了一大杯牛奶,我现在都感觉胃里全是水。”   顾惟星感觉到手心的热度,嘴角泛着笑,握住豆浆杯走了一路,这天儿实在有些冷,他有些后悔逃课了。   等豆浆的温度耗尽,俩人晃悠得腿酸,决定打道回府,去顾惟星家打游戏。反正这个点何茜莲和戚友琛肯定去公司了,顾惟星家更不会有大人在。   顾钊良去日本出差带回来的新游戏机,俩人还没正经碰过,顾惟星前一阵儿被考试成绩刺激到了,每天扎在学习的海洋里无法自拔,戚菏一个人玩也没意思,游戏机盒子上落了一层灰。   好不容易今天有时间,戚菏准备大杀四方,让顾惟星见识见识他的厉害。   奈何太久没碰游戏手生,新游戏又是第一次玩,俩人卡在中间的关卡死活过不去。   戚菏到冰箱里拿两罐汽水,打开瓶盖一通猛灌,气得牙痒痒。   临近中午,肚子不免咕噜咕噜地叫。孙姨的儿子住院,请了好几天假,顾惟星正准备点外卖,戚菏非要拉着他去外面吃。   小区附近有个新开业的商场,这会儿家家写着开业大酬宾,悬挂的横幅从屋顶垂下来,上面印着的鲜香可口的麻辣小龙虾。   戚菏有点儿嘴馋,刚要迈进店里被顾惟星拉了出来:“你口腔溃疡还没好。”   戚菏犹豫了一会儿,见顾惟星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默默叹气跑进了旁边的火锅店。   服务员热情地接待两个高中生,还告诉他们今天学生可以享受八八折。戚菏笑弯了眼,仿佛要像顾惟星邀功。   顾惟星皱着眉头看菜单,想起前几天戚菏大着舌头说话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出声。   他主动承担起点菜的任务,执意不肯点辣锅,一半西红柿底一半三鲜底,戚菏想乘他不注意篡改菜单,谁料顾惟星握着ipad不肯松手。   戚菏趴在桌子上撒癔症,拿一节黄瓜啃得咔擦响,埋怨这顿火锅注定没有灵魂,被顾惟星拿热毛巾砸中脑袋,决定吃完这顿就绝交。   顾惟星可怜他道:“你要几份虾滑?”   戚菏伸出一只手:“五份。”   顾惟星在ipad上点五下,说:“那今天你买单。”   戚菏腾地坐起来,限制他的自由还妄想他的钱财,不用等吃完这顿饭,他现在就想绝交。戚菏正要开口,顾惟星眼疾手快地将青枣塞他嘴里,不给他半点机会。   戚菏郁闷地准备调料碟,在给顾惟星的那一碟里加一大勺辣酱,满脸写着不安好心。奈何刚坐下就被人识破,顾惟星拿起手里的调料碟闻了闻,翻着白眼起身重新调了一盘。   一顿火锅吃下来,基本是顾惟星在捞戚菏在吃,他恶作剧不成心里憋得慌,这会儿美得冒泡,面上还要摆一张臭脸,十分享受被伺候的感觉。   顾惟星拿着勺子的手累得够呛,戚菏嘴上占便宜叫他弟弟,却一点也不像个哥哥,反倒还要他来哄。但吃人嘴短,他只能勉强当一回热心小弟。 第十五章   热心小弟出了火锅店门便原形毕露,倒是戚菏被伺候舒坦了,非要拉着顾惟星去买衣服。这个时节正值冬装上新,都是最新款。   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臭美,戚菏像只开屏的公孔雀,被店员小姐姐一忽悠,恨不得把整个店搬回家。   顾惟星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昏昏欲睡,人吃饱了多半犯困,能像戚菏这种时刻都有精气神的不多了。   他拿出手机玩消消乐,没玩两下又被戚菏拉着做评委。   戚菏又长高了一些,骨架慢慢长开,肩膀看着也比先前更厚实,顾惟星平时没注意,这会儿盯着看,镜子里的那只公孔雀还真挺帅,难怪最近送情书的的小姑娘都变多了。   戚菏还在摆弄他穿着的那件大衣,转身问顾惟星:“酷不酷?”   顾惟星的眼神躲闪一瞬,清了清嗓子道:“酷。”   他觉着自己有些奇怪,羡慕中带着一丝他说不清的情绪,这种感觉以前也有,但究其原因,又说不出所以然。   藏青色的大衣衬得戚菏整个人挺拔有型,撇去落地镜的修饰效果,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戚菏把大衣拿在手里,笑着问店员:“这件有没有别的颜色?”   店员热情地回答:“完全一样的没有,不过相似的款式,有一件宝蓝色。”   戚菏走过去瞧瞧,店员以为是他要穿,便拿了一件同号的,然而戚菏摆摆手,从衣架上拿起小一号的那一件,扔给顾惟星道:“星星,你也试试。”   顾惟星的消消乐还剩两秒结束,他刚要点击屏幕,迎头砸过来一件衣服,眼前一黑,游戏结束。   顾惟星攥紧手机,气得要骂戚菏大**,不情愿地拿起衣服套在身上,看向镜子的眼神飘忽不定。   戚菏大叫一声把他吓一跳:“你是不是也长高了?”   顾惟星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不确定地点点头,难怪戚菏长高他没看出来,原来是自己也蹿个儿了。顾惟星肤色白,宝蓝色一衬显得更白,他笑得有些腼腆,碍于店员在,说话很小声:“我是不是也很酷?”   戚菏用力点点头:“我弟弟简直酷毙了!”   顾惟星:“……”他偷偷瞄店员小姐姐一眼,脸唰的一下红透了。   戚菏大款似的跑去结账,完全没了在火锅店时的小气劲儿,零花钱花掉一多半也没觉得肉疼,反而乐开了花。   两件大衣一个纸袋塞不下,店员只好分开装,戚菏全提在自己手里,说话都带着笑:“我们这也算兄弟款吧,唉呀妈呀老酷了。”   顾惟星一头黑线,问他:“你又看了什么土味视频?”   戚菏偏过头去不想接茬,何茜莲最近迷上新的短视频APP,自己笑还不够,非得拉着他一起看,现在这口音,都拜何女士所赐。   他心虚地绕开话题,拉着顾惟星往前走:“我们再买两件羽绒服,今年冬天肯定特冷。”   顾惟星是个十足怕冷的人,他们所在的地区没有暖气,往年冬天,顾惟星都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门。大衣用来耍帅还行,真要冷起来,他恨不得把被子裹身上。   冬天顾惟星的衣柜里全是各式各样的羽绒服,赤橙黄绿青蓝紫,恨不得凑成一条彩虹。他很少自己买衣服,大多是陈薇想起来给他买了拿回来,陈薇平时忙,买衣服的时候通常一次买够,每种颜色挑一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养葫芦娃。   顾惟星倒也不挑,能穿就行,他肤色白,穿什么颜色都不跳脱,也算是好养活了。   二层最靠里有一家羽绒服专卖店,两人走进去,顾惟星不太会挑,拿一件黑色的问戚菏:“这件行吗?”   戚菏点点头又摇头:“也太普通了。”   他拿起旁边一件酒红色的,给顾惟星当参谋:“我觉得这个合适。”   顾惟星将信将疑,脱下外套接过他手里的羽绒服,好看不好看他不知道,暖和是真的,他觉得自己行动困难,手臂弯曲都费劲。   顾惟星把拉链拉到顶,毛领蹭得脸上暖洋洋的,还是有些不确定:“真合适?”   戚菏相当自信自己的审美,顾惟星就是裹成球他都能昧着良心夸,这会儿还要伙同店员一起忽悠。   但当顾惟星提出让戚菏也试试的时候,他极不情愿地摇摇头,打死也不肯试这个款式。嘴上还要嘴硬:“你刚挑的黑色也挺好看,我试那个。”   顾惟星立刻明白他心里那点小九九,二话不说把酒红色羽绒服脱下来,执意自己也喜欢黑色。   戚菏的恶作剧没能成功,有些失落地坐在一旁的矮柜上,手里摆弄衣服吊牌玩儿。   他有记忆的第一年冬天,顾惟星也是穿着一件酒红色的羽绒服,裹得像个小团子,在雪地里踩一脚就陷下去半截。   顾惟星是早产儿,发育要比别的小孩儿慢一些,他在雪地里连滚带爬地跟在戚菏后面跑,软软地叫戚菏哥哥。戚菏倒是皮惯了,但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还要顾着身后的星星弟弟。   他嫌弃星星跑得慢,自己跑过去把人提起来,奈何力气太小,俩人一起栽在雪地里爬不起来。顾惟星一张小脸冻得通红,还嘿嘿地朝他笑,那时候的戚菏就发誓,自己要保护星星一辈子。   小戚菏拍拍手套上粘的雪,伸手去焐顾惟星的脸,等戚谨行闻声赶来,一手拎一个,两个小孩儿才没在雪地里打喷嚏。   现在顾惟星长大了,不再是任他忽悠的小孩子,戚菏觉得自己有点儿坏,但又有些空,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后俩人买了同样的黑色羽绒服,顾惟星喜欢帽子上的毛领,拿着玩了好一阵儿。他拿出顾钊良之前给的银行卡结账,遵循礼尚往来的原则,一人买一次单。   再走出商场时,天空像是破了个洞,豆大的雨滴连成线,毫无情面地往下砸,这场雨总算是落下来。   顾惟星感到脖子上的一阵凉意,俩人躲在一旁的屋檐下,期盼着叫的车能快些过来。他们手里的那把伞根本经不住这么大的雨,两个男生挤在伞下,都得湿透。   好不容易等到车,开上一段又堵住,眼见天色越来越黑,这场雨不知何时才能停。到家已是一个小时后,戚菏冲进顾惟星家里,才想起来何茜莲马上便下班了,他的作业一点没动,只好打开作业本先抄顾惟星的。   顾惟星把干毛巾丢到戚菏头上,示意他擦一擦,戚菏哪还顾得上这些,笔唰唰地没有停。顾惟星只好走过去,一只膝盖跪在沙发上,拿起干毛巾胡乱地擦他打湿的头发。   戚菏笔下一顿,回头看向顾惟星,看得他莫名其妙,问:“怎么了?”   戚菏撇过头去,闪躲道:“没……没……我自己来。”   他用毛巾遮住自己一半眼睛,头也不抬地搭话:“衣服怎么办,好像也打湿了。”   顾惟星想了想:“先放我家,孙姨过来能拿去干洗。”   戚菏点点头,没意识到自己的耳朵红得像篝火。 第十六章   春去冬来,窗外落叶飞扬,绿油油的树变成光秃秃的树,顾惟星在写题的间隙抬头望一眼窗外,并不刺眼的阳光照在窗户上,寒风把玻璃吹得哗哗响。   午休时间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了,有一些在操场上踢足球,顾惟星不感兴趣,便没去。   他盯着试卷上的数学题,怎么着也想不出合适的解法,伸手想撑懒腰,不小心碰到了正熟睡的佟放。   这星期佟放和他做同桌,俩人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唯有的那几句也是早晨佟放没记单词,厚着脸皮要顾惟星在默写单词时给他抄一抄。   佟放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刚要发脾气,顾惟星小声地道歉,他又给憋回去了。毕竟以后还得靠这个同桌蒙混过关,他有再大的火也得忍着。   他岔开腿大咧咧地打哈欠,起身准备去一趟厕所,没成想动作幅度过大,碰到了前面同学的椅子。   佟放前面坐的是个女孩子,平时就心高气傲,这会儿简直要跳起来,他对不起还没说出口就见孟恬恬说:“你别碰我东西。”   佟放一下子火了,辩解道:“我是不小心才……”   孟恬恬根本不打算给他解释的机会:“什么不小心,你们这种小混混最爱恶作剧。”   平时班里同学都在背后说佟放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他十恶不赦的丰功伟绩被传得神乎其神,可从来没谁当面这么说过,顾惟星着实为孟恬恬捏一把汗。   佟放“切”一声:“你长得挺美啊?”   “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孟恬恬更气了,“上次我抽屉里的钢笔不见了指不定就是你偷的。”   佟放一听简直气炸:“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你见我写过几个字吗?”   孟恬恬梗着脖子,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还认定钢笔就是佟放拿的。她其实早就想说了,只不过今天刚好能借题发挥。   可传佟放不学无术的是她,怀疑佟放拿钢笔的也是她,这怎么都是说不通的。   佟放莫名其妙被指认成小偷,心里的一股邪火蹿上来,握紧拳头想要打人。他揪住孟恬恬的衣领,手上被孟恬恬呲出两道红印子。   顾惟星在一旁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教室里就他们三个,他想拦又不知道该怎么劝,眼看着佟放一拳就要揍上去,着急地拍孟恬恬的肩膀,小声道:“你别这样说他。”   佟放和孟恬恬愣住了,都回头看他,顾惟星一紧张,拽着自己的衣角声音更小了:“不……不可以说‘偷’。”   佟放先松了手,他刚才是真挺生气的,见顾惟星的样子又觉得好笑,气也顺着消了。他不喜欢别人给他贴小混混的标签,更讨厌这样被冤枉,可也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   本来开学到现在佟放都安安生生地独来独往,可谣言止不住,越传越厉害,全年级都知道二班有个小混混,打架斗殴不好惹。他这还没动手,就已经名声在外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闷葫芦同桌会开口,还是帮他这样一个没什么交情的“小混混”。   顾惟星除了戚菏和谭想,几乎不怎么跟人说话,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偶尔有女生找他来搭话,还会莫名其妙地脸红。   佟放诧异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可笑。他转身走出教室,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愣神。   顾惟星没多想,他觉得佟放没做过的事,就不应该被指责,“偷”实在是一个不好的词,即使谣言传得再厉害,也是要摆事实讲道理的。刚才战火烧得那般旺,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戚菏抱着可乐从教室外进来,顾惟星像是见到了救星:“刚才好可怕。”   他不明所以地将手中的可乐递给顾惟星,问:“怎么了?”   顾惟星简单地把事情叙述一遍,坐在教室最后常年空着的桌子上,拧开可乐仰头灌进肚子里,才算缓过来。   戚菏没说话,他以前没觉得顾惟星这样有什么不好,小星星跟在他身后,有他这个朋友足以。可是越长大他越发现,不是这样的,顾惟星太过内向,甚至和人交流都成问题。   虽然这种情况一点点地好转,可顾惟星总有要独自面对所有的那一天。戚菏又苦恼又欣慰,欣赏顾惟星的正义和勇敢,也深知顾惟星要迈出这一步有多么不容易。   学校突然宣布高一学生要进行新生体检,陈又铭传达这个消息时,教室里一片嘈杂。   体检意味着不用上课,而且二班安排的体检时间在上午第二节 课后,第三节是数学课,八成是赶不上了。   可当体育委员把体检表发下来时,这股兴奋劲儿就没了。   体检表上赫然写着,要验血。   童铭扬举着体检表在讲台上喊:“都把个人信息填好,明天按学号先后排队体检。”   戚菏转头看向顾惟星,对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道:“星星,我跟童铭扬说一声,到时候你站我后面。”他们俩学号隔了十万八千里。   顾惟星从小没少进医院,可最怕的就是打针。戚菏还记得,小时候护士姐姐只要一亮出针头,顾惟星就哭得哇哇叫。   到后来他们大了些,顾惟星不再这么闹腾,可一到扎针就全身发抖,戚菏只能将顾惟星护好,顾惟星就一直往他怀里缩。   戚菏甚至认为,顾惟星现在身体一天天变好,多半是被吓的。   顾惟星点点头,“嗯”了一声,心里怕得要命,面上又不肯表现出来。他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要是被别人知道怕扎针,不得被笑话死。   这天他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地做噩梦,第二天顶着乌青的黑眼圈出门,戚菏以为他又半夜胃疼,唧唧喳喳问个没停。   顾惟星烦躁地摇摇头,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困得像小鸡啄米。他今天本要骑车,被戚菏拦回去了,就他这个状态没出二百米就得撞树上。   戚菏把书包侧边的热牛奶递给他,说:“你先拿着敷一下眼睛。”   顾惟星接过来,手撑着头将热牛奶放在眼睛上,暖呼呼的热流一股股袭来,终是好受了些。 第二节 课下课铃一响,顾惟星就趴在课桌上装死人,班里哀嚎声和欢呼声四起,一半欢喜一半愁,顾惟星简直愁掉了头。   戚菏粗暴地把人拎起来,从身后托着顾惟星往体育馆走,出声安慰道:“没事儿,你哥保证不让你丢人。”   顾惟星垂头丧气地没精神,脚步虚浮像是在飘,全靠戚菏在后面撑着,谭想过来弹他脑门都没还手。   体检先测身高体重,最后一项才是验血。童铭扬在进门时发试管,顾惟星写好学号揣兜里,恨不得趁人不注意时扔掉。   同学们整齐地排好队,一个接一个地量身高,顾惟星望着戚菏的后脑勺,盘算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一米八。   戚菏量完身高拿着表在一旁等他,顾惟星把鞋拖了站在称上,有点儿小紧张。他尽量挺直脊背,生怕少算一厘米。等医生把表还给他,戚菏的脑袋凑过来,看一眼表上的数字说:“我们小星星真长高啦!我也长了!”   顾惟星把他的脑袋推向一边,说:“你别叫这么恶心。”   他抢过戚菏手里的表格,身高那一栏写着“182”,顾惟星有点儿生气,凭什么同饮长江水,戚菏就比他长得快,都怪顾钊良,他每天让孙姨煲骨头汤还赶不上。   顾惟星想起骨头汤的味道,他都快喝吐了。   所有检查都做得差不多,只剩下最后一项,顾惟星靠着墙根,怎么也打不起精神。学号在前面的女生好几个都哭红了眼,有个女孩子血抽到一半差点晕过去。   顾惟星把手里的体检表捏出一片褶皱,戚菏抽完血就轮到他了。他坐下后颤巍巍地把手里的试管递给医生,咬紧嘴唇没吭声。   戚菏手里拿着顾惟星的外套,帮他把衣服卷到手臂最上端,白皙的手臂泛着红,顾惟星攥紧拳头,任医生怎么说都没法放松。   他额角冒出一层汗,戚菏在一旁急得没办法,将顾惟星揽入怀中,轻轻抚摸对方细软的头发,安慰道:“顾惟星,你别看。”   顾惟星靠在戚菏怀里,眼睛被戚菏捂住,眼前一片漆黑,周遭嘈杂的吵闹声更加鲜明,只觉手臂上被蚂蚁啃一口似的,接着戚菏便把他放开了。   戚菏手里拿着棉签,小心地帮他按住伤口,说:“没事了。”   顾惟星脸红红的,人群中的窃窃私语,他不用听都知道是在讨论什么。顾惟星觉得没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把戚菏的手拍开,想要拿衣服穿上:“走吧。”   戚菏复又将棉签按住,说:“先别穿,不好好按会变青的。”   顾惟星拧不过他,只好作罢。   后方传来一声惨叫,佟放正被几个人摁在椅子上,表情狰狞地腿脚乱蹬。顾惟星望过去,没见佟放有半点儿羞愧,反倒朝他做了个鬼脸。   他拎着穿一半的外套,突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难堪的。 第十七章   做完体检再回班上,几个男生正围在一起讨论篮球赛的事儿。   刚刚童铭扬从老师那里得知,一年一度的篮球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兴奋地将这个消息昭告天下,班里男生都和打了鸡血似的。   戚菏刚回座位坐下,就被童铭扬叫过去,他们正商量首发阵容,撺掇让戚菏当队长。   戚菏才不乐意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坚决不同意,打死也不往深坑里跳。倒是谭想特别积极,极力推销自己。   童铭扬没好气地看他:“你一替补怎么当队长?”   谭想也不恼:“替补怎么就不能当队长,我虽然球技不行,但为人民服务的心相当炙热,不信你摸摸。”   童铭扬脑子疼,转头求助戚菏,没成想戚菏举双手赞成:“就让谭想当呗,这种累活有人抢着干你们还不乐意。”   谭想从桌子上跳下来,一把抱住戚菏:“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戚菏被他勒得生疼,眼泪都要出来了,大叫:“你先放开!”   谭想完全没被打击到,跑着出教室说请他喝汽水,他们这一层刚装好自动贩卖机,走过去不过一分钟。结果到上课铃响谭想也没回来,田予芳都已经站在讲台上开始板书,他才从后门偷偷溜进来。   谭想把两瓶咖啡放戚菏桌上,猫着腰回自己座位,刚坐下就被田予芳扔的粉笔头砸中脑门。   “迟到的这位同学,你先来回答黑板上的这道词意赏析题。”   谭想哭丧着一张脸,就是给他八个脑袋,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戚菏支着脑袋看笑话,没想到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他们俩语文全班倒数,为了争个倒数第二都能打起来。   戚菏看一眼黑板上的文言文,心里恨不得穿越回去骂古人,他朝顾惟星使眼色,没成想顾惟星也在走神,完全没听田予芳之前说了什么。   “顾惟星,你来回答。”田予芳显然不想轻易放过他们。   顾惟星蹭地站起来,低着头没吭声。   他本想随便乱说一个,看到田予芳严肃的模样终是没敢开口。佟放用书盖着脑袋笑话他,顾惟星气得在课桌底下踹他一脚。   佟放倒也不介意,看他站得难受,还教他如何在罚站时偷懒,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十分欠扁。   顾惟星只觉得难为情,他都难为情一上午了,垂着脑袋焉了吧唧,戚菏想逗他又怕田予芳发现,在田予芳转身板书时朝他做鬼脸。   三个倒霉蛋站了一节课,顾惟星从没被老师罚站过,这会儿想把谭想大卸八块。   下课后谭想没脸没皮地跑过来,道:“这也算同甘共苦了。”   谁要和他这样同甘共苦,顾惟星不理他,气得骂人:“衰星。”   谭想惊讶地张大嘴:“顾惟星,你学会骂人了!”   顾惟星“哼”一声,他还会踹人呢。   戚菏在一旁笑,谭想是不知道这个小家伙的德性,爪子可锋利了。他拿起桌上的咖啡,问谭想:“怎么汽水变咖啡了?”   谭想自己都气不打一处来,回答:“游天买的,说苦死你。”   戚菏一脸莫名其妙:“你们俩没毛病吧!”   游天正研究数学试卷上的最后一大题,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伸手关掉了一旁的窗户。   下午放学后,二班篮球队组织第一次训练,谭想跑前跑后瞎忙活,晃得戚菏眼睛疼。   谭想拍着手叫人集合,作为队长先发言:“都集合听我说,我花一天时间深入研究了现在的形势,我们班要赢还是很有把握的。首先呢,整个年级最强的就是七班和八班,他们两个班体育生多,好几个都是校篮球队的,所以第二轮淘汰赛,我们绝对不能抽到这两个班。董铭扬,你手气差就换个人去抽签。”   董铭扬自认手气不差,但这话太气人,于是说:“你是队长你去。”   谭想连忙摆手:“我不去。我手气多差呀每次没写作业就抽到我,好不容易写了老师还不理我了。”   一群人唧唧喳喳拿着篮球传来传去,根本没人听谭想抱怨。谭想急得满头大汗:“你们停一下,还听不听队长说话了!”他懊恼地继续叨叨,“反正就是不能抽到七八班,这样我们肯定能进决赛,怎么着也争一保三吧。”   谭想还想继续分析,有人提出相反意见:“我们第一轮和一班打都不见得能赢呢,哪有这么轻松。”   队员们纷纷附和,篮球在他们上空抛来抛去,戚菏本来靠着球场栏杆剥松子,这会儿都看不下去了:“别闹了,先听队长说,哪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   他吼声大,队员们迅速停下站好,戚菏示意谭想继续。他把松子壳揣校服衣兜里,剥好的一小包松子装在包装袋里,小心翼翼捧着,生怕撒了。   谭想有些崇拜地看他一眼,继续说:“一班真能打的只有游天,我都交过手了,其他人水平和我差不多,你们能放心了吗?”   他还挺有自知之明。   董铭扬揽过谭想的肩膀,调侃道:“你可以啊,早早地就深入敌窝全打探清楚了。”   “可是我怎么听说游天一个顶五,初中还是校队主力。”戚菏道。   谭想和游天同校,又整天厮混在一起,只有他最清楚。这会儿所有人都望着他,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是挺厉害的,你们多派两个人盯着不就行了。董铭扬跟戚菏也不差呀,还有范小天,你那么壮跟堵人墙似的,就拦着不让他进球呗。”   董铭扬被夸后特神气,连带着看这个队长都顺眼些,道:“你这都想好对策了?那你不许叛变啊,你跟游天关系那么好,可不能背叛我们。”   谭想最不能听这种话,当即发誓:“我生是二班的人,死是二班的鬼!”   一群人笑闹着散开,训练就正式开始了,他们一起打球的时间少,互相之间的配合还得加强,董铭扬和戚菏是主力,基本上进球就靠他俩,但默契也十分重要,球场是五个人的合理演出,不是一个人的独舞秀场。   顾惟星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戚菏把剥好的松子递给他,然后笑着去打球了。   少年们在球场上挥洒热血,追逐奔跑,迎着夕阳,印下青春的模样。   顾惟星抬手做一个取景框,将取景框放在眼前,奔跑的戚菏在他眼里定格,带着升腾的热气,带着少年人的张扬。   那点隐秘的情愫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破土而出的嫩苗挠得他心痒痒。   戚菏满头大汗地接过水瓶,仰头喝下半瓶水,喘着粗气用纸巾擦去满头大汗,顺手拎起顾惟星的书包,道:“回家了,我好饿。”   顾惟星快步跟上,俩人一起往自行车棚走。   回去的路上,两个少年第一次调换位置,戚菏缩着长腿坐在车后座上,微微凉风吹去身上的燥热,别提有多惬意。   他的小星星第一次驮他回家,戚菏像个得了糖的三岁小孩儿,迎着风乐了一路。   顾惟星骑得比平时慢一些,戚菏的重量压在后座上,华灯初上,路又暗得可怕,他生怕俩人会翻车。身后有“叮铃叮铃”的铃铛声,顾惟星懒得理睬,他靠着一侧的人行道骑车,怎么着也不会挡别人的道。   谭想从后面赶上来,继续按铃铛:“你们也太慢啦。”   他哗啦一声往前冲,眼见着就要把他们甩没影儿。   戚菏被激得着急上火的,喊:“星星,快,我们超过他!”   激将法果然好用,俩人被谭想这么一挑衅,瞬间起了斗志。   顾惟星加快速度,可他还驮着一个戚菏,要追上实在不轻松。戚菏在后头探头探脑的,眼见着就要超过谭想,却被游天挡在前面拦住了。   游天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专程挡道,谭想一溜烟又冲到了前面,戚菏急得跳下车,要和顾惟星换位置。   好胜心和胜负欲一触即发,戚菏踩上车垫,一路追上去,游天和他们并排骑行,估计随时准备挡道,戚菏气得要和他比中指,奈何实在是腾不出手。   过了一个又一个路口,戚菏欲再往前骑,顾惟星从身后一把拽住他,喊:“猪脑子,得转弯啦!”   他们回家的方向根本不一样,不转弯只会越骑越远,游天停下来和他们道别,被两人翻白眼赶走了。   转弯再往前,自行车道上只剩下他们俩,顾惟星扯着戚菏的校服外套,将心中疑惑抛出:“我怎么觉得谭想和游天有些不一样?”   戚菏没大听明白,反问:“哪里不一样?”   顾惟星也不确定,说不大清楚:“感觉吧,或者说是眼神。反正他们不太一样。”   戚菏在红灯路口停下,回头望向顾惟星,他突然想起来,那天放学后,游天和谭想站在空荡的教室里,两个人影交叠,不知是在干什么。 第十八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戚菏眨眨眼转醒,睡眼惺忪地思考片刻,顿觉五雷轰顶,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逃也似的跑进盥洗室,将手中脏掉的内裤揉成一团,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按理说,青春期的男孩子,发生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好害羞的,戚菏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小孩,可他梦里出现的那个人,着实让他吓一跳。   他既羞愧又懊恼,站在镜子前看狼狈的自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以往梦中的对方都不够真切,戚菏努力想要看清脸,却总是在关键时刻醒来。   今天他终是看清他那人的脸庞,除了惊吓便是惶恐。   梦里的戚菏循着那人的呼吸索求汲取,看他在自己身下涨红着脸,甜甜地叫哥哥。   戚菏鸡皮疙瘩掉一地,醒来觉得自己禽兽不如。   他渐渐勾画出身下男孩的轮廓,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戚菏匆匆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下楼时何茜莲正在厨房热牛奶,见着他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戚菏兴致恹恹地点头,穿好鞋子便往门外冲,再晚一刻钟,顾惟星便要出门叫他一起上学了。   他回头看一眼顾惟星家的小花园,房子二楼的窗户紧闭,估计顾惟星正坐在餐桌前啃面包片。戚菏跨坐在自行车上,被跑出来的何茜莲叫住:“把牛奶拿着,怎么这么急,不和星星一起上学了?”   戚菏摇摇头,回答:“我有事儿早点去。”   说完便骑车头也不回地走了,骑到小区门口才想起来要给顾惟星发个短信说一声,他一只脚撑地拿出手机打字。   删删减减最后只留下一句“有事先走,路上小心”。   他将信息发出去,把手机揣兜里重新上路,早晨的空气清新淡雅,混着泥土和雨露的甘甜。戚菏脑子里乱作一团,不知该怎样面对这一状况。   如果只是因为梦中的人是个男生,戚菏并不会因此有诸多懊恼。   可是那个男生,是顾惟星。   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是他说要保护一辈子的人,他想要一辈子陪伴在顾惟星身边,却不是以这样的一种身份。   把自己的好兄弟当成了性幻想对象,这样的事实着实让人难以消化。   戚菏咬着牛奶袋子,下车推车进学校。   小花坛里的月季早已凋落,光秃秃的枝叶也显得毫无生气,他曾把火红的月季当做玫瑰赠予顾惟星,那时没有半分杂念,现在仔细想来,这份隐秘的感情是否早已埋下种子,在不为人知的心灵深处生根发芽。   他将自行车放在车棚里锁好,一阵凄厉的寒风刮过,片片落叶随风而起,戚菏不禁想,顾惟星最是怕冷,今早如果骑车来学校,会不会冻着?   教学楼内的小卖部奶茶窗口还没开门,戚菏快步走向宿舍区,在食堂边的奶茶店买了一杯热可可。   再回教室时大部分同学已经到了,顾惟星坐在座位上,正在卸背上的书包。   这周换座位,他们俩又成了同桌。   戚菏把热可可放在顾惟星桌上,不敢看他的眼睛。   顾惟星接过并道谢,随口问:“你早上有什么事?”   戚菏佯装翻作业本,一时竟想不出理由,打哈哈道:“就……有点儿事。”   顾惟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戚菏不愿说,他便不再问。   手里的热可可透着热气,他打开英语书记单词,这会儿手也不冷了,心里暖洋洋的,早晨被抛下的阴霾一扫而过,心情明快起来。   周五即将举行第一次篮球赛,二班的各位篮球队员半点不敢松懈,放学后加紧训练。天黑的时间越来越早,时常路灯亮起时,一群人才解散回家。   顾惟星照例找一处空闲地坐下等戚菏,戚菏难得有些难为情,道:“星星,要不你早点回去,天凉,别感冒了。”   顾惟星觉得奇怪,只摇摇头说没关系。他身上披着戚菏的厚外套,并不觉得冷。   顾惟星觉得近两天的戚菏有些奇怪,早晨莫名其妙地一个人去上学,和他说话也变得生硬别扭,这会儿竟然还赶他回家。   他们从小到大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从来没有中断过。   他不禁想,戚菏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球场上的少年在跃起投篮,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有力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入篮筐。顾惟星裹紧身上的外套,听见有人喊他。   谭想大咧咧地走过来,要拉他一起去小卖部,他这个队长当得跟后勤处长似的,专干买水收衣服的活儿。   谭想为人民服务的精神着实令顾惟星佩服,可自己献爱心就算了,还非得拉他一起,顾惟星压根不想动弹,被谭想一把拽起来,压着往小卖部走。   这个时间正是高三学生下课,小卖部里挤满学生,顾惟星站在门边没进去,等谭想抱着水出来,见他被一群女孩子拦住,像个困顿无助的小可怜。   有个长相甜美的女生正往顾惟星手里塞纸条,顾惟星把手缩在衣服袖子里,羞得耳朵都红了。   谭想看热闹不嫌事大,站在他身后瞎起哄:“没想到你魅力这么大。”   顾惟星尴尬得要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几个女生是高二的,之前体育课就碰见过一次,没想到这次直接过来堵人了。这里人来人往,不时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顾惟星脑子里飞速运转,想象拔腿逃跑的可能性,就见戚菏朝他走了过来。   戚菏远远地瞧见顾惟星站在小卖部门口,他们中场休息还等着谭想的矿泉水,结果半天也没能等来,便想过来看看。   他见顾惟星被一群女孩子围住,心里莫名不爽,快步走过来,把顾惟星往自己这边拽。   顾惟星像是抓住救星,拉住戚菏的胳膊抬腿就要跑。   戚菏黑着一张脸,任由几个女孩子盯着,顺便瞪了一眼一旁的谭想。递纸条的女孩急切地出声:“同学,纸条你收下吧。”   她硬塞半天顾惟星都没接,这会儿想再努力一下。   没料戚菏却道:“他不收纸条,你们以后别拦他了。”   他的语气算不上友善,几个女孩子皆是一愣,顾惟星拉着戚菏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谭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捧着水行动不便:“诶,你们等等我。”   再回篮球场时,戚菏仍拉着一张脸,老大不高兴,顾惟星揭开一瓶水的瓶盖,递给他:“你别生气,我不会早恋的。”   他不知道戚菏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只好胡乱地承诺。   戚菏轻哼一声,嘀咕道:“谁会气这个。”仰头喝掉半瓶水。 第十九章   回家的路上俩人一路沉默,临要分别时顾惟星终是开口:“戚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百思不得其解,找不到戚菏反常的理由。   戚菏闪躲着别开脸,一颗粉红少男心砰砰直跳,自从做完那个梦,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正常,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倒觉出几分暧昧。   顾惟星没发现他的这份心思,以为戚菏还在别扭他被女孩子搭讪的事,他觉得戚菏有些小气。以前他可是没少见戚菏收情书,圣诞节送苹果,戚菏课桌里的苹果永远是最多的。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   而且,这灯又不是他主动点的。   戚菏压住心底那点小心思,把顾惟星往家里推:“快回去吧,晚上找你打游戏。”   顾惟星不想打游戏,想监督他背古诗文,说:“篮球赛之后没多久便是期末考了,本来比赛就耽误时间,游戏寒假再玩也不迟。”   戚菏被说教一通,抱怨道:“期末考试还有一个多月呢。”   顾惟星却道:“你想好好过年吗?”   他想,期末成绩决定着压岁钱的多少,一家子团聚时,他也不想当反面教材。于是戚菏认真写完了作业,兴致勃勃地背语文课文。   戚谨行回家时已经十一点,见二楼戚菏的房间还亮着灯,本想抓包自家弟弟打游戏,没成想戚菏捧着书在背《赤壁赋》。   他轻轻关上门,下楼热牛奶,感叹家有拙弟初长成。   戚菏半眯着眼坐在地毯上,古文没背几句,哈欠打了不少,他把牛奶喝了,正准备睡觉,手机上的新消息一条条往外蹦。   谭想等他一晚上也没见他上游戏,这会儿兴师问罪来了。   戚菏看着对话框,丝毫不理谭想的暴躁,本想关机不理,突然意识到什么,打了几个字发过去,谭想的电话就进来了。   谭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戚菏,你少男怀春吗?”   戚菏没答,只说:“是你暴露了。”   他这几天查了许多关于同性之间恋爱的资料,越想越觉得那天看到的画面不对,猜测谭想和游天十有**暗度陈仓,又结合平时两人的举动,心里坐实了他们的奸情。   谭想在电话里号叫一声,而后说:“你……你讨厌我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带着不确定和不安。   戚菏不解:“我为什么要讨厌你?”他自己心里还龌龊着呢,有什么资格讨厌别人。   谭想高兴了,反应过来:“那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戚菏差点把手机丢出去,笑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他把那天放学看到的场景说了,谭想在电话里还不好意思,嘱咐他别说出去。戚菏自然是不会说的,他又不是八卦的人,这事儿他连顾惟星都没告诉,当然也是怕对方会多想。   他这会儿已经开窍了,那顾惟星呢?   顾惟星多半还是单纯地把他当好哥哥,戚菏越想越觉得自己卑鄙,可又控制不住想做一回小人。   何况他从来都不是君子,以前没恋爱的想法,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可现在不一样,他发现自己那点心思快要藏不住了。   谭想还在电话那头害羞,他和游天的地下恋情曝光着实吓了他一跳,还好知道的人是戚菏,如果是别人他真怕上学校八卦的头版头条。   戚菏本想让他出出主意,但又觉得谭想不太靠谱,最后闲聊几句便下线睡觉。   他明天还得和顾惟星一起上学,虽然这早已成为日常,但现在看来,似乎多出一丝隐秘的浪漫,让他期待早晨的到来。   第二天戚菏闹铃一响便起床,早早地站在自家院子外等顾惟星,他坐在自行车架上,看顾惟星推门出来,手里拎着两袋热牛奶。   他扯着嗓门喊正要推自行车的顾惟星:“星星,我载你,你别骑车了。”   之前扬言要拆后座的戚菏啪啪打脸,这会儿乐得屁颠屁颠。   顾惟星跑过来跨坐在后座上,冲戚菏露出好看的笑脸:“骑马咯,快冲!”   戚菏蹬着车一溜烟骑出去,想起之前承诺过要带顾惟星骑马,可现在天越来越冷,他怕顾惟星冻着。   等明年开春吧,开春便带他的小星星骑真正的马。   戚菏经过这一晚不再别扭,反而变得格外殷勤。   他们俩本来就爱黏在一起,倒也没觉得有哪里违和。   戚菏这几天格外安分,上课认真听讲,放学后认真训练,作业按时完成,连语文默写都次次满分,顾惟星觉得他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却没成想这迷魂汤就是他自己。   周五,久违的太阳公公出来露了脸,篮球场上的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高一年级篮球赛拉开帷幕。   一班和二班的比赛场地在最边上,两个班的学生把球场围得水泄不通。除队员外自发组成啦啦队的同学们一字排开,谭想不知从哪里借来一顶大喇叭,势要把一班的气势给比下去。   他这个队长当得像后勤,不出意外都没机会上场,不过也兴致勃勃地换上了球衣,时刻准备着为二班效力。   裁判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游天先触到球,范小天紧随其后,童铭扬冲在前面,一路围追堵截,可还是被游天的假动作蒙骗,一班率先进球。   一班顿时气势高涨,叫喊声此起彼伏,谭想拿着大喇叭开到最大音量,势要做全场最佳啦啦队员。站在一旁的顾惟星捂住耳朵,耳膜差点被震破。   戚菏守在篮筐下,将篮球接住传给童铭扬,一路往回跑。游天分神瞥一眼谭想这边的状况,又继续去堵球了。   童铭扬带球往前跑,架不住左右阻拦,只好在三分线外起跳,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颗篮球上,篮球在飞越漫长的抛物线后,顺利进筐。   二班的喝彩声响彻全场,却在接下来的时间连失几球,比分瞬间被拉大,本来信心满满的谭想举着喇叭的手垂下来,靠在顾惟星的肩上撒癔症。   他和游天打了赌,如果输掉这场球,他直到期末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等第一小节结束,顾惟星见满头大汗的戚菏朝他走来,忙把手里的水递过去,为他加油打气:“别灰心,这才刚开始。”   戚菏仰头喝水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擦擦汗便回到了场上,两分钟停顿结束,场上的新一轮较量开始。   一班也似乎早就摸好了他们的底,专堵戚菏童铭扬,童铭扬中途被一班队员撞倒在地,火气大得像吃了枪药。奈何训练时练好的配合全散了,到中场休息落后了一班十多分。   童铭扬一脸火大地回到休息场地,按耐不住发脾气:“都说了多少次配合配合,之前练的都被狗吃了。”   本来他们班整体实力比一班强,可一班的配合却好上许多,这也是为什么频频失分的原因。   戚菏喘着气坐在石墩上,开口道:“下半场都别乱跑,范小天死盯游天,之前不是都说了游天在哪儿你在哪儿,你都瞎跑什么。”他喝口水继续,“陈风和彭帅也别畏手畏脚的,球抛给你们就大胆接大胆投。我和童铭扬运球的时候也多注意着点儿,怎么跟万事大吉了似的,没看到我们被盯死了啊。”   他自己一肚子火还得憋着,这种时候最忌心浮气躁,说完他看向顾惟星,扯过对方手里的毛巾盖在头上,准备闭目养神。   戚菏十分清楚现在自己得把心里的浮躁压下去,上半场他们都有些急了,被对方的攻势搅得一团乱。   童铭扬靠在栏杆边,没人给他递毛巾,他觉得被撞的胳膊更疼了。他烦躁地对谭想道:“佟放呢,训练只来最后一次就算了,现在比赛也要溜?”   谭想四处张望着,没找到佟放的身影,其实佟放的水平要比陈风和彭帅好很多,就是不配合。他和班上同学没什么交集,平时独来独往的,童铭扬找他时也只答应当替补。   童铭扬本来也没在意,人家不愿意他不强求,他和佟放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互相看不上眼。可这会儿形势危急,万一要换人他怕谭想他们顶不住。   谭想找了一圈没见人,只好问顾惟星:“他刚不是跟在你后面下来的吗,你看见他了吗?”   顾惟星没看见,他全程眼睛都跟着戚菏转,哪里还顾得上佟放在哪儿。   谭想都快愁死了,他是队长,却连队员都没守住。球场上帮不上忙,又是他自己揽下队长的职务,他心生愧疚,决定比赛后找佟放好好谈一谈。   下半场比赛开始,二班队员终于找回状态,在第三小节追回比分,童铭扬是三分投手,被逼急了便开始赌运气,在三分线外起跳,而且进筐的次数占多数。   戚菏下半场虽然也被围追堵截,但跟彭帅、陈风找回之前训练时建立的默契,他们俩分去一部分压力,戚菏也发挥得更稳定。   谭想又来了精神,他自己拿着大喇叭喊还不够,非要拉着顾惟星一起,顾惟星屡屡推拒,怎么都不好意思开口。   谭想知道他害羞,但还是锲而不舍地劝道:“这么多人在喊,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你喊什么,你跟着喊没事的。”   顾惟星被他劝得动摇了,比赛越来越焦灼,双方啦啦队谁也不输谁,他如果喊出声好像的确不会有人注意。   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尝试好几次又放弃。比赛只剩下最后几分钟,二班终于赶超比分,但没能拉开差距。   计时器开始倒数,戚菏正带球往前跑,二班的同学全都在喊他的名字,谭想的喇叭都快被他喊没电了。顾惟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终于战胜内心的彷徨,喊出戚菏的名字。   他只敢藏在人群中小声地喊,心脏却一直跟着戚菏拍着的篮球跳动。   戚菏越过阻碍一跃而起,哐啷一声,篮球顺利进筐。全场发出暴喝,顾惟星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胆子也大了些,他兴奋得完全没注意谭想递到他嘴边的喇叭,大声地喊出戚菏的名字。   戚菏正朝他这边张望,随即扬起嘴角,火红的晚霞映在脸侧,他的笑容似一汪泉水,沁入心田。   顾惟星霎时红了耳根,别别扭扭地别过脸去,低头用手指蹭衣角。   谭想碰碰他的肩,颇为得意:“他听见了。”   裁判吹响终了的哨声,二班最后以三分险胜一班,成功进入复赛。 第二十章   进入复赛后同学们热情高涨,每天下课讨论得最多的一件事便是篮球赛,几个队员训练时也明显认真许多。陈又铭偶尔会来观摩观摩,兴致起了也会上场露两手,和一群高中生在球场上称兄道弟。   佟放始终缺席训练,谭想觉得作为队长他应该去劝一劝,可又害怕对方横眉冷对,非要拉着顾惟星涨气势。   顾惟星颇为不解,戚菏童铭扬哪个不比他有气势多了,为什么非要拉着他掺和。   谭想挠挠头道:“他和你是同桌,也就和你说话最多,其他人有和他交流超过十句的吗?”   顾惟星:“……”   他在心里是有一些同情佟放的,他主动游离在世界之外,佟放却是被隔离。   虽然佟放总摆出一副凶巴巴不近人情的样子,却从没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不像谣言里传的那般恶劣。   顾惟星和佟放关系算不上多好,但在他心里,是站在佟放这一边的。   中午放学,等教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谭想蹭到顾惟星身边,看一旁正睡得香的佟放,犹豫要不要叫醒他。   顾惟星小心地用手指戳戳佟放的胳膊,后者睡眼朦胧地抬起头,一脸不耐烦,见是顾惟星,语气还算友善:“干吗?”   顾惟星看看谭想,示意他开口。   谭想捏捏鼻子,道:“是这样,我们班篮球赛进复赛了,那你作为篮球队的一员,也不能总缺席训练对不对?”   佟放不以为然:“我又不上场。”   谭想倒腾顾惟星的水杯,拿在手里拧来拧去给自己壮胆:“谁说你不上场了。其实我们都能看出来,你篮球打得挺好的,如果你答应配合训练,我立马把彭帅换下来,让你当首发。”   佟放不太信:“你能决定?”   谭想最不能被激,当即拍胸脯保证:“我是队长我当然能决定,再说了你球技本来就比他们好,你不配合才让你当替补的。”   佟放瞬间不干了:“合着还是我……”   顾惟星连忙调停:“体育委员的错,是他没调查清楚情况,一开始不知道你的真实水平。”   正在吃饭的童铭扬被一颗西兰花噎住,咳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   佟放话锋一转,看向顾惟星,道:“行,我答应。”他拿起书拍拍顾惟星的胳膊,“只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谭想和顾惟星同时问:“什么条件?”   佟放迈开腿往教室外走:“我先去吃饭,下午想好了告诉你。”   谭想还是不放心,在他身后扯着嗓子喊:“那你别再像上次一样找不见人,比赛的时候我就盯着你,绝对不让你再逃了。”   顾惟星一脸苦相,他被拉来当说客,结果还被讹一笔。   倒是谭想像是完成了当队长的使命,揽着顾惟星的肩膀,道:“你就当为班级做贡献,兄弟我请你吃饭。”   顾惟星气不打一处来,决定吃穷这个大混蛋。   周五,篮球赛复赛正式开始,二班抽签抽到十二班,强强对决,战火一触即发。佟放作为首发阵容上场,穿着大红的球鞋一脸痞气,拽拽地抱着篮球耍酷。   童铭扬虽和他两看互相厌,但以班级利益为先,再不爽也强忍着不发作。   谭想这次装备新升级,弄来俩扩音器,他把其中一个递给班上的文娱委员:“廖妤绵,他们要是瞎喊你就拿着唱歌,一嗓子美死他们,绝对要把十二班比下去。”   廖妤绵笑得花枝乱颤,拿小话筒敲他肩膀:“你是不是有病,我可不想上娱乐头条。”   谭想和她打趣两句,想起什么,跑到顾惟星旁边,边调试扩音器边等裁判吹哨。   这次一班的同学也跑来帮他们加油,虽然两个班上周才交过手,之前竞争有多激烈现在的革命友谊就有多深厚。   他们两个隐形的实验班一直被别人嘲笑书呆子,现在正是证明自己的最好时机,所以抛去新仇旧恨,统一战线并肩作战。篮球场上的那点地界都不够他们发挥,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   裁判将篮球抛向空中,比赛开始了。   加油喝彩声此起彼伏,不同于上周的窘境,二班开场的状态非常不错,五个人在场上的配合滴水不露,一开始就给十二班来了个下马威。   游天做完习题册从小门来到篮球场,老远就望见拿着话筒的谭想卖力呼喊,他默默叹一口气,心想这家伙不长记性,上次比完赛回去嗓子疼得说不出话,这才刚好又开始折腾。   他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杯,里面是中午回家炖的冰糖雪梨,他可不想某个小家伙球赛没比完就把嗓子弄坏了。   游天绕过球场边缘,走到谭想身后敲了敲他的脑袋,谭想气得想要回击,被一把揽住肩膀。游天湿热的呼吸喷在他耳边,弄得他心痒痒,心虚地装作专注球场上的情况。   佟放正带球突围,没能成功只好抬手将球传给陈风,十二班的队员也迅速做出反应,追着陈风往前跑。   就在陈风准备起跳时,对方一个队员猛然将他撞倒,陈风跌坐在地上,手里的球飞出去,发出一声惨叫。   对方犯规鸣哨,戚菏第一时间跑过来,拉起地上的陈风,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陈风这一下被撞得狠了,跌跌撞撞一下儿没站稳,着实把二班队员吓一跳。   佟放急吼吼地推一把那个撞人的大高个,他早看十二班这一帮人不爽了,打球这么脏,他们几个没少被下狠手。眼看就要对呛起来,童铭扬拽住佟放的球衣,示意他先比完赛再说。但是陈风这个状态只能下场休息,得换一个球员上场。   谭想正拿着话筒不知所措,急得想要冲上场去,被游天一把按住。   “谭想。”戚菏喊他,“换你上场。”   一行人扶着陈风将他放在一边的石台阶上休息,谭想正在换球衣,急得穿错口儿卡住脑袋,游天将他的球衣拽下来,他才成功套进去。   谭想有些紧张,他回头望站在身后的游天,眼里满是不安。   游天没忍住呼噜他脑袋上软软的头发,安慰他:“别怕,快去吧。”   谭想“嗯”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场上跑,比赛重新开始,二班队员全都杀红了眼,誓要为陈风报仇雪恨。   直到中场休息,二班分数遥遥领先,可几个队员也或多或少负了伤。   顾惟星看着戚菏手臂上的红印,心里不是滋味,他拿出纸巾擦了擦戚菏手臂上的汗珠,小心翼翼的生怕碰伤他:“疼不疼啊?”   “没事儿,”戚菏摇头,“一会儿就能好,这一场我们赢定了。”   佟放在一旁骂骂咧咧:“那帮孙子,看我不打得他们叫爸爸。”   童铭扬却难得地搭理他,拍拍佟放的肩道:“好好打比赛,别在场上起冲突。”   这里毕竟是学校,如果真打起来,不论谁对谁错,全都得进教务处,到最后取消比赛资格都不一定,那他们这么多天的努力全白费了。   陈风这会儿缓过劲来,也劝道:“我没事,你们好好打。”   顾惟星接过戚菏递过来的水瓶,在他手心里挠了一下,嘴里的加油还没说出口,戚菏就要上场了。   他不敢去看顾惟星的眼睛,急吼吼地冲在前面,刚才的举动放在以前,他肯定不会多想,可现在他已经发现自己龌龊的小心思,心中不免泛起波澜,表面上还要强装镇静。   下半场的比赛情况好了许多,二班队员有意提防,他们少了下手的机会。只不过眼看比分差距越来越大,对方大有豁出去的意思。   最后终场哨吹响,二班大获全胜,戚菏一瘸一拐地走下来,佟放气得朝十二班那几个队员比中指。   顾惟星顾不上别的,跑过去扶住戚菏的胳膊,一脸担忧地问:“脚哪儿伤到了?”   戚菏擦擦头上的汗,答:“刚扭了一下。”   戚菏在最后几秒被对方一个大块头球员撞倒在地上,只不过他不在球场中心,又立马爬起来,其他人就没注意。   顾惟星把戚菏扶到一旁的台阶上坐下,蹲**想要查看伤势,戚菏忍着痛动了动脚踝,确定没有伤到筋骨,用手背拍了拍顾惟星的肩:“别担心,应该疼一下就好了。”   顾惟星不太信,伸手轻轻碰了碰戚菏的脚踝,对方发出一声惨烈的痛哼,他便不敢再动。   他有点儿恼,一场球打成这样,戚菏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顾惟星小心地将戚菏的脚摆正,又去一旁拿一瓶递给戚菏,道:“待会儿我们打车回家,不过得先去药店。”   戚菏哪敢说不好,他的小星星脸色难看得吓人,一双眸子差点把他瞪出个窟窿。   其他几个队员也没好到哪儿去,全在一旁歇着骂人,操场上人散得差不多,留下的同学大多在打扫卫生。   童铭扬支着胳膊喊:“一会儿聚个餐?”   他一提议,其他人纷纷响应号召,今天这场球打得太丧,少年们心里都怄着一口气。他们整理好衣服,将篮球服胡乱塞在书包里,商量着去学校对面巷子里那家鱼馆吃豆浆煮活鱼。   平时最是积极的谭想这会儿却焉了吧唧,他坐在台阶边靠在游天身上,嘴里直哼哼。游天俯**将他的校服裤往上提,左腿膝盖处的大片淤青映入眼帘。   “操。”他暗骂一声,将谭想的裤脚卷起来,翻出书包里常备的药膏,轻轻地用手指揉捏。   谭想疼得“嘶”一声,蹬着腿瞎叫唤,游天沉着脸将他的腿按住:“别动。”   他在这方面从来都跟朵儿娇花似的,免不了要闹腾,可是游天脸色太难看,他也只好安安分分地忍着。谭想怕疼,但更怕游天生气。   他支着腿任游天处置,嘴上却闲不住:“这个药膏好难闻。”   “忍一忍,”游天不接茬,“另外一罐给你们班同学了。”   谭想当即不乐意:“那换回来,我不要这个。”   游天却不肯:“这个药好得快。”   等游天擦好药,谭想又身残志坚地蹦起来,一听说要去学校的鱼馆,马上满血复活。游天拿他没办法,只好跟着一起去。   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学校对面的小巷子走。   没想到没走几步,就在巷子口碰到了十二班那群吊儿郎当的混学生。 第二十一章   正所谓冤家路窄,两路人马刚一碰上,就不可避免地呛起来。戚菏把顾惟星护在身后,脚扭了也不忘逞英雄。   对方大高个把烟头往地上一扔,这一架看来是打定了。   这家巷子虽然在学校对面,可完美避开学校家属区,小巷里店铺并不多,走动的学生自然也少。偶有几个路过的学生,也都谨慎地绕着走。   有个敞着校服衣的四眼儿冲在前面,嘴里吐出的话着实不好听:“怎么着,刚在球场上爸爸让着你们,还没被打够?”   佟放“呸”一声,回呛道:“你TM嘴放干净点儿,三脚猫功夫打什么球,我看你这脑袋长得像颗球。”   四眼儿当即火了,跳上来就要给佟放一拳,被他拧着手腕掰回去,疼得哇哇叫。对方的那几个人见状,全都冲上来帮忙。   几个少年把书包扔在一旁的墙角边,和他们扭打成一团。戚菏将顾惟星推到一边,道:“你站着别动,水瓶拿手里。”   顾惟星想要叫住他,看戚菏一瘸一拐地过去,愣是没拉住。   他心里气得直冒烟,自己却又帮不上忙,冲上去只能添乱,到时候戚菏还得分心护着他。如果放平时,顾惟星是不担心的,戚菏从小摸爬滚打惯了,没少打过架,也从来没输过。   可现在戚菏的脚还受着伤,对方的人看着着实凶狠,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状况。   佟放哐啷撂倒两个不服气的,四眼儿疼得在地上直抽抽,大高个本想在后头偷袭,被戚菏一拳给拦住,佟放反应过来,俩人合力把人往地上摔。   童铭扬正踩着一人的肩膀让他道歉,对方死到临头还要面子,嘴里骂骂咧咧问候祖宗十八代,气得童铭扬想撬他的嘴。游天正和一个大块头抵着墙死磕,俩人谁也不让谁,把墙皮都给蹭下来一大块儿。   四眼儿刚爬起来,还没站稳又被戚菏按倒在地,戚菏本准备过去帮游天,谁料四眼儿看出他腿上的伤,一把拽住他受伤的左腿,而后抱住不松手。   戚菏疼得闷哼一声,停下脚步想要把他的手掰开,却怎么也掰不动,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掉,顾惟星心中警铃大作,冲上去用手里的水瓶往四眼儿的手腕砸。   他这一下儿用了十成力,四眼儿哀号一声,终是松了手。   顾惟星心里松一口气,而后被戚菏从身后环住,戚菏喘着粗气,声音却十足温柔:“不是让你别动吗,伤着怎么办?”   顾惟星低头没说话,心里直骂戚菏是个大笨蛋。   戚菏就这样抱着没松手,左脚沾地有些疼,索性靠着身后的墙,享受短暂的温存。他没敢看顾惟星的眼睛,装作没事人一样注意战况,却又像是置身事外,偷得一份悠闲。   顾惟星任由他抱住靠在他怀里,没说话也没挣开,戚菏温热的呼吸在耳边萦绕,他心中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维持现状,听之任之。   一场战斗结束得还算迅速,佟放心里还惦记着四眼儿的那句爸爸,不仅脚下不能输,嘴上也得占上风:“一群孙子,下次看见二班绕着走,别搁谁都上赶着当爸。”   对方那伙人被打得倒的倒、趴的趴,此时都没力气反驳,他们总算出了心里这口恶气,步子都变得松快起来。一行人加速往鱼馆走,试图用美好的食物结束这一天的不痛快。   热气腾腾的豆浆煮活鱼端上桌,少年们饿狼抢食般,不一会儿鱼汤便见了底,别的桌一锅鱼还能剩,这几个人一顿能吃三锅。   聚才结束鱼馆老板欢喜地送走这几位贵客,没忘一人递上一张打折卡。   一群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戚菏与顾惟星用打车软件叫了辆车,这会儿站在路边等,戚菏坐在石墩上,大刺刺地支着腿,夜晚昏黄的路灯忽明忽暗,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有辆车靠边停着摁喇叭,顾惟星上前确认一遍车牌号,拉起戚菏的一边胳膊,道:“上车。”   戚菏点点头,搀着顾惟星的手站起来,一瘸一拐地钻进车里,两个人坐在后座,没有过多的交流,只余下手里时不时发出的游戏声。   离小区还有一段路,顾惟星却突然抬头望向窗外,出声道:“师傅,麻烦停车,我们在这儿下。”   戚菏一脸莫名其妙,却也没多问,跟着下车后,才看见路边的那家药店。顾惟星示意他等一下,头也不回地钻进药店,不一会儿又拿着塑料袋哐啷哐啷地跑出来。   他将这一袋子药递给戚菏,道:“你回去好好擦药,别又不当回事儿。”   戚菏胡乱翻了翻,这些药他以前也用过,他从小野惯了,打篮球也没少受过伤,只是这样被人撞伤还是第一次。每次戚菏受伤顾惟星都比他还急切,买一大袋子药叮嘱对方要记得按时擦,到后来不用医生推荐,他自己都能挑出戚菏需要的是哪一种药膏。   戚菏自觉心里甜滋滋的,顾惟星只有对他才会这般上心,也只有他才能轻易地拨起对方的喜怒哀乐,他像个护独食的小孩儿,此刻只想把顾惟星栓在自己身边,占为己有。   回去的路不算远,俩人便没再打车,戚菏腿脚不便行动缓慢,顾惟星也跟着放缓脚步,两道长长的影子映在路灯下,随着光源拉长又缩短。   小时候俩人热衷于玩影子游戏,一路跑着跳着要去踩对方的影子,欢声笑语能撒满一路,那是顾惟星最欢乐的时光。   分别时,顾惟星蹲下身再次查看戚菏脚上的伤,脚踝上的红肿看着触目惊心,比先前更加严重了。他小心地放下对方的裤脚,叮嘱几句约好明天一起上补习班,两人便道了别。   戚菏跳着跑进自家院子,顾惟星家的房子里久违地亮着灯,他看向那一束光,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他停住脚步,缓缓捏紧手中的塑料袋,透过交错的树杈看顾惟星往家里走,瘦小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万千愁绪涌上心头。 第二十二章   顾惟星进家门时心下一愣,陈薇和顾钊良坐在沙发上,俩人间隔着一段距离,面露严肃,像是在等他。   这百年一遇的场面着实把他吓一跳,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可仔细想来,他一直都安分守己。顾惟星开口叫一声爸妈,放下书包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等着他们先开口。   顾钊良斟酌着,艰难地说:“星星,爸爸妈妈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顾惟星问。   顾钊良支支吾吾:“就……就是爸爸妈妈……”   “行了,我来说。”陈薇打断他,略有些烦躁地开口,“妈妈准备和爸爸离婚,星星,你以后就和爸爸一起生活了。”   顾惟星“哦”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高兴还是难过。   陈薇又道:“妈妈得去F国,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你说,以后有时间妈妈会回来看你的。”   顾惟星愣愣地点头,抬眼看茶几上摆着的那两份离婚协议书,原来早就决定好的事,这不是商量,只是通知他一声。   他拿起书包朝楼上走:“我先上楼了。”   陈薇叹一口气,在身后喊他:“星星。”   顾惟星没回头,只当没听见,抬脚加快速度,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这一天迟早要来,他早该做好准备的。他以为他的心不会痛,可当真的来临时,却还是狠狠地抽了一下。   陈薇和顾钊良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他们俩都是以事业为先的工作狂,对于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想起来便看一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顾惟星甚至不知道,在他们心里,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无边的黑暗笼罩着他,顾惟星蹲坐在墙角,抱着膝盖不知所措。他远没有表面上显现出来的那样坚强,到今天,他也只不过是个未满十五的孩子。   手机上不断闪烁的光,顾惟星拿起来看一眼,是戚菏发过来的语音邀请,他没再理会,将手机倒扣着放在地上,等邀请自动失效。   顾惟星抬头看向窗边的小书桌,上面还摆着顾钊良上一次回家给他买的芝士条。他伸手触碰手腕上的那块石英表,而后收紧手掌,直到把自己勒疼。   温柔的月光撒进房间,照映在少年清冽的脸上,眼角有一滴如玉的泪,兀自滑落。   顾惟星不知一个人待了多久,直到顾钊良推开门,他才缓缓起身,双脚酸痛发麻,循着墙根才站稳。   他的声音里带着湿意:“爸,我要睡觉了。”   顾钊良并没有转身出门,而是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道:“星星,我们可以谈谈吗?”   他的语气里满是恳求,带着沙哑和沧桑,顾惟星终是应了,跟着坐在沙发上,却不愿去看他的眼睛。   顾钊良叹一口气,却没再提离婚的事,只说:“爸爸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这些年来甚少陪伴你,以后我们爷俩过,爸爸尽量多陪陪你。”   他说得诚恳,顾惟星却只是随耳一听,因为没有期望,才不会失望。   顾惟星早已学会孤独地生活,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守着空荡的大房子睡去。小时候看了吓人的动画片,他不敢一个人睡,半夜醒来觉得房子里四面八方都藏着黑衣人,然后哭着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戚菏嘲笑他是熊猫眼,他就厚着脸皮赖在戚菏家,晚上睡觉时只敢缩成一小团,因为怕唯一的朋友也嫌弃要赶他走。   后来戚谨行特意将戚菏的房间里换成大床,两个小朋友在床上玩蹦蹦跳。顾惟星高兴地捧着自己攒下的巧克力,屁颠屁颠地跟在戚菏身后,赖在他家不走了。   顾惟星点点头说好,又问:“妈妈什么时候走?”   “下周三的飞机,”顾钊良答,“星星要送送她吗?”   顾惟星摇头:“不了,我还得上学。”   “好,那你早点睡。”顾钊良说完便退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那一夜,顾惟星反复做着同一个梦,五岁生日那天,陈薇和顾钊良带他去新开的游乐园,他和顾钊良坐在旋转木马上,陈薇在下面帮他们拍照。那一天,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朋友。   周六早晨,顾惟星照旧起床,整理好衣服下楼,顾钊良正在厨房做早餐。   他坐在餐桌前边喝果汁边等,顾钊良将烤好的南瓜饼端上桌,他胡乱塞进嘴里,快速吃完便要出门。   穿鞋带时顾钊良递过来两个水煮蛋,出声叮嘱:“你和戚菏一人一个,拿着路上吃,注意安全。”   顾惟星点点头,道完再见冲出门,戚菏已经在大门外等他。   他将手里的鸡蛋递给戚菏,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戚菏接过来在栏杆上敲一下,边剥鸡蛋壳边说:“你爸妈回来了?”   顾惟星点点头,尽量装作不在意:“他们回来离婚,我妈下周就去F国了。”   “星星?”戚菏喊他。   “嗯?”顾惟星回头。   戚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将剥好壳的鸡蛋递给他:“先吃个鸡蛋吧。”   寒风呼啸着吹过脸颊,戚菏将顾惟星衣服后的帽子戴在他脑袋上,揽着他的肩往外走。   有过上次的教训,俩人选择坐地铁去补习学校,因为出门早,地铁站的人不算多。只是戚菏的一卡通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翻遍书包也没找见,只好去窗口换零钱。   地铁里没有空位,俩人靠在里侧的车门边,戚菏好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好佯装刷手机。   他昨天给顾惟星发了好几条消息,一直等到深夜对方也没回,甚至想过直接去家里找他,又怕贸然打扰,最后还是忍住。早晨起床时戚菏一点也没耽误,早早地在顾惟星家门口等,见他从家里出来时才松一口气。   然而顾惟星一路无话,显然没有聊天的兴致,他不太会安慰人,只怕越说越糟,还不如保持沉默。他深知顾惟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坚强,虽然顾惟星故作轻松,告诉他的语气也尽量表现得不在乎,可戚菏感觉得到,顾惟星一定很难过。   报站的机械女声响起,戚菏拉着一脸茫然的顾惟星下车,顾惟星急切地道:“还没到站。”   “我知道。”戚菏却不松手,拉着他往楼梯口跑,“带你去个地方。”   顾惟星停住,闷声道:“你的脚。”   戚菏下意识地停下来,看一眼自己的左脚,道:“没事儿,都快好了,能跑。”见顾惟星还是不动,又道,“我慢慢走。”   出地铁口左转,是一个快要废弃的旧公园。顾惟星从公园上的牌匾认出来,他们小时候来过几次。   公园的人造湖已经干涸,里面长满荒草,旁边的假山被大树遮去一半,另一半长满青苔,透出一丝落败。   戚菏拉着他踩在石子路上,花色的鹅卵石圆润光滑,路的一边有一窝蚂蚁正在搬家。这条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型游乐场。   顾惟星远远望见一尊高大的石象,他们小时候在这里玩捉迷藏。石象本是一座滑滑梯,长长的象鼻子组成滑道,要绕到背后的楼梯爬上去,再从象鼻子里滑下来。   顾惟星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玩滑滑梯,戚菏先滑下去,他坐在象鼻子口不敢往下看,后面的小朋友急切地催他,只好抬手捂住眼睛往下滑,本以为会摔得一身泥,却摔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比顾惟星高一些的戚菏像个小大人,站在象鼻子尾端稳稳地将他接住,吃力地把他抱在怀里,在他耳边咯吱笑。   俩人走到石象边,戚菏问顾惟星:“要上去试试吗?”   顾惟星本想摇头,但还是迈着步子往石象背后走,昏暗的楼梯里有些潮湿,他弓着身子往前,蹲着钻过洞穴,到达象鼻子口时已经蹭了一身灰。   他坐在高高的滑梯顶端,戚菏正仰头看向他,张开双臂在象鼻尾等。顾惟星闭上双眼,平躺着向下滑落,世界天旋地转,像是回到小时候。   他撞进戚菏结实的胸膛,他们不再是小小少年,却仍保留这一份默契。   顾惟星睁开眼,有柔和的光洒下来,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伸手环过戚菏的腰,将身体整个儿埋在戚菏怀里,吸吸鼻子感受对方的气息。   戚菏的棉服上有淡淡的白茶香,顾惟星眷恋地抱住舍不得松开,喃喃道:“戚菏,我好难受。”   “我知道。”戚菏答,他轻抚对方的背,“你还有我。”   两颗心脏紧紧相连,他们被彼此的呼吸萦绕,仿佛时间停止,仿佛世界重连。 第二十三章   陈薇走的那天是顾钊良送的,顾惟星以上学为由,没有去机场,只是在手机上发了一条短信,至于陈薇有没有看,他不知道。   他站在教室最后排的窗户边,窗外高大的树枝变得干瘪,光秃秃地暴露在空气中,连最后一片树叶也没能留住。   顾惟星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久久没能回神。上课铃响时,戚菏将他拉回座位,顾惟星像个提线木偶,差点撞倒身前的课桌。   戚菏看着干着急,寻思着说点儿什么,又怕自己说错了话顾惟星更难受,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仿佛遇上事的是他自己。   这节是语文课,田予芳站在讲台上,见戚菏东张西望又不好好听课,朝他脑门上扔粉笔头,戚菏被正中门心,这下老实了,垂着头装作好好听课记笔记,实际上是在给顾惟星写纸条。   他趁田予芳回头板书的空档将纸条塞给顾惟星,顾惟星接过来,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虽然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但他还是弯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戚菏大受鼓舞,以为是自己的笑话起作用了,连着写上好几张纸条,全往顾惟星怀里扔。   顾惟星一一打开看,并未被笑话逗笑,倒是戚菏这般努力想让他开心的样子,他能乐好一阵。他把纸条夹在书里,小心翼翼地抚平边角,像是珍藏一件宝物。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戚菏买来一杯滚烫的茉香奶绿,顾惟星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将奶茶抱在怀里,又是一路沉默。   小区**上停着一辆熟悉的车,顾钊良从车上下来,见到戚菏和顾惟星,笑着打招呼。他对顾惟星道:“车尾灯好像被撞坏了,你先进屋,爸爸今天去超市买菜了,一会儿给你做可乐鸡翅。”   戚菏转头看向顾惟星,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道:“星星,你先回去吧,明天见。”   顾惟星和他道别后,跳下车往自家院子走,他回头看一眼戚菏,嘴角的笑十分勉强。   戚菏推着车准备进自家院子,却被身后的顾钊良叫住,他看着顾惟星的背影消失在铁门后,礼貌地问:“叔叔,有什么事吗?”   顾钊良抹一把额前的汗,开口道:“星星最近还好吗?”   “如果我说不好呢,”戚菏从来都尊敬长辈,这会儿却有些失礼,“你和陈阿姨有在意过他的感受吗?”   顾钊良难堪地低下头,只说:“是叔叔有愧于他,麻烦你多照顾星星,拜托了。”   “我会的。”戚菏回答,“也希望顾叔叔以后能多陪陪他。”   他转身进屋,关上铁门的那一刹那,默默叹了口气。   何茜莲和戚友琛正坐在客厅看财经新闻,见他回来后停止交谈,起身要去厨房再热一热炒好的菜。   戚菏立在客厅中央,挡住二人的去路,问:“爸妈,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进门时听见两位家长在谈论陈薇去F国的事情,两家之前有不少业务往来,又是邻居,自然是熟悉的。   何茜莲叹着气不愿多说,以儿子这急躁的性格,只怕祸从口出,敷衍道:“小孩子别管那么多,这几天你多注意着一点儿星星。”   “陈阿姨为什么去F国?”戚菏不死心地追问。   何茜莲仍是不肯说:“这是别人的家事。”   戚菏却笃定道:“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大人们总是瞻前顾后,小孩子凭着一腔热血,才不会管那么多。戚菏认定这里头有蹊跷,跟着何茜莲进厨房,缠着自己亲妈势要探出个究竟。   可最后一顿饭吃完,戚友琛和何茜莲进房间休息,戚菏也没探出半点儿口风。   他懊恼地摔进自己的床里,犹豫着要不要骚扰一下亲哥,又想起还没给顾惟星发消息,于是打开对话框,无聊地给对方发表情包。   顾惟星回他一个蔫了吧唧的小猫咪表情,那股委屈劲儿差点溢出屏幕。   ——怎么了?   ——饿。   ——你爸做的饭不好吃?   ——他太久没进厨房,这会儿还没做好呢。   ——我往你书包里塞了曲奇饼。   ——大恩不辞言谢。   戚菏笑着躺回床上,点进游戏准备先杀一局。   半晌,顾惟星给他发来一张图片,图片上是一盘炸得有些糊的可乐鸡翅。   ——好吃吗?   ——糊了,但还行。   ——以后我学学,争取给你做。   ——那我要可口可乐的。   ——好。开心吗?   ——嗯。   ——快去吃饭吧。   顾惟星将手机放进兜里时,顾钊良正端着最后一个菜从厨房出来,他腰间还系着围裙,脸上带着笑,将菜往顾惟星那边推。   这天的晚餐,顾惟星盛了三次米饭,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是开心的。久违的父子俩相处的时光,上一次顾钊良亲自下厨,他已记不清是什么时候。   只是这份属于爸爸的味道,像一个记忆的开关,把他拉回时光的洪流里。从前的父亲年轻又帅气,而彼时坐在对面的中年男子,额角已有些许斑白。   万千思绪上涌,顾惟星摸摸浑圆的肚子,对顾钊良道:“爸,我上去练琴了。”   顾钊良应一声,在他起身时又叫住他:“星星,如果你不喜欢,以后可以不练。”   顾惟星摇摇头,还是抬脚走上了楼。   悠扬的琴声在屋子里回响,今天的曲子格外欢快。分针转过一圈,顾惟星放下琴盖,在进房门前停留片刻,抬手擦掉黑板上斑驳的粉笔字,将黑板反扣在墙角。 第二十四章   师大附中高一篮球赛接近尾声,二班成功晋级决赛,和八班争夺季军。   窗外的风吹得窗户啪啪响,戚菏站在教室最后整理球衣,顾惟星还在整理东西,边整理边等他一起下楼去操场。   戚菏只在球衣里套了一件短袖T恤,这会儿觉得有些冷,便接过顾惟星手里的校服外套披上。顾惟星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袋,他将纸袋塞进戚菏怀里,道:“给你的。”   戚菏忙不迭拆开,问:“是什么?”   他边拆边问,将纸袋里的护腕和发带拿出来,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你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顾惟星没等他训练,一个人背着书包走了,戚菏还郁闷好一阵,又猜是不是他心情没恢复,回家的路上还特意买了他喜欢的那家蛋挞,怕凉只好焐在怀里。结果到家时也没见人回来,戚菏将蛋挞挂在顾惟星家的门锁上,气得一晚上没睡好,原来顾惟星是去给自己买礼物的。   顾惟星道:“我都洗过了,你可以直接用,今天的比赛看你的了。”   戚菏将发带捧在手里,用鼻子嗅了嗅,发带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洗衣粉味,和顾惟星校服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他将护腕和发带戴好,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太骚包,可发带是顾惟星送的,再骚包他也认。   佟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见二人还在磨蹭,说:“快点下去集合。”他看向顾惟星,“你给他准备手腕和发带,为什么我没有?上次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顾惟星刚要说话,戚菏抢先道:“他能欠你什么人情?”   佟放欠欠的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掺和什么。”   戚菏被噎得说不出话,顾惟星竟然也会和别人有秘密,他在心里倒数五秒,如果顾惟星不否认,他就……就……   戚菏五秒钟数完,也没想出就怎么样,可是顾惟星半点没有否认的意思,他心里的醋坛子哗啦一声被打翻,可这股酸劲儿还得拼命往肚子里咽。   他拉过顾惟星的手臂,拽着人往操场走,脚下生风似的越走越快,佟放在后面喊了好几声都当没听见。   顾惟星莫名其妙地被他拉着,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他不明白戚菏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就因为佟放的一句话,脸黑得跟吃了枪药似的。佟放顶多算一个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同桌,戚菏这般反常的举动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吃了瘪的戚菏直到上场也没和顾惟星说话,他心里气闷,更多是因为自己没有资格干涉顾惟星的交友圈。顾惟星能够多几个朋友,他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可到了佟放这儿,他就变得小心眼了。   他和顾惟星无话不谈,要说秘密,也应该是他们之间才能有的。怎么突然冒出来个佟放,这还没认识多长时间,能比得上他们俩从小到大的感情?   戚菏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在球场上杀红了眼,八班有个球员看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   蓝白色的发带染上汗水,发带间的那一抹红变得格外醒目,戚菏在一片呐喊声中,干脆利落地起跳上篮。   篮球“咚”的一声砸在地上,裁判吹响哨声,上半场比赛结束。戚菏回到休息场地,瞥一眼正在喝水的佟放,恨不得把人盯出个窟窿。   顾惟星在一旁不说话,戚菏当着一群人的面儿叫他小名:“星星。”   顾惟星羞得脸都红了,凑近小声道:“说好的别当人面儿叫我小名。”   戚菏却半点没歉意,愤愤道:“谁叫你不理我。”   顾惟星哪是不理他,是怕再凑上前去惹人生气,索性不出声。这顶大锅顾惟星背得着实冤枉,他把手里的湿巾递给戚菏,气恼地不吭声。   戚菏突然想伸手捏捏顾维星气鼓鼓的脸蛋儿,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把人惹恼了还偷乐。他手上还沾着纸巾的湿意,碰上顾惟星潮红的脸,硬生生捏出一个笑。   始作俑者这会儿却装得十分大度:“别气了,笑起来多好看,记得给我加油。”   顾惟星笑着打掉他作恶的手,小小的梨涡挂在脸上,像一壶让人沉醉的酒。戚菏看得出神,心跳仿佛漏掉一拍,他们周身好似有一层隐形的屏障,俩人隔绝在一片吵闹之外,在人潮中守得一方甜润的静。   良久,戚菏找回思绪,窘迫地跑回场上,下半场比赛开始。   顾惟星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在球场中穿梭,他起跳,心便跟着起跳,他安稳落地,心也跟着归于平静。   戚菏打了多久的球,顾惟星就在球场边守了多久。从五岁戚菏碰篮球开始,一直到今天戚菏十五岁有余,顾惟星看那道身影看了十年,戚菏依旧身轻如燕,每一次投篮都干净利落,可他心里的那团乱麻,从缠上就没能解开。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产生了这种微妙的变化,又毫无察觉地,一点点深入人心。   戚菏提前去学校的那天早晨,顾惟星独自骑车差点儿撞上道旁的花圃围栏;戚菏将他从一群女生中解救出来,他回味当时戚菏气绝的脸竟有一丝欣喜;戚菏带他去小时候常去的公园,他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找到安心;戚菏伸手捏他涨红的脸颊,他只觉得脸颊烫得越发厉害,就连心跳也莫名加快。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无迹可寻,又好似顺理成章。   在不知不觉中埋下的种子,破土发芽,待它长成参天大树,生了根,结了果,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地屹立在这片土地上。到那时,情窦初开变成一往情深,少年人终归年少。   *   下半场的比赛尤为激烈,第三与第四之间虽只差一个名次,确是捧得奖杯和空手而归的区别。八班实力不俗,有好几个体育生,打球时也十分注重战术,虎视眈眈地瞅着奖杯,势在必得。   二班几场比赛下来,也磨合得越来越默契。佟放自从那一架后和二班男生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训练时也变得积极主动,二班整体实力噌噌往上涨。   棋逢对手,场上漫起浓浓的火药味,与最初和一班的那次对决不同,八班水平明显更高一层,他们也更加娴熟,五个人在场上互相配合,没了慌乱,比分咬得很紧。   这场决赛备受瞩目,就连陈又铭都带着几个老师来给他们加油,高二的一些学长学姐也跑过来围观,还有同年级其他班的同学,也围在边线外凑热闹。   虽比不上另一场地上冠亚之争的关注度,但毕竟是最后一场比赛,所有人热情高涨,呐喊声此起彼伏。其实大多数外班女生都是冲着戚菏来的,而且今天戚菏的打扮又格外瞩目,他不用刻意耍帅,都能引起连连尖叫。   谭想这场不用上场,杵在顾惟星旁边犯花痴:“卧槽,戚菏好帅!”   顾惟星嫌弃地瞥他一眼,又忍不住去看戚菏的一举一动,眼睛全程都跟着戚菏跑。戚菏还是那样耀眼,走到哪儿都能吸引他人的目光,他高兴又酸涩,两种情绪夹杂在一起,缠得他不知所以。   比赛接近尾声时,由于八班球员犯规,二班获得一次罚球机会。戚菏站在罚球线外,毫无悬念地将球投入篮筐内,比分追平,全场瞬间沸腾。   时间每过一秒,就仿佛离胜利更近一步,童铭扬越过重重阻碍上篮再得两分,却又瞬间被八班追平。高潮迭起的球场掀起阵阵热浪,在这刺骨的寒风中,竟觉不出一丝凉意。   裁判再次吹哨,双方进入五分钟的加时赛,二班几次突围都被八班从中掐断,而八班那关键的一球也没能顺利投入篮筐外。   情急之下,戚菏带球过人,在接近三分线时纵身一跃,全场目光跟着空中的篮球游走,在经过漫长的抛物线后,篮球稳稳当当落入篮筐内。   戚菏松一口气,用护腕抹过滚落的汗珠,他看向场外那个披着白色厚外套的少年,俩人视线交会,如流星划过,带起一串明亮的火花。   裁判吹响终止哨,二班获得师大附中高一篮球赛的季军。戚菏顾不上其他,他像一阵风跑到顾惟星面前,一把将人抱起,久久没有松手。   兴奋、激动、胜利的喜悦,还有明知艰难却不曾气馁的一腔热血,种种情绪将他们包围。戚菏整个人都冒着一股热气,运动后的汗水夹杂着白茶香,顾惟星难为情地挣开怀抱,对上戚菏扬着笑的脸,他听到自己说:“戚菏,这发带特别衬你。”   作者有话说:   戚谨行:是谁偷喷了我的香水! 第二十五章   篮球赛的余热还未过,同学们课后闲聊都忍不住说上两句。二班捧回来一个巨大的季军奖杯,放在教室前面的空调上,戚菏上课都忍不住瞟两眼,那是他们拼命拿回来的荣耀。   以后再有谁说实验班都是书呆子,这就是最好的反击证据。   可接下来要面临的期末考,像是一只巨大的拦路虎,戚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愁得差点儿揪断额前的一缕青丝。   没了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甚至连体育课也被取消,每天和书海奋战,因为期末考也会关系到下一次分班。   然而戚菏怕的不是这个,对于自己是个走后门的学渣,他心知肚明,自己肚子里装着的那点仅有的墨水的确是不够用的,他知道自己的份量。   他不像顾惟星,把读书也能当成一种乐趣,在他看来,学习只是任务,至于学得好不好,全看他完成任务时的心情。   可戚谨行抄家伙时会不会照顾他的心情,答案是否定的。如果期末考搞砸了,寒假生活会立马从天堂跌到地狱。年尾事情多,戚谨行是顾不上收拾他,年节的假期里就不一定了。   他望向正认真记笔记的顾惟星,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又开始往上冒。如果找顾惟星帮忙补习,对方一定不会拒绝他,到时候一边学习一边发展“兄弟情”,简直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戚菏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同时又对自己的这种行为嗤之以鼻,纠结懊恼中,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可以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了。   最近天冷,他们已经放弃自行车这种交通工具,每天坐地铁回家。本来顾钊良想安排司机接送,被顾惟星果断拒绝,他们回家时天已经黑透。   道旁的路灯亮起,戚菏站在一盏灯下,盯着自己的鞋尖欲要开口,他脚上还穿着顾惟星送他的球鞋,之前篮球赛都舍不得穿,宝贝似的放在柜子里供着,今天换鞋子时看到,莫名就想穿上。   “星星,我能去你家写作业吗?”戚菏问。   “行啊。”顾惟星答得干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他们一起写作业的时候多了去了,戚菏这欲说还休的模样,他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戚菏得到应允,转身往家里冲:“那我吃完饭来找你。”   顾惟星点点头,望着戚菏的背影多少有些莫名其妙。戚菏最近越来越怪异,这冬天还没过一半,就已经满身春意。以前许多自然而然的事情,戚菏现在也会开口来征询他的意见,有时候靠得太近,他能感觉到戚菏明显的不自在。   昏黄的灯光将人影拉长,顾惟星站在寒风中,许久也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戚菏一向大咧,能被一件事困住这么久,一定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他越想越乱,回到家打开灯,餐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是顾钊良留下的。   ——本想和你一起吃饭,但临时有事出去一趟。饭菜在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酸菜鱼片,如果冷了记得加热。   顾惟星将纸条攒在手心,起身去厨房,酸菜鱼片被碟子盖得严实,打开还冒着热气。顾钊良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多,偶尔也会坐下来和他一起吃饭,他看着两鬓渐渐斑白的父亲,很想劝劝他别太累,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始终没说出口。   他将温热的鱼片放进嘴里,唇舌间有酸甜的口感侵袭,身上的寒意都减退几分。   八点刚过,顾惟星家的门铃就被按响,戚菏抱着一大摞书,一副发奋向上的模样,殊不知心里藏着多少弯弯绕绕。   顾惟星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将人迎进来,先开始约法三章。   “说好的学习到十点三十,这期间不许看手机玩游戏。”   “数学必修一上次已经理过一遍,今天再复习一下函数,剩下的时间背政治。”   “政治的那些大题你肯定都没背,别再背两句就说困,我准备了强效薄荷糖,保证提神醒脑。”   他边说边往楼上走,戚菏点头一一应下,竟也不反驳。今天的顾老师不知为何格外严厉,他也只好表面上装装乖学生。   顾惟星其实是担心高二的分班情况,虽然不出意外他们还是会在一个班,让戚菏全凭自己的能力考进实验班是不可能了,但成绩太差也不像话。而且两年之后的高考,靠的可都是真本事,现在不打好基础,高三时再补只会更难。   再说戚菏只是心思没放在学习上,拉一把还是有救的。   只是顾惟星绞尽脑汁制定学习计划,戚菏心里装着的,却是另一件事。   最开始他还能认真做题,顾惟星说什么都认真记下,分针走过半圈就原形毕露,和一道函数题死磕无解后,便玩起了桌子上的收纳盒。   收纳盒里装的都是些零碎物件,戚菏将盒子打开,被顾惟星瞪一眼:“你干吗?”   戚菏伸手拿出里面的橡皮擦,说:“劳逸结合,歇会儿。”   顾惟星无奈地叹口气,被好奇心驱使,也去看盒子里的小玩意儿。这个收纳盒他很久都没打开过,如果不是孙姨打扫得细致,恐怕要积一层灰。   盒子里的许多东西都是小学留下的,戚菏拿出一支卡通钢笔,他家里有一支同系列的,只是不知道被丢在了哪个角落里。   “星星,你说我们以后也会买同样的东西吗?”戚菏问。   “当然,”顾惟星点点头,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钢笔还是你要买的,还非得让我也挑一支,买回来也没见你写过几个字。”   顾惟星骨子里是个念旧的人,这些他都记得,东西也都好好地收着,一直舍不得扔。   戚菏放下钢笔,把盒子盖上,没再说什么。顾惟星却还是将话问出了口:“戚菏,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戚菏垂着头,仍是不肯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顾惟星穷追不舍,“有什么事儿我们一起解决,就算是大难当前,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绝对不临阵逃脱。”   戚菏嘴角抽搐,好半晌才开口:“等能说了我一定告诉你。”   顾惟星没再追问,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戚菏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情,他们每天都生活在一起,戚菏也没惹过祸,只好将重点拉回学习上。   试卷上的函数题有一定难度,以戚菏现有的水平,就算答案摆在面前也看不懂。顾惟星详尽地从头到尾讲一遍,见戚菏还是摇头,只好又换一种更加通俗易懂的说法。   戚菏心不在焉地听着,强压住内心的悸动,他偷偷瞥一眼认真讲题的顾惟星,心里的苦闷只增不减,无论如何,他这一跤是栽定了。 第二十六章   期末考如期举行,虽然大考伤神,但考完就能放寒假。教育部明确规定高一高二年级不允许开设任何形式的补课班,所以同学们都兴奋地等待着假期的到来,气氛便也没有太过沉闷。   这次考场顺序是按照上一次的考试成绩来分配的,顾惟星被分在一考场,戚菏则在七考场,中间隔了一层楼。   一考场在三楼最左侧,顾惟星进教室前,戚菏不放心地叮嘱:“别紧张,也别有压力,我考完马上下来找你。”   顾惟星点点头,转身进了教室,等他走到靠窗的第二个位置上坐下,打开窗户朝戚菏挥挥手,戚菏才不情愿地上楼。   一考场一半是二班的学生,还有一半是一班的,零星有几个别的班级的同学。顾惟星坐在座位上,倒没觉得考试有多紧张,只不过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让他有些许不自在。   他是年级第二,年级第一的游天还没来,自然是备受瞩目的。   一班的同学他大多都见过,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顾惟星,平时两个班打隔壁,倒也没那么好奇,看过两眼便忙着抓紧最后的时间复习。   只是那几个平行班的学生,大多是班里的第一名,这时面对这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免不了投去探究的目光。   顾惟星平时闷在班里不出来,也从未在学校活动中露过脸,年级第二的真容,吸引力不比风云一时的游天少。   顾惟星用胳膊肘撑着桌子,拂手挡住自己一半的脸,额角的发丝上沁出微微的水渍。他翻开语文课本,里面的古诗词早就烂熟于心,只好翻到最后几页的选读课文,佯装认真复习不想被打扰的模样,却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前面的课桌传来响动,顾惟星缓缓抬头,见游天背对他坐下,心里暗自松一口气。   游天来得有些迟,进门就被行了注目礼。他大刺刺地伸着长腿,将课桌往前挪动一些,道:“别看了,跟看猴似的,动物园看猴还得买票呢,再看收钱了啊。”   他这一嗓门,吼得教室里瞬间安静,也没谁再敢往这边瞟。大家各背各的书,有几个聚在一起的,也没再敢多讨论什么。   游天回头和顾惟星打招呼,瞧见他鼻尖的薄汗,问:“不舒服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顾惟星摇摇头,谢过他的好意,放下了扶着额头的手。   游天叹口气,道:“别太在意,我还想和你一决高下,别因为这些小事影响发挥。”   游天说得诚恳,顾惟星这会儿渐渐适应,倒也没那么局促了。他腼腆地笑笑,心中的胜负欲被激起,等监考老师走进来,终于把注意力调整到考试上。   语文考试得写作文,所以时间最长,整整两个半小时,教室里唰唰的笔声没有停过。顾惟星先翻到默写题,这些古诗词他昨天都让戚菏背过一遍,对方应该没有问题。   他一刻不停地写下答案,等写到最后一道作文题,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顾惟星慢条斯理地写作文,写到一半时感到小腹一阵疼痛,他蹙眉忍住难受,想等下了考试再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离考试结束不到三十分钟,顾惟星额角的细汗打湿发丝,他手捂着肚子继续写字,作文还剩一个收尾,如果不写完扣分情况会相当严重。   监考老师正在讲台上玩手机小游戏,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异常,顾惟星难堪地垂着头趴在课桌上,小腹处传来的痛感越发强烈,险些要落下泪来。   如果是在课堂上,他还能说服自己举手报告老师,可这是考场,周围大多是陌生人,他羞于成为全场的焦点,更不想打扰别人考试。于是生生忍着疼,一直到勉强写完作文,才将头埋在课桌里,祈祷考试的终了铃声能早一点响起。   接近零度的大冷天,顾惟星疼出一身汗,黏黏的汗水浸湿后背的衣服,让他打了个寒战。   结束铃声终于响起,顾惟星课桌上的试卷被抽走,教室里瞬间变得闹哄哄。他自暴自弃地趴在课桌上,暗自松一口气。   游天考完试本准备直接走,起身时回头瞥见顾惟星这副模样,摇了摇他的胳膊,问:“顾惟星,你怎么了?”   顾惟星没抬头,艰难地晃晃脑袋,想要表达自己没事。游天还是不放心,想要伸手去拉他,见戚菏从教室外冲进来,连忙让出位置。   戚菏蹙眉将手放在顾惟星额头上,轻声哄他:“星星,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这几天气温变化大,顾惟星身体的身体状况本就不太强健,戚菏见他捂着肚子,不用猜都知道是着凉又犯了胃病。   他示意游天先走,蹲下身去拽顾惟星的胳膊,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又道:“去医院让医生看看,不打针。”   顾惟星起先不肯,可身体虚弱,没力气再和戚菏周旋,只好点头应下。   戚菏心急如焚,还要强装镇定,他的语气里带着询问:“我背你下楼?”   顾惟星点点头,戚菏刚要背过身去,又小声道:“等一下,等一下再走。”   这个点刚下考,虽然他们考场的人都走光了,但走道里还有不少学生,戚菏知道他担心什么,顾惟星最要面子,而且本就心思细腻敏感,宁愿忍着疼也不想被关注。   但戚菏还是有些急,问:“你还撑得住吗?”   顾惟星点点头,戚菏拿他没办法,只好拿起桌上的水杯到教室讲台旁接一杯热水。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顾惟星身上,又拿出纸巾擦去他脸颊的汗珠,等外面的吵闹声静下来,背起顾惟星冲出了教室。   学校前面的拐角处有一家小型私立医院,戚菏将人背到急诊室放下,耐心等待医生给顾惟星检查。   和他猜想的结果差不多,顾惟星着凉引发胃部痉挛,医生开了两盒胃药嘱咐几句,让顾惟星好好休息平时多注意,没什么大问题。   戚菏要了一间病房,想让顾惟星中午休息会儿,也省得折腾。正好医院的病房又空着,医生便答应了。   顾惟星苍白着一张脸躺在病床上,戚菏靠着墙一言不发,既心疼也生气。这会儿顾惟星已经缓过劲来,也没那么疼了,只是看上去还有些虚弱。   戚菏转身出去,买来一盒滚烫的老火白粥,放在病床边的矮柜上,又把病床上的小桌子架好,方便顾惟星喝粥。等顾惟星吃得差不多,他才沉着脸开口:“星星,以后不舒服要第一时间说。”   他声音很轻,却足够严肃。顾惟星没敢抬头看他,默默喝碗里的粥,试图逃避这个问题。   戚菏却不肯就此翻篇:“你这次是没什么大事,但万一呢?”   他没忍住捏了捏顾惟星还未恢复血色的脸蛋儿,那么疼顾惟星都能一声不吭地忍下来,戚菏想要怪罪却又不忍心说重话。他叹了口气,说:“答应我,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别忍着,老师和同学们都不会怪你的,好不好?”   顾惟星终是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轻声回答:“好。”   戚菏将顾惟星手里的包装盒接过来扔到矮柜上,他将人放平在病床上,仔细捏好被角,伸手遮住顾惟星的眼睛:“睡一会儿,我等下叫你。”   窗外升起一丝暖阳,成团的云朵渐渐飘远,有柔和的光线从玻璃中洒进来。   看着病床上安静的睡颜,戚菏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犯愁,没有他在身边看着,顾惟星可怎么办呐! 第二十七章   下午这场考数学,顾惟星休息得差不多,便要回学校考试。戚菏虽然担心,却也知道期末考的重要性,他将胃药和热水塞到顾惟星怀里,两个人踩着点进了考场。   这次数学考试的难度适中,也许是顾及到让同学们过个好年,老师们没有刻意为难。试卷后面的几个大题题型,顾惟星都给戚菏讲过类似的,除了最后一道大题戚菏有些犯愁,其他的都做得不错。   雪白的答题卡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数字和各种数学符号,两个小时过去,戚菏脚下生风一般迈出考场,冲到楼下的一考场,见顾惟星没再有什么异样,才安下心来。   这天顾钊良恰巧提前下班,他将车停在学校对面的小超市,等两个高中生考完,带他们去吃私房菜。   顾惟星猫进车后座坐好,刚要卸书包就听顾钊良说:“星星,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顾惟星直摇头,谎称是风吹的,顾钊良也没再追问。   也许是人到中年,又经历太多事物,看过太多分离,顾钊良陪儿子的时间越来越多,他有意想和顾惟星亲近,弥补过去的缺失。   顾惟星虽然嘴上不说,但陈薇的离去他并不能完全接受,作为他的父亲,顾钊良自责的同时,也想要尽心给儿子一个安稳的港湾。   四天的期末考试一晃而过,气温非但没有回升,更强劲的寒潮来袭,气温又降了几度。等成绩的那几天,顾惟星和戚菏待在家里没出门,新出的游戏全打通关后也不想踏出去一步。   周末的晚上,戚菏吃完最后一颗车厘子,有些犯愁地翻手机,明天就得去学校拿成绩单,他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这会儿的班群格外热闹,一群男生在里面玩骰子玩得不亦乐乎,却在班长一句明天记得准时到校后,变得鸦雀无声。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啪啪打在窗户上,寒风呼啸,戚菏觉出寒意,将空调温度再调高一些,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有新的消息进来,提示音叮铃铃响个不停,戚菏打开手机,谭想问他明天如何才能死得痛快。   两个难兄难弟瞎扯一通,企图逃避现实失败,突然班群的消息又开始闪,戚菏打开一看,陈又铭发了一条官方通知。   ——应雨雪天气,学校决定取消明天的班会,届时成绩会以短信和邮件的形式发送给家长,请同学们注意天气变化,做好防寒措施,祝寒假愉快。   戚菏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的邮箱里还躺着一份成绩单,他胆战心惊地打开,上面只有他一个人的成绩和排名情况。   除了物理和历史成绩惨淡,其他各科都还算不错,他心里松一口气躺回床上,打开对话框和顾惟星私聊。   ——星星,考得怎么样?   对面很快回消息。   ——正常发挥。   ——恭喜,年级第一又归你了。   ——游天和我并列。   ——???   ——谭想刚来安慰我,才发现我和他都是第一名。   顾惟星倒是不太在意,并列第一也没什么不好,有个有力的竞争对手,更能督促他奋发向上。而且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说谭想和游天的关系是不是不一般?   ——什么不一般,可能走得近了些。   戚菏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不想让顾惟星太早知道这些事,这不仅会打乱他的计划,而且如果节外生枝,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虽然顾惟星不是会乱说的人,但他还是决定保密,毕竟他这个隐形gay得把自己也藏好。可顾惟星像是化身福尔摩斯,从细枝末节中一点点探寻真相,只剩最后一步就能了解事实。   戚菏正在想如何阻止他推开真相的大门,顾惟星却灵光一现,打出来的文字把戚菏吓了一大跳。   ——他们更像是情侣。   ——就是所谓的gay。   戚菏差点没把手里的手机甩出去,所以顾惟星知道什么是gay,知道男生和男生之间也可以谈恋爱?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打字的手控制不住颤抖。   他想问问顾惟星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些,想问他有多少了解,更想问问是不是反感这一行为。一行字删删减减,戚菏关掉对话框,自暴自弃地垂着头,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最近的这些反常举动,顾惟星是不是也已经产生了怀疑?   他如果更进一步,顾惟星会不会毫不犹豫地往后退?   他想要将自己心中的那些想法如实袒露时,顾惟星会不会一把推开他?   戚菏辗转反侧了一夜,天微微亮时才勉强睡下。   梦里微风拂面,两个少年迎着风在草地上追逐打闹,红色的气球飘向空中,他们仰望湛蓝的天空,两只手十指相扣。浅浅的梨涡映在少年的脸颊上,似是六月玫瑰。 第二十八章   戚菏在家里躲了三天,不接电话不出门,顾惟星来找他玩游戏也说没时间,转头关上房门躺在床上会周公。   结果周公没会到,胡思乱想的毛病更加严重。十五年来第一次经历严重的失眠,两只巨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何茜莲差点儿拉他去医院。   顾惟星并不像他这般悠闲,报了全天候的数学竞赛班,根本没多少时间关心他的心理问题。好不容易抽出空来找他打游戏,还被一口回绝,于是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戚菏更加坐不住,不能骚扰顾惟星,只能把目标对准谭想。每天拉着谭想问东问西,谭想以为他要抑郁了,约好一起出门打电动顺便开导他。   戚菏换上之前买的同款羽绒服外套,插着兜出门,刚迈出两步就被寒风梗住脖子。他将羽绒服的帽子罩在脑袋上,拉链拉到最顶端,勉强露出半张脸。   到游戏厅时,谭想已经买好游戏币在等,大冷天游戏厅也格外冷清,一排赛车没人玩儿,戚菏投币进去,先横冲直撞地开了一盘,觉得没意思便要去投篮。   谭想本还想在赛车技术上与他一决高下,换到投篮项目后自知水平堪忧,投篮都投得心不在焉。   俩人把游戏厅的项目试了个遍,最后实在无聊,坐在休息区晃神。   戚菏瞥见玻璃门后的一排娃娃机,他一眼扫过去,拿起桌子上剩下的币,愉快地抓娃娃去了。谭想跟在后面,有些震惊地叨叨:“戚哥,你不是吧,这么少女心?”   戚菏虚晃着给他一拳,将硬币投进娃娃机里,抓了三次也没能把里面的娃娃弄出来。他有些烦躁地尝试第四次,眼看着剩下的币不多了,都想投诉游戏厅的娃娃机纯坑钱。   金属弯钩直线向下,戚菏考试都没这么紧张,哐啷一声,娃娃掉出洞口,戚菏兴奋地将娃娃拿出来抱在怀里,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游戏厅再往前走有一家必胜客,谭想嚷嚷着要吃披萨,戚菏有求于人,只好遂了他的意。   他们找一个偏凉的角落坐下,像是要进行一场郑重的对话。   戚菏斟酌着开口:“你和游天,是怎么确定的?”   “就是顺其自然,发现了就在一起了呗。”谭想回答。   戚菏又道:“我想听细节,有什么推动关键发展的事件吗?”   谭想想了想,道:“我给一个学姐送情书,游天知道了特别生气,之后就……”   戚菏完全没抓住重点:“你还喜欢学姐!”   “这是误会,”谭想解释道,“反正后来就这么在一起了,结果天天被管着,我都快愁死了。”   戚菏白他一眼,所谓甜蜜的烦恼,他看谭想就挺享受。   他沉默着不说话,谭想却也起了好奇心:“那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   戚菏漫不经心地回答:“梦见的。”   谭想“卧槽”一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你真的好变态。”   戚菏:“……”   谭想又道:“那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是梦到的那个人?”   戚菏:“……”   他后悔了,他为什么要选谭想做军师,现在这么大一坑,他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关键这坑还是他自己亲手挖的。   消愁不撑反更愁,戚菏打道回府的路上,瞧见一家新开的蛋糕店,他打包一个抹茶蛋糕带走,越过自家院子,将蛋糕挂在顾惟星家的门锁上。   他站在路口等了许久,直到月光映入水面,才恹恹地回家。   顾惟星瞧见门锁上的蛋糕,联想到上次的蛋挞,戚菏这是来跟他示好的?好几天不理人,一块蛋糕就想求和,顾惟星闷着一口气,蛋糕吃完也没道谢,脑子高速运转一整天,他累得眼皮直打架,倒在床上睡着了。   半夜起床看时间,刚过十二点,他寻思戚菏已经睡下,给人家发消息。   ——谢谢蛋糕,很好吃。   戚菏几乎是秒回。   ——那下次再给你买。   顾惟星望着手机屏幕,迟迟没有再回复,晾着他好几天,这就想翻篇?他心气儿可高了,一般人哄不好的。   可戚菏不是一般人,俩人再掰扯几句,他的气便消散得一干二净。聊到兴头上本还想再一起打两局游戏,可顾及到明天还得继续上课,只好作罢。   顾惟星将头埋在枕头里,翻覆半晌,做了一夜美梦。   第二天清晨,戚菏倚在院墙边,手里拿一把大花伞,见顾惟星裹得严严实实地出门,死乞白赖非要送人家上学。   顾惟星没好气地呲他:“不玩躲猫猫了?”   戚菏也不恼,将热牛奶递到他手上,明嘲暗讽照单全收,乐呵呵地献殷勤。他算是看明白了,躲来躲去不是办法,他也根本躲不过去。还不如硬着头皮面对现实,不管顾惟星是否察觉,察觉了多少,至少现在还搭理他,情况就不算坏。   鼓鼓囊囊的书包里塞着昨天抓到的娃娃,是一只咧嘴笑的机器猫,戚菏献宝似的将机器猫捧在手心里,趁顾惟星低头时晃到他眼前。顾惟星刚一抬头,脑门便撞上了机器猫的大脑袋,他笑着一把夺过,踏着雨往前跑。   泥水四溅,戚菏撑着伞在后面追:“别跑,当心淋雨。”   顾惟星拿着机器猫朝他挥舞:“给我了?”   戚菏哭笑不得,停在原地倾身往前,伸手将人揽进怀里,道:“本来就是给你抓的。”   顾惟星乐不可支地挣扎片刻,没挣开只好任由戚菏揽着,手指紧紧攥住机器猫的拉环,乖巧地喝牛奶。   道旁的灌木丛挂着晶莹的水珠,风一吹便沙沙响,黯淡的天色丝毫没有影响两个少年的好心情。   竞赛班的地点有些远,路上路过一家麦当劳,戚菏下车买两个套餐,塞给顾惟星一份,另一份打开自己吃。他今天一轱辘爬起来,生怕顾惟星已经走了,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   车里弥漫着培根卷的香气,司机师傅都饿得肚子咕咕叫。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零星的雨点变成瓢泼大雨,到地方时天仿佛漏了个窟窿。   戚菏撑着伞将顾惟星搂在怀里,害怕把人淋湿会冻感冒,伞一度向右倾斜,结果自己的肩膀上湿了一大片。   他自己倒是不在意,心里万分庆幸今天这一趟跑得值当,顾惟星出门时没带伞,一个人过来指不定淋成什么样儿。   顾惟星瞧见他肩头的一片水渍,拿出纸巾细细擦拭,一包纸巾全用完,也没能彻底擦干净。他有些懊恼地低着头,没理戚菏的逗弄。   戚菏靠在教室外的墙上,笑得一脸灿烂,他伸手捏顾惟星的下巴,道:“干吗苦着一张脸,我这也没淋湿多少,不会感冒的。”   顾惟星还是有些担心,自顾自地捏他的衣袖,直到戚菏将外套脱下一半,确定水没有渗到里面才放心。   看着廊外的倾盆大雨,顾惟星开口道:“要不你也跟着一起上课,等雨停了再回去?”   他本以为戚菏不愿意,没成想对方答应得极其干脆。   竞赛班上课的教室很大,他们坐在最后一排,老师基本不会注意,何况因为天气等种种原因,今天来上课的同学少了好几个,教室里显得空落落的,戚菏正好能凑个人头。   只是对于戚菏来说,竞赛课好比听天书,他百无聊赖地趴在课桌上,老师在说什么一个字没听进去。顾惟星上课一向认真,厚厚的笔记本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各类题型。他无心打扰,只好自己寻乐子。   空旷的教室里只余下老师讲解题目的声音,窗外的雨声渐弱,戚菏大气不敢出,生怕惊扰别人,抢了顾惟星的草稿纸画乌龟。   乌龟画了好几只,没一只像样儿,戚菏闲得无聊,转头数窗外的树枝,等熬过一节课下课休息,吵着嚷着要回去。顾惟星见雨势小了些,便没再强求,目送他一步三回头地出教室,心里默默叹口气。   果然爱情在数学面前,不堪一击。 第二十九章   年节将近,家家户户挂起火红的大灯笼。   戚菏今年在自己家过年,何茜莲和戚友琛早早地把几位老人接过来,一大家子热热闹闹,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相比戚家的热闹,顾家就显得有些冷清。   顾钊良无父无母,小时候差点流落街头,如若不是孤儿院的老院长收留,恐怕活不到今日。如今老院长与世长辞,孤儿院被拆掉搬到临市,他也没有再回去看一眼的欲望。   本想把顾惟星的外公接来一起过年,奈何老人家碍于面子,好说歹说不肯过来,只好作罢。   父子俩守着冷清的大房子,正寻思着要置办什么年货,戚菏就过来敲门了。他手里抱着大包小包的各种年货,还有一副新对联。   何茜莲年货买多了,想着顾家还没置办,于是差使儿子送过来。   戚菏屁颠屁颠跑来,见着顾钊良先问好,而后放下年货就要把人家儿子拐跑。顾钊良也懒得同小年轻掺和,随他们自己玩去了。   连月的阴雨过后,终于迎来一个大晴天。俩人约好一起喝奶茶,半道上遇见一条流浪狗,顾惟星跑到便利店买来两根火腿肠,一人拿一根喂狗狗。   戚菏没敢让顾惟星碰流浪狗的毛发,小心翼翼喂完火腿肠后就向奶茶店进发。   奶茶店新推出了岩盐芝士奶盖,正值活动期间,第二杯半价。   俩人各捧一杯芝士奶盖坐在高脚椅上,研究墙上挂着的各式小卡片。   小卡片上大多是匿名的表白,还有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和随手记录的生活趣事。戚菏向店员要来两张卡片,拉着顾惟星一起写小秘密。   顾惟星斟酌半晌,犹豫不决没下笔,戚菏倒是写得迅速,他写完将小卡片反压在桌上,推开靠过来的顾惟星,用手捂住不让看。   顾惟星好奇归好奇,倒没有非要看的意思,于是转过头去认真写自己的那张卡片。店里的水笔出墨不顺畅,顾惟星老半天才写下一行字。   戚菏写完卡片跑到奶茶店最里端,用别针将卡片别到木板最上头,担心顾惟星绕过来,警惕地偏头看。   顾惟星嘬着奶盖不理他,等戚菏跑回来,道:“你是不是给哪个小姑娘写恋爱誓言了?”   戚菏好冤枉,又暗喜顾惟星的浑然不知,推着人走出奶茶店,非要买对面老爷爷的糖葫芦。   他写的的确是爱情誓言,但纸条上的那个人不是小姑娘。他将这份心思深藏心底,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卖糖葫芦的老爷爷蓄着一撮白胡子,老神在在地倚在小推车上,手里拿着收音机。戚菏买一串脆冬枣的,递给顾惟星一串什锦的,掏出兜里剩的二十块,让老爷爷多裹一层糯米皮。   等走远了些,戚菏小声嘀咕:“这老头儿还挺酷。”   顾惟星点点头:“不过比戚爷爷差点儿。”   戚老爷子正在书房里陪大孙子下象棋,啤酒配枸杞,的确是一酷老头儿。他刚吃掉戚谨行的车,埋头打了个喷嚏,非得怪戚谨行在心里骂他。   戚谨行在棋盘上输得一塌糊涂,眼看着将也得丢,还得背这么大一口锅,着实比窦娥还冤。   俩人慢吞吞往回走,经过小区门口的水果店,顾惟星买一盒车厘子,塞到戚菏怀里:“给戚爷爷的。”   戚菏问:“那我呢?”   顾惟星思索一会儿,道:“允许你蹭两颗。”   戚菏气得够呛,抱着车厘子大步走在前面,到家门口又等着顾惟星上前,然后将人强掳回了自家院子。   戚老爷子刚好从楼上下来,推开门见是顾惟星,笑呵呵地把人迎进门,说给他带了比利时的夹心巧克力。   戚菏站在后头被忽视,不满地道:“爷爷,我可听见了。”   戚老爷子倒不慌,对小孙子道:“听见了你还能抢不成?”   顾惟星乐得颠儿颠儿的,跟着戚老爷子上楼拿巧克力,这才想起来车厘子还给戚菏拿着,于是道:“爷爷,我给你带了车厘子,可别让戚菏吃光了。”   戚老爷子高兴地点头,从一层层的包装纸中将巧克力翻出来,他生怕把巧克力磕碎了,来之前包得严严实实。   “星星啊,今年和爷爷一起过年吗?”戚老爷子问。   顾惟星摇摇头,他无意打搅,只说:“我陪我爸呢,他说给我做满汉全席。”   “那你有空来找爷爷玩,”戚老爷子笑呵呵的,“我可给你准备了大红包。”   顾惟星应下,将巧克力收好,再下楼时,戚菏已经坐在沙发上咬他吃剩下的糖葫芦。顾惟星气哼哼地坐下,戚菏将只挂着最后一片橘子的木棍晃到他眼前:“给你。”   顾惟星气得用抱枕攻击,俩人扭打成一团,抱枕掉在地上,戚菏将顾惟星压在身下,本想狠狠教训一顿,顾惟星却抬手蹭他的脸颊。   戚菏顿时将人放开,一骨碌爬起来退到一边,他心下乱成一团,复杂的情绪如洪水猛兽,却找不到泄洪的出口。   顾惟星愣愣地看着他,费力地解释:“你嘴角沾到糯米皮了。” 第三十章   大年三十那天,温度骤然下降,顾惟星立在落地窗前,看窗外树上挂着的冰块儿。他哈出一口白气,窗户上瞬间变得雾蒙蒙,顾惟星伸手在玻璃上画了一颗星星,又用衣袖擦干净。   顾钊良说让他给妈妈打个电话,可顾惟星犹豫许久,都没将号码拨出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新年快乐,好像没了其他说辞。   他很想问一问陈薇过得好不好,又怕对方并不需要他的关心。在陈薇的优先级里,他从来都不是第一顺位,总有比他更重要的事,也总有比他更重要的人。   顾惟星将手心里的手机攥紧,最后还是选择发短信,他本就不善言辞,对于自己的母亲,也越来越陌生。   顾钊良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刚炖好的羊肉萝卜汤:“星星,快来吃饭。”   顾惟星跑到餐桌边坐下,刚挨着板凳,记起来自己没洗手,于是又转头跑去了盥洗室。镜子里的少年棱角越发分明,顾惟星抹去额前的水珠,头发被打湿黏在额角,他弯腰挤一捧洗手液,将手搓红才关掉水龙头。   父子俩的年夜饭少了份热闹,但也温馨自在,顾钊良找出酒柜里珍藏的红酒,又拿出两个高脚杯。   他将暗红色的酒液倒入杯中,然后将其中一杯递给顾惟星:“儿子,你也喝一点。”   顾惟星点点头:“好。”   酒杯相碰,杯中的液体随之而动,顾惟星微仰着头酌一小口,浓烈的酒香蹿入口腔、沁入心脾。酒是消愁的神器,也是助兴时的催化剂。酒液带着微微的苦,又含着丝丝的甜,一如顾惟星此时的心情。   这个看似平淡如水的寒冬,一切都在悄然改变。有些期待,也许永远都不会实现;有些人和事,想要留住却又毫无办法;而有些感情,只是需要多一些等待。   顾惟星伸手夹一块萝卜,他还记得小时候,也是像这样冷的冬天,没有地暖和空调的房间像个冰窖,他窝在外婆的怀里,外婆吹着滚烫的萝卜一点点喂给他吃。   外婆曾说,多吃萝卜就不会感觉冷,所以他现在的心是暖的。   清蒸的河鱼上撒着辣椒,顾钊良将鱼肚边的大块鱼肉夹到顾惟星的碗里,自己却在啃鱼头。顾惟星五岁时,还不太会挑鱼刺,有一次吃鱼被鱼刺卡住,咳了一整个下午才被保姆送到医院。   等顾钊良赶到医院时,医生正试图将鱼刺取出来,顾惟星憋着通红的一张脸,眼底泛起点点泪花,却始终不肯哭。   往事历历在目,顾惟星长成现在的大男孩,不再需要他小心呵护,可顾钊良还总把他当成小孩子。也许是因为亏欠,想要弥补的太多,却又不得章法,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这份爱意。   鱼肉有些咸了,顾惟星闷一口酒才中和掉腥咸的口感,俩人谁也没再开口说话,将食不言寝不语发挥到极致,沉默地结束了年夜饭。   八点刚过,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在跳开场舞,五颜六色的花裙子,透着洋洋喜气,主持人气运丹田的开场白灌入耳朵,短短几个小时后,这一年就得画上不太圆满的句号。   戚菏发消息来说戚老爷子想见他,顾惟星便裹上外套准备去隔壁串串门。正巧顾钊良从厨房出来,正在解腰间的围裙,打了死结的红带子怎么也解不开,只好叫顾惟星帮忙。   顾惟星走到他身后,仔细地将死结解开,却听顾钊良抱怨:“戚菏那小子怎么不来给我拜年了?”   顾惟星扑哧一声笑出来:“那我先给你拜年,爸爸新年快乐。”   顾钊良也跟着呵呵笑,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包,递到顾惟星手里,上演一出父慈子孝。   顾惟星刚把红包揣兜里,屋里就响起了门铃声。戚菏围着红围巾过来讨红包,进门先问好,拿红包的手一点儿也不会客气。   拿完就拽着顾惟星往外跑,说戚老爷子正等他,从饭后一直等到春晚开场,眼瞅着第一个小品都播完了,再不去可能要吹鼻子瞪眼闹脾气。   顾惟星踏进戚家,见戚爷爷正坐在摇椅上,抱怨小品演员穿得太落伍。他过去规规矩矩地拜年,戚老爷子呲叨他:“我这老东西等你半天,这红包都在怀里焐冒烟儿了。”   顾惟星赶紧给老人家顺气儿,脸上的梨涡一直挂着,嘴也甜嗖嗖。等终于把戚老爷子哄高兴,再一一给何茜莲和戚友琛拜年,又给戚菏的外公外婆行了礼数,兜里也被红包塞得满满的。   戚菏拿了钱就想瞎霍霍,拉着顾惟星要出门,却被戚谨行堵在大门边。戚谨行双手环抱着胳膊老神在在的:“还有我呢?”   戚菏应付似的说一句新年快乐,问:“哥,我们去买鞭炮,你玩儿吗?”   戚谨行哪有兴致跟他们玩这个,他早过了瞎蹦跶的年纪,一人给一个红包随他们瞎胡闹。他哐啷一下敲戚菏的脑门,不放心地嘱咐几句,跟着长辈看春晚去了。   俩人走到小区门口的小商店,成箱的烟花爆竹堆在地上,戚菏挑花了眼。顾惟星只拿两束火花棒,靠在一边的墙上等。   戚菏看什么都新鲜,每种都得买上一两盒,等结账时老板笑得眼睛都眯快没了。俩人抱着满满的塑料袋往回走,寒风呼啸而过,却一点儿都没觉出冷。   戚菏把爆竹放在**旁,将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给顾惟星戴上,还贴心地围着圈打了个结。围巾上残留着他的余温,顾惟星觉得脖子有些痒,哈出的白气瞬间飘散在空中,围巾边挂着小小的水珠。   一袋子爆竹够玩一晚上,戚菏拿出一个小火箭筒,跑远了点上引线,刺啦啦的声音随之响起,引线燃尽,五颜六色的火星越蹦越高,在空中欢腾地跳跃着。   等着一个放完了,戚菏递给顾惟星一个飞碟,非要一人点一个,顾惟星不太敢碰,点完火跑出老远。飞碟冒着火星越飞越高,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两只飞碟在空中相撞而翻了车。   飞碟一前一后地光速下落,掉在地上摔出清脆的响声,燃尽最后一点火花。远处传来更大的烟花声,俩人一齐抬头望向天空,黝黑的天空被火光照亮,璀璨的烟花四散开来,温暖着这个寒冷的夜晚。   戚菏揽过顾惟星的肩,将人扣在怀里,看漫天烟火,心里也跟着噼里啪啦地炸烟花。梦里的人近在咫尺,他却不能像梦里那般为所欲为。   天空忽明忽暗,戚菏用下巴蹭了蹭顾惟星泛红的耳朵,看他转过头面朝自己笑得腼腆,很想一口咬下去。   火光照在顾惟星的脸上,他眼里闪着诱人的光,像一捧清泉,又好似天边的半月,戚菏注视着他的眉眼,用指腹轻轻拭去他眼角映上的红色,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烟花的爆炸声砸在心上,戚菏像踩在五彩的云端。他沉浸在顾惟星嘴角的那一抹笑里,无法自拔。   一簇又一簇的烟花在头顶陨落,美好的时刻悄然流逝,戚菏将那一袋子爆竹拿出来放完,顾惟星便坐在一旁的栏杆上看。   新年的钟声越来越近,戚菏将掉落的飞碟残骸收进袋子,拿出最后剩的火花棒朝顾惟星挥手:“星星,快来。”   顾惟星从栏杆上跳下来,蹦跶着到戚菏面前,接过他手里的火花棒,满心满眼都是期待。戚菏用打火机点燃引线,他便拿在手里乱晃。   一串串白烟随着火光在空中跳跃,顾惟星画了一个又一个圈,然后写了两个字母,白烟消散得很快,等顾惟星写完,已经看不出原形。   戚菏好奇地凑过来,问他:“你写的什么?”   “秘密。”顾惟星神秘地笑笑,转而去画下一个圈。   戚菏也不恼,站在一旁专做点火工。火花棒刺啦刺啦地响,橙黄的火星儿不断往外冒,顾惟星将刚点燃的两根火花棒紧紧攥在手心,在原地转了个圈。缕缕白烟围绕在周身,他被烟雾包裹,眉心眼角溢满欢腾,却不知道这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戚菏的心。   等两束火花棒消耗完毕,这一年的尾声也好比引线燃到了末端。   远处的广场上传来沉闷的钟声,人们辞旧迎新,迈着稳健的脚步跨入新的一年。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一时间爆竹声四起,戚菏伸手捂住顾惟星的耳朵,在吵闹的爆竹声中乱了心绪,他放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俩人倚着栏杆看被照得泛白的天空。   在一片刺耳的爆竹声中,戚菏俯身凑近顾惟星的耳边,他压低声音,像是不确定,又好似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星星,我喜欢你,想和你一起看风花雪月的那种喜欢。”   顾惟星回头愣愣地看着他,直到爆竹声除,夜晚回归沉寂。   天空飘起点点雪花,洁白的雪落在头顶,他们迎来了新年的初雪。   眼神交会,幽深的眼底有万千情愫跳动,时间停摆,俩人谁也没打破这份静默。   一片雪花飘落在顾惟星泛红的唇上,戚菏低头在顾惟星唇角落下轻轻一吻,雪花瞬间融化,只留下唇边的那一抹水光。   作者有话说:   戚菏都拥有爱情了,我能拥有评论和海星吗? 第三十一章   一夜未眠,晨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窗外树梢上的雪渐渐融化,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对面屋子的房顶上泛着一片刺眼的白,顾惟星闭眼倒回被子里,昨天的记忆像慢速放映的影片,每一帧都让他心乱如麻。   那是他的初吻,和一个男生,和他从小到大最亲近的朋友。   顾惟星自暴自弃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戚菏的表白他可以当做是幻听,可这一吻直接把他拉进现实,没有丝毫逃避的机会。   他早就察觉到戚菏的异常,可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现在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他想了一夜,把所有线索都串起来,连日的困惑解除,可又迎来新的烦扰。   戚菏第一次没和他一起上学,戚菏刻意的疏离,戚菏看到他被女生围堵时的愤怒,戚菏过分的热络,戚菏躲着他三天不出门,还有戚菏想要和好时送给他的机器猫。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很好的解释。   可戚菏对他的感情,他对对方的依赖,又该如何定义?   顾惟星没有过任何恋爱经历,甚至没有喜欢过哪个男生或者女生,他和别人说话都能语无伦次,交际能力差得一塌糊涂。   他把戚菏当作一束光,抓住了就没打算放手。但这不是爱情,是友情,是亲情,是这么多年来他对戚菏的信任与依赖。   顾惟星想不通,他要怎样面对这样的戚菏呢,棋走错一步就全盘尽毁,他不想毁掉这盘棋,更不想断送这段珍视的友谊。   顾惟星埋在枕头里没想出个所以然,顾钊良叫他起床也当没听见,今天大年初一,他和外公约好了去看望老人家,可他太困了,困却无法入睡。   临近中午,顾钊良再一次敲门,顾惟星认命地爬起来,洗漱时看到镜子里苍白的脸和泛青的黑眼圈,想随着水流冲走的泡沫一起归西。   顾钊良煮了两碗面条,里面卧着两个鸡蛋,新年第一天,吃碗面条图个好兆头。可这第一天顾惟星就过得不顺心,顶着黑眼圈翘着羊毛卷,被戚菏坑得惨兮兮。   吃完面条出门,顾惟星的外公家离这儿有一段距离,坐地铁得两个小时。路上还残留着作业的积雪,物业勤勤恳恳地将雪扫到**两旁,顾惟星抬头望向戚菏家的二楼,戚菏的房间窗帘紧闭,他匆匆瞥一眼,快步走出了小区。   初一的地铁站空落又冷清,空荡的车厢里偶有几个人路过,车厢外的广告牌飞逝而过,顾惟星看向玻璃窗中的人影,才意识到自己戴的是昨天戚菏围在他脖子上的红围巾。   那一片火红衬得他更白,顾惟星抿着唇,将自己缩成一小团靠在冰凉的座位扶手上,这副惹人爱怜的模样很想让人抱一抱。   手机上的呼吸灯不停闪,顾惟星却懒得理会,脑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戚菏看着小群里数百条消息,把每一个红包都点开,也没看见顾惟星的身影。群是上次打架后在鱼庄聚餐时建的,顾惟星很少说话,但偶尔也会搭两句。   新年大家都在发红包,戚菏手气背,发出去的和抢到的不成正比,发了两个就关掉了手机。他趴在桌子上写数学试卷,翻来覆去连题干都没看进去,干脆傻愣着发呆。   黑色的水笔将试卷戳出个洞,戚菏有些挫败地想,他到底该怎么办呢?昨天不该说的也说了,不该做的也胡来了,吓得顾惟星扭头就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他留。   可他要怎么解释,说自己早就对对方抱有非分之想?   戚菏后悔自己的冲动,懊恼自己的鲁莽,又庆幸自己一时的头脑发热。想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虽然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顾惟星一晚上没理他,他得等,等对方想明白,也等自己理清乱七八糟的情绪。正如他当初的迷茫无措,顾惟星又何尝不是?   戚菏自我麻痹似的安慰自己,他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挫败感,顺风顺水地活到十五岁,如果真得摔一跤,他也绝对能爬起来。   顾惟星在外公家待了一个星期,本来计划好只待两天,可陈垣鹤执意要留他,他又揣着心事不想面对,便答应了。   陈垣鹤养了一只鹦鹉,顾惟星来的第一天,鹦鹉便学会了叫他的名字。他每天陪陈垣鹤去公园里遛鸟,过得惬意又自在,全然不知有人在家急得差点儿上火。   陈垣鹤住的这一片算是郊区,低矮的别墅群建在山脚下,天气好的话能看到满天的星星。顾惟星待得不想走,每天遛鸟练字下象棋,过着老年人般的生活。陈垣鹤怕他无聊,托保姆去超市买来一堆拼图,一老一小坐在电暖器边,能玩上一下午。   顾惟星的手机早几天就关机了,他也懒得再打开,接到顾钊良打来的电话时,才意识到手机没开机,大家都找不到他。   可除了戚菏,谁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呢?   他挂掉电话,准备收拾好东西下午回家去,临走前,陈垣鹤倚在门边和他道别:“星星,外公看出来你有心事,所以留你多待了几天。这儿自在,你要是再想来,外公不嫌打搅。”   顾惟星笑着应下,连陈垣鹤都看出来他心里揣着事儿,这得多郁郁寡欢。顾惟星背着包走远,挥手和外公道别,过了几天世外桃源的生活,他有点儿舍不得。   回程的地铁上人渐渐多了,上班族们又要投入到新一年的工作当中,顾惟星拿出许久未用的手机,靠在车门边,打开聊天软件看消息。   刚打开移动网的开关,消息就一窝蜂地蹦出来,不过大多是聊天群的,顾惟星点开群聊看到一堆艾特,却怎么也刷不上去。   还有几条零散的拜年短信,谭想给他发的红包已经过期了,他歉疚地回过去一个拜年红包,那边立刻有了新回复。   ——失踪人口回归了!   ——抱歉,之前手机关机了。   ——再不回我差点报警,兄弟。   ——大过年的别麻烦警察叔叔。   ——看在你红包的份上,我又冷静了。   ——……   ——你是不是和戚菏闹别扭了?   ——?   ——哎呀,他这小子是有点儿欠揍。我理解你,就像我每天也想锤爆游天一样,不过谁叫我们大度呢,多担待啦。   ——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我找不到你去问他,结果戚菏说他也找不到。   ——……   他们俩从来都形影不离,这是头一遭“冷战”长达一星期,上次戚菏不过躲了他三天,这回顾惟星手机关机一礼拜,戚菏在家盼星星盼月亮,最后只好去找顾钊良。   戚菏知道顾惟星有意逃离,谁遇上这种事都得先缓一缓,所以就算再焦急,他也得等下去。给彼此一点时间思考,重新认识他们之间的感情。   拥挤的车厢内充斥着小孩儿的哭声,顾惟星手扶着栏杆,被身后的人挤得差点儿没站稳。好不容易出站,他额头上闷出一层汗。   走到小区门口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先是一愣,而后企图从侧边溜走,戚菏却纵身挡在他面前。   戚菏等了一下午,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又跑到家门口候着,实在等不及干脆来小区门口堵人,终是把人盼回来了。 第三十二章   小区的游乐场这会儿没什么人,戚菏坐在花坛边,见顾惟星还想逃,霸道地把人圈在怀里。顾惟星身体一僵,挣扎无果只好听之任之。   这天阳光很暖,金灿灿的阳光照在顾惟星的脸侧,忽闪的睫毛轻轻颤动,顾惟星垂着眼,撇嘴不说话。戚菏强忍住捏一捏他脸颊的冲动,觉得俩人应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戚菏第一次追人,不懂章法不得要领,却足够自信。反正追到天涯海角,星星都必须是他的,他在这方面霸道不讲理,护食又傲慢。   戚菏手撑着冰冷的石凳,先开口:“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顾惟星摇头,他之前满脑子疑问,这一星期也自己强行安好了答案。戚菏的围巾他叠规整放在包里,偶尔拿出来看一眼,再宝贝似的放回去。   外公家虽然惬意,但夜深人静时并不好过,有时胡思乱想到半夜才勉强入睡。   “那我问你答,”戚菏自顾自地道,“不许说谎。”   戚菏一本正经地提问:“我吻你的时候,你觉得恶心吗?”   顾惟星摇头。   戚菏又问:“你现在讨厌我吗?”   顾惟星摇头。   戚菏笑起来,得寸进尺:“那你还要和我做朋友吗?”   顾惟星点头如捣蒜。   戚菏突然凑过脸去,他低头亲在顾惟星被阳光照着的脸颊上,很轻很轻,像羽毛拂过。戚菏亲完马上坐直,不等顾惟星反应,说得理直气壮:“躲我一星期,这算是赔偿。”   顾惟星气得捶他的胳膊,戚菏没躲,抬眼和他对视,顾惟星一脸委屈,像是要哭出来。他突然就不忍心了,觉得自己太过分,于是拍着顾惟星的背哄孩子一般,主动承认错误。   顾惟星懊恼地低着头,像是要把眼前这两片地砖盯出个洞。他不讨厌这样的戚菏,被亲时甚至感觉到一阵酥麻,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戚菏不打算这么放过他,顾惟星腼腆害羞,他得多添几把火,直到逼得对方无路可退,承认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他一早看出来,顾惟星已经动摇,他并不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何况已经没有退路,从他说告白开始,箭已经射出去,折返必然伤人伤己。   戚菏站起身往后退,见顾惟星捏着衣袖却不肯看他,心一横道:“朋友是做不成了,但你可以做我男朋友。”他伸手安抚地摸摸顾惟星头顶细软的发丝,“我是戚菏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顾惟星独自坐在长椅上,直到夕阳落尽,戚菏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早已飘散干净。   他拿起背包,起身回家。顾钊良已等候多时,正握着手机要给他打电话,见他回来把手机扔到一边,笑着道:“星星快洗手吃饭,我再热一热排骨。”   顾惟星点头说谢谢,进房间把东西放好,脸上看不出情绪。饭桌上顾钊良偶尔问几句,无非是陈垣鹤是否安好,外公家还住得惯吗,又或者老人家的棋艺见长没有。   顾惟星一一答了,啃的排骨骨头堆成小山,有点撑了才放下碗筷。   他上楼打开钢琴琴盖,一星期没练就觉出手生,于是一口气练俩小时,中间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昏暗的月光从窗户里洒进来。顾惟星翻出包里的红围巾,他轻轻嗅了嗅,倒入床里将围巾盖在脸上,围巾染上湿热的水蒸气,就这样一觉睡到天亮。   清晨的空气飘着泥土味儿,顾惟星今天得上剩下的数学竞赛课程,他整理好课本出门,这次戚菏没在院墙边等,他只好裹紧外套一个人去打车。   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两旁的行道树光速后退,顾惟星抱着课本,有点怀念戚菏陪他上课的日子,甚至动了不去竞赛课的念头。   想归想,做归做,顾惟星还是坚持上完了竞赛课,并且在结课考试上取得不错的成绩,老师说如果保持心态不松懈,下半年的比赛肯定没问题。   转眼情人节便到了,戚菏每天和他聊天讲段子,和从前没什么差别,可又感觉总有些不一样。这天是正月十六,街上卖花的小女孩儿扎堆,顾惟星在花店买一朵白玫瑰,按响戚菏家的门铃。   戚菏起初在房间打游戏,在窗口看一眼来人,马上换一件衣服下楼,开门时故作意外,心里早乐开了花儿。   顾惟星将白玫瑰藏在大衣里,进门许久未开口,等戚菏去厨房倒果汁,悄咪咪跟在人身后,准备拿花时戚菏恰巧回头。   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果汁,将花夺过拿在手里,问:“给我的?”   顾惟星害羞地点头,臊红一张脸,眼神里带着躲闪。   戚菏拿了花却不满足,将白玫瑰打量一遍,道:“只有一朵?”   顾惟星小声回答:“我怕来时碰上叔叔阿姨和小谨哥,下次……下次再……”   没等他说完,戚菏将白玫瑰搁在台面上,抵着人压到墙角,他环着顾惟星的腰,用手护住他的后脑勺,恶狠狠地逼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顾惟星急得快哭了,他来之前打的腹稿全想不起来,这样的戚菏他有些陌生,戚菏从来都是温柔耐心的,小心地呵护着他。   可戚菏现在这副模样,霸道不讲理,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他不敢说谎。   他慌乱地组织语言,小声道:“我们可以在一起的,但好像是早恋,不可以被发现。”   戚菏粗暴地吻住顾惟星的唇,不给他丝毫反抗的机会,不像是之前那般蜻蜓点水的吻,这一次疯狂又热烈。戚菏按住他的后脑勺,逼迫顾惟星做出回应,他被吻得差点儿没站稳,在戚菏怀里软成一摊水,尝试着舔一舔戚菏的唇角,嘴唇差点被咬破。   顾惟星眼角泛着泪花,全靠戚菏托住才没往下滑,戚菏轻轻吻去他的泪痕,抬手将人放在台面上,自己去处理被人遗忘的果汁。   戚菏将果汁递给顾惟星,看他喝一口,问:“好喝吗?”   顾惟星点点头,舔去唇边的果渣,激得戚菏再次兽性大发,在心里骂脏话。他的嘴唇带着微微的红肿,湿漉漉的像颗红樱桃,戚菏转身往盥洗室走,哑着声音道:“都喝完,不许剩。”   作者有话说:   单身的作者卑微乞求评论和海星。 第三十三章   闲置落灰的花瓶被翻出来,戚菏将那朵白玫瑰摆在窗前,出门上学也没忘记换水。   到楼下时顾惟星已经在等他,顾惟星没骑车,等戚菏把自行车推出来,跳上车后座,还伸手揽住了戚菏的腰。   戚菏心里咯噔一下,被刺激大发了,等红绿灯时没忍住回头捏了捏顾惟星的脸蛋儿,顾惟星一边躲一边笑,脸颊烫烫的,耳朵也红了。   高一下学期正式开学,第一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交寒假作业,教室里哀号四起,戚菏将作业摆在课桌上,小组长收作业时也大大方方丝毫不慌。   他过年那几天被戚谨行逼着写试卷,戚谨行闲得无聊就来祸害他,不过反正他也无聊,做完还能少挨一顿骂,就规规矩矩全写完了。   这学期座位表没换,陈又铭在这种事情上一向懒,再说同学们都熟悉了,坐哪儿都一样。顾惟星坐在戚菏旁边,右手被戚菏握在手心里,俩人在教室不敢太大胆,戚菏便在课桌底下玩顾惟星的手指头。   等老师进教室正式上课,顾惟星认真听讲,他也不再打扰,跟着一起记笔记划重点,谈个恋爱的转变学习都变认真了。田予芳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也能答上个一二,不像以前全是胡诌的。   这学期开始所有学生都得上晚自习,晚自习一般不讲课,但都有老师守着,下晚自习时已经是九点四十五,等回到家十点多,差不多也能洗洗睡了。   戚菏的游戏大业暂停,每天和顾惟星磨磨蹭蹭地回家,分别时再在树下依存一会儿,顾惟星回家还得做竞赛题,他都不好打扰,只能互道晚安期盼第二天的早晨。   第一周只上三天课便是周末,这天戚菏起得格外早,闹钟一响便一骨碌爬起来,日历显示今天是二月十九日。   戚菏看着日历上自己画的那颗小星星,去浴室收拾一通,偷来戚谨行的香水喷一喷,再换上之前买的藏蓝色大衣,骚包地出了门。   戚菏在小区门口的花店逛一圈,挑挑拣拣也没看中合适的,窗前的那朵白玫瑰已经枯萎,他想要保质期久一点的花儿。花店门口的山茶花开得正艳,戚菏凑上前仔细瞧瞧,又倒回店里。   店主说门口那盆山茶花叫白宝珠,正值花期,雪白的一朵朵很是好看,戚菏当即决定买下来。花店可以送货上门,面包车停在顾惟星家门口,顾惟星趿拉着拖鞋跑出来,见花店员工将沉甸甸的花盆往自家院子搬,瞌睡都给吓醒了。   他揉着眼睛满脸疑惑地看着戚菏:“这是干吗?”   戚菏很是得意:“送你的,是不是特好看。”   顾惟星一脸黑线,转身把门摔得哐啷响,奈何花已经送来,他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   俩人蹲在花盆边,顾惟星看着争相斗艳的白宝珠,挠着头发直发愁。他从车库里找来铲子和水桶,将铲子往戚菏怀里一扔,道:“之前那棵贴梗海棠死了正好空一块,就把茶树移到这儿吧。”   戚菏拿着铲子傻了眼,半天也没回答,等顾惟星打好水出来才回神。他懊悔地瞪一眼山茶树,想把盆给砸碎,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好的周末还得撸起袖子做植树劳动。   戚菏将外套脱下放到一边,空着肚子干活也没敢抱怨。俩人合力将山茶树从盆里拔出来,移到挖好的坑里,再将土盖扎实,等完工半上午都过去了。   戚菏累得瘫在沙发上,用毛巾掸去裤子上的灰尘,催促顾惟星快点换衣服出门。计划好的第一次约会,没想到先种了棵树。   顾惟星跑去房间换衣服,几件大衣扔床上,直到戚菏敲门也没决定好穿哪件。戚菏推门进来,见顾惟星跪坐在床上,走过去将人抱在怀里,顾惟星靠着戚菏的胸膛,难为情地问:“我穿哪件好?”   戚菏扫一眼床上的衣服,拿起那件宝蓝色的大衣:“这件。”   顾惟星摇头不肯换,这件太冒险,之前买的时候没觉得,现在俩人确定了关系,穿在身上多少有些心虚。而且今天戚菏刚巧穿着一起买的藏蓝色大衣,万一被人看出来,那就全完了。   戚菏还拿着大衣,想要亲手给他换上,嘴里嘟囔着:“情侣款都早买好了,我们真是有先见之明。”   顾惟星将手缩回来,小声说:“我们现在还是低调一点好。”   戚菏将他抱得更紧了:“你不想让别人知道?”   顾惟星摇头又点头:“以后再知道,现在不行,我们算早恋。”   多年来的传统教育让顾惟星坚定地认为,早恋是不对的,尤其是和一个男孩子早恋。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只是如果被发现,对戚菏来说将会是沉重的打击。顾惟星经历过被孤立的痛楚,他不想让戚菏遭受任何异样的眼光,他们还没有强大到没有顾虑、毫不在意的那一天,羽翼尚未丰满,就该小心为上。   顾惟星犹豫地将衣服攥在手里,虽然之前也一起穿出门过,可那时大方坦荡,现下却不同。他将衣服放进柜子,最后选了一件黑色刺绣棒球服,然后将那条红围巾围在了脖子上。   戚菏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有意逗弄,顾惟星却这样一本正经,简直有意思极了。可他又有些不忍,自己的坏心眼这般恶劣,如果被星星发现,指不定会生气。   收拾妥当准备出门,戚菏早前预定了一家音乐餐厅,毕竟是意义非凡的第一次约会,应该显得正式一些。   餐厅里的驻唱歌手挎着吉他坐在椅子上,戚菏落座时还朝他抛了个媚眼,戚菏鸡皮疙瘩抖一地,偷偷观察顾惟星的反应,顾惟星面无表情,什么话也没说。   这家店主打西餐,牛排放在铁板上,端上桌时还滋滋地冒油,戚菏将牛排一块一块切好,然后往顾惟星那边推了推。木盘上的披萨里放了洋葱,他先将洋葱仔细挑出来扔在骨碟里,才拿起一块虾仁多的递到顾惟星嘴边。   顾惟星接过来,咬一口眯起眼睛,浓郁的芝士味占领口腔,他心想,这家店的人不咋地,味道还是值得一尝的。   音乐声有短暂的停顿,一顿饭戚菏吃得心惊胆战,发誓下次再也不来这家餐厅,但见顾惟星没有表现出丝毫吃醋的意思,又有些吃味,番茄酱的酸抵在舌尖,他差点儿咬到舌头。   下午去看电影,是新上映的科幻片,电影院里座无虚席,戚菏拿着爆米花,时不时喂顾惟星两颗。影院内灯光昏暗,他们又坐在最后一排,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大屏幕上,所以戚菏胆子也大了些。   他手里捏着一颗爆米花递到顾惟星嘴边,等顾惟星快咬住时又往前躲,顾惟星带着3D眼镜,注意力全在电影上,往前凑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戚菏的恶劣行为,伸手将对方的手拍开,赌气不吃了。   其实戚菏不太爱吃甜的,爆米花上的糖霜有些腻,这一大盒多半是顾惟星吃掉的。他仰头喝一口气泡水,舒爽的凉意直达脾胃,电影正进行到高潮片段,可他兴味索然,看过便忘。   顾惟星盯着屏幕目不转睛,戚菏再次将爆米花递过去,他下意识张嘴咬住,不小心咬到了戚菏的手指头。戚菏看着湿漉漉的手指尖,黑暗里透着水光,他拿起一颗爆米花丢进自己嘴里。   戚菏砸吧砸吧嘴,好像没有之前难吃了。   散场时电影片尾报幕还没放映完毕,戚菏和顾惟星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片尾曲是一首抒情的英文歌,伴着悠扬的钢琴声,从音响里传遍整个放映厅。   直到屏幕上播完最后一行字,俩人才起身往外走,这会儿除了工作人员,其他人都已经走光了。走到放映厅的走廊拐角,戚菏悄悄牵起顾惟星的手,俩人十指相扣,手心里有微微细汗,在推门那一瞬才松开。   他们像两个接上头的地下工作者,享受这份悄咪咪的快乐。   伴着夕阳余晖,到家时最后一抹红色落尽。戚菏站在香樟树下,将顾惟星圈在怀里,低头吻他的眉心。   借着大树的隐蔽,俩人甜丝丝地调情,顾惟星的耳朵红成一片,借口说是风吹的,他踮起脚尖在戚菏脸侧轻轻咬一口,留下两个浅浅的压印。   顾惟星小声呢喃,声音里全是气闷:“只有我能和你眉来眼去。”   戚菏笑着抱住他,没忍住又亲了一口,他压低声音道:“宝宝,你怎么这么可爱!”   顾惟星的耳朵更红了,仿佛染上红墨汁,他从中午惦记到现在,一边唾弃自己的小心眼,一边气闷戚菏过分的吸引力。   他挣开戚菏的怀抱,迎着风往家里跑,快要触到门把手时又被戚菏从后面捉住,于是小声求饶:“我要回家了。”   戚菏哪里肯放手,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我这牙印还没消呢,再待一会儿。”   于是俩人蹲在墙根下,被灌了一脸冷风还傻乐,戚菏伸手理顾惟星脖子上的红围巾,将下巴和耳朵盖严实,笑话他将围巾占为己有。   顾惟星拽着围巾不松手,撇过脸去骂戚菏小气鬼,直到戚菏承认围巾是自己硬要送的,才捂着嘴嘿嘿笑。   等戚菏脸上的牙印散干净,俩人才踩着蹲麻的腿各回各家。 第三十四章   回到家只能捧着手机聊天,像所有热恋期的小情侣一样,俩人新鲜劲儿还没过,讨论时事新闻都能聊半小时。   虽然从小一起长大,可确定关系后戚菏变得话特别多,恨不得分分秒秒都粘一块儿,人还是这么个人,可感觉不一样了。   就连吃饭都忍不住看手机,被何茜莲一筷子敲脑袋上才回神。   等顾惟星练完琴,戚菏想起来自己的数学试卷还没完成,撺掇着顾惟星给他发答案,顾惟星很有原则地拒绝了,非得让他自己做。   戚菏摊开试卷趴在床上,脑子生锈一般下不了笔,选择题凭感觉,填空题写零一二,后面的大题恨不得把题目抄一遍。   糊弄完数学作业,戚菏从床上蹦起来,早上偷拿的香水还搁在床头柜上,他偷摸着放回原位,小命都吓出半条。还好今天戚谨行没回来,不然他现在恐怕不留全尸。   戚菏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间,缩进被子里打开购物软件挑选香水,决定捎带着给顾惟星也买一瓶。   他看得正起兴,何茜莲过来敲门:“睡了?”   戚菏没脸没皮地答:“睡了。”   何茜莲知道他的德性,道:“那就是没睡。”随即推开了门。   戚菏将手机藏被子里装作被吵醒,何茜莲将热牛奶放在床头柜上,懒得搭理他的做作。转身出门前瞥见沙发上的数学卷子,差点儿吐血三升,出去时把门摔得哐啷响。   端着牛奶杯的戚菏被他妈吓一跳,心道更年期的女人不好惹,完全忽视自己这个叛逆期的少年气死人。   周一升旗仪式改成开学典礼,典礼上会给各年级前十名的同学发放奖学金,顾惟星自然也得上台领奖。去后台准备之前,戚菏将顾惟星拽到角落里说悄悄话,俩人靠着墙你侬我侬,仗着没人胆大妄为。   等顾惟星去了后台,戚菏回到二班的队伍里,大多数同学已经站好队了,他走到队伍前面抢了童铭扬手里的班牌,非得站第一个。   童铭扬抢不过,只好让贤退位。戚菏胳膊肘靠在班牌上,吊儿郎当地站着,被陈又铭从后面咚隆一下敲脑袋,只好重新站好。   到了颁奖环节,教导主任正在台上念名字,谭想举着单反挤过来,非要跟戚菏抢位置。戚菏气得牙疼,把谭想往地上摁:“你就蹲着拍,显高。”   谭想将信将疑,蹲在地上抬头问他:“真的假的?”   戚菏看都没看他一眼,说“真的”,眼睛注意着台上,唯恐错过一分一秒。   顾惟星跟在游天身后出来,他校服里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面无表情像个高冷的小王子。戚菏怕他紧张,从人出来就边挥手边做鬼脸,游天瞧着还以为他出毛病了,只有顾惟星偷偷对他笑了一下。   顾惟星和教导主任握手时手有些抖,学校的摄像老师一直把镜头对向他,他眼神四处飘企图缓解尴尬,看到戚菏扭曲的鬼脸突然就安心了。   戚菏也在看着他笑,像一束光从天窗落进昏暗的房间,顾惟星伸手抓住光亮,砰砰直跳的心归于平静。   颁完奖戚菏跟着所有人一起鼓掌,看着左手奖状右手信封的顾惟星站在台上,生出一股自豪感,仿佛站在台上的是他自己。   等顾惟星下了台,他又把手里的班牌还给童铭扬,童铭扬不接,便往站在一边的佟放怀里塞,自己猫到队伍末尾等顾惟星回来。   谭想不知道偷偷跑去了哪里,戚菏本来想让他把拍到顾惟星的照片发给自己,结果还没开口人先不见了。   顾惟星载誉而归,步子都轻快许多,他跑着回来撞到戚菏怀里,戚菏偷偷伸手虚抱了一下。顾惟星将奖状和信封放进书包,拿出书包侧边藏着的豆浆和煎饼递给戚菏,仗着队尾没人注意偷吃早餐。   戚菏瞎忙活一早上,连早餐都忘了吃,如若不是顾惟星记着,还不知道得饿到什么时候。戚菏听着台上校长千篇一律的讲话内容,咬着手里的煎饼,偶尔嗦一口顾惟星手里的豆浆,完全没注意校长在说什么。   直到全场响起欢呼,他才问顾惟星:“怎么了?”   顾惟星回答:“再过两周要开春季运动会。”   戚菏喜笑颜开,煎饼也不啃了,用搓好的小纸团往童铭扬背上扔。童铭扬对他比了个中指,俩人一来一回,童铭扬干脆挪到了后面。   戚菏问:“运动会开多久?”   童铭扬答:“往年是两天。”   戚菏笑得更欢,两天不用上课,岂不美哉。反正除了学习,干什么他都来劲儿。   解散后童铭扬去体育部领报名表,戚菏拽着顾惟星回教室,第一节 课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老师干脆让他们自习,教室里乱哄哄的,俩人坐在座位上吃车厘子。   谭想从教室后门冲进来,脖子上还挂着相机,毫不客气地将一盒车厘子霸自己怀里:“中午聚餐,游天请吃饭。”   “行啊,”戚菏乐得占便宜,“一千块奖金我至少能吃掉五百。”   顾惟星将果核吐出来,道:“那我晚上请你们吃饭吧。”   童铭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沓报名表:“谁请吃饭,听者有份。”   顾惟星和戚菏一合计,干脆把群里几个都叫上,这下一千块肯定不够,考了第一还得倒贴二百。   顾惟星把信封拿出来,里面都是连号的新钞,他收集癖发作,还有点舍不得用。数钱的时候谭想已经抱着车厘子跑了,戚菏光顾着看顾惟星,完全没意识到谭想拿了盒子跑路,等他反应过来,桌上只剩下一堆果核。   中午吃必胜客,谭想嚷嚷着要吃芝心的四合一披萨,被游天捏着后勃颈警告,骂他考试不会要求还挺多。   这回不说他卖报纸也没人要了,扬言要带上全套五三和王后雄上谭想家提亲,谭想趴在桌子上装死,差点没气晕。   吃完饭没事干,四个人跑去逛学校旁边的书城,游天还真拿了一套王后雄要结账,还说:“亲先不提了,书还是要看的。我都立志要考北大了,总不能娶个北大青鸟的媳妇儿。”   顾惟星十分想效仿此法,又怕戚菏扭脸不认人,他们这短暂的爱情还禁不起这么大考验,于是只买了一本数学试卷,美其名曰开学礼物。谭想和戚菏像一对难兄难弟,抱头感叹恋爱的心酸、生活的不易。   下午数学课,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大发雷霆,戚菏心虚地握紧自己的数学试卷,看上面满屏红叉,只觉得数学老师的三角尺得往自己脑袋上敲。   原定好晚上的聚餐活动,也因为数学老师的拖堂改成了夜宵。戚菏啃着小卖部的肉松面包,嫌弃得直皱眉,硬邦邦的面包皮裹着廉价肉松,比何茜莲的黑暗料理还难吃。   顾惟星也没好到哪儿去,吃得太急还被噎住狂咳不止,戚菏赶紧把水杯递过去,轻轻拍他的背。等顾惟星缓过来,夺过面包扔进垃圾桶,转身出了教室。   从门口进来的班长狐疑地看着他跑远,问:“你去哪儿,马上上晚自习了。”   戚菏头也没回地挥挥手,跑下了楼梯。   食堂的窗口已经关门了,但旁边的奶茶店还开着,戚菏要一杯芋圆椰奶,把价目表上的辅料都加一遍,又给自己点了一份薄荷绿茶。   拿着两杯沉甸甸的饮料走回教学区,年级组长正在楼道里巡逻,戚菏轻手轻脚地穿过侧边楼梯,绕老大一圈才从后门溜进教室。   顾惟星看着只有小半杯椰奶的饮料杯哭笑不得,戚菏一本正经地道:“料足扛饿,我拿了勺子。”   顾惟星捂着肚子,勉强点头,等讲台上五百度近视的值班老师摘下眼镜,偷摸在课桌底下喝椰奶。椰奶余温未散,一股暖意流淌进胃里,赶走了初春傍晚的寒意。   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下课,一行人向桥下的夜宵集市进发。这会儿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烧烤摊的油烟味呛得人头晕,最后找了一家临江的火锅店,店里正好还有最后一张大桌。   童铭扬提议要喝酒,并得到多人举手附和,顾惟星没能坚守原则,只好点了一瓶红酒,至少不会醉到走不动路。戚菏捏着菜单心想,考了年级第一还得倒亏一千,还是他这个吊车尾划算。   戚菏夹一块鱼片放进顾惟星碗里,将番茄锅调转位置移到自己这边,顾惟星从小不爱吃辣,胃病严重之后更是要忌口,所以吃火锅也从来不往辣锅里伸筷子。   这些戚菏一直记得,他对别的事可能过后就忘,但顾惟星的喜好习惯却能牢牢地记在心里。   滚烫的汤底翻腾着冒泡泡,大小丸子浮上水面,戚菏先给顾惟星捞一勺,又往调料碟里捞一勺备着,等丸子没那么烫,再夹给顾惟星。   童铭扬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嚷嚷道:“兄弟,你这也太偏心了吧,我还一个没吃上呢。”   “要吃你自己下,”戚菏夹一片白菜扔他碗里,“吃白菜。”   童铭扬咬一口白菜还被噎住,跳起来要和他干仗。   白色的水雾在空中飘散,光影重叠,酒杯相撞,深红的酒液在杯中摇荡,时针指向十一点,大家该各回各家了。   游天将谭想扶起来揽在怀里,一边汗颜他糟糕的酒量,一边祈祷他没醉彻底。   江边的风越发冷,顾惟星将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头,嚼着嘴里的薄荷糖,靠在戚菏的肩膀上撒癔症。夜里的公交站点没什么乘客,他们在寒风中等来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走到家门前的**还不想回去,俩人便转身绕进了一旁的小花园。   花园里的路灯坏了一只,光线更加昏暗,顾惟星倚在戚菏怀里,也许是酒精的缘故,胆子也大起来。他吸吸鼻子抬头,一口啃在戚菏下巴上,还觉得不够,又攀上嘴唇轻啄了一口。   戚菏揽着他的腰,恶趣味地捏他腰侧的痒痒肉,顾惟星笑着躲,却没能躲开。戚菏缓缓开口:“宝宝,以后好好吃饭,争取胖一点儿。”   顾惟星还含着笑:“我吃得可多了,刚才吃了两碗丸子。”   戚菏看着他的眼睛,问:“开心吗?”   顾惟星只是点头,却没说话。可戚菏知道,他一定很开心,从小到大,顾惟星从来没有过这么多朋友。没有人孤立他,也没有人会给他难堪,大家以真心待真心,用真情换真情。   戚菏拂去他眼角的碎发,温柔地吻上他的眼睛,顾惟星乖巧地闭着眼,下一秒被含住双唇,接了个薄荷味的吻。 第三十五章   春季运动会开幕在即,童铭扬天天拿着报名表在教室晃悠,奈何大家积极性都不太高,还不如昨晚偶像剧又播到哪个部分令人感兴趣。   童铭扬愁得头掉,短跑项目和田赛还相对好挑人,有些同学推推搡搡一番,说两句好话便答应了。可五千米长跑那一栏,空无一人,谁都不愿意泪洒田径场。   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集体趣味项目,需要练习的时间较多,进展也相对缓慢。   童铭扬趴在戚菏的课桌上,嗓子都变哑了:“哥,我叫你大哥行不行?你就行行好,跑个五千米吧。”   戚菏不为所动:“你怎么自己不去?”   童铭扬哭丧着一张脸:“我练的是短跑,而且一人最多报三个项目,我这都满了啊!”   戚菏不搭理他,他就和顾惟星发牢骚,试图让顾惟星叛变帮忙劝劝,顾惟星往旁边一指,让他找正在嚯嚯美术书的佟放。   童铭扬四处求人无果,只好主动找佟放搭话:“兄弟,要不你报个五千?”   佟放哗啦一下把美术书的硬皮封面撕下来,道:“那你得欠我一大人情。”   童铭扬豁出去了:“欠!多大我都欠!”   他在表格里写上佟放的名字,喜滋滋地跑去体育部交表了。   佟放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顾惟星:“之前说好答应我一件事,我现在想好了。”   顾惟星撇撇嘴:“都想一学期了,终于想好啦?”   佟放直接被噎住:“你怎么还学会怼人了!”   顾惟星没好气地翻白眼,却听佟放说:“我这周六生日,生日宴会请你去呗。”   顾惟星点头应下,问还有没有叫其他人。哪知佟放小声说:“就叫了你,我怕别人不肯去,戚菏愿意去你就拉上他。”   他没见过这样的佟放,佟放一直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样,好像对所有事情都不在乎,不解释流言蜚语,不关心成绩和交际。   可佟放却小心翼翼问他,能不能去参加自己的生日,语气低微到他不忍心拒绝。佟放尽量表现得漫不经心,但犹豫不定的眼神彻底将他出卖,因为怕被拒绝,所以挣扎着不敢开口再问其他人,仿佛这样就不会失落。   顾惟星思考片刻,道:“我帮你问问吧。”   佟放还在撕美术书,眼神飘忽不定:“嗯,不能来就算了。”   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顾惟星把佟放生日会的事情说了,还说要给佟放挑礼物,戚菏有些吃味,又碍于面子不好发作。   等他脑子里的思想斗争结束,人已经到家门口了。   戚谨行靠在门边打电话,手里还拿着两个快递盒子,见自家弟弟回来,提溜着人进了屋。   戚菏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一步三回头地看顾惟星,对方正朝着他呵呵笑。   房间的木门关上,戚谨行将手里的纸盒扔到戚菏面前,里面是他之前买的香水。戚菏拆开快递盒子,还好卖家包得严实,不然玻璃瓶得碎一地。   戚谨行调笑地看着他:“你小子,情窦初开了?”   戚菏心道,哪是情窦初开,离上正垒也就一步之遥。嘴上却说:“哥,你怎么这么八卦。”   戚谨行一巴掌呼他脑袋上:“看上哪家小姑娘了?可别欺负人家,做事情得负责,你现在还小,可不能胡来。”   戚菏嘴上打哈哈,他哪是看上小姑娘,是看上隔壁家小伙子了,如果被戚谨行知道,还不得被打死。   戚谨行看着他俩长大,再怎么着也想不到他们会好上,这就像火星撞地球,概率几乎为零。   戚谨行还在进行爱的教育,戚菏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忍住没看兜里震动的手机,一脸苦哈哈地望着戚谨行,企图他能停止说教。   没料戚谨行下一句话说:“我屋子里的香水,你是不是用过。”   戚菏心虚地起身,差点儿嘴瓢:“哥,你喝牛奶吗?我去热。”   周六约好去佟放的生日会,除了顾惟星和戚菏,还有谭想和童铭扬,四个人在师大附中门口汇合,商量买什么礼物合适。   谭想平时鬼点子多,这会儿全是馊主意,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最后童铭扬说:“买个保温杯吧,我上次看他杯盖儿磕凹一块,破破烂烂的。”   谭想打趣道:“不是不对付嘛,观察挺仔细啊。”   童铭扬伸手揉他脑袋:“最近对付了。”   几个人跑去商场看杯子,买完觉得太寒掺,又在一楼的服装店买了一套联名球衣。拎着礼物高高兴兴来到酒店,佟放身穿黑西装,脖子上还打着小领结,正在门口等。   几个人冲过去,皆是惊叹,人模狗样端着范儿,跟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完全是两个人。佟放皱着眉无视他们的夸张,故作嫌弃:“怎么才来?”   他一个小时前就跑到酒店大堂候着,怕他们来早了找不到地方,后来等急了干脆站在外面,单薄的衣料挡不住倒春寒,冷得他直哆嗦。   童铭扬抬眼看手表:“约好六点,这才晚两分钟。”说完又觉得不该和寿星拌嘴置气,于是将礼物递过去,“给你,生日快乐。”   佟放将礼物抱怀里,引着他们一起上电梯,生日宴在三楼的宴会厅,里面已经来了不少的宾客,大多是佟家的商业合作伙伴。   佟放走到旁边的一个小包间,示意他们进去:“你们就在这儿玩,不用理外面的人,我都和我爸说好了。”   房间里挂满银色的空气球,桌上还摆着海绵宝宝图案的生日蛋糕。等佟放转身出去,戚菏笑趴在沙发上,差点被口水呛到。   外面响起主持人铿锵有力的嗓音,几个人趴门口,看佟放不情愿地站在台上切蛋糕,手里的香槟杯举起又落下,酒液入喉,觥筹交错间,是大人们的权利场。   佟放仿佛众星捧月般,却并不享受这份恭维。   他敷衍地走完流程,猫进小包间里,将桌上的塑料刀拿手里:“快给我唱生日歌,我切蛋糕了。”   顾惟星挪到门口关掉顶灯,房间里只剩一抹烛光,映在佟放微闭的眼睛上,随微风浮动。佟放睁开眼,一口气吹灭蛋糕上的16根蜡烛,把第一块蛋糕给了顾惟星。   这蛋糕是佟妈妈亲手做的,海绵宝宝虽然画得难看了些,但味道不错,夹层里放着满满的时令水果,透着浓浓的果香。   顾惟星嘴角沾上一点果酱,戚菏伸手帮他擦掉,俩人靠着窗看外面的滔滔江水。月光映入江面,远行的船只发出呜呜的响声,江的对岸是一个巨大的摩天轮,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灯。   那个游乐园由来已久,前几年重新翻修,摩天轮也重新修整过。顾惟星小的时候去过几次,却因为胆小从来没坐过,后来长大便没了再去的欲望。   只是今天,不知怎的很想坐上摩天轮看看,顾惟星默默在心里盘算摩天轮运转一周的时间,戚菏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问:“想试试吗?”   顾惟星点点头,轻声应了一声,戚菏便要拉着他先告辞。   佟放本想叫司机送他们走,戚菏没好意思答应,含糊着说想吹吹江边的冷风,佟放没多问,和童铭扬继续划拳去了。   夜晚的游乐场相对冷清,很多游乐设施已经关停,戚菏买两张摩天轮的观光券,拉着顾惟星在小格子坐好,叮铃铃的一串铃声过后,摩天轮正式运转起来。   顾惟星有些紧张,升空时一直抓着戚菏的手臂,在看空中半眯着眼好奇地往外看。戚菏安抚地揉揉他的细发,将顾惟星的脑袋轻轻搁在自己肩头,等顾惟星适应了这种眩晕感,才松开握紧的手。   透过玻璃窗,能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远处的万家灯火为黑夜增添些许暖意,摩天轮到达顶端,戚菏将顾惟星拥进怀里,任由顾惟星在他腿上磨蹭,他紧紧搂住顾惟星的腰,在对方耳边使坏般哈气。   顾惟星觉得心痒痒,搂住戚菏的脖子,将脑袋埋进对方颈窝里,两条腿蹬来蹬去表示抗议。   戚菏被撩得快起火,伸手掐在他屁股蛋儿上,捏着**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顾惟星当即没了动作,老老实实坐着,却从耳朵红到脖子根。   戚菏抱着人不松手,听顾惟星小声地吸吸鼻子,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   等摩天轮缓缓下落,顾惟星腾地挣开他的怀抱,在开门的一瞬间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戚菏追出去,见顾惟星从自动贩卖机里拿出一瓶冰水敷在脸上,整个人羞得像只熟透的小龙虾。他走过去将水瓶从顾惟星手中抽出来,打开瓶盖喝一口,站在树下陪着一起吹冷风。   顾惟星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消退,戚菏手中的水已经喝掉大半,他心里冒着一股邪火,只能勉强拿冰水浇一浇。   无数夜晚梦里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他恨不得将顾惟星压在树上狠狠地咬破对方的嘴唇,但对上他泛着水光的眼睛,又生出一丝不忍,终归还是舍不得。   顾惟星颤动眼睫毛,眨着眸子看向他,气鼓鼓的小脸上透着红晕,眼里的那一汪月光动人心弦,戚菏没忍住用手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   游乐园大门边有一家卡丁车俱乐部,偶有几个家长带着小孩儿进去,戚菏拽着顾惟星的胳膊,也想一探究竟。   俩人合开一辆车,卡丁车的塞道还算宽敞,戚菏坐在主驾驶位上,狠踩一脚油门开出去,差点撞倒防护栏。   顾惟星刚从羞臊中缓过来,又进入新的恐慌,别的驾驶员开车要钱,戚菏开车要命。奈何上了贼车半道上下不去,戚菏还非得要和一对父子比车技,顾惟星被撞得头晕,发誓下次打死也不和戚菏来玩这种危险项目。   被撞倒的轮胎和已经歪歪斜斜的防护栏,都见证了戚菏的丰功伟绩。从赛道终点走出来,工作人员送神仙一样送走两位贵客,也默默祈祷他们下次不要再来。   最后玩旋转木马,只剩下一个双人的南瓜马车空着,俩人并排坐下,音乐响起,大大小小的木马随着转盘升起再降落,戚菏偷偷拉过顾惟星的手牵在背后,掏出手机说要拍照留念。   暖黄灯光下,拴着铃铛的南瓜马车上,两个少年笑得肆意飞扬,相机定格在这一秒,留下青春最美好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微博有抽奖,可以去看一眼,不要嫌弃菜鸡作者的小福利(指路@木查查查查查) 第三十六章   运动会的赛事安排已经公布,戚菏报的100米短跑和跳高都安排在第一天,如果短跑能进决赛则第二天上午还得跑一场。   赛前各班得制作加油海报,二班文娱委员是个乖巧可人的女孩子,留着齐肩短发,平时说话都细声细语。海报制作有些急,文娱委员想要顾惟星帮忙写字,分工合作会快一些。   顾惟星犹豫许久,实在不好拒绝人家小姑娘,只好答应两张海报的文字部分都由自己负责。   晚自习文娱委员带着画笔来找他,要和戚菏换位置。戚菏一百零一个不愿意,在班级荣誉和爱情之间百般挣扎,起身时不小心撞到前面同学的椅子,凶神恶煞地挪到前面的位置,英语选择都多看错好几道。   他感觉自己的心眼越来越小,明知这些小事并不会影响俩人的感情,还是忍不住计较。   回头看一眼顾惟星,虽然带着局促,但和文娱委员合作愉快,画纸上已经打好底稿了。顾惟星白长相白净不端架子,成绩优秀待人谦和,如果不是过于内向的性格,一定会有更多追求者。   他不爱出风头,平时也都安安静静,但长时间的相处大家也发现顾惟星并不是高冷,虽然不爱说话,但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梨涡,像个邻家小弟弟。   而事实上,顾惟星也比他们小一岁。顾惟星五岁便上了一年级,因为隔壁家的哥哥上了小学,所以他也要一起去,这是顾惟星少有的坚持。   顾惟星的幼儿园时期过得并不愉快,但他记得爸爸妈妈说星星要做听话的乖孩子,所以即使再不愿意,也坚持每天背着小书包去上幼儿园,有时在角落里坐一天,不哭不闹不说话,等戚家的长辈来接戚菏,在顺带把他捎回去。   戚家养孩子不走心,但给的疼爱并不少。他们随戚菏自己折腾,但在戚菏需要关爱的时候从未缺席。   顾家养孩子不走心,却是真的甚少关心。顾惟星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写作业,几点睡觉,都被一条条列在黑板上,他照做了,却没有人过问。   现在那块边缘掉漆的黑板已经被遗忘在墙角,顾钊良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多,顾惟星偶尔能吃到他亲手包的饺子,顾钊良做夜宵的花样鲜有变化,顾惟星还是会全都吃完。   生活可能没有多美好,但总不会变得太遭,人生漫长的旅途中,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可还是要勇敢地朝前走。   戚菏将半截粉笔扔到顾惟星桌上,待他抬头时,举起手中的数学试卷,硬说自己有道题没听懂,让顾惟星再讲一遍。   顾惟星以为他是真没听明白,等戚菏走过来示意他蹲下,俩人靠的很近,顾惟星低头小声地把题目详细讲一遍,对上戚菏的眼睛时被轻轻捏了一下脸颊。   他警觉地抬头,这些小动作若是被其他同学瞧见,着实不太合适。   戚菏倒是心宽人胆大,他抬手去拿顾惟星课桌上的海报半成品,指尖染上蜡笔屑,作势往顾惟星脸上抹。顾惟星笑着躲开,抓住蜡笔往戚菏鼻尖点了一下,戚菏用手一抹,红色的蜡笔印在鼻尖晕开,像个红鼻子小丑。   晚自习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戚菏气恼地回到前排的位置上,支着脑袋想损招,等晚自习下了课,作业还剩一多半。   文娱委员还坐在戚菏的位置上,跟戚菏道过谢,整理好两幅海报,便收拾书包去了。戚菏将桌上的试卷和习题册一股脑地塞进书包里,等顾惟星也收拾完,一起往自行车棚走。   戚菏将自行车推出来,顾惟星抬脚跨上后座,待骑上马路,便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夜里风大,顾惟星靠在戚菏的后背上,手也搂得更紧:“不高兴一晚上,谁惹你了?”   他明知故问,声音伴着风吹进戚菏的耳朵,戚菏良久才大声嚷嚷:“一个没心没肺的小浑球。”   没心没肺的小浑球故意放大嗓门:“你桌兜里的那几封粉红色//情书,我可都看见了。”   俩人互相针对一番,没多久就到了小区门口。戚菏直奔小花园,停下车说要好好算一算。   顾惟星之前被学姐堵在小卖部门口,没过几天隔壁班女生打着老师推荐的幌子来看他的优秀作文,今天文娱委员主动找他帮忙,眼神里的仰慕和欢喜藏都藏不住。   这桩桩件件,戚菏都算得清清楚楚,醋缸子翻一地还美名曰帮男朋友排忧解难。顾惟星不否认,脑子转得飞快,也列出一长串戚菏的光辉事迹。   课桌里时常出现的情书,篮球赛上大着胆子送水的女同学,社交软件里不断跳出来的其他班女生的好友申请,这些他可都记在心里,这会儿倒豆子一般抖出来,说得戚菏自己都羞愧。   戚菏没脸没皮地给自己找台阶下:“我们俩魅力都挺大,证明你眼光好,我运气也不差。”   顾惟星作势推他,却被拥入怀里,俩人在昏暗的大榕树下紧紧相拥。戚菏抱一会儿便不老实,手作恶般攀上顾惟星的腰,没等他动作,顾惟星跳起来两腿缠在戚菏腰侧,在他耳边瞎乐呵。   戚菏托住两边**,抱着他转一圈,带起片片落叶。顾惟星吓得轻哼一声,搂住他的脖颈笑露八颗牙,戚菏就顺势又转了好几圈。   玩累了,俩人坐在长椅上喘气休息,一天很快结束,谁也不想分开。虽然两家房子挨得近,但就这不到十米的距离,也能过出异地恋的心境。   顾惟星抬眼看手表上的时间,再不回去手机估计得振铃,俩人才依依不舍地互道晚安。   运动会那天阳光普照,广播里放着开幕式的通知,戚菏帮生活委员搬课桌去运动会的后勤区,忙活着汗湿了衣裳。   开幕式上有个简单的升旗仪式,国歌过后要放师大附中的校歌,这歌他们学了一学期,还是唱得乱七八糟,什么调都有。戚菏边哼歌边整理衣服,高一年级的短跑比赛安排在最前面,举行完开幕仪式就得去候场。   等校歌结束,童铭扬猫腰过来和戚菏确认比赛场地和组次,他这体育委员天生是操心的命,不确认八百遍走路都不安心。   戚菏在第三组,比赛快开始时顾惟星也跟着一起过去,检查好几遍戚菏的鞋带有没有问题,都绑紧了才放心。   戚菏初二那年短跑比赛因为鞋带松开摔得四仰八叉,踮脚跳着走了整整一星期,从此顾惟星就烙下了心病,再也不敢在小事上马虎。   顾惟星站在跑道旁的草坪上,对场上做准备运动的戚菏小声喊加油,戚菏走过来,侧身在他耳边道:“男朋友,说两句好听的。”   这个称呼让顾惟星迅速红了脸,他小声回敬:“男朋友,加油。”   戚菏这才心满意足地上跑道,在第四道上站好,只等发令枪响。   顾惟星穿过人群跑到更前面的位置,等戚菏跑完,他就能第一时间赶到终点。看着赛道上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的心停跳一拍,手里的水瓶被拧出一道凹痕。   裁判打出发令枪,戚菏飞一样冲出去,在一片加油声中往终点冲刺,微风拂过脸颊,带起短袖T恤的衣摆,戚菏第一个触到终点的红绳。   顾惟星激动地跑过去,拧开瓶盖将水递给他,戚菏仰着头将水灌进嘴里,喉结滚动,带着一种致命的性感。   顾惟星没能移开眼睛,在对上戚菏的眼神时,别过脸去当做无事发生,戚菏也不戳穿,停在他身后偷偷笑了一下,接过顾惟星转头扔给他的衣服,并肩走向休息区。   同学们大多去看比赛了,休息区没什么人,戚菏找一张椅子给顾惟星,自己坐在了一旁的课桌上。   课桌旁边的袋子里放着一些零嘴,还有一麻袋花生,他们班生活委员是个实在人,怕同学们看比赛时无聊,在炒货店买了一袋花生搬学校来,还特意在麻袋里放上几个塑料袋,留了纸条叮嘱不能乱扔垃圾。   戚菏觉得得给生活委员颁个劳模奖,将手里的一捧花生剥好,全塞给了顾惟星。等休息充足又要比一百米决赛,俩人重新回到赛场,倒没之前那么紧张。   最后戚菏拿了第二名,给班级加了七分,二班的比分榜上终于不是空无一物。   下午举行跳高比赛,场地上同学们围成一圈,顾惟星站在最靠近海绵垫的位置,戚菏每跳一次就跟着心惊一次。   一开始横杆放的位置比较矮,戚菏都能直接跨过去。后来难度越来越大,比赛的队伍也从长长的一条变成寥寥几人。   每一高度每个参赛者都有三次机会,戚菏改成背越式,虽然没刚开始轻松,但也能在第一次就轻松过关。   直到队伍里只剩下三个人,戚菏身前的选手三次碰杆,他才有微微的紧张感。戚菏抹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助跑时心慌乱了步子,他纵身一跃,横杆也跟着掉落。   戚菏卧趴在海绵垫上,横杆正中背部,顾惟星冲过来将他扶起,眼神里充满担忧。虽然知道横杆轻巧,但这样砸下来难免受伤。   戚菏蹙眉准备再跳一次,顾惟星的一颗心脏也跟着他的动作起起落落,还好这次戚菏顺利过关。   此时场上这剩下两位参赛选手,除了戚菏,另一位是专练跳高的省级运动员,戚菏自知实力逊色,拿下第二已是不易,比赛时也轻松许多。   后面几跳已到极限,他退出赛场,那位省级运动员还在不断刷新记录,顾惟星将他拉离人群,想要检查伤势。   风雨长廊侧边的空地上没什么人,顾惟星撩起戚菏T恤的后摆,仔细查看背部的那一片皮肤。戚菏的后背只有一道浅浅的红印,顾惟星伸手捏了捏,也没见他有什么异常的反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冷风吹过,戚菏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顾惟星赶忙放下衣服,将手里的外套披在戚菏肩头,在确定戚菏没有受伤后一扫之前的忧郁,蹦蹦跳跳地拉着戚菏去看年级比分榜了。 第三十七章   运动会第二天大多是集体项目,最重要的比赛是以班级为单位的团体接力赛,各班派出十名男生和十名女生参加五十米接力,夺得年级第一的班级可以拿下24分,能瞬间甩出别的班一大截。   个人项目的第一名只有12分,团体项目却翻成双倍,所以各班都非常重视团体项目的比拼。   接力赛安排在上午,一班和二班分在同一组,黑泱泱的人群把跑道围得水泄不通,谭想的大喇叭再一次派上用场。   戚菏跑第一棒,他站在队伍最前面,手持红白相间的接力棒,朝一旁的顾惟星做口型。顾维星纳闷地眯着眼,好一会儿也没看清戚菏在说什么。   发令枪响,戚菏迈开步子向另一头冲刺,顾惟星感觉一阵疾风从身前刮过,飞驰般的身影一晃而过,他却没想明白戚菏刚刚想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戚菏将接力棒交予对方的女生手里,走到队伍末尾,等顾惟星朝他跑过来。顾惟星将手里的校服外套裹在他身上,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你刚想说什么?”   戚菏别过头去,不愿回答,拉住他的胳膊重新挤进人群,美其名曰先好好看比赛。场上角逐相对激烈,最后一棒交棒时二班只暂时领先十米,童铭扬拿到接力棒后拼了命地往前跑,一班最后一棒的游天也飞速追赶上来,最后两个班几乎同时到达终点。   童铭扬讲接力棒交给裁判老师,看一眼成绩表上的时间,为自己快的那零点五秒捏把汗,他跑完后猛灌半瓶水,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顾惟星和戚菏肩并着肩,等同学们都散开时才拉开距离,俩人走到操场外的樟树下,顾惟星把樟树果踩得噼里啪啦响。   无论他怎样逼问,戚菏都不肯说刚才的嘴型是什么含义,戚菏也就是一时兴起,过后再说这些反而会不好意思。   何况如果顾惟星真看懂,恐怕会要追着他绕体育场一周。   戚菏蹩脚地转移话题,比完接力赛后他就彻底是个自由身,于是商量着要不要偷跑出去玩儿。   运动会不用签到,同学们又分布在各个比赛场地,老师也都关注比赛去了,班里少一两个人根本不会被发现。   戚菏确定完可行性,拉着顾惟星去学校侧门边,准备翻围墙溜出去。师大附中的侧门外是一条小巷,偶尔有迟到的学生为了逃避违纪检查从这里翻进来,久而久之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通道。   顾惟星第一次干这种“出格”的事情,翻墙时还有些兴奋。他一向是老师眼中的乖乖牌,从来不干调皮捣蛋的事儿。   可青春期的少年们多少都带着些好奇和逆反心理,偶尔也想尝试逾矩的事儿。   戚菏将两人的书包放在墙沿上,单手撑着墙沿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面上。他在墙的那头喊顾惟星的名字,示意对方翻过来。   顾惟星有些紧张地爬上围墙,他双脚踩在墙砖上,戚菏已经在另一侧张开双臂准备接应。   顾惟星纵身一跃,落进戚菏怀里,俩人相拥着后退几步,戚菏勉强站稳了,顾惟星随即挣开他的怀抱,问:“我们去干吗?”   戚菏倒是卖起了关子:“到地方了告诉你。”   俩人在小巷里找到一个面馆,老板是个正宗的北方人,他俩各点一份炸酱面,围着小小的木圆桌嗦面吃。   炸酱面上盖了满满的花生碎,戚菏将顾惟星那一碗面拿过来,把里面的花生碎全倒进自己碗里,又帮忙把酱汁和面搅拌均匀,才重新推给顾惟星。   面条上冒着屡屡热气,顾惟星挑一筷子放进嘴里,甜面酱的鲜甜侵袭味蕾,面条也筋道有嚼劲。   顾惟星吃得有些急,嘴角沾上一点面酱,戚菏便笑他是小花猫。顾惟星舔舔嘴唇,作势要打他,戚菏利落地躲开,伸手将没舔干净的面酱擦掉,再问老板要了两瓶维他奶。   顾惟星第一次吃面如此迅速,嘬着维他奶眼里满是期待,催促戚菏快一点儿。   小巷外的主干道上车水马龙,戚菏叫了一辆的士车,俩人钻进后座,戚菏报了一个顾惟星没听过的地址。   这地方有些远,顾惟星半路上一直打哈欠,最后干脆靠着戚菏的肩膀睡着了,戚菏小心翼翼地将顾惟星的脑袋调整成舒服一些的姿势,又怕他被吵醒,自己没敢再动弹。   蓝色大众飞驰在宽敞的马路上,过一会儿路上的车流减弱,道路两旁的灌木丛飞速后退,经过漫长的旅途后才到达目的地。   郊外的后山上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果园,俩人从车上下来,顾惟星揉揉刚睡醒的眼睛,还以为戚菏要带他当果农。   戚菏拉着他往前走,在山脚下的马术俱乐部停下,顾惟星好奇地往里探脑袋,正巧有人骑着一匹褐色的骏马出来。   顾惟星兴奋地摇晃戚菏的胳膊:“我们是来骑马的?”   戚菏点点头,跟门口的老大爷打了个招呼,推门进去找俱乐部的年轻老板,顾惟星跟在他身旁,看什么都有一股新鲜劲儿,忍不住蹦蹦跳跳地四处望。   这家马术俱乐部的老板是戚谨行的朋友,戚菏之前来过很多次,一来二去也跟老板熟络起来。戚菏跟迎上来的老板打招呼,老板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精致的五官下透着优雅,开口却是爷们儿的东北腔:“周五就不上课跑我这儿来,不想让你哥知道先交封口费。”   戚菏理由极其正当:“今天运动会,不耽误正事儿。”   他懒得再搭理老板,拉着顾惟星去换衣服。戚菏在这儿有自己的马术服,可顾惟星得试一套新的。衣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马术服,俩人瞬间挑花了眼。   最后戚菏将模特身上那套剪裁考究的马术服扒下来,递给顾惟星让他试试。   顾惟星换好衣服站在镜子前,花灰色的马甲和西服有些紧,足以衬出完美的腰部线条,两条笔直的长腿被黑色马裤包裹,再配一双光面切尔西靴,活脱脱一个帅气的小王子。   顾惟星转身看向戚菏:“这身行吗?”   戚菏点头如捣蒜,眼神直直地看着他,一股热流涌入心脏,傻愣着的模样带着几分滑稽,闲得无聊的老板在一旁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确定好顾惟星穿什么,戚菏才放心地自己去换衣服。他的马术服一整套绀色,金色的上衣纽扣上印着精巧的花纹。戚菏换好衣服出来,像只开屏的公孔雀一样晃到顾惟星跟前,非要顾惟星夸他帅气才肯罢休。   一旁的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催促他们快一点,自己去外面吹风了。   戚菏将黑色的头盔扣在顾惟星脑袋上,再细心地系好搭扣,又拿来一件防护背心让顾惟星穿上,等一切准备妥当才一起去马棚。   俱乐部上周新进两匹好马,戚菏软磨硬泡好一会儿,老板才答应借给他过过瘾。他将平时最常骑的那匹棕色骟马让给顾惟星,上马时小心地扶住对方的腰,等顾惟星稳稳地坐在马上,才跨上自己骑的那匹白马。   山脚下有一片天然的绿色草地,一条小溪缓缓流淌,青草的芬芳扑入鼻腔,顾惟星深吸一口气,戴好手套,勒紧缰绳,由着马带他往前跑。   草地还算平整,可平日温顺的骟马越跑越快,顾惟星吓得大叫一声,屁股蛋儿被颠簸得火辣辣地疼。戚菏赶忙停下,他跳下白马将缰绳交给驯养员,跑上前查看顾惟星有没有受伤。   顾惟星惊魂未定,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向他,侧着头往他怀里拱。戚菏的心瞬间化成一摊水,半抱着顾惟星从马上下来,将人揽进怀里,轻声说:“星星别怕,哥哥陪你骑好不好?”   顾惟星点点头,又在戚菏肩头蹭了一会儿才松手。他眨着眼把眼泪憋回去,不服气地说要再试一次。戚菏摘下手套,笑着捏捏他的脸,心里泛起一片涟漪。   这马有些认生,不知为何就闹起了情绪,顾惟星又是第一次骑,差点儿害他栽一跤。   戚菏安抚地轻轻抚摸马背,待马儿情绪稳定一些,才将人重新抱上去。他踩着脚蹬跨坐在顾惟星身后,自然地环住顾惟星的胳膊,拉住缰绳,俩人一起骑着马往前面的小溪走。   经过刚才的惊吓,顾惟星胆子也大了些,他靠在戚菏的怀里,非要自己拉缰绳。戚菏把绳子递给他,自己轻轻拽住尾端,一手揽住顾惟星的腰,靠在他的肩头,像只趴趴熊。   夕阳染红天边的一角,太阳慢慢躲进山腰里,戚菏拉紧缰绳任由马儿飞驰,甩开跟在后面的驯养员,在最后一抹红落尽时吻住了顾惟星的唇。   戚菏霸道地按住顾惟星的后脑勺,强迫他回应自己。顾惟星手足无措地侧过身子,红扑扑的小脸上像是能掐出水来,酥麻的感觉席卷全身,他软软地靠在戚菏的臂弯里,任由对方强势地欺负他,眸子里的泪花势要往下落。   戚菏厮磨般啃咬着他的双唇,昏黄的夜色渐渐将两人笼罩,马蹄声渐近,他才意犹未尽地将人松开。 第三十八章   晚上俱乐部的老板在农家乐做东,请两个小朋友吃农家菜。   这家农家乐开在半山腰上,院子里挂满熏好的腊肉和香肠,门帘上还有两串干辣椒。农家乐以绿色、天然为特色,做菜全是用的鲜榨茶油,所以很多人慕名而来。   戚菏坐在有些摇晃的小板凳上,思考今天怎么留在山上不回去。夜里这深山老林不太好叫车,倒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但这理由也就骗骗没什么心眼的顾惟星,要糊弄他爸妈还是够呛。   而且何茜莲要是知道他从学校里偷跑出来,指不定亲自来抓人。戚菏抓耳挠腮地想法子,桌上的菜也没吃几口。   老板以为他是担心没有回去的车,回家晚了会被埋怨,于是打包票说一会儿去找这里来吃饭的其他客人,看看是否能搭个便车,实在不行就自己开车送他们回去。   两个人的想法南辕北辙,戚菏更添一份愁绪,平时不啃鸭腿也一下儿啃了两只,闷声闷气吃完了一整顿饭。   饭后顾惟星起身去上厕所,老板油腔滑调地给他使眼色,道:“你小子,是不想回去吧?”   戚菏的小心思被戳穿,狠狠地瞪他一眼,老板还算善解人意,又道:“旁边那家民宿现在应该还有空房间,这儿晚上看星星特美,你想留就留下来呗,我给你哥打电话。”   戚菏感动得差点儿泣不成声,就差没当场和老板成为拜把子。   等顾惟星回来,他存着坏心思和人商量:“星星,老板说没人能载我们回市里,旁边有家民宿,我们在这儿住一晚吧。”   顾惟星天真地点点头,掏出手机给顾钊良打电话,顾钊良只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便同意了他们在外留宿的要求。   戚菏美滋滋地拉着顾惟星跑去民宿订房间,今天是周五,许多上班族也开车来这里度假,这间民宿只余下最后一间大床房。俩人刷老板的身份证成功入住,等一切安置妥当,老板就独自下山去了。   这间大床房外面有一个很大的露台,戚菏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汽水,递给顾惟星一瓶,靠在露台的铁栏杆上看漫天星空。   一片苍穹间,无数繁星闪耀,如水的月光洒下来,温暖了初春的夜。   顾惟星从来没见过如此壮观的星空,城市的夜晚总被雾霾包围,人造的光害源源不断,只有在僻静的深山处,才能偷得这一隅璀璨星夜。   他认识的星星并不多,除了最亮眼的猎户座和北斗七星,就再也叫不出其他星星的名字。   顾惟星灌一口汽水,冰冰凉凉的感觉沁入心田,戚菏和他靠近了些,俩人肩贴着肩,戚菏道:“你知道吗,每次看见星星,我都能想起你。”   顾惟星侧过脸望向他,眸中闪着光,戚菏伸手捏捏他的脸颊,手上还带着汽水瓶上冰凉的水珠:“因为你就是我的星星。”   他瞥眼望向远处,听顾惟星小声呢喃:“你好肉麻。”   戚菏倒不介意,问:“还有更肉麻的,你要不要听?”   顾维星笑起来:“好啊。”   戚菏却怎么也不肯再说,他将汽水猛灌进喉咙,把汽水瓶扔在墙根处,转身往屋子里跑。顾惟星追上去,趿拉着拖鞋边跑边滑,还不小心磕到了墙边的落地灯。   戚菏故意放缓速度,顾惟星抓住他的后衣摆,将人狠狠一拽,俩人双双跌入一旁的软床垫。汽水瓶倒在地上,残留的蓝色汽水滚落,戚菏一脚将瓶子踹开,翻身压住了欲要起身的顾惟星。   顾惟星被死死钳住,他对上戚菏的眼睛,俩人脸贴脸,鼻尖对鼻尖,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带着一股蓝莓香。戚菏低声问:“真想听?”   顾惟星害羞地别开眼,小声回答:“嗯。”   戚菏低头吻上他的眼角:“喜欢是流星,爱是恒星,你是我的北极星。”   顾惟星瞬间睁大眼睛,而后将他推开:“少看非主流段子。”   他起身捡起地上的汽水瓶,不顾戚菏的哀号,劲直走进了盥洗室。镜子里的少年脸颊通红,顾惟星企图用凉水浇灭滚烫的心火,他甩了甩额前沾湿的细发,半晌才恢复平静。   晚八点的电视台在播一档很火的综艺类节目,俩人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都没带换洗的衣服。虽然初春的温度不高,但洗完澡至少得换一条内裤穿。   民宿门口有一家小型便利店,戚菏找了许久,才从最里头找到几条素色的男士内裤,他给顾惟星挑了一条浅灰色的,自己的则是深蓝色。   顾惟星还在货架上挑选毛巾和牙刷,酒店里的洗漱用品他不太敢用,干脆在商店里买新的。   俩人提着一袋子东西回到房间,才真正意识到他们今晚得睡在同一张床上,虽然以前也有过同床共枕的日子,但正式确定关系后,这还是第一次。   戚菏拿起一条内裤和白毛巾,道:“我先去洗澡。”   正在假装玩手机的顾惟星点点头,在他走进浴室后松了一口气,尴尬的气氛在水声响起时达到顶点。   房间浴室的墙是一片磨砂玻璃,水汽攀上玻璃墙,从外面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里面人的形体轮廓。   顾惟星深吸一口气,暗道自己要冷静,戚菏洗完头睁开眼,看到身侧的玻璃墙忍不住在心里骂脏话。   他快速冲干净身上的泡沫,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擦干头发,示意顾惟星快去洗澡。   戚菏打开露台的玻璃门,听到顾惟星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进了浴室,抬脚走到露台上没敢回头。   可房间总归就这么大,夜晚微凉的风吹干了半湿的头发,戚菏低头走进屋子里,坐在沙发躺椅上胡思乱想。   他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那一抹诱人的春色。青春期躁动的少年,哪能经得住这种诱惑的。   梦里光怪陆离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眼前,戚菏闭上眼睛,试图压**下那团难耐的欲’望。可细密的水声近在咫尺,他的一颗心被搅得混乱,始终无法平静。   谭想发给他的片子里,那一场场生动绝伦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戚菏竭力找回本该有的理智,他望向窗外无边的黑夜,数不清的繁星闪烁,他却最喜欢自己的那一颗。   水声终于停了,玻璃上的雾气还未消散,顾惟星顶着一头杂乱的头发出来,发尾还在滴滴答答地滴水。   戚菏走过去拿起他手里的毛巾,将他的头发一把包住,推着人再一次进了浴室。   浴室的镜子上蒙着一层水雾,戚菏用纸巾擦干净,然后拿起一旁的电吹风帮顾惟星吹头发。吹风筒的声音嘈杂,戚菏紧贴着顾惟星的背部,将风力开到了最大。   他鲜有伺候人的经验,平时也仗着身体好头发短懒得吹,一般用毛巾擦一擦,再等一会儿头发就能自然干。可顾惟星留的是韩式学生头,如果不吹干肯定得感冒头疼。   顾惟星从小身子弱,山上又相对冷一些,戚菏不敢有一点马虎。   风筒里的热风一直往外冒,顾惟星觉得有些烫,就一直扭着头要躲。戚菏以为是他耍小性子,关掉吹风准备教训人,他抬手在顾惟星的屁股蛋儿上拍了一掌,故作严肃:“动什么?”   顾惟星有些委屈,小声抱怨:“有点儿烫。”   戚菏只好说:“我开小一点。”   他左手埋在顾惟星的发丝间,右手拿着吹风筒,俩人就这样紧挨着,一直到头发彻底吹干。戚菏将电吹风放归原位,在镜子里对上顾惟星的眼睛,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   他身下那一团火顾惟星早就感觉到了,顾惟星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他自己都心急上火救不过来,哪还有心思去顾及戚菏。   于是顾惟星将戚菏推开一些,头也不回地跑出去,扔下一句:“我先睡了。”   戚菏站在镜子前,手撑住洗漱台的边沿,深呼吸了几下等热流消退,才迈开腿出去。他记得戚谨行的叮嘱,也知道什么年纪该干什么事情,何况他不想让顾惟星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顾惟星已经躺到床上裹紧了被子,房间里只留下一盏昏暗的落地灯,戚菏俯身躺到床上,床垫瞬间向下凹陷。   顾惟星裹着被子滚过来,只露出一颗小脑袋,闷声闷气地道:“分你一半被子。”   他抬手将身上的被子抽出来分一半给戚菏,随即自欺欺人地闭上眼。戚菏看着他忽闪的睫毛,瞬间有些想笑,他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然后往前挪了挪,俩人靠得更近,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戚菏将装傻的顾惟星抱入怀中,忍不住轻声道:“宝宝,你真可爱。”   顾惟星本就无法平静的心停跳一拍,在他怀里拱了拱,自暴自弃地睁开眼,戚菏将他抱得更紧些,柔声说:“没事儿,睡吧,乖乖闭眼。”   顾惟星听话地闭上眼,心中万千情绪化为乌有,他回抱住戚菏的胳膊,小声道晚安。   俩人相拥而眠,一夜美梦。 第三十九章   飞机的轰隆声从头顶传来,五彩的尾气划破长空,制成一道人工彩虹。   戚菏站在操场的榕树边,足球场上有个跌倒的小男孩正朝这边走,他眯起眼,总觉得男孩有些眼熟。   男孩的白T恤上挂着一个脏兮兮的球印,白净的脸颊也粘着泥。他一顿一顿地往戚菏这边走,眼睛里的泪夺眶而出,小男孩用手指抹掉眼角的泪,抬头看天企图把眼泪憋回去。   戚菏走上前去,主动搭讪:“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我叫顾惟星。”   戚菏一怔,顾惟星明明已经长大,怎么可能是个小团子,他不太相信:“你不是顾惟星。”   小男孩急了:“我就是!”   戚菏也不再争辩,又问:“谁带你来的,你是不是走丢了?”   小男孩摇摇头:“我在等哥哥。”   戚菏问:“你哥是谁呀?”   小男孩终于止住泪,笑起来时唇边有一个浅浅的梨涡:“戚菏哥哥。”   戚菏一头雾水,世界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他再次对上小男孩的眼睛,那种熟悉感又翻涌上来,这他妈就是顾惟星小时候!   戚菏只觉得世界天旋地转,小顾惟星T恤上的球印映入眼帘,他猛地睁开眼,看着怀里抱着人半晌才回神。   顾惟星安然无恙地躺在他怀里,穿着的T恤也干干净净。   他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打架,他拿着老师奖励的小熊糖果去小班找顾惟星,正巧撞见顾惟星被两个小胖子凶神恶煞地围在角落里,顾惟星手指摩挲着衣摆靠在墙上,没有任何退路。   小胖子手里的足球砸在顾惟星肚子上,戚菏一把冲过去将人护在身后,顾惟星不哭也不闹,小声地叫他戚菏哥哥,站在他身后捏着衣角发抖。   那是第一次,戚菏对顾惟星产生强烈的责任感和保护欲,他挥舞拳头把两个冒鼻涕泡的小胖子打趴下,非得让人家给顾惟星鞠躬道歉,直到老师赶来这场闹剧才结束。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窗子,戚菏捂嘴打了个哈欠,从梦中清醒过来,现在的顾惟星乖巧地缩在他怀里,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小男孩。   戚菏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均匀的呼吸在耳边划过,顾惟星睡着时也安安静静的,很少乱动。   顾惟星这副模样实在可人,戚菏没忍住捉弄的手,伸手碰了碰他的睫毛,细软的睫毛搭在眼睑上似一缕青扇,复而捏捏顾惟星软软的耳垂,像是观摩一件精致的私藏品。   顾惟星捏着被子动了动,戚菏赶忙抽手停止动作,见他还没有转醒的意思,胆子又大起来。顾惟星只觉得梦里有猫咪挠他的脸颊,鼻尖也痒痒的,睁开眼对上戚菏含笑的眸子,才明白根本没有什么猫,是自己的枕边人在作恶。   他有些气恼地揉揉迷瞪的眼睛,用被子蒙住头继续睡。戚菏抬手来抢他的被子:“星星,别蒙头睡。”   顾惟星当是没听见,死死抓住被子不肯伸脑袋,被戚菏掀开后别过脸去闷声闷气地发脾气。   戚菏自知自己招惹在先,重新帮顾惟星盖好被子,起床先去洗漱。等他拿完早餐回来,顾惟星还窝在被子里不肯起。   戚菏将餐碟搁在小圆桌上,把手里的咖啡凑到顾惟星鼻子前,顾惟星闻到咖啡的香气,砸吧砸吧嘴爬起来,刚睁开眼不到一秒,又倒回被子里。   戚菏被磨得没了脾气,把咖啡放一边,将人连带着被子抱起来,在耳边喊他:“星星,起床啦。”   顾惟星还是不肯动,哼声往他怀里倒。平时起床迅速的他,这会儿有了可以胡闹的对象,竟也撒起了起床气。   顾惟星闭着眼往戚菏怀里拱,脑袋上的呆毛翘起一小撮,拉扯中露出细长的后勃颈,后衣领口处还长着一颗小黑痣。   戚菏任由他趴在自己的胸膛上,低头亲了亲那颗黑痣,故作生气道:“再不起床挠痒痒了。”   顾惟星小声“嗯”了一声,却还是赖着不动,戚菏有些想笑,伸手钻进被子捏住顾惟星腰侧的嫩肉,轻轻挠了几下。   顾惟星在他怀里笑得一抖一抖,隔着被子挥拳头,软绵绵的拳头砸在戚菏心间,他像是踩在云端,于是戚菏又问一遍:“起不起?”   他隔着被子攥住顾惟星的手腕,故意在对方耳边哈气。   这一番折腾,顾惟星的睡意已经消了大半,他一咕噜从被子里爬出来,拖鞋还没穿好就往浴室跑,半眯着眼睛走路,磕到床角时欲要往下栽,戚菏赶忙从身后扶一把,顺势揉了揉他的脑袋。   等顾惟星收拾妥当,俩人坐在露台上边晒太阳边吃早餐,时针已过九点,山上的鸟儿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对面的树林郁郁葱葱,一群麻雀在枝叶间嬉戏,翅膀扑闪着划过枝头,带起一片响动。   咖啡的苦甜和三明治的清爽混合在一起,顾惟星靠在戚菏肩头,看山看鸟偷闲谈情,有点儿想待在这深山老林不出去。   可现实总能给人当头一棒,为了赶上下午的数学竞赛班,他们得马上赶回市区。戚谨行的消息一直在往外跳,戚菏拿着手机如坐针毡,没敢点开。   从学校偷跑加上夜不归宿,他如果不编出合适的理由,戚谨行能把他剁成灌汤肉饼。戚菏为自己捏一把冷汗,这为了爱情不要命的精神,值得佩服。   到市区时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补习学校旁边有家网红奶茶店,开业大酬宾买一送一。红底黄字的广告标语拉得老长,不买都觉得亏。   于是俩人跑去奶茶店各点一杯烧仙草,坐在最里端的位置打发时间。   顾惟星趴在奶茶店的桌子上搅动烧仙草,想要消极怠工。数学竞赛枯燥又无聊,哪有地下恋情带劲儿。   他舀一勺椰果塞嘴里,感叹自己越来越堕落,烧仙草里的龟苓膏苦得舌尖发颤,顾惟星一个激灵坐起来,强打起精神跑进教室,看戚菏的眼神都有几分依依惜别的意思。   戚菏受不了地将人从教室里拽出来,拐角楼梯通往天台的那一层,地上布满灰尘,很少有人走,俩人蹲在隐蔽的台阶上,挪一步都能扬起灰。   戚菏勾起手指刮了刮顾惟星的鼻子,他瓮声瓮气地道:“放学你能来接我吗?”   “好,”戚菏点点头,“我在门口等你。”   顾惟星满意了,又担心起戚菏的学习:“那你下午在家好好写试卷。”   戚菏犹豫着没立刻回答,考虑了一会儿:“行吧。”   顾惟星可没那么好忽悠,自卖自夸似的说:“我都这么努力了,你也不能闲着。”   戚菏只好道:“行,我认真做作业,放学了给你检查。”   顾惟星这才彻底放心,拍拍裤脚站起来,抱着戚菏在他怀里蹭了蹭,蹦蹦跳跳地踩着上课铃进教室。   竞赛老师已经开始在黑板上写今天要讲的新题型,顾惟星第一次上课走神如此严重,他透过窗户看戚菏远去的背影,直到戚菏在视线里消失。   草稿纸上的线条混乱地搅在一起,顾惟星努力掰回自己的注意力,课间时在手机上搜恋爱的十大危害,蹦出来的第一条就是影响学习。   他忧虑地收回手机,在笔记本的边缘写上“专心”两个大字,写完觉得自己这样幼稚又可笑,撕掉边角把纸片握手里,控诉戚菏害人不浅。   害人不浅的戚菏心惊胆战地回到家,拧开门却发现屋里没人,他打开戚谨行发过来的语音消息,才知道他哥得去临市出差。   何茜莲拉着戚友琛参加中年姐妹花聚会,正在麻将席上一较高下。   他侥幸火场逃生,美滋滋地蹦到床上,又去冰箱里拿一瓶汽水,打开游戏时才记起来自己答应了顾惟星得好好学习。   戚菏懊恼地退出游戏,拿笔在试卷上瞎划拉,他有点儿想不明白,以前顾惟星还经常借他作业抄,怎么俩人恋爱后,自己抄作业的便利也跟着消失了?   他越想越恼,打开聊天软件骚扰谭想,没想到对方更惨,正被游天压着背英语课文。戚菏心理平衡了,老老实实坐在书桌前写完两张试卷,准备出发接男朋友回家。   傍晚竞赛班放学,戚菏跨坐在自行车上,在学校对面的马路等顾惟星,顾惟星穿过马路跳上自行车,问:“今天老师多讲了一会儿,是不是等很久了?”   戚菏踩上脚蹬:“就一小会儿,我还检查了试卷。”说完他从包里掏出试卷递给顾惟星,“男朋友好好检查,我可没偷懒。”   顾惟星笑起来,将试卷叠好拿在手里,道:“这学期的考试和分班关系很大,你不能掉以轻心。”   他自然知道戚家有办法让戚菏留在实验班,可还是希望戚菏能凭真本事留下来。师大附中的实验班取前一百名,可一班二班都有五十多个人,多出来的这几个位置,是学校专门留出来的。   顾惟星也知道这样不公平,大家心照不宣,可背地里谈及,也少不了多嘴。   他希望戚菏能光明正大地留在实验班,高一的课程任务并没有太繁重,认真学一学总能提上来。   趁着红绿灯的空隙,顾惟星翻开试卷检查戚菏的完成度,英语那张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化学试卷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他在风里对戚菏大声喊:“猪脑子,你连Fe3O4都写错啦!”   戚菏被吼得差点儿顺拐,门捷列夫听了能气得掀棺材板。 第四十章   时间从指缝间悄然流逝,转眼期中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顾惟星仍旧在一考场,戚菏则被分到五考场,稳步上升自封黑马。   有了上一次考试的教训,这次戚菏特别注意顾惟星的身体状况,考试前两天就提醒他别乱吃东西,临考试那天,把橱柜里积了灰的大号保温杯拿出来,非得让顾惟星挂脖子上。   顾惟星被烦得头疼,拿出语文课本互相伤害,勉强打成平局。   戚菏站在一考场的走廊上,趴着窗户跟顾惟星柔情蜜意。游天看不过眼呲叨他:“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别影响一考场的同学上进。”   戚菏气得要和他打一架,转头对顾惟星小声道:“星星加油考第一,快帮你男朋友报仇。”   顾惟星笑着接茬:“那男朋友加油考一百零一,下次考试就不用上楼了。”   戚菏尴尬地打哈哈,觉得自己够呛。   期中考试紧接着五一小长假,所以考试的最后一天,大家都格外有精神。戚菏早早地靠在墙根等顾惟星出门,顾惟星终于想起被遗忘在角落的自行车,推着车出来俩人并排骑车去学校。   路上顾惟星考察戚菏的英语课文背得怎么样,戚菏背一半卡了壳,在红绿灯时盯着顾惟星的后勃颈发愣。   顾惟星今天穿着件黑色T恤,因为太热将校服外套系在腰间,黑色T恤的领口有些大,露出一片奶白的肌肤,连着细长的脖颈,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性感,那颗小黑痣暴露在阳光下,如阳光里涌动的暗流。   顾惟星以为他昨晚又偷懒没好好背书,顿时有些生气,红灯刚转为绿灯,就飞快地骑出去,留下戚菏在原地傻愣。戚菏后知后觉地追赶,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在进学校时顾惟星也没给他好脸色。   俩人在自行车棚放好车,顾惟星便要往自己的考场走,戚菏霸道地将人拉到教学楼后的小花园,不明就里也先认错。   他捏住顾惟星的手心轻轻摩挲,磨着嘴皮子胡说八道。顾惟星本就气消了大半,听他一通胡扯,彻底没了埋怨的念头。   戚菏得寸进尺地握着他的手把人往怀里带,顾惟星的校服还拿在手里,他有些紧张地想要挣开,却因为力量的悬殊而失败。   戚菏抱住怀里乱动的人,耍流氓似的问:“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走神吗?”   顾惟星闷声闷气地老实回答:“不知道。”   戚菏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低头吻在他的后勃颈上,顾惟星浑身一颤,五脏六腑如过电般酥麻,软在戚菏怀里任由他亲吻抚摸,再没了挣扎的欲望。   他轻哼着抱住戚菏的腰,也顾不上这并不合时宜的时间地点,享受这份隐秘的愉悦。   良久,戚菏松开怀里的人,看着顾惟星潮红的脸颊,将他手里的外套仔细地穿好。考试预备铃响起,戚菏拉住顾惟星缩在衣袖里的手:“今天别脱外套,吻痕只能我一个人看。”   顾惟星瞪大眼睛,用力抽出自己被握紧的手,他失神地跑开,进考场前靠着冰冷的墙面深呼吸,考试时都差点儿写成戚菏的名字。   最后一堂英语考试结束,戚菏跑下楼在教室外等顾惟星收拾书包,顾惟星故意磨蹭放慢速度,一支笔都能收拾半分钟。   戚菏也不催,老神在在地靠墙等,待人出来忙嬉皮笑脸地迎上去,顾惟星不理他,他就死皮赖脸地拽住顾惟星的书包带,跟着一路回教室开班会。   教室里吵吵闹闹全都在讨论五一小长假,谭想从第一排蹦到最后一排,非赖着童铭扬教他打篮球。   陈又铭进来敲敲黑板,第一句就给同学们当头一棒:“第一天的考试科目成绩已经出来了。”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陈又铭继续讲:“期中考也考完了,相信大家对自己的兴趣和水平都有了大概的了解,这学期末文理分班,回去好好考虑自己适合学哪一科,也跟父母商量商量,分清自己的优劣,别硬来。”   有同学出声问:“我们班将来是不是就是理科二班?”   陈又铭听出话里的意思,学校往年都是分两个理科重点班一个文科重点班,今年也大体如此,由于读文科的学生相对少一些,这样的安排的确最合理。   不过他不能挑明,于是道:“具体安排还没出来,我们学校文科和理科都有非常优秀的师资力量,也从来对文理科一视同仁,希望大家不要有顾虑,结合自身考虑,做最优选择。”   陈又铭交代完宣布放学,教室里恢复嘈杂,大家讨论分科的同时,还有一丝不舍。同窗近一年时间,种种感情累积,分离的愁绪一触即发。   虽然按照往年的分班方式,还保持在前一百名并且选择理科的同学,还会继续留在二班,但选择文科的学生就得分去新的班级,成绩后退者也会顺势往下掉。   谭想愁眉苦脸地蹭到戚菏身边,语气几乎崩溃:“你们学文还是学理,我不想孤苦伶仃一个人,那得惨成什么样啊!”   戚菏反问他:“怎么,你要学文科?”   谭想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有没有关心过我!就我那加起来都凑不够一百分的文科成绩,我去学文相当于找死,到时候游天都救不了我。”   戚菏白眼翻得更大:“那你嚷嚷个什么劲。”   谭想又开始无病呻吟:“我这破成绩,陈又铭会不会把我踢出去啊,陈老师都找我谈过好几次话了。”   戚菏这会儿也开始有危机意识了,挠着头道:“应该……不至于吧,再说了你理科也不差呀,上次政史地三科加起来还没化学高呢。”   谭想跳起来:“你这是夸我吗?!”   他烦完戚菏又去烦顾惟星,看着顾惟星桌上摆着的文具袋,道:“五只笔你都能来来回回收拾半小时,干吗呢?”   顾惟星纯粹没事找事干,他现在对上戚菏的眼睛都臊得慌,也不知道后脖子的痕迹消了没,当真一天没敢脱衣服,鼻尖上都热出汗了。   谭想见他没有聊天的兴趣,没说两句就背着书包跑去隔壁班了,教室里的人走了大半,顾惟星却没动弹,抱着书包坐在位置上,戚菏就跟着一起坐那儿等。   最后值日的同学都倒完垃圾回来,俩人也没挪窝,值日生叮嘱他俩记得关灯关门,也背着书包回家了。   教室里只剩下戚菏和顾惟星,值日生走之前拉上了窗帘,白炽灯也只亮着一盏,这会儿里面有些暗。   戚菏开口试图打破僵局:“星星,该回家了。”   顾惟星不吭声。   戚菏又叫一遍:“星星?”   顾惟星没正眼看他,只道:“我生气。”   戚菏有些想笑,强忍住:“都一天了,还气呢?”   顾惟星把脸埋在书包里,说话的声音闷闷的:“我要堕落了。”   戚菏不明所以,把人捞起来,问:“怎么了?”   顾惟星却摇头不肯说出口,他今天一整天满脑子都是戚菏,考试时因为剑拔弩张的气氛还能勉强集中注意力,可眼前还是控制不住地跳出来戚菏的种种画面。   他有些懊恼地想,自己这是要完蛋了。   戚菏以为顾惟星还在为早上的事情生气,凑过去捏捏他的手心,主动认错:“以后我注意分寸,不嘬那么红了。”   顾惟星一头往下栽,这回把脸埋得更深,戚菏这个混账,说的还是人话吗!他肩膀一抖一抖的,耳朵根也泛着红,戚菏吓了一跳,强行把人捞自己怀里,拍着背跟哄小孩儿似的:“星星,到底怎么了?”   顾惟星哪里好意思说实话,任由他抱着,在他怀里乱蹭。说出来没面子,不说又憋得慌,顾惟星左右为难,自己都嫌弃自己的矫情。   眼看着外面天都黑了,戚菏耐着性子等,非逼得人说出来不可,俩人僵持着,最后顾惟星败下阵来,小声开口:“我今天……一直在想你,考试也在想,果然恋爱使人失去理智。”说完别过脸去,怪难为情的。   戚菏忍着没笑,心里美滋滋的,他这是捡到个什么宝贝!戚菏没忍住在顾惟星眉间亲了一下,嘴上没个把门:“那我可堕落多了,日思夜想做梦都能梦见你。”   顾惟星好奇地道:“梦见我什么了?”   戚菏回答:“梦见你小时候,甜甜地叫我戚菏哥哥,现在都不肯叫了。”还有烛台美酒醉人月色,你我共枕覆雨翻云。   只是这后一段,戚菏话到嗓子口又咽回去,真说了今天也别想把人哄好。   顾惟星从他怀里挣开,气得翻白眼,戚菏就会捉弄人,他背上书包起身,终于肯回家,气性却更大了。   戚菏关灯锁门追出去,出教学楼时保安叔叔在落锁,埋怨他们怎么逗留到这么晚,真要被锁里面可得闹笑话。   戚菏规规矩矩地道歉,追上顾惟星的脚步,跟着人去车棚拿自行车,再跟人身后骑车回家,一路无话。   到家门口要分别时,顾惟星在前面停下,他回头看路灯下戚菏被拉长的影子,抬眼对上戚菏的眼睛,又觉得自己这番无理取闹幼稚,于是主动搭话:“我要回家了。”   戚菏“嗯”了一声,非逼着他再说点儿什么。   顾惟星低着头看鞋尖儿,小声道:“我无理取闹了,你教训我吧。”   戚菏靠在墙边看着他笑,他哪舍得真教训,吓唬吓唬现在都心疼坏了。他大爷似的耍无赖,伸手将顾惟星拉到自己跟前:“亲我一下当赔礼。”   顾惟星手指摩挲衣角,好半天才鼓起勇气,红着脸在戚菏嘴角飞快地啄了一下。他第一次主动吻戚菏,感觉不太一样,像是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打翻,收都收不回来。   戚菏把人扣在怀里,两手撵住顾惟星消瘦的肩,昏暗的路灯照在脸上,衬得一张脸温柔又迷人:“你想我一点儿都不丢人,我巴不得你满心满脑子都是我,可开心了。”   顾惟星看向他的眼睛,戚菏继续道:“但是适度想我,毕竟我拖累了年级第一的话,会于心有愧。”   微风拂过,带起地上的片片落叶,衣摆轻浮,心尖也跟着颤动。顾惟星嘴角含着笑,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朵,小声叫他:“戚菏哥哥。”   作者有话说:   微博的转发抽奖明天开,没转的可以转一下,是抽玉佩,指路@木查查查查查。 第四十一章   五一小长假,刚经过考试的洗礼,玩得只会更疯。   顾惟星和戚菏约法三章,先解决作业才能玩儿,于是第一天,俩人脑袋凑脑袋一起写作业,戚菏忍不住动手动脚,把流氓一词诠释到极致。   绕是顾惟星,也受不了这般撩拨,英语周报的作文还空着,俩人就滚到床上去了。   大人不在家,戚菏格外胆子大,他压着顾惟星在床上亲,亲完意犹未尽,抱着人靠在床头说荤话。   顾惟星迷瞪一会儿,理智回笼,将戚菏放在他腰间的手挥开,起身蹦下床:“赶紧写作业,你别找借口偷懒。”   戚菏刚体会完恋爱的甜蜜,顾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他麻溜儿坐好写作业,写着写着忍不住看顾惟星一眼。顾惟星不理他,自顾自地在试卷上写写画画,仿佛当他不存在。   傍晚天色渐暗,顾惟星抱着写完的试卷和习题册回家,戚菏送到院墙外,分别时不忘叮嘱:“明天穿帅气一点。”   顾惟星点头,转身时再见都忘了说,戚菏一直看着人进屋才回去。   这一天晚上,戚菏难得守了个零点,困得一直打哈欠,靠在床头眼皮子打架。等时针显示零时零分,他掐秒给顾惟星发短信。   ——星星,生日快乐。新的一岁也陪你一起过。   顾惟星秒回。   ——新的一年新的身份,谢谢男朋友。   这话搁平常他绝对不会说,嘴上说不出口,但生日任性一把。   戚菏本来都躺下了,被他这一条短信炸起来,睡意消散大半。顾惟星好撩一男的,他快起火了。可戚菏没再聊下去的欲望,匆匆道完晚安便关掉手机,顾惟星作息一直很准时,如果不是为了等生日祝福,不可能熬到这么晚,估计困得不清醒了说话才这么没羞没臊。   他起身下床检查生日礼物,打开衣柜,里面放着做好的手工小屋模型。   微缩版的家居摆设放在玻璃罩下,巴掌大的二层小楼被戚菏塞得满满当当,他熬了一星期的夜才正式完工,剪碎布都差点剪吐。   小屋的零件太细碎,戚菏又第一次干这么复杂的手工活,奈何力求完美,卖家发过来的设计图一律嫌俗,只好买足材料自己构图设计,还得瞒着不让人知道。   戚菏再一次确定好所有细节,才安心躺下睡觉,第二天一早,先在镜子前臭美一番,喝一碗粥就抱着大箱子去顾惟星家,献宝似的把礼物供上,没等寿星说话自己心里先美得冒泡。   顾惟星正坐在沙发上消食,早晨顾钊良给他煮一碗长寿面,他吃得有些撑,听到门铃跑去开门,见戚菏抱着大箱子进来,跟搬家似的。   戚菏小心翼翼将箱子放顾惟星房间的书桌上,道:“星星,快签收你的礼物。”   顾惟星好奇地往里看,等戚菏将模型拿出来,都快傻眼了。没想到戚菏还存有少女梦,这么细的手工活,完全不像是剪纸都能剪歪的戚菏能干好的。   他礼貌地道谢,趴在桌子上盯着小房子出神。   戚菏邀功似的介绍,客厅、厨房、卧室,还有书房、花房和露台,每一个都是他亲手完成。他现在没法给顾惟星一个家,那就先欠着,做一个虚拟的。   戚菏指着客厅里的猫爬架,幻想未来的同居生活,顾惟星喜欢英短,上次看见橘猫也逗了半天,那就一样养一只,还能做个伴。   二楼书房摆着一架白色钢琴,顾惟星想起来练一练能过个手瘾;房间的双人床上摆着天空蓝的被褥,顾惟星喜欢蓝色,戚菏就剪掉了家里的蓝色旧枕套;院子里种满山茶树,白宝珠开得正艳,戚菏粘花时磨破了手指。   他一样一样介绍,对未来的同居生活充满向往。   顾惟星眼角有湿润的泪花,偏过头去忍住,戚菏还在滔滔不绝,他说得那样真切,仿佛这就是他们未来的家。   顾惟星没体会过多少家的温暖,小时候害怕一个人,长大也释怀了。顾钊良后知后觉地想要给他多一些关怀和温暖,可这个家已经不完整,只不过是费力填补过去的洞。顾惟星心里经年累月留下的坑坑洼洼,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填平的。   戚菏没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问:“喜欢吗?”   顾惟星点头,说喜欢,趁戚菏不注意擦掉泪,将模型挪到书柜里,单一隔放好,生怕磕碰坏了。   这是十五岁的戚菏对十五岁的顾惟星的承诺,带着中二时期的满腔热血,却也单纯又珍贵。   中午在一家新开日式小酒馆庆生,小酒馆虽然装修别致,但花里胡哨不正宗,花酒还不错,菜简直难以下咽。戚菏被其表面迷惑,以为是个货真价实的好馆子,结果是个名不副实的大骗子。   俩人只好分着吃掉一个生日蛋糕,勉强没饿着。   戚菏有些懊恼,怎么每次约会的餐厅都不尽如人意,不是菜不行就是人不行,顾惟星都有点怀疑他的选择了。   他给自己找补:“我们去看电影吧,网上评分还不错,我买好票了。”   顾惟星不疑有他,特别服从安排。   结果电影院里乌泱泱坐满人,还没放映到一半儿就走了三分之一。   一语成谶,电影是个大烂片,戚菏看的是购票软件的评分,相关兴趣社区的评分都没过五。顾惟星也就早晨感动了那么一小会儿,现在都快被大烂片搞抑郁了。   戚菏盯着大幕布什么也没看进去,光顾着和顾惟星蜜里调油,黑灯瞎火不影响群众,他还挺自豪。   放映厅的空调温度有些低,戚菏握住顾惟星的手,俩人十指相扣,手心却出了一层薄汗。没法正大光明地牵手上街,于是在黑暗里过过瘾。   顾惟星被他攥着,心里的浮躁消掉大半,即使是这等烂片,也坚持到电影放完。   从电影院出来天色还早,有朋友打电话约戚菏打球,戚菏有些犹豫,他今天穿着顾惟星送他的球鞋,平时是不穿的,穿了就想炫耀,所以他想去。   戚菏收了手机问顾惟星的意见,顾惟星无所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回家更无聊,而且他们这个年龄没什么地方可去,连进网吧都会被赶出来。   戚菏和朋友约好球场见,他很久没有痛快地打过球了,偶尔体育课过过瘾,也不能尽兴,所以今天特别想炫技,像只开屏的公孔雀。   顾惟星照常坐在旁边看,可由于身份的转变,现在场上站着的是他的男朋友,顾惟星的心理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他的眼睛一直跟着戚菏跑,虽然从前也如此,但以前戚菏不拿球的时候他就会干自己的事,现在全程盯着戚菏的一举一动,情人眼里出西施,连戚菏失误把球扔出线他都觉得帅气。   戚菏这场也打得格外有冲劲儿,特别有表现欲,都快把团体赛打成单人秀了,在顾惟星看来是扎眼,在队友那儿就是扎心。   他就是秀给自己男朋友看的,街球不像学校的比赛,随心所欲很多,一群队友当了炮灰浑然不知,只觉得戚菏今天是不是吃错了药。   中途休息,戚菏从顾惟星怀里接过水,抬头猛灌,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戚菏会过头去,看这人十分面熟。   他问:“有事吗?”   那人语气不善:“你就是戚菏?也不怎么样嘛,上次赢了我们算运气好。”   戚菏想起来了,是那个十二班的四眼儿,上次和他们打过一架,不过今天没戴眼镜。一起打球的常有生面孔,反正大家图个好玩儿,只要能打球都没什么问题。今天也有两三个戚菏不认识的,他没细看,其中一个就是四眼儿。   四眼儿明显是来挑事的,戚菏不想废话,直接问:“你想干吗?”   四眼儿没安好心,指一指戚菏身边的顾惟星,道:“这位兄弟敢不敢比一比,谁输了谁叫爸爸。”   小学生都玩过时了的把戏,四眼儿倒是挺喜欢。   他专挑不会打球的顾惟星,可见是有多没胆儿。   顾惟星没动,四眼儿以为他怕了,故意激他:“怎么,怕了?”   顾惟星这才抬头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回答:“没有,一声爸爸我还是担得起的。”   他不打球纯粹时体力不行加懒得动弹,定点投球还是学过的,再说陪戚菏打这么多年球,看也看了不少。   四眼儿被噎了一下,他专挑软柿子捏,没想到顾惟星还挺有种。   场上一群人看热闹,顾惟星和四眼儿站在三分线边缘,每人投三次篮,进得多的胜。   一群少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口哨,戚菏被吵得烦,忍不住为顾惟星捏一把汗。他不是不相信顾惟星的投篮技术,定点投球他自己都教过顾惟星很多次,顾惟星想过过手瘾的时候,戚菏就带他投篮玩儿。   只是四眼儿这人太缺心眼,他不想顾惟星把自己牵扯进去。上次打架输得惨烈,四眼儿明显是来找场子的。   四眼儿先投,说自己不欺负弱小。戚菏呸一声,骂他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铆足劲儿想赢,仿佛有十成十的把握,结果第一球就投歪了。四眼儿也没慌,后面两次机会,他都顺利将球投进筐里。   轮到顾惟星,他站在三分线外,投篮之前看了戚菏一眼,戚菏脸色不太好,他在用口型说“相信我”。   起哄的声响更大,待到顾惟星准备投球,所有人屏气凝神。   第一投,进筐。   第二投,进筐。   第三投,完美进筐。   顾惟星百分百的命中率把所有看客吓一跳,四眼儿脸上挂不住,站在一边甩脸子。可事是自己挑的,话是自己说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恨不得钻地底。   戚菏走过去揽顾惟星的肩膀,威风劲儿都快折煞旁人了,他看着一脸苦丧的四眼儿,道:“怎么,想耍赖?”   可不就是想耍赖嘛,四眼儿气得咬牙切齿,半晌小声道:“爸爸。”   顾惟星没什么反应,他对这类幼稚的游戏没兴趣,戚菏倒是十分大言不惭,还替人答上了:“儿子真乖。”   四眼儿:“……” 第四十二章   本来顾惟星这个生日过得有些憋屈,结果有人上赶着送人头,他自己都觉得乐呵。   顾惟星从来不是所谓的软柿子,性格上的缺陷的确有,但骨子里的那份傲气也还在,况且戚菏在身边,他没什么好怕的。他不善交际,不代表是个怂包。   夏天快到了,日照时间逐渐拉长,天黑的时间自然越来越晚。   顾惟星和戚菏并排坐在栏杆上喝冰汽水,长条的透明吸管被顾维星咬瘪,冰凉的水汽黏在手心里,傍晚的燥热一扫而空。   顾惟星的手机在口袋里振动,电话是陈薇打来的,跟他说生日快乐,并告诉他没能买礼物,于是往他卡里打了一笔钱,俩人客气得不像母子,一番对话和例行公事差不多。   顾惟星挂掉电话,扔掉吸管将汽水一口干了,手机有短信提示音,估计是银行卡的到账信息,他懒得看。   他本来想问问陈薇过得好不好,又怕显得多余。陈薇从来不问他过得好不好,会问成绩是否下滑、数学竞赛准备得怎么样,还有钢琴是否勤加练习,但他过得怎样,陈薇在电话里只字不提。   顾惟星努力做到优秀,以为这样就会得到陈薇更多的关心。   后来他习惯了优秀,也不会再有期待。   戚菏跳下栏杆,将顾惟星手里的空瓶子拿掉一起扔进垃圾桶。他看得出来顾惟星心情不好,于是拼命转移话题,从刚开的闹剧到最近的天气,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顾惟星被他逗笑,却突然问:“你考试考得怎么样?”   戚菏愣了一下,挠着头发道:“还行吧。”   “我觉得你比上个学期状态好,”顾惟星又道,“能进前两百吗?”   戚菏拿不准,他的确比上学期认真,毕竟顾惟星那么优秀,他差太多真的很难堪。他考试的时候在五考场,也就是两百多名,但以他稳步上升的趋势和这学期认真的劲头,进前两百名没什么大问题。   戚菏最大的问题就是爱玩,如果沉下心来认真学,也能算个潜力股。他勉强考上师大附中,又被家里安排进实验班,周围的同学全是学霸,多少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何况有顾惟星督促,想不进步都难。   而顾惟星想的是,还有半个学期,如果戚菏能再加把劲儿,期末考凭自己的实力考进前一百名,就能名正言顺地留在二班。   戚菏提起成绩有些头疼,语气都没之前活络了:“前两百真不一定,你也知道我文科虽然没谭想那么差劲,但也够呛。”   顾惟星不置可否,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下学期就分班了,不出意外我们还是留在二班,我想……如果化学成绩补上来,你期末也许能考进前一百。”   戚菏知道顾惟星的言外之意,顾惟星措辞尽量委婉,是为了维护他的自尊心,走后门到底是不光彩的事,他自己也偶尔膈应。   占便宜的是他,如果再抱怨,别人只会觉得又当又立,所以他从来不说,把这份情绪掩饰得很好,如果有人背后戳脊梁骨,他也默默受着。戚菏很清楚,这是代价。   戚菏“嗯”了一声:“我试试。”转而笑着看向顾惟星,“你会帮我吗?”   顾惟星也笑:“当然,哪次考试前你没来打搅我。”   戚菏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作势要挠顾惟星的痒痒:“嫌我打搅了?”   顾惟星侧着身子躲,俩人把栏杆摇得直晃,他边躲边答:“没有,我乐意。”   戚菏这才满意了,像是要再确认一次,问:“你是想学理科的吧?”   顾惟星不偏科,文科和理科成绩都是顶尖的,虽然戚菏默认他学理,但还是想问问他的真实想法。   顾惟星半开玩笑似的,道:“如果我说想学文呢?”   戚菏从栏杆上跳下来,立在他身前有些惊讶地道:“你认真的?!”   顾惟星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好笑,他还真把人逗急眼了,只好解释:“骗你的,我学理科。”   “我想留在二班。”他道。   学文和学理的确对顾惟星没差别,他的文字功底和叙述能力很好,学文虽然有优势,但如果单纯地从考试角度来讲,顾惟星的语文和英语很好,理科又没有短板,在理科生里就更能脱颖而出。   大学选择金融方向,是一早就安排好的路,他不像戚菏,上面有个哥哥顶着。金融专业文理都能上,但二班对他的意义不一样,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融入一个大家庭。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戚菏。   他不想和戚菏分开,如果不能一直做同桌,一直做同学也是理想的。   顾惟星从栏杆上跳下来,戚菏说要教训他,在后面追着跑,顾惟星哪里跑得过野惯了的戚菏,在大槐树下被逮住,好一阵闹。   顾惟星实在怕痒,端出寿星架子想逃过一劫,道:“我今天长尾巴,你让我逗一下怎么了!”   他说得没底气,越来越小声,戚菏倒真停了手。   俩人面对面站在树下,戚菏装得像个大度的正人君子,嘴里却吐不出象牙:“尾巴在哪儿呢,我摸摸。”   顾惟星吓得要往旁边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戚菏伸手摁住他细条的侧腰,光天化日耍流氓。   这可是在外面,还好这地儿算隐蔽,鲜有人来,顾惟星像个熟透的小虾米,祸从口出,他肠子都快悔青了,心里忍不住埋怨戚菏胆大妄为。   戚菏将他往更隐秘的角落里带,俩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身后的木板被撞歪,顾惟星后背上蹭了一墙灰,捂着嘴不敢出声。   他心里七上八下像是坐过山车,被戚菏撩得全身酥麻,过电般的快感浸入四肢百骸,擦出无数小火花。   顾惟星没忍住闷哼一声,用力推开戚菏,再这样下去就该收不了场了。   自从恋爱以后,顾惟星也查过相关的知识,虽说我国性教育普及不太到位,但初中的生物课和现在的心理健康课他都有好好听。   书上自然是不会写太多细枝末节,而且同性恋暂时也无法得到全社会的认可,顾惟星只好去网上搜集资料,露骨的不露骨的,该看的不该看的,反正都入了眼。   青春期的男生难免躁动,人的快感与生俱来。食、色,性也。这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恰恰相反,他是每一个人获得快乐的途径,是人生来的权利。   但凡事有度,也分场合,现下,该点到即止。   这个道理戚菏也懂,只是一下没掌握好分寸,他悄悄拉着顾惟星的手走出角落,到主路上再分开,俩人相视一笑,掏出纸巾擦手上黏腻的汗渍,在路灯亮起前各自回巢。   打打闹闹一天过去,假期余额严重不足。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顾惟星早早起床,拿出日历计划表,忙活整整一上午。   收拾好凌乱的书桌,他抱着计划表去戚菏家。今天何茜莲也在,正是饭点,非得让他留下来蹭饭。   顾惟星也没客气,礼貌地应下,先去房间找戚菏。   戚菏难得规矩,竟然老老实实地坐在书桌前写数学试卷,还是开学时顾惟星送给他的那一本,他不想浪费。   顾惟星走过去,颇感欣慰。他将手里的计划表递过去让戚菏瞧瞧,找来蓝丁胶贴在墙上,表格的每一栏顾惟星都认真写了计划,红红绿绿的水笔印在纸上,以防戚菏看着一溜小黑字审美疲劳。   戚菏有点儿怵:“你真觉得我能进前一百?”   顾惟星点头:“你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我可是年级第一,带你飞进前一百不成问题。”   他平时从不拿成绩炫耀,但为了让戚菏定心,不得不豪言壮语一番。再说只要戚菏认真学,他还真有这个把握。   计划表详细到每一天每一条,戚菏仔细瞧着,享受着恋爱的甜蜜冒泡泡。作为一个学生,学习是最本职的工作,戚菏必须把这一任务完成好,才有资格言其他。   顾惟星在很多事情上都极为严谨,他希望自己的这份严谨能够影响到戚菏。在恋爱关系中,他可以由着戚菏的随意快活,并受之浸染,但在其他方面,他希望发挥自己的优势和长处,也能使戚菏受之感染。   恋爱的前提,是两个人都能变得更加优秀,相互影响,优势互补。   戚菏研究着两张月计划,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但他相信顾惟星,如果不试一试就退缩,既浪费顾惟星的苦心,他也会被自己看不起。   进来送甜点的何茜莲看到墙上的计划表,又想换儿子了:“这是星星做的吧,戚菏你学着点儿,不辜负他一番好意。”   顾惟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戚家一家老小都待他不错,他未雨绸缪地想,将来有一天自己和戚菏的关系暴露,何茜莲还会这般夸他吗?   桌上的蛋挞还热着,何茜莲已经关门出去,临走前还叮嘱俩人快吃午饭了,甜点别吃太多。顾惟星思绪飘到千里之外,心中的愧疚更添一层。 第四十三章   再回学校时,期中考的考试成绩已经出来,顾惟星稳坐第一,游天则跌到了第二。俩人状元、榜眼轮着换,把第三名甩得远远的,后面的同学好不郁闷。   顾惟星没什么情绪拨动,倒是戚菏,拿着成绩单看了整整一个早自习,他这次在一百八十名左右,按理说是进步了应该高兴的,但如何在短短两个月内甩掉前面的八十个人,着实有些难。   他拿笔在考试成绩单上画圆圈,越画越烦躁。   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也被称作分班考试,这次考试在分班结果上占很大的决定因素,为了能进实验班,徘徊在一百名外还有希望的学生都在拼命努力往前挤,而在一百名边缘游走、随时有可能掉出一百名的同学更是不敢掉以轻心,大家都铆足了一股劲儿,学习氛围都比之前要浓厚许多。   二班在期中考后就陷入了更加紧张的学习氛围中,以前上课喜欢出岔子的几位同学也安分守己,就连平时满不在乎的佟放,也减少了上课睡觉的次数。陈又铭看着逐渐靠谱的一群小大人,颇感欣慰。   戚菏有些懊恼地想,他可能真的要让顾惟星失望了。   顾惟星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没半点担心,为了当好戚菏的小老师,也变得更加严厉起来。只要安安分分戚菏按照计划表上的任务走,查漏补缺,加强弱项,巩固强项,进前一百名绝对没问题。   于是每次上课戚菏刚要走神,顾惟星就拿笔戳他的胳膊,示意他好好听讲;晚自习的自由学习时间,顾惟星收掉了戚菏的所有漫画书和小说,并掐灭戚菏所有想偷懒的欲望,时刻关注他的学习状态;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回家,顾惟星拿出他课间抽空给戚菏出的测试题,并划好今天要背诵的语文和英语课文,督促戚菏回家后继续奋战,第二天上学时还要进行抽查。   戚菏老老实实坚持了一个星期,起早贪黑备感压力,终于熬不住了。   这天放学回家,戚菏**心测试题做到一半,抓耳挠腮想玩手机小游戏,他停下笔给顾惟星打电话,顾惟星已经准备洗洗睡了,语气里都带着困意。   戚菏握着手机表达不满:“你看你都要睡了,我还得写试卷,你就不能可怜我一下?”   顾惟星迷糊地答:“怎么可怜你?”   戚菏瞬间来了精神:“顾叔叔回来了吗,我们出来见一面。”   顾惟星不想动,他都换好睡衣了,不太想出门,他打了个哈欠道:“我想睡觉。”   戚菏不依不饶的:“可是我有点儿想你。”   顾惟星趴在床上,不为所动:“我们才分开一小时。”   “恋爱中的小情侣不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对方的吗?”戚菏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搬出和何茜莲一起看的狗血电视剧台词,“我们分开一小时,就是六十分钟、三千六百秒,我心脏都扑通扑通跳了。”   顾惟星简直要吐血:“你能不能少看电视剧多做题,心脏不跳你变僵尸吗!”   可戚菏那番委屈的语气,仿佛受了多大伤害似的,顾惟星有点儿心软,握着手机下楼,一边听戚菏的哀号一边往外走。   他穿着纯色T恤和大裤衩,脚上还踏着一双人字拖,也顾不上什么形象,跑到院子外和戚菏汇合,一股热流扑面而来,顾惟星怀疑自己被戚菏影响成恋爱脑了。   这个时间何茜莲和戚友琛已经睡下,戚菏小心翼翼地溜出来,手上还拿着一只碎碎冰。   俩人蹲在墙角昏暗的路灯下,戚菏把碎碎冰从中间掰开,将大的那一半分给顾惟星。顾惟星正要伸手接,戚菏握住半截碎碎冰趁其不备放在他的后勃颈上。   顾惟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冰得一颤,起身要发作,见戚菏满脸笑容地看着他,暗黄的光在眼底流连,他一口气堵在喉咙口,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碎碎冰是酸酸甜甜的酸奶味,握在手里弄得满手的水痕,他们像小时候一样蹲在墙角,在这一汪月色中,感受彼此的心跳与呼吸,宁静而美好。   戚菏起身将吃剩的透明塑料管扔进垃圾桶,顾惟星抱着膝盖蹲在台阶上,被回来的戚菏抱了个满怀。   戚菏将脑袋枕在顾惟星肩头,像只无赖的超大号抱抱熊,湿热的呼吸喷在顾惟星耳侧,他一时乱了方寸。   每天被繁重的学习任务压得抬不起头,他们已经很久没像此刻这般亲热。   戚菏站起身,伸手把顾惟星拉进怀里,顾惟星任其抱着,感受他胸膛的起伏,时间停摆,这一刻变得很长很长,又静得只余下树叶的沙沙声。   他们谁都没开口打破沉默,直到听见微弱的猫叫,才松开彼此。鼻尖一点黑的小花猫迈着小碎步往俩人身边蹿,顾惟星伸手摸了摸小花猫毛茸茸的脑袋,听它发出一声细碎的呜咽,随即健步如飞地蹿到了对面的院墙上。   小猫咪褐色的瞳孔在黑夜里显得楚楚可怜,顾惟星刚要靠近,它又一溜烟跑走了。戚菏在他身后扑哧一声笑,道:“这只单身猫是不是看不得我们腻歪?”   顾维星瞪他一眼:“你也知道!”   戚菏不答,伸手拉住他的衣摆,骨节分明的手附上他的腰侧,冰与火相撞,戚菏触碰到顾惟星腰间炙热的肌肤,留下几个淡淡的红印。   顾惟星下意识往一边躲,却晕乎乎地跌进戚菏怀里,看起来更像是投怀送抱。戚菏在他后颈留下一个口水印,假不正经:“花前月下,最适合耍流氓。”   **旁栀子花的芬芳钻进鼻腔,顾惟星喃喃着在他胸口垂一拳,抬手捂住了那张胡言乱语的嘴。   零点的钟声渐近,顾惟星迷迷糊糊地趴在戚菏肩头,任由他背着往家里走。到家了,顾惟星跳下来,趔趄着差点儿栽下去,戚菏眼疾手快地扶一把,环住他的胳膊待他站好,道:“快回去睡吧,晚安。”   顾惟星打着哈欠答:“晚安,明天见。”   他转身推门进院子,进屋前站在台阶上朝戚菏挥手,这两步路也能走出心里的不舍,直到戚菏挥动手臂回应,他才关门。   厚重的雕花木门砰的一声关上,戚菏眼睛盯着那扇门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顾惟星的房间亮起暖黄的光,才双手插兜回自己家。   他低头看一眼脚上的凉拖鞋,手握成拳堵住嘴角的笑意,迎头撞上远处黑色轿车的远光灯,逃也似的窜回了家。   离期末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暑气逼人的夏天卷着热浪强势入驻,二班也被一股颇为紧张的气氛笼罩。   走廊上打闹的男生变得不再闹腾,最后几天时间临时抱佛脚也好,装模作样也罢,都安分守己地坐在教室里好好学习。   戚菏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他半眯着眼睛失去焦点,被顾惟星狠狠一脚踹起来,顿时没了困意。   陈又铭三令五申诚信应考,学校广播站每天放一遍考试准则,等考试安排表一出来,同学们心里全在打鼓。   这次考试完全打乱考场顺序,每个考场按高考规格只安排三十个座位,屏蔽仪和监控设备全面启动,可见学校的重视程度。   考试当天,戚菏迷信地起了个大早,跑去池塘边拜托一池子锦鲤,戚谨行看他大清早喂鱼,差点儿没把亲弟弟送医院。   顾惟星见他手里的鱼食快空了,按动车把手上的铃铛,丁零当啷的铃声打破沉寂:“快点儿,再不走迟到了。”   戚菏抛下最后一点鱼食,站在池子前双手合十求鱼显灵,虔诚得旁边晨练的老大爷都险些落泪。   七月初的天总是燥热难耐的,宽大的校服下兜起一阵风,两个少年骑车并行,额角的发丝被吹乱,洋溢着青春的薄荷汽水味儿。   校门口的教导主任十年如一日的敬业,挥舞着红袖章站得像杆旗。俩人快速跳下车跑进校门,在教导主任洪亮的大嗓门下往前冲。   戚菏和顾惟星的考场打隔壁,进考场前俩人排着长长的队伍过安检,戚菏站在队伍末尾,和另一条队伍的顾惟星隔空传话,他头一次考试紧张,攥着笔的手心直冒汗。   顾惟星蹙眉跑过来,站到他跟前,半开玩笑地道:“你不会被期末考吓住了吧?”   戚菏死要面子,听到这话立马摇头否认:“哪有的事儿,我热得慌。”   明明就是心慌,可顾惟星也不戳破,将手里的水笔递给戚菏一支,道:“考神的笔,祝你过五关斩六将。”   他都自封考神了,一点儿也不脸红心跳,这副厚脸皮全是戚菏传染的。   戚菏心里痒痒的,情绪舒畅许多,也拿一支自己的笔塞给顾惟星:“男朋友的笔,祝你绝不瞎想。”   顾惟星暗骂一声,考前给他来这么一出,不瞎想才怪。   眼见着脸又要红,只听监考老师一声暴呵:“那两个同学,还杵那儿当雕塑呢!”   顾惟星一个激灵,转身要跑,戚菏忽而拉住他的衣角,窗外的风随着戚菏故意放低的嗓音飘进他的耳朵:“想我不是瞎想。” 第四十四章   期末考还算顺利,戚菏也就考前紧张那么一小会儿,进考场后倒还自在了。   回校拿成绩单那天,戚菏依旧一早跑去池塘边喂鱼,他洋洋洒洒废掉好几包鱼食,还没等念叨完,池子里的锦鲤一哄而散,自个儿快活去了。   戚菏气得往水里扔石子,还得被戚谨行笑话:“你好歹也是个高等动物,跟一池子鱼置什么气。”   顾惟星在一旁直乐,戚谨行今天顺道送他们去学校,两个高中生舒舒服服地吹着空调,坐在车后排喝酸奶。   到班里时陈又铭还没来,有几个女孩子抱在一起抽抽搭搭地哭,估计是要分开去别的班了。戚菏一直心里打鼓,他不太确定自己答应对方的事能不能做到。   等陈又铭抱着一沓成绩单进来,他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陈又铭吩咐第一排的同学把成绩单发下去,戚菏拿到手时没敢看,转过头去问顾惟星:“怎么样?”   顾惟星知道他问的什么,却故意不说,只道:“我差游天两分,他又排第一了。”   戚菏瞥一眼成绩单最上面的人名,忍不住吐槽:“你们俩跟退位让贤似的,轮换上瘾了?”   他将成绩单翻个面儿,在一百名附近找自己的名字,的确是一下子就找着了,序号是一百零七。   戚菏有些沮丧地放下成绩单,看来又得走后门了。   顾惟星见他这副挫败的模样,将成绩单攒在手里往他肩膀上轻轻挥了一下:“你是不是傻,前一百里又不是所有人都读理科,还有二十来个去文科班的呢。”   戚菏这才转过弯来,脸上的乌云散去,立马转晴:“你怎么不早说!”   顾惟星白他一眼,彻底被戚菏几乎为负的智商折服。   陈又铭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这是高一二班的最后一次班会,今天过后,有些同学就要离开二班去别的班级学习了。   他看一眼讲台下坐得端端正正的同学们,突然有些不舍,几个女生哭红了眼睛,要离开的男孩子情绪波动倒没这么大,但也低着头一副恹恹的样子。   好歹同窗一载,没半点不舍也不可能。   陈又铭望着这一教室的学生,道:“不管以后我还是不是你们的老师,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别过脸去在黑板上写字,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佟放见状拿课本戳顾惟星的胳膊,道:“你同桌我马上要滚蛋了。”   顾惟星不解:“我看过你的意向表,你不是学理科吗?”   佟放没接话,沉默半晌,才说:“我马上出国了。”   这下轮到顾维星无话了,看佟放的模样,不像是自愿的样子,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于是向一旁的戚菏求助。   戚菏刚才听得一清二楚,他之前没什么分别的感觉,反正几个朋友都留在二班,直到佟放说出刚才那番话,离愁别绪才渐渐明晰。   正好陈又铭去走廊上接电话,戚菏把谭想喊过来,四个人面面相觑。   还是谭想先出声:“那我以后都吃不到那么好吃的生日蛋糕了。”   戚菏想拿桌上的五三甩他脑袋上。   没料佟放却说:“那你去我家哄着我妈做呗,反正没我烦她,她肯定特无聊。上次生日宴她见着你可喜欢了。”   谭想嘻嘻哈哈的:“我们给你弄个欢送会吧。”   “欢送会多土啊,”童铭扬凑过来,“暑假去旅游吗,让佟放包机票。”   佟放忍不住骂脏话:“包你大爷!”   于是几个少年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谭想叫上游天,一行六人周五出发,坐飞机去青岛。佟放还真想包机票,被其他几个人拒绝了。   到青岛时是下午,正值青岛啤酒节,几个人商量着先去黄岛,晚上直接去啤酒节玩儿。到酒店时分房,三间房正好俩人一间,佟放嫌弃地和童铭扬进屋,唯二的单身狗差点打起来。   戚菏蹲在地上收拾行李,他包里全是防晒霜和防暑药,大老远背过来也不嫌重。   顾惟星看这架势往一边躲,问:“这是不是上次军训留下来的药?”   还真是,反正没过期,戚菏就全背包里了。   顾惟星哀号一声往床上倒,被戚菏提溜起来抹防晒。   青岛夏天的太阳热辣狠毒,顾惟星先前擦过的防晒霜已经被汗水冲得差不多了。他跑去盥洗室草草冲了个凉,出来乖乖地抹防晒。   戚菏挤一捧防晒霜在手上,撩起顾惟星的衣摆往他后背上抹,顾惟星一个劲儿往前躲,戚菏再拉着他的衣摆把人拽回来。   顾惟星小声抱怨:“穿着衣服晒不到的。”   戚菏不为所动:“万一你要脱呢?”   谁耍流氓似的在烈日下把自己的衣服扒了,顾惟星白他一眼,索性安安分分地任他折腾。戚菏这才满意了,将手上的防晒霜全抹完,把人拉到腿上坐好,双手环上顾惟星的腰,在他颈间嗅了嗅。   温热的呼吸在耳侧萦绕,顾惟星扭动身子想要挣开,反被抱得更紧。戚菏抱着人往后倒,翻身把顾惟星****,抱着人不松手。   顾惟星被压得喘不过气,空调的冷风呼呼吹,却抵不住心间的燥热,他伸手推戚菏的肩膀,好半晌戚菏才侧身,仍是不肯撒手:“让我抱一会儿。”   顾惟星放弃挣扎,脸上泛起红晕,仰头亲了亲戚菏的耳垂,戚菏刚要回应,枕边的手机剧烈振动,戚菏按下接听键,谭想的吼声差点儿震破他的耳朵:“你俩怎么还不出来,搞床上去了?!”   戚菏:“……”   华灯初上,啤酒节的广场上挤满游客,顾惟星拽住戚菏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生怕自己会走丢。   他不太适应攒动的人群,也不喜欢嘈杂的环境,但大家都说要来玩,他也不可能真干出扫兴的事儿,只好跟着一起来。   何况啤酒节请来了戚菏喜欢多年的乐队,戚菏从家里就开始期待,兴奋劲儿已经持续好几天。   啤酒节的舞台搭在广场正中央,有个当地的民谣乐队正在热场,戚菏反手拽住顾惟星的胳膊,拉着他往前涌。   舞台边的效果灯照亮流动的人群,空气里漂浮的热浪使人躁动难耐。谭想兴奋地跑在前面,找到一个绝佳的观看位置,正朝他们招手。   场上的气氛还没有被完全点燃,舞台上的大屏幕正在放啤酒节的宣传片,戚菏拉着顾惟星跑过去,只等自己喜欢的乐队出场。   天已经完全黑了,玉盘一般的圆月挂在空中,不知何时下起淅沥小雨。细密的雨点打在戚菏的眼睑,模糊了他的视线。   台上背着吉他的歌手清亮的嗓音透过雨声传入他的耳朵,戚菏有一瞬间的错觉,他仿佛独自置身空荡的广场,豆大的雨滴从头顶降落,他像是不确定一般收紧手掌,直到感受到顾惟星炙热的肌肤,直到对方急切地喊他的名字。   顾惟星拉着愣神的戚菏往广场旁的商店跑,他们站在商店外的雨棚下,这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戚菏看向舞台中央,音乐还在继续,潇洒的吉他手甩动肩头被打湿的长发,有透亮的雨滴从他的指间滴落,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动琴弦,丝毫没有被来势汹汹的雨水打扰。   音响已经被拔掉电源,广场上零星的几个行人正逃窜着躲雨,只有台上的乐手纹丝不动,乐声与雨声混杂在一起,真切又疏离。   直到音乐停止,戚菏才从这种激烈的情绪中抽离,他垂眸看向身侧的顾惟星,**嘴角却什么都没说,任由对方拉着他进了一家啤酒屋。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舞台表演被迫中止,几个少年围坐在圆桌前,正商量吃点儿什么。顾惟星凑到戚菏耳边,小声问:“你怎么了?”   戚菏只是摇头,什么也没说,他心里那点隐秘的渴望重新被激起,指尖被吉他弦磨出的厚茧隐隐作痛,戚菏攥紧手心,指甲陷进肉里,眼角泛起一丝猩红。   顾惟星和身侧的游天打一声招呼,起身将戚菏拉到屋外,屋檐边雨滴连成线滚落,闪烁的霓虹被水光晕开,微凉的风划过脸颊,顾惟星牵起戚菏的手十指相扣,不管不顾地冲进雨里。   雨势渐微,夏夜的雨来去如风,顾惟星踏上舞台的台阶,示意戚菏往前走。戚菏任由他拉着,好半天才犹豫着踏出第一步。   舞台上的设备已经被搬走,角落里的大件也被盖上雨布,唯有一盏聚光灯还闪着光。戚菏站在舞台中央,身前是空无一人的广场,曾几何时,他也潇洒地站在舞台上,不似现在这般无所适从。   一年前的夏天,也是这样一个雨夜,戚菏刚加入一个志同道合的青年乐队,当时乐队贝斯手退队,正缺一个贝斯,主唱看他年纪小,本来还不同意。   可是乐队有一场很重要的演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替补人选,只好让戚菏暂时顶上。那是戚菏第一次上台演出,满心欢喜,满怀期待。   戚菏站在主唱身边,看他肆意快活地拨弄吉他,温柔的嗓音从话筒传出,场下的观众一片沸腾。   中场休息时,主唱接过一位粉丝递过来的矿泉水,仰头喝下后再没能发出声音,戚菏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倒下去,咳得双目猩红,颈间青筋暴起,额角的冷汗随风滚落。   那瓶水里被人动过手脚,主唱的嗓子一朝被毁,原本清亮的嗓音变得沙哑难听,再也唱不了歌。   他几次三番地想,如果当时他出声制止又或者多留一个心眼,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他亲眼目睹自己的队友倒下去,卧在地上痛苦挣扎,却又毫无他法。   戚菏低头看鞋边的一摊泥水,往事历历在目,他再没上过舞台,也再没碰过贝斯。那是他心底的结,只要一碰,那些混乱惨烈的画面就如排山倒海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第四十五章   后来戚菏去医院探望队友,在病房门外偷听到他们的对话才知道,那瓶水本是要递给他的,却阴差阳错塞到了主唱的手里。   退队的贝斯手后来想重新加入,却遭到拒绝,气不过于是想毁掉他这个后来者,才假以粉丝之手闹出这样一场惨剧。   戚菏将果篮放在床头,不知所措地和躺在病床上的主唱道歉。   主唱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说这是他和前队友的私人恩怨,本就不该将他牵扯进来。   他说得那样云淡风轻,戚菏却始终耿耿于怀。   主唱后来砸了吉他,不再唱歌,转而做了一名鼓手。戚菏却将贝斯收在角落里,重新练起了吉他。   雨停了,戚菏的眼尾泛着水光,分不清是热泪还是雨点。   有工作人员上台来,示意他们下去。顾惟星始终没松开握紧的手,身为异乡异客,局促和谨慎也消散几分。   戚菏宛如一台运转良好的机器,任由顾惟星拉着往前走,他们蹲在草丛边的石阶上,戚菏冰冷的手被顾惟星捂在怀里。   顾惟星斟酌半晌:“我知道这道坎很难轧过去,戚菏,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戚菏低着头“嗯”一声,叹息里满是无奈与无措。   “舞台上的风景多好啊,”顾惟星摩挲他起茧子的指尖,“你该多看看。”   他站起身费力地将戚菏拉起,戚菏眼里的光黯然寡淡,他不是没想过再站上梦寐以求的舞台,可只要踏出一步,那些可怖的画面就像慢速放映的影片,每一帧都扎在心口。   再回啤酒屋时,桌上乱七八糟地摆着空酒瓶,谭想说话已经含糊不清:“你们俩知道要喝酒就逃跑,先罚三杯!”   游天无奈地看着他,将他往怀里摁,谭想试图去拿桌上的酒杯,被游天攥住手动弹不得,好一阵才消停。   黑啤的度数并不高,戚菏拿起一瓶直接对瓶吹,冰凉的酒液灌入口腔,他喝得太急,酒液顺着划过喉结,染湿了素白的领口。   被风吹得半干的衣服再度打湿,顾惟星捏住起雾的酒杯,没再阻拦。   带着焦味的烧烤端上桌,拿起一串都能粘得满手红油。顾惟星往嘴里塞一个小馒头,酥脆的面皮嘎嘣响,他抬手将剩下的两个喂给戚菏,让他垫垫肚子再喝酒。   酒过三巡,谭想闹着要吃烤茄子,被游天一巴掌拍回椅子上,童铭扬举着酒杯唱“长亭外,古道边”,佟放嫌弃地推开他,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外面的舞台上重新开始表演,巨大的音响声穿透屋墙,可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顾惟星脸上泛起潮红,他脑子里晕乎乎,看一旁的戚菏都能看出重影,起身时仿佛踩在云端,用最后一点理智嚷嚷着回酒店。   游天最先附和,将烂醉的谭想扛在肩头,佟放结完账回来,连拖带拽地拉着童铭扬,剩下顾惟星和戚菏在后面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弯道,一行人走到马路边打车,被潮湿的空气呛得打喷嚏。   回酒店时顾惟星坐在后排,谭想坐在他和游天中间不老实,非得横躺着睡,把顾惟星的腿都给压麻了。   顾惟星被窗口刮来的风吹得清醒大半,恍惚间看飞速后退的街景,觉得还不如在酒店睡大觉。来啤酒节什么也没玩上,因为一场雨戚菏最喜欢的乐队也没出场,除却最开始在展厅里买的两个小黄人别针,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没有。   到酒店后顾惟星将戚菏扶回房间,闻着满屋子酒味又开始头晕。戚菏力气大,挣扎着要往床上倒,连带顾惟星也陷进柔软的床垫。   空调的冷风灌入空气,戚菏蹙眉哼一声,抬手去抓天花板洒下来的那束光。点点光斑在他眼前打转,戚菏晕头转向,什么也没捞着。   顾惟星趁戚菏愣神时起身,去浴室放好热水,想要将戚菏扛进去。戚菏走两步就犯轴,非得整个儿往他背上趴,顾惟星被磨得没脾气,艰难地把人拖进浴室,又在浴缸前犯了难。   戚菏这副模样指望他自力更生恐怕是不行的,扔进浴缸里只会被淹死,顾惟星有点艰难地扒掉戚菏的上衣,别过脸问:“你能自己洗吗?”   戚菏看着他眼神没有焦点,回答得倒是很利索:“不能。”   顾惟星怀疑他在碰瓷。   他抬手勾上戚菏的裤边,脸被湿热的水汽蒸得红彤彤,心一横拉下戚菏的裤子,看他只剩一条内裤、赤条条地站在浴缸旁,想就地埋葬的心都有。   戚菏眼里带着水汽,看着他嘿嘿傻笑,等顾惟星靠墙挣扎的片刻,已经把自己脱得精光,顾惟星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戚菏自己摔进了浴缸,正懵懂地看着他发愣。   顾惟星被磨得心烧,低头看见水下赤裸的躯体,咳嗽两声,眼前再次重影,他虽没戚菏喝得多,但也已有几分醉意。   清亮的温水泛起涟漪,戚菏安静地坐在浴缸里,顾惟星看着那一池子水,闭上眼睛给自己打气。他们上一次这么赤裸相对,还没上小学,戚菏拿小鸭子滋他一脸水,俩人在浴缸里打起来,气得戚友琛差点儿把戚菏后脑勺敲个包。   顾惟星自暴自弃地拿起浴巾,胡乱地往戚菏身上招呼一通,打开花洒冲掉他身上的泡沫,就裹着浴巾将戚菏拉了出来。   戚菏迷迷糊糊的还算配合,让抬手抬手,让伸腿伸腿,饶是这般顾惟星也出了一身汗。他换一条干净的毛巾,把戚菏身上的水汽擦掉,碰到他腿间的**一哆嗦,毛巾掉地上了。   戚菏眼神涣散,伸手挡了一下还没挡对地方,低头去捡毛巾,和顾惟星撞了个满怀,跌坐到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他手撑住地板试图站起来,踩到一摊水又跌下去,像个滑稽的行为艺术家。   顾惟星没好意思直视这一惨烈的场面,掩耳盗铃般捂住眼睛,伸手勉强将他拉起来靠墙站好,转身跑出去在行李箱里拿出干净的换洗衣裳,递给戚菏让他自己穿。结果戚菏套错裤腿没站稳,脚下一滑本能地撑住墙,压得顾惟星喘不过气。   戚菏周身带着沐浴露的薄荷香,浴巾从肩头掉落,裤衩半拉着垂在小腿上。顾惟星艰难地将人推开,半眯住眼将戚菏的裤子提起来,等帮助戚菏穿戴完毕,顾惟星感觉自己去了半条命。   趁着没醉迷糊,顾惟星匆匆冲了个澡,拿一条干毛巾将头发擦得半干,倒在床上像被抽筋拔骨,彻底没了力气。   戚菏还未睡熟,迷糊间旁边的床垫陷下去一半,他半睁着眼,看近在咫尺的顾惟星,抬手碰了碰他的睫毛。   顾惟星翻身面对他,问:“醒了,难受吗?”   戚菏点点头,顾惟星将床头的白开水递给他,勉强喝了一口,又重新倒回枕头里。顾惟星以为他清醒了,正要抬手关灯,被戚菏整个压上来,还没碰到开关就跌了回床上。   戚菏的脑袋埋在他颈间乱蹭,被子被挤到一边揉成一团,顾惟星都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装醉。   他伸手试图将戚菏推开,道:“戚菏?该睡了。”   戚菏闷闷地“嗯”一声,完全没挪开的意思,顾惟星只好捏他胳膊上的肌肉:“你这样我睡不了。”   他脑袋晕晕乎乎的直犯困,这会儿酒劲又上来了,全凭残存的理智硬撑。   戚菏终于出声,小声喊他的名字:“星星……”   他摸索着抓住顾惟星的手,耍无赖一般往身下按,顾惟星仿佛被雷劈中,惊觉地甩开手,五脏六腑叫嚣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冲破。   顾惟星挣扎着坐起来,戚菏却一脸无辜地望着他,好像欺负人的不是自己,他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顾惟星彻底服气,拿起床头柜上的热水往戚菏嘴里灌,戚菏猛咳一阵后清醒些许,自觉难为情地倒向一边,脸埋着枕头里红到耳朵根。   顾惟星又好气又好笑,掌心的酥麻传遍全身,他抑制不住地看戚菏一眼,自己也起了反应。   都是火气上涌的少年人,顾惟星自己也不大清醒了,他们之间亲吻过很多次,却从来没做过更进一步的事情。   顾惟星有些烦躁地想,不如现在破掉这层结界,挣扎间伸手碰了碰戚菏的肩,对方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顾惟星傻愣在床头好一会儿,将被子重新盖好,昏昏沉沉地睡去。迷糊间有热源袭来,是戚菏抱住了他的腰。   拉紧窗帘的房间昏暗无光,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床头的手机振得快要掉到地上,是戚谨行打来的慰问电话,戚菏迷迷糊糊地应付完他哥,见怀里的人还不肯动弹,于是想自己先下床洗漱。   顾惟星手扶在他的腰侧,说什么也不肯松开,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戚菏低头亲一口,干脆把人一起抱进了浴室。   顾惟星趴在他的肩头不愿挣开眼睛,直到屁股挨到冰凉的洗漱台才恹恹地松手。戚菏站在洗漱台前让他靠在怀里,抬手挤好牙膏递过去:“星星,张嘴。”   顾惟星本能地张开嘴,被塞进来的牙刷一冰,闷哼一声往前倒。戚菏堪堪将他扶住,用温热的毛巾蹭他的脸颊,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第四十六章   待收拾妥当去楼下餐厅吃饭,佟放已经吃完一份水果沙拉,正戳盘子里的溏心蛋。谭想因为宿醉头疼,整个人没什么精神,餐桌上都安静不少。   顾惟星要一碗虾片粥,安安静静不说话,喝得慢条斯理。戚菏故意逗他,碗里十只虾抢去五只,气得顾惟星要摔勺子。   顾惟星手撑着椅子气闷地坐着,不说话也不闹,碗里的粥还剩一多半,他却不肯再动手。戚菏知道自己闹得过火,重新点一份粥,吹凉了喂到顾惟星嘴边,顾惟星别过脸去不理他,噘着嘴闹脾气。   僵持好一阵,戚菏搅动勺子再舀一勺热乎的,等凉了仍端着,两个人都死倔。   游天看不下去了,道:“在外面呢,你俩注意点影响。”   他们坐的这片隐蔽,在餐厅最里端,但也随时会有人经过,服务生时常来收盘子,免不得多望两眼。   戚菏察觉顾惟星的反常,拉着人往外走。餐厅外有个小花园,凉亭被一棵大树遮挡,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戚菏将顾惟星拉到腿上坐着,胳膊搂住他的腰,让人靠在他怀里,轻声问:“宝宝,今天怎么了?”   这儿没认识的人,戚菏自然大胆些,被别人看了去也不会少块肉。他觉出还有其他事,顾惟星从没这般闹过,这是头一遭。   顾惟星不答,垂着眸子玩手指头,指尖被指甲掐出两个红印儿,戚菏掰过他的下巴,让顾惟星对上自己的眼睛:“星星……”   顾惟星没挣脱,眨眨眼偏离视线,眼神忽闪忽闪,好半晌才道:“你浑账。”他涨红一张脸,小声说,“我要和你分房睡。”   “这么严重?”戚菏笑得打战,瞥到顾惟星恶狠狠的眼神后止住,他是挺浑的,自己干了什么浑账事儿都半天想不起来。   顾惟星不肯说,他思索一会儿,昨天回酒店时已经醉得昏沉,早上起来换了身衣服,身上也干净清爽,估计是顾惟星帮忙洗的澡。   他睡着后做过一个梦,梦里对着顾惟星耍流氓,非拿他手往自己身下摁,再后来被灌了一肚子热水……戚菏回味过来,难道这不是梦?!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捏住顾惟星的手指细细摩挲:“星星,你谋杀亲夫啊,万一我被呛死怎么办?”   顾惟星脸烧起来,在他怀里乱扭:“呛死你得了。”   戚菏可没他这么害羞,一向是不知廉耻的,问:“你是不是也起反应了?”   顾惟星没答话,脸红一阵白一阵,臊的。他挣扎着要下去,却被搂得更紧,一时乱了阵脚,直往戚菏小腿上踹。   戚菏只顾着喊疼,打死不松手。   茂密的翠绿枝叶后,人影晃动,两个少年寻得遮蔽,青天白日下你侬我侬。   那厢佟放他们已经用完餐,今天约好去金沙滩,下午暑期正浓,午后烈日当空,去海边的盛情却未有丝毫减退。   海边的热浪袭来,不少人携家带口在浅水区游泳,几个少年换上拖鞋,在无边的沙滩上追逐打闹。   细软的砂砾漫过脚趾,他们干脆踹掉碍事的鞋子,光脚踩在发烫的沙滩上,等待新一轮的浪潮袭来。   戚菏抓住顾惟星纤细的手腕,等潮水漫过膝盖,腥咸的海味儿钻入鼻腔,冰凉的海水带走脚上的细沙,他们沿着海滩漫步,看水天一色,瞧云卷云舒。   雾蓝的T恤被汗水浸湿,卷到大腿的裤脚也沾上齁咸的海水,谭想忙着捡各式各样的贝壳,裤兜里塞不下,就往游天手里塞。   游天两手端着贝壳跟在他后面,谭想像个勤奋的小蜜蜂,看什么样儿的都新鲜,他弯着膝盖正拿起一片泛彩的碎壳片,手里的海螺掉了一地。   游天很想在他**上踹一脚,终是没忍心,帮他把海螺捡起来用衣服兜住,心里吐槽这一堆破烂玩意儿,嘴上却什么也没说。   谭想热得满头大汗,汗水差点儿流进眼睛,背对阳光眯着眼,脸已经晒得有些红。游天用胳膊肘碰碰他,道:“歇会儿,别乱跑了。”   谭想乖乖地坐在沙地里数贝壳,数到一半被打断,只好重新掰手指头。有个小孩儿踢球没注意,红绿相间的皮球飞过来,游天眼疾手快地挡住,才没砸到谭想的脑袋。   谭想急得把贝壳扔地上,拉过游天往后的躲的右手仔细查看,他手背上一片火红,火辣辣地疼。   谭想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要和那群小孩儿干仗,咋咋呼呼地冲过去,被游天拉着都不肯罢休。   游天揽着他的肩将人往回带,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问:“没事儿,你跟小孩儿叫什么劲,贝壳数多少了?”   谭想气呼呼地被拉着往回走,答:“全数岔了,都怪你。”   游天哄他:“怪我行了吧,我帮你数。”   谭想气得冒烟儿,偏偏还没处撒:“手要是废了看你怎么数!”   游天看这小炮仗样儿,不免有些想笑:“我手哪有你脑袋重要,本来就不聪明,再砸一下得变木鱼。”   谭想倾身撞过去,被碰到右手时游天故意倒吸一口凉气,彻底消停了。   等戚菏和顾惟星溜达完回来,这俩人还凑着脑袋数贝壳,争论到底是一百零一个还是一百零二个,又要打起来。   佟放和童铭扬跟一群小屁孩儿踢足球踢得不亦乐乎,全然忘了还有另外几个人的存在。   于是戚菏跑去买一罐泡泡水,拉着顾惟星走到巨大的礁石边,俩人坐在礁石上吹泡泡。透明的泡泡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宛如道道彩虹,随着风越飘越远。   顾惟星伸手戳破一个,指尖沾上黏腻的泡泡水,恶趣味地抹在戚菏脸侧。戚菏报复似的将泡泡杆对准他,顾惟星吓得闭上眼,有冰凉的泡泡在脸颊炸开,接着是一个毫无预兆的吻,迎着海风,轻轻地落在眼尾。   顾惟星没舍得睁开眼,他眼前的光晕越飘越远,在空中炸成盛开的烟花,五彩斑斓、绚烂夺目,浸染半边天。   他感觉到戚菏近在咫尺的呼吸,感觉到对方的心跳,感觉到自己心底的暗流涌动,像一个个被戳破的泡沫,想不顾一切地紧紧相拥。   戚菏抬手挡住天边的光线,轻轻碰了碰顾惟星颤动的睫毛,手里的泡泡管掉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细沙飞扬。   戚菏跳下礁石,在顾惟星身前张开双臂:“星星,跳下来,我接着你。”   顾惟星仍闭着双眼,他能感觉到眼前的黑影,纵身一跃,稳稳地落进戚菏怀里。   周遭的一切不再鲜明,仿佛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世界,绵软的沙滩、濡湿的海风、涌动的浪潮和欢喜的少年,足矣。   他们并肩站在礁石边,海浪拍打礁石,年复一年留下斑驳的水痕。顾惟星背靠在戚菏的肩头,看这一片碧蓝的海水,突然傻笑起来。   他侧过脸看向戚菏,在戚菏低头的一瞬,借着礁石的阻挡,轻啄他的双唇,又快速别过脸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戚菏环住他的腰将人整个儿抱起来,顾惟星双脚腾空惊呼一声,被戚菏抱着转了个圈。他笑着反手够戚菏的肩膀,戚菏往前走一步,在浪花打过来的瞬间松开一只手,顾惟星吓得直蹿,冰凉的海水没过臀沟,他惊叫着抱住戚菏的臂弯,在浪潮退去后被稳稳地圈住,脸颊的潮红和似火的夕阳相连。   折腾一下午,着实有些累。金沙滩靠路边处有个冲凉的小摊儿,顾惟星在水龙头下冲去脚上的泥沙,已经开始犯困。   回酒店的车上,大家都累得眼皮直打架,自是没来时活络。就连精神头最足的谭想,也抱着他那一兜宝贝贝壳呼呼大睡。   约好的晚餐延后,大家先回房间睡一觉,顾惟星和戚菏简单冲了个凉,躺在两米宽的大床上各抱一边被子会周公。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透,戚菏摸索着把人搂进怀里,顾惟星不安分地动两下,也彻底醒了。俩人胸膛挨着胸膛,彼此的呼吸在耳侧萦绕。   戚菏按住乱蹭的顾惟星,声音里透着沙哑:“星星,别动。”   他身下的一团火热,把顾惟星炸得不敢再动弹。戚菏拂过他的一只手,带着他的手往身下按。   不似昨日的混沌,现在的他十分清醒。顾惟星却像是昏得过了头,手在碰到那一团硬物时颤了颤,戚菏粗重的呼吸落在耳边,顾惟星声音小得自己都快听不见:“我帮你?”   戚菏点头“嗯”一声,再次摁住他的手,顾惟星毫无章法地揉捏着这一团热火,掌心发烫却没逃,他额角有细汗滚落,心里早乱得顾不上。   戚菏伸手往他身下探,顾惟星发出细细的一声闷哼,整个人像熟透了的小虾米。   隔着衣料的手来回游走,戚菏指尖的薄茧磨得他心痒难耐,顾惟星小声叫戚菏的名字,双眼朦胧泛着泪花,枕巾被热泪浸湿,无措地躲在戚菏怀里发颤。   戚菏眼里透着猩红,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照得他脸上的轮廓柔和几分,他加快手上的动作,感受着怀里的人因他而起的方寸大乱。他循循善诱地将人划归自己的领地,亲手破除一层又一层的结界,得到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满足。   顾惟星还沉浸在潮起潮落的余韵里,身下的湿意提醒着他刚才干过的荒唐事,可这份感觉又奇异地美好。   像是初尝禁果,带着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却有隐秘的欢乐。 第四十七章   收拾完残局,戚菏将埋在枕头里的顾惟星提溜起来,已经过了饭点,俩人抓着房间里的菜单琢磨好一阵,觉得还不如吃泡面。   叫餐还得等,但人已经饿得肚皮贴肚皮了。   戚菏烧一壶水,见顾惟星脸上的红晕始终未消,捏捏他的脸逗弄:“跟你男朋友还这么害羞,以后再干点别的岂不是下了床就不认人。”   顾惟星脸烧起来,打在他胸膛的拳头软绵绵,更像是在撒娇:“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戚菏仍是笑:“都要和我分床睡了,我不得好好表现,还要脸做什么?”   顾惟星听出来了,这是拿白天的话挤对他呢,他撑着桌角闷闷的,看街道上闪烁的霓虹,店铺招牌各式各样,跟争奇斗艳一般,暖黄的灯挂在树梢,整个街道亮堂堂。   水壶呜呜地响,戚菏泡两碗红烧牛肉面,有一碗里少放半包酱。方便面的调料香溢满整个屋子,顾惟星吸吸鼻子,越闻越饿。   等面泡好,俩人凑圆桌前吸溜面条,如风卷残云,猴急得像是饿了一天一夜。   电视里在放最新的体育赛事,解说员激情高涨,中国队想必是赢定了。戚菏拿着遥控换台,购物频道的女主持比解说员还斗志昂扬,说话跟打了鸡血似的,听得人耳朵疼。   再换成电影频道,在放一部喜剧片,电影里的主人公也在吃泡面,这种同步的感觉有些奇妙,弄得戚菏想再加两根火腿肠。   他翻出菜单打酒店餐厅的电话,点一盘炒火腿再要一个甜薄饼,倚在沙发上认真看电影。   等酒店服务员送餐过来,泡面只剩下汤料,电影里也早已切换场景。   顾惟星拿起一块甜薄饼,酥脆的饼皮伴着霜糖和黄豆芝麻粉,甜丝丝却不腻。他夹一块喂给戚菏,戚菏吃不惯甜的,就着炒火腿的咸味儿囫囵吞下,倒也还不错。   一盘甜薄饼大多进了顾惟星的肚子,电影接近尾声,在黄岛的最后一夜惬意又自在,连带着腥咸的空气也变得甜嗖嗖。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几个人赶往市区继续瞎逛。   谭想没坐过船,非得去奥帆中心转一圈,结果上了船小脸煞白,闹腾劲儿也没了,趴在游天怀里安安分分的,数着海水的距离要回去。   之后去五四广场,五四的风没能吸引人,各式井盖儿倒是夺人眼球。后来又去了海洋馆,隔着玻璃看鱼儿们游来游去,几只企鹅在池子里笨拙地追逐打闹,佟放有样学样,逗得大家直乐呵。   最后一天去教堂,唱诗班的歌声虔诚且庄重,几个高中生坐在后排的木椅上,感受心灵被净化。   拐角处的邮电博物馆里摆着各式各样的邮票和明信片,戚菏跑去窗口寄两张,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收到。顾惟星买一张足份的邮票,写上异国他乡那个他并不熟悉的地址,他将明信片扔进邮筒里,像是了却一桩心愿。   晚上围在一起吃海鲜,终于体验了一回塑料袋装的青岛啤酒,少年们举杯畅饮,幻想未来的美好生活,约定下一次再相见。   分别的那天,机场的到达层都透着感伤,佟放坐在行李箱上,家里的司机已经在路边等候多时。   顾惟星有些不舍,问:“你什么时候走,我们去送你。”   佟放直摇头:“别,你们来送我就走不掉了。”   他没指望高中能交到朋友,一开始流言蜚语蹿天飞,他懒得解释,孤身一人也自在。后来遇见顾惟星这个有些呆愣的同桌,跟班上的同学一起打篮球赛,在巷子口打倒十二班的小混混,这其中建立起的友谊逐渐深厚,他开始不舍,也开始犹豫。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是这一别早两年到来,他不得不独自去人生地不熟的异国求学。   佟放站起身,拉着行李箱转身就走,他朝这群朋友们挥挥手,背影孤寂又落寞,远去的步伐却没有半分停顿,任凭热泪浸湿眼眶。   戚菏和顾惟星钻进车里,今天戚友琛忙不过来,便安排司机接俩人回去,回家的路上车里一片死寂,戚菏悄悄捏住顾惟星的指尖,直到家门口才松开。   司机帮忙把行李搬进屋,戚菏拉着顾惟星靠在院墙边,一株无名草从院墙的缝隙中蹿出来,顶头开着鲜艳的红花。   戚菏开口道:“别瞎想,我们一块儿上大学,以后工作了,还得住同一间屋子呢。”他不敢承诺太多,但这些能实现的,他都想给顾惟星。   他像是说给自己听,压低声音,却十分坚定:“星星,我们不分开。”   顾惟星终于有了反应,靠在他怀里捏住衣角,小声说“好”。   暑假的时光过得飞快,数学竞赛的时间越来越近,顾惟星加紧备赛,有时候一天也抽不出空和戚菏闲聊。   戚菏找了个靠谱的吉他老师,每天泡在音乐工作室里,每首歌反复练习,指尖的薄茧又厚一分。   进入高二,课业越来越重,开学的日子都提前了。开学的前一晚,戚家召开家庭会议。戚谨行拿来一摞宣传单摆在桌上,让戚菏自己挑。   以戚菏现在的成绩,上国内一流的大学肯定够呛,只得另寻出路。大学是出国还是学艺术,由他自己定,但哪样都不能胡来,如果不能好好学,就别怪家长剥夺选择权。   戚菏粗略扫一眼,把出国的几张宣传单扔进垃圾桶,他的英语是从小跟着外教学的,出国准备起来相对容易,但他不想去。   顾惟星暂时没有出国的想法,戚菏出国意味着异地,或者顾惟星妥协一起过去,但肯定得遭不少罪。   所以戚菏选择留在国内,有家人有朋友,想家了还能常回来看看。他仔细看了看几张艺考宣传单,学艺术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不能和顾惟星同一所大学,也能找个隔壁的或者挨得近的。   家庭会议结束,戚菏趴在床上选学校,离艺考还有一年半,好好准备应该来得及。他思索一会儿给顾惟星发视频邀请。   那边很快接起,顾惟星略显疲惫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估计是刚从竞赛班回来。戚菏有点儿心疼地问:“饿不饿,我妈做了烤番薯,我给你送过去?”   顾惟星摇头拒绝,他不饿,但是已经困得不行,一整天高强度的训练,大脑高速运转,这会儿只想好好歇着。   戚菏也没多说,只把自己决定艺考的消息告诉他,便催促他去睡觉,俩人约定好明天家门口见,互道晚安后挂了电话。   这一夜戚菏睡得可香,梦里他和顾惟星站在大学校门前,拿大学录取通知书挡住刺眼的阳光,往学校里的林荫道走。   阳光透过树叶照向地面,灰白的水泥地上透着一圈光晕,戚菏捏着被角却以为手里拿的是录取通知书,在梦里快活得不愿醒。   报到那天,顾惟星左边的位置空着,谭想死乞白赖地挪过来,说是方便交流感情。顾惟星被他烦得不行,问:“暑假作业都做完了?”   谭想把暑假作业摆成一排,特别骄傲地等着小组长来收,他这几天每天被压着做题,现在终于能好好炫耀一回。   顾惟星拿他没辙,只好听他叨叨最近的各种八卦,从明星的恋爱传闻到学校的最新动向,顾惟星觉得谭想十分具备当狗仔的潜质。   等同学们都来齐了,陈又铭站在讲台上主持高二二班的第一次班会。二班人员没有大的变动,只是新进来几个原来普通班的学生,大家做完一遍自我介绍,班会就算到了尾声。   这学期开始课业的重心转移到理科,文科的那几门课程只需要应对下学期的学考就行,所以安排的课程量也相对少一些。   谭想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毕竟他惨不忍睹的文科成绩不知挨了多少顿骂,他下课后跑去找陈又铭改座位表,死乞白赖非得挨着第一名坐。   陈又铭没辙,只好道:“近朱者赤,你坐过去可只能进步,不能把人家也染成墨。”   谭想满口答应,喜滋滋地把这一好消息告诉顾惟星,顾惟星只觉得头疼。   学校广播通知各班同学派代表去图书馆领新书,一群男生打闹着走出教室,干苦力也特开心。顾惟星跟在戚菏后面,胳膊被人撞一下,趔趄着撞上戚菏的后背,刚站稳便听到一个声音说:“巧了,以后咱可就在一个班了。”   那人说得轻佻,顾惟星看过去,是原来十二班的那个大高个儿,他和四眼儿估计是拜把子的兄弟,每天做课间操都能看到他俩黏在一起。   顾惟星没什么反应,劲直走进图书馆搬书,李阳城走在后面脸色青黑,估计是没受过这种冷落。谭想小鸡仔一样跑过来,看清来人后暗骂一声脏话:“这是不是上次干仗那个**!”   李阳城脸色更难看,大有在图书馆开打的趋势,戚菏侧身挡过来,俩人剑拔弩张。后面一群原本就在二班的男生也凑过来撑气势,李阳城被围在中间,知道自己处于劣势,这才没打起来。   一群人打打闹闹地搬着书往教室走,全然不理会这位新同学,和十二班的恩怨虽已过去许久,但大家显然都不太能接受原来和自己班打过架的李阳城。   何况他一上来就跟挑衅似的,大家都护犊子,本能地更加排斥了。 第四十八章   这事儿顾惟星没放在心上,回到班里发新书,陈又铭去开教师会议没在教室,几个男生那追我赶撞歪好几张课桌,讲台上的一摞书被撞翻在地,气得班长扔黑板刷。   这学期新书很多,要用的不要用的,还有教育部规定发的习题册,满满当当塞满一整个桌兜。谭想把主科的几本书挑出来包好封皮,试图做一个精致男孩儿。   顾惟星没这么讲究,不过他一向爱惜书本,一学期下来课本封面也完好无损。顾惟星要来谭想剩下的封皮帮戚菏包书,戚菏美滋滋地装大爷,坐在座位上边看边乐,觉得自己的男朋友不仅人帅心善还心灵手巧,可算是捡着宝贝了。   新的课表贴在门口的宣传板上,高二的艺体课所剩无几,不过一周两节的体育课还是原原本本地保留了下来。   不像高一时的体育课会规定练习的内容,一般集合后,体育委员带着同学们跑两圈就会解散自由活动。   男生们大多组队打篮球或者踢足球,女孩子则更安静,也不愿意在操场上晒太阳,一般躲到树荫下偷懒玩游戏,更有甚者直接回教室做习题册,不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努力学习。   这天下午两点的太阳正火辣,顾惟星抱着篮球坐在场边没动弹,廖妤绵过来寻他,想要顾惟星帮忙完成黑板报。   板报评比的时间是周五最后一节课,这会儿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可黑板报还没能完工。廖妤绵好说歹说,想让顾惟星施以援手,趁体育课的空档一起把黑板报赶出来。   上次运动会制作海报时,俩人合作得还算愉快,况且顾惟星耳根子软,这会儿找不到人救急,廖妤绵只好又来找他一次。   顾惟星犹豫一会儿答应了,跟在打篮球的戚菏说一声,转身和廖妤绵一起回了教室。   黑板报大部分已经完工,但是要用颜料填图的板报标题还空着,顾惟星拿塑料杯装一杯水,用毛笔粘取颜料仔细填图,没一会儿就完成一多半。   塑料杯里的水有些脏了,他跳下课桌准备去洗手间换一杯干净的,却在教室走廊上碰见从洗手间回来的李阳城。   顾惟星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李阳城却故技重施撞他的肩膀,顾惟星被撞得重心不稳,险些栽一跤,扶住一旁的墙壁才堪堪站稳。   他顺手把颜料水搁窗台上,刚要开口,却没想到恶人先跳脚。李阳城挡住他的去路,道:“顾惟星,你眼睛白长的?”   顾惟星掸掸衣袖,尽量显得镇静:“同学,好狗不挡道。”   李阳城瞬间炸了,他早就看顾惟星不爽,何况自己兄弟又败在顾惟星手里一回,这桩桩件件的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气得他直跳脚。   李阳城跳起来要抡拳头,可顾惟星丝毫没有怕的样子,直愣愣地站在那儿,眼角眉梢透着倔强,只等那拳头往下落。   他仿佛吃瘪一般,放下拳头没吭声,还是气得牙痒痒,瞥见窗台上那杯颜料水,拿起来就往顾惟星身上泼。   顾惟星的校服瞬间染上大片污渍,乌黑的颜料水溅到脖子和下巴上,在一片白皙的肌肤里更显突兀。   廖妤绵尖叫着从教室里跑出来,指着李阳城的鼻子半天骂不出一句话,她平时举止优雅大方得体,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急得快要哭出来。   顾惟星用衣袖擦掉下巴上的污点,脏水透过衣服刺进皮肤,颜料水的漆臭味钻入鼻腔,他死盯着李阳城的眼睛,眼里一片猩红。   李阳城却没有丝毫悔意,仗着身高的优势挡在他前面,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   下课铃响,走廊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看热闹似的涌过来,顾惟星站在中间,狼狈、无措又难堪。   戚菏和一群男生打完篮球回来,走到楼梯口便发现走廊上的情况不对。他把怀里的篮球扔给童铭扬,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扒开人群冲过来,顾惟星低头站着,手握拳头在发抖。   戚菏迈开一步站到他身侧,李阳城嗤笑一声,转身准备离开。戚菏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胳膊,瞥一眼顾惟星的衣裳和倒在地上的水杯,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李阳城侧身站着,语气一贯的轻飘:“你想怎么着?”   戚菏松开手,转而去握顾惟星紧握的拳,他将手里的矿泉水瓶塞给顾惟星,矿泉水瓶里还剩半杯水,几颗冰块飘在水面。   顾惟星颤抖着接过,戚菏低头看向他的眼睛,顺手拨开对方额前的碎发,声音冰冷:“泼回去。”   顾惟星拿着杯子没有动,走廊上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人,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窘迫,更没了一开始对峙时的气势。   重重人海压得他喘不过气,七嘴八舌的议论灌入耳朵,他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无数带着打量的目光向他袭来,顾惟星在一片骚动中抬起手,他将瓶盖打开捏在手里,透着白雾的凉水从李阳城的眉心滑落,滴答滴答掉在地上,积起一摊水渍。   细碎的冰块砸红了鼻尖,李阳城抡起拳头,被戚菏利落地挡回去,顿时怒发冲冠。陈又铭一路小跑冲向人群,同学们自觉地退到一边,他气得破口大骂:“想在学校造反?全都给我滚到办公室去。”   上课铃响,走廊里只余两摊交叠的水痕,顾惟星站在办公室里,身上的黏腻感从胸口蔓延到全身,使他浑身不自在。   陈又铭大概了解一遍事情经过,打开柜子找一件T恤让顾惟星先换上,顾惟星去洗手间换好衣服。   回来时年级组长气冲冲地跺进办公室,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人全批一顿,陈又铭在一旁半开玩笑半严肃地打哈哈,让几个学生先回去上课。   一整节课戚菏都心神不宁,他不停地偷瞄翻书做笔记的顾惟星,想要逗他开心又怕影响顾惟星上课,苦苦熬到下课才开口。   顾惟星穿着大一号的T恤,显得更加单薄,几个男生围过来,愤愤不平地说要帮他报仇。他远远地望一眼待在座位上的李阳城,道:“算了。”   童铭扬比他还坐不住,恩怨应篮球赛而起,李阳城一伙人却专找顾惟星的岔子,他撑着桌子咬牙切齿道:“算个屁,那孙子就是上次没被打够。”   童铭扬大有现在就干一架的想法,被一旁的人拉住才没冲过去。几个人合计着等下午放学时在校门口堵人,谁料还没放学李阳城就被陈又铭叫走了。   顾惟星拉着戚菏去学校旁边的商场买一件同品牌的T恤,打算给陈又铭送去。走到办公室门口顿住,被里面的暴呵声和吵闹声吓一跳。   他向来没有偷听的习惯,隐约间听到“考试作弊”和“威胁同学”,戚菏还想八卦一会儿,被拖回教室上晚自习了。   教室里除了李阳城不在,还有一个位置空着,刚刚影影绰绰在办公室门外听到女孩子的哭声,顾惟星有不好的预感,瞥到于清眠的空位置时心里咯噔一下。   谭想凑过来小声议论:“于清眠干吗去了,她不会也犯了什么事儿吧?”   于清眠性格恬静,但作为卫生委员,每日的卫生工作都认真负责,平时也乐于助人渐渐和同学们打成一片,所以在班里人缘极好。   谭想好奇地探头探脑:“于清眠能犯什么错,不应该啊。”   顾惟星心里乱得很,被他这么一搅和题目都看不下去,转头低声问戚菏:“你刚……听见哭声了吗?”   戚菏听见了,但不确定那就是于清眠,而且他一门心思关心的是李阳城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能惊动教导主任和一众领导,办公室里跟地震似的。   学生之间泼个水的小打小闹,哪至于弄这么大动静。戚菏怕顾惟星多想,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指着物理习题册上的一道力学题,问:“这个我不太会,你给我讲讲。”   顾惟星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到书本上,等讲完这道大题第一节 晚自习已经下课了。于清眠红着眼睛从教室后门进来,好几个女生不明就里地跑过去安慰,她只是趴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一直到晚自习结束,李阳城也没回教室,办公室里恢复平静,陈又铭正端着茶杯喝一口凉茶。   顾惟星抱着装衣服的纸袋走进去,陈又铭脸色疲惫地看向他,他心生愧疚,低着头小声喃喃:“陈老师,对不起。”   陈又铭放下水杯笑了,道:“你干了什么就对不起我,快回家吧,老师歇一会儿也该回家了。”   顾维星将手里的纸袋放在桌上,说:“老师,衣服是按您的尺码买的,我没找到同款所以挑了一件差不多的。”   陈又铭瞥一眼纸袋,想要拒绝还是忍住了,道:“我收下了,今天这事儿不是你的错,别太在意,如果受委屈了及时和老师说。”   顾惟星点头道谢,和陈又铭道别后走出办公室,戚菏正急得在办公室门口跺步,见人出来便黏上去:“没事儿吧?”   顾惟星摇头,心里的疑惑更添一分,如若不是戚菏拉住,出教学楼时险些拐错弯。 第四十九章   第二天李阳城的位置上依然空着,下午年级组长来二班宣布一则通知,李阳城因为考试作弊和威胁同学被记大过处理,已经被家长带回家了。   其实大家一直对李阳城能进二班表示疑惑,但也以为他只是普通的关系户,并没有多在意。   上学期的期末考打乱了考场顺序,这就给了李阳城钻空子作弊的机会。虽然不能带任何通讯设备,监考老师也相对严格,但他还是找到了其中的破绽。   这个破绽的源头,就是于清眠。   于清眠考试时坐在李阳城后桌,本来两人毫无交集,互相也不认识。可是考完一堂语文考试的那个午后,于清眠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徘徊,他正往陈又铭桌上的那一堆书里塞信封,却被进办公室找东西的李阳城撞见。   于清眠急得方寸大乱,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间点会撞见其他人,同学们都在抓紧时间吃饭午休,教学楼的走廊里都静得可怕。   李阳城不疾不徐地走过来,瞥见塞了一半的信封和颤巍巍的女生,越过于清眠抢到信封,抖出里面的信纸,便什么都明白了。   信封里装着的,是一封情书,不过李阳城没被青涩的少女情愫感动,倒是生出了旁的想法。   他嗤笑一声,话语里带着威胁:“没想到你还喜欢老师啊,如果我把这封信公布出去,会怎么样?”   于清眠吓得眼角冒出泪花,央求他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李阳城答应得倒是爽快:“好啊,”他举起信纸在于清眠够不到的高度扬了扬,话锋一转道,“你答应接下来的考试帮我作弊,我就不说出去。”   于清眠当即拒绝,最终因为心中的恐惧,没能挡住李阳城的威逼。   她坐在李阳城的后面,只要考试时将试卷往前放一些,李阳城偏头就能看到试卷上的答案。期末考再严,也没严到高考的程度,试题卷并没有打乱顺序,李阳城视力又足够好,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到答案。   而且他们坐在靠窗的一角,作弊就更加顺利了。   直到后面李阳城取得令人惊异的考试成绩,逆袭进入二班,纵使有人怀疑,却也没有什么判断依据。而且二班同学眼里全是他的恶行,根本没人关心他的成绩。   这些事情于清眠本打算拦在肚子里,没成想李阳城来到二班后不知收敛,欺负同学横行霸道,值日时把同行的女孩子惹哭不说,还在走廊里上演那样的闹剧。   于清眠忍无可忍,鼓起勇气决定将这一切告诉老师,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也许会惹祸上身,可这麻烦本就是她间接造成的,如果一错再错,良心只会更加不安。   夜深人静时,于清眠不止一次梦中惊醒,有时彻夜难眠,害怕自己的秘密被公之于众,也害怕李阳城出什么幺蛾子。   于清眠走进办公室时,情绪没有太大波动,她不敢注视陈又铭的眼睛,一鼓作气地道出所有事实,也将深藏的爱慕表露无遗。   陈又铭惊讶之余反倒安慰她自己会妥善处理,随后赶来的教导主任和年级组长先把陈又铭臭骂一顿,对作恶多端的李阳城更是火冒三丈,当即通知家长来学校处理后续事宜。   于清眠没想到自己惹出这么大乱子,面对教导主任的责问时号啕大哭,眼泪像开闸泄洪般止都止不住。   陈又铭再次将她叫进办公室时,办公室里只余他们两个人。   陈又铭靠在椅子后背上,眼神略显疲惫,还得尽量照顾女生的情绪,斟酌措辞。他缓缓开口:“于清眠,老师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说你完全不用承担责任,也过于理想。以后遇事时三思而后行,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心里自有一杆秤。”   他叹口气继续道:“喜欢我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更谈不上伤天害理,就算被他人知晓,也不用觉得害怕和难堪。喜欢应该是大大方方的,只不过我没办法给你回应,老师收下你的喜欢,以后我还是你的老师,也只会是你的老师。”   于清眠拼命点头,眼眶再次湿润:“陈老师,我知道错了。”   陈又铭却笑着道:“别急着认错,也许你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我们之间不平等的师生关系加持,更多的是敬仰。这件事你回去写个检查,就算告一段落,以后别再犯傻。”   青春期的喜欢干净单纯,可有些喜欢是做不得数的,作为一个老师,陈又铭有义务引导懵懂的他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小心呵护他们的情愫,牵回迷途的羔羊。   他看着于清眠远去的背影,一天的疲惫席卷全身,倒在椅背里闭上眼睛,困意上涌,捏捏鼻心强打精神,只想这一天的工作快些结束。   临下班前收到顾惟星送来的衣服,他本想拒绝,见顾惟星小心谨慎的模样又把话咽进肚子里。抱着纸袋回家时,陈又铭不禁想,肩上的担子他快扛不住了。   这一绯闻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八卦传出多个版本,直到陈又铭亲自出面说明,才止住越来越荒诞的谣言。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传谣的吃瓜群众随口八卦一句,给他人带来的伤害确是无法估量的。“听说”一词的滥用,在当今似乎习以为常,但又有几个人考虑过,这种不严谨带来的一系列恶果?无心的伤害同样致命,要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却很难。   桂花香再次溢满整个校园,数学竞赛的日子也越来越近,高二的课程本就多,在晚自习的基础上又新增周六的补习,同学们能自由支配的时间仅剩下周日一天。   这一天里顾惟星泡在数学竞赛的试题里苦苦挣扎,而戚菏也得上乐理等一系列音乐课程,每一个人都在努力朝前走,偶尔停下来喘口气都觉得这样的时光弥足珍贵。   傍晚顾惟星从竞赛班回来,看见**边抱着吉他盒子的戚菏,忍不住笑出声,跑过去顺毛一般摸摸戚菏的头,怕被报复转身要跑开,却被戚菏半蹲着抱住。   戚菏趴在他怀里,像极了一只失魂落魄的大型犬,顾惟星费力地把人捞起来,吉他盒子磕到水泥地,发出一声闷响。   顾惟星低声问:“怎么了?”   戚菏嘴角终于有了笑意:“想你了。”他转身将吉他盒放进自家院子,拽着顾惟星往小区往拐角的僻静角落里去。   顾惟星怀里还抱着沉甸甸的竞赛书,比赛定在这周末,考前的强化训练十分关键,所以他请了一周假没去学校,专攻竞赛课程。   每天早出晚归戚菏根本逮不到人,睡前视频没说上两句话就犯困,戚菏实在憋不住,于是在去上吉他课前跑到**口堵人。   他们靠在昏暗的角落里,就着微弱的光亲吻彼此,厚重的竞赛书接二连三地掉落在地,却顾不上捡。   顾惟星眼下拖着泛青的黑眼圈,连日来的疲惫和思念险些将他压垮,抱着戚菏的手渐渐收紧,像是在冰窖里寻到唯一暖源。   戚菏低头咬他的耳垂,看他渐渐发红的耳朵,红晕蔓延至脖颈,宽大卫衣下的身躯更为瘦弱,不禁有些心疼:“星星,累了就歇一歇。”   顾惟星摇头,优秀必须付出代价,况且他不觉得有多累,只要付出能得到回报,再累也值得。他日复一天地面对竞赛题时没觉得累,老师劈头盖脸地骂他题目不该错时不觉得累,现下放松精神倒真觉出几分累来。   他嘴硬着不肯诉苦,语气里带着湿意:“你抱一抱就不累了。”   戚菏含着笑,低头吻他的眼角:“今天怎么这么乖?”   顾惟星此刻昏昏沉沉,大脑连日高速运转,这会儿放松下来便有些不管不顾,也顾不上羞臊,想到什么说什么。   戚菏任由他在怀里乱蹭,眼看着吉他课要迟到也舍不得松手,仍是笑着:“男朋友给你多抱一会儿。”   远处的夕阳染红半边天,太阳躲进云层,片片云朵像是烧红了的棉花糖。顾惟星沉浸在温柔的怀抱里,再抬眼时对上戚菏清亮的眼睛,主动吻上了他有些发红的唇。   安静的角落里能听到细腻的水声,顾惟星双眼朦胧,缠上戚菏有力的腰肢,任由对方把他逼迫到墙边。   初秋傍晚的风已带上凉意,顾惟星靠着冰凉的墙壁,心间确是一片火热。彼此的心跳呼吸越发清晰,他能感受到胸膛间戚菏心脏的快速跳动,一下一下地砸进他的皮肤。   身后的灰墙破旧不堪,顾惟星黑色的卫衣上被蹭得有些发白,他眼里泛着水光,从戚菏身上下来时险些没站稳。   脱离墙壁时带起一片灰尘,顾惟星没忍住咳嗽一声,低头看手表上的时间才察觉俩人厮磨了多久,他推推身前的戚菏,道:“你该去上课了。”   戚菏不答,仍待在他肩头乱蹭,细短的发丝像是软刺,蹭得顾惟星直痒痒,良久,戚菏才出声询问:“星星,你快点长大好不好?” 第五十章   遗落在院墙边的吉他终于被拾起,戚菏走一步回三次头,磨蹭到拐角又跑回来,含情脉脉依依不舍。   顾惟星拿他没办法,将人送到小区门口再绕回来,路灯接连亮起,他踩着影子回到家,看着未开花的山茶树发呆。   花园无人打理,所以大部分植株都是栽的好养活的,就这样还偶尔死一两棵。只有这株山茶花,顾惟星小心呵护,特意跑去向园艺师傅请教,为了答谢买几盆多肉回来,没过一个月多肉就惨死在窗台上。   比赛的前一天,戚菏编了个理由找陈又铭请假,不去参加周六的补习,非得陪顾惟星一起去临市比赛。回家收拾行李时碰上戚谨行,被问起来赖顾惟星人生地不熟,他不一同前去估计会走丢。   戚谨行狐疑的问:“你们学校带队老师呢?”   戚菏脸不红心不跳地编谎话:“带队老师是隔壁班的,每次顾惟星数学都考第一,他嫉妒得不行,肯定不上心。”   戚谨行哪会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还编排起老师来了,但还是同意了:“别只顾着玩儿,顾惟星是去比赛的,你别老烦他。”   戚菏答应得利索,背着包一溜烟跑了。戚谨行蹙眉叹口气,觉得自己亲弟没救了,十六七了都不靠谱,长大以后更是个祸害。   比赛前一天可以自由活动,顾钊良安排司机送他们去临市,两个大小伙挤在后座说悄悄话,顾惟星累得慌,没一会儿靠着戚菏的肩膀睡着了。   下高速的那一段在修路,沥青路上坑坑洼洼,顾惟星被颠簸醒,晃神间擦掉嘴角的口水,有点儿不好意思。   窗外的天已经有些暗,司机送完他们还得赶回去,只叮嘱几句就掉头走了。   比赛地点在文教区的一家酒店,每个考生都安排一间单独的房间,明天才正式开始比赛,所以气氛也不算紧张,俩人到酒店后歇了一会儿,带队老师便打电话过来,问顾惟星到酒店没。   顾惟星老老实实讲电话,戚菏就在一旁玩桌子上的便签条。   晚饭是在房间解决的,顾惟星这一阵太累,也不想折腾了,能不动则不动,为考试养精蓄锐。他现在看见竞赛题都条件反射地想吐,要不是为了考大学时有点儿拿得出手的奖项,谁愿意遭这份罪。   醋溜土豆丝有些酸,西红柿炒蛋又过甜,水煮肉片齁咸,这家酒店的调料估计不要钱。不过附赠的青梅酒还不错,小酌一口回味悠长,舒服得想眯眼躺下。   顾惟星背包里没放书,只有一张试卷,以备无聊时打发时间。不过现在有戚菏陪着,怎么着都不会太无趣。   戚菏带了魔方来,非缠着顾惟星教他,顾惟星拼第一层时戚菏若有所思,拼第二层还能眨眨眼,拼到第三层戚菏已经晕头转向,把魔方扔到一边不肯学了。顾惟星怀疑他就是强迫症犯了,想把魔方归位找的借口。   时针已经转过八点,小小的单人间里挪不开地,俩人挤在床头打游戏。新赛季顾惟星还没登录过,戚菏也好不到哪儿去,空闲时间少得可怜,偶尔玩两次,一直在最底端没打上去。   开局匹配到的队友不是挂机掉线就是疯狂送人头,游戏体验感极差,根本没法打。戚菏打开语音对喷,喷完不过瘾全点了举报,转过头见顾惟星一直瞧着他,有点儿发怵:“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顾惟星摇头:“喷得对,我都不会骂人。”   戚菏会错意,以为顾惟星讽刺他,道:“来之前我哥还说让我别烦你,看来真惹你烦了。你要复习吗,我不出声了。”   顾惟星笑着推他的脑袋:“你是不是傻?”他凑过去捏戚菏的耳朵,还没过足瘾就被戚菏反身压住,被子跌到一边,俩人顺势抱着滚到了一起。   戚菏本还顾忌着第二天的考试不想乱来,现在也顾不上了,扣住顾惟星的手在他身上乱蹭。   顾惟星怕痒,被他蹭得乱蹬腿,他洗过澡后只穿一件T恤,现在皱巴巴地糊在腰间,下摆被戚菏撩起,露出一片奶白的肌肤。   戚菏蹭着蹭着突然不动了,将人压在身下有点儿喘,松开顾惟星的手却不肯起。   顾惟星被压得不舒服,推他:“你干吗?”   戚菏还是不动,就这么压着:“别动。”   顾惟星出声抱怨:“你压着我……”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不对劲,下半句卡嘴里说不出来了。   大腿间那一团异样越来越明显,他们俩只从上次旅游在酒店开过荤后就再没一起试过,但这会儿显然都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空气突然安静,俩人尴尬得都不想说话,导致气氛更加微妙。一旦静下来有些感觉只会更加明显,戚菏手撑住床想要起来,翻了个身又被抱住,嗓音变得沙哑:“都起火了,你别撩我。”   顾惟星声音小小的:“那火也是我点的。”   戚菏半开玩笑地问:“你点的你给灭吗?”   顾惟星“嗯”一声,趴在他胸口不肯抬眼,手摸索到戚菏大腿间那一团,臊得不知道怎么弄。   戚菏装半天君子,这会儿彻底卸下伪装,不似第一次的慌乱,像个老手一样攥住顾惟星的手揉捏摆弄,鼻尖的细汗汇成小水珠,酸胀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顾惟星情难自已,不敢看戚菏的眼睛,隔着布料被把住命门,泄出一声闷哼,像是猫叫,声音都变了调。   他们相互依偎,在**中失魂,随着心跳在碧水扁舟上肆意游荡,任**一步步攀上顶峰。   顾惟星的短裤已经被退到脚踝处,细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整个人蒙着一层水雾。他眼神涣散地随着戚菏挪动手指,趴在戚菏胸口染湿了他的衣裳。   戚菏感受到胸口的湿意,坐起身将人抱在怀里,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他扒掉自己的裤子,两团硬物打了个照面,顾惟星哭得更凶了。   他双手环住戚菏的腰,哪还顾得上旁的,戚菏一只手挤在俩人中间,把顾惟星搂得更紧,身下那一团没了遮挡,倒是更放肆。   背上被抓出几道红痕,戚菏这会儿也顾不上,加快速度解决完,抽一叠纸处理干净,顾惟星还赖着不肯动。   这可太他妈刺激了,他在脑子里天人交战八百回,考试前夜如此糜烂可还得了。   戚菏知道他爱干净,抱着他去浴室里,顾惟星脚踝上的短裤掉到地上,还被踩一脚,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房间里更添一分魅色。   温热的水从顺着花洒往下淌,顾惟星双手蒙住眼睛逃避现实,戚菏靠在他身后,手拿花洒帮忙清理。沐浴液的泡沫挡住那一团羞涩,温水袭来时顾惟星忍不住踮脚乱晃悠,踩在戚菏的脚背上险些滑倒。   戚菏将人扣在怀里,警告道:“老实点儿。”   顾惟星仍闭着眼,双手交叠放在眼睛上不肯松,自觉比掩耳盗铃聪明一点儿,小声闷哼像是控诉。   戚菏蘸一点泡沫在他鼻尖,关了花洒用毛巾将他腿间擦干,用毛巾垫着将人放在洗漱台上,伺候他换裤子。   戚菏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抬眼瞧他:“还不肯睁开?”   顾惟星这才放下手,脸红红的眼里泛着双光,吸吸鼻子不吭声,等戚菏帮他穿好裤子便推开戚菏跳下洗漱台往外跑,戚菏无奈地喊:“穿拖鞋,别着凉。”   顾惟星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等戚菏出来也没看一眼。   戚菏拿起桌上的背包收拾一通,他再不走可能真走不了了。参加竞赛的学生都住在这间酒店里,戚菏一个凑热闹的游民,只好在旁边的酒店开一间房住下。   竞赛为期两天,期间得上交手机,禁止一切外界通讯,这一晚顾惟星还算自由,能和他插科打诨,明天戚菏就只能守在对面酒店过异楼恋。   戚菏将背包挂在肩头:“我走了。”   那团被子下没反应。   戚菏走两步再叫一声:“星星?”   星星缩在被子里不理他。   戚菏砰一声关上门,顾惟星蹭地爬起来,跳下床打开房门往外探脑袋,戚菏已经上了电梯。   他有些懊恼地跌回床上,抱着那团被子生闷气,气自己的别扭,也气戚菏走那么决绝。   手机的呼吸灯亮起来,电话是戚菏打来的,顾惟星麻溜儿接起:“喂。”   戚菏含着笑,嗓音透过听筒传来:“害羞了?”   顾惟星喃喃道:“对不起。”   戚菏回敬他:“你是不是傻?”   说完这话俩人都笑了。   时针转向十点,为了养足精气神,顾惟星该睡了,他站在窗户边和戚菏讲电话,始终舍不得挂。   戚菏还站在楼下,但顾惟星只能看到一团黑影,他感觉到戚菏正抬头望向他:“快去睡觉,等你熄灯了我再走。”   顾惟星轻轻“嗯”一声,跳上床盖好被子,乖巧地答:“晚安。”   他伸手关掉所有开关,手机上的光也暗下来。   戚菏一格一格往上数,直到十六楼左边第三间屋子的灯灭了,才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歪,有人吗,有没有哪个小可爱在看文? 可怜可怜单机的作者吧,越写越掉收藏快自闭了。 第五十一章   第二天顾惟星开始考试,戚菏在房间里摆弄魔方,照着图上的流程瞎摸弄,也能自己勉强拼出第二层了。   周日下午五点三十,戚菏准时出现在酒店楼下,看着鱼贯而出的考生,等待顾惟星从里面走出来,问:“怎么样?”   顾惟星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解放了。”   戚菏把人抱起来转一圈,转得顾惟星差点儿低血糖,酒店的饭菜实在不合口味,他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俩人一起回房间收拾东西,赶晚上的高铁回去。这儿离高铁站有一段距离,于是准备先解决晚餐。   酒店旁边有个云南米线店,顾惟星要一份巨无霸套餐,吃两口嫌没味道,闹着要吃炸鸡。这一块地方没有炸鸡店,点外卖又怕来不及,只好先去高铁站。   高铁站只有KFC,顾惟星却想吃麦辣鸡翅。他垂着头老大不高兴,点完单磨磨蹭蹭,又想要双旋冰淇淋。   戚菏把人提溜到一边,道:“只能二选一,在高铁上胃疼怎么办!”   顾惟星妥协了,抱着奥尔良烤翅不吭声,默默啃完又盯上戚菏手里的鸡米花。戚菏看他这副模样,心生怜悯,一大半儿都喂进了他嘴里。   没过两周,陈又铭找顾惟星去办公室,说上半年英语比赛的成绩下来了,顾惟星作为省里的第一名,被派去参加全国比赛。   这回戚菏跟着去不了,顾惟星只能只身一人去首都,走的那天戚菏翘掉乐理课送他去机场,在安检口跟生离死别似的,引得旁边的大人驻足围观。   戚菏将人抱在怀里碎碎念:“到了那边记得给我打电话。北京冷,多穿点儿。别有太大压力,你有数学竞赛加持,成绩又好,哪个大学不想要,这个我们就当去玩玩。”   顾惟星一一应下,过完安检在那头朝他挥手,背着书包小小一个,跑完了还忍不住回头,戚菏的心跟着飞机一起飞走了。   顾惟星走一周,戚菏就愣了一周神,每天看着旁边空落落的位置发呆,课桌上的试卷越来越多,他帮忙一一整理好,思绪飘至千里外,被陈又铭拎到办公室劈头盖脸骂一顿也没见好。   顾惟星回来那天是周五,戚菏待在学校心神不宁,请假不成还被骂,趴在桌子上自暴自弃。   顾惟星下飞机拖着行李出来,抬眼瞧见站在出口处的顾钊良,心中疑惑却没说,主动伸手给了顾钊良一个拥抱。   今天司机开车,父子俩并排坐在后座,顾惟星直觉空气中的异样,却又倒不出所以然。   这一阵顾钊良忙得脚不沾地,他走时都没来送,只过后打过一通电话。顾惟星侧眼瞧假寐的父亲,顾钊良脸上透着明显的倦意,两鬓斑白苍老许多,看着也瘦了些许,不似曾经那般伟岸强大。   顾钊良的嘴唇缺少血色,开口时带着明显的疲累感:“星星,这几天转凉,多加件衣服。”   顾惟星点头,问:“爸,出什么事了吗?”   顾钊良勉强扯出一个笑:“没有,怎么这么问?”   顾惟星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右眼皮止不住地狂跳,到家后顾钊良没下车,说还要去公司一趟,只叫司机帮忙把行李搬进了屋。   顾惟星回到空旷的房子里,桌上的牛奶盒里还剩一半牛奶,但上面贴的便条纸显示已经过了七天的开封保质期。   他将行李箱搬进房间,倒腾带回来的礼物,京八件是给戚家家长的,给戚菏的是一件联名卫衣,还有一支钢笔,顾惟星逛了三个商场专柜才买到,是给顾钊良的。   顾惟星推开书房厚重的木门,里面的烟味儿还没散,桌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蒂,还有几点烟灰落在了一旁的文件袋上。   顾钊良已经许久不抽烟了,不知为何重新拾起陋习,这股味儿呛得顾惟星直咳嗽,捂住嘴将钢笔盒放下便想走,膝盖撞到柜子,里面的白纸露出一个角。   好奇心驱使他打开书柜,里面胡乱塞着一堆文件,还有几张医院的病历,可能是塞的时候匆忙,纸张搅在一起乱成一团。   他将病历纸拿出来翻看,薄薄的纸捏在手心,虽然上面的专业名词看不懂,但末尾的病情判断还是能辨认出来,大致意思是——   癌症晚期。   顾惟星将所有病历翻出来一张张查看,心情跌落谷底,他扶住书柜站起身,再次确认病历上的姓名。泪水模糊了视线,白纸上顾钊良三个字被热泪晕染,黑色墨迹化开,拧成黑糊糊一团。   顾惟星抓狂般跑到屋外,门前的车早已开走,就连车尾气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他不可置信地捏住病历单,蹲在门前将头埋进膝盖,无力感灌入全身,四肢百骸锥心地疼。   他的拖鞋跑掉一只,沥青路面的石子刺进脚底,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混沌,顾惟星缓缓起身,失神落魄地往回走,脚底被石子划出几道红痕,他却毫无知觉。   顾惟星想给顾钊良打个电话,按下通话键时又开始后悔,迅速地挂掉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也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他曾经以为强大无比的父亲,最终被病痛打倒,一下子苍老许多,他却什么都没能察觉。顾惟星靠在门边,望着屋外出声,一直到夕阳落尽、月明星稀。   夜里的风有些大,顾惟星坐在门边冷得全身发颤,串联种种线索,顾钊良前一阵忙只是因为要去医院,今天走后也可能并不是去公司。   顾惟星思来想去,将病历团成一团扔在台阶上,在黑暗里哭红了眼。   直到戚菏下晚自习跑回家,下意识往顾惟星家瞥一眼,才发现在门边缩成一团的顾惟星。他走过去蹲**,柔声问:“星星,怎么了?”   顾惟星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一双含水的眸子在夜里显得更加楚楚可怜,戚菏身后将人环住,道:“我在呢,别怕。”   他拉着顾惟星进门穿鞋,在看到顾惟星脚底的血印后将人拦腰抱起放到沙发上,顾惟星还在发抖,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不知所措。   戚菏找出医药箱,翻出酒精、棉签和创可贴,他将顾惟星手上的脚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再黏上创可贴轻轻放在一边。   顾惟星仍愣着,止住哭却不说话,戚菏找来一条毯子给他披上,只静静地在一旁陪着他。   良久,顾惟星终于开口,嗓音仍然沙哑:“戚菏,我该怎么办?”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的勇气,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最后的力气。顾惟星将戚菏拉到二楼的书房,面对散落一地的病历,每看一张气氛就凝重一分,三家医院全部确诊,连误判的可能都为零。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戚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因为说什么都觉得无力。如果陈薇抛下家庭远走他乡是生离,那么顾惟星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死别。   生离都已经痛彻心扉,何况阴阳两隔,毫无再相见的可能。   顾惟星像是流干了泪,这会儿不哭也不闹,眼神空洞地被戚菏拉进房间,躺下时却怎么也不肯闭眼睡觉。   戚菏钻进被子将人抱在怀里,顾惟星仍盯着天花板,眼神涣散地道:“我害怕。”   戚菏收紧手臂,出声安慰:“星星别怕,我陪着你。”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慌乱,唯有寸步不离地陪伴左右,好让顾惟星安心一点。   这一夜顾钊良没再回来,第二天一早,戚菏陪着顾惟星去顾钊良的公司,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随后赶来的助理吞吞吐吐,顾惟星只是问:“我爸在哪家医院?”   助理知道瞒不住了,只好带着二人去顾钊良所在的医院。   顾惟星走在肿瘤科的走廊上,穿着病号服的面无血色的病人,家属在病房外大声的哭喊,医护人员跑动的脚步声,像一把把尖利的刀扎入心口,处处都笼罩着恐怖的气息。   顾钊良躺在发白的病床上,正在挂吊瓶,见到顾惟星先是惊讶,而后别过脸去,红了眼睛。   戚菏和助理退到门外,将空间留在父子俩,顾惟星开口叫一声爸,便没了下文。   顾钊良有些无力地躺着,输液管里的药水滴滴答答,病房里静得可怕。顾惟星站在病床边,颤巍巍地去拉顾钊良的手。   他手心里全是汗,声音却前所未有的镇静:“爸,我给你买了新钢笔,回去试试。”   顾钊良答一声好,捏紧顾惟星的手心,久久没松开。   病痛的压迫使他早已没有昔日的风光,在死亡面前,众生平等,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微乎其微。   床头摆的那一束康乃馨已经有些枯萎,顾惟星剪去破败的花瓣,像是又看到生的希望。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顾钊良肩头,他脸上终于有些血色。   药瓶里的药水已经见底,顾惟星摁响床头的按铃,护士进来拔掉药管,顾钊良起身穿好衣服,揽住顾惟星的肩,道:“走,我们回家。” 第五十二章   顾钊良彻底住进了医院,一时间苍老得不成样子,人也消瘦得空剩一副骨架。   顾惟星每天三点一线地跑,家、学校和医院,沿途有几棵树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找陈又铭说明情况,特批不用再去晚自习,下午放学后就去医院陪着。   医生说顾钊良最多能撑半年,可大半年过去,他还安然地躺在病床上,偶尔出太阳时,顾惟星会推着轮椅带他去医院的小花园晒晒太阳,如果精气神足,顾钊良能拉着顾惟星聊上好长一段时间。   顾惟星本就独立,现在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以前办理住院手续还会紧张,现在已经成为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和医生谈话时也不似曾经那般沉默寡言。   岁月催人成长,苦难促就坚强。不管好与坏,日子该怎么过也还是得怎么过下去。   这天孙姨熬了鸡汤送来,他在顾家工作多年,现在顾钊良病倒了,也忍不住叹息命运弄人。   顾惟星将鸡汤盛到小碗里,一勺一勺喂给顾钊良喝,顾钊良喝完小半碗,没什么胃口想要躺下歇一歇,戚菏就拿着便当盒风风火火地跑进了病房。   他成了这间病房的常客,休息时间必定来转一转,有时候何茜莲让他捎些吃食,骂他别总打搅病人,也嘱咐他多陪顾惟星说说话。   戚、顾两家作为老邻居,能照应的都尽量照应,何况戚菏如此殷勤,恨不得天天往医院跑。   戚菏进门先问好:“顾叔叔好,”然后扬一扬手里的盒子,“我妈切的水果,您尝尝?”   顾钊良道过谢,勉强吃两块儿,便躺下歇息,挥手让他们小年轻该干吗干吗,不用管他。   戚菏是来找顾惟星补习的,实则借着补习的由头温存一会儿,顾惟星每天连轴转,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笑容变得更少了。戚菏别的忙帮不上,只想尽可能让他开心一些。   生活已经够苦了,只能学会苦中作乐。   他们坐在病房的偏厅里,顾惟星摊开书,准备给戚菏讲题。高二下学期接近尾声,学业水平考试在即,戚菏一塌糊涂的文科再不补一补,成绩单上的分数必定惨不忍睹。   戚菏倒是一点也不急,他拿出书包里的巧克力奶霜蛋糕,道:“你先尝尝,我最近特努力,有认真背书的。”   顾惟星便笑了,他知道戚菏想哄他开心,这家蛋糕店生意火爆,不排半个小时队连蛋糕影都看不到。   俩人分食一个蛋糕,戚菏只舀两口做做样子,剩下的全留给了顾惟星。   历史书上的大部分重点戚菏都背过一遍,顾惟星一一抽查,很少有他答不上来的。顾惟星已经够累了,要兼顾学业和父亲,戚菏不想他再为自己担心,每天六点准时起床,先站在院子里背一阵书再和顾惟星一起去学校,顾惟星有时候住在医院里,他们便在医院门口会合。   为期三天的学考,师大附中挂上横幅,祝学子们旗开得胜。   虽然师大附中的学生大多不存在及不了格的问题,但门门优秀有些难,毕竟大部分学生都有偏科的困扰,总有那么一两门不上道的。   顾惟星和戚菏分在同一考场,只不过一个坐靠窗一个靠走廊。学考对顾惟星来说轻轻松松,考到一半就能都做完,以往的考试再怎么着他都不会做完就睡觉或者提前交卷,可最近实在太累,刚做完他就趴桌子上睡着了。   戚菏还剩下两个大题,瞥一眼那头已经趴下的顾惟星,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空调温度太低,他会不会着凉。   于是下一堂开考前,戚菏翻出一件衬衫,让顾惟星睡觉时披上。这未免有些太惬意,监考老师本想多一句嘴,见是顾惟星后换到别处转悠去了。   顾惟星是学校里的红人,虽然平时学生演讲和发表感言从来都是更大方娴熟的游天上台,但优秀的人锋芒总是盖不住的,顾惟星帮学校拿的奖项越来越多,成绩又是一顶一的好,渐渐地老师学生们都知道高二有这么号人物,偶尔茶余饭后还会闲聊两句。   三天考试结束,顾惟星马不停蹄地赶去医院,顾钊良最近脸色红润不少,护工正推着他在花园里晒太阳。   花园里有一桌病友在下棋,顾钊良就待一边悄悄看,偶尔在心里吐槽两句,笑意堆在脸颊上,心情很好的样子。   正是大中午,一天中日照最烈的时候,他身上的病号服染上一层汗水,却坐着不肯回去。顾惟星走过去,将手里的枣糕递给他:“爸,我去城西头买的,你尝一个。”   父子俩窝在太阳底下尝枣糕,丝丝甜意席卷味蕾,却不知道这样的幸福还能维持多久。   晚上回家前,顾惟星帮顾钊良捏好被角,轻手轻脚地退出病房门,被站在走廊拐角的戚菏吓一跳。   戚菏将人揽在怀里,在他耳边哈气,直到电梯门打开才松手。   顾惟星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虚揽住戚菏的腰,街边的每一处景色他都看过太多遍,如果有可能,他宁愿从没来过这条路。   到家了,戚菏不急着回去,在顾家的院子里纳凉,他们一人抱半边西瓜蹲在台阶上,用勺子舀着吃。戚菏把自己这半边最中间的那一块塞进顾惟星嘴里,问:“甜不甜?”   顾惟星点头,嘴角还残留着西瓜汁,眼睛笑弯成一道月牙儿。戚菏想多看他笑笑,不停逗他,脚下没留神,还踩死一朵小野花。   夜里只余虫鸣,顾惟星拨弄床头的捕梦网,他最近噩梦缠身,戚菏非要在他床头挂一个,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好一些。   学考过后没多久,戚菏便得去北京学习专业课,直到高三考完艺考才能回来。他一去就是好几月,着实担心顾惟星的状态,也担心如有突发状况顾惟星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走之前,戚菏特意找来他哥,千叮咛万嘱咐,让戚谨行一定多帮帮顾惟星,再忙也得常去医院看看。   戚谨行被他烦得不行:“我好歹也算他半个哥哥,还用得着你叨逼叨?”   戚菏连连点头,您说什么都对,我不在千万别让顾惟星无依无靠。   收拾行李时戚菏疑心病再起,又跑去烦谭想、游天和童铭扬,他们几个朋友都知道顾惟星家里的情况,不用戚菏说也会多照应。   戚菏咬着冰淇淋嘴欠:“游天,你以后别发挥那么好,顾惟星第一你第二的时候,你不也挺乐呵。”   游天气得差点儿掀桌子:“你他妈有病?”   他和顾惟星还是轮换着当第一,不存在谁让谁,斗来斗去斗出革命友谊,还挺好玩儿。   戚菏被骂完清醒了,没准儿顾惟星也好斗,不过还是不放心,谭想这个弱鸡只会嚷嚷,打架根本不行,在二班还得靠童铭扬。   于是他深情款款地对童铭扬道:“兄弟,以后就靠你了!”   童铭扬被他看得鸡皮疙瘩掉一地,也想掀桌子,不过还是答应了:“放心,谁欺负我兄弟我肯定第一个上,顾惟星打别人我也帮着打。”   戚菏无语了:“你见过顾惟星打别人?”   他家星星可是五讲四美好少年,怎么可能主动动手欺负人。   戚菏瞎折腾一圈,终于踏实了,绕路去医院陪顾惟星吃了顿饭,回家胡乱地塞行李,忙活到深夜才睡下。   第二天去机场,这次换顾惟星来送他,戚菏顶着黑眼圈,脖子上还挂着顾惟星送他的U型枕,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绵羊。   候机大厅里人声鼎沸,他们靠在角落里消磨异地前最后的时光。   戚菏这两年还在蹿个儿,站在顾惟星身前能挡住他人的视线,把顾惟星严严实实地环在墙角,以至于没人注意到这边。   顾惟星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分别对他来说已不是新鲜事,但每一次的难过并没有丝毫减退。   他捏住戚菏的衣角,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半晌只说出一句:“下飞机给我打个电话,好好照顾自己,我也好好的。”   戚菏不太信:“你能好好的吗?”   顾惟星点头。   他接着道:“那笑一个。”   顾惟星便笑了,可笑得实在太勉强,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戚菏更加舍不得走,可飞机即将起飞,他再不进去可能得上广播寻人。他不管不顾地把顾惟星压在身下亲吻,顾惟星急于回应他,咬破了戚菏的嘴唇。   一股腥味儿在口腔里弥漫开,他们却顾不上那么多,厮磨啃咬,抓紧最后的时间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这个吻实在太凶,松开时顾惟星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离愁别绪填满心房,一滴热泪夺眶而出,缓缓滑落跌进戚菏的手心。   戚菏轻柔地吻去他眼角的泪花,嗓音已然哽咽:“不许哭,等我回来。”   戚菏费力地拽开顾惟星攥紧他衣角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安检口。顾惟星跌坐在地上,眼见戚菏消失在视线的尽头,眼泪开闸般往下淌,顾不上旁人异样的眼光,号啕大哭起来。   世界天旋地转,他孤身一人踏上回家的路。   尽管那是只有一个人的家。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能拥有新评论吗,不能的话只能抱着顾惟星一起哭了。 第五十三章   戚菏在北京的这几个月,俩人只能电话联系,有时深夜戚菏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电话那头的顾惟星说着说着已经睡熟,他却始终舍不得挂电话,平稳的呼吸声从听筒传来,心底的思念更添一层。   又是一年白茶花开。   戚菏的归期将近,顾惟星每天摘一朵白宝珠放在顾钊良的床头,希望他看到花心情会好一些。   顾钊良躺在病床上没了生气,却还是硬撑着多陪顾惟星一些时日。有几次医生下达病危通知书,顾惟星站在走廊里如临大敌,透过小窗口望向正在病房里忙碌着抢救的医生护士,腿脚发麻濒临绝望,顾钊良却又奇迹般地挺过来。   高三课业繁重,顾惟星待在医院的时间并不多,有时候他想多待一会儿,顾钊良便抬手催他回去。医院的气氛压抑沉闷,实在不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顾惟星摘完最后一朵白宝珠,戚菏回来了。   那天谭想在机场挂了个横幅,其他几个人都不太想认识他,戚菏出来被列队欢迎,他丢下行李先抱着顾惟星转了一圈儿。   顾惟星又瘦了些,抱着都硌手。戚菏心疼得直颤,回家的路上翻出背包里的北京特产,一直往顾惟星嘴里塞。   高考倒计时一百天,师大附中举行百日誓师大会。   这天高三的家长一同前往礼堂,戚谨行请了假,给顾惟星当一天家长,何茜莲牵着自己儿子的手,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开完家长会一起去医院,顾钊良坐起来,说两句话嫌累又躺下,精气神被病魔消耗得所剩无几。   顾惟星站在一边始终没吭声,病房门被敲响,顾惟星走过去开门,来人是陈垣鹤。   陈垣鹤一头白发,脸上写满沧桑,却比病倒的顾钊良有精神多了,他走到病床前叹口气,道:“我来看看儿子。”   老人家把顾钊良当亲儿子对待,知道他无父无母,所以格外心疼这个曾经的女婿。陈薇当年执意要出国,他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可还是没能留住去意已决的女儿。   顾钊良颤颤巍巍喊一声“爸”,耗尽力气说不出多余的话,只能躺着任由眼泪往下淌。   陈垣鹤把顾惟星拉到偏厅,说:“你妈妈过一阵就回来,这样好歹也有个照应。”   顾惟星没什么反应,只点头说“好”,他说不上怪罪,毕竟父母已经离婚,陈薇没有义务要来照顾前夫。   可他毕竟是陈薇的儿子,顾惟星时常想,陈薇撇下他的那一刻,就没有哪怕一丁点不舍吗?   陈薇回国是半个月后,顾惟星放学来医院看一眼,见到许久未见的母亲,却想不出该说什么。   陈薇还是老样子,干练冷傲,妆容永远精致,神情永远镇定,她想给顾惟星一个拥抱,但是被顾惟星躲开了,就这样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慌乱感。   母亲回来后,顾惟星有更多的时间专注学习。医院有护工照应,家里的家务还是孙姨在做,陈薇虽然不会照顾人,但肯放下工作回来,他已经很感激了。   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顾惟星状态算不上多差,但着实不太好。倒计时的数字一天天变小,戚菏每天上完学校的课程还得回家上一对一补习,偶尔戚谨行不忙了也来关照他,这大概是他十七年里最刻苦的一段时光。   周末这天戚谨行大发慈悲给戚菏放了个假,戚菏在房间一蹦三尺高,顾惟星带着书来找他学习,他非得拉着人听他新创作的曲子。   顾惟星忍着听完问:“做题吗?”   戚菏不想做,于是道:“我妈新买了多肉,带你去看看。”   楼下阳台上摆着大花架,何茜莲正浇水施肥,顾惟星兴致缺缺地看一会儿,心里对自己养死的那几盆多肉默哀三分钟。   何茜莲浇完花还得上班,背着包站在门口换鞋,叮嘱俩人别玩得太疯,戚菏表面上答应,心里巴不得何茜莲快点儿走。   等大门一关,戚菏便抵着顾惟星在墙边亲吻。他这一阵儿都快憋疯了,上课看顾惟星一眼都能看出黄色废料。   顾惟星差点儿撞倒一边的花架,下意识回应戚菏如火般的热情。唇舌相抵,理智被抛在脑后,顾惟星的衣摆已经被戚菏掀起一角。   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何茜莲本要回屋拿文件,看到这一幕后站在门口惊慌失措,忘了要挪动步子。啪嗒一声响,钥匙掉落在地板上。   戚菏猛然回头,不安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同时用力抓住身后人的手。   顾惟星抖得厉害,等待其他人回家的时间里像是被判了死刑的囚犯,戚菏在他手上勒出红印,紧紧攥住仿佛要确定什么一般,顾惟星喊疼也没松开。   屋子里静得出奇,没有谁欲开口。何茜莲用纸巾抹去眼角的泪,堵也堵不住,戚友琛交叠着手坐在沙发上,亦是一言不发,戚谨行皱着眉,上下嘴唇相碰却没发出声音。   顾惟星是愧疚的,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一屋子的人,他们待他那般亲近,他却要拐走人家的儿子。甚至何茜莲一个小时出门前,还问他是否想吃黄桃蛋挞,下班回家给他做好送过去。   他内心纠结,挣扎,百般煎熬。   戚友琛长叹一口气,阴冷着道:“先把手松开。”   戚菏梗着脖子要反抗,手上的力道更甚一分,顾惟星却从中挣开了,他反手抓了个空。   戚谨行赶忙开口打圆场:“星星先去医院陪顾叔叔,戚菏回房间去,好好反省。”   他朝戚菏使眼色,企图对方能安生点儿。戚菏应声,抓住顾惟星的衣袖,顾惟星终是动了,他从齿间挤出一句“对不起”,任由戚菏拉着朝门的方向走。   戚菏把顾惟星送到门口,又看着他出门走远,背影里尽是难过和自责。   戚菏关上门,来到沙发前,挺直的腰脊下弯成九十度,深深地鞠了一躬。他颤着声音斟酌措辞,最后只余下一句:“别怪他,是你们儿子犯浑。”   戚友琛冷哼一声,没有立刻表态,戚菏如热锅上的蚂蚁,又似刀尖行走的剑客,他琢磨不透家里人的态度,要打要骂也好,对他冷嘲热讽,甚至将他赶出家门,他都可以受着。   可是顾惟星怎么办,顾惟星现下不能再受半点刺激。他第一次感到这般无力,他口口声声说着爱,说要护人一世周全,到头来,却什么也不能做。   戚友琛拿起手边的茶杯砸过去,茶水四溅,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个彻彻底底。   戚菏被关在房间里反省,他站在门边听楼下的动静。起初静得可怕,后来有争吵和暴呵声,似乎又有茶杯被摔碎,然后重归安静。   他从艳阳高照站到月明星稀,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心里却没几分底气。戚菏琢磨不准父母的态度,戚友琛从来没当着他的面儿摔过茶杯,今天却一连摔了好几个。   戚谨行过来敲门叫他去吃饭,语气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戚菏边琢磨边下楼,走完最后一个台阶也没探出大哥的态度。   餐桌上只有两大盘水饺,戚菏饿得头晕眼花,却犟着不肯落座。   大人们脸色都不太好,没谁动筷子,何茜莲哭得眼睛一片红肿,险些又落下泪。她央求道:“戚菏,先吃饭好不好?”   戚菏仍站着不动:“你们别难为他。”   戚友琛冷哼一声,扶住哭哭啼啼的何茜莲,恨不得拿筷子敲戚菏的头。他将戚菏赶回房间,让他想明白了再吃饭,明显是嫌他碍眼。   戚菏饿着肚子回到房间,房间里竟然连半块饼干都找不到,本想拿手机给顾惟星打个电话,一掏口袋才想起来手机被没收了。   戚菏站在墙边发呆,忍不住地想顾惟星现在在干吗,是不是也没有好好吃饭或者在担心他。戚菏越想越急,套上外套准备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找他,房门却被打开了。   这次来的是戚友琛,虽然没给他好脸色看,手里却端着一盘饺子,调的蘸酱也是他爱吃的。   戚友琛把盘子放在桌子上,道:“还挺能折腾,我以为你饿晕了。”   戚菏咬一口饺子,囫囵吞枣似的:“谢谢爸。”   戚友琛却不领情,靠在桌子边不理他,等戚菏吃完才开口:“别刺激你妈,要不是你妈拦着我非抽你一顿不可。”   戚菏连忙点头,这会儿吃饱了有力气,问:“妈妈还在哭吗?”   戚友琛没忍住踹他一脚,让他磕头谢罪去。   戚菏乖乖去了,好生哄着,何茜莲情绪稳定许多,其实也就是被吓的,哪个妈看到自己儿子压着一个男人吻不得吓一跳。   何茜莲用冰袋敷红肿的双眼,看戚菏欲言又止的模样,问:“还有什么事?”   戚菏斟酌着开口:“妈,你们能同意吗?”   何茜莲许久没说话,再开口时语气里满是无奈:“不能同意又怎样,你个倔脾气还能放手?”   戚菏肯定是放不开的,只会攥得更紧。   他心生愧疚,语气也变软几分:“谢谢妈。”   何茜莲哭累了,别过脸去不太想理他,戚菏轻声带上房门,再迈步子时轻松许多。   这件事情注定要有一方妥协,何茜莲刚撞见时没控制好情绪,到头来想戚菏也没犯什么大错,只不过是有些剑走偏锋罢了。戚友琛纵使再生气,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他们接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游历各国,并不是古板的人,可这些事真正落到自己的子女身上,又是另一回事。   社会的鄙夷,法律的不认可,以后可能面临的重重难关,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选一条相对轻松的路。   可他们也知道,以戚菏的性子,棒打鸳鸯只会物极必反,最后闹得无法收场。父母爱子心切,从来都不是等量级的对手,只好缴械投降。 第五十四章   第二天上学,戚菏倚在门前等顾惟星。   顾惟星磨磨蹭蹭地晃到他跟前,问:“叔叔阿姨……你……你还好吗?”   戚菏大大咧咧地去拽他胳膊:“我都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顾惟星见他还有心情臭贫,心里的担忧消散大半。他昨天一夜没睡好,本想冲去戚菏家一探究竟,又怕去了大人们更生气,辗转难眠盼着戚菏能回消息,就这样迷迷糊糊盼到天明。   戚菏出门前才拿回自己的手机,半夜想溜出来没能成功,被发现后戚友琛直接给他房间锁上了。   戚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打开窗户要跳窗又怕何茜莲听见动静再给吓一跳,那他可真是好日子到头了。   早晨出门前戚谨行还酸他:“这才一夜没见,就这么魂不守舍?”   戚菏懒得搭理他,不帮忙就算了还看他笑话,他心里把戚谨行骂了八百遍。他赶着出门没工夫和戚谨行计较,完全忘了昨天戚谨行疯狂帮他打圆场。   戚菏手里拎着两个洗好的贡梨,把其中一个塞顾惟星嘴里:“吃个梨,特甜。”   顾惟星一口咬下去,甜丝丝的梨水往外冒,伴着春末的微风,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好不惬意。这个早前被戚菏嫌弃的后坐垫,怕是再也拆不掉了。   每天到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撕掉公告栏上前一天的高考倒计时数字,虽然数字变得越来越小,高考离得越来越近,可这也同样意味着顾钊良又多活了一天。   顾惟星揉揉眉心,开始投入新一天紧张的学习中。戚菏还在啃梨,现在离早自习开始还有几分钟,陈又铭没在教室里,大家聊得正嗨,显然没能从短暂的休息中收心。   谭想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周一早上就开始犯困,戚菏拿纸团子丢他也没反应。后排的窗户从外面打开,坐在窗边的女生尖着嗓子喊:“谭想,有人找。”   谭想迷迷糊糊爬起来,眯见窗外高大挺拔的人影,蹭地站起来,顿时没了困意。他颠颠地跑出去,被游天拎小鸡仔一样拎到走廊边的露台,在游天作势要敲他脑袋的时候飞快地蹲**,委屈得像个三岁小孩儿。   游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大早上的你就睡,昨晚是不是又打游戏了?”   谭想更委屈了,跳起来要干仗:“你给我布置那么一大堆题,我做到好晚才睡,还吼我,你凭什么吼我!”   游天反倒笑起来:“都做完了?待会儿我检查,再错一个抄五十遍。”   谭想快要后悔早恋了,这还过得下去吗,他小声嘟囔:“怎么人家男朋友都温柔体贴,你像个霸王龙。”   游天呲叨他:“你男朋友还考第一呢,你能考第一吗?”   谭想快气死了,调头就走,这说的哪是人话,他和游天搞对象简直是为民除害、牺牲自我拯救万千少男少女。   游天上前一步拦住他,把手里的水杯递过去:“实在困就把咖啡喝了。”   谭想接过来揣怀里,踏着上课铃跑进教室,水杯里的咖啡还热着,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手心,浇灭他心间的那把火。   陈又铭进来宣布各大高校自主招生的消息,今年高校改革,自主招生的复试时间改在高考后,不过现在得寄初试材料过去。   顾惟星真正听着,在草稿纸上的写写画画,戚菏却在想其他的事情,他看着顾惟星消瘦的侧脸,心里不断纠结。   离五一假期越来越近,顾惟星十七岁的生日快到了,戚菏琢磨着送什么礼物,如果随便买一个,总觉得不够有心意。   戚菏左想右想,也没想出合适的招,短时间内他搞不了大创作,只能选些简单的。他决定放学后先送顾惟星去医院,然后趁空档去商场逛逛。   顾钊良的身体每况愈下,情况不容乐观,这几天顾惟星去看他时,他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昏迷状态,医生又下过一次病危通知书,只是陈薇碍于学业没有和顾惟星说实话。   这天顾惟星走进病房,顾钊良面色好了些,正费力地和一个他之前好像见过的叔叔说话。顾惟星过去问一声“好”,放下书包准备去偏厅做作业,没成想顾钊良却叫住他,说有事儿要商量。   贺昇站起来和顾惟星问好:“你好,我是你爸爸的私人律师,贺昇。”   顾惟星心下一愣:“你好。”   他大概猜到要商量的是什么事儿,贺昇手里拿的那一堆文件,晃得他眼晕。   贺昇先去偏厅整理材料,诺大的空间里只剩下父子俩,顾钊良有些吃力地开口:“星星,今天贺律师来,是爸爸有一些财产需要过度给你。本来这些事应该早些安排,却一直耽搁了。”他说得有些慢,半晌才继续,“公司的股份有一部分在你妈妈手里,我的那一部分已经转给给你梁叔叔,余下的钱就存你卡里。还有一些材料需要签字,之后贺律师都会办妥。爸爸走不长了,可你还有大把好时光,星星,别怪爸爸。”   顾钊良险些落泪,声音变得哽咽,顾惟星攥紧他枯黄的手,看着他因病痛已经变样的脸,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   言语变得无力,握紧的手仿佛桥梁,连通两颗跳动的心脏。   夜晚的风有些凉,顾惟星坐在江边,远处有轮船的鸣笛声,对面高楼悬挂的巨幅电子屏上,正在播放最新的时装广告。   顾惟星擦掉眼角的泪,路灯下的江面泛起点点涟漪,他兜里的手机一直振动,却没有接起的想法。   良久,手机灯光暗下去,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空气里只剩下顾惟星不太平稳的呼吸声。他蹲在冰凉的石阶上,看着这一江碧水,心里的难受并没有好转,反而因为寒意更加困顿。   树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顾惟星站起身,晃了一晃,险些栽跟头。   戚菏跳下车,见顾惟星晃动身体欲要往下倒,冲过去将人一把抱住,拖着往路边走。   顾惟星被他拽得生疼,声音里带着水汽:“你干吗?”   戚菏喘着粗气,抱得更紧些,愤怒中带着急切:“我还想问你干吗呢,你他妈要急死我。”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双眼死死地瞪着怀里的人,眼里的怒火呼之欲出。   戚菏下晚自习打不通顾惟星的电话,跑去医院和家里都没见着人,再打手机已经关机了,戚菏听着万年不变的机械女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立马打车出去找人。   顾惟星可能去的地方并不多,他一个接一个地寻找,每找一个地点心里的焦虑就添一层。市里大大小小的道路他都转了一圈,可始终没见顾惟星的身影,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戚菏急得差点儿报警。见到顾惟星的那一刻,戚菏没等车停稳就跳下来,悬着心也终于落回原位。   顾惟星只是哭,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我快要撑不住了。”   戚菏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道:“星星,我在呢。你别想不开好不好,你想不开我怎么办?”   顾惟星突然顿住,挣开戚菏的怀抱,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搞错了?”   戚菏狐疑地去拉他的手:“啊?”   顾惟星反倒笑起来,脸上的梨涡泛着泪光:“我只是在江边坐一会儿,没有要轻生的念头。”   戚菏气得跳起来,想想也觉得好笑,半晌道:“我真是被你气糊涂了,”他握住顾惟星的手摩挲,“以后别吓我。”   危机解除,这场闹剧荒唐又可笑,顾惟星有些内疚地看着他,眼睛红红的还泛着泪花。戚菏找出纸巾将他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手托着屁股蛋儿将人抱起来,吓得顾惟星直蹿。   已是午夜,江边的人本就稀少,可并不是没有其他人经过的可能性。顾惟星四处张望着,双腿乱蹬踹了戚菏好几脚。   戚菏仍是不放手,故作生气地在他**上打一巴掌,臊得顾惟星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不肯起。戚菏故意臊他,又打了几下才停手,道:“以后还玩失踪吗?”   顾惟星声音小小的,伏在他耳边道:“对不起。”   戚菏继续问:“对不起什么?”   顾惟星乖巧地答:“以后不玩失踪,也不让你担心。”   他这才满意了,将人放回地面,没料顾惟星还臊得慌,脚下发虚没站稳,一下子蹲了下去。   戚菏将人捞起来,半蹲着拽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肩头:“上马,戚菏哥哥带你回家。”   顾惟星笑着蹿到他背上,双手环过戚菏的脖颈,戚菏跑着冲出去,迎着风一扫忧郁与不安,往家的方向走。   街边的路灯敬业地照亮回家的路,地上的影子那么长,显得高大也巍峨。   芸芸众生,有交集已是不易,遇见戚菏,大概是顾惟星能想到的,最幸运的事。   他像一个小太阳,无时无刻地照亮顾惟星的人生。   纵使艰难险阻,人生百态,一直陪伴左右,不曾离去。 第五十五章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试题难度要比平时简单许多。考完便是五一小长假,不过三天的假期压缩为两天,就这同学们也心满意足了。   这几次的模拟考试完全按高考规格要求,一个考场三十人,这次戚菏在理科四考场,他之前艺考耽误了太多时间,不过文化线也比其他同学低一些,考起来就相对轻松。   然而这份轻松也是靠平时的努力堆砌而成,戚菏再怎么不着四六,也不会拿高考开玩笑,这是人生的第一个分水岭,很大程度上决定未来的方向。   顾惟星的压力就要大上许多,虽然他面上不显露,但戚菏能感觉到他周身气场的变化。高考的重压推着每一个人往前走,顾惟星站在顶端,多少人想要攀上去,守擂比攻擂更难。   考完戚菏心情大好,买两杯冰淇淋奶茶,揽着顾惟星回家去。   两天后是顾惟星十七岁的生日,陈薇订了一个大蛋糕,在病房里给儿子庆生,顾惟星有一瞬间的错觉,感觉回到很久以前的小时候,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其乐融融。   他许完愿望吹蜡烛,烛火跳动,顾惟星伸手想要抓住将灭的火苗,却只剩一缕白烟。他切一小块蛋糕给顾钊良,顾钊良勉强吃一些,剩下的放在床头的矮柜上。   顾钊良已经很久没有正常进食,喝一口汤都能反胃,每天靠营养液吊着一口气。但他仍是笑着,吃掉大半块生日蛋糕,最后一次陪儿子过生日。   今年的夏天来得有些早,这会儿已经暑气逼人,傍晚夕阳红透半边天,戚菏蹲在顾惟星家门口拔野草。   浅绿色的汁液染绿手指尖,一大片野花也被他糟蹋完,顾惟星才映着夕阳走过来。他手里还拿着蛋糕盒,生日蛋糕最大的那一块,顾惟星留给了戚菏。   顾惟星找出钥匙开门,戚菏在一旁催促:“快点儿,我快热死了。”这种大热天他放着空调不吹,非得蹲在屋外等人,大概是恋爱上头了。   等进屋,戚菏就迫不及待地要展示自己的礼物,他指挥顾惟星:“你闭上眼,把手伸给我。”   顾惟星乖乖照做,戚菏从裤兜里拿出一个绒布袋,将里面装的红绳翻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套在顾惟星纤细的手腕上,顾惟星感觉到手腕上的重量,睁开眼发现是红绳串联的转运珠。   戚菏有些窘迫地挠挠头:“好像有点难看,我编来编去这是最好看的一次。”   他根本不会编绳子,在首饰店软磨硬泡地让柜员教他,回来后一大捆红绳编废一半,实在是尽力了。   顾惟星摇摇头,很是喜欢:“好看。”   戚菏见他没嫌弃,顿时又信心十足,解释道:“这是转运珠,我编了三颗,我的那份好运气也给你。”   顾惟星笑着答:“那我以后的运气肯定无敌好。”   戚菏也笑:“是宇宙无敌地好。”   这条手绳顾惟星一直戴在手上,直到后来磨损发白,放在抽屉里宝贝地收好。   六月七日,高考正式开始。   顾惟星最后检查一遍文具和身份证,背着包出门了。陈薇从后面追出来,递给他一个透明的水杯,里面装着蜂蜜水,道:“星星,别有太大压力,加油。”   顾惟星冲她笑笑,转身走了。   今天戚谨行亲自送他们去考场,戚菏和顾惟星坐在后座,莫名有些紧张。不过从陈又铭手里接过准考证时,这种紧张感也随之消失了。   考场外围着大批翘首以待的家长,戚菏拽着顾惟星进去,这会儿楼前的警戒线还拉着,他们的考场在同一栋楼,不过不在同一层。   楼前的学生三三两两,气氛倒也谈不上压抑,毕竟大家一起走过高三的时光,眨眼间走到高考的临界点,这一切颇有些不真实。   这天是个沉闷的阴天,考完语文下了一场瓢泼大雨,不过校门还没开雨就已经停了。校门外踮脚张望的家长们更为心急,有些站在石墩上,只盼着自家孩子早些出来。   戚谨行任劳任怨地给两个小孩儿当司机,在路口等得烦了,下车抽根烟的功夫戚菏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戚谨行看他这模样,应该是还不错,于是问:“这是稳了?”   戚菏还没嘚瑟到那个程度,不过今天的默写他全都默出来了,后面做题时心情好,连经常跑题的作文也稳稳当当。语文这道大坎,他送算是迈过去了。   他心情颇好地答:“也就还行。”又问,“中午吃什么?”   戚谨行含着笑:“老戚亲自下厨,星星也一起呗。”   顾惟星本要拒绝,戚谨行又道:“我出来时碰到孙姨,她给你爸送饭去了,你过来一起热闹。”   顾惟星便应下了。   自从戚家父母发现他们早恋的事情以后,顾惟星就没再去蹭过饭,他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没成想刚到戚家,何茜莲就热情地招呼他:“星星快来,刚出炉的蜂蜜蛋糕,但是只能吃一个,你戚叔叔正做糖醋里脊呢。”   何茜莲还是如从前那般,没有半分异样,顾惟星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   餐桌上摆着满满一桌子硬菜,戚菏每个尝一点儿,觉得他爸也开始偏心顾惟星。   何茜莲问起自家儿子作文有没有跑题,戚菏拍着胸腹保证,字数够、扣题准、立意新,何茜莲不太信,搬出他小时候的丰功伟绩,戚菏气得差点儿摔筷子。   小学三年级,老师让同学们回家写一篇日记,戚菏抓耳挠腮写了三个小时,最后获得了在全班同学面前念自己日记的“殊荣”。   他捏着皱巴巴的日记纸,读道:“我叫戚菏,爸爸姓戚,妈妈姓何,爷爷姓戚,奶奶姓何……”   全班同学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戚菏闹了个大红脸。   戚菏不想念了,一直罚站到了下课。   作文还有后半段——   我有一颗小星星,他总是跟在我身后,小小的,我会一直保护他。   戚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大家相谈甚欢,戚友琛手艺是极好的,下厨的次数不多,但厨艺没有丝毫的退步。何茜莲一直热衷给顾惟星夹菜,自己都没怎么顾上吃。   中午午休时,顾惟星抱着戚菏床头的玩偶熊消食,道:“何阿姨可真好。”   戚菏望向他微眯的眼睛:“等以后过门,就该叫妈了。”   顾惟星白他一眼,被这句话臊得一中午都没怎么睡。   下午考完数学,戚菏先回家,顾惟星改道去医院看望顾钊良,顾钊良精神头好了些,说想吃小巷口的鲜肉馄饨。   他住院以来还从没提过什么要求,顾惟星跑去买来,担心外面的肉不干净,但也没多说什么。   父子俩凑在病床前,各吃一碗馄饨,顾钊良没什么力气,吃得很慢,但还是坚持要自己吃,他吃两个再喝口汤,便说饱了,靠着靠垫静静地等顾惟星吃完。   馄饨个个儿皮薄馅大,倒是真的很鲜美。顾惟星吃完收拾好,顾钊良便拉着他说闲话。   顾钊良脸上没什么血色,说话也慢吞吞,却比前些日子好许多。他回忆起顾惟星小时候,总是带着许多亏欠,说着说着险些要落泪。   他没能做一个好父亲,终日忙于工作,和儿子相处得最多的一段时间,竟是临终前待在病房的光景。   顾钊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性格温吞且安静,没少被其他孩子欺负。他发誓要出人头地闯出一片天,后来成为孤儿院唯一的研究生。   回首最初创业的那几年,一路艰辛地走来,遇上陈薇时也以为能厮守到老,没料这段婚姻没多久就变了质,最后难堪收场。   初为人父时也曾欣喜若狂,他不想自己的儿子过清苦的生活,以为只要衣食无忧,顾惟星就能快乐长大,于是更加努力、日以继夜地工作,却忘了陪伴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顾钊良从小就是无父无母的野孩子,没有参考系又是第一次做父亲,难免手足无措,纵使他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在父亲这个角色上的失败,现在想来也带着诸多遗憾。他有些无力地抓住顾惟星的手,轻轻摩挲:“爸爸知道,自己并不够称职,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星星,你恨也好怨也罢,爸爸都受着。”   顾惟星没答话,他不恨也不怨,可如果说彻底释怀,谈何容易。无数个害怕和恐惧的黑夜,无数次生病痛苦挣扎捱到天明,这一道道伤痕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抹平。   顾钊良苍老得完全变了样,消瘦的身形躺在病床上,透出一份落寞。   许是累了,顾钊良合上眼,声音也更轻:“星星,我们从来没问过你喜欢什么,现在想来,是太独裁了。以后大学选个自己喜欢的专业,朋友和恋人也一样,只要是你喜欢的,爸爸都同意。”   他说完便要睡下,没等顾惟星回应,就小声打起呼噜。   顾惟星如鲠在喉,无声地说一句“谢谢”,轻轻合上了病房门。 第五十六章   第二天一早,顾惟星起得早些,先去了一趟医院,再赶到学校参加考试。   开考时间是九点,倒也不怎么赶。   临别前,顾钊良挥着手对他说“高考加油”,顾惟星总觉得有些不安,这种不安有点不太说得上来,总之很怪异。   上午的理综考试有一定难度,昨天很多学生数学考得不理想,所以今天考场气氛也变得更紧张,不过顾惟星没什么太大的紧张感,还算能应付得过来。   戚菏就比较惨了,考完垂头丧气的,话也不怎么说了。   下午考英语得提前半小时到考场,何茜莲早一个月就帮忙订好了学校旁边的酒店,这样中午休息的时间能长一点儿,不用赶时间。   俩人在酒店餐厅吃完饭,便回房间歇着。何茜莲订的双人间,可戚菏非得和顾惟星在一张床上挤着。   双人间的床比较小,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有些局促,顾惟星拼命往床的边缘挪,戚菏却也跟着往这边挪动。   顾惟星忍无可忍地推他:“你过去点儿。”   戚菏偏不,他伸手搭在顾惟星的腰上,反而挨得更近:“抱着睡。”   顾惟星没办法,只得任由他抱着,不过房间里的空调效果不错,挤在一起倒也不热,俩人直到何茜莲打来电话才醒。   从酒店走去学校不过几百米,陈又铭依旧坚守在校门外发准考证,每发一张再说一句祝福语,直到手里所有的准考证都发完才松口气。   他第一次送考,比校门外站的家长还急切,现在一座泰山从肩膀上挪走,终于可以歇一歇,也算是圆满完成一桩使命。   陈又铭当了三年班主任,完完整整地参与到二班学生三年的高中生涯中,感情自然更加深厚。他靠在栏杆上和一同送考的老师闲聊几句,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   不似前几堂考试的压抑,英语考试开考前大家都颇为放松,毕竟考完意味着彻底解放,不管结果如何,高中生涯都就此画上句号。   走廊里人潮涌动,顾惟星站在安检队伍的末尾,在戚菏上楼前拉住了他的胳膊。他将自己手里的水笔递过去,道:“我们再换一次。”   戚菏笑着接过,摸摸他的头:“好。”   戚菏从自己的文件袋里抽出一支笔递给顾惟星,像是交换信物,郑重其事地塞给他,还用笔碰了碰。   顾惟星没再说什么,他手里攥着戚菏的笔,莫名的不安再次涌上心头,脸色也不太好看。但他怕影响戚菏的心情,于是什么都没说。   然而戚菏怎么可能毫无察觉,他靠在走廊的墙上,轻轻捏了捏顾惟星胳膊上的软**,道:“别瞎想,考完我陪你去医院。”   顾惟星点点头,催促他快些上楼,又忍不住盯着他健步如飞的背影出神。   考完英语,同学们鱼贯而出,个个儿都喜气洋洋,已经有同学开始商量暑假去哪儿旅游了。家长们站在校门口翘首以盼,辛苦难熬的高三生活告一段落,新的旅程即将开始。   学校门前的这段路被堵得水泄不通,戚菏拽着顾惟星跑过一条街,才成功坐上车,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   沉闷压抑的阴天,顾惟星望着越来越近的白色高楼,脚下一顿,突然没了上前的勇气。医院大厅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儿,顾惟星看着一层一层往上升的楼层数,悬着心越来越慌乱。   终于到达指定楼层,顾惟星没等电梯门完全打开便冲出去,走廊上的医护人员来回穿梭,不远处的病房内,病床上已经盖上一层白布,陈薇憔悴地坐在门外,房间里的医生正在撤呼吸机。   顾惟星扶着墙没再挪动步子,颤巍巍地往下倒,戚菏眼疾手快地捞一把,他上前一步挡在顾惟星身前,挡去他的视线,轻声唤他:“星星……”   顾惟星没有反应,不哭也不闹,兀自蹲在墙角,看着对面的一片白墙发愣。他早上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可现在说没就没了。   陈薇终是起身,走过来将他捞起:“星星,你先回去。”   顾惟星仍不动,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足够的准备来面对亲人的离去,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心境的起伏却是他控制不住的。   一次次的病危顾钊良都咬牙挺过来,可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死神的魔掌。   他晃悠悠地起身,陈薇已经在和助理商量事宜。陈薇肩头的发丝凌乱地散落着,脸上的疲惫也没能盖住,顾惟星第一次见她这般失态的模样,就连语气也没了平时的干练。   陈薇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情绪一度崩溃。   回首那段十多年的婚姻,顾钊良对她甚是包容,她个性强势,又不喜束缚,不是一个好母亲,也没能做一个好妻子。   被利益熏心,被私情左右,但顾钊良从没抱怨过什么。就连离婚时,她执意要走,顾钊良都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她想起初遇时,也是在这样一个炎热的夏天,学校花围里的栀子花开得正盛,她焦急地在喷泉边寻找食堂饭票,一个唯唯诺诺的男生走上前,拿着一叠饭票询问她是不是在找这个。   陈薇连个正眼都没给,僵硬地说谢谢,顾钊良却腼腆地笑着。后来顾钊良时常找她一起自习,大学图书馆里小情侣扎堆,别人都会调情几句,顾钊良只顾着给她讲化学题。   顾钊良的公司刚刚起步,一个一穷二白的小伙子,每天靠咸菜和馒头过活,却还是会记得给她买她喜欢的果酱面包和水果糖。   往事历历在目,她终是辜负和亏欠对方。   陈薇消沉片刻,继续处理眼前的一堆麻烦。顾钊良生前叮嘱,一切从简,他没有其他亲人,几个要好的朋友送他最后一程,亦是满足。   顾惟星被戚菏拖回家,仍是愣着,缩在沙发的一角不吭声。趁戚菏回家拿晚餐的空档,把自己锁在漆黑的房间里,一声不吭。   戚菏急得团团转,试图砸门最终失败,他几乎央求:“星星,你把门打开。”   顾惟星蹲在门边,手里捏着顾钊良最后一次给他买的香草巧克力,味道依然不对,他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吃了。   他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不住颤抖,无声地落着泪。   外面是戚菏有力的砸门声,咔擦一声,门被打开一条缝,暖黄的光线从缝隙中挤进来,照亮顾惟星脸上纵横的泪水。   戚菏松一口气,手里的钢丝掉落,他蹲**抱住木讷的顾惟星,轻轻抚拍他单瘦的脊背。顾惟星寻到一丝暖源,用力抱住,他几度崩溃,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我没有爸爸了。”   戚菏将他搂得更紧些,几乎要勒疼他纤细的腰肢,一滴热泪滑落,戚菏沉声道:“你还有戚菏。”   葬礼安排在一周后,殡仪馆里礼堂里举行了一个小型仪式,来的不过数十人。陈垣鹤拄着拐杖,坚持到火化后才在保姆的搀扶下离开。   顾惟星一周没怎么进食,脸也毫无血色,每次都要戚菏逼着才肯吃两口,从墓园下来的路上,几乎要晕过去。   刚下过雨,这一段山路湿哒哒泛着水光,如果不是戚菏一直在身后扶着,顾惟星恐怕要直接跌下去。   他跟着戚菏回家,何茜莲吩咐保姆把饭菜热一热,顾惟星累得眼皮直打架,被戚菏拽上楼后粘床就睡。   连日的失眠多梦,顾惟星整个人又瘦一圈,整个人如同散去魂魄的行尸走肉,空靠一具瘦骨嶙峋的躯体支撑。   戚菏守在床边,蹙眉看他干裂的嘴唇,轻轻摩挲他的手指尖,想把人提溜起来痛骂一顿,又实在是狠不下心。   何茜莲将热好的饭菜送来,叮嘱戚菏一定劝他吃一些,再这样下去,估计得送医院。顾惟星本就身子弱,胃病也一直没好多少,这么熬终究不是办法。   戚菏将房间的窗帘拉开一些,坐在床边细细勾勒顾惟星的脸部线条,他没忍住捏捏顾惟星没多少肉的脸蛋,怕给人弄醒又及时停手。   窗外的阳光打在顾惟星的鼻梁上,他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去抓戚菏的手,戚菏柔声问:“怎么了?”   顾惟星摇头,什么都没说,梦里他独自一人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惊醒时没忍住抓戚菏立在跟前的手,晃神间才发现只是梦一场。   戚菏将人捞起来抱在怀里,道:“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顾惟星小声答:“嗯。”   戚菏环抱他坐在床边,将床头柜上的碗拿在手里,一勺一勺喂给他,许是饿得狠了,顾惟星吃得特别香。   直到戚菏要将一口青菜往他嘴里送,顾惟星偏过脸一个劲儿躲:“不吃空心菜。”   戚菏好生哄着:“听话,就一口。”   顾惟星乖乖吃进嘴里,皱眉咬两口囫囵吞下,再抬眼时依旧不肯碰勺子。他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戚菏扣在怀里,本也没多少力气,挣不脱便噘着嘴闹脾气。   戚菏放下勺子,将手指放在顾惟星人中处,道:“星星,挂茶壶。”   顾惟星露出久违的笑容,张嘴在戚菏手指上狠狠咬一口。 第五十七章   两天后,陈薇动身回F国,她的大部分事业都已经到国外,这几个月已经耽误得太久,得马上赶回去。   走之前陈薇将顾惟星拉到书房,没了平时那般凌厉,倒多了一份温柔,她出声征询顾惟星的意见:“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顾惟星一个人留在国内,做母亲的多少有些不放心,不过顾惟星也不再是小孩子,从小到大几乎也这样过活了,担心显得有些多余。   顾惟星摇头拒绝,他答应和戚菏一起去北京上大学,以后一起生活,不能违背诺言。况且他从来没想过要出国,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祖国大地。   顾惟星不似陈薇那般没有惦念,他心中惦记的事情太多,不可能全部抛下一走了之。陈薇也不难为他,临走前交给他一把钥匙,是早年在北京投资买的一套小房子,虽然不大,但顾惟星一个人也够住。   这套房很早陈薇就买下来,就在大学旁边的小区,起初算是投资,后来想着顾惟星也许能用上,就一直留着没卖。   顾惟星收下钥匙装兜里,这次是他来机场送的陈薇,走之前他给了陈薇一个拥抱,算是补上刚见面时落下的那个。   陈薇就算再强大,经历是是非非也难免俗,她走得毫不拖泥带水,甚至没有回头挥手,但顾惟星还是在背影里察觉出一丝不舍。   暑假的时光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出成绩填志愿的日子。顾惟星正常发挥,没什么悬念,考了市里的第二名,游天第三,但分数也够上北京的TOP2。   戚菏分数相对稳定,甚至比预测的要高十分,不论是去专业的音乐学院还是综合大学的音乐系,分数都超过一截。最意外的是谭想,超常发挥超过一本线二三十分,从查到成绩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瞎蹿,家里这点儿地都不够他折腾的,又去小区跑一圈才消停。童铭扬选择读提前批的国防生,体检已经合格,只是大学要比其他人艰苦一些。   正式填志愿那天,几个人挤在戚菏的房间里,手里各拿一块西瓜,只等着系统开放。童铭扬和戚菏填志愿的日子要早一些,已经忙活完了,退到一边远离战场。   戚菏一志愿还是选择了综合大学,不过听说学校的老师和隔壁音乐学院是相通的,离顾惟星要去的学校也近,他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倒是顾惟星,纠结了好几天专业问题,虽然可以不选金融,但他还真没想好自己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从小到大,不管愿不愿意,陈薇都会帮他安排好要学哪一样,他从来就没有自主选择权。   这是第一次,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   顾惟星懊恼许久,直到谭想和游天都填写好信息,才凑到电脑跟前。游天学建筑,谭想选新闻,这都是一早就定好的,只有他不知道该往哪条路上走。   电脑屏幕已经暗下来,顾惟星无措的脸映在屏幕上,戚菏从他身后靠过来,问:“要不要再吃一块西瓜?”   顾惟星没心情,哪里还吃得下。他捏着厚厚一本招生指南,半晌没说话。顾惟星最近胖了些,脸上的气色也好了许多,这得得益于戚菏不懈努力的养胖计划。   戚菏捏捏他脸颊长起来的小肉肉,道:“也没说非要今天决定,还有好几天报名才截止。”   顾惟星自暴自弃地往他怀里靠,一本招生指南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其中的两页纸写写画画都快破掉,可还是没能决定。   戚菏拿出自己那本几乎全新的招生指南和他一起研究,不喜欢的专业全部划掉涂黑,到最后发现其实也就剩那么几个。   顾惟星在这几个专业里纠结好几天,怎么着也拿不定主意。   那厢谭想他们已经干掉一整盘西瓜,正凑在一起组团打游戏,厮杀声从手机里飘出来,愁得顾惟星埋头想放弃。最后被游戏声吸引,决定先玩一会儿再说。   午夜时分顾惟星靠在窗前,望着天边稀疏的几颗星星,忽然不再纠结,顾惟星躺在床上,床头的捕梦网随风摇曳,久久无法入睡。第二天一早,他下定决心打开电脑,在专业那一栏写下天体物理。   搞定志愿,总算了却一桩大事。这个暑假才过去一个开头,一直闷在家多少有些无聊。而且突然什么都不用学,顾惟星多少感觉有些不适应,于是在网上报了个日语班,无聊的时候就学学日语,也算是多个兴趣。   顾惟星一个人在家倒还好,戚菏每天宅在家里免不了被爸妈嫌弃,高考时他有多宝贝现在就有多招人烦,戚菏自知无趣,撺掇顾惟星陪他去游览大好山河。   正是旅游旺季,哪哪儿都是人山人海,而且直逼四十度的天气,顾惟星着实不太想出门。可被戚菏这么一倒腾,他自己也觉得无聊,只好答应了。   戚菏在网上搜了好几个城市的旅游攻略,最终决定去厦门,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戚菏莫名兴奋,比高照的艳阳还灿烂。   出发前一天,戚菏蹲在衣帽间收拾,他们订的第二天的早班机,六点就得起床去机场。戚谨行进来塞给他一个小袋子,出去前嘱咐:“照顾好星星,别玩得太多火,注意分寸。”   戚菏连连点头,琢磨半晌也没明白戚谨行话里的意思。打开帆布袋一瞧,脸上的红晕迅速蔓延到脖子根,把小袋子塞在行李箱的角落再没敢看一眼。   收拾完行李见戚谨行还坐在沙发上,戚菏没敢凑过去,别扭地走过去接水,还差点儿碰到墙边的立柜。   戚谨行使唤他:“给你哥也倒一杯。”   戚菏哪敢抗旨,递过去的时候手都在抖,眼神极其不自然。   戚谨行觉得好笑,这小屁孩儿纯情起来可太好玩了。他佯装咳嗽一声,道:“我给你那东西是以防万一,不是让你马上就用。”   戚菏僵硬地点头:“哦。”   戚谨行又道:“你过一阵也要十八了,成年人做事前考虑清楚。这次只有你俩去,希望是我多操心了。”   戚菏不太想讨论这种事儿,喝完杯子里的水就跑:“我去睡觉了。”   可真一粘上床,他反倒睡不着,前些时间忙于学习和各种事情,没有刻意想这件事,倒没太大感觉。但今天被提起来,戚菏心里的蠢蠢欲动重新冒头,他马上就是能拿身份证光明正大进娱乐场所的成年人,有生理需求再正常不过。   但是顾惟星比他小一岁,戚菏还是想再等等,他身下的欲望起来,夹着被子滚来滚去,等彻底消散才入睡。   第二天一早,戚友琛安排司机送他们去机场,天还没大亮,一家人在门口说道几句,家长们回屋里补眠去了。   顾惟星和他各提一个小箱子,男生要带的东西本就不多,最占地方的不过几件衣服,箱子有一半都是空的。   到了机场,托运处排的队老长,于是他们决定直接提着箱子上飞机。顾惟星要的靠窗的位置,戚菏则坐在他的旁边,俩人一起看电子屏里的科幻电影。   飞机升入高空,窗外片片白云近在眼前,仿佛巨型棉花糖。顾惟星看一会儿电影,便倚着戚菏的肩膀睡熟了,直到飞机降落,耳部传来强烈的不适感才清醒些许。   高崎机场里到处摆着厦门旅游攻略,戚菏跑过去拿一份翻看,颇像个小导游。反正去哪儿都由他安排,顾惟星只管跟着,戚菏的责任和使命感油然而生,做攻略比做数学题都认真。   之前订的民宿在环岛路上,机场大巴可以直达,环岛路开阔通畅,俩人到民宿时不过十一点,收拾一会儿正好赶上午餐时间。   民宿旁有家蛋包饭餐厅,灿黄的蛋皮包裹咸甜适中的炒饭,再挤上点缀的番茄酱,色香味俱全。正是饭点,如果不是早来一步餐厅都没有空位。   下午先去厦门大学,戚菏攻略不到位,下车时走错了校门,俩人沿着围栏走上好大一圈才找到正门,正门外的队伍已经排到拐弯处,于是决定先去南普陀寺。   午后的南普陀寺清幽宁静,有游客在一旁的大树底下乘凉。顾惟星烧一炷香拜一拜,和戚菏找一处清净地儿小憩。   顾惟星眯着眼,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打在脸上,光斑攀上眼尾,忽闪的睫毛落下阴影,看得戚菏心痒痒。寺庙本是虔诚之地,可他在寺外的树下浮想联翩。   休息片刻去厦门大学,队伍只长不短,有几个小贩在卖明信片和地图,队尾有“黄牛”说可以不用排队带他们进去。戚菏老神在在地拒绝,一脸机灵绝不上当受骗。   终于进入校园,俩人走马观花地绕一圈,不禁期待自己的大学生活。他们学校离得近,说不定还能一起自习,顾惟星都能想象得到,他认真看书时,戚菏在一旁无聊捣乱的模样。   走到厦大最尾端的芙蓉隧道,里面的壁画每一幅背后都藏着故事和心血,顾惟星认真看着,有戚菏喜欢的海贼王,有他们一起从小看到大的哆啦A梦,有顾惟星曾经看完不敢一个人睡的名侦探柯南,甚至还有扎堆攒动的小黄人。   戚菏一边看一边拍,走到中段时一起在礼品店里挑选礼品,这家店里卖的纪念品大同小异,无非是明信片、画册和一些地图。   顾惟星拿四盒明信片,付钱时戚菏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买多了?”   顾惟星摇头:“有一盒是给佟放的。”   戚菏有些想笑,他想起曾经自己因为佟放吃的那些醋,简直是莫名其妙,现在想来幼稚又荒诞。不过佟放在国外没回来,这么大老远顾惟星还惦记,他又开始醋意上头。   不过戚菏很好地把这份情绪藏在心里,一直到走到出口顾惟星都没察觉。出口处有一家装修精致的饰品店,店主是个长相甜美的漂亮女生,顾惟星走上台阶,戚菏拉都拉不住。   两个大男孩逛饰品店,戚菏多少有些抵触情绪,毕竟这玩意儿他也用不上,顾惟星又没有关系好到要带纪念品的女生,所以他一头雾水地跟进去,站在门边丝毫没有看的兴趣。   顾惟星正在挑手工发卡,他拿起两个大卡子,转过身问戚菏:“你觉得哪个好看?”   戚菏有些敷衍:“白玫瑰的那个。”   顾惟星小声嘀咕:“何阿姨会喜欢吗?”   店主小姐姐在一旁介绍其他的款式,戚菏听到这话,走过去在他耳边道:“儿媳妇买的,当妈的肯定喜欢。”   顾惟星拿发卡的手一顿,潮红攀上脸颊,狠狠地踩了戚菏一脚。   作者有话说:   提醒大家看到漂亮小姐姐不要走不动路,当年我在厦大后门就是被美色所迷惑,买了所谓的手工发饰,其实别家才15一个她卖我35,气死! 第五十八章   环岛路的民宿离海边很近,走出巷子再过条马路就能到。傍晚退潮时,有许多人带着小桶在海滩上捡漏。   戚菏闲得没事儿也想凑热闹,结果到海边时直接傻眼,满海滩人头攒动,微凉的风带着海腥味儿,吹得鼻子发痒。   戚菏挖海鲜的计划失败,只好揣着兜和顾惟星沿着海岸线散步,顾惟星今天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海风一吹,整个后摆兜着风飘动,带着十足的少年气。   海岸线平直冗长,天渐渐黑下来,他们像是不知疲倦,一直走到人烟稀少的那头,戚菏悄悄牵起顾惟星的手,在夜幕的掩饰下十指相扣。   顾惟星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后,脱掉鞋子踩在细软的沙子上跳房子。戚菏就这样拉着他,等他跳一步往前一些,像两个没长大的小孩。   月光散落,戚菏拽着人往回走,顾惟星跳累了,松开被握住的手蹦着挂在戚菏脖子上,耍赖皮似的当挂件:“好累,你背我。”   戚菏笑着将他背起来,顾惟星悠闲地晃着腿,左顾右盼一会儿,在戚菏脸颊上留下一个吻。戚菏扣住他的双腿加速往前跑一段,任由顾惟星趴在他肩头做捣蛋鬼。   前方路灯亮起,饭后来海滩散步的游客渐渐变多,顾惟星挣扎着要下来,戚菏却不肯放手,明知故问道:“害羞啦?”   顾惟星气鼓鼓地捶他:“你放我下去!”   戚菏逗他:“刚还求我背呢,变脸这么快?”   顾惟星被他紧紧扣住,挣扎无果,干脆把脸埋起来,催促道:“戚菏……丢人……”   戚菏不害臊:“我背我对象丢的哪门子人。”   顾惟星不说话了,埋在他肩头没动静,戚菏心里没了底,这才把人放下来。顾惟星得了自由,红着一张脸推他,戚菏趔趄着往前栽,再回头时顾惟星已经笑着跑远。   他追上去作势要报复,刚环住顾惟星的腰对方就往下蹲,戚菏哪能轻易让人溜走,眼疾手快地抬脚拦住,在顾惟星要跌到地上的那一瞬将人捞起来,紧紧钳制住顾惟星的手腕,彻底占了上风。   一通闹腾,俩人弄得满头大汗,蹲**暂时休战。顾惟星找来一根断掉的树枝,在沙滩上画火柴人。   一大一小两个火柴人手牵着手,前方是涟漪的水波纹,戚菏抢过树枝在火柴人头顶写上名字缩写,在顾惟星起身后快速画了一颗爱心,画完觉得幼稚,扔下树枝拉着顾惟星快步跑开,生怕对方看见。   热情似火的夏天,凉风习习的海边,海浪拍打礁石,浪涛声随之而起,顾惟星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远处天海相交,月光映入水面,似一弯冰刀。   昏黄的路灯映在沙面,沙滩上人声鼎沸,两个少年面朝大海,享受这份隐在人潮中的悸动。   翌日何茜莲打来电话,戚菏磨蹭地接起,看一眼时间才想起昨天说好要一起去中山南路的老字号吃早餐,此时日上三竿,等收拾好出门已经临近中午。   俩人在小巷里寻得一家面馆,坐在榕树下吃沙茶面,各类海鲜混在面里,满满一大碗,下顿的量都给吃完了。   午后烈日当头,戚菏牢记俩小时补一次防晒的准则,催促顾惟星擦防晒霜。之后又去曾厝垵逛一圈,戚菏给家里寄了点儿特产,华灯初上时赶到中山南路,觉得没劲只好打道回府。   民宿的老板娘是个热情的本地人,听说他们要去鼓浪屿便帮忙订好两张往返的船票,顾惟星第一次坐这种轮渡,路上带着一股新鲜劲儿,到码头时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能不能挤上轮渡都未可知。   等两人好不容易上了船,海上的半小时尤其难捱,下船时顾惟星脸色惨白,头也晕得厉害。   鼓浪屿大多数店铺都和曾厝垵没有区别,只是石板老街走起来颇有一份惬意,陈旧的老式建筑立在街边,几个岛上的小孩儿在石板路上跳房子。   这边远离商业街区,游客相对稀少,顾惟星倚在墙边,戚菏一时兴起拉着他自拍,两个自拍技术为零的大男孩凑在一起,照片能看全靠颜值支撑。   鼓浪屿短暂的一日游结束,回到民宿时戚菏先去冲澡,洗到一半才发现没拿内裤,伴着水声的号叫从浴室传来,顾惟星脱力地从床上爬起来翻行李箱。   戚菏的行李箱被他自己折腾得一团乱,顾惟星翻找半晌,才找到一条黑色内裤,拽出内裤时掉出来一个小帆布袋。顾惟星本没有翻看别人东西的兴趣,可帆布袋因为大力拉扯袋口已经松开,顾惟星正要拿起来塞回去,捏在手里才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他快速将帆布袋重新塞回夹袋里,进浴室时差点儿被一摊水滑倒,扔下内裤嘭的关上浴室门,摊坐在床上发愣。   戚菏洗完澡出来,见他还愣着一个劲儿地催促,顾惟星抱住衣服冲进浴室,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微热的水温顺流而下,打在顾惟星光洁的皮肤上,他挤一捧沐浴露在手里,搓出一层白色泡泡,脑子里的画面挥之不去。   戚菏这个绝世大流氓,怎么会备好那种东西,水蒸气蒸得他脸颊潮红,再一思索简直红得滴血。他懊恼地冲完澡出去,擦头发时都没给戚菏正眼。   戚菏莫名其妙被冷着,只好主动凑上去,他拽起顾惟星手里的毛巾帮人擦头发,擦到一半儿觉出顾惟星的别扭,问:“怎么了?”   顾惟星不吭声,任由自己的头发被胡乱揉捏,戚菏却不肯就此放过,猜测半晌没猜出来,问:“送个内裤不……”   后半句话噎在嘴里,戚菏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尴尬地佯装咳嗽,他想起了被自己放在夹层里的那只帆布袋。   顾惟星抢过他手里的毛巾,有些不自然地道:“我自己来。”   戚菏心里委屈极了,他忍不住想,如果现在和戚谨行决一死战,算不算大义灭亲。可眼下最要紧的,时该如何解释出现在行李箱里的罪魁祸首。   他坐在床上看顾惟星消瘦的背影,领口那颗黑痣堪堪露出来,顾惟星下半身只穿一条短裤,笔直的两条大白腿暴露在空气中,看得戚菏遐想万千。   戚菏有些玩味地笑,不如将错就错,被认为是个大流氓也好,被骂禽兽也罢,反正他此刻的想法的确不太健康。   顾惟星擦完头发把毛巾扔进浴室,回来时见戚菏一脸沉思地坐在床上,心里的别扭也消散大半。   他坐在床角低头抠手指甲,没想到戚菏先发制人:“星星,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顾惟星震惊地抬头,连忙否认:“没有。”   戚菏却不信,倾身靠到他跟前:“真的没有?”   顾惟星手指都被自己捏红了,急于撇开这件事:“真……呜……”   没等他说完,戚菏便强势地吻住他的双唇,推着人往床上倒,顾惟星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湿气。他们用的同款果香沐浴露,水果和牛奶的淡香在四周萦绕,戚菏噙住他的唇,欺身压上去。   顾惟星猝不及防地被摁在床里,都来不及反抗,就被亲得理智全无。他握拳作势将戚菏推开,却绵软得像是在撒娇。   戚菏恶劣地按住他的腿根,随着一声闷哼,顾惟星脸上泛起点点**。隔着内裤的揉捏如隔靴搔痒,顾惟星晃动腰肢主动往上凑,戚菏却不如他愿撤开手,舌头撬开牙关往里翻弄。   顾惟星哪受得住这般刺激,抬胳膊想要把戚菏的手拉回来,戚菏却没反应,双手撑在他身侧的床上,不为所动。   顾惟星急了,身下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近哀求:“戚菏,别欺负我。”   戚菏在他喉结上咬一口,道:“这就算欺负?那我真想欺负你怎么办?”   顾惟星一知半解地摇头,自己伸手往下探,他脸上的红晕更添一层,羞于在对方面前做这档子事。其实私下他也不怎么干,被戚菏撩起火也是戚菏帮忙浇灭的。   戚菏哪能让他得逞,在顾惟星的手快要碰到时一把挥开,握住他的手腕扣在头顶,欺身继续亲吻。   顾惟星快要被他逼疯,欲要挣扎却不是对手,等戚菏松开嘴便撒娇:“难受,戚菏,我难受。”   岂止他忍得难受,戚菏自己也快憋疯了,他将顾惟星捞到怀里抱起来,走到行李箱边,问:“星星,你之前看到什么了?”   顾惟星趴在他肩头,气若游丝:“就是那个。”   戚菏只是笑,又问:“想要我用那个吗?”   顾惟星止不住地摇头,害怕胜过期待,盘住戚菏的腰不吭声。   戚菏也没真想用,就是想吓吓他,没成想把人吓成这副模样,顿时有些心疼:“等你长大了我们再用好不好?”   顾惟星点头答应,羞得恨不得钻地底下。   戚菏心情颇好地抱着人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顾惟星仍埋在他颈窝里,戚菏顺手将他的内裤扒下来往床上一扔,又按住顾惟星的手扒自己的。   窗外的一卷残阳红似火焰,远处的碧海涛声依旧,屋内的一帘春色却最为拨动心弦。 第五十九章   戚菏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可恶的小袋子原原本本地物归原主,他理直气壮地将小袋子砸戚谨行怀里,一副“你看,就是你多操心”的神情,戚谨行强忍着没笑出声。   录取通知书送到的那天,戚菏窝在顾惟星家打游戏,从快递员手里接过轻飘飘的文件袋,却宛如手捧千斤顶。   戚菏抱着顾惟星在院子转一圈,边走边拆文件袋。现在大多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都讲究美观,不再是单调的大红纸,戚菏的录取通知书上印着万花簇拥的校徽和江山社稷图案,顾惟星的则印着一幅手绘。   戚菏有些激动,离家千里的愁绪被抛到脑后,准大学生对大学生活的期待溢于言表,最重要的是,以后能和顾惟星一起生活。   顾惟星倒觉得戚菏想得太乐观,学校对于新生管得相对较严,搬出去住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且大一课业繁重,哪有那么多时间待一起。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戚菏高兴他也高兴,把这些忧虑都抛到了脑后。   谭想和游天也陆续收到了录取通知书,童铭扬因为是国防生,军训时间相对较久,所以得早早离开去学校。   九月初,开学的时间到了,顾惟星要早几天开学,戚菏不放心,所以提前一起去,反正顾惟星开学没一周他也得报道,这之间的空档就在顾惟星的小公寓住下,倒也方便。   离家的早晨,何茜莲和戚友琛一起把他们送到机场,戚谨行去国外出差没回来,但也早早买好了两位小朋友的祝贺礼物。   何茜莲终是有些不舍,平时再怎么嫌弃,也是捧在手心的小儿子,在机场安检口哭得泣不成声。   她靠在戚友琛怀里,哭得肩膀止不住颤抖,戚菏伸手抱了她一下,安慰道:“我放假肯定第一时间回来,哥哥还在家呢,妈妈你别伤心了。”   何茜莲还是哭,戚菏还记得大哥去美国留学的那段时间,何茜莲也是缓了好一阵儿。她相对感性,又是家里唯一的女性,丈夫捧着儿子哄着,戚菏也没指望她能马上缓过来。和高二暑假的那次离家不同,现在的戚菏即将踏上新的征程,更有大人的模样,从襁褓中的婴儿出落成帅气的大小伙儿,何茜莲感慨万千。   戚友琛叹口气,嘱咐道:“到了北京给家里来个电话,平时要互相照顾,戚菏别只顾着玩儿,你俩遇上什么事了都跟我们说。”   说完还不放心,又对顾惟星道:“星星,帮叔叔多管着点儿戚菏。”   游子在父母的目送中踏上远行的路,带着对未知世界的憧憬,也略有背井离乡的不舍。飞机缓缓降落,平安到达北京时正是晚高峰,戚友琛派了北京分公司的人来接,一车人堵在车水马龙的高架上,夕阳落幕时车才缓缓移动。   第二天先陪顾惟星报道,欢迎新生的横幅挂满整个校园,顾惟星拉着戚菏来到心心念念的物理学院,学院大厅有新生接待处,物理学院女生相对较少,接待的都是大一届或两届的学长。   顾惟星有些怕生,不过有戚菏在一边陪着,接待的学长又十分热情,也放松不少。学长先把他们领到宿舍,物理系的宿舍都是四人间,空调热水器独卫一应俱全,连床也没换多久,看起来非常新。   放完行李学长又领着他们办好校园卡,并大致介绍了一下学校的各种地点,便赶着去接待别的学生了。   顾惟星和戚菏并肩走在大学校园里,他突然有些恍惚,这大大小小、弯弯直直的路,以后他们应该还会一起走许多遍,还有很多新的风景等待他们去发现。   忙完回到宿舍,又有两个学生住进来,他们主动和顾惟星打招呼,眼里却带着几分审视。能考进这个大学的曾经都是佼佼者,多少有些恃才傲物,顾惟星没在意,自顾自地铺被子。   他第一次自己干这些,被单又买得大了些,戚菏也帮不上什么忙,两个人蹲在床上对着皱巴巴的床单被套发怵。   顾惟星隔床的男生已经收拾好铺盖,问:“需要帮忙吗?”   顾惟星最怕麻烦别人,当下要拒绝,戚菏却特别不见外:“哥们儿过来搭把手,我俩实在不会弄。”   那位男生也爽快,蹿过来三两下就铺平被单,又指挥他们一起把被子套好,九月暑气未消,都出了一层薄汗。   顾惟星腼腆地表达感谢,戚菏将一厅冰可乐扔给男生,对方拉开拉环仰头喝一口,飚出豪爽的东北口音,当即和他们称兄道弟。   戚菏本还不放心顾惟星住校,现在看室友不错也松了口气。   今天还有同学没来报道,宿舍不会查寝,所以忙完之后顾惟星没打算住下。戚菏拉着他去商场采购,一如三年前高中入学军训时,戚菏大题小做地准备一堆东西,不管用不用得上,都备着以防万一。   大学开学的军训得持续两周,不过最近天气转凉,倒是没那么炎热。但戚菏还是有些担心,他不在顾惟星身边,总怕对方遇上什么意外。   好在今年军训场地就在学校,顾惟星军训的第一天,戚菏趁自己还没开学溜进来,坐在一旁的树下偷偷观察。其他学生还以为他是哪个班的班助,没有多在意。甚至有大胆的女生一直朝他投来含羞的视线,戚菏哪有空注意这些,猫在树下仔细观察顾惟星的动向。   顾惟星没有发现他,穿着迷彩服站在队伍的中间,身姿挺拔。中途休息时,他跑到一边打开水瓶喝水,滚动的喉结刺得戚菏口干舌燥。   戚菏咸吃萝卜淡操心,在刺探了整整一天后安下心来,随后自己也投入到繁重的军训任务中,只有每天晚上窝在被子里聊天时才稍稍放松。   中途游天和谭想过来看他们,谭想上午坐在顾惟星连队旁的树荫下咬西瓜,下午转移阵地,跑到戚菏学校操场边的屋檐下吃冰棍,气得戚菏追着他满操场跑。   谭想边跑边抹汗,戚菏训练一天还跑这么快,眼看着就要追上,他向游天头去求救的目光,没想到游天云淡风轻地收拾零食袋,根本不打算帮他。   戚菏追累了,靠着墙喘气,道:“等过几天你军训,我和顾惟星去你们学校操场上拉横幅!”   谭想跑得气喘吁吁,完全不带怕的,他们学校大一安排在新校区,大二才搬过来,新校区离这儿坐地铁都得两个多小时,戚菏哪有时间折腾。   晚上一起约饭,四个人坐在顾惟星学校的食堂里,一人点一份煲仔饭,也是很打眼的。谭想难得忧伤:“你看你们仨学校都挨一块儿,就我在穷乡僻壤里,出来一趟跟乡下人进城似的。”   顾惟星安慰他:“也就一年,大二就搬来市里了。”   谭想拿他的勺子戳鸡蛋:“早知道我也学个什么艺术,小时候我还拉二胡呢,宣扬民族文化。”   一提二胡游天就头疼,谭想那哪是拉二胡,人家锯木头都比他有节奏感,他想起来都耳朵疼:“祖宗,你别说了。”   谭想沉思一会儿:“不拉二胡也能学国画,你们学校美院不是特有名嘛!”   这回游天眼睛疼,谭想在国画班画是没学会,和旁边的小男孩儿打架,踩得画室地板上全是颜料墨水,戴的围裙上五彩缤纷,要不是游天把他拉开,就成大花猫了。   就这样他还觉得自己委屈,回去的路上号啕大哭,谁哄都不管用,老师委婉地跟谭爸爸表示换个兴趣班,谭想边吃大大卷边哭,天赋异禀竟然没卡喉咙。   游天揉着脑袋,道:“快吃饭,待会儿还得陪你买相机。”   谭想特委屈,趴在桌上把鸡蛋都戳碎了:“我们这都要异地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啊。”   游天没吭声,他以前很怕谭想不能来北京,逼着谭想学习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现在谭想考上了,如果跨区也算异地,至多也就一年,总比四年都待在不同的城市好。   谭想从小过得无忧无虑,家庭幸福、兄长疼爱,受委屈了院子里一大帮叔叔阿姨哄着,每个人都疼爱他。游天是天之骄子、别人家的小孩,可谭想才是那个真正受宠的人。他总是笑着的,就算不开心也能雨过天晴,还冒着鼻涕泡就露出一口大白牙,恢复成活蹦乱跳的模样。   就连大院儿里的那几只流浪猫,也喜欢凑在谭想脚边任他逗弄,他就是这样一个在爱里长大的人,不能和游天一起上学,在他看来就是天大的烦恼了。   游天抬手摸摸他的头,安静地继续低头吃饭。   再过几日戚菏十八岁生日,他正式成为一个大人了,这天正好军训完放假一天,顾惟星听完报告会过来找他,手里拿一个方形纸袋。   戚菏站在宿舍楼下,看顾惟星一步步向他走来,这种感觉颇为奇妙,他想伸手抱一抱他。   顾惟星将纸袋晃到他眼前,里面的小盒子小巧精致,戚菏打开来看,是一只刻着名字的大号戒指。顾惟星暑假时总拿他的手把玩,戚菏现在明白了,找借口量尺寸呢。   顾惟星道:“我看他们乐手都戴,很酷的,下次上台你也戴上。”   戚菏等不及,立马戴上了,却说:“再看吧。”   他还是没法站上舞台,新生晚会宣传部来找他,被他拒绝了。那天他坐在台下,仿佛看到曾经耀眼的自己,看到那个坚定地说陪他一起的顾惟星。   共享单车刚刚普及,宿舍楼下正好有两辆停着,从宿舍到校门口有些远,所以戚菏拿手机APP扫了一辆,等顾惟星下好软件扫另一辆,便出发去订好的餐厅。   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遮掉了大片阳光,点点光斑落在地上,两个少年飞驰而过,嬉笑着忘却烦恼。   作者有话说:   录取通知书借鉴人大和北大。 日常求评论和海星。 第六十章   四年后。   戚菏在厨房倒腾一盆酱牛肉:“星星,放不放桂皮?”   顾惟星正坐在客厅里研究手里的一堆数据,随口道:“好。”   他们大三就彻底搬来了顾惟星学校边的小房子,现在依旧住在这个小房子里,顾惟星直接保研,跟着熟知的教授做项目,住这儿最方便。戚菏六月份已经毕业,他两年前被导演相中进军演艺圈,现在是小有名气的新人演员,前一阵刚在电影节上拿新人奖。   戚菏难得休息,于是拿着菜谱研究卤牛肉,这两天,他已经搞砸三次,这是第五盆不知命运如何的牛肉了。   顾惟星下午还得回学校上课,他放下图纸晃悠到厨房,问:“好了没,随便做点儿。”   灶台上的高压锅噗噗冒热气,土豆炖排骨马上就能出锅了,戚菏压着他在案台上亲热一会儿,摆弄几根洗好的黄瓜:“我再做个凉拌黄瓜就开饭。”   顾惟星饿得晕头转向,也顾不上挑剔,眼里泛着水光,转身去外面的餐桌上趴着等。戚菏每每做不出新的菜式,就拍一盘黄瓜,这是他的招牌绝活,可顾惟星已经快吃吐了。   土豆炖排骨过于清淡,靠着排骨上那点儿肥肉才飘起一点油花,戚菏炖的时候忘记放调料,出锅时也只加一勺盐。   顾惟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十分给面子地喝下两碗汤,摊坐在椅子上消食。   他平时大多数时间吃食堂,所以对饭菜味道的要求越来越低,戚菏不在家基本不开火,毕竟家里微波炉坏掉的时候,顾惟星煮个牛奶都能把锅煮漏,动手能力比戚菏还差劲。   戚菏下午三点有个采访,中午经纪人来接他,见他和顾惟星一起下楼,忍不住直叹气。经纪人皮笑肉不笑地跟顾惟星打了个招呼,等戚菏坐在车后座,就开始唠叨:“你好歹也是个当红演员,平时注意点儿,万一被狗仔拍到怎么办!你说你喜欢玩金屋藏娇,就安生藏好了,别生事端。”   戚菏靠在车窗上假寐:“谁玩金屋藏娇了,我死皮赖脸蹭他房子住。”   经纪人一本正经地问他:“戚菏,你很穷吗?”   戚菏贱兮兮地笑:“宝玉哥,你很闲吗?”   于宝玉把抱枕砸过来:“我他妈明天就让你进组,给老子陪酒去!”   戚菏笑得肩膀都在抖,到达目的地时碰见一大批闻讯赶来蹲点的粉丝,只好戴上口罩装酷。   采访完筹备新专辑的制作人打电话来,说要约他商量点事情,戚菏订好餐厅赴约,商讨到餐厅打烊才阔别制作人,回到家已是深夜。   顾惟星一直保持着早睡早起的良好习惯,早已睡下。戚菏轻声轻脚地拿衣服去卧室冲个凉,倒回床上亲吻顾惟星的眉心,把人给弄醒了。   顾惟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声音软绵绵的:“你回来啦。”   戚菏点头吻住他的唇,把人彻底亲醒了。一团硬物抵住腿根,顾惟星反应过来,费力地推开他:“不来了。”   戚菏不工作的这几天,像讨债似的,天天把人压床上折腾,他倒是舒坦了,顾惟星早晨去实验室时迟到,还被教授狠批一顿。   困意袭来,顾惟星理智尚存:“我明天有很重要的项目会议,你别闹了。”   戚菏耍赖似的靠着他:“那你让我抱一会儿,不干别的。”   枕边人的呼吸平缓,顾惟星闭上眼,安稳地睡着了。   第二天天微微亮,顾惟星抽开搭在自己腰侧的手,小心翼翼地溜出房间,趁戚菏还没醒,便背着背包出门了。他关上门靠在电梯一侧深吸一口气,神清气爽地跑去实验室开门。   戚菏是被佟放的夺命连环call吵醒的,他看一眼来电提醒,没好气地道:“佟总,又有何贵干?”   佟放也不和他瞎掰扯:“你已经气走三个经纪人了,于宝玉要是也不干,老子立马雪藏你。”   佟放是戚菏的顶头上司,刚回国继承家业,戚菏两年前签在佟家的娱乐公司,之后就没再动过。   戚菏一脸漫不经心:“他找你告状了?”   佟放说着就来气:“没找我,直接找的你哥,你哥一大早给我打电话,吓得我把手机丢三米远。”   戚菏有点儿蔫:“于宝玉背地里阴我,他想干吗?”   佟放答:“我哪知道,你赶紧找个隐蔽性好点儿的房子,顾惟星万一被拍到,我都得打死你。”   戚菏“哦”一声。   佟放气得骂脏话:“你哦屁!”   他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我请三天假,让于宝玉陪我去看房。”   戚菏说完便挂电话,佟放在那边大吼:“你他妈要点脸!”吓得进来送咖啡的助理手一抖,咖啡全撒地毯上了。   戚菏说要去看房,还真就认认真真地跑去看房子,他戴着墨镜和大口罩,生怕被别人认出来,鬼鬼祟祟、神出鬼没。   佟放给他发了熟识的开发商电话,是他国外留学时的同学。戚菏得寸进尺地问他打几折,佟放放话让他来公司,腿都给他打骨折。   戚菏贱兮兮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出于报复心理,让于宝玉陪他跑了两天才敲定细节。于宝玉坐在回程的车副驾上,累得脚底钻心地疼,想马上把戚菏丢深山老林里演主角喂的那头猪。   由于是成品房,戚菏又蹭上了关系户,房子一个月后便交房成功。他拿到钥匙那天,划拉手机吩咐助理采买早看好的装潢和家具,又趁空档去花鸟市场逛了逛,亲自将几株茶树种在院子里。   一切准备妥当,助理给戚菏拍了组照片,戚菏颇为满意,一连给助理发了五个红包。   戚菏坐在车上,看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他刚拍完新一期的杂志封面,提着两袋子甜品兴冲冲地回家,也顾不上一晚上没怎么睡,将还在睡懒觉的顾惟星捞起来,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顾惟星没醒彻底,趴在他肩头犯迷糊,任由他抱着,闻到芒果香也没抬眼。戚菏把人放在餐桌上,耍流氓般:“宝宝,你再不肯吃早餐,我就要吃你了。”   他装腔作势在顾惟星脖子上啃一口,顾惟星一个激灵,险些跌下桌子。戚菏把人抱怀里坐着,看他津津有味地吃芒果千层,在顾惟星脖颈间嗅嗅,嘴角挂起一丝笑意。   戚菏抬手擦去顾惟星嘴角的奶油,就这顾惟星伸过来的勺子吃一口,缕缕甜意在口腔散开。   收拾妥当出门,戚菏久违地坐在驾驶位,拧动钥匙点火,差点儿超速。过了十分钟,他驶进一个刚建成的高档小区,在一幢二层小楼的院子外停下,顾惟星满脸问号地跟着下车,被戚菏兴奋地拉进去,顿时傻了眼。   院子里种满茶树,虽然不是花季,但绿油油一片也煞是好看。房子里的摆设和顾惟星放在床头的小屋模型如出一辙。   客厅通往后院的玻璃门左侧,是一个巨大的猫爬架。天蓝的布艺沙发,淡蓝的自动窗帘,旋转的白色楼梯往上,半开放的书房前摆着一架白色钢琴,阳光洒在琴盖上,纱帘随风而动。   顾惟星喜欢看书,戚菏便做一个一整面墙的大立柜,只等他用一本本书填满。卧室里的双人床上摆着天空蓝的被褥,窗台边是一束开得正艳的白玫瑰。   戚菏将顾惟星搂在怀里,他看着那束白玫瑰,低头亲顾惟星的耳垂:“星星,我说过要给你一个家,这个家……你还满意吗?”   顾惟星笑着“嗯”一声,回头猛烈地吻住戚菏的唇,俩人跌在床上,滚到了一起。   戚菏十五岁说要给顾惟星一个家,今年他赶着二十一岁的尾巴,终于把它捧到顾惟星面前,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也实现了他心底小小的梦。   顾惟星鼻子发酸,想哭却硬生生把泪憋回去,对上戚菏的眼睛,瞳孔里印着自己的倒影。他心里的缺口被戚菏填得满满当当,曾经他以为的那些不幸,戚菏都一点点亲手补上。戚菏编造一张巨大的梦网,牢牢网住了顾惟星跳动的心脏。   顾惟星喃喃道:“戚菏,你怎么这么好呢?”   戚菏只是看着他笑,笑得他春心荡漾。眼角眉梢接连落下甜蜜的亲吻,心间开出一朵朵涟漪的水花。   戚菏将顾惟星压在身下,夺回了主动权,顾惟星身上的白衬衫被撩起来,阳光打在奶白的肌肤上,烫得他往床头躲。   他扬起脸接受戚菏发疯似的啃咬,胸前留下点点红痕,却听戚菏闷哼着起身,张嘴骂了一句:“操。”   顾惟星仰着脸问:“怎么了?”   戚菏有些不高兴地道:“这边没工具。”   顾惟星顿时笑起来,手撑着床起身,望见戚菏如狼似虎却极力忍耐的模样,笑得直不起腰。   他身上的衬衫已经皱成一团,人也带着几分媚色,激得戚菏兽性大发,扑过来堵住他的嘴唇,恶狠狠地道:“不许笑。”   顾惟星整个身子都在抖,嘴被堵住只能轻轻闷哼,新被褥被滚得全是折痕,他陷进柔软的大床里,做着甜甜的梦。 第六十一章   趁着戚菏还在北京,俩人火速搬进新家。搬家那天,佟放和游天被拉来做苦力,佟放忍不住吐槽他:“戚菏,你很穷吗?”   当然穷,他赚的私房钱全买房了,现在连搬家公司都舍不得请,争做能省就省的抠门青年。戚菏翻了个白眼,心道,不愧是于宝玉的上司,说的话都那么相近。   佟放谨遵习俗,从门卫老大爷那儿要来几节木炭,点燃一起带到新家去,忙完一伙人围在餐桌前吃火锅,谭想打来电话让游天给他直播。   游天找来手机支架,将手机架在空位上,谭想的脑袋出现在镜头里,大惊小怪:“戚菏你发啦!我忙完就来蹭饭,戚菏不在的时候星星要不要我陪床呀!”   游天被他吵得头疼,作势要关视频连接,戚菏冷不丁地道:“你别来,当你的狗仔好好蹲点。”   谭想白天做娱记,晚上当狗仔,比他这个大明星还忙,他有些恹恹地道:“这不是我朋友找我帮忙吗,你放心,我不会真当狗仔的。”说完又恢复眉飞色舞,“对了,回来跟你们说一大八卦,可劲爆了。”   游天冷哼一声:“明天再不回家,你就别回来了。”他说完按掉屏幕,把手机揣进兜里。   火锅冒着热气,缕缕白烟飘散在空中,肉片在沸水里翻腾,老友相聚,总有说不完的话。佟放最近在追一个大学老师,天天在校门口蹲着,被游天逮到好几次。   戚菏笑他:“没想到你喜欢姐姐,人家能看上你吗?”   佟放被啤酒苦得慌:“她跳过级,15就上大学了,没比我大多少。”   游天提醒他:“你别天天搁校门口追,影响不好,万一被他们院那几个老封建看见,指不定拿这事儿做文章。”   佟放愁眉苦脸:“那我怎么办,她根本不爱搭理我,你们几个早恋玩得飞起,我老老实实读书成母胎solo了。”   戚菏扔一片菜叶过去:“你可要点脸吧,装什么纯情小男孩儿。”   顾惟星在一旁直乐,把虾滑全倒进锅里,等着它们浮上来。   这些食材大多是半成品,就连菠菜佟放也让家里的阿姨帮忙摘好了再带过来。佟放一下子倒进去一盘肉,等要吃时才捞起来两片,其他的早被瓜分完毕。   他觉得自己被针对,闷声喝酒不开心,顾惟星好心捞一勺巴沙鱼给他,还被戚菏翻白眼。佟放气得差点儿噎住,心想一个月之内拿下女神,到时候他也是有对象的人!   直到晚上十点多,屋里响起门铃声,戚菏趿拉着拖鞋漫不经心地去开门,谭想包着头巾戴一副大墨镜,鬼鬼祟祟地站在院门口,热得脸都红了。   戚菏吓一跳,半晌才认出是他,把人迎进来,损他:“你们狗仔都这么奇葩吗?”   谭想摘下墨镜和头巾:“说了我不是狗仔!”   他一屁股在餐桌前坐下,抢游天的碗筷吸溜一口面,感觉到旁边凶神恶煞的视线,没敢抬头瞧。   游天严肃道:“你到底干吗去了?”   谭想还在喝汤,擦擦油腻的嘴,道:“他们人手不够,叫我去帮忙蹲一个演员。就是前一阵剧特火那个,我瞎了眼还喜欢过呢,他竟然组局聚众吸那啥!我跟你们说,那场面……”   游天蹭一下站起来:“他们看见你没有?”   谭想不敢看他:“没……没有,我们报警了。”   游天揉着眉心,压着火道:“后来有人跟着你吗?”   谭想本来挺得意,这会儿彻底蔫巴了:“不会,我裹得严严实实,换了好几趟交通工具才到这儿。”   游天把人拎到沙发上,骂道:“你他妈还挺能耐。”   巴掌刚要落下去,戚菏从身后拽住他:“要家暴回你自己家打。”   顾惟星跑过来,看一眼委屈巴拉的谭想,又瞧瞧怒火中烧的游天,赶忙打圆场:“先让谭想吃点儿东西,吃完再训话行吗?”   谭想爬起来拱到顾惟星身后,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戚菏拖着游天往餐桌走:“剩下的面条先倒锅里,不够我再去拍个黄瓜。”   餐桌上一时静如湖水,面条在番茄锅里翻腾,谭想饿得狠了,一直往嘴里塞吃的,模样看着可怜极了。   游天叹一口气,把剩下两片肉捞他碗里,脸上的怒气随着白烟在空气里四散。这事儿谭想也没做错,可他就是生气,又气又担心。   谭想别的事儿不着调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果今天这件事情处理不好,结下梁子,日后仇家找上门来,谭想搞不好连命都得搭进去,他害怕谭想冒险。   戚菏去厨房把两条黄瓜全拍了,谭想就着面条吃掉大半碗。他吃完用纸巾擦擦嘴,可怜兮兮地望向游天,后者仍是不说话。   佟放努力活跃气氛:“这也算是为民除害,是好事儿。他们公司那么多人进去,明天股价肯定大跌,不愧是我好兄弟,改天请你们吃饭。”   游天瞪他一眼,佟放立马熄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讲错话,差点儿咬了舌头。   戚菏起身赶客:“都赶紧回吧,这么晚了,没客房给你们睡。”   游天起身往外走,谭想屁颠屁颠跟过去,在门口穿鞋时也顾不上系鞋带,踩着鞋就往外跑。   佟放落在后面,问:“你们就不劝一下?”   戚菏老神在在地回答道:“回家打一架就好了,我们搁这儿劝有什么用。”   佟放似懂非懂地点头,临别前嘱咐戚菏别忘记好好工作,被戚菏轰大炮一样轰出了家门。   餐桌上只剩一堆残羹冷炙,戚菏找来两个围裙,和顾惟星一起收拾。围裙39块9包邮,还买一送一,所以戚菏就买了一对。现在俩人系着一模一样的围裙干家务活,空气里都透着甜蜜。   顾惟星靠在灶台边,看戚菏摆弄新买的洗碗机。他脖子上的围裙还挂着,俨然一个居家好男人。   暖黄的灯光映在台面上,洗手液的香气蹿进鼻子,是淡淡的柠檬味。顾惟星将围裙脱下来,蹦蹦跳跳地上楼去:“我先去洗澡。”   他从箱子里将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挂上衣柜,翻出一套睡衣钻进浴室,等浴缸的水放满便将整个身子埋进热水里,水蒸气喷在脸侧,顾惟星整个脸红彤彤,眼睛也蒙上一层水雾。   戚菏收拾完从房间外面进来,见到浴室亮着灯,拧动把手推门进去,顾惟星靠在浴缸边闭着眼,快要睡着了。   见他进来,顾惟星瓮声瓮气地抱怨:“你不敲门。”   …………   …………   月色撩人,这昏暗的房间里,亦是楚楚动人。   作者有话说:   后半段省略部分指路微博@木查查查查查。 今天我能拥有评论和海星吗? 第六十二章   首张专辑发行在即,戚菏每天泡在录音棚里,和制作人吵架都能吵到半夜。于宝玉愁得头疼还拉不住,第二天戚菏又能和制作人哥俩好,看来是闲的。   去年拍的文艺片已经定档,是个有趣的文艺片,戚菏饰演一番男主,和他搭戏的是五岁就开始演戏的人气女演员。戚菏一边跑路演一边录歌,人都瘦了一大圈。   比起做一个演员,他更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歌手,二者兼顾累得慌,所以有好几个剧本找过来的时候,他都直接给推了。   这天没和制作人干仗,录歌很顺利,所以六点准时下班了。戚菏坐在车后座,无视于宝玉飞过来的眼刀,给顾惟星打电话。   顾惟星正在实验室演算一组数据,他正卡壳,戚菏的电话就打进来了。顾惟星满心欢喜地接起来,戚菏问:“想我没有?”   人不在跟前,顾惟星就不那么容易脸红,毫不犹豫地答:“想!”   戚菏便笑了,一扫整日的疲惫:“我来接你,一起吃晚餐。”   于宝玉没辙,提醒他注意点儿。不过两个大男人一起吃饭又不是稀罕事,就算被拍到,说是私人聚会就好,只是这心里有鬼总不踏实,每天对戚菏耳提面命。   戚菏让司机把车停大学门口,自己优哉游哉地晃进去,熟门熟路地摸到顾惟星的实验室,顾惟星刚好收拾完图纸。   老教授对他这个大明星的来访已经司空见惯,只是每回戚菏来老教授都不给好脸色,心尖上的好徒弟被拐跑,能让他进门都不错了。   顾惟星背上书包蹦蹦跳跳地要走:“陈教授再见。”   陈教授当作没听见,喝一口茶不搭理他,冷哼一声老大不高兴,顾惟星啪的一声关上门,气得他直跺脚。   戚菏戴着黑色口罩,大半张脸都被遮住,趁着拐角处没人,非让顾惟星亲他。顾惟星踩在花坛边沿上,一只手被戚菏拉住,在他额头亲一口,数着步子往前走。   到主道上,顾惟星将戚菏的手甩开,走得更快,时不时回头望。花坛边的砖块有些窄,戚菏怕他摔着,落在后面一步的距离随时准备扶他,道:“慢点儿。”   校园里走动的学生不多,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边,天渐渐黑了,顾惟星站在石阶上,笑得像个小孩儿。   顾惟星脸上还保留着未脱的稚气,整日待在学校里,接触的事物也相对单纯,如果说要有什么烦恼,大概是夜里观星时没能看到期盼已久的星星。   戚菏小心护着他,即使再窄的石阶,顾惟星也能蹦蹦跳跳地大步往前。   出校门打车,晚高峰还没过,路上的拥堵状况有些严重。顾惟星想吃韩料,戚菏要吃火锅,于是折中一下,去一家韩料店吃芝士年糕火锅。   戚菏选餐厅的运气一如既往地倒霉,所以餐厅都由顾惟星来定。韩料店并不大,他们找一个靠角落的位置,戚菏摘下口罩,有个服务生一直往这边看。   不过这家店隐蔽,客人并不多,服务生上班时间不能带手机,戚菏并不担心会被偷拍。他大口吃芝士年糕,将夹心年糕全捞顾惟星碗里,吃七分饱便坐一旁玩手机。   戚菏为了保持身材,晚上不能吃太多热量高的食物,不过平时运动消耗大,他又属于吃不胖的,于宝玉也不怎么管他。   顾惟星用筷子捞面捞不上来,撇嘴不高兴了,戚菏正在刷微博看粉丝的私信,抬起头将手机放下,夹好面推到顾惟星面前,顾惟星却不动。   戚菏看着他道:“怎么了?”   顾惟星回答:“我一个人吃不完。”   戚菏心想这小家伙闹别扭也这么可爱,道:“我不玩手机,陪你吃。”   其实他也没多想玩儿,就是刚给经纪人回信息时,看着屏幕上那个红点不舒服,进去看一眼。   顾惟星这下开心了,吸溜一口面条,把剩下的芝士碎倒进锅里,殷勤地帮戚菏捞鱼豆腐。   回家的路上,俩人打算散步消食,没到小区便下了车。顾惟星背着他的小书包,给戚菏指天上的星星。今天天气不错,也没有雾霾,观测环境尚佳,顾惟星指着,顺便给戚菏讲其中的童话故事。   天边的繁星照亮归家人的路,在黑夜的掩护下,戚菏牵起顾惟星的手,十指相扣回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家中。   道旁不知名的花儿开得正艳,扑鼻的香气袭来,顾惟星径自走在前面,当一个引路人。从前顾惟星总是默默跟在戚菏身后,现在偶尔也自告奋勇站在前面。戚菏望向近在咫尺的背影,自私地想,他的那颗星星,只能为他照亮黑夜的路。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两更,前面还有一更别漏掉了。 第六十三章   新专辑零点上线,戚菏躺在床上,怀里是呼吸渐稳的顾惟星。他一遍又一遍地刷手机,怎么都睡不着,担心、激动又好奇。   好几个APP的开屏都是他的新专辑宣传图,加上之前拍电影积累的人气,戚菏有些自满地想,应该不会太差吧?可转念又担心,如果大家骂他半吊子水不适合唱歌怎么办?   他只去年唱过一次电影片尾曲,当时很多粉丝尖叫着说要入股,可戚菏从那以后,就再没发表过音乐作品。   新专辑从他刚开始出道就着手筹备,甚至在更早以前,他自己写的那些歌,也拿出来一一筛选。   他心中的忐忑随着时间的临近逐倍上升,手机的光亮暗下去,戚菏环住顾惟星的腰,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第二天戚菏还在睡梦中,顾惟星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在盥洗室刷牙时点开音乐软件,插着耳机听戚菏的新歌。   其实这几首歌他都提前听过Demo,戚菏私下里也经常唱给他听,不过和正式上线的版本,多少有些差别,有一种微妙的不一样的感觉。   顾惟星刷牙刷得满手泡沫都没停,电动牙刷已经停掉三次,再刷估计得嘴麻。他冲掉手上的泡沫擦把脸,去厨房热牛奶和吐司面包。   桌上摆着昨天买的水果,顾惟星挑两个橙子,划拉几下摆在盘子里,配上吐司和果酱,倒也挺好看。   等他忙活完,戚菏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看见桌子上的早餐,要拍照发朋友圈。戚菏的私人朋友圈加的好友极少,好友列表滑两下就能到底,这一群人也都知道顾惟星的存在。   他朋友圈刚发出去,就收到群攻,佟放和童铭扬两个单身汉直言要拉黑他,何茜莲发来一条评论——   又睡懒觉?好意思让星星伺候你吗?   戚菏还真好意思,可他没敢这么回,怕哪天何茜莲杀到北京来揍他一顿。   顾惟星耳朵上还塞着耳机,正在听专辑里的最后一首歌,他刷牙和热牛奶的空档看了看评论区,网友一致好评,偶有一两条尬黑的评论,也马上被怼回去,沉底了。   戚菏的粉丝们更是激动得像过年,在微博超话里疯狂举行转发抽奖活动。顾惟星将手机塞回兜里,见戚菏也在翻评论,道:“现在安心了?”   戚菏拿起牛奶喝一口,故意装酷:“我有什么不安心的。”   顾惟星也不戳穿他,只是笑笑,吃甜甜的橙子。   新专辑销量喜人,连续两周霸占榜单,戚菏微博粉丝数也跟着蹭蹭蹭往上涨。戚菏最近没拍戏,除了在练习室练歌就是在健身房练体能。于宝玉给他接了几档综艺刷刷脸,顺便为接下来的个人演唱会造势。   演唱会前一天,顾惟星早早从实验室回来,戚菏坐在地毯上拨弄吉他,他有点儿紧张。虽然在学校时也偶尔上台唱过歌,可心里的结没有完全被解开。   顾惟星总是安慰他,要一步一步慢慢来,戚菏已经踏出去好几步了,只要再往前迈一迈,胜利的终点就在那儿等着他。   可毕竟是第一场个人演唱会,他彩排时看一眼场地,如果台下黑泱泱坐满人,也算得上是大场面。   今天彩排团队都很满意,早早放戚菏回家休息,可戚菏哪儿闲得住,抱着吉他轻轻哼歌,直到顾惟星回家陪他。   顾惟星带回来一束花,是满满一扎满天星,他把那束花搁在矮桌上,静静听戚菏弹吉他,一首歌结束,很捧场地鼓掌,然后把戚菏手里的吉他拿掉,俩人压在地毯上亲吻,从夕阳渐落吻到明月升起。   翌日的演唱会,戚菏早早赶到会场准备,后台的每一个人都忙碌着,几个助理跟陀螺似的打转。顾惟星先去机场接何茜莲和戚友琛,何茜莲没带什么行李,箱子里装着一包密封的蜂蜜蛋糕和一盒蛋挞,是她出发前做好的,惦记着让顾惟星尝一尝。   何茜莲和戚友琛做惯了甩手掌柜,现在干脆将公司的事务全全交给大儿子,戚谨行还在广州谈生意,得下午才能飞过来。   何茜莲挽着顾惟星的胳膊,看他脸长胖了些,顿时乐呵呵:“星星,现在这样阿姨看着都放心多了,以前瘦得我心疼。”   顾惟星是被戚菏喂胖的,戚菏自己为了演唱会不能吃大鱼大肉,就研究出来做给顾惟星吃,他以前太单瘦,现在脸上有点儿肉,看着更健康,还是一样帅。   顾惟星腼腆地笑,长辈问话便答两句,他不太习惯独自和长辈相处,以前都有戚菏在旁边唧唧喳喳,现在冷清不少。   他膝盖上堆着何茜莲做的甜点,何茜莲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倒也不多问什么,靠在一边刷微博。自从戚菏一脚踏进娱乐圈,何茜莲就成了半个网瘾患者,时时关注儿子的最新动态,连和姐妹出去做脸都忍不住聊一聊。   她和戚友琛在家闲得无聊,就把环球旅行提上日程,现在已经走完大半个地球。戚友琛喜欢跋山涉水,何茜莲偏爱购物淘货,俩人常常在旅途上出现分歧,偶尔几次还要顾惟星评评理。   等到了家里,顾惟星把二老迎进屋,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来,之前只看过房子的照片。顾惟星前几天在学长家抱回来一只布偶猫,猫咪刚两个月大,像个小小的糯米团子,这会儿正趴在猫爬架上晒太阳。   顾惟星进屋叫它:“团子。”   团子不理他,还在记顾惟星不给他开猫罐头的仇,见到跟着过来的何茜莲,跳下来蹭蹭她的脚踝,喵喵直叫。   何茜莲被萌得心都化开,抱着团子不撒手,蹭得黑色上衣全是猫毛也没嫌弃。戚友琛逗不来小动物,自个儿在房子里参观,从楼上下来后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家儿子终于靠谱一次。   中午戚友琛下厨,就着冰箱里的原材料做几个家常菜,顾惟星开一瓶白葡萄酒,是他陪老教授去欧洲学术交流时带回来的。他一共带回来两瓶,有一瓶被谭想抢去,剩下这瓶一直没喝。   顾惟星从橱柜里翻出三个高脚杯,又将醒酒器拿出来洗净擦干,等酒醒好就能开饭。   不得不说,戚友琛的厨艺比戚菏老道许多,期间何茜莲一直给他夹菜,最后顾惟星实在吃不下,戚友琛看着好笑,忙帮他打圆场。   戚菏只能在会场休息时吃盒饭,偏偏何茜莲发一桌子美味佳肴气他,他咬着盒饭勺,半口都不想多吃。   晚上七点,演唱会正式开始。顾惟星陪着戚家父母早早进场,戚谨行姗姗来迟,但也赶在开场前坐在位置上。   顾惟星和戚菏的助理暗中联系,带着一束花猫去后台,戚菏还在整理妆面,镜子里突然出现顾惟星的身影,差点儿从座椅上弹起来。造型师正在给他画眼影,刷子一抖,反应迅速才没戳他眼睛里。   顾惟星亮出身后藏着的白玫瑰,好大一束,像是追求他的情窦初开的少年。戚菏接过花,宝贝一般捧在手里,搂紧了生怕人抢走。   造型师忍不住吐槽:“矜持一点,男朋友来了就跟丢了魂似的。”   戚菏只是笑,抬手把顾惟星拽过来,凑近亲一口,闪瞎造型师的眼。   于宝玉气得砸门出去,他觉得他是管不住了。三十岁的大男人,自从当了戚菏的经纪人,就愁得像个七十岁的老公公,额头上的皱纹越来越多,没找戚菏要精神损失费是他仁慈。   舞台中央,巨大的升降台缓缓升起,略微低沉的嗓音从音响里传来,戚菏披着一身黑衣,像旧时的贵公子,稳稳站在最中心。   只留一束追光,戚菏半边脸淹在黑暗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紧话筒,他闭着眼,巨大的显示屏里甚至能看到扇动的长睫毛。   顾惟星一颗心砰砰直跳,直到戚菏睁开眼睛看这高朋满座,露出一个笑,该死的迷人。顾惟星陷入这一抹笑容里,久久无法抽身。   他看向戚菏明亮的眼睛,那个站在舞台中央最耀眼的男人,是他的枕边人。他生出满腔骄傲,戚菏迈出步子往舞台边缘走,也一步一步走进他心里。   粉丝们挥动手中的荧光棒,尖叫声此起彼伏,戚菏站在万人之巅,享受舞台带给他的快感和荣耀。他扫一眼台下坐着的观众,看到离得最近的顾惟星、爸爸妈妈、大哥,还有昔日好友,再然后……是那位乐队主唱。   戚菏惊讶中带着欣喜,眼神交会,主唱眼里满是笑意,在冲他比大拇指。   他突然就什么都释怀了,每一个人都在朝前走,过去的种种经历,是磨练,是成长,也是他最为宝贵的财富。   最后一首歌,戚菏拿一把吉他坐在高脚凳上,他漫不经心地支着长腿,轻轻拨动琴弦,舒缓的音乐萦绕整个会场。台下的粉丝只安静地摇动蓝色荧光棒,戚菏凑近话筒,轻轻唱这首只写给心上人的歌。   柔和的白色光线将戚菏包裹,他唱。   此生今世,   我将是你不灭的光。 第六十四章   办完演唱会后,戚菏向公司请了一个月假,借口是太累需要调整,新的作品灵感不足,得去别处找找灵感。   佟放本来不想答应,但戚菏只是和他报备一声,就自己放起了大假,完全不把他这个老板放在眼里。   戚菏一开始也不是走流量路线,有戏拍就好好拍戏,该怎么宣传都配合,这之后的其他时间,不是做音乐就是闲在家,于宝玉骂他二十出头没斗志,他对呛:“你不想放假吗?”   于宝玉闭嘴了,反正他也管不住。   顾惟星去日本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他们小两口一星期没见,戚菏自个儿开着车去机场接他。   浩浩汤汤地旅客里,顾惟星并不打眼,他穿着白色的外套,拖着沉重的箱子往外走。戚菏却一眼就锁定他,远远地站在出口朝他招手。   顾惟星看见了,眼睛一亮,加快速度跑过来,被戚菏抱了个满怀。   戚菏身上散着淡淡的白茶香,顾惟星吸吸鼻子,意识到是在机场里,马上松开了手。戚菏还以为是他不高兴,问:“星星,怎么了?”   顾惟星左手去拿箱子:“在外面,注意点儿。”   戚菏跟在他身后,口罩遮住他的笑,却露出了笑弯的眼睛。   回到家必定****一番,顾惟星累得趴在床上不肯动,他浑身酸胀,在日本时是费脑子,回家这一遭才是真的体力活。   戚菏也知道自己做得过分,变得过分殷勤,端茶倒水擦身子,古时候伺候皇帝估计就这标准。   顾惟星眼都不肯抬一下,实在太累,一觉睡到凌晨,起来去厕所放水,差点儿栽地上。他堪堪扶住床沿,脸红一阵白一阵,戚菏坐在小沙发上回过头,放下电脑把人抱起来,顾惟星闷哼一声,放弃挣扎。   浴室的灯光是暖黄调,顾惟星被戚菏扶着,站在他脚背上,半晌也尿不出来。他羞红一张脸,小声抱怨:“你先出去。”   戚菏不动,稳稳地将人扶住,道:“我扶着你,别摔着。”   顾惟星懊恼地推他,下面那玩意儿被戚菏握在手里,却怎么也不肯出来。他濒临奔溃的边缘,臊得想躲进墙里,戚菏就一直等,最后顾惟星捂着脸排出来,哭着不肯睁眼。   戚菏弄干净了抱人回房间,顾惟星就趴在他肩头企图装死。细密的哭声传来,戚菏好生哄道:“好了,宝贝儿,你跟我害羞什么。”   顾惟星哽咽着捶他的肩膀:“大流氓!”   他先前就哭过一次,这会儿嗓子哑得不像话,戚菏把人放到床上,跑出去兑一杯热水回来,递到顾惟星嘴边:“宝宝,喝一口。”   顾惟星别过脸去:“疼。”他现在说话嗓子都疼,更别说喝水了。   戚菏没辙,半商量道:“我喂好不好?”   顾惟星赶忙摇头,接过杯子大口喝两口热水,仰起脖子喉结滚动,戚菏在心里骂自己是个禽兽。   折腾到半夜重新睡下,戚菏亲亲顾惟星的眉心,顾惟星拱进他怀里,在睡梦里也委屈得直皱眉头。   为了谢罪,戚菏没睡饱就跑去蛋糕店买每天限量供应的巧克力蛋糕,他蹲在门前等蛋糕店开门,戴着黑口罩也挡不住眉宇间的恹气,店员开门时都吓一跳。   他冲进去买两个巧克力蛋糕,到家时顾惟星还睡着。戚菏拆掉一个蛋糕盒,捧着蛋糕蹭到顾惟星跟前,顾惟星半梦半醒间吸吸鼻子,睁眼看到可口的巧克力蛋糕,瞬间满血复活。   座椅上被戚菏放了毛绒垫子,顾惟星洗漱完蹬蹬地跑到桌子前坐下,用勺子大口吃夹心蛋糕。   他嘴边沾上一点巧克力酱,问戚菏:“我们今天干吗?”导师理解他参加会议辛苦,从日本回来后给他放了两天假,这两天不用去实验室报道。   戚菏神秘兮兮的:“晚上带你去个地方。”   顾惟星“哦”一声,没半点好奇,团子寻着味儿走过来,跳到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顾惟星,被戚菏抱下去扔到一边,仍要往上跳。戚菏便把团子抱在怀里钳制住,顺便呼噜他软呼呼的猫毛。   顾惟星吃完擦擦嘴,坐在沙发上假寐,他现在好似一朵娇花,得好生养着。团子在他身上才来踩去,一脚蹬在他屁股上,顾惟星尖叫一声,抬手作势要打团子一掌,听到团子喵喵的叫声又放弃了。   他暗骂自己小气,还迁怒于一只猫,懊恼极了。   戚菏走过来把团子抱到外边儿,开了一个猫罐头和猫咪商量:“星星现在不舒服,你别刺激他。”   团子根本听不懂他瞎咧咧什么,只顾着美味的猫罐头,都没抬头看他一眼。戚菏没辙了,一团火没处发,赔了罐头也没讨着好脸色。   他悄悄跑到厨房接电话,和电话里的人确定好细节后,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揣兜里,上楼的时候还哼着歌。   入夜,戚菏收拾打扮一番,将衣柜里的西装翻出来,拉着顾惟星出门。顾惟星这会儿有点好奇了,问:“我们去干吗?”   戚菏却不肯说,顾惟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运动装,找一件衬衫换上,一团问号憋在心底。去的地方有点儿远,顾惟星在路上又睡了一觉,醒来睁开眼,已经到地方了。   这是一个刚刚竣工的游乐园,还没有对外开放,很多设备也在调试阶段。游乐园门口只有一个值班的保安叔叔,戚菏打过招呼,俩人被放进去,走到一座巨大的城堡门口,戚菏道:“星星,你把眼睛闭上。”   顾惟星乖乖照做,戚菏数完三二一,消失在夜空里。顾惟星睁开眼,有点儿好奇地望向四周,这里荒无人烟,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   顾惟星抱紧胳膊,喊戚菏的名字:“戚菏,戚菏……”   身后,一个巨大的机器猫玩偶朝他走来,机器猫拉住顾惟星的手,往城堡里走。一瞬间,城堡灯火通明,大门被“大雄”和“静香”打开,里面飘满彩色的地球,用红玫瑰铺成一条红毯。   顾惟星被拉着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像是踩在云端。路的尽头,戚菏手持一捧白玫瑰,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顾惟星眼角湿润,被机器猫拉着交到戚菏手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戚菏,后者手心冒汗,被他看得心生涟漪,想好要说的话也卡在喉咙里。   他慌乱得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正面对老师的拷问,上下嘴皮相碰,却蹦不出一个字。   半晌,机器猫在门口急得跺步,戚菏强装镇定,把顾惟星拉得更近些,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丝绒小盒子。   “星星,有一个惊喜。”戚菏将顾惟星的手握住,打开盒子,利落地把戒指套在了他的食指上。   顾惟星看着戒指傻了眼,迷迷糊糊地道:“我还没说愿意。”   戚菏问:“那……你愿意吗?”   顾惟星像是被问呆住,仰着脑袋像个小呆瓜,戚菏本想用手指戳戳他的脸颊,放弃了。   半晌,顾惟星小声答应:“愿意。”   他拿出盒子里的另一枚戒指,郑重地为戚菏戴上,像是在完成一桩仪式。   他们食指相扣,天空中朵朵烟花绽开,从窗户里望去,一片姹紫嫣红。戚菏拉着顾惟星跑到城堡外,一片红玫瑰随着他们飞奔的脚步扬向空中。   烟花照亮整个夜空,短暂的绽放后火花下落,像是直落进顾惟星的心里,把他一颗心烧得滚烫。   戚菏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按住亲吻,一如七年前的那个除夕夜,在绚烂的烟花里夺走他的初吻。   顾惟星眼角是红的,脸也烧得通红,他顾不上那么多,死死抱住戚菏的腰,加深这个冗长的吻。   烟花落尽,他松开戚菏,眸子里似星光闪耀。   十指紧扣的还未松开,一双戒指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夜里闪着奇异的光。顾惟星笑着擦拭眼角的泪花,煞有其事地道:“以后顾惟星就交给戚菏了。”   戚菏抬手抹去他滴落脸颊的泪水:“戴上戒指,我们正式结为夫妻,以后就再也逃不掉了。”   顾惟星笑着摇头:“我不逃。”   远处,佟放摘下头套,额角的汗水瀑布般往下落,他靠在城堡的门边喘气,嘴里骂骂咧咧:“戚菏这个狗杂碎!”   一旁树林边的长椅上,“静香”和“大雄”面对面坐着,谭想摘下头套,露出汗涔涔的一张脸:“凭什么我就当静香?哆啦A梦不让我当,大雄你还跟我抢!”   游天正烦着,被他一吵更头疼:“静香的玩偶服太短,我穿大雄都露一节脚踝。”   谭想把头套往椅子上一扔,站起来:“戚菏是不是匡我们,穷得连块布都加不起了?”   游天把他拉回来:“小想,别闹,安生一会儿。”   谭想一口气不顺,脱掉玩偶服蹲在地上生闷气,他屁颠屁颠跑来帮忙,本想当一回机器猫,结果游天非把静香的玩偶服塞给他。   游天揉揉他的脑袋,将手从玩偶服里抽出来,他摸索一会儿,从盒子里拽出一个戒指,拉过谭想的手套上:“上次太匆忙,补给你。”   谭想不闹了,愣愣地望着游天,手指上的戒指触感冰凉,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傻了。   作者有话说:   戚菏:除了对象,我其他人都坑。 第六十五章   于宝玉给戚菏接了个新片子,招呼戚菏去公司报道,戚菏先溜达去佟放办公室蹭一口好茶,被佟放撵出来才干正事儿。   戚菏和于宝玉面对面坐着,在办公室看剧本,看完直摇头,他不太想去。这部电影类似于公路片,虽然题材不错,却只是空有花架子,是个赚足噱头的圈钱商业片。   可于宝**本没给他选择的余地,直接拍板定钉,让他回家收拾行李滚大漠里去。   戚菏把剧本扔桌上,压着火道:“这么片子,你就这审美?”   于宝玉呛他:“这么好的班底还委屈你了?票房有一番给你担着,你演一个坐收渔利、讨观众喜欢的二番,钱和人气都赚了,你还挑什么?这片子我磨破嘴皮子给你讨来,你他妈长点心。”   戚菏无力反驳,这片子的确不错,票房有保障,虽然是商业片,但班底不错,观众也愿意买账,如果给烂片分个级,顶多算一级烂片。   可一级烂片也是烂片,一腔怒火没处发泄,戚菏回家收拾一番把衣柜翻得乱七八糟,助理来了都忍不住扶额。   顾惟星回到家里,看衣帽间这副惨状,皱眉骂道:“你发什么疯?”   戚菏坐在行李箱上:“后天的飞机,你老公得去沙漠里滚泥。”   顾惟星被他噎了一下,别过脸去不说话了。当着助理的面儿,戚菏也不知廉耻,顾惟星可没他厚脸皮。   不过助理习惯了,跟没听见似的帮忙整理行李,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等助理忙完走了,家里只余他们俩,戚菏从身后抱住顾惟星,脑袋搁在他肩头,委屈巴拉地喃喃道:“星星,我不想去。”   顾惟星问:“去多久?”   戚菏哀号:“将近两个月。”   那是挺久的,大漠里风沙重,戚菏一温室里长大的金贵少爷,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顾惟星有些担心,却说起别的:“我下周得陪陈教授去英国做学术交流,本来是一个学长去,但他家里有事儿就轮上我了。”   这简直是一级噩耗,本来也就隔个千百八十里,戚菏没戏时还能偷溜回来小聚,结果这一下相差好几个时区,戚菏又没翅膀,总不能飞过去。   戚菏蹲**,像个丢了玩具的小孩儿,不愿意面对现实。他们这新婚劲儿还没过,就得面对异国恋,搁谁谁不难受。   其实今天陈教授问他时,顾惟星只说回去考虑考虑,可现在这种情况,他还不如直接出国去,省得戚菏拍戏时老惦记,来回瞎折腾。   顾惟星每次见到于宝玉,对方看他都跟看小妖精似的。戚菏正处事业上升期,趁着现在的热度再拼一拼,可谓前途无量。他希望戚菏心无旁骛地拼事业,等人气和地位都稳定,再谈其他的也不迟。   顾惟星心里也好受不到哪儿去,可是理智战胜感情,还得回头去劝戚菏。戚菏一声不吭地蹲着,顾惟星弯**子亲他,弯累了坐在地上,加深这个吻。   他在擦枪走火前一秒起身,背过身在衣柜里翻那团乱糟糟的衣服,沙漠里风大,他翻出冲锋衣塞戚菏行李箱里,再把东西分文别类放好,才合上行李箱。   戚菏烧包得要命,出一趟门三个大行李箱满满当当,如果不是助理已经理得差不多,顾惟星腰都得累折。   戚菏就在一边看顾惟星理行李,隐秘的幸福感上涌,美滋滋地享受这份温馨和甜蜜。顾惟星手上还戴着那枚婚戒,戚菏工作原因只能把戒指串成项链栓脖子上,可顾惟星却一直戴着,未曾摘下来。   他看着那枚戒指发愣,顾惟星将密码锁扣好,被戚菏拉进怀里,俩人坐在地板上,戚菏问:“想吃什么,给你做?”   顾惟星开始报菜名,反正除了拍黄瓜,他什么都想吃。接下来的一个月都得靠西餐度过,那就先吃够本再出国。   戚菏笑起来,捏他的鼻尖:“你就不怕累着我。”   他一抬手臂将顾惟星捞怀里:“去厨房给我打下手。”   顾惟星被他的动作一惊,四脚朝天地被戚菏抱着,紧实的肌肉压在他胸膛,戚菏的健身效果着实不错。顾惟星尖叫着让他放自己下来,戚菏却不肯,就这么被抱到了厨房。   靠在灶台边,顾惟星和一颗蒜过不去,只听戚菏道:“你还是太瘦了。”   顾惟星没接话,他被戚菏喂胖了一些,但还是瘦的。戚菏曾把这当作一项成就,在家庭聚会上喋喋不休,弄得顾惟星特不好意思。   他胃不太好,本就得好生养着,怎么吃都不太胖。可如果真变成个大胖子,想必戚菏也不会喜欢吧,顾惟星撇撇嘴,被蒜熏得眼角含泪。   戚菏正在爆炒排骨,正等着蒜下锅,他伸手过来,把顾惟星手里的蒜都扔进锅里,开始颠勺耍帅。   排骨出锅,升腾的热气往上冒,戚菏夹一块在嘴边吹一吹,放到顾惟星嘴边:“尝尝咸不咸。”   顾惟星张嘴叼住,淡淡的甜味漫入唇舌,他嚼完吐出骨头:“好吃!”   戚菏便笑了,继续做下一道菜,还边指挥顾惟星洗菜叶,顾惟星撸起袖子,露出光洁白嫩的小臂,把水往戚菏脸上甩。   戚菏一不留神中招了,也不管锅里的土豆,追过来要闹他,顾惟星丢了篮子往餐厅里跑,被戚菏逮回来挠痒痒。   顾惟星痒得受不了,挣扎不开只好求饶:“我错了,你别挠了。”   戚菏哪那么容易放过他:“叫老公。你说,老公我错了。”   顾惟星不肯,他还没这么叫过,戚菏就是趁机占他便宜,流氓得很。他嚷嚷:“你别耍流氓。”   戚菏更加起劲,锅里的土豆估计是彻底糊了,但他顾不上。顾惟星没辙,小声道:“床上叫,行吗?”说完他羞红一张脸,低头不敢看戚菏。   戚菏被刺激大发了,恶狠狠地问:“你他妈跟谁学的,浪死算了。”   说完拉着顾惟星回到厨房,把人压在门上亲,这回锅里已经传来糊味,顾惟星挣开他跑去关火,才勉强救下这口命途多舛的锅。   晚上戚菏给谭想发消息。   ——你以后少带坏顾惟星,不然新账旧账一起算。   谭想被这条消息搞得一脸蒙逼,回味过来给戚菏回道。   ——美得你,还不快谢谢爸爸。   戚菏把手机一扔,心里乐得冒泡,强装淡定凑过去陪顾惟星看书,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光顾着看身边的一缕春色了。   顾惟星岿然不动,任戚菏这么看着,沉迷于知识的海洋里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戚菏也不嫌无聊,就这么靠在边上,心里直乐。   他手里拿一本《自控力》,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赤裸裸的眼神,至于顾惟星看的书,他是一个字儿也看不懂。   等顾惟星把书合上,戚菏高兴地将两本书都放在书架的指定位置,拉着人往卧室跑。   顾惟星蹬掉拖鞋,躺在床上背对他,道:“睡吧,晚安。”   戚菏一脸问号,这就睡了???   那他这一晚上还安个屁!   他不死心地把顾惟星的脸掰过来正对自己,顾惟星眼都不眨一下:“干吗?”   戚菏反问:“你说呢?”   顾惟星只答:“我明天还要上课。”   戚菏更委屈:“我马上就要走了。”   顾惟星不领情:“还可以打电话和视频。”   戚菏却灵机一动,不再纠缠:“好,那睡吧!” 第六十六章   戚菏在大漠里待得无聊,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时不时还网络信号不强,他感觉自己快要憋出毛病。   于宝玉骂他没出息,他也不反驳,一有时间就窝在房间里给顾惟星打电话。   他晚上回来刚获得一个惊天巨瓜,没人能说只好和顾惟星分享,顾惟星那边是早晨,声音还带着倦意,听戚菏在电话里滔滔不绝。   戚菏讲得眉飞色舞:“我们这剧的女二号,竟然和导演那什么,你说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他们两个成天在片场,竟然藏得这么好,演技太到位了。”   顾惟星皱眉:“你现在怎么这么八卦?”   戚菏趁机卖惨:“我都快发霉了,这破地方什么都没有。”   顾惟星知道他委屈,道:“我马上就回国了。”   戚菏也喜上眉梢:“我马上就杀青了。”   他数着日子过这一个多月,墙上的日历每一天都被他画上小圈圈,何止归心似箭,他归心似火箭。   戚菏试探着问:“你……要不要去看看陈阿姨?”   陈薇就在邻国,顾惟星在英国一个月,忙得脚不沾地,母子俩都没见上一面。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顾惟星犹豫着要不要见,见了说什么,是吃一顿饭就走还是陪陪她,陈薇会需要他陪吗?   他纠结许多,在听到戚菏的问题时还是决定去一趟。   许久未见,陈薇脸上已经浮现皱纹,岁月果然是每一个人都不放过的,陈薇五十多岁,已经开始老了。   他们约在方圆百里唯一的一家中餐厅,陈薇抱怨,平时都没人陪她吃中餐。   席间,陈薇的话多起来,问顾惟星的学业,说顾惟星长大了,又问他的感情生活。   顾惟星放下筷子,有些紧张,但他还是决定说实话:“我和戚菏……很早就在一起,我们……我们感情很好,他前一阵向我求婚了。”   陈薇低下头咬一口麻婆豆腐,擦擦嘴道:“恭喜,新婚快乐。”   她早就知道,也并不意外,顾钊良住院期间,戚菏频繁来访,从那时起,便露出端倪。顾惟星小时候只有戚菏一个朋友,后来变为恋人,这么多年,她早看开了。   陈薇向来要强,情绪也不写在脸上,她这一生都没好好把握爱情,现在成了孤家寡人,可他儿子不一样。   她从包里拿出两个精巧的盒子,里面是一对腕表:“星星,妈妈希望你幸福。”   顾惟星收下礼物,从包里拿出早准备好的项链,上面的吊坠是一颗星星,陈薇脖子上缺一件饰物,这个正合适。   陈薇看一眼礼物,递还给顾惟星:“你帮我戴上吧。”   顾惟星绕到陈薇身后,亲手帮她戴上项链,他撩起陈薇的发丝,几根银白的头发藏在深处,此刻特别显眼。   顾惟星什么都没说,戴好项链回到座位上。   他和陈薇商量:“妈,以后你退休了,就回国吧。”家里的那栋小别墅,写的是陈薇的名字,顾钊良在国内给她留一处安身之所,她可以随时回来。   陈薇笑着答:“好。”   餐厅外的长廊上,分别之前,顾惟星抬手给陈薇一个拥抱,他日渐成熟,怀抱更加宽厚,带着暖意。陈薇意识到,顾惟星真正地长大了。   回北京那天,戚菏戴着大墨镜、大口罩,马不停蹄往家里赶,顾惟星前两天回国,正在他们的二层小楼里给盆栽浇水。   实验室的学弟为了感谢他的帮助,给他捎了好几钵盆栽,顾惟星本来不想要,可学弟说这小礼物从他出国前就准备好了,好不容易找着机会给他,顾惟星便收下了。   他是陈教授的关门弟子,深得厚爱,做事细致负责,人又聪明有头脑,学长学姐都乐意带着他,学弟学妹们也经常来找他帮忙。   一开始顾惟星还不适应,渐渐熟络之后,也能相对轻松地面对这些事情,实验室里氛围轻松,陈教授又最讨厌明争暗斗,他也慢慢适应大家的热情,在实验室工作时都更有干劲。   这几盆盆栽顾惟星都放在阳台上,咨询过何茜莲该怎么养活,还特意去书店买了相关的书籍,一抹沁人的绿总是能给人带来好的心情。   戚菏回到家先和顾惟星来一个长达十分钟的拥抱,抱完仔细打量他,又瘦回去了,西餐肯定不好吃。   顾惟星也细细打量戚菏,脸都变糙了,可见风沙是真的大。   戚菏讨来几天休息,日日送顾惟星上学,又屁颠屁颠接人回家。实验室里的人都知道,顾惟星有个要好的朋友是大明星,还追着戚菏要签名,只有陈教授板着一张脸,痛心疾首徒弟被猪拱,还勒令实验室的各位不能搞崇拜主义。   晚上,顾惟星收拾英国带回来的行李,看到夹层的表盒,蹬蹬地跑到戚菏跟前。戚菏瞧见他手里的东西,问:“给我的礼物?”   顾惟星如实回答:“我妈给我们的礼物,新婚礼物。”   戚菏蹭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碰都不敢碰。半晌,他去阳台给陈薇打电话,说要好好道个谢,那副傻样,顾惟星都想笑。   等戚菏打完电话回来,顾惟星又去收拾行李了,其实他也给戚菏准备了礼物,不过现在不是拿出来的时候,只好先瞒着。   周末,戚谨行突然来访,他来北京出差谈生意,正好过来看看两个弟弟。戚菏本来要订餐厅,奈何戚谨行嘴刁,说要他亲自做。   戚菏没办法,一大早乔装打扮去超市,和顾惟星一起挑选食材,半点不敢怠慢。   戚谨行中午有饭局,他最近几年涉足娱乐产业,跟一群志向远大、头脑简单的导演谈合作。一群中年男人三句离不开梦想,五句离不开钱,还有一句顾着套戚谨行的话头。   他听得敷衍,几杯酒下肚,只惦记晚上能吃顿好的。   所以从餐厅出来就打电话监工:“买好菜了?准备做什么?我难得来一趟,好好招待我。”   戚菏哪敢说“不”字,除了是是是,只有好好好。午睡完就钻进厨房忙活,搞得像领导视察。   顾惟星拿出柜子里的藏酒,戚谨行说出发时便醒上,等他来了能坐下直接开餐。   戚谨行披着月光前来,满身疲倦地坐在椅子里,和家人一起共进晚餐,总算能放松几分。戚谨行松了领带,戏谑道:“你们俩这小日子挺滋润啊。”   戚菏没忍住,道:“哥,你什么时候找老婆?”   戚谨行呛他:“爸妈都不催,你管那么宽。”   戚菏还揣摩上了:“爸妈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急。”   戚谨行鸡贼地转移话题:“听说郑导有部古装剧找你拍,你还摆架子?”   戚菏瞎扯淡:“深山老林,我怕冷。”   戚谨行差点儿敲爆他的脑袋:“冷也给我冷死在山里。”他哪不知道戚菏那点小心思,又道,“最近上面有个推广曲,我推荐了你,到时候别掉链子。”   戚菏这下高兴了,疯狂给戚谨行夹菜,戚谨行琢磨着自己的傻弟弟是要撑死他。   饭后,戚菏虚心假意地挽留戚谨行住一晚,被他哥无情地戳穿:“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过几天你得去山里,好好享受二人世界。”   戚菏屁颠屁颠把这尊佛送走,顾惟星站在门廊上闹了个大红脸。   夏末的夜里,风仍是热的,顾惟星坐在白色的钢琴前,弹奏戚菏写好的谱子,微风吹起纸张的一个角,纱帘轻轻飘,如水的月色落在琴架上,像是一幅画。   戚菏拿一把吉他靠在墙边,和顾惟星商量新歌的旋律,他总是不满意,觉得缺少点什么,等顾惟星将那一连串音符弹下去,顿时有了灵感。   七零八落的谱子铺在地毯上,戚菏不知疲倦,连咖啡都顾不上喝一口。顾惟星已经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戚菏抬起右手将椅子上的薄毯披在顾惟星身上,继续低头改谱子。 第六十七章 终章   前一阵拍的电影戚菏得去录片尾曲,他非拽着顾惟星一起去录音室,还不要脸地说这是他表弟。   顾惟星坐在小椅子上等他,录音室里的戚菏低头深情演绎每一句歌词,顾惟星趁他不注意偷偷拍照,戚菏在暖黄的灯光下,温柔又风情。   回去的路上顾惟星改掉壁纸,戚菏抢他的手机看,边看边乐,嘴上怪他偷拍自己没准备,心里被爱情的甜蜜浇灌,恨不得宣告全世界。   去深山老林的那天,戚菏差点儿泪洒机场,谁成想刚腻歪了几天又要异地,他坐在车里跟顾惟星哭诉,被于宝玉翻无数白眼也顾不上。   顾惟星倒是没嫌他烦,仔细核对东西带齐了没,一样一样照清单数,戚菏说他怕冷,顾惟星还真就准备一堆东西,羽绒服、暖宝宝、帽子、围巾和厚手套一样没落下。   快要登机了,外面一堆粉丝扛着长枪短炮,戚菏在顾惟星唇上落下一个吻,依依不舍地下车。他被花团簇拥,在人群中那般耀眼,顾惟星没能移开眼睛。   北京还是艳阳高照,中国最北端的深山里,确是白雪皑皑。戚菏进山后,白天拍戏时常找不到信号,晚上回房间尽情骚扰顾惟星。   顾惟星一个人待在家,又恢复了顿顿食堂的生活,偶尔和实验室的其他同学一起聚餐,校外一条街热闹非凡,回到家和戚菏视频聊天,倒也过得充实。   戚菏喜欢和他讲剧组的趣事,琐碎无常,顾惟星也偶尔和他说实验室的项目,但戚菏听不太懂,所以他只简单带过。他们心照不宣地报喜不报忧,聊到犯困也不肯挂电话。   山里的雪景其实很美,戚菏拍一组照片给顾惟星发过去,树枝上冻着冰棍,白雪落在枝头,远远看见远处的红瓦房。   顾惟星总是对雪充满好奇,以前在南方,一年到头只有一两场雪,后来在北方,连日的风雪也没消耗顾惟星的热情。   他们隔着屏幕一起看雪景,戚菏数墙上的日历,回家的日子又近一天。已是深夜,山里静得出奇,公鸡版图最北端得旅馆里,戚菏吹着暖空调,电脑屏幕里那人的笑脸,他看得沉醉入迷。   九月刚开学,实验室又来一批新的学弟学妹,其实大部分都是本科升上来的,有些寒暑假也留在实验室帮忙,顾惟星成了元老级人物,新来的副教授知道他是陈老的关门弟子,对他也礼让三分。   顾惟星每天开开心心做实验,等待戚菏生日的到来,他向陈教授请三天假,陈教授问他干吗去。   不会撒谎的顾惟星支支吾吾说妈妈回来了,他要陪几天,出了实验室的门心还跳得特快。他实在是不擅长说谎话,陈教授哪会看不出来,不过到底是准假了。   顾惟星背着背包踏上北上的飞机,下了飞机抖三抖,翻出外套披上,联想到山里的戚菏,会不会已经冻傻了。   顾惟星中午下飞机,胡乱塞一个汉堡便开始赶路,他买一杯奶茶暖胃,按照手机地图的指示辗转,中途吃两颗晕车药,不然差点儿吐出来。   他从没自己一个人来这种偏僻荒凉地儿,被司机坑钱不说,一路颠簸熬得煞白,手里没喝完的奶茶也变得冰冷。   山里的确冷,顾惟星低估了这种冷的程度,只好又从背包里翻一件外套,两件叠着穿。他走在泥路上差点儿摔一跤,终于看到尖尖的房顶时松一口气,裹紧外套继续往前走。   戚菏住在山里的小旅馆,旅馆大堂还没个破餐厅亮堂。不过这个住宿条件,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每年都有许多人来这里拍雪景拍写真,天寒地冻穿单衣,为了好看豁出去,回家后必定重感冒。   戚菏今天没戏,在房间里待着养神,他给顾惟星发的消息一条没回,打电话过去也不接,戚菏握着手机正纳闷,酒店服务生送来一个快递。   戚菏打开快递纸袋,一个凉薄的信封掉出来,写着戚菏亲启,署名顾惟星。   里面只余一张纸,他展开信纸,立在窗前看。   ——   “展信安。   是以这样的方式与你对话,有些话难以启齿,你是知道的,就算是写字我也会不好意思。可别嘲笑我,我会生气。   过完零点,你便二十三了,我比你小一岁,其实也不小了,还爱折腾,都好不到哪儿去。只是和你在一起折腾,我是乐意的,千金难买我愿意。   我们相识二十二载,在彼此的生命中徘徊了二十二年。   小时候我跟在你身后跑,长大了,我们并肩前行,有时候,我也想成为你的依靠,把最好的都给你,一颗心也捧到你面前。   我知道,你值得。   你总是无上限地对我好,带着一股傻劲儿,却拨动我的心弦。   我们被生活磨平棱角,磕磕绊绊,欢喜也忧愁。不管是风花雪月,还是柴米油盐,我们在彼此生命里留下的烙印已经深入骨髓。   过去的很多年,你都陪我一起走,接下来的许多年,就让我这样赖着你吧。   以前我总是不敢想以后,以后的生活那么远那么长,可自从和你在一起,我就不再惧怕,因为我知道,有你在,我的以后会无限美好。   可能从你吻我的那一刻起,我们的人生轨道就此改变,也许不再笔直地通往光明,但能牵着你的手一起奔跑,是顾惟星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一件事。沿途的风景美不胜收,终究美不过身边的你。   戚菏,生日快乐。”   戚菏折好信纸放回信封,准备再放回纸袋里时,里面掉出来一张写满英文字母的烫金纸。戚菏细细辨认,是一颗以他英文名命名的星星。   这是顾惟星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顾惟星发现的第一颗星星,教授问他希望星星叫什么名字,顾惟星站在天文台边,看熄灭的手机屏幕,戚菏俊朗的脸也随着暗下去而后消失。   他对教授说那个名字,坚定、从未犹豫,从他发现那颗星星起,心里就已经有答案。   烫金纸的背面,贴着一张星星形状的便条纸,顾惟星清秀的字体跃然纸面。   ——   我在你身边时,由我来陪伴你;我不在,你就抬头看天,那里有颗星星也在守护你。   外面敲门声起,戚菏回神跑去开门。   门锁拧动,顾惟星横冲直撞地闯进来,肩上还留有残雪。   他看着戚菏的眼睛,梨涡印上脸颊:“我不辞风雪来见你,你要吻我。”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快夸我! 谢谢每一个点开这篇文、给我评论和海星还有打赏的小可爱,希望这篇文能给你们带来好心情。 看到越来越多的收藏和评论真的超级开心,我已经很满足啦,番外见。 第六十八章 番外一 游天x谭想   (1)   谭想五岁那年,大院儿里搬来一户新邻居,爸爸告诉他,新邻居是单位的二把手,比爸爸还高一级呢。   谭想盯着新来的游叔叔,好像也没比爸爸厉害多少啊。   新邻居家的小孩儿叫游天,比他高比他壮,还比他会耍酷。游天比他大两个月,每天逼着他叫哥哥。   爸爸说小天哥哥刚来大院儿,你要好好照顾人家。   谭想点点头,拿出他所有的棒棒糖去找游天玩儿,问他:“你想要什么味道?或者,你有喜欢的颜色吗?”   游天摇摇头,妈妈不肯他吃太多糖,他不知道。   谭想把每个颜色的棒棒糖都拿出来一支摆在台阶上,像天边的彩虹,他对游天说:“你都尝尝,喜欢哪个记得告诉我,我留给你。”   谭想回家吃饭了,游天抱着一兜棒棒糖回家,没让妈妈发现。   (2)   谭想六岁,得上小学了。   上学那天,游天拉着他的手坐在车后座,爸爸说学校会有很多新朋友,老师也会很温柔。   谭想开开心心去,哭哭啼啼回。   学校里没有新朋友,教室里一个玩具都没有,老师骂他鼻涕虫,还要他去教室后面的墙边罚站。   谭想哭得哽咽,说话断断续续:“爸爸是个……大……大骗子!”   游天领着满脸泪花的谭想回家,对他说:“你别哭,我的棒棒糖都给你。”   谭想嘴里叼着棒棒糖,脸颊有未干的泪痕。   老师布置的作业堆成小山,谭想说什么也不肯做,游天只好做两份。   第二天,两个可怜虫一起站在教室后面罚站。谭想开心了,拽着游天的小手乱晃,指着天边飞机划过留下的弧线:“你看,云朵公公又在画画儿啦!”   (3)   谭想十四岁,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儿,喜欢上初三的漂亮学姐。   他跑去文具店买粉色贺卡,酸不溜秋地写情书。情书没送出去,他被游天堵在家门口的楼道里,游天蛮横不讲理,强行堵住他的嘴,还没收了那份已经皱巴巴的情书。   他们早恋了,在栀子花开的六月。   游天说如果他考不上师大附中,他就不要他了。   谭想才不稀罕他要,咬着棒棒糖不肯做题,被游天没收了所有游戏机。   游天再也不是那个会帮他做作业,还一起罚站的游天。游天是学校的第一名,各大高中抢着要,是大院儿里别人家的孩子。   游天不仅不给他抄作业,回家盯着他把作业做完,还布置复习题,比他爸妈都上心。   成绩张榜那天,谭想凑到公告栏前,他压着线进师大附中,又要和游天一起上学了。   不知是喜是忧,反正游天很高兴,整个暑假都在陪他打游戏。   谭爸爸回家告诉儿子,他今天和于叔叔吃饭,于叔叔答应,给他安排进师大附中的实验班。谭爸爸很高兴,谭想兴奋中带着苦恼。   他又能和游天一个班,可游天总爱管着他,他就像那笼中鸟,失去了翱翔天空的自由。   然而师大附中的实验班有两个,谭想分在二班,游天却在一班。   他“如愿”和游天分开,其实每天下课都屁颠屁颠往一班跑,一天跑个两三趟,成了一班最忠实的友邻。   (4)   谭想十八岁,即将迎来高考。   游天大学要去北京,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得上。   这次游天没再说不要他,只是安慰他,你好好学习,一定可以。   谭想每天认真学习,不用游天逼迫,他做着游天布置的习题册,心里美滋滋。有一个学霸男友的好处,大概就是共同进步,成效显著。   谭想如愿跟着游天去北京,他总是追赶着游天的脚步,一刻不敢停歇,游天就立在前方等他。   他高兴一个暑假,开学时传来噩耗,学校大一新生在新校区,大二才搬回市里的老校区。新校区和游天的学校横跨好几个区,他跑一趟腿都得累折。   谭想赖在游天的寝室不肯走,游天拽他起来送他去地铁站,临别前给他一个纸袋。谭想以为是什么礼物,脸红心跳地在地铁上打开,里面装着四级词典和真题试卷。   谭想气得一个星期没理游天,周末游天来学校找他,游天站在喷泉边,高大帅气,吸引无数少男少女的目光。   谭想把他拽到小树林,骂他是祸害遗千年的花蝴蝶。   游天每个周末都来找谭想自习,谭想大一能进英语快班考完四六级,全是这个恶霸男朋友的功劳。   (5)   谭想二十二岁,游天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游天学建筑,得读五年,比他晚一年才毕业。   谭想站在满园栀子花的校园里,镜头里的他,笑得很开心。   在图书馆旁边隐蔽的小角落里,游天抱着怀里的人,认真地对他道:“小想,你的法定结婚年龄到了,嫁给我好不好?”   谭想发了疯,挣开他的怀抱,在校园里疯跑。   他满头大汗,迎着阳光,一直在傻笑。   游天把人重新拽回小角落,阳光洒进来,映在脸颊上,光晕迷人又醉心,游天低头吻他。   谭想去学校旁边的精品店买两张结婚证,他们窝在温馨的出租屋里,写下彼此的名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五岁时我牵起你的手,就没想过再放开。   (完) 第六十九章 番外二 佟放【BG】   (1)   佟放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孩儿。   那天他去咖啡店买拿铁,女孩儿穿一条浅蓝色的长裙,裙摆边花团锦簇。   佟放只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书上说,这叫一见钟情。   (2)   佟放每天都去咖啡店买咖啡,他其实不爱喝,只是等女孩儿再来。   佟放摸准了女孩儿的行踪,她每个周三都来咖啡店,一般是下午六点。   佟放后来才知道,女孩儿是大学老师,周三最忙,她有夜课,得用咖啡抵住困意。   女孩儿叫林晗伊。   (3)   佟放苦追一个月,终于要到林晗伊的微信。他每天在微信上骚扰对方,不知道该说什么,打一串省略号都得纠结五分钟。嚣张跋扈的佟放,在恋爱方面却是个苦手。   林晗伊很少回消息,佟放也忙,但还是抽时间去对方的学校堵人。   他每次见着人,说不到三句话,林晗伊是高冷的,不太爱搭理这个弟弟。   后来游天说:“你别天天搁校门口追,影响不好,万一被他们院那几个老封建看见,指不定拿这事儿做文章。”   佟放不敢去了,抱着手机日思夜想。   他改变策略,只在周三和林晗伊打个照面,抓心挠肺地思念,却不再过多地打扰对方。   林晗伊偶尔发朋友圈,她研究药理,佟放看不懂,他高中的化学式都忘光了,抓来助理一起研究,斟酌半晌评论一两个字,林晗伊偶尔回一个表情。   (4)   情人节,佟放烧包地打扮一番,开车去林晗伊的学校。   林晗伊出现在校门口,他紧张地凑过去,眼神四处瞟:“林老师,你去哪儿,我能送你一段儿吗?”   林晗伊只觉得他好笑:“你很久没来,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   佟放极其憋屈:“我朋友说总来找你影响不好,怕耽误你工作。”   林晗伊心里笑他傻,面上什么也不说,弯腰坐进副驾驶。   佟放手握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出去,他紧张得冒汗。   到林晗伊家的小区了,佟放的一颗心落地,情人节也没去约会,林老师果然专心学术、心无旁骛。   他在林晗伊要走之前,打开后备箱,里面是满满的红玫瑰。   佟放手心冒汗,他说:“林老师,我还没尝过恋爱是什么滋味儿,你能教教我吗?”   林晗伊却回答:“我只教书育人。”   佟放抢答:“我是人。”   林晗伊笑得花枝乱颤。   佟放在情人节脱单,破除万难,成功追到女神。他在朋友群里发红包,让大家提前准备份子钱,孩子的满月酒怎么办都想好了。   (5)   佟放给林晗伊写情书。   ——我看到你的那一刻,就像钠碰到水,刺激大发了。   林晗伊经常被他的傻劲儿逗乐,实验室的同事都说,林老师的桃花,最近开得正盛呢。   林晗伊将情书放进包包的夹层,她倚在副驾上,听电台里的情歌,问佟放:“这歌还挺好听,戚菏是你好哥们儿?能帮我要个签名吗?”   佟放蹙眉:“我现在像一吨钠碰到水,要发海啸了!”   第二天佟放给戚菏打电话:“滚回公司来给我签名,不来雪藏你!”   (6)   佟放在迪士尼给林晗伊求婚,林晗伊坐在马车上,穿着它那件淡蓝色的长裙,被公主们簇拥着,来到城堡前。   佟放拿着花在城堡里等她,裙摆随风飘,她缓缓走来,是最耀眼的公主。   佟放单膝跪地,泣不成声,比戚菏当年还没出息。他泪眼婆娑,戒指都套不上。   林晗伊自己将戒指戴好,道:“起来吧,我答应。”   (7)   林晗伊和佟放的婚礼,在四季如春的海岛举行。   戚菏、顾惟星、游天、谭想和童铭扬,全来当伴郎。童铭扬刚从部队回来,和其他人不是一个色号,站在一起像黑白生巧,他独自美丽。   婚礼上佟放又哭了,新娘笑:“老公,你怎么这么爱哭啊。”   大家哄笑,佟放辩驳:“这叫喜极而泣。”   (完) 第七十章 番外三 童年趣事   (1)   顾惟星五岁时,还是个会哭鼻子的小团子。   午后阳光有些刺眼,保姆在楼上睡觉,顾惟星蹲在院子里的蔷薇花边抹眼泪。   戚谨行带着戚菏要去公园玩儿,戚菏听到哭声,蹬蹬地跑过来,隔着围栏问顾惟星:“星星,你为什么哭?”   顾惟星只摇头不说话,他用袖子蹭眼泪,毛茸茸的衣袖被泪水打湿,皱成一团。   他穿着白色的兔耳外套,顾钊良出门前,在他的口袋里放两块巧克力,可是他上午就已经吃完了。   戚菏不去公园玩儿了,他跑回家拿来自己的硬壳书和新玩具,蹲在墙边陪顾惟星说悄悄话。戚谨行本来想过来看一眼,半道上被戚菏推回去:“星星现在不给你看。”   戚菏充当守护骑士,他拿出自己的变形金刚,熟练地给顾惟星展示变身,顾惟星只是呆呆地瞧,他问:“你要变身吗?”   顾惟星摇头:“爸爸妈妈会找不到我的。”   戚菏像个小大人,对他说:“也是,你先不要变身,我去拿蛋挞。”   可是顾惟星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又哭起来:“戚菏哥哥不可以走。”   戚菏心想,星星今天有点过分脆弱了。他快去快回,从家里抱来一盒子蛋挞,打开盒子给顾惟星看:“别哭啦,都给你!”   顾惟星边打嗝边吃蛋挞,嘴边沾上蛋挞屑,戚菏贴心地帮忙擦掉,袖子沾上油,妈妈回来可能又要骂他。   一盒蛋挞吃完了,戚菏开始给顾惟星讲故事,他打开《小王子》故事书,其实不看书,他也能完完整整地说出来。   但是何茜莲给他讲睡前故事的时候,都是要拿着书的,这像是某种仪式。   他捧着故事书开始读,书上的很多字他还认不全,可是都标着拼音,磕磕绊绊照着记忆讲出来,也像是那么回事儿。   戚菏说,小王子有一朵属于自己的玫瑰,玫瑰是很漂亮的一种花,它每天待在花罩里,精心打扮自己,小王子会为它修剪枝叶。   可是玫瑰也是带刺的玫瑰,所以不是谁都可以碰的,我们小朋友就不能碰,但是妈妈可以。   他继续讲:“星星,你喜欢玫瑰吗,长大了我就送你。”   顾惟星愣愣地点头,他还不知道玫瑰是什么样子,他想快快长大。   戚菏继续讲故事,小王子会去很多星球旅行,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王子,他每去一个星球,都会遇到不同的奇奇怪怪的人。   顾惟星靠在围栏上,在戚菏声情并茂的讲述中,睡着了。他捏着戚菏的手心,两个小朋友依靠围栏缝隙,手连手、心连心。   戚菏摸摸他长长的眼睫毛,摸摸他的鼻尖,他想,小王子睡着啦。   (2)   戚菏告诉顾惟星,他要去上学啦,人到了六岁,就不再去上幼儿园,而是要去更大的学校。   顾惟星坐在沙发里没有反应,他还没有六岁,是不能去更大的学校的。   可是戚菏以后就不去幼儿园了吗,那他们就不能一起上学和放学,顾惟星也不想去幼儿园了。   他问戚菏:“你还会去幼儿园吗?”   戚菏摇摇头:“我已经长大了,幼儿园是小孩子才待的地方。”   顾惟星撇撇嘴不说话,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长大。   戚菏却说:“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上小学,你那么聪明,比大人还聪明。”   顾惟星点头,笑起来,他要回去问爸爸。   晚上顾钊良回到家,已经十一点,顾惟星还坐在沙发前等他,保姆在一旁怎么劝也不肯睡。   顾钊良走过去问:“星星,为什么不肯睡觉?”   顾惟星正襟危坐,他要和爸爸商量一件事,他问:“爸爸,我可以和戚菏一起去上小学吗?”   顾钊良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星星,你才五岁,六岁的小朋友才能上小学。”   顾惟星不放弃,他道:“可是我比六岁的小朋友聪明。”   顾钊良一愣,笑着摸儿子的头,他答应:“好,爸爸试一试。”   顾钊良说到做到,他真的弄来一个小学入学名额,他回到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儿子,顾惟星蹬蹬蹬地踏着拖鞋往外跑,他跑到戚菏家的院子里,戚菏正在拔一株野草。   顾惟星顾不上额角留下来的汗,他兴奋地喊:“戚菏哥哥,我也能上小学啦!”   戚菏笑起来,顾不上拔到一半的草,他跑过来抱住顾惟星,在顾惟星的白衣服上留下一个泥手印。   顾惟星不在乎泥手印,他拿出口袋里的巧克力分给戚菏一半,塞到戚菏嘴里。   戚谨行为了庆祝两个小朋友进入新的学习阶段,给他们一人买了一只小书包。戚菏的书包上画着跳跳虎,顾惟星的书包上印着维尼熊。   开学第一天,两个小朋友开开心心地牵着手走进校园,他们班级的教室在一楼最里端,靠近办公室。   戚菏牵着顾惟星的手在最后一排坐下,顾惟星小小一个,根本看不到黑板。戚菏只好又牵着他坐到第三排,他和顾惟星说,不能再靠前了,不然上课会很无聊的。   顾惟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穿粉裙子的老师走进教室,有一点儿像他的妈妈。   小学的生活总是丰富多彩的,戚菏是他们班有名的调皮鬼,顾惟星跟在他身边,一对比显得更安静。   但不管戚菏怎么调皮捣蛋,顾惟星总是跟在他身后,戚菏时常用脏兮兮的手牵着他,去哪儿玩都要捎带上。   顾惟星小小的洁癖,只对戚菏一个人失效。   作者有话说:   没啦,下一篇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