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娱乐圈] 作者:归荼 文案 毕业后跑了三年的小龙套,冼子玉终于获得到公司总部试镜的机会,在电梯前跟boss狭路相逢。 谁能想到,这位向来只活在传说中的boss,见到他的第一面,居然膝盖一沉,给跪下了。 冼子玉:“……” 后来,这段奇闻在公司上下疯狂流传。 下跪?!开玩笑的吧?” “真的真的,还是单膝。求婚那种。” * 上辈子刀口舔血,保全性命都成问题,什么风花雪月的暧昧心思,连棣都只敢在心里偷偷地想。 一朝国破人亡,他重生成了和平年代的霸总。 然后发现,自家可可爱爱的小公子,也重生了。 ** 乐观元气奶萌受×外冷内热忠犬攻。 娱乐圈当背景板,主要是谈恋爱。并不是传统的霸总文啦,大概是两个小可爱相互依偎守护的故事吧。 (架空)古穿今。连棣(di),第四声。 内容标签: 娱乐圈 古穿今 甜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冼子玉,连棣 ┃ 配角:穆长霖,长川,长沛blablabla ┃ 其它:1v1,甜文,he,古穿今 第1章   华星娱乐总部。   面试厅外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回响,一声声干脆利落,节奏轻快。   “钟姐。”   冼子玉摁住微信的通话键,清爽的少年音里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失落,“我刚刚试镜……结束了。”   语音咻地一声发出去,对面回得飞快。   “没成?”   “哎没事儿,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就当是攒经验了,以后还有机会的……”   一大串安慰的话听完,冼子玉站在了走廊尽头的电梯前。   他看着手机屏幕,嗓音里泄露出恶作剧成功的笑意,“我拿到了。”   “……你说什么?”   他没忍住一咧嘴,上前按了电梯下行键。细长的手指还正兴奋得发颤,按了两三下才把电梯键按亮。“是真的,我拿到了。”   “《盛世》的顾澄,这个角色是我的了!”   清亮的少年音色带着笑意振荡在胸口,任谁都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好心情,“下个月就进组。今晚小龙虾?我请您。”   手机那头传来惊喜的嗔骂,“臭小子长本事了,敢拿老娘开涮!”   “小龙虾就算了,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我马上去跟进,你自己先吃点好的庆祝,回头找时间再聚。”   “有这机会不容易,好好加油!”   “谢谢,我会努力的。”冼子玉说,“那改天再请您啊。工作辛苦了。”   话音刚落,电梯已经到了。   冼子玉走进电梯,顺便往里侧的镜子里照了照。   初春的天气还很有些寒意,室内暖气却开得很热。他的外套挂在臂弯,只穿着白色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没有花哨的设计,干净的少年模样却依旧朝气十足。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这样喜怒形于色不太好,可抿了几下嘴唇都没能抿掉嘴角开心的弧度。   签在华星大半年,还是第一次来公司总部试镜。他上一部戏是个小制作的漫改网剧,接的是男四号,认认真真准备了许久,播出后小圈子里反响还不错。算是为这次的机会做了铺垫。   他的经纪人钟泉应该就是看到了这个成绩,才会推荐他来试镜的。   微信语音里钟姐不可思议的语气,冼子玉其实很能理解。虽然提前准备了许多天,但真的被宣布拿到角色时,连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他哼着自己上部戏的片尾曲独自站在电梯里,视线在空气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自己的脚尖上。   黑色的帆布鞋,被细心刷得干干净净,但依然能看出已经穿得有些旧了。   这双鞋子是当初一百来块在网上买的,到现在他已经穿了快三年。接下来这部戏的资源这么好,片酬说不定会比上一部翻一倍还不止。冼子玉愉快地想,等拿到报酬,就可以给自己换双新鞋,再给团团换一个更好的房间……   电梯抵达一层。叮的一声响,门缓缓打开了。   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中,他的目光还低垂着。视野范围里突然出现了另一双鞋子。   黑亮亮的手工皮鞋,一尘不染。做工考究的样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冼子玉回神,不着痕迹地往挪了小半步,以免自己贫穷的小布鞋对这样的鞋中贵族有所冒犯。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顺着笔直的西装裤一路往上,直到微微仰头。   ……好高。   站在电梯外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抬眸,跟他对视了一眼。   两人同时怔住了。   ……好帅。   来人一身西装,宽肩长腿被剪裁合身的面料包裹着,气势慑人。五官线条凌厉,眉眼深邃得像杂志画报上的混血模特。   一眼扫过去,冼子玉心里就有了数:外形条件这么好,模特跨圈来当演员的情况也不罕见。或许是同行。   这么肆意地打量人家好像不太礼貌。他正要收回目光,却瞧见电梯外那位西装革履气场两米八的模特先生也正在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怎么说也是个鲜肉演员,被人打量他早习惯了。不对劲的是,这位先生的表情变化异常到有些诡异——一转眼的功夫,他像丢了魂似的,原本凝结在眼底的冰霜融得一干二净,迅速化成潮湿的水意氤氲在眼眶里聚集。   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   对面画风怎么说变就变。冼子玉一时不知所措,却见他脚下撤回半步,膝盖一沉。   跪,跪下了!   “……”   被这位“同行”一言不发就下跪的操作震惊了,冼子玉一时顾不得什么礼貌,动作幅度超大地往旁边躲了一下。紧接着,又听见他说了一句什么。   声音倒是挺好听的,听不懂就有点无奈了。   那发音像串咒语一样,像是某种外国话。冼子玉不好意思把人就这么扔在这儿,只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用蹩脚的英语问,“Are you,OK?”   “You,you need,em,help?”   单膝跪在地上的人右手放在胸前,直直盯着他。   还听不明白?   冼子玉没辙了。他已经用尽了仅有的外语沟通能力,情急之下开始上手比划,指了指面前的人,又指了指电梯门。   “先生你,要……乘电梯吗?”   这句话起了点作用。对面的男人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动作带风迅速站了起来,又恢复成第一眼时面无表情的冷静模样。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冼子玉,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字正腔圆,分明没半分听不懂说不通的意思。   原来不是迷路的外国友人,冼子玉心里松了口气。回过神来之后,首先向他袭来的是外语短板被暴露得彻底的羞赧。   紧接着就是“等一下我刚才是不是被调戏了”的薄怒。   对方还在等待他的回应,甚至非常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整套操作实在过于诡异令人费解。冼子玉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直觉适时发出“此地不宜久留”的信号。他当机立断,丢下一句“我名字很多的”就低头出了电梯,抱着外套往出口飞奔而去。   “……”   只留下电梯前的一人。   他没有追,甚至没回头去看冼子玉匆忙逃离现场的背影。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收拢成拳,紧了又紧。   独立半晌,才缓步走进了电梯。   **   冼子玉租住的公寓在旧城区的城中村里。离繁华的商业区有点远,四十来平米的一室一厅,面积不大,但住起来还是挺舒服的。周边餐馆超市菜市场什么的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房租便宜。   搞定工作后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正纠结午饭要吃什么。   先前说要庆祝,主要是想感谢钟姐给他试镜的机会。其实小龙虾也并不是非吃不可的,十来块一碗的云吞面就能吃得很满足了。   啊,云吞面。   冼子玉眼前一亮,停在“云姐粉面馆”的招牌前。三两步跨上台阶,推开了餐馆的玻璃门。   已经过了饭点,粉面馆里客人寥寥无几。老板娘云姐正坐在柜台前刷朋友圈。   这会儿见他进来,她招呼着“先坐,马上好”,放下手机转身就进了小厨房。   冼子玉在这儿住了两三年,大伙都熟了。这小孩儿长得好看,笑起来明亮亮的,特别招人喜欢。   刚开始来店里吃饭,他把所有口味都试了一遍,找到最喜欢的后就固定只点那样。时间久了,都不用说。只要见人一进来,云姐就把面下了锅。   冼子玉笑着应了一声,跟往常一样坐在靠窗的小桌,看着墙上的电视打发时间。电视里正放着最近热播的古装剧。没几分钟,他爱吃的云吞面就上了桌。   云姐也知道他的工作,见他看剧看得津津有味,放下碗打趣道,“等什么时候你也上电视了,我们大伙儿一块给你贡献收视率。”   冼子玉大大方方地笑起来,接过碗道了声谢,“好啊。不过可能得多等几年了。”   云吞是鲜虾馅儿的。虾肉紧实弹牙,皮薄馅香,云姐给的量又特别足,嚼起来满口鲜甜幸福极了。他吃着,听见电视里传来深情的台词,“殿下品貌非凡风华无双,小女心中仰慕已久……”   他筷子一顿,又想起电梯里的奇怪事。思索一阵后一本正经地问,“云姐。您看我这张脸,有好看到让人下跪的程度吗?”   云姐被逗乐了,“有人给你下跪?”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冼子玉的五官无一处不精致,但组合在一起,不是极其惊艳的长相。   乍一看只是清秀,并不具备一瞬间夺人眼球的攻击性。然而极耐看,越是多看一眼,就越觉得比初见时更好看些。   一眼再一眼,这墙头就不能不爬了。   “我就问问。”   他自己也觉得遇见这事儿过于荒唐,不太好意思说实情,“看到别人的评论里提到这个。”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云姐想起自己家追星成瘾的女儿,觉得有点理解,“现在的小姑娘追起星来不都是疯疯癫癫的么。我们家那丫头就是,天天对着手机说着什么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   她不太懂这些,只单纯觉得这孩子不错,连她见了心里都觉得喜欢,总忍不住露出货真价实的姨母笑。   哪怕只是看着他每天这么朝气蓬勃干劲满满的样子,就觉得这日子过的,怎么就这么有盼头呢。   在她看来,冼子玉就是一个年轻人应该有的样子。要是现在的小姑娘们追的明星鲜肉都跟他似的,那成天挂在嘴边心啊肺啊的念叨,也不是没有来由的。   可那也不是小姑娘啊。冼子玉纳闷地嘀咕,“因为是粉丝才会这样的吗。”   “哦,遇见你的粉丝了?”   “嗯……算是吧。”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觉得不太像。   他?我的粉丝?怎么可能。   哪有粉丝,长得比明星还吸引眼球的?   **   入夜,公寓25层温暖的室内,茶几上四只酒杯散落各处。   “这是第几年来着?”   “第三年。”   一男一女,一问一答。   当红女星穆沛沛和封神多年的影帝常霖,单独哪个拎出去都是一片闪光。却在深夜,同时出现在这处安静的私人公寓里。   如果被偷拍得手,放出消息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足可想见。   穆沛沛却似乎对当下所处的环境十分信任,神情放松舒缓。   “过得可真快。”   她对外一贯以温柔知性的女神形象示人,这会儿不用面对摄像机,举手投足间多了些慵懒随意,别有一番风情,“长川,东西带来没有?”   被她媚眼一横,坐在沙发另一头的穆长川浑身一激灵,抬手扶了扶下滑的镜框,又拍拍身侧的黑色纸袋,“带来了。现在就开始?”   “再等等。”常霖说。   他在四人中年纪最长,此时开口也没人提出异议。又过了十来分钟,穆沛沛实在忍不住起身,望向一旁外面宽阔的阳台上,默默独处的第四人。   背影高大,只是形单影只,看起来有点凄凉。   她冲外面一扬下巴示意,“站那儿得有个把时辰了吧,吹着冷风想什么呢?”   常霖没说话。穆长川倒像是经此提醒想到什么,语气一下子精神起来,“这个我知道。”   穆沛沛秀眉一挑:“说来听听。”   “哎呀。”穆长川朝两人使了个眼色,意有所指的表情明晃晃摆在了脸上。   “小公子呗。”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他是我的小公子吗!他一定是我的小公子!我好想他啊啊啊我要把他带走藏起来跟他过一辈子!)你叫什么名字?(冷静.jpg   冼子玉:……今天遇到一个奇怪的人。   **   我来辽!又开新啦,紧脏   之前说好的【圣诞特别篇】番外 易连禾赴美留学的第三年。 平安夜前夕,谌述买了直飞波士顿的机票,想给小半年没见面的男朋友一个惊喜。 落地时已是傍晚。十几个小时的航班坐得人精疲力尽,谌述取了行李,随便找个座位坐下歇着,一边感慨自己上了年纪飞不动长途了,一边强打起精神给易连禾发消息。 半晌没收到回复,他打电话过去询问。另一头的人支支吾吾半天才坦白,“我在机场check in……” “你要去哪?” “去你剧组探班。” 明明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易连禾没想到会关键时刻被抓包,惊讶过后声音委委屈屈的。 “我想见你。” 一到这种日子,身边的同学朋友都成双成对的。满大街都在乱飞狗粮,他都不敢随便出门。 圣诞节对他一点都不友好。 谌述闻言,一时哭笑不得,“你要真想跟我一起过圣诞就最好先别上飞机。” 易连禾:“……啊?” “我昨天就杀青了。”通宵拍完最后一场连庆功宴都没去,出了剧组就马不停蹄赶飞机,“你也在机场?转一圈看看,我现在就在洛干……” “你来波士顿找我了吗?”他迫不及待的语气里充满惊喜。 “不然呢?我来抓龙虾吗?”谌述没好气道。 “快点过来接我。” 没等多久,易连禾从人群中探出头来,一眼就锁定了坐在休息区揉着太阳穴昏昏欲睡的老年述。 国内家里什么都有,他懒得带太多行李,就空着手只背了个旅行包。哒哒哒一路小跑到跟前,一见面就是大大的拥抱。 视频通话里见得再多,都不如结结实实的一个拥抱来得让人安心。 抱着抱着突然双脚离地,谌述有点蒙,下一秒发现自己被放在了行李箱上。 “是不是很累?”易连禾说。 “坐稳一点,我推你。” ** 回到易连禾的公寓,谌述睡足了十个小时用以恢复体力。 一觉醒来,就又被守在旁边双眼放光的某苗消耗得差不多。 于是又吃吃喝喝二人世界腻歪了一下午。直到休息够了,两人才一起出门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夜幕降临,公园里正在举行灯展。节日气氛浓厚,沿路一直都有彩灯,各种别出心裁的造型想象力和艺术感并存。看到一些特别漂亮的,谌述就停下来拿出手机拍个不停。 易连禾嘲笑他这是老年人观光旅游。结果转眼就被塞了手机,被各种要求取景拍照,还要时不时被谌导嘲笑构图辣鸡。完全没了脾气。 沿路的夜市到处都是圣诞小店,装饰得非常用心。他们随便挑几家逛了逛,还被穿着喜庆的圣诞老爷爷塞了一根魔法拐杖糖。 据说许完愿吃掉愿望就能实现。谌述拿在手里笑得像个三十多岁的孩子。 “只是根拐杖糖。” 易连禾见他把糖揣在口袋里舍不得吃的宝贝样子,嫉意横生,残忍地说,“魔法都是骗人的。” 谌述表情一垮,掏出糖往他手里重重一放,“易苗苗,把它吃了。” 易连禾:“……?” “然后我来告诉你,昨天晚上你说希望我留下来陪你玩一整周的愿望会不会实现。” 谌述说,“我们可以借此来判断一下,这究竟是不是根有魔法的……” “这就是一根有魔法的拐杖糖。”易连禾一脸严肃地说。 在公园里逛了一圈出来,他们渐渐离开热闹的人群,走到了一条街道上。路口有街头乐队在表演,还一直邀请现场的围观路人合作音乐。气氛很好,远远地就能听见乐声和欢笑。 易连禾蠢蠢欲动,手指打着拍子,随便哼了句旋律。谌述听出《是你》的副歌,也跟着哼了两句。 还都在调上,非常难得了。 谌述对他的惊讶表示不满,“你给我写的歌,当然会唱了。” “我的歌都是为你写的。” “哦,是吗。” 谌述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把他上张专辑里某一首歌的歌词念了出来,“若再见只能在明天,不如想念。转身后残余的画面,是你泪眼。” 又苦又丧,“也是写给我的?” 易连禾淡定点头:“写给去年来看我时说好待一整周结果还是提前回剧组的你。” “……”难以反驳。 “你想去那吗?” 突然莫名理亏,谌述指了指不远处的乐队,企图把他的注意力从这件陈年旧事上移开,“去玩吧。” 易连禾果然眼前一亮:“好。” 跟期待的一样,他跟乐队里的主唱志趣相投,一起交流音乐玩得不亦乐乎。周围观众也越聚越多,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看他玩得开心,谌述也没急着要走,就趴在旁边的栏杆上看着。 即使是这样随性的街头演出,也能看出易连禾是在明显进步的,比起以前稳健不少,更加游刃有余了。看起来,他这两年在外进修的收获颇丰。 “那个……你好?” 玩得正在兴头上,易连禾耳边突然响起中文。他一转身,看见身旁站了个大男孩,正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隐约露出一对小虎牙,“能借你这里唱首歌吗?想送给我男朋友。” “当然。” 易连禾低头跟主唱说明了几句,得到肯定后又转而问他,“你想唱什么?” “《love story》。”少年说。 “……We were both young when I first saw you” 易连禾在旁边帮他和声伴奏。最后一句歌词唱完,他突然抬头,朝着不远处人群中大声喊,“Merry Christmas Evan! love youuuu! ” 被叫作Evan的另一个男孩立刻从围观群众里冲到前面,抱起他来开心地转圈。人群中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跟着他喊,“Merry Christmas!” 接着一声两声,口哨伴随着善意的笑接连响起。夜空被烟花和灯火映得五光十色,花火下,大家聚在一起呐喊欢呼,共同庆祝,迎接新的一年。 易连禾看得心里一软,视线移转去找谌述。 谌述一直趴在栏杆上懒得动,围观全程后露出了老父亲的慈祥笑容。见他看过来眉头一挑,随即站直身体,张开了手臂。 “要过来转圈吗?” 他笑着挥动胳膊,头上还戴着羽绒服的连帽,绒绒的一圈毛簇拥在脸边,随着他的动作幅度晃来晃去。目光温柔且甜。 像他们曾一起经历过的漫长时光,像徐徐展现在眼前的美好未来。 温柔,且甜。 易连禾也笑起来,放下话筒从容又坚定地朝他走了过去。 然后把爱的人,用力抱个满怀。 第2章   “废话。他又有哪一天不想?”   穆沛沛嫌弃道,“说点有用的。”   依照连棣的性格,即便想,也是夜深人静时自个儿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倒腾无数遍,还要在被问起时死撑着一脸淡定无所谓才对。并不该有如此反常的举动。   反常得过于明显了。   “我这不还没说完么。”   穆长川摘下眼镜,露出一张清俊的脸,“今天下午我在会议室门外,听到些了不得的议论……”   他把听闻细细地重述一遍,见两人表情讶异,才满意地擦擦镜片,把眼镜又戴了回去。   穆沛沛一口酒呛在喉咙,辣出了眼泪,“老大真的给他下跪行礼了?”   “条件反射吧。”穆长川挠头。   十数年的习惯已经刻进了神经里。要是他在场,说不定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这事挺有意思。”   常霖把自己为新电影留的半长头发往后捋了捋,背靠沙发,手指放在腿上轻轻敲着膝盖。   他年少成名,天赋卓越,三十岁时就已经达到巅峰。从拿到影帝后便开始转型,接戏重质不重量,大银幕上,一部比一部更称得上“精品”。   近些年他的作品更是少了,节目访谈也不怎么上。年近四十,每每有消息动态出现在互联网上,总能引得粉丝惊呼“有生之年”。   不知想到什么,常霖突然低笑了一声,“老大让你去查了吗。”   他虽然年纪最长,但面对连棣,还是习惯跟其他两人一起叫一声“老大”。多年如一日从没有过什么不满。一同经历过生死,四人之间关系融洽甚至胜过血亲,远非旁人所能理解。   更何况对这个人,他从心底里是服气的。   “查了。”   穆长川想到办公室里连棣坐立难安的姿态,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你还笑。他纠结了一下午,我看着都难受。”   “跟我想的一样。”常霖耸耸肩,“或许是好事。都已经逃避了三年,总不能再避一辈子。”   穆沛沛问,“查的结果怎么样?”   穆长川早有准备,利落地把来前复印好的冼子玉的简历拿了出来。   简历上干净温暖的笑熟悉又陌生,穆沛沛看着心里一空,无数回忆与情绪齐齐翻涌上来,恍如隔世。   浸满血泪的厮杀仿佛就在眼前。少年苍白羸弱的脸上满是不甘,嘶哑凄厉的喊声和着刀剑的锵鸣,在无数午夜梦回之中都久难消散。   但又确实,已是隔世了。   回过神,她悄悄吸了口气,连同胸口瘀结的忐忑不安一并吐出,“这是……小公子吧?”   同名同姓,样貌也一般无二。也是三年前出过事故。   越是看下去,她心里就越是激动,“这遭遇不是跟我们一样?一定是!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他?”   “先别着急。”   常霖向来沉得住气,将简历看了个遍才抬眼看向穆长川,见他欲言又止便心下了然,“老大觉得不是?”   如果真的确定,这会儿冼子玉该是已经跟他们坐在一起喝酒了才对。   “那倒没有,应该是一时半会儿还下不了定论。”   穆长川道,“不过老大说这小孩听不懂潜国话,也……不认识他。”   想到连棣说“他不认得我”时的表情,他心里更不是个滋味了。   “其实我也觉得挺悬。”穆长川说,“你看你们俩火成这样,这小孩又也是个拍戏的。他要真是小公子的话,一认出你们,早就该找来了吧。”   “那不一定。”穆沛沛说,“指不定跟老大一样,傻兮兮的。”   “他是不是没有以前的记忆?”常霖突然打断他们,指出关键,“这一点,跟我们的确不一样。”   这话说出来,客厅里的三人面面相觑,同时沉默了。   在他们的记忆里,三年前,潜国倾灭。   冼氏一族因其秘宝,沦为改朝换代的牺牲品。为守护传世的家宝,氏族被一路追杀。新的掌权者布下天罗地网,他们作为暗卫,在首领连棣的带领下衷心护主,拼上性命厮杀到了最后一刻。   再一睁眼,世界已经天翻地覆,变了模样。   他们居然没死透,而是鸠占鹊巢般,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垂死的身体中焕发出新的生命,连同陌生的记忆和人生一并继承。除了姓名和样貌一致以外,身份地位都全然不同了。   昨日种种像是一场大梦,灰飞烟灭连个渣都不剩。眼前是全新的生活,他们除了适应也别无二法。好在故友仍在,互相扶持陪伴,日子过得算是不错。   这样的生活至今为止,已经过了三年。   三年前的今天,对他们来说既是结束,也是开始。因而每年的这一天,不管有多么要紧的工作或应酬,四人都会暂且放下,聚在一处共同度过。   可他们拼了命要保护的那位,却从来都不在这。   沉默许久。穆沛沛轻轻放下手中的简历,端起酒杯朝另外两人示意,“我去看看老大。”   客厅连接阳台的门被推开。冷风灌入脖颈,遍体生凉。   室内暖和,她只穿了件宽松的长袖衬衫。一出来就抖个不停,打着寒颤将手中的酒递了出去,“不冷吗?”   连棣早就听见了脚步声,却一直没动,背对着她站着。远处城市璀璨的霓虹光影落进眼中,星星点点化成破碎的光。   他鼻尖微红,嘴唇却泛白,视线始终飘忽游移,像疲倦的鸟,寻不到落脚之处。声音沙沙的,清了嗓子还是哑着。   “什么时间了?”   “零点早过了。”   连棣闻言晃了晃神,这才转身,接过她手中的酒杯,“叫他们出来吧。”   “行。”   穆沛沛爽快地应了,便去招呼客厅里的两人。穆长川和常霖来回两趟搬出一套桌椅,顺便扯了两个遮阳棚想稍微挡点风。   她进屋披了件外套,又拿了酒出来。   桌子上摆了只小火盆,盆底放着蓝色的固体酒精燃料。四人落座,穆长川从随身带来的黑色纸袋里拿出五沓朴素的纸钱放在桌上。   火盆里淡黄的火苗燃烧闪动。四只酒杯被满上,举起,碰在一处。   “敬第三年。”他们说。   连棣只抿了一口就放下酒杯,垂眼盯着杯中平静的液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穆长川拆开自己那沓纸钱一张张往火盆里丢,一边丢一边念叨,“你们不知道,现在烧纸的花样可多了。手机别墅什么都有,我还挺想给自己烧辆好车的……”   穆沛沛瞥他一眼,“烧给那边的你,会开吗?”   “哎呀,烧过去给‘我’开开眼界也好嘛。”   两人你来我往聊了一阵,常霖也适时插上几句。连棣却始终垂眸默不作声。   很久前在一起时就是这样。他们三个聊天吵闹,连棣靠在一旁休息。但至少那时,他还会给点反应,时不时地勾勾嘴唇露个笑影,或多或少吐出几个字表示自己在听。从没有过这么心不在焉,好像魂都已经飞走的时候。   穆沛沛拉了拉领口,总觉得今晚这夜风冷得有些过分。   “你说说你们女明星。”   穆长川啧啧道,“看着一个比一个瘦,倒是一个比一个扛冻。上个星期你去走活动红毯穿的是什么?小低胸高开叉,哎没眼看没眼看。”   常霖轻嗤一声,握拳掩笑,将自己的外套递了过去。   “我那叫敬业谢谢。”   穆沛沛摇头表示不用,看似漫不经意地一抬手肘,下落时冷漠无情地抡在穆长川背上,武力值不减当年,“眼睛不想要的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穆长川惨叫一声,委屈地缩成一团。   “我这不是心疼你吗,看着都替你冷。瞧我这鸡皮疙瘩都冻出来了……”   连棣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拿起两沓纸钱丢进火里。看着它们被火舌瞬间吞噬舔尽后,起身到客厅去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回来丢给他。   “……”   穆长川:“我不冷老大,真的。开玩笑呢。”   “那就好。”连棣说,“你的纸钱烧完了吗?”   “烧完了。”   穆长川当了他三年助理,眼下一听就知道有活干了,接过外套下意识地开始往身上套,“怎么着?”   “去把他找出来。”   他没用什么特别的称呼,语气甚至称得上冷静。可听进其余三人的耳中,却引得心上无端一阵钝痛。   穆长川一怔,“老大……”刚一开口,就被打断了。   “今天下午我见到的那个人,去把他找出来。”   以为他没听明白,连棣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我想知道他在哪儿。现在。”   **   下午回到家,冼子玉匆匆洗了澡就上床睡得昏天黑地。   为了准备这场重要的试镜,他已经精神紧绷了好几天,眼下结果尘埃落定又吃饱喝足,倦意上涌挡都挡不住。   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他上了个厕所又躺回去,觉却怎么都接不上了。   窗帘没拉严实,一线月光透过窗照在脸上,有点晃眼睛。他翻了个身想避开,动作太大,脑门磕上了枕头旁边的表演理论专业书。   是他本科时的课本,当时没好好读,毕业以后倒是又捡了起来。   这会儿越躺反而越清醒。冼子玉放弃入睡,无奈地坐起身来开了床头灯。拿起书半靠在床头随意翻了起来。   他本科时读的戏剧学院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只可惜上学时不知道为什么懒惰又散漫,大好的时光都给浪费了。   毕业三年,龙套跑了两年半。别说男主角了,连男二三四号都没碰过。后来跟华星签约,被分到钟姐手下,既没背景也没人脉,依旧不太受重视。也就是最近一部戏有了起色,接下来的资源才好起来。   所以人生啊,哪有那么多的天降馅儿饼。总得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过来的。   最初得知自己入选的兴奋劲儿已经过去了。冷静下来后,冼子玉又难免有些忐忑——顾澄这个人物,已经算是他接过戏份最重的角色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演好,万一浪费了这么难得的机会怎么办?   机遇伴着挑战,但他更多的还是期待。   可惜剧本还没拿到,只能看看旧书打发时间。   修长的手指白皙且骨节分明,掀动书页时格外好看。他的心思却只在字上,看一眼开头,心里就能背出整段的内容来。   记不清看了多少遍,反正在家里没戏拍的时候就拿出来翻一翻。每次看都能有新的收获。时间一久,书页边角都翻卷了。   冼子玉突然想起自己上次在剧组被种草的影视专业书,拿起手机在网上搜了搜价格。十分钟之后又默默拔草。   好贵。要不还是明天去图书馆看看,说不定有得借。   其实他家条件还不错,当初学表演家里也是支持的。只是父母工作太忙,一年到头都不怎么有空跟他见面。家人关系冷淡,交流很少,他也不好意思张口要钱。只能咬咬牙多跑两个剧组,群演后勤什么都做过。   维持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再有想买的东西,就得掂量着荷包谨慎决定了。   手机屏幕熄灭,冼子玉看见自己怔忪的表情,突然有些茫然。   三年前一场事故醒来之后,他回顾自己前二十一年的人生,总觉得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忙时没工夫细想。可一到这种夜深人静头脑放空的时候,这样的念头就伴着疑惑层层叠叠的在心里滋生蔓延。天长日久,越发难以忽视。   就好像,他原本应该是……另一个人。   睡不着就是容易疑神疑鬼。冼子玉晃了晃脑袋,心里嫌弃自己总想些有的没的。就这么点脑细胞,与其思考人类起源,不如用在琢磨剧本上。   然而当下并没有剧本可看。瞥见手机,他索性拿起来上了微博,打算开会儿直播来转移下注意力。   他的粉丝并不多,大部分是通过上一部小网剧积累起来的。但都很可爱,平时发条微博评论区里总热热闹闹的。这会儿三更半夜,一开直播还有几百人过来围观。   他下了床,去零食柜里拎出一袋薯片回来,一边拆开一边朝摄像头打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  冼·努力工作·养家糊口·子玉:天上是不会掉馅儿饼的,我就没被砸中过。嘤。   连·天降·馅儿饼·棣:……正在赶来的路上。   *   打个小补丁——   穆沛沛和常霖是艺名,原名穆长沛和穆长霖。   暗卫四人组里小组长是连棣。从前是称呼首领,这个年代不太合适改口老大,其他三人直接叫名字没有排序。 第3章   “看我发现了什么!”   “修仙党的福利”   “崽,你听我一句劝,这么晚吃零食会胖死的,快停下你罪恶的双手!”   “小哥哥这么晚还不睡,发际线一定很感人”   “……”   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脑袋,自己先忍不住笑了,“我发际线还好。”   说着,还不顾弹幕老阿姨忧心忡忡的劝阻,把薯片放进嘴里嚼啊嚼,“今天下午睡得太久,晚上失眠了。你们呢?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晚睡的理由五花八门从屏幕前飞过。一眼扫过去,冼子玉挑了最先看到的弹幕念出来。   “嗯……那今天,我们就先来陪这位‘分手第一天不知道怎么才能睡着’的朋友聊天吧。”   他其实不太会跟人打交道,也没什么朋友,跟陌生人说话还总会紧张。在网上的交流不用面对面,反而比现实中还要轻松点,所以偶尔晚上没事干时会开会儿直播跟观众互动一下聊天。   但几乎都是弹幕说他在听。听完了就绞尽脑汁地安慰两句,深夜知心男主播当得有点笨拙。   冼子玉对这种感情问题没什么经验,一开始时遇到把他当树洞哭诉的网友还会没辙。后来才发现开直播的好处:即使他本身给不了太好的建议,直播间的其他观众总会或多或少的有类似的经历,从而在弹幕热心地里给予开解和劝慰。   能当个媒介,为大家提供一些交流帮助还挺好的。这么一想,他就把这个深夜树洞的功能保留了下来。   但大部分时候,能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听到他用温软的嗓音低声说一句“好啦,不要难过了”,就已经足够治愈了。   聊了一会儿,有人让他谈谈自己最近的动态。冼子玉想了想,挑最开心的事跟他们分享,“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进新戏的剧组了。”   “哇,接新戏了吗”   “好厉害!子玉小哥哥冲鸭!”   “好奇是什么剧啊,古代还是现代?”   “……”   “参演的人员还没有官宣,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太多。”   冼子玉说,“不过是一次很棒的机会,我会加油的。如果到时候很忙,就不能经常跟你们一起聊天了。大家也不要再熬这么晚啦。”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崽出息了,替你高兴(姨母笑.jpg”   “小声问,到时候能发剧组生活照吗”   “不如先把上周和上上周欠我们的自拍交出来怎么样(疯狂暗示”   “……”   总被崽崽崽崽的叫,他有种自己还是个小朋友的错觉。   大概是自己的粉丝里大部分都是长辈?   “我拍照不好看呀。”   冼子玉对自己迷之直男角度的自拍水准认识得很到位,用给长辈汇报的语气说,“那这样吧。如果遇到好说话的前辈,就请人帮忙拍张合影发上来给你们看,好不好?”   他说完,舔舔指尖的薯片渣又叹了口气,“如果有前辈愿意理我的话。”   以前在剧组跑腿打杂的时候不是没见过业界很有地位的前辈。其中他特别想认识的也有,但都只敢远远看着。   那些人们身边总是围着一大圈工作人员助理和粉丝朋友,少有闲着的时候,他不好意思凑过去对话合影。   冼子玉心想,怎么说他这次也是个正式演员了,应该鼓起勇气来,不能再那么怂了。   “宝贝不准叹气!叹气会长皱纹得”   “崽崽别方,你这么可爱,前辈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新戏一定要火!加油冲鸭”   “……”   “好。”他笑起来,朝镜头晃了晃自己手里空空如也的零食袋,“薯片吃完了。”   “我要去刷牙了,你们也该睡觉啦。下次再见吧。”   关掉直播,他到卫生间刷牙漱口。吐掉最后一口泡沫,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却猛地瞳孔一缩。   洗手台前镜子里的人,模样变了。   浓墨般乌黑的长发披散着,从肩头垂到胸前再到腰际,一直向下延伸到了镜子外面,看不出究竟长度到哪。一双眼睛雾沉沉的,正失神般直视前方,眼底只弥漫着空洞与死寂。   冼子玉的心跳突然一阵混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对峙般站在镜子前,一动也不敢动。   没过多久,他还是坚持不住眨了眼。再看过去,镜子里的人顶着一头短发,刘海睡得乱糟糟,脑后还翘着一撮呆毛。   完全就是他自己半夜睡醒的样子。   “……”   他擦掉嘴边的泡沫,掬起一捧冷水扑到脸上。又往镜子里看了两眼,见什么都没有再发生,才拉过一旁的毛巾往脸上乱揉了一通,回到小卧室里裹着被子躺下。   跟弹幕一起聊天放松下来的心情都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冼子玉侧身躺在床上,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心里一阵发慌。   虽然在他身上已经发生过不少奇怪的事,但都没有像今晚这样来得让人不安。   或许是马上要开始筹备新戏,精神过于亢奋才会产生幻想,看到镜中的人。   或许都是错觉。   但那个人……   跟他长得一样。   **   凌晨的马路上,车灯明亮。   “要不待会儿我们先去,走前面探探情况。”   四人一车。单从语气来判断,穆长川倒像是最紧张的那个,“我怕万一不是,老大晚上回家心碎得不能自已,抱着枕头蒙头痛哭!那场面……”   “长川,”穆沛沛狐疑地问道,“你知道老大他就坐在你后面吗?”   “他也听得见的。”   “……”   穆长川:Fong球了。   常霖开车,握着方向盘还不忘调侃他,“知道你是担心老大。但有些话可以在心里说,你yy得太大声了。”   “我没事。”   连棣一直紧扣着车门拉手。车子停稳的瞬间,就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车门。   “我只去看一眼,你们不用跟着。”   真没事的人哪会主动说自己“没事”啊。穆长川心里嘀咕着,按照自己临时找来的资料提醒道,“前面公寓楼下有两个监控。”虽然看起来年久失修并没有人会监管的样子。   连棣已经走出一段了,他还在对着耳机忧心忡忡地叮嘱,“他住三楼,外面有棵树正好可以用上,哇好高哦,老大你小心一点。”   “就这么点高度,要不是在片场拍戏我威亚都懒得吊。”   穆沛沛一脸嫌弃,“穆长川你是不是天天蹲办公室蹲的四肢退化了。”   常霖嘲讽x2:“社畜的悲哀。”   穆长川不理他们,再接再厉地朝通讯耳机里喊,“老大你悠着点!我们这个年代不能飞檐走壁了不然会被当成妖怪抓起来的!”   “……”   “我知道。”连棣说。“先挂断了。”   他已经走到了那棵树下。这片城中村的住宅楼规划混乱,周围院落拥挤,它偏长得枝繁叶茂,挡住了邻近公寓三楼的窗户。   连棣站在树下,脱掉了西装外套。   从公司到家再到这,他心思动荡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此时一身冷硬的正装很影响行动。   随手把外套丢在地上,又拽松了领带,他提了一口气。下一秒,一片树叶晃晃悠悠地掉下来落在外套上,人却已经攀在树干了。   连棣调整位置,拨开繁茂的树叶。视野里暴露出三楼的窗户时,突然眉头一拧,心底生出些许愠怒。   房间里的人正在睡觉。   他的窗户没有防盗网,甚至没有上锁。仗着有棵树挡着,窗帘都没拉严实。只要伸出手就能推动窗户,谁都能直接翻到他家里来。   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连棣伸出了手,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手掌轻贴在玻璃上。   说了只是来看一眼,他没打算进去。   房间里,冼子玉正沉沉睡着。   窗帘透光,他嫌月光太亮就戴了睡眠眼罩。大大的眼罩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精致的下巴。平日里看起来是乖乖巧巧的,睡起觉来却很不老实。这会儿半个被子都已经掉下了床,他侧身悬在床边,手腕腾空在床外一截,被月光映得玉一般莹白无暇。   连棣的视线被这一截莹白吸引了。   没有任何印记,干净的一截手腕,白到晃眼。   他看了许久才收回了目光,心底高涨的期望沉沉塌陷下去。   村口的车里,余下的三人正在唠嗑。按照他们一直以来的习惯,谁不在这儿就唠谁。   “我突然想起以前在连营的时候。”   穆沛沛说,“他也是这样。”   在连营不见天日的杀伐训练里,人人都想着努力活命,战战兢兢地将一切其他人视为对手。只有连棣,自己站稳了脚跟还能腾出手来帮他们……   “还记得当时他主动帮我们是为什么吗?”   常霖也被她带回那段记忆,忍俊不禁道,“让我们帮他放风。”   穆长川:“好偷偷翻出去找小公子呗。”   你一句我一句地将往事补充完全,他又开始纳闷,“你们说,那时候我们偶尔出趟外务,几天见不着面两个人就想念得跟什么似的。”   “怎么到了这,老大就能忍得住三年不去找人呢。”   “哎。”   穆沛沛敲了敲车窗,提醒道,“都别说了,他这就回来了。”   “这么快?”   常霖闻言也有些惊讶,往外望去,见连棣正拎着外套稳步走过来。   却不知为何,心里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玉崽:麻麻我怕!镜子里的那个人长得跟我一样!   tu荼(慈祥):镜子里的人长得跟你不一样才可怕吧?   玉崽:……(陷入沉思.jpg 第4章   本以为会难以入睡。冼子玉闭上眼睛,却像被莫名的力量生拉硬拽着,转瞬间便进入了梦境。   他梦得很不安稳。耳边是缠绵的雨声,时近时远,却无止无休,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   周围潮湿阴暗,他好像是在什么逼仄狭窄的洞穴里,伸手就能摸到凹凸不平的石壁。寒意侵入骨缝,刺得生疼。他听见有人在说话,音量很低,被雨声遮得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别怕……别怕……”   场景突然变了。   室内燃着温暖的炉火,熏香清淡雅致。一身黑色夜行衣的高大身影突兀闯入,停在他面前。随行而来的是冷冽的风,风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那人单膝下跪的动作似曾相识,右手紧贴在胸口,像是某种效忠的姿势。   他气息颤抖,低声说着什么。   冼子玉努力辨认着他的样子,却始终都看不真切,只模糊地听清了最后一句。   “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了。”   掷地有声的话音落在心里,滚烫得让人忍不住颤抖。   冼子玉突然很想哭,挣扎着醒来,发现枕头早已湿了一大片。   背上都是汗,睡衣贴在身上湿得难受。他摘掉潮湿的眼罩,看见自己依旧躺在熟悉的小屋里,静悄悄的。外面隐约传来人声响动,似乎是买早点的阿姨在张罗着出摊了。   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躺在床上长舒了一口气。缓过神后起身去冲了澡回来换上干爽的衣服。   天光大亮,梦里阴暗寒冷的阴影却怎么都驱不散。   他站在床边,默默擦干头发,对着窗外摇曳的树枝发了会儿呆。收回目光后写了一条微博。   “@冼子玉: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   **   冼子玉是个不愿意在家里待着的性子。吃了早餐就出门,他在图书馆里泡了一整天,顺带着还找到了想要又舍不得买的书。   全套有四本,图书馆里暂时只有第一本,但是聊胜于无。晚饭时他抱着借回来的书下了公交,刚走到村口,脚步猛地刹住,困惑地眨了眨眼。   昨天在电梯里偶遇的那位模特先生……为什么会在这!   连棣正靠在村口的石牌坊底下等他。   有风经过,悬在檐下的铜铃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晚饭时间,周围有不少路过的行人,声音嘈杂。但他依旧准确地辨认出了冼子玉的脚步声。   那熟记于心的脚步声,在距离他不过两米的地方犹豫着停下了。没过几秒,就开始离他越来越远。   连棣抬起头,目光迅速锁定了一只内心过于尴尬于是企图无视他绕道偷溜的冼子玉,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他根本没隐藏自己的意思,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脚步。一直走到云姐粉面馆前,冼子玉再也没法儿假装察觉不到身后跟来的人,无奈地站住,转过去。   “你干嘛跟着我啊。”   一见到他,连棣再多的话都堵在嗓子眼。憋了许久才给出个蹩脚的回答,“我……认识你。”   “……”   冼子玉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努力理解,“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我的粉丝吗?”   连棣被他启发了新思路,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个说法,“是。我是你的粉丝。”   冼子玉不大相信:“可我们昨天见面的时候你还问我叫什么名字。”   “……”   连棣实在不擅长撒谎,一时答不上来。   但他擅长面无表情。这样的神态反而容易被理解出各种含义,此时落在冼子玉的眼里,就多了几分尴尬无措的意思。   好像问得太直接了。想想自己要是见到喜欢的演员,说不定也会激动得手足无措的,话都说不利索。   或许他也是这样,才会有那么奇怪的举动。因为突然见面,难以置信才会那么问的?   冼子玉清了清嗓子,想挽回尴尬的场面,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道,“那你现在知道我叫什么了吗?”   连棣点点头,一连数出了好几个名字,最后才说,“冼子玉。”   “前面那几个是什么?”听着很耳熟。   “你说你的名字很多。”他说,“我就只记得这些了。”   “……啊。”冼子玉微怔。   他当时本来是准备随便说个自己演过的角色名字的。但又不太想撒谎,就说了这么一句搪塞过去。   把他演过的角色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应该是真的粉丝吧?   冼子玉心里悄悄雀跃起来,连带着看自家粉丝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望见不远处云姐家的小餐馆,主动邀请道,“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特意跑来看他,总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站这儿干聊天吧。   说完,他看了看连棣,又补充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面前的人西装笔挺,一身行头连丝褶皱都没有,跟这里的市井小街显然不搭,想来该是经常出入高级餐厅的那种人才对。   自己的粉丝里居然还有这样的精英人士,冼子玉突然觉得倍儿有面子,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甚至觉得,即使被拒绝了也算情有可原,不会太生气。   但连棣并没有,反而眼睛亮了亮,“好。”   云姐的餐馆地方不大,但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墙上也没有太多花哨的装饰,只挂了菜单价目表。木质的桌椅,被擦拭的干净整洁。连桌上的号牌都摆放的整整齐齐,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得人心里舒坦。   “过来这边坐。”   冼子玉在自己惯常吃饭的小桌子前坐下,递给他菜单,“你对什么食物忌口吗?看看喜欢吃什么。别看这里店有点小,云姐的手艺很不错的。”   连棣接过来,却没怎么看,“有什么推荐的吗?”   “有两样小吃我特别喜欢。”   “那就点你喜欢的。”   他说完,觉得语气有点生硬,又补充道,“……就,就行了。我要跟你一样的。”   “好。”   冼子玉看他紧张的样子,莫名有点想笑,站起来走向柜台,“等我一下。”   连棣的掌心浸出了汗。他坐在窗边悄悄抬眼望去,看见冼子玉靠在柜台前点餐,在跟老板娘寒暄,笑容温暖又真切。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跟记忆里的人一模一样。   一时有些恍惚。   昨天晚上,他看到的冼子玉是带着眼罩的。   万一。万一穆长川给的情报出了差错呢?   万一昨晚看到的那个睡觉的人,根本就不是他呢?   虽然沙雕了点,但用来自欺欺人以及找到再次见面的借口,也还勉强算是可以。   点好餐回来坐下,冼子玉笑着问他,“你是不是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总不能让我一直‘粉丝粉丝’的叫你吧。”   他收回目光,垂眸低声说,“连棣。”   “连棣。”   冼子玉点点头,认真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见过。   但疑惑只是一瞬,他转而问出了更好奇的事,“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我……知道那天你在面试。”连棣说,“我看了你的简历。”   “啊。”冼子玉恍然,倒是没对他私自去打听自己的个人资料有什么明显的不悦。   连棣心下稍安。   热腾腾的云吞上了桌,两人边吃边聊。   冼子玉的日常生活称得上单调,除了吃喝就只有工作。他自己也不是会聊天的人,能找到的话题都围绕着过往的剧组生活。   但连棣接话接的很好,好像对他这短暂几年的演艺生涯很了解,哪部戏都能聊上几句,甚至有些角色台词都记得。   把对面的人当成自己深夜直播的弹幕之一,冼子玉再看他,不由得亲切了许多。好像跟人面对面地交流也没有那么困难。   连棣察觉到他的态度转变,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他是今天下班之后径自过来的,没告诉任何人。   终究是心里难以放下,他旷工一整天32倍速看完了冼子玉迄今为止出演的所有作品,准备充足才来找人。   提前做好的功课果然派的上用场,连棣在心里暗自庆幸。对于自己“小粉丝”的新身份接受得毫无障碍。   吃着云吞,他的注意力始终在朝对面分散。   冼子玉今天依旧穿了卫衣,干净的蓝,很衬肤色。袖子有点长,遮了小半个手掌。袖口收着,盖过手腕,看不出底下的情况。   连棣心里有些失落,低声问,“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被他一说,冼子玉也想起刚才似曾相识的感觉。放下勺子细细打量,突然露出个震惊的神色,“我好像真的对你有印象。”   连棣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又高悬起来。   冼子玉说:“你是……华星,连毅的那个连吗?”   他在乱翻很久以前的杂志时见过,华星董事会主席连毅的儿子连棣,娱乐圈颇为有名的星二代。   那篇娱乐报道的标题是什么来着。   “昔日花花公子性情突变,华星娱乐后继有人”?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紧张的情绪重新被失落覆盖,连棣在心里叹了口气,点头承认当下的身份,“我是。”   “等等。”   冼子玉看着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突然伸出指尖在他眼角下方抹了抹。   一层遮瑕霜被柔软温热的指腹擦掉,露出被掩盖住的浅红色泪痣。   这点微妙的变化,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这才跟杂志上的人模样像了个十成十。   “……”   连棣怔住,一时忘了该怎么反应,任由他给自己“卸了妆”。   冼子玉没忍住,噗嗤一乐,“连总你包袱好重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我包袱很重的。 第5章   笑完才发现,自己这心也太大了,还没怎么熟呢就直接上手往人家脸上招呼。   反应过来之后再去看对面的人,冼子玉就又有点懊恼了,一时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连棣倒是没生气,自己也笑了笑,用手背蹭了下眼角,“出门在外,低调一点比较好。”   三年前他第一次照镜子时,发现容貌跟从前有了点微妙的差别。   用穆长川的话说就是:明明还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脸,谁能想到只是多了这一丢丢点缀居然就能骚得飞起。   一直以来,连棣都希望自己看起来是个沉稳可靠的人,所以不喜欢这个新形象。   显得他很轻佻。   更何况,伴随泪痣而来的无端艳丽使得镜子里的自己陌生了许多,每每看见都让人很不习惯。   用粉底液之类的东西遮住心里就没那么别扭了。那一小瓶东西是穆沛沛给的,他也不知道准确的名称是什么。但很好用,就每天出门前都涂一层图个心里舒坦。   连棣简单解释了两句。却不知道在冼子玉的眼里,他俨然已经成了个带妆出门的精致boy。   “其实不管有没有泪痣,你都很好看的。”   冼子玉真心地称赞道,“我昨天第一次见你,还以为你是来公司试镜的。”   那篇娱乐杂志的报道上提起过连棣的家世背景。父亲经营公司,母亲是娱乐圈上个时代轰动一时的女明星,容姿出众,还是少数民族的美人。优秀的五官都刻在基因里传给了儿子。   他尤其羡慕连棣的身高。反观自己,别说突破一八零,翻过一七五都有点困难。   不过云姐说男孩二十出头有可能再窜一窜,他心里还抱着点希望。   突然收到彩虹屁,连棣反应不及,只能深沉地说,“……啊,谢谢。”   据报道上说,连棣算是在公众的视野里长大的。人人都觉得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又背靠父亲公司的资源,理所当然该往演艺圈发展才对。   然而连棣从小就对演戏之类的没一点兴趣,吃喝玩乐上倒是天赋异禀。又生性风流多情,跟演艺圈的接轨全在花边新闻上。   总结起来,跟前世的连首领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因此,也怨不得报道上说他进入公司高层工作并且成绩相当出色时,语气那么难以置信了。   冼子玉偷偷打量着他,总觉得不太能想象这样一个人“风流多情”是什么样子。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娱乐报道可怕的地方,总能把人的原本面貌扭曲成另一副。   冼子玉自以为隐蔽的打量没有逃过连棣的注意。但他并未说破,反而转移了话题,“你今天去买书了吗?”连收藏书的爱好都还是跟以前一样。   “这个啊。”   冼子玉把盛满热汤的碗推远了些,小心翼翼地拿起旁边椅子上的书给他看,“是我在图书馆借的。”   “你喜欢……摄影?”   是一本跟镜头运用有关的书,想想他的职业也能理解。   “挺喜欢的。”   冼子玉认真检查封面有没有沾上油渍,而后把厚重的书又放了回去,“其实我也不太懂。但是觉得很厉害,就想多了解一点。上次出去拍戏的时候,剧组有人给我推荐了这套教材。”   “书是好书,就是太贵了。幸好市图书馆里有得借。”   连棣皱起眉头。   他从没有想过冼子玉会有因为物价“贵”,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的时候。   从前那些古籍名卷,珠宝珍奇,即使他不怎么想要,也都是唾手可得的。如今却落魄到连一套喜欢的教材都买不起的地步了。   连棣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了,我下个月有新戏要拍。”   冼子玉说完,突然想起他的身份,又笑了笑,“你大概已经知道了?就是我昨天去试镜的那部戏,导演说下个月进组。”   还没签合同就这样到处跟人炫耀好像不太好。他想想又把话改得矜持了点,“……如果顺利的话。”   “恭喜。”连棣看出他眼底的跃跃欲试,也被带动得心情活跃了一些,“要拍多久?”   “具体的行程还不清楚。”冼子玉回忆着剧情梗概,大致推测了下自己戏份的比重,“大概……一两个月的样子?”   要那么久吗。   连棣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吃完了云吞面。临分别时才问,“下个月,我能去探班吗?”   冼子玉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你要到剧组看我?”   连棣点了点头,“不行吗?”   “没有没有,你当然可以来。”   冼子玉抱着书,左手攥着右手手腕,不经意地摩挲着来缓解情绪,“我拍戏的时候,还从来没有粉丝来看过。”   “我去看你。”   连棣把他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却没有声张。“加油。”   “谢谢。”冼子玉抿了抿嘴唇,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又重复说了遍,“谢谢你来看我,真的。我很高兴。”   “不用紧张。”   连棣说,“你是最好的。”   “剧组见。”   **   送走连棣,冼子玉回到家独自抓狂。   有人来探班他是很高兴,但是如果粉丝来看发现他演的一点都不好怎么办!   好好的看望如果成了脱粉现场……   压力好大。   冼子玉倒在床上,后知后觉地抱着被子发愁,突然又想起连棣临走时说的那句话。   “你是最好的。”   不知道是否错觉,他说这话时,浑身冷硬的气场都消减了。声音低哑,尾音隐没在人来人往的喧闹声中,无端多了几分温柔。   冼子玉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也是。反正紧张也没有用,努力做到自己最好就行了。   话虽这么说,接下来几天议事签合同,拿到剧本后,他一刻都不敢懈怠地为新戏做准备。直到进组前天晚上,才能抽出空来给青团打了个电话。   手机里传来小女孩稚嫩的撒娇声。   “哥哥你好久没来看我啦!马上就是十五了哦。”   “抱歉团团。”   冼子玉一手整理带去剧组的行李,一手举着手机轻声哄道,“哥哥有工作要忙,十五那天没法儿去看你了。”   “啊……”   电话那边的小姑娘拖长了奶音,满满的失望。   但她却没再任性地要求什么,又恢复了撒娇的口吻,“那哥哥下次来,要带好吃的给团团哦。”   “我好想吃薯片啊。”她说,“十四哥哥不给我买……他说那是垃圾。”   “可是我喜欢吃嘛。”   冼子玉直起身,抽空瞄了一眼自己的零食柜,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那我下次去看你的时候,偷偷带一袋给你好不好?”   小女孩清脆的笑声响起来,“好呀。偷偷的,这是我们的秘密。”   “嗯,是秘密。”   冼子玉放下手头的行李,跟她聊了会儿天,听她漫无边际地说些生活小事,不时地笑着附和几句。   没过太久,小姑娘絮絮叨叨的述说停了下来。时间晚了,她要去睡觉了。   “哥哥工作辛苦啦,要加油哦。”   冼子玉听着她奶声奶气的叮嘱,心里柔软一片。   “我会的。”   **   进组的第一天,穆沛沛一直保持在腿微微发软的状态。   她被自家假公济私的老板临时改了合同,从另一个剧组拎过来,演了《盛世》的女主角。   冼子玉的戏份集中在前半段,进组也很早。第一天两人见面时,她才终于能理解一点当初连棣心里的震动。   照片或多或少会有些失真,真人却更像得过分。眼前的男孩除了头发短了点,脸色看起来更加健康以外,跟她家小公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穆沛沛恍惚了一瞬,记忆里的训斥好像又响在耳边。   “自今日起,你们就是玉公子的贴身侍卫了。”   “纵然这小公子生得粉雕玉琢,也用不着这般金贵,要我们来专门护卫吧。真是大材小用。”   “你懂什么!给我死心塌地地看好他,绝不许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   “老师您好。”   穆沛沛反应过来,见冼子玉正规规矩矩地朝自己九十度鞠躬,一瞬间差点也给跪下了。   ……如此大礼!   虽然在这里耳濡目染了三年,对和谐社会人人平等已经接受得差不多。但昔日的主人在眼前,还是免不了被刻在骨子里的尊卑习惯影响。   穆沛沛强忍着也给他九十度鞠躬还回去的想法,端着前辈的人设不敢轻举妄动,“……好,你好。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沛沛姐。”   冼子玉说,“您好,我叫冼子玉。在这部戏里演的是顾澄。”   “我知道。”连声音和神情都这么像!   穆沛沛看着他,颇有些头疼。   就这样,她要怎么顶着压力跟他在戏里谈恋爱?!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收到彩虹屁的连棣:(等等他刚才说什么他是不是夸我好看了啊啊啊开心可是明明你才更好看真的在我心里你最好看!)……啊,谢谢。(深沉.jpg 第6章   相比起穆沛沛对自己今后剧组生活的担忧,冼子玉的紧张程度也不比她少到哪去。   女主角是进组前突然换人的。原先那个他还提前做过一些了解,以免日后相处尴尬。可眼前的这位,光从知名度来看也是他完全没想过能与之一起合作的,所以完全没心里准备。   乍一见面,即使他已经做到能强迫自己主动上前打招呼,言辞也难免拘谨。   穆沛沛虽然心里不怎么平静,但好歹是有些阅历的专业演员,面上还是能端得住的。眼下看他一副比自己还紧张的样子,新奇之余又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这时就显出连棣不惜赔偿天价违约金也要把她安插进来的必要了。穆沛沛果断承担起知心姐姐的角色。她对外本就是好脾气的形象,再嘘寒问暖一番,渐渐便顺理成章地跟冼子玉熟络起来。   《盛世》是部传统的宫斗剧。穆沛沛出演的女主角阮轻菀性格外向,喜爱游山玩水,跟冼子玉在剧中饰演的小王爷顾澄志趣相投。   顾小王爷隐瞒了身份,只说自己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跟女主角在初遇之后便很快互生情愫。后来阮轻菀应召入宫做了秀女步步高升,他也隐瞒心意屡次伸出援手相助,最终在数年后的出征中战死沙场。   总的来说,是个俗套的悲情男配的角色。   因为对手戏几乎都是跟女主角在演,冼子玉把剧本反复读了几遍,遇到不太理解的地方就去请教穆沛沛的意见。   次数多了,穆沛沛解除了“一看见他就腿软”的条件反射,顺带着对他的看法也渐渐有了变化。   冼子玉的求知欲旺盛到少见,似乎对工作中遇到的一切都有源源不断的兴趣。他对剧组运作的各个环节都很好奇,一开始彼此不认识还不怎么开口说话,熟络以后问题一个接一个。恨不得随身带个小本本速记知识点。   怎么说也是有许多年片场经验的前辈,穆沛沛知无不言,能教给他的东西还是挺多的。   尤其在演戏上,每每说到新的知识或技巧,他总是会露出恍然的惊喜神情,然后在下一场戏里努力融会贯通。被她和导演夸赞时,还会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笑弯眉眼。   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冼子玉。那个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冰冷得不像活人的玉公子,居然会有这样生动,充满活力的模样。   如果真的是他,那也挺好的。   穆沛沛想,至少现在这生活是精彩充实的,怎么说也比他上辈子被禁足在方寸之地,孤苦伶仃过完一生要强多了。   进组有些日子了。晚上收工回到酒店,穆沛沛开了视频聊天。   跟大部分时间一样,只有常霖悠哉悠哉地在家里品酒看电影,另外两个人依旧忙于熬夜加班。   常年跟连总一起超额工作的社畜川满脸生无可恋。   “所以我当时是为什么想不开要当他助理!”   他把手机屏幕侧面朝着自己立在一边,继续苦着脸整理报表,“跟你们一样去演戏不就好了。”   “你以为演戏很容易吗?”   说起工作,穆沛沛同样满腹怨言,“这个组的编剧是不是审美有问题?拍个会轻功的女主角就死命吊威亚,这一天天的。”   褪去了人前温柔模样,她大大咧咧地劈着叉坐在沙发上挽起裤脚,一边揉开膝盖上的淤青,一边吐槽,“飞飞飞,飞个几把。就姑奶奶这身手,他们吊着我飞还没我自己飞得好!”   常霖的目光从电影上移开,看见她膝盖上的青紫,有些担忧,“有没有带伤药?请医生看过了吗?”   “不严重,倒点红花油揉开就行了。”   穆沛沛说,“我这还算好的。顾澄武戏比我还多,又没什么学习基础,估计磕得比我惨多了。”   “顾澄是谁?”   “那个男人。”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神秘兮兮地说,“就是小公子啊。”   深夜里,秘书室人已经走空了,安安静静的,只有一盏台灯还亮着。穆长川摘了眼镜趴在桌上一阵猛眨眼,试图保持清醒。   “你干嘛突然这么小声。”   “老大不是说还没确定他是不是小公子吗,我又不敢按头乱认。万一真的出个什么差池把人给弄错了,净惹得老大伤心。”虽然她觉得都相似到这份儿上了,应该也不会搞错……   “直接叫大名总觉得会折寿,不如叫角色名了。”   “他还让我去找跟小公子同名同姓的人呢,搞得跟人口普查似的。”穆长川说,“要早点有这心思,早就找着了,哪还用得着隔上三年才见面。”   他们几个里,除了常霖是本来就签在华星的老牌影帝以外,穆长川是面试走了后门被破格提拔上来的,穆沛沛是被重金挖角到华星力捧到现在的地位的。   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大家都是一脸懵。这些事情,全都是连棣一个人默不作声就安排妥当的。   如果他想,使些手段找到冼子玉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却在兄弟四个聚在一起之后就停止动作,没再继续追查其他任何人的行踪。   很长一段时间里,穆长川三人都在猜测其中缘由,却始终不得其解。   常霖问:“你查得怎么样?”   “同名同姓的倒是有几个,但还同貌的,就这一个。”   穆长川说:“我还特意请人在全国范围内做了面部对比。就算先不管他叫什么名字,跟小公子长一个样的也就这一个。除非转生去了国外或者变了模样,那剩下的可能就只有一种。”   “他已经死了。没有跟我们一起重生到这个世界来。”   视频两边沉默了一会儿。穆沛沛率先打破平静,“其实我更倾向于眼前的这一个就是他。”   “不过没了记忆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照样多帮衬着他,就当报恩了,想不起以前的事儿也没什么。”   她说完又小声嘟哝了句,“反正以前也过得不怎么样。”   “我也这么觉得。”   穆长川叹了口气,“不过我们觉得也没用,就看老大那边怎么想了。”   “希望他快点想清楚,这段时间跟着加班加得我快疯球了。”   别人有心事都是出去旅个游散个心什么的,他家老板只会埋头工作工作,毫无人性。   “他跟小公子的事,我们也知道的并不算多。”   常霖放下酒杯,“老大心里多少是有分寸的。由着他吧,你就辛苦一点。大不了让他给你加点薪水提成什么的。”   “给了。”   穆长川依旧愁眉苦脸,“但我怕加班加到猝死。万一英年早逝,有钱赚没命花。”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看见屏幕上登入消息一闪而过。   【连棣加入了视频聊天】   “……”   现在跑路已经晚了。工作摸鱼被老板当场抓包,穆长川快速在脑海中思考要怎么保住今晚的加班费。却听见连棣的声音带着意外,“长川?你还在加班吗?”   穆长川闻言去看连棣那边的情况。光线昏暗,隐隐能看到车里熟悉的内饰。   再一转头,他这才发现不远处连棣的办公室早就黑灯瞎火了。   ……所以他是被一个人丢在公司加班了吗!   穆长川的心虚都变成了委屈。   “我已经下班了。”   连棣说,“今天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上午的行程推掉,我有别的安排。”   “好!”   穆长川瞬间复活,委屈一扫而空,哼着小曲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红绿灯路口,连棣减停了车速,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你们在聊什么?”   穆沛沛:“聊工作来着。”   “那正好,提前告诉你一声。”   连棣说,“明天我要去你们剧组探班。”   “真的假的。来看我的吗?”   穆沛沛不怀好意地开他玩笑,“感动哦。我都快忘了我是为什么会推掉一线导演的大制作,空降到这个组里了。”   “……”   连棣被她说得有些良心不安,“工作还顺利吗?”   说着,他瞥到穆沛沛桌上尚未收起的红花油,皱起眉,“挂彩了?剧组打戏多吗?那他是不是也——”   “连首领!拜托你稍微讲点兄弟情行吗!”穆沛沛没好气道。   听前两句还以为是关心她的,结果说着又拐到心心念念的人身上了。   “是,他武戏比我还多。”   连棣眉心的褶皱更深了,“他在剧组过得怎么样?”   “想知道,自己看啊。”   穆沛沛说,“前几天我们的剧照刚刚放上官博了,拍得还挺好的。想人家就去看一眼呗。”   “哦反正明天就要来组里看真人了,没差。”   说到微博,她想起剧照底下那批评论,觉得有必要给他提前打个预防针,“你看看照片就行,不用太在意底下评论里的说法。”   连棣适时踩下油门,车子平稳的向前驶去,“评论里怎么说?”   穆沛沛不以为意,“还能怎么说啊。”   当初她被连棣安排推掉一线导演剧本加盟《盛世》,消息一放出来就引发了网络热议。但主要的质疑和矛头都是对着她一个人的。她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什么样的流言蜚语没见过,并不太放在心上。   这时剧照一出,冼子玉作为主要演员之一首次亮相,不少人的目光就转移到了他身上。   一个新人,面孔陌生,看起来又显小。无非是质疑他能力不够,卖身上位之类的。   连棣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突然出声解释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这一句话出来,连常霖都没忍住笑了,“我们也没说是啊。”   明明是话最少的人,这时候反倒最是画蛇添足。   “他从前对我们如何,你我都心里有数。又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   穆沛沛意有所指,“倒是有些人啊,小气得很。开玩笑都不许,就是容不得别人说他的小公子一点不好。”   说到这,她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咦了一声,“说起来,这时候你们之间既不是主仆,也没有那些曲曲折折的纠葛了。那不是可以——”   群聊屏幕突然一闪。   【连棣退出了视频聊天】   “……”   常霖言简意赅地总结:“害羞了。”   穆沛沛噗嗤一乐,跟他隔着屏幕相视而笑,眼底均有心照不宣的戏谑。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脸红的样子只能给我媳妇儿看(一本正经 第7章   回到小区把车停好,连棣拉开安全带,却并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先找出了穆沛沛说的那条官博。   九图里每个人的剧照背景都是半白半红。妆容也做了两套与之呼应,合成后左右两边脸分别是不同风格,大概是为了对应人物在剧情前期后期的转变。   作为女主角,穆沛沛的宣传照也被制作的最为精美。左半边是初入宫时明艳活泼的秀女妆容,右半边是统领六宫后满头珠翠的帝后装扮。细节处尤为精致,哪怕只是身上细小的佩饰,都能透出许多故事的痕迹来。   连棣却没有细看,直接略过前面几张,目光停留在冼子玉的照片上。   依旧半红半白。左边的他是眉眼含笑的白衣公子,衣袂飘兮,轻执一支玉笛。右边的他却是沙场饮血的将士,眼神坚毅,紧握一柄长剑。   或许真的是有天赋可言。同样是故事性极强的剧照,除了女主角,就属他驾驭的最好了。让人一看到,就会想要去了解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连棣靠在座椅上,指腹摩挲着屏幕,静静看了一会儿。从副驾驶座位上的纸袋里拿出个小药瓶来,倒出两粒仰头吞了下去。   然后握着手机,俯屈身体伏在方向盘上,闭起了眼。   重生以来,他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即使用药物助眠,梦里也是不得安生。   他总是反复梦到临死时的场面。看见自己倒下去的时候,冼子玉被围困在敌人中间,雪白的单衣被深深浅浅的血迹染了色,分不清来自于谁。   他单薄的身体颤抖着,紧闭着双眼,脸上是一道又一道的血色泪痕。   连棣看见自己拼尽全力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到他身边去,却因为生命力一点点消逝而动弹不得。   天空阴沉得恐怖。风起云涌,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冲刷着周围堆积如山的尸体。那里面,有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他最珍视的人,正在被当成猎物围杀。   他看见冼子玉抬起下巴,把藏在袖子底下的匕首狠狠插.进胸口。   鲜血浸透雪白的衣襟,在胸前绽开一朵妖娆的花。   雨势越来越大,耳边是铺天盖地的水声。   是令人难以喘息的绝望。   **   噩梦中惊醒,连棣的后背被冷汗浸湿。他却只是习以为常般松了松衣领,手指按着太阳穴缓神,神色冷倦。   这一觉睡得比他想象中还久些。凌晨时分了,他回到家洗漱换了身衣服,就又自己开车前往《盛世》的剧组。   抵达剧组,他提起副驾驶位上大大的纸袋下了车。   早些年,连棣这张脸没少在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出现。片场对圈内有些了解的人,大多都听说过或者能认出他。   一见着他,或明或暗的视线纷纷聚集而来。带着八卦或探究的意味。   连棣目不斜视地找到导演,寒暄了几句。余光里扫到一只认真备戏的冼子玉。   工作的时候,他对外面的发生了什么并不关心,正顶着头套和戏服,坐在小马扎上专心地看剧本。   下一次是跟女主角的对手戏,穆沛沛就在旁边,看见连棣过来,抬手示意,还对着他各种比手势,目光在两人之间暧昧地游移。   即使这样冼子玉都没发现。眼里心里只有他的戏。   连棣问清了上午拍摄进度,没有上前去打扰,而是先退到一边等他把工作结束。   今天上午还剩最后一场。顾澄来找阮轻菀,邀约跟她一起去游湖。   按照剧情进度,顾澄这时的表面身份还是个富贵人家的闲散公子哥。是相对轻松的时候,爱恨尚未深刻,演起来不算太吃力。   两人站在一起说话。刚一开始,导演看着摄像机,突然喊卡。   他提高嗓子喊,“冼子玉你今天没垫鞋垫?”   “……”   “垫了。”冼子玉的语气有点可怜兮兮。   他净身高只有173,跟身高168的穆沛沛差不了多少。前面垫上内增高还能勉强蒙混过关,但今天少女要跟心仪的少年一起去约会游湖,特意换了新造型。发髻做得有点高,一眼看过去,好像比他还高出一个头尖。   “那行吧。”导演也有些无奈,“场工去给他找个小凳。”   镜头只拍上半身,垫垫脚也看不出来。小凳拿来,冼子玉羞愤地踩了上去。   剧组其他人都被逗笑了。   连棣站在摄像机后,也忍俊不禁翘起了唇角。   最后一个镜头是冼子玉单人的。少年跃跃欲试地想要心仪的女孩面前表现自己,看见树下摆了琴,笑着说,“这个我也会。”   他在古琴前盘膝而坐。抬起手指按上琴弦,动作姿势看起来竟然颇有意境。   本来只是让他摆个姿势勾几下琴弦,摆个样子就成的。BGM选的是《凤求凰》,后期会放上做配合。冼子玉按照要求拨了几个音,没有被喊停就一直弹了下去。   下一个动作是什么,手指应该用怎样的力度按在哪一根弦上,他一点都没想过。可悠扬婉转的琴音偏偏流畅地从指尖倾泻而出。   围观的人都有些意外。连棣站在摄像机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掀起波澜。   他对这旋律无比熟悉。   双手仿佛有它自己的想法。冼子玉没有抗拒突如其来的感觉,放松自己任由这首曲子被奏完。   不是《凤求凰》,却更绵绵不绝,像在期待着什么,渴望挣脱束缚。对应剧中生于王权之家,心却向往闲云野鹤自由生活的顾澄,也颇为适合。   一曲奏完,冼子玉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眼底沉淀着清澄的光。   他并不会弹古琴,至少记忆里的自己不会。   “卡。”   导演从镜头后站起来,满意地点点头,“弹得挺好。看不出来啊,年轻人还挺深藏不露。回头进棚录一遍,到时候剪片子把《凤求凰》换下来。”   “今天上午就到这,收工。”   听到收工的讯号,现场的其他人才回过神来,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些不可思议。   现在的年轻人,学钢琴古筝考级加分的不少。但能沉得下心来把古琴弹得惊艳还不张不扬,性子倒是沉稳。   收工。冼子玉站起来摸了摸早就饿扁的肚子,准备冲向盒饭。半路上被人叫住了。   他看见来人,颇为惊喜,“连棣?”   连棣眼底含笑,点了点头,“许多天没见了。在剧组能适应吗?”   “挺适应的。”冼子玉说,“大家都很好。”   “那就好。”   连棣说,“我看到你拍戏了。很厉害。”   冼子玉抿了抿嘴唇,还是没忍住开心地笑起来。   他总觉得在剧组里,被探班是件很光荣的事。穆沛沛就每天都能收到粉丝的鲜花和礼物,他每每看到,心里总会有点羡慕。   现在也有粉丝来探他的班啦,还称赞他戏好。   心里美滋滋的。   “你来了很久了吗?饿不饿?”   冼子玉按捺着心里的欣喜,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成熟稳重见过世面的艺人,“我请你吃午饭吧。下午的戏还要等几个小时,不急。”   “好。”   连棣说着,把手上的纸袋递了过去,“听说探班要带礼物。工作顺利。”   冼子玉高高兴兴地接过了:“是吃的吗?哇好重啊。”   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是上次想要又舍不得买的书,一整套。   对他来说有点贵重了。冼子玉收礼物收的心理有负担,脸上的笑淡了些。   连棣看在眼里,想的却是另一个方向。   ……原来他想要吃的。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冼子玉整理心情,重新露出了笑容,“离酒店不远的地方有一家烧烤店。我们去那里吃吧?”   既然已经收了人家的礼物,他也不能再矫情兮兮地说嫌贵退回去。   现在他还没有能力还礼,那就好好演戏来回报粉丝的心意好了。冼子玉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不管怎么说,收到礼物都是很开心的。好好演戏,等以后有钱了,他要给每个来看他的粉丝都准备礼物!   大家一起开心!   “好。”   连棣看了眼他身上的戏服,“你要先去换衣服吗?我去外面等你。”   “不用了,下午还要拍。”   冼子玉拿起自己的薄外套往身上一裹,“直接走吧。”   午饭时间,烧烤店里人满为患。   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有一波客人吃完离开,空出个小包厢来。落座点餐后,冼子玉的话匣子也被打开了。   在剧组里,他只跟穆沛沛的关系比较亲近,但也只敢讨论工作,不敢多聊其他怕被前辈觉得太八卦。除了和她话比较多以外,跟剧组里的其他人都还停留在点头打招呼的阶段。   他不是会主动去交朋友的性格,每天除了工作,空闲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点无聊的。   眼下见了连棣就觉得分外亲切。冼子玉说起过去许多天的收获和乐趣,穆沛沛作为近期他的人生导师般的存在,中间穿插着在叙述中出现了好几次。   他一口一个“沛沛姐”。很亲近似的,听得连棣心里有点别扭。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口一个姐,把你连棣哥哥放在哪里! 第8章   一顿饭的时间过去了。在连棣的旁敲侧击下,冼子玉终于想起两人还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这件小事。   经纪人不允许他随便给别人私人电话,但加个微信应该还是可以的。   保存好联系人,连棣问,“上午最后一场戏,你弹的曲子很好听。叫什么名字?”   冼子玉被问住了。   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上时不时发生些奇怪的事情,但对别人来说,可能会有点接受无能。刚才拍戏的时候连棣也在场,这会儿直接说自己一窍不通的话听起来特别假,还会引人生疑。   虽然他的确是对古琴完全没有了解。但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含糊过去会比较妥帖。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冼子玉说,“大概是以前在哪儿听过吧,觉得应景就随手弹了一段。”   这也是他一直没有朋友的主要原因之一。要保守的秘密太多,一不小心发生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就会被当成奇怪的人。所以跟谁都没法儿靠的太近。   “原来是这样。”   连棣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他什么。   午饭后分别,冼子玉抱着那套沉重的书回到剧组,被旁边伺机多时的场务组小哥截住八卦了几句。   “我还是第一次见连棣真人,你们看起来关系不一般啊。”   “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穿着戏服去吃饭,你都不会紧张的吗?”   “不出意外,未来整个华星都是他的,那是多少人巴结的对象……”   “为什么要觉得紧张?”   冼子玉不以为然的态度很自然,“比这更显赫的家族我都……”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先愣住了。   这是在说什么呢。   别人的话明明没错。他只是个穷酸小演员,见了老板没点受宠若惊的样子也就罢了,怎么心里好像还很不把人家放在眼里似的。   凭什么啊?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冼子玉这时才发现,除了初次见面时的情景有点不走寻常路以外,他跟连棣面对面时,就从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过。   大概是被他“粉丝”的身份先入为主?好像那张严肃高冷的脸也变得莫名亲切起来。   又或许是他太贴心。冼子玉想,他的态度那么自然,从来都不会让人觉得两人之间都什么阶级壁垒。每每在一起聊天,气氛都是融洽的。   有这样的粉丝真好。冼子玉在心里感慨。   今日幸福感满值。   晚上回到酒店,他把收到的礼物放在床角,先去洗漱。   最近总是磕磕碰碰,他洗澡都得小心翼翼的,总是要洗很久。出来之后裸着上半身往镜子里照了照。   上半身其实还好,受伤的部位大部分都集中在膝盖和腿上。为了凸显顾澄在设定中能文能武的人物魅力,除了弹琴撩妹以外,他还有好多场马背上的戏。   但他没有骑马的经验。只能加紧现学,一天天的练下来,大腿内侧磨得惨不忍睹。白天沉迷工作知觉迟钝,一到晚上睡觉前就嗷嗷的疼。   威亚也是,吊到想吐。但为了不耽误工作进度,他还是咬咬牙一句话没说就扛了下来。   想想觉得自己很man呢,今天也是励志的一天。   冼子玉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穿好衣服出来,他是还没什么困意。就扒拉着抱回来的那个大纸袋,想着去翻翻连棣送给他的书再睡觉。   一共四本,书都拿出来之后,他发现里面还有一个袋子。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装着感冒药,退烧药,消炎药,还有活血化瘀的药物。内服外用一应俱全。   ……好贴心啊。   今日幸福感爆顶了!   冼子玉满足地叹气,随即翻出药物的说明书认真看了一遍,再次褪下了衣服。   他的皮肤很薄,甚至能看见底下有细小的血管分布着,白得透明。那些被磕碰得青青紫紫的伤痕,在这样的肤色的衬托下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他不喜欢自己这肤色,总觉得看起来娇滴滴的,不太爷们儿。   连棣的肤色就很好看。   ……继羡慕人家的身高和长相以后,又开始羡慕人家的肤色?   冼子玉脑补一通,把自己嫌弃得不行。   他照着说明书把伤痕累累的身体处理了一遍。完事儿收拾东西时,看见个混在其中的小药瓶,跟其他的药长得都不太一样,也没有说明书。去百度了药名才发现是安眠镇定类的口服药。   这些天过得这么充实,他回来都是一挨枕头就能睡着的,好像用不着这个。   冼子玉没多想,随手把小药瓶丢回袋子里,趴在床上进行睡前的最后一道工序,玩手机。   他平时不怎么关注朋友圈,主要的活动范围就是在微博上。还关注了各种美食博主,搞笑博主,鸡汤博主,科普博主……旅游博主最多。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好几百个,每天首页上都有各种新鲜事。一旦刷起来,就得花很大的自制力才能放下手机强迫自己去睡觉。   冼子玉喜欢发微博。虽然朋友圈里的人才是在现实中需要的人际关系,但他看着那些人,总觉得他们很遥远。没什么想与之分享的。   微博上的网友都不认识,反而轻松自在。   今天也发了日常收工打卡博,收获许多晚安和小心心。冼子玉准备睡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连棣也会玩微博吗?   不怪网友太沙雕,实在是这个人,看起来不太符合他首页的气质。冼子玉手机放下又拿起来,直接搜了连棣的大名,底下蹦出个一千多万粉丝的大号来。   连棣的微博账号历史非常久了,且知名度不低,比一般的二线明星还要受人关注。近千条微博里全是吃喝玩乐。大家以前有事没事就会来围观星二代的骄纵日常,当作茶余饭后闲话的主题。   只是近些年,他的微博几乎都不更新了,最近的照片也是两年前。   是几张海滩的风景照。阳光很好,沙子又细又白,碧蓝的海水向着天边延伸。   配文只有寥寥两句。   “世界很大,你自己来看。”   底下的评论都说他是不是转型鸡汤博主了,简直风格大变。但冼子玉看着,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语气很落寞。   还有点似曾相识。   熟悉的感觉翻涌而来。冼子玉没有抗拒,心平气和地闭上了眼。   这样的情形在他事故醒来之后已经间断发生了三年,发作的时间有长有短。像有什么人,在讲一个陈旧的故事。一开始时画面模糊得像团马赛克,近些日子越来越清楚。   漆黑一片中,破碎的画面快速闪烁,伴随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冼子玉努力地听,很想着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总觉得跟自己有关。   声音渐渐聚集在一起,是跟上次不太一样的音色,仿佛换了个人。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你替我去看一看好不好?”少年的声音带着笑,却又无比郑重,像在把一颗真心都托付出去。   “等我死了,你替我去看。”   **   冼子玉在《盛世》中的戏份比他预计的还要长,进组两个月后,终于迎来了他的最后一场戏。   这时的阮轻菀已经是贵妃,离执掌六宫只有一步之遥。皇帝却开始暗中猜疑她和顾澄的关系,以她的家族命运和凤仪天下的前途为要挟,要她去劝服顾澄出征北疆,以此试探。   顾澄应了,出征前来见她最后一面。   年轻的王爷一身戎装,英姿挺拔。阮轻菀看着他,眼前依稀浮现出两人初见时少年的模样。   “抱歉。”她的嘴唇颤抖着,“是我辜负了你。”   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的肩上承担了太多重量,早已不单是她一人的生死了。   可她不知道,前线战事险恶,这时劝他出征,无异于让他送死。她还被皇帝隐瞒着,以为顾澄只是作为皇亲国戚前去鼓舞军心,数月之后就能回来。   顾澄却对自己的命运很清楚。   所以来见她,最后一面。   “我不愿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假话。”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像是想把这些话留在她的心底,“你该知道的。此去千里,我不是为了皇兄手足情深,也不是为了国家大义。”   “我是为你。”   他的手向前伸去,指尖却在尚未触及贵妃时便收了回来,紧握成拳垂在身侧。   “这一双手,愿意为你抚琴,也甘心为你执剑。”   阮轻菀泣不成声,红妆伴着泪水散落一地。   顾澄深深地凝视她一眼,转身诀别,再不回头。   “卡。”   导演在镜头后举手示意,“可以。”   穆沛沛接过助理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称赞道,“演得很不错。恭喜杀青。”   杀青了。   冼子玉点点头,心中如释重负,又有点怅然若失。   “怎么着。”穆沛沛瞥见他的神情,打趣道,“还舍不得出戏了?”   “是啊。”   他腼腆地笑了笑,“剧组氛围很好,有点舍不得走了。”   两个月待下来,大家也渐渐熟悉了,彼此相处的都还挺不错的。晚上一起吃散伙饭,冼子玉没能禁得住劝,喝了两杯啤酒。   他不太能喝酒,两杯啤酒下肚,皮肤透出好看的粉色。   是健健康康的样子。穆沛沛看着,觉得比上辈子一直不见天日的苍白好看多了。   冼子玉放下酒杯,神情已经有些恍惚,却还在低声感叹,“戏里真好。”   穆沛沛饶有兴趣地追问,“为什么这么说?”   “是因为……戏里有不一样的人生吧。”他不由自主地说。   “戏里有更大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穆沛沛:对着小公子偷偷拍照,嘴角疯狂上扬。   连棣:照片已接收。 第9章   他的语气里充满向往。穆沛沛听着,莫名想起从前,自己还是冼子玉暗卫团里一员的日子。   冼氏家族古老庞大,跟潜国皇室的关系盘根错节,且在帝王的默许下暗中培养了自己的亲兵团。一代代优胜劣汰,考核残忍严苛。   考核的地方被称为连营。其中最优秀的那一批被选拔/出来,成为冼氏各系当家人的暗卫,于阴影中用性命守护他们的安全。实为死士。   在最优秀的那一批里,再是最拔尖的,才有资格被冠以连姓。她们这一批里,算上连棣在内也只有两个人。   进连营前,她还是个贫苦人家的孩子。因战乱成了孤儿,又因资质上佳被连营主人捡了回去,开始在连营里没日没夜的训练。   那是一段暗无天日的生活,漫长的似乎不看见尽头。她要跟无数同龄人互相厮杀,看他们瞪着惊恐的眼睛在自己身边倒下,尸体被堆在一起用小车推出去。   无数次撑不下去的时候,她也会这么告诉自己。外面的世界那么大,还没有出去看过,她绝不能让自己的人生结束在这种地方。   后来她在连营的成绩名列前茅,再加上连棣三人的帮助,终于如愿被选了出去,跟他们一起到了冼子玉身边。   穆沛沛又看了冼子玉一眼。   酒足饭饱,他正靠在椅子上玩手机,看到有趣的内容,嘴角还会不自觉地翘起来。表情柔软又放松,好像心里没什么烦恼。   跟那时候的玉公子完全不一样。   那人身体病弱单薄,爱穿素白单衣,不束发髻也不戴发冠。永远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只有跟连棣说话时神色才会舒缓几分。   他明明待下人极好,从不像其他主子一样动辄打杀责骂,俸禄也给的很优厚,没有丝毫轻视的意味。却总是表现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刻意的疏远,不许任何人接近。   ……除了连棣。   穆沛沛突然感到好奇。上辈子因为“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早”的铁律,她对两人之间的小秘密从不多过问,因此知之甚少。如今恐怕就更问不出了。   “小公子。”   她突然出声,“要不要来自拍?”   “啊?”   冼子玉应声抬头,灿然一笑,“好啊。”   在《盛世》前半段剧情里,穆沛沛饰演的女主角不知道顾澄的真实身份,把他当成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哥时,按剧本就是这么称呼他的。出了戏,她私底下还会是“小公子”“小公子”的叫他。   冼子玉欣然接受了,觉得听着还挺亲切的。   “不过我不太会拍照。”   他有点不好意思,“我粉丝都嫌我拍得丑……”   一边嫌弃他拍的丑,一边又每天持之以恒地催自拍。这群长辈的要求是真的很严格了。   “没事儿,我会。”   穆沛沛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举起手机提醒他露出笑容,咔咔拍了几张后低头修图,三两分钟就弄好了,发给冼子玉让他选两张发微博。   动作麻利完成度又高,冼子玉看得叹为观止。   “一个女明星的自我修养。”穆沛沛晃了晃手机,颇有些得意。   她跟冼子玉稍稍讨论了几句,选出两张最好看的发给连棣,还带着电视剧的话题发在了自己微博大号上。   “@穆沛沛:#盛世来袭##今天玉崽接到戏了吗#恭喜我们小公子杀青!合作愉快,未来可期~[爱心]//图片”   冼子玉自己发了一条,看到她的微博又转了一条。评论区里聚集了不少人。   “第一!!今天玉崽发自拍了吗?发了!”   “果然女神一出手,我们弟弟的颜值就保住了2333”   “这个弟弟是新人吗,哇跟沛沛离得这么近脸还是很小……zqsg羡慕了”   “小公子是什么神仙称呼!跟剧照的气质超级符合了!谢谢沛沛照顾我们小公子鸭,超期待新戏的给两位比心心”   “恭喜小公子杀青!那么请问明天玉崽能接到戏吗/狗头”   “……”   “这是什么啊。”   冼子玉看见穆沛沛的微博里带着的话题,小声嘟哝了一句,觉得好像跟自己有关。   “你粉丝弄的吧?我正好看见就给你带上了。”   穆沛沛笑着说,“还挺可爱的。怎么,你很难接到戏?”   “嗯……是有一点。”   想到现实问题,他真情实感地为自己叹了口气,“我经纪人说我太矮了。”   身高是硬伤。现在的小哥哥动不动就180+,他站在别人面前还没开口气势就弱几分,郁闷得很。想接戏份稍微重一点的角色简直太难了。   再加上长相也不是特别惊艳的那种,过去几年,他都只能辗转各个剧组给人演配角,什么儿子啊弟弟啊,高中生大学生之类的。配角都没得演的时候,就在各种服化道场务组里帮忙,做做后勤跑跑腿。   或许是那一点点酒精发挥了作用。说起这些时,冼子玉面对眼前的当红流量女明星,语气里没有一点自卑和紧张,反而絮絮叨叨跟唠家常似的。   他的态度平和坦然,穆沛沛却听得心里泪汪汪了。   她从到这开始就享受的是顶级资源豪华套餐。名师带戏,名导执镜,露过脸的影视作品里再不济也是个女二号。演艺事业一路绿灯,好剧本唾手可得,从来都是片约不断的。   谁能想到,从来都是被自家老大呵护备至的小公子居然混得这么惨兮兮。   “其实也很有意思的。”   他说话时,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像在回忆,“每个剧组的感觉都不太一样,像是体验了一个又一个小世界。”   “还有啊,我能接到这个组的戏真的很开心。能认识你也很高兴啊沛沛姐,你教会我很多。”   越说就越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真的过得很不错。冼子玉心满意足地总结,“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嗯,肯定能越来越好。”穆沛沛应着,心想这孩子这么容易满足,幸福感应该很高。   虽然不是什么坏事,但总是接不到戏也太寒碜了。自家老大怎么说也是直系老板,她回去稍微提几句很有必要。   正在这么想时,微信回复就来了。   连棣:“杀青了?”   穆沛沛撇嘴。   本来以为他看到照片的第一句话会是“请问你的手放在哪里”之类小气巴拉的质问,没想到语气这么稳。   装模作样。   她一想,又附加了句照片解说煽风点火,“是呀,在吃散伙饭。瞧瞧我们公子这小脸蛋,粉扑扑的。不是我加的滤镜呦,可爱吧?”   她也跟连棣一样,听到了现场的那首曲子,且十分耳熟。   玉公子常年足不出户,在家宅了十几年,能作为消遣的事儿也就那么几样,逼得人琴棋书画不通也得通了。那首叫不出名字的曲子,就是他自己无聊抚琴时随手谱出来的,在一段时间里经常弹奏,他们在旁边都听的真真切切。   她不信连棣会听不出来。   实锤当前,穆沛沛直接叫了“小公子”的称呼,想看他有什么反应。   另一头,连棣对着微信聊天界面皱起了眉头。   “你们喝酒了?”   冼子玉酒量差得很。从前他自己酿的果子酒,喝上一盏就能酣睡一整个下午。   “一起庆祝嘛,就喝了两杯啤酒。”   穆沛沛正等他问这句,“放心吧,我给你好好儿看着呢。这也差不多结束了,你要不要……”   你要不要来接他?   说好的探班就来那一次,说什么工作忙没时间过来。她还就不信了。   有些人,表面上沉迷工作,背地里说不定偷偷想到心慌。   作者有话要说:  穆沛沛:日常为老大哥的幸福生活操碎了心。   **   突然发现我沛姐拿的是爽文女主的剧本啊!   过去三年的剧情大概可以叫“当红女流量穆沛沛和她背后的三个男人”(不是   大家新年快乐! 第10章   连棣看出她未尽的语意。却一时没有接话,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前几天听穆沛沛说后面武戏没那么多了。不知道他受的伤好些没有。   怕他会疑惑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他受伤的事,还特意买了各个种类的常用药,连同活血化瘀的药膏一起给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用。   不小心把自己的药落了进去,也不敢要回来。不知道他会不会乱吃?   连棣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明明离得那么近了。不敢去见真人,反而天天躲在办公室里看照片。   半晌,他坐直身体,拿起手机回了一条过去。   “尽快结束。把他安全地送回酒店,然后告诉我。”   **   从剧组带回来后行李箱一直没有收拾。冼子玉回到家先补了个大长觉,醒来后才慢悠悠地整理行李,从箱底翻出一只被自己遗忘在角落里的糖果盒子。   是杀青那天剧组的一个小姐姐送给他的礼物。淡紫色的铁皮盒子,上面有漂亮的手绘纹路和花体字。文字部分他看不懂,想来应该是进口的零食。   他拿起来拆开尝了一个。充盈的水果香气,酸甜度恰到好处。咬下去还会有果酱和果汁迸溅出来,口感层次丰富,特别惊艳。   哭了,是幸福的味道!   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好吃的果汁糖,有点后悔自己吃得太快了。他又拿出一颗放在外边,下一个动作却是关上盒子,舔舔嘴唇忍住没有再吃。   冼子玉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   他跟连棣互相加了微信以后,并没有真正聊过天。从一个多月前在剧组见过一次以后,两人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难道是已经换了墙头不粉他了?   太现实了吧,残忍!   他望着微信界面,纠结半天也没想好要不要主动发个微信联系连棣。   万一人家已经换了墙头,他这个旧爱打扰人家追星另觅新欢是不是不太好。   正在惆怅,微信突然自己响了起来。   连棣:“听说你杀青了?恭喜。”   冼子玉:!!!   本墙头魅力依旧!   他心里雀跃起来,飞快地回复过去。   冼子玉:“嗯嗯,谢谢^_^”   连棣:“要不要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   连棣:“我去找你。”   **   原来像连总这样的有钱人,口味爱好跟我也没有什么不同啊。   站在云姐粉面馆前,冼子玉心里这样想道。   他还以为之前的那顿饭,是连棣作为粉丝纡尊降贵才会陪他在这样的小馆子里一起吃的。   冼子玉偷偷瞥了身边的人一眼。   没想到他真的喜欢这里的云吞。   午休时间,连棣马不停蹄地从公司赶过来赴约,依旧一身正装,只是脱了外套搭在臂弯,抽掉领带解开了领口。   他今天没带包袱出门,这样随意的装扮被眼角那颗痣衬得莫名显出几分……骚气。   可以说是整张脸上的画龙点睛之笔了。   察觉到旁边偷偷摸摸的视线,他心里忐忑了一下。   说的时候说的是因为自己想吃,但其实,他是觉得冼子玉喜欢这里才说要在这儿见面的。   被发现了吗。   连棣在心里严肃地考虑,难道自己长得不像喜欢吃云吞的人?   作为云姐手艺的死忠粉,冼子玉完全没觉得连棣要来找他的借口有什么不对。十分钟后两人面对面坐着,他突然问,“你喜欢吃零食吗?”   连棣一怔,不解道:“为什么这么问?”   冼子玉从背包里掏出个小盒子递了过去。   “我带了零食给你。”   他手上拿着个淡紫色的糖果盒子,印了复杂漂亮的花纹,却并不惹眼,反衬得他的手指白净纤长。连棣垂眼看着,有点移不开视线。   “这是什么?”   “剧组的一个小姐姐送给我的杀青礼物,里面是果汁糖。”他主动坦白,有点不好意思,“我昨天晚上没忍住吃了两个。”   不过糖都是独立包装的,应该不要紧吧,“特别好吃。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连棣:!!   是给我的!   “没关系。”   他点点头,伸手接过来,平静地说了声谢谢。   见他收下,冼子玉开心地抿了抿嘴角。   昨天晚上想着给他的时候,还有点担心他会不喜欢——像连总这样的精英人士,说不定从来就不吃糖果这种小孩子的零食。   今天看来,这个世界上应该是没有人会讨厌零食的。   西堡路的那位不算。冼子玉默默地在心里提醒自己,回家的时候别忘了给青团买薯片。   连棣不动声色地收了糖,看见他带了背包出来,又问,“你待会儿有事要出门?”   “嗯,要去一趟图书馆。”   冼子玉拉好背包的拉链,“上次借的书忘了还,已经逾期了。”一天天的扣钱,到了剧组才想起来心都在滴血。   他说着,突然有点脸红,“就……就是你上次送给我的那套,其中一本。”   昨晚吃到惊艳的零食,就只想着跟连棣分享了,没考虑太多别的。   现在才发现,人家送的是近千块的典藏书。自己居然小气巴巴地只给了一小盒糖。   还是别人送的!   还吃了两颗!   冼子玉开始后悔没有好好给他准备礼物了。   “下午我没有工作。”   连棣没看出他在想什么,倒是自己耳朵也可疑地红了起来,“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图书馆?”   **   本来想看一眼解解馋就算完的。   去图书馆的路上,连棣握着方向盘,装作认真的观察路况,余光里捕捉到一只正在刷微博的小公子。   但就是……想再跟他多待一会儿。   实在舍不得离开。连棣暗中通知穆长川推迟下午的会议,手指寻到门边,摸了摸放在被那里的小铁盒。   小公子给的糖。   不知道是怎样的甜。   工作日的图书馆上座率也很高。冼子玉新得了连棣送他的一整套书,暂时不用借别的,还了书很快就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看见街边奶茶店的招牌,他的瘾被勾了起来,再次积极安利,“你喜不喜欢喝奶茶?”   连棣摇头,“没有喝过。”他只喝过奶和茶。   “那我请你啊。”   车子停在路边,冼子玉站在生意兴旺的奶茶店前乖巧排队。   连棣也跟着他下来,打量着小小的店铺招牌,“一丢丢?”   “这家的奶茶很好喝的。”冼子玉说,“我在微博上看到过好多一丢丢的攻略,不同的小料可以搭配出不同的口味。”   前面只有两三个人没点单了,他先打开支付宝做准备,顺便收点能量,喂喂小鸡。   一抬头,对上连棣疑惑的眼神。   这又是什么?   冼子玉噗嗤一乐,“这是我养的小鸡,算是种电子宠物。”   连总沉迷工作,对年轻人的娱乐消费好像不太了解。   “用这个软件消费会送饲料,然后就可以喂鸡了。”   他解释道,“小鸡会长大,还可以用收集到的碎片兑换新衣服。”   “可惜我没什么好友,不然就可以到别人家里去偷吃了。”他的消费不算很频繁,饲料老是不够喂。   “我也有这个软件,但从没用过。”   吃吃喝喝都是穆长川在负责,连棣拿出手机虚心求教。   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冼子玉一口气点了三杯奶茶。趁等叫号的时间帮他开通了蚂蚁庄园和蚂蚁森林,还详细解释了要怎么用。   刚教完,抬头就对上另一道探究的目光。   “冼子玉?”   见他抬头,同样在一旁等奶茶的女孩子瞬间激动了起来。   “真的是你!!”   她的声音有点大,冼子玉下意识地抬起手指抵在唇上比了个嘘声。半含期待半是紧张地问,“你认识我吗?”   女孩捂住嘴疯狂点头,声音从指缝中泄露出来,“我是你的粉丝啊,你的微博直播我都有追的。上次失恋失眠的那个,你还记得吗?你跟弹幕一起安慰我来着。”   “啊,我记得。”冼子玉看着她,目光充满神奇。   他还是第一次在街上遇到粉丝。“你好……年轻啊。”   他整天在网上被人“崽崽”“崽崽”的叫,还以为自己的粉丝群体里都是人到中年的阿姨。   “是吗哈哈哈哈哈。”   夸人都夸得冒着股耿直的傻气,是我的崽崽没错了。女孩捂脸原地转了一圈,平复心情后眨眨眼又问他,“我能不能摸一下你的头?”   “……啊?”   他还正在发愣。女孩以为他是答应了,不用垫脚就伸手摸到了他的发顶。收回手心满意足地发出喟叹。   “麻麻爱你。”   冼子玉:“……”   是,是吗。   “开玩笑的啦。可以一起拍照吗?”她拿出手机,看向连棣时被惊艳了一下,“哇你朋友好帅啊……”还看着有点眼熟,在什么杂志封面上见过似的。   “那什么,帅哥帮个忙,帮忙我们拍张照行吗?”   见冼子玉点头,连棣伸手接了过来。举起手机,看取景框里两个人肩碰肩手臂贴在一起的站着。   他目光闪烁几下,稳稳地托着手机,没说什么。   取了奶茶后回到车上,冼子玉还在兴奋劲儿里没缓过神来。半天才发现他没有开车,只是看着方向盘,表情有些落寞。   冼子玉还没见过他表现出这种情绪,突然好奇,“你在想什么?”   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目光永远都是追随着自己的。很少有跑神的时候。   这个念头一蹦出来,冼子玉自己先吓了一跳。   才见了两个粉丝就变得这么自恋。怪不得在片场见过那么多眼高于顶的小明星,大概都是被粉丝宠出来的。   自恋不是好的习惯,要改掉。   但连棣……他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冼子玉自己也说不上来。   大概因为是他第一个见过面有过互动的粉丝,总会有些特别的意义吧。   连棣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半晌,又瞥一眼,才闷声道,“我也是你的粉丝。”   “……啊?”冼子玉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连棣:“我还没跟你一起拍过照。”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藏在办公室里的照片可以换成两个人的合照了   *一个自我剖析*   当我刷各种小哥哥的影视节目cut合集时——   对着比自己年龄还大的可爱小哥哥:麻麻爱你(慈祥   想给我崽开糖厂,每天都是甜甜哒 第11章   冼子玉又“啊”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克制不住地笑了出声。   吃醋而不自知的连总被他笑的有点没面子,倔强地抿紧嘴唇没再说话。   冼子玉想了想,突然说,“要不你还是别做我的粉丝了吧。”   前几天钟姐突然告诉他,说以后会专门负责他一个人的经纪人工作,还针对他现阶段的情况列了一大堆艺人培训守则。   其中就明确要求他,以后必须跟粉丝保持距离感。   他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但也不想那样对待连棣。   其实以前剧组的同事就说过他慢热,觉得他对人防备心有点重。干什么都规规矩矩的,不怎么开玩笑也不跟人聊心事,交流时总是很被动的那一方。   他也很羡慕那些生性开朗的人,不管到哪都能很快跟人打成一片。但有种从未在记忆里出现过,却似乎根植在内心的不安全感,让他与人接触时总会觉得紧张无措。   面对连棣时却不同。他还从没遇到过这么合拍的人。两个人待在一块儿,就算彼此都不说话也觉得很舒服,就像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   就这么疏远的话,总觉得很遗憾。   “我们做朋友吧,行吗?”   见连棣没有说话一脸怔忪,冼子玉还以为他是在误会自己不想跟他拍照,又解释道,“朋友也可以拍照的呀,想拍多少都行。”   “不过得你来拍。”他还记挂着粉丝说他拍照直男审美的事,有点郁闷,“我拍的不好看。”   连棣的表情有点复杂,心思被他神奇的断句影响着,大起大落最后都归于无奈。   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样是不是反而更好?本来也不是什么开心的过往。   只要人还在身边就好。就算重新认识一遍又有什么关系?   努力说服了自己,连棣勉强牵动唇角,露出一丝笑来,低声而缓慢地说,“好。”   离得近,车里又是封闭的。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字,尾音被似有若无地拖长,像在哄谁似的。莫名有点撩人。   冼子玉对他心里的百转千回一无所知,高高兴兴地解锁了自己的手机,打开相机递给他。   他长得人高马大,胳膊也长,作为自拍搭档再合适不过了。冼子玉歪了歪脑袋,靠近他的肩膀露出大大的笑容。拍完后发现真的是比自己拍的好看多了。   好像大家都比他会拍照。   “相机会默认开启美颜功能。”连棣解释道,“关了再拍。”   冼子玉仔细端详照片,恍然大悟,“啊真的。”   “怪不得,我说怎么以前自拍完了总看着跟我长得不太像。”   他的五官本来就长得很标致了。再用这些放大眼睛推小脸颊的特效美颜,反而不太协调。   “发给你啦。”   冼子玉把合照传给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叮嘱道,“你自己保存就好了,不要当屏保或者桌面被别人看到。”   “……”   连棣:“为什么?”   “不太符合你的气质。”冼子玉说。   “别人看到会骂你gay里gay气的。”   他以前在网剧里演男四,休息的时候直播聊天,被剧组另一个演员哥哥乱入同框时就被人这么说过。不过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意思,就被弹幕群起而攻骂跑了。   弹幕都说那人“心好脏”。所以在他印象里不是什么好词。   连棣心情更复杂了。   “我知道了。”   他存好照片,把车开进了街道。过了一会儿,又想起刚才偶遇粉丝的情形,总觉得有点不放心,“以后不要随便让不认识的人摸你,不安全。”   想起冼子玉对粉丝的格外宽容,他又补充了一句,“粉丝也不行。”   “哦。”   冼子玉自己也觉得刚才那样不太好。不过被这么班主任式的训导,总归是拉不下面子来认错。主动皮了一句,“你也不行吗?”   “……”   “我不一样。”连棣说。   “我不会害你。”   冼子玉顺理成章地想着他会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算粉丝”之类的,冷不防听见这句,心里一暖。   只是语气太过郑重诚恳,总觉得不单单是句平常的关心。   但再多的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正在困惑,他瞥见路口的超市,连忙道,“前面超市把我放下来就行了,我去买点吃的。”   连棣减停车速往窗外看了一眼。   这地方离冼子玉的住处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怎么不等等回到村子里再买?离家还近些。”   “这里离我妹妹住的地方近。”   冼子玉说:“我去看她,零食也是给她买的。”   怪不得买了三杯奶茶。连棣问,“还有多远?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就前面。西堡路28号,两三分钟就走到了。”   冼子玉拎起奶茶下了车,朝他挥挥手,“下次再见啦。”   “那好,路上小心。”   连棣颔首,车子掉了个头,渐渐消失在街道上。   冼子玉到超市买了吃的塞满背包,顺着超市后门的小路一直往后走去。   西堡路28号是一栋公寓楼,跟他住的地方从外表看起来并没有多大不同。但是规矩很奇怪,每个月只有十五那天才开门。   大概是因为里面的房东和租客也都是群奇怪的人。冼子玉走到楼下,扣响了朱红色的公寓大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   他是这里的房东,个子很高,皮肤苍白,有一双狭长漂亮的凤眼,垂眼看人时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睥睨不屑的神气。   最惹眼的还是那头长到脚踝的银发。冼子玉每每看见都要在心里感慨一番,好像披着一身月光。   “时老板好。”冼子玉规规矩矩地说,“我来……”   “哥哥!”   人影未见声先到,青团拨开银色瀑布从时肆身后钻了出来,抱住冼子玉的脖子舍不得撒手,“你终于来啦。有没有偷偷给我带薯片?”   “……”   “团团。”冼子玉哭笑不得地戳了戳她的小包子脸,“你说的太大声了。”   青团“哎呀”反应过来,心虚地瞟了时肆一眼,吐了吐舌头。   “一把年纪还贪吃。”   时老板冷哼一声,不耐烦地催促道,“快些进来。”   “哥哥快走。”青团奋力拉着冼子玉进了公寓,“十四哥哥最凶了。”   青团的房间在三楼,位置跟他住的地方差不多。不过只有二十平,放了床和衣柜就不剩什么地方了。   冼子玉坐在她粉色的小床上,心里有点愧疚,“等过几天哥哥的片酬发下来,给团团换一个大点的房间。”   “没关系哒,我住这里就很好啦。”小姑娘扒拉着他的背包,眉开眼笑地掏出一袋薯片来。   她吃着薯片,鬼灵精怪地告状,“我上次去楼下的叔叔那里看电视,听见他们说最近的房租又涨了,十四哥哥的小名叫周扒皮。”   “哥哥你是以后要做大明星的人,等赚了钱,要多给自己买点新衣服穿得漂漂亮亮,像电视上的人一样。”   “而我呢,”她开心地晃了晃手里的薯片,“有零食吃就很好啦。”   是跟自己一样容易满足的性格,冼子玉听了却满是心疼。   陪青团聊了许久。他深夜才回到家,洗漱完之后喝着奶茶刷微博。   因为跟穆沛沛的互动,他的粉丝数量上涨的很快。放下手机,冼子玉心情微妙。   跟连棣做朋友,他其实是有点私心的。   在他的印象里,粉丝是有些虚无缥缈的,隔着网络看不见摸不着,充满不确定因素,想见一面得靠偶遇,也没法儿无所顾忌地聊天。万一他哪部戏演得不行还会脱粉爬墙,不知道哪天就会离开了。   但是朋友的话,无论他工作怎么样,应该都不会嫌弃他的吧。   ……听起来有种不想好好工作的感觉。   不存在的。冼子玉咬着吸管,望向床上一字排开的三个剧本,双手环胸陷入了沉思。   这些是前天钟姐送来的剧本,都很适合他现在的状况。没有牛逼哄哄的大男主戏或偶像剧里的霸道总裁,大多是现实题材剧里出彩的男配角。   该接哪个好呢。   ……居然还会有他挑剧本而不是剧本挑他的一天!   走上人生巅峰指日可待了。   正在心里美滋滋时,他的微信突然响了。   连棣:“奶茶很好喝。”   冼子玉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刚要回复,又看见通知栏里,支付宝收到连续三条的好友请求。   他有点奇怪地点开看了看。下一秒,咕咚一声咽下奶茶,连同着软糯q弹的珍珠差点卡在嗓子眼里。   微信又响了起来。   连棣:“以后去他们家吃。”   **   解决完自家小鸡总是吃不饱的问题,连棣拨通了穆长川的电话。   “查的怎么样?”   “有结果了。”   穆长川顾不得问他怎么突然让自己开通什么蚂蚁庄园的问题,望着手里的调查结果,语气正经道,“不过可能跟你想知道的不太一样。”   “说来听听。”   “西堡路压根就没有28号。”   穆长川的语气中带着困惑,“不仅如此,小公子在家里明明是独苗儿。”   “他从来就没有过妹妹啊。”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灵异.jpg   *   连棣:不仅要养媳妇儿,还要承包媳妇儿的鸡。   穆·助攻·三人组:心里苦。   *   西堡路28号是一个独立系列,单元剧,算是不怎么恐怖的灵异小故事吧,刚刚在专栏开了预收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先收藏(突然打广告.jpg   在这本里出现的篇幅不会太多,毕竟我们还是搞对象为主的(认真脸 第12章   冼子玉看了微信,又切回去看支付宝的好友申请,老半天才惊讶完,一个个添加了。   这些应该都是连棣的朋友。   “穆沛沛”是沛沛姐吧,“穆长川”是谁?“常霖”……   难道是那个影帝常霖?   万万没有想到,他第一次跟名声显赫的业界前辈有所交集,居然是因为支付宝养小鸡这种事上。   冼子玉赶紧点开自己的蚂蚁庄园,给小鸡换了一身新的套装,目露怜爱。   出门在外还是得穿的体面一点。能去影帝家里偷吃,你也是只有福气的鸡崽了。   之后的几天休息时间,他又把三个剧本通读一遍。终于下了决心,敲定结果后给钟姐回了消息。中午在云姐的饭馆里吃饭时,还没忍住提前跟饭友报了喜。   “听起来不错。”   连棣把白衬衫的袖子挽了两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拿起筷筒里的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他,“恭喜。”   经历了从粉丝到朋友的身份转变后,两人聚在一起的频率提升了些。连棣每周都过来两趟跟他一起吃云吞,定时定点,跟打卡似的。   冼子玉很享受这样的会面。每次掐着时间不急不缓地走到饭馆里,熟悉的位置上就已经点好了喜欢的食物,和想见的人。   像是某种可以确定的小幸福。   这样每周两次的会面,几乎就是他唯一的社交活动了。但他不想告诉连棣,不太希望自己被看成是个很无趣的人。   ……虽然好像事实就是这样没错。   冼子玉接过筷子,觉得他语气平淡,似乎早有预料,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三个剧本……”连棣斟酌一番,最后还是如实地向他坦白,“是我为你挑选的。比起别的,我觉得它们比较适合你。”   “还有别的?”   冼子玉对他话里别的剧本很感兴趣,“你帮我推掉了?是什么样的剧啊?”   “嗯。”他面不改色地背诵,“《霸道皇子的三世逃妃》,《冷少别惹我》,《回到娇妻火热时》之类的。”   冼子玉:“……”   “其他的本子质量都很粗糙。”或多或少都还有亲热戏,“我觉得不太适合你,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他说完,还颇有心机地先声夺人,“希望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   “那倒没有。”   冼子玉说,“我相信你的眼光。但就是……怎么说呢,我反而会觉得,这样有点浪费你的时间。”   “你工作那么忙,还要因为我去辣眼睛也太惨了吧。”   连棣摇了摇头,“你的事重要。”   冼子玉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汤。   他一直都是这么单打独斗地在圈子里混下来的,父母不太关注他在做什么,连经纪人都不怎么上心。以前的朋友圈子里也是无人问津。   当惯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突然有个人愿意放下自己的工作优先考虑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是多么感人的友情啊!   连总对朋友真好。冼子玉胃里心里都氤氲着绵绵暖意,不一会儿,反而又生出几分愧疚来,“可是我都没有为你做过什么。”   虽然他没有正经相处过的朋友,但也知道,朋友间,该是有来有往相互付出的。而不是像自己这样一味受人照顾。   “你只要好好拍戏,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连棣说着,语气中藏了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意味深长,“不急,以后的日子还有很多。”   冼子玉顿悟。   自己对他而言,不仅是朋友,还是有商业价值的。或许他现在还当不好一个合格的朋友,但至少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员工。   “我会努力的连总!你放心连总!”   终于明确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他又能安心地挥着勺子大口吃云吞了。   “……好。”   连棣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因为最后一句说完之后,冼子玉看他的眼神跟每天上班下属们来汇报工作时看他时的眼神很像。虽然没有那种被养家糊口的生存压力逼迫出来的虚伪感,只有更纯粹的诚挚。   方向好像跑偏了,连总有点发愁。   说好了从朋友做起培养感情的,到最后只给自己培养出一个优秀员工来可怎么得了。   冼子玉正吃着云吞,突然察觉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连忙抽出张纸巾嗷呜叼住,含糊不清地说了声,“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他站起来一边用纸巾抿干净嘴唇,一边快步往店外走去。   电话接了好一会儿。连棣快速地解决完午餐,透过玻璃橱窗看见他的背影,心里又想起许多天前的事儿来。   冼子玉妹妹的事,他当时听着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后来让穆长川去查,疑点不减反增。   他们现在还不算太熟。虽然暗地里已经很是无耻地把人家查了个底儿朝天,但他怕面对面地问冼子玉会觉得唐突,一直没能问出口。   不着急。连棣在心里告诫自己。   已经决定了这一次要给他最圆满的人生,那就不能再出现任何闪失。   又等了几分钟,冼子玉兴冲冲地从门外跑了回来,“是钟姐。她说有个真人秀节目的嘉宾工作时间冲突。钟姐说帮我争取到了机会,让我去替他两期。”   “什么节目?”   “《平凡的一天》。”冼子玉边说边用手机搜了一下,“好像是纪实类的真人秀,在一个小山村里过几天自给自足的生活这样。钟姐说挺轻松的。”   “我还没参加过这种节目。”他兴致很高,“等会儿回家就去补几集往期的做做准备。感觉会很有意思!”   连棣却在心里暗自焦虑起来。   他不太了解确切的节目制作细节。但无论在哪里,以空降的身份出现,都不是件很讨喜的事。但为了不打击冼子玉的兴致,他没有把这样的担心说出来,“什么时候去录?”   “后天,要录一周左右。”   冼子玉说,“我下周就不能跟你一起吃饭啦。你记得听穆长川的话,不要工作太久。饭也要记得吃。”   他过去几天里刚刚跟连棣的助理暗中接了头,得知眼前这位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还是个“习惯用金钱诱惑助理跟他一起加班的魔鬼”。   “总是熬夜修仙对身体不好的。”每次说起这个,冼子玉都有点忧心忡忡,“相比工作,当然是活着比较重要啊。”   连总都是成熟的精英人士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能不明白呢。   连棣被他一通关心加指责叨叨的没了脾气。最后仅有的那点无奈,都被揉碎在春天湿润的空气里,融化成眼角眉梢不为人知的深情。   “我知道了。”   **   冼子玉离组半个多月以后,穆沛沛终于杀青了。   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兄弟们喝酒。连棣除了工作就是忙着跟老婆培养感情,穆长川作为社畜天天加班没点人权,她找得到的酒友就只有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常影帝常霖。   两杯威士忌下肚,穆沛沛对着他感叹投胎也是个技术活。   “老大是不是想开了,听长川说他这段时间定时去找小公子一起约饭。”她手指转着酒杯,脸颊被酒精的热度醺成绯红。   “好浪漫哦。”   单身久了,她听说人家小夫夫俩一起吃顿饭都觉得是订亲宴,“不知道什么时候请客喝喜酒。”   “且等些日子。”   常霖冷静地估料,“他舍不得小公子出现任何闪失,只能慢慢来。”   “感情这种东西,哪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啊。”   她煞有介事地念着上部剧的台词。当时只觉得矫情,如今一想还挺有道理。   “你说这好好一个大老爷们儿,”她不满道,“灭起口来砍瓜切菜似的,干脆到不行。谈个恋爱反而瞻前顾后磨磨唧唧,迈不开腿脚。”   “是因为太珍视了吧。”   常霖看了她一眼,“所以要担心顾虑的太多。”   “我可不管。”   穆沛沛敲了敲空空如也的酒杯,媚眼乱飞。常霖无奈地又给她倒上。   她端起来一口干掉大半,豪气地放言,“老娘好不容易活下来。不谈个百八十次恋爱怎么对得起重生这一辈子!”   常霖:“……”   只是工作忙碌,实在没工夫也没心情谈恋爱。话题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现如今恋爱趋势最明显的两个人身上。   “我总觉得老大跟小公子俩人认识的特别早。”   她喝的半醉,靠在沙发上打着酒嗝,“没准儿老大入连营以前他俩就认识了。”   “是很早。”   常霖点点头,把嗓子里含着的酒液咽了下去,不紧不慢道,“我记得好像是小公子四岁的时候。他们见第一面。”   穆沛沛嗅到陈年大瓜的气息,噌地一下从沙发上坐直了,双眼贼亮,“你怎么知道?”   “我问他的啊。”常霖理所当然地说完,又觉得不解,“你居然不知道?”   “我哪敢问啊,怕知道太多会死得早。”   穆沛沛一阵长吁短叹,“谁能想到,到头来居然还是跟你这个知道的多的死一堆儿了。”   “……”   “今时不同往日。反正也没有那些要命的规矩了,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她扯了扯常霖的袖子,摆出一副小女孩听爷爷讲故事的姿势。   “你还知道些什么?”   “……等一等,我先捋清思路。”   记忆遥远又漫长,被时光切割的零零碎碎。常霖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像个说书的老爷爷一样从头说起。   “小公子在家族里地位特殊,这你是知道的吧?”   穆沛沛乖巧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冼家那么看重他,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常影帝故事会开讲啦,大家搬好小板凳。 第13章   穆沛沛配合地摇了摇头,“为什么啊?”   “其实小公子原本不叫‘冼子玉’。”   常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起别的,“他的名字是什么我不知道。但在数百年间,冼氏家族每隔二十五年就会诞生一个叫冼子玉的孩子。”   “最多二十五年,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隔那么久。”   他说,“就像小公子之前的那个‘冼子玉’,好像只活了二十岁。”   穆沛沛像意识到什么,秀丽的眉深深蹙在一起。   “每逢轮换时,家族里不满周岁的孩子就会被送到秘宝前进行筛选。被选中的那个,就成为下一任的‘冼子玉’。”   “每个被命名为‘冼子玉’的孩子都会获得一些特殊的预知能力。他们的眼睛能穿越时间的束缚,洞察未来。”   冼氏家族之所以能长盛不衰跟王室关系密切,和这样的能力密不可分。   穆沛沛被这样的家族隐秘惊得说不出话来,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小公子从前每个月都要去趟祠堂,就是因为这个吧?”   “是。”常霖说。   他能大概猜到祠堂的暗室里都发生了什么。每逢预知结束,冼氏家主会带着冼子玉看到的结果亲自从祠堂里出来,进宫面见皇帝。   这样的能力如果被有心利用,逆天改命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消耗极大,每次结束,冼子玉都是被连棣背回来的。   穆沛沛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最初的筛选……是怎么进行的?”   “这个我并不清楚。”   常霖闭了闭眼,挖掘脑海深处残存的记忆,“孩子们被带到一起,然后……像是有某种信物,滴血认主。选择了合意的主人就寄生在他身上,死了就再寻下一个。一代代传承下去。”   她稍一思索,骤然不寒而栗。   “那不就是养蛊吗?”   他们的身体就是容器,用全部精血滋养这块传世的家族至宝,获得特殊的预知天赋。以此向王室进献情报,延续家族的荣光。   所以从前的玉公子才会终日身体虚弱,看上去冷清得没一丝人气儿。   一阵冷风吹来,穆沛沛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   她又想起连棣对自己的训斥。   她那时不懂,明明只是主仆,又没什么感情联系,看着他不死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比别的暗卫都更上心,那么一丝不苟地呵护着这小公子,连根头发丝儿都不许掉似的。   连棣的回答是:“因为他很珍贵。”   她那时还觉得奇怪,哪有用珍贵这种词来形容人的。   如今看来,或许是有这一层意思。   “小公子自己知道这些事儿吗?”   常霖缓缓点头。   穆沛沛心里,难过的情绪潮水般漫开。   他们在连营拼搏厮杀,为的就是有一天能踏出那暗无天日的训练场。被选拔成为贴身侍卫以后,只要不行差踏错,就能衣食无忧地在主人身边一直待下去。运气好的话,还能被主人赏下妄丹洗去记忆,到外面去退休养老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只要能活着走出连营,后面的日子就好过了。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他们生存了下来。   而玉公子锦衣玉食足不出户,过的却是比他们更加暗无天日的生活。他上辈子直到最后潜国覆灭时也不过十七岁。知道真相时肯定更小。   那么小的孩子,要怎么接受这样毫无希望的人生啊。   “至少我们活着能有个盼头。”常霖低声道。   “但他只能……”   等死。   以身饲蛊,他从被选中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为家族利益而被牺牲的命运。   “最终的混战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但我们能活着并且来这儿,我猜就是因为玉蛊的特殊能力。”   常霖说,“小公子没了之前的记忆,或许也跟这个有关。”   传说冼氏一族守护着天下最大的宝藏,可移山倒海,顷刻之间颠覆一个朝代。   如今别说一个朝代,连时代都颠覆了。确实是厉害。   传世珍宝?   恐怕是世代相传的诅咒吧。   “好端端的怎么净说这些糟心事了。平白惹得人心里不痛快。”   穆沛沛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深呼吸,把震动和悲戚都赶出脑海。   “现在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扯淡命运了。他甚至不记得从前都经历过什么,肯定能在这儿过得很好。”   她努力露出一个笑来,转移话题,“我听说小公子最近接了个真人秀?老大知道吗?”   “他怎么不会知道。”   常霖放下空空如也的酒杯,也笑了笑,不再提起往事。   “过段时间你们的戏就要开始跑通告宣传了,你记得多带着他点。”   “这还用你说?”   穆沛沛摆摆手,胸有成竹,“放心,包我身上。”   **   山路蜿蜒盘旋。天刚蒙蒙亮,去录节目的车上,冼子玉毫无征兆地睡着了。   有点懊恼。因为他并不困,而且从下飞机开始就被一路跟拍了,这会儿身边就是摄像头。   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他脑子里想的都是“这可咋整啊万一睡着了梦见什么可怕的场景睡得面目狰狞被拍下来播出去了”可怎么办。   包袱不能太重,但也不能没有啊。   但他还是无法抵挡地沉入了梦境。经验告诉他,这时候越是挣扎就越难醒来。放松精神,早点开始说不定还能快点结束。   倒要看看,今天的梦中又会发生什么。   梦里,他的视线一点点清晰起来。   这次视角很奇怪。他像被人抱着,放在一张宽大冰凉的台子上。面前是一只古朴的木盒子。他被周围的人催促着,不得不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两步,好奇往里面看了一眼。   盒子是打开的,里面放置着一块脂般细腻莹润的玉玦,镂刻着古老繁复的花纹。倏忽间,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手腕,像水一样流经四肢百骸,融进他的身体。   眼前的画面急速转动。视野完全消失了,他睁不开眼睛,四周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空气流通得很缓慢,隐隐传来木材腐朽的气味。像在一间密室里,漆黑冰冷,他的手腕却在发热,灼烧般燎遍身体,还在不断向上攀升。   眼眶里传来刀割般的剧痛,他听见自己无论怎样地用力咬紧嘴唇,都压抑不住的惨呼声。   冼子玉被吓醒了。下意识地紧攥了手腕,小口地抽气。   虽然他的梦向来都仿佛身临其境,但是这一次的体感格外真实。   ……好疼的梦。   “醒了?”   陪行的工作人员见他睁开眼睛,打趣道,“太早了是吧。飞机上没先补补觉?”   “……嗯,飞机上睡不着。”   冼子玉下意识地答完,看到被固定在车顶离得很近的摄像头,绝望地双手捂脸。   不知道会不会被播出去,祈祷在车上睡觉这段一定要剪掉。   《平凡的一天》是一档生活类纪实节目。在远离城市的农家小院里,每期邀请不同的嘉宾来住一天一夜体验生活。   干农活,摘野果,上山找笋下河摸螺,节目力求给观众还原最真实的农村生活场景。迄今为止已经是第三季,因为制作精良,邀请的嘉宾也都自带话题热度,播出后反响一直不错。   节目里固定了两个老牌主持人作为家里的主人,两个小辈作为帮手,操持里里外外的家务。其中一个小辈因为档期冲突无法继续录制,临时安排了冼子玉来录最后几期。   拍摄地是山脚下的村庄。冼子玉靠在车窗上往外看,路两边群山起伏,林海莽莽。满眼新鲜的绿色把梦境里无边无际的漆黑冲淡,连带着心情也明朗了不少。   下车后还有一段路要走。节目组的农家小院选建在地势较高的一块平地上,四周群山环绕,下面还有湖泊和一层一层的梯田,里面插满了绿油油的秧苗,一片春意盎然。   院门前是一段上坡,冼子玉拉着大行李箱吭哧吭哧爬上去,喘了两口气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录节目,被跟拍的摄像机对着有点脸红。   “所以大家平时就要多锻炼身体。”   他对着镜头一本正经地建议,“休息的时候不要只躲在家里吃零食,不然就会像我一样……”   话没说完,眼看就能到达的院门后闪过一道敏捷的黄色身影,朝他扑了上来。   “汪!”   冼子玉还正对着镜头反思,冷不丁地被吓到,“呜哇啊啊”地松开了手。行李箱瞬间脱离了他的掌控,毫不留恋地滚到这段漫长上坡的出发点。   “……”   在一片明媚春光中,冼子玉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院门,又看看转眼就离他数百米远的行李箱,站在原地沉默了。   一旁举着摄像机跟拍的大哥努力憋笑。   小黄狗蹲在不远处观察冼子玉,审视的目光敏捷锐利。   ——如果可以这么形容的话。   冼子玉被这无法忽视的目光吸引,一人一狗隔着几步的距离开始了严肃而漫长的对视。   “……你好。”   “……汪。”   “……”   摄像大哥忍笑忍得肚子有点痛。   没过多久,小黄狗歪了歪脑袋,眼神变得温顺起来,开始在他面前上蹿下跳,脖里挂着的小铜铃铛响个不停。   冼子玉后退了一小步,它立刻追上,两条后腿支撑着站起来抱住他的小腿,仰着小脑袋朝他汪汪叫,奶声奶气的。还咬住他的裤脚往院子的方向拉扯。   一双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看,冼子玉瞬间被击中了。   可爱!   “小坏蛋。”   他俯身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对这样毛茸茸的手感简直完全没有抵抗力。但还是决定先把行李箱拉回来,“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说完就一溜小跑地去拿行李箱。到了坡底一转身,发现这小黄狗也一溜小跑地跟在他屁股后头冲了下来,小爪子拍着他的行李箱转圈,很好奇似的。   冼子玉心里再次升起“这是什么人间萌物”的感叹,一脸慈爱地抱起小黄狗放在行李箱上,“坐稳哦,爸……不是,哥哥推你上去。”   他今天穿了件黄白相间的连帽卫衣,胸前一大片空白上有个柯基屁股的印花图案,卫衣帽子还拉起来套在头上,吭哧吭哧地推着行李箱上坡。   行李箱上,从不主动亲人的小黄狗一本正经地蹲坐着,享受代步服务。   乍一看过去,一人一狗居然还有点神似。   一大早,韩思博手里拿着牙刷闻声出门欢迎新房客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神奇景象。   他也没忍住笑起来,快步迎上去的同时,提着嗓子大声喊。   “邹老师文老师!家里来人啦!”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黄狗:这个小哥哥怪好看的,领回家再说。 第14章   邹原生和文姚都是台里资历深厚的老牌主持人,几十年的老哥们儿了。早年因为咖位问题被各种粉丝和吃瓜小报放在一起比较,还一度传出明争暗斗的不和争论。   近几年一起合作了这档节目,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而破。反倒是两人在节目中相处时举手投足间透出的默契,透露出长达数十年不为谣言挑拨的友情,总是让人为之动容。   一大早出来迎冼子玉的是小院里唯一的小辈韩思博。作为此前唯一的年轻壮劳力,他对于节目组找人来帮忙干活这件事本来是喜闻乐见的。只是一见到冼子玉,他原先抱着的期望就消减了一半。   这么乖巧软萌的弟弟,估计在家里也是不怎么会被使唤的。干活是指望不上了,当个团宠还行。   韩思博把人接进来,见过两位前辈后,一边聊天一边带着冼子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熟悉环境。   期间小黄狗一直跟前跟后地围着他转,看得韩思博感叹,“神奇了。咱们家小黄也就是有漂亮女孩儿来的时候才肯赏脸出来溜达一圈,对我们都没这么热情过。”   冼子玉蹲下去伸出手,小黄狗抬起前腿扒着他的胳膊往上爬,“它的名字叫小黄吗?”   “是啊,村民送过来养的,才几个月大。”   韩思博说,“别看这名字起得挺随便,其实是祖传的。它爸叫大黄,爷爷叫老黄,祖孙三代都住这村子上。”   “不过老黄已经没了,改天有空去买菜的时候让你见见大黄,父子俩长得一个样。肯定是亲生的。”   “行。”   冼子玉挠了挠小狗的下巴,看它的圆眼睛眯成一条线,关注点清奇,“那要是小黄再有儿子了叫什么?”   “……”   “是个好问题,等它当爸了我肯定告诉你。”   韩思博说,“如果到时候我还在录这个节目的话。”   简单介绍完院子,他带着冼子玉上楼认了房间,归置行李。   一楼是客厅和厨房,客厅里空间很大,是晚上大家休息娱乐的地方。房间都在二楼,大家睡的是通铺,常驻的四人住在一个房间里。   冼子玉还从没睡过集体宿舍,看着铺盖卷都觉得新奇。   韩思博看在眼里,总觉得像是哪家的小少爷下乡来体验生活的。   “那个是什么?”   冼子玉站在窗边往下看,好奇地指了指,突然眼前一亮,“是鸡……吧?”   “……弟弟,你别这样。”   韩大哥用过来人的语气提醒道,“好好断句,不然不能播的。要么到时候播出来全是[哔——]知道吗。”   旁边扛摄像的大哥再次贡献出笑声。冼子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刷地一下红了。   韩思博没再逗他,“是小鸡崽儿,上个月刚孵出来的。”   院子后面有个围起来的养殖棚,里面是小鸡崽,嫩黄色毛绒绒的小团,叽叽喳喳一窝乱转。冼子玉的目光追追这团又看看那团,眼睛都移不开了。   “可爱吧,挑一只好看的晚上让文老师给你炖汤。”   “……”   冼子玉看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恐。过于认真,把韩思博给看乐了。   “开玩笑的,这么小的鸡崽儿哪能炖汤啊。以前没见过这么小的吧?”   冼子玉点了点头,“只吃过做好的。”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韩思博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冼子玉来的早,顺便还能蹭个早饭。文姚负责小院日常和招待客人时的餐食,早饭也是他准备的。两个凉拌小菜配煎蛋和白粥,韩思博还额外切了些水果,拿酸奶拌了个沙拉来加餐。   “豁,今天小博儿挺积极啊。”   邹原生一推眼镜,笑起来法令纹更深刻了些。他挑了片切成小兔子形状的苹果,打趣道,“怎么咱今儿早饭吃得这么精致。”   韩思博端着粥碗嘿嘿笑,“这不是弟弟刚来嘛,照顾一下。”   “挺好。”   一早起来,文姚忙活着去厨房煮粥煎蛋,擦汗的毛巾还搭在肩膀上。看上去亲切如同邻家大叔,说起话来却处处是梗,“还是得先给尝点甜头。要不一来就让人下地插秧,直接把人家给吓跑了谁替你干活。”   三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即将加入苦力组的小新人对此毫不知情。温软的白粥配上爽口的小菜格外开胃,他一口气吃了两碗,听到大家在说干活的事,还问了句,“我也可以去插秧吗?”   语气居然还挺期待。   “呦,来了个喜欢干活的。”   文姚也笑了,“那敢情好。不过插秧是轮不上你了,今年的秧都被你小博哥插完了。等吃完饭先让他带你去熟悉熟悉我们这小院儿里的日常操作。”   冼子玉乖巧点头。韩思博看见他去盛第三碗的动作,有点惊讶,“你还挺能吃的。”   “真的很好吃。”冼子玉害羞并坚定地把碗添满。   “挺好,孩子正在长身体,多吃点有力气干活。”   邹原生说,“等吃完饭我跟文老师去村里买菜。子玉有没有什么爱吃的?你文老师什么都会做。”   冼子玉想了半天,一脸认真地得出结论,“我好像都挺爱吃的。”剧组里的盒饭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说完怕前辈们觉得敷衍,又加了句喜欢吃鱼。   “行。”   饭后两个前辈准备出门买菜。冼子玉帮忙收拾了碗碟,被带到柴垛前指导进行日常劈柴活动。   “文老师做饭用的是大锅土灶,要烧火的。所以每天都要有足够的柴。我先教你基础操作。”   韩思博放慢动作,拿起一截圆木竖放在木墩上,握着长柄斧向他示意,“这个距离比较好。双脚分开站,这只手往后一点更省力。”   说完,他扬起今天的第一斧劈了下去。   kua嚓!   圆木应声而开,掉在地上分成了两半。   冼子玉超给面子地拖长尾音“哇”了一声,韩思博在弟弟面前耍帅成功,成就感满满。   “你试试。”   他把斧子递了过来,“节目组说今天没有客人,午饭能少炒两个菜就用不了那么多柴。可以慢慢来,不用着急。”   “哦哦好。”   冼子玉乖巧地接下,站在他原先劈柴的位置瞄了瞄圆木。一斧头下去,木头稳稳地裂成两半。   韩思博:“……”   我!靠!   劈柴劈的好,大多数时候靠的都是积累的手感。第一次来尝试的嘉宾十有八九都会劈空。冼子玉出手惊人,靠的还是运气,果然第二斧下去就没那么好的准头了。但他悟性好,在韩思博的指导下不断调整姿势和力度,迅速掌握了这项技能。劈柴的速度越来越快。   “小兄弟,我观你天赋异禀,很适合干活。”   韩思博站在旁边看得心里十分欣慰,“来这儿算是来对了。”   长辈组收拾停当,准备出门了。邹原生从屋里走出来,“我跟文老师去买菜,你俩看家啊。好好把这柴给劈……这么多了?这么快?”   文姚也出了屋,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柴,又看了看认认真真抡斧头的冼子玉,“……挺有效率啊你俩。正好今天活儿不多,劈完就成,第一天来别太累。”   “好咧。”   韩思博美滋滋地在旁边当拾柴小哥。   “我看这小孩不错。”   去买菜的路上,两个前辈的话题围绕着新来的年轻人。文姚说,“就是话少了点儿,闷头干活。感觉有点怕生,是个慢热的性子。”   “刚来吧。”邹原生开着车,“现在的小孩儿乍一见生人都是放不开,我儿子也这样。过几天就好了。”   “跟他们还是有点儿不一样。”文姚说。   邹原生一想,点了点头。   干了几十年的主持,他们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看人的眼光多少也更深锐犀利些。   冼子玉身上总透着股“小爷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平和劲儿。宠辱不惊,随遇而安得很。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   可他看人的眼神又是干干净净的,一眼就能望到底。并不是一句少年老成能解释得了的。   “有意思了。他是个小演员?刚进入行业还在起步阶段吧。”   文姚说,“我还挺好奇他以后的发展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玉·干活儿小能手·崽!   连·没有媳妇儿陪吃饭很惆怅·棣:想他_(:з」∠)_ 第15章   两人记挂着“家里孩子想吃鱼”,可到菜市场转了一圈都买不到新鲜的,当天午饭的时候就没能吃上。   “我看今天的鱼不怎么好,就没往家买。免得吃了闹肚子。”   文姚说,“不如下午去鱼塘钓几条新鲜的回来。晚上我给做了,尝尝鲜。”   “行啊。”   韩思博一听就去看冼子玉的反应。果不其然又见他双眼亮晶晶的,满脸期待,“我也能去钓鱼吗?”   “去呗。”   邹原生说,“今儿没客人,我们老年二人组在家里清闲半天。仓库里有渔具,让你小博哥带着你去,别走丢了。”   饭后收拾完出门,冼子玉抱着渔具跟韩思博一起去码头坐船,到湖心岛钓鱼。   节目组在选择小院的地址时下了很大功夫,充分考虑过四周取景拍摄的问题。这处距离不远的湖泊三面环山,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包围着。微风拂过,湖面波光粼粼,景色秀丽。   船头破开水面,在两侧翻起白色的浪花。冼子玉老老实实地穿着救生衣,小心地往船外伸出胳膊。   指尖触到湖水里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缩回手,低头看着湿润的手指,神色怔忪。   他又慢慢把整只手浸了进去。   湖水是沁人心脾的冰凉。手掌渐渐适应了被湖水包围的感觉,他开始试探着撩动水面,抚摸波浪。船在前进,水流从指缝里快速穿梭流动,好像能感受到整个湖泊旺盛的生命力。   他抿了抿嘴角,目不转睛地欣赏翻涌在指尖的湖水,像发现了什么新世界。   韩思博站在船头跟开船的老乡说了两句话,回头看见自嗨的小朋友,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玩儿个水都能这么开心的吗。   “以前没坐过船?”   冼子玉摇了摇头,“第一次坐。”   “那应该也不会游泳吧?小心别翻掉水里去。”   他一听,立刻收回了手,规规矩矩地坐好了。   “你可真是。”   韩思博无奈道,“男孩子不用这么乖的。跟从来没出过门的深闺小媳妇儿一样。”   “我真的是很少出门。”   冼子玉对他奇怪的比喻没什么反应,甩了甩手加速晾干,“小博哥,你除了工作以外的时间都在干什么?”   “我吗?”   韩思博想了想,“有时候陪家人,有时候跟朋友出去旅行什么的。你呢?”   “在家里吃零食。”他说,“或者跟网友聊天。”   还要随时准备好迎接一段又一段匪夷所思,支离破碎的梦境。   这么一想还挺忙的,怪不得都没时间出去玩儿。   不知是否因为周围湖光山色的风景太怡人,小船晃晃悠悠的,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微微有些疲惫。   “那你可真是养在‘深闺’里了。没事儿的时候多出门走动走动挺好的,也不能老窝在家里。”   韩思博看他靠在船上快睡着了,连忙道,“可别犯困啊,还有几分钟就到。钓不到鱼晚上可就没吃的了。”   他说着,迎风拨了两下头发。一头短发染成棕红,阳光下还有点泛金色的光泽感。   冼子玉眯了眯眼,觉得很好看,“我还从没染过头发呢。”   “现在国内对年轻偶像的要求还是挺严格的。你成年了吗就学哥哥染发?”   他开玩笑道,“高中毕业了吗,今年大几了?”   “我都已经大学毕业三年了。”   冼子玉无奈道,“二十四岁。”   “真的假的?”   韩思博原本只是打趣。听见他认真的回答有些惊讶,“你这样……要说上高中我都信。”   冼子玉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粉丝也这么说。”   他身上带着种天然的,青涩的少年感。每每对视时,未经世事般纯粹的眼神总会让人有种在看着孩子的错觉。   这样的错觉,总是会阻止他内心想要转型往硬汉发展的憧憬。冼子玉自己心里总是觉得遗憾。   “那照这么说的话,我们俩其实也没差几岁啊对吧。”   韩思博又看了看他,郁闷道,“怎么突然觉得我自己长得特显老。”   “不是,你不老。”   冼子玉认真地安慰他,“只是我看起来比较显小。”   韩思博:“……”并没有被安慰到。   上了岛,沿岸的钓鱼台上已经有几个渔友早早稳坐了。两人走到跟前时,正好碰上一大叔的鱼咬钩了,站在旁边看热闹。见他不慌不忙地在湖面上溜鱼,最后提溜上来一条足有三四斤重的鲤鱼丢进鱼篓里,轻轻松松地又下一杆。   冼子玉看的叹为观止:“好大!”   “我看我们也不用去别的地方了。”   韩思博一脸敬佩地上去搭话,“师傅,能不能教教我们怎么钓?”   大叔热心教授技巧,附近的鱼也很给面子。这半天下来,两个没什么经验的新手鱼篓里也装了大大小小五六条活蹦乱跳的鲜鱼。   回家的船上,冼子玉看着不时蹦跶几下的鱼,神情若有所思。   韩思博见了,有点惊疑地问,“怎么……又舍不得吃啊?”   辛辛苦苦钓了一下午的成果。万一这小少爷慈悲心发作,要跟养鸡崽儿似的养起来或者直接放生,那他真的要哭了。   冼子玉摇摇头,默默吞咽口水。   “我在想文老师会清蒸还是会红烧。”出来一下午有点饿了。   “……”   韩思博看他的眼神转而变得欣慰。   这个弟弟不错,适应得挺快。   晚上吃饭,钓回来的鱼被文老师一条清蒸一条糖醋地端上了桌,还熬了锅鱼汤。大家吃得满口鲜香,一本满足。   饭后聚在客厅聊天,韩思博在旁边抱着吉他调弦。   他是大学时选秀歌手出道的,后来转行做了演员。许多年不发片了,但还是喜欢音乐,偶尔给电视剧唱个主题曲什么的。   清新轻快的吉他声做bgm,四人围坐在桌边喝着茶说着话,氛围轻松。   小黄狗见缝插针地粘了过来,窝在冼子玉怀里蹭来蹭去摇尾巴。他刚撸了两下毛,就听见韩思博说,“今天下午钓鱼的时候,弟弟还跟我说喜欢文老师的戏,电视上播的时候准点儿追着看。”   整个下午都待在一块儿,这哥俩的关系也拉近了些。韩思博很好相处,也很会照顾别人,带着冼子玉聊了不少话题。   钓鱼的时候,冼子玉说,“我其实很喜欢文老师的戏。但是不敢跟他说。”   因为以前在剧组里见过,有人去跟大牌的演员搭话就会被这样讽刺。他怕文姚也觉得自己是在套近乎,就一直没表现出来。倒是跟韩思博在一起聊天时提了几句。   这时突然被cue,他揉了揉怀里的狗头,有点脸红地承认了。   “呦,是吗。”文姚说,“最喜欢哪部啊?”   冼子玉毫不犹豫地回答,“《炽野》。以前电视上播的时候我每天都追,特别喜欢。”   文姚这时才真有些意外了。   《炽野》是部公路片,几个男人之间的硬核对手戏。虽然他本人很喜欢,但播出时收视不佳。相比起他其它叫座的影视剧,冼子玉会喜欢这部,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邹原生适时插了一句,“只看你文老师的戏,我的不看?”   “您的也看。”   冼子玉想了想,“文老师那部剧每次一进广告,前三个里面肯定就有您。”   “……”   邹原生对这样耿直的回答有些哭笑不得,“看他的剧顺便看看我的广告是吧。”   文姚哈哈大笑起来。   “行啊老邹,没少背着我接活儿?”   “不想接代言的主持不是好演员。”   邹原生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多正常啊。你看我们小博儿,歌手出道。结果唱歌也唱不好,专辑也卖不出去,只能演演戏养家糊口这样。大家都是为了生活嘛。”   韩思博胸口被插一箭,苦涩地点了点头,“都是为了生活。”   “一屋子总共四个人,四个都拍过戏。”   文姚语气里有莫名的叹息,话题又一转,“我听说你粉丝都叫你小公子?有没有什么说头?”   “因为刚刚拍的剧里有个这样的角色。”   冼子玉解释道,“在剧里面是被这么叫的。”   “哦,那也挺好,说明你演得挺有代入感。”文姚打量他两眼,肯定道,“你看你把头发一接,再换套大袖,白衣飘飘的,挺像那么回事儿。咱以后也这么叫,挺好。”   “这就是一气质的问题。”   邹原生终于找到机会回怼,“你再想想你年轻时候儿那造型。演的也是个什么古装剧吧?一扮上,豁,底下观众都说像唱戏的。”   两个老朋友日常互相调侃逗乐,过后谁也不放在心上。   “其实演戏这个事儿吧,入行门槛越来越低,像我们这儿,又是干主持的又是唱歌的,谁都能演。”邹原生说,“但是要把戏演好,就太难了。”   “是。光死磕理论也没用,就是多听多学多感受。”   文姚点头,又举例补充道,“你看你在我们这儿待上十天半个月的,再回去演个什么农村留守儿童之类的角色,肯定就有思路了是吧。”   “都不用导演教你,你自己就知道这柴怎么劈鸡怎么喂。”   两位前辈经验丰富,冼子玉跟韩思博两人在旁边认真听着,偶尔的提问都会得到解答。一晚下来受益匪浅。   第二天上午吃完早饭,两人正准备收拾碗筷,冼子玉听见客厅里传来动静,提醒道,“小博哥,电话好像响了?”   “应该是今天中午来吃饭的客人要到了。”韩思博放下手里的抹布,“走,去接。”   冼子玉听见电话声响就有点紧张,他跟着进了屋,围观韩思博接完电话后问,“是谁要来啊?”   韩思博笑眯眯的,“是两个女孩子哦。”   “……”更紧张了。   小院儿的客人范围很广,从演员歌手到模特运动员,多数都活跃在观众的视野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小院里三个主人家的朋友。因此每次接电话时,猜测嘉宾身份的过程也很有意思。   冼子玉情况跟他们不太一样。他的朋友本来就屈指可数,基本上来一个算一个全是陌生人,最熟的也就是电视上见过。一听说马上有嘉宾要到了,慌的碗都给洗了两遍。   韩思博在旁边暗中观察,觉得特别有意思,在他准备洗第三遍的时候才想起来阻止。   冼子玉见他笑得浑身打颤,有点无奈。紧张情绪倒是自然而然地缓解了一些。   女嘉宾很快到了。是一对演员姐妹花,近期有电影即将上映,顺便过来跑一趟宣传。两个人性格都很开朗,一到院儿里,放下行李打完招呼就开始抢着干活儿。   两人都对劈柴很感兴趣。韩思博被叫去厨房帮忙了,冼子玉被任命在院子里陪着两个小姐姐体验这项活动。   指望他像小博哥一样说几句漂亮话逗女孩子开心是不可能了。他就站在旁边看着,也不跟她们争,看到违规操作就提醒一句“小心手”。   倒是两个女孩子,虽然工作里没有跟他合作过,第一次见面也不觉得尴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跟他聊了好一会儿。   下午时四个人一起去摘野草莓,一边摘一边聊天,给旁边的镜头提供剪辑素材。有韩思博在,场面生动多了,冼子玉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你们两个是不是认识很久了啊。”   韩思博说,“我总觉得你们跟别的小姐妹还不太一样,好像比普通的朋友还更默契。”   “那当然啊。”   其中一个小姐姐说,“我们俩发小儿,考艺校的时候也是一起考上的。后来一个班毕业,一起入圈,一直都是闺蜜。”   “我们俩还老一块儿演戏,特别逗。”   她一开口,另一个小姐姐就听出她想说什么,默契地接上了话,“有一回我们俩在一部戏里演情敌抢男人。播出的时候你们猜底下那观众评论都说什么?”   冼子玉好奇地等着她的下文。   “他们说要啥男主角啊,你俩凑一对儿多好。”   她指着另一人嫌弃道,“然后这个缺心眼儿的还回复人家,说那不是第一集 就happy ending了,让我们后面演什么啊。”   四个人一同笑起来。   韩思博感慨,“你们两个性格真好。”   “我俩从小就这样。”   她们说,“就感觉一辈子有这么个人陪着还挺好的,以后就算嫁不出去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实在不行就俩人搭伙下半辈子一起过,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真好。冼子玉在一旁看着心里羡慕。   他要是也有个这样的朋友就好了。   ……他有吗?   冼子玉的思路突然有点跑偏。   好几天没见了,不知道连棣这会儿在干什么?   “不过还是跟谈恋爱不一样,各有各的滋味。”   韩思博说着,见弟弟一直没怎么出声,主动cue了一句,“小公子下半辈子打算跟谁一起过?”   “……我?”冼子玉反应过来,“我也想跟喜欢的人一起过。”   “那你还得再历练历练。”   他笑着说,“看见女孩子就害羞,怎么谈恋爱?”   作者有话要说:  韩思博:弟弟一看到女孩子就害羞,以后可怎么谈恋爱。   连棣:?   *   连棣:请问今天的我可以拥有姓名吗?   作者:可以。等我写完这章最后给你提一句(高冷)   连棣:……委屈,想见媳妇儿。   *一个紧张的更新调整通告*   朋友们!   众所周知,期末到了。为了防止作者因为修仙码字而秃头,接下来一周改成隔日更,不过字数上会多一点稍作补偿。两天更一章,一章四千左右,这样我的存稿就可以撑过考试周辽(为自己的机智竖个大拇指   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明天没有更新_(:з」∠)_大家今天看完后天再来,等考试结束就恢复日更。   鞠躬! 第16章   说到这儿,他又想起冼子玉并不相符的外表和年纪,好奇问他,“以前上学的时候谈过恋爱吗?”   冼子玉脸微微红了,在记忆里搜索一番后轻轻摇了摇头。   应该是没有。   “真的假的?”   两个女孩子闻言,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她们对冼子玉的第一印象都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子”,因此也顺理成章地以为他在上学的时候肯定也是被女孩子倒追的那种。   大家都对他此前过的清贫小日子一无所知。   “其实没谈过女朋友倒也不算什么。”   她们意味深长地说,“但我们猜你‘妈妈’肯定很多。”   韩思博秒懂:“哈哈哈我也觉得!”   冼子玉被调侃的抬不起头来,只好干活来转移注意力,摘草莓摘得飞快。   回家时淅淅沥沥地落了小雨。摘草莓的地方离小院儿不远,一开始大家还是不慌不忙的,一边聊天一边走。   半路上雨势突然增大,路边也找不到能躲的地方才开始着急了。   “数个三二一大家一起跑?”   韩思博从两个女孩手里接过装草莓的小篮倒进自己篓里,余光里看见冼子玉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了出去。   “衣服湿了,会被拍到的。”他解释说。   快到夏天了,白天的温度不低,大家都穿得单薄。两个小姐姐只身上有一件长袖T恤,韩思博甚至只穿了件短袖。   他们淋点雨没什么,但女孩子衣服湿了会贴在身上,旁边摄像大哥还兢兢业业地扛着镜头,被拍到确实不太方便。   是个体贴的小公子呢。   两个小姐姐道了声谢,接过外套一起遮在头顶,率先往前跑。   韩思博露出个老父亲般的欣慰表情,跟冼子玉跟在后面,四个人哇呀呀呀地往家里冲。   一起跑过泥泞的小路。踩得水花飞溅,一路欢笑。   “你看你看。”   小院里,老年二人组正站在高处赏雨。往下看,蜿蜒的小路上四个人正你追我赶的快速接近,隔得老远都能听见笑声。   “这帮小孩儿真有意思,淋着这么大雨还直乐呢。”   “年轻人,多好。跟拍青春电影似的。”   文姚看了眼自己的老朋友,毫不留情地把他跟自己一起拖下水,“你看要是要是换成我们两个老年人,还不给淋秃了。多煞风景。”   邹原生:“高龄老人外出务农惨遭老天爷灭口?确实不合适。”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谁还没青春过啊。   晚上回来大家排队洗漱换了干燥的衣服,吃完晚饭后一起在客厅里玩游戏,录制节目。   冼子玉身体素质不太行,淋了会儿雨有点低烧,在楼下玩了一小会儿就先上楼休息了。   山里昼夜温差大,晚上冷得多。他吃了退烧药也没睡着,披着外套靠在床头看书。   其实脑袋迷迷糊糊的,看也看不进去。但就是不想睡觉。   或许是来时车上短暂的梦境太让人难以释怀。那样的痛苦只有片刻,却能像阴影一样一直缠在心上,极真实又极深切。   他总觉得自己一睡着就又会做那么痛的梦,都有点不敢睡觉了。到这里的两天,每晚都是睁着躺在被窝里,实在熬不住了才昏睡过去。   死撑着翻了几页书,冼子玉摸出手机来刷了会儿微博,又打开微信查看消息。   他还从没给连棣发过微信。上次见面后,连棣陆续问了他几次工作是否顺利之类的。   他都一一回了。但想想连棣的工作应该很忙,所以回话大都短暂,没怎么聊过天。   这时候连棣大概在加班,找他聊天可能有所打扰。冼子玉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给他发微信。   楼下大家在一起聊天玩游戏,不时地传来欢声笑语。他自己待着有点落寞,又翻了几页书,觉得还是有点冷,打算躺进被窝里了。   卧室的门突然被轻轻敲了两下。冼子玉一怔,“……请进?”   “还没睡吗?”   两个小姐姐敷着面膜,端来一杯热过的牛奶,“我们录完收工了。好点儿没?”   “好多了。”他意外地接过牛奶。双手捧着,手心很快便被焐热了。   “谢谢姐姐。”   “喝掉就快点睡啦,明天再一起玩儿。”   “嗯好。”   “小公子晚安~”   “……晚安。”   冼子玉目送她们离开,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牛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掩着的门被第二次推开了。文姚进来拿换洗的睡衣,见他正对着牛奶发愣,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才见面没几天,文姚看他总有种对着自家孩子的感觉。   涉世未深,却对这个世界怀着种天然的敬畏。是好事,但如果比期待还多,就会让人太过小心翼翼,放不开手脚。   虽然能看出他在努力地学着积极跟人相处了。但也能感觉到,他打从心里,不是很愿意跟人交流。   “别怕生,也别把自己绷得太紧。”   文姚说,“咱们这个节目就是怎么待着舒服就怎么来。”   冼子玉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怔忪着点了点头,“……好。”   文姚“嗯”了一声,临出门前,又说了一句。   “放心。这个世界虽然不太完美,但也总能遇上那么几个好人的。”   听起来是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冼子玉却突然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来之前是想好好玩的。这么有意思的地方,真正到了以后,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没法像他们那样放松坦然地相处。   并不是不想真心待人。但不知从何而来的防备心总是像道屏障,暗示一样地警告他,离别人远一点。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面对善意,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慌张。   “谢谢文老师。”   他吸了吸鼻子,说,“你们都特别好。”   “赶紧把奶喝了,收拾收拾睡觉。”   文姚说,“早点儿睡说不定还能再长长个儿。”   冼子玉笑起来,“我知道啦。”   韩思博是第三波进来的。   他来时已经洗漱收拾完了,上了床钻进旁边被子里,也学冼子玉半躺着靠在墙上。见他捧着牛奶若有所思,打趣道,“怎么不喝?漂亮姐姐给的,舍不得喝吗?”   “是有点舍不得。”   冼子玉小声嘀咕了句,也不管他听没听清,终于开始喝掉牛奶。   他捧着杯子小口地啜饮。牛奶刚热好时是滚烫的,这会儿温度正好适口。夜间温度低,能看见杯子上升起白色的热汽,在他细密卷翘的长睫毛上凝结了小小的水珠。整个染得湿漉漉的,垂眼时会不经意的颤动,脆弱又精致的美感。   再配上因为低烧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这他妈也太……   韩思博离得近,看他动作跟看特写似的,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   咕咚一声,动静有点大,他回过神来,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冼子玉也听见了,懵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牛奶,终于下定决心般往他那儿伸了伸,“你想喝吗?”   “不不不,不用了。”   韩思博连连摆手,刚想说什么,就见他迅速举起杯子吨吨吨把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   ……生怕他反悔跟自己抢似的。   “我喝完啦,去洗杯子。”   冼子玉掀开被子下床,“小博哥早点睡。”   “哦。”   韩思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他的情绪看起来比之前欢快了些。再一想,莫名有点可爱。   就一杯牛奶?   也太好哄了吧。   **   第二天送别姐妹花时,冼子玉已经没有了昨天初见时的拘谨。再见的话说得很顺畅,甚至还非常和谐地交换了微信。   接下来的日子,他也渐渐地,对这里的生活节奏越来越适应了。   在剧组之间奔忙的生活过久了,总是得一个人面对各种状况,总要提着一颗心。在这里真正的放松下来,是意外的享受。   有活的时候认真干活,休息时就自己抱着小黄狗坐那晒太阳,也不用去刻意在镜头前表现什么。   特别真实,就很舒服。   没有活儿干的时候,冼子玉喜欢抱着小黄狗坐在田埂上发呆。   春天就快过完了,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撩动衣角的风里有了初夏的味道。闭上眼睛放空,思维好像能飘得很远。   转眼十天过去,节目录制接近尾声,他却有点舍不得这样的日子结束了。   下午时他躲着摄像机,在角落里偷偷跟连棣聊了会儿天,被告知,“明天有一份惊喜给你。”   “是什么样的惊喜?”   冼子玉追问了两句,他却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明天你就知道了。”   不大不小的悬念吊得人心痒痒。冼子玉想了半天,觉得可能是个礼物,还跑去问文姚,“文老师,我们这儿有收快递的地方吗?”   “有吧,不过得到村子里去。”文姚说,“怎么,你买什么东西了?这个节目可不允许的。”   “没有没有,我就问问。”   冼子玉笑着说,“关心一下父老乡亲的生活嘛。”   相处的时间久了,他渐渐也会开些玩笑。文姚眼见自家孩子越来越开朗,心里欣慰,也没多问他什么。   第二天上午,客厅里的电话像往常一样响了起来。   韩思博跟他商量,“今天的嘉宾电话你来接吧?”   “好。”   冼子玉态度自然地答应了,走过去拿起听筒,“喂……您好?”   “你好。”   冼子玉:“?!”   作为爹不亲娘不爱又没什么朋友的小白菜,他接过的电话实在寥寥可数。几乎在声音响起来的一瞬间,就把熟悉的音色辨认了出来,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你……?!”   “是我。”   背景有些嘈杂,连棣的声音却含着清晰的笑意,“本来应该下飞机之后再打给你的。怕你着急。”   “我不着急,不着急。”   冼子玉双手握着老式电话的听筒,激动得小奶音都快飙出来了。   “你是今天的嘉宾啊?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啊?什么时候起飞?那个,你想吃什么菜?文老师什么都会做……”   他说着说着直接在矮桌旁盘腿坐下了,大有陪人唠嗑的架势。韩思博在旁边看的啧啧称奇,等他挂了电话才问,“是谁啊,你朋友要来?”   冼子玉骄傲地点了点头,“我朋友。”   作为星二代中的一员,连棣的国民关注度不低。本来节目没想过能邀请到他。但既然对方主动抛出橄榄枝,哪有不接的道理。   只是橄榄枝来得不太顺畅,航班延误了好几个小时,最后还被取消了,最快也要第二天到。   冼子玉期待了一下午,最后得到这个消息,开心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整晚都有点闷闷不乐的。睡觉也睡不着,裹在被子里眨着眼跟房顶眉目传情。   韩思博见他一脸郁闷,自觉地捡起知心哥哥的担当:“你跟连棣关系很好?”   冼子玉一阵猛点头。又一想,大家的朋友都常来,也没像自己这样激动。于是又低调地改口道,“还行吧。”   “那还挺神奇的。我没见过他,不过听说他对朋友很好。”   韩思博说,“他现在在自家公司里工作?大概以后是要继承下来吧。”   “嗯。特别辛苦,每天都加班。”   冼子玉说着,忍不住地皱眉,“有家业要继承的人真可怜。”天天工作,都不给睡觉的吗?   “……”   可怜?   “估计也就只有你会这么想了。”   韩思博哭笑不得,“那像我们没有家业可以继承的人是不是要先睡了?”   “别皱着脸了,像个小朋友一样。委屈巴巴的。”   他说,“睡觉吧,明天中午肯定就能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那么请问今天的我可以拥有姓名吗?   作者:可以,梦里见好了(安排小公子钻进被窝   连棣:……(一个人在候机室孤苦伶仃地想媳妇儿 第17章   冼子玉被说服,乖顺地闭上了眼睛。   过去许多天的生活都很放松,他的睡眠质量也在快速好转。经常一躺下就一夜无梦睡到天亮。   因此当梦境再次闯入时,甚至有一丝不习惯。   不知道是否被睡前听到的话影响,这晚的梦里,他真的见到了两个小朋友。   在不知何处的洞穴里,用树枝燃着小小一堆篝火。一簇微小明亮的火焰摇晃着映在脸上,化成融融的暖意。而灰头土脸围坐在火堆旁的,赫然是缩水般的小冼子玉,和另一个裹着粗布面巾的小少年。   少年的眼眶通红,漆黑如墨的漂亮眼睛浸在眼泪里。却紧紧咬牙不肯哭出声,泪水把脏兮兮的面巾都打湿了。   “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巾?”   “因为我长得很丑。”   “可是面巾被弄脏了,你戴着会不舒服的。”   小公子拍拍胸脯保证,“现在只有我们俩,你可以摘掉一会儿。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也不会笑话你丑。”   他犹豫片刻,抬手把那片粗布从脸上扯了下来。   冼子玉站在不远处,第三者视角看得真切。   少年眉宇间还残留些许青涩,稚气未退的眼神染了深重的悲怆。似乎经历了什么重大的变故,他一夜之间迅速长大,眼中还有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茫然。   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五官很熟悉。可再看过去,他的脸却像蒙了一层马赛克,怎么都看不清了。连带着第一眼的印象,也开始模糊。   冼子玉想往前探身,却怎么都靠近不了。正心急时,见那小公子尚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刷地一下红了,“你,你怎么骗人。明明就长得很好看。”   “你在讽刺我吗?”   “我没有!”   “可我跟别人长得都是不一个样。大家都不是这样的……只有我跟我娘。”他说着,强装淡定的声音又颤抖起来。   世人多冷眼对人,他从小因为相貌受到的苛责尤甚。偌大的家族中找不出一个真心以对的人,唯独只有一个娘亲能跟他相依为命。   半个时辰前,因着莫名的家族祸端,他连这唯一的亲人也失去了。   他从未见过善良的模样,对夸奖更不习惯。看见这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听见他说的话,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受到了反讽嘲弄。   可他的眼神那么清澈,亮得好像能照见人影,又让人觉得他的话是句句真心的。   少年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论断。   “若天下人都长得一个样,不是很恐怖吗?”   “我没出过门,见过的人不多。但我想,既然你这么好看,你娘一定也很美。”小公子并不知道他心里的纠结,细想了一会儿,笑着说,“前些日子我读书,见书上说‘物以稀为贵’。大抵说的就是你们这样的。”   “世人目光大多短浅。他们审美不行,我的审美就不错。”   他用稚嫩的小奶音,信心满满地下了结论,“你真的很好看呀。”   “别哭了小哥哥。”他认真地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不能哭,万一变丑了就不好了。”   “……”   居然被这么小的孩子安慰。少年憋了半天,只答出一个字,“哦。”   小公子不知怎么被他这害羞的样子逗乐了,笑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郁闷地揉了揉鼻子。   “山里好冷。”   “那,”少年犹豫着说,“那你往我这儿挪一挪。”   正等着这句,小公子闻声立刻蹭到他身边,毫不在意他身上被泥土和血污弄脏的粗糙衣服,缩成一团偎在他身边。感受到温暖的体温,满足地叹了口气。   他的身体在发抖。少年想把自己身上的小褂脱下来给他,但一想到上面脏兮兮的污迹和破旧的补丁,又看到他身上价格不菲的锦缎衣裳,怕他会嫌弃,终究也没有动作。   只是悄悄地,往他身边又挪了挪,贴得更紧些。   深夜里,山中寒气涌动。映动的火光前,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互相温暖给予慰藉。   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开始使尽浑身解数地哄骗少年跟自己回家。   “小哥哥,你同我一起走吧?”他说,“今日事发有些突然。等寻我的人找到这儿来,我让他们也一并护你出去。”   “他们根本就保护不了你。”十二岁的小少年已有自傲,“现下你还是跟我待在一起安全。”   他说完,想到自己能好好的待在这儿也全是因为这小孩儿,突然又有点心虚,瞄了眼他长袖掩藏下的手腕。   “你手上……那是什么?”   小公子毫不在意地撸起袖子,露出藕节般的嫩生生的小手臂翻转过来,把手腕上的印记给他看,骄傲地说,“这是徽。族长说只有天赋异禀的孩子才有,我们家只得我一个。”   “刚才掉下来时,就是它救了我们?”   少年看了看他手腕上那团复杂奇异的花纹,问,“那你的……徽,能让我们从这儿出去吗?”   “大概不行。我还不会控制。”   小小的粉玉团子皱起脸,戳着自己手背上的窝窝,郁闷道,“只能等我家的侍卫寻过来了。”   被他的动作吸引,少年看着他肉嘟嘟的小手,一时也有点心痒。   “……那等他们寻来以后,小哥哥,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回家?”   差点忘了他的诱哄大计。小公子继续努力地说服道,“我家里很大的,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想要什么都有。”   “我还不能跟你走。”   少年回过神,坚定道,“我要先去为我母亲报仇。”   然后被小公子天真无邪地一语道破,“可你现在也打不过他们呀。”   “……”   现实太残忍。少年泄了气,又被这样直白的话说得没面子,索性扭头不理他了。   “我知道了。”   想了半晌,小公子一拍脑门,“我们家还有一个叫连营的地方。那里头有专门的师傅,很厉害的,教很多哥哥姐姐打架。”   “我告诉族长,让他许你也去那里学打架。等学成以后,就能给你母亲报仇了。”   “族长说,等我再长大些,要专门从连营里挑选一个最厉害的人保护我,专门陪着我。”   他说着说着,突然扭捏起来,“然后,等你报完了仇,能不能来当那个最厉害的人呀?”   “你想要我做你的奴隶?”   “不是不是。”小公子连忙解释道,“我们可以做好朋友。”   “我从小就是自己待着,有点无聊。”   四五岁的小孩儿,说自己“从小”如何如何,听来本应是可笑的。可少年看着他稚嫩的脸上诚恳认真的表情,突然觉得有点心疼。   “我不想要仆人了。”小公子说,“我想要一个朋友。”   “我……我喜欢你,小哥哥。我想天天跟你一起玩儿,好不好?”   “要不我们拜个把子当兄弟也行,我在话本里见过。你来当我大哥。”   他摇了摇少年的胳膊,恳求道,“我想要一个能一直陪着我的人。你来当这个人好不好?”   “那好吧。”   被他声声央求,晃得没有办法。少年偷偷弯了弯嘴角,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等我报完了仇,就勉强去天天陪着你便是了。”   “真的呀。”   小公子得了承诺,开心的不得了,伸出短短的小拇指晃了晃,“拉钩。”   “真是个小孩子。”   少年嘟哝着,却仍旧伸出手指去跟他的勾在一起,没忍住顺便戳了戳他手背上的小窝。   软软的,肉肉的。这么戳两下,莫名治愈。   小公子一点都不介意,拉完勾就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的胳膊依偎在一起,还伸出另一只肉手跟他一起欣赏。   “我是不是吃得有点多?族长说我年后分量重了不少。你看看,我这只手背上也有好多窝窝……”   冼子玉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渐渐模糊了,奇异的悸动翻涌在胸口,堵得人难受。   像是电影谢幕,他眼前一点点黑了下来,可耳边的声音却还在不停地响。   “小哥哥,你喜欢我给你许的名字吗?”   “小哥哥,我留了好吃的点心给你。”   “小哥哥,我们一起去外面玩儿。偷偷地去,不给别人知道,好不好?”   “连首领,你自由了。”   “连……”   “那便如公子所愿。”   视野里突然明亮了一瞬。有人在他面前转身离去,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头也不回。   “自此以后,属下再不会出现在您的眼前。”   心像在一点一点被抽空,被不知所措的惊惶填满。冼子玉来不及思索,急切地往前追了几步,想说别走,竭尽全力却发不出声音来。徒然看着自己被一点点落下,独自留在原地。   他在一片绝望里惊醒,猛地坐起身,冷汗湿了后背。   天刚蒙蒙亮。窗外传来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身边,韩思博还在一声声规律地打着呼噜。   冼子玉定了定神,靠在床头抬起胳膊遮住眼睛,小口地吸着气,平复呼吸。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的梦。   他的记忆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自己过去二十四年的平凡人生。他小时候从没去过类似洞穴的地方,也没遇过这样一个少年,更不是什么拍戏时剧本里的场景乱入。   难道是上辈子的事?   还是他的大脑实在无聊至极,在梦里给自己编造不知所谓的故事?   想得头疼,冼子玉扒了扒头发,少见地烦躁起来。   过去的几年里,他一直都想知道梦里那些破碎的片段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每次都认真地体验梦境里的喜怒哀乐,沉浸其中,努力地想把模糊的线索串联起来。想给自己看到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一个解释。   但现在,他真的有些厌倦了。   就像在小院生活的这些天一样,平凡地安静地过每一天不行吗?   就像大家一样,不行吗?   他似乎能体会到梦中少年的情绪。   为什么我跟别人都不一样?   太孤独了。   没有人能理解,没有人能与之分享。   太心累了。   总是做这些莫名其妙的梦,有什么意思?好像自己是个怪物,总跟别人格格不入。   心很累的小公子没再躺回去,轻手轻脚地起床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打算出去透口气。   他拿着手机下了楼。走到院子里的角落,偷偷拨出电话。   “团团?”   “哥哥!”   听到熟悉的欢快调子,他心里的沉重消散了些,轻声问,“今天也没有睡觉吗。”   “哥哥你忘啦,我又不用每天都睡觉的。”   青团说,“一般的人类现在应该还在睡眠中吧,哥哥你怎么醒的这么早?”   “哥哥,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担忧地问,“是不是又做噩梦啦?”   “我很好。”   冼子玉蹲在墙角,看着一大早就开始忙碌的蚂蚁出神,低声说,“我有点想你。”   “哥哥你不要难过。”   青团努力安慰道,“赶快把工作做完。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吃零食,看动画片。好不好?”   “好。”   冼子玉微微笑了一下,突然听见门外似乎有动静。   时间太早,录制都没开始,院门也锁的好好的。他心里一突,小声说了句再见,挂掉电话,拿着锄头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谁在外面?”   “是我。”   连棣正好赶到,正要敲门,听见里面紧张兮兮的声音,勾起嘴角,“开门。”   “连棣?!”   冼子玉一听是他,突然慌了,“等等,你怎么这么早……我我我不知道钥匙在哪!”   平时开门锁门这活儿也不归他管啊,“我去叫小博哥起床?你先等一下。”   小博哥是谁?   连棣眉头一皱,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但隔着一道门,冼子玉看不着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不用了,你往后站一点。”   “哦哦。”冼子玉听话地连连后退。   一只旅行包被简单粗暴地丢到了院墙内。下一秒,连棣一跃而上,凌空翻了进来。稳稳落地,姿势满分。   然后看见冼子玉隔着半个院子跟他大眼瞪小眼。   ……怀里还抱着锄头。   连棣扯了扯衬衫上的褶皱,无奈道,“往后站一点就可以了。”站的那么远干什么?   他在路上辗转了一整夜,风尘仆仆地赶来,没功夫好好整理自己。袖子挽起堆到小臂,领口松散,额前的碎发散乱着被薄汗打湿。看起来有点疲惫。   冼子玉愣愣地望着,却觉得他从没这么好看过。突然丢掉锄头,冲过去一个飞扑。   冲劲儿不小,连棣诧异地后退了一小步,双手拥住他,稳稳地护在怀里。   清淡的香水味透过衬衫,沾染了一路上的露水和草木香,格外让人安心。冼子玉在这样的怀抱里舍不得出来,哑着嗓子问,“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午夜时改签了中转的航班。”   连棣揉了揉他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忍不住笑起来。一路赶来的疲惫在看到他的瞬间仿佛一扫而空,“说好了只录一周的。”   “你不回家,我只好来找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今天的我是拥有姓名(和媳妇儿飞扑)的幸福男人! 第18章   连棣到的早。跟冼子玉第一天来时一样,还能跟着混个早餐。   一大早下楼见到嘉宾,韩思博还处于梦游状态,想不通昨晚自己到底有没有锁门。   要说忘了,早上起来门明明锁得好好的。   可既然门锁得好好的,这嘉宾是怎么进来的?   吃早餐的时候他偷偷问了冼子玉。此前他对这位圈内赫赫有名的星二代的了解都只是道听途说,从没见过真人。听冼子玉笑着说他早上自力更生翻墙进院儿的事,有点意外。   这老哥,路子挺野啊。   因为早上来时摄像机还没开始工作,连棣进门的画面没有被拍到。吃饭前他又配合节目组录了一遍,坐下来时就看见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还掺着小声的笑。   连棣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上午要干的活儿不多。冼子玉热情地向他展示了自己已经熟练掌握的劈柴技巧,然后震惊地发现,这个天天西装领带办公室打卡的人,干起活儿来居然比自己学得还快。   “小博哥说我已经是最快学会的人了。”   冼子玉看着被劈得整整齐齐的小段木柴,觉得自己农活儿尖子生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你这也太……你是不是本来就会!”   “嗯,以前经常跟朋友一起去露营。”   连棣随口扯了个理由,维护他脆弱的自尊心,“我很早以前就会了。不过一开始时也学了好久,没有你会的这么快。”   “是吧。”   冼子玉轻易就接受了他的说法,愉快地在心里肯定自己的学习天赋。   可以说非常好哄了。   不多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今天来小院儿的嘉宾是三个人,接完电话后文老师跟邹老师就出门采购午饭的食材去了,留下剩下三人看家。   冼子玉两人劈完柴后嘉宾还没到。韩思博把被吩咐的任务做完,暂时也闲了下来,跟他俩坐在一边聊天。   冼子玉坐在小马扎上,怀里抱着小黄,拿早上吃剩的半块馒头逗它。   他一闲着的时候基本上是狗不离手。刚来时还是特别怜惜地喂它,后来混熟了发现这小狗也皮,就老爱逗它。   他把馒头掰成小块,喂着喂着开始使坏,往自己凳子底下丢。小黄遍寻馒头找不见,突然发现在他屁股底下,就调个头,从他腿缝里挤出脑袋,头朝下伸着脖子去够椅子底下那块馒头。   冼子玉用腿夹着它,就看见个毛绒绒的屁股和两条小短腿,还有乱甩的尾巴,被逗得笑个不停。   “你看它是不是特别傻。”   连棣&韩思博:“……”   小黄还在头朝下向着馒头挣扎,冼子玉看它怎么都不开窍,拍了拍它的屁股,恨铁不成钢地提醒道,“你掉个头,从我腿上下去不就能吃着了吗。怎么这么笨,怪不得隔壁小花都不来找你了。”   韩思博显然get到什么,哈哈大笑起来,跟连棣解释,“小花是村儿里的狗,背上有块黑色的毛,形状像朵花一样。”   “前些时候它老爱来找小黄玩儿,还带礼物。可惜我们小黄情商有点低,老不解风情。没几天就把它气得再也不来了。”   连棣:“……啊。”   冼子玉眼见训话没什么效果,心急地直接把小黄拎起来放到地上。小黄嗷呜一声钻到凳子底下叼回馒头,也不吃,又跳回他的膝盖上,把馒头放在他手里哈着气求表扬。   被叼回来的馒头粘着泥土和黏糊糊的口水。冼子玉拍拍它的脑袋,嫌弃地把它赶下膝盖,去洗了个手回来又毫不长心地抱起来,继续逗。   连棣看着他,仿佛能看到过去几天里,他每逢闲暇时坐在这儿自娱自乐的场景。   总是自己跟自己玩儿,自己想办法逗自己开心。每得了一件小玩意儿,就能高高兴兴地消磨十天半月的时光。   跟过去许多时候的场景都一模一样。   连棣蹲到他身边,也学着他揉了揉小黄狗的后颈,柔声问,“你很喜欢小狗?”   “喜欢。”   冼子玉抽空回了他一句,“虽然有点傻乎乎的,但是很可爱。”   “是很可爱。”   他应和着,用诱哄的语气问,“那以后,我们也在家里养一只好不好?”   冼子玉忙着逗狗,压根儿没过脑子,下意识地就回答了,“好啊。”   连棣满意地收了声,没再说什么。   倒是韩思博看他的眼神,变幻莫测起来。   快中午时嘉宾到达,一起干活吃了午饭以后,下午有节目组安排的游戏,文老师跟邹老师在家里休息,其他人两两分成小组。   来的嘉宾是一男两女。其中就有一对情侣,虽然没官宣,但私底下圈子里也算是人尽皆知了。把人家小情侣拆散不太好,落单的小姐姐也不能没人陪。韩思博照例担当起照顾女嘉宾的责任,剩下的连棣跟冼子玉自然而然分成了一组。   游戏的内容也不复杂。节目组在后山上各处绑了红色丝带,拿得多的小组在晚上玩游戏的时候可以获得优先权。   上山的路不止一条,大家走着走着就分散开了。冼子玉两人选的这条路上景色不错,又是跟好多天没见的朋友在一起独处,并不觉得紧张或无聊。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就是目标物太少,走了半天都没见着一条红丝带。   平时不怎么锻炼的小公子在连续爬了几段陡坡后,气喘吁吁地发出质疑人生的声音:“为什么我一个都没看见!节目组不会让我们爬到山顶才有的拿吧?”   连棣回想来时路上被自己刻意无视的几点亮红,面不改色地问,“你很想赢?”   “那倒也不是。”   冼子玉说,“但走了这么远都还没见到一条,很没成就感。”   连棣点点头,“那再往前走一段看看,没有就折返回去吧。或许是藏的隐蔽,来的路上被忽略了。”   “也是。”   冼子玉一无所觉,配合着他把这段独处的时间延长再延长。   “等等……啊我好像看到了!”   他突然兴奋起来,指着前方,“那个是不是?”   不远处,岩壁横生的一丛细枝上绑了条亮红色的丝带。足有两米高,也不知道节目组是怎么绑上去的。   冼子玉跑过去,原地蹦了两下都没够着。听见身后隐忍的低笑声,觉得有点丢面儿。自告奋勇地想爬到旁边的树上去拿。   连棣还来不及阻止他,就见他手脚并用的攀着树干上去了。这一手是前几天进山摘果子时看着韩思博学的,都没实践过。没想到真的上手了运用的这么顺畅。   冼子玉斗志昂扬,一鼓作气地爬到离绑着丝带的树枝最近的那端,踩在粗壮的树杈上伸长了手臂,一扯,果真够到了红丝带,“我拿到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几秒,他看清自己眼下的处境,瞬间哭丧着脸认怂了。   “……我不知道怎么下去!”   “……”   连棣没怎么想就伸出手,“跳下来,我接着你。”   冼子玉抱着树干直摇头,“万一把你砸个跟头怎么办。”   “那你以后就住在树上?”   连棣收回胳膊环抱胸前,好整以暇地抬眼看他,“天快黑了。”   “……”   冼子玉犹豫了半天,“那你不要开我玩笑。”   万一他等下后退一步,自己脸着地事小,旁边摄像机可都拍着呢!以后播出的时候还怎么面对粉丝?   他可是个要面子的小公子!   “放心。”连棣无奈地重复了一遍,“跳吧,我接着你。”   然后在他放开树干跳下来时说到做到地给了他缓冲,停顿一秒后自然地收回了手。   “是有点重。”   冼子玉站稳了,捏着红丝带一脸骄傲,“那当然。我辛辛苦苦吃的。”   连棣:“……”   他的小公子跟别人脑回路都不太一样。   下山的路上连棣没再放水。来时为了多跟冼子玉待一会儿而有意放过的标志物,回程时被他一个个揪了出来。   顺便还能听小公子来一波真情实感的赞美。   “为什么他们把丝带压在石头底下,只露一点点角你都还能找出来?”   冼子玉由衷地感慨,“你是蚯蚓的亲戚吗。”   连棣:“……”   就勉强当作是赞美吧。   最后回到小院清点数量,两个人拿了最多。冼子玉尽心尽力地再次奉上一波狂吹,“他超厉害!”   饶是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连棣,也被他吹得有点挂不住了。刚要开口谦虚几句,就听见韩思博在旁边哈哈大笑着调侃,“上次我削苹果皮一整条不断的时候你也这么说!”   “我们小公子就是个夸人精。”   “……”   连棣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韩思博却背后一凉,突然想起自己上午围观冼子玉逗狗时听到的话,一时哈不出来了。   **   晚饭后是游戏时间。   大家凑在一起玩谁是卧底。下午获得的特权让冼子玉两人占据了有利条件,再加上连棣有意无意的掩护,他玩这个游戏以来第一次没有被前三轮就投出去。   成就感满满。真是幸福的一天。   游戏玩过几轮,大家嗑着瓜子唠起嗑来。聊着聊着就说到了连棣身上。   同时兼具富二代和星二代的身份,他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受到圈内大大小小媒体和吃瓜群众的关注。   但他爸妈恩爱之余各有自己的事业,没时间也懒得管他。为了避开国内的娱乐记者的骚扰,连棣从小是在国外被放养长大的。   只是天生性子不羁,成年后就又浪回了国内,敢玩儿又会玩儿,上赶着给各位群众送瓜。   向来以沉着稳重来要求自己的连首领来时接受了这样精彩纷呈的前半生,心情一度十分复杂。   邹原生跟连棣父亲的关系还不错,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这孩子的心思从小就难以捉摸,但好在拿得起也放得下。这几年突然转变,只当他是玩够了收了心,准备老老实实地回去继承家业了。   “听说你谈生意也谈得挺好。”邹原生拍拍他的肩膀,“上回跟你们公司有一项目,我前几天还跟文老师说来着。”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笑起来,“跟合伙人一起吃饭,说喝了两杯聊起你来了。你知道他怎么说你?”   冼子玉还是第一次听到跟连棣工作有关的谈话,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说你去跟人家签合同,谈判的时候特别有气势。”邹原生把瓜子壳丢回桌上,模仿着当时合伙人的语气,“条件就按我开的这么来,不签字就取你狗命。”   “好好的签个合同,跟签生死状似的。”   冼子玉跟大家一起笑个不停,悄悄问他,“真的呀。”   连棣无奈地摇摇头,“也没那么夸张,都是工作。”   晚上的最后一个游戏项目,是随机选一个人出来,剩下的每个人都要说出他的优点。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连棣被选中了。硬着头皮听大家把他一顿猛夸。   冼子玉注意到他耳尖越来越红,还在旁边幸灾乐祸“节目组怎么会安排这么羞耻的环节”。   结果轮到他自己时,夸人精反而一时词穷了。憋了半天才憋出句:“……长得好看。”   可以说非常肤浅了。   但是诚实!   连棣被他逗笑,听见韩思博在旁边提醒“要说帅”时,还一本正经地反驳:“我是好看。”   “……”这莫名的敌意是怎么回事,总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但看着他优越的五官,韩思博愣是没能说出个不字来。   “其实我从小看你妈妈的剧长大的,还以为你肯定也会到演艺圈发展。”   来的嘉宾里,落单的那个小姐姐感叹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看她的剧的时候发现你也在里面客串过的。大概三四岁的时候。”   记忆里确实有模糊的这么一段,连棣说,“那时候小,是被家长安排去临时帮忙的。”   “那你现在,或者说以后,真的不打算走这条路吗?”   她似乎觉得可惜,又追问了一句。“毕竟很有优势的。”   她家庭条件不太好,考艺校时费尽全力,出道后也是不敢懈怠地努力挣扎着往上爬,才能有今天在这样的节目上露脸的机会。   可是这个人,他只是临时过来做个客,就可以预见到将来节目播出时镜头会比她还要多。   人生来就是不公平的,尤其是身世家庭,大家都没得选。所以她看着连棣放弃这么好的资源和人脉,只觉得遗憾。   连棣明白她未尽的语意,只说了句,“人各有志。”   这晚的录制结束,文姚照例要说些总结的话,“其实我们现在生活里,最缺的就是表达。就是要说出来。哪怕是件小事,或者微不足道的感受,说出来,可能就会给自己,给别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和感动。”   他看着连棣,却拍了拍冼子玉的背,开玩笑道,“毕竟我们小公子要是不说,谁能知道这么个公子哥会喜欢被别人夸好看呢。是吧。”   冼子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游戏过后大家上楼各自洗漱,准备睡觉了。   房间里,连棣正在翻行李,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冼子玉已经收拾停当,过来找他,“在找充电器吗?我们这有,好各种型号呢。”   “不是。”   连棣直起身,看他穿着睡衣站在门口,“有什么事吗?”   “啊,其实也没什么。”   冼子玉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想跟你说一声……”   他摸了摸后脑勺,又下定决心般粲然一笑,直接坦然地说道,“我今天特别开心。”   “就觉得,你来这儿太好了。”   连棣怔了半晌,迟钝道,“……啊。”   “就是这样。”冼子玉成功传达了想说的话,满意地回去睡觉了,还体贴地帮忙带上门,“那晚安。”   “明天见啦。”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媳妇儿说我好看,谁都不准说我帅。   *   终于把这学期搞定了,可以恢复日更辽。   大家明天见啦。 第19章   冼子玉说完自己心里舒坦了,也没太注意连棣什么反应,带上门就回了自己房间,爬到被窝里又拿起枕边的书来。   韩思博也上了床。弟弟每天晚上睡觉前看一会儿书,他已经见得习惯了。不过他扫视几眼,觉得这书上的内容似乎有些眼熟,“这几页你昨晚不是看过了?”   “嗯。”   冼子玉指间夹着书签,无意识地在自己手上划来划去,“但是昨天晚上我都在想连棣,所以没看进去,就只是乱翻了一遍。”   “……”   他说得坦诚。韩思博听在耳朵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味儿,试探着问,“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感觉关系很不错,应该已经认识挺久了吧。”   “也不算很久。”   冼子玉终于把目光从书上移开,看着他认真地说,“但是连棣是我最好的朋友。”   “唔,这本书也是上次探班时他送给我的。”语气里还透着点小骄傲。   “哦哦。”   话虽这么说,韩思博想想还是觉得不太对,“你们俩性格差异还挺大的,我看他对你很上心……”   “对啊,我们是好朋友啊。”   冼子玉一脸疑惑,“小博哥,你到底想问什么?”   “……”   是你缺根筋还是我想太多!   韩思博纠结了一会儿,觉得虽然关心弟弟,但自己好像还是不插手比较好。于是把疑虑咽回肚子,把自己缩进被子。   “没什么了,你继续继续,看书。”   “哦。”   冼子玉没太探究他的欲言又止,注意力重新回到了书上。   没多久,大家全都洗漱安置妥当。他也收起书躺下,熄灯睡觉。   不知是不是前一晚梦境的惯性,他刚一闭上眼就觉得要糟。   大脑中熟悉的侵入感来得太快,冼子玉还沉浸在跟好朋友玩了一整天的放松状态中,来不及抵制防备,坠入一片纯白的梦境。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雪花,屋檐上凝结着细长剔透的冰凌。寒风卷着刺骨的冷意,他在梦境中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某处古朴的园子里。   许是大户人家。亭台楼阁处处都建得讲究雅致,一池湖水上拱桥如虹。他缩着肩膀转了一圈,四下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三两侍女无视他的存在,从他身边经过,讨论着如何采买年货。   冼子玉第一次见到如此安静平和的梦里世界,排斥感减弱了许多,又扛着冷风多溜达了一会儿。   雪越下越大。过了桥,就到了一处更僻静无人的所在。他看见一片白茫茫的地面上,一行清晰的脚印由左及右延伸。应该是还没走多远,他好奇之下顺着脚印追了过去。   转过一条小路,脚印的主人很快出现在面前。   他身材高大,背上还背着个人。冼子玉紧赶两步绕到他身侧,细看之下惊得移不开眼。   虽然装束截然不同,但这轮廓,这眉眼。除了眼角少一颗痣……   他分明就是连棣!   冼子玉第一次在自己的梦境里见到认识的人。当场懵了。   这……梦的是什么?   难道他不仅能看见自己的前世,还能看见别人的?   没等他懵多久,一直被背着的人说话了,声音又轻又细,“连棣,下雪了吗?”   ……连名字也一样!   说话的似乎是个女孩子。她的脸很小,雪白的锦缎覆在眼上,绕到脑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大半张脸都被盖住看不清样貌,只露出又瘦又尖的下巴。   漆黑如缎的长发散乱在肩头垂到腰际,发尾随着步伐一蹦一跳,是她身上最有活力的地方了。   冼子玉看着她,心里弥漫着异样的难过。   这女孩安静地伏在连棣背上,像一朵雪花落在他身上。尤其是不说话的时候,存在感微弱得吓人。没有一点生气儿,几乎要跟这漫天的冰雪融为一体。   连棣走得不快。冼子玉调整步伐跟在他们身边,听见他们的对话。   “连棣,是不是下雪了?”   “是,下得很大。”   “我在里面待了多久?”   “两个时辰。”   “啊……”   女孩咬了咬冻得发白的下唇,不甘心抿起嘴角,“再早两个时辰下就好了。”   她抱着连棣的脖子,不安分地晃了两下身体,央求道,“我们能不能先别回去?我想看看雪。”   “……阿岚。”   连棣叹了口气,把她往上拖了拖,声音无奈又温柔,“别闹。”   “你的眼睛还受不住太亮的光。”   冼子玉这时才发现,“阿岚”被蒙住的眼睛正缓慢地渗出血迹来,染得雪白锦缎上星星点点的红。   偏偏她的语气若无其事,除了格外虚弱些以外再听不出别的,更让人难以想象她遭受了什么。   阿岚……   亲昵如同乳名,冼子玉在心里念了一遍,看着逐渐被染红的锦缎,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像自己的眼睛也正感同身受般隐隐作痛。   “那不成,晚上雪肯定就停了。”   一双纤细苍白的手从披风下伸出,阿岚左右开弓揪着他的耳朵轻轻拉扯,不依不饶道,“这可是今年第一场雪,错过了就再也见不着了。我现在就想看。”   可任由她怎么撒娇,连棣的回答都只有一句,“不行,先回去休息。你身体重要。”   扯了半天也没得逞,她有些闷闷不乐,却还是不愿意放过他的耳朵,在手心里揉来揉去,突然察觉到什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连棣,你是不是在害羞?”   “你的耳朵好烫。”   连棣耳尖已然红透,还隐约有往脸颊侵染的趋势。却仗着她看不见,强行镇定地回答,“没有。是你的手指太凉。”   “我才不信。”   笑声虚弱却纯粹,像有灵性,能直达人心底。   她身上罩着宽大厚重的黑色披风,从单薄的身体上垂落下来,把两个人都遮住裹在一起,远远望去仿佛一体。   “冷不冷?”   “不冷。”   她脸颊贴着连棣的脖子,满足地叹气,“你身上暖和。”   这句话说完,连棣的耳朵好像更红了些,想来该是在心里庆幸这时她的双眼被遮住了看不见。   否则又该是一通调侃。   “啊,我知道了。”   她突然灵光一现,有商有量地提议道,“不如这样。我们先回去休息,你帮我守着。等雪约莫快停的时候,你再叫醒我。我看两眼就够,行吗?”   各方各面都考虑到了。她觉得自己这想法十分不错,很有些得意,“你说好不好?”   连棣反手给她拉了拉披风上的毛领,盖住她冰凉的手指,应声道,“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阿岚得了承诺,趴在他背上安静下来。没走出几步便疲惫得睡着了,想来之前也是强撑着精神同他说话。   连棣觉察到抱着他脖子的手力道渐渐松了,试探着问了一句,“阿岚?”   没有人回应,耳边只传来微弱的呼吸。   背上的人单薄得轻如无物。他负重前行,步子依旧很稳当。只是低头看了看脚下堆积的雪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着没人听到的情话。   “雪有什么好看。”   他喃喃道。   “雪……没有你好看。”   **   冼子玉一觉醒来,跟往常一样先懵了一会儿。   这是什么展开?他的梦里解锁了新人物?   其中一个还是熟人。他怎么会梦到连棣?难道他跟连棣上辈子就认识?   因为上辈子就认识,所以才会刚见面时就觉得格外亲切?   ……不是这样。   冼子玉用力摇了摇头。   连棣就是连棣,他会让人感到亲切,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很好的人,是自己的好朋友。跟什么梦境什么前世都没有关系。   那阿岚又是谁?   天色\欲晓,睡是睡不着了。他带着满脑子的问号下了床,想去洗把脸醒醒神。无意间从洗手间的窗户望出去,看见院子里站着个人,侧身看着远处环抱的绿山梯田,指间夹着一点火光,明明灭灭。   冼子玉下了楼,还未走近就被他发现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连棣蹲下身,把指尖的火光摁灭在墙边潮湿的泥土里.   “醒了就睡不着了。”   冼子玉看了看他脚下散落一地的烟灰,“你在这里站了很久吗?”   连棣刚想说话,突然转过身,压着嗓子低低地咳嗽了两声,这才又回来看他,“也不算太久。”   冼子玉心说你骗谁呢。   清晨空气中漂浮的水汽把他的头发都打湿了,眉眼看来格外清晰明朗。睫毛上也挂着一层水雾,垂眼看人时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凌厉。眼角下一点浅红更是配合得恰到好处。   如果不是长得人高马大的,这幅神情,用楚楚可怜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这模样一看就是站了许久。冼子玉有点气他不跟自己说实话,但看他这样又实在说不出什么怪他的话来,“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会儿?我们的节目上午没那么早开始录,大家都还得再睡一会儿的。”   连棣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也睡不着。”   冼子玉看看他,又瞟了眼那一地的烟灰,觉得把人憋在院子里也不是个办法,吩咐他一句便转头往屋里跑,“你在这等我一下。”   睡不着的时候一般是有心事。跟韩思博在一起久了,他也学了些能用以充当知心弟弟的小技能,因此上楼去拿了钥匙,打开大门,“我陪你出去散散步。”   清早的乡间小路上旷静无人,两人并肩缓步前行,漫无边际地聊着天。   连棣实在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对他。没聊几句就把自己忘带助眠药无法入睡的情况暴露的一干二净。   冼子玉之前被噩梦折磨了许多天,对他的烦恼很能理解。但也没什么有效的办法来解决,只能道听途说乱出主意,“你有没有试过数小羊?我听人说的。就是闭着眼数一只两只三只……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没试过。”连棣说,“有用吗?”   “我也没试过。”冼子玉挠头,“我睡觉睡得还挺快的。”   他不太知道连棣的具体情况,但对他自己而言,只有不敢睡的时候,还没有想睡睡不着过。   “总是吃助眠药对身体不太好吧?如果一直这样一定要去看医生。”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万一你有病呢,是吧。早发现早治疗。”   连棣:“……”   “我知道了。”   他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应了下来,“那我先试试你的办法,不行就去看医生。”   两人边说边走,顺着前一天的游戏路线绕进了山林里。一大早山林里格外安静,除了不时传来的鸟鸣,还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满眼的绿看得人非常舒适。   路是被上山的人踩出来的,边缘被植物宽大茂密的叶子模糊了,没有清晰的界限。下面就是几乎垂直陡坡。如果掉下去,就算有灌木挡着,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连棣提醒他,“走路中间,别走得太靠边。”   冼子玉来过好几次,但都是大白天,又有人陪着,危机意识不强。   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连路都走不好吗。   他在心里暗戳戳吐槽连棣操心的样子像个老父亲,flag立得飞起。   连棣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出声。   “你上次去看望的妹妹……她的家住在哪儿?”   他话题转得太快。冼子玉猛地反应过来,震惊地盯着他,“你怎么还记得这个?!”   连棣对他过激的反应很有些意外,“我不该记得吗?”距离上次说起这件事也并没有过去很长时间。   冼子玉难以置信地摇头,连连后退几步,“不对,时老板明明说过。你应该转头就……”   “忘”字还没出口,他脚下就踩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子:爸爸QAQ 第20章   连棣反应迅速地向前疾速冲去, 却只抓住了他一片衣角, 不仅没能拦住他下跌, 还被惯性带着自己也不受控制地往下倾倒。   坠落。   心跳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快到呼吸都艰难。   电光火石之间, 冼子玉反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暴露在外的纤细手腕上骤然浮出一片古朴的徽纹,晦暗的光芒蔓延全身,将两人环绕包围其中。   漂浮。   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时间仿佛停止了一瞬, 当他反应过来时, 自己正从距离地面不到十公分高度的空中平稳落地,如同跳下一级台阶。   毫发无伤。   ……手里还紧紧抓着连棣的袖子。   他怔怔地松开手, 抬头望了眼数米高的陡坡,突然意识到什么迅速后退几步,甚至不敢去看连棣的表情,急切地训斥道,“不许看……你转过去!”   已经来不及了。跌落的瞬间, 他的手腕在发烫, 紫色的细小血管在皮肤下凸起,纵横交错汇成古老繁复的徽纹, 如同藤蔓顺着手臂向上疯长。又像无数只黑色蚂蚁, 迅速爬过肩膀和脖颈,侵上脸颊。   那些奇异诡谲的黑色繁纹已经覆盖了他大半张脸, 如同黑色的血管遍布皮肤,看来尤为可怖。   连棣定在原地,看他紧紧攥住右手手腕蹲了下来, 额头抵着膝盖把身体缩成一团,企图把脸藏起来逃避现实。整个人都散发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你什么都没看见”的怨念。   “……”   连棣顺从地背过身,给他平复心情的时间。也给自己平复心情的时间。   这样的境遇似曾相识。深埋在记忆里的画面不管过去多久,只要一被触及,就争先恐后变得鲜活起来。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异象,是在十一岁。   他出身微寒,母亲是北疆异族的舞女,明码标价被“贵人”买回了家,即使生下他也依旧地位卑贱。吃穿用度比照仆人,出门时要用粗布遮面。   世人追求寡淡平和的面貌,立体深刻的五官是粗鄙丑陋的象征。他眉眼生得同母亲一样深邃,自小受尽嘲笑和冷眼,轻易都不敢外出露面。偌大的家族里只有母子两个相依为命,未曾见旁人伸出过援手。   他十一岁那年,“贵人”被小人构陷家道中落,举家流亡,途中遇上了被冼氏族长从旁系中秘密地接回的小公子。再加上觊觎冼氏秘宝的埋伏者,“贵人”身后追杀而来的仇人,四路人马缠斗成一团,场面复杂争乱。   他在混乱中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被人丢下山崖,坠落中绝望地闭上眼睛等死。   下一秒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跌坐在崖底草地上安然无损。   他被从轿子里爬出来见义勇为的冼氏小公子救了下来。   那时的冼子玉也是被这骇人的黑色繁纹覆了满身满脸,却一点都不慌乱,甚至还很有气魄地指挥他找到容身的山洞,想办法生火过夜。   阴冷潮湿的山洞里,年幼的小公子用脏兮兮的小手抹掉他的眼泪。真心实意地称赞他“我觉得你很好看”。问他“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   未经世事的小公子只知自己因特殊的天赋备受家族宠爱并引以为傲,却并不清楚今后会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即使被接回本家路上受了些挫折,也仍旧对接下来的生活保持着天真的期望。   “我想跟你当朋友。”   “等你报了仇,我们就天天在一块儿。一起吃好吃的,有什么好玩儿的我也留给你。”   “我们可以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他的眼神里闪着光,在昏暗的山洞里明珠般熠熠生辉。   他认认真真地为两个人许下了那么好的未来。   连棣闭了闭眼,稚嫩的童声渐渐从脑海中消退。   未曾想过,这样的景象他有生之年还会再见到一次。   明明失去了记忆,异于常人的天赋却还在。为了能有这一世众人重活的机会,冼子玉身上发生过什么?   与此同时,距离他几步远的自闭儿童还在怀疑人生。   冼子玉不敢回头去看,在心里不安地猜测着连棣的反应。   他不是第一次被激出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了。第一次在医院里面目狰狞的时候,还把两个小护士吓晕过去过。   他自己也见过,知道看起来是怎样的可怕。可如果抵抗着这力量不让它出来,两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现在说不定就缺胳膊少腿儿的,必定不能安然无恙。   这一时半会儿,他都分不清到底“被摔伤”和“被看到”哪个更惨些。脑子里盘旋着的,除了惶恐无措,居然都是“为什么没有听爸爸的话”。   明明连棣提醒了他的!   只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现在都被看得一清二楚,再想狡辩抵赖也不可能。他只能救人,可没法儿给人洗脑。   连棣……看起来很坚强,心理素质应该也不会很差吧。   冼子玉做好心理建设,站起来对着他的背影深呼吸,努力调动语言功能。   一开口,气势垮掉一半。   “……我不是妖怪。”   他笨拙地解释道,“就只是跟普通人有点不太一样……”   连棣缓缓转身,看着他说,“我知道。”   冼子玉继续尝试威胁,顶着一脸繁纹自以为凶狠地朝他呲了呲牙,“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我会灭口的。”   连棣笑了:“好。”   “……你笑什么!”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威胁终于完全垮掉,冼子玉气馁地又蹲了下来,对他过于平静的态度非常不解,“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我都这样了,你不觉得很丑很恐怖吗?”   “我不害怕。”   连棣镇定地靠近,在他面前单膝蹲下,伸出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黑色的繁纹蛛网般交错纵横,将原本平整光滑的皮肤割裂得一块一块,如同被打碎的瓷器。   是深刻的纹身,更是古老的诅咒,只是由于短暂的时效性,正在一点点淡化消失。   “不丑。”   他问,“疼吗?”   被温热的指腹抵在下巴上,略显粗糙的触感有点奇怪。冼子玉往后缩了缩脖子,别扭地侧开脸躲避他的直视,“没什么感觉,就是看着吓人而已。”   连棣的视线下移,停在他光裸的脚踝上,“你受伤了。”   大概是掉下来时被树枝划伤的。并不深,暗红色的两道,只是血迹凝固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先别管这些。”冼子玉自己也看了一眼,大大咧咧地不放在心上,抓住关键问题重问一遍,“你为什么不怕我?我这样一点也不正常啊?”   连棣想了想,“其实我也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你相不相信?”   仿佛已经对这句话期待已久,冼子玉脱口而出,“我信!”   连棣挑眉看他,“为什么?”   冼子玉也意识到自己答得有点急切,结巴半天才憋出一句,“……反正我就是信。”   他总不能说自己一直期待着有人能跟自己一样“不正常”,好让他觉得不那么孤独——这样显得他心理很阴暗;也不好意思说“我昨儿晚上还梦见你了呢”,听起来有点痴汉。   于是他指了指自己正在慢慢恢复正常的脸,“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你说你也会变身我都信。”   “我不会变身。”   连棣低声笑起来,眼尾牵起细微的纹路,表情在树叶间隙透过的光线中格外柔和。烁烁晨曦跳跃在脸上,连带着眼角下浅色的泪痣也闪闪发光。相比之下,他更像这森林里的妖精才对。   “但我会飞。你想不想看?”   “……”   冼子玉对他哄小孩的语气表示嫌弃。但他不久前才因为“不听爸爸的话”落到这儿暴露了自己的异常,现在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所以这次不敢嫌弃的太明显,“那你飞一个试试。”   连棣转了个身在他面前蹲下,“上来。”   第一次被人背,冼子玉怕掉下去,紧紧攀在他身上,睁大眼睛看着身边不断后退的灌木树丛,抱住他的脖子更用力了些,小心脏砰砰直跳。   垂直近十米的高坡,横生着无数杂树刺棘。只是足尖点在细脆的树枝上稍稍借力,就能完全违反物理定律地轻松跳跃向上攀登。   好厉害!   原来电视剧里的飞檐走壁的武功是真的存在的。平时不用还能自由隐藏,比他这到了危险时才能激发出来的变身技能强多了。   冼子玉缩着脑袋避开旁逸斜出的树叶,正在心里感叹,不经意间瞥见连棣红了一半的耳朵。   ……真的会红,跟梦里见到的一样!   刚从险境中脱身,冼子玉就皮得忘了身处何方,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耳廓,实在觉得这样的反差太过神奇,还轻轻捏了一下温软的耳垂。   “……”   连棣正提着气认真向上攀登想带他快点离开,冷不防地被这么一捏,差点泄了气掉下去。   慌忙中,他努力将呼吸吐纳调整匀畅,加快节奏回到地面。   耳垂却是红透了。   沉浸在捏人耳朵的乐趣中的小公子站到实地,理智也回了大半。脑子里嗡地一声。   冼子玉你在干什么!   对自己的朋友耍流氓!   “这时候他们应该都起床了。”   连棣把背上的人放下来后就恢复了一脸淡定,只当无事发生过,提醒道,“我们该回去了。”   “……哦,对。”   后知后觉的小少爷顺坡往下爬,捂着已经光滑如初却热度异常的脸蛋,率先往前冲,“快快快走!”   连棣看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抿起嘴角,也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耳垂,这才抬腿跟了上去。   回到院子里,大家正在准备早饭,见他俩回来纷纷打招呼。   擦肩而过时,韩思博看看冼子玉,又看看他,眼神惊异中带着一丝莫名痛心。   仿佛在看两个欲求不满一大早背着大家去野合回来的无耻之徒。   冼子玉看不懂,连棣也权当没看见,带他进屋找消毒水创可贴先把脚踝上的划伤处理干净。   连棣单膝抵地,低着头,谨慎地处理他的伤口,余光里看见冼子玉正龇牙咧嘴地吸着气。   就这样,居然还在笑。   他的开心总是来得轻易,连棣把创可贴贴好,问,“傻笑什么?不疼吗?”   “有一点。”   冼子玉摸了摸创可贴,拉下被挽起的裤脚,“但我真的很高兴。”   连棣拉了个小凳过来,坐在他身边,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其实这种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还曾经问过别人。”可当他试着跟那些记忆里比较亲近的朋友提起自己身上的异象时,“他们都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   冼子玉说,“后来我就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错乱得了臆想症什么的,还去看过心理医生,吃了一阵子的药。”   “然而并没有效果,还因为排异反应住了几天院。我就是在那里遇见的青团,接着又遇到了时老板……就是西堡路公寓的老板,见过了公寓里奇奇怪怪的人,才知道那些不是我幻想出来的。”   但还是孤独。   那些勉强能跟他成为“同类”的人,他们都住在西堡路的公寓里,每个月只能有一天的交际。其余时候,他还是得自己学着小心翼翼地融入正常人的生活。   坠落的瞬间,他决心要救自己的朋友,也做好了失去他的准备。   却没想过,他反而得到了意外的惊喜。终于不用一个人守着那些秘密了。   “如果今天是我自己掉下去的话,不会暴露这些的。”   那徽纹不能召出,却可以抵制。如果不是把连棣当成普通人,他宁愿受点伤,也会克制着不让它露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安然无损要比受伤更无法解释。   冼子玉半真半假地抱怨着,心里却是美滋滋的,“你明明站在旁边好好的,干嘛跑过来跟着我一起跳啊?”   那个掉落的瞬间,看见连棣失控的表情,他第一反应居然是开心。虽然这么想很不仗义,但莫名的,心里有种隐秘的满足感。   就觉得,自己是被人放在心上的。很重要。   为什么?   连棣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你对我而言,很重要。   因为你也曾这样,不假思索地奔向我。   连棣心里像有一把刷子,扫过的阴影中满是深深浅浅的失落。   有太多“因为”可以说了,可有什么用呢?   你都已经记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辽。   反复修了好多遍,总算把两个人的身世设定在这里交代的差不多了。   所以这是两个颜狗互舔的故事(不是   我们小公子不仅是个夸人精,还是个撩人精。 第21章   好在冼子玉只是有感而发, 并没有真的想让他回答什么, 很快又转了话题, “说说你吧。你这不把地球引力放在眼里的身手是从哪里来的?”   虽然当时不是旁观视角,但他也能想象到, 那样脚踏叶子轻盈起落,翩若惊鸿的身影一定看起来特别帅。   试问哪个男人心里没有个武侠梦!   心动,想学。   “能不能介绍我拜在你师门下什么的?”   冼子玉蠢蠢欲动, 又觉得可行性不太高, “不过听说学武功是要练童子功的,我现在学是不是已经晚了?”   “是有点晚。”连棣说, “况且我的师门……也已经不存在了。”   冼家倒下,连营自然也没了。   “啊,这样。”   虽然有点遗憾,也在意料之中。   门外传来韩思博的招呼声,大概是要开始录节目了, 冼子玉听见, 站起身准备往外走,“我们去吃早饭。”   “等等, ”连棣制止了他, “我还有事要问你。”   冼子玉一想也是,自己叭叭说了半天倒是爽了, 都没给人家说话的机会,“你问,什么事?”   “掉下去之前, 我们在谈论你妹妹的事。”   连棣问,“你为什么那么慌张?”   “大概是因为……我还从没遇见过‘同类’。”   “我妹妹住的地方的主人告诉我,普通人听到那栋公寓和它相关的人事时,留下的印象会非常浅。”冼子玉解释道,“记忆最多保留半个小时,有的转头就忘了。”   “相反的,如果记忆并不会受到影响,就说明这人不太对劲。我以前作死,试着跟别人提起过许多次。确实大家都是这样,喝杯茶的时间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他以为连棣也是转头就忘那波人里的一员,所以上次说起时也没太在意。不担心会给公寓造成什么影响,是因为觉得压根儿就没必要。   “可你却还记得。”   冼子玉看着连棣,突然想起不久前听到的那句话。   我不会害你。   他是相信的。但为求心安,还是压低嗓子小声问了一句,“你是妖怪吗?”   连棣:“……”   “你放心。”   冼子玉瞄着门外的动静,继续小声说,“是也没关系,我不会歧视你的。也不会告诉别人。”   连棣坦然摇头,“我不是。”   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冼子玉心里才踏实了些,“我相信你。”   “既然普通人都不会记得,提一句又有什么妨碍。”连棣问,“为什么说自己是作死?”   听到这句,冼子玉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时老板说,这世上多得是我们不知道的妖魔鬼怪,其中心思险恶的很多。即使像我们这样本质上是人,但又跟一般人类不同的种类里,有些是很危险的。”   他说,“所以时老板特意警告过我,不要随便暴露自己,也不要跟外人提起公寓的位置,否则会引起一些‘人’或别的什么生物的注意,万一找到公寓去,很容易多生事端。”   冼子玉曾在某月十五去看望青团时,目睹过被时肆抓起来的尾随者。青面獠牙的小鬼,形容可怖,把公寓里搞得一团糟,被时肆脸色阴沉地拎在手里,用银白的火焰烧得吱哇乱叫。   他没有特别打听过,但也知道公寓里的租客情况很复杂,什么人鬼妖怪都有。青团体质特殊,时肆的公寓是相对而言能找到的最佳住处。为了保证她的安全,他也想尽量隐藏自己不给公寓添乱。   “时老板。”连棣在口中重复了一遍。怪不得怎么都查不到,原来本身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是你妹妹住处的主人?”   “他叫时肆。你知道就好了,不要轻易告诉别人。”   “你自己也要小心。”   冼子玉一脸严肃,像个老前辈一样忧心忡忡地叮嘱,“我这是危险情况下的应激反应,不好控制。你起码能收放自如。不过平时没事儿也不要随便飞着玩,很容易被发现的。”   “万一被发现,说不定会被什么奇怪的生物吃掉,还可能被抓去做研究样本。天天抽血抽髓,脑子被切片拿去做实验……”   太惨了。   说着,冼子玉忧郁地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活着好艰难。   “……”   连棣:“这也是时老板说的?”   冼子玉点点头。   这已经算是恐吓了吧。   连棣猜测,或许是公寓里的秘密太多,老板不想让外界知道自己藏身的地方。   “你很听他的话?”   “当然。”   提起公寓主人,冼子玉肃然起敬,“时老板很厉害的,知道的事情也特别多。等下次去看青团,我带你一起去见他。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可以问他。”   “唔,如果他心情好的话。”   “好。”连棣说,“你的妹妹叫青团?”   “对呀,不过这名字是我取的。我也不知道她原本叫什么。”   先前还说要警惕,转眼间他就几乎把自己家底抖了个精光。   “我在医院遇到她的时候,她正骑在树枝上盯着人家小孩子手上的青团流口水,所以……我知道我不会起名!你克制一下你嫌弃的眼神!”   嫌弃?   “没有。”   连棣说,“我觉得你起的名字都……很好。”   第二波催促声靠近了。这段匪夷所思的谈话暂时停了下来,他跟冼子玉一起走到院子里,回归正常人类活动。   上午录完,连棣就要离开了。冼子玉抱着小黄送他到门口,有点舍不得他走。   短短一天内的经历太过神奇。他还有满腹的好奇和疑问来不及说出口,“还有两天就收官,等我回到家就去找你。”   “好。”   连棣揉了揉小黄的狗头,又摸摸他的脑袋,直觉这一趟“普普通通的探亲之旅”的收获太出乎意料,他自己也有许多疑虑要去弄清楚。   “小心点,别再受伤了。”   他瞄了眼冼子玉的脚踝,耐心叮嘱,“山里昼夜温差明显。你既然怕冷,早晨起来就不要穿得那么少。”   “我先回家等你。”   “路上小心。”   冼子玉朝着他的背影挥挥手,转身时揉了揉鼻子,小声嘀咕了句他怎么知道我怕冷。   果然是好朋友,心有灵犀。   两天后收官,节目安排了每个人的单独访问。录完就能回家了,冼子玉坐在小板凳上乖巧地回答问题。   访问他的是个小姐姐,人美声甜,问题大多也都不难回答。   主持人小姐姐问他,“当初为什么想来这个节目?”   当初?好像是因为节目缺人,他过来当临时替补的。   冼子玉想了想,觉得访问的时候应该不能这么说,显得他不太真诚,“因为……可以拿通告费?”   “然后刚好也没有别的节目来找我,我就来这了。”   小姐姐:“……”过于真实了。   “都是生活所迫嘛。”文姚访问完路过,乐呵呵地插了一句,“看把我们孩子都给逼成什么样了。”   “这样吧,你看既然都上过你们节目了,合作也挺愉快,你回去跟台长说,以后你们卫视台有什么新戏也先找他,多给我们家孩子几个养家糊口的机会。”   冼子玉眼前一亮,“谢谢文老师。”   “谢谢我干什么,谢谢台长啊。”文姚指了指摄像机,“赶紧,对着镜头说。”   “哦。”他老老实实地对着镜头躬了躬身,“谢谢台长。”   语气仿佛拿了红包的小朋友在说恭喜发财认真拜年。   邹原生也结束了采访,听见这边动静过来围观,也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联手坑主持人,“是,回去跟你们台长提提意见,文老师推荐的小朋友还能不用么。说不定以后你们台收视率就靠我们小公子了是吧。”   小姐姐冷汗都快下来了。   我哪有这个权利啊我只是个做节目访问的而已为什么还要替台里接活!   台长你听我解释!   “好的……那我们来进行最后一个问题了。”   小姐姐的视线一跳再跳,直接落到稿子最后一段,企图快点结束访问,“收官之际,你有什么愿望吗?”   “跟节目有关的愿望吗?”   “对。”   邹原生跟文姚都没走远,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旁听他的回答。   “如果有机会的话。”   冼子玉认真地想了半天,“我想等录下一季开录的时候能再回到这里来。”   “文老师,邹老师,小博哥……他们都特别好的人。小院住起来很舒服,食物很好吃,风景也很美。这是个特别好的地方。”   邹原生欣慰地拍了拍老搭档的背,“挺好,没白疼。”   “是。”   文姚也欣慰地点点头,“终于学会给自己接活了。”   冼子玉说着说着就刹不住了。短短十天,却有那么多“特别好”的回忆可以细数,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没离开,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虽然没有剧本里那么跌宕起伏的曲折剧情,但在这里,每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都是轻松自在的。   “希望这个节目可以一直一直做下去。”即使作为嘉宾,我也想再回来看看。”   最好还有连棣一起。   他还想再像这样,度过平凡又不平凡的一天。   **   录制结束后经纪人钟姐来接他,顺便带来消息,“你之前接的那部剧暂时开不了机,进组得等到下半年了。中间的空档我帮你接了另一部,也是男二号,剧本在你旁边的纸袋里。”   “好。”   冼子玉对工作没什么要求,基本是来者不拒的状态。闻言就拿起剧本默默翻看。   钟姐又交代了许多,得到的回答都是“嗯嗯好好”“您来安排就行”之类的回答,看他这腼腆温吞的样子,对刚刚录完的节目效果有些担忧。   她刚刚交接完,从此以后手底下就只有冼子玉这一个艺人了,今后生活质量怎么样全看他的发展如何。   她其实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上司让自己放开手里已经颇有起色的二线小明星,专门负责冼子玉的工作。但薪水翻得太诱人了,分成也是全所未有的高。更何况现在到手的资源都还不错,如果她拿出全力来集中培养他,未必不能捧红。   “你现在住的地方太偏僻,以后进进出出工作都不方便。得换个安保更严密些的地方住。”作为经纪人,她不仅负责冼子玉的工作,生活上方方面面也都得考虑到,简直像从头带新人。   幸好这孩子还算听话,“我跟公司申请了套公寓……”   冼子玉猛地从剧本里抬起头来,皱着眉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去。”   “……”说好的听话呢。   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太急,他自己也怔了怔,语气又软下来,跟刚才的小刺猬状态判若两人。   “我的意思是,现在住的地方也挺好的。不急着搬。”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前几天说考完试这学期就结束了是个巨大的flag……   最后一门课程报告还没来得及保存就跟存稿一起被wps吞!掉!了!   我枯了   那么先补报告还是先补存稿呢(露出成年人疲惫的目光   难道是天意,我注定是个无法拥有存稿的女人(怀疑人生 第22章   冼子玉不想搬家。因为他现在住的地方, 是能找到的离西堡路28号最近的住处。   虽然每个月只能去看望一次, 但他也想离青团近一点。内心深处, 总觉得自己跟她有某种特别的牵绊。   大概是因为那时从病床上醒来,他整个人都精神恍惚着, 心里茫然得厉害。所以在看到她那么灿烂的笑容的时候,像有一线阳光照进了晦暗的房间。   这一线阳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给了他难以形容的安全感。   就算这世上再也没人理解他的孤独, 一看到她无忧无虑的笑脸,就能找回一些努力生活下去的勇气;坚持不住的时候, 后退一步,至少还有她会说“哥哥辛苦啦”。   然后就能很快从气馁中振作起来。像是某种坚实的后盾,他莫名的笃定。   录完节目回家的这天刚好是十五号。冼子玉提着一大袋零食走在狭窄的小路上,思绪乱飞。   之前他太开心了,完全没想过跟连棣隐瞒青团的事。可现在想想, 如果真被细问起来,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跟从医院里捡回来的身份未知的小女孩相依为命”,怎么听都会让人很难理解吧。   连棣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很奇怪的人?   冼子玉想了半天, 只能寄希望于“说不定连棣是个比我更奇怪的人”这种沙雕思路, 多少还能给自己一点安慰。   一个会飞檐走壁还出现在他梦里的人,应该也有很多秘密的吧。   冼子玉不懂什么看人的技巧, 跟别人相处基本全凭直觉,对连棣了解的也不多,但莫名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坏人。   或许可以问问时老板。站在公寓门前, 他轻轻扣了扣门。   不知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大门自己朝里开了,一阵冷风卷着木材的香气冲了出来,迎面扑在他脸上。   冼子玉打着喷嚏走了进去。   外面是艳阳高照,公寓里却冷如冰窟,墙角门框处处都还结着霜花。他穿着单薄的短袖,哆哆嗦嗦地往楼上走,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起了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   四处无人,也不见老板时肆的踪迹。他走到青团的房间门口,刚想去按门铃,却发现轻轻一推就开了。   房间小得一眼就能扫遍。粉色的小床上,青团正抱着跟她差不多高的毛绒玩具睡觉。   她的脸色很差,看起来非常疲惫,呼吸几不可闻。   冼子玉把带来的零食放在床脚下,没有叫醒她。   她偶尔会有这样虚弱的时候,连续地睡上几天几夜就能恢复过来,也说不出原因。他从一开始担心焦急,到后来已经能淡定地视之为感冒发烧之类不定时发作的小病。   只是今天来得不是时候。冼子玉刚退出房门想要离开,听见背后传来阴嗖嗖的声音。   “怎么来得这样慢。”   时肆站在楼梯口,隔着长长的走廊看着他,语气跟楼梯扶手上凝结的冰花一样凉。他看起来跟往日很不同,一半长发编成辫子撂在脑后,露出一道一道苍白的头皮。   有点……狂野。   冼子玉见了,硬着头皮走过去日行一夸,“时老板?新造型很帅。”   时肆背着手,傲娇地哼了一声。   “……”   好像歪打正着,马屁拍到点子上了。冼子玉轻轻带上门,转身朝他走过去,“青团这样很久了吗?应该没事吧。”   “等你等了一整夜,天亮时撑不住睡了。大抵有个两三天才能醒。”   时肆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微微皱起眉,“你在外面遇见什么事了?没带什么脏东西进来吧。”   “没有……吧?应该。”   冼子玉心想果然被看出来了,把跟连棣从山道上跌落有惊无险的事告诉了他,最后总结,“我觉得他不是坏人,人还……嗯,还挺不错的。”   时肆冷嗤了一声,斜睨着他,“是坏人你还能站在这儿跟我叨叨这么久?”   似乎是站得累了,他挥手,凭空幻化出一把老奶奶喜欢坐在上面慢慢摇的藤椅,自己坐了上去,语气悠闲仿佛在听故事,“继续说。”   “啊?”   冼子玉又想了想,“好像没了。”   “……你把自己这点事都告诉别人了,却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套出来?”   “我从前是怎么告诫你的,别动不动就跟人推心置腹!这世上能有几个好人。”   再一开口,时肆的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你自己是个什么命数你心里还没点数?”   冼子玉突然被他一凶,自己也有点怔忪了,迟疑着小声说,“我……没数啊。”   “……”   时肆闭上眼不再说话了。冼子玉小心地打量了一下,总觉得他是在平息怒火。   难道是在气自己暴露公寓的位置?   直觉这种东西,本来也没法跟人解释。他是跟连棣相处过的,多少能有点依据。但时老板只是乍一听说,没法理解他为什么肯对这个人交付信任,也是很自然的事。   “那个,”冼子玉想找话题缓解气氛,“今天公寓里怎么这么阴冷?外面好大的太阳呢,哈。”   “干你屁事。”   “……”   哄不好了。   冼子玉打算开溜,“那我下个月再来吧,时老板再……”   “你最近都看见过什么?”   时肆突然睁开眼睛,打断他的退场,“有没有能预先见到即将发生的事的时候?”   预知未来?   冼子玉摇摇头,想起频繁的梦境,心念一动,正好趁机打听,“但我好像能看见一些过去。”   他把自己梦里的见闻大致说了一些,只是都断断续续的,自己都串不起剧情,说得七零八落。时肆也听得头疼,挥挥手表示对这些没有兴趣。   “那是前世梦,你看见的是你上辈子的事。”   果然是这样。冼子玉又问,“那要是我在梦里看见认识的人呢?我也能看到他们的前世吗?”   “如果是身边走得近的人,倒也不是没可能。”时肆说,“或许是上辈子有些纠葛,这辈子又纠缠到一块儿了。”   “都投胎转世了还纠缠不休,这种孽缘碰上了都是麻烦。你要想平平安安,不如想法子把他带来,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你灭口。”   “……不用了。”   时老板对灭口很有心得,冼子玉连连摆手,“他不会害我,我看得出来。”   “你看谁是坏人?要害你还不轻易。”   时肆依旧嫌弃他,说着说着却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也变了味儿,“这世上坏人这么多,活着是不是很累?”   “要是想不开了活腻味了就告诉我罢,我来帮你了结。无痛无忧,让你走得比别人都轻松。”   他靠近冼子玉,冰凉的手指捏起他的下巴,半是诱哄地说道,“作为代价,把这双眼睛送给我如何。”   冼子玉被迫跟他对视着。他的眼睛非常漂亮,瞳色很淡,冰蓝的眸子里仿佛有深深的漩涡,看一眼就要被吸进去,能给予极强的心理暗示。寻常人被这样盯着,只怕什么样的要求都会答应他。   冼子玉望着他的同时,时肆也在欣赏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见过无数纷乱的过去与荒芜的未来,却依旧能保持着令人赞叹的清澈和通透。纵使他收藏中已有许多光彩夺目的宝石,这样的成色也是少见。对热衷收藏的人来说无疑吸引力巨大,他每次看见都会心痒痒。   但他跟外头那些畜生不一样,从不白拿人东西,“如何?你把眼睛给我,我来帮你解脱。”   冼子玉眨了眨眼,“真的无痛吗?那等我八十岁的时候……”   “你给我滚出去!”   “哦。”   冼子玉准备离开了。下楼时听见他的声音从身后追来。   “下次过来,把那个叫连棣的也一并带上。”   **   回到家,冼子玉洗漱完毕,久违地打开了微博直播。   “大家好呀,我回来了。”   他把镜头对着自己的侧脸,趴在床上翻剧本,“刚刚拿到新的剧本,还没来得及看。时间有点紧,今天晚上就不聊天啦,大家一起学习吧。”   “小公子自习室打卡!Study with me(掏出了我的理综试题卷”   “今天玉崽接到戏了吗?接了接了!要加油鸭!”   “《盛世》什么时候播啊啊等的好心焦,沛沛都发了好几拨图了小公子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得!小小年纪就这么佛可怎么得了”   “没得剧看也就算了,自拍什么时候发!”   “大家安静啦,他不看弹幕也回答不了你们鸭,还是一起学习吧”   “……”   冼子玉对弹幕的内容一无所觉,咬着铅笔翻了一页剧本,非常敷衍地嗯嗯了两声,“我会加油的。”   深夜,办公室的灯光跟自习室一样明亮。   连棣合上手里的文件,向后靠在椅背上舒展肩颈,瞟了一眼立在一边的手机。   画面停留在微博直播间里,弹幕刷刷地往上飞,把屏幕遮的都看不清了。   他饶有兴趣地拿起手机,想看大家在“自习室”里刷些什么。   “说好的一起学习,一抬头才发现你已经离我而去/doge”   “这才不到一个小时啊哈哈哈哈小公子你再坚持一下啊!”   “姐妹们快愣着啊,截图干什么!”   “好可爱啊啊啊啊啊新屏保get!”   “2333过于真实,是在床上学习的我本人了”   “……”   连棣关掉弹幕,毫无防备地看见一张睡脸。   冼子玉维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手里还抓着铅笔,枕着胳膊睡着了。手机放得有点靠上,从直播间的角度看,瓷白的小脸更加精致,闭起眼睛垂下的睫毛又密又长,睡梦中偶尔不安地颤动几下,像美丽又纤弱的蝴蝶羽翼。   连棣还看到些别的。   视频的右下角,床尾露出半个窗子,还开着。晚风吹动了窗帘,隐约能看到窗外摇晃的树影。   他没再关心弹幕里疯狂刷过的“啊啊啊啊”,将手机放进口袋拿起车钥匙出了办公室。   穆长川助理依旧在陪他加班。见办公室门被推开心里一喜,刚要问是不是要下班了时,只看到他雷厉风行地穿过走廊留下的背影。   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   穆长川默默地又坐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怕他着凉才去的,不是我想看。   长川:……(露出了质疑的目光 第23章   夜深人静, 连棣靠在树下等了一会儿。   直到冼子玉的手机没电。直播间里突然一片黑暗时, 他收起手机, 攀着树干纵身翻了上去。   看见室内的情形时,他拉窗户的动作都有点迟钝了。   原本只是想过来把窗户关好免得冼子玉着凉。真到了他这才发现, 自己好像很难走掉。   困意袭来时,冼子玉完全忘了还在直播这回事,自顾自地睡着了。现下也依旧维持着趴着的姿势, 睡衣向上掀起一截, 露出起伏的腰线。   屋里只开了床头灯,灯光给他的身体镀上一层恰到好处的阴影, 漂亮的身体曲线被加深得惹人遐想。   他在节目里被长辈们投喂了两周,被养的白白嫩嫩增重不少,腰上也有了些肉,睡裤蹭的半掉不掉,趴着显出两个可爱的腰窝。看起来很好摸。   连棣犹豫片刻, 在心里叹了口气, 轻手轻脚地进去替他把衣服拉好,盖上薄被。顺手把他已经吃到嘴里的头发丝儿拨出来, 又习惯性地去寻他的右腕。   一连串的动作还是像熟练得条件反射, 直到视线触及那片干干净净的素白手腕时,他才反应过来, 现在的冼子玉,已经不会被手腕的疼痛折磨得难以安枕了。   他的呼吸平稳舒缓,睡得很香甜。   松开手, 连棣想起从前为他守夜的时候。或者更远以前,自己还没有从连营里走出来的时候。   冼子玉并不知道自己央求了族长许久才许他进入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连营像个冰冷的地狱,无数个负伤的夜晚,他觉得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就会在伙伴们的掩护下,偷偷从连营跑出来找他的小公子。   平日里看着挺文雅的小公子,睡着的模样却一点也不乖巧,常常在宽大的床榻上滚来滚去睡得满床跑,有时还会悬在床边上睡觉,看得人心惊胆战。   他只有晚上能找到机会溜出来。可冼子玉总是在睡着,想跟他说几句话都不能。   他想起母亲说过,小孩子正在长身体时总是会贪睡些的。于是便也不再失落,就靠在窗下,披一身月光,静静地坐一会儿。   能看到就很好了。可以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一点一点拾起勇气。在天亮前站起来,最后看他一眼就回去,继续向着目标努力。   连棣靠着床坐在地上,耳边是冼子玉平稳的呼吸声。望向窗外的满月,心里一片安宁。   记忆里的月色似乎也是这么的美。而他那时候,都在想什么?   思绪穿过漫长变换的时空,他仿佛仍能听见那个少年心声。   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我。   等我变得更厉害的时候……   等我能够保护你的时候……   我会成为最厉害的那一个,我会努力走出连营,走到你的身边。   我要在你看得见的地方,当那个能一直陪着你的人。   “连棣……”   像是无意识地呼唤。连棣一怔,转身去看。   冼子玉依旧沉沉睡着,半张脸都陷在枕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梦呓。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哼唧两声又重复了一遍。   是在叫他的名字。   是在叫那个甘愿为他出生入死的首领连棣,还是在叫那个一起吃饭上节目的朋友连棣?   连棣心里酸甜辛辣百般滋味混在一处,逐渐弥漫开来。   最后却是无声地说了句抱歉。   抱歉,在过去几年里,一意孤行地缺席你的人生,让你独自经历那些孤独与茫然。   过往已如指尖沙,散就散了。可眼下未知的,无法掌控的事太多。他顺着冼子玉给的信息调查寻出的内容深不见底,让人对这个世界都产生困惑。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个最在意的人给好好保护起来。   但至少他能保证的是,无论是在什么样的世界里,无论有怎样的身份……   安静的夜里,冼子玉翻了个身,抱着枕头继续含糊不清地呢喃,“连……”   “我在。”   连棣低声说。   无论是在什么样的世界里,无论有怎样的身份。   无论过去,现在,或未来。   我一直都在。   **   冼子玉做了一个温柔的梦。   没有什么复杂的内容,因为压根就没有画面。与之对应的是异常灵敏的意识,他好像是趴在谁的背上。   这人身上传来寒风般清冽的味道,并不说话,紧绷的肌肉却正一点点放松下来,全然信任地将后背交付给他。把身体贴上去,这后背传来的热度就源源不断地传到他身上。温暖宽厚,可以放心地依靠。感觉心里特别踏实。   醒的时候浑身都暖洋洋的,甚至有点过于闷热。冼子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抬胳膊抬腿都有点费劲,这才发现自己被蚕蛹一般严严实实地裹成了团。   ……得要怎么翻来滚去地睡才能把自己裹成这样啊?   他对自己向来放飞的睡姿又有了新的认识。   冼子玉费劲地从被子里挣脱出来,满床摸手机想看看时间,找到后点了几下却都是黑屏。   没电了?   不太正常啊,他平时都是电量剩百分之五十就开始焦急地到处找充电器的那种人……   冼子玉给手机充上电,自己在房间里踱了两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深呼吸,依依不舍地从梦的余味里分离出来,开始慢悠悠地回忆。   他昨天晚上都干什么了?   回来之后吃了零食洗了澡刷了牙还敷了面膜,洗掉之后照了会儿镜子,然后就拿着剧本到床上一边看一边……   直播!   昨天晚上直播了?   冼子玉表情突然呆滞,跑到墙角蹲着开机,还连着充电线就上了微博。   评论区的反应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大概是他睡得太忘我,手机直播到最后一丝电就自动关机了。   所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睡了两个小时吗!   那有没有现场表演如何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蛹?   绝望了两秒,冼子玉把评论翻了个遍,看没人讨论他的睡姿问题才稍微松了口气,心想回头去什么贴吧群里打听一下有没有屏录的。   ……毕竟他还挺好奇自己睡着了什么样的。   明晃晃的直播事故也不能视而不见,他略一思索,发了条微博。   “@冼子玉:事实告诉我们,意志不够坚定的人不要轻易在床上工作\\叹气”   “捕捉!一直在蹲小公子微博哈哈哈哈终于睡醒了吗”   “昨天晚上被小公子的勤奋感染,我写完了四套卷子,你们呢/doge”   “是啊,昨晚您太努力了!我都不好意思睡觉,通宵学习(狗头”   “+1,我也(狗头”   “你们太坏了吧哈哈哈哈哈小公子不要被骗了!他们不睡觉肯定是在玩手机,毕竟我就是(小声”   “……”   太丢人了!   冼子玉平时有回复评论的习惯,但这次怎么说都觉得丢脸,索性丢开手机眼不见为净。   没过多久,手机震动了几下。   不是微博提示音,他拿起来看了看,是连棣发来的微信。   “醒了吗?”   “今天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关怀短信来的时机太恰好,他轻易地就跟微博直播事故联系在了一起。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问起来,连棣没怎么挣扎就承认了。   冼子玉旁敲侧击地问自己在直播里有没有干什么磨牙打呼流口水之类丢人的事。   “没有。”   连棣被他显而易见的担忧逗笑了,镇定地安下他的心,“你睡得很乖。”   啊,那就好。   他彻底放松下来,又纳闷地小声嘀咕,“那我究竟是怎么把自己裹成蚕宝宝的啊。”   真正的蚕宝宝制造者连棣低头吃饭,深藏功与名。   “但你居然会看我直播?”   冼子玉的思路又跳跃到另一件事上,“你都那么久不更博了,最近一次也是在两年过以前吧?我还以为你已经不玩这个软件了呢。”   “偶尔会上一次随便看看,正好刷到你的直播就进去围观了一阵子。”连棣说着,突然紧张,“你看过我的微博?”   他的微博账号除了最后一条,其他都是原本的公子哥儿“连棣”在玩的。里面什么样的内容都有,蹦极跳伞之类的极限运动就算了,还有各种群魔乱舞的夜店酒吧朋友聚会照。   “看过呀。”   冼子玉想到什么,突然噗嗤一笑,“我还看到了你以前很多有趣的照片呢。”   “想不到像连总这么注重形象的精英人士,还会有穿低胸领连衣裙拍照的时候。”   “……”   要是知道会被他看见,一早就该把那微博删干净!   “那是惩罚,跟朋友打赌输了。不是自愿的。”   连棣看似不经意搭在长凳上的手指逐渐收紧,快要把木质的凳子角给掰下来了,“以前年轻……不懂事。”   “哦哦,我明白。”   冼子玉回想照片上千娇百媚的连女郎,还是觉得很有趣。但看他有点羞愤的样子,就没有再继续开玩笑,“跟朋友一起聚会是不是很有意思?我还从没去过夜店呢,没有熟人跟我一起也不太敢去。”   “里面很吵,没什么好玩的。”   连棣问,“你不喜欢跟朋友一起聚会?”   “也不是不喜欢。”冼子玉诚实地说,“主要是没什么朋友。”   “啊对了,说起朋友,他们知道你……”   他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连棣很快get到他的意思,“大部分都不知道。但我还有几个跟我们境遇相同的朋友,是彼此知根知底的。所以并不孤单。”   冼子玉羡慕地叹了口气,“真好。”   原来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跟他一样,只是他没有遇到。   连棣看他一脸向往的样子,若有所思地问了句,“你想不想去见见他们?”   冼子玉:“哈?”   “下次再有时间聚在一起,我可以带你一起去见见我的那几个朋友。”他说,“他们应该也……很想见你。”   **   《盛世》已经进入剪辑阶段,后期宣传开始后,冼子玉也逐渐忙碌起来。   同样作为主演,他也总能遇见穆沛沛,两人一起参加了许多活动和采访,有来有往地配合默契,被粉丝们姐弟相称,还在微博上互动了几次。自剧组分别后有些冷落的联系又渐渐捡了起来。   又一次工作结束之后,穆沛沛邀请他一起吃饭。   冼子玉有点为难,“抱歉沛沛姐,我今天晚上已经跟人约好了。”   连棣前几天说今晚有几个要好的朋友聚在一起,邀他一起去参加。他还想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准备一下什么的……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我知道呀。”   穆沛沛眨了眨眼,“所以我们一起去嘛。”   作者有话要说:  冼子玉:???   在翻出连总黑历史的边缘试探.jpg 第24章   晚上的小聚地点是在常霖的私人别墅里。拍了那么多年的戏, 他对审美的追求很高, 别墅建造时请了最喜欢的建筑师来规划, 个人风格强烈,打眼一看, 不管懂的还是不懂的都觉得特别艺术。   室内的灯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墙,通透明亮。外面的草坪上也拉了小灯串来增加气氛,然而却搭着烤架和烧烤炉子, 先到的三人已经在准备吃的了。   烟火气息浓厚, 跟背后造型感十足的建筑反而有莫名的和谐感。   冼子玉跟穆沛沛是最后来的。看到这幅景象,他眼睛都舍不得眨了。第一反应是, 这是什么神仙房子啊。   第二个反应是妈耶今晚我莫非是能吃到影帝亲手烤的肉!   ……何德何能!   “有能吃的了吗?录了一下午饿死了。”   穆沛沛对这地方熟的不得了。一进到院子,隔着老远就随手一甩,准确地把包包丢到椅子上,就轻车熟路地去冰桶里拿酒给自己倒上。   “人我给你带来了啊。”   连棣闻声抬了头。   他今天难得地没有一身正装,穿了件随意的短袖t恤正一边翻动烤肉一边跟常霖低声说着什么。听见她的声音便抬眼望去, 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不自觉地显露出笑意。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冼子玉走到烤架边, 害羞又紧张地鞠了一躬, “常老师您好!”   连棣:“……”   没有出现在冼子玉的第一第二反应里的连总,显然也没能出现在他的第一句招呼里。   规规矩矩地跟前辈打完招呼, 他才朝旁边一手烤肉一手刷子的人眨了眨眼,笑着叫了一声,“连棣。”   是跟规规矩矩地打招呼截然不同的态度, 连总刚有些失落的小情绪迅速浮了起来。   他看似矜持地点了点头,“来了就好。”   常霖瞥了眼身边情绪波动异常明显的好友,心里一阵唏嘘感慨,面上却是不显。就按照刚刚说好的那样,自然地表现出了前辈亲切温和的态度,“你好啊小公子,常听连棣提起你。”   常霖入行数十年,就像一座大山,地位稳固岿然不动。他的大部分作品冼子玉都观摩学习过,称一声小迷弟也不为过。   之前加了支付宝好友,在蚂蚁庄园里,他跟影帝的小鸡互相偷吃饲料就已经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当下跟真人见了面,居然还被他叫了粉丝里流传的昵称!   冼子玉拼命在心里告诉自己稳重稳重,脸都憋红了,“是,是吗……嘿嘿。”   “……噗。”   穆沛沛呛了口酒,被激动到丧失语言表达能力的小公子可爱到了。   但是有个超级护短的小气鬼在场,她不好笑得太大声。于是端着酒杯作为掩饰,起来站晃了一圈,“长川还没来吗?”   “在里面切水果。”   常霖暂时放下烤肉,擦了擦手绕过烤架走过来,邀冼子玉一起聊天。   两人之前从未有过照面,也没有一对一交流过。聊天的内容也都围绕着工作。常霖的态度温和亲切,冼子玉渐渐放松下来,发现他话语间对自己的了解居然很不少,甚至还指出了上部戏里他在情绪表达时的几个小错误。   最后总结时也很中肯,“虽然技巧和表达还很青涩,但你已经是同辈的这一代新人演员里合格线以上了。也能看出来,演戏时有自己的思考和想法在里面。很不错,好好加油。”   冼子玉受教,连连点头,突然想起来件事。   自己上部戏不过是部在热搜上昙花一现的网剧。说得露骨一点,是部难登大雅之堂的作品。这样一个神仙级别的人物,应该没有兴趣关注的吧。   都是同行,穆沛沛听得兴起,也时不时地过来插上几句,给些建议之类的。遇到他有别的思路时,还会认真地讨论一二。丝毫没有因为他是个新人就不把他的想法当回事儿。   大家都对他特别好……   是因为连棣?   冼子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目光频频转向一边独自烤肉,被自己忽略已久的人。   但在前辈面前,他不太好意思主动提出要走开。   穆沛沛和常霖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我们家老大就这么个性子,光做不说,话太少。”   她有意调侃道,“跟他在一块儿,是不是很闷?”   “我觉得他很好呀。”冼子玉认真地说。   “正好我……话有点多。”   这就护上了。   穆沛沛暗自好笑,面上却跟常霖一样自然,晃了晃酒杯,“那去跟他聊会儿呗。”   “好。”   他正等这句,闻言便起身去烤架旁找连棣,坐在他身边,原先常霖坐的位置上。   烤炉的热气扑面而来,混着椒盐和烤肉的焦香味,“谢谢你带我来这儿。”   “多跟他们交流对你的工作会有好处。”   隔着一段距离,连棣听力过人,一直暗戳戳关注着他们的谈话,这会儿为了跟他多说几句话还要装傻,“聊得来吗?”   “嗯嗯。”冼子玉的目光在被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上流连。嗅到食物的香味,饥饿感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他们都懂得好多啊,比我自己瞎捉摸强多了。”   “那就好。”   连棣说着,把烤好的各种肉类切分成小块装进盘子里,递给他,“长沛说你很喜欢现在的工作,那就好好努力。”   “我也很期待。”   “我知道我知道。”   他的目光紧紧黏在逐渐被装满烤肉的盘子上,眼巴巴的。拿到就戳起一块啊呜一口吞下,幸福地眯起眼咀嚼,“好吃!”   连棣点点头没说什么,把烤好的蔬菜装进另一个盘子放到他手边。   吃了一阵垫完肚子,他才有精力分出神来注意别的,“要不要我来帮你?虽然我不太会……”要是帮倒忙就不好了。   连棣却没嫌弃,拿了生肉过来,手把手地教起来。   夏天的夜晚虽有微风,但还是燥热。他只穿了件浅色的休闲t恤,没有印花logo之类,款式很简单。在烤架前待得久了,出了许多汗,后背都被浸湿了,薄薄的布料似有若无的贴在身上,显出令人称羡的好身材来。短袖还更向上挽起来,手臂的线条结实有力。   冼子玉离他有点近,接过烤肉夹子时胳膊碰到一起,手背上还蹭着了薄薄的一层湿。   偷偷地瞥一眼就马上收回目光。没忍住,又瞥一眼。   烤个肉怎么能烤得这么色气呢。   冼子玉目光望向一旁被堆满的桌子寻找了一会儿,想找包纸巾给他擦擦额头上沁出的细汗,却看见有人正端着果汁从室内走出来。   穆沛沛迎上去,“穆长川你怎么这么慢!”   “我刚接了个电话……我靠!”   历史重演,在望见冼子玉的一瞬间,穆长川腿一软,手上的托盘差点倾斜掉下去。   穆沛沛早有所料,眼疾手快地稳住了他,救下果汁顺便自己喝了一口,幸灾乐祸地跟他咬耳朵,“免礼免礼,我替小公子说了。”   穆长川任由她端走果汁,表情呆滞。   其实加支付宝好友喂鸡的时候他趁机跟冼子玉聊过两次,但都是凑个近乎,也没见过面。   这会儿一看见真人,沧海桑田,人是物非的心酸感扑面而来,马上就要两眼泪汪汪的了。   “你好呀。”   冼子玉知道他是连棣的助理,还聊过两次天。相比之下,没有见到常霖时那么拘谨,主动伸出了手。   “你好你好。”穆长川握住他的手感慨万千,余光瞥到背后变了眼神的连棣又讪讪地松开,“那什么,小公子,快坐下休息休息哈,尝尝那果汁,鲜榨的。老大我帮你烤啊?”   穆沛沛头疼地扶额,总觉得这到哪儿都改不了冒失性子的人,待会儿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吃喝都准备停当,几人围坐在桌前谈天说地,有穆长川在,气氛很快热闹起来。   “听说小公子你要接的那部戏推迟开机了?”   他看到冼子玉惊讶的目光,得意道,“嗨呀我什么不知道啊,当初老大说帮你筛选剧本的时候还是我帮忙的呢。”   “我也听说了。”穆沛沛说,“那个本子我也见过。现实题材的,剧情我还挺喜欢的,不过嫌女主角戏份太少就没接。几个男性角色之间的对手戏倒是蛮多的,挺适合你。”   说到这,她瞥了连棣一眼。   “好像是因为题材限制?不好备案过审吧。”   “嗯,”冼子玉点头,“不过我经纪人帮忙接了另一部戏,算算时间好像是下周进组,也挺快了。”   “哦?那又是得好几个月见不着面了啊……”   连棣被她频频瞥来的目光揶揄得无法视而不见,别过脸去把冼子玉的盘子添满。   这一晚被投喂好多次了。冼子玉叹了口气,继续埋头吃吃吃。   “别老说你们大明星的工作行不行?偶尔也关心一下我们平凡小老百姓的烦恼吧。”   穆长川晃了晃手机,“知道我刚才接了个什么电话吗?”   他也不用人接话,自问自答地往下说,语气悲愤,“催婚!我们家七大姑八大姨说给我介绍了相亲对象,让我年底之前必须见上一面。还得写三百字的约会感想。”   “我能有什么感想?每天加班干活哪有时间去约会?要嫁也是嫁给老大了!”   “……”   “年纪大了就是会有这种烦恼。”   穆沛沛吹了吹保养得精致漂亮的指甲,“我就不急。”   她到这个世界的岁数跟原先差不多。原来是职业特殊,活的过今天活不过明天的,从没想过这档子事儿;现在职业也特殊,但这里的婚姻观念很开放,估计三十岁之前都不会考虑这个问题,打算先抽空谈几场恋爱体验体验再说。   重生到这一世后平白长了将近二十岁却依旧单身的常影帝一时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嗯……小公子有没有被催婚过?”   “我啊?”   冼子玉从食物中抬起头,接过连棣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渍,不太在意地说,“还没有过,我妈不怎么管我。”   他家里父母关系冷淡,常年分居各忙各的,连带着跟他也不怎么联系。从小就这样,他也早就习惯了。   可听在这几人耳朵里,又多了种意味。   冼子玉上辈子周岁时就被选中,更了名后从父母身边接出来养在族长身边。后来又被送到主家,由家主单独看护,也就刚生下的时候跟在父母身边生活过。   谁家的孩子不是当成宝贝来疼?可要是这宝贝被家族的利益选中,此生的命运都要改变时,作为父母,即使难以割舍,也不得不服从。   他们知道冼子玉将要面临的人生是什么,可越是在意就越是会心疼。虽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但养在身边并不长。索性就假装没有过这个孩子,好过以后时时为之揪心落泪。   冼氏家族人口众多。连棣后来特意去查过冼子玉出生的那一支,出外务的时候还顺道去看过。   那对夫妻后来又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一男一女,约莫七八岁的年纪,在院子里追逐嬉戏,一家人看起来美满和乐。   而他,前几日才把浑身是血的小公子从祠堂的暗室里背出来,听他在耳边小声说有点想念自己没有到主家时的日子,母亲偶尔会瞒着族长偷偷到院子里去看他。   连棣抬手,默不作声地把果汁装满杯子,一饮而尽。   “其实有时候这些长辈絮絮叨叨也很烦的。”   穆长川哈哈两声,企图缓和气氛,“你看我们在一块儿不也挺乐呵的吗。我还记得以前咱们一起过年的时候,有一年除夕,小公子还亲手做了……嗷!”   他话语猛地停下,眼泪汪汪地往下瞥。穆沛沛在桌子底下狠踩了他一脚。   他先前不在外面,不知道连棣吩咐过不许提以前的事,这会儿还有点委屈,“怎么了我……”   冼子玉刚拿起叉子打算继续攻克堆成小山的食物,听到他的话,手下一顿。   “我们以前就……认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完球,封口封得不干净被媳妇儿发现了。 第25章   穆长川终于觉出有哪里不对劲, 可又怕再说错什么话, 为难地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常霖跟穆沛沛配合着把话题转移到别的事上, 重新又聊了起来。   冼子玉心里疑窦丛生,但不想破坏气氛, 也就没有不依不饶地问个彻底。只是始终心里介怀,后半程时间里几乎都在吃吃喝喝,没什么心情开口说话。   晚饭后连棣开车送他回家, 余光里看着他一路上也都安静得反常。   眼看着目的地就快要到了。连棣心里很有些懊恼, 思索着该如何跟他解释。   今天一起小聚的本意是想让他开心的,要是就让他这样郁闷着回去反而适得其反。   于是他笨拙地尝试着挑起话题, “你在想什么?”   冼子玉没有看他,自言自语般说了句,“我从前就认识他们了,是吗?”   连棣没想到他会毫无铺垫地直接问出来。应对不及,却也不想骗他, “……是。”   他垂着眼, 手指攥着安全带一点点收紧,“可你从没跟我说起过。”   “我们也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对不对?”   他转头看着连棣的侧脸, 一字一顿地问,“你一直都知道, 对不对。”   连棣缓缓将车停靠在路边,熄了火。沉默半晌后回答道,“是。”   冼子玉突兀地笑了一下。   “这样啊。”   “我们从前的关系怎么样?”   “很好。”   “大家, 彼此之间都很好?”   “……嗯。”   冼子玉看着他,没再问什么,眼眶却一点点红了起来。   时肆说的都是真的。   这些人,他们什么都知道。只有他自己蒙在鼓里,什么都不记得。   连棣见不得他委屈的样子,手忙脚乱地应对着,慌得不行。想递个纸巾又发现好像也没有眼泪流下来,想抱他在怀里拍一拍又不敢,“你,你怎么,你别……”   “你明明什么都记得,为什么不早一点来找我!”   明明你跟朋友们都早早地重逢了。为什么只留我一个人,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冼子玉坐在副驾驶位上。路灯照进车里,光线从他跟连棣之前穿过,明暗交错,把空间割裂成两半。   他独自坐在暗处。明明离得这么近,却好像依旧是一个人。   “为什么?”   他的声音低落下去,喃喃地问,“我不值得吗?”   “不是。”   连棣越发着急起来,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人。他朝冼子玉伸出手,看他往旁边侧了侧身似乎不想被人触碰,又立刻缩了回去,词不达意地解释,“是因为,因为从前……有一些让人难过的事,我不希望你想起来。”   “我不想让你难过。”   可我一直在‘想起来’啊。   冼子玉想起那些深深浅浅的梦境,语气有些无力,“想知道却怎么都记不起来,才是最让人难过的事。”   “你不希望我记起从前的事?为什么?”   阻止别人告诉他从前的记忆,不止是因为不想让他难过。连棣是有私心的。这时被他质问起来,一时犹豫了,没有立刻回答。   “算了,你不用解释。”   冼子玉有点后悔刚才都只喝了果汁没有喝酒,不然现在就能趁醉不要面子地撒个酒疯。   如果从前真的很要好,重逢时怎么会视而不见甚至还瞒着掖着?肯定是骗人的。说不定前世是什么冤家宿敌,才不敢告诉他,“我就知道,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连棣:“……”   冼子玉说完自己也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可能是记错了,但看网上大家用得都很有气势,他不死心地想了半天,又修正了一下句型,“都是……小猪蹄子?”   连棣:“……”   气到丧失语言能力的小公子也很可爱。连棣突然想不合时宜地笑一声,可看他真的很难过的样子,又立刻憋了回去,重新尝试安慰,“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你知道个屁!”   冼子玉心里半是委屈半是羞恼,第一次爆了粗口。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红得厉害,“你根本不能明白那些记忆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如果没有过去,或许他只是会茫然无措。可脑子里过去二十四年的人生就完完整整明明白白地摆在那,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其跟自己对上号,比一片空白更让人难以忍受。   这个冼子玉是谁?   我究竟是谁?   他以为通过梦境闪回是弄清楚事情真相的唯一途径。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坠进梦中,忍受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把自己弄得心理都快要崩溃了。   现在终于有了线索。你却告诉我,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跟我说?   冼子玉觉得自己正在友尽的边缘试探。   不能再待在这儿了,否则不知道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意识到这一点,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车门。一只脚迈出去的刹那,手腕却被人紧紧握住了。   “别走。”   “松开。”   话音刚落,冼子玉感觉到牵制在手腕的力量瞬间就消失了。与此同时,连棣沉默地看着他,眼睛也红的不像话,好像难过得快要哭了一样。   冼子玉心里被狠狠撞了一下,情绪消了大半。理智也恢复回来,却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动作,依旧下了车。   “我现在需要自己冷静。”   他说,“你……你先回去。等我想清楚了,我会找你的。”   **   回家的路上,冼子玉途经楼下小超市,买了两罐啤酒打算浇浇愁。   超市的阿姨也认识他,收银时还跟他打趣,“头一回见你买啤酒。怎么,汽水喝腻了?”   “偶尔换换口味。”冼子玉勉强笑笑,握着冰凉的罐子上了楼。   他酒量不怎么样,平时能不碰就不碰的,有些应酬的机会宁可推掉也没有去参加,就是不想沾酒。今天主动买回来,小口地喝了半罐就丢到一边,不想再碰了。   根本不消愁,还苦兮兮的。难喝。   或许是量不够?   冼子玉打开电视,把嘻嘻哈哈的娱乐节目当背景音,坐在地板上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地喝完了两罐啤酒。   还愁不愁他不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了倒是真的。倦意突然涌动,他躺在地板上,看着五颜六色的电视屏幕,视线一点点模糊起来。   冰凉坚硬的地板突然变得温热,身体轻飘飘的,四肢都舒展开来。   冼子玉诧异地睁开眼,猝不及防被倒灌进口鼻的池水呛了个半死。   他立刻挣扎着站起来,剧烈咳嗽了一阵,终于气儿喘匀才发现,自己居然正站在一池温泉里。   他知道自己大概又是坠进梦里了,无奈又习以为常地抹了把脸,观察环境。   四周环境安静清幽,水面上浮动着丝丝缕缕的水雾。池子有半人多高,只淹到他胸口。不远处淡淡的水雾里似乎有两个人影,冼子玉尽力挪动到梦境允许的最近距离,想看看今天这梦里演的又是哪一出。   背对着他的人一身白衣,好像是上次雪地里见过的那个叫阿岚的姑娘。她大半个身子都浸在池子里,乌黑的长发飘散在水面上,单薄的衣服被水浸湿,半透明的贴在身上。瘦削的后背,漂亮的蝴蝶骨线条形状都看得很清楚,想必前面也是一览无余。   冼子玉看见单膝支撑着跪在岸边伸出手的人,心里冷笑了一声。   呵,连棣。   做个梦居然还要吃你们的狗粮!   他别扭地转开了脸,余光却发现阿岚伸出细瘦的手臂,反握住连棣的手,用力把他拽进了温泉里。   冼子玉:“……”求求了,让我醒吧。   他不是很想看接下来的剧情了,总觉得会是什么羞耻play。   怎么人家卿卿我我的时候都要让他看见?他上辈子是温泉池子旁边的一棵草还是怎么的!   在心里疯狂吐槽了半晌,冼子玉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冷不防被一道反光闪了眼睛。   他抬手挡了一下,眯着眼睛再看过去,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那姑娘双手握着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匕首,颤抖着。刀尖闪着寒芒,正对准了连棣刺过去。   连棣垂着眼眸,一瞬也不眨地看着她,一只手握着她雪白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握着刀刃。   暗红的血从他紧贴着刀刃的手掌里不断溢出来,顺着手腕一滴一滴地落进温泉池里,扩散消失,却依旧没能阻挡刀尖一寸寸往自己的心口逼近。   冼子玉看得快傻眼了。   我靠连棣上辈子是不是有点虚啊力气居然还拼不过个姑娘?   哎不对姑娘你把刀放下啊你要对他做什么!   他迅速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往前冲,抵抗着水的阻力奋力挣扎着想要趟过去。   眼看着刀尖就要隐没在连棣的心口,下一秒,冼子玉猝不及防地躺回了冰凉坚硬的地板上。   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还是自己那个小屋,电视里放着嘈杂的娱乐节目,不时传来一阵阵尬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干燥的手指,感觉今天的梦大概可以总结出个名字叫“连棣之死”。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了?吵个架居然就梦见人家死了!   冼子玉用力拍了拍脸,心里弥漫着莫名的心虚和愧疚,想着去卫生间冲个澡冷静一下。   他站在卫生间门口开了灯,赤脚走进去,下意识地往镜子里照了一眼。   只一眼,他呼吸猛地一窒,迅速退到后背贴着墙壁,心跳都快停了。   镜子里照出的不是他,而是个瘦削的背影。穿着白衣,浑身湿漉漉的,黑色的长发贴在脖子上滴着水,手里紧握着一把匕首。   更瘆人的是,这次的镜中人居然还会动,正握着匕首缓慢地朝他转过身来。   冼子玉当机立断,一把扯过手边的毛巾打湿,啪地一声朝着镜子狠狠甩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玉:我砸我自己。   **   陪老妈逛完街回来才发现没有发表成功?   我为什么是个这么不靠谱的作者(突然反思 第26章   小聚散场后, 穆氏三人组并没有立刻各回各家, 留下来讨论后续情况的发展。   “你们看见没?”   穆沛沛说, “我总觉得小公子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对。”   常霖点头补充,“老大也是。不知道路上会不会起什么争执。”   “我也瞧见了。”   穆长川忧心忡忡, “可是老大根本不会跟小公子生气呀,要气肯定也是气自己。哎呀,等等送完人, 他该不会哭着回家吧?”   话音刚落, 两道视线同时锁定了他,“你也不想想是谁干的好事!”   “……”   “我怎么知道啊……你们也不事先跟我通个气。”穆长川缩了缩脖子, 感觉自己像颗被挑出来公开受刑的老鼠屎。   “可老大他究竟为什么不肯跟小公子说实情呢?”   “其实我一直就觉得他的态度很奇怪。”   穆沛沛说,“一开始是不愿意去找小公子的下落,自己憋着在心里想,想见又不敢见似的。后来小公子出现了,又好像一边难过他记不起以前的事, 一边又有些庆幸他想不起来……”   她想了一通, 只觉得好好一个大男人心思怎么能纠结成这样,她看着都觉得心焦, “是有什么他不愿意让小公子知道的事发生过吗?”   “难道因为以前太苦了, 不愿意让他伤心才不让我们说的?”   穆长川搓着下巴揣测,“可小公子都亲身经历过一回了, 还有什么受不住的。告诉他也没什么的吧。”   常霖没说什么,心里也纳着闷儿,不怎么松快。   “为什么这俩人谈个恋爱, 我们在后头像亲妈团一样操心个没完的。”   穆沛沛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谈恋爱都是这么纠结的吗?真是的,我有点被劝退了。”   “得分人。”   常霖目光划过她裸露的肩膀,丢给她一件薄外套。   “哎呀,不冷。”穆沛沛把外套拿在手上,往外望了一眼,突然讶异,“老大怎么回来了。”   众人齐齐看去。连棣送完人没有回自己家,反而又回到这里,郁郁寡欢地低头走进来,站到常霖身边问了句,“酒还有吗?”   “有的是。”   常霖只看了他一眼,心里就有了底,对另外两人说,“你们先去楼上休息。”   穆沛沛和穆长川都喝了不少,这会儿也懒得再叫车来接。也不是第一次来住,两人应了一声就进去洗洗睡了。   常霖又转向连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酒窖里拿两支,到屋里等着。”   **   室内地方空旷,极简风格,只零散摆放着几件不规则的家具。常霖很快拿着酒回来到客厅找人,看见连棣已经蹭掉了鞋子,靠在沙发转角双手抱膝,脸埋在膝盖里。跟平日里雷厉风行的作风判若两人。   简直像个超大只的自闭儿童。   他却并不是第一次见了,走过去把酒放在茶几上,又拿了两个干净的杯子过来。   连棣酒量不错,但酒品不太好,一喝多了就会跟人叨叨个不停。所以从以前开始,想多喝点的时候必定会把其他人赶走,最多留常霖在身边说说话,免得自己“成熟稳重”的首领形象崩坏得太厉害。   “从前母亲总爱跟我说起她的故乡。”   酒意上头的连首领开始讲故事了,“在北疆的高原上,有一望无际的蓝天草地,洁白的羊群好像天上的云朵。”   “她说可惜没有机会再回到故乡,不然要领我去看看她最心爱的小羊。”   “哦。你母亲离开北疆多年,你都长这么大了。那羊不知道都繁衍了几代。”常霖晃着酒杯,没怎么喝,“回去再见了认得住来吗?”   “不会繁衍了。”   连棣摇了摇头,“那只小羊在我母亲离开北疆以前就被人一箭射死,埋在了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啊。”原来是个悲情的故事。   “我跟他也讲过这个故事。你猜他说什么?”   连棣没抬头。常霖却知道他口中的“他”说的必定是冼子玉了,“哦。小公子怎么说?”   “他说,被一箭射死其实也不错的。应该不会痛苦很久,总比被人抽筋扒皮放干了血的折磨到死强。”   连棣喝了许多口酒想润润嗓子,说出话来却还是沙哑得厉害,“他说北疆的草原一定很美,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还有高山和海洋,森林湖泊,沙漠和荒野……他都想去看。可他说自己怕是看不着了,要我替他去看。”   “他很喜欢听我说外面的景色,每次出了外务都要拉着我说上好半天……”   听多了他喝醉时的叨叨,常霖知道这么聊下去怕是得回忆一整晚,果断把话题拉回现在时态,“你刚刚送小公子回家,在外面都聊什么了?”   连棣话音突然中断,瞥他一眼,居然不吭声了,默默灌起酒来。   常霖拿过他手上的酒杯,继续问,“你没跟小公子说实话,惹得人家生气了?”   “还给我。”连棣伸直胳膊够了两下没够到,丧气地垂下脑袋,继续自闭,“干嘛要欺负我啊。”   “……谁欺负你了。”   常霖被他这幅孩子般的姿态逗笑,拿酒杯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引诱道,“想要就说,你究竟瞒了什么。”不仅是对冼子玉。还有对他们,对所有人,“你究竟有什么事是不敢让我们知道的?”   连棣费劲地思考了半天,摇头拒绝,“我不告诉你。”   “……为什么?”   “我心虚。不敢说。”   “……”   常霖哭笑不得地放下了酒杯,“我真是服了。”   连棣趁机把杯子牢牢抱回手里,哼了一声,“就算要说,我也要说给他第一个知道。”   “那你倒是去说给他听啊?”   “可他不许我去找他了。”   连棣皱起眉来,又开始咣咣灌酒,惆怅地念叨,“他生我的气了。怎么办?我也不是不愿意让他知道,可这一时半会儿的,从何说起呢?他听了说不定会怪我。不对,他那么好,才不会怪我呢。是我会怪我。唉我不能急躁,我得稳……”   常霖被他乱七八糟一大串念叨的头疼,但还是敏锐地抓出了重点,“他说不许你再见他了?”   “他说想自己冷静。让我等着。”   连棣继续念叨,“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万一我明天就想他了怎么办?我现在就想他了。可却他不想见我,他看见我又会生气了。我得忍着,不能着急,我得稳重一点……”   “他说不让你找你就真不去了啊?”   常霖被他搞得没脾气,“真等他自己来找你的时候就晚了!”   到时候说不定就是来找你提分……提友尽的!   “再说,你如今都不用去争‘连首领’的位置了。还非要让自己沉稳端重干什么?”   只道从前在连营的日子艰难,可出了连营又何尝不是。   连棣在营中时就处处都要做到最好,因为只有争得第一,才能有资格被挑选到冼子玉身边。出了连营更要万事小心。连首领的名头听起来厉害,可肩上要扛的重量也是无人能及。每次被派出去,他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一身凌厉,杀伐果断宛如煞神,光是沉默不言地看上人一眼,就能把人吓个半死。   那样的连棣,每次完成任务回来,第一件事却是要把自己里里外外冲洗许多遍,直到身上再没有一丝血腥气,才换上干净的衣服去见他的小公子。   常霖偶然见到过他看着冼子玉时的表情,柔软得不可思议。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常霖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有接受现在的生活?”   连棣闻言一愣,又不吭声了。   “你看看我们。”   常霖说,“沛沛从前不也是压着性子,如今放飞自我过得不知道多舒坦。长川虽然总抱怨工作多,不还是每天乐呵呵的上班下班?我也很享受现在的境况,躺在功劳簿上每天悠悠闲闲的过日子。”   “甚至是小公子。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干这行的。他也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开开心心地一点点成长起来。”   “虽说是死了一回,可我们现在都过得很好。你呢?你有没有好好过?”   “可他……不开心。”   连棣没听进去他的话,满脑子都是冼子玉带着哭腔的控诉,“他说他不开心。”   “你有事故意瞒着他,还被人家发现了。换了谁能开心?”   常霖苦口婆心地劝道,“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年,好不容易再相见,还有什么是不能摊开了说的呢?别再沉浸在过去里为难自己了,珍惜当下才是正经事。”   “我怎么样都行。”   连棣小声地说,“我只想让他过得好好的。”   他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干脆抱着酒杯缩在沙发角里睡着了。常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他放倒在沙发上躺平,把他的手掰开拿出酒杯,又拿了条薄薄的毯子给他盖上,调了室温。   这时他才深刻理解到穆沛沛的话,感觉真是为这两人又当爹又当妈的操碎了心。   连棣翻了个身,沉沉地睡着,睡梦中眉头都不曾舒展。   常霖看着,又是一声叹息,“你可知道……”   “你心疼他,我们却心疼你。”   **   转眼几天过去,冼子玉顺应工作安排,出发去往新戏拍摄地。   这次的剧背景是在农村,取景地也很偏远荒凉。坐在去往山里的大巴上,冼子玉翻着剧本,脑子里却都是前些天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的景象。   湿毛巾啪地一声贴在镜子上,缓缓下滑,拉出一片水痕,却挡不住镜中人的动作。   那人转过身来,正面对着他,举起匕首的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他自己呆滞的表情。   消失和出现只有一瞬,那是几乎能重合到一起的两张脸。虽然苍白瘦弱了些,但仍旧能看出,那个人并不是什么阿岚。   足有□□分相似的容貌,是他自己。   那个要杀连棣的人,是他自己?   虽说是上辈子的事,可乍一想通其中的关系,他心里的惊撼依旧无以复加。   那晚随便一想的念头居然成真了。怪不得连棣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样子,他们俩上辈子保不准真的是个什么仇家,说不定还是互相杀父杀母背负血海深仇的那种死敌。   冼子玉手握剧本,脑子里也开始下意识地给自己渲染加戏。半晌,脑补完一出虐心戏码,沉重地叹了口气。   那天以后,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连棣了,就一直没有主动联系他。而对方仿佛也要把他忘了似的,一次也没有联系过。   他完全不知道连棣会把最后那句话理解成“不许来找我”,开始想着自己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过激了。   不会真要友尽吧?   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好像也不应该这么计较的。他没有记忆又不是连棣的错,冲人家发火未免也太无理取闹了。   平时明明也不是会放任自己情绪作乱的人,怎么当时就那么任性呢?   冼子玉反省了许久,越发懊恼起来。   从梦境的内容来推测,说不定那些记忆存在脑子里真会比忘了更痛苦,连棣也是为他好,不想让他不开心,所以才没告诉他的。   ……可他又真的很想知道。   冼子玉郁闷极了。   他总觉得那些被遗忘的记忆里,除了痛苦,还有一些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没有那些东西,自己的人生都是不完整的。   但这都是他的事啊。连棣也不欠他什么,并没有义务要把一切都解释得明明白白。   大家虽然是朋友,但也是独立的个体。连棣又不是为他而存在的,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有不说的权利。   冼子玉想了半天,终于摸出手机,翻出了通讯录。   要不要道个歉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天酒醒后的连棣:我不是我没有我啥也没说过。   *   生物钟调整计划失败了。假期当然是要睡到中午才起,所以更新时间变成下午五点(自暴自弃.jpg   啊这两天写得好心焦,接下来要甜一阵子缓缓神了 第27章   可万一连棣被他“不知好歹”的态度气着了, 不想理他了怎么办?   冼子玉翻了一遍通讯录, 决定先找相对熟悉些的穆沛沛旁敲侧击一下问问情况再说。   彼时穆沛沛正百无聊赖地等着化妆。一看见他的微信, 眼神噌地一下亮了起来。   旁边小心翼翼给她上妆的助理见状以为自己今天发挥超常,拿刷子的手都更稳了些, “沛姐您看这样行吗?要不要再把眼窝加深……”   “行行行挺好的,就这么着。我去趟洗手间。”   穆沛沛拿着手机避开人群,噼里啪啦地聊起来, 目露精光:“哦你说连棣呀。我也不知道啊, 我最近工作超多都好几天没见他了。”   “不过他那天晚上又回来了一趟,对就是我们一起BBQ的那天晚上。我看着他挺伤心的样子, 你们吵架啦?”   她略一想,觉得这种情况下应该把连棣说得可怜一点,适当卖惨有利于感情发酵,“也正常。其实有些人吧,就是看起来坚强。背地里不知道躲在哪个小角落里哭成傻逼呢。”   “你现在在拍戏是吧?已经进组了啊……那确实不太方便。不过最近他的行程我倒是听长川说过, 不忙不忙。伤心的时间还是有的。”   “你不用管他。真的, 不用给他打电话也不用去看他。哎呀,真不用。他就喜欢自己伤心, 伤着伤着自己就好了。”   “那就这样啦, 回头有时间我们再一起玩儿。拜~”   “……拜拜。”   聊完微信,冼子玉的罪恶感成倍加深了。   他一会儿脑补出连棣自己蹲在墙角搞自闭的样子, 一时又看见连总独自在深夜里坚强地抹掉眼泪伏案工作……画面居然都毫无违和感。   真是太过分了!   冼子玉在心里谴责自己一百遍,开始认真打草稿思索该怎么给连棣发道歉短信。   **   搞定了日常工作,连棣在办公室里光明正大地摸鱼看综艺。   《平凡的一天》已经开始播了好几期了, 他看的是最近一期,刚好是冼子玉到的那段儿。正播到他在车里睡醒,对着快要怼到脸上的镜头发愣。   他的眼睛椭圆明亮,刚睡醒还含着湿润的水雾。眼尾微微下垂,线条收得温润柔和,没有一丝棱角。亮晶晶的像小狗一样,来不及反应地看向镜头,眼神纯净剔透,表情却迷迷糊糊的,分外惹人怜爱。   实时弹幕里也很热闹。   “这个弟弟是谁,没见过”   “是我的水晶甜甜圈本甜了(旋转跳跃三百六十五度彩虹屁”   “心都给你啊啊啊我的崽快到我怀里来”   “是我的小公子啊啊啊啊可爱吧我家的嘻嘻嘻”   “前面的姐妹打扰了,一大早的不好意思滋你所以快醒醒吧球球了”   “……”   连棣关掉弹幕,把进度条拉回去,又看了一遍,拇指指腹摩挲着屏幕,出了会儿神。   这样的情景从前也见过许多次。被那样无害的眼神看着,让人很想现在就见到他,抱他在怀里,揉揉他细软的头发,什么样的要求都会答应他。   而不是只能在这里隔着屏幕,看这些虚无的影像。   连棣想起那晚他临走时决绝的要求,一时为难起来。   上一次拒绝冼子玉的要求时后果过分惨重,虽然时过境迁,他还是会心有余悸。   那一天睡醒,冼子玉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说“我要你马上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他从未拒绝过来自冼子玉的任何要求。可唯独这一件事,即使知道了其中原委,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最终还是违抗小公子的意愿留了下来。   他不后悔。即使后果惨重,也从未后悔过。   但他要想该怎么跟冼子玉解释。   连棣目光沉沉地看着手机屏幕,打开微信又关掉,最后把手机重重地扣在桌上,自己埋头在一边生闷气。   恰在这时,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下。   他近乎慌乱地拿了起来,紧张地看到微信,发现是来自穆沛沛的几张图片后又失望地放下。靠在椅背上旋转了半圈,背过身去继续面壁生气。   片刻后他才转回来,不太有兴致地点开那几张图片查看。   是微信聊天记录的截图。他细看之下却立刻就坐直了,身体绷得紧紧的,认真地看完了每一个字。   穆沛沛的微信不断进来,“我建议你找理由去探班一趟。”   “在工作?别了吧,追老婆要紧。”   “理由我帮你想,再不去可就……”   她故意留下了一长串引人遐想的省略号。   连棣没再看下去,三十二倍速地开始处理手头工作直到傍晚,一个电话打给穆长川来善后之后离开了公司。   他开了一整晚的夜车,天将蒙蒙亮时到了剧组驻留的小镇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小一发。   被阿晋绊倒在发糖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文名文案一直反复被审核屏蔽。想不通我这么平淡普通的文名文案到底哪里有违禁词了……改到头秃还是站短我不行,委屈   现在文名改成《小公子[娱乐圈]》暂时可以显示了,后续没有再屏蔽我的话应该就用这个了。还挺好认的你们不要找不到我哦 第28章   冼子玉有点认床, 一大早就醒了, 下楼想找点吃的。   靠近山区, 小镇并不繁华,剧组落脚的小旅馆早餐供应也很简陋。他虽然不挑食, 但对烹饪水平还是有要求的,实在不太想吃旅馆里的配餐,就出了门, 溜达着在附近找吃饭的地方。   清晨的小镇里很安静, 大部分镇民都还在睡梦中。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开了门的早餐小铺,热气腾腾的肠粉和鲜肉包一出现在眼前, 他就走不动路了。   只是早餐铺里环境也不太好,看见油腻的桌布和一层灰尘的筷筒,冼子玉吞了吞口水,提醒老板打包,打算带回去吃。   没过多久, 他提着一大堆香喷喷的早餐回到小旅馆, 看见门前停了辆车。   有点眼熟,但他这会儿心里只有早餐并没有多想。正打算绕过去时, 却看见了车外落的几截烟灰, 降下一半的主驾驶位的车窗。还有趴在方向盘上搞自闭的……   连棣!   冼子玉睁大了眼。一大早周围寂静无人,他左右张望, 紧张地原地转了两圈,最后把早餐抱在怀里,腾出手来敲了敲窗户。   在纠结要不要进去找人时因为疲劳驾驶意外睡着的连总猛地抬起了头, 懵懵怔怔地看着他,眼角红红的,脸颊上还有被衬衫袖口压出的印子。   看起来非常好欺负。   冼子玉也看傻了,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好几秒,才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拎起怀里热腾腾的早餐送到他眼前晃了晃。   “要不要吃?”   **   冼子玉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剧组里干出“金屋藏娇”这种事来。   趁旅馆里人还不多,他把连棣领回自己房间里。先把早餐摆在桌上一一打开,房间里顿时被饭香盈满,“我买了很多早餐,你可以先吃一点,然后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好。”   房间不大,连棣坐在床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十分乖巧地点头,被安排地明明白白。   他开始说提前想好的开场白:“工作累不累?”   冼子玉:“我昨天才进组的。”   连棣:“……啊。”   是很失败的开场白了。他抿了抿嘴角,一时忘了下面该说什么。   “倒是你,看起来有点疲惫。”   冼子玉想到那掉落在车外的烟灰,心里猜测他或许又是一夜没睡,“你来这里是……”   连棣突然想起来这里之前穆沛沛教的借口,如果不想出现的太刻意就说“我有个以前的朋友在这个组里工作,所以我来看他的。”   但他不想跟冼子玉说谎,一紧张,脱口而出道,“其实我跟那个朋友不熟。”   冼子玉:“……?”   “我的意思是,我不太认识他。够不上来探班的关系,所以我不是来看他的。”   他说着自己也觉得乱七八糟,索性自暴自弃,“我是来……来找你的。”   冼子玉:“……”   颠三倒四的,他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还好是最关键的一句。   冼子玉一直晃晃悠悠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想了想又问,“你是因为看到了我给你发的短信才来的吗?”   “你给我发短信了?”   连棣掏出手机准备解锁,被他眼疾手快地制止了,“现在不要看!”   “为什么?”   “等……等我不在你眼前的时候再看。”当面说这个他有点害羞,小声嘟哝了句,“其实你不看也行。”   “我会看的。”连棣握着手机,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他,“我来这里是有话想跟你说。”   冼子玉被他突然的郑重搞得也紧张起来。   “你你你说。”   “我不该瞒着你以前的事,也不该教唆常霖他们一起瞒着你。”   连棣说,“更不该忽视你的意愿。”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会一五一十地全部都告诉你。”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我记得很全,大概要说很久。可你要是愿意听的话,我每天给你讲一点,总是能讲完的。”   他说着,抬头看了冼子玉一眼,目光带着踌躇过后的坚定和期盼,“你还愿意听吗?”   冼子玉想了想,没直接回答,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认识了很久吗?”   连棣的表情放松下来。像想起什么令人愉快的事,“从你四岁的时候……”   那是真的很久了。   冼子玉突然低头,捂着脸笑了一阵子。   “我很愿意听。”   他抬起头来,对着目露疑惑的连棣,一字一顿道,“不管是好的坏的,开心的难过的。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我都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如果很长的话,就每天晚上讲半个小时当睡前故事听好了。一个月说不完就两个月,一年说不完就两年。”   他才二十来岁。往后还有那么多那么长的日子,到死之前总能听完的吧?   连棣看着他,半晌,也笑了起来。像是承诺一般,笃定地说了声,“好,以后慢慢讲给你听。”   门外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和断断续续的交谈,有人过来敲了敲门,提醒冼子玉出门准备拍摄。   “我得去工作了。”   冼子玉跑到门口应了一声,又跑回来噼里啪啦地交代,“你先吃早饭,完了去洗漱一下再休息。啊对了我的沐浴露用完了刚才出去忘了买,你就先凑合一下用房间里提供的……还有花洒有点飘,你用的时候不要开太大不然水会飞出来。”   他快速说完,拿起一只肉包塞进嘴里,又从早餐里分个小袋子来装了好几个。看看连棣,又依依不舍地给他放回去一只。   连棣:“……”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拎着肉包跑到门前,临出门地时候又费劲地拿下嘴巴里的包子,回头问了一句,“连棣,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连棣一怔,点了点头。   “那我走啦!”   他粲然一笑,啊呜一口重新把包子咬在嘴里,拧开门出去,“晚……唔,晚点见!”   门被咣地一声关上了。   连棣收回目光,站起来走到桌边,也拿起一只包子叼在嘴里,坐回床上边吃边看冼子玉昨晚给自己发的短信。   并不长,但看得出是反复斟酌过的。   “连棣,抱歉对你说了过分的话。   是我太冲动了,不该那样质问你。我只意识到自己对那些记忆的渴望,却没有考虑过对你们来说,它们可能是不愉快,不愿被提起的。   抱歉。   或许那些事情也并不像我想的那么重要,我会慢慢尝试放下它们的。如果你想要告诉我,我会很乐意地听。但如果回想那些事会让你不开心,那就算啦。我又不是一定要知道了以前怎么样,以后才能活下去的。   现在也很好。   现在最重要。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希望我们现在还是好朋友。以后也是。   等我拍完戏回去,再一起吃饭吧^--^”   连棣的目光停留在语段最末的笑脸上。许久,他才放下手机,到卫生间洗漱。   冼子玉拍戏时间久,一些贴身的枕头被子之类都是自己随行李带来。连棣洗漱回来后倒在床上,把他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被子拥近怀里。深吸了一口气,一路紧绷的神经终于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可闭上眼睛就是瓢泼大雨。聚成一片的血水流经他的身边,冲刷他的身体,将他浸入一片难以挣脱的窒息中。   连棣皱着眉头,意识挣扎了两下,下一秒满眼的尸体却消失了。他披着满身的月色站在窗前,看见年幼的小公子正披头散发地从被窝里钻出来,还兴奋地冲他打手势。   他强忍着困意,走过去问冼子玉怎么还没有睡觉。   “我在等你呀。”   冼子玉神秘兮兮地搬过来一只食盒。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碟清香的点心。做成了雪花的形状,精致可爱。   “特意给你留的,可好吃了。”   小公子挽起袖子,把碟子抱在怀里,美滋滋地分配着点心,“连棣一个我一个,连棣一个我一个,连棣一个我一个……最后一个,唔。”   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盘子,似乎有些不舍。抬起头,却大方地将手里最后一朵雪花递了过来。   “喏,给你吧。”   连棣接过来,轻轻嗅了嗅,鼻端萦绕着熟悉又令人安心的馨香。   他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抱着被子,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   晚上收工回到旅店后,冼子玉飞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面空无一人。他走进去,拿起被留在桌子的纸条。   字势刚健,笔翰如流。他坐在被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床上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   “早餐很好吃。我帮你买了新的沐浴露,花洒也已经修好了。   公司有事,我得回去处理工作。今晚先早点休息,明天晚上收工后记得打给我,来听睡前故事。   见到你很高兴。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顾念彼此的感受,愿意为对方做出让步,是善良又温柔的两个人鸭   是为小公子的美好友(?)情流泪的一天 第29章   冼子玉在拍的这部剧背景在抗日战争时期, 讲的是村民们为了保护藏身在村子里的抗日战士, 跟驻扎的日本人周旋的故事。   他又演了个孙子辈儿的角色, 负责带着小伙伴们每天帮村长爷爷传递情报。   于是抗日小英雄开始了掩人耳目的情报工作。   第一周,冼子玉赶着鸡路过了村长家……   第二周, 冼子玉赶着鸭路过了村长家……   第三周,冼子玉赶着鹅路过了村长家……   还好小动物们都算听话。冼子玉寻思着再多拍几周,村儿里能跑的家禽全都得让自己赶一遍。   这是个为了填空档而接的剧本, 质量一般, 时不时还会蹦出“我爷爷从小就被日军残忍地杀害了”这种智障台词。按理说,如果公司想要好好培养他, 其实是不该让他接这种戏的。   但钟姐给他接这剧本时还没有接收到华星打算重视冼子玉的信号。他自己当然也不知道。   他是向来都喜欢往剧组跑的,因此虽然对剧本的期待不高,还是踏踏实实地来攒经验了。   让人意外的是,这个组里其实有好几个老戏骨。因为在时下流行的以明星流量为号召力的偶像剧里没有用武之地,迫于生计只好来演农村剧。   他们对莫名其妙的台词也实在看不下去, 就自己动手改。恰好遇到导演是个好说话的, 于是冼子玉每天到剧组里都能看到他的几个爷爷跟导演一起大刀阔斧地剧本。   前辈们戏瘾都很重,时不时还会有精彩的临场发挥。导演就在旁边叹为观止地鼓掌, “好!演得好!我怎么没想到!”   “……”   冼子玉暗中观察, 把知识点认真拿小本本记在心里。两个月过去,满满的收获意外的比来前想象的要多得多。   拍摄还剩最后两天。冼子玉饰演的小英雄马上就要因为掩护情报工作者而牺牲了, 连日以来都在酝酿英勇就义的大无畏精神,晚上聊天时,突发奇想问了连棣, “你知道我上辈子是怎么死的吗?”   通话另一头的人突然遭受灵魂拷问,如鲠在喉般沉默了好久,才小心地问,“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冼子玉把自己最后的戏份告诉了他,坦诚道,“为了保护别人心甘情愿地赴死……热烈诚挚又无所畏惧,大概这就叫赤子之心吧。不过像我这么胆小的人估计是做不到了。”   “你可不胆小。”   他只是顺带一提,并没有执着地在“怎么死”这个问题上深究。连棣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把话题又转到每天的睡前故事上。   诚如之前所说,这故事非常长。他的记忆力惊人,有时甚至可以精确到某一天发生了什么事,讲得很细。再加上两人不是每天晚上都有机会在一起说话,两个月下来,故事才刚说了一小半。   “这一年入冬后下了第一场雪,雪停后的那日是你第一次去连营看我。也是唯一一次。”   连棣的声音从枕边的手机里流出来。冼子玉侧身躺着,闭上眼睛放松地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腕,“是不是很冷?”   “比起前一年并不算冷。但你穿得圆滚滚的,裹着墨绿的披风,袖子里还揣着小暖炉。一边皱着脸喊重,一边又舍不得撒手。应该是觉得冷。”   “我有这么事儿吗。”   冼子玉闭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脑海里似乎有模糊的画面一点点浮现。   他从不怀疑连棣话里的真实性。一开始听到从前两人实际上是“主仆”的时候,惊得面膜都掉了。断断续续听了两个月的故事,依旧对从前两人的关系和处境感到神奇。   还有那些听起来匪夷所思的家族隐密,他都接受得自然顺畅,甚至有种“本来就应该是这样才对”的感觉。   “可为什么说是唯一一次呢?”   他顺着连棣的描述往下问道,“那以后我都再没有去找过你吗?也太不够朋友了吧。”   他觉得自己不会真的把连棣当成仆人看待的。   连棣应该也这么想的,从这些天的描述里就能听得出来。他把两人这些事点点滴滴都记得这么清楚,更像是关系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嗯,是没再来过。”   深夜,连棣正坐在台灯下整理文档。听见问话,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眼前亮着的手机屏幕,思绪一时飘远了些。   当然是够朋友的。所以才在进入连营,看到他们的训练内容和满身的伤痕时,瘪着嘴一直哭,被抱到一边还使劲儿挣扎着闹个不停,非要把他带走。   那时候他还只有编号,被师父笑着调侃,“他?他是谁?公子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要把人带走?”   小公子的哭闹声戛然而止,抽噎着懊恼不已,“小,小哥哥,我忘记,忘记问你的名字了。你叫什么?”   他还未开口,师父剑芒般锋利的目光便直直地刺了过来,“进了连营,从前的身世便都化成了灰。如今他是个没有名字的人。”   “或许,也并不需要名字。”   今天还是个桀骜的少年,明天指不定就成了乱葬岗上一具凉透尸体。   尸体要个什么名字呢?给过路的野兽当菜单?   他懂得师父未尽的语意,也察觉到冼子玉疑惑不解的视线。却仍旧目不斜视地跪着,敛起全身的锋芒,一字一顿,“定会有请公子赐名的一天。”   “那我回去好好想想。”   小公子认真道,“下次来,一定给你带来一个最最好的名字。”   可这个“下次”隔了好久。冼子玉因为耍了小性子,被家主勒令不许再入连营探视。每次偷偷跑到入口,都会被强行抱回去。   他曾路过,远远听见那不情愿的哭声,却只能握紧了拳头,告诉自己不要急,然后快步走开。   后来冼子玉见哭闹无果,想了别的办法同他联系。   再后来,他终于得到了那个最最好的名字。却是在多年以后了。   “连棣?”   他半天没出声,冼子玉还在想不通的问题上困惑着,“为什么啊?因为我们吵架了吗?”   “没有。”   连棣揉了揉眉心,抬手关掉台灯半躺到床上。终究不舍得直言,他决定把锅推给别人,“是族长觉得你不适合到这样的地方来。之后就把你禁足到了院子里,再不许出门了。”   “这样啊。”   听过他的讲述,冼子玉对什么族长家主之类的人都没什么好感,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又换了个问题,“连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很大。”连棣模糊了其中血腥的部分,介绍道,“分了不同的功能区域,食堂和宿舍,还有专门的校场,有厉害的师傅每天教我们功夫,每月定时验收。”   冼子玉听着,觉得连营该是个技术学校一类的地方,“你就是在那里遇见长川他们的吗?”   “是。”   连棣正打算往下说时,突然又听见他打断,“等等,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   “你原先说过入了连营,除非毕业都不能出去的。”   冼子玉精准地发现了盲点,“这时候我才第一次来看你呀。那从我们在山洞里认识之后,到这之前的大半年时间,你昨天,前天,大前天说的关于我的事,都是怎么知道的?”   连棣:“……”   半夜爬墙的事到底要不要说。他纠结了一下,觉得有点痴汉,于是模糊了细节并迅速转移话题对象,“我有偷偷的去看你……是长川他们帮忙放风的。你知道他们认识我的时候什么样么?”   “啊,他们小时候什么样?”   冼子玉被这个话题吸引,津津有味地听了许久。   这天晚上讲完故事,连棣问他,“听到这些事时,你开心吗?”   “当然开心啊。”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感觉有很多问题都能想通了。”   破碎的梦境,疏离的亲友,陌生的记忆,时不时会发烫的手腕,还有危急时刻突然“变身”的能力,都能得到解释。   只是连棣口中他“被家族软禁了十数年”这件事,让人有点不爽。   怪不得他总觉得自己在家里待不住老想往外跑,原来是上辈子被关久了留的后遗症。   从连棣开始给他讲故事开始,他的梦里视角就从第三人称变成了第一人称,体验也越发真实。他能确实地感受到,那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比脑子里那些“读了四年大学混日子毕业”的记忆真切多了。   “其实我还有种感觉,现在的我们并不是投胎转世后又聚在一起的。”冼子玉说,“你有没有看过穿越剧?就像那样,因为什么事故或者契机,突然跑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情况确实跟你说的很像。”   连棣肯定道,“不过还要等一阵子才能讲到这里,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   “哦不着急,以后再说也行。”   冼子玉又想起别的事,“对了,我以前的生活里,有没有青团那样的小女孩?”   他总觉得青团跟自己有某种联系,并不是萍水相逢那样简单。或许也是因为前一世见过。   “你的父母还有一个女儿。”   连棣说,“但并不比你小很多岁,你们也从没见过面。”   他在调查时也想过这个可能。只是一直没见过青团,并不能确定。   冼子玉问,“你见过她吗?”   “只隔着院子远远地见过一次。”连棣说,“大概是在她六七岁的时候,样貌我还依稀记得。”   那跟青团好像也差不多大啊。   或许因为是血亲,才会觉得有特别的羁绊?   冼子玉心里有了主意,“马上我就拍完戏了。等回去,带你一起到公寓里见见她就知道了。”   “好。”   连棣靠在床头,单手解着身上衬衫的扣子,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眼神留恋,“今天的故事就说到这里了。”   “我已经躺好啦。”   冼子玉拉起身边的被子把自己裹了一圈,对着手机乖巧道别,“晚安!”   “晚安。”   连棣说,“希望能快点见到你。”   乍听一怔。反应过来以后,冼子玉望着手机,脸颊悄无声息地红了起来。   他却毫无察觉,只暗自开心地回了句,“我也是。”   **   两天后,冼子玉的迎来在剧组的最后一场戏。   这场英勇就义的戏码他提前琢磨了好几天。但真到镜头前演的时候,卡了许多遍都始终没有进入状态。   导演挥挥手示意先休息一会儿。   他坐在小马扎上喝口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就又开始郁闷地翻剧本。   其实自己也能感觉得到,但就是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演村长的老前辈踱着步子过来,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儿,问他怎么个情况。听完他的问题,略一想就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你现在演戏,就跟书上套公式似的。标准是够标准了,或许还能自己琢磨出点技巧来,但没有太多自己的感情在里头。”   “像你这个阶段的小年轻啊,演起戏来,不怕你入戏太深,就怕你不相信戏里的人。”   老前辈见他还是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索性拉个小马扎一屁股坐了下来,耐心地给他讲戏,“这么说。如果今天那儿关着的是你的爹妈叔婆,你相好儿的,你能就这么把他们供出来?”   “就这么想,好好体会体会。”   爸妈……不知道该怎么体会。   可如果在那儿关的是连棣……   冼子玉垂下眼睫,吸了吸鼻子,嘴角也往下一撇。   “你看,这么着,情绪不就来了?”坐在一旁的老人打眼一看就摸清了状况,立刻朝导演招呼起来,“赶紧的,就这么拍!”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今天去剪了短发!还烫了发尾,坐下的时候问tony五点前能不能好,他说可以可以。   然而我是七点才从椅子上站起来的_(:з」∠)_估计以为我说的不是五点而是五个小时吧。   不过剪得还挺满意鸭,今天也是开心的一天! 第30章   或许是前世今生所处环境的影响, 冼子玉心里对家国情怀的概念并不是很重。他自己也觉得, 自己演的这个大孩子的角色, 虽然生长在大山里质朴善良,但对民族大义一类过于沉重的情感并不很懂。   他抵死反抗不肯交代革\命战士的下落, 一方面是被村长教导过要“保护这个在做正确的事的叔叔”,更多的是因为在不断相处中,真的将其当做了亲人。   那按理说, 他第一个想到的能把自己带入戏的人, 就算不是父母,也应该是青团才对。   怎么会是连棣呢?   顺利收工后回到旅馆, 钟姐打来电话交待了明天的日程安排。他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听完,准备动手收拾回家的行李。   时间还早。他调低了空调,慢腾腾地收拾了一个多小时。到最后关上行李箱,额头上仍旧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洗完澡出来,再没什么事可以消磨时间了。他顶着毛巾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等想起来要揉一揉头发的时候, 都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他把毛巾拉下来在手里扯来扯去,又栽倒在床上滚了一圈。   可……怎么会是连棣呢?   难道是这些天一直在听故事, 受到的影响太深?冼子玉回想相处的经过, 才发现他们不过认识半年,却好像已经相伴了很久。   他翻了个身, 面朝天花板躺着,又想起不久前做过的那个“连棣之死”的梦。   连棣都答应给他讲从前的事了,他再去催促就有点过分。   总能讲到那里的, 因此即使疑惑,他也没急着去问。   但他说的回忆里,两个人都那样亲近了,怎么还会有刀剑相向的时候呢?   到底是为什么会想杀了连棣啊。   冼子玉想来想去,突然冒出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如果能再回到那次的梦里,再看清楚一些就好了。   他从前的梦境大多纷乱悲伤,即使耐着性子想一探究竟,心里也一直是或多或少地在排斥的。还从没有过主动想要做梦的时候。   但近来听连棣的叙述,偶尔再做梦时,却都是些岁月静好的内容,连带着心情也平和下来。   冼子玉隐隐觉得,自己的记忆并非是消失不见了。或许被什么特别的力量压制着无法复位,所以在听到有关的叙述时,梦境的内容也会受到影响。   就像被关进笼子里的鸟儿,努力扇动着翅膀想要飞出来。   他或许真的能够控制自己的梦也说不定呢。   冼子玉想到这,突然一阵振奋,跳下床去吹干了头发,关掉灯滚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在心中不断地给自己暗示。   温泉温泉温泉……   连棣连棣连棣……   氤氲的水汽渐渐在身边升腾起来。   他似乎永远都感到寒冷,泡在温热的泉水中依旧浑身发抖。   冼子玉瑟缩着低下头,看见自己已经泡得苍白发皱的手指。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在水中延展飘浮。   他定了定神,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这感觉其实有点奇怪。从第三人称视角变成第一人称以后,他好像住进了别人的身体里,可又因为这个“别人”就是自己而感同身受。   但相通的却也只有感受。反而因为这个视角的限制,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怎么样,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行动。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里就是上次见过的温泉池子,他大概真的又把梦境重演了一遍。   周边寂静无人,只有潺潺的流水声。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就又坐回温泉里,老老实实地泡着,顺便把环境再打量一遍,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是上次遗漏了的。   这池子四周生长着各种没见过的珍奇植物,姿态各异,似乎不是凡品。泉水里传来浓浓的药香,冼子玉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先前郁结在心里的闷痛疏散了不少,或许是有治疗的功效。   啊,我受伤了吗?   他低头吹开池面上的水雾,依稀看见自己的模样,不由得吓了一跳。   又是这个样子。他的皮肤底下像是有黑色的血管凸起,汇成奇异诡谲的繁纹如同蛛网般覆盖了整张脸,密密麻麻地侵入裸露的脖颈和锁骨,更往衣领底下延伸进去,似乎遍布了整个身体。   比他从前见过的状况都要严重多了。   冼子玉沉下身子想离水面近些,好看得更清楚。   温热的池水浸过他的腰腹,攀过他的胸口,一直到浸没了锁骨他才回过神来,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等一下,这个动作并不是他在控制的!   水面还在不断上升,与之相对应的,是他的身体正在不断地往下沉。直到池水触到下巴,他才终于发觉出这个动作的意图,开始用力而徒劳地挣扎。   池水继续上涨,淹过了口鼻,没过头顶。他也感同身受地在被淹死边缘试探。   明明是要回来看连棣怎么死的,怎么变成了他表演自杀了!   不对啊,要是他这会儿就被淹死了等下拿匕首捅连棣的人又是谁?   这是什么奇怪的走向!   漫长的半分钟过去,他隔着水面听见一叠声的互换。下一秒,被人拎小鸡似的从水里捞了出来。   冼子玉剧烈地咳嗽了一阵,趴在不知谁的膝盖上大口呼吸,喘了个痛快。听见一声训斥,又气又急。   “你这是作甚么!”   他咳得差不多了,被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睁开眼睛看去,视线里却模糊一片,脸颊上被冲刷得一阵阵温热。   泡得昏昏沉沉的脑子还勉强能转。冼子玉的意识精分成两半,一边陪着这位小公子伤心落泪,一边在心里大喊丢人丢人。   只看轮廓就知道这人肯定是连棣。冼子玉你完了!   自杀未遂居然在他面前哭成这样,回头讲故事的时候还不被笑死!   情境中的两人显然没有他这么抽离的情绪。连棣一时慌得手足无措,再也没有之前严厉的样子,轻手轻脚地把他拥进怀里抚摸他纤瘦的背脊安抚道,“别哭……有我在这,没什么好怕的。”   “连棣……你知道么。”   冼子玉的下巴磕在他肩头,抽噎道,“我这辈子,不,是冼子玉这辈子,只能活到二十五岁。”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家族的秘密,所以才会被看护的如此密不透风。却没想过这秘密如此残忍而沉重,要以他的命为代价。   连棣抚慰他的手停滞了一瞬。   他敏锐地发现了,而后用力地挣脱了这个怀抱,质问道,“你早知道了?”   “谁同你说的这些话?”   连棣朝他伸出手去,不动声色地劝说道,“不要信,都是骗人的。”   他的手腕苍白纤细,好像一扯就要断了。指尖还未触及就被用力挥开。   “你不要碰我!”   “没有谁告诉我。是我自己从祠堂出来时听见的。”   冼子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全然已经融入到当下的绝望与悲愤中去,“你早就知道我活不过二十五岁是不是?你一直在跟家主一起哄骗我,利用我,是不是?”   “冼子玦说过,连营的人都是听命行事,唯命是从。”   他后退几步,望着连棣苦笑,心里有道不尽的嘲讽,“我从来都反驳他,只道你命在自己手里。却不知你早已经自个儿卖给了旁人。”   连棣定定地看着他,始终一言不发。   “他许了你什么?帮你报灭门之仇?给你后半生的自由?才换得你……”   他忽而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才强撑着站起身,脚步滞重地走到连棣面前,用力扯着他的前襟,字字诛心地质问,“冼子玦究竟许给你什么样的好处,才换得你这么费尽心思地对我?!”   冼子玉激动得身体颤抖不停,站都站不稳了。却还睁大眼睛仰头看着他,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串串沿着脸颊的轮廓划过脖颈没入衣领。   “连棣……连首领……”   “只当你杀人灭口的功夫了得。没想到装聋作哑,收买人心时手段却也这般高明。”   那样细致入微的照顾,原只是为了掌控他的身体状况,得到他的信任吗?   那样花费心思的为他调养身体,逗他开心,都只是为了摸清他还有几天可活,好延长他的利用价值吗?   那些夜以继日的陪伴,痛苦时不离半步的抚慰,玩闹时暖如冬日的笑,都是在假装吗?   “连首领,你可真厉害。”   冼子玉凄惨地笑着,松开了他的前襟,趔趄着后退两步,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你说过,这世上唯独我一人得你全心相待的。连棣,你说过的。”   他喃喃自语道,“我原是信你的。”   连棣看着他濒临崩溃的模样,漆黑如墨的眸中风暴聚了又散,却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后日就是你十五岁生辰。”   冼子玉没有抬头。   “我是早就知道了这所谓的家族传言。”   他一步步朝冼子玉走去,脚步一如既往地沉稳笃定,令人安心,“但我从不相信。”   他一字一顿道,“我不信你只能活这十年。”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下作不堪的小人?”   他单膝跪下,粗糙的手指捏住冼子玉单薄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我对你说过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   冼子玉怔怔地看着他,嗫嚅道,“那……”   “从前不跟你说这些,只是不想你难过。既然你现下已经知道了,信或不信,活得过如何,活不过又如何?”连棣道,“有我在这陪着你,是生是死都不必害怕。”   “可我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   冼子玉被他话语中的镇定感染,肆虐的情绪稍稍安稳下来,“同那些马戏班子里被圈养的牲畜有什么区别?活着就得受累,被利用到死方能得安生。”   “或许我是错怪你了。可真真假假,我都已经没力气再想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已经很累很累了。我想好好休息。”   “是不是只有死了才能好好休息?”   “可我自己害怕。”   他说着,眸中突然迸发出异样的光彩,目光灼灼地盯着连棣。   “你陪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浴池杀人事件(上)】   连棣:在殉情的边缘试探 第31章   “你是不是也活得很累?”   冼子玉慢慢挪到池边下了水, 站在齐腰深的温泉中, 朝岸上的人伸出手, 语气带彷徨和期盼,“我们一起……”   连棣定定地望了他一眼, 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腰间的长剑,握住他的手跳进了水里。   “好。”   冼子玉被他干净利落的动作震住,呆呆地看着他取出藏在身上的匕首, 交到自己手上, “你……”   “你撑不住,我不怪你。对你而言, 一早死了是还轻松些。”   连棣说,“可你也该知道,我是决计不能看着你死的。”   “当日你把我从山崖底下带回冼家入了连营,留得这一条命,也该是你的。”   他带着冼子玉的手握住刀柄。刀鞘扑通一声跌进池水里, 刃上一片寒芒闪动, 锋利无比。   “你觉得活不下去了,我也愿意陪你。”   “可你能不能信我这一次?”   眼睁睁看着刀尖被他用镇定的力量操控着, 一寸一寸送往自己心口。冼子玉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被他稳稳托住。   “别怕。我愿意的。”   “我从未骗过你。”   他的语气温柔极了。低低的,像在心爱的人耳边呢喃, “无论从前还是往后。这世上,我只全心对你一人。”   刀尖刺进皮肉,冼子玉被他胸口那片洇开的暗红扎疼了眼, 猛地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连棣手握着刀刃,保持着刺向自己的姿势停住了,冷静地看着他,甚至还歪了歪脑袋,目光中透露出几分询问。   “你是不是傻!”   冼子玉回过神来,仿佛有奇异的力量灌注进身体,他毫不犹豫地支配着自己的身体冲过去,从连棣手中夺过匕首用力抛到一边。   “你不是说想……”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就不能稍微劝劝我吗?”   冼子玉从身上扯下湿哒哒的衣料,用力按压在他的伤口上,咬牙切齿道,“倘若我想活着呢?”   他没有记忆,只是依靠情景重现,并不能完全理解过去的冼子玉心里的绝望。刚才被铺天盖地的情绪淹没,一时反应不及被带着走了好一会儿。   这时才彻底明白了。怪不得他当初第一次梦见这场景时,还吐槽连棣的力气居然干不过这么瘦巴巴的小手腕,原来他压根就是自己寻死的!   一连串的动作做完,身体的支配权又被迫让了回去。   冼子玉不由得着急起来。好在上辈子他也只是被突然降临的坏消息打击的失了智,并没有真的要干同归于尽的事。眼见自己认清状况后就继续帮连棣压着伤口,他这才安下心来。   连棣却好像早有所料,低声笑了笑。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还不知节制,一边皱眉头一边笑。   冼子玉双手用力按在他胸前,被气得不轻,“你还笑得出来!”   连棣这才收敛了些,就着这个姿势将他拥进怀里,下巴放在他的肩窝,满足地喟叹,“我知道,你并非胆小怯懦之人。”   他从知道这个家族秘密后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躲是躲不过的,只在冼子玉接受的状况如何。先前是顾念公子年幼才拖了这么久,时至今日,他本也已经准备寻个恰当的时机,将这些事和盘托出的。   谁知道会有冼子玦暗中挑拨泄密。连棣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抬起手来摸了摸怀里人湿漉漉的长发,“如今发泄出来,心里头好受多了吧?”   “……是清醒了不少。”   冼子玉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斜眼往下瞟着那一片殷红,小声说,“可那也不能用捅你一刀来作为代价啊。”   “你知道我不会哄人,说也说不好。不如直接做出行动来解决问题。”   连棣无所谓道,“在连营时受过的伤比这严重的也多了去了。只要能让你舒心些,捅一刀有什么?”   “那我也不想看见你流血啊。”   冼子玉嘟哝着,被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脸红。心里暗自寻思,你这不也挺会哄人的吗。   “虽然是温泉,在水里泡久了也是会着凉的。”   连棣把他摁在怀里,纵身跳上岸,放在膝盖上,“要我背你还是抱你?”   冼子玉对这样经常发生的对话很是习惯,没怎么犹豫就回答,“抱吧,我还得给你捂着伤口呢。”   “好。”   他带冼子玉出了浴池,换了衣服给自己简单地处理了伤口。   只是皮外伤,很快就能好。冼子玉却看起来很有些愧疚,一整天看他的时候都有些心虚。   这晚睡觉时,连棣照旧在他床畔守夜。他却怎么都睡不着似的,闭上眼睛又睁开,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连棣你说,为什么偏偏是我?”   连棣闻言没什么表情,只是俯身给他掖了掖被子,“不是你的错。”   “这我也知道。可还是意难平,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我了呢。”   他裹着厚厚的锦被,只露出个脑袋,黑白分明的瞳孔望着床边的男人贼兮兮地转了转,耍赖似的把手腕从被子底下伸了出来。   “连棣,我右手好疼。”   连棣低头看了一眼,好心地提醒,“你这是左手。”   “……”   冼小公子羞愤地把脑袋也缩到被子底下,却执着地换了只手伸出来,“反正你今晚不许离开这里!我手腕会疼一整晚的。不许问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我不走。”   连棣帮他按摩手腕,低头暗自好笑了一阵,提醒道,“出来吧,小心闷着。”   手腕上被温热的指腹按压揉捏,力度恰到好处。冼子玉舒服地哼了哼,不情不愿地露出个额头,接着又露出一双眼睛,瞥着他的动作,忧心忡忡,“我的手腕是不是很丑?”   “不丑。”   奇异诡谲的纹路延伸在苍白的皮肤上,在晃动的烛光映衬下,反而显出妖冶的美感。他看着指下细嫩的皮肤上尚未消退的繁纹,眼神暗了暗,“是很好看。”   “骗人。”   冼子玉撇了撇嘴,“肯定是哄我开心的。明明就难看死了。”   “左右只有我看得见,我觉得不丑就行。”   “……”   说得好像也有理。   他又悄悄露出鼻子和嘴巴来,翻了个身。看着正垂眼认真为自己按摩的连棣,心里又有些发酸,“其实今日我刚知道消息时,当真是觉得活不下去了。”   “看得出。”   连棣顺着问他,“怎么后来又改了主意?”   “还是有点不甘心呗。”   冼子玉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本公子小小年纪,怎么能为生死这种玄之又玄的事伤怀呢?起码得等我长到你这么高以后再说。”   连棣心说按你这骨相,估计这辈子也长不到同我一般高了。想了想,为免惹他不快还是没说出来。   “可其实这样也好。知道了这单调的日子尽头在哪里,反而更觉得应当珍惜剩下的时间了。”   他并未察觉到连棣的内心活动,又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盯着房顶调侃道,“横竖我是活不过二十五了,就捱过这几年又能如何。我多捱一日,族里下一个‘冼子玉’便能晚一日受苦。全当是给下辈子积点德,到时候能过得顺心点。”   “我不想死了。”   冼子玉不好意思看他,“今日我冲动得很,胡作非为还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其实我并未真的那样想过。就是被吓懵了口不择言,你别恼我。”   “我不曾恼你。”   连棣温声细语地耐心解释,“这些事我知道的早。你当时年幼,怕告诉了你更受不住。如今既然知道了,发泄出来更好,郁结在心里才成问题。”   “我知道。”   冼子玉想着他在温泉池旁的话,又问,“你当真相信我能活过二十五?”   连棣答得毫不犹豫,“我信。”   “你说得这么确定,我好像也有点信了。”   他忽而笑起来,语气中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豁然洒脱,“那就活着看看好了。就当是个小目标,也好过我这样日复一日地闷在院子里无所事事。”   “不过你得陪我一起。”   “我当然会陪着你。”   连棣看着指下纤细的手腕,动作轻柔小心,如同呵护传世珍宝。一字一句地许下承诺,“无论生还是死,我都陪着你。”   话语间的珍视和笃定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冼子玉一直崇拜他这样处变不惊的沉稳模样,总是很能让人安心,“那就这么说定了。”   “不过这些事不适合睡前聊,太沉重。”   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把话题扯远了,“得聊点轻松的。对了,再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   “嗯?”   “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   谈话声渐渐飘远了。   窗外传来远远近近的喧闹声。冼子玉睁开眼睛,看见漆白的墙壁一惊,诧异了一会儿。   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才是自己生活的世界。他已经不再是冼家当那个十数年未曾出过家门的小公子了。   一场长梦,醒来恍如隔世。他坐起身靠在床头回了会儿神,一连串复杂的情感蜂拥而至,心里涌起的第一样,居然是庆幸。   庆幸他已不在那样的困境中了。   如果说之前连棣讲述的故事只是让他对过去的自己感到同情,这时真切地体会到其中的心酸绝望,他才发觉眼下这自由来去的生活有多美妙。   简直刷新了他的世界观。甚至眼前这住了两个月,总是没事儿就烧坏灯堵住下水口的小旅馆房间都变得顺眼了不少。   更庆幸有连棣这样生死与共的至交好友陪在身边。   两世为人,何其荣幸。   冼子玉摸过手机,看到提示灯闪烁不停。是昨晚他自顾自睡过去后,连棣发来短信询问是否要继续讲故事。   他收工的时间不定,每天能保证的睡眠时间也长短不一。有时候回来的太晚,连棣怕他睡不够,要么简短地说一小段,要么就温声催促他尽快睡觉,下次再把故事时间补回来。   总是这样细致入微,把人照顾得舒服妥帖。   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啊。   冼子玉吸了吸鼻子,自顾自感动得不行。看着天色已经大亮,放弃了发微信的打算。   直接拨个电话过去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怎么会有我这么明显还被当好朋友的人啊。(为媳妇儿的情商叹气   *   今天提前更啦。没有原因,开心!   一有存稿就挥霍出去好奢侈哦,为自己也叹口气好了 第32章   电话打过去时, 连棣还在睡觉。   他前一天晚上整理文稿到深夜。难得周末不工作, 一大早又被吵醒, 闭着眼睛从枕头底下摸出震动的手机来放在耳边,带着晨起时嗡嗡的鼻音, 嗓音低沉困倦,“……嗯?”   冼子玉被这个单字“嗯”得莫名心跳漏了一拍,愣了老半天才试探着问了句, “连棣?”   “早上好……吵到你睡觉了?”   连棣的意识还迷糊着, 半睁开眼去看来电显示。电话那头温温软软的声音灌进耳朵,他这才完全清醒了, 一个挺身坐起来,抓了两下头发,“没有。出什么事了?”   这个号码也只有一圈亲近的人知道。他很少接到冼子玉主动打来的电话,这时下意识地觉得是出了什么事,一时有些着急, 果断揪住衣角把睡衣从身上扯了下来, 跳下床去找出门穿的衣服,“等等, 我马上……”   “没有没有。”   冼子玉连忙解释, “我这边一切都很顺利。我昨晚下戏回来忘了跟你联系了,然后我今天杀青了……我我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嗯我没事, 什么事都没有。”   连棣这才放下心来。他把电话开了免提放在一边,光着上半身坐在床上,回想自己方才的心急和慌乱觉得有点好笑, “那就好。怎么突然想到要打电话给我?”   电话另一头,冼子玉跟他同款姿势坐在床边,手指揪着床单不自觉地揉来揉去,后知后觉地反应起来,“我也不知道……反正一觉睡醒,就是想给你打一个。”   连棣闻言一怔,心里有隐隐的紧张,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你是不是……”   想我了?   冼子玉:“啊?”   “……咳嗯。”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将整句话补完,“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也不算是噩梦吧。”   冼子玉想了想,把自己长久以来能零零碎碎地梦到前世的事告诉了他,还挑了几个记得的片段跟他求证。   “确实是发生过的事。”   连棣皱了皱眉头,心情变得微妙起来,“你的记忆在恢复?”   “唔,或许是你给我讲故事的功劳吧。”   冼子玉心一横,索性把前一天晚上的梦也说给他听,“这些也都是发生过的吗?”   连棣沉吟片刻,坦然承认了,“是。”   电话里安静了好一会儿。他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半晌,才听见冼子玉自言自语般呢喃的声音,“你怎么这么好啊。对我也太好了吧。”   “……”   连棣收下猝不及防飞来的彩虹屁,努力消化理解完后狐疑地问,“你嫌我……对你太好了?”   “啊?不是,没有。”听着有种不识好歹的感觉。冼子玉困惑地揪着后脑勺的头发,思路混乱。   “我也不知道。就觉得……为什么啊。”   连棣权衡一阵,给出个颇有官方气息的回答,“你救过我一命,给了我容身之处。”   “可我当时年纪那么小,都不知道连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冼子玉反驳道,“把你送进那么凶险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反而是害了你。”   “你给了我报仇的机会。”   “那机会是你自己坚持着活下来才争取到的。在你受伤的时候,是长川他们陪在你身边。我甚至没再去看望过你。”   “付出总得是相互的吧?”   他的声音隐隐有失控的倾向,“我都没为你做过什么,哪里值得你这么掏心掏肺地对待?”   他什么都没有付出,凭什么能换得一个人生死与共的忠诚?   冼子玉说完,往后躺倒在床上,发出扑通一声闷响。他抬起胳膊横在眼睛上遮住光,在一片黑暗里努力平复心情,“抱歉。我又在冲动了。”   “没关系,不着急。”   连棣听着他纷乱的呼吸,低声道,“你在害怕。”   冼子玉嗯了一声,翻身蜷缩着躺成一团,手机放在耳畔,声音闷闷的,“有一点。”   他从片段的梦中接收了太多厚重浓烈的情感,却并没有与之对等的记忆来相互匹配,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造就它们。全部堆积在心里满得快要装不下了,一时迷茫不知所措。   “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连棣站起身,站在窗帘紧闭的窗前,露出的一缝光线照在他赤,裸的身上,像为披荆斩棘归来的勇士披以绶带,“不用怕,我绝不会害你。”   “冼子玉。”   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连棣的语气很陌生。却好像这一线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穿过无数困顿的时光,给人稳定的力量,“不要怕。”   冼子玉被他几句话说得心下安定不少。额头抵在床上蹭来蹭去,刘海都飞了也没心思管,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我……尽量吧。”   “还有些重要的事,你没有记起来。慢慢的你就会知道了。”   连棣说,“你也为我做过很多事。或许你并不放在心上,所以还没能想起来。但我都记得,以后会说到的。”   “嗯……”冼子玉蹭了半天,突然想起昨晚梦境的结尾,突然问,“十五岁生辰时,你送了我什么?”   “……”   连棣被他问住,居然一时支支吾吾起来。仗着电话里看不到可疑的脸色,强行淡定道,“我还没有讲到这里。耐心一点。”   “哦。”   冼子玉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往手机上看了一眼,“快到时间了,钟姐等会儿就来接我,我得去洗漱准备一下了。”   “好。”连棣正打算结束这段电话,又听见他说,“然后直接去c市了,我明天有活动在那里,今晚就得先过去。这两天都回不了家了。”   说好杀青之后就见面的,“得过两天才能见你了。”   冼子玉说完有点心虚,又添了句,“我不是要故意鸽你的。要不等工作完了回家,到时候我请你吃饭,就当赔罪了。行吧? ”   “好。”连棣皱起眉头忽而又松开,“c市?”   “对呀,沛沛姐也去。”   他说,“好像《盛世》年后就要播了,年前还要多跑几趟宣传。回头还要去上节目,有采访什么的……一大堆事儿。不过还好,都是跟沛沛姐在一起活动的,她很照顾我。”   “我知道了。”   连棣淡淡地表示,“那就这样,你快去准备。”   “哦哦。”   挂掉电话,连棣毫不迟疑地打给穆长川,“起床了吗?帮我订今天下午出差的机票。”   “……订什么票?”   穆长川的声音里一大早被吵醒的懵逼,“大周末的这才几点我当然没起!你要飞哪儿?出什么差?该不会是沉迷工作沉迷到梦游都在给我打电话让我加班吧你这个魔鬼……”   “C市,我去一趟。”   “哦。哈?C市那点儿事哪用得着你亲自跑一趟啊?好好的周末你就不能……”   “长川。”连棣无波无澜的声音顺着电话淌进耳朵里,却听得人平白一哆嗦。   “乖。”   “……”   吐槽声戛然而止,伴随而来的是穆长川彻底清醒以后掀被子下床的声音,像个没有感情的助理,“我知道了。今天下午是吧?马上。”   “不过你总得跟我透个底儿吧?都是自己人。”   突然要去C市,出差显然是借口。他很少见到连棣把私事带到工作里来,一时好奇又问道,“你到底去干嘛的?”   “家里小朋友最近心情不太好。”   连棣语调没怎么变,微微上扬的尾音却把情绪泄露的一干二净,“去给他个惊喜。”   **   冼子玉有点恐高,短途的交通工具基本都会选择高铁。c市离得不远,过去也就两三个小时。坐在列车里,他打开微博打算见缝插针地宠幸一下粉丝。   他一进组注意力全在剧本上,整个人像从网络上消失似的。微博也不怎么刷了,粉丝也不怎么互动了,直播更是一停就两个月。   长此以往,粉丝们大多都能摸清他的活动规律。一见他长时间不出来更博,就知道是进了组。半喜半忧。   “今天玉崽的戏拍完了吗?没有。好想念我崽的深夜直播啊嘤嘤嘤”   “《平凡的一天》后几期已经刷了n遍了啊啊啊吹爆我们小公子的镜头为什么不能再多一点!”   “这毛病得改,万一以后接戏越来越多了常年驻扎在剧组没空再理我们怎么办!”   “……”   冼子玉翻了翻溢满老阿姨们思念之情的评论区,又看看距离自己上一条微博的发送时间确实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有点愧疚,于是抬手咔嚓一声自拍了一张发出去。   “@冼子玉:杀青啦。[图片]”   钟姐在旁边发觉他拍照的动静,也拿起手机刷新了微博,看到他刚发的照片,嘴角一抽,“你这拍的是什么?”   “第一!!”   “虽然高糊,好在看得出是个人。勉强算张自拍吧/doge”   “小公子在高铁上啊,是不是又接到工作了,欣慰”   “上面的姐妹眼神儿厉害啊哈哈哈哈糊成这样都能看出是在高铁上”   “哈哈哈哈承包我的糊崽!”   “……”   “你拍照的时候能不能稍微精致一点。”   钟姐看他一脸“我觉得拍的还不错啊”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把遮光板拉下来!咱能不能有点明星的自觉?不要用微博直接拍照!先拍了修完再上传OK?不会修图你跟我说一声也行啊。”   “可这图……”   今天天气很不错。冼子玉打量着被透过车窗的阳光模糊得快要分辨不出五官的照片,觉得朦朦胧胧还挺有意境的,“这图,也用不着修吧。”   钟姐微笑着凝视他。   “……”   冼子玉小心地瞥了一眼她的脸色,乖乖把车窗上的遮光板拉了下来。再一低头,刷出了意外的新评论。   “@连棣:好看[爱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大早起来就要给气哄哄的媳妇儿顺毛真是太闹(xiang)心(shou)了   冼子玉:到底是为什么他会对我这么忠诚,想不通。   连棣:(爱情!是因为爱情!)嗯,应该的。   *   前方高甜~ 第33章   连棣?   冼子玉嘴角噙着笑, 在自己的表情库里挑了半天, 最后挑了个狗头回复他。   钟姐看他心情很好的样子, 也没再多训他,“上次录的节目已经播了。《平凡的一天》, 你自己看了没有?从播出效果来看你的表现还可以,粉丝间的反馈也不错。”   “还没来得及看。”冼子玉说,“不过我有见到评论区在说起这件事。”   他甚至还保存了几个他自己的表情包, “等这趟工作结束了, 我回家去补两期。”   或许到时候能跟连棣一起看?   他想到自己跟连棣一起录节目的两天。当时一起逗狗干活晒太阳玩游戏……是很开心放松的两天。   如果忽略后来阴差阳错他把自己的小秘密透了个底儿掉的事,他还挺向往这样平凡的养老生活的。   “等我退休了, 也想找这么一个地方。”   冼子玉闭上眼睛,语气悠闲地规划道,“有山有水,跟好朋友住在一起,养些动物, 种点植物, 自给自足。”   “等你退休?”   钟姐笑了一声,似乎觉得他是在说孩子话, “正是拼冲劲儿的时候怎么就想着养老了?且等个几十年吧。”   到落脚的酒店时, 穆沛沛已经在等了。两人刚见了面还没说几句话,就被催着马不停蹄地去跟次日活动的主办方一起吃晚饭。觥筹交错间, 穆沛沛跟钟姐连番帮忙,替他把酒水挡掉了九成。饶是这样,回酒店时穆沛沛还大呼不够尽兴。   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穆沛沛仗着某人不在, 放肆地跟冼子玉勾肩搭背,随意自在,“小公子,咱们接下来干嘛去?”   “接下来?”   冼子玉看钟姐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只好自己扶着她的胳膊,“不是回去睡觉吗。”   “诶呀就这么回去休息多没意思啊。”   穆沛沛瞥了眼跟在他身边的经纪人,低声诱惑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明天工作量又不大。趁老大不知道,我带你去过过成年人的夜生活怎么样?”   “……”   灯红酒绿的地方,他从来没去过,好奇是肯定的。冼子玉有点心动,犹豫着看了看钟姐的反应。   “你要去玩也行,不过我得跟你一起。”钟姐说,“还得再多叫几个人,大家一起走,免得你跟沛沛单独被拍了回头见报说不清楚。”   “好啊!回去叫我助理一起。”   穆沛沛吹了声口哨,拉着他一路小跑先回了趟酒店换衣服。   冼子玉回到房间,想了想,觉得还是先给连棣发个微信。待会儿估计会回来的很晚,今天的睡前故事又听不成了。   是私人场合,他也就省了仔细装扮的心思,回到房间随便翻出一套白色的卫衣套装换上就出了门。短袖短裤,平时没怎么锻炼过身体,细胳膊细腿儿,白白瘦瘦的都露在外头。头发也没打理过,漆黑柔软的垂着,整个都呈现出干净无害的少年模样。   尤其是低头一言不发地坐在夜店卡座的沙发角落里时,看起来跟这样的场合格格不入。   穆沛沛换了blingbling的背心热裤,劝他三四次无果以后就自己跑去跳舞了。身边一起来的人都在喝酒聊天,除了钟姐以外的同事他都不太熟,这会儿也不怎么想说话,就独自坐在昏暗的灯光里,渐渐地心里有点后悔来这儿了。   也就是好奇心驱使才会来凑热闹的。其实跟连棣说的一样,闹哄哄的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回去睡觉呢。   他在酒店时就发出了微信,一直在等连棣的回复。却一直都没有等到,心里有点不安,时不时地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睫毛又翘又长,在素白的小脸上安静地垂着,精致极了。很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以及某一类人的凌.虐欲。   一道过分炽热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移,冼子玉皱着眉头别开脸想视而不见。奈何这目光越来越露骨,似乎要把他的衣服全扒光看个遍似的。他被盯得有点生气,就抬头瞪回去一眼。   卡座之间距离不远。隔壁沙发上的男人见他回看,兴奋地直接端起酒杯三两步走了过来。   平心而论,这是个外表很出色的男人。一双凤眼内勾外翘,狭长又多情,从游刃有余的态度来看,似乎是个混迹夜店的老手。他走到冼子玉身边,看着桌边的果汁挑了挑眉。   “小朋友,来夜店不喝酒,可是装不像大人的哦。”   “……”   冼子玉没理会他,还在专心盯着手机等消息。   “来了这么好玩儿的地方,就别看手机了吧。”男人靠在他坐的的沙发转角旁,语气暧昧,“跟哥哥去那边坐?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认识。”   这个人怎么喋喋不休的。   饶是冼子玉神经再粗,也觉察出自己是被搭讪了。有点烦躁但还是要保持礼貌,“不用了先生。麻烦让一下,我要去趟洗手间。”   不熟悉处境的推辞起了反效果。男人眼前一亮,以为这是小妖精欲擒故纵对自己的暗示和邀请,“当然,我跟你一起去。”   于是冼子玉被一路跟到了洗手间,一直到男人试图跟他进一个厕所隔间时终于忍不住道,“这位先生,如果您有需要的话,隔壁还有空位。或者我把这个让给您?”   “……”   人家真的只是想上个厕所而已。男人发觉自己会错了意,也不尴尬,反而绅士地伸了伸手,“请。”自己退到了洗手间外等着。   冼子玉也并非真的想上厕所,直觉自己可能还是没把人甩掉,纳闷儿地坐在马桶上反思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来这么麻烦的地方。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隔两秒,又震动一下。   连棣:知道了。你现在在哪儿?我好像看见你了。   连棣:我在洗手间外等你。   **   连棣靠在洗手间外的墙壁上,低着头耐心地回复冼子玉一连串惊讶追问的微信。   本来打算明天工作结束后再见面的,甚至还跟他订了同一家酒店。谁知道在酒店没被撞破,反而到了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地方碰头了。   连棣发完微信,把手机丢进裤袋里,还要忍受身边人的喋喋不休。   “今儿晚上没白来。刚连少您不在,被我瞧见一小男孩,正到不行。”   同样等在洗手间外的男人还在兴奋地发表感言,“一看就是没被人玩儿过的。那气质,那身段儿,啧。那么细嫩的小脸蛋,添两道血花肯定好看。腰还细得不行,摆弄起来滋味儿够够的。”   “哎我就喜欢这种。弄到床上去就跟一张白纸似的,从头调,教最有意思。还有点小性子,再上点儿药用点道具,玩儿起来指不定多带劲儿。”   他叨叨叨说了一大堆,看连棣反应平平的样子,也就熄了动静,心里暗自揣测起来。   他也是国内富二代圈子里玩得风生水起的几位之一。眼前的这位更是个中翘楚,从前可是夜店的常客。怎么今儿来了跟被谁逼着完成任务一样,半点提不起兴趣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转了性。   不过这位连少心思向来难以捉摸,能搭上两句话算不错,不行也没关系。起码自己能玩儿爽了,今晚这趟陪场就没白来。   想到这,他又期待地舔了舔嘴唇。   连棣这趟过来出差,还是得把名义上的正事给完成了的。谈判后应酬玩乐都是少不得的环节。他习惯了不参加,但今晚有几个从前的朋友攒场。朋友间交好,连带着几个家族企业之间利益也交互错杂。   为了不让自己跟从前的形象脱节的太厉害引起别人的怀疑,他还是妥协来参加了这样百无聊赖的聚会。被灌了不少酒以后尿遁来这儿躲一躲。   没想到会意外在这里见到冼子玉。他问了几句情况,知道他是跟同事一起来的才安心了些。   想念了两个月,见面却是在这种奇怪的场合里。原本打算的惊喜看来是实施不了了,但既然来都来了,多见一面总也无妨。   自动屏蔽了身边骚扰般的叨叨,连棣在嘈杂的环境中辨认出一串脚步声,抬起头,看见穆沛沛挤开人群小跑过来,看见他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我靠老大你怎么在这儿?小公子在里面吗?”   她刚跳完舞回去补充水分,看人不见了一问才知道是来了洗手间。夜店里洗手间这种地方是事故高发场所,她正想着要不要闯进男厕所去保证小公子的安全,居然就在这儿撞见了连棣。   穆沛沛觉得眼下还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比较重要。   连棣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你带他来的?”   “哎呀,也不能这么说。”   穆沛沛打了两声啊哈哈想要蒙混过关。   “同事们都想来玩儿的,这不也没办法嘛。不然显得多不合群是吧。”   恰好旁边的男人认出她,插话进来打招呼。她就顺便聊了两句,转移注意力来减轻一点心虚和负罪感。   总有种带坏人家小朋友还当场被家长抓包的感觉。   身边这男人是连棣从前认识的朋友之一,因为某些在床上的特殊爱好在圈里很有些名气。穆沛沛虽然不了解情况,但也不会被他欺负到半分。   连棣便也懒得解释,更确切地说是压根不想搭理,就专心致志地等着他家小朋友出来。   他站得有点靠外,跟男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冼子玉从洗手间出来时,第一眼看见的反而是一直跟在他身后此时正站在洗手间正门口的男人。   眼下知道连棣在附近,心里就有了底气。他很有气势地走过去,对着一脸暧昧笑容的男人凶巴巴道,“你怎么还在这?我又不认识你。”   “要认识还不简单?”   男人一看见自己等了许久的小男孩儿出现,兴奋得全身都蠢蠢欲动起来,“宝贝儿,别这么瞪着我。看得哥哥都快硬了。”   冼子玉:“……”   “……?!”   穆沛沛闻言震惊地看着他。   余光里,连棣随意倚靠在墙壁上的姿势已经变了。   他的背挺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站着,嘴角也抿得笔直。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死亡凝视.jpg 第34章   刚才听到的意.淫内容在脑海里自动回放, 意外地跟冼子玉匹配在一起。连棣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冼子玉被这人的下流和直接震住了。可想一想发现好像也骂不出旗鼓相当的话来找回场子, 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算了算了。   一转头看见想见的人就站在不远处, 他直接无视了眼前耍流氓的无赖,快步走过去叫了一声, “连棣!”   坦然又亲切,隐隐带着愉悦的期盼,在周围嘈杂的音乐中格外清亮。连棣看向他, 眼神瞬间就变了, 柔软又平静,“到这儿来玩?”   宽厚的手掌带着体温, 不轻不重地落在头上揉了两下。冼子玉站在他面前,听到他的询问时突然不由自主地心虚了一下,缩了缩脖子,有种上学时翻墙出去上网被发现的感觉。   “跟同事一起来的……不过我觉得你说得对,这里乱糟糟的没什么好玩的, 我正打算回去睡觉呢。”语气诚恳得仿佛在口述保证书。   他微微仰起头, 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人,并不在意旁边耐人寻味的探究目光, “你也跟朋友一起来玩吗?我先前给你发了微信的, 可你没有回我。”   “这里太吵了,我一时没有注意到。”   连棣居然就这么耐心地跟他聊了起来, “今天有点晚,先不讲故事了好不好?让长沛先送你回去休息。”   “等明天工作结束我再去找你,陪你在周边转转。c市我来过几次, 有两家小馆子的师傅手艺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冼子玉一听有好吃的,立刻点头如捣蒜,“好!”   连棣笑了笑,往旁边一瞥,“长沛?”   “在呢在呢。”   穆沛沛在旁边围观两人的互动看得津津有味。听见自己被点名立刻应声,“回去睡觉是吧?放心交给我,保证把人给你明明白白地安排到床上。”   她的音量不小。有人听见这么一句,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话中两人的关系似乎十分亲密。   “……先等一下!”冼子玉听着自己好像这就要走了,犹豫着拉了拉连棣的袖子,“你还要回去陪朋友继续玩儿吗?”   他声音有点小,被嘈杂的音乐声盖得听不大清楚。连棣自然地弯了腰,俯身贴近他,烟草和香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嗯?”   “我是说……”冼子玉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更小声地贴在他耳边问,“你现在忙不忙?”   隔了好久才见这么一面。虽然明天还有机会,但他总觉得就这么匆匆离开了有点可惜,“要是你现在不忙。我能不能,跟你说会儿话再回去睡觉啊?”   你的小公子向你发来了聊天邀请!   “不忙。”   连棣不动声色地把他往身边带了带,“那就陪你去说会儿话再走。但不能太久,半个小时怎么样?我带你去找个安静些的地方。”   “行。”冼子玉点点头,问也不问就准备跟人走了。一抬脚才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于是又望向穆沛沛,“那我……”   “去吧去吧。”   穆沛沛一脸“我懂”的表情,甚至怂恿道,“我在卡座那儿等着你们,不急。哎你们多聊一会儿也行啊,大家都散场了我也在那等着你,真的,多聊会儿哈。”   待在一旁安静如鸡的男人终于寻到插话的地方,清了清嗓子心虚地问了句,“连少,这是……你朋友啊?”   冼子玉在心里咦了一声,看看他,又看看连棣,“你们认识吗?”   连棣把冼子玉拉到身后挡住他的视线,平静地将视线投出去,又收回来。   刚刚还想着“说不定他不知道我yy的那小男孩是他朋友”的男人彻底心如死灰。   穆沛沛心里咯噔一下。正想着这老兄是作了什么大死会让她家老大用这种看尸体的眼神看他,就听见连棣的声音,“我们很快回来。”   她“哦”了一声,看他一边低着头跟冼子玉讨论“明天晚上吃什么好吃的”,一边就这么慢悠悠地走远了。   居然是息事宁人的态度。   被那道视线钉在原地的男人终于缓过神来,长长地舒了口气,“我靠这是什么变.态人物,吓死老子了。”   穆沛沛听见他大喘气的声音,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他太过天真,“你……且等着吧。”   **   半个小时以后,连棣按时把唠完嗑心满意足的冼子玉送了回来。   一起回酒店的路上,冼子玉脸上的笑就没淡下来过。穆沛沛在旁边看的心痒痒,“有这么开心吗?都聊了些什么?”   大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平常小事,说不说都没什么所谓的闲话。冼子玉大致概括了一下,招来她诧异的目光,“听着也没什么特别的。”   是没什么特别的。   冼子玉美滋滋地想,但是跟连棣一起说话啊。说什么都无所谓,反正跟他一起聊天就很开心。   穆沛沛看他笑得一脸满足,只觉得这大概是单身狗理解不来的乐趣,突然又好奇地追问了句,“你觉得连棣怎么样?”   虽然认识了几个月,前世今生彼此也都算知根知底了,但他们还是第一次在谈话中提到连棣。   冼子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特别好。”   穆沛沛乐了,“怎么个好法?”   “就是好啊。”   他细细地数着,“那么厉害,温柔耐心,又沉稳又可靠……好像从来不会生气或者慌乱。长得还好看。”   焦虑的时候,只是跟他说几句话就能安心,总是能很轻松地就把他安抚好,好像无论何时都可以放心地依靠。   最后真情实感地总结:“很完美。”   穆沛沛:“……”   我酸了。   冼子玉夸了半天。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用试探的语气问她,“连棣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怎么,”穆沛沛听着觉得他语气有异,“你不喜欢他这么‘完美’?”   “也不是说喜不喜欢的……”   他摸了摸脸,循着自己的想法说,“但总觉得他太好了。”   像是某种敏锐的本能直觉,冼子玉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有种模糊地觉得,他好到有点不真实,“好到有点……不太是他。”   穆沛沛似乎对这样的说法颇为意外。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悄悄透出一点底来。   “我觉得吧,他应该是觉得你会觉得他应该是这样所以才这样的。”   冼子玉:“他……我……啊?”   “哎呀。”   穆沛沛看他被自己绕晕了,觉得说也的确是说不明白,还得是眼见为实,索性问,“想去看热闹吗?”   这回他听懂了,但还是不太理解她的意思,“看什么热闹?谁的热闹?”   “还能有谁?当然是去看你的连棣……”   穆沛沛拉着他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为自己被酒精膨胀了的胆子叹气。   “先说好,我可是冒着被老大灭口的风险带你回去的。被发现了记得帮我说说好话饶我一命。”   **   两人又悄悄回到了夜店里。   穆沛沛拉着冼子玉,穿过眩目的灯光和舞动的人群,寻找连棣的行踪。   依照她对连棣的性格了解,这件事当然不会就这么结束了。她出现的有点晚,在那之前,不知道那人还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好巧不巧地都让她家老大听了个全。   “他才不会当着你的面干什么少儿不宜的事。”穆沛沛道,“把你送走以后可就难说了。”   三绕两绕,两人又回到了冼子玉被尾随的那个洗手间。只是此时,外面走道上站了四五个人,把入口堵得严严实实。   都是富家公子哥的打扮,一看就是平时都被捧上天的主。这会儿却站在厕所外心甘情愿地给人当保镖,看见两人很好奇的样子,眨了眨眼示意,“私人恩怨,两位绕个道呗。”   正说话时,又有一人挤过人群小跑来,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兴奋表情往里挤,“连少!您要的酒来了嘿!”   连棣?   冼子玉不明状况,着急地踮了踮脚往里面张望,被人拦了一下,“能不能让我进去?我朋友好像在里面。”   “哎。”穆沛沛对里面的状况很有些底,挡开将要碰到他的手,笑着问,“让他去门口看看不过分吧?都是朋友。”   “沛姐?”有一人认出了她,“这不上次那个什么活动跟连少一起走红毯那位吗,怎么还带一小奶狗,新欢?”   “……”   穆沛沛做了个闭嘴的手势,那人讪讪地笑了,“哎呀不说了不说了。都是朋友,来一起看热闹嘛。连少动气,千年不遇。啧,精彩。”   冼子玉没有心思听他们说什么。终于被放行,想也不想地跑到洗手间门口,看清情况的瞬间睁大了眼睛。   洗手间内,连棣单手把先前骚扰自家小朋友的男人举了起来,另一只手接过了旁人递来的整瓶红酒。   瓶口已经打开了。他一言不发地看着被自己扼住脖子憋得满脸通红的人,冷笑一声,举起瓶子兜头浇了下来。   他的袖子堆上去一截,露出正在发力的的手臂,肌肉绷得坚硬紧实,青筋隐现。   男人双脚离地被他抵在墙上,奋力挣扎着,被暗红的酒液浇了满头满脸,狼狈地扒着他的手。看着眼前纹丝不动的人,恍惚间觉得自己蝼蚁般弱小不堪,想要求饶却只能发出没有意义的破碎音节。   “……”   连棣闭了闭眼,血一般的颜色消失了片刻,从冼子玉走后再也无法抑制的怒火还在不断攀升在眼中汇聚成暗涌的风暴。   “你刚才说,想对他做什么?”   酒瓶很快就倒空了。他松开手,看眼前的男人瘫在墙角捂着喉咙拼命喘气,眼底未起一丝波澜。反手抛起空酒瓶,抓住瓶口毫无预兆地在墙上一砸。   碎片四处飞溅,带着酒液撒落一地。场面狼藉的程度直追犯罪现场。他却看也不看一眼,又把地上宛如一滩烂泥的人重新拎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讲故事一般,不紧不慢的。话说出口的瞬间语气却仿佛结了冰,让人毛骨悚然,“你说,想对他干什么?”   破碎的瓶口,断口处的玻璃茬子细碎尖锐,宛如锋利的刀尖。被一双稳定的手握着,划过墙上那人的额头,挑起他一缕头发来。   他早被吓得话都说不成了,“对……对不起……”   连棣动作突然一停,却跟这句道歉没什么关系,“哦,不是从这里开始的。”   他握着瓶口的位置换了地方。刘海落回到原位,下一秒,尖锐的碎玻璃陷进男人的小腹。   “腰……很软?”   一声痛呼被憋在喉咙里。锋利的尖端却还在有意折磨般缓缓上移,“皮肤……很好?你要给他哪里添两道血花?嗯?”   如果他没有来c市,如果他今晚不在这……   那些下流话里的内容,是不是真的会发生在冼子玉身上?   连棣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挣扎的男人,碎玻璃已经抵在这人脸上,语气里染上了肆虐的杀意,“你说,添在哪里好看?”   穆沛沛隔着人群看到这一幕,激动地捂住了嘴以免打扰老大发挥。   明明是从前常见的情景,隔了这么久再看到居然还挺怀念的。   冼子玉站在门口,张了张嘴,无意识地喊出一声,“连棣。”   声音低如呢喃,连棣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握着碎玻璃瓶口,一直稳到不行的手突然一抖……   在这人脸上画了个感叹号。   作者有话要说:  玉崽:! 第35章   连棣猛地一松手, 方才还糊在墙上的人就掉在地上瘫成一坨。   他的脸色看起来依旧很镇定, 乱成马赛克的心理活动并不为人所知。   只是觉得就这么把人放了未免太轻易。他低头看了看身上被飞洒的酒水溅得一片狼藉的衬衫, 索性咬住领口脱了下来,团成一团扔在地上那滩人的脑袋上。   “别再来招惹我的人。”   他只穿着件背心, 蹲下身,附耳低声说,“别再出现在他眼前。听明白了吗?”   说完, 他也并不关心地上的人是何反应, 站起身径直走了出来。   门外围观者众多,看到他的动作齐刷刷全都往后退了退。只有冼子玉跟个小傻子似的原地杵着, 瞬间被让到了最显眼的前排。   连棣走到他身边,看起来从容,其实慌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只能干看着他。两相无言地对视。   围观群众也就这么看着他俩大眼瞪小眼,场面一度安静如同被按了暂停键。   沉默许久, 连棣不知从何解释, 只憋出一句话来,“……不要怕我。”   冼子玉眨了眨眼, “你……”   连棣整颗心都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生怕他下一句就说出什么厌恶的话来。   他心惊胆战地观察着冼子玉的反应——然后困惑地看着这小傻子的震惊脸变成了迷弟脸。   眼里的小星星还一闪一闪的,崇拜到不行。   冼.迷弟.子玉:“你……好帅啊。”   **   连少本来就性情难定, 从前也并不是没动过火。因此大家对他在洗手间耍狠的部分反而都不怎么关注,讨论的重点都在最后——   “被人夸一句帅就脸红?我靠这么纯情是我知道的那个连棣吗?”   “骗谁呢,你说脸红他就脸红了?我还说他是我老公呢怎么也没见他来上我!”   面对不屑, 围观者甩出了手机里抓拍的小视频。   画面中,连棣只穿了件白色背心,精壮的上半身隐隐透出可怕的爆发力。却抿着嘴角,眼神柔软,手掌还放在面前的少年的脑袋上。   少年拉了拉他的衣角,似乎说了句什么话。他认真地听完,毫不迟疑地点头,朝镜头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说,揽着少年的肩膀径自离开了。   “哎我操突然看这一眼吓死我了”   “不是说转性了吗?明明这两年连衣角都不许人碰。居然主动揽肩?难道咱们放纵不羁的连少爷又要回来了?”   “我只想知道这个一句话就让他脸红的小兄弟是谁……”   一夜之间,冼子玉在连棣的朋友圈里彻底出了名。   然而对这一切,两个当事人还全然不知。   穆沛沛在被发现以前就快速远离了现场,连棣想要问罪也找不着对象,只能亲自送冼子玉回酒店休息,晚上一群朋友攒的场子自然也都散了。   散伙之后,大家忙着八卦。八卦中心的两人却并肩坐在回酒店的出租车里,气氛微妙。   冼子玉偷偷瞄了他好几眼,才半含期待地问,“我能不能捏捏你的胳膊?”   “……”   连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薄的背心,别过脸去把手臂伸给他。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头戳了两下,又下手捏了几把,羡慕地说了一声,“哇。”   连棣的心情十分复杂。   “我下一部戏里有脱衣服的镜头。钟姐说让我提前去健身房练个差不多,到时候上镜才像点样。”   冼子玉收回手,看着他的眼神依旧十分佩服,“但我嫌太麻烦了,又不爱运动,到现在都还没开始练。没有腹肌也没有人鱼线……”   他说着,眼神不由自主地往连棣身上瞄了瞄。   连棣觉得有点好笑。提心吊胆了那么久,他脑子里想的居然是这些,“我倒是有。你想看?”   “哎呀。”冼子玉故作矜持道,“那怎么好意思呢……我看看也行。”   连棣还想说些什么。想想又觉得那些话有点下流,怕会惹他不高兴,干脆地闭上了嘴。   冼子玉没等到下文,反而从他手臂上发现了些伤口。一时把之前不痛不痒的互相调戏都抛到脑后,皱着眉头指给他看,“你的手上有两道口子。”   连棣经他提醒,抬起小臂歪着头看了看,瞧见两天细细的血痕,大概是玻璃飞溅时划到的。   是很细小的伤口,不仔细看几乎都分辨不出来。冼子玉却在回酒店到的后半程都皱着眉头,知道两人住同一家酒店后,问了他房间号就不出声了。   连棣没摸清他是什么意思。本来自己就心虚,也就没敢多问。这么安安静静地待着,一直到酒店回了房间。   刚坐下没两分钟,门铃就响了起来。冼子玉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一本正经地站在门口。   再两分钟后,连棣看着自己手背上印着小黄人的创可贴。   ……心虚稍微减轻了一点。   冼子玉盘腿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侧头托腮看着他。   “痛不痛?”   “还好。”就这么点小伤口,要不是冼子玉说,他压根不会发现。   连棣被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不敢抬头,目光躲闪着问,“你……不回去睡觉吗?”   “不着急。”   冼子玉故意继续盯着他看。看他从耳尖红到脖子,看他不自在地咽口水喉结一上一下地滑动,看他假装不经意地离自己挪远了一点。   ……怎么这么可爱。   明明是这么容易脸红的人,威胁恐吓起别人来居然毫不手软。   连棣被他沉默的视线扰得心神不宁,终于忍不住开始自爆,“我今晚是有些过分了。”   “但我平常,平常不是这样的。”   冼子玉谨慎地思考了一下,反问,“你是不是在替我出气?”   连棣点了点头。   冼子玉叹了口气。   其实他原本是打算就像在出租车上那样,岔开话题,转移注意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的。   就像从前无数的类似情况一样。   既然连棣不想让他看见那样的场面,他配合当没见过就行了。毕竟谁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虽然关系挺不错,他也不能去探究别人太多。   ——如果没有看到他受伤的话。   冼子玉觉得,自己跟连棣的情况跟普通朋友相处都不太一样,大概也不能用一般的跟人打交道的方法来处理。   如果就这样表面和平地含糊过去,说不定还会再有受伤的“下一次”。   他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下一次”了。   “其实我有点开心。”   冼子玉突然出声道,“被人维护的感觉还挺好的。这么说是不是显得我特别……嗯,怎么说来着,仗势欺人?”   “你都这么罩着我了,我是不是应该叫你一声爸爸?”   “……”   连棣一时分辨不出他的语气,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小学生,“我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你。”   “其实我也没怎么被欺负到。”他说,“那人就是嘴巴有点损,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只是说也不行。”小孩子赌气似的。   冼子玉就这么看着他笑了起来。   其实他大概能猜出连棣为什么要背着自己干这些事。这些日子以来,被睡前故事影响,他的梦里曾经出现过一段小时候的记忆。是他第一次进连营的时候。   他无意中闯进了淘汰场,看见巨大的囚笼里,曾经跟他依偎在山洞里互相取暖的小哥哥,居然浑身浴血地将手里的长剑贯穿了另一个少年的胸膛。他被那景象吓得哭了很久。   连棣获得了生存的资格,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走出笼子见到他的瞬间就怔住了。看着他哭得惨兮兮,很着急的样子。可受限于身份不被允许说话,无法解释,也不能哄他。   从那之后,即使他渐渐长大,明白了连棣在干的是什么样的差事,也已经能接受适应,却再没见过一次连棣狼狈的样子。   不管出了艰难的任务,受了多重的伤,都得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才肯来见他。   是因为对那次的印象太深刻,所以才再也不希望他看到任何血腥暴力的场面吗?   连棣被他笑得心里又开始发虚,“怎么?”   “没什么啊,就是从没见过你发脾气,有点新奇。”冼子玉说,“还是因为我呢,有点感动。”   “其实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胆小。都这么大的人了,哪会那么轻易就被吓着啊是吧。”   “我也不会劝你,说你这么做不对欺负人怎么怎么样。有很多事情,也不是因为对或不对才做的。”   “但你能不能,不要瞒着我?”   “我不是个‘三观特别正’的人。”   冼子玉又笑了笑,一贯写着“都行都好”的脸上难得露出执拗的表情来,“所以如果你想做,觉得合适,那不管因为什么,或者说因为谁,我都不会说你一句不好。甚至其实你以后再想浇谁也可以叫我的。虽然我不会打架,但帮你举个酒瓶子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不是只能看得到世界上美好的一面。也不是什么心地善良,单纯无害的小孩子。你不要被我这张脸给骗了。”他扯了扯自己的脸颊,苦笑着说,“我只是……这样过的比较容易一点。”   过去一个人面对生活,又是在相对复杂的工作圈子里,他总能摸索出一些经验来。   虽然不说,但看在眼底,心里也都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更恰当,但我就是想让你明白……我不害怕被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说着,突然撇了撇嘴,“虽然你可能早就知道了。”   每次想到这人比自己多一辈子的记忆,冼子玉就觉得自己说不定有什么黑历史落在他手上。   连棣怔怔地看着他。   “其实从我有限的经验来看,很多事情装作不知道会更好,所以即使再好奇也不能多问。”   他说,“但那是对别人。”   “我既然不怕被你知道底细,自然也不会害怕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他已经把自己藏得太久了。也太久没有好好地,真心地想去了解一个人。   冼子玉看着连棣,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虽然我还没有完全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以前对你的态度如何。但起码现在的我可以保证,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有多好,有多坏。只要是你,我都不会讨厌。”   你也会难过吧?也会有无奈,气愤,甚至是痛苦的时候。   你也会有需要发泄情绪,需要人安慰的时候。   不要只把自己“完美”的样子给我看……   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冼子玉隔着沙发伸长了胳膊,学着连棣对他顺毛的动作,将手掌落在那片漆黑的发顶上,轻轻揉了揉。   意外的好摸。   “只要是你,真真正正的你。”   他看着连棣,坦荡荡的目光似乎在宣示着对其奉以全部的信任,毫无保留。   “我全部都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主动表(?)白(?)的小公子鸭 第36章   冼子玉离开后好久, 连棣都没能缓过神来。   睡前靠在床头, 他提前订了两家餐厅, 搜出路线图为第二天觅食做好准备。却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输个店名好几次都没输对。突然砰地一下把平板磕在自己额头上, 自暴自弃一样。   半晌,他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怎么会说出那些话来呢。   用那样令人想要占为己有, 私藏起来的眼神……   用那样信任诚挚, 完全笃定的语气……   他回答了什么?   ……好?   连棣藏在平板下的表情一僵,随即扭曲了一瞬, 猛地把平板丢到一边,双手抱头狂躁地揉乱了头发。   也太简陋了吧!   敷衍至斯!   他懊恼地将枕头放倒,躺在床上把被子拉到头顶。却郁闷得怎么都睡不着,下床去倒了杯水,又翻出两粒药吞下, 才强迫自己闭了眼睛。   还好冼子玉没有生气, 走的时候看起来心情还挺不错的,应该没有误解他的语气。   连话都说不好, 想传达的心意也……   怎么能这么没用呢?   连棣闭上眼, 满目都是鲜艳的血红。   **   连营名义上是冼氏家族的亲卫,实际是借由皇室力量培养的一支精锐暗刺, 为其清洗逆党叛徒。   每隔一段时间,借由冼子玉的预言能力选中需要清洗的对象。当朝皇帝昏庸,冼子玉的预言又无一例外都成了真。三番五次下来, 皇帝只听从冼氏一家之言,对所谓“上天的旨意”莫敢不从。   连棣统领连营近十载,对其中隐晦了解甚深。或是朝中不服国君的叛逆,或是冼氏家主的政敌,再或只是某个看不顺眼的同僚。历代以来服务于皇室的暗夜力量,操控的权利渐渐转移到了冼氏家主的手里。   冼子玉十五岁生辰前夕,他接了个期盼已久的任务。被清洗的对象正是当年残杀他的母亲,又将他丢下山崖的朝中佞臣。   他与母亲从未被家中善待,却要因为那点难以洗脱的亲缘联系被逼到绝境。若不是年幼的冼子玉阴差阳错地出现在那里,他断不能苟活至今。   出任务前,连棣心想着,不如此行就拿来奸人的项上首级,送给小公子当生辰礼物好了。可再一想,这仇是自己的,仇人的首级也不是什么干净东西,送出去只怕会脏了他的眼。因此一直到任务结束,也没想通要送个什么给他。   离开时他看着火光冲天的府宅,只觉前半生夙愿以偿。怅然若失时,还在发愁他小公子的生辰礼物。   连营里跟他出来的同期出动了大半,其中穆姓的三人与他最为要好。回程的路上,穆长沛负伤脚步虚浮,差点掉下屋檐,被穆长霖眼疾手快地握住胳膊,一把捞了上来。   穆长川抱着剑在旁调笑,“妥了,这下怕是要以身相许。”被穆长沛一掌拍在背上一阵猛咳。   “少说句风凉话会死还是怎么?”她佯装恼怒,其实并不放在心上,冲穆长霖回眸一笑,“回头请你喝酒道谢。”   他们三个都当玩笑话听了,连棣却眼前一亮,默默记在心里,回程的脚步都快了许多。连平时回来必须的沐浴换衣的流程都省了,一到冼宅后就径直往最孤僻幽静的院子里去。   室内燃着温暖的炉火,深冬时节暖如春日,熏香清淡雅致。冼子玉一身雪白的锦衣靠在榻上,漆黑如墨的发丝垂在胸前,神色倦怠,垂眼看着手中的民间志怪杂谈,苍白细瘦的指节摩挲着纸页,心不在焉。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高大身影未经禀告就突兀地闯入,掀起门帘的瞬间,随行而来的冷冽寒风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却毫不在意似的,随手就丢了书卷,招手笑道,“怎么这么晚?快来我这儿,里边暖和。”   连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大步向前走到他榻边,单膝下跪,右手紧贴在胸口,是效忠的姿势。   冼子玉见他突然行礼,有些意外,“这是怎么了……任务可还顺利吗?”   “很顺利,已全部结束了。”   他气息微颤,低声说道,“此生夙愿以偿,别无他求。唯愿今后长伴公子左右,了却余生。”   “这是……”   冼子玉看着他,突然展颜一笑,“你送我的生辰礼吗?”   连棣点了点头,还在等他的回应,“如何?”   “听着很感人。”冼子玉却又收了笑,严肃道,“但我不能收。”   “同我绑在一起,你便后半生都不得自由了,划不来。”   他说着,心里突然一片唏嘘,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居然这样快,语气凄然道,“眼下既然你夙愿得偿,不如就服下我为你准备的妄丹,忘了这些……”   “我不想忘。”   连棣打断道,“我也不走。”   他微微倾身,往前凑过去,捏住冼子玉垂在榻边的手腕,“若我走了,你该找谁来为你按摩,谁背你出暗室,谁抱你入药池?谁给你搜集那些小孩子喜欢的零嘴玩具……”   “……你别说了!”   冼子玉涨红了脸,抬手去堵住他的嘴,“好像我很离不开你似的!再说,谁规定只有小孩子才能喜欢吃零嘴儿的?!你……”   “好,不说了。”   连棣从善如流地将他的手拉下来,握住自己手心里,认真道,“你该知道,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   “换个人来陪着你,你必定是不习惯的。对不对?”   冼子玉别扭地点了点头,“我也就那么一提,没想着赶你走。哦,妄丹我也没给你准备。”   “我知道。”   连棣对他的小心思了若指掌,这时笑了起来,平日里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居然是如沐春风般的和煦,“放心。说好了陪你的,我自是不会食言。”   “……哼。”   冼子玉被握住的手指动了动,没有抽离。憧憬间又有些犹豫道,“你当真,要把自己送给我啊?”   “当真。”   连棣的声音是一如往日的沉着。明明是说着这样重要的话,语气却平稳得像在提醒他吃点心的时间到了,“我的前半生是为了给母亲报仇活着的,现在仇已经报了。”   “还有后半生,就都交给你。”   “说一声‘好’,阿岚。”他的语气不紧不慢,听在耳中,却像是某种引诱。   “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了。”   **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连棣揉着眉心,觉得自己表白的功力似乎下降了不少。   怎么从前那些明明是在表忠心的话,现在听来,都莫名的撩人?   现在来看,应该算是情话了……吧?   他在心里盘算着,似乎可以从中借鉴一二。   这次出差的工作简单,甚至原本是不用他亲自来跑一趟的,昨天下午就已经全部处理好,今天的时间只用来陪冼子玉。   随便叫了个午餐送到房间,连棣一边吃,一边继续写自己的睡前故事。   饶是记性再好,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把从前的事情记得清楚详细。提前列个大纲,做些思路梳理的工作是必不可少的。   他把冼子玉十五岁生辰时发生的事写了下来。写着写着,脸又开始发烫。   还不只是这些,他还说过许多……那样的话。冼子玉现在还没有想起来,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以往他都想着要慢慢来慢慢来。可要真照着他想的来,要让冼子玉明白自己的心意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不过至少……得等他的记忆恢复得差不多吧?   连棣想,其实要他不再在冼子玉面前那么束手束脚地收敛自己,也是可以做到的。   但他怕冼子玉会觉得他的心思有点……脏。   突然觉得有点愧对那样毫无保留的信任。连棣看着眼前的词句,手一抖,删除了大半行。   晚些时候冼子玉收了工,跟他联系后集合在酒店前,兴冲冲地去吃晚餐,路上说起自己的经纪人,“钟姐一开始还不同意我自己留下来再玩儿一天呢。”   “后来她又说算了,等以后我的工作忙起来,想这么玩儿都没时间了。要我珍惜现在还不怎么红的日子。”   他笑着说,“其实我以前有点怕她。不过一起工作久了,就发现她是这种嘴硬心软的人。”   “啧,就跟你一样。”   连棣:“……我?”   “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准确。”   冼子玉打量着他,“我想想该怎么说,口是心非?表里不一?哎不对,这些好像是贬义词。”   冼子玉被自己贫乏的词汇量击败,最后凭着直觉敏锐地总结道,“反正我就觉得,你心里在想我不知道的事。”   连棣冷汗都快下来了。   吃饭时冼子玉一反常态,没有像往常一样对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双眼放光,而是偷偷吸着口水,一样样地夹菜给他,一遍遍地问他,“这个喜不喜欢?”   连棣被他突如其来的操作打懵,“都行,我不挑食。”   “没有讨厌的,总得有喜欢的吧?”   冼子玉手指敲了敲桌面,“我也不挑食。不过你点的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   “只有你知道我的口味也太不公平了吧?”   他继续往连棣碗里堆吃的,“既然我现在还没有想起来你的喜好,只能辛苦一点重新摸索一遍了。”   连棣看着他的动作,突然说了句,“其实你以前也不知道我的口味。”   冼子玉:“……?”   “因为从前,我们很少一起吃饭。”   他的语气平平常常,说得理所应当,“身份有别,你吃饭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的时候多些。平时都是跟长霖他们一起……”   连棣话未说完,就见冼子玉已经换了副同情的表情看着他,眼神仿佛在说“这苦命的孩子真可怜都没上桌吃过饭”,又加快速度往他碗里堆菜,“多吃一点。”   “……”   连棣默默地拿起了筷子,吃了两口,低声说,“我喜欢吃青菜。”   冼子玉一口胡萝卜卡在嗓子里,“哈?”   “我母亲有食素的习惯。”   他说,“刚进连营的时候每顿都有荤腥,都是一边吐一边吃的。后来习惯了就好些。”   冼子玉眨巴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噌地站起来,把桌上一整盘蚝油西蓝花端到他眼前,用充满慈爱的语气重复道,“多吃一点。”   连棣:“……”其实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伙食没那么差劲。   吃饱喝足又逛了会儿夜市,两人一起回酒店休息,分别时定了第二天一起出门的时间。   历史仿佛重演,连棣刚坐下没多久,冼子玉又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他好像有心事,进来转了一圈欲言又止。最后嘿嘿笑了两声,“你的房间好大啊,比我那个大多了嘿。”   连棣:“……”   然而他好像莫名能接上冼子玉的思路,“你如果喜欢,可以住在这里。”   冼子玉一扬眉毛。   他又立刻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待在这里,我去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房间好大啊,比我那个大多了嘿。   给你住!   你的身材好好啊,比我的好多了嘿。   给,给你……?(突然脸红   **   明天要跟同学出去玩,暂停更新一天!   大家后天见鸭 第37章   冼子玉把自己放在门口的两个大行李箱拖了进来。   工作结束主办方统一退房, 他原来的房间被取消了, 行李都被寄存在前台。晚上一直在外面玩儿, 也没接到酒店联系他的电话。   有点奇怪。但酒店其它房间都已经约满,这大晚上的, 再出去找住的地方也太麻烦了。反正有熟悉的人,不如先过来蹭住一晚上。   连棣立正站着,看他把睡衣和洗漱用品从行李箱里一样样拿出来。   ……明明从前惯常是一起过夜的, 怎么这次这么紧张?   “钟姐给了我两盒面膜还挺好用的。”冼子玉从里头拿出两张递过来, 热情地给他安利,“你要不要试试?”   连棣:“……”   “我没用过这个东西。”   他把面膜拿在手里打量了一下, “这不是……”女孩子才用的吗?   话音戛然而止。   冼子玉从前就不喜欢他说“小孩子”“小姑娘”这类的词,一句玩笑话都得气上老半天。他被冷了两次以后就记在心里,再也不说这些免得惹他生气。   “我以前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用过几次以后就习惯了。”   冼子玉没在意他的断句,盘腿坐在地板上, 端详着面膜上看不懂的字符介绍, “算是职业需要?可以补充水分抗老化之类之类的,能晚一点长皱纹。”   他端详着手里的面膜, 连棣却在端详他, 时机一到,真情实感地奉上一波吹捧, “你长了皱纹也会很好看的。”   “谢谢了。”冼子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的粉丝都没这么夸过我。”   “那我先去洗澡啦。”他抱着睡衣站起来,把行李箱踢到一边, 打着哈欠往浴室走,“等下出来再聊。”   连棣:“……哦。”   他傻愣愣地干坐在床上,听着浴室里传来一阵阵的水声,脸颊又有升温的迹象。   等冼子玉出来后,他无缝衔接般冲进浴室,都没敢抬头看一眼,脚速堪比尿急。   还第一次把洗完澡要换的衣服也带进了浴室。十分钟后上下衣裤都穿整齐,他才心怀忐忑地走了出来,看见冼子玉已经滚进被子里裹好自己才暗暗舒了口气。走过去坐在床边,想一想,又拿出了笔记本。   本来就是跑到人家的房间里来蹭地方住,当然不能真的把主人赶出去。冼子玉本来想着在沙发上凑合一晚得了。但连棣不肯同意。   宽敞的双人床,一人一边,中间再躺两个人都不成问题。反正都很熟了,跑了一天也实在很累,冼子玉没怎么犹豫就躺下了。   上次去录《平凡的一天》时,他知道自己的睡相不好,还提前跟韩思博他们打过招呼。结果后来被告知睡觉时安分得很,整个晚上连翻身都没几次。   想来应该是跟别人睡一块儿时潜意识地会收敛一点,因此他也不怎么担心会把连棣挤下床的问题,睡前裹着被子跟他放松地聊天。   连棣还坐在床头对着笔记本敲敲打打,不时瞥他两眼,似乎是在处理遗留的工作。   冼子玉除了演戏是科班出身,对其他的行业都知之甚少。倒是客串过两次富家公子哥,但都是那种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他私心里以为富二代大概都是这样。   直到见了连棣才知道自己目光短浅。这世界上多得是优秀又努力的人,他对这种人怀着种天然的敬畏。叨叨了半天发现好像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在说,“我是不是话太多了?这样会打扰你吗?”   “没关系。”   连棣想也没想地回答道,“继续说,我很喜欢听。”   于是冼子玉放心地继续叨叨,完全没怀疑过这会不会只安抚他的客套话。从西堡路28号墙角的冰花说到剧组盒饭里的红烧肉,“对了,说要带你去看青团的。好几次了都没去成……过几天就是十五了,你有时间吧?这次我一定带你去。”   “好。”   渐渐地,他聊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坚持不懈地小声叨叨,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梦呓似的,听得人心里好笑。   连棣却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听得心里舒适极了。   从前都是他在说,冼子玉听的。   冼子玉什么都爱听。市井中民间艺人的杂耍,茶楼里说书老头的笑话,甚至是树叶和云朵的形状,花木和青草的香气,恨不得把路边的泥巴什么颜色都给他描述一遍。   一开始时是完成任务一样,绞尽脑汁地多找些可以述说的地方。他因为这样的“任务”要寻找讲故事的素材,对身边的处处风景都要比往常更上心些,反而意外地捕捉到平日里不曾留意过的景色。   原来一朵花,在早晨和傍晚的香气是不同的。一片云,从不同的地方望过去,形状也不一样。   到了后来,他在说起这些事情时也自然而然地熟练了许多,出去一趟路上的见闻,常常能说上好几个下午。让冼子玉从一开始的想起时问他一阵子,到后来每次午睡后醒来一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用了心的交流,总能体会到其中的不同之处。   那些述说不再是任务,而是分享。把我眼中的世界,分享给你。   而此时,两个人的角色仿佛调换了。他也能感觉到,冼子玉在认认真真地向他分享自己的人生。   气氛温馨得恰到好处,连棣听着他喃喃自语般执着的叨叨,心里一片柔软。   “困吗?”   他低声问,“要不要睡觉?我帮你关灯。”   冼子玉倔强地摇头。闭着眼睛,额头抵着枕头蹭来蹭去,“我等你把手里的事忙完。今天还没有讲故事呢。”   原来是在等这个。连棣哭笑不地看了看屏幕上的文档,“这个一时半会儿做不完的。我先给你说一段?”   “好!”冼子玉正等着这句,“上次说到哪儿来着?”   连棣一愣。   说到,那个十五岁生辰的礼物……   他突然有点说不出口,企图找别的话题拖延时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也不一定要按照时间顺序来讲的。长川他们的事你要是想知道,我也能说给你听。”   冼子玉突然睁开眼睛,精神抖擞地坐了起来,“真的?”   你要是聊这个我可不困了啊。   “真的。”   只要能先把那件事跳过去就行。连棣腹诽着,拿开笔记本,关掉灯躺了下来。   他不敢像冼子玉那样放松地侧躺着,因为心里不如他那么坦然,怕对视时会起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可也不想甩一个后背过去。于是只能僵硬地平躺着。双手放在身侧,目视天花板,觉得自己停了呼吸就跟一具尸体没什么两样。   ……太没出息了!   他在心里疯狂埋怨自己不争气。   “唔,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来着。”   冼子玉没有感受到同床那位一团乱的心理活动。他侧躺着,余光里能看到连棣侧脸的轮廓。内心坦荡地一边欣赏一边提问,“我以前被关在笼……不是,关在院子里那么长时间。一天天的,就没想过要想办法逃出去吗?”   他从三年前醒来后,就不间断地对自己“到底是谁”感到困惑。所以对外界表现出的样子一直是内向居多,不怎么张扬,也算是保护自己的方式。   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其实并不是很安分听话的人。   “有过。”   连棣努力忽视他毫不掩藏的视线,沉吟片刻,问道,“你是不是梦见了什么?”   “嗯。我看到一角屋檐,还有一只白色的鸟……”   “是我偷偷带你出去玩儿的那次。”   连棣在短暂的时间里理清了思路,把当时的情景细细说了一遍。   是段很快乐的记忆。那是小公子四岁以后第一次出家门,开开心心地玩了一整天。途中看见什么都是惊奇新鲜的,还闹了不少笑话。   冼子玉听着,嘴角也一直扬着,不时嫌弃自己两句“我怎么那么傻”。   “最后我带你去了一处高亭,观赏京中万家灯火的夜景。你问我能不能从亭中直接跳到不远处的屋檐上。”连棣说,“我抱……背你几个起纵跳了过去。惊起屋檐上休息的一只鸟儿……是白色的吗?我都不太记得了。”   “是白色的,我不久前还在梦里见过。”   冼子玉满足地叹气,“真好。那之后我们还去过别的地方吗?”   连棣想到那天回去后发生的事,语气一滞。再开口时语调已经降了两度,“抱歉。那次以后,我没在再到机会带你出去。”   “这有什么可抱歉的,我被关起来又不是你的错。”   冼子玉翻了个身,视线终于从他脸上移开。似乎模糊地听见有谁长舒了一口气。   他以为是连棣在为自己的遭遇感到遗憾,大大咧咧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没关系的,我们现在不都好好的吗,出去玩儿的机会多得是。以后有时间一起去看鸟。”   连棣身体又是一僵:“……好。”是错觉吗这台词怎么有点怪。   “那就这么说定啦。”   冼子玉满意地把手收回被子里,重新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睡觉睡觉。”   连棣刚放松下来,又听见他说,“啊对了,下次也给我讲讲你的事吧连棣?”   “我也想多知道一点你的事。唔,除了跟我在一起的时间以外。你的事,行吗?”他意识被他的语气被困意侵染得软乎乎的了,撒娇一样,却带着十足的期待,“我特别想听。”   哪里拒绝得了。连棣硬着头皮答应,“……行。”   “那太好啦,晚安连棣。”   没心没肺的人翻了个身,很快就睡得香甜,呼吸一声声安稳绵长。   心怀不轨的人却怎么都睡不着。   跟平时不一样的那种,睡不着。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可隔着不过一伸胳膊的距离,躺着的是他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   从前的小公子被玉蛊消耗得羸弱瘦削,风一吹都会倒似的。他都只敢小心翼翼地捧着,怕一碰就会碎。   再加上那样朝不保夕的艰难处境,他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一诉衷肠。   如今却不同。连棣闭上眼睛,眼前晃动的画面,全都是冼子玉直播睡着那天,他在窗前看到的景象。   被养得白白嫩嫩的,看起来很好摸的……   很可口的,小公子。   等一等,轻举妄动和一诉衷肠的顺序是不是该调换一下?他现在要是干点什么会不会被当成变态扣光好感?   连棣稳了稳心神,告诫自己时机还未成熟,不要着急。   一只小羊,两只小羊,三只小羊……   他翻了个身。下一秒,猝不及防被人一脚踢在大腿上。   冼子玉自顾自地在床上摆出了起飞的姿势,还浑然不知地抱着枕头睡得香甜。踢了一下没踢动,不甘心般换地方,往上移了点,又是一踹。   闹着玩一样,没什么力度。反而带出点别的感觉来。   “……”等一等!   连棣压下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强行镇定地弓身在被子底下握住他的脚踝,想给他调整一下放纵不羁的睡姿。也免得让人再生出什么不该有,至少是暂时不该有的念头。   冼子玉被人制住,睡梦中皱起眉,不舒服地挣扎了两下都没逃脱。反而改变策略把身体也偎了上来,无意识地发出两声考验人耐性的低喃。   于是连棣低头是手掌里细腻如玉的皮肤,抬头就蹭到他温热嫩滑的脸颊。耳边还循环着他哼哼唧唧,软成棉花糖的嗓音。   “……”   要了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谁顶得住啊。   连棣:…… 第38章   一夜无梦。   或许是被引起舒适的睡前故事影响, 虽然没有看到梦里的那些画面, 整个人却都被某种情绪包围着。像是能体会到故事里, 他仅有一次的外出放风时雀跃的心情。   这一觉安稳极了。   一大早,冼子玉意识苏醒, 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在床上滚了两圈才依依不舍地睁开了眼。   接着就发现自己摊煎饼似的躺着,占据了大半个床, 被子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半在地上。   ……说好的跟别人睡一起不会乱动呢!   冼子玉腾地一下坐起身, 环视一周都没见着别人。   连棣呢?不会被气到一夜没睡好吧?   他心虚起来,紧张兮兮地趴在床沿, 往床底下看了看,“连棣你……在吗?”   “……”床底下并没有人回答他。   浴室里倒是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他试探着喊了一嗓子,得到回应才安心了些。   另一侧的床头,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   冼子玉撑着身子过去把被子从地上拉起来,瞥了一眼。   屏幕停留在文档界面上。原本是无意的一眼, 因为捕捉到某个特殊的关键词, 停留的时间不断延长。   “潜国历127年,四月中旬。陪阿岚一起种花, 院子里已经快要装不下了。外出带了新的种子回来, 详述路上见闻若干。”   “潜国历127年,四月中旬。给阿岚带莲子糖……详述其间趣事若干。”   “潜国历127年, 五月上旬。整理阿岚的旧衣……详述其间趣事若干。”   “……”   满眼都是阿岚。   冼子玉怔怔地看着,眼前又浮现出那晚梦中的雪地里,那个单薄得像雪花, 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的白衣少女。   那个被连棣悉心看护,三言两句就能逗得他脸红的女孩。两人的关系看似很是亲密。   她从未被连棣提起过,此时却以如此特别的方式出现在眼前。像是备忘录一样,详细地记下曾经相处的点滴。   潜国,她是那个世界里的人。   连棣……也有不想忘记的人吗。   冼子玉心底里的滋味奇异复杂,一时理不出头绪来。   浴室里的水声突然停了。   他连忙收回了目光,噌地一下蹿回原位,扯着被子裹住脑袋假装睡着。   连棣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时,就看见这么一副鸵鸟模样的小公子——只来得及把脑袋扎进被子里,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紧张得脚趾都蜷缩起来。   这是怎么了?   他心里有些好笑,坐在床边,拍了拍那一坨被子,越看越可爱,“还不起床吗?”   被子抖了抖,往后蹭着离他远了些。冼子玉赌气一般,闷在被子里别扭着不肯露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反正就是不想出来。   “再不起床,昨天说的早茶可就关门了。”   连棣不慌不忙地抛出一记诱饵,仗着有被子阻隔视线,目光肆无忌惮地掠过他全身,享受晨起福利。   确实是有很大不同了。从前苍白得毫无血色的皮肤,如今从内到外都透出健康的光泽感,细腻滑嫩,可口得难以想象。让人想要把他从头到脚都尝个遍。   连棣刚被冷水浇灭的冲动又立刻沸腾起来,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的前一秒,突然瞥见那只纤细光裸的右脚踝上,他昨晚抑制不住留下的浅淡痕迹。   一小片令人遐想的暗红色。   他的……牙印。   突如其来的羞愧轰地一下冲到头顶。可他的视线偏偏像是黏在那一小块红色上,无法冷静地挪开。   余光里,冼子玉被早茶勾引,已经悄悄从被子里冒了个头,“那……”   “等等!”   连棣想也没想,一把把他的脑袋又按了回去。   冼子玉:“……?”   **   脑子里总想着阿岚的事,冼子玉只当清晨的小闹剧是个玩笑,没放在心上,也没有注意到脚踝上的异常。   他终究没能问出口。一直到结束行程回到了家里,才在私下里跟穆沛沛聊天时提了提这个人的名字。   “阿岚?谁?没听过啊。”   穆沛沛语气突然紧张,“不会是喜欢你的女孩子吧?”   “不是……”冼子玉被她猜的哭笑不得。   他想着,或许是有什么隐情,才会让连棣连他们这样要好的朋友都没有提起过。于是干脆也帮忙保密,打算将这个话题略过去。   穆沛沛却还不想轻易跳过,“不是喜欢你的女孩,难道是你喜欢的?”   冼子玉:“……”   怎么说呢,可能你老大还挺喜欢的吧。   这想法怪怪的,冼子玉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柠檬精附体。   ……莫名其妙的酸。   “女粉丝?同事?金金金金主富婆?”   听他不吭声了,穆沛沛语气更急,“小公子你听我说啊,我觉得吧现在这个阶段,你还是得以事业为重。谈恋爱这种事呢不着急的……”   “我没有在谈恋爱。”   冼子玉无奈地打断她,“我知道,钟姐跟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眼熟,问问是不是你们从前认识的人而已。”   “哦,那不是。至少我是不认识的。”   穆沛沛悄悄为自家老大松了口气,“没谈就行,现在咱就听经纪人的话先专心工作,别想那么多。不是都说最好的都留在最后嘛。再说了,说不定慢慢地以后你会发现自己……”压根就不喜欢女人呢!   “我知道啦,会好好工作的。”   眼看话题越跑越偏,冼子玉及时地结束了聊天,终于得了片清净。   回来的行李还没收拾。他窝在沙发里一动也不想动。半晌,觉得空调开着有点冷,就翻出遥控器关掉,拉开了窗户。   新鲜的空气伴着远远近近的喧闹声涌入房间。有点吵,却莫名地能让人心里平静下来。   冼子玉回到沙发上,翻了翻自己的微博。时钟滴滴答答地转着圈,日光下沉,转眼间夕阳的影子已经斜到了沙发底下。   他看了看地板上映动的树影,心中一动,从沙发上垂下来一条腿,光着脚踩了过去,拉出相机来咔嚓就是一张。还颇有进步地挑了个滤镜加上。   “@冼子玉:踩住夏天的尾巴![图片]”   “捕捉!!”   “踩踩踩!今天的小公子也很可爱嘤嘤嘤”   “我擦人家小哥哥这脚脖子还没我的手腕粗,自闭了”   “哈哈哈哈哈楼上的姐妹我的柠檬分你一半”   “哇夕阳看起来好温柔啊,光影也抓的很好鸭。我崽的拍照水平有进步!(都给我夸!”   “要是露脸就更好了”   “……”   冼子玉把评论刷新了许多遍才把手机放下,随手从小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了起来。不时地瞥一眼手机,像在等待什么。   不多时,连棣在办公室里刷到这条微博,手机一震差点没飞出去。   他把图片放大数倍,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半天,确定那片吻痕已经褪了下去,才放下了心。   连棣站了起来,转身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窗帘,透进一线日落西山的余晖。   在窗前看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掌悬在半空中,微微做出虚握的手势。   他将那一线夕阳纳入掌心,另一只手举起手机拍了张照。   “@连棣:抓住了[图片]” 第39章   冼子玉的特别关注终于派上了用场。   两人特别有仪式感地互相给对方点了个赞。虽然这次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这种“啊, 他看到我了”的感觉, 就已经足够令人开心了。   盯了许久的屏幕,眼睛有点累。冼子玉放下装模作样拿在手里的书, 把那什么小姑娘柠檬精之类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从脑子里清出去,美滋滋地去洗了把脸。   回来后叫了个外卖当晚饭,他带上蒸汽眼罩打算放松片刻。脑子却还没停, 利用这点时间听手机里播放的有声小说。   他因为备案审核不过而推迟开机的那部戏, 就是这部小说改编的。   《无声的告白》。光听名字,一开始冼子玉还以为这是部文艺小清新风的爱情剧, 主角因为某种疾病不能开口说话之类的。   真正看了剧本才发现,这居然是部悬疑惊悚题材的刑侦剧,主角是个在剧中赫赫有名的法医。而他饰演的角色,是这位名法医手一起合作的新人警员。   原本看完剧本,他已经感慨于案情故事之间串联的巧妙构思。直到因为开机延后, 他想多做些准备时看了原著, 又惊叹于剧情中细腻动人的感情线。   父子,兄弟, 夫妻, 主角之间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随着案情的推进, 演变得曲折跌宕却又合理,令人信服。很多因为剧本改编时略过细节而略显生硬的人物心理,经过重读小说的补充后也能理解的更加深刻。   读完前三部, 冼子玉已经彻底被圈粉。《无声的告白》作者是女作家余音,他时不时地会跑到余音微博底下催个更什么的。还成功混入粉丝中,在评论区一口一个“余音老师”叫得十分乖巧。偶尔被翻牌回复就会各种兴奋地躺倒卖萌,可以说是迷弟本弟了。   这是部系列小说,他参演的同名改编剧应该也会有不只一部。当然,一切都要建立在收视口碑良好的前提下。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任务略显艰巨。   可不知为何,冼子玉却对这部剧莫名地信心十足。每天都在期盼着经纪人那边一个电话过来,他随时都会乐呵呵地准备进组。   手机里的小说正讲到主角一行人在河岸边寻找线索。他听着,眼前也闪过模糊的画面。   一板一眼的朗诵声突然弱了下去,他听见一声清脆欢脱的少年音,“连棣你快看!是河!在流动的河!”   “……”   一股子没见过世面的兴奋劲儿,想必是他小时候没错了。   冼子玉嘴角扬起,精神放松下来。下一秒便站在了一架古桥上。   两岸是各式各样的商户铺子,街上有行人车马,也如流水一般匆匆来去。而他一低头,就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河水,在夕阳底下好看得直晃人眼。   连棣又是那身黑色行装的打扮,面容冷峻,手上却颇有违和感地举着小风车和糖葫芦,无奈地点头,“嗯,是河。”   “我们下去摸一摸河水吧?一定是冰冰凉凉的。”   他兴奋地拉着连棣的衣角跑下了桥,路过岸两旁正开花的灌木时眼前一亮,又倒了回去,“等一下。”   他跑到灌木丛前千挑万选地摘了一朵最好的,珍惜地捧着跑回来。   小叶重瓣的黄色花朵,在手心里开得正是明艳。冼子玉得意地把花举到连棣眼前,献宝似的,“看,是不是你的花?”   他的笑也明艳艳的,好看得直晃人眼。   连棣的神情柔和下来,伸出手指拨弄柔软的花瓣,点了点头,“是。”   他更开心了,把花塞进连棣手里,跑到河边蹭掉了鞋子,笨手笨脚地挽起裤脚。   河水并不湍急。连棣没有阻止他,将花放在一旁,蹲下去帮他把裤脚堆到膝盖上。冼子玉双手撑着草地,小心翼翼地抬脚靠近水面,试探着用脚趾碰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般。却让他惊喜地睁大了眼,“好冰!”   “是很凉。”连棣在他身边盘腿坐下,又拿起那朵花在手心抚弄,提醒道,“所以不能泡得太久。”   “我知道了知道了。”   冼子玉心不在焉地应着,一点点把整个脚丫都放了进去,舒服得直叹气。   他跟连棣说着这一天的见闻,语气兴奋又满足。见连棣总盯着掌心里的花看,笑着问道,“外面的花是不是比院子的好看?”   连棣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虽也悉心照顾了,可盆里栽的终究只能承到那小小一方的阳光雨露。”   冼子玉感慨道,“不如这扎根在大地里,自然野生的花儿开得热闹,有生气。”   花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连棣又点了点头。冼子玉歪着脑袋看他,总觉得他好像闷闷不乐的。   “干嘛总苦着脸呀。”   冼子玉并不希望他为自己伤怀,反倒过来劝道,“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要开开心心地才行。你该不会是想食言,不打算带我去俯瞰城中夜景了吧?”   “……怎会。”   连棣抿了抿嘴角,终究没再提别的什么,只说了句,“去。只要你开心,哪里我都带你去看。”   “这还差不多。”   冼子玉偷偷瞥着他,眼珠转了转,坏心思就浮了上来。趁着他不备踩着水花,往他身上溅水。   连棣果真反应不及,平日里出手迅如惊雷的厉害身手在他面前全都忘了个干净,只得狼狈地用手掌挡着。   冼子玉哈哈大笑,勾着脚尖往他身上撩水,看他无奈躲闪的样子乐得前仰后合,用心地珍惜这一时快乐,打眼看去,真的像个没有烦恼的普通少年。   夕阳热烈而灿烂,落在他的眼角,眉梢,畅快的笑容都被深深印在记忆深处,是画面中最明亮的金色。在无数晦暗的日子里都能闪闪发光。   冼子玉倾斜着身子踢水,冷不防失了平衡,摇晃之际听见一声急切地呼喊。   “小心!”   闷热的晚风扫过脸颊,他猛地一惊,迅速扶住两边可以抓牢的地方。稳住自己后伸手扯掉眼罩,一瞬间冷汗都下来了。   他正坐在敞开的窗户上,双手扶着窗沿,两条腿悬空晃动着。根本不是在什么河岸边玩水。   手机被落在身后的沙发上,他原本坐着的位置。   门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   “您好?有人在家吗?外卖到了出来拿一下吧。”   **   这一年才过了四分之三。穆沛沛看完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已经快疯了,在微信群里吐槽个没完。   穆沛沛:“才看到下半年的完整行程。为什么我的工期一直排到年末,大年三十晚上啊请问??去年谁跟我说的今年会提前半个月就让我放春假去海岛旅游泡帅哥的?”   穆沛沛:“@连棣@连棣!老大你出来评评理,华星一姐就这种待遇吗请问还有人性吗?当初挖我的时候也没说要这么辛苦吧!”   穆长川:“沛姐冷静啦,冷酷无情的资本家是没有时间听你诉苦的,他们的眼里只有利益!”   常霖:“@穆沛沛,辛苦了。等今年工作结束我陪你去旅行散心?”   穆沛沛:“你随时都可以去旅行吧?约等于退休的老艺术家生活真的好惬意啊……真情实感地羡慕了。”   常霖:“……咳。我也没那么老行吗。”   常霖:“@穆长川,长川你居然敢这么说老大?不怕他看到吗?”   穆长川:“我瞄着办公室的动静呢嘿嘿嘿,他正盯电脑没工夫看手机。等等再过一分钟我就撤回(狗头”   穆长川:“我们年轻人!玩的就是刺激!玩的就是心跳!(叉腰”   常霖:“……”   穆沛沛:“……”   常霖:“你是不知道微信有pc端吗……”   穆长川:“!!!我马上撤h”   连棣:“@穆长川,把汇总后的报表拿到办公室来,你可以下班了”   连棣:“@穆沛沛,能者多劳”   常霖:“……”   穆沛沛:“……”   穆长川:“……好的老大。马上来老大。爱你呦老大!”   连棣:“干活。”   常霖:“哟”   穆沛沛:“哈哈哈哈哈哈我看你明天也不用到公司来上班了”   穆长川啪地放下手机,心虚地抱着资料溜进了办公室。   连棣没看他,目光一直停在电脑屏幕上。穆长川偷偷瞥了一眼,发现是一则微博长文。标题感叹号非常显眼。   “如果你身边有抽烟的朋友,请为他转发!!”   “……”   连棣发现他在偷看,非常不刻意地往上滑动鼠标,冼子玉@他时长长的劝告映入眼帘。   在某些人自带滤镜的眼里,真的是用心良苦,满怀爱意。   连棣语气似乎有些苦恼,“他不许我抽烟。”   穆长川:“……”   秀秀秀!   “吸烟有害健康倒是真的。老大你要戒烟啊?好事好事……”   他瞧着连棣的脸色,很上道地又加了一句,“哎呀小公子可真关心你。我真实地羡慕了。”   连棣神情淡然:“嗯。”   穆长川:“……”一点都不像是在心里暗爽的人呢。   “那么老大。”他一脸卑微地问道,“请问明天我还可以来上班吗?”   “按时打卡,年终奖翻倍。”连棣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你该下班了。”   “好的老大。马上走老大。爱你呦老大!”   穆长川拍着胸口离开了。   连棣打开手边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一本小说,封面上书名是五个带阴影的大字。   《无声的告白》。   他翻开书,从中摸出一枚精致的书签来。   黄色的花朵,小叶重瓣。盛放时的明艳热烈,从被风干后的姿态中仍旧依稀可见。   连棣托腮凝视片刻,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将书签放在手心里,轻轻合起手掌。像是想要透过花,握住别的什么。   又低头,万分珍重地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辽。   年夜饭家里乱得真是让人头大……   今年的最后一天,也还是要甜甜的过鸭!   *下面给大家表演一个自首*   本来是准备了除夕篇番外的,但是家里太乱了没能按时写完……而且看样子今晚也是写不成了。   怎么办呢?   我研究了一下稿子,决定把它修一修,改成元宵篇。这样还有十来天可以苟一苟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最后——————   大家除夕快乐!新的一年也一起加油鸭! 第40章   下班后的微信群里, 四个大龄单身男女正在进行日常吐槽。   穆沛沛:“你们看看那些媒体报刊上都是怎么说我的。什么劳模拼命三娘, 谁要当工作狂啊。老娘只想谈恋爱谢谢。”   穆沛沛:“我单方面宣布, 明年工作量必须减半。我要专心去找男人!”   常霖:“……不急,你看我不都还单着呢吗。”   穆长川:“你们俩想脱单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看看我, 已经到了要靠相亲解决终身大事的地步了……”   穆沛沛:“诶对了,上次聚餐的时候还说这事儿来着。你那相亲进行的怎么样了?”   穆长川:“下个月去见面。不过就算比不了你们,好歹我也算是个青年才俊吧, 想必介绍来的姑娘也差不了多少。”   穆长川:“不瞒你们说。我现在真的对谈恋爱一点儿想法都没有……那些姑娘的资料也一眼都没看过, 到时候见面全靠缘分吧。聊得差不多就先处着得了。”   穆沛沛:“啧,你怎么对美好的爱情一点向往都没有?”   穆长川:“我是不敢有好吗。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常霖:“这么说着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穆长川:“等等, 我总觉得你的想法很危险。”   常霖:“就是从前连营里那位……”   穆沛沛:“哦哦哦,我也想起来了。按现在的话讲那就是长川的女神嘛。叫什么来着,连……”   穆长川:“憋说了,我劝你们善良!!”   穆沛沛:“行行行,给你留点面子。”   常霖:“别哭, 你会遇到更好的。”   穆长川:“……”   群里消息冒个不停。连棣看了几眼, 发现聊天的话题正合心意,横插一脚询问道:“你们知道, 现在谈恋爱的时候应该干什么吗?”   常霖&穆沛沛&穆长川:“……”   穆沛沛:“约, 约会?”   约会?   连棣对着手机沉思片刻,再次不耻下问, “那,约会的时候要干什么?”   群里围绕这两句话展开了疯狂询问。   最后穆沛沛率先得出结论,“恕我多嘴老大。这些都先放到一边不谈, 你好像有个重要环节跳过去了。”   “告白呢?!这可是正式恋爱的开端。没有明确的告白怎么算得上在谈恋爱!”   “不能跳过吗。”   连棣欲言又止,“可我不会说那些哄人的话。我……”   唯一见过他酒后话痨模样的常霖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你可太会了”。   却也没直接戳破落他面子,真诚地建议道,“总得有这个过程的。一回生二回熟,要不你准备告白的时候先喝两杯?”   穆沛沛:“等一等兄弟们,我们现在是在讨论老大的告白场景吗!你终于决定要跟小公子告白了是吗!我啊啊啊啊啊”   常霖:“……沛沛?”   穆长川:“不用担心,她应该正在兴奋地笑出猪叫(看破”   连棣皱了皱眉。他看了眼时间,刚要发些什么,穆沛沛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一接通就是一长串的喊声,“老大你终于想通了!我好高兴啊啊啊啊我居然也活着见到了这一天哈哈哈哈哈”   “……”   果然在猪叫。   “必须得那么直白地说出来吗。”   连棣犹豫道,“我以为只要开始约会,他就会明白了。”   “当然得清清楚楚地说出来了才行啊,这一步可太重要了绝对不能省!”   穆沛沛滔滔不绝道,“不说他怎么能明白?身份关系的明确,会让很多事情都发生质的变化。”   “想想看你都干的什么事儿。你喜欢他这么久,从前呢凡事都亲力亲为地照顾他,又是背又是抱的,他有那什么的反应吗?没有!为什么?主仆!”   “现在呢,你为了见他一面又是上节目又是出差,还不顾形象给他出头,他有那什么的反应吗?没有!为什么?朋友!”   “我就这么跟你说了吧,咱们公子就是个小傻子。你不主动说穿,等他自己开窍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就算你俩现在躺一张床上,你脱光了睡在他身边,他也只会给你拉拉被子盖好。”   她的语气激动非常,“一定要面对面地告诉他我宣你啊!”   “大声告诉他!我宣你啊小公子!我宣你好久了!”   连棣:“……”   “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虽然语气表达的夸张了点,可她的话也是能跟现实状况一条条对得上的,连棣被说得心里动摇不已,“剧本里教的?他也是拍戏的……”   “小公子跟我不一样。”   穆沛沛说着,语调突然降了下来,带着似有若无的叹气,“你别看他现在懵懵懂懂的,我总觉得他心里其实什么都清楚。”   “我们一起拍戏的时候就能感觉到的。他入戏的时候是很投入,可出戏也特别快。就是那种,一喊卡就毫不留恋地脱离情绪的演员。戏剧和现实,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分得特别清。”   “剧组的时候他跟我说过。”   穆沛沛说,“‘既然早知道了会有出戏的那天,心里就得做好准备。不然到时候陷在情绪里出不来会很难受。’他就是这么想的。”   听过常霖说的冼氏秘闻以后,她也能大概猜到为什么从前冼子玉对他们的态度那么冷淡,像划清界限一样。   因为早就知道自己的命数,所以才不想跟其他人有太多牵扯。也免得真到要说再见的时候,有更多的人伤心。   他很聪明,也很理智,才会选择这种方式,为别人,也为自己。   连棣难得听到她说起从前的事,沉默片刻,“你倒是少有如此细腻的时候。”   “嘿,我一直都这么细腻的好吗。”   穆沛沛笑了笑,语气又有些凝重,“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小公子现在不是没有以前那些时候的记忆了嘛。我就怕,他会不会把现在的自己跟从前的冼子玉割裂成两个人?”   她忧心忡忡道,“按照他这样的性子,万一不愿意认同从前的自己,是不是也就表示他不愿意认同我们啊?其实我们也都无所谓的,惆怅一段时间总能释然。可你们两个的情谊却是不同……”   “不用担心这个。”   连棣说,“他的记忆正在慢慢复原,对从前的事也都接受得很好。”   他想到冼子玉每次听故事时迫不及待,又无比坦然地说自己从前如何如何的模样,语气信任而笃定,“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谁。”   “那我就放心了。”   穆沛沛又笑着调侃道,“那他有没有想起,从前对旁人都冷冷淡淡,唯独对你十分亲密信赖的事?”   “……他还没有和我说起过。”   连棣想起酒店那晚,冼子玉一本正经说过的话,甜意漫过心头,“但,他如今也对我很好。”   “那就成了呗。我就觉得啊他心里定然也是有你的,就差一个说破的契机。”   穆沛沛说,“虽然我不知道那三年你为什么会忍得住不去找他……但你肯定有你的理由。如今既然又遇到了一块儿,缘分也好天意也罢,总归都是送到眼前了。”   “既已到了眼前,就牢牢地握在手里,别再思虑那么多了。和平年代自由恋爱,你们又彼此知根知底坦诚相待,还有什么顾忌的呢。”   坦诚相待……   连棣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心中的笃定又稍褪了些,再次浮沉不定起来,低声喃喃道,“若是……我有对不住他的事呢?”   他说得含糊不清。穆沛沛又问了一遍,却只得一句,“没什么。”   连棣说,“剩下的事我自己琢磨吧,你也说了,凡事亲力亲为才好。”   “那倒也是。”   她心大地不再追问。肯定完,又想起别的,“对了老大,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阿岚的人?”   “……”阿岚?   连棣难得地被噎了一下,半晌才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听他这语气应该是认识了。   穆沛沛毫无负担地把冼子玉卖了出去,“小公子这么问我的。既然你也知道这人我就放心了。”   “别怪我多嘴啊,咱们公子习惯干这行,以后曝光的机会可多了去了,喜欢他的人只会多不会少。粉丝之类应该是没什么竞争力,可万一遇见个什么特聊得来的同行朋友……你还是得警醒着点儿。”   “这个叫什么‘阿岚’的这不就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吗。你再不下手万一给别人截胡了就太惨了,心心念念这么久,结果竹马抵不过天降……”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连棣哭笑不得道,“我知道了,劳你费心。”   “不劳不劳,哎你还没下班儿呢?什么时候告白啊我叫兄弟们去给你撑撑场面。”   “等我决定好会通知你们。”   他再次确认时间,拉开了抽屉,“有时间再说吧,我得走了。”   “去干吗呀?”   连棣看了眼抽屉里露出一角的淡紫色铁皮盒子,嘴角弯了弯,打开取出几颗来放进装烟的小铁盒里,嗓音犹裹笑意。   “去接他。”   **   录制节目的进度非常顺利,晚餐时间,冼子玉成功结束了工作。在三四个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员工通道退场。   其实用不着这么多人保护,因为本来也没有多少来看他的粉丝……   这么搞显得他很大牌似的。冼子玉本能地有些不习惯,被左右两边的保全人员护着,低头往前走,棒球帽阻隔了大片的视线。   他想尽快离开这令人尴尬的处境,步子迈得很急。走着走着,冷不防撞上谁坚实的身体,晕头转向的,帽子也掉了下来。   有人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发顶,却没有被工作人员拦住。   “好好看路。”   无奈的语气再熟悉不过了。   冼子玉手忙脚乱地捡起帽子,一抬头,看见连棣正一身西装地站在他面前,显然是下了班就直接过来接他收工的。   手里还拿着大大的灯牌。被LED小彩灯围成的名字,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画风十分违和,又莫名地有点……感人?   冼子玉看得发愣,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连棣大概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颇有些不适应地虚咳了两声,红着耳朵把灯牌塞进他怀里。   “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来接媳妇儿下班啦 第41章   “……”   收到应援的心情轻飘飘的。冼子玉抱着自己的灯牌, 语无伦次地问,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是约好了一起吃晚餐?”   一直跟在冼子玉身边的经纪人钟姐不言不语地往后退开几步, 把离自家艺人最近的位置空了出来。   连棣自然地靠过去,给他拉了拉帽檐, 陪他一起往外走,“餐厅离得有点远,我过来接你。”   “哦。”冼子玉说, “不过, 其实你不用特地进来找我的。”   他总觉得叫连棣看见这样假模假样的阵仗有点难为情,“在外面给我个电话就行了。”   “没关系。”连棣看了眼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灯牌, “这不是还有东西要给你吗?”   “是我作为粉丝的职责。”   原来是特意过来给他撑场面的!   冼子玉真实地感动了,握拳砸了下他的肩膀,“好兄弟,够意思。谢了。”   连棣:“……?”   这又是什么新关系的设定,跟他想要的可一点都不一样!   冼子玉有了他的好兄弟的应援, 抬头挺胸整个人都自信不少, 走路都有劲儿了,也不再低着头闭眼往前冲。正想问晚上的菜单时, 一行六七个女孩从大门口的方向跑了过来, 越靠近时激动的喊声就越大。   “冼子玉!是他啊啊啊啊他在这边啊啊啊冼子玉我来看你了!”   冼子玉:“……!”   确认过名字,是我的粉丝!   几个人举着手机一溜烟地跑到跟前, 立刻被身边的保安拦了下来。他连忙上前劝阻,“不要推不要推,让她们过来吧我们说两句话就走。马上就走真的, 麻烦了。”   几个女孩马上近到跟前,喜出望外,“刚才我们走错入口,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我带了小说来!就是你在微博上安利的那本,不过不是送给你的,来来签个名就还给我吧嘻嘻”   “小公子你真的好小一只啊哈哈哈为什么还没有我高啊好心疼哦”   “玉崽你饿不饿?本来给你买了零食的,可是路上好无聊我就吃掉了,这还剩了块巧克力你要不要吃?”   “要不是你刚才发微博我还不敢确认呢!我是这里的实习生啊啊啊才正式上班第一天就见到你也太幸福了吧啊啊啊我哭辽”   冼子玉:“……”想搬个小板凳坐下听你们慢慢唠了。   “你的粉丝们都很有活力。”   连棣笑了笑,“我先出去到车里等你。”   冼子玉红着脸接过小说,手忙脚乱地翻开签了名,抽空应了一声,“好!”   连棣看着他被一圈追星女孩叽叽喳喳地围在中间,应接不暇的样子,没再说什么,提前离开了。   “诶这个灯牌还挺好看的呀。”   有人问,“我们之前来的粉丝送你的吗。”   “嗯!”   冼子玉突然转头像在寻找什么,看到某人离去时高高大大的背影,才笑了起来。   “是一个特别可爱的粉丝送给我的啊。”   **   说好的“马上走”变成了长达十数分钟的粉丝交流会。冼子玉跟自家粉丝唠完嗑,心满意足地找到连棣出发觅食,还不肯坐副驾驶位。   “我要抱着我的灯牌。”   他摸到灯牌的开关按钮,把灯关上,振振有词地解释道,“有点宽,拿着坐前面影响你开车啊。”   连棣:“……”你也可以选择放下灯牌,坐到我身边来的啊!   但他并不会把这种话直说出口,显得自己很小气。于是试图婉转地表达了情绪,“你的眼里只有粉丝和灯牌?”到底把我放在哪里!   “哦,”冼子玉被他一提醒,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还有晚餐!哎你是不是已经跟我说过一遍了,我们晚上吃什么来着?”   “……”行吧。   连棣认命地重报一遍菜名,瞥了眼后视镜,发现冼子玉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顿时心虚了,“怎么?”   “你又不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等着我跟粉丝聊天,等着急了?”   他的语气酸酸的。冼子玉却发现自己居然有点享受这种被“争风吃醋”的感觉,一边偷乐一边看着他说,“别气啦。这不,我眼里还有你呀。”   “……”   连棣像被烫到似的,嗖地一下收回了视线,目不斜视地假装认真开车,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我没有生气。你跟她们都聊了些什么?”   “很多,生活啊学习啊感情什么的。我怀疑她们是提前背好稿子来了的,一个个说话跟汇报似的,特别溜。”   冼子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感觉像是看我直播的那波人,说起话来都很亲切熟悉,好像老朋友见面一样。”   连棣顿了顿,说,“她们都很喜,嗯,喜欢你。”   他刚才提前走的时候,背后的激.情告白声和尖叫都快冲破屋顶了,跟穆沛沛有得一拼。   ……怎么人家说“喜欢你”就能说得那么简单自然诚挚动人呢?   连棣默默地在心里反省自己。   “嘿嘿。”   冼子玉美滋滋地摸了摸脸,感觉热度还没有下去,“虽然我觉得她们是没见过我讨人厌的样子才会这么说的……但被人喜欢还是很难得的事,得好好珍惜才行。我回头问问钟姐看能不能给来看我的粉丝准备点小礼物什么的。”   “不错的主意。”   连棣给予肯定,又添一句,“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都不会讨人厌的。”   冼子玉听得一愣,莫名羞耻,“这是什么新型彩虹屁吗?你在哪儿看的啊哈哈哈。”   “哎网上那些话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有的说的实在太夸张了,我都不好意思接。”   “……大概是,是特别喜欢你的粉丝吧。”   连棣轻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今天的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再一直这么“喜欢喜欢”的聊下去,他怕是就要说漏了。   如此重要的场面要好好准备,断不可草率发生!   连棣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冼子玉毫无察觉,配合他聊了起来,“还挺顺利的……”   路上频频遇到红绿灯。本来就有些远的距离又被拉得更长。冼子玉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聊天,后来突然就没了声音。连棣说完一句话半天没听见动静,诧异地往后看了一眼,才发现他已经抱着灯牌闭上了眼睛。   说睡就睡。   连棣有些好笑。想着他或许是累了,快到餐厅时也没有叫他,又打电话把预订的用餐时间往后推迟了两个小时,开车在周围兜了两圈。   订的是江景餐厅,华灯初上,车子沿着江边的街道平缓地驶过。连棣心平气和地绕着圈子,不时往后视镜里看上一眼。   半个小时过去,冼子玉还没醒,他的手机先震了起来。   他看到陌生的号码,没有立刻接电话。等震动结束才压低声音,给穆长川打了个电话询问,“怎么回事?”   “啊老大你看到了?”   穆长川人已经到了家门口,又被叫回公司,正叫苦不迭,“好像是授权出了问题,合同要作废,他们那边正急着联系你。合作过不止一次的老朋友了,我就给了你的联系方式。”   “现在是下班时间。”   没什么情绪的一句话,穆长川却偏偏听出味儿来,语气突然变得鸡贼,“打扰你跟小公子约会啦?”   连棣蹙起眉,看了眼在后座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冼子玉,又缓缓舒展,“嗯。”   穆长川:“……”   “老大你这样我好不适应。”   他搓了搓胳膊上的小疙瘩,提醒道,“不过我劝你还是先别沉浸在幸福男人的氛围里了,眼下赚钱养家比较紧急。”   “我知道。”   连棣心里有数,挂了电话就把车缓缓停在路边,下车去回了个电话。   电话中的交谈持续了很久。他语调一直稳着,语速却越来越快。说到一半时发觉有人跟他擦肩而过也没有在意,还往旁边让了让。   最后大致说明了应对方案,又确定好第二天的会议时间。他挂掉电话,刚要抬脚回车里去,听见身后传来硬物摔在地面的撞击声。   他心里突然一紧,加快脚步走到车边,用力拉开了车门。   车里空无一人。   连棣猛地转身,隔着数米的距离,看见冼子玉正坐在沿江的围栏上,身体微微晃动。   身后是湍急的江水。他闭着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手里还抓着半截熄灭的灯牌。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今天是梦游的玉崽!   连棣:早知道就把他叫醒了,我媳妇儿在干嘛呢这是。 第42章   连棣心跳都要停止了。   他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生怕动静太大造成惊扰, 以尽量轻柔的语气诱哄着, “不要动,睁开眼睛。”   坐在围栏上的人恍若未闻, 依旧笑着前后摇晃身体,闭着眼睛喃喃道,“小哥哥, 再来一次。”   一瞬间, 连棣想起了小时候两人常玩的游戏。   那时候他还没有得到“连棣”这个名字,只有晚上能偷偷跑出来陪冼子玉玩一会儿。冼子玉喜欢背对着他坐在床上往后倒, 他就在站在床边,把毫不设防地倒下来的小孩儿接住。   明明是个简单又无聊的游戏,冼子玉却很热衷,每次被接住都会笑得十分开心,然后大声要求再来一次。   他也乐此不疲地配合着, 每一次, 都稳当地接住了。   可这一次……   “我并不在你的身后。”   明明只有几米距离,连棣却觉得中间隔了天堑, 好像永远也走不到他身边一样, 令人胆战心惊。   “睁开眼睛看着我……”   连棣艰难地开口道,“今天先不玩儿了好不好?”   冼子玉终于松开手指, 半截灯牌掉进了江水中,转瞬间便被吞没,消失不见。   “小哥哥……”   他的嘴角还带着眷恋的笑。张开手臂, 像鸟儿展开翅膀。   “要接住我啊。”   **   仰身翻下的瞬间,连棣顾不得路人的目光,脚尖点地提气冲了过去,抓住他的领口用尽力气地拽向自己。   冼子玉的身体轻盈得像只纸糊的风筝,被巨大的拉力牵引着腾空而起,沿弧线飞了一段摔在他身上。   摔成一个糟糕的姿势。   连棣没想到他会那么轻,简直像是只抓住了件衣服,而衣服里包裹的只有空气。   被巨大的惯性带着后退了两步,他后背着地跌倒在路边,引得路人侧目。却不管不顾急切地抬起手臂,将摔在他身上的人抱了个满怀。   怀里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重量似乎又回来了,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   连棣的心晃晃悠悠落了地。   冼子玉的手腕上徽纹闪现,转瞬间又熄灭一般隐褪下去。一睁眼,被人勒得差点喘不过气。   他鼻尖蹭着路面,懵了好一会儿,才奋力挣扎起来。   回到车里,连棣把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冼子玉听完沉默片刻,摸了摸身上的T恤,语气还带着笑,“我的衣服质量可真好,都没被你扯变形。”   没心没肺的,好像全然不把方才危险紧急的情形放在心上。   连棣皱了皱眉,有些恼怒,却又狠不下心来责骂他。转身去看时才发现,他脸上并无笑意。   冼子玉正望向窗外路灯下的垃圾桶,目光怔忪。被摔断的灯牌只有一半被他捡了起来,此时正安静地躺在里面。另外半截早已被滔滔江水吞噬得不见踪迹。   “灯牌……坏了。”   他的语气里含着抱歉。   “没关系,我明天再带一只新的给你。”   连棣心里那点儿气恼都散得一干二净,只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从车里出去的?”   他不在的时候车门是上锁的。回来后检查过,也没有发现被破坏的迹象。可冼子玉却能凭空出现在车外,举止异常。很令人担忧。   “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冼子玉摇了摇头,自己也很困惑,“我以前做梦都不这样的,脑子里怎么翻腾都还老老实实地躺着。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身体总会跟着梦里的内容做出动作……像梦游一样。”   连棣听出他的语意,“今天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吗?”   “嗯,不久前还有一次。”他坐在敞开的窗户上差点摔到楼下去。   冼子玉扣起指节,用力锤了锤太阳穴。觉得这次的情形却又不太一样。   他是在跟连棣聊天时,毫无预兆地睡过去的。梦里的情况也不同,前后两截内容互不关联,像是被拼接起来的,不同时期的两个画面。   摔灯牌的时候,他也梦见自己在摔东西。那时手里像是一件瓷器,他发了狠似的砸在地上,用了很大的力气。   奇怪的是,他摔完以后又做了个捡起的动作。这边他捡起的是半截灯牌,可那时的瓷器都被摔碎了,他捡的是什么……   心中疑窦丛生。但直到晚餐时他都面色如常,有说有笑的。似乎这些危险的经历和困惑,并未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餐桌上,连棣注视了他一会儿,放下筷子,“我送你回家休息。”   “啊?”   冼子玉看了看吃到一半的晚餐,“可我们还没……”   “你已经很累了。”   连棣说,“我并不是你需要勉强打起精神应付的人。”   “有那么明显吗。”   冼子玉揉搓着自己的脸,叹口气,终于还是诚实地承认了。   “好。”   最近两人工作都很忙,好不容易有个出来小聚的机会,他不太想要破坏。   但既然都被看出来了,再强撑下去估计连棣会更生气。他看看桌上的食物,又有点不舍,“那总得帮我打包两样吃的吧?不然我睡到后半夜万一饿醒了……”   连棣突然出声打断,“冼子玉。”   “怎,怎么了?”   连名带姓的,他被叫得心里直一颤。   “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连棣凝视他,语气恳切。   “你这样……我放心不下。”   他的目光中带着深切的担忧和后怕。被他这么看着,冼子玉一时语塞。   半晌,才站起来隔着桌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地拒绝了,“我还要工作啊,又不能时时刻刻都跟你待在一块儿。”   “没关系的,不用太担心。”   他说,“明天就是十五了,你有没有时间?”   “我要去看青团,我们一起去吧?顺便见到时老板可以问问他。”   “或许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   连棣第一次见到青团,场面委实有些怪异。   冼子玉带他上了公寓楼,站在某一户的门前,对着一团空气柔声说,“团团,这是连棣,叫哥哥。”   然后无实物表演般指着空气向他示意,“这是青团。”   连棣:“……”   谁?哪儿?   看到他复杂的眼神,冼子玉才意识到什么,好笑地拍了拍身边“空气”的发顶,“团团乖,出来吧别怕。他是我的好朋友。”   空气中传来一声响指。   连棣挑眉,见一身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抱着毛绒玩具,凭空出现在冼子玉身边。   齐刘海双马尾,鼓着脸颊瞥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连棣哥哥好。”   “你好。”   连棣淡淡地应了一声,垂眼打量她,然后朝冼子玉摇了摇头,“不是她。”   他见过冼子玉的两个弟弟妹妹,跟眼前的小姑娘相貌并不相同。   “啊。”冼子玉原本的猜测落了空,有点失落,还是打趣道,“我也觉得我们长得不太像。”   “哥哥,十四哥哥说了不准你带外人进来的。”   青团拽着冼子玉的衣角,警惕地看着连棣,大声说,“万一他是个坏人怎么办!我们会很危险的。”   连棣:“……”   “他不是坏人。”   冼子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也不是外人。”   连棣心里一软。   青团不满地撇了撇嘴,还想再说什么,看见时肆的身影慢慢悠悠地从楼梯转角处露了出来。   他今天又换了新的造型。满头银发都被束起,用墨色的锦带绑着,额前垂了两缕碎发。少了些平日里散漫睥睨的大爷姿态,倒是看着年少了许多。   可靠近了一开口,他又是那个时大爷了。   “一个异世的孤魂,能跟宿主融合得这样好,也是少见。”   时肆扬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连棣,却不像是在跟他说话,“活的?你倒厉害。”   青团哼了一声,抱着玩具赌气般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就是你说的朋友?挺有意思。”   时肆又看了冼子玉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露出个玩味的表情,“你有事要问我。”   他的语气平淡却笃定。冼子玉没再推辞什么,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跟我到这边来。”   时肆撤了半步,示意他跟上,“让你这位朋友……唔,先去陪你的小姑娘好好聊一聊?”   连棣皱了皱眉,总觉得他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意味。   “哦。”   冼子玉点了点头,看向连棣。“那我先去问问昨天的事,你陪青团待一会儿?放心,她很好哄的。给她零食吃就行。”   连棣弯了弯嘴角,“跟你一样?”   冼子玉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跟着时肆到别处去了。   连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收回目光,走进了青团的房间。   自从冼子玉的工作量大大增加后,青团的住宿条件也得到了改善。她换到了更大的房间里,有了更多的娃娃和更大的衣橱。还有了专门的零食柜。   而此时,她从零食柜里拉出一包薯片,自顾自地拆开嚼得嘎吱响,气哄哄地盯着电视假装注意力很集中地看。其实眼神贼溜溜地转来转去,时不时地往连棣身上瞄。   连棣斜倚在门口,也看着电视。态度自然而疏离,并没有上前搭话的打算。   他并不擅长跟小孩子相处,唯一哄过的也只有冼子玉一人。   他的小公子那么可爱,自然怎么着都是好的。而眼前这个……   青团显然并不喜欢他。而他扪心自问,也莫名地难以对她生出好感来。   小姑娘吭哧吭哧吃完了一整袋薯片,却始终没有得到理睬,不由得气闷地瞪向门口。   ——然后她发现,这个人看电视看得居然比她还认真!   电视上放的是《平凡的一天》的幕后花絮合集。连棣只看过正片,没想到还有这个。花絮是粉丝向制作的,里面有不少冼子玉可可爱爱的瞬间,都被镜头记录了下来。   他看得津津有味。表面还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心里已经在盘算着等回去了要把这些影像资料全都收集起来珍藏。   “喂!”   青团见他对自己无动于衷,没好气地喊道,“哥哥不是说让你照顾我了吗!”   连棣这才变了姿势,却只是站直身体,并未向她走来。略显冷漠的话音响起,“你需要我照顾吗?”   “……”   乍一听好像还有理有据的。   非常嚣张!   可把小姑娘给气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只哄媳妇儿一个。你算哪块小饼干!   第43章   到底是冼子玉分外在意的孩子, 连棣稍微逗了两句见好就收, 往她身边走近了些问, “你想让我怎么照顾你?”   偏偏小姑娘傲娇的脾气上来了,“谁要你照顾!”   “……”行吧。   连棣点点头, 坐在沙发上继续认真地看电视了。   再次被无视,青团磨了磨牙,眼珠一转又想出个点子, 从零食柜里抱出个糖果盒子来。   她打开盒子, 从各式各样的棒棒糖巧克力里,挑出一颗果汁糖。淡紫色的糖纸设计别致好看。   “哎呀, 这可是哥哥给我的糖,都忘了吃。”   青团当着他的面剥开糖纸,挑衅地放进嘴里嚼嚼嚼,“最后一颗了,哥哥特意留给我的。”   连棣瞥了她一眼, 干净利落地掏出自己装烟的小铁盒来啪嗒打开, 往掌心里一倒,倒出两三颗同款果汁糖来。   他不悲不喜地伸出手, 摊开在她面前, “我还有。要吗?”   “……”   过分嚣张了!   说好的最后一颗糖呢?哥哥是个大骗子!   小姑娘一时气馁,羞怒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连棣倾斜手掌, 几颗糖果掉落在沙发上。他捡起一颗剥开丢进嘴里含着,站起来踱了几步,再次走到门口。   这处公寓像是凭空出现的, 从进门开始就处处透着古怪。外面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里头却阴冷得很,一进来就寒气直窜。   凭着长久前训练的经验和直觉,他甚至能感知到暗处投来的打量的视线,似有若无。虽无敌意,却仍旧让人心生不适。   电视里正在插播广告,欢快的歌曲节奏跟走廊里的寂静冲撞,显得尤为怪诞。连棣站在门口,望着空空荡荡的走廊,心中不安地躁动起来。   冼子玉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跟那个叫时肆的公寓主人聊的怎么样。   “喂。”   小姑娘终究是耐不住性子,看着他的背影再次出声道,“哥哥为什么带你来这?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冼子玉性子算得上谨慎,从不轻易与人交心,更不要说把人直接领到这里来,“哥哥跟你的关系很好?他很喜欢你吗?”   连棣转身看着她,回答了最关键的一句,肯定地说,“我们很好。”   “……”   青团谨慎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般问了句,“你喜不喜欢吃青团?”   连棣:“还可以。”   青团煞有介事地解释,“只要你也喜欢吃,那我们就算是朋友。虽然我不太喜欢你,但为了哥哥,我是不会欺负你的。”   她朝连棣伸出了小手,“来吧朋友。”   连棣心中有些好笑,却不太想接受着突如其来的示好,只点了点头。   小姑娘细细的胳膊还坚持举着,执拗道,“为了哥哥。”   连棣心里有了些松动,难以推辞地走近,伸出手跟她轻轻一握便要松开。   青团却立刻反握住他的手,目光狡黠,露出得逞的笑。   这力道大得惊人。连棣皱起眉,实打实地用了劲儿,却依旧像被牢牢粘住般,一时竟无法挣脱。   青团看着他,玻璃球一样的眼珠变得透明,又被翻滚肆虐的雪花深埋成白色。   “连……棣……”   “我看见你了。”   下一刻,她的身体凭空消失,化成数道流光,卷着阴冷的风在他周围盘旋穿梭。无数画面和声音被压缩的模糊不清,穿插在风中被肆意撷取。   连棣像被钉在原地,全身都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一束细小的气流爬上他的眼角,像被带着凉意的指尖抚摸。   “你身上有哥哥的……这是……”   他的耳边传来撕裂般的哭喊,眼角霎那间如灼烧般刺痛滚烫。   “……哥哥——!”   流光与风收束化成人形。青团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冰冷。粉嫩的嘴唇开开合合,声线还是小女孩的清脆娇俏,吐出的话却字字诛心,“我都看见了。”   “是你执意要留下的……哥哥早就警告过你了。可你偏不听他的。”   她质问,“你说了要好好护着哥哥的,你做到了吗?”   连棣身体的禁锢解开,面色苍白地往后退了一步,盯着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顿地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是你害了他!”   青团的笑容变得轻蔑,“你以为,就凭你一个普通人类,哪里有本事活到现在?”   “你本该已经死了的。是哥哥带你来这里……哦,不只是你。是你们。”   她说着,突然苦恼地叹了口气,“真是爱逞强的哥哥。“   “他本该已经不记得你们的,你又何必再出现扰得人不得安宁?离了你们,忘却前事,他会过得更好。”   她仰着头,目光里却有居高临下的怜悯。   “我会保护他的。你以后别再来了,也别再出现在他眼前。”   连棣心中最深的隐痛被戳中,连气息都乱了。却还强自镇定,咬牙道,“与你无关。”   “哦?那我们且行且看。”   青团冷哼一声,捡起沙发上的糖果。指尖燃起无色的焰火,顷刻之间便将其吞噬殆尽。   “你叫连棣?”   她又扬起孩子般纯真的笑,也扬起手心里的灰烬。   “我讨厌你。”   **   冼子玉跟着时肆进了他的接待室。   说是接待室,其实也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简单到不行。但时肆一进来就把门给关上了,冼子玉有点慌。   “干嘛关门啊?感觉像是进行什么不正当交易……”   时肆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啪嗒敲在他脑门儿上,“你想得倒美。遇上什么了?说来给我乐乐。”   老人家长日无聊,最爱听人的倒霉事儿。冼子玉便把近来遇到的情况都说给他听。   他一直不知道时肆是个什么物种,有什么样的能力。但无论他说了什么谎,瞒了什么话都会被听出来。认识得久了,再有什么事儿要问时,必会老老实实把情况都说得清楚明白。   “毫无预兆地进入梦境,又影响现实。许是你来时使的手段不够利落,让那记忆里的地方和这里交互错乱。”   时肆一听,啧啧道,“因而混淆了你这颗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   冼子玉迫切地追问,“有什么办法能解决吗?”   虽然当着连棣的面他还是一脸淡定不慌,其实回家以后缩在床上心里疯狂卧槽,躲在被子底下抖了半宿。   如果他住的地方不是三楼而是十三楼,如果他真的从江边摔了去……那后果太恐怖了。   动不动就生死一线的,搁谁能顶得住啊。   “这个简单。”   时肆说,“既然这两个地方都想争夺你,就必须得选一个丢弃。要么我费些力气,把你扔回原先那个什么潜国去;要么我写个咒,把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前世记忆都给你清干净。然后继续踏踏实实地留在这儿当你的小明星。”   “哦,还有那个什么连棣,也少接触。你这梦增长得这么厉害,他就是最直接的诱因。不跟他见面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我建议你还是留在这里。”   他真情实感地感慨道,“你那潜国可是比这儿落后多了。没有空调暖气,也没有wifi手机,更没有粉丝吹彩虹屁。生活不便又无趣。”   “……”   冼子玉想了许久,才问,“如果我想回去,能把连棣他们也一起带走吗?”   “想什么呢?”   时肆嗤笑他的异想天开,“就你一个。还是看在我的藏品份儿上。而且你可得想好,去了就再回不来了。”   冼子玉摇了摇头,“那算了。”   “是吧,我也觉着你还是留下的好。”   时肆满意地颔首,银色的眼珠骤然变成金黄的竖瞳。他甩了甩右手,食指长出长长的一节指甲,在空气里划出一团团难以辨认的血红符文,非常有效率。   “那我给你写个咒……”   “等等!”   冼子玉连忙打断他,“我……也不想忘。”   时肆动作一顿,收起指甲,挥散了空气中的血红。   “不想回去,也不想忘?”   他眯了眯眼,语气变得危险起来。   “那你是想死吗?”   “也没那么严重的。”   冼子玉笑了笑,“下次再有这种梦乱入,我只要站着不动就好了。”   现实中的他不被梦里的动作影响,应该就不会闯祸了吧。   “现在就决定还为时过早。”   他的语气里藏着自己都察觉不出的颤动,却自以为坚定地下了结论,“没关系。会有别的办法的。”   “随你。”   时肆挑眉,不置可否,“等你什么时候后悔了,还可以来找我。”   “谢谢。”   冼子玉点头,看他又盯着自己露出个邪气的笑来,被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笑什么啊……”   “为我自己高兴,不行吗。”   “高兴?”   “我自然是高兴的。”时肆含笑凝视着他。   “我想取这双眼睛,看来是用不着等到你八十岁了。”   **   临走前,冼子玉去找连棣。   他就站在公寓入口的朱红的大门前,等待的姿势似乎维持了很久。日薄西山,他半边身子沐浴在金色的霞光之中,另一半身体隐没在阴影里,正望着远处神游。   恍然回神,他见冼子玉下楼,抬起手晃了晃,露出一丝笑意。   冼子玉抿了抿嘴唇,也冲他挥挥手,走了过去。   两人各有各的心事,也各有各的难以言说,一时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离开公寓好一段距离,冼子玉才突然反应过来,“我忘了跟青团说再见了!”   两人一起回头。笔直的小路尽处,朱红的大门已经消失不见,连带着那栋奇怪的公寓也没了踪影。   冼子玉试着发了条短信过去,没有得到回复,无奈地笑了笑,“说不定在生我的气。”   连棣问,“很严重?”   “那倒也不至于。”他收起手机,习以为常道,“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因为我忘了给她带零食什么的。等晚上回去打个电话就行。她就是小孩儿性子,很好哄的。”   小孩子?很好哄?   连棣掩下眼底复杂的情绪,没有多说什么,移开了话题,“那就好。晚上想吃什么?”   “去云姐那吃吧,离得近。”   冼子玉说着,在红灯前站住了脚步。   等着过马路的短暂间隙里,他忍不住问,“你怎么都不好奇,我从时老板那儿知道了什么?”   在他的认知里,青团涉世很浅,又一直生活在公寓内从未出门活动,跟连棣聊天的内容大概也就是动画片电视剧之类的。   他对此并不太在意,反而对是否要把自己问到的实情告诉他而犹豫不决。   如果是连棣,会为了平安活着而选择清空记忆,重新开始生活吗?   兴许不会。冼子玉想,可如果是为了我呢?   如果是为了他的安全,连棣说不定会说些“只要你好我就开心了”之类的话,劝他把自己忘掉。   更甚至,连棣前三年没有来找他,会不会就是因为忌惮这样的事情发生?   冼子玉想了一路,总觉得只要把情况说出去,下一句就会听见他说“那你还是把我忘了吧。”   说不怕死都是假的,可一想到这样“我都是为你好”的情况很可能发生,就觉得心里莫名憋闷。   冼子玉更加犹豫了,索性先一步提了出来,打算先试探看看他的反应。   “我以为你会在吃饭的时候告诉我。”   连棣说,“我们每次见面,你都是在吃饭的时候聊的最开心。”   冼子玉被他这么一打岔,顺着想了想,失笑道,“那是因为我们见面的内容也就只有这个好吗。”   “每次都是一起吃吃吃。我身上每长两斤肉,一斤半都是拜你所赐。”   连棣一想还真是,也跟着笑了起来,“胖一点更好。”   “镜头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冼子玉撇撇嘴,看见红绿灯变换,“唔,绿灯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前走。   冼子玉走到一半,突然猛地刹住了脚步。   这哪里是十字路口的人行道。   眼前是一眼看不到底的峡谷,深渊之下雾气缭绕,让人望而生畏。腿都软了,哪里还敢再往前迈进一步。   寒风打着卷,带来草木和鲜血的腥气,耳边是打杀的喊声和凄厉的哭喊。他低头看到自己一双肥肥短短的小肉手,像意识到什么,猛地转了身。   遍地都是流血倒下的人。有的已经没了动静,胸口的箭羽还在微风中晃动。有的用剑支撑着身体,努力挣扎着爬起来又冲入缠斗中。   是任何剧组群演都无法代替的冷兵器肉搏,原始而血腥。   偏偏周围又传来不耐烦的汽车鸣笛声,跟当下的嘶吼痛哭连成一片。仿佛一张巨大的,名为恐惧的网,铺天盖地,冰冷地罩了下来。   他紧紧地双手捂住耳朵,却好像一点用都没有。令人心悸的巨大响声回荡在脑子里,他分辨不出自己该往那个方向逃离,甚至不知道究竟该不该逃。   似乎动与不动,都不对。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急促而无律。进退两难之际,有人强行扳过他的身体,拉着他快速穿过了人行道。   冼子玉被带着踉跄前行,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已经被连棣紧握住手腕拉到了路边才舒了口气。   他腿一软,控制不住地蹲在了地上。   连棣跟着他蹲下,拨开他的刘海,摸到一层细汗,语气焦急,“怎么了?你……”   话只听得一半,冼子玉看到脚下的地面又变了。   脚下踩的不是路边的水泥砖,而是潮湿的泥土。他的鞋子陷进去一半,脏兮兮湿漉漉的,脚趾冻得发僵。   “你瞧那边树丛里开的花,好不好看?”   他看见自己笑得像个小傻子,朝手心里呵着气,捡了一根柴火握在手里跃跃欲试道,“我去摘一朵送你,别难过了。”   那是连棣。是那个初次见面,就一起跟他被困在崖底的山洞里的少年。   少年的鼻尖红通通的,阻止道,“别出去……危险。”   “不妨不妨,我可是很厉害的。”   小公子晃了晃手腕,笑得明亮坦荡,“我什么都不怕。”   少年没来得及抓住他。他举着小火把跑到灌木丛前,左挑右捡地揪下一朵带了回来,挤在少年身边献宝似的递给他。   黄色的花朵,边缘被火光映得金灿灿,“喏,漂亮吧。”   少年接了下来,安静半晌,突然捏着嗓子怪叫了一声。   刚刚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子瞬间就慌了神,嗷地一声钻到他身后,被吓得滋儿哇乱叫。   “什么东西?在哪儿?你看见什么了?!!”   少年看着他怂兮兮的样子,破涕为笑,“什么也没有,我诓你的。”   “……你这人!”   小公子丢了脸,还动了气,“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是我的错。”   他手里紧紧捏着花朵,“夜里外面危险,别再乱跑了。你明明胆子就很小,作甚么要装大人来安慰我。”   “我想要保护你啊。”   小公子揉了揉鼻子,“族长说我生来就很厉害,天生就应该是保护别人的。”   “没有谁是天生要去保护别人的。”   少年看了他一会儿,摘下几片花瓣叠在一起给他揩了揩鼻涕,“只是因为很厉害,就要承担这样的责任,人活得也太累了。”   “可族长说……”   小公子的眼神有些困惑。半晌也没想明白他的话,索性不管不顾道,“反正我乐意,我就喜欢保护别人。”   “……那好。”   少年无奈地妥协了,看着他一脸大无畏无私奉献的表情,眼神又柔软起来。   “你那么厉害,可以保护很多人。我却很自私,大概只能护得了一个。”   “啊。”小公子懵懵懂懂地问,“一个谁?”   “一个……你。”   被他奇怪的断句逗乐,少年笑了起来。“方才还说要带我回家,转眼就忘了?”   小公子摸了摸后脑勺,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哦……那好啊。”   被火光映亮的笑容,给这样寒气肆虐的深夜增添了融融的暖意。恍惚间让人觉得,即使是面对再漫长的黑夜,都无所畏惧。   “你去保护别人。”   少年说,“我来保护你。”   **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连棣问了许多遍都没有得到回应,着急之下用力把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的人拉了起来。   冼子玉茫然地看着他,眼神渐渐清明。   连棣望见他发红的眼角,心都拧紧了,伸手在他脸颊上摩挲两下。看到指腹变得湿润,越发不安,又隐隐猜到些许端倪,“是不是时老板跟你说了什么不好的事?”   “没有。”   冼子玉摇摇头,胡乱抹了下眼眶。含着泪,却又向他绽出一个笑容来,倔强又执拗,“我没事。”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那些经历存在在他的记忆里,鲜活而耀眼,早已经变成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告诉他“你是谁”,“你来自哪里”,“你为何存在于此地。”   不想忘。   不能忘。   冼子玉用力吸了吸鼻子,嗓音软软的,很委屈似的,“我好想吃云吞啊。”   “……好。”   连棣被这跳跃的思路搞得哭笑不得,说着抬脚就要往前,“现在就去吃。”   刚走出两步,又被拉住。   冼子玉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角,额头抵在他后背上。   “……我不害怕。”   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像在给自己打气似的,却自顾自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害怕。”   只要有你在这里,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我什么都不怕。 第44章   云姐粉面馆到了, 冼子玉依旧点了他最喜欢的鲜虾云吞。   他打定了主意不听时肆的办法, 也不想被连棣劝。把自己跟时肆的对话隐去严重的部分大致说了一遍。   “时老板说不用管它。等我把以前的事儿全想起来, 慢慢就好了。”   他先前的情绪那么反常,这会儿说起来却轻描淡写的, 显然难以让人信服。连棣不怎么相信他过分乐观的说法,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一直看。   被这样审视的目光盯得快要招架不住时,云吞终于上桌了, 冼子玉松了口气, 低头大口大口地吃,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明显是想借吃东西来逃避话题。连棣拿他没辙, 偏偏这是件关乎他的安危的大事。想问清楚,又怕惹得他不高兴。   “有段日子没见你俩来了。”   云姐把碗放下,顺口跟他们聊了两句。问冼子玉,“工作忙?”   “嗯,今年是比以往要忙一些, 总在剧组不常回来。”   冼子玉把勺子拿开, 端起碗灌下一大口热汤,满足地呼气, “好吃!”   “那可不。”   云姐乐呵呵的, “工作忙好呀,年轻人就该是拼搏的时候。”   她又问, “你演的剧什么时候在电视上播呀?跟阿姨说说是个哪台,到时候喊上父老乡亲们一块儿给你捧场。”   “有一部明年应该可以上了,不过还不知道会在哪个台播。”冼子玉不好意思道, “等我收到消息,一定来告诉您。”   “行,我们都等着看你呢啊。”   又有新的客人进来,云姐离开去招呼了,“你们先吃。”   “哎。”   冼子玉冲她笑了笑,收回目光时触及连棣的视线,又立刻低下头,怂兮兮地把脸藏在碗后面。   “……”   连棣没舍得再强迫他,换了话题,“你知道青团的身世吗?她一直自己住在公寓里,难道没有亲人?”   “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   冼子玉对这个话题倒是不怎么抵触,想着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说了不少,“我遇到她的时候,她自己也是懵懵懂懂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后来慢慢地才恢复表达能力。”   但她依旧想不起自己的身世,跟他颇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时老板也只说她不是人类。我不知道要怎么联系她的亲人,就一直把她安置在公寓里了。”   “那你是怎么找到那处公寓的?”   连棣又换了个问题,“我先前听你说起时去调查过,却都没有什么收获。似乎是个行踪诡异的地方。”   “不是我找到的那里。”   冼子玉说,“是时老板来找我的。”   他要工作,不是每天都能在家。顾好自己就够呛了,也没多余的精力再照顾一个小姑娘。   时肆找到他,主动提出自己有一处住所很适合,冼子玉权衡之后觉得也是个办法,便让她住了进去。   “他主动找到你,又给你提供帮助。”   连棣皱眉,“为什么?”   冼子玉朝他眨了眨眼。   “大概是因为我可爱。”   “……”真是难以反驳的理由。   连棣想到青团在跟他独处时发生的事,觉得冼子玉或许过于信任这来历不明的小姑娘,“你对她的身份一无所知,却对她这么上心?”   “既然遇到了,肯定有遇到的理由嘛。”   冼子玉说,“我就觉得她跟我挺有缘的……就是种感觉,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眼下既然能护她一时,那就先护着呗。反正交房租的能力我还是有的。等到她家人寻来,或者她想起什么后再说。”   “安排别人头头是道。”   连棣瞥了他一眼,“怎么不多想想你自己?”   冼子玉莫名心虚。   “这不是……暂时还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嘛。”   “你可以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连棣再次提议道,“就只是一起住……我家里还有空余房间。离得近了,我看着你,会安全些。”   他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解释,原本只是单纯的关怀,这会儿倒像是有什么了,自顾自地胡思乱想红了耳尖,低头喝汤来掩饰。   “可我总要去剧组拍戏的,又不常在家。”   冼子玉没听出他语气有异,合理反驳道,“再说你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啊,哪里还能像从前那样,寸步不离地看我看得那么严实。”   连棣语塞了一会儿,发出一声叹息,“我已经想退休了。”   “……”   真实。   “那也得等攒到养老金以后吧。”   冼子玉想了想,又觉得两人情况是不一样,“以你现在的身家,确实是可以提前退休。不过人呢,总得有点上进心的,不然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连棣问,“你缺钱?”   “还行,不怎么缺。”他中肯地回答。   他没有什么奢侈的爱好,也没有贷款和债务要还。现在的父母也暂时不需要他赡养。除了要负担一个小姑娘的住宿费用以外,养活自己还是没问题的,“但钱嘛,谁不想多多益善呢。”   说完后突然觉得不妥。   想来以前被关在那小院子里,他大概是对钱一点概念都没有的,哪里会有“多多益善”的念头。   谁想到现在活得这么世俗了。   冼子玉偷偷观察对面那人的反应。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俗气啊。   对面的人开口了,“你如果想要……”   “不我不想!”冼子玉立刻态度坚决地拒绝了,大概是觉得这样可以挽回些许形象。   连棣:“……”   在连棣眼里,但凡是他想要的,无论是小风车,糖葫芦,还是人民币,银行卡,都是一样的。   统称“冼子玉想要的东西”。   他有多少,就愿意给多少。   可他的小公子既然都不愿意跟他住一起,大概也不愿意要他的钱。   连棣沮丧地想了半天,又开口道,“那如果你有别的什么想要的……”   “我知道。”   冼子玉斗志昂扬地点了点头,自以为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会努力工作的,然后通过劳动换取想要的东西。艰苦奋斗是传统美德。”   “……”完全不是一个思路。   连棣默默地低下头,把碗里的食物清扫干净。   **   这天以后,两人见面大大减少了。   或许真是因为工作繁忙,又或许是因为两人心里各自生出的顾忌。   又一个夜晚,连棣数羊入睡失败,无奈地起床把药片就着冰水灌了一肚子。   青团的威胁像是诅咒,一直萦绕在心里挥之不去。   他闭上眼,看见自己冲进房间里,冼子玉坐在床角小声地呜咽。   一身雪白单衣的小公子缩着肩膀团成一小团,身上血迹斑斑,满脸都是暗红色的泪痕。双手捂着眼睛,指缝里还在不断地溢出血来,满床狼藉。   他靠近冼子玉,看到他周身的力量在暴动,诡谲的徽纹从额头蔓延到脚踝,浑身都是。   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使得冼子玉镇定下来。把那张苍白的小脸擦干净,盆里的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他问冼子玉看到了什么。   冼子玉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出神。过了许久,才颤抖着说出一句话来,声音微弱,细如蚊蝇。   “……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不想继承家业,想继续给媳妇儿当保镖。   冼子玉:……要有上进心。   连棣:媳妇说得对!我要努力赚钱才能养媳妇儿!   **   朋友们好,我还在被堵在高速上……   感觉接下来一整年都不想再坐车了(一个苦笑   在路上抓紧时间写了一章。估计半夜到家都够呛,所以二更要很晚很晚了,等不到的小可爱可以明早再看。   最后提醒大家最近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鸭,我这一路上因为车祸阻塞交通已经有十来起了,超可怕! 第45章   烛光幽微, 偶然响起小小的爆破声, 尤其显得深夜寂静。   冼子玉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被子盖在腰间,靠在床头跟连棣说话。   室内只留了一盏灯。他的眼前还覆着白纱, 视线无处可放,只好微微侧身,估摸着连棣的位置, 朝他缓缓说道, “我幼时常被族长夸奖。说我有这样的天赋,可以帮助很多百姓。保护他们不被天灾人祸夺去性命。”   他也确实做到了。可除去预测地方旱涝天灾以外, 他被要求探知朝中人心变动的时候更多。但凡不服的,全都借由“玉公子之言”打成逆臣,伺机铲除。   国君软弱无能,事事倚靠冼氏族中带来的所谓“上天的旨意”。一句“玉公子有言”,可抵得过数道殚精竭虑的进谏折子。近些年来, 朝中冼氏势力不断扩张, 到现在一家独大,几乎成了国君的代言人。   他的存在, 帮族长营造出人民安居乐业, 国力昌盛的假象。使得皇室越发器重。   而他以为的保护,不知从何时起, 已然变了味儿。   冼子玉看见,现任家主冼子玦从族长手中接过的暗杀名单上写的人名,跟他预言的真正在败坏国本的小人的名字, 根本不一样。   冼子玦是亲耳听到他的预言,亲笔记录的。可转头交给皇帝的却是另一份,由族长亲自拟定的名单。   连营的活动在近年来也越发频繁。他其实早已经隐约猜到,族长未必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每次目的都是为国为民。但他只当这是氏族在朝中安身立命的手段,是因为皇帝所命,不得不做。   他一贯想着,反正那些都是恶人,被铲除了也不算无辜。   却怎么也没想到族长野心不止于此。会跟敌国暗中勾结,企图颠覆朝纲。   那他这么多年都在干什么?   助纣为虐?   “我一直觉得自己在做的,是重要的事。是对的事。可如今潜国危在旦夕。”   冼子玉闭着眼,无奈地苦笑道,“那些百姓……我也护不动了。”   他出不了家门,身边也没有完全为己所用得眼线,无法越过冼子玦和族长往上传递消息。   他身边唯一可信的人就是连棣,却也被族长牢牢抓在手里。连营首领的位置太显眼,稍有行差踏错,一经发现便有性命之忧。   他绝不可能拿连棣去冒险。   “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你该知道我的脾气。”   冼子玉道,“这回的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正经跟你说,现在就走。这里就要被铲除了,不能再留。”   既然敢与虎谋皮,就得有被反咬一口的觉悟。   他看到的未来里,敌国攻占都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冼氏满门。无论明线暗线,一个活口都不留。   “我顾不上别人了。”   冼子玉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你也只能留给自己。”   “最多半月,战火燃得很快。要你跟族长他们对着干是肯定行不通的,但只单纯躲避却还有机会。只要躲过这半个月,你就能借着战乱离开潜国,去别的地方改头换面重新开始生活。”   他说得有些急,又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气力消耗得多了些,一停下来就喘带咳的。休息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里却带着淡淡的雀跃。   似乎是在替谁高兴。   “连棣。”他语气轻松,像在说“恭喜”,“你马上就自由了。”   室内寂静无声。   冼子玉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复,视线又被遮挡着看不清状况,正要再说什么,突然被温热的茶杯抵在唇边。   连棣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喝水。”   “……哦。”   冼子玉双手捧着茶杯,乖乖地小口啜饮,润着嗓子。冷不防被人拿掉了眼前遮挡的白纱。   他下意识地闭紧了眼。   “无妨,我把灯都熄灭了。”   连棣俯身,用指腹蹭掉他眼角残存的血迹,动作细致温柔。   冼子玉慢慢睁开眼睛适应光线,视线由模糊到清晰。借着清淡的月光看清了眼前这人的神色,他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妙,“依你看,这计划如何?”   连棣没回答,结束了动作就坐在床边看着他,依旧不说话。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他被连棣沉默的目光盯得心里难受,却还嘴硬道,“若我是你,现在就离开了。”   连棣终于开口,却只有一句,“我不走。”   “蠢!”   冼子玉突然生气,“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能浪费?”   连棣没像平常一样劝他平心静气,反问了句,“我若离开,你该如何自处?”   “我有这样的天赋,纵然改朝换代,何愁不得珍视?”   冼子玉知道他向来吃软不吃硬,又放缓了语气好商好量地劝道,“你别耍小孩子脾气。我们各自行事,就算天各一方也至少还能活下去。往后最不济,最不济也就是再也见不着面了。那也没什么。到了外面,你替我去好好看看……”   “我不走。”   连棣沉声道,“旁的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答应,唯独这一样不行。”   “你是不是不信我说的话?”   怎么都说不通,冼子玉又着急了起来,“你放心。我看见的事,从未有不应验的。只要我束手就擒,他们舍不得杀我。可却不会放过你。”   “你知道他们是如何对待俘虏的?”   连棣道,“你孤身一人,要如何取得他们的信任?又去哪找可靠的人来伴你左右?”   “……这些都是后话,我自会想法子的。你先离开再说。”   冼子玉眼见劝不动他,心一横,撂下句狠话,“若你现在走了,我还可能活下来。你执意留下才会害了我!”   连棣听到最后一句,明显愣了愣,却仍旧咬牙又重复道,“我不走。”   “如你所说,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你也该知道我的脾气。”   “……”   冼子玉听出他心意已定,气得后半夜都没再理他。   次日去祠堂,他向冼子玦隐瞒了实情。只说一切如常。   相隔不到一天的两次预测让冼子玉几乎丢了半条命。休养了许多天精神都还很差,像个迟暮的老人,稍微说几句话都要休息好一会儿。   “照这么下去,就算不打仗,指不定哪天我就得横着被抬出祠堂了。”   冼子玉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仰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感慨。视线由上往下,停留在院角的花圃里。连棣正挽着袖子给植物浇水。   原本院子里的土壤不怎么好,移栽过来的植物长势也都不太喜人。连棣却精心照料,甚至从外面移了适合培育花苗的土壤把院子里重新垫了一遍,才得这一小片郁郁葱葱的景象。   他突然觉得这人脾气倔得有点可爱,故意问了句,“你执意要留下来,是想要为我陪葬吗?”   “我不会让他们动你。”   连棣放下水壶看向他,语气执着笃定,“真有那天,我会带你走。”   冼子玉嘴唇颤了颤。半晌,像是心中放下了什么,笑着叹了口气,妥协道,“算了,由你。”   “且看我跟潜国,哪个气数先尽。”   梦境戛然而止。   连棣张开眼睛,似乎还能看见冼子玉无奈妥协的笑。   明明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却能对他露出那么包容的表情。   连棣坐起身,用力摇了摇头,清除睡意。   再梦下去,就是他不想记起的内容了。   是他一意孤行,没有听冼子玉的建议,才会有最后倾尽全力也无法挽救的局面,他眼睁睁地看着冼子玉把那柄匕首送入自己胸口。   是他高估了自己,以为少年时许下的誓言,能一直遵守下去。   “你说了要保护哥哥的,可你做到了吗?”   “你执意留下才会害了我!”   声音时弱时强,时远时近地回荡在脑子里。连棣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闭起眼睛。   母亲去世的那一天,冼小公子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像是接力,给了他继续把人生走下去的勇气。   可年少时他没能保护母亲,长大后也没能护得了冼子玉。   ……是我做错了吗?   冼子玉如今都不记得了。   若是记得……   他会恨我吗?   本有一线生机尚存。却因为他的执拗,两人都悲剧收场。   纵然学了一身来去无踪的本事又能如何?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害怕孤身一人的小孩。   手机震动了两声。连棣深吸一口气,拿起来看,是定时汇报的短信。   终究是放不下心,他往冼子玉身边多加了人手。从这些天的汇报看,冼子玉除了在工作间隙里偶尔发呆打瞌睡疑似劳累以外,再没发生过跟他在一起时那样危险的情况。   一切都好。   连棣苦笑着,心想这难道是因为自己许多天没有出现在他身边的缘故。   当初没有听他的放手离开,反而害了他。   如今再要执意留在他身边,是不是会重蹈覆辙?   难道他真的要离得远远的,冼子玉才能拥有安安稳稳的人生吗?   ……他怎么能甘心!   连棣被矛盾和焦虑拉扯得心里无名火起,一言不合就抬手把手机丢得远远的,又拉过被子将自己裹成球。   也不知道到底是想把火熄灭还是想把自己闷死泄愤。   没过几分钟,手机在不远处的沙发底下响了两下。隔着被子,他听出那是微博特别关注的提示音。   冼子玉发了微博?   一大团被子挪动着到了床边,露出个漆黑的发顶。   连棣很没出息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跑到沙发旁边,伏在地上伸长手臂把手机捞了出来,点开微博。   “@冼子玉:收工啦。深夜报社~[图片][图片][图片]”   “啊这家菜看起来真可爱,不是,我是说你看起来好好吃”   “工作到这么晚我的崽辛苦了”   “这么多吃的……摆拍吧,明星哪敢这么吃的”   “楼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玉崽不要听它的,多吃一点!万一把小肚子饿没了麻麻是会心疼的”   “……”   冼子玉一如既往地热衷于跟评论区互动。   “冼子玉:还行,我今天下午睡足了觉才开始录的,到现在都还不困~就是有点饿(划掉)”   “冼子玉:我们大家一起过来聚餐的,菜品真的很好吃,这些都不太够/笑哭”   “冼子玉:你怎么知道我有小肚子的!(要小声一点说不然会被经纪人骂”   “冼子玉:啊对了,餐厅的地址在这里。朋友们送我上去!希望下次去老板能看在我卖力宣传的份儿上打个折~嘿嘿”   连棣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看着他跟网友分享这些琐碎平常的生活小事,情绪放缓,心里一片柔软。   他浏览了评论区,又返回点开图片仔细看了看,觉得这菜品有点眼熟。   接着就发现冼子玉在评论里,明晃晃地@了自己。   “冼子玉:@连棣,是上次你带我来的店鸭。今天跟同事一起过来吃饭,老板认出我来了,还送了烧酒~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热心的围脖群众正在积极挖坟的路上   *   二更!   终于回到家啦。睡了睡了,大家晚安! 第46章   以连棣有限的网上冲浪的经验来看, 这种时候, 诸如“你开心就好”之类的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虽然他看到评论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连棣抱着手机认真斟酌措辞, 很快便回复了一句,“有空再一起去。”   消息发出去没几分钟, 冼子玉的回应紧跟着便来了,“咦你还没睡吗。”   连棣又回复:“刚刚一觉睡醒。”   两人居然就这么你来我往地聊起天来,把微博评论区当自家客厅沙发似的, 对话流畅又自然。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点赞之交。   连棣上次一起跟他录了节目, 彼此间有些交集也是正常的。但实际播出的版本里,两个人的大部分互动都被剪掉了, 同框的镜头出现频率跟别人差不多,也并不能看出有什么特别来。   甚至对晚上做游戏时冼子玉憋出一句“长得好看”,连棣无声低笑脸红的表现,节目给两个人做的特效文字一个是“直男式夸奖”,一个是“直男式害羞”。   总之, 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剪得非常塑料。   谁知道居然私底下是一起约饭的关系!   大批粉丝闻着瓜的味道就赶来了。   “万万没有想到, 我会有一天在别人的评论区里看到连棣”   “连棣哥哥你什么时候再上节目啊,出道考虑一下, 大家集资支持, 我出一包彩虹糖的钱”   “人家什么家底啊想出道还用得着集资吗……”   “这两个人居然也能玩儿到一起……你们人畜无害的小公子怕是有两副面孔呢/吃瓜”   “……”   互动被微博粉丝发现以后,冼子玉就没再关注评论的走向, 给连棣打了电话问他是不是睡不着。   “我教你的办法有没有用?数羊好使吗?”   连棣诚实地回答,“效果不大。”   “唉,我想也是。”   冼子玉刚吃完宵夜, 酒足饭饱地回了家,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动都不想动,“那我陪你说会儿话吧。”   他心里其实有一丝微妙的负罪感。   近段时间虽然忙,生活却很充实。他不太会做梦了,也没有再出现过那天那样严重的混乱反应。平日里偶尔打盹儿时会进到梦里一小会儿,内容也都还算是平和。没有特别让人心累的大场面。   可与此相对应的,他跟连棣很久没见了。   虽然是因为工作忙顾不上一起约饭才减少了见面的次数,但冼子玉心里,总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他。   好像是因为怕死才故意躲着他似的。   即使他在心里给自己暗示了无数遍“不要怕不要怕”,但一想到可能会出现的情景,腿肚子还是要不由自主地抖上一抖。   其实怕死也不算丢人吧。   冼子玉自我安慰道。   他毕竟还是个俗人,没有活到能把生死都看开的神仙级别。   “最近我总觉得身边有群人神出鬼没的。”   冼子玉支着身子趴在沙发上,翘起小腿晃来晃去,“昨天收工回来的时候有粉丝来接机,我本来准备过去唠一会儿再走的。但时间有点晚就被钟姐劝走了,被大家沿路跟了一段。”   “有个女生可能是太开心了,跑过来递礼物给我的时候脚下没站稳,扶着我的胳膊踉跄了一下。结果角落里突然冲出一个大叔把她隔开了。”   冼子玉认真地回忆了一番,啧啧感慨道,“我觉得我看到了杀气。”   “……”   连棣不得不主动承认,“是我的人。”   “他们影响到你的工作了?”   “那倒没有。”   冼子玉心里其实猜到一点,当下被证实了,也没有太意外,“就感觉我自己好像很脆弱似的,像什么易碎品一样。”   连棣听出他不太喜欢这样的保护,却也没有像平时一样,不等他提出来就顺着他的心意撤掉人手。沉默半晌,才低声说了一句,“我担心你。”   冼子玉心里的负罪感在biubiubiu地往上攀升。   “其实我最近都挺好的,没再出什么茬子了。”   他乐观地说道,“不用担心我。说不定我很快就能把以前的事情全想起来,就再也不用放电影似的一段段闪回了。”   说到这个,他突然想起,连棣最近好像都没再给他讲过故事了。   因为最近的作息不太规律,他都是一回到家就倒床秒睡,也没太注意这个缺失的睡前步骤。这会儿才发现,好像连棣也没有再主动提过。   微博会员还自动续费呢,怎么他的睡前故事说取消就取消了?   冼子玉又想起上次在酒店时不小心看到的屏幕来,忍不住脑洞乱飞。   连棣在写的那个文档颇有记叙感。是写给谁看的?   难道就是那个在记录里出现的频率最高的主角,阿岚?   那他的连棣……是不是去给别人讲故事了?   冼子玉突然打了个喷嚏,猛地清醒过来。   ……谁的连棣??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闪现!   今晚有个聚餐,等吃完饭回来再更一章。解决阿岚这个小误会。不过大概还是很晚,大家可以明天再看。   其实我觉得断在这里很带感,嘿嘿。   ——皮皮荼如是说道。   大家不用担心,下一章是糖!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亲妈荼微笑着说道。 第47章   隔着电话, 连棣没有意识到他在跑神, 想到刚才梦了半截的往事, 刚刚舒展的心情又是一阵消沉,惴惴不安道, “不用着急,慢慢来。”   他突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回忆起那段经历的冼子玉。不久前准备表白情意时下定的决心,因为一趟古怪的探视而再次动摇。   又或者说, 是让他清醒了些。   被穆沛沛一顿怂恿, 连棣也觉得,冼子玉心里是有自己的。哪怕知道他会因为记忆并不完整而无法理解甚至无法轻易接受, 也迫切地期望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可如今才想到,他压根不能确定冼子玉对自己的好,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他的忠诚吗?   为了留在冼子玉身边,他努力把自己变成沉着稳重,可堪依靠的样子, 力求每一件事都亲力亲为做到完美。   却又在最后关头, 一意孤行地违逆他的意愿,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连棣握着手机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如果我的“忠诚”害了你呢?   你会因此而厌恶我吗?   “那个……”   冼子玉在电话那头清了清嗓子, “连棣, 我有个事想问你。”   他想了半天,觉得与其自己胡思乱想, 还不如直接问清楚。如果阿岚真的是连棣不想说起的人,起码被明确地拒绝了,他就干脆断了念想, 不再探究她的身份。   ……断了念想?   什么叫断了念想?断了什么念想?   冼子玉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爬起来,懵了几秒,又一脸茫然地躺了回去。   现在这样,他总觉得自己的心态有点奇怪。   连棣正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被他正经的提问一惊,心里突然紧张起来,“你问。”   “就是……以前在潜国的时候,你是不是认识一个人。”   他又不自在地清了一遍嗓子,“好像叫,叫阿岚是吧。有这么个人吗?”   连棣怔了怔,突然跳戏到不久前,穆沛沛没头没脑的一段警告。   “是有这么个人。”   他好像意识到什么,反问道,“怎么,你想起什么来了?”   “那倒没有,我就是有点挺好奇。”   冼子玉小心翼翼地坦白,“就上次在酒店里嘛。早上起来的时候你电脑开着,我看见你那上面好像有这么个名字。”   “你看了我的电脑?”   “嗯。你别生气啊,我是不小心看见的……不是故意偷看的。就瞄了两眼。”   冼子玉手忙脚乱地解释,“……你就那么摆在那儿,一点防备都没有。我以为……”   “没关系。”   连棣突然低声笑了。“阿岚……”   “你当真不记得他了?”   冼子玉啊了一声,莫名有点害羞。   “我也认识她吗?”   并不是因为有可能认识这个人而害羞。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情更加复杂。   连棣念那个名字的时候,语气整个都不一样了。   特别地,特别地……   特别地让人脸红。   缠绵悱恻,温柔到不行的那种,他都听得不好意思了。   连棣说,“当然。”   冼子玉抿了抿嘴唇。   连棣自小没了母亲,在连营里长大。阿岚不会是他的亲人。穆沛沛他们都不知道的人,应该也不会是同僚。   而他却认识?   冼子玉仔细想了想自己身边的人。除了连棣以外,就只有一些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侍从。而他一向都不在意下面的人是什么名字长相的。   ……该不会是他院子里哪个小侍女吧?   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个乌发雪肤,明眸善睐的小姑娘的形象来。   “她是个很重要的人吗?”   冼子玉特意又加了一句,“对你来说。”   连棣唇角弯了弯,“非常重要。”   比我还重要吗?   冼子玉又想起雪地里两人紧密依靠的样子。连棣温声细语地关怀着,生怕她有一点不适。   一想到这两个人可能背着自己在外面亲密无间,他心里一阵膈应。   连棣身上很暖和。记忆里,他有时候没有无力到走不动路的时候,也喜欢喊着累,要他背要他抱。   连棣从来都不拒绝他。   那是不是,也从不拒绝阿岚?   冼子玉再次坐起身来,挪到沙发拐角用后背抵着,下巴放在膝盖上,垂下了眼。   沙发再柔软,也是没有温度的。哪里有窝在他怀里舒服。   那是我喜欢待着的地方。   那是我的连棣。   明明说了只全心对我一个的……   果真是骗人的。   连棣半天没听见他出声,心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冼子玉好像在因为有这么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而闷闷不乐。像在为他……吃醋。   虽然因为这样的设想而感到心情愉悦,可再这么逗下去就要把人给惹得不开心了。他刚要开口说出实情,就听见对面传来有气无力的一句,“知道了早点睡吧晚安。”   连棣:“等一……?”   他看着手机屏幕,一脸不知所措。   挂了??   **   冼子玉把手机恶狠狠地塞到抱枕底下,三下五除二扒光自己,跑到床上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亏他觉得内疚,还想着过两天一定挤出时间来陪连棣去吃饭!   甚至提前跟老板定了位置和菜单!   吃什么吃,让你的姑娘陪你去吃吧!   他一边难过,一边生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没出息地难过。委屈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却并没有因为对连棣起了独占的心思而感到有哪里不对。   好像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连棣本来就应该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突然被别人分走,才是不对劲的事。   那个姑娘,是连棣喜欢的人吗?   冼子玉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应该是被闷的。他从被子底下探出脑袋,深吸了口气,听见手机在沙发那边响着铃声。   他没有动弹。听着铃声响完一遍,隔了几秒,又响起一遍。   第二遍铃声结束,沙发那儿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才两遍!   冼子玉不情不愿地松开被子,下床慢吞吞地挪到了沙发边上。从抱枕底下摸出手机来。   居然是钟姐的电话。看他没接又发了微信,提醒他第二天的工作行程。   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消息了。   最想看到的那个人,偏偏一点动静都没有。   冼子玉刷新了两下屏幕,鼻子一酸,突然很想哭。   他握着手机又回到了床上,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面,再次钻进被子里离枕头远远地缩成一团。在心里发誓自己就算是闷死也不要再出去了。   刚摆好自闭的姿势,他的枕头就震动了起来。   并不是一般的消息提示音。震动声非常持久,嗡嗡嗡嗡地连成一片,足足响了数十遍。   冼子玉被震得脑壳发懵。还是抵抗不住真香的诱惑,他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来,摸摸索索地从枕头底下拿出了手机,蒙着头躲在被子里查看消息。   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鬼鬼祟祟地好像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次是连棣的消息。他发了一堆文档过来,标题都很简洁,全都是数字,像小说的章节名。一连串的有十来个,划一下都看不到头。   “什么啊……”   冼子玉随手戳开屏幕中间,被命名为“119”的文档看了一眼。   “潜国历119年冬,阿岚第一次来连营看我。穿得很圆,应该是怕冷。”   “他看到我时,哭得很大声。兴许是被我身上狼狈的血衣吓着了,今后不能再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潜国历119年末,阿岚被族长禁足。此后再也不被允许踏入连营。”   “……”   冼子玉突然冒出个不得了的猜测,心里一颤,又往下划了划,戳开另一个文档。   “潜国历129年春,第一次带阿岚出门。”   “他喜欢糖葫芦,却嫌山楂太酸,把外面一层冰糖啃完就不愿意再吃了。又觉得丢了浪费,塞到我手里拿了一路。回家前皱着脸又吃了两颗,才不舍地丢给了路边的小狗。”   “他摘了花送给我。花开得很好看。”   “他笑得很开心。比花更好看。”   冼子玉一眼不眨地看完,关上了文档,把消息滑到最下面。   果然,除了文档,还有别的话。   虽然只有几个字,却成功地将他酝酿了一整晚的眼泪骗了出来。   “别生气了。”   “是你。”   **   “岚,就是山林里的雾气的意思。”   潮湿的山洞里,小公子伸出短短的手指头,就着火光,在少年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自己的名字,“喏,族长说这是我的小名。我年初就会写了,厉害吧。”   “其实我觉着有点像小姑娘家的名字,被叫起来会有点没面子。”   他惆怅地叹了口气,“虽然除了我爹娘以外,也并没有人这样叫过我。”   “我觉得很好听。”   少年问,“那我以后能不能这么叫你?”   “哎呀。”   小公子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行吧。”   “阿岚……”   “阿岚,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阿岚,不要怕,我陪着你。”   “阿岚……”   “阿岚……”   连棣的声音风一样温柔地拂过他全身。像一个又一个轻吻,带着十足的珍视和令人动心的疼惜,降落的时刻,引得身体一阵阵战栗。   冼子玉低低地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   身上汗津津的,连头发都湿了,却还严丝合缝地裹着被子,闷热得不行。   他坐起身来,掀开被子扇了扇风,突然觉得有些异样,往下看了一眼。   瞬间脸色爆红。   冼子玉羞愤地跳下床,把床单拉起一个角,裹着被子一并从床上扯下来丢在地上。   然后低着头,迅速冲进了浴室。   作者有话要说:  玉崽(惊吓):我怎么会有这么肮脏的想法!这怎么配得上我和连棣的感情!   连棣:……??   *   来辽!   今天是假装有车的结尾,嘿嘿   就觉得我的作话好像少了点什么,今天点开别的作者的有话说才发现原来是缺了感谢的环节。以前都没注意过,从今天开始补上!   *下面是作者鞠躬的时间*   感谢——   我要爆炸了扔了两颗地雷,浪了个浪扔了一颗地雷,闲人杯酒扔了两颗地雷,游兔扔了一颗地雷,今天吃什么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小可爱,mua! 第48章   冼子玉顶着毛巾从浴室里走出来, 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床单。   重新铺床的时候, 手都是抖的。   连棣这样掏心掏肺地对他好, 他却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yy人家,真是太, 太,太……   他颤颤巍巍地铺完床,又从床头小柜上捡起手机来看了看微信。   连棣发完了那一大堆文档以后, 半天都没等到他的回应, 还以为他是气得厉害,连手机都不愿意看了, 就又发了好几个通话请求过来。   但都被他错过了。   因为他那会儿正在……   冼子玉回想到什么,表情一僵,扯下头上的毛巾,覆在脸上一通乱揉。   真是太不要脸了!   冼子玉你清醒一点,你怎么能做这么无耻的梦呢!   你还回想!有什么好回味的, 不准想了!   在心里狂躁地喊了一阵子, 也没想出该怎么答复比较自然,于是他装作非常平静高冷地发了个“哦”过去。   发完就瞬间后悔了。   这个字, 单看不太合适。分开看, 更不合适。   他想趁没被发现赶紧撤回,刚按住屏幕, 那边的回复就来了,“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   冼子玉拨了拨半干的头发,坐在床上啪啪打字, “就是觉得自己有点蠢。”   回过神来他才发觉,其实这事儿很好想明白,也不知道他之前都在瞎误会些什么。   冼子玉终于感觉出有哪里不对。“可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还绕着圈子说什么“你真的不记得他了吗”,就是不直接挑明。好像是在故意逗着他玩儿一样。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连棣回了句,“因为你的反应很有趣。”   “……”   冼子玉震惊了,“你怎么这么皮!”   “你变了连棣,你再也不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冷酷连总了。”   “你说过的。不管我什么样,全部都会接受。”   连棣的语气似乎很受伤,“只是说说而已吗?”   “啊?不是不是,我是开玩笑的,没有反悔的意思。”   冼子玉刚解释一句,突然反应过来恼羞成怒,“……你又在逗我!”   “我知道。”   连棣忍俊不禁道,“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吧。”   冼子玉脑补出他在另一边垂眸望着手机屏幕,唇角含笑的样子,脸颊又烧了起来,“哦好……那你呢?”   连棣的回复透出些惆怅:“我再数一会儿羊。”   冼子玉揉着自己热腾腾的脸,看着屏幕上的句子,噗嗤乐了起来。   莫名觉得他是在撒娇。   就……还挺可爱的。   **   第二天出发去工作的路上,冼子玉在车里仔细研究那十几个文档。   连棣说有些部分还没有写详细,但是怕他着急生气,就先整个都发给他看了。   里面有一些是已经说过的,有一些他在梦中见过,但更多的事情,是他毫无印象的。   连棣记录的语句平铺直叙,用词没什么感情色彩。偶尔还会有意识流的部分,大概是时隔太久,自己也模模糊糊地记不大清楚了。   但是他连那只能模模糊糊捕捉到的一小部分,都不吝笔墨地全部记录了下来。   冼子玉意外地读得很顺畅,认认真真地看了很久。   像是在看小时候的日记本一样。   原来那时候的我是这个样子的。原来这些事情,都是我跟连棣一起做的。   原来我们彼此扶持着,互相鼓励着,已经共同度过了那么多的时光。   “看什么呢?”   钟姐瞄了他好几眼。看他一直没什么反应,有些好奇,“你一直在笑。”   “没什么。”   冼子玉压下手机屏幕握在手里,抿了抿嘴唇,还是压不住上扬的弧度。   任谁被这样写在备忘录里悉心珍藏,都会觉得开心的吧。   有种被关心爱护的感觉。   可他突然又想到昨晚跟连棣的对话,他问连棣,“既然是我的小名,那为什么现在你不这么叫我了?”   连棣说是因为他长大后就不乐意被这么叫了,似乎是因为不愿意被当成小孩子看待。   可冼子玉自己觉着,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是以前的冼子玉不喜欢啊。   他一时又有些困惑了。   如果他永远都是这样断断续续地回忆起以前的事,那现在的他,跟以前的小公子,还算是一个人吗?   虽然知道这想法很傻又完全没有意义,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   连棣是因为以前的冼子玉,才会对现在的我这么好的吧?   如果我永远都无法整合两世为人的经历,如果我永远都不能完完全全地变成他记忆里的阿岚……   那他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冼子玉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去。   钟姐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便也不再过多关注,又跟他说了些工作安排上的事。   接下来一周的行程有所变动。冼子玉听着,知道自己是没时间再去跟连棣一起吃饭了,就给餐厅老板发了消息取消了订好的座位。   幸亏昨天晚上一直在纠结“谁是阿岚”的问题,还没来得及跟连棣说。不然这顿饭又该爽约了。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他已经鸽了连棣不止一次了。   连棣都没跟他计较过。   冼子玉垂着脑袋,闷闷不乐的样子。   “对了,还有件事。”   钟姐问,“你知道《无声的告白》那个剧组,男一号换人的消息吗?”   冼子玉没抬头,只低低地回了句,“知道。”   “你消息还挺灵通?我也是昨天才听说。”   钟姐叹了口气,这又是一桩让人难以理解的事了,“那可是常霖啊。”   冼子玉点了点头,再次说,“我知道。”   这事连棣半个月前就跟他说过了。剧组有个熟悉的人,会放心一些。完全没有在意以常霖的咖位,时隔十几年突然宣布再次拍剧,会带来怎么样的舆论和一系列的连锁影响。   拍的还是这样一部无论导演还是投资条件都算不得精良的改编网剧。把他往那一方,整个剧组都得明明白白地标上四个字“高攀不起”。   任谁都想不到,这样疑似令老牌影帝“晚节不保”的举动,居然只是为了照顾剧中不起眼的男二号。   这么兴师动众的安排,只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全而已。   冼子玉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连棣越是对他这么好,就越觉得……   “我觉得自己gay里gay气的。”   他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钟姐敏锐地捕捉到其中语气模糊的关键词,神色变了变,状似不经意地问,‘“这消息,是连棣告诉你的吗?”   冼子玉闻言立刻抬头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钟姐的表情变得颇为耐人寻味。   她看了眼前面开车的司机,拉下前后座间的挡板隔开声音,压低嗓子问他,“你实话告诉我。你们两个,现在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我是你的经纪人。这些事情对你的工作会有很大的影响,我是一定要了解的。”   “放心,我会从你的发展来考虑,也不会太过逼迫你什么。但你要对我诚实一点。”   她说,“上次在c市的酒店里,你们两个……有没有发生什么?”   冼子玉怔怔地看着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目光变得难以置信,“你是……故意把我的房间取消的吗?”   他终于明白当初那别奇怪别扭的感觉是来自哪里了。   钟姐是本来不同意他单独行动的。那突然答应他可以单独留在c市玩儿两天,也是因为,“你知道跟我一起留下的人是连棣?”   “是,我看见你跟他一起回的酒店。”   钟姐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原本我是打算让你跟穆沛沛一起制造热度的。但既然你搭上了连棣,也不失为一条捷径。”   “你可以跟他有些什么,我不会阻拦。连棣也是个玩得起的人,自然不会亏待你。”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了,应对的方式也很熟练,“但明面上你们俩必须撇清关系,否则会对你的形象造成影响。”   冼子玉沉默着听她把话说完,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听明白了吗?”   她看冼子玉一直不说话,还以为他是被识破了心思觉得羞愧,又说道,“你不用觉得难为情,我不会评价你什么。肯为自己的前途努力,总归是没有错的。”   “你也不是第一天在这个圈子里营生了,什么规则大概也都心里清楚吧?但有件事我还是要提醒你。”   “绝对不能动真感情。”   她郑重地告诫,“这样的例子我见过不少了。你们各取所需,就能相安无事。万一你起了多余的念头,那位公子哥一个翻脸不认人,你扛得住吗?”   “放聪明一点。”   冼子玉脸色发白,把手机捏得死紧。表现出的态度却正好相反,越发的平静镇定起来。   他的神情像是换了个人。一开口,语调冰冷得不像话。   “钟姐。”   “嗯,怎么了?”   “你被解雇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钟姐:???   **   今天是被传染变身霸总的玉崽!   其实今天的更新原本不止这些,但我还是觉得断在这里很带感,就切掉了后半段(为所欲为.jpg   明天有新人物登场。顺便粗长一发,嘿嘿。   大家晚安啦。   *今天的鞠躬表演时间*   感谢——   阳光好少女扔了一颗地雷,阿酷扔了一颗手榴弹,阿酷扔了一颗地雷,穆晏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小可爱,mua 第49章   钟姐怔住了。   这个在自己手下素来都温和乖顺的小艺人, 居然猝不及防地动了火气。   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饶是当经纪人的经验已经积累了许多年, 面对这种情形,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然而下一秒, 冷着脸的人突然弯了弯嘴角,又猝不及防地露出个笑影来,“我逗你的。”   “……”   钟姐皱了眉,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性子温顺也好, 乖戾也好,总归是能捉摸得透的。像这样突然阴晴不定, 颇有些慑人的态度,会让她有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冼子玉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我只是希望你明白。”   “你是我的经纪人。”   钟姐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骤然苍白。   因为翻了好几倍的薪水,她的劳动合同也换了一份。在现在两人的合约关系里, 冼子玉拥有随时中止合作的权利。   她先前手底下带出来的小明星已经像煮得半熟的鸭子, 飞进了别人的碗里。如果这时冼子玉突然翻脸,她手里一点保障都没有, 分分钟在失业的边缘试探。   圈子这么小, 万一两人闹翻的情况传出去,再稍微一发酵……那她的职业生涯恐怕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冼子玉一直以来对她言听计从的态度, 让她几乎忘了在两人之间谁才是真正拥有裁定权利的人。   他跟以前那些没有资历背景,任她拿捏的小鲜肉不一样。他一直都看得明明白白,只因为她没有出过什么纰漏, 才任由她这样那样地安排,懒得露出脾气而已。   可要是她真干了什么惹怒他的事……   钟姐背后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你是我的经纪人。我也相信你不会害我。”   冼子玉看她脸色变幻莫测,心里也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说道,“但我希望,今后你在任何关于我的决定时,都先跟我商量以后再行动。这不过分吧?”   “我明白了。”   钟姐听着他的语气似乎柔和了些,心中悄悄松了口气,“这次是我自作主张了。我原本是想帮你,谁知道会错了意。”   “我看到你们微博也有互动,关系亲密的样子。还以为你们私底下是……”   “连棣于我来说,并不是你以为的‘各取所需,相安无事’的关系。”   冼子玉打断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是……朋友。”   他的语气并没有他自以为的那样肯定。钟姐心中思绪流转不停,有千千万万的疑问萦绕心头,却都暂时压了下去,只点头说,“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有不信的道理。”   “只是你要真的只把他当个朋友,平时也就得注意一点。不然像上次那样一起进出酒店,万一被有心人拍到,怎么都解释不清的。”   她提醒道,“毕竟……连棣是个那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冼子玉闻言不悦地蹙眉,刚要开口,却又好像想到什么,遂收回了目光,垂下眼帘不再看她了。   “我明白。”   车子停了下来。   钟姐冲他点点头,拉开门率先下了车。   冼子玉跟着来到了后台的化妆间里。坐在化妆镜前,闭起眼睛,脸上被小心地扫上一层粉底。   毛绒绒的刷子在脸上移动,他忍不住出了神。   刚听到钟姐那么说的时候,他气得肝儿都颤了。   却并不是因为她误会自己抱大腿以求上位。而是觉得,她怎么能教唆自己那么对连棣呢。   那是把连棣当成什么了?可以被人随便算计利用的工具吗?   或许别人都觉得这样的手段司空见惯。但他不能对连棣这么做,甚至不能允许别人这么做。   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很气。   因为他知道,连棣如今已经不是大家以为的那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了。   因为连棣是个特别好的人,不应该被那样对待。   因为……   冼子玉突然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呼吸乱了一拍。   因为,我特别喜欢他。   **   天气渐渐冷了。   立冬以后气温降得越发明显。穆长川近来加班的怨言都少了些,毕竟公司里有暖气,他晚点下班至少可以省一笔取暖费。   这天下午,秘书室里的氛围格外不同。   穆沛沛披着精致的小西装外套,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玩手机,不时撩动一下费心保养的秀发。引得外面路过的职员频频止步探头。   穆长川头疼地走到门口,驱散了又一波好奇的目光,回来没好气地问她,“你就非得在这儿凑热闹吗?”   “啧,你这话说的。我来是有任务的好吗。”   她挥了挥手里手机,露出个别有深意的笑来,“常霖不能过来,我替他转播实况。”   “……”   穆长川欲哭无泪。碍着公司还有其他同事在场不好发作,咬牙切齿地低声怒道,“你们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我们为什么要可怜你?”   面前的女人显然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好不容易又跟女神重逢了,我们替你高兴才对。”   穆长川指着她,手指头颤了又颤,最后被打败一样气馁地回到自己工位上,洗脑自己把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当作一团空气。   这世界真的太玄幻了。   昨晚的相亲晚餐,他兴致寥寥地去赴了约。却在看见自己的相亲对象落座时,面对面地愣了许久。   “穆长川?”   对面的人似乎也很惊讶。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跟记忆里那人别无二样。   他喝完了一整杯柠檬水来滋润干渴到劈叉的喉咙,才能顺利地发出声音来。   “……连棠。”   晚餐吃得一言难尽。他好像什么有用的话都没说出来,唯一一件做成的事,就是答应了帮连棠预约今天下午跟连棣的会面时间。   休息区里等着看戏的吃瓜沛嫌打字太慢,直接拨通了常霖的电话。   “人还没来?”   “没呢。”穆沛沛幸灾乐祸地说,“长川丧得跟条小哈巴狗似的。”   “放在心里暗恋的女神,见他第一面关心的却是别人的消息。难怪他伤心了。”   常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也别欺负他太过。”   连棠是他们这一批人里,从连营表现来评判,唯一一个能跟连棣站在同一高度,被冠上连姓的人。出连营以后,到家主身边保护,跟他们的交际就渐渐少了。   也只有连棣身份所致,跟她的接触还多一些。   “哎呀我知道。”   穆沛沛说,“看他这么丧的模样,我也根本提不起兴趣来调侃他了。”   “老大呢?还没动静?”   “在办公室里工作,肉眼观察是镇定的一批。”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可能正在心里偷偷飙弹幕吧。”   连棠功夫了得,性格也直接干脆。刚出了连营,就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向连棣表明过好感。   但是显然,连首领满心里都只装着他的小公子,拒绝的也是直接干脆。   “我觉得连棠压根儿不喜欢老大。”   穆沛沛一语道破,“如果当时我是连营成绩最好的,你说她会不会也跟我表白?”   “……”   常霖失笑,“要真这样,你会答应吗?”   “唔……说不定呢,毕竟也是个好看的小姐姐。”   穆沛沛还真的认真思索了一阵子。一抬眼,语气突然兴奋,“哎哎哎,她来了。”   高跟鞋踩踏地面,发出梆梆梆的响声,干脆而富有节奏感。迎面而来的女人容貌秀丽,长直发绑成单束甩在脑后,一身利落的衬衫西裤,职场丽人的装扮。   跟穆沛沛截然不同的气质,透出一股子冷冽的美感来。   穆沛沛没有站起来,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像是察觉到什么,连棠侧了侧身,迎上这道探究的视线,目光锋利。气势跟连棣很像。   是那种在会议里不出声就能把下属吓到主动喊“好的老板我这就回去重做”的狠角色。   穆沛沛哪里是轻易服输的性格,两道视线在空气中胶着碰撞,分分钟要激出火花。   穆长川如临大敌般站了起来,硬着头皮说,“办公室在这边。我……带你去。”   连棠镇定地收回了视线,“谢谢。”   办公室里,连棣正如穆沛沛所料地跑神,完全无心工作。但他思索的内容显然有些不一样。   连棠的出现,让他想起西堡路公寓里听到的话。   青团很有可能跟冼子玉有着某种联系,知道不少潜国的往事。话语中暗指,冼子玉很可能是消耗了自己的力量,借着冼氏秘传的玉蛊作为媒介,把他们投放到当下这个世界里来,以此获得继续生存的机会。   但她也没说过,冼子玉只带了他们几个。   连棣想起那句“爱逞强的哥哥”,心里一疼。   他到底带了多少人来啊。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穆长川探出半个身子示意,“老大。”   连棣颔首,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站了起来。   穆长川退回了门外。下一秒,连棠从门后走进来。   真的是他。   她越走越快,平静冷淡的表情显露出一丝裂痕。短短几步走到连棣身边,右手握拳用力撞向他的肩膀。   满脸都写满了战友情,就差说一句“嘿,兄弟”了,“连棣!”   连棣被她巨大的力气冲得侧身后退了一小步,招来她不解,“你怎地变得如此弱不禁风?”   连棣:“……”   “好久不见。”   还是老样子。他指了指一旁的待客区,“坐下说。”   连营里一起出来的老朋友,多少都还有些情谊在。两人谈了些各自的近况。   “真是神奇,我从没想过还能再遇上故人。”   她感慨道,“这个世界也是神奇。可我偏偏又好像能接受得很好……似乎在连营的经历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也是家道中落,无依无靠才被收进连营。孤身一人杀出重围,跟连棣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我昨天见到穆长川,他说跟我际遇相同的还不止我们几人。”   连棠问,“冼子玉如今也在这?”   连棣点了点头,“他最近工作忙,怕是没功夫来见你。”   “无妨。本来我也不是侍奉在他身边的人。”   连棠想当然道,“就算见了面,他怕是也难认得我。”   连棣无奈地笑了笑,“未必。”   冼子玉生活的环境并不十分保险。偶然有觊觎宝物的人找上门来,他又分身乏术的时候,会让连棠代替一两天。   冼子玉该是记得她的。   连棠看到他这副表情,秀丽的眉微微蹙起,“你们现在依旧联系紧密?”   她跟连棣的行为作风相似,能力和性格也接近,大部分时候都能很快跟上他的思路,很利于在执行任务时的配合。   但只一点,她从来都无法理解连棣对冼子玉的感情。   连棠并不知道为什么冼子玉被禁足在院子里,还会频频遭到刺杀。但在她眼里,主仆身份如同天堑,地位分明。   连棣脑中所想,心中所图的,根本都是天方夜谭般不切实际的事。   “可如今你的身份地位截然不同了。倒是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   她说,“你想要的人,该是已经得到了吧。”   连棣摇了摇头。   连棠有些意外,“怎么?你还没告诉他?”   “他有很多事都不太记得了。”   连棣说,“趁人之危,对他太不公平。”   冼子玉的记忆里,还缺失着他最担心的部分。   即使他现在的心意被冼子玉接受了。等到今后哪天,缺失的记忆回来,即使冼子玉不计较从前他犯的错,当下的隐瞒也必然会让他心里不痛快。   至少要得到一声确确实实的原谅,才能心无顾虑地做接下来的事。可现在,他还没有勇气向冼子玉坦白一切。   因为他担心,自己根本不会得到原谅。   不如维持当下朋友间的交往,得过且过……   连棣自嘲般发出一声哂笑。   或许他真的如连棠所说,变得“弱不禁风”了。   懦弱得不敢主动尝试。   连棠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奇怪,“既然他不记得了,你为什么不自己说给他听?”   “怎么。”   她打趣道,“你怕被他知道自己从前身份卑微,觉得没有面子?”   连棣再次摇头,“他必然不会因为以前的身份而看低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连棠并不赞同,“你怎么能肯定。”   她见过冼子玉几面,也看得出那是个颇有风骨的小公子。   这样的人,如今身份平常还好。若是当真跟连棣地位颠倒了,凭着那自尊和傲气,未必肯接受他“施舍”的心意。   连棠想,如今连棣迟迟不敢说明,怕是也有这样的顾虑。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根本就看不上你的心意。”   这一次,她猜错了连棣的心思,“或许他只是依赖你给的安全而已。你那样小心地护着他,将他看的密不透风,事事都以他的周全为上。他依赖的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暗卫,可他心里未必有你。”   “听听你我的名字。”   连棠说,“或许对他们而言,我们的性命就贱如路边的草木,一文不值。”   这些话算不得中肯,却也并不是全无道理。连棣没有反驳,直到听见最后一句,才猛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你就这样想他?”   连棠被他的语气震住,呐呐道,“怎么……不对吗?”   她被连棣隐含怒气的目光看得心惊,可又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他从四岁起进入主家,被囚禁了十数年。终其一生,只见过这世界寥寥数次。”   连棣一字一顿道,“在开始被禁足的生活之前,他对世界最后的印象,是一朵黄色的花。”   他说那天看到的花很漂亮。迎风摇曳的姿态,自由又有生气。   “那花叫棣棠。他绞尽脑汁地想了许久,才用自己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东西来给我们命名。”   “他从未如你所说,轻视我们。”   连棣说,“是你在看轻自己。”   “你还活着。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还能活着?”   他的话如同迎头一棒。连棠会意,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心绪百转千回,最终化成一声叹息,“原来如此。是我的错,不该说出这些忘恩负义的话来。”   “我只是……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   连棣苦笑道,“况且你也高估我了。我没你说的那么厉害。护不了他周全。”   连棠隐隐觉得这话有什么内情,却显然是自己不得而知的。最终只问了句,“那你现在……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究竟想干什么?   连棣在心里又问了一遍自己。   “从前是我无能。”   “这一世,不管他期待着什么,他渴望着什么。纵然他不记得,或是再也不能记得,我想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我想看着他,把所有的平安喜乐尽数收揽入怀。”   他顿了顿,像是还有什么未尽的期望,终究却是难以道出,堵塞在心口成了不敢碰触的奢望。话音戛然而止。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只懂得战友情的人,当然无法理解我对媳妇儿的爱。   连棠:……   **   来辽   不要方,这章以后全是糖!   大家今天有没有跟一起对象过节鸭嘿嘿。   还是跟我一样后知后觉地被我妈提醒才反应过来(单身的人不需要抱抱   要开心鸭   *今天的鞠躬时间*   感谢——   九陌无归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小可爱,mua 第50章   连棠从办公室出来, 神情跟刚到时已经不太相同。连带着对穆长川都变得和颜悦色了些。冲他点了点头才离开, “有空一起出来喝酒。”   “哦……行。”   穆长川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怎么傻站着?人走了?”   穆沛沛有些懊恼,“就上个洗手间的功夫。早知道我再憋一阵子了。”   “……可以了吧?热闹也看完了, 赶紧回去当你的大明星。”   穆长川僵硬地挥了挥手,“让我自己冷静一会儿。”   女神跟他说有空一起出来喝酒……   女神要跟他一起喝酒……   女神要跟他……   穆沛沛看着他逐渐上扬的嘴角,总觉得他表情分外痴汉, 抖了一抖就自发地离他远了些。   “可惜这会儿我不敢进办公室去问老大。也不知道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总觉得这趟来的没什么大的收获, 她略一想,搞事的心态又浮了上来。对着手机问了句, “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小公子啊?”   “时隔已久,你就算告诉他,他都未必记得起有连棠这号人了。”   手机另一端,常霖翻着手里的剧本, 还没觉察出她的用意, “说不说都没什么不同。”   “怎么能说‘没什么不同’呢。”   她嫌弃道,“你们这些男人真的一点都不懂我们姐妹们的心。”   ……你把谁当姐妹了?   “不要做得太过分。”   常霖对她热衷于撮合两人的爱好很是头疼, “万一惹得小公子心里不好受了, 叫老大知道,最后不好过的还是你。”   “嗨呀放心。”   她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助攻本攻的功力深厚,“小公子什么时候进组?”   “就这几天吧。不过他到的时候我应该不在组里。有个行程要回来一趟。”   说起这个问题,常霖也想过, 但又觉得只是离开两天而已,冼子玉有经纪人跟着,本身也不是爱闯祸的性子,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那你回来以后告诉我一声啊。”   穆沛沛熟练地约起,“咱一块儿喝酒。”   “好”字说了一半。常霖看见突如其来的短信,无奈地改了口,“恐怕不行。有人已经抢先了。”   **   马上就要进期待已久的剧组拍戏了。冼子玉接到安排,却并没有当初想的那么开心。   他这些天都处于一种奇妙的心虚状态。实实在在地被钟姐的话影响到,连发微博的频率都收敛了很多。   因为每次想发微博的时候,都不可避免地想到某个人。   想发自拍,挑的是觉得连棣会喜欢的角度;想发食物的照片,会去吃连棣带他去过的店;就连想感慨一句今天收工好晚,都会期待收到他一句“好好休息”或是更平常些的“晚安”。   从什么时候起,他发微博好像都是想给连棣看的了?   其实上次两人的互动并未引起太大的关注。因为群众们还没来得及寻找更多两人亲密的蛛丝马迹,更大的瓜就送到了眼前。粉丝都开始关注他有幸能跟常霖同组飙戏的事。   那能叫飙戏吗?   冼子玉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楚。   他跟常影帝的实力相差悬殊,真的对手戏分分钟被教做人还差不多。也就只能想着努力把自己的角色演好,不要被虐得太惨。   次日就要进组,难得能窝在家里休息半天。大晚上的无事可干,他划拉着自己的微博,点开评论区,觉得画风有点不对。   “小哥哥艹粉吗,不麻烦的,姐姐会自己动”   “算了吧就你家正主这小身板,被艹还差不多”   “哦豁,今天聊这么刺激的吗(顺便上面那个虽然我看你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有点道理)”   “我寻思着这大晚上的,姐妹们这就开始做上梦了呢,是没有夜生活吗(识破”   “……”   他的粉丝里什么涌进了这样一批人!   冼子玉可疑地脸红起来。   我这小身板怎么了?   居然把评论楼层盖那么高,我看起来很好睡吗?   说不定连棣也会想对我做那样的事呢。   他捏了捏自己并不明显的小肚子,心里挣扎着要不要去健身房再努力一下。   连棣身材那么好,万一到时候他被笑话多没面子。   ……   ???   他猛地从思路中抽离,扯着自己的脸颊用力往两边拉了几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冼子玉!你这是在想什么!   你太污了!无耻!   他甩开手机,把脑袋埋进枕头底下企图以窒息的方式来减轻羞耻感。   穆沛沛的短信恰好就在这时抵达现场。先是试探着问了句,“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从前认识一个叫连棠的人?”   凭着同为姐妹的直觉,冼子玉觉察出这个聊天开头有些不同寻常,躺在床上认真思索了一遍才回复道,“不记得了。是谁?”   “她也是从连营里出来的。”   穆沛沛微微一笑,开始发挥知名女演员的谈话能力,“没想到也跟我们一起到这儿来了,今天找到公司,跟老大一起在办公室里聊了很久。”   中间过程她说的轻描淡写,偏偏最后画龙点睛般总结了一句,“她从以前开始就对我们老大挺有好感的。现在重逢了,应该很开心吧。”   句句情真意切,看似客观也没有多余的杜撰,偏偏把事情的气氛烘托得让人忍不住瞎想。   ……遐想。   冼子玉盯着屏幕不说话,眼底的小火苗熊熊燃烧。   他突然被激起了斗志。   作者有话要说:  玉崽:我冲啊啊啊啊啊啊!   **   我来辽!   接下来的一段剧情太重要了,我看来看去总觉得着不满意,打算干脆等晚上陪老妈看完电影回来再大修一遍,这里就先短小一发。   所以晚上还有二更。照例该是很晚了,大家可以明早起来再看鸭   **   然后,没想到昨天大家都跟我一样对情人节一脸冷漠哈哈哈哈   悄咪咪每人发个小红包,大家都是我的小可爱!mua 第51章   穆沛沛的旁敲侧击起到了显著的作用, 冼子玉瞬间被危机感包围了。   连棣是个这么优秀的人, 有很多人喜欢也是正常的。   可他唯独对我这么好, 说不定也是喜欢我的呢?   冼子玉心里剩余的那点勇气蠢蠢欲动。脑袋一热就鬼使神差地打开微信,找到了熟悉的头像, 认真措词后直接开场,“连棣,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他指尖停顿了一秒, 又接着发了句, “你有喜欢的人吗?”   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吗?   发完之后才觉得自己问得实在是太突兀了。开场白也生硬无比, 约等于无。   后悔了。   怎么又这么冲动,应该找个正式点的场合好准备准备再问的。   撤回的时间上限是两分钟。冼子玉想,如果两分钟他还没有看到这条信息,那我就撤回当无事发生过。   紧张地等了一分半,对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耷拉着嘴角把消息撤回, 看见屏幕上的撤回提示, 想想万一被问起来也太不好解释,就又重新编辑了一条发出去, “我明天要进组了。”   “等拍完戏回来, 天气就该很冷了。我想跟你一起去吃火锅。”   这好像也不是个问句。为了配合因为超过时限而无法撤回的开场白,冼子玉抓了抓头发, 又打了句废话,“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   这次不到两分钟。连棣的回复很快就来了。   “好。”   **   连棣放下手机,重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想再去倒满时, 被常霖挡了一下,“差不多得了。”   “你最近是怎么了?明明不是酗酒的人。”   常霖夺过他手里的空杯子,“喝这么多明天怎么去公司?不用上班了?”   “不去了。”   他垂下眼眸,气息不稳地低声笑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般任性地说,“上什么班?无趣得很。我不喜欢上班,我也不想去公司。不去了。”   说着,他曲起指节敲了敲酒瓶,表情很有些无赖,“你要是再不把杯子还我,我就用这个喝。”   常霖看他这幅完全不把自己的霸总人设当回事儿的样子,心知这人已经是醉了。   幸好早有准备,他从桌子底下拿出伪装在酒瓶里的果汁来,表情自然地给他倒上,“换一瓶,这瓶的年份更好些。”   连棣接过果汁灌了半杯,眯着眼品味一番,中肯地评价,“是不错。怎么不早点拿出来?明明这酒更好喝。”   常霖头疼地叹了口气。   “你这幅样子,是因为见了连棠吗?”   他问,“那天我没在公司不知道情况。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我的阿岚不好。”   连棣撇了撇嘴,嘬着果汁愤愤地告状,“她居然说阿岚的坏话。我气得把名字的来源都告诉她了。本来该是我跟阿岚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才对。”   常霖挑眉,“名字?什么秘密?”   连棣瞥他一眼,并不轻易上当,“都说了是秘密。”   常霖看出他是嫌弃自己打扰他发言了,心里觉得好笑,做了个手势,“行,继续往下说,您请。”   “我生气归生气,又怕她说的都是真的。我一直怕。”   连棣并没有被他揶揄的语气影响表达欲,流畅地接上了被打断的地方,继续发表感言。   “我已经把你们捧到了足够显眼的位置,他要是还想见我,看到你们自然就能找到我。他要是没有找来……那是我已经惹得他厌恶,他不想再看到我了。”   “他真的来了。”   他的声音小小地雀跃了一下,下一句就瞬间低了下去,“可是他却把我忘了。”   常霖刚想安慰,就见他又惆怅地灌了口酒道,“幸好他也不记得你们。”   常霖:“……”   行吧。   幸亏是全都忘了。如果小公子记得其他人,唯独把眼前忠心耿耿的这位给忘了,才真的是要疯,“那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把瞒着人家的事说出来?”   “或者先告诉我。”   常霖说,“至少我听了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连棣沉默了很久。连果汁都不再喝了,用醉酒后仅剩的那点智商费劲地思考。   或许是再也难以笑话把往事独自憋在心里的压力,他终于愿意吐露出一些来。   “那时候……他都看见了。”   整个潜国,直到最后消失,除了他,没人知道冼子玉自己预见了即将发生的国难。   也没人想得到,冼子玉会守口如瓶,冷眼看着潜国被敌国迅速地吞没。   “其实灭了也好。”   连棣说,“皇帝早就名存实亡,生杀予夺的大权都由别人操控着。与其任由那些居心叵测的小人胡作非为败坏国本,不如换个更英明的统治者,百姓的日子说不定还会过得更好些。”   “这是他跟我说的,他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连棣看着常霖,严肃地警告道,“你不许说他不好。”   常霖:“……”你看我敢说话吗。   他倒是没想过,在潜国的最后那段日子还有这样的隐情,“后来呢?”   “他让我走,我没听他的。”   连棣突然画风一变,简洁地概括,“后来他就死了。”   “……”   过于简洁了。常霖试图把前后两句话联系在一起,努力了许久也没想通,诚恳地请教,“这两件事之间有因果关系吗?”   连棣却压根不管他说什么,自顾自地又往下抒情,“那是我的阿岚……是我的。”   “我怎么能看着别人站在他身边?别人肯定不能像我这样对他好。万一我的阿岚受了委屈自己一个人憋着心里难过,万一他躲在被子底下偷偷地哭……”   他喉咙一哽,悲情地说,“我想都不敢想。”   “……”   常霖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没有多大的意义,他自己就能撑起一整台戏。   “我总是觉得,如果当初听了他的话离开,会不会结局就能不一样。”他还在喃喃自语,“他是不是就能好好的活着……”   常霖想了想,跳步提醒道,“他现在也还好好的活着呢。”   连棣皱着眉头消化完他说的话,突然眼前一亮,“你说得对。”   “我的阿岚还好端端地活着呢。”   说完,赤着脚就往屋外走,“我要去找他。”   “……你要去干嘛??”   常霖阻拦未果,无奈地拎起两人的外衣追了上去。   后来,这晚出门在大街上游荡的几小时,成了常霖为数不多的不堪回首的经历之一。   唯一的收获是终于听懂了连棣到底在为什么而自暴自弃,顺便被他死钻牛角尖的执拗气到发笑。   最后把人扛回家的时候,一贯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发了火,“你自己在这儿痛苦有什么用?他也不能感受到半分你的心意!”   “你有没有想过,公子要是真的想赶你走,办法多的是。凭我们前世的身份,主仆之别,他随便一句话你就再也没法儿踏入冼氏半步。”   “他都愿意为你放弃仅有的那点活下去的念想了,他都愿意陪着你一起死了。你还在害怕什么?!”   “他自己愿意的,连棣。”   常霖看着靠床坐在地板上,衣发散乱的人,心痛又无可奈何,“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   连棣头抵着膝盖,不看他,也不说话,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片刻后,却终于支撑不住一般,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   这一晚的梦特别漫长。   自从那天一起偷跑出去玩,晚上又悄悄地瞒过守卫回家以后,冼子玉有许多天没见过连棣了。   底下的人都说不知道他的行踪。特意招来穆长霖询问,也只说首领是有任务在身,出了趟远门。   冼子玉却不信,坚持一遍遍地要求,“我要见他。”   穆长霖本就心绪波动,被他一遍遍地念叨,一时没稳住,脱口而出道,“别去了!是生是死都未可知……”   这话是什么意思?   冼子玉的神色骤然变了。一身清冷气散得干干净净,素来平淡无波的表情充斥着不安和乖戾,“带我去见他。”   底下的人都被家主吩咐过,没人敢应声。   难以抑制的焦躁和惶恐堵在胸口,冼子玉在屋子里一圈圈踱步,困兽般寻不到出路。   半晌,他目光一闪,降落在柜边用来插花的瓷瓶上,突然安稳了下来。   下一刻,在侍女的惊叫声中拿起瓶子摔在地上,俯身捡起一枚碎片,毫不犹豫地抵在手腕上用力地划开一道。   “连棣在哪儿?”冼子玉平静地问。   “带我去见他。”   他的动作又快又狠,仿佛那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任由尖锐的瓷片划开皮肤,看不出一点珍惜的意味。常霖一时也怔住了,甚至忘了去阻止。   “告诉冼子玦,我要见他。”   他对自己淌血的手臂视而不见,紧紧地盯着穆长霖,握着瓷片划下第二道。黑色的徽纹从伤口中浴血而生,爬上他的肩膀。   那么冷清的人,偏偏身体里流动着那么炽热的血。   穆长霖怕了他这幅不要命的样子,私自违抗家主的命令,带着冼子玉到了刑堂。   偷偷翘家的事还是被发现了。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血腥味混着灰尘黏腻厚重。冼子玉脸色惨白地看着牢房中几无生气的人,手中瓷片捏得死紧。   这个人,明明才带着他飞掠万家灯火,转眼却满身伤痕地躺在这里一动不动了。   冼子玉轻声问,“他还活着吗?”   “尚有一口气在。”   看守的狱卒语气微叹,“前天就被罚了进来。不知是犯了什么错,百般刑法都受尽了,也是能扛。”   “还活着就好。”   冼子玉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继续冷声道,“告诉冼子玦是我把他带走了。放人。”   “放人!”   狱卒碍于命令不敢妄动。僵持间,有人徐徐而来,朗声道,“慢。”   身旁的人顷刻间跪了一大片。   冼子玉独自伫立,面对与自己相貌有四五分相似的兄长,咬紧了牙关,“你竟敢这么瞒着我,折磨我的人?”   “例行公事罢了。”   冼子玦微微一笑,抬手想去搭他的肩膀,“下人不守规矩。你冒然离家,万一受了伤可如何是好?我会为你换一个……”   冼子玉毫不犹豫地躲开,“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他。”   他举起手中的瓷片对着冼子玦,腕上未结痂的伤口还在往外滴血。   “把连棣还给我。”   冼子玦看清他狼狈的样子,皱了皱眉,态度却仍旧像是在对付不听话的孩子,“胡闹,快把瓷片放下!”   “我再去为你寻合适的人手,随便你为他们取什么名字还不行?只要你愿意,仍旧可以有许多个连棣。”   “连棣只有一个。”   “他是因我的命令,被我威胁着才带我出去的。”   冼子玉极力想镇定下来。可一发出声音,还是忍不住地颤抖,染着微弱的哭腔,“如果要受罚,被罚的人该是我。”   “把他还给我。”   他重复着自己唯一的要求,缓缓抬手把瓷片对准了自己的眼睛,“以后我就都听你的。”   这双眼睛,是他被家族重视的唯一原因。也让冼氏一族的荣耀得以延续。   如果就这样被破坏,氏族的利益受损,震怒之下,一向被呵护在手心里的小公子顷刻之间就能被弃如敝履。   冼子玦的神色终于变了,却是难以置信的,如同在看一只不可理喻的怪物。   “荒唐!不过是个下人,你要任性成什么样子?”   冼子玉看着他,突然绽开一个笑容,一同释放的是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生气。   惊心动魄。   这样能为某个人豁出一切的执念,“你当然不懂。”   尖锐的瓷片抵在脸上,本就细薄的皮肤立刻多出一道血痕来。冼子玉不肯退让半步,看着又惊又怒冼子玦,笑出了两道红泪。   “我只要他。”   **   连棣费力地睁开眼睛。   朦胧间,他看见有谁蹲在自己面前,正小声地说着话。   语气温和柔软,生怕吓着谁似的,尾音轻得快要消失在空气里。   “不疼不疼,别怕。”   一颗眼泪砸在他的眼角。带着令人心悸的热度,像能透过皮肉烙进骨里。   他知道,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在意他如同在意自己的生命。   “你怎么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   小公子一边笑,一边扯着自己的袖子,轻手轻脚地为他擦了擦污迹斑驳的脸颊,“不过……我还是觉得好看。”   “久等啦,连棣。”   他轻声说,“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这是最后一刀了我发四!   ——又双叒叕算错进度的作者跪在键盘上说道。   我是甜文小能手来着,信我!   记得前几天评论区里有个猜泪痣有故事的小可爱,就是这里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晚安啦   *今天的鞠躬表演时间*   感谢——   阳光好少女扔了一颗地雷x2   谢谢小可爱!mua 第52章   次日黄昏, 连棣才悠悠转醒。   他的姿势很别扭, 像被谁随便扔在床上的, 躺得很不舒服。勉强起身,坐在床边扒了扒头发, 一个不小心又斜着身子从床上滚了下来。   索性就顶着个浆糊脑袋坐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回忆前一晚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发生了什么他都没了印象,梦里那段却异常清晰。   那是他离一命呜呼最近的一次, 却不是因为什么严峻危险任务。刑堂里受罚的那两天, 他几乎是数着分秒过的。往日被他一眼不眨地用在俘虏身上的刑法,又全部都落在了他自己身上。   冼子玉来找到他的时候, 他只就剩一息尚存,意识微弱得隔几分钟就要昏厥一次。   也是后来才知道,当日冼子玉到地牢寻他,跟冼子玦谈了条件,才得以将他带出了地牢。   进祠堂的频率从两月一次变成了一月一次。也是从那时起, 冼子玉的生命力消耗得更加迅速, 无论他怎么遍寻名方悉心照料,都大不如前, 再不如前。   但在当时, 他并没有看到梦中这些场面发生。   这个梦里的视角,像是谁共享给他的。   连棣出神许久, 想到冼子玉最后很是嫌弃的那句话。   “你怎么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身上的衣服是皱巴巴的,带着隔夜的酒臭味。裤子膝盖上磨破了洞,袜子也只穿了一只。   ……惨兮兮。   他想也没想地把脏衣服脱了下来, 团成一团丢在床角,赤身裸体地去浴室洗漱。   常霖没敢放心他一个人待着,在客房将就了一晚。听见动静出来看了看,正好撞见他从浴室里一丝不.挂地走出来,吓了一跳,“我靠你能不能注意一点?”   “这是我家。”   连棣看见他,皱了皱眉,从衣柜里随便扯了件卫衣套上,“你怎么在这儿?”   常霖:“……你说呢?”   槽点太多,他实在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了。   “我为什么在这儿?我要是不在这儿,今天的热搜第一条就是你街头裸奔跟垃圾桶告白的爆料!”   再这么下去,他迟早有一天会被逼成长川同款吐槽机。常霖无奈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发酒疯不记得了?”   连棣一怔,再次搜遍脑中残存的记忆,发现断片断得实在厉害,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想不起来当然是要赖掉。   他假装镇定地试图当作无事发生过,被常霖一语道破,“想耍赖不承认?我可是录了视频的。”   “……”   都是兄弟你至于吗!   连棣一言不合就劈手去夺他的手机,却被早有准备地闪开了,“我辛辛苦苦看着你,让你免于全国网民的公开嘲讽。留你点黑历史怎么了。”   “……”   连棣没再纠结这种小事,反而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剧组?”   “明天。”常霖说。   “怎么了?”   “我跟你一起去。”   **   冼子玉是被钟姐的连环call震醒的。   他脑子还懵着,听得迷迷糊糊。听见关键词里有自己跟连棣的名字时才瞬间清醒了过来,“……怎么回事?”   “你别着急,也千万别回应。我正在安排人手把这件事压下去。”   钟姐语速超快地吩咐,“这几天都先别动微博知道吗?公关交给我,你就安心进组,什么都别说。”   “哦……行。”   原本他待在剧组里时就不怎么上微博的。冼子玉没听太清她都说了什么。但还是答应了,心想我不发微博看看还不行么。   一看之下,差点没给气出鼻涕泡来。   在c市时的活动是跟穆沛沛一起参加的。穆沛沛微博经常跟他互动,频率远远超过单纯的明星组队营销,私交不错的样子,大部分记者媒体都冲着他们两个想挖出点什么姐弟cp的实锤来。   结果姐弟cp没挖到,有人拍到他跟连棣同游的照片,买了几个营销号转发带了一波节奏,堪堪挂在热搜尾巴上。   从今年开始,他的微博十条里有八条都跟连棣有互动,即使不评论也是条条点赞。本来一句兄弟情就能解释的事,因为这次的照片而变得耐人寻味。   大概是跟得近,照片拍得颇为清晰。两人走在一起,手臂贴着,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很像是在牵手,非常亲密的样子。   前段日子被常霖拍网剧的事盖过去的八卦热度又升了上来。   怨不得钟姐不让他看微博,他向来引以为乐的评论区此时已经变成了硝烟一片的战场,粉粉黑黑缠斗在一起骂得十分难听。就连总是受到可爱告白的私信也沦为恶心话的集中地。   冼子玉吸了吸鼻子,想关闭评论功能时,才发现手都是抖的。   他一时间觉得恼火又沮丧。   抖什么抖,没出息!   对不起了我俩还真没那什么过,再您的见吧。   我倒是想睡他要不你们帮我问问他愿不愿意?   越是告诉自己不能在意就越是意难平。冼子玉翻着不堪入目的评论,心里头小火苗蹭蹭往上飙。   他克制着想要就地刚回去的冲动,突然想到,连棣说不定也会看到这些评论。   ……他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觉得是我自己故意搞出这些事情来炒作的?就像钟姐从前以为的那样。   肯定不会的。连棣又不是傻子。   但哪怕有那么一点点怀疑……   冼子玉悲哀地发现,哪怕连棣有一点点怀疑他,光是脑补他就能难过得受不了。   其实这也不算不上什么大事吧。哪个小明星没被这么捕风捉影地攻击过。   但偏偏是跟连棣……   他抱着手机发了许久的呆。一直到离家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连棣那边也一直没有动静。   钟姐的动作很快。半天时间过去,本来也算不得实锤的瓜被他跟影帝合作的新戏花絮流出的热度盖了过去。群众目光聚焦的对象又分了一大半在常霖身上。   这下倒是坐实了他拉着连棣炒作,给新戏宣传的罪名了。   冼子玉心里苦笑,握着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手机,失落地闭上了眼。   或许是因为工作忙,他没有看见。   冼子玉想,其实这样更好。   该庆幸才对,怎么反而觉得失落呢。   飞机上,钟姐看他安安静静地靠在座椅上休息,不知怎地心里也不太舒服。   “以后这样的事儿还多了去了,起码每部戏都得来几次。及时处理就好,不用放在心上。”   她随意挑了个话题道,“明天进组第一天,正好你过生日,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顿饭庆祝庆祝?”   冼子玉闻言睁开眼,有些惊讶道,“明天谁过生日?我?”   “……”   钟姐:“你这心也太大了。”   他一直对生日没什么实感,以往都是想得起来就借机会买块蛋糕解解馋,想不起来就当普通日子过了。父母也是,偶尔有哪年记得就给他发个短信说声生日快乐。一直也没有谁认真对待过。   算算时间好像也确实是这几天。   冼子玉看向窗外的云海,心里也是飘忽不定的没个着落。   他抿了抿嘴唇,还是摇头拒绝了,“不用了。到了以后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这次的戏总算是在不那么荒凉的地方拍摄了。大概是影帝效应,剧组预算追加,住宿条件也好了不少。   冼子玉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完,在里面窝了一整天,完全不想出门。晚饭时才下了趟楼想找点东西吃。   去餐厅的电梯里不止他一人。同组的小演员有人认出他,眼神跟语气都有些微妙,“你是冼子玉是吗?哇我昨天好像还在热搜上见你了呢。”   “听这部戏投得最多的就是华星?你拿的角色不错哦,你朋友也帮了不少忙吧。”   冼子玉本来立正站着在放空,闻言侧过脸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得到对方挑衅的对视。   他不怒反笑。嘴角上扬,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和和气气地说了句,“关你屁事。”   “……”   电梯停在餐厅楼层。他无视旁人的表情快步走了出去。   心里的气撒出去一点,意外地好受了些。   只是晚饭的蛋糕不太新鲜,也没什么太精致的菜色。他扒了两口面就饱的差不多,没有在外面过多停留就回了房间。   他回到了住宿的楼层,一出电梯,就看见钟姐正站在他门口,一手蛋糕一手还在通电话,眉头越皱越紧,“你他妈跟我说什么临时安排,可不可笑?……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儿?!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冼子玉心里顿生不安,快步走近小声问她出了什么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待会儿去找导演当面说。”   钟姐挂掉电话直接被气笑了,“有个什么老板的亲戚要来,让把我们换掉。导演说让我现在收拾东西走人。”   “说换就换?走个棒槌,老娘混了这么多年剧组什么流氓没见过,不就是看着显年轻嘛真当我是第一天带艺人的小姑娘呢随便让人拿捏!”   冼子玉:“……”   “问题很严重吗?”   他从前也曾经遇过开机前换人的情况,却没想过在这部剧里也会遇到,“需要我做什么?”   “你不用管,回去休息。我去交涉。”   钟姐把蛋糕往他手里重重一放,眼冒杀气,“生日快乐,我去会会那孙子。”   “啊……好。谢谢你。”   冼子玉目送她进了电梯,提着蛋糕回到房间,小心地放在桌上,却一点想打开的冲动也没有。   按理说明天就要开工了,得好好休息准备的。他看着床头的剧本,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复习台词。   说不定他已经用不着了。   冼子玉坐在床上,拿起被自己标注了好多遍的剧本翻了翻,看得到的地方都已经记在心里,不止一次地练习过。   这部剧一开始还是连棣给他挑的。虽然拖到现在才能开始拍,但他一直都抱着很高的期望。   如果真的拍不了……   连棣说不定也会失望的。   他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莫名觉得憋闷。忍不住拿起外套和围巾又出了门。   **   夜晚,到剧组的路上,常霖褪去了影帝光环,任劳任怨地给人当车夫。   “酒店就在前面了,这么晚了不一定有空房间。你是打算跟我住还是去找小公子?”   连棣的目光从窗外的路灯移到常车夫的后脑勺,“你不是说都提前订好了吗?”   “哦。”   常霖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你就直接去找小公子吧。”   连棣:“……”   “哎毕竟人家今天过生日啊。”   连棣闻言微微皱眉,果断道,“他的生日不是今天,在立春以后。”   “那就奇怪了,我上次瞄了眼他的简历,应该没记错。”   连棣也不可能记错冼子玉的生辰。常霖略一想,“哦,大概是他现在的生日,跟从前不一样。”   “不过怎么说也是个见面的好借口,我还以为你知道他过生日来说要跟我来剧组的。”   他揶揄道,“那你待会儿见了小公子,打算怎么说明来意?”   连棣不着痕迹地捏紧了手指,重新将视线投向车窗外,镇定道,“我有话要跟他说。”   常霖闻言倒是意外,随即反应过来,缓缓笑开,“想好了?算我也没白陪你疯一晚上。”   “嗯……等等。”   连棣目光一闪,突然往后看去,语气很有些焦急,“停车。”   “怎么了?”   常霖没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听他的把车靠在路边。刚停稳,连棣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往后一阵疾跑。   “哎你干嘛去啊这是?”   常霖咬牙,认命地把车掉了个头,再次追了上去。   他怎么每次出来都跟个保姆似的!   连棣往后跑了一段,脚步渐渐放缓,停在了刚刚经过的巴士站牌前。   冼子玉正坐在站牌旁唯一的一条长凳上,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烤地瓜,亮晶晶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连棣见他这么看着自己,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冼子玉怕冷,一到冬天出来拍戏,围巾帽子暖手宝都带的一应俱全。晚上出门时还特意从箱子里翻出件更厚的羽绒服换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气质在富家小少爷和身上剩的铜板只够买一只烤地瓜的小流浪汉之间来回跳跃转换。   裹成这样,也不知道是怎么被认出来的。   手里的烤地瓜正冒着热气。烤得冒油的外皮已经被撕开,露出金黄诱人的地瓜肉来,还一口没吃。   冼子玉看着突然闪现的人,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费劲地抻了抻脖子,把下半截脸从围巾里露出来,双手捧着烤地瓜往前送了送。   “你……吃,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寻思   今晚   怎么也得给各位   整点甜头了   虽然只是露了点头   但是   应该可以嗅到糖的味道了   嘿嘿   明天见   ——空格诗人荼   *今天的鞠躬表演时间*   感谢——   九陌无归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小可爱!mua 第53章   一整天里, 冼子玉的心情都在一坠再坠。好像什么不顺心的事都聚集在了一起, 连带着胃口也几乎没有。   本来没打算吃什么东西。出了酒店没走多远, 他遇到个热情的大爷,推着小车卖烤地瓜。见他皱着个脸不开心的样儿, 乐呵呵地把炉子里卖剩的最后一只地瓜塞到了他手里。   深夜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寒风萧瑟,手心里却暖到发烫。闻着地瓜烤焦的甜香味,他漫无目的地埋头走了很长一段路, 看到有坐的地方就停下来。   刚好肚子饿了, 刚好剥完地瓜皮。   刚好连棣也出现了。   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冼子玉甚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怀疑是老天特意派来跟自己抢吃的的。   他的羽绒服上连着的帽子很宽大, 脸全缩进去还能空出一半。帽檐垂下来,一抬头,把眼睛都给遮没了。   连棣站在旁边,就看见他仰着脸,露出半个白皙的下巴。   视线的焦点是柔软的淡色唇瓣, 慢吞吞地开合着, 问他,吃不吃。   连棣的喉结滑动了两下, 神色如常。   声音犹犹豫豫的, 想也知道是不怎么舍得给。他走过去帮冼子玉拉好帽子,很上道地回答:“我不饿。”   冼子玉终于把脸露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就听见另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微弱地表达存在感, “我……我饿了嘤嘤嘤,我想吃。”   他转头看去,一只皮毛雪白的兔子在路灯柱子底下,正眼巴巴地望着手里的食物。   这大冷天,哪儿冒出来的兔子?   连棣听不见那声音,只追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觉得有些异样。正打算将其驱走时,被冼子玉拦了下来。   “时老板说,这种未化形的小妖怪特别弱,一般不会轻易出现。除非是被追杀或者饿惨实在修炼不下去了。”   他把手里的烤地瓜掰成两半,丢了一块出去,“我以前也遇见过两次,它们没有恶意。”   白兔子鼻头翕动着,蹦到烤地瓜旁嗅了嗅,眼睛一亮,狼吞虎咽地三两口就吃没了。又流着口水盯他手里剩下的那一半,咕叽咕叽地小声叫。   “……”贪心的小家伙。   冼子玉看了看连棣,见他摇头,就摸着自己饿瘪的小肚子,把剩下的那块也丢了出去。   白兔子立刻两条后腿撑地,立起身子用前腿抱着烤地瓜一溜烟地跑走了。   吃一半打包带走一半,日子过得明明白白。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连棣对他自己坐在外面儿吹冷风这件事很在意。刚要开口,听见他问了句,“你是从家里开了传送门直接过来的吗?”   车上暖气充足,连棣只穿了件羊毛衫,此时在寒风阵阵的冬夜显得格外单薄。冼子玉解开一圈圈绕在脖子上的围巾,吸了吸鼻子,递给他,“给。”   连棣伸手接了过来,“我跟常霖一起过来的。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房间里有点闷,我出来走走。”   冼子玉没跟他说实话,故作轻松地反问,“那你呢?这么晚了到片场来参观?”   “我今天可没有夜戏,你肯定不是来看我的吧。都没给我带好吃的。”   他笑了笑,语气轻快道,“你是来探谁的班呀?让我想想,我们剧组里……”   “你今天过得不开心?”   连棣看着他,认真地打断道,“你看起来不开心。”   冼子玉滔滔不绝的讲话声戛然而止。笑容僵在脸上,又一点一点地消失,看起来格外塑料。   连棣看得心里难受,很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出什么事了?”   下一秒,冼子玉扁了扁嘴,突然“哇”地一声,不管不顾地撞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像是要把连日以来积郁在心里的委屈全都发泄个痛快。   连棣一下子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拍着他的背,语无伦次地安慰,“别,你……别,不哭,你别难过……”   “你怎么现在才来!”   冼子玉比他更语无伦次,口齿不清地说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伤心话。   “凭什么就这么赶我走啊。说空降就空降,凭什么这么欺负人啊。而且,而且你都说了很想看的,我一直好好准备了,很想演给你看的!”   “他们还说我配不上你。我哪里配不上了,我这么喜欢你。不就是有小肚子吗,我咬咬牙去健身房打卡,我以后都不吃零食了还不行吗……”   “钟姐也不同意。为什么啊,她老觉得我们俩不合适……可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被人骂也想跟你在一起,就算怕死也想跟你在一起……”   “我都这么喜欢你了,你不能不喜欢我!我知道你肯定也是喜欢我的,你不许说不喜欢我!”   “……”   连棣很想知道他是为什么这么难过,可努力分辨了半天都没能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只得不间断地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到,“好了好了,我来了。别难过了。”   好半天功夫,哭声才渐渐消停下来。冼子玉抽抽搭搭的,肩膀一耸一耸,磨蹭着不肯抬头看他。   ……抬不起头来。   是小孩子吗居然当着他的面哭鼻子!   冼子玉你真太丢人了!没出息!   连棣大概能猜到他的心理活动。揉了揉他的发顶笑着劝道,“再这么下去眼睛会肿的。状态不好,明天怎么能拍得好看?”   冼子玉赌气地别过头去,“我明天没有戏拍。”   连棣记得他的开工时间,刚有些疑惑,听见身后突然传来动静。常霖把车停在不远处,按了两声喇叭。   冼子玉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收场,冷不防被喇叭声吓得一抖,噌地一下抬起头来,“……谁啊?”   常霖降下车窗,笑得颇有些深意,“外面冷。要不先回酒店再继续?”   他腾地红了脸。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被烤焦的地瓜皮蹭得脏兮兮的,又没带纸巾,全抹在连棣身上了。   他穿着件浅色的羊毛衫,胸口的污痕看来格外明显。冼子玉忐忑地问,“你衣服是不是很贵?”   “……”   连棣无奈地笑了,“没关系,不用担心这个。”   “还是赶,赶紧回酒店吧,看看能不能再,再抢救一下。”   先前哭了太久,他还缓不过劲儿来。抽噎着说话一顿一顿,深呼吸好几遍才压下去。趁着常霖的车跟他们一起回酒店。   实在难为情,他在车上也一直没好意思出声,只在常霖说生日快乐时意外地说了句“谢谢”。   常霖问:“今天有没有吃蛋糕?”   冼子玉诚实地回答,“还没。”   “那早知道我们来就给你带一个了。这会儿几点了我看看……”   “有,有蛋糕。”冼子玉赶紧解释,怕他真的临时给自己操,办生日,太麻烦了。   “在我房间,还没打开。你们……要不要一起来吃?”   “我就不了吧,明天还得工作,我回去再准备准备。”   常霖把车停稳,故意抛话给连棣,“这倒是个闲人,来凑热闹的。让他陪你过过得了,大小是个生日。”   冼子玉不太敢看连棣,老老实实地坐着等他的回答。   “好。”   连棣倾身过来,帮他把安全带解开,低声说,“先回房间等着,我马上去找你。”   “……哦。”   冼子玉乖乖地拉开车门,下车跑了,蹿逃的速度跟兔子差不多快。   常霖忍了几秒,爆发出近些天来最畅快的笑声。   “‘回房间等我?’嗯?还不跟人一起走,怎么你还得准备准备啊?”   如果长川跟长沛在这儿,一人一句“骚不过”是肯定没跑儿了。   穆沛沛等了那么久的名场面,如果亲耳听到还指不定会怎么尖叫。他没来得及录下来真是可惜。   “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连棣还担着心,没接他的茬儿,催促他下车,“你不在这几天,剧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先带我去找你们导演。”   **   酒店里,钟姐还在据理力争地跟导演辩论。   “合同都签了,突然要把我们换掉怎么都说不通吧?别忘了违约金是相互的,还有这期间我们子玉的工作损失赔偿……”   “违约金算个屁。你有空在这儿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不如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早点儿走人。说不定还能捡漏接点别人不要的广告填填档期。”   导演被她纠缠的不耐烦,直接放话道,“说实在话,这也不是我能决定得了的。你手下的艺人本来也没什么名气,要真有本事,真是个角儿,你看谁能搬得动他?换谁也换不到他头上是吧。”   “……”   钟姐气急,怒火瘀结在心口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导演。”   他身边的小助理一溜烟从门口跑来报信,“常霖过来了。”   “他回来了?这时候过来干什么。”   导演听了刚要起身,常霖从门口大踏步走了进来。掷地有声道,“我来辞演的。”   “……”   房间里安静得不像话。   导演:“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再协调,不要这么冲动。”   他能有底气接这个小网剧,完全是因为常霖的加盟。常霖要是走了,这剧立马能凉一半。   “跟我对手戏最多的演员说换就换?接下来的剧情我恐怕难以驾驭。”   “导演。”   他嘲讽地笑了笑,“另请高明吧。”   导演被他这幅铁了心要辞演的样子震住,又费了诸多口舌劝说。看他油盐不进,心一横,“你的经纪人没有劝你吗?你知道你作为男主角中途辞演,要付多少违约金吗?”   常霖撇了撇嘴,学着他的语调说,“违约金算个屁啊。”   “……”   钟姐像看救星一样地看着他。果不其然,接下来便听见他用不容拒绝地说,“把冼子玉留下,我就留下。”   导演脸色的变换不定,青红交加。心里算盘打响,最终决定暂时妥协,“我再去商量。”   常霖看着他嗤笑一声,走出了房间。   连棣就在站在房间外。正靠在墙上研究自己胸前的指印。   ……有点可爱。   他不是很想把这件衣服洗干净了。   见常霖出来,他才收敛了心思,站直问道,“怎样?”   常霖摇了摇头,“还在合计怎么利益最大化呢。”   连棣眼神暗了暗,沉声问,“他要塞进来的演员是谁?”   “算不上演员。一个投资人的儿子还是什么的,想进圈。”   常霖说,“我的违约金你负责啊。怎么说也辛辛苦苦拍了半个多月了,还得给我包个红包。”   “不用。”   连棣略一思索,很快就做了决定,“你们都不用走。把导演换掉。”   “……我不同意。”   常霖皱眉道,“中途换导演比换演员还要麻烦,影响太大了。”   虽然他进组以来也跟这个导演不太合得来。但在剧组,戏最重要。“我宁可不拍,也不想拍出四不像的作品来。”   “我会找到合适的人来接手。”   连棣说,“如果协调拍摄进度需要时间,那就先停工。前面已经拍摄过的部分用不了就重新拍,你的红包我照样会给。”   “剧组期间的损失和花销由我来负责,联系长川让他跟进。你们只要好好演戏就行了,我不会辜负你的心血。”   “你真是……”   常霖一时无奈,“算了你安排吧。明明给他接个更好的剧本就行了……干嘛整得这么大手笔。”   “他喜欢这部戏。”   连棣低声说,“我不想再看见他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抱歉来迟了但还算甜吧嘿嘿。   然而本来打算今天就更的亲亲还是没有写到!看来是天意让我再酝酿一下(疯狂暗示.jpg   晚安啦,mua   *一个小补丁*   这次因为是倒v,防盗比较麻烦。只能算着字数比例从30%最低的防盗开始慢慢往上调,结果好像防到了养肥的小可爱哈哈哈哈哈我还寻思难道是我的数学太差了,明明算了好几遍。   为了你们的阅读体验还是先关掉防盗啦,缓一缓过几天再开。大家吸取经验,不准养肥我太久哼(叉腰 第54章   常霖回到自己房间, 挑了两件干净衣服交给连棣, “有件事你可能没注意到。前两天有几个不大不小的营销号爆了一波照片, 你跟小公子的。不过0他经纪人动作挺快,不几个小时就压下去了, 没翻出什么大水花来。”   “什么照片?”   “喏。”   连棣接过手机看了两眼。   “你说小公子看起来情绪不太好?或许跟这个也有关系。”   常霖推测,“我去翻了翻他评论区,有些不好听的声音, 照我来看数量也算不得多。不过他从前没见过这阵仗, 乍一看吓着了也是有可能的。”   “我去看看他。”   连棣把手机还回去,拿到衣服准备把身上的换下来, 被常霖眼疾手快地阻止了,“哎哎哎别在我屋换啊!”   连棣:“……?”   “不是还有人在等你吗,拿着去那儿换。再说你现在穿上,万一待会儿有什么剧烈运动又给弄脏了,我可找不着合适的衣服再给你一套了。”   “还是明天早上再换吧。”常霖拍了拍他的肩膀, 用欣慰的眼神给他鼓励。   “加油!兄弟!”   “……”   原本已经放稳的心态被他三言两语又挑得紧张起来。   连棣摆手离开, 来到冼子玉房间门口,把原本想要说的话在心里又复习了一遍。深呼吸两三次后, 才伸手去按门铃。   门立刻被打开了。   冼子玉听见动静, 飞快地放下手里的叉子趿着拖鞋小跑到门口。随身而来的风里带着香甜的奶油味儿,他鼓着腮帮子小声嚷嚷, “你怎么这么慢,快点进来。”   连棣跟着他进了房间。   房间不大,床边的小桌上, 切好的蛋糕只剩下三分之二。   冼子玉嘴里还含着蛋糕没有咽完。一进来又贪心地拿起叉子,啊呜一口咬下去,塞得脸都圆圆的。   嚼着食物不好说话,就呜呜呜地示意他一起吃。   连棣不怎么爱吃甜食。看到旁边的纸碟里切分装好的蛋糕,拿起来象征性地尝了一口就放下,开始酝酿打算直接进入正题。   冼子玉见他不吃东西也不说话,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   刚刚在外面臭不要脸地发了通脾气,还好说得含糊,应该没被发现。   可他还不知道连棣到底为什么来。   难道……是已经知道了他偷偷瞒着的事吗?   香软的蛋糕一瞬间没了滋味。他费劲地咽下去,无处安放的目光落在连棣手里的衣服上。   “常霖不许我住他那儿。”   连棣注意到他的视线,轻咳了一声,心虚地解释,“我没有订到别的房间。你要是觉得不方便……”   “没事没事。”   冼子玉连忙说,“你就住住住这儿就行。我上回也去你房间了的,还还还你一次,应该的。”   “你是不是坐了很久的车啊,那你先去洗个热水澡,能舒服点儿。你放心我不会把蛋糕吃完的,我我我给你留……”   “不忙。”   连棣被他紧张到结巴的反应逗乐了,“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先告诉你。之前一直瞒着你,不敢让你知道……”   “等等!”   冼子玉激动地打断道,“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说!我我我先说行吗,你先等一下,你让我先说!”   连棣:“……那你先说。”   冼子玉丢下叉子,脸色严肃起来。   他思来想去,那些暴躁网友们说的话里“配不上”这三个字,勉强要找出什么理由来的话,也只有这个了。   因为他对连棣并不坦诚。   反正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迟早有一天会露馅儿的。还不如趁早坦白了,比被戳破心思要强一点。   然后就可以心无旁骛长大光明地喜欢他。   “其实上次去公寓看青团回来的时候,我没跟你说实话。”   冼子玉注意着他的反应,提心吊胆地说,“时老板跟我说,他有解决我不分场合随时胡乱做梦的办法……”   连棣认真地听完,问了他一句,“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知道了以后,会躲着我。”   冼子玉沮丧地说,“你总是什么事都为我着想。要是觉得这样危险,说不定以后都不愿意再见我了……”   “我是不是很自私啊?我知道你肯定特别担心,可是我不想只能隔着手机屏幕跟你聊天。或是像时老板说的那样,干脆把你们全都忘了。”   “我不想那样。”他越说越难过了。嘴角耷拉着,感觉连棣下一秒就会把自己揪到公寓里强行洗脑,“我不想把你忘了。”   连棣把他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突然感到事情发展的有些魔幻。再开口时,语气都有些轻飘飘的,“你不告诉我,是怕我远离你?”   冼子玉小声地说了个“嗯”。   “反正我不瞒着你了。跟做贼似的,老觉得心里不痛快。”   他嘴硬道,“但你别劝我……你劝我也没有用,你说了不算,反正我不听。”   “……”   “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好。”   连棣深吸一口气,“我也是个特别自私的人。”   提心吊胆的人变成了另一个。   但说出来,好像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艰难。他的心里似乎有某种预兆,一些特别的事情发生了,给了他确信的勇气。   “你厌恶我也好,要赶我走也好。这些事,总归是该由我亲口说给你知道的。”   连棣低声说,“或许我做错了,但我不会后悔。即便重来一次,我也不会听你的一走了之。”   即使知道这么做会让我们都悲剧收场,我也希望落幕的时候,是跟你在一起的。   像是什么坦白大会一样。可他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的却是“我知道我错了但我下次还敢”。   冼子玉一眼不眨地听完,看他很悲伤的样子。突然很煞风景地说了句绕口令,“你不敢告诉我,是怕我让你远离我?”   连棣莫名接上他的脑回路,也小声说了句“嗯”。   “那就不怕了啊。”   他笑着说,“我们都不用再怕了。”   不用怕我远离你。   也不用怕我让你远离。   “我觉得,现在的我怎么想的,当时我就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你说的自私……”   冼子玉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不知道是不是暖气太足,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在发烫了。   “我很喜欢。”   **   心跳声震如鼓擂。   连棣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连脑子都转不动了。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这样的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像带了特别的魔力。化成巨大绵软的网,把一整颗心都密密实实地笼罩起来。   或许是会错了意。连棣想。   或许他说的喜欢,是喜欢蛋糕,喜欢薯片,喜欢一只小狗,那种喜欢。   可即使是这样——   他低头笑起来。   即使是这样,我也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然而下一秒,冼子玉将他从胡思乱想中拉回现实。   “你干嘛光笑不说话啊。”   冼子玉等的着急,强装镇定地问了句,“你……你难道,听不出我是在表白吗?”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突然消失了。   连棣脑海里一片空白,好像不知身处何处,连呼吸都不会了。许久过去,他才能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这种粗活儿,交给我来做就好。”   冼子玉:“……?”   “那天晚上的微信我看见了。你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冼子玉:“……!”   “我有。可是我不敢回。”   他轻声说,“我怕一有动作,梦就会醒。”   “地牢里那次,你说你只要我。现在也是吗?”   “我不会说讨人喜欢的好听话,有时候还……还不是很愿意听你的。”   “但只要你一句话,就再也赶不走我了。”   他目光熠熠地看着眼前追随了半生的人,语气郑重而虔诚,仿佛倾注了半生的忠诚与爱意,“我会对你很好的。竭尽所能。我一定会。”   “你还愿意要我吗?”   冼子玉被这郑重其事的表白逗笑了。可看着他笑了半天,不知怎么突然又生出些想掉眼泪的冲动。   好像能感受到他心底压抑太久,汹涌而至的深情。   “我要……也行。”   连棣也跟着他笑起来。表情看起来傻乎乎的。   “我要。”   冼子玉伸出手指,在他的眼角轻轻擦了擦,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只要你。”   语气笃定非常。像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会发生什么,都绝不动摇。   一如当时。   **   “我的男朋友,怎么可以穿别的男人的衣服!”   表白结束后不过半个小时,新任情侣之间就爆发了第一次,单方面的争吵。   冼子玉洗漱完出来,见连棣穿着的睡衣不是他自己的,一时非常不爽,跑到行李箱里一通翻翻找找。   连棣没忍住,残忍地揭露了现实,“你的衣服我穿不上。”尺码差太多了。   “……”好气哦。   冼子玉愤愤地想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从容地扳回一城,“那你可以不穿。”   连棣一怔,耳根慢腾腾地红了起来,不敢看他。   那么大一只,委委屈屈的样子居然很可爱。无声地表演拒绝,顺便让人很有罪恶感。   冼子玉一下就心软了,磨了磨牙,不甘心道,“那你今天晚上要抱着我睡觉。”   连棣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求之不得,“好。”   “要抱一整晚!”   “好。”   “抱紧一点,不然我会觉得是跟别的男人躺在一起。”   “……好。”   一切就绪,连棣侧身躺进被窝,乖巧地等着他。冼子玉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突然又不好意思起来。   他也就口头上能逞逞威风,实际操作起来就怂了。连面对面的拥抱都觉得有点害羞,干脆背对着连棣,慢吞吞地蹭了过去。   连棣等着他躺好,抬手关了灯,把他捞进怀里抱紧。   一瞬间贴近,后背抵着的身体带着让人安心的暖意。冼子玉下意识地去牵环在自己腰间手掌,立刻便被反握住了。   他美滋滋地躺了一会儿,又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我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   背后的身体突然僵硬。冼子玉没有察觉,自顾自地想了半天,突然领悟。   趁着晚上房间里漆黑一片,他胆子也大了起来。拉开腰间缠绕的手臂,转身摸索着连棣的脸,凑上去用力啾了一下,立刻缩回脖子。   得逞后还神气地眨了眨眼。   我自己的男朋友,我亲一口怎么了。   连棣的视力远超常人,黑夜里正常视物,一如白日。有人正身体力行地告诉他,所谓幸福,还能再更进一步。   他把冼子玉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舔了舔嘴唇,声音压得很低,“你应该把眼睛闭上。”   对哦。   冼子玉露出个受教的表情,乖巧地闭上了眼。泛着水泽的唇瓣不自觉地微微嘟起来 ,还仰着小脸又往前凑了凑。很期待似的。   任君采撷的模样。   连棣忍俊不禁地弯了嘴角。手指插.进他的短发里梳了两下,随即扣住他的后脑勺,温柔地带向自己。   空气里还飘着奶油的甜香。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请吃! 第55章   缠缠绵绵的吻。没有包含太多情.欲, 却让人觉得整颗心都柔软得快要融化了。   连棣深深地吻他, 一遍又一遍, 像在反复确定这不是梦。恍惚间又觉得,自己梦里都没梦到过这样幸福的时候。   他低声问, “你真的愿意原谅我吗。”   冼子玉被亲得晕晕乎乎。好不容易被放开一些,本来打算就此结束睡觉了。听见他这么问,不满道, “哪有什么原不原谅的, 我压根儿就没觉得你做错了什么啊。”   是理所应当的语气。   连棣心里稍微踏实了点。却还是空荡荡的,没有实感, 不由自主地把他抱得更紧了些,“近几天,你有没有做过从前的梦?是你去刑堂救我的时候。”   “什么梦?那个地牢的梦吗?”   他猛地抬起头来。离得太近,猝不及防磕在他下巴上,哎呦了一声, “……你怎么连我做了什么梦都知道?”   连棣失笑, 抽回胳膊帮他揉了揉额头,“大概是因为……你的梦跑到我这里来了。”   就这么贸贸然到剧组来坦白一切, 他并不是一点底气都没有的。   从前他因为私自带冼子玉翘家, 被冼子玦投入刑堂的地牢里受尽刑罚,被救出时已经神志不清了。饶是身体素质一贯极佳, 也躺了大半月才能勉强下床走动。   养伤期间,冼子玉没有来看过他一次。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即使康复后再见面,冼子玉也没有对此多说一句。只是再也不许他碰手腕, 不许他提出门的事。   他只知道是冼子玉把自己捞了出来。却并不清楚,为了他能好好地活着,甚至能继续当连营的领头人,冼子玉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直到前天晚上。他醉到断片,不记得现实里被常霖嘲笑堪称黑历史的情景,却梦见了从未见过的事。   那段梦里,是以冼子玉的视角发生的,他一直都不得而知的事。   “你进祠堂的频率突然变成一月一次,是为了我?”   连棣哑着嗓子问,“跟家主闹翻,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来威胁他们……”   “都是为了我吗?”   “嗯。”   冼子玉忆起梦中痛彻心扉的绝望,呼吸乱了两拍。话音空了片刻,才调整好情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跟你在一块儿,要是没了你,我说不定生活都不能自理了。”   “我当然要救你,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救你。就算是要我的命,也得赌上一赌。”   他小声地说,“因为……我根本就离不开你啊。”   那些山川湖泊,万家灯火。清晨的露水,傍晚的余晖,茶楼酒肆里的高声笑语,小吃摊上年糕团子热腾腾的香气,都是在这个人的描述下,一点一点的生动起来。   还有无数个漫长的寒夜里温暖而宽厚的手掌,无数个身心俱惫的时刻里寸步不离左右的陪伴,无数个绝望压抑的瞬间里温柔又坚定的鼓励。   连棣就是他的世界。   可就是那么稳重可靠,好像无所不能,永远都会陪着他的连棣,却也会像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地躺着,了无生气。   在地牢里看到的景象太过骇人。甚至那次以后,连棣提出要秘密地计划逃离方案来带他走,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再周密的计划也不可能万无一失。他再也不愿意冒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因为后果是无法承受的。   “虽然现在的记忆里还是有很多不完整的地方。但我真觉得……”   冼子玉顿了顿,还是鼓足勇气把话完整地说了出来,“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很早就会自暴自弃,根本活不到国灭的那一天。”   “所以那个时候……”   黑夜里,连棣看见他抬起头,仰着小脸,露出个满足的笑,无比认真地说,“你就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   《无声的告白》剧组最大的投资方突然撤资,拍摄进度被迫停滞。   在连棣的独.裁下,华星强势注资,更换演员班子,又是斥巨资又是收人情,强行请到了新的导演重磅登场从头执镜。   被迫重磅登场的谌述拿到剧本,心情一度十分复杂。   “你知道我上一部电影票房十几亿吗?”如果不是为了还人情,他一个拍电影的哪里会沦落到给人接盘一小网剧的地步。   “我这么个年过半百的知名老艺术家,难道是不要面子的吗?”   “委屈您了。”   连棣镇定地回答,“如果不喜欢剧本,也可以不接。”   谌述看他西装革履,板着脸语调商业化的样子,语气突然痛心疾首:“你变了连弟弟!长大了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连棣:“……别那么叫我。”   谌述跟他父母交好,小时候见过几次,算不上特别熟。早二十年前谌导事业刚起步的时候,他家里给了不少照顾。后来拍电影一部比一部叫好又叫座,是国内少见的无论商业片还是艺术片都能驾驭的知名导演之一。   事实证明,欠下的人情终究是要还的。即使老子不需要,他儿子也会斤斤计较地讨回来。   连棣的良心一点都不痛。   谌述是演员出身,今年五十岁。已是知命之年,男神风采却不减当年。   他一直被家里人拖着锻炼身体,身体没走样,连发际线都没怎么后移,说起剧本时一双眼睛光彩熠熠,“我看了本子,挺有潜力的。怎么闹到要中途换导演的地步了?”   “详情很难解释清楚。”   连棣不太想多说,但言之凿凿地立下保证,“只要你愿意进组,随便你怎么拍。要追加投资也不是问题。”   谌述叹了口气,“你说‘钱不是问题’的样子,跟你爸好像啊连弟弟。资本家二代。”   连棣:“……”   “我这儿跟你聊八卦呢,谁跟你谈钱了?”   谌述好奇地打量他,“按理说,一个有理智的资本家是不会投资这种烂摊子的。”   “现在接手的这盘生意,你投出去的钱收不回来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就这事儿,你爸没有教育你?”   “他听说了。打电话问过我。”   连棣面不改色地回道,“我告诉他投资的钱从我的私账上划。”   “那你爸怎么说?”   “他说‘那就行,再见’。”   “……”   谌述看他的眼神更痛心了,“你爸是不是不想要你了?”   “……不会的。”   连棣叹了口气,诚恳道,“帮我这一次吧谌叔叔。”   “要接也不是不行。”   谌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要求,“但我喜欢可爱的孩子。你可爱一个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召唤媳妇儿大法!   *   有点卡文,短小一发。   突然强势客串的真.老年人谌述述哈哈哈哈我为什么把他写得很老不正经的样子   今天是元宵节鸭,大家记得吃元宵。我去洗个澡回来酝酿一下元宵番外。不长,应该能在零点前写完。   番外是在潜国时期大家一起过的上元节。不喜欢看古代背景的小可爱可以跳过也没关系,不影响订阅哒。 第56章   潜国历一百三十年, 正月十五。   上元节当日。   一年中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外面大街小巷张灯结彩, 还有热闹的花灯游.行, 百姓们通宵达旦同赏元宵。   冼家小公子的院子里,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   室内炉火燃得很旺。冼子玉披着外衣靠在窗前, 倚着软塌对着烛光,握着把剪刀认认真真地琢磨剪纸。   稍一使劲儿,“春”字里头那个“日”就又断开了。   连棣掀开厚厚的挡风门帘。进到屋内时, 正好看见他耐心告罄, 皱着张脸把那个剪坏了一点的“春”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他走到跟前,看见那一地的纸屑碎红, 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再试试?”   “都第九次断了,不剪了。”   冼子玉愤然道,“等我剪好,春天都要过完了。我手笨。”   “握得住笔弹得好琴, 哪里会笨?”   连棣放下手上的东西, 坐在对面重新拿了一张红纸递给他,温声劝道, “再试一次, 我在这儿帮你看着。”   冼子玉叹了口气,妥协地接过来重新开始。这回下剪子时再有走势不对的地方, 有人从旁提醒着,他一经指点就谨慎了许多。第十次,终于剪出了完整的春字来。   “我可真厉害。”   被成就感冲昏了头脑, 他兴奋得转眼就已经忘了方才还在心灰意冷地喊着要放弃的人是谁,“等会儿让人贴在我窗户上。唔,那一扇,我躺着在床上能看见的那扇。”   “好。”   连棣笑着把他千辛万苦剪成的作品收起来,准备待会儿就去亲力亲为地给他贴上。   “你怎么出去了这么久?给我带礼物了没有。”   冼子玉撂下一桩心事,分出些心思去看别的,指了指他身边,“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连棣没直接说,从里面拿出个更干净的抽绳袋,放到他怀里,“打开看看。”   冼子玉屏住呼吸拉开抽绳,眼前一亮,“兔子灯!”   他前几日就说了想要。连棣没有年假一直忙着没顾上,还想着要不就算了。没想到他还放在心上。   “外面还有个更大的,是我去集市上买的。”   连棣道,“那个用来点灯给你看。这个小点儿的是,是我自己做的。”   “兔子灯是白色的,烛火点上熏一熏就不好看了。”   冼子玉把精致小巧纸扎兔子托在手心里观赏,“这个我可舍不得点,要放在里头的架子上摆起来才行。真好看。”   “你喜欢就好。”   连棣矜持地点了点头。   “不知外面的人们都在干什么。”   冼子玉看着手心里的小兔子,突然又有些惆怅,“隔得远远的,我好像都听得到鼓声了。是不是很热闹?”   他今年运气不好,一场寒潮过去,临到年底又得了场风寒。   别人喝碗姜汤捂着被子睡一觉或许就能好。但对他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而言,已经算是不得了的大病了。连除夕都是喝了药就睡过去,守夜都没守成。   这些日子一直在静养,可静得太过了又无聊至极。听着外面锣鼓喧天普天同庆的,他在这屋里头也有点待不住。   “要不要去院子里看看?”   连棣想了想,提议道,“我们自己也能热闹热闹。”   不多时,冼子玉的软椅从屋里挪到了门外屋檐下。   他揣着暖炉,身子缩在厚厚的斗篷里裹得严严实实。戴着斗篷上的帽子和毛茸茸的围脖,只露出一张脸来,看着连棣带穆长川他们在院子里生起一堆篝火。   穆长川三人挨个到他身边来行礼,一个比一个脸色复杂。   冼子玉好奇地问,“你们这是要干嘛?”   “……首领说,让我们给您表演节目。”   穆长沛硬着头皮出列,问道,“公子想看什么?”   原来我的暗卫都是如此多才多艺之人,真是令人意外。   冼子玉心说我岂有不捧场的道理,“那跳个舞吧。”   穆x3:“……”   穆长霖:“玉公子三思!”   连棣:“嗯?”   穆x3:“……遵命。”   这一晚,扛着刀枪剑戟都不发怵的三个人,颤抖着小手举起树枝芦柴做的火把,围着篝火尬舞。   连棣拎起临时搞来凑数的小鼓,拿两截树枝梆梆梆地敲来给他们伴奏。   乱七八糟的表演。冼子玉却看得很乐呵,还很有些嫌弃连棣的伴奏,自己接过了简易版鼓棒,“你乐感不佳,拿不好节奏。我来我来。”   连.乐感不佳.棣:“……哦。”   鼓棒到了他手里,鼓点明显变得规律而活跃。乱跳的几人从被逼着僵硬地尬舞,也渐渐地放开了手脚,笑闹着摆动身体玩儿了起来。   一段乐舞结束,冼子玉认真点评,“还是长沛跳的最好。女孩子家,姿态总是更柔软灵动些,即使不得章法也是赏心悦目的。”   穆.不得章法.长沛:“……谢公子夸奖。”   冼子玉把手里的树枝丢进篝火里,哈哈笑起来。   平日里总是冷淡不近他人的公子,偶尔也会有这么“与民同乐”的时候。   几人颇觉意外,从彼此脸上看见笑意,突然又觉得,尬个舞也没什么了。   “可惜不能去看外面的花灯。”   冼子玉向往道,“我看书里说,上元节沿街十里,灯展绵延不绝。有各种各样造型,花鸟鱼虫,亭台楼榭,什么样儿的都有。”   “还有河灯。都做成莲花的形状,把花芯里的蜡烛点亮了,灯推进水里飘着。大家都放,渐渐地飘得河面上都是。”   他说得心驰神往,“像地上的星星一样。”   连棣听着他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咱们院子里装不下河道,恐怕是放不了那个了。”   穆长霖拿出自家老大一早备好的天灯,提议,“玩儿这个如何?”   冼子玉见了新的玩具十分惊喜,连连点头,“这个怎么玩儿?”   在连棣的帮助下,他顺利地把灯放了起来。   连棣帮他拉着灯,连接一根细绳绑在院里的矮桩上。   冼子玉左右看看,穆长川三人也是同样的动作,不解道,“不是该让它飞走的么?”   “不忙不忙,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做。”   穆长川端来纸墨,笑着解释道,“有什么想要的,想做的事,就写在这纸条上。待会儿贴在灯上。你的心愿被灯带着飞走,告诉了老天,他指不定就能替你实现。”   “我告诉老天干什么。”   小公子接过笔,更加不解,“跟连棣说就行了啊。”   穆x3:“……”   连棣心里暗爽,面上只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个寻常的笑来,“说得有理。”   最终还是学他们一样写下了愿望。冼子玉刷刷几笔就写完,小心地拿起来吹干,护在手里藏得严丝合缝。   “就得这样,不能给别人看见。看见就不灵了。”   穆长川暗中观察到自家首领试图偷看的小表情,却一点兄弟情都不讲,快速说道,“我数个三二一赶紧放啊。三,二……哎你们等等我啊!”   松开绳结,带着心愿的纸灯飘飘忽忽地上升,最终稳定地飞远了。   冼子玉仰着头,望着天空中不断变小的亮点,一直没有说话。   连棣知道,他写的必定是最渴望的东西。   他的自由。   “我一定帮你实现。”   连棣低声说。   冼子玉一愣,看了他一眼。像是会意到他在想什么,唇边勾起温和的笑意,再次望向天空中飘飞的纸灯时,黝黑的眸子里也燃动着一对明亮的火焰。   “好。我等着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那么请问小公子到底写了什么呢   后面(很后面)的正文剧情里会有一个点跟这里呼应,算是个小彩蛋。希望到时候看过这里的你们还能记得……嘿嘿   大家晚安! 第57章   冼子玉怎么都想不到, 为了让他能高高兴兴地拍戏, 连棣付出了怎样不堪回首的努力。   顺利开机的第一天, 亲眼看到谌导本人,冼子玉激动得在当晚电话里叨叨了好几遍。   “他说我有潜力!还夸我可爱!他好帅啊从我小时候就这么帅, 他怎么能帅这么多年!”   “……”   每天雷打不动的电话时间里,谌述的名字出现的频率过于频繁,连棣听得心里酸溜溜的。   冼子玉一时没有发现, 还在日常叨叨, “对了,昨天小博哥跟我聊天。知道谌导在我们这个组里后还特别激动地问我能不能来探班, 说想来跟谌老师合个影要个签名什么的。”   连棣眉头越皱越深,“小博哥是谁。什么时候认识的?”   “就是上次一起录节目的那个……”冼子玉说着说着,终于听出味儿来,趴在床上笑得直不起身,“连棣, 你真可爱。”   “……”   连棣对“可爱”这个词已经有心理阴影了。一想到在山村里录节目时两人相处得很不错的样子, 执着地追问,“你们经常一起聊天吗。”   “不怎么经常。”   冼子玉稍一思索, 一针见血地终结了这个话题, “小博哥已经有女朋友了。”   “那就好。”连棣说,“祝他幸福。”   冼子玉又笑了一阵, 突然想到提了一句,“说起小博哥,当时一块儿录节目的文老师也跟我们一起聊过几次。前几天文老师还说, 等什么时候再去c市了,让我们一起去他家里吃饭。”   “你是不是跟文老师很熟?我发现你老是能认识这种大佬级别的人物。文老师也是,谌老师也是。”   “明明大家都是一个地方来的,就数你最会投胎。”   连棣沉默了一阵,刚要开口,被冼子玉敏锐地察觉到,“你要说什么?不许说,我不听。”   “……”   连棣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知道时肆提供的信息以后,要让他就这么无动于衷地由着冼子玉硬捱时间,是绝不可能的。   且不论是不是真如冼子玉猜的,恢复从前的记忆就能跟过去的世界隔离。照眼下的效率看,他靠着一段一段不连续的梦,不知要到何时才能串出完整的记忆。过程中不确定的风险又那么多,实在让人担忧。   连棣心头压得最沉最久的石头已经放了下来,切实地认真考虑之后,发现真照冼子玉猜的,他更倾向于采纳时肆的方法,希望干脆把从前的事全部抹掉,从头开始。   但他劝得很有技巧,并不会直接要求什么,而是建议“不如找时间再一起回一趟西堡路公寓,详细地询问时老板,说不定有其他折中的办法”。   冼子玉被他说得心里又动摇起来,“可万一没有呢?你会逼着我去被时老板洗脑吗?”   连棣说,“不会。”   但你一定会刻意地控制我们见面的次数。   冼子玉想,那他们要亲亲抱抱,都得很久才能有一次了。   怎么好好的处个对象,跟网恋似的。   “万一只有这一种方法。”   他犹豫着,“万一到时候,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相处的记忆也被消除了怎么办?那说不定我就不认识你了。”   好不容易才处个对象,万一到时候又要回档清零重头认识,想想都要哭了。   “按你的转述,时老板并没有提到这一点。我们可以再去问问他。”   “别担心。你就是你,没有过去和现在之分。一直都是你。”   连棣说,“我认得。”   **   在《无声的告白》里,冼子玉饰演的方袁是个刚进刑侦队的小警员,跟在性格沉稳的队长身边协助处理刑事案件,积累经验。   但在剧里,两人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方袁作为新手,冒冒失失的总爱犯些小错误,给队长惹了不少麻烦。因此在处理案件时,即使屡屡有创造性的发现,后辈的身份和冒失的性格,使得他提出灵感时,总是会被忽略。   队长的办案风格过于保守滞后,案件的调查进度总是迟迟没有进展。渐渐地,方袁开始跟常霖饰演的法医纪明成私下往来密切。在合作解决一桩桩离奇的案件的同时,纪明成身上的秘密也被他一点点揭开。   谌述对镜头的要求很高。第一季有五个案件,原定要拍二十四集,剧本在他的魔改下变成了短小精悍的十六集,要拍摄的内容却反而增多了,力求每一个镜头都信息量丰富,节奏快到让人停不下来。   相应地,对演员的要求也严格了许多。   常霖拍戏拍了几十年,专业功底自然是没话说。即使电影跟电视剧的表演技巧有差异,也能及时地调整好状态。作为男主角挑起大梁,谌述并不担心他,反而对冼子玉的角色诸多点拨。   “你最入戏的时候,也像跟角色隔着一层屏障。不能完全地放开手脚。”   拍摄过了一段时间,他对冼子玉的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怎么?对你的角色不满意?不想成为他?”   “没有,我挺喜欢这个角色的。”   冼子玉说,“我也不知道……上次拍戏的时候,也有前辈跟我说过这个问题。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改正。”   上次能侥幸过关,是因为阴差阳错地把连棣放进了戏里,才能顺利地带出情绪。   这次的剧情里好像没有可以放连棣的地方。他压根儿没有感情戏。   “你的人物,重要之处在于自我成长这一块儿。”   “你想想,从刚毕业只会纸上谈兵的菜鸟新人,到经历了许多命案渐渐成熟起来的合格警员。这中间心理要有一个变化的过程……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个成长变化体现出来。”   “在你这个年纪,我不怕你演得太夸张。”   谌述说,“就怕你内敛得过了头。毕竟观众也不是什么读心大师,表演表演,你不演到表层上,大家怎么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冼子玉细细思索,说了声“是”,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方法,只得一遍遍试着来,多演多看,比较着一点点地进步。虽然慢,但总归是有所进展。   谌述看他也不是不肯努力,心里惋惜可能还是天赋的问题。   既然他自己也知道用功,谌述也不再催促,反而比起从前对他更宽松了些,免得他绷得太紧心态失调。   冼子玉心态倒是没问题,但最近有个不大不小的烦恼。   快两个月没见面了。连棣说要过来探班,被他一反常态地严词拒绝,“过几天再来吧,最近戏有点多,你来了我们也没什么时间说话。”   划掉电话,冼子玉愁眉苦脸地对着镜子掀起刘海。   他额头上出了个红红的包。好多天过去了,不长大也不消失,就这么在他脑袋上安家了似的,烦人得很。   有了男朋友以后的小公子变得格外要面子起来。   他甚至特意打了电话去跟穆沛沛请教,被要求拍张照片发去看看情况。   穆沛沛收到照片后很快回复,“我还以为多严重呢。你这跟蚊子咬了有什么区别?没事儿的。”   “可能就是季节性的皮肤敏感,用头发遮住离远点就看不出来了。”   “那可不行。”   一听要离远点,冼子玉马上就急了,“万一他要亲我怎么办!”   穆沛沛:“……”   我们单身的人长包就没有这种烦恼。   “那我找人给你送个药吧。我以前也有过突然过敏的时候,用着还挺好的。”   穆沛沛安慰道,“放宽心。以后你俩在一块儿时间久了,再丑的样子都互相见过,就没这么讲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烦恼的时候找兄弟喝酒。   玉崽:烦恼的时候找姐妹聊天。   *   今天提前到学校了!收拾宿舍一下午要累瘫辽_(:з」∠)_   你们的开学祝福我收到了(哼   大学最后一个学期啦,希望不要留下太多遗憾   明天双更!大家晚安`   *最后是今天的鞠躬时间*   感谢——   九陌无归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小可爱,mua! 第58章   聊完天, 穆沛沛转身就跑去跟连棣通风报信。只是出于姐(?)妹(?)情谊, 还算有原则地删掉了照片没给他看。   连棣原本是有些担心的。得知真实情况后忍俊不禁, 却终究没舍得戳破,顺着冼子玉的意思, 又等了一周才去剧组探班。   这天上午,剧情进度拍到一起抛尸案。   年轻的女孩被灌入过量的啤酒和头孢致死,被抛尸在河边。警方从遇害女孩遗体穿戴的外衣口袋里发现了一条手链, 经过询问得知是她外婆的遗物, 向来都是由她佩戴在手腕上的。   女孩微胖,腕上有一条浅浅的痕迹。本以为是生前被人捆绑囚禁时留下的伤痕, 经过比对后发现是因为佩戴过紧的手链勒出来的。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方袁却由此心生疑问私下展开调查,顺藤摸瓜地找到了女孩幼时居住的山村里,最终锁定的嫌疑人,是她从前最好的玩伴。   昔日的小男孩长成了木讷沉默的汉子,在大城市的工地上出卖力气赚辛苦钱。方袁辗几经辗转, 终于找到他住的地方。   就在距离女孩尸体被发现的现场的十几公里处。一排排集装箱改造的工人宿舍破旧闷热, 散发出经年累积的汗臭和垃圾味儿。男人皮肤粗糙黝黑,身上的旧汗衫已经洗得稀稀落落将近透明, 挂在身上像一片破布。   见到方袁, 他并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捞起衣角擦了把脸就跟着走到了工地外面。   身后的人喊他问毛哥去哪儿, 他也不回头。走得比方袁还快,像逃一样。   方袁心里有了些底。却没也没想到只三两句话的功夫,他就对自己杀死女孩的罪行供认不讳。   然而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从前是多好的一个女孩儿, 老实又贤惠。她外婆从前亲口说,说要把小妹儿交给我当老婆……”男人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掌看,“还用那条手链,把我们的手拴在一起,说给我们牵红线。”   “结果呢?就因为进了城见过这花花世界,开始变得贪心。”   “她不配再戴那条手链。”   “你为什么觉得她不配?”   方袁皱着眉头问,“就因为她在娱乐会所里当前台收银员吗?”   “收银员?”   男人的表情瞬间扭曲了起来,“那样的地方,她挣的都是卖身子的脏钱!”   从她上班的会所同事那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深夜里会所门口对她上下其手的“老板”,一点一点地,把他的自尊和信任压垮。   “我真喜欢她呀。”   男人的眼神变得痴迷,“她笑起来真是好看。在别的男人床上,是不是也那么笑?”   那个夜晚,他找到女孩家里把她灌醉,再次用手链把两个人拴在一起。   他不知道女孩感冒在吃药,看见她抽搐挣扎时惊慌失措,扯下了手链塞在她口袋里躲到一边,却并不喊人救人。   “要是她肯跟着我回乡下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就好了……”   他觉得这是老天对她“不检点”的惩罚,冷眼瞧着她没了气息。   方袁的眼神悲哀又怜悯,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折叠的A4纸来,扔到他面前,“这是去她的出租屋里取证时拍到的她的日记,我打印了出来。”   男人一愣,捡起日记,颤抖着看了下去。   “今天毛哥又来接我下班。会所里的那些女人嫉妒得眼都红了,还一脸看不起的样子。我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她们男人挺多,个个有钱。可有什么用?就是没有我这样踏实肯干的对象。”   “今天又有个喝醉的老板对我动手动脚,好商好量的不听,非要叫保安来拉走,真恶心。要是毛哥过来接我,那么魁梧的汉子,往那一站,肯定就能把那醉鬼吓跑。”   “毛哥今天来找我,迟到了也没跟我说一声。我生气又着急,等了半天。后来才知道他是手机坏了。他说他不想让我在这会所里干了。我有点可惜这儿的工资,不过还是准备跟经理辞职。”   “不行,想想还是应该再干一个月,起码走之前存点钱给他换个新手机。”   “大城市里挣钱多。多攒一点,万一毛哥到时候来提亲彩礼不够,我还能帮着他凑一凑。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也不分这些。”   身材魁梧的汉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手里捏着两张薄纸,额头抵着地面狠狠地哭了起来。   “你是不是来抓我的?我这样的,坐牢得多长时间?”   “我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吗?”   他低着头,意味不明地念叨着,“能不能给我减点刑,少关几年。我还得娶媳妇儿,过日子……”   “你是被我抓到的,自首也没用。”   方袁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冷声说道,“更何况,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法律对你网开一面,后半生,你的良心能放过你吗?”   “不是她不配。”   方袁语气冰冷,嘲讽地说,“配不上她的人,是你。”   “卡。”   冼子玉瞬间出戏。略一回味,嫌弃地骂了一句,“人渣!”   还正跪在地上演人渣的大哥:“……”   “不好意思。”他赶紧打了个补丁,“我不是说你啊哈。”   “冼子玉!”   “哎来了来了。”   冼子玉闻声而动,马不停蹄地跑到谌述身边,“怎么了导演?您说您说。”   一听见谌述的声音他心里那根弦就开始绷紧,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谌导私底下很好说话,可工作的时候都是六亲不认的。再加上冼子玉是他的重点关照对象,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拍戏以外,他俩每天都得在片场都得给大伙儿直播表演“冼子玉今天是如何挨批的”。   “你能不能别像个正义的裁决者一样。想想你自己的反应,方袁也是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亲眼见了这么令人悲哀的事难道不该激愤吗?”   “他最后说想自首居然还是为了减刑出来娶媳妇儿!你好好品一品,就这种男人,谁敢嫁给他!你不生气吗难道!不想揍他吗?!”   谌导一把年纪,吐槽起来居然还有点上头,“你就这么平静地把日记交给他,跟寺里看破红尘的老和尚有什么区别!”   “……抱歉导演。”   冼子玉听话地品上一品,觉得自己确实是演得不对,卑微.jpg:“那我们……再来一条?”   “赶紧的。”   谌导大手一挥,“各部门注意!热血一点!把你自己带入进去!”   连棣远远地站在人群外,怕打扰他们工作,暂时没有靠近。   他来前已经跟冼子玉打过招呼,但没说会来得这么早。也是有点想看看他不在的时候,冼子玉是怎么工作的意思。   没想到是这么……惨兮兮的。   连棣远远地看着他转身背对导演的一瞬间表情全部垮掉,苦哈哈地皱着小脸跟人渣哥沟通。接着就在开拍前迅速准确地调整成自己想要的状态。   有点想笑,又觉得神奇。   从前冼子玉弹琴练字,剪纸种花,都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一时兴起就玩一玩,兴致过了就随手丢在一边。又或者是中途碰到了什么挫折,也就轻易地撂下,寻找下一样能挑起兴趣的玩意儿。   他从没见过冼子玉为了做好一件事,这么努力的样子。   会自己私下用功,一遍遍地尝试,即使是努力的结果不被认可,也要继续去做。   那么爱面子的小公子,即使是挨了骂沮丧得不行,也会一声不吭地调整好心情,认真地去做。   连棣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骄傲。   又庆幸。自己能给他支持,让他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做喜欢的事。   卡了三条,谌导终于点了头。   中场休息。冼子玉走回自己的地方,接过助理递来的保温杯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场外瞟。   他其实早就发现连棣了。可是一条戏没过,心里总得绷着根弦,没法儿分出精力去过多地关注。   这会儿再一看见他,分分钟就想跑过去要个抱抱充下电。   可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他多少还是有点顾虑,觉得不太好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要抱抱!转圈圈的那种!   今天是冼小骄傲鸭o(* ̄︶ ̄*)o   零点前还有一更~ 第59章   冼子玉正犹豫着, 心想要不还是忍着等晚上收了工回酒店再好好待一会儿, 谌述那边就已经发现连棣来剧组凑热闹了。   他又看了看冼子玉, 见这小孩儿一脸纠结的样子,心里就有了掂量, 露出个迷之慈祥的笑容,一点儿不含糊地招呼连棣过来一起聊天。   按理说,他对那些真正没天分的小孩儿, 只是觉得可惜, 也不会太勉强人家什么。毕竟干这行不是光努力就行的,要想真正做出成绩来, 还是得靠祖师爷赏饭吃。   但对冼子玉,他总觉得还能再抢救一下。   谌述看这两人在自己面前还是客客气气规规矩矩的作态,越发觉得有意思,故意逗连棣,“怎么样。看我对你这位小公子这么严厉, 心不心疼?”   冼子玉正捧着保温杯喝水, 听见这句差点儿没忍住往外喷枸杞。   他使劲儿把嘴里的养生温补茶咽下去,竖起耳朵想听连棣怎么回答。   “您是导演。当然应该要求严格些, 对剧的质量是有好处的。”   连棣一开始答得还挺官方, 说着说着瞥到冼子玉乖巧的表情,语气越来越软, “……对他当然也是件好事。”   谌述:“啧。”   “……”   心怀鬼胎的两个人被他啧得脸上发烫。   “虽然我好些年没见你了,听说倒还是有的。”   谌述看着昔日的小少爷长得比他还高,一时有些感慨, “我从前以为,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按着大概率的剧情发展,底下的人生轨迹应该是找个什么房地产大亨家的千金联姻把自己卖了,或者像他爸一样娶个貌美如花的当红女明星之类的美化下一代。”   “当然,我也不是说你不够貌美。”   他拍了拍冼子玉的肩膀,安慰道,“咱不学那些花里胡哨的。就这样儿,干干净净的就挺好。喜欢你这样的可多了去了,是吧连棣?”   连棣笑了,“您说得对。”   冼子玉:“……!”   “看你这会儿大惊小怪的样子,怎么不本色出演?说不定就能把方袁那冒冒失失的劲儿演好。”   谌述抓住机会再次吐槽,“真当我老人家不会网上冲浪呢?”   他当年在网上跟人骂战的时候,这俩小朋友账号都没v呢。现在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爱在网上搜搜看谁夸他帅,说他电影拍得棒。看了就神情气爽,心情都好一大截。   “那天正好看见说你俩的什么,不过挺快就没了。”   他看了眼连棣,调侃道,“吓我一跳,还以为连家的弟弟这是准备结婚了呢。”   以前的连棣也不是没被暧昧对象拍到过。只是家里本来就混圈的,对行业规则都摸得一清二楚。每年给各种娱记小报大几十万封口费都是常规操作。   被拍的明星多了去了,什么劲爆的内容都有。可到最后会被发出来的少之又少,都是提前打点过的原因。   玩归玩。除非自己授意,他还从没在明面上被曝出什么新闻过。   连棣说,“上次是我疏忽了。”   他来到这里之后私生活几乎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什么可曝的地方,还省了一项开支。再跟冼子玉一起出去玩时一下子没想到这点,才被人偷拍得手又发了出去。   上次冼子玉在车站前那么难过,应该也有网上那些流言的原因。   只是他没留心,听常霖说完才知道,回去就把这项开销重启甚至翻了一倍,还让穆长川专门去处理了这件事。   冼子玉跟谌述还是上下级工作上的交情,不像连棣那么熟络。这会儿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俨然已经把两人恋爱的关系盖棺定论,低着头脸一点点红了。   “不就是男人吗,谁没有似的。别害羞啊。”   谌述看他快把脸埋进杯子里的样子,乐了,“这有什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快结婚了。”   他这么一说,冼子玉才想到这位国内赫赫有名的传奇导演,传奇的婚姻。   “我听说……当时您结婚的时候,好像动静挺大的。”   谌述恋爱时期没有公开,即使是在圈内也十分低调,知情人不多。   最后为大众所知,是因为直接在颁奖典礼上求婚。操作之猛,看懵了大半个圈子。   “那必须的啊。”   谌述眯起眼睛快速回忆了一番,语气很是得意,“可浪漫了。”   “不过我还是不太建议你们俩现在就公开。情况不一样。”   他想到些往事,诚恳地建议道,“我那会儿比你混得强多了,正式公开前也已经准备了很久,但还是意料之中地受了不小的影响。得有个两年吧,才恢复过来。我们俩都是。”   “你们俩呢,连棣是不怎么需要担心的。你就不一样了。”   到现在为止,谌述对冼子玉的表现依旧不算很有信心,“别怪我说话难听。如果现在公开,你今后要是拿不出让人跪着喊神仙的作品来,后半辈子可能就只会被当成‘连棣的谁谁’被别人议论了。你明白吗?”   冼子玉听得一愣。   他其实并没有好好考虑过“谈恋爱要不要公开”这个问题。   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也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演员。他的绯闻,说白了,上次如果不是因为跟连棣这样的人同框出现,也根本不会有人关心。   “我……明白的。”   冼子玉小声说,“我回去好好再想想。”   中午的盒饭没吃上,连棣带着他出去开小灶。看他还在认真思考“要不要公开”的事,没忍住把自己私底下安排的事都告诉了他。   “所以就算以后再被拍到,也不会有人发出来的。”   连棣说,“安心吃饭。”   “哦。”   冼子玉扒了口饭,心里的担忧放下了一半。   突然被实锤的情况是他最不想遇到的,显得很被动。但不仅如此,他还有另一个顾虑,“因为我的工作需要这么掖着瞒着,你会不会觉得委屈啊?”   “这算什么?我一点也不委屈。”   居然是在考虑这个。连棣放下筷子,看着他低声笑了笑,认真地说,“你想不到我现在有多开心。”   “……哦。”   冼子玉被他的表情击中,连忙低头躲闪他暧昧的眼神,说话都有点打结,“你你你好好说话,不要动不动就,就笑得这么好看。”   “好。”   连棣喜欢看他这样的反应,逗得差不多见好就收,满意地给他夹了一筷子爱吃的菜,“吃饭。”   下午的工作开始的晚,结束的也晚。   好在这个组里很少有大通夜的时候,时不时拍到一两点回去休息也还是够的。   房卡已经先给了连棣。冼子玉回到酒店,进自己的房间还得按门铃。   连棣正戴着耳机在开会。听见动静,抱着电脑起身去开门。冼子玉迎面听见他冒出一句流畅的外语,立刻轻手轻脚地躲进了洗手间里。   然后坐在马桶上,思考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这么怂。   明明都说了就算被发现也压得下来的!   既然都已经进了洗手间,就顺便洗漱完再出去好了。冼子玉站在镜子前冲自己叹了口气,把身上裹得一层一层的衣服逐件脱下来,进了浴室。   洗完澡才想起来没有拿睡衣进来。他裹着浴巾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像个意图投怀送抱的小妖精。   ……待会儿出去浴巾还会自己往下掉的那种!   被自己的脑补惊到,他紧张地拽着浴巾角拉开了浴室的门,这才发现外面相连的洗手台毛巾架上,放着一套崭新的睡衣。   面料柔软舒服,尺尺码又合适。冼子玉穿上新睡衣,吹干了头发,美滋滋地照了会儿镜子才出去。   连棣半躺在床上,正靠在床头看书。   他身上穿的是一样款式的睡衣。冼子玉心情更美滋滋了。走过去才发现他看的是《无声的告白》小说版,出于迷弟本能,还跟他安利了作者余音另外一个系列的新书。   连棣点头,记在心里。   聊了两句,冼子玉瞥见他正在充电的笔记本,随口问道,“你怎么这么晚还有工作啊。”   “国外有时差。”   连棣放下小说,用手指梳了梳他干燥顺滑的发丝。又往里挪了挪腾出地方,催他到床上躺下,“你不是也工作到这么晚?”   冼子玉躺进被窝,理直气壮地反驳,“成年人的生活就是这么辛苦的。”   连棣忍俊不禁,“说得对。”   白天很辛苦的成年人,晚上当然也是不配有夜生活的。   第二天还有工作,上了床就得老老实实地休息。临睡前,冼子玉照例絮絮叨叨地说了些琐碎的小事,渐渐地有些犯困了。   连棣说起他真正的生日在春天,“正好是放年假的时候。”   冼子玉真正意义上的二十五岁生日,对他们来说有非凡的意义。连棣心里想着要好好计划,提前问他的意见,“你想去哪儿玩?我带你去。”   “去哪儿都行,反正我哪儿都没去过。”   冼子玉用不怎么清醒的脑子思考了一下,“唔……要不我们去有时差的地方吧。我还没去过国外呢。”   “好。”   连棣把这条小小的要求也记在心里。关了灯,又亲亲他的额头,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我媳妇儿说什么都对o(* ̄︶ ̄*)o   来辽!   赶上了零点嘿嘿,大家晚安呀 第60章   冼子玉小声嘟哝了句晚安, 在他怀里拱了两下找到个舒服的位置, 很快就睡着了。   这已经是后半夜。夜晚安静, 房间里只听得到暖气运作的响声,还有两个人交缠在一起, 渐渐同频的绵长呼吸。   凌晨时分,怀里正熟睡着的人身体突然颤了一下。连棣瞬间睁开眼睛,低声问他怎么了。   冼子玉哼了两声, 闭着眼睛坐起身来。迷糊着掀开被子下床, 口齿不清地回答他,“去尿尿。”   从洗手间出来稍微清醒了些, 他看见连棣开了一盏小灯,靠在床头,又拿起那本《无声的告白》翻看起来。   “现在几点了?”   “四点五十。”   “那还能再躺会儿。明天上午八点才开始。”   冼子玉蹬掉拖鞋爬到床上,越过他爬进里侧的被窝,想了想又补充道, “唔……应该是今天才对。”   连棣笑了, 看他躺进被子里,伸手想把灯关掉。又被阻止, “不用。你睡不着就看书吧, 不影响我。我要是困了,怎么着都睡得着。”   冼子玉蹭到他身边, 拉着他的睡衣下摆在手心里扯着玩儿,睁着双亮晶晶的眼睛跟他讨论剧情,还坏心眼儿地调戏他, “你看到哪儿了?想不想知道凶手是谁?”   心里头却在叹气。   晚上睡觉的时候,每次他稍一有动静,连棣就会惊醒,低声询问他哪里不舒服。语气总带着点紧张,很容易就能听出来。   后来问过才知道,他不是被惊醒,是一直都无法入睡。   连棣身体向来很好。冼子玉跟他认真谈过这件事,觉得可能还是因为以前的经历,心理阴影无可避免。   说了会儿话,又渐渐地有点困了。冼子玉闭上眼睛,心里盘算着等忙过这一阵,还是得去陪他去找个好医生咨询一下,想想解决的办法才行。不然老这么失眠,就算身体再好,总有一天也会被熬坏的。   与此同时,冼子玉对自己做出了深刻的反思。   光把别人给担心的不行。你自己倒是能吃能睡的,怎么就没阴影着你呢。   连棣只待了两晚就走了。也是因为他在这儿,冼子玉总觉得自己有点懈怠。谌述却反而夸了他几句,说他放松状态下比平时的表现还要好些。   想想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   但随着而来的,他这两天发呆走神儿的次数明显上升。有时候旁边的人说话都得反应好一会儿才能听见,被有心的人看在眼里,就觉得他是故意不理人在耍大牌。   冼子玉听说后觉得有点委屈。   他刚才在潜国那小院儿里头正吃着私房小炒呢,结果一回神儿接过的是一荤两素的剧组盒饭。心里头的失落有谁能懂。   倒是连棣,跟着他吃了两回盒饭,回去以后又默不作声地追加了一笔经费。   连棣来探班没太背着别人,频频在片场现身跟冼子玉互动,吃饭休息都在一块儿。剧组许多人都看在眼里,他在时没敢出声,走后就开始有人阴阳怪气了。   还是上回在电梯里头偶遇的那个人,被凶过以后还是执着地过来暗嘲,酸溜溜的。   冼子玉莫名觉得这人有点可爱。   看见他跟连棣的互动以后,大部分人都是对他更关照了的。唯独这个人很是愤愤不平的样子,大概觉得他大学时是抱大腿专业毕业的。   “不要太羡慕我。”   他故意露出安慰的表情,拍了拍这小伙子的肩膀,真挚地祝福他,“你也会有的,加油。”   “……”被拍肩膀的人脸色很精彩。   常霖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笑得停不下来。原本的那点儿担心也都散了。   在剧组的时间过得很快。因为中途给班子大换血,原定在过年以前拍完的工程只走了一半。但谌述从许多年前开始就有个圈里人都知道的规矩:过年时跟小学生一起放假,回家专心陪家人。   谌导一罢工,剧组也跟着放假了。   冼子玉回酒店收拾行李,还被他特意找到房间一趟,盛情邀请他一起去家里吃饭。   “我掌勺。”   谌述说话非常有底气,“我的手艺,啧,你想象不到。”   好像这些长辈都很喜欢投喂他。冼子玉默默地又捏了捏自己软软的小肚子。   怪不得吃成这样。   年底收工回家,暂时也没什么工作了。这一年过的,可以说是相当的跌宕起伏,绝对是他人生里里程碑式的一年。不管事业还是感情都有了飞跃式的进展。   想到这儿,冼子玉拿起手机又放下,闲下来以后没地儿使的精力又开始往不靠谱的方向跑。   他戴上帽子和口罩,认真地检查完造型后出了门,打算趁公司还没放假,偷偷去华星查回岗。   看看有没有明艳动人的大波儿美女在干扰他男朋友工作。   **   到了公司才想起来,像他男朋友这样的精英人士,工作的地方没有预约是过不去的。冼子玉靠在前台给穆长川打了个电话,被他从专属电梯带了上去。   电梯里,穆长川好奇问起他怎么突然跑这一趟。冼子玉跟他也算熟了,就说了两句玩笑话。   这位也是个戏精,听完以后还十分配合地努力挺了挺胸,“你看我像吗?”   冼子玉被逗得隔着口罩呼哧呼哧地闷笑。   办公室门前,穆长川没再陪着一起进去。他自己敲了敲门,居然还有点紧张。   “进来。”   连棣丢开手里的文件揉了揉太阳穴,余光里瞥见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半晌,一双洁白的手指扒在门边儿上,从外面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来。   冼子玉摘了帽子,只带着口罩,一双眼睛含着明亮的笑意,“连总好~”   “……”   连棣怔住,先是露出个惊喜的神情,随即却又立刻皱起了眉。从办公桌后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把他拉了进来,“怎么突然来这儿,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你自己一个人过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   一连串的担忧,唠唠叨叨像是没个尽头。   冼子玉已经猜到他会这样。有点无奈的同时,按照路上已经想好的计划,突然踮起脚,拽着他胸口的衬衫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虽然蜻蜓点水还忘了摘口罩,却依旧成功地让唠叨个没完的人闭了嘴。   “我没什么事儿。”   冼子玉仰头看着他眨了眨眼,故意把嗓音压得又低又软,像在撒娇,“就是想你了啊。”   “就许你去探班?我来看看我男朋友,不行吗?”   连棣的眼神一瞬间黯了下去。   冼子玉预感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场面,却不知怎地有点居然兴奋,还不怕死地继续嚷嚷,“怎么啦不行吗不行吗。”   连棣没说话,紧盯着他,微微俯身拉起他的双手环在自己脖子上,一只手托着他圆翘的小屁股把他抵在门上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把窗帘拉上。   冼子玉抖了抖,抱着他的脖子还自觉地抬起腿缠紧他的腰,挂在他身上,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了。心里还有点担忧。   从剧组回来又胖了两斤半,连棣抱不抱得动他呀。   想归想,他还是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来,太破坏气氛了。   连棣却敏锐地察觉出他在跑神。把他又往上托了托,额头抵着他的,一下把距离拉得很近。   冼子玉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明明自己的气息也乱得不成样子,却还硬着头皮继续倔强,“不,不行吗。”   连棣突然笑起来。眼尾微微上扬,牵起几条细纹,也牵动着眼角淡淡的泪痣。配合深邃含情的眸光,说不出的惑人。   冼子玉看得呼吸一滞,心跳也躁动起来,移开眼神不敢吭声了。   每次都喜欢先撩,然而回回都是撩着撩着就怂。   连棣看着他害羞又不敢承认的模样,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隔着口罩亲了亲不服输的小男友,又空出一只手来拉下他的口罩,重重地吻了下去。   “……行。”   冼子玉彻底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一次,他吸取教训,乖乖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连棣:我抱得动!抱多久都行!   *   来辽!   这几天更新时间不太规律,不过每天都会在零点前更完的。   不知道为啥迷之短小,明天我要写一发粗长的!(握拳   晚安啦各位~(挥挥手   *今天的作者鞠躬时间*   感谢——   阿酷扔了一颗手榴弹。   蟹蟹小可爱!mua 第61章   心跳快得好像要爆炸了。   “下次再来要提前告诉我。”   没舍得欺负他太过, 连棣很快就把他放了下来, 蹭蹭他的鼻尖, 认真地嘱咐,“你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   落地的时候腿都有点软。冼子玉被亲得晕晕乎乎, 压根儿没管他说什么,想也不想就满口答应了,“……行。”   连棣从没想过他会突然过来, 办公室一点准备都没有, 临时使唤穆长川去买了堆零食上来给他解闷,自己又回到办公桌后专注工作。   心里却一直在循环播放冼子玉说的那两句话。   他始终把自己定义在一个保护者的位置上。每次一被召唤, 就下意识地认为一定是有什么情况发生了,有什么问题等着他去处理。   他习惯了,也心甘情愿。因为这至少能让他觉得自己是有用的,是被需要的。   可是冼子玉默不作声地突然跑过来,却说我什么也不为, 就为来看你一眼。   这是种更加奇妙的感觉。让他能清楚地意识到, 自己是被人无条件地挂念在心上的。   不是图你有多么厉害的本领,能为我解决怎么样的困难。   就只因为我想见你。   这样的念头, 使得他一整个下午的心情都是轻飘飘的。   下班以后, 两人一起去吃火锅。   是冼子玉进组前就心心念念跟他约好的。当时两个人还没有把心思说破,他也只当成普通的约饭说了个好, 并没有品出其中的潜台词来。   现在的年轻人,喜欢你也不直说,只说“想跟你一起去吃火锅”。   “我后天去时老板那儿。”   冼子玉吃了一下午的零食, 晚上胃口居然依旧很好,一边涮火锅一边问,“你要不要我一起去?”   “当然。”   连棣还记挂着上次说起的事,心里暗自打算,这次去无论如何都要把冼子玉的情况问个明白。   一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冼子玉撇了撇嘴,“我先说好。就算有什么可行的解决方法,现在也不能用。我还要先把青团接出来一趟。”   小姑娘在公寓里窝了好几年,一直都没出来玩过。他很久前就承诺过,等有时间一定带她到外面玩一次。   更何况万一真的被时肆“洗脑”,他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记得青团,怎么说都得先把从前的承诺兑现才行。   “前几天打电话,她还说下个月四号一定要我跟她在一起。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有什么事。”   冼子玉觉得她应该是有什么计划,但迷之自信这小姑娘是不会害自己的,没多想就答应了,“正好放年假,我也没工作,可以把她接出来一起住几天。”   “下个月四号?”   连棣听见他突然说出个这么准确的日期,心底对青团的猜疑加重了,“那天是立春,是你的生辰。”   “哦,这么巧?”   冼子玉吹了吹筷头上冒着鲜香热气的毛肚,啊呜一口咬下去幸福地嚼嚼嚼。   不怎么在意的语气。   连棣放下筷子,看着他郑重地提醒道,“你答应了要跟我一起过的。”   “……是吗?”   扑面而来的目光严肃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冼子玉被盯得心虚,认真地回想一番,发现自己确实是答应过,过年时要一起去度假来着。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从前的生辰日期具体是在哪一天,答应的时候只顾着犯困也没问清楚。   这下好了,两边的时间居然撞在一块儿。   一边是许久未见外面的世界的小姑娘,一边是委委屈屈的男朋友。冼子玉感觉自己像个不负责任的小猪蹄子,犹豫着说,“那要不,我回去再跟青团商量商量?”   “如果实在不行……”   连棣不想看他这么为难,主动退了一步,“我们可以带上她一起去。”   反正订的是别墅。   连棣面无表情地想。   大不了到时候把那小姑娘关在房间里,不许她出来捣乱。   “这主意好。”   冼子玉眼前一亮,觉得一起去外面旅行比跟自己窝在家里有意思多了,小姑娘肯定喜欢,“对了,你下午说要去的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来着?”   连棣把名字又重复了一遍。   冼子玉怕冷,他把度假的地方选在一个热带的岛屿上。   一串陌生的发音。冼子玉听完就忘,点点头说,“行吧,反正是个岛。”   连棣:“……”   冼子玉上学时最差的一科就是外语,毕业这几年更是忘得一干二净。不过当下并不怎么担心,反正是跟连棣一起,什么事都会被安排得妥妥帖帖,“我晚上回去就跟她说。”   晚上回到家,小姑娘得知消息果然很激动。但是一听到要跟连棣一起去,又有点不乐意了,“不能就我跟哥哥两个人去吗?”   冼子玉想了想,很负责任地告诉她,“只有我们俩去的话,可能就回不来了。”   青团:“……”   冼子玉:“说不定要留在海边,天天捕鱼织网,把你晒得像个小煤球,也没有零食吃。”   青团:“……”   “那好吧。”   小姑娘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但我是不会跟他好的,我就只跟哥哥一起玩儿。”   冼子玉被她孩子气的率直逗乐了,故意问她,“为什么啊?”   “他把哥哥抢走了。”   青团语气闷闷不乐,“哥哥以后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冼子玉谈恋爱的事没瞒着她,确定关系以后不久,就专门打了通电话认认真真地跟她说明了。   “连棣是个很可爱的人。”冼子玉忍俊不禁道,“哥哥很喜欢他。等咱们一起去旅行的时候,相处的时间久了,说不定你也会喜欢他的。”   他有点能理解青团的心情,也并不大惊小怪,只将心比心地安慰着,“等以后团团有了喜欢的人,哥哥也会舍不得你的。”   小姑娘哼了一声,傲娇地表示,“我才不会呢。”   通完电话,冼子玉洗漱停当,从小书架上摸出个笔记本来,靠在床上翻了几页,又摸出一支笔来。   再去西堡路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决定学连棣,先给自己写个备忘录。有备无患。   他总觉得连棣到时候会配合时老板一起给自己洗脑,万一真被他俩说得动摇了也是有可能的。   反正连棣总是很有办法。   冼子玉无奈地发现,这人好像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哄得自己乖乖听话。   连棣发过来的文档已经好好地保存了下来,他还补充了好些从自己视角出发的个人感受。但是除了潜国时期,他怕自己会忘记在这里的几年里发生的事,这几天都在熬夜,写了很多。   前三年的生活都是平淡无常,寥寥几笔就能概括。只有近一年,遇到连棣以后的内容突然丰富了起来。   他甚至能清楚地记到每一天发生了什么。脑海里涌出的大事小事怎么都写不完似的,连一起吃的每一顿饭是什么菜色都能提上两笔。   时间渐渐接近,他的备忘录慢慢地变成了日记。把今天去查岗发生的事也记下来,冼子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在最后一行又添上一笔,“他亲你的时候,记得闭眼睛。”   写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冼子玉舔了舔嘴唇,回忆起在办公室里的那个吻,指间的笔转得飞快。   半晌,他把笔尖戳到这一页空白的地方,画了个简易版的小人儿头像,又在它的眼角点了一颗泪痣。   “你一定要对连棣很好很好。”   冼子玉把“连棣”两个字圈出来,标了个箭头指着小人儿,继续写道,“因为他值得。”   **   好不容易等到年底休息。穆沛沛终于停了工作,没闲几天,又觉得无聊起来。   老大带小公子去度假了,穆长川忙着追女神还要应付年底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盘问。大家都忙得很,又是只有她跟常霖两个人聚在一起喝酒。   “长川那边的进展怎么样了?有没有把女神追到手。”   她听说从上次相亲见面后,这两个人就时不时地会一起约个饭。连棠供职的公司离华星不远,穆长川有事儿没事儿还跑去给女神送个水果什么的,打着旧时同僚的幌子,态度十分积极。   调侃归调侃。要是这小兄弟真能凭一腔热情打动女神芳心,她倒是真挺喜闻乐见的。   “估计还没有。”   常霖说,“他最近房租到期了马上就得搬家,正到处找合适的房子。暂时顾不上在女神面前刷好感度。”   穆沛沛突然叹气,“果然,舔狗不得house。”   常霖:“……”   “你跟小公子那剧拍得怎么样了?”   她问,“我听说谌述从来不在剧组过年,一早就给你们放假了。”   “还行。雕琢得精细了点,进度比原来慢上许多。谌导要求高。”   常霖晃着酒杯,看她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问,“老大他们都去度假了,怎么你不也去找个地方换换心情?”   “懒得动。又没人陪我,自己一个人提不起兴趣。”   穆沛沛打了个呵欠,窝在沙发里眯起眼睛,像只困倦的猫咪,“他们去哪儿玩啊?”   常霖闻言,拿起手机点开微博,翻找一通后拿给她看,“这儿。”   穆沛沛接过来,发现屏幕上是连棣三年前的一条微博,配图是两张海边的照片。   刚到这儿的时候,连棣花了几个星期熟悉完环境,就订了机票自己一个人去旅行。   “我记得那时候他说要去环游世界来着。说答应过小公子,要替他去看。”   常霖笑了笑,“结果还不到半个月就回来了。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   穆沛沛好奇地接茬,“他说什么?”   “跟你刚才的话一模一样。”   常霖说,“一个人去,没意思。”   最牵挂的人偏偏不在身边,再美的风景都失了颜色。反而像在提醒他,你现在是一个人。   “这两个人兜兜转转走到现在也不容易。”   他感慨道,“一辈子能有这么个人同生共死过,也算是值得了。”   穆长沛点点头,补充一句,“我们不也是同生共死过来的吗。”   说话的时候语气寻常,漫不经心的目光中满满都是兄弟情。   常霖一怔,看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终于写到度假这段了,是个重要转折点。(紧张地搓手手   今天粗得不明显,明天继续粗。   **   对了大家看到封面右上角有修改的提示时,一般不用再看一遍的,我只是改下错别字。   因为有时候心思都在剧情上,手快写过去会注意不到。更新发出去以后才看出来就会修一下。   如果有比较重要的内容修改的话,一定会在第二天的作话里说明哒。不过基本上都是改错别字啦。   嗯就是这样,晚安了各位~   *今天的鞠躬时间*   感谢——   九陌无归扔了一颗地雷,32887772扔了一颗地雷。   蟹蟹小可爱,mua 第62章   穆沛沛被他盯得莫名起了身鸡皮疙瘩,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酒喝脸上了?”   “……没什么。”   常霖淡定地移开视线, 转而叮嘱她, “过几天就是小公子二十五岁生辰,这日子对他们俩来说很重要。你也克制一点, 不要有事没事就去骚扰小公子寻他开心。”   “哪里是寻他开心了。我就想听点甜甜的爱情故事,丰富一下贫瘠的感情生活不行吗。”   穆沛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知道了。上次你不就跟我说过?二十五岁是道坎儿, 老大肯定上心。我又不傻, 才不会上赶着去给他添麻烦。”   **   麻烦的另有其人。   去接青团的那天,公寓里很有些热闹。时肆的接待室门紧紧关着, 还隐约传来争吵声。   冼子玉跟连棣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当下不是个好时机,就暂且按下心里的疑问,没去打扰给人添乱。   把青团领出来之后的几天,冼子玉先带她在城市周围逛了逛。   青团在别人眼里的存在感奇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她正面对面眼巴巴地盯着人家小孩儿手里的东西。离得那么近, 口水都快滴下来了,都没被发现。   直到她可怜巴巴地问人家“我能不能吃一个”, 那孩子的家长“啊”了一声, 像是刚发现这里有这么个人,爽快地答应了她后就拿起竹签去戳起一只青团。   举起来时手却一顿, 像是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动作,转而送入了自己口中。   好像完全忘了两秒前的对话,转眼间就又对她视而不见。   她在别人的印象里, 仿佛留不下一点痕迹。   冼子玉看得奇怪又觉得心疼,跑去买了一整盒新的送给她。两人才就此结识。   大概是雏鸟情节。青团对他十分信赖,乖巧听话,偶尔撒娇黏人也很可爱。冼子玉购物欲发作,带着小姑娘去逛童装店,买了许多新裙子。   等着她换衣服的时候,他在店里乱逛,目光被一排排架子上摆放的小玩具吸引住了。   “这是给宝宝洗澡的时候玩的。”   导购看他很有兴趣的样子,拿起一个给他解说,“像这个,拧了发条以后会在水面上自己游动,还会从鼻子里喷水。很有趣的,可以帮助转移注意力,让小宝宝乖乖听话洗澡。”   她手里拿的是一只小灰象,还有小云朵小鲸鱼小螃蟹好几个造型。冼子玉看看这个摸摸那个,觉得都很可爱,索性买了一整套。寻思着回去可以丢给青团玩儿。   事情到这里为止都还算正常。   直到出发去度假的那天。一上飞机,情况就开始朝着他看不懂的方向发展。   小姑娘一脸乖巧。   “连棣哥哥,我想吃水果。”   “连棣哥哥,我要喝饮料。”   “连棣哥哥,我想看动画片~”   “连棣哥哥,牵~”   冼子玉之前担心的两人合不来的情况完全没有发生。见到连棣以后,青团就不再像从前那样黏着自己。反而主动向连棣示好,紧紧跟在他身边。   还仗着连棣不会跟小孩子计较,疯狂撒娇使唤他。   因为体质特殊,青团稍一不注意就会被人当成空气迎面撞在身上,在公共场合时就得格外小心。落地以后还主动让两个哥哥一人一边的牵着,远远望去仿佛一家三口十分和谐。   连棣明显感觉出这小姑娘热情得不对劲。且偶尔趁冼子玉不注意时,看他的眼神总是隐隐含着挑衅。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对着一小女孩儿说出这话来,显得他心理非常狭隘阴暗。因此便也按兵不动,任劳任怨地随她折腾,想看看她还能使出什么招儿来。   虽然有点费解,但有人帮忙看小孩还是挺喜闻乐见的。冼子玉观察了一阵觉得两人相处得还挺不错的,就放下心来,开始享受自己难得的假期。   预订的酒店在海边。独栋的别墅,四周绿荫环绕,环境清幽,不远处就是长长的白色沙滩。   主卧的露台上还带了无边泳池,再往外跨一步就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海水干净透亮,甚至能看见滩底的礁石和游动的鱼群。放眼远眺,海天一色,看得人心旷神怡。   海边气候炎热。脱掉一身厚重的冬衣,只穿着短袖短裤,身心都变得轻盈了许多。冼子玉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大海,激动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话来,“……好大!”   “……”   连棣失笑,看他跟青团在房间里撒欢儿,顺手点了些吃的让人送到房间。由着他兴奋了一会儿才问,“想去游泳吗?”   “想去!”   冼子玉眼睛亮起来,想了想又说,“可是我不会游泳。”   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管家推着餐车来送食物,臂弯里还夹着个巨大的充气游泳圈,见到他就笑着递了过来。   冼子玉抱着过于可爱的大黄鸭泳圈一阵沉默。   并不是很想把自己填进去。   “先吃东西。”   连棣看他表情明显嫌弃,更觉得有趣,“休息一阵子,晚点再去玩。”   虽然按计划至少会在这里待一周,但第一天到来总是特别让人兴奋。冼子玉被干净漂亮的海水吸引,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兴冲冲地换了衣服准备去玩水。   他成天嫌弃自己吃太多有小肚子,其实身材匀称,身上也并没有多少肉。站直时腰腹一片平坦,全身上下唯一肉感十足的地方,只有圆滚滚的小翘臀。   被泳裤包裹着的小翘臀就更是引人注意。一身瓷白细腻的皮肤暴露在视野里,无端引得人一阵口干舌燥。   青团怀里抱着大杯的冰镇西瓜汁,也看见了这一幕,就咬着吸管去偷瞄连棣的表情。一看之下非常不满。   这个人的眼神好奇怪,还一直盯着哥哥看,没礼貌!   冼子玉对两个旁观者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涂好防晒后勉为其难地抱起被他嫌弃的大黄鸭泳圈,兴致勃勃地就想往外冲。   一拉开门,大雨就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   海边的天气变得很快。眼看雨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意思,天也渐渐黑了。冼子玉从怀揣期待等到心灰意冷,最后彻底放弃,闷闷不乐地换回衣服去餐厅吃晚餐。   好在晚餐的海鲜丰盛鲜美,低落了一下午的心情很快就又飘起来。   吃饱喝足回来,是到了要睡觉的时候了。   休息之前,冼子玉先要把青团安顿好,还坐在床边给她读了个睡前故事。   坐了许久飞机再加上时差,青团晚饭时就已经精神不佳了。这会儿听完故事就乖巧地闭上了眼睛,冼子玉给她盖好被子后准备关灯走人。   连棣洗漱完也过来看了看,站在门口压低声音问,“她睡着了吗?”   原本已经快要睡着的小姑娘又瞬间清醒起来。   冼子玉点点头,站起来打了个呵欠,往门口走,小声说了句,“我也好困啊。”   等他走到身边,连棣顺势勾住他的腰拖进怀里,低头落下一吻。刚要有所深入时,突然又听见床上传来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哥哥,我还想听故事。”   “要连棣哥哥给我读故事~我想听连棣哥哥读故事!”   冼子玉:“……”   早知道就应该先把门关上的。   在小孩子面前现场表演亲热是不是不太好?他抬头看了看连棣,得到一个安慰的眼神,被轻轻推了一把往浴室走。   “你先去洗漱,我给她读故事。”   青团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听睡前故事。   那些哄小孩儿的童话她都是嗤之以鼻的。只是因为别的小孩都喜欢,她才也装作喜欢的样子。这能让她跟一个普通的孩子更接近一点。   连棣坐在她床边,拿起故事书,重新打开了床头灯。   青团抱着毛绒玩具,躺在被窝里自以为隐蔽地打量他。   这个人长得还行,也还算是有耐心,如今又是有钱有势的样子。硬要说的话,也勉为其难地算是配得上哥哥。   但回想曾经看到的事,她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把哥哥交出去。不想看到这个人得意的样子。   她缠着的人不是冼子玉而是连棣。因为冼子玉一直希望她跟连棣好好相处,看到她主动亲近必然不会说出责备的话来;而连棣碍于冼子玉的看法,肯定也不敢对她太凶,拒绝她的要求。   青团觉得自己这小脑瓜可真是机灵极了,“哥哥去睡觉了吗?”   连棣随口一答,“嗯。”   她又问,“那他的房间,离你的近还是离我的近?”   连棣翻着故事书,连头都没抬,轻描淡写地说,“他当然是跟我睡。”   “……”   “你都这么大了,还要哥哥陪你一起睡?!”   青团想象着他趁自己睡着独自霸占哥哥的场面,有点生气。   这个坏人,肯定是又想跟哥哥讨亲亲!   连棣却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读起故事来。   他的声音很低沉,语气又没有丝毫起伏,再跌宕的故事被这么平铺直叙地读出来,都会惹得人发困。   青团努力保持清醒,想要拖延时间。但听着这样的声音一连讲了四五个故事,她强打起的精神终究还是支撑不住,歪着脑袋睡着了。   连棣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弯,关上灯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开,去找冼子玉。   冼子玉正泡在大大的按摩浴缸里昏昏欲睡。   他把在童装店里买的洗澡玩具也一起带来了。青团不怎么感兴趣,他自己倒是挺喜欢的。蓝白相间的小鲸鱼飘在浴缸里,被水流冲得乱跑。   他趴在浴缸边,小鲸鱼就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他背上撞。   连棣过来捞人,看见浴缸里的玩具,好笑道,“你嫌弃那个泳圈,怎么反倒喜欢这个?”   “这个小小的一只,多可爱。”   冼子玉直起身,又打了个哈欠,看他还在门口,没好意思立刻站起来,“团团睡了吗?”   “睡了。”   连棣顺手拿起一旁架子上的浴巾抖开,往浴缸旁走,张开手臂作势要抱他,“出来。”   浴缸里没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只有水,清澈透明。冼子玉心想你再过来点我不就要被看光了,连忙阻止他继续靠近,“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今天又没粗成,明天继续粗!(立flag上瘾 第63章   连棣站定脚步, 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 语气带着点被冷落的委屈, “从前都是我帮你的。”   “从前是从前。”   冼子玉被他一说,脸更红了几分, 缩着身子往水底下又沉了沉,“我们成年人……洗澡是不需要别人帮忙的。”   连棣闻言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放下浴巾就转身离开了。   “……”   他这么干净利落地转身就走, 冼子玉反而生出几分内疚来。   都是男朋友的关系了,被看两眼好像也没什么。别说只是这样, 就算连棣想再干点更少儿不宜的事,好像也……   是很寻常的情况。没有必要遮遮掩掩扭扭捏捏的。   又不是不愿意。   冼子玉一边神游,一边拿起浴巾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套上睡衣从浴室里走了出去。   卧室里很安静,隐约还能听见不远处传来海浪声。灯都已经关了, 月光却很亮, 提供了基本的视物需求。   看见独自躺在床上的人,他心里更有些忐忑了。   以往连棣都会等他上床躺好以后, 才会关灯一起睡的。   别是在生闷气吧?   冼子玉不安地走过去坐在床边, 刚掀开被角,就被人勾住腰拖进了怀里。   连棣没睁开眼睛, 却精准地找到他的位置,从背后拥着他,额头抵在他后颈蹭了蹭。却依旧一声不吭。   冼子玉清了清嗓子, 率先开口,“今天辛苦你了,帮我照顾小朋友。”   “嗯。”   言简意赅,显然是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不怎么愿意陪聊。   冼子玉一咬牙,翻过身,面对面地轻轻推了他一把,小声说,“我不是不想……”   “下次,下次你提前跟我说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行吗。”   掌心贴着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震动。   冼子玉听见他突然闷声笑起来,说了句,“行。”   “……你又逗我呢?”   他借着月光细细打量才发现,刚才还在装自闭的人满眼得逞的笑意,哪里有半分生闷气的样子。   “我没想干什么。”   连棣说完,又加了个定语,“在这里。”   “那小丫头太麻烦了。等我们回去以后……”他趁机再次提出要求,“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反正都是男朋友的关系了……   好像也没有什么拒绝同居的理由。   冼子玉刚想说好。被他语气中的停顿带的不知脑补出什么画面,突然身体僵硬,受惊一般噌地缩回脑袋,转身甩给他一个后背,“知知知道了。你快点睡觉。”   你的小公子退出了聊天。   突然这么安静。害羞了?   连棣挑眉,想想自己带了一整天的小孩儿,总是得讨点什么福利。心念一动,手掌就沿着他的后背一路往下滑,到达圆润饱满的一处,微微用力。   怀里人浑身一颤,恼羞成怒,“你你你你不要捏我屁股!”   “那要捏哪里?”   “……”   “连!棣!”   “好,不说了。”   连棣对掌心柔软弹滑的触感十分满意,在惹毛小公子的边缘见好就收,说了声晚安就不再乱动。   冼子玉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假期行程安排的很松散。三个人每天睡到自然醒才起床,吃早餐的时候才决定当天要去哪里。   一起去逛动植物园,参观风格迥异的异国建筑。还有大街小巷里,时时响起的对话:   “这个能吃吗?怎么吃?”   “那个好香啊,我想尝尝那个。”   “这居然是水果?怎么长得这么奇形怪状,我倒要试试你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   每到这种时候连棣才觉得,冼子玉跟这小姑娘真有些亲兄妹的感觉。   与此同时,冼子玉也从另外两人的相处中看出些端倪来。   青团黏着连棣的频率实在不太正常,好几天过去都热情不减。积极得就像是只要一发现他跟连棣有独处的时间,就会想方设法地把他们俩分开。   偏偏他又没法儿强行要求跟连棣待在一起,显得他跟个小女孩儿争宠似的,很没出息。   再说,他也实在回答不出“哥哥们一起玩儿却要隔开我是想干什么呢”这种问题,过于羞耻。   最后还是连棣强行把他带出去二人世界,午睡的青团被独自丢在酒店里。   “我们就这样出去行吗?”   冼子玉三步一回头,有点不放心,“她万一出去乱跑,找不着我们走丢了怎么办。”   “你真觉得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昨天在外面吃晚餐临时换了座位,她自己去瞭望台跑了一圈看风景又回来。在原先的座位找不到我们的事提都没提一句。”   连棣说,“把你自己放到酒店外,能找回来的几率都不一定比她高。”   “你举例就举例。损我干什么?”   冼子玉不满道,“我怎么就不能自己回来了。我方向感也很……还算可以的。”   “合理假设。”   连棣假装没听出他后半截话里的心虚,继续说道,“她不是不喜欢晒太阳?留在酒店里看看电视吃吃零食挺好的。酒店里很安全,你也给她留了字条。我们玩一会儿就回去。”   这些天被小姑娘缠得分身乏术,他当然也想能有单独相处的时间,“今天天气很不错。之后再想出海,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前两天冼子玉在浅水区试了浮潜,不用会游泳也很快就能学会,玩得意犹未尽。一直心心念念想往深一点的海里去。这会儿被他说得心痒痒,也就不再纠结了,“那行。”   到出发点租了艘游艇开往海上,选好适合潜水的位置,冼子玉穿好装备,还给自己裹了两个救生袖,才小心翼翼地拉着连棣下了水。   怂归怂,保命要紧。   他不敢潜得太深,玩了一会儿有点累了,就拿起带来的浮板趴在上面飘着晒太阳。   反正他是不会用大黄鸭泳圈的,实在太丢人了。   连棣帮他拉着浮板,免得他被海底的乱流推着飘远,“明天就是你的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这次的旅行不就是吗?”   冼子玉满足地叹气,“好像是我这辈子最轻松的几天了。”   每天睡到自然醒,吃吃玩玩,什么都不用管,简直是梦里才有的神仙日子。   “我原本也这么打算。”   连棣抹掉他鼻尖上悬着的水珠,又说,“可再一想,只有这短短几天,过去了就没了。总应该有什么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给你,好留作纪念。”   “倒也是。”   冼子玉毫不客气地应下来,“那我得好好想想。”   连棣笑了笑,刚要再说什么,突然神色一变,松开他的浮板潜进水里。   冼子玉没太在意,戴好面镜和呼吸管也从浮板上滑了下来。却在入水的一瞬间,看清海面下的情景时,陡然心惊。   连棣水性很好,没有戴什么救生装备。也不是第一次潜水,必要的常识和技巧都很熟悉,即使不换气也能自如地潜下好几米。   但他下沉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冼子玉踩着水伸长了胳膊,却堪堪跟他的指尖擦过。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拽着,继续不受控制地往深处坠去。   他划水变换位置,看见连棣的脚踝上缠着一股来向不明的水流,绳索一样牢牢套紧,正迅速凝结成冰。   冼子玉瞬间慌乱起来。他在水中用力握紧手腕,从前危难时总是能及时救场的力量此刻却毫无反应。   他只能看着那道蜿蜒盘旋的冰蟒越结越长,变成沉重的坠物,拖着连棣往更深的海底不断下降。离自己越来越远。   电光火石之间,冼子玉突然想通了其中关窍。于是毫不犹豫地浮上水面,摘掉面镜和呼吸管丢开,深吸一口气,再次跃入海里。   海水又腥又咸,呛入口鼻是火烧火燎的疼。   他呛了几口水,毫无章法地在海里挣扎。意识快要消失时,手腕终于开始发烫。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爬出来,帮他隔开了致命的海水。   剧烈地咳嗽了一阵,他来不及缓过神就拼命地回忆着教练教的姿势,奋力往下想要游到连棣身边去。   连棣也被突然出现的异况慑住,有一瞬间的慌乱。   但这困住他一条腿的东西似乎并不是想要了他的命。调整好呼吸和身体平衡,他微微屈膝,另一侧身体发力,往与脚踝连接的冰柱最细的部分横踢过去。   冰柱随即断裂,连同底下巨大一坨的冰块一起沉入深海。   他有惊无险地游了上去,倒是被冼子玉吓了一跳,顺手把他也捞上来。   “……我本来要去救你的!你怎么自己上来了!”   没有帮到忙反而把自己搞得很是狼狈的小公子一边咳嗽一边委屈,“你吓死我了!”   “……”   连棣无奈地帮他拍了拍背,递上干净的水给他漱口,“好了,慢慢呼吸。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事有些古怪。”   连棣看了眼平静的海面,谨慎道,“我们先回去,再待下去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危险。”   冼子玉闻言一怔,在水里泡过的脑袋突然像被什么点通了,脸色少见地沉了下来。   “我知道是谁干的。”   **   回到酒店,青团还在裹着被子装睡。   冼子玉一眼识破,把她从床上拎起来,指着连棣严肃地说,“团团,道歉。”   连棣略有些意外。却没有说话,靠在一旁想看她会如何反应。   “哼。”   青团果然没有否认。却也并不愿意向连棣低头,大声抱怨,“是你们先趁我睡着,偷偷跑出去玩的!”   “……把你自己留在酒店这件事是哥哥不对。我跟你道歉。”   冼子玉语气软了软,但依旧板着脸,“但是一码归一码。你做的太过分了。”   青团咬了咬嘴唇,倔强地别过脸去不肯吭声。   连棣站着身体,说,“不用了。”   青团立刻瞪他,“你装什么好人!”   “即使你道了歉,也并非真心。于我们俩都没好处。”   连棣看着她平静地说,“你并未打算真的害我,我也没有受伤丧命。”   “趁你睡着出去玩的主意是我出的。我们两清了。”   “你!”   青团气急,又说不过他,只好绷着小脸继续瞪,“……哼!”   连棣淡淡地收回了目光,似乎不屑于跟她计较。   两人之间,维持了许多天的表面和平,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冼子玉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站起来把连棣推到门外,“你先出去。”   然后关上门,先单独教育小朋友。   冼子玉看了看门外,轻声问,“团团,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我没有不喜欢他。”青团违心地说。   “是因为哥哥你太好了,我怕你以后被他欺负。”   她挥着小拳头,手臂上跟冼子玉一模一样的徽纹一闪而过,“我先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厉害。以后他就不敢随便欺负你了。”   冼子玉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一时失笑,“他才不会欺负我呢。”   想想平时相处的情况,又好不心虚地加了一句,“是我欺负他还差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今天比昨天长一丢丢,所以也算完成了粗长的小目标!(理不直气也壮   还有一章就度完假辽,赶快把这段写完就能专注发糖啦。   大家晚安! 第64章   青团扬起下巴哼了一声, 很不相信的样子。   “反正我就是觉得太便宜他了。”   她愤愤道, “他都不能保护好你, 凭什么让你这么在意?哥哥你……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   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冼子玉从进门起, 态度就十分明确,好像早就知道她身上藏什么秘密。   冼子玉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过去的几年里, 每次我一遇到危险,你就会无缘无故地睡上好多天。每一次都是。”   “时老板是知道你的身份的, 可却从不告诉我。是因为你不许他说,对吗?”   他看着青团渐渐结起冰花的发梢,柔声道,“你有事情不想让我知道,我当然不会勉强你说出来。但我猜, 你是跟我从一个地方来的。”   “如果你是因为我才会无亲无故地流落在这个世界上, 那我就更要照顾好你。”   “我相信你没有真想害他。可是团团,这样的玩笑太过分了。”   冼子玉摸了摸她的发顶, 认真地说, “连棣对我而言,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看到他遇到危险, 我会很难过的。”   “你也不想看到哥哥难过,对不对?”   青团沉默了好一会儿,主动去戳他的手指, “哥哥,你跟他在一起,就不会难过了吗?”   冼子玉没有立即回答。他余光瞄到床边小桌上的果汁糖,略一想,拿起一只来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哥哥问你,如果要你戒掉零食,你会不会很难过?”   小姑娘回答得毫不犹豫:“会!”   “那如果,不戒掉零食就不能再见到哥哥呢?”   这次她挣扎了两秒,才坚定道,“那我还是选哥哥。”   冼子玉被她一脸认真的纠结逗乐了。把糖果放在她手心里,低声说,“我也是啊。”   “我知道自己有一段不太顺遂的过往。有时候也会忐忑,猜不到未来还会发生什么。”   “但至少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他语气里含着笑意,还有令人心疼的满足,“不管过去还是未来,即使还会再发生令人难过的事,我也还是想跟他在一起。”   “如果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难过的日子也会很甜的。”   他的记忆里,再黑暗再阴冷的部分,只要有连棣在,也都会变得明亮而温暖。   “我也很喜欢哥哥。”   青团看着自己手心里的糖果,小声说,“如果,如果我一直藏着你的东西不肯给你,你会生我的气吗?”   “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已经打算好了,全都还给你。”   冼子玉不解地问她,“是什么?”   青团低着头,着着自己的指尖渐渐结了冰。   “你的……人生。”   **   漆黑一片的囚禁之所里,时间仿佛停滞。   睁眼闭眼都没有区别。梦里梦外,都是永无日出的长夜。   有谁的声音却突兀地闯了进来。   “我看家族的古籍里记录,玉蛊是活的。你能听得见我说话么?”   “玉蛊玉蛊,你是条虫子还是什么?”   “你不理我,那我就叫你小虫好了。”   “近来大雨下个没完。小虫小虫,我们赶快看看哪里会有滑坡泥石流,好叫村民们提前找个地方躲一躲。”   “小虫小虫,前几日连棣领命出门,回来时受了伤,到现在都还没养好。这次我们就先别找太难对付的坏人了好不好?”   “听说来时外面落了雪。小虫你快醒醒,我们赶快完成任务出去,我想去看雪!”   “……”   是谁在喋喋不休?   被囚困的玉蛊缓缓苏醒。   千百年来,它被禁锢在人类的身体里,一代又一代。听多了绝望的呻吟和崩溃的哭嚎,却从未有一个冼子玉是这般聒噪。   也从未有一个冼子玉,用“我们”这样的词来将它纳入同类。   它从不出声。然而这个奇怪的人类,唠唠叨叨的也没停止过。   “今日连棣又领了任务出门,说不得要好多天才回来。我连个聊天解闷的人都没有。”   “小虫小虫,你是不是只有在我去祠堂时才是活着的啊?不然怎会除了助我窥探未来,其他时候一丝动静都不曾有过。”   “若是我有个妹妹就好了。我肯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兄长,给她买最好看的衣裙,最好吃的点心。唔,还有我最喜欢的玩具。”   “……”   玉蛊心生不满。   这世上还有活一阵儿死一阵儿的东西?即使它真是条虫,也容不得这样胡说八道。   连棣是什么,妹妹又是什么?哪有它活得久。千百年来都不曾衰老,生命在一个又一个冼子玉的身体里无限延续。   无限的生命,无限的孤独,永远没有尽头。   为人所猎,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被困在狭小黑暗的一方所在,它早已被磨得没了冲破禁锢的念想。   但此时,它却开始对这个冼子玉口中的“世界”感到好奇。   越来越好奇,贪婪地吸取着他每一句话里的养分,如同扎根于他的心血,吸取他的生命。   听他欢声笑语,听他奄奄一息。听他忍受折磨,却从未放弃生的希望。   可突然有一天,它听见他说,“小虫,我马上就要死了。”   “冼子玦是个骗子,族长也是。”   “连我自己也是。我骗了连棣。”   “你陪我许久,也帮了我许多。我们一起救了许多人的性命,或许也一起害了许多人的性命。我大概不算是个好人,但我觉得,你应该算得上是条好虫。”   “我真希望你能跟我一起,一起到此为止。别再找下一个冼子玉了。”   这个人类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他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像是要用尽最后的力气,努力地想多活几秒。却又无可挽回地,伴着不断流逝的生命力渐渐微弱。   他好像真的要死了。   它第一次开了口,“你……不要这么安静。”   “这里的人都坏极了,我送你离开。”   “带上令你无法舍弃的,忘掉让你难过痛苦的,到另一个地方重新活过。好不好?”   “我们一起……”   **   夜幕降临,青团独自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将门开了一条小缝。门缝里不断溢出寒气。门内,冼子玉安静地躺在床上睡着了。门外,连棣看见她结着霜花的眉毛,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你这是怎么了?”   青团催促僵硬的双脚,艰难地挪动步子走到他面前,郑重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无妨。”   她的身体变得透明,似乎正在渐渐化成虚影。连棣心中一沉,顾不得许多,站起身大步往卧室走去。   青团在身后叫住了他,“哥哥要休息一整天的,你不要去打扰他。”   门口的把手上结了朵小小冰花,晶莹剔透。连棣没有去碰,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转身看向她问,“他怎么了?你都干了什么?”   “我把拿走的东西都还给他了。你记得,叫他不要生我的气。”   她的声音飘忽不定,尾音轻得快要消失在空气里。又像是不放心一般,问出最后一句,“你会照顾好哥哥吧?”   没有等到回答。人影消失了,青团刚刚站着的地方,一块环形的玉玦掉落在地毯上,无声地滚到他的脚边。   连棣盯了它一阵,弯腰捡起握在手里,推门而入。   寒气侵袭。整个卧室都在冰层的覆盖之下染上一层晶莹。空气中飘飞着无数细碎的光芒,拖着长长的尾巴飞舞旋转。   连棣伸出手,有细小的一片雪花降落在他的指尖。   光影闪动,组成一幕清晰的画面。放电影一样,演的是名为“冼子玉”的戏。   这是冼子玉的记忆。   下一秒画面消散,化成无数光点,钻进他沉睡中的身体。   连棣看向掌心的玉玦。一点缺口上闪烁着幽微的光,似乎跟整个房间有着微妙的感应。   他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忽而走到冼子玉床前,将玉玦放在他枕边,落下一吻。快步走了出去。   **   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   醒来时却是神清气爽的。冼子玉睁开眼睛,噌地一下坐起身。半晌,却又缓缓靠在了床头上,闭上眼睛笑起来。   什么前世今生,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全都在他脑子里一一归位。   再没有什么不能解释的事情。再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   我……是我。   我终于是我了。   他抬起右手,紧紧贴在胸口,感受到规律有力的跳动,心里都是无限虔诚的喜悦。   从未这么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过。像是一直悬空的双腿,前所未有地,终于落到了实地。   唯一的不适是好像很久没吃东西,饿了。   冼子玉看向窗外。天色已晚,连最后的霞光都收敛得干干净净。房间里没开灯,有些昏暗。倒是外面院子里,还有藏在草丛里的夜灯,提供了一点光源。   他下了床,随手拿起小桌上的果汁糖,剥掉糖纸塞进嘴里随便嚼了两下吞进肚子里,走出卧室去外面找人。   院子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他站着。   冼子玉悄悄走近,皱了皱鼻子,闻到一阵烟草的味道,“连棣……?你在干嘛?”   趁媳妇儿还没睡醒,偷偷在外面冒烟的连某人被逮了个正着。   冼子玉说完自己先呆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太久没说,我还以为自己刚才念了串咒语。”   “是潜国语。”   隔着两步的距离,连棣转身的动作都有些僵硬,语气也紧张兮兮的,“你……都想起来了?”   冼子玉点点头。又砸了咂嘴,感觉还有余留的甜味,于是朝他招招手,“你过来点。”   身体一瞬间贴近,烟草气味更浓了。   冼子玉不适应地揉了揉鼻子。   连棣自觉心虚,用手掌给他扇了扇风,保证道,“我,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   话只说了一半。   他尝到水果糖的甜味,果断地闭了嘴。   冼子玉拉着他的衣襟努力踮起脚尖,含糊不清地抱怨了一句,“你怎么这么高。”   “……”   连棣把他拉进怀里,向后退了两步跌进柔软的草地,托起他放在自己大腿上,“这样行吗?”   “嗯……”冼子玉环着他的脖子自发地贴紧,热情地索吻。暧昧的喘息声不依不饶地纠缠在一起,说不清谁才是被索求的那个。   连棣眼睛都红了。   许久才停下来,冼子玉抵在他肩膀上喘气,“……连棣。”   他平复好呼吸,沉声问,“怎么了?”   冼子玉突然抬起头,看着他粲然一笑,说,“我不怪你。”   脑海中嗡地一声,连棣怔在原地。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一瞬间,好像连眼前的笑脸都看不真切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冼子玉直起身亲亲他的嘴角,低声说,“我都知道,所以你也不要再责怪自己。”   不是“我早就忘了”,也不是“我根本不放在心上”。而是“我不怪你”。   因为我知道你的挣扎,你的内疚,你为此背负的引以为耻的自私和执拗。我知道全部的你。   所以才能说出这一句,我不怪你。   因为……   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啊。   眼眶酸涩得不像话。连棣闭了闭眼,嘴唇紧紧抿着。   他等这一句话等了太久了。久到就算亲耳听到他说的“喜欢”,都还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接不住,梦会醒。   可梦里都等不来这样的时刻。连棣听见他说,“别怕,我还好好的活着呢。”   “冼子玉没有活到的二十五岁,阿岚活到了。”   勉强建起的防线在听见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时瞬间崩溃。连棣额头抵在他的肩膀,咬紧了牙关,拼命想把呜咽声吞进肚子里。   来自他身体的颤动,准确又真实地传递到自己身上。冼子玉也有点想哭了,摸摸他的后脑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早知道应该缓一缓再说这些的。   可他有点等不及了。   因为一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好好地亲吻这个笨蛋。   然后好好地告诉他自己真正的想法,把他因为长久以来背负自责所受的委屈,第一时间全部都丢进海里。   作者有话要说:  海:我做错了什么……(委屈.jpg   **   来晚辽   总算把这段写完了,后面都是糖啦   青团的身世也交代在这里了。我记得原来很早的时候有个小可爱就猜到了,然而又往下追到最新章以后又自我否定说猜错了?   我看到评论的当时反应:嗯??小老弟你怎么肥四?自信一点啊哈哈哈哈哈   嘿嘿,大家晚安辽! 第65章   “阿岚……”   连棣闭着眼, 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不肯放开。半晌, 带着浓重的鼻音, 又叫了一遍,“阿岚。”   “哎哎。”   冼子玉配合着应答如流, 空余的手拍拍他的脑袋,语气十分宠溺,“乖嗷, 不哭。”   “……”   连棣抬起头来, 哑着嗓子否认,“我没有。”   冼子玉点点头。指尖拂过他发红的眼角, 把湿润的指腹在他面前刻意地晃过去,“是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   血液一阵阵冲上脸颊,连棣羞赧地移开眼,倔强地嘴硬道, “我也没有看见。”   冼子玉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 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连首领, 你真可爱。”   “为什么不在房间里等着我醒过来?还躲到外面偷偷抽烟。你紧张什么?”   “我以为……你会全部忘记。”   连棣郁闷道, “所以一直在想要怎么跟你解释当下的环境。我是谁,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紧张了一天一夜, 却怎么都没想到最后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冼子玉饶有兴致地追问,“那你原本打算怎么跟我介绍自己?”   “我?”   像是想到什么,连棣缓慢地将目光移回他脸上。语气珍重, 一句一顿道,“我会告诉你,我是你的男朋友。是你无论如何都不想忘掉的人。是这个世上,最真心待你的……”   他看着冼子玉的眼睛,每说完一句,就停下来重重地吻他。好像这样的话还有很多,能一直一直说不到头。   冼子玉被亲得手脚发软,有点撑不住,又不甘心自己总是先怂的那个,偷空喘了口气顶回一句,“唔……你就不怕我不承认?”   “不怕。”   连棣低声说,“现在能这样看着你,碰到你,听见你叫我的名字。我什么都不怕了。”   他所求的,不过是确确实实的一句话而已。   “我不怪你”。只这一句话,就能驱散他心底里沉积多时的魔障。   一颗心日日夜夜悬了那么久,终于能落到实地。   离得这么近,好像心跳都是同一个频率。冼子玉放慢了呼吸,仰着脸看他,心里默默地说了句,我也是。   “更何况,就算你不承认,我也会把那些话都变成真的。”   连棣将他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话锋一转,低下头去,又开始一句一顿地索吻,“我会再告诉你一次。我是你今后的男朋友,是你今后无论如何都不想忘掉的人,是这个世上最真心待你的……”   “……等一等。”   冼子玉不想放任自己被亲到变形,推开他的脑袋,乱扯话题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找回场子,“今天是我生辰,你说了要送我礼物的。”   连棣不依不饶地缠着他,“你想好要什么了?”   “什么都行吗?”   “什么都行。”   冼子玉忽而一笑,伏在他耳边,低声说出一个字来。   “你。”   **   话音刚落,他肚子就叫了起来。   “……”   刚刚靠邪魅一笑堆起来的气场瞬间垮掉。冼子玉只得暂时放弃扮演霸总的计划,不情不愿地屈服了,“我好饿啊。”   连棣静静地看完他的表演,忍不住笑出声来,托着他起身往室内走,“想吃什么?”   冼子玉挂在他身上,郁闷地报菜单。   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先把肚子填饱最重要。新鲜的食物上桌,冼子玉立刻就忘了刚才的那点尴尬,挥着刀叉吃得兴致勃勃,中途才突然想起问,“青团呢?”   连棣闻言起身去了趟卧室,回来时把那块环形玉玦丢在餐桌上。   质地上佳的玉玦在灯光下更加细腻莹润。幽光闪动,传来一声微弱的抗议,“你能不能轻点!”   “团团?”   冼子玉放下餐具,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你在这里面啊。”   青团的声音从玉玦中传来,犹犹豫豫,“……哥哥,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怎么会。”   冼子玉问,“你还能出来么?”   “能是能,不过得休息上一段时间。”   “你就是我从前一起说话的小虫?”   “嗯。”   青团语气有些不舍,“我回到法器里以后,就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她从前跟冼子玉共生于一体,才能在紧要关头,催动力量救他于危难之中。现在回到冼氏先人囚禁她的法器里,跟冼子玉的牵绊就断了。   她一直拖到二十五岁这个要紧的时候才肯归还他的记忆,也是因为担忧,“哥哥,你以后会不会再也不来看我了?”   “真要是贪图你的保护才对你好,我也配不上你这声哥哥了。”   冼子玉笑道,“放心。赶快修养好出来,不然少吃好多零食不是很亏。”   青团松了口气,又说,“还有一样。你今后也再不能照从前那样,看见还未发生的事了。”   “没关系,我本来也并不想要这样的能力。”   冼子玉没有半分留恋,坦然道,“过去的几年我就是跟个普通人一样活着,不是也活得很自在吗?”   他从出生起就是被选择的那个,根本没有选择想不想要的余地,“现在这样更好。谢谢你团团,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玉玦又闪了闪,光芒渐渐黯淡,没了动静。   连棣在旁听着,一直没有说话。等她彻底安静下来,就干脆利落地拎起玉玦丢到一边。   很有些赌气的意味。   如果不是这东西一直拖着不肯把冼子玉的记忆交出来,他也不至于在过去几年里翻来覆去地煎熬自己。   还一叠声地叫哥哥哥哥,仿佛很亲密似的。   还寄居在冼子玉的身体里那么多年!害得他从小就身体羸弱,吃了那么多苦,都是因为这东西!   冼子玉被他嫌弃的动作搞得哭笑不得,“其实她早就打算把记忆还给我了。就是还有点闹别扭,所以才故意折腾你出气。”   连棣冷哼一声,“大概是不甘心让你就这么原谅我。”   “我自己的事当然是自己说了算。”   冼子玉挑眉,“你连一块玉的醋都要吃?”   连棣:“我没有。”   “……”   “行吧。”   冼子玉点点头,懒得再继续戳穿他。忽而又想起自己还未坦白完全的事,索性就此一并承认了,“当日我跟你说,你留下会害了我。其实是故意气你的。”   “族长暗中勾结的敌国虽然对我们诸多利用,却也对鬼神之事十分忌惮。即使要用我也会严加防守,倒是必定会囚禁得比在冼家还要严密。更不要提没有你在身边陪着我。”   再次忆起前事,他心里感慨万分,“从小到大你都一直陪着我,把我照顾得根本离不开你了。那样的日子,我自己怎么过得下去?”   “我没跟你说实话。那时你要是真听我的话独自离开,我肯定等不到国破的那一天,就会想办法先了断自己。”   我一点也不无私。那些济世救人的大话只是说给自己当作安慰而已。   听不到一句道谢的话,看不到一张感激的脸。囚禁在那个小院子里,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帮谁,有没有帮到实处。哪里能支撑着我活下去。   我不想死。只是因为还有你陪着。   “所以你说无论如何都不走的时候,我其实很开心。”   他看着连棣,真心实意地说道,“真的。你能陪着我到最后一刻,我很开心。”   “你总觉得是因为没听我的话才会落得当日的局面,其实不是。是他们的野心引起战乱才牵连到我们身上,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总觉得自己没能保全我,小时候的承诺都落了空。可谁说你没有做到?如果当时你没有留下。那现在的我们,也不会在这里。”   我不想死。   如果不是最后一刻,这样强烈的求生欲催动了玉蛊,也没有今天在另一个世界重聚的机会。   我不想死。因为还没跟你一起,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世界。   “我当时要是能留着最后一口气,告诉你这些话就好了。”   冼子玉端起手边的果汁喝了一大口,润润嗓子继续感慨,“也不至于让你自己守着遗憾,煎熬这么长时间。”   连棣看着他,幽幽地冒出一句,“你好狠的心。”   “……”   冼子玉被他幽怨的语气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你好好说话!”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   连棣叹了口气,“明白是一回事,听不听你的是另一回事。”   那个时候,他也没跟冼子玉说实话。   他当时想说的是“我不走,因为你在这”。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我知道的事太多,家主不会允许的。”   其实跟别人都没有关系。如果没有冼子玉在那,就算路上有再多威胁,他也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谁甘心为别人卖命?谁不渴望自由?   只是这份心意被太多无法确定的因素影响着。在舌尖几经辗转,还是被他按回了心里。   “其实那时候,我也有点不想让你走。”   冼子玉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放下杯子,声音也落了下去,“可那对你太不公平了。你的世界那么大,离开连营就更是天高海阔,来去自由。我却只能拘在那一方小小的院子里,小的……只装得下我们两个。”   “你怎知我不是这样?”   “……啊?”   冼子玉抬头,看见连棣拉开椅子坐到他身边,紧扣着他的手指贴在自己胸口,低声说,“外面天高海阔。但这里很小,小到只装得下我们两个。”   “不能跟你一起去的地方,不是我想要的世界。”   冼子玉看了他两秒,突然笑道,“你这是哪里学来的土味情话!”   连棣也笑了笑,过后神色又认真了起来,拉他到怀里面对面抵着他的额头,语气温柔,“从前我就一直想着,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家族,什么莫名其妙的诅咒,我全都不信。我一定护着你,好好照顾你。等你安然度过二十五岁以后,再告诉你……”   他突然停顿下来,拉开了些距离。   冼子玉猜出他的意图,被勾得心痒痒,就主动俯身过去,啵唧一口亲完,催他继续说,“什么啊。”   连棣闷声笑起来,手指摩挲着他的下巴轻轻抬起,加深了这个吻。   “告诉你,其实是我离不开你。”   **   次日一觉睡到中午,冼子玉被透窗而入的光线晃醒了。   身后紧贴的身体缠得有点喘不过气。他翻了个身,伸出手指去戳连棣的脸颊。   沉睡中的人把他又抱紧了些,似乎是无意识的反应。却依旧没有醒。   难得他能睡得这么沉。冼子玉没忍心再捣乱,探着身子拿过手机,又缩回床上窝在他怀里,刷刷微博,又跟穆沛沛聊了会儿天。   最要紧的日子已经过了。密切关注这一对的八卦沛终于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小公子~假期过得怎么样?海岛好玩儿吗?”   “很开心^_^风景很美”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过完年马上要开工了,我还想着开工前再一起聚一次呢。”   “本来今天下午就回去了。”   冼子玉把缠在腰间的不安分的手拉开,“但是有人不肯起床~所以可能要改签明天的机票了”   穆沛沛语气震惊:“这都大中午了还不起床!这么刺激的吗!”   “还行吧。”   冼子玉对她震惊的点一无所知,诚实地说,“昨天晚上睡得有点晚。”一下子想起那么多事,聊到半夜都刹不住。   身后传来一阵低笑。连棣附在他耳边提醒,“你这么说她会误解的。”   话音未落,微信消息已经到了。   穆沛沛:“……真羡慕你们有男(性)朋(生)友(活)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玉崽:???   *   今天像是告白合集哈哈哈心里话终于都说出来了。   明天我要开始调整作息辽!再熬夜感觉发际线就要撑不住了TAT。所以以后的更新应该能提前一点。   大家晚安! 第66章   冼子玉:“……”你们成年人的思想都好肮脏啊。   穆沛沛:“等等, 老大是不是在你旁边?”   “穆沛沛撤回了一条消息”   冼子玉:“他已经看到了……”   穆沛沛:“老大你好!我祝两位百年好合白头偕老!老大再见!”   “你还笑。”   冼子玉回身给了他一肘, 没好气道, “明明就醒了还装睡,再不起床要赶不上航班了!”   “不是说要改签吗?明天再走。”   连棣接住他毫无杀伤力的肘击, 揉化在掌心里,顺势把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难得睡个好觉, 再躺一会儿。”   “大中午的……”   本来只是平平无奇的赖个床。可被穆沛沛一提, 再联想到当下的场景,冼子玉莫名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按理说都是习惯了的。冼子玉从小怕冷, 连棣体温又比常人要高些,就总是挨着他取暖。尤其是一到冬天,碰着他就不愿意再撒手。   明明从前也是习惯了赖在他怀里的,怎么现在反而有点难为情了?   把穆沛沛话中的剧情拆开揉碎在脑海中渲染一番,不用谁再开口, 他自己就把自己给臊得不行。越想越害羞, 最后忍不住气愤地喊了一声,“你们怎么这么能色.情呢!”   连棣:“???”   有人猝不及防地自我暴露了心理活动。   冼子玉回过神来一阵心虚, 硬着头皮强行转移话题, “你今天怎么睡得比我还沉。是,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数羊了?”   他自己也觉得转折得过于生硬, 羞得浑身都开始发烫了。   连棣怕他恼羞成怒,配合着没有戳穿他。亲了亲他已经变成粉色的耳垂,却终究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满足道,“你就是我的小羊。”   **   改签了次日回国的机票,就又多出半天的空闲。临时多出的时间不太够再出去玩一趟,两人并未出酒店,睡到中午起来吃了些东西,就又回到床上。   单方面陪,睡的冼子玉心里很纳闷。   明明是他收回了十几年的记忆,脑子高速运转了一天一夜精神都还很不错。怎么一直睡不够的人反而是连棣?像是要把这些年欠下的睡眠都一次性补回来一样。   还不许他自己出去玩儿。非得一起躺着,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动一动就抱得更紧,像个缺乏关爱的婴儿。   陪着躺了一整天浑身都僵硬了。傍晚时分,冼子玉终于忍无可忍地把他从床上拖起来,拉着他到酒店自带的沙滩上去看日落。   夕阳浮在海平线上,挥洒最后一缕余晖。冼子玉拎着拖鞋,光脚踩在松软的沙子上,留下长长一串脚印。   海面平静。微小的波浪冲到脚背上,带起一阵微凉的舒适。眺望远方,海面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落日长空的景色看得人心胸开阔。   然后他一转身,眼睁睁地看着连棣走到休息区,又在椅子上躺下了。还用他听不懂的外语跟旁边的棕皮肤的大胡子叔叔谈笑风生。   ……融入叔叔辈儿居然也很自然。   冼子玉跟他们俩没有共同话题,自己跑去海边找了个小伙伴。   他在沙滩上走了走,突然被人拉了拉裤脚,看到有个棕发蓝眼的小女孩,跪在地上堆沙子。   小姑娘冲他眨眼,眼神亮晶晶的。一开口也是英语,大概是想要他帮忙一起完成。冼子玉被她盯得心都萌化了,想总比听两个叔叔辈儿的人聊天强,很乐意蹲下来陪她一起玩儿。   “你想堆什么?我以前也没玩过,自由发挥行吗?”   “……”   一大一小谁也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连比划带猜的居然还玩儿得挺好。最后还歪歪斜斜地堆出个小城堡来,没有斜没有倒,两个人都很满意。兴致勃勃地又推倒重新设计别的造型。   连棣远远看着,总觉得冼子玉可能是看上人家堆沙子的玩具了。   跟他一起聊天的大胡子叔叔也看着同一个方向,眼神里充满宠爱,连粗犷的胡子都温柔了许多,骄傲地指了指小女孩,笑得一脸炫耀。   “Hey,that is my little girl~my little princess(小公主)~”   连棣看了他一眼,同样举起手指,稍微往旁边偏移了一些,淡淡地开口道,“That’s my angel(天使).”   大叔:“……”   连棣:比宠爱我就没怕过谁。   大叔带着一脸惊讶招呼女儿回去吃晚饭了。冼子玉没了小伙伴,就又跑回来陪他。   或许绷了许久的精神一放松下来就会让人格外感到困倦,连棣枕着胳膊躺在沙滩椅上,侧脸的轮廓少有的柔和。海风吹起额前的发丝,在脸上拂来拂去,他却毫不在意,闭起眼睛,好像又要睡着了。   冼子玉很少见到他这么懒散的样子。坐起身来,有一下每一下地踢着脚下的沙子,跟他闲聊,“以后我们还能再来这里玩吗?”   连棣没有睁眼,却回答得很迅速,“你喜欢的话,可以每个月来一趟。”   “那太频繁了吧,有点耽误工作。”   冼子玉略一思索,开始安排自己,“要不就隔个把月的时间,先在近的地方玩一趟,攒个一年再到像这样远一点的地方度假。”   “工作到五十岁就退休,然后我们就去环游世界。”   他说得兴起,好像已经看到了以后到处去玩的情形,甚至激动地握了握拳头,“我觉得这样比较合理!”   连棣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好。”   “可是你工作也那么忙。”   冼子玉又想了想,忍痛让步,“要不还是隔两个月玩一次吧。我一进剧组也至少要待两个月呢。”   “不用。我可以去剧组找你,陪你玩的时间总是有的。”   连棣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现在的工作?”   冼子玉闻言,停顿思索的时间更久了一点,好像在想该怎么表达才更能让人理解。   “以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就总是会想,戏里那么多的人生,会不会有一种是我的啊。”   他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有点傻,“我就是太想知道自己是谁了。有时候脑洞太大,还会想有没有可能我是另一个星球来地球旅游的,后来大家回母星的时候把我给落下了……你别笑,我真这么想过。”   “我喜欢现在的工作。因为读一个好的剧本,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的世界。我扮演那里的一个角色,就好像活了另一种不同的人生。换一个剧本就又是一辈子,很精彩。”   说到这,冼子玉的声音断了一下,“不过也有一直发愁的地方。”   “虽然戏里的故事都很精彩,可我知道那些都不是真正的我。所以我都不敢真正地敞开心,毫无保留地去成为角色。怕太沉浸进去,真的被影响了,我就不是我了。心里总是留着点余地,所以老是被导演批评不够入戏。   “时间久了,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没有干这行的天赋了。”   连棣想起谌述在现场一遍又一遍的督促,问他,“那现在呢?”   冼子玉低头继续踢沙子,笑着说,“现在不怕啦。”   不管以后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都敢放开自己,去感受他,去成为他。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谁。就像是人们说的初心,一个本源。知道家在哪里,不管走多远,都不怕回不来。   “那你呢?”   他突然抬起头,反问道,“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连棣没有犹豫地点了头,“喜欢。”   冼子玉问,“为什么?”   “可以挣钱。”   “……?”   见他仍旧一脸不解,连棣言简意赅地回答,“因为你喜欢钱。”   “……”   一时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羞愧,冼子玉心情很复杂,“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喜欢的。最多有一点喜欢……”   “算了我我承认我就是个俗人。我超级喜欢钱。”   他自暴自弃地耷拉着嘴角,想到自己之前的生活,有点委屈地控诉道,“像你这样的富二代,怎么能体会我们小老百姓看到进口水果和零食时犹犹豫豫不舍得买的心情!”   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一个小姑娘,难免精打细算,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连棣坐起身,大手一挥,潇洒放言,“以后跟我一起,想吃多少吃多少。”   冼子玉配合地哇了一声,给大佬递果汁,“连总您真棒!您请喝水连总,需要捶腿捏肩膀吗连总?”   连棣接过果汁跟他对视一眼,同时笑出了声。   “以后我退休了,可以考虑去给你当小弟。”   他往前凑了凑,就着连棣的手喝了一大口果汁,满足地咂咂嘴,“我超级捧场。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叫我出来,我肯定能把你给夸笑。”   “当什么小弟?”   连棣给他擦了擦嘴角,语气突然放缓,“当我的……”   “你手机一直在闪?”   冼子玉没注意听他说什么,看见闪个不停的提示灯就强迫症发作,“看看有谁找你吗?”   连棣被打断,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拿起手机打开看了一眼,“是微博,我刚刚发了一条。”   冼子玉一听也拿起自己的手机查看,“我看看你发的什么。”   就在几分钟前。他刷新首页,往下一滑就看见了。   “@连棣:Begin again[图片]”   配图是夕阳下宽阔的海面,沙滩上一大一小两个黑色的侧影。看轮廓好像是刚才一起堆沙子的时候被拍下来的。   冼子玉看了看评论,很快就有人把这张照片把他三年前最后更博的那张海景照对比,“我也看过你的那条微博。好像是跟这儿有点像,难道是因为大海都长得差不多?”   连棣说,“就是这里。”   “那你发的那条微博,配文也是跟我说的?”   “嗯。”   冼子玉沉默下来。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评论些什么,再次自暴自弃,“那我给你点个赞吧。”   连棣:“……”   “回去吗?”   他放下手机,“外面变得冷起来了。”   连棣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又见他盯着自己沾满沙子的小腿嫌弃地皱眉,“好脏,我去冲一下先。”   怎么冲?他环顾四周,突然有了主意。端起果汁咕咚咕咚几口喝掉,拿着空杯子跑去装了杯干净的海水回来往脚上淋。   差一点点没有冲干净。他拿着杯子又跑了一趟,打算再装一杯好清洁得彻底一点。   连棣欲言又止。就这么看着他跑回来,举起杯子,看到自己重新被沙子包裹的脚时突然陷入沉思。   冼子玉:我为什么这么像个智障。   接着他才发现,其实不远处就有干净的冲水池。连棣却没有提醒,就在旁边看着他犯傻,笑得浑身都在颤。   冼子玉觉得这男朋友怕是不能要了。   看见他的表情,连棣终于收了笑。却还弯着嘴角,拿起毛巾卷抖开用水打湿,说,“坐到这边来。”   冼子玉不情不愿地蹭过去。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把他的小腿拉起来放在膝盖上,认真地擦掉他脚上粘着的细沙。   冼子玉心里立刻美滋滋起来。   但他总觉得自己这样轻易就被打动很没出息。于是又说,“待会儿回去还要弄脏的。”   连棣“嗯”了一声,准确地猜中他的心思,“我背你?”   等的就是这句了。   冼子玉嘴角的笑再也压不住,语气却还很勉强似的,“那行吧。”   连棣不用抬头就能猜到他得意的神情,心里暗笑,抖了抖毛巾,继续清理他脚趾缝里的沙子。   沙子很细,指下的皮肤却更细。所以动作放得又轻又柔,好像稍微一用力擦拭,就会磨得他喊疼一样。   冼子玉盯着他的发顶看了一会儿,突然脑抽,学着青团的语调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连棣哥哥~”   “……”   连棣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连棣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冼子玉毫无察觉,仍旧笑得没心没肺,脚踩在他膝盖上轻轻踢了他两下,“连棣哥哥你好温柔啊。”   “连棣哥哥,你能不能对我凶一点?”   连棣握住他的脚踝,拇指指腹摩挲着那一小块洁白细腻的皮肤,垂眼思索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地抬头看他。   “你想让我怎么对你凶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忠犬变狼犬(兴奋地搓手手   为什么写腻歪的时候好像比写剧情还要顺手(捂脸   今天比昨天早了一点,给进步的自己拍拍手。   那么明天能不能比今天早一点呢。嘿嘿。   大家明天见辽。晚安! 第67章   终于解开心结之后的连棣像是变了个人。   以前干什么都是说到做到, 说亲一口就亲一口。现在像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亲也不老实亲了, 连亲带摸。床也不好好起了,能赖一会儿是一会儿。甚至还蠢蠢欲动想把回国的机票取消掉再往后延几天, 好再进一步干点什么。   可以说非常得寸进尺没有原则了。   冼子玉心心念念着未完的工作,拒绝了诱惑坚定地回国搞事业。   年后,他跟穆沛沛合作拍的《盛世》终于播出了。网络评论反响还不错, 他也往平板上下载了几集, 在回国的飞机上追剧。   连棣对这种古装偶像剧一点都不感兴趣。但毕竟是自家小可爱演的,还是很给面子地陪着他一起看。   冼子玉跟穆沛沛演的是对cp, 感情线贯穿全局。从年少初相识,到她嫁了皇帝也还是藕断丝连地暗中相助。表面上一脸嫌弃的模样,背地里小心思转得比谁都欢腾。   这时的剧情还在初相识阶段。少年少女的命运才刚刚展开,由两人演起来,有种初恋时怦然心动的小美好。   画面里, 少女在树下练琴, 春困侵袭,不知不觉地趴在琴上睡着了。风吹落英, 缀在她发间, 掉在她柔滑粉嫩的脸颊上。相比之下,花瓣竟还失了几分颜色。   少年悄悄走进, 帮她拿掉花瓣,鬼使神差地凑近,在她的侧脸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回过神后立刻涨红了脸,逃也似的飞奔离去。   冼子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跑的姿势好像应该再放开一点。唔,走到这个位置的时候再回头看一眼就好了。”   非常认真地在想戏。   连棣抿了抿嘴唇,不声不响地把他的平板拿走。   “你突然凑这么近干什……”   冼子玉突然反应过来,眯了眯眼,表情嫌弃得十分刻意,“走开。”   连棣执着地盯着他。   “……”   最后还是妥协了。冼子玉顺着他的意思,往他脸上啵唧一口亲下去才顺利拿回平板,“你怎么这么幼稚!”   连棣不以为意,但也不是很想再看到什么令人不满的画面,“看了三集了,眼睛难不难受?休息一会儿。”   “我眼睛好着呢。”   说归说,冼子玉果真不再看视频了,只是又顺手切出微博玩了起来。   他这些天沉迷度假,拍了好多照片都没来得及发,这会儿挑挑捡捡凑了个九图发出去算作消失这么些天给粉丝的交代。   发些风景照而已,连脸都没露,总不会再被人杠来杠去了吧。   他对前一段时间遭受的人身攻击有了些心理阴影,发完微博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关注评论区了。随手点进《盛世》的话题里逛了一圈。   电视剧播出后,网络评论反响热烈。冼子玉和穆沛沛的玉佩姐弟cp被不少人看好,网友纷纷留言求不虐,甚至还有希望扶正男二让玉佩cp变成官配的。   “今天玉佩cp发糖了吗”   “讲真我觉得沛沛看小公子的眼神肥肠宠溺……姐弟cp我站了”   “#今天玉崽接到戏了吗#ball ball华星爸爸给我们小公子一个当男主角的机会吧1551”   “毕竟是跟华星少东家玩在一起的人,怕不是真的要喊爸爸呢呵呵”   “wtmxs就你家正主,人畜无害的小白花撑得起男主角的场子吗”   “预告片里盛世出征的镜头了解一下??我玉崽能文能武什么场子都撑得起来谢谢:)”   “这年头预告片也能拎出来吹演技了……无fuck说”   眼看着粉丝数量蹭蹭地涨,新来的网友却是越来越不友好了。   冼子玉叹了口气,切回自己主页。刷出的评论里,某一条格外显眼。   “这个地方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最近看见有个博主也晒了这里。同款照片,啧啧啧”   前一天是连棣先发了的。   他心里咯噔一下,再看下去时却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层底下的评论都被他的粉丝占领了。   “别人去哪儿玩都要叭叭,您家不会就住在海边吧,管得可真够宽的”   “海不都长得差不多……就算是同一个地方,别的博主去玩了我玉就不能去了吗”   “去海边度个假也被ky,我玉崽是不是要红了2333”   “这酒店看起来好舒服啊姐妹们快来我蹲一个地址”   “我也蹲!明年去!”   “……”   大家讨论的方向渐渐有点歪了。冼子玉看着,心里却一阵动容。   被人维护的感觉总是幸福的。   下了飞机钟姐来接。一看见他是跟连棣走在一起,眼神就瞬间又不一样了。   冼子玉被盯得有点心虚。   先前还信誓旦旦地跟她说是两个人是朋友来着。可那时候……他们也确实还没在一起啊。   钟姐没有立即问他。但出于从前的经验教训,他一上车就主动坦白了。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她的语气并不算太意外,“你们小心一点。不耽误工作的话,我也不多干涉你。”   “哦。”   冼子玉点点头,“我想过几天拍完戏就公开。”   “……”   钟姐:“你给我清醒一点!”   “我跟连棣商量过了,他说觉得挺好的。”   冼子玉说,“我们俩都没意见。有什么影响我也认了,反正我好好拍戏,以后会让他们用作品重新认识我。”   谌述说的那些他也仔细想过了。但总觉得,谈恋爱又不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总要藏着掖着呢?   真的喜欢他的人看到他过得幸福会更开心才对。那些本来就不怀好意的,也没必要去顾忌他们的想法了。   “我就是想要正大光明地喜欢他。”   冼子玉说,“乐观一点啊钟姐。我有信心的,总有一天能让他们把目光从这些私人生活转移到大银幕上。”   “……”   “冼子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钟姐闭了闭眼,勉强耐着性子说,“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又不是单打独斗就能在圈子里生存的,你这个团队发展到现在,你知道我们付出了多少心血吗!”   冼子玉一怔。   “我不知道你们的感情发展到哪一步了。可能他愿意砸钱砸资源捧你,但那都是给你一个人的。”她的声音渐渐不稳了,听起来很有些心累,“但我们这些人呢?说不得哪天要给你换团队,我们统统都要拍拍屁股走人。”   “我们磨合到现在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相处得也不错,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你现在贸然公开,除了满足你自己的任性没有一点好处。刚刚进入上升期,突然就来这么一下子,再要让你恢复人气是很困难的事。不是光靠好作品就行的。”   “我不能勉强你为我们的前途负责,但你能不能稍微再考虑一下?总得让大家都有个心理准备,起码能有时间找好下一份差事才让我们失业吧?”   冼子玉沉默了。   他是没有想到过这些。只以为再不济也就是影响他自己的口碑而已,用作品补足就好了。连棣也只是以他的意愿为首,就更不会考虑这些背后的工作人员该何去何从。   “我……可以再等一等。”   沉默许久,他终于开口,低声说,“抱歉。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没事。”   钟姐长舒了口气,“你能说出来我就很满足了。”真要摊上那一声不吭就直接自个儿官宣的才让人想要抓狂。   “但是有一条。我要自己用着微博。”   冼子玉说,“我不公开,但是我也不会因为所谓的‘避嫌’就故意不跟连棣有任何互动。”   钟姐先前提过几次要接过他微博的运营,就是怕他哪天脑抽发出什么不该发的东西,被人当实锤抹黑。眼下看他态度坚决,只好妥协,“你自己看着办吧。别心态失衡就行。”   冼子玉点点头,“我不会乱来的,也不会太把评论当回事儿。所以不管是说我卖腐博眼球,还是抱大腿拉关系,都无所谓。”   实在觉得气不过的话,大不了把网络关掉。乌烟瘴气就都自己散干净了。   眼前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再不行的话,也不是没有可以陪他出气的人。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嘴角又忍不住上扬起来。   **   回到国内以后,工作就又开始忙碌起来。   年后的行程排得更满。机场分别后冼子玉就没能再见到连棣,一晃两周过去,他甚至没机会回一趟家把青团送回公寓,天天随身揣着块玉,隔一会儿就要摸摸,总是担心一个不注意就把它落在哪里。   青团偶尔醒过来会跟他聊两句,声音微弱,听起来很疲惫。   《无声的告白》年后继续拍摄。冼子玉结束了其他的工作,心无旁骛地进组继续拍戏。   他看起来跟去年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怀里总揣着块玉,无非是休息时间接电话的次数更加频繁了。   谌述却对他大加赞赏,说他的状态非常不错,整个人焕然一新。甚至有几个剧情,少有的一条就让过了。还直言让他以后没事儿就多出去玩玩找找灵感,效果显著。   剧情飞快地往下进展,到了最后一个案子。这也是整部剧里最关键的一个案子,高智商的凶手犯下连环杀人案,时隔多年才被捕捉到一丝踪迹。常霖饰演的法医人物背景故事也被解锁,他失去的爱人,就是连环杀人案中的一名受害者。   法医和小警员合作,发誓一定要抓住这个最难对付的凶手。谌述还亲自挑了演员来扮演这个高智商的杀人狂魔。   “是个很有潜力的新人。”他在片场跟冼子玉提起过一次,“你们俩名字还挺像的。跟兄弟俩似的。”   冼子玉专注手上的剧本,随便一听,没有追问。   杀人狂魔进组的那一天,他正坐在墙角默默记台词,口袋里贴身放着的玉玦却突然开始发热。   他心里一惊,拿出来看了一眼,忍不住道,“团团,你看起来好像一只甜甜圈啊。”   青团:“……”   不知是感应到什么,环形的玉玦上开始浮现一团团黑色的徽纹,跟原先他手腕上的一个样,只是更密集些,聚在一起半个玉都在发黑。   “哥哥,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是不好的东西。”   冼子玉皱了皱眉,把她重新揣进怀里,站了起来,“不怕,我去看看。”   刚进组的新演员正站在谌述身边说话,态度恭敬,只能看得到侧脸。刚一现身,高大俊朗的模样就引得工作人员纷纷在旁围观。   “就是那里!哥哥你不要过去。”   “没事,大家都在。”   光天化日之下,总不能是只妖怪吧。冼子玉从一边侧身挤了进去。   冼子玦若有所觉,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方才得体的笑僵在嘴角,愣了许久才能反应,“你……”   冼子玉终于看清楚新演员的全貌,也认出他来。往后退了一步,喃喃道,“这……也不是个东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真正的哥哥出场啦,不过不会有很多戏份   今天有点晚,赶紧更新完去睡觉!   大家晚安辽 第68章   当晚, 微信小群里就新演员进组的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常霖:“潜国冼氏掌权人, 风华无双的世家子弟, 多少京中少女的春闺梦里郎……”   常霖:“如今也沦落到要来剧组演变,态的地步了(叹气”   穆长川:“呵, 这个畜生!”   穆沛沛:“呵,这个禽兽!”   常霖:“……”   穆沛沛:“就这么个作恶多端的家伙,居然还能活到这儿来, 小公子未免也太心善了。”   穆长川:“老大在他手底下吃过那么多苦头, 如今身份地位正好颠倒过来,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兴奋地看戏”   穆沛沛:“说的是。正好常霖离得近, 不如寻个吉日,先拖到巷子里让我们打一顿再说。”   穆沛沛:“哦不过得偷偷的,别让小公子看见了为难。这兄弟俩感情好像还不错。”   穆长川:“他对小公子不错是因为欺骗和利用,觉得亏心吧……”   穆沛沛:“呸,通敌叛国的人是没有良心的!他肯定是对小公子另有企图。”   常霖:“嗯。按理说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公子的兄长了, 想撬墙角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穆长川:“你到底是哪头的!”   常霖:“实话实说而已。”   连棣邀请“冼子玉”加入了群聊   连棣:“撬谁的墙角?”   冼子玉:“啊?什么撬墙角?你们在聊什么八卦(突然兴奋.jpg”   常霖:“……”   常霖:“呵, 这个无耻之徒!”   常霖:“老大你放心,我离得近, 肯定帮你盯着他。”   穆长川:“……呵, 男人。”   穆沛沛:“……呵,男人。”   “大家在聊什么啊。”   房间里, 冼子玉开着平板跟连棣视频,语气困惑,“怎么我一进群他们就不继续说了?”   “在说冼子玦。”   连棣往回翻了翻聊天记录, “今天进组的新演员?当真是他?”   “哦,确实是他。”   冼子玉坦然回答,“不过他第一天进组,我们俩还没有对手戏,就也没说上话。团团闪了几下就熄火了,我都没来得及问是怎么一回事。”   视频那头,连棣独自坐在书房的桌前,闻言向后靠在椅背上,透过屏幕静静看着他。   冼子玉趴在床上低着头看手机,画面里只有个漆黑的发顶。半晌没听见动静,才抬起头往前凑了凑,“你怎么不吱声?困了吗?那要不要去睡觉。”   他把平板放在枕头上,离得本来就近。再往前一凑,大半个屏幕都被脸占满了,看起来很有些滑稽。   被突然凑近的一片白花花晃了下眼,连棣却没有笑,板着脸问,“你很想跟他说话?”   “嗯,我好奇啊。”冼子玉不以为然,“这不是很正常吗?”突然在异世界见到熟人,总是会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   连棣:“我不许!”   “不许……什么?”   不许你对别的男人好奇!   他没说话。冼子玉愣了一下。却自己明白过来,哈哈哈哈笑了一长串,在床上来回滚了几圈差点翻掉下去。   终于止住笑,他悬在床边擦着眼角嫌弃道,“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不合格,重来再凶一遍。”   “阿……”   连棣欲言又止。像有许多想说的,最后却只留得一句慎重的提醒,“他不是个好人。”   “你的顾虑我明白。但我总觉得,我们来到这里的事没那么简单,或许还另有隐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被他的语气感染,冼子玉的态度也严肃起来,“团团现在又很虚弱,常常说一两句话就要断片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   “我本来想着,或许能从冼子玦身上得到些有用的消息……你要是不喜欢我跟他接触,那我就不去问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跟他说话。”大不了回西堡路的公寓里去再问问时老板。   说完正事,他语气一转,故意引逗,“你刚才打算叫我什么?”   “阿”了一半又打住,听得人怪难受的。   “……阿岚。”   连棣把桌上的平板拿在手里,靠近些看着他,低声说,“你一直都不喜欢我叫你小名,那我就不叫了。”   记忆整合完之后,有些从前想不通的地方也都豁然开朗。冼子玉犹豫了一下,超级小声地说,“其实我不是不喜欢你那么叫我。”   “我是因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明显觉得很难为情,却又乖乖坦白的样子格外可爱。连棣凑近了些,把音量调到最大才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接下来,因为剧组突然出现的旧相识而有些低落的心情就突然起飞。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你不许笑我。”   冼子玉望着平板,总觉得他眼底沉沉的笑意好像掺着几分揶揄,“反正……大不了你以后多叫几次,我适应一下就好了。”   “你还笑!看我这么容易受你撩拨你很得意是吗!”   炸毛的小公子眼看就要恼羞成怒了。   “好,不笑了。”   连棣正了正神色,故意一脸严肃地说,“那我以后,就只在……的时候这么叫你。好不好?”   他的语气十分暧昧。还故意把中间重要的部分说得模糊不清,反而更让人遐想。冼子玉脸红到了耳根,一扬胳膊作势要把平板丢出去,“你再说!”   “好,我不说了。”   连棣又笑了一声就打住,不再逗他,“时间不早,睡觉吗?”   “哦。”   冼子玉正打算要切断视频,就又听见他阻止,“不要关……就放在你脚边。”   冼子玉下意识地反驳,“那不行,万一我一翻身把你踢下去了怎么办。”   连棣:“……”合情合理。   “还是放我旁边好了。我放得离枕头远一点,应该对脑子没什么影响。”   冼子玉说着,往边上躺了躺。空出一半床来把平板倒扣着放在自己身边,“就不给你直播我睡觉了,晚安吧。”   连棣:“好。”   冼子玉关了灯又躺回去,拉起被子闭上眼。   刚才一直聊天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余出的一半床显得格外空荡。   好像本来就该有个人躺在那儿,可是他现在不在。   睡了许多天的床好像一下子变宽敞了。   他没能立刻睡着。翻了几次身,动静都顺着平板传给了另一头。   连棣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单手撑着头,垂眼看着漆黑一片的屏幕,轻声喊,“阿岚。”   冼子玉心里一软。抱着被子翻过身去,故意冲平板没好气地回了声,“干嘛。”   连棣的指尖在屏幕边虚虚实实地划动,“你要是早一点告诉我这些……我会很高兴的。”   或许就不会觉得自己一直守着的,是一份没有希望的感情。自怨自艾到如今,偶尔都还会有患得患失的感觉。   那个冼子玦离得太近了,始终是个隐患。   他眯起眼,开始在心里盘算合理的灭口计划。   “哎呀。”   冼子玉被他说得又有些难过了。却还是用开玩笑的语气,想让他开心一点,“我又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万一表白失败不是很尴尬吗?我可是很要面子的。”   “再说……明明知道我是活不久的,还说那些干什么。万一我英年早逝了,不是辜负了你么。”   甚至都不敢深想。   冼子玉闭着眼,还能清楚地回忆起当时的心情。   算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从小所求的东西就不多,又很容易满足,是因为一直都很明白自己的处境。   连棣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他当时懵懵懂懂地就把人领回家时,不过是想多个玩伴。哪里能想到未来有一点,会深陷在他无微不至的温柔里无法自拔。   只是听到他叫自己的小名,都会心动。   可太想要的东西,最后却偏偏得不到,是会让人难过的。   他生来就是饲蛊养玉的容器。不能出门结交朋友,也无权婚配拥有子嗣。是个孤独终老的命数。   唯一庆幸又不幸的,是他的“终老”,比别人来得要快很多。相比之下,“孤独”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漫长。   “其实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过。”   冼子玉小声说,“你能陪着我那么多年,我已经很满足了。”   连棣对他很好,是恪尽职守的那种好。   他从来不愿意多想跟连棣彼此互诉心意,远走高飞的场景。那些想象里的画面越是自由美好,就越是衬得当下的处境如深陷泥沼,痛苦难堪。   安于现状,是他觉得最保险的选择。不说,或许无法更幸福一点,但起码不会更糟。   所以宁可自己憋在心里偷偷地喜欢吗?   连棣听完他喃喃自语般的述说,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对着屏幕一本正经道,“傻。”   冼子玉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给训懵了:“……啊?”   “我要是只为了混口饭吃,何苦非要去争连营的头把交椅,给自己揽那么重的担子?想恪尽职守,挑个养尊处优的主人去糊弄一番,不是更轻松自在。”   连棣揉了揉眉心,语气轻缓,带着某种无奈的温柔,“你见过谁家的暗卫,会像我对你一样,对待主人?”   冼子玉委委屈屈地反驳,“我也没见过别的人啊。”   连棣:“……”好像也是。   他突然都有些感谢那场把他们送到异世里来的国难了。   否则按照他们两个这样互相误解,谁都难以开口的局面发展下去,还不知道要等到几时才能通晓心意。   连棣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说得直白点。确确实实地把心意交代的干干净净,才能彻底让那些令人头疼的误会不再发生。   “我是为你才留在连营的。也是因为你,才能出得了连营。”   他说,“我是为你,才成为连棣的。”   “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我心甘情愿,明白吗?”   “所以不管你怎么做,都不算辜负我。”   与你,无论一秒还是一生,都不算辜负。   作者有话要说:  表白大会2.0   突然觉得我好会说情话啊(捂脸   大家晚安! 第69章   说完这些话, 连棣看着漆黑一片的屏幕, 等了许久都没收到动静。   就在他以为冼子玉已经睡着了的时候, 才听见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以及带着鼻音的抱怨, “骗人。你都不肯把以前的女装照给我看。”   连棣:“……”   上次聊过天以后,他转头就删除了以前所有黑历史照片,给出的解释也很合理, “那是别的‘连棣’的照片, 不是我的。”   冼子玉不依不饶地追问,“那我要是特别想看呢?”   连棣在心里激烈挣扎了一番, 最终还是怀着巨大的羞耻感对他妥协。   “等回家以后,只给你一个人看。”   冼子玉闭着眼睛笑起来,抱紧怀里的平板,语气迷之期待,“那说好了, 等我一杀青就搬到你那里去住。”   “……行。”   “连棣……”   他缓慢地敛起笑,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觉得现在, 好幸福啊。”   梦寐以求的生活就这么降临在身上, 让人满足得都有点不敢相信。   连棣被带得也跟着叹了口气,“我也一样。”   他把怀里的平板抱得更紧了, 又小声地问了句,“那明天起床的时候,我们也会这么幸福吗?”   声音小心翼翼的, 听得人心里钝钝的发痛。连棣拿起平板轻抵在额头,好像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给他多一点的安慰。   然后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会的。”   “以后的每一天,都会。”   **   在距离杀青没剩几天的时候,冼子玉迎来了心系已久的时刻。   终于要拍到传说中的“裸,戏”了。是一段雨中追捕犯人后回家淋浴的情节,无论是小说中还是剧本里都有。躲是躲不掉的。他提心吊胆地准备了大半个月,每天被教练虐完走出健身房时都有想哭的冲动。   也就只坚持了这大半个月,不爱运动的人拍完戏后就再也不愿意踏进健身房半步。   倒是谌述,对他被魔鬼训练折磨得来的成果很满意,当即拍板,“把这段的造型放到宣传照里去,现在的小姑娘都爱看。”   当天下午,冼子玉被经纪人拎去拍定妆照时遭到了一众工作人员的围观。   他只穿了件警队的日常制服衬衫。领口敞开着,头发也被喷得湿漉漉的。摄影师被导演吩咐过,不停地指挥助理,“泼!往他身上,对对对往腰那儿泼!”   冼子玉穿着湿透的衬衫,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拍完,他裹着浴巾退场,正好跟下一个来拍的冼子玦擦肩而过。   他本来已经走过去了,却又停下转身看了冼子玉一眼,像是想起什么,低声提醒,“你……小心着凉。”   冼子玉脚步一顿,只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就转身继续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他。   这些日子在剧组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不少。更不要提他们还有重要的对手戏,要完全没有交集是不太可能的事。   他也抓住机会问过青团。得知冼子玦也是跟他们一样被玉带到这里来的以后,就不再想着去接触了。   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就当是大家各处其位身不由己,时过境迁,没有必要非得再追究什么。   在新的世界里开始新的人生,也没有非得跟人叙旧的必要。毕竟要是真的忆起往事,话题也显而易见的不会太愉快。   因此偶尔冼子玦想过来搭话的时候,他要不就装傻,要不被常霖掩护着转移,没怎么搭理过他。眼下突然收到一份关切,有点说不出的意外。   然而冼子玦的那句话像是带了某种言灵效果。拍完定妆照当晚,他果然感冒了。   晚上跟连棣视频汇报一天活动的时候一下就被听了出来,不出意料被好一阵唠叨。   虽然生病了,精神却还不错,冼子玉吸着鼻子跟他开玩笑,“放心吧,这里是现代,我身体好着呢,不会因为小小的感冒就死掉的。”   从前的小公子身体虚弱,偶尔得次风寒就算是大病,十天半月也不见得能养好。连首领心疼得就差把人揣在怀里看护着了。   现在就不一样了。   不就是个小感冒吗,照样还是能跑能跳的,一点儿没耽误工作。   冼子玉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连棣依旧不太放心,“我明天去看看你。”   “不用不用。”   冼子玉说完又一想,问他,“你后天有没有时间?到时候我的戏份就结束了。要不你就等后天再过来,把我带回你家吧。”   最后一句话说得直戳人心窝。连棣头脑一热,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又叮嘱他这两天按时吃药。   上辈子吃过太多药,听见这个字就想反胃了。冼子玉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阳奉阴违没听他的话。   早上起床有点头昏脑涨,吃完早餐就清醒了许多。开始投入到最后的拍摄中去。   连环案凶犯再下杀手,冼子玉饰演的小警员方袁循着线索赶到现场,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被害的女孩已经没了气息,他在雨夜中拼命狂奔,却依旧没有赶上凶手的步伐。才有了后面回到家里后在浴室里痛苦自责,拷问内心的情节。   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他面前逝去。他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甚至抓不住凶手。这个夜晚的经历,对于刚刚穿上警服不久的年轻人来说,是一次磨炼,也是一场蜕变。   《无声的告白》本来主角是由常霖饰演的法医。他拥有能让死人开口说话的本领,从遗体上找到的线索就是案情的关键。主线也是在他身上展开的。   但在谌述的操刀下,冼子玉的戏份越来越重,最后隐隐有双男主的倾向。相较于“冷血法医”的缉凶复仇之路,“热血警员”一路跌跌撞撞的成长好像更能引起人们的共鸣。   最后的结局是凶手被逮捕,却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释放。常霖饰演的法医也出席庭审,跟他对质以后发现这人只是模仿作案,真正杀害他妻子的恶魔另有其人。   凶手恢复自由的那一天,方袁就站在大门外等他。   他看着这个跟自己正面交锋过的小警员,眼神里带着无声的嘲讽。   法律都无法制裁我,你来有什么用?   “你并不自由。”   他看着面前洋洋自得的凶手,身体站得笔直。   经历过一连串自我怀疑和挣扎,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喜欢冲动,意气用事的新人。他的神情变得平静,带着成熟后的镇定和沉着。却并不像他的上司那样向现实妥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恶人从眼前溜走。   “我会继续盯着你。”   他的语气果断坚定,“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抓住你。”   心中怀着对抗罪恶的理想,他如同冲破黑暗的万丈光芒。绝不妥协,绝不熄灭。   似乎是被他的语气震慑,凶手一言不发,悻悻地转身离去。却在过马路时被突然高速驶来的卡车撞飞。   变故途生,方袁望向卡车想记下车牌,却发现该挂牌照的地方一片空白。   心知有异,他飞快地跑到马路边去查看情况。   凶手被撞得大量失血,抽搐不止。身下的地面上有被人事先凿出的痕迹,暗红的血液顺着地面凹陷的轮廓,描绘出一串字母。   “imitator(模仿者)”   方袁跪在地上,猛地抬头望着车辆驶离的方向。目光如炬。   “咔!”   听到导演喊卡,冼子玉的表情逐渐崩坏,最后飞快地捂住鼻子转身。   “阿嚏!”   冼.尸体.玦:“……”   为期四个月的剧组生活就在这个响亮的喷嚏声中结束了。   杀青饭吃得热热闹闹。冼子玉之前老在剧组给大家表演挨骂,增添日常工作的趣味。平时也很好说话,又没什么架子,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挺喜欢他。   “你有没有看今天官博发的宣传照?”   有人跟他开玩笑,“你跟冼子玦两个人放在一块儿,大家都还以为你们演的是兄弟俩。脑补的都是一正一邪,相爱相杀的那种戏码。”   “到时候要是知道真正的剧情发展,说不定会给导演寄刀片啊哈哈哈。”   冼子玉一经提醒,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多天没登过微博了,拿出手机来找到剧组官博发的那组定妆照,转了一发做宣传。   最终选定的照片里,他湿着头发,衬衫紧贴在身上,痛苦健身得来的腹肌只有模糊的轮廓,却因为这样若隐若现的表现方式,配合隐忍的表情,显得格外青涩动人。   评论里正在嗷嗷叫。   “冼子玉你在干什么!你还是个孩子啊快把衣服穿好!”   “我的崽再也不是我的崽了。就一句话:我可以”   “woc这兄弟俩长得迷之像啊!为什么我之前就没有把他们联系起来看过明明连名字都这么像!”   “兄弟cp我磕了,球球剧组不要发刀片(虽然相爱相杀什么的也很带感”   “……”   看到自己被网友跟冼子玦放在一起凑cp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但被钟姐催促着,他还是回应了冼子玦转发官博时的@,象征性地评论了句“加油”。   今天也是被迫营业的一天。   穆沛沛近两天刚好在本市有活动,知道他杀青也过来一起凑热闹。   在外面只是吃了些东西,回到酒店以后,冼子玉应穆沛沛的热情邀请,跑到常霖房间里去一起喝酒。   想着跟自己人在一起也不用太忌惮,常霖就没太拦着,看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唠嗑聊八卦。一开始还是聊别人的八卦,后来唠着唠着就聊到自己身上了。   穆沛沛对自家老大谈恋爱的细节十分好奇,向冼子玉虚心讨教学习经验。   连棣原本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的,但是因为飞机晚点还在天上。冼子玉心里有点怨念,又被这么一追问,开始说起大话来,“谈恋爱很简单的!”   “只要经常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就行了。你看连棣,他什么都听我的!”   穆沛沛激动地捂了下嘴,表示想知道更多睡觉的细节。被常霖拍了下胳膊制止。   冼子玉却好像并不在意,絮絮叨叨地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唠了一遍,最后还苦恼地总结,“为什么他总是喜欢捏我屁股啊。”   “……”   穆沛沛激动完,也觉出不对劲儿来,“他是不是喝多了?”   一个不注意,小公子好像把自己灌醉了。   常霖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我打通电话问问老大到哪儿了。”   话音刚落,冼子玉的目光就锁定了他。   “你别太难过了,啊。”   冼子玉噌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满脸同情,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开解道,“虽然第二部 的时候你会被暗算,会中枪进医院,但是你都挺过来了。”   “你一定要活过第二部 啊!杀害你的妻子的坏人第三部才被抓到呢!真的,凶手是……唔,我不能说!”   常霖:“……”   剧透了一半,他突然守住节操闭了嘴。又坐回原来的地方,拿起一只抱枕塞进自己怀里,继续傻笑,“余音老师写的真好,余音老师您是什么神仙啊呜呜呜,我爱您!”   “要不要先送他回房间?”   常霖无奈道,“这么下去可不行。”   “让他自己呆着才更不行呢。”   穆沛沛清了清嗓子,语气迷之兴奋,“没事儿,我们撑到老大过来把他接走。”   喝醉的小公子太好玩儿了。她还想再聊一聊,随便找了个话题问,“小公子,你知不知道网上又很多人觉得你跟冼子玦很配?”   “你们别看晚上那些评论瞎说!”   冼子玉毫不犹豫地大声说,“我才不喜欢他那个样子的人呢!”   “哦。”   穆沛沛循循善诱,“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他的思路突然打了结。迷茫地停顿两秒后,骄傲地宣布,“我就喜欢连棣那样的!”   中气十足。   连棣两个字说出来,他整个人都像被点亮了。被酒精浸染得湿润柔软的眼神闪着期待的光,复读机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嚷嚷,“我只喜欢连棣。”   “连棣为什么不来陪我喝酒!”   他突然丢掉怀里的抱枕,跃跃欲试地要站起来往外走,“我要去找他!”   “……”   常霖跟穆沛沛对视一眼。一个艰难地按住手脚乱扑腾的小酒鬼,另一个打开视频向连棣求救。   “老大你快来吧。再这么下去我们就看不住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今天是冼.小酒鬼,玉   是时候开启新的作话话题了   #今天连总吃到小公子了吗#(1/3)   嘿嘿   大家晚安!   *今天的鞠躬时间*   感谢——   九陌无归扔了一颗地雷   蟹蟹小可爱!mua 第70章   冼子玉不痛不痒地闹了一阵, 困意上头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开始还好好的躺着, 慢慢的却变成了蜷缩的姿势。常霖拿了条薄毯想给他盖一盖, 可一靠近到他就往回缩,只好从半空中往下整个丢在他身上。   冼子玉闭着眼, 慢吞吞地蠕动着从一坨毯子底下露出脑袋,自己把自己的小毯子裹紧了。身上暖和起来,他舒舒服服地躺着, 依旧睡得香甜。   穆长沛在旁边看得母爱泛滥, 哎呀哎呀地纠结了一阵,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指, 戳了一下他被酒精熏染成粉色的脸颊。   温热软嫩。   她挪开手指,又戳了一下。终于露出满足的姨母笑,伴随着还发出某种意味不明的叹息。   “麻麻爱你嗷。”   常霖:“……”   “你小心被老大看见。”   他凑近看了看冼子玉的睡容,眉头皱起又舒展开来,装作不经意地问, “现在你们都喜欢这种, 嗯……这种像小孩一样的?”   “当然。”   穆沛沛坐在他身边,捧着脸感慨, “难怪老大那么宝贝了, 我看着都想抱回家自己养起来。”   “……哦。”   常霖语气有些低落。却没再说什么,闷闷不乐地移开了目光。   连棣到酒店时已经是深夜。   聚在一起喝酒的三人都十分困倦了。两个东倒西歪地在沙发上玩手机, 唯独冼子玉躺得最舒服。门铃终于响起,穆沛沛打着哈欠去开门,连棣行色匆匆地进来, 看到沙发上睡得正香的人时,瞬间收敛了一身冷冽气息,脚步都轻得听不见了。   他走到沙发前半蹲下身子,靠近冼子玉轻唤了一声,“阿岚?”   “……唔。”   像是某种感应。即使在梦中,冼子玉也在不自知的情况下给了他回应。   虽然只是模糊的单音节,听在耳中,却依旧令人心神愉悦。连棣弯起嘴角,拨了拨他睡到压在脸上的碎发,连人带毯子一起抱起来,朝穆长沛和常霖说了句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   穆长沛把房卡递给他,又晃了晃手机,“我发给你的小视频收到没有?保存起来了没?”   “存了。”   大概是被腾空抱起睡得不舒服,连棣低头看一眼怀里开始不安分地乱动的人,不欲久留,简短地回了一句就快步离开,“我先带他回去休息。你们自己安排。”   “行。”   穆沛沛挥挥手,目送他离开。退后一步又倒在沙发上,自己点开小视频又欣赏了一遍,啧啧道,“保存下来,以后拿来逗逗小公子,他见了说不定会害羞到爆炸。”   常霖对她的恶趣味深知已久,却也无可奈何甚至有被传染同化的倾向。   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他突然笑了一声,摇头感慨,“这两个人,连喝醉了酒干的事都是一样的。”   穆沛沛:“蛤?”   经不住追问,常霖还是把连棣醉酒时录下来的视频拿出了给她放了一遍。   穆沛沛笑到头掉:“老大居然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又怂又可爱。快点发给我一份,我得留作纪念。”   “不行。”   常霖收起手机,怀着仅剩的那点兄弟情义拒绝了,“看看就算了,别去乱调侃。老大可不会跟小公子一样好脾气。”   “小气。我知道了还不行吗。”   她撇撇嘴,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上问,“你这儿有没有多余的睡衣?给我找一套。你去洗澡吗?看着我干嘛,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   常霖欲言又止,“你……不回去休息?”   “大半夜的我跑来跑去,图什么啊。”   她抓了两下头发,闷闷道,“我能回哪儿?四海为家。那边也是住酒店,你这也是酒店。都一样。”   常霖犹觉不妥,沉吟片刻,做出决定,“那我去再给你开个房间。”   “啧,怕什么?被拍到就当是给你新戏做宣传了。这么好的机会,别的小鲜肉来蹭我还不给呢。”   穆沛沛无所谓地挥挥手,看他还一脸犹豫才反应过来,心里有些好笑,“你还怕我对你有所企图不成?放心吧,我今晚没喝多少。”   “再说,就算醉了,我也不是那种对兄弟下手的人啊。大家出生入死地在一起混了这么久,你还不清楚我?”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往浴室走,“给我找件大点儿的衣服当睡衣吧。待会儿挂门把手上就行。”   “床分我一半?沙发太软了我腰不行。”   浴室门口,穆沛沛止步回眸,嫣然一笑,“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的。”   “在我眼里,你没有性别。”   “……”   因她最后一句话怔住许久,常霖缓缓起身,翻出自己宽大的T恤和短裤,放在了浴室门口。   听见浴室的水声,他收回的手指一顿,又握紧,低叹出声。   “……我倒还盼着呢。”   **   回到房间,连棣把睡着的小酒鬼放在床上,自己去冲凉。   将近一个月没见,本以为到了以后能好好说会儿话的。谁知……   连棣擦着头发出了浴室,思路突然被打断了。   冼子玉正坐在床上,揉着眼睛看他。   “连棣?你可算来了。”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呀。”   “……”   连棣随手扯过睡衣套上,镇定地坐到床边,“怎么不继续睡?天还没亮。”   “不舒服。”他摇摇头,拉起自己的衣服嗅了嗅,露出个嫌弃的表情。   “我想洗澡。”   “先等等。”连棣失笑,拍了拍他的脑袋,起身去放洗澡水。   冼子玉乖巧地坐在床上等着。   浴室里放着水。连棣出来看他,见他眼神发直,就知道他酒还没醒,故意在他眼前来回走了一圈。   冼子玉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牢牢黏在他身上,脑袋跟着他的走位来回转。   连棣忍不住笑起来。   他也跟着笑。   “你真好看啊。”   冼子玉低下头,喃喃道,“我真喜欢你啊。”   话说得含糊不清。走近了再问,他却不肯再开口了。连棣无奈,把他拎起来丢到浴缸里泡着。   温度调得正好,浸得人骨头都发软了。冼子玉被放进水里,却又挣扎着要爬出来,“我的小螃蟹呢?我的小鲸鱼呢?”   连棣:“……”   自己洗还不够,非得要全家都整整齐齐的泡在一起,都飘在水面上,才肯乖乖洗澡。   能顺利听懂他的话,连棣自己都有些诧异,机智地从浴室的柜子里找出了那几只他“买来哄青团”的玩具丢进浴缸里。   冼子玉终于安静下来,戳着小鲸鱼的背看它喷水玩儿。   坐在温水里,他自己的背也顺从地交了出去。   连棣挽起袖子,给他擦背的手居然有点抖。   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他还是个不知事的小少年。   没有来由的,就是想碰碰他,想跟他再亲近一点。   但从有了某些不该生出的念头以后……   就再也没有一起洗过澡了。   连棣一边想,一边顾着手下的力度。只听见这小公子被伺候得舒服了,一声连着一声的轻轻哼。   心里又被勾的有些蠢蠢欲动,却又不想趁他喝醉的时候欺负他,只好随便说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要不是今晚长沛跟我说你在灌酒,我还不知道你是口头上敷衍我,私下里耍小性子不肯吃药。”   “现今吃的西药都有糖衣裹着,再不济也有胶囊密封。良药治病又不苦口,你又何必……”   絮絮叨叨的话说了一半。连棣突然停住,看着冼子玉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转过身来。   明明是光溜溜的,这时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害羞了。还很不耐烦的样子,说着跟平时的表现并不匹配的话,“你有空说这些没有用的话,还不如过来亲我呢。”   连棣:“……”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喜欢。”   “那还不快过来亲我?”   冼子玉主动闭上眼睛仰起小脸,从水中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襟拉向自己。留下几个湿漉漉的指印,在胸前晕开,轻薄的睡衣很快就被水迹浸透。   连棣想,这睡衣怕是不能穿了。   照顾小醉鬼这么辛苦,稍微占点便宜应该也不过分吧?   **   一觉醒来,冼子玉有种自己被打碎了骨头回炉重造的感觉。   头痛欲裂,比感冒要严重多了。他揉着太阳穴下床,半睁着眼睛晕晕乎乎地去尿尿。   完事儿出来洗手,他不经意地往洗手台前的镜子里看了一眼。恍惚间好像看见几个浅红色的吻痕。   冼子玉一愣,扯了扯宽松的睡衣衣领,又看见从脖颈到锁骨,胸前也隐隐约约地零星分布着几个。   他醉酒并不会断片,只是记忆来得有些迟缓。费劲地想了一阵,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浑身一颤,褪掉衣服站在镜子前转头回看。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他的身体。暧昧的红印从形状漂亮的蝴蝶骨开始,顺着线条流畅的背脊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蔓延到腰窝。   冼子玉的视线继续下移,看了一阵,呆呆地往自己屁股上摸了一把。   手感好像是挺不错的。   ……不对吧这不重点。   为什么……居然连这里都有!   他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   连棣一觉睡醒往身边摸了个空,睁开眼就过来找人。看见他赤.裸着身体傻愣愣地站在镜子前。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在看什么?”   冼子玉被他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背过身去,弯下腰把重点部位捂好,肉感十足的小翘臀还因为一系列的动作对着他颤了颤。   连棣一瞬不眨地把他的动作收入眼底,目光愈发幽深起来。   冼子玉羞愤地喊,“连棣你,你这个……”禽兽!   “你饿了就不能点个外卖吗!”   “……”   连棣倚在门框上低低地笑。   冼子玉被他笑得更没面子。偏偏一蹲下来,低头就又看见大腿根上的吻痕。更气愤了,“你给我出去!”   连棣忍着笑退了出去。   他一个人留在洗手间里,穿回睡衣,给自己做思想工作,过了好久才磨磨蹭蹭地走出来,看见连棣正靠在床头等他。   “不高兴吗?”   “你说呢?”   他板着脸,“我当然不高兴。”   连棣没出声,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下次再干这种事,能不能别趁我喝醉睡着的时候。”   冼子玉一本正经道,“我又享受不到,很浪费。”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今天连总吃到小公子了吗#(2/3)   看看进度怕是还剩不止一章   没关系!   下一章要是写不到,明天我就加更!(握拳   大家晚安! 第71章   看连棣似乎无言以对, 冼子玉心里微微得意。   这是他刚才想了半天才想出的反击, 能显得自己不那么窘迫。   下一秒, 却又听见连棣从容的声音,“好, 那下次换你来。”   还不紧不慢地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语气,“享,受。”   说话时目光像黏在他身上, 一路缓慢地向下游移, 如同凝成实质的一只手,在慢条斯理地扒人衣服。   冼子玉被盯得受不了, 气愤地转身闪到一边去,还要找借口来掩饰心虚,“我饿了!我要出去吃饭!”   本来只是气话。可一说起来,身体也不过脑子地跟着配合。他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口,一拉开门, 看见门外的人时突然怔住。   冼子玦静静地靠在走廊里, 手上还拿着个小盒子。见他出门,立刻站直身体, 往前走几步递过来, 用潜国语低声说,“杀青礼物。”   冼子玉犹豫几秒, 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接下了,“谢谢。”   冼子玦用“你果然听得懂”的表情看着他, 又紧追不舍地问,“一起去吃早饭?”   话音未落,连棣慢悠悠地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两个人穿着款式相同的睡衣,发丝凌乱,且一大早就身处一室。再迟钝的脑袋也能猜得出两人是什么关系。冼子玦脸色刷白,看向冼子玉的目光也变得惊疑不定。   连棣看见了他,却并未理睬。只抬手搭在冼子玉肩膀上,垂眼问了一句,“去吃早饭?”   冼子玉被他强制性地扳过身子,轻推了他一下,费劲地转头看向冼子玦,“你……先等我,换身衣服。”   话刚说完,门就被用力地关上了。   “砰”的一声响,似乎是在被人发泄不满和怒气。   冼子玦只好在门外等着。十分钟后,冼子玉换了身衣服走出来,表情不太自然地看了他一眼,哑着嗓子说,“走吧。”   身后并未见连棣的身影。他心下稍安,跟着冼子玉一起乘电梯到了餐厅。   从事同一种职业,圈子就这么大,以后说不定还会再遇见。不想再被这样有意无意的试探,冼子玉打算把事情好好地跟他解释一遍。也算是给过去一个交代,让他不至于再来纠缠。   冼子玦听完他的叙述,拧眉道,“你心里无法舍下,牵挂至深的,居然是一群侍卫?他们不过一介匹夫奴才,都有如此转世重生的机会。你……你这么做,将父母叔伯置于何地?”   冼子玉搅拌着手里的瘦肉粥,刚要举起勺子,听到这句质问,又放了下去。   “置于何地?”   像是觉得有趣,他把这四个字又念了一遍。语气颇为玩味。   他其实察觉到冼子玦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后悔,但却并不像平时那么好脾气地给人台阶下,反而一字一句尖锐地反驳回去,“我很早之前,就已经连父母亲的样貌都记不清楚了。”   “从未善待过我的人,让我心里如何牵挂?”   冼子玦沉默了一阵,再开口时,话题的走向突然变了。   “可我也活着。”   他低声问,“子玉,你心里……也是牵挂着我的吗?”   冼子玉:“……”   这就奇怪了。   冼子玉心中惊觉,突然陷入某种尴尬的情绪里,一时又困惑起来。   连棣他们是他想到的没错。但这个人……   好像并不是他招来的。   **   连总今日心情不佳。   搬家这种劳心劳力的大事,冼子玉却只要了个司机就把他赶来上班,拒绝他的帮忙。   冼子玉的本意是不想耽误他工作。但在连棣脑中,想法却不由自主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偏。   他居然拒绝我,跟另一个男人一起吃早餐。   连棣细细想来,总觉得冼子玉是从酒店跟冼子玦见过面以后,就对自己冷淡了许多。也不知都谈了些什么,回来以后魂不守舍,连说话都是三句只回一句,跑神得厉害。   冼,子,玦。   穆长川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上午,也没敢上去问自家老大到底是什么情况。终于在快要午休时,接到办公室的专线,“替我打听冼子玦近期的工作安排,要详细的活动行程。”   穆长川眼前一亮,头顶上恶魔的角都快要藏不住了。摸着下巴,语气迷之兴奋,“放心吧老大,包我身上。”   另一边,冼子玉指挥搬家告一段落,抽空还去了趟云姐的粉面馆告别。   在这儿住了三四年,怎么说都有了些感情。云姐颇有些舍不得他,还说要让他在菜单上签个名。   “你的电视剧演得可火了,我们每集都看。以后你就是大明星了,我得在外面挂个招牌,哦,把你签名印在招牌上当宣传。”   冼子玉哭笑不得,从行李里扒拉出几张明信片签了送给她。   没有赶上这月的十五,他只能带着青团一起来到新的住处。   中午时行李全都运到。他跟青团坐在地板上吃外卖,给连棣拍了个视频发过去。   “你家里好空啊。”   连棣前天为了去接他回来,积压了好些工作,午饭时间也没有休息。看到视频的第一眼,关注点却是,“这小姑娘能变回人样了?”   小姑娘被他说得很不高兴,“我才不稀罕住在你家呢!等十四哥哥一出来我就回公寓里去。”   最好是这样。   连总冷酷地移开了视线。   下午一直在整理房间,归置行李。青团只出来了一会儿就又变成个挂件,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喊加油。冼子玉自己里里外外忙活,虽然累得够呛,却觉得很有意义。   把衣服挂进同一个衣柜,洗漱用品也放在一起。收集的玩具和专门的零食箱,还有一路颠簸带过来的小盆绿植,一点点地把空间填满。亲手把他们的生活融入一起,让这个样板间一样冷冷清清的房子热闹起来,看起来有了家的样子。   终于收拾妥当后,天都已经黑了。冼子玉把自己喜欢的书拿出来,跟连棣常看的一起放在床头,揉着肩膀到衣柜前拿睡衣去洗澡。   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衣服前顿了一下,眼神却往旁边瞄过去。   连棣的私服都很好看,有休闲有正式分得很清楚。他突然兴起,拿出一件来,偷偷穿男朋友的睡衣过瘾。   连棣还在加班。洗漱完躺在床上无事可做,冼子玉想起自己是有许久没有直播过了,于是点开微博打算跟大家唠嗑解闷儿。   谁知道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的睡衣上。   “我的崽终于穿得起高定了,欣慰”   “苟富贵!”   “这个领口开得会不会太低了点?现在的小哥哥穿睡衣都是这种BF风的吗?”   “只有我觉得这个地方眼生吗?不是家里也不像酒店”   “……”   冼子玉往后拽了拽领子,把露出来的锁骨遮住一些,有点心虚。   男朋友的睡衣尺寸不太合适,但穿起来很舒服。他舍不得脱,索性把摄像头对着床头,免得大家再扒出其他更详细的信息来。   看不到他的人,弹幕抱怨了一阵,就又开始专心聊天。   许久没有谈过近况,突然总结起来,发现近来发生的都是些令人开心的事。冼子玉的心情都透过愉快的语气传递出去,大家欣慰之余,颇觉治愈。   “所以要加油啊。”   他鼓励着弹幕里诉说工作不顺的网友,语气充满信心,“累的时候也不要放弃,坚持到后面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我最近的运气很不错。吃得很好,睡得也很好。拍了喜欢的戏,也遇见了喜……想见的人。很满足了,希望能把好运气也分给你们。”   直播观众中大多是看着他一路走过来的老粉。听到他这么说,感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三年前认识你的时候,你还在烦恼没有戏可接。现在一转眼,却已经能跟国内知名的导演合作了”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小公子冲鸭!”   “这么好看又努力的小哥哥凭什么不火啊1551”   “好运气已查收!今天也是小天使玉”   “蹭一波!我一定会努力,考上心仪的大学的!”   “蹭+1!祝我自己考研成功!”   “我也蹭!祝我自己今年能升职!”   “……”   本来是随便聊天的直播,慢慢地变成了大型祈福现场。冼子玉托腮看着一条条弹幕从眼前飞过,大方地笑道,“多蹭一点。大家一起加油,会越来越好的。”   “希望我们的梦想都能实现。”   **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连棣回到家时已近午夜。客厅里还给他留了一盏小灯。   是有人在等着他回家的感觉。一进门,他被头顶柔和的光线照得心里一暖,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才发现累了一天的人早就已经睡踏实了。   喜欢的人,在他的地盘上,毫无防备地安然熟睡。模样实在可口诱人。   然而总是差了那么一步。想吃又吃不到,也实在磨人。   连棣克制着把他弄醒的冲动,在焕然一新的家里转了一圈,提醒自己不要着急。   以后这个家,就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了。还有很长时间,很多机会。   可软香温玉近在咫尺,却老是差那么一点,总是会被憋得难受的。   冷酷无情的连总把心里的郁闷都发泄在了工作上。   尤其是之后两天。刚搬完家,按理说该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偏偏冼子玉出差工作,连续两天都没有回家。办公室的低气压让人心慌。   都亲亲热热地跟人同居了,却还是板着脸不怎么开心的样子。穆长川有些不解,旁敲侧击地询问未果,又暗戳戳跟穆沛沛请教。   穆沛沛坐在化妆镜前,瞥了眼旁边正在闭着眼乖乖上妆的冼子玉,小声问,“长川说老大最近上班都很不高兴?”   冼子玉淡定地嗯了一声,“可能是太想我了吧。”   “……”   “我知道他不高兴啊。”   察觉到她过于复杂的视线,冼子玉睁开眼睛,认真地跟她解释,“他每天跟我聊天的时候都会说好几次,委屈巴巴的。”   “可是我们还是要工作的呀。没办法,都是为了生活。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无奈的。”   “……”   穆沛沛想了一阵,委婉地劝说,“小公子,你会不会觉得……你对老大,有点冷淡?”   造型师功成身退。冼子玉照了下镜子,转头看向她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我觉得还好啊,我每天也会想他好多次的。”   “等下录完节目我就回家。”   回到本市工作,已经离得很近了。他的语气很雀跃,“还有几个小时就能见面了,没关系的。”   “不是这种冷淡。”   穆沛沛语气突然一变,突然拉了拉椅子离他近一些,更小声地说,“你上次喝醉的时候跟我说,你们还没有……”   “……我是乱说的!”   冼子玉瞬间回忆起自己酒后放纵不羁的胡言乱语,急急忙忙地打断她,“你别信。我们……”   说到一半,他才发现那些“胡言乱语”好像都是羞耻的实话。又不情不愿地承认了,“唔,没有。”   穆沛沛贼兮兮地笑起来。刚要说什么,钟姐进了化妆间,身后的助理带着冼子玉待会儿要穿的衣服。   冼子玉望着那一大坨假发,陷入了沉思。   “今天晚上节目要求反串。”   钟姐指挥助理把衣服往他身上套,“你底子挺好,也不用化太浓的妆了。把头发戴上就差不多……”   “我不!”   冼子玉遭遇了职业生涯的瓶颈。   他看着那层嫩色的绣花罩衫,激烈抵抗,“我不要!我明明是个大男人,为什么要装小女生!”   谈恋爱的人被宠得无法无天。钟姐已经习惯了他近来偶尔会使些小性子,心知他最后还是会服从工作,毫无顾忌地吐槽,“小女生招你惹你了!”   “你跟我说你哪里大!你说!你哪里大了!”   冼子玉:“……”   委屈。   “都是为了生活嘛。”   穆沛沛毫无负担地把假胡子贴上。看着气鼓鼓的小公子,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又换上了那副贼兮兮的笑脸,跟钟姐说,“你们先出去,我劝他,肯定能成。”   “男人嘛,都是需要哄的。”   数小时后,节目录制顺利结束。   连棣赶上晚高峰,任劳任怨地开了两个钟头的车来接人。心里还在猜穆沛沛说的“是男人就立刻赶过来,不来就一定会后悔”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节目结束后,冼子玉被摁在后台的休息室里,心里很有些忐忑。   穆沛沛在演播厅外的走廊里兴奋得来回踱步,电话里指点江山的气势像个在调度万人演唱会的总导演,“对,出电梯右转过来就行。”   一分钟不到,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连棣大步走了出来。   他的耐心已经被路况消磨得差不多了。语气也染上些不耐,“究竟是什么事?”   穆沛沛什么也没说,指了指身后亮着灯的休息室。   连棣皱了皱眉,耐着性子走过去,站在门口脚步猛地刹住。   一瞬间,他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冼子玉正靠在椅子上,等得昏昏欲睡。   他穿着身熟悉的素白衣衫。已经卸了妆,素着张脸,嫩生生的,水灵得跟颗小白菜似的。却还没有摘假发,黑发如瀑散在肩头,越发衬得他唇红齿白,面色如玉。   前世的记忆扑面而来。是许久不曾见过的,精致的小公子。   精致的小公子正在打盹儿。脑袋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似的往下栽。穆沛沛从门口露出头来,看见他居然心大地就这么睡着了,开始各种焦急地在后面打手势。   说好的一来就勾得他神魂颠倒呢!   你连眼睛都睁不开,我教你的抛媚眼可怎么施展出来!   连棣无视后面手舞足蹈的人,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冼子玉猛地往前栽了一下,终于醒了过来。一睁眼发现连棣就在眼前,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以后,立刻规规矩矩地坐着,还乖巧地把手放在膝盖上,像在等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   连棣在他面前单膝蹲下,拉起他的手腕看了看,“cosplay?”   “不是……”   为了贴合《盛世》的宣传,节目要求他穿的女装是汉服款式。脱掉外面粉嫩的罩衫,其实跟他原来常穿的衣服很像。   “沛沛说,你看到会高兴的。”   冼子玉完全忘了穆沛沛教的技巧。只注意到自己的手腕被连棣握着,与皮肤贴合的掌心里传来的体温有点烫人。   他突然紧张起来,清了清嗓子,问,“你……高兴吗?”   连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喉结滚动两下,用力把他拉了起来。   “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高兴吗各位哈哈哈哈哈请问您高兴吗   连棣:这谁顶得住啊。   #今天连总吃到小公子了吗#(3/3)   开车来接人当然也是开车接回家的!   所以四舍五入就是开车了(理不直气也壮   大家晚安! 第72章   服装和道具都是节目组的, 临走的时候都得卸干净了。冼子玉脱了那袭自带仙气的白衫, 只穿着件简单的短袖T恤。捞起外套还没来得及往身上罩, 就被连棣大步拉着离开了。   突然这么暴力退场,冼子玉一头雾水, 跟门口围观的穆沛沛道了句别就跟着他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好几次都觉得连棣会嫌弃他走得太慢,直接把他扛起来从楼上往下跳。   十几层楼的高度,轻功再高也会被摔成一坨浆糊的。冼子玉一路小跑, 提心吊胆地叮嘱, “坐电梯坐电梯,现代社会要文明出行。”   “……”   电梯里, 连棣问他,“刚才长沛跟你说加油。加什么油?”   密闭空间内只有两个人。不说话就是一片安静,可一有人开口,想装没听见都难。   冼子玉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见他问出了第二句。语气里带着不为人知的期待, “今晚大费周章地取悦我, 为了什么?”   “……”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直接!   冼子玉被说得难为情,下意识地犟回去, “谁说我是为了取悦你?那个就是节目的造型, 顺便让你来看一眼。我,我……”   “我”了半天, 他发现连棣好像也没有说错什么。只好暂且放下面子,老老实实承认了,“我听沛沛她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就想让你开心一点。”   “叮”的一声, 电梯抵达底层。连棣握住他的手,大步走了出去,“我很开心。”   “可你连个笑脸都没有露过。”   冼子玉嘟哝一句,跟着他上了车。自发地坐好系上安全带,转头看他时,才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怎么了?”   连棣什么也没说,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依旧握着他的,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你好好开。”   他挣扎了一下,却被握得更紧。总觉得今晚的连棣跟平时有点不一样。   嘴上说的是开心,可表情却很隐忍,不怎么愉快的样子。   明明以前在剧组时,一个月不见面的时候也是常有的。怎么这回才出差两天就变成这样了?   空闲的那只手闷闷不乐地锤了下大腿,他脑海中突然灵光闪过。   该不会真的是照沛沛说的……   欲求不满吧?   完了。   冼子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真的不是个好学生。一转眼,穆沛沛教他的那些撩拨的技巧已经全都忘得差不多了。   反正明天也没什么工作。他偷偷瞥了一眼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连棣,心想大不了晚上回去凭感觉试探一番,成不成就看运气。   但照他的性格,哪里憋得到回家。冼子玉思路发散起来,突然问,“你记不记得原先有一次,你说看到了我梦里的情景?”   连棣应了一声,没回头看他,“记得。”   “其实在海边的那一天,我也看到一些记忆,连同感受。都不是我的。”   冼子玉像回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指尖在他掌心里轻轻刮了两下,“你猜是谁的?”   连棣被他的小动作扰得分心,收回手指从他指缝间插了进去,想对他有所限制,“……我的?”   “嗯。”   冼子玉毫不在意地跟他十指相扣。指腹在他手背上蹭来蹭去,撩得人心头酥痒而不自知。   “我看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呢。”   “好像你每次出任务回来,都会在我窗外站一会儿?”   “我穿旧的衣服都会小心珍藏,舍不得丢?   “看我沐浴的时候,会想变成……池里的水?”   说到这一句,车速突然减缓了。冼子玉却还在兴头上,继续不知死活地调侃他,“连首领。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急色的人?”   车子驶入偏僻无人的小巷,在漆黑的小道边停了下来。   冼子玉注意到周围环境,突然生出几分危机感,“停在这里干什么,不回家?”   连棣在解开安全带,“你说我急色。”   “……”   冼子玉看着他平平常常的动作,却莫名觉得带着些凶狠的气息,往后缩了缩脖子,犹豫道,“那是我冤枉你了?”   “原本是有些冤枉。”   连棣放平他的座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现在,算不得了。”   “爬到后面去。”   鲜少听见他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冼子玉却并不恼怒,反而羞耻地察觉出几分兴奋。听话地配合着他,还明知故问,“你这是想干什么?”   连棣没回答。却熄灭了车里所有的灯光,干脆地欺身压了过来。   黑暗里,视觉被屏蔽掉,其余的感官却被无限放大。温热的气流喷洒在耳边,冼子玉听见他低哑的嗓音,“到我家里的第一天。睡我的床,穿我的衣服,还抱着我的枕头流口水。今晚又故意装扮成从前的模样来取悦我。”   他顿了顿,语气里终于染了些笑,“你又是想干什么?”   “反正以后也是我家了。”   冼子玉反驳回去,“我睡觉才不流口水!”   连棣没心情跟他在这些小事上多费口舌。被夜色掩饰的眼神,灼热得吓人。   从今晚见到冼子玉的第一眼开始。又或者说,从人生中见到的第一面起,他就在盼着这个时刻了。   盼着这个精致可人的小公子,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的。   “你当初见我第一面,就说要把我带回家。”   他的手顺着冼子玉的腰线一点点上移,细密的吻跟着一点点落下来,“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安静的夜晚,封闭的车里,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放大到无比清晰。冼子玉听到他急促的呼吸,自己的心跳也开始加速,手脚都软绵绵的仿佛失了力气。被他牢牢扣在怀里,动弹不得,也无需动弹。   “你……怎么想?”   “我在想,这个小公子说起家里如何如何好时,怎么笑得却一点都不开心。”   连棣将他的耳垂含进口中,细细舔吻,伴着暧昧的水声,却是在一本正经的回忆,“我想,他在那个家里,也未必过得开心。不如我先学些本领,等所学有成,再把他带回我的家里去。”   “潜国沦陷的那日之前,我已经暗中筹备了许久。想着只等你身体好些,就带你离开那个地方。我想你或许放不下潜国的百姓,还计划着往你的汤药里放些催眠的药剂,待你睡熟了就直接把你带走。”   “等你一觉睡醒,就已经到了我们的家里。”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许久前就已经精心打点好的一切,“我在邻国交界处的一个小镇上买了个宅子。环境还不错,在山脚下,推开窗就能看见一片翠绿的树林,不远处有群山和湖水。”   “房子不大,但带了一个小院。院子里有棵老树。我很喜欢,还在树干上缠了个秋千,可以给你解闷。”   “春天你可以在树下抚琴,夏天在树荫下乘凉。秋天开着窗,会有金黄的叶子乘风飘进来,落在你的书案上,弄脏你刚刚完成的字画。”   说到这,他突然停住,舔了舔嘴唇,味道咸咸的,“……我只是假设,你别哭。把窗子关上就不会弄脏了。”   ……谁会因为这个哭啊。   冼子玉推了他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声音里还带着哭腔,“继续说,冬天呢?”   “冬天就什么都不做。我们一起窝在屋里烤火,看书吃零食,几句话就聊到天黑。随意消遣着时间,一直到春天再来。”   连棣捧起他的脸,拇指缓缓摩挲着细嫩的皮肤,缓缓地说,“然后一年四季,再轮一次。一直到我们都变成老头子。”   最后的画面感太不美好了。冼子玉没有扫兴说自己未必能活到满脸皱纹的那一天,只抽泣着问,“你准备了这,这么些事。为什,么从不告,告诉我?”   这些事情,如果不是连棣主动说出来,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他难以抑制地想象着,连棣在做这些准备时是怀着怎样的期待,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那颗树时的神情又是如何的温柔。   以至于最后,看着他把那柄匕首插入胸口时,是何等的绝望。   明明心酸,又觉得很甜。幸福伴着难过,说不清的郁闷。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带你离开,不想让你失落。”   连棣笑了笑,吻上他流泪的眼角,语气释然。“如今也很好。虽然没有院子,但我们也有家了。”   “阿岚,我没有食言。对不对?”   冼子玉难得不想说话,双手摸索着他的嘴唇,气势汹汹地径自吻了上去。   不得章法的啃咬,没轻没重,发泄似的。连棣有些哭笑不得。刚要说什么,就听见他语气恶劣地问,“几句话就聊到天黑,那天黑以后要干什么?”   虽然用的是问句,却根本没给人回答的机会。   黑暗里,有一双手在笨拙地拉扯自己的裤带。连棣摁住这双作乱的手,给他最后一次缓和的机会,“真要在这?”   冼子玉不吭声,继续扯他裤子。   十分倔强。   “……”   原本还打算先占些便宜,回去再干正事的。   得了这样的默许,也不用再隐忍。连棣拉开他的手,微微直起腰,干脆地扯掉衣裳,又赤身俯下去。吻了吻他的鼻尖,低声问,“害不害怕?”   “我我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这么说,他把眼睛闭得死死的,“沛沛都带我看了好好好多教学视频了,我不不不不怕!”   教学视频?   连棣微微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紧张到极点还要逞强的样子。   可爱至极。   “阿岚。”   连棣利落地把他的T恤撕开丢到一边,说,“睁开眼睛,看着我。”   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眼睛已经能看到大概的轮廓。更不要提离得这么近,他能轻易地捕捉到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跟他在剧组饿着肚子突然听到马上就要放饭了时的表情很像。   “……我看着了。”   身上凉丝丝的。冼子玉被他紧紧盯着,也不敢去看那件铁定报废的T恤。吞了吞口水,慌到开始胡言乱语,“你来!我不怕!再来一个你我都不怕!”   “……”   连棣失笑,“乱说话。”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全然不受控制了。   冼子玉费劲地思考着,是不是先喊个停回家再继续比较好。毕竟空间还是太局促,车座也有点硌得慌,不舒服。   可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只能发出些破碎的单音节,甜腻得不成样子。想捂住耳朵,手都不听使唤。明明睁着眼,却看不清东西,各种红的蓝的绿的光汇在一起从眼前闪过去,最后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他觉得自己像只风雨里飘摇的小破船,还是会漏水的那种。能不能留条活路,全看老天什么时候收手。   乍浅乍深,且浮且沉。   最后的最后,他勉强用剩下的力气,指使语言系统重新工作,切换语种,附在连棣耳边嘀咕了一句咒语。   连棣身体一僵,把他抱得更紧了。   知道他这是听见了。冼子玉心里一松,不管不顾地昏睡了过去。   却不知道,在他睡着以后,连棣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久久没有抬起头来。   像个终于得到奖励的孩子。   喜极而泣,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今天是涌有尾气的一天(喜极而泣,心满意足.jpg   我荼某人什么时候骗过你们,说有车就是有车(叉腰   大家晚安辽! 第73章   第一次发生得毫无预料。冲动过后, 连棣懊恼了很长时间。   条件这么简陋, 又没有什么准备, 一定让他很不舒服。   但其实冼子玉没他想得那么惨兮兮,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就又满血复活。难得近几日都没有工作, 他可以在家里晃晃悠悠地消磨整天的时间,惬意得很。   冼子玉终于回家,除了两个当事人以外, 最高兴的就是穆长川了。   老大心情一好, 办公室里的低气压消失得干干净净。为了一下班就赶回家陪媳妇儿,连加班都取消了。   他多了好些私人时间, 开始正式认真地追求女神。   原本是个冒冒失失不着调的毛小子,难得有这么正经执着的时候。原本不看好他的穆沛沛也被打动了,表面上依旧不屑,私底下却时不时地帮他出个主意。到底是女孩子的心思细腻些,经常能给他不错的建议。   两个月坚持下来, 这段不太被看好的感情也隐隐有升温的迹象。   冼子玉也一直关注着他的进展。这天晚上, 连棣出差晚归。他自己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跟穆长川几人在群里聊天。   穆沛沛:“要说谈恋爱这种事, 你不如多跟小公子取取经。人小两口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经验可多了去了。”   穆长川:“沛姐说得有道理!(给小公子递话筒”   冼子玉:“这个我还真没什么经验……我也没追过别人鸭”   常霖:“哦,那长川你应该去问老大。”   冼子玉:“其实他也没有追过我(小声”   穆长沛:“那么请问你是怎么拥有男朋友的呢?国家分配?”   冼子玉:“嗯……两情相悦, 水到渠成?”   穆沛沛:“……”   穆沛沛:“我酸了。”   穆长川:“我也。”   冼子玉:“嘿嘿我开玩笑的。”   冼子玉:“其实我觉得你现在就做的很好啊。经常一起吃饭可以培养感情,时不时送个小礼物什么的,增加好感度。相处的时间久一点再告白。慢慢来。”   常霖:“我也这么觉得。既然连棠没有拒绝, 至少能说明她是对你有好感的。还是先稳当一点,冒然表白可能会让人有冒犯的感觉。”   穆沛沛:“对,尤其是连棠那样对感情迟钝的性子。你要突然表白的话,可能会被当成登徒子暴打一顿。”   冼子玉:“真的喜欢,就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她肯定能感觉到的。加油!”   穆长川:“哦哦,我明白了。给大伙儿比个哈特。”   穆长川:“可是说起来,两个月其实也不短了。如果不是上次一起吃饭时她收了我的礼物,我都快没信心了。”   穆沛沛:“你急什么?老大跟小公子朝夕相处,不也是过了十来年以后才在一块儿的么。”   穆长川:“十来年?!”   穆长川:“QAQ”   冼子玉:“哈哈哈哈沛沛你不要吓他”   冼子玉笑倒在沙发上。余光扫过面前的零食碗,忍不住起身从里面挑出一颗果汁糖含进嘴里。想继续看手机时,听见门口传来滴声,门锁被刷开。是晚归的人终于到了。   他立刻把手机一丢,快步走到门口。门一打开,跟进来的人抱了个满怀。   连棣随手把行李丢在脚边,托着让他攀在自己身上往客厅里走,“还不睡?”   冼子玉自发地抬高腿缠在他腰间,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额头也抵着他的,轻轻撞了一下。   “等你啊。”   说话时,唇齿间都是葡萄味儿的甜香。   掌心的触感温热柔软。连棣心神动荡,低头凑近,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这么晚了还吃糖?”   “突然有点馋。”   冼子玉砸了咂嘴,咬碎糖果想让它化得快一些,“吃完我就去刷牙……唔。”   他面对面地坐在连棣腿上。衣角被撩上去,滚烫的手掌贴过来,摩擦着他腰腹间的软肉,带得体温一下就飙了上去。碎糖块在舌尖卷来卷去,一点点融化消失。   连棣稍稍拉开距离,学着他的样子砸了砸嘴,总结:“甜。”   冼子玉得空喘了口气。生怕有什么东西从嘴角溢出来,忙咽了一下。   咕咚一声,动静有点大。   连棣紧紧盯着他水润嫣红的唇瓣,眼底的温度又攀升了几分。   身体贴得这么紧,一点点的变化都会被察觉到。冼子玉被他一个深吻撩拨得也有些情动,刚想说沙发不好清理要去卧室,两人的手机同时震动了起来。   “等等,我跟沛沛她们还正在聊天来着。”   他终于记起被中途丢弃的群聊,又捡起了手机,“我先看一眼他们说了什么。”   连棣皱了皱眉,不情愿地由着他看完消息。   穆沛沛:“对了,有件事跟你们说一声。我有男朋友了。”   穆沛沛:“不是圈内的。”   穆长川:“!!!”   常霖:“……”   冼子玉:“!!!”   连棣:“?”   这都什么反应?   穆沛沛不以为然。   眼看身边的人都凑得一对一对了,她也想试试嘛。   穆沛沛:“下次带来给你们看看。一小哥哥,比我小了点,还挺帅的。”   穆沛沛:“诶老大到家了?那不打扰你们了嘿嘿嘿。”   冼子玉看着那串省略号,心里有些郁闷,低声问连棣,“常霖会不会难过啊?”   常霖的心思,其实大家都多多少少能看得出来。唯独最该明白的那个人,总是大大咧咧地视而不见。   他有几次都很想向穆沛沛稍加暗示。但因为常霖自己好像不太愿意,也就只好按捺住了。   “应该会。”   连棣垂眸又看了一眼手机,回了个“好”,就锁屏扔到一边,“但他什么都没说过。长沛想跟谁谈恋爱是她的自由。”   “也是。”   冼子玉叹了口气。放下手机,觉得被他身上冷硬的正装贴着有点不舒服,“在外面跑了一天,先去洗个澡。”   连棣“嗯”了一声,抱着他站起来大步往浴室去,“一起。”   ……   凌晨两点。   卧室里,相拥而眠的两人睡得正沉。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一遍一遍,很是执着。   连棣被吵醒,闭着眼睛接起来贴在耳边,压低声音,哑声问,“常霖?”   “……你怎么知道是我。”   常霖的语气染着几分醉意,自嘲道,“也是。也该是我了。”   “小公子睡了?”   连棣抬手捏了捏眉心,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怀里的人。   冼子玉手里拉着他的衣角,睡得香甜。嘴角都是微微上扬的。   连棣看得也跟着弯了弯嘴角,“嗯。你在哪儿?”   他看见微信群里的消息时就有预感,平常晚上睡觉关机的习惯都破了例。   果然打来了。   常霖是比他更不愿意让别人窥见心事,跟人聊自己感情的。这时候恐怕是真受了打击,自己有些顶不住了。   简短地通完电话,连棣起身想要下床。刚一动,感觉到一阵拉扯。   冼子玉还攥着他的衣角没松手。这时也醒了,察觉到他要走,半睁开眼,嗓音温软,“你要去哪啊?常霖那吗。”   “用不用我跟你一起?”   “不用。”   连棣拉起他的手吻了吻手背,放进被子里。又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说,“你继续睡。我去看看他。”   “好,你路上小心。”   冼子玉不多纠缠,闭着眼摸到他的枕头,拉过来抱进怀里作为代替。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连棣站在床边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凌晨三点。   依旧是一起借酒消愁的两个人,失意消沉的人变成了另一个。   大半夜的,放开香香软软的媳妇儿出来陪兄弟,可以说很够义气了。   连棣转着酒杯,人已经到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会叨叨个不停。但现下事业感情都圆满,可以说是人生赢家本家了,实在没什么可愁的事。只能看着常霖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他其实能大概地理解常霖的想法。   是一同出生入死,感情深厚的伙伴,在彼此心里早就亲如家人。也因此,友情,爱情的界限十分模糊。   在穆沛沛心里,或许他们三个都是一样的。她可以义无反顾地在危难关头为他们任何一个人豁出命去,可要是哪一个敢摸她的手占她便宜,准会被一顿胖揍。   更不要提跟她告白。说不定会被她骂一句“脑子有病”。然后转头就忘,全然不往心里去。   常霖一直拿不准,在这样的“战友情”面前,自个儿心意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如果一开口反而因此疏远,是大家都最不想见到的局面。   “你……是怎么能下定决心,说得出口的?”   “决心早就有了,不过是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连棣说,“时机对的时候,不要想那么多。”   常霖看了他一阵,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这是今晚两人唯一的对话。其他时候,连棣只负责陪着他,看着他喝酒。   或许这样也就够了。   这么多年过去,想得比谁都多,什么都明白。一直默默地守着,护着。   最后却要把喜欢的姑娘拱手让人。   天色一点点泛白。   一整夜过去,他始终清醒着。到这时,苦笑了一声,对连棣说,“我没有你那样的好运气。”   深深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自己。   连棣正在低头看着手机。他点开了微信群,随手往上翻了翻今晚的聊天记录。捕捉到某人的发言时,略一挑眉。   没有追过你?   听见常霖的苦笑。连棣抬起头,认真地告诉他。   “我不信运气。”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今天是不是有提前一点,嘿嘿   大家晚安! 第74章   常霖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句话了。   真刀真枪地拼了半辈子, 谁都不是靠运气活到现在的。   是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可偏偏缺了又不行。   “你想要运气?”   连棣说, “那就做点什么。”   **   《无声的告白》很快在网络上播出了。   一共十六集的剧短小精悍, 电影级别的制作水准引发了潮水般的好评。作为每周两集的周播剧,每一集下的评论最多的就是“催更”。   剧刚播到一半, 官方就宣布第二部 正在筹备中。粉丝纷纷要求务必原班人马,冼子玉也在这样的呼声里人气快速提升。   他接到了加盟第二季的邀请,没怎么犹豫就接了下来。常霖那边还没敲定, 但问题应该也不大。   “谌述老师应该也不会再继续跟第二部 了吧?”   这晚睡前, 冼子玉刷了会儿微博上的评论,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如果不是你把他来救场,这部剧一定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水平。”   连棣垂眸看着手里的小说,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嗯,他不太可能会继续跟了。”   能请到这一次都要在心里偷着乐了。再得寸进尺地要求更多, 他也开不了口。   像谌述这样知名度的导演, 自然不会把剧集播出后的这点热度放在眼里。看过的剧本数都数不清,比这个精彩的肯定也多得是, 没有必要一跟到底。   冼子玉虽然有些遗憾, 但也能理解。见连棣一直态度散漫放松地看着手里的小说,心里有点不平衡, “为什么你能看得这么淡定?我自己追这部的时候都不敢晚上看。”   余音的书精彩是精彩,可题材都是悬疑惊悚类的。勾得人一边害怕,一边又忍不住继续往下读, 是种别样的吸引力。   “我看着还好。”   比书里更惊心动魄的场面都经历过,再来看这些就只觉得是不痛不痒的消遣了。但因为是冼子玉在大力安利的,所以他也配合着看完。   像完成任务一样。   冼子玉一点安利成功的愉悦感都没有,还是自个儿抱着手机在余音的微博底下打卡卖萌。一看到有新书要上市的消息,还会转一转来帮忙宣传。   《无声的告白》拍摄时他微博被翻牌了好几次,还在线下跟偶像见过一面。一起吃了顿饭,收到了一整套带特签的小说,开心到不行。正在渐渐从普通书粉往死忠书粉进化。   “余音老师的儿子好帅啊。”   冼子玉回想上次的饭局,印象里还存着最后来接余音离开的年轻人的样子,“个子也很高,跟你差不多高。戴着眼镜文文气气的,眼睛和鼻子的轮廓也好看,有点混血的感觉。”   不知道余音老师的丈夫是不是外国人,这样的小哥哥稍微收拾收拾都能直接上杂志封面了。   连棣闻言却警觉起来。   他知道冼子玉一直喜欢这种类型的长相。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长相。   “观察别人那么仔细干什么。”   他合上书放到一边,强调道,“忘了你已经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吗。”   冼子玉原本只是想抒发一番对美的赞叹,意外地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了,“提一下都不行?小气。”   连棣哼了一声,躺下抱着他的腰不再说话。   赌气似的。   冼子玉忍着笑,假装不在意地又刷了会儿微博。实在装不下去了把手机丢得远远的,关了灯,也躺进被子里,立刻就被人带进怀里牢牢抱着。   还是一声不吭。   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久了,他时常觉得连棣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不高兴的时候也不说话,但是一定会不高兴得非常明显。   就差在脸上写一行“哄我啊快点来哄我”的提示语了。   好在哄起来也简单。冼子玉拉开缠在腰间的手臂,日常安抚不高兴的小孩,仰头把自己的呼吸交了出去。   一吻结束,还煞有其事地砸了砸嘴,评价:“好酸。”   “……”   连棣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温热的鼻息洒在侧脸,嘴唇蹭着他的耳垂,一点一点含进去,轻轻地磨。   触觉敏锐得压根儿经不起撩拨。那一点酥麻开始迅速向全身蔓延,冼子玉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又被他蛮横地拽回来,紧贴着固定在怀里。   “你能不能不要看别人?”   他低声说,“就只看着我。只喜欢我。”   冼子玉纳闷儿地回抱他,脸颊贴在他胸口蹭了蹭,小声嘀咕,“当然啊,想什么呢。”   心跳声平稳有力,可是他乱糟糟的心理活动却并不为人所知。   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不想冼子玉担心,连棣没有把心里莫名不安的预感说出来,转而换了个轻松些的话题,“上次跟他们在群里聊天,你说我没有追过你。为什么?”   上次是哪一次?   冼子玉在脑海里回忆一番,终于想起穆沛沛宣布脱单那晚的聊天内容来。   一开始是在给长川出谋划策的,他就多说了几句。这个小心眼的家伙居然还记着,憋在心里等到现在才问,“你本来就没有正式地追过我啊。”   “你看长川,追女神的时候又是送花又是送巧克力的。多浪漫啊。”   他振振有词地吐苦水,“我的巧克力都是自己买的!就送过一朵花,还是我摘给你的。”   “……”   连棣想要反驳,可又觉得他说得仿佛也对,于是换个思路来解释,“跟他有什么好比的。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想要什么没有?”   “那不一样,讲究的是个仪式感。”   连棣看他不为所动,无奈道,“可现在我们的关系已定,想再追你一遍也晚了。”   冼子玉窝在他怀里笑起来。   “后天我要去录节目了。明天可以休息一天,在家里陪你吧?”   “你下班以后早点回来。”   “好。”   连棣吻了吻他的发顶。以为要就此结束话题睡觉时,又听见他的声音。   “连棣。”   “……嗯?”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觉得羡慕别人过。”   他的声音很轻,却更笃定。   “因为我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男朋友,一直陪着我。”   **   第二天连棣下班回到家时,冼子玉正在沙发上看电视。   说是看电视,其实只是开着当背景音。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手机上,不时就要笑一阵子。见连棣回来,还乐不可支地喊他来看。   “先等等。”   刚下班回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味道。连棣去洗漱干净换了身柔软的家居服,才回来抱他,“在看什么?”   冼子玉切回刚才的节目视频给他看,“我上次参加的一个节目。互动的粉丝特别好玩儿。”   节目里的游戏环节,主持人抽了个粉丝上台来跟嘉宾互动。恰好是冼子玉的粉丝。   是个简单的问答游戏,由粉丝随机抽题目,嘉宾来答。他跳过了前面的内容,直接把进度条拉到把他逗笑的地方让连棣看。   粉丝盲抽,拿到题目以后念出声,“请嘉宾描述,希望未来恋爱的对象是什么类型?”   题目听起来很有料。冼子玉双手握着话筒,表情看起来很伤脑筋。   但是经纪人交代过不能冷场,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结结巴巴地说,“嗯……假如我要谈恋爱的话,我觉得,可能……”   “不许假如!”   他的粉丝念完题目,反应几秒以后突然眉头一皱,霸气地指挥主持人,“这题跳过!”   冼子玉:“……”   画面停留在他懵逼的表情上。还给做了脑袋放大的效果,配了一圈问号。   冼子玉又看了一遍,依旧笑出声,“我看起来好傻啊哈哈哈哈哈他们太可爱了吧还帮我跳过问题!”   连棣也跟着弯了弯嘴角,又听见粉丝抽到下一题,“请嘉宾回答,最想跟谁一起拍吻戏?”   ……这都是什么问题。   连棣表面嫌弃,心里也很想知道冼子玉会怎么回答。却只见画面里的人磕巴了两秒,说出句,“还是要看剧情安排吧,导演说了算。也不是我想拍就能拍的啊哈哈。”   答得颇为官方。   视频播完了。他看了眼怀里笑得乱晃的后脑勺,意味深长地问,“你当时想说谁?”   “谁也没想啊。”   冼子玉随手关掉屏幕,转身面对面坐在他腿上,严肃地保证,“真的,就在想着怎么拖延时间了。后面是钟姐交代过要那么说的,比较中肯不得罪人。”   最近男朋友越来越小气,为了避免乱吃飞醋,必须得先主动坦白。   ……所以是为什么想不开要跟他一起看这个采访视频呢。   连棣背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里有浅浅的笑意。表情却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冼子玉看破他的意图,露出个狡黠的笑来。突然往前靠近他,鼻尖蹭着他的,语气暧昧,“这么喜欢吃醋。不如你先去出个道,然后我跟你一起拍?”   “吻戏?还是床戏?我都可以啊。”   连棣本以为他会跟平时一样主动献吻就完事儿,也只有这么点心理准备。   乍一被他握住要害,躲闪不及,急急地喘了一下,才制住他作乱的手,“别摸。”   压制的力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很能反映出心底真正的想法。   呵,男人。   冼子玉才不管这个心口不一的人在说什么。在他喉结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一双手四处撩火,作死作得飞起,还故意问他,“为什么啊。”   “你明天还要……唔。”   喘息声更重。连棣抵在他肩膀上,语气不稳地小声求饶,“阿岚……”   “别这么欺负我。”   冼子玉喜欢看他因自己失控的样子。这会儿频频被阻止,佯装不解,“欺负你?我有吗?没有吧。”   “我不帮你来一次,晚上睡觉你一直硌着我难受,不还是休息不好。”   虽然口头上这么说,他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微微拉开距离,故意装作要离开的样子,语气失落地说,“原来你不喜欢啊,那好吧。”   起身的瞬间,他又被人狠狠压回身上。   连棣按住了他的手。   “你……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玉崽事前:今天我岚某人就是要榨干你!(超凶   事后:等等……停,停一下……   连棣事前:别这样。   事后:乖再来一次(兴奋   *   这大概就叫做情趣吧(一个单身荼的叹气   今天也早点睡了。大家晚安! 第75章   这一晚折腾了许久才睡。冼子玉累极, 被抱去洗澡的时候一点意识都没有了。洗干净以后被塞进被窝里却反而清醒了些, 闭上眼睛许久都没能睡着。   于是翻了个身, 去看这个睡觉时把他抱得严丝合缝不肯撒手的人。   他已经睡沉了,呼吸平稳规律。可不知是有什么心事, 睡梦中眉头都不得舒展。   冼子玉从他掌心里挣脱出一只手,小心地用指腹揉开他眉心的郁结,又不由自主地顺着眼窝, 描画他的轮廓。自然地走了会儿神。   怎么睫毛比我还长?   嘴唇有点干, 明天要提醒他多喝水……   冼子玉看了一会儿,看得有点心痒痒, 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下巴。   连棣似有所觉,突然低下头,额头蹭着他的发顶,低声梦呓,“阿岚。”   语气中有隐隐约约的不安。   是不是做噩梦了啊。   “我在呢。”   冼子玉往上躺了躺, 摸着他的后脑勺小声安慰, “别怕别怕,乖乖睡。”   连棣顺从地躺在他怀里。额头抵在他胸前, 还是紧紧抱着他的腰, 生怕一松手他就会走脱似的,又低低地喊了一声, “阿岚。”   冼子玉一声声应着,心里也有点难过。   在他的认知里,连棣一直都是个强大而可靠的人, 好像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他很少见到这样的连棣,好像很没有安全感的小朋友。   连棣近段时间来低落的情绪他不是完全察觉不到。可问他也不说,也实在没有办法。   你在不安什么呢?明明都好好的。   “不要不开心了啊。”   冼子玉小声安慰着,渐渐地眼皮越来越沉,睁不开了。   入睡前,他思索自己能做的事。觉得要不以后每天都表白一次好了,连棣好像还挺喜欢听的。   每天都说一遍喜欢你。   **   次日参加节目,冼子玉作为当期的嘉宾早早到场,在后台意外地见到了熟人。   韩思博已经准备好正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玩手机。他还没来得及上去说话,也接到了服装,就先去换衣服。出来时被瞄到,笑着打了招呼坐过去。   韩思博的注意力聚集在他锁骨下方的一小片红印上,愣住片刻后手忙脚乱地暗示,“你……这儿,弄一下。”   冼子玉循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也有些不好意思,道了声谢,把衣领往后拉了拉,最上面一颗扣子也扣得严严实实。   “幸亏你提醒我。待会儿钟姐进来看见又要嫌弃我‘私生活痕迹过重’了。”   他说起话来态度倒是坦然,透出的信息量把别人震得不轻。   韩思博跟他私下时不时地聊天,但还从听他没提过这些事。犹犹豫豫地问,“你跟连棣?”   休息室里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冼子玉大方地承认了,“我们在一起好一阵子了。”   韩思博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好像是意料之外,又觉得也算合情合理。   “那挺好的。我听说他对朋友很仗义,对男朋友应该也挺……挺好的。是吧。”   冼子玉笑着点了点头。陆续有工作人员进来准备,两人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这次参加的节目主题是侦探推理游戏,加入了角色扮演的剧情元素,分侦探,平民和凶手。三轮投票后最高票数的人会被指控为凶手,如果投中了真正的凶手,侦探和平民获胜。反之如果投错的话,凶手获胜。   冼子玉第一次玩儿,居然正好抽到了凶手牌。拿到角色介绍时汗都快要下来了,整期节目都紧张到不行。   但他表现得还算淡定。前两轮搜索证据时还很积极,不着痕迹地避开对自己有危害的证物,都没有被人发现。票数也很低。   每轮投票前都会有集中讨论发言。冼子玉有个小毛病,一紧张就结结巴巴的说不清话。他自己也知道,所以基本上不会发言。被别人怀疑也只会简单地否认“不是我”。   在大家都为自己积极辩解的情况下,这样的笨拙终于引起了怀疑。最后一轮投票前,由韩思博牵头,大家一致针对他去找线索,终于把最直接的关键性证据给找了出来。   韩思博第一个把票投给他,笑得幸灾乐祸,“对不住了弟弟,为了正义。”   苟了前两轮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冼子玉,对大家在最后一轮全部把票投给自己的事毫不知情。   最后结果宣布,计票器上,他看着前两轮不起眼的票数在累加后瞬间飙升成最高数字,表情凝固了两秒。   “……”   韩思博在旁边哈哈哈地笑个不停,冲镜头说,“后期大哥一定给他配个懵逼的表情包,或者把他脑袋冻成冰块那种,太合适了。”   本来就是凶手,被投出来也没什么可狡辩的了。冼子玉叹了口气,按照计划说出台本上写好的忏悔词,接着往下演最后一段剧情。   他扮演的角色之所以犯罪,是为了给恋人报仇而一时冲动。这时忏悔一番后,最终又抵不过冲动的性子,甩脱众人往楼上跑。   剧本里的设定是他要在十几层的楼梯间从上往下纵身一跃,自杀殉情。现场当然不能实景拍摄,就让他从二楼跳下去,拍完再进行后期场景制作。   二楼,又不高。楼下的工作人员在安置安全气垫。他靠在楼梯上踮了踮脚,尝试要怎么摔下去才能看起来不会太滑稽。   冼子玉踩在楼梯往下看了眼,探出大半个身子,全部的依托都交给了扶栏。没想到居然是松动的,晃了两下没掌握好平衡就摔了下来。   楼下的气垫还没安置好,减震效果约等于无。皮这一下的后果是他摔在上面,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钟姐远远地看见,惊叫了一声,立刻招呼人手把他送到医院做紧急处理。   所幸坠落的地方不算太高。一系列的检查做完以后,他最初难受的反应也消失了。最后结果就只是扭伤了脚踝,没有伤到骨头和韧带,一两周就能好的差不多。   冼子玉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被抬高的脚踝叹气。   “我后天还有个节目呢,真不是时候。”   钟姐被吓得不轻,指着他骂了两句,“你还记着自己后面有拍摄!就不能老实点等着道具布好么?在那瞎晃悠什么!”   “我不是没想到那楼梯不结实么。”   “你还跟我顶嘴!”   冼子玉缩了缩脖子,看她还要再骂,也自知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对。老老实实地认怂了,“好啦别生气了,是我的错。我以后肯定会小心点的。”   “后天那档期还是个旅行节目。”   钟姐没好气道,“你脚成这样怎么走路?我去问问导演组能不能推迟。”   “哎啊不用那么麻烦了。”   冼子玉想也没想地阻止她,“已经约好的工作突然鸽掉多不好。医生都说不严重了,我休息两天就能好,不会耽误拍摄的。”   钟姐看看他,还是不放心,“你先老实躺着,我去联系一下问问情况。”   “不用了。”   熟悉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冼子玉听在耳中,刚才还不小伤放在心上的样子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露出个乖巧的表情。   连棣大步走到病房里,脸色很不好看。   钟姐见状便立刻收了声,干脆地退出去还带上了房门。   冼子玉继续乖巧.jpg:“你来得好快啊。午饭吃了吗?”   “……”   连棣没理他,目光停留在他受伤的地方。纤细的脚踝胀起了一大圈,平日里都不敢用力碰的细嫩皮肤,现在却又红又肿,看起来惨裂得很。   冼子玉被他盯得一阵心虚,脚趾都不自在地缩起来,“其实没多大事儿……”   话音未落,他被人用力抱住了。   久久没有松开。连棣埋头在他颈窝间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不稳,“你吓着我了。”   接到消息的时候失手碰翻了杯子,溅的满地都是。穆长川进门时看见还以为办公室里进了什么刺客,让他这么措手不及。   看他被自己吓得不轻的样子,冼子玉更心虚了,拍拍他的背让他放心,“真的没事,就是现在还有点不好看。医生说稍微养养,不到一周就能好了。”   “我以后肯定小心,你别怕。”   连棣松开他,想训两句又狠不下心,最后还是忍不住屈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记。   没使多大劲儿。弹完还怕下手重了,又帮他揉了两下。   冼子玉嘿嘿一笑,以为事情能就此翻篇。却又听见连棣不满地问,“你身边的人都不好好看着你?青团怎么也没出来护着你?”   “团团回到玉里之后就不再跟我有什么联系了。摔下来就一秒钟的事,大家哪里来得及拉我?我自己都是躺在地上了才反应过来呢。”   “好啦,别生气了。是我自己没注意,怪不到别人。”   他解释完,突然想起连棣进门时那句话,问道,“你刚才来的时候说什么‘不用了’?”   “你的工作。”   连棣顿了顿,才继续说,“我来时帮你取消了。回家好好休息,接下来两周都不要出去乱跑。”   冼子玉一愣,“是那个旅行节目的工作吗?”   “嗯。”   连棣说着,伸手想去摸一摸他的头发。却意外地被避开了。   “你……取消了我的工作?”   冼子玉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消失了些。语气不太愉快,“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只是扭了下脚,又不严重。还没有要跟节目组爽约的程度。”   “没得商量。”   他的视线划过冼子玉受伤的脚踝,语气毋庸置疑,“现在这样,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继续工作。回家。”   他说的是接下来几天工作安排取消的事。可冼子玉听在耳中,却觉得他是在说,“以后不经过我的允许,都不能出门。”   或许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全。可却让人一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是我的工作。”   冼子玉抿了抿嘴唇,终究没有忍住反驳回去,“我自己可以决定。就算不行,也是我去跟节目组协调取消才对。不用你来插手。”   还是一声不吭就取消掉,甚至都没有告诉他。用这种不允许反驳的态度,强制性地安排他回家。   “不用我来插手?”   连棣看他不肯服气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也有些压不住了,“那你打算怎么做?就这么去跟组到国外去整天整夜的拍摄,把身体拖垮吗?”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会判断的。如果休息两天以后觉得没问题,那就没有必要推掉节目。”   冼子玉执拗道,“那是我的事。不用你大费周章地替我控制起来。”   一时间,前世被囚禁巨大的阴影笼罩而来,他的情绪隐隐开始失控。   “他们已经不管不顾地把我关了一辈子了。到头来,一点好处都没有落下。”   “现在你也要把我关起来了,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今天迟到,给各位鞠个躬吧   吵架太难写了!为什么要写吵架!(试图推锅给大纲   大家晚安! 第76章   如果没有自由, 生活一天跟一辈子有什么区别?   莫名的指控突如其来, 甚至听起来有些无理取闹。可细究原因, 却又令人无比心酸。   实在是被关怕了。哪怕只是稍作回想,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连棣没想到他的思路会突然跳跃到那么远, 只来得及说一句,“我没那么想过。”   “可你一直以来就是这么看待我的,不是吗?”   冼子玉冲动的毛病又冒了出来, 不依不饶地追究道, “你分明就还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我早就不是那个脆弱得像纸片人,需要被人严密看护才能活下去的冼子玉了。”   急于找到可靠的事实来加以佐证, 他终于开始口不择言,“没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自己不也是活得好好的?”   “……”   像是被这句话伤到。连棣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冼子玉发泄完清醒了些,看他很难过的样子, 也开始后悔自己的话说得太过分了。   可又抹不开面子来承认。   本来就是他干涉我做得不对在先的。   冼子玉想, 要是他肯稍微说两句软话承认自己的错误,我就顺着也道个歉, 好好把这事儿说明白。   然而并没有人开口。室内弥漫着令人屏息的寂静。   连棣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道出一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给我出去。”   冰冷生硬。等了半天, 居然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冼子玉又生起气来,把被子拉高蒙住头顶,声音闷闷地从被子底下传出来。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以前开玩笑的时候, 他还说过“你能不能对我凶一点”这种话。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实他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连棣却摸得一清二楚,所以从不会大声训斥他,有什么事都会耐着性子好好说清楚讲明白。   可是这一次,太怕了。   连棣站在床边,看着冼子玉摆出拒绝沟通的姿势,手指无意识地收拢,握紧。   听到消息的时候,他失手打碎了杯子。支离破碎的样子,好像就正发生在冼子玉身上。   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场景。   谁都有控制不住脾气的时候。偏偏冼子玉也倔强,撞在一起,两个人难得地同时动了气。   “那好。”   至少人是安全的,其他事情还可以慢慢解释。连棣强行按下情绪,打算给予彼此冷静的时间,“你先休息。晚上我来接你回家。”   这么镇定的语气,愈发显得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冼子玉气鼓鼓地翻了个身,并不理会。   连棣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松开拳头往后退了一步。见床上装睡的人还是没有动静,只能失落地转身离开。   出了门,钟姐正坐在门口。   见连棣脸色不怎么好,她料想是两人起了冲突,劝说道,“他小孩子脾气,过会儿就好了。”   连棣没有看她,只低声吩咐了一句就大步离开。   “在这里陪着他。我晚点过来。”   **   冼子玉蒙头闷了自己一会儿,再没听见动静,终于忍不住从被子底下钻出来。翻身往外看时,只见到钟姐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看他的表情似笑非笑,还带着那么点嫌弃。   他环视一周,病房里没有其他人了。抿了两下嘴唇,还是问了出来,“……连棣呢?”   “不是被你给气走了么。”   “明明是他气我的好吗!”   这都才过了几分钟啊。冼子玉手指用力攥着被角,心里只觉得这人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说走就走了。   “他说晚上过来接你。”   钟姐站起来锤了锤腰,对他不满的表现似乎习以为常,“你差不多得了。人家也有工作的,天天这么哄着你,总有一天会烦的。到时候你再后悔,哭都没地儿哭去。”   “我听说的连棣,可不是这么好脾气的人。他对你已经很不错了,要搁我,早把你收拾一顿训得老老实实的,哪儿还轮得到你在这耍小性子发脾气。”   冼子玉被她说得更加不满,“又不是只有我会发脾气的!他要我哄的时候你都没看见!”   钟姐走在他床边,眯了眯眼,居高临下地发出一个音节,“呵。”   很能反映心理活动了。   “……”   冼子玉气急,又觉得很委屈。   明明连棣才是有错在先的那一个……   为什么理亏的人好像反而变成了自己?   那我干嘛还要这么听话地在这里等着啊。   冼子玉突然抬头,双眼发亮,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钟姐被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赶紧回去老实躺着。”   “出院,在这里我休息不好。”   冼子玉单脚着地,一蹦一跳地扶着钟姐的肩膀往外挪,指挥起来语气倒是很有些强势,“现在我是你老板,听我的。”   **   连棣没有回公司。路口右转,直接把车开回了家。   相较于公司和片场,医院其实离家里更近。他手上没有要紧的事务需要处理,眼下只想找个地方好好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免做出什么让情况更糟的举动。   进了门,客厅里静悄悄的。   沙发上零零落落丢了三四个抱枕。卧室的地毯上还堆有更多,都是冼子玉喜欢的。他晚上没事儿时总爱躺在上面,选秀一样认真地挑出一个抱在怀里,开着电视玩手机。   玄关架子上也摆着他收集的各种小玩意儿,无聊的时候就随手拿起一个把玩。洗澡时放进浴缸里的喷水小鲸鱼已经失宠,连同其他几只一套整整齐齐地收在他的玩具箱子里。   连棣回到卧室,坐在地毯上拿起一只卡通熊造型的抱枕,放在膝盖上揉了揉。   摸起来是毛绒绒的手感。他低下头,把脸埋了进去。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明明家里到处都是玩具。   明明就很容易受伤,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保护?   明明就没有想过要把他囚禁起来,为什么解释不出口?   连棣闭上眼睛,想起他唯一一次带着冼子玉翘家出去玩时的情景。   那天晚上,冼子玉小心翼翼地去摸屋檐瓦片上的青苔,开心得眼睫都湿润了。只说了一句,“真好啊。”   有一只鸟落在身边。他伸出手去,看鸟儿受到惊吓,扑腾着翅膀又飞向天空。飞得远远的。   他仰着小脸着迷地看了许久,眼泪顺着脸颊滑入衣领都不自知。只是笑着反反复复地说着一句,“真好啊。”   看得人万分心疼。   好像现在想起来,都还能依稀感受到当时的心情。   连棣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那一年的元宵节晚上,冼子玉只在纸灯上写了潦草的两个字。像是自己都不抱什么希望,他却牢牢地印在心底。   所以拼尽全力想给他自由。即使后来被发现拖入刑堂去了大半条命,也没放弃过。暗中谋划了更加周全的安排,想带他逃出去。   那时候什么都没有想过。只一门心思地要代替纸灯实现他的心愿,给他最想要的自由。   如今算是实现了,可却又开始不安。   或许对他来说,自由是最重要的。   ……那我呢?   连棣想起更久远时的记忆。   在他举家迁移的路上。生平第一次遇到那么混乱的场面,母亲疯了一样地推开他,声嘶力竭地喊,“走……快走!”   他被吓坏了。真的就那么跑远,直到忍不住回头时,才看见母亲被人贯穿了胸口,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   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他躲在草丛里,看着外面满地的尸体,万念俱灰,仿佛全世界就只剩自己一个人。   终于还是被发现。被人丢下山崖时,他甚至有解脱的快,感。好像人生就此结束,比侥幸活下来以后不知如何颠沛流离的生活要轻松得多。   可他被一个话都说不太清楚的小孩子救了下来。   像一束明晃晃的光,不管不顾地填满他的全部视线。改写他的整个人生。   直到现在,他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的想法。   这个世界很黑。要离光近一点,才看得到接下来的路。   后来知道了冼子玉背负的命运,就更不愿意离开了。   他怎么忍心看到那么耀眼的光芒熄灭?   冼子玉说过,如果没有他陪着,可能早就会被折磨得精神崩溃。像以前许许多多的“冼子玉”那样,看不到希望,提前放弃自己的人生。却不知道,其实反过来对他来说,也是一样。   现在,冼子玉已经不再是那个被拘在小院子里,日复一日等死的小公子了。可他却还是那个除了循着光以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迷惘少年。   是。连棣想,他说的很对。   就算他们不在一起,冼子玉也还是活得好好的。   这个世界上武艺高强,身手不凡的人那么多,本来就不是非要他站在冼子玉身边才行的。   更何况,现在的冼子玉已经拥有了足够的信心和勇气,并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他有更大的世界,更精彩的人生。   或许他已经……   不再需要我了。   冼子玉并不是离开了连棣就活不下去的。   是连棣离不开冼子玉。   **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   连棣回过神,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冼子玉发来的短信。   “我现在还是很生气。所以我决定,等录完节目回家以后,再跟你和好。”   “不许给我打电话,就算你打了我也不会接的。”   “就这样,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本来玉崽的短信在下一章。想了想断在这里显得我很像刀子精,就还是加上了。   啊写得我的心好痛。明天一定要把这段写过去。   一章写不完我就加更!   大家晚安辽   *今天的鞠躬时间*   感谢九陌无归扔了一颗地雷。   蟹蟹小可爱!mua 第77章   “哥哥, 你这样说不行的。”   公寓里, 青团扒着冼子玉的胳膊看他发短信, 一脸不赞同,“你的语气应该更坚定一点。”   冼子玉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 “我觉得已经很坚定了。”   “可是我觉得,你说‘我走了’,跟‘快来追我’的意思是一样的。”   “……”   有这么明显吗。   冼子玉小声嘀咕, “我本来也不想跟他冷战的。”   只是在这件事情上必须有自己的坚持。只是嘴上说说, 说不定又会被当成小孩子哄一哄完事。   不能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去。要让他看到自己的决心才行。   但这样一声不吭地消失,肯定会让他担心。想来想去, 还是觉得应该发个短信让他知道去向,“我这次去工作的地方很远,他追不到我的。”   交涉后还是把这份工作保留了下来。恰逢月中十五,他出了院没有回家,想着到西堡路公寓里暂时住两天。   恰好又赶上时老板心情不错, 随手写了个咒往他脚脖子上一拍, 立刻就能蹦能跳的。他这会儿早恢复得完好如初了。   如果当时想到这个解决办法,说不定两个人也不会吵起来。   冼子玉摇摇头, 否定了这个遗憾的想法。   问题是一直存在的, 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暴露出来而已。连棣对他的控制欲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开始的体贴温柔,已经隐隐超过了界限。   冼子玉不想让自己变成谁的附属品, 就觉得不能对问题视而不见。   一定要把态度表达出来,明确地宣布,我不喜欢这样。   就是不知道现在他接受得怎么样, 要多久才能接受得了。   冼子玉看着手机,又忍不住担忧地叹气。   不许打电话,你可以给我发信息的啊。   特意没把话说死,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想在工作期间一点联系都没有。   连棣那么聪明,应该能捕捉到这点小漏洞的吧?   “哥哥。”   他的跑神被青团的话打断了,“你这次工作的地方在哪里?”   冼子玉说,“在欧洲。是很遥远的地方,途中经过好几个国家。可能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   “是很美的地方吗?”   “嗯。可以看到蔚蓝的大海,一望无际的沙漠和峡谷。去逛集市,骑骆驼,坐热气球。有很多很多好玩的事。”   他说着行程单上看到的旅行安排,原本兴高采烈的声音却一点点低落下来,“我喜欢到外面去。可他只想把我关在家里。”   “那哥哥就去好好玩一趟,等回来以后再跟他和好也不迟。”   小丫头非常护短,理直气壮道,“反正是他做得不对,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的。”   冼子玉勉强笑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就看见刚刚还在跟他聊天的小女孩突然消失,咣当掉到了地上。   “……”   冼子玉把她捡起来,余光里瞥见时老板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他看了看手里的玉玦,语气有些不解,“团团为什么还是这么虚弱?”   离一起去海岛旅行那次已经过了好几个月。按理说,青团应该慢慢恢复才对。像这样突然无法维持人形的情况却还在一直出现,让人感到不安。   时肆却没有回答他,打了个呵欠离开。声音远远地飘过来。   “两天。到期就给我走人。”   **   两天后。   夜晚降临,万米高空之上,机舱里一片安静。冼子玉靠在窗边,还在想着登机时的情景。   他已经有了很多粉丝了。每次出行,活动现场,总有很多人来一起接送。这次也不例外。   大家聚在一起,一路跟随,举着花束和灯牌,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连棣也曾经送给他灯牌。被他梦游摔坏了,还说要再送他一只新的。可或许是忘了,到现在都没有兑现。   骗子。   冼子玉撇了撇嘴,百无聊赖地闭上眼睛。   他现在已经不再会做梦了。前几天回公寓时问过时老板,记忆归位,联系被切断,以后他再也不会跟原来的世界有所牵连,只要安安心心地活在这儿就可以了。   但是该有的记忆,他一点都没忘。   那是在还没恢复记忆的日子里,他做过的最美好的梦。梦里里有一只白色的鸟,扑腾着翅膀飞向天边。   身旁的人声音温柔又笃定,“总有一天,你也会像它一样。自由自在的生活。”   就像那一年的元宵节夜晚,他看着渐渐飞远的纸灯,也听到身后的人信誓旦旦,“我一定帮你实现。”   ……骗子。   说好了给我自由的。   冼子玉气闷地拉起毯子裹住自己,渐渐睡着了。   到达目的地时是傍晚。一起录制节目的旅行团里有六个人,四个姐姐,冼子玉年纪最小。   都是圈内的同行,有的在录节目以前就有过接触,不算太冷场。初步自我介绍过以后,他跟身为此行导游的哥哥共用一个房间休息。   而这个哥哥,他出发前就认识了。   “几天不见,怎么好像瘦了点。”   韩思博放置好行李,朝他比划着手上的信封,“做好心理准备啊。接下来这些天,肯定还会让你瘦更多的。”   为了节目效果,旅行团采取穷游路线,每周会拿到一定数额的生活费,吃喝玩乐都要从中支出。冼子玉看着他愁眉不展的样子,不是很能理解,“钱很少吗?”   他对国外的汇率不太清楚,说话难免有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感觉。韩思博又叹了口气,“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冼子玉心里,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浮现出危机感来。   为了哄他来参加节目,导演组把录制内容说得精彩纷呈。他自己也以为就是来玩儿的,心里还纳闷怎么会有花钱请人玩的节目。   结果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旅途观光的行程卡得非常紧,一个个景点走下来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摄像机里是岁月静好风景怡人,镜头外他们却在为了省车费赶地铁,时不时因为行程估计错误,连饭都没法儿按时吃。   真的很累。跟自己去旅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如果不是碰巧去了西堡路被时肆顺手修复了脚伤,他说不定连第一周都坚持不下来。   即使是现在这样健康的身体,白天兵荒马乱地录制过去,到晚上休息时也总会有自己快要走废了的感觉。韩思博负担着导游的职责,更是劳累。几乎每晚都是一沾枕头就瞬间睡着。   冼子玉渐渐领会到他在旅途开始时的话,并深以为然。   这样一通忙乱,十几天过去,人肯定能瘦一大圈。   转眼旅程已经过半。   深夜,英国伦敦的一家民宿里,临床的人已经打起了呼噜。冼子玉偷偷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来。   白天录节目时是不允许带手机的。每次一收工,他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有没有收到新的微信消息。   连棣果然是懂得他的小心思的。可发来的消息非常简单又规律,只有起床和入睡的时候,除了“早安”“晚安”以外,就什么都没有说过。   好像透着别扭和不肯让步的气息。   冼子玉也执拗,就也只回他这个。两个人聊天记录往上划一划,看起来像两个设置了自动回复的机器人在对话。   这天晚上也是例行公事的“晚安”。   冼子玉也回了个“晚安”过去,接着就没了动静。   明明白天转机拖着在大街上扛着行李一通狂奔,到这里就已经累惨了。可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地怎么都睡不着。   他在联系人里划了两下,忍不住去找穆沛沛聊天。   想着……能旁敲侧击地听到点什么消息也好。   结果被他敲出些让人震惊的新闻来。   “我啊,我也没在家。”   “前两天分手了。推了工作出来玩一周散心,正跟常霖一起吃饭呢。”   穆沛沛漫不经心地打字,“其实也没多大事儿。”   “一起吃了两顿饭以后就觉得不对劲了。然后才知道这孙子表面上装得跟朵小白花似的,其实还是想往圈子里挤,上我这儿占便宜来了。”   “前几天还背着我去跟人开房。气不过嘛,一时冲动我就去砸场子来着。”   “后来常霖过去控场,帮我压下来了。你不在国内不知道。”   “那他到得真是太及时了。”   冼子玉吃惊完,不忘给常霖捞点好感度,“幸亏有他帮忙。闹得大吗?”   “可能还是流出一点小风声。不过没有确实的消息放出来,那些小范围的议论我也不放在眼里。”   穆沛沛爽快道,“再说了,又不是我出的轨。被爆出来我也没什么可心虚的。”   “也是。”   冼子玉忍不住暗暗磨牙。   相处了这么久,大家早就熟悉得跟一家人似的了。看着穆沛沛被人欺负,他也觉得生气,“有没有给那个……孙子,一点教训?”   “有啊。”   穆沛沛嘿嘿一乐,“当天晚上老大就把他弄过来了。跟长川长霖,三个人当着我的面轮流揍了一顿。”   “我看那孙子被揍得挺惨,气儿也就消了。早不放心上了。”   冼子玉看着屏幕,连棣出现的那一小块地方。心里七上八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那就好。”他说,“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   “嗨呀也不算什么,谁还没遇过那么一两个渣男嘛。”   穆沛沛说,“我还以为老大已经告诉了你的。”   ——可能他觉得没有必要告诉我吧。   ——我离得远,又帮不上忙。其实知不知道都没什么区别的。   冼子玉打了字,又一行行删掉。   “他没有跟我说过。”   穆沛沛看着这行字,突然皱了眉。   “怎么了?”   常霖看她聊着聊着突然变了表情,也在意起来,“是谁?”   “小公子。”   她想了一会儿,试探着打字问道,“你跟老大闹别扭了?”   冼子玉鼻子一酸。   他很想跟人聊聊心事,可觉得自己这样像是在告状。小气吧啦的。   “嗯,有一点。”   可也不想撒谎。他只得快速地结束对话想要逃避过去,“我明天还要录节目,要早点休息了。”   “哦,那行,赶紧睡吧。”   结束了聊天,穆沛沛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常霖被她的情绪变化勾得起了兴趣,“小公子说什么了?”   穆沛沛不答反问,“这几天你有没有跟老大通过电话?”   常霖摇头,“没有。”   “把你手机里那段儿视频再给我看看。”   她说的是连棣酒后被录下来的黑历史。常霖被她催促着,无奈地掏出手机来又给她放了一遍,“看出什么了?”   穆沛沛手指间勾着自己的发尾绕来绕去,突然问了一句,“你觉着……”   “老大他,是不是有点儿自卑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没写完,还有一更!   要晚点到,大家等不上可以明天再看 第78章   “……他有什么可自卑的。”   常霖被她说得一愣。   “小公出远门, 不太好解决啊。”   穆沛沛没在意他说什么, 还在自顾自地往下思索, “不行。我们妈妈团就见不得这种小两口闹别扭的场面。”   常霖:“……谁闹别扭?老大跟小公子?”   “这不废话吗,难道还能是我跟你不成?”   “哎我知道了。”   她突然眼前一亮, 拍着常霖的肩膀催促,“把这个发过去,还有小公子那个。”   “他们俩一看见, 肯定就明白了。”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 一寸寸爬到被单上。   伦敦少有这样的好天气。早晨六点,冼子玉被闹钟吵醒, 坐起来缓了缓神。   出来不过两周时间,他好像已经适应了这样的作息。在离家很远的地方,睁开眼睛去洗漱吃完早饭,又是一整天的奔波。   饭后收拾背包准备出门拍摄。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照常去回复那一句“早安”。却意外地看到常霖发来的小视频。   不长。姐姐们还在收拾洗漱, 他有点好奇, 趁着还没开始拍摄,点开视频看了起来。   是一段录像。很多杂音, 像是随手拿手机录下来的, 开头是一段天旋地转,镜头还没调好, 漆黑的画面里只有常霖的声音,“你跟垃圾桶说话有什么用。”   “要是不敢当他面儿说,那干脆我拿手机录下来, 再给他看。好吧?”   “不好!我要自己告诉他!”   是连棣的声音。   冼子玉一下子就听出来,心跳立刻乱了两拍。   “哦,那行。”   常霖憋着笑,完全不讲信用地拿摄像头对准了喝醉的人,“你接着说。”   镜头里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连棣。红着眼睛,衣服皱巴巴的,鞋子都掉了一只。坐在马路边上,抱着根路灯杆唠嗑。一声一声地问它,“你是不是我的阿岚。”   冼子玉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渐渐地又觉得心疼。   连棣把额头磕在杆子上,声音低得视频里都快听不清了。   “不要赶我走。”   “你想去哪里?哪里我都陪你去。”   “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给你。”   “别让我走……”   常霖站在旁边,似乎听得也不是滋味,提醒道,“只知道说他想要什么。你呢,你想要什么?”   “我……?”   醉意翻涌,连棣难受地闭起眼睛,却又笑起来。   “我想在你身边。我想一直一直都陪着你。”   “不要赶我走,阿岚。”   他喃喃道,“我好想你。”   视频戛然而止。   冼子玉怔怔地看着屏幕跳回主界面,又暗下去,黑屏。   他终于觉得后悔了。   后悔凶了连棣,还故意气他不回家住。后悔连再见都不说一声,一走就是半个月。后悔任性地曲解连棣的意图,还不听他好好解释。   让知道自己决心的方法多得是,为什么非要选择最吃力不讨好的这种呢?   楼下传来集合出门的招呼声。   冼子玉一时没有动。韩思博上来找他,见他对着黑屏一言不发,吓了一跳。“怎么了?想家了?”   “没事。”   冼子玉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情,站起来看着他问,“要出发了吗?”   “对……你要不舒服的话,就留下来休息也行。”   韩思博看着,觉得他脸色实在有些勉强,“我帮你跟导演组沟通。”   “不用。”   冼子玉爽快地交出手机,递到工作人员手里,冲他笑了笑,“我们快走吧。”   快一点出门,快一点完成工作,快一点回来。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   天气变化的很快。一出门就又成了阴天,乌沉沉的云朵遮住了太阳。   今天的任务是逛两个景点,相对来说时间不算紧张。下午节目组安排了一个小游戏,要每个人根据手里的简笔画,分头去找地标建筑,找对拍照才算合格。   范围给的很大,但给了足够的线索,不算太难找。冼子玉一开始跟韩思博一起走,下了地铁以后,两人要去的任务地点在两个方向。   韩思博把用来导航的平板和搭乘交通工具的零钱给了他,两人在地铁站分别了。   虽然语言不通,但身上装备还是够的。也不是第一天出来了,冼子玉一个人也顺利地循着线索找到了任务目标,拍照交差。确认过关后立刻返程。   难得下午的时间安排很宽松。大家可以在完成任务后随意逛逛,在晚餐前回去就行——如果是平时的他,一定也会这么做。   但现在,冼子玉只想快点回去,跟导演要回手机打电话。   回程的地铁上他一直在出神,想着待会儿应该怎么开口跟连棣道歉。不管谁对谁错,他现在只想好好道个歉,然后大大方方地说,我想你。   从这段旅程开始的第一天起,到现在为止,他都憋在心里的这一句,我想你。   地铁广播里传来一串站名。冼子玉听着觉得耳熟,拿出平板想要看看是不是快到了,却发现平板已经没电了。   他一怔,突然慌乱起来。   旁边的摄像机捕捉到这戏剧性的一幕,立刻精神抖擞地对准了他。   地铁缓缓进站。冼子玉看了眼旁边丝毫没有要给他提示的工作人员,咬咬牙走了出去。   以往都是韩思博引路,他帮姐姐们拿个行李之类的。再加上人多,有摄制组跟着,并没有想过要记路。   或许这里已经是在住的地方附近了。冼子玉想,应该今早出门乘地铁时听过,才会觉得站名耳熟。   要冷静。   他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出了地铁站。   已经是傍晚了。街道上人来人往,谁的脚步都不曾停留。冼子玉按照心中想的,一条街一条街地找过去,却始终没有看到熟悉的那栋楼。   他没有记住酒店的名字,也没有带写酒店名的小纸条。站在路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异国行人,始终没有勇气叫住他们问路。   眼看着天一点点黑了。节目组询问他是否要结束录制,跟工作人员回去。   冼子玉倔强地摇了摇头。   他不想就这么放弃。可回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也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终于下定决心,礼貌地叫住了一个看起来好说话的阿姨。   阿姨确实很和蔼可亲。可他自己话说得结结巴巴的,既不知道酒店的位置,也不知道酒店的名字,实在让人有心无力,帮不上忙。   连问了三四个人都没有结果。又脚步不停地找了两条街,他终于气馁,坐在路口花坛的一角稍作休息。低着头不说话了。   摄制组也停下来,问他是否要继续。   “……”   冼子玉突然抬起头,问,“我能不能打个电话?”   以为他是要向酒店里同行的伙伴求助,导演略一思索,觉得这算是特殊情况,就答应了。只是为了增加难度,依旧没给他自己的手机。   他又得寸进尺地问,“那能不能先别拍我?”   摄像大哥扛着机器上下摆了摆。   算了。   妥协总是相互的。冼子玉没再提什么要求,拿到手机后深呼吸,播出一个号码。   只响了一声震动的时间里,电话被人迅速地接起来。   那头的声音带着意外和忐忑,“……你好?”   听到声音的瞬间,冼子玉的眼眶红了一圈。   “连棣。”   等不及了。   现在就想听到他的声音。   现在就想见到他。   **   以前跟连棣一起去国外度假,冼子玉什么都没考虑过,跟着走就行了。所有事都会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跟大家在一起录节目的时候,也还好。   现在突然是一个人了。异国他乡,满目陌生。要不是有节目组在旁边,他几乎有种又重生一世的感觉。   一个孤零零地站在这儿,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这世界好大。   天黑得彻彻底底了。   直到现在,冼子玉才终于意识到,这趟期待已久的旅行,他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所谓的自由,如果不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或许只能称为流浪。   “连棣……”   他狠狠地揉了下眼睛,背过身挡着镜头,小声地说了句,“我好想你啊。”   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就算找不到路也能搭摄制组的车回酒店;知道眼前的这一切都不过是工作,没什么好怕的;知道回酒店以后就能视频,这一站录制结束以后,马上就能回国见面了。   可是这一刻,我好想你。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冼子玉却知道他一定在听,再次抬手揉着眼睛,嗓音已经有点哑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还是仗着你脾气好,就对你胡乱发火。”   “我怎么能这样啊。我也觉得自己过分……你生我的气吧,我不怪你。”   “可是你不要气很久。我再过几天就要回国了。到时候要是你还生气的话,我就当面再跟你说对不起。”   “我觉得,要不我们现在就和好吧。”   心里难受得厉害。他握紧手机的指节已经泛白,把话说得颠三倒四,脑子里乱成一团,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我们和好吧?连棣。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他极力压制的细小抽泣,顺着话筒传到另一个人的耳朵里,让另一颗心也涨得发疼。   为什么要呕气,有什么可气的呢。   一辈子的时间本来就不长,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应该好好地珍惜。   好像等了很久,又像不过是眨眼的时间,他听见了对面的回答,“好。”   “好。”   连棣说,“我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   他的嗓子也哑得厉害,带着不为人知的哽咽,“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吗?累不累?”   冼子玉扁了扁嘴,没回答他。却终究没忍住,又低声呜咽起来。   “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不在这里?”   想见他。特别特别想。   想被他抱在怀里低声安慰,想让他的手温柔地抚摸发顶和脊背。想听到他说,不要怕,我一直都在。   小孩子就小孩子吧。冼子玉认命地心想,被当成小孩子对待有什么不好?   在外面要努力工作,要装作若无其事。可在他面前,只要当个不知事小孩子就好了。可以肆无忌惮地被呵护,被宠爱。   “是我不好。别哭了。”   连棣低声安慰,“你现在在伦敦?”   “嗯。”   冼子玉抽噎着说,“伦敦的天气不好,东西也不好吃。导演也抠门……”   他絮絮叨叨地告完了状,还要赌气道,“以后我们环游世界,这里不要来。”   “好。”   连棣又忍不住笑起来,“你在酒店里还是外面?”   “在外面。我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酒店。又不知道怎么跟人说……”   冼子玉郁闷道,“待会儿就跟摄制组一起回去了。本来今天过得还挺顺利的,就是结尾有点失败。”   “没关系。”   连棣说,“回来给你报个课程好好补习。”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喜提补习班的冼子玉:……哦。   *   来辽   居然是以学习作为结尾呢想不到吧哈哈哈哈   大家晚安! 第79章   “……”   “行吧。”   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冼子玉后知后觉地想起摄制组众人还正在围观他哭鼻子, 突然难为情起来, “那我先不跟你说了。”   “好, 先回酒店。”   连棣说,“到了以后告诉我。”   “哦。”   挂掉电话, 冼子玉归还了手机,躲开快要怼到脸上的镜头。   幸好是背对着镜头的,没有被录得太直观。大家都只能断断续续地听见两句“想你”之类, 摄像大哥还追问他是打给了谁, 是不是家人。   “是想家了。”   冼子玉抹了把脸,模糊重点没说实话。站起身想要赶快结束直接回酒店。   天太黑, 他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趔趄了一下差点撞到摄像机上。刚一站稳,就听见不远处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冼子玉抬头看去,是两个没见过的陌生女孩,一时间怕自己听错了, 犹豫着没有答应。   那两个女孩见他抬头, 惊喜的表情更明显了些,向他挥着手小跑了过来, 字正腔圆地喊, “冼子玉!”   他乡遇粉丝。   冼子玉向她们描述了酒店的外观和周围的建筑,很快得知, 原来自己地铁下早了一站。后来往反方向乱走又离得更远了些。   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零钱乘交通工具了,他又不好意思开口借粉丝的。两个小姐姐善解人意,陪着他徒步两公里走回了酒店。   一路上聊得热火朝天。分别时冼子玉不知道要感谢她们才好, 在背包里翻翻找找,只搜出两块巧克力来,红着脸递了过去。   “谢谢你们。”   这一整天的时间里,心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最终却也算是划上了个圆满的句号。   冼子玉是最后一个回到酒店的。   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大家只以为他没找到任务地点,拍摄时间才长了些。回来的路上眼泪都风干了,表面上也并不容易看出什么异状。   冼子玉胡乱吃了些东西,回房间休息。韩思博已经洗漱完坐在床上。见他进门,立刻跳下床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臂,“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要不是节目组说你还在录,我就出去找你了。”   冼子玉笑笑,把平板掏出来给他,“平板没电了,路上走晕了一段。”   “啊,那你怎么找回来的?”   “遇到了两个粉丝。”   简短地解释完,冼子玉拿上换洗的衣服进了洗手间。出来时看到韩思博还在对着手机犹豫,到底要不到给女朋友打电话。   冼子玉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毫不犹豫道,“想她的话就打啊。”   “可她说不定已经睡了。都这么晚了,再吵着她休息。”   韩思博又想了想,“伦敦时间比国内慢八个小时。估计国内这会儿都天亮了,我还是再等等,过两个小时再打给她。”   “今天早上看你那么想家的样子,搞得我也想快点回去了。”   他定好闹钟,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打了个哈欠,“睡了睡了,晚安哈弟弟。”   “哦……晚安。”   冼子玉回过神,把浴巾从头顶拉了下来。   时差。   他还从来没想到过这点。因为这些天来的早晚安一直都很规律,好像隔着那么遥远的高山和海洋,他们仍旧共用着同一套生物钟。   那么他在傍晚迷路的时候,连棣是不是也正靠在床头,看着手机出神,算着时间想跟他说一声晚安?   所以在本该睡熟的午夜里,他突然打去的电话才会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   冼子玉又看了一遍常霖发来的视频,鼻子发酸,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情绪又开始泛滥了。   他试探着发了条微信,“连棣?”   对面回复得非常快,“到酒店了?”   “嗯。你怎么还没睡啊?”   “想跟你说句晚安。”   “……你等一下。”   冼子玉回头看了眼秒睡的韩思博,抱着手机跑到房间外面,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电话。   一开口却是,“连棣,你想不想我?”   “……想。”   语气从带着惊讶的迟疑,变得毫不犹豫。他又重复了一遍,“很想。”   “可是你从来都不告诉我,只给我发晚安。”   冼子玉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   连棣听见他带着点心虚的提问,靠在阳台的护栏上,低声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怕说的太多,惹你不高兴。”   每天的早晚安只是个保险的手段。看到他还肯回复时,才能暂时放下心,觉得自己还没有被彻彻底底地推开。   “我早就不生气了,就是拉不下面子来先跟你说话。”   冼子玉顺着楼梯,一层层漫无目的地往上走,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里,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你现在在干什么?”   大半夜的聊起家常来了。   像是要过去半个月的空档都填补回来。他从旅途一开始的灯牌开始说,一直叨叨到昨天的天气和老旧的地铁里打瞌睡的乘客。   明明有那么多可说的,想说的。他到底是怎么做到憋在心里那么多天都不开口倾诉的?   连棣并不催促,耐心地听他把每一天的经历说完。   说着就走到了顶层。冼子玉站在高处往远方眺望,城市里灯火明亮,星光反而黯淡。   “你呢?”他问,“你都做了什么?”   连棣老老实实地把自己两点一线的生活汇报一遍,语末却突然问,“为什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明明可以打给随行的同伴,让他们出门来接,或者直接打给酒店。甚至他根本不用打给任何人,跟着节目组回去就好了。   “打给我并不能帮到你。”连棣说,“为什么?”   冼子玉想了想,反而先说起别的,“你有一次喝醉酒,被常霖录下来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发给你看了?”   连棣的语气并不太意外,“他也给我发了你的。”   冼子玉:“……”   他酒醒后并不会断片,当晚都说了些什么还是记得的。   饶是隔着电话看不见,回忆起当然疯狂告白的场面,他仍旧不争气地红了脸,假装平静地说,“哦。那你应该知道了吧。”   连棣:“什么?”   “你知道的吧,我喜欢你。”   冼子玉说,“特别特别喜欢。”   交谈中突然闯入一阵漫长的沉默。   他甚至以为是通话中断了,拿开手机看了看屏幕,“连棣?你还在吗?”   “……我在。”   连棣说,“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是在告白。”   “那你要给我一点收到告白的反应啊。”   冼子玉原本还有点不好意思。听到他的话,想象出他在另一头愣住缓不过神的样子,忍不住又笑起来,“开心吗?你喜欢听的话,回家以后我每天都跟你说一遍。”   连棣抿了抿嘴唇,话语中还有最后一丝不确定,“真的吗。”   “当然了。”   开了个头,冼子玉说得渐渐流畅起来,“而且,就算你变得跟原来的我一样弱不禁风,只能在床上躺着。我也还是会喜欢你。”   “就算你不是什么广为人知的富二代,只能在剧组打杂送盒饭。我也还是会喜欢你。”   “连棣,我永远都需要你。”   “不是因为想让你为我做什么,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这么有恃无恐地朝你发脾气,就是仗着你不会离开我。”   冼子玉说,“所以你也要对我有信心,就像我对你很确信一样。”   连棣靠在阳台上,看向远方。   曦光渐亮。夜的寒意还未完全褪去,只这一线朝阳的温度,却足以灼热得心头滚烫。   “我从没有想过要把你关起来。”   他说,“你想去哪里都可以,阿岚。但能不能,让我陪你一起去?”   “当然了。”冼子玉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又想了想,觉得按我这性子,以后可能还是会吵架。”   他颇有远见地指导道,“但你得知道,如果我让你走,也并不是真的想赶你走。”   “那是什么?”   “很显然,我是在撒娇啊。”   “……”   连棣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笑声顺着电话被收入耳中,冼子玉也弯起嘴角。   “我们可能还会吵架,连棣。可是我们一定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他抬头,看向深蓝色的夜空。   这片亘古不变的苍穹,不知见证过多少光阴变换,聚散离合。又包容了多少的求而不得,不离不弃。   他又想起那一晚的夜空。那只被他亲手写下心中所求,又被亲手放飞,飞往穹顶的纸灯上,写的从来都不是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是“连棣”。   “好。”   连棣笃定地说。   “好。”   **   历时大半个月的拍摄结束,冼子玉恨不得一下飞机就能直接跨进家门。   然而却被钟姐生生截断了这一步,“晚上有个颁奖典礼。参加完了再回家。”   冼子玉回国后高涨的热情被瞬间浇灭了一大半,“要多久啊?”   “三四个小时吧。”   钟姐看他蔫哒哒的样子,大发善心地给了点甜头,“主办方跟华星有合作项目,连棣也会参加。”   冼子玉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钟姐!”   钟姐被他盯得一阵发毛,“……干什么?”   “我看起来怎么样?是不是晒黑了?我们什么时候才到?化妆的时间够不够?”   “……呵。”   颁奖典礼上星光熠熠。连棣一身正装出席,罕见地配合参与活动,一个人走完了红毯。   “上一次走红毯还是我拉着他来的,全称板着脸一点也不给面子。”   穆沛沛一袭黑色长裙典雅端庄。一只手微微提起裙摆,另一只手挽着常霖,小声咬耳朵,“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小公子回家了?”   “应该是。”   常霖把她快要滑落的手往自己臂弯里又塞了塞,不着痕迹地提醒,“别八卦他们了,看好脚下的路。”   进场后落座,三人挨着,冼子玉的座位却在另一头。   到得早了。连棣靠在座椅上漫不经心地跟人打招呼,目光落在前方的屏幕上。   直播现场的镜头突然给到冼子玉。那张不能更熟悉的脸,在屏幕上短暂地停留了两秒。   半个月不见,他好像又瘦了些,为来参加活动还化了妆。皮肤细腻,以往软萌的轮廓却不见了,在妆容的加持下多了几分稳重的英气,只有看向镜头时干净纯粹的目光,始终没有变化。   嘴唇是湿漉漉的裸色。眼妆也好看,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上挑,说不出的惑人。   他站在签名墙前,在闪光灯前大方地亮相。发觉自己被拍,还跟镜头打了个招呼。   我回来啦。   连棣把这一闪而过的光影深深烙在心上。又想起常霖发来的视频里,他笑着哭着,一遍一遍地说着喜欢。想起回到房间里后,他闭上眼睛,乖巧地仰起脸。   ……   想亲他。   想把他用力地按在墙上,亲得他站不稳。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对吧   趁着这个高兴的日子预告一下子也可以的对吧   那么   到这周末结束,这个故事就也要结束啦   大概又是一个猝不及防……   其实上周更新的时候打算说来着,每次打完作话就总是觉得忘记了什么_(:з」∠)_   结尾很早就想好了,应该不会让你们失望哒   晚安辽各位! 第80章   走完流程, 颁奖典礼正式开始。主持人在台上按部就班地念开场白。   冼子玉在台下开小差。   “好长啊……”   “累吗?”   “那倒没有。就是坐着不能动, 等得有点不耐烦。”   他瞄着台上的动静, 手机放在底下啪啪打字,“反正也没我的奖杯。”   连棣:“也没有我的。”   “……”   冼子玉低头笑了一下, 又悄悄去望另一头的座位。隔着长长一排的嘉宾坐席,见连棣也刚好抬头看过来。   见他晃了晃手机,又指了指屏幕。   冼子玉垂眼, 看见他刚发过来的微信:“要不要去厅外见面?”   “去哪里?我经纪人说要待到结束才行, 不准我提前溜。”   “不走太远。就一会儿。”   发完微信,连棣从容地起身离开。   常霖余光瞥到他, 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干嘛去啊?”   “洗手间。”   另一头,冼子玉发挥表演天赋,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跟了上去。   以前都是连棣走在他身后的,要不就是左右并肩。像这样连棣走在前面, 他远远跟着的情况倒真是不多见。   前面的脚步镇定稳健。冼子玉也不叫住他, 就安静地跟着,想看看他要带自己去哪儿。   穿过长长的走廊, 终于再没遇到一个陌生人。转了个弯, 一晃神的功夫,前面的人突然不见了。   冼子玉站定脚步, 在洗手间门口犹豫着探头往里瞧了瞧,突然被人用力拉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是熟悉的拥抱。   连棣托起他掂了掂分量,语气有一点点心疼, “轻了。”   “外面的东西不好吃。”   冼子玉环住他的脖子揽紧,挂在他身上满足地叹气,“待会儿宵夜去哪?我想吃日料。跟常霖他们一起去吧?”   小别重逢,第一句话居然还是在说吃什么。跟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两样,好像并没有分开过。   就是在洗手间里讨论晚上吃什么这种话题……好像有点怪怪的。   他的表情纠结得很明显。连棣笑了笑,把他放在洗手台上,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尖,“好,待会儿去吃。”   洗手台冰冰凉凉,拂过面颊的呼吸却是炽热的。   想念了许多天的人就在眼前了。   冼子玉跟他额头相抵,目光也跟他的交缠得密不可分。悄悄移开胳膊去摸索他撑在洗手台上的手掌。   手心覆盖手背的瞬间,被他反过来握住。   离得这么近,说话时嘴唇都要浅浅地碰在一起。冼子玉眨了眨眼,对他没有再近一步动作有些困惑。   “你为什么还不亲我?”   连棣闻言却反而退后了一些,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冼子玉心里一沉,拉住他的胳膊不肯放开,“……干什么啊。”   难道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吗。   想起自己在电话里说过的话,冼子玉吞了吞口水,闭着眼老老实实地认错,“我以后再也不离家出走了,要把我当小孩子看也随你。反正我本来就有点……不成熟。”   说着说着,他又觉得也不全是自己的问题,立场坚定地补充道,“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过分地干涉我的工作。也不能把我的气话当真……”   还没说完,一声“好”堵住了接下来他所有的废话。   连棣俯下身来,重重地吻他。又凶又急,带着无数的思念和不安,汹涌的情绪逼得他节节败退,直到后背抵着冰凉的镜面,再也退无可退时才勉强停了下来。   连棣听着他在耳边呼吸急促,低声说,“我可不会对小孩子做这种事。”   “……”   冼子玉平复好心跳,扶着他的肩膀挪了挪坐起来,“那你干嘛突然不说话?”   “我在想要怎么告诉你。”   他皱了下眉,像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那到底是要告诉什么啊。   冼子玉好奇,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只听见外面空荡荡的走廊里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来。   连棣当机立断地把他抱起来,后退两步进了最近的隔间把门踢上。   狭窄的隔间里两个人站着都嫌太拥挤。他坐在马桶盖上,稍微一前倾,鼻尖就要蹭到连棣的大腿。   “……”   他尽力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在不该看的地方停留。   视线无处安放,偏偏又不能出声。只能听着外面的人的动静来分散注意力,心跳得快要爆炸了。   拉开隔间门的声音,微信的消息提示音,小视频的外放声,被压抑的喘气声……   卧槽等一下?对面的兄弟你在干什么?   动作片里暧昧的叫喊和真人现场版的喘息汇合在一起。漫长的三分钟过去,冼子玉动都不敢动,更不敢去看连棣的表情,脸色爆红地把自己当空气假装不存在。   抽水马桶终于响起来了,门被关上,洗手台边的水龙头被打开……   对面的大哥应该是完事儿了。   冼子玉稍稍松了口气。脑子里还乱成一团,眼神却止不住地往连棣身上转悠。   跟男朋友半个多月都没有见面了……   “走了。”   洗手间里再次归于平静。连棣把他从马桶上拉起来,刚要带他出去,冷不防被他贴身偎了上来。   贴得严丝合缝。   冼子玉拉起他的手掌放在自己后腰的位置。又将手探出去,把他的衬衫下摆一点点拉出来,“想我吗?”   “……”   连棣没说话,身体僵住,由着他继续往下摸。   冼子玉摸得倒是满意,“看来是想的。”   他的手停住,轻轻摩擦了两下。   被隔壁现场勾出的欲/念在这样简单的动作前几乎崩溃。连棣猛地按住他,咬牙制止,“……先回家。”   “我不。”   冼子玉眯起眼,耍赖般换了一只手,继续挑衅,“我们小孩子都是不听话的。”   他拽住连棣的领带拉向自己,语气里带着小小的嚣张,命令,“亲我。”   连棣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在底线面前坚守了两秒,他终于忍不住,用力握住冼子玉的腰,低头吻下去,“不敢出声就咬住我的肩膀。”   ……   冼子玉觉得自己才是疯了。   从中抽离出来,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一片狼藉的景象,突然委屈,“我的裤子脏了。”   粉底也蹭没了,口红也吃干净了,“为什么你提上裤子就还像个正常人一样!”   “……”   连棣哭笑不得,抱他出了隔间放在洗手台上,接了些水来稍微处理他身上的污渍,“还回去吗?”   回什么回,腿软得站都站不稳了。冼子玉撇了撇嘴,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钟姐知道肯定会很生气的。”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惹她生气了。反正没我什么事儿,我不想回去听他们念稿子。”   身上黏腻腻的不舒服,只想回家洗澡休息。   “好。”   连棣随手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又听见他问,“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就……有人进来之前,在洗手台这儿,你说了一半的话。”   连棣认真地想了想,没直接说。而是先把他摆正坐好,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俯下身来看着他。   “那我说了。”   “……”   冼子玉被他突然郑重的态度惊得心里又是一紧,悬在台面边晃动的小腿都安分下来,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你说。”   “我把你当小孩子对待,不是因为我觉得你什么都不懂,只应该待在家里。”   “那是因为什么。”   连棣平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是因为我爱你。”   我不想看见你受到一点点的伤害。哪怕是所有人都要经历,必须承受的,我都希望你的痛能比别人少一点。   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克制自己,对你的在意少一点。我做不到。我想我后半生也都做不到。   我爱你的有恃无恐,也爱你所有的小脾气。爱你说话的语调,明亮的眼睛,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爱你的“不要怕”和“我想你”,爱你给我确凿的信心和接受爱勇气。   我早就应该对此深信不疑。   因为我们就是在这样的爱里,互相陪伴,一起长大的啊。   “冼子玉,阿岚。”   我的小公子。   连棣说,“我爱你。”   冼子玉一点都不想哭。   他很爱笑,自然放松的状态下,嘴角也是微微上扬的。此时却不上不下地抿成一条波浪线,足可见内心的纠结。   这么重要的时候,哭就太没面子了。他拼命忍耐着鼻酸,瓮声瓮气地说,“虽然我很感动。但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这句话,就在洗手间这种地方?”   “回家。”   冼子玉说,“然后我要再听你说一遍。”   “好。”   连棣却笑起来。吻了吻他的额头,牵起他的手,语气温柔又笃定。   “欢迎回家。”   **   常霖收到微信,难得憋了句脏话。   “我靠。”   穆沛沛正靠在旁边昏昏欲睡。   她一向大大咧咧的,这会儿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突然精神振奋。又联想到某些不能言说的场面,难得一下就脸红了,“他们在洗手间……??”   “这么激烈的吗!这么刺激的吗!”   “果然是小别胜新婚。干柴烈火,如胶似漆……”   “行了别背成语了。”   常霖扶额道,“先想想眼下的情况怎么解决吧。”   连棣的微信非常简洁:“我带他回家,晚上聚会先鸽了。”   哦,宵夜鸽了。   常霖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咆哮:你媳妇儿的第一个奖也被你鸽了你知道吗!   待会儿的新人奖会颁发给冼子玉,他事先是知道的。只是想着留着当个惊喜也不错,就没提前说出来。   冼子玉第一次被提名,压根没抱希望自己会获奖。连钟姐都以为他只是来陪跑的,获奖感言都没准备,全程由着他放松划水开小差。   这会儿说不定还正在洗手间里干柴烈火,如胶似漆……   对于自己即将被当众点名却无人上台领奖的尴尬情况毫不知情。   穆沛沛在一旁幸灾乐祸,“谁让你不早点跟他说来着。”   谁能想到这两个人居然会这么不靠谱啊!   常霖联系到冼子玉的经纪人,让她去跟主办方沟通,只说冼子玉身体不适,中途退场就医。   但事实也不是她一个人随便说说就能改变的。第一个新人奖就闹出这样的局面,可以想见次日的通稿,肯定少不了被人各种渲染抹黑。可以说是热搜预定了。   冼子玉最近两部剧口碑都很好,事业正在急速上升期,突然有这样的新闻无疑对他的公众形象不利。   常霖顺着穆沛沛的话想像了一下那两个人是怎么个“如胶似漆”,突然有些意难平。   自己谈恋爱大起大落倒是挺刺激,回回让他跟着擦屁股!   但却也是个好机会……   他想起连棣的话,心里又有了主意。于是转过头,以一种极其稳重,听起来经过深思熟虑的腔调,对穆沛沛说,“这样下去对小公子的风评不太好。”   “我也觉得。”   穆沛沛真实地忧心忡忡,“毕竟刚才小公子还生龙活虎地走红毯了呢。就没有更合理的借口了吗?”   “借口暂时不好找,明天上热搜是一定的了。”   常霖说,“但我们可以帮忙压一压。”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虽然晚,但是甜_(:з」∠)_   晚安啦! 第81章   次日, 冼子玉赖床到下午, 后知后觉地吃了一口惊天大瓜。   他离场之后不久, 颁奖典礼上迎来了一阵闪光灯的狂潮,主角正是拥吻在一起的影帝常霖和当红小花穆沛沛。   此番高调公开关系之前, 没有人知道,在公众几乎零互动的两个人是怎么搞到一起的。舆论斗争激烈,有人说常影帝晚节不保。也有人羡慕到头掉, 将其称之为“世纪之吻”。   新晋情侣霸榜热搜, 穆沛沛前段时间情场失意被渣男劈腿的绯闻不攻自破。   世纪之吻啊。   冼子玉托着下巴把那十来秒的录像看了好几遍。   正在心里惊叹时,门口传来响动。他看了眼, 才刚过四点。再抬头望去,连棣已经换了鞋走到卧室门口。   “还没到下班时间啊。”   冼子玉伸了个懒腰,掀被下床走到他身边,“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因为我今天早退。”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回来的路上给你带了蛋糕。”连棣看了眼他光裸的脚,“穿上拖鞋再去吃。地上凉。”   冼子玉歪了歪脑袋。伸出手揪着他的衣服维持平衡, 大大咧咧地踩在他脚背上, 仰起的小脸上满是得逞地笑,“去吃蛋糕呀。”   连棣忍俊不禁, 低头轻碰了下他的额头, 抱起他往外走。   吃蛋糕的时候说起前一晚当众公开关系的两人,冼子玉的语气里还满是不可思议, “沛沛居然没有出手打人。”还少见的娇羞。娇羞中又带着一丝反应不及的懵逼……   很可爱。   连棣不爱吃甜品,靠在一边刷新热搜,看到新闻时表情是明显的乐见其成, “是很难得。”   “他们俩什么时候好的啊?”   冼子玉对自己错过这两人恋爱的小苗头感到惋惜,“我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前几天你不在的时候。长霖陪她去散心,两个人结伴旅行了一周。”   连棣表述得颇为含蓄,“大概是发生过什么吧。”   他一边说,一边往下滑动热搜,看见冼子玉的名字时,想也没想就点了进去。   然后表情变得非常精彩。   “你看到什么了?”   冼子玉被他的反应勾得心痒痒,好奇地探头过来凑热闹。   前一晚的主办方在微博上发布了许多嘉宾的红毯造型,照片里就混着冼子玉的。   官图拍得就挺好。下午看到时,冼子玉自己也转了一发,这时候评论区已经非常热闹。   官博底下大多是比较正经的评论,祝贺他拿奖之类的。到他自己评论区时画风就截然不同了。   “西装太合身了吧!”   “过于合身了!看看这身段,看看这曲线!”   “翘屁嫩玉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崽长大了……”   冼子玉看了一会儿,小声吐槽,“她们为什么对我的屁股那么感兴趣啊。”   嘀咕完,无意识地抬头,两个人突然对视了数秒。   连棣看着他,缓缓地开口,“我也……”   “不许说!”   “……好。”   恼羞成怒可还行。   冼子玉坐回去,低头老老实实地吃蛋糕。   他在欧洲跑了半个多月外景,晒得皮肤泛红,还比原来深了一个色号,看着倒是健康了许多。只是这会儿穿着宽松的睡衣,圆领露出的脖颈和肩膀上能看到清晰的一圈分界线。   被衣服遮住的地方还是白白嫩嫩的。尤其是……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冼子玉被迎面而来的炽热目光盯到无法咀嚼,“非常色/情。”   义正言辞的模样,好像前一晚那个撩出自己承受不来的火以后又拧着腰哭喊不要的小妖精不是他。   连棣没有戳破他,并日行一夸满足他的虚荣心,“你晒黑一点也很好看。”   “是吧。”   总是嫌弃自己肤色不够man的小公子非常受用,“要是能晒得再均匀一点就好了。我听说国外有那种裸体沙滩,可以晒完正面晒反面。等以后我们……”   “嗯,等以后再说。”   内心还很保守的连首领适时打断他危险的想法,飞快地在自己的手机上划了两下,递过去转移话题,“给你准备了回家的礼物,看看。”   “本来打算一见面就给你。但昨天……睡得太晚。”   “什么啊。”   冼子玉毫不知情地接过手机,往屏幕上一瞄,愣了,“这是……”   试镜通知。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说了我们沛沛是玛丽苏女主角,该有排面都得安排上!   其实一开始有点怕在正文里穿插副cp会被讨厌哈哈,看到有小可爱期待这对还是好开心的   接下来大概还有三章左右能写完,这周末前能更完。然后是两个甜甜的小番外。   今天也要开心鸭,大家晚安! 第82章   “谌老师的电影?”   冼子玉快速地把关键信息浏览了一遍, 语气带着些不确定, “男主角……我?”   “是他主动跟我提起的。”   连棣说, “《无声的告白》拍完以后,他称赞过你好多次, 或许也有栽培你的意思。”   谌述成名以后拍商业片居多,许多年没有导过文艺电影。此番导演编剧制片人一手包办,是实打实的回归之作, 广受关注。   据说会启用全新人的演员配置, 消息在圈内小范围传播起来,许多经纪公司都在蠢蠢欲动, 上下疏通关系,想把自家艺人送进去一炮成名。   冼子玉却反而有点退意,“我也不算新人了啊,都入行好几年了。是不是不太符合标准。”   他毕业以后一直在各种电视剧组里辗转讨生活,从没拿过这种一线的电影资源, 对大银幕还怀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导演亲自点名, 你怕什么?”   连棣说,“谌述导演一开始想定的男主角可是冼子玦。你甘心自己向他认输?”   同父异母的哥哥, 一个当了家主人前人后风光无限, 一个被永生囚禁在方寸之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冼子玉都难免会有些心态失衡。看他来去自由, 就总会觉得“为什么是我”。   但是在能力范围内,冼子玦一直对他都很不错。怜悯也好,同情也罢, 受到的那些照顾,他都没办法否认。   冼子玉突然有点分神。   甚至那次翘家之后他才知道,族长因为自己的失踪勃然大怒,原本是打算直接杀了连棣的。冼子玦却提出要折磨其以示惩戒,震慑其他人。   他有时候会觉得,冼子玦是隐隐猜到他会想尽办法地救出连棣,所以才会用这种手段来为他拖延时间。   可总归都只是猜测。之后冼子玦再没提起过这件事,他也没再问。   “我觉得你不比他差。”   连棣说,“这是个不错的故事。相比起冼子玦,你更适合。”   冼子玉戳起蛋糕吃了一口,眯着眼看他,“你该不会是看不惯冼子玦当男主角,才提议我去竞争的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动作。”   冼子玦一开始还会来偶尔找他聊天,大概是不想一世的兄弟情分就这么断了。想着自己前几年也一直陷入“我是谁我在哪儿”的疑问中,总会有些感同身受,狠不下心对他完全不闻不问。   后来这样的接触被连棣发现一次,冼子玦就会暗戳戳地少一桩生意。在这样的恶意打击报复下,冼子玦摸清了规律,也就渐渐地跟他疏远了。   冼子玉心里暗自好笑。   这个人,在他面前倒是挺好说话的,有求必应。背地里其实可小心眼儿了,斤斤计较,他跟别人多说两句都不高兴。   连棣任他揶揄,默认了自己做过的事。心里另有思量。   如果是我,不要那些也不会放开你。   但他没有说明,而是把话题又转回到工作上,“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你却好像不是很感兴趣。为什么?”   “我啊……”   冼子玉戳着香滑甜软的蛋糕,没再往嘴里送,语气有点郁闷,“我也不是不感兴趣。就是觉得,以我现在的水平,应该还不够当男主角的资格吧。”   “你昨天还拿了最佳新人奖。”   “就是因为运气好,今年的竞争不激烈而已。”   “运气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东西?当然也算是实力之一。”   连棣说,“既然拿到了,就不要再妄自菲薄。”   冼子玉还有些犹豫,“可我……”   “你很好。”   他说,“看过剧本再做决定。”   “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连棣是看过剧本大纲的。   冼子玉对他的笃定有些好奇,暂时把不自信放在一边,想着先了解下剧情也好。   《苦糖》的男主角周如斯患有多重人格障碍。讲的是某天清晨醒来,他突然忘记了自己是谁,由此踏上了旅途,在不同人格的出现和冲突中慢慢拼凑过往,找寻自我的故事。   “幼年时被拐骗,囚禁在小黑屋里被人贩子养大。被指使卖艺维生……”   冼子玉捧着脸,慢慢地读完主角的背景简介。   这是……   另一个我吗。   “我突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冼子玉打量着连棣,好像不太认识他了似的,“放我去演这样的角色。你不怕我入戏太深,想起以前的事不开心吗?”   按照连棣的个性,总是想要把他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作风,应该不希望他去碰这样的工作才对。   连棣却摇了摇头,说,“入戏是好事。我相信你能控制好分寸。”   “不开心的时候还有我。”   从前总是想着,以前受了那么多苦,以后定要好好护着他,不让他受一点伤害,不让他有一点难过。   可是真的爱他,不是去把他护得密不透风,让他在所谓的安全里喘不过气。而是在他受伤难过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给他最坚定的支持和陪伴。   人生没有一帆风顺的。那些发生在生命中的大事小事,无数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成就了我们如今的模样。它们都是难以忘怀的,可贵的财富。   去经历,去感受,去变成独一无二的自己。   独一无二的冼子玉。   不曾被过去击溃,也无需畏惧未来。   “我知道,你会喜欢这份工作的。”   连棣说,“而我会支持你。”   冼子玉感受到他未尽的语意,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好像被这样温柔又笃定的目光看着,心里就充满了勇气。   “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一口气吃掉盘子里的蛋糕,鼓着腮帮子突然干劲满满,“什么时候去试镜!我要好好准备!”   “下周一。”   连棣瞥一眼手机,又笑着看他,“现在不怕失败了?”   “不怕!冼子玦哪里干得过我。”   冼子玉蹭到他身边,仰着脸瞧他,目光熠熠地立下保证,“我要为你拿回这个男主角。”   连棣说,“好。”   “……”   冼子玉偶尔会觉得自己的男朋友过于波澜不惊。   在这样的温情时刻,不是应该干点什么吗?   没办法。自己挑的男朋友,只好自己主动一点了。   “你要不要亲亲我?”   他认真地建议道。   “奶油味儿的。” 第83章   一周后。   试镜进行得非常顺利。冼子玉跟经纪人分别后兴冲冲地跑上车, 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   连棣亲自来接他。顺手递了张纸巾给他, 问结果如何。   “谌述老师说是我表现最好的一次。”   冼子玉胡乱擦了下脸, 拉起安全带扣好,“还说要我好好保持, 如果到时候在片场反而退步,就随时让冼子玦把我顶掉。”   “冼子玦也还在?”   “嗯,他也挺厉害的。”   冼子玉得了导演的肯定, 尾巴又忍不住翘起来, 一脸骄傲,“不过谌老师说他比我还差点儿。给他调了角色。”   “我们去哪里吃晚饭啊?”   “常霖选的地方, 说要给你庆祝。”   连棣语气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把车开了出去,“顺便感谢你。”   “啊,感谢我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   挚友小聚,常霖没有选多么昂贵的星级餐厅, 只在一家口碑不错的私房菜订了个小包厢, 带着穆沛沛提前到达。   好不容易把喜欢了多年的女孩追到手,他还计划着待会儿要好好秀一把恩爱, 把过去吃到的狗粮全还回去。   这样的想法刚一露出点头来被穆沛沛察觉, 就得到了无情的嘲讽。   “你在他们俩面前,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   “……不是我。”   常霖试图纠正她的用词, “是我们,我们俩。”这恋爱又不是他自己谈的。   “哎呀。”   穆沛沛挥了挥手,不以为然地打哈欠, “差不多,就那样吧。”   说话间,应邀的另外两人已经到了。   “长川不来?”   “跟他女神约会去了。”   常霖指了指连棣身上的T恤,胸口上绣了一串不引人注意的logo,“这个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像是我跟小公子接的品牌代言。”穆沛沛瞥过去一眼就认了出来。   “对啊。”   冼子玉入座,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白T恤,又是骄傲脸,“我也穿了呢。”   “……”说好的秀恩爱,刚坐下就被秀一脸。   穆沛沛一脸看破,依旧靠在旁边打哈欠,“快坐下,看看吃点什么。”   酒菜上桌,冼子玉才知道,前些日子那“世纪之吻”的最初目的居然是为了帮他遮掩早退缺领奖杯的负面/新闻。   确实遮得很好。大家都在对两人的高调示爱津津乐道,连他自己都没怎么看到关于自己的报道。   常霖这一手使坏让所有人都反应不及,连女主角都是配合完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转移媒体视线”的任务不过是个幌子。   后来惨遭算计的女主角暴力撒气。他不还手不求饶反而抓住机会真情告白,历数多年的情路历程,才真正得到了承认。两人顺水推舟,台上台下都成了货真价实的情侣。   再听一遍,也觉得跟演电影似的。冼子玉托腮看着她,终于找到机会反过来八卦,“沛沛,现在有什么感想?”   “有点亏,他都能跟我爸称兄道弟了。”   穆沛沛认真地思索一番,叹着气说,“不过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凑活过呗。”   说得好像不情不愿的。可明明眉眼带笑,一看就很享受现在的关系。   冼子玉也觉得心里很高兴。   他本来还有点担心的。毕竟已经当了那么久的兄弟,突然被告白,两个人关系也随之剧烈转变,说不定会让她觉得别扭。   但穆沛沛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现在的关系也不会让人讨厌,那就这么过下去也没什么。   更何况都那么高调地公开了,想否认也来不及。   想到这,她又横了常霖一眼。   就是被算计这点,回回想起来都觉得不爽。   常霖轻咳一声,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指。发觉自己没有被挣开,嘴角又牵起笑意。   说是为了冼子玉。可穆沛沛要是真不愿意,脾气一上来,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他大半辈子都谨言慎行,处事小心保守。如今为爱的人冲动一次,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万分不悔了。   穆沛沛任他握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自己看到的报道,向冼子玉问道,“前天微博上有个黑你的视频,你看见了没有?”   话音刚落,冼子玉还没来得及反应,先开口的反而是连棣,“什么视频?”   他语气有些低沉,似乎在为自己的不知情感到不悦。   “不是什么大事。”   冼子玉拍拍他的手臂,解释道,“真的,我都懒得跟你说,觉得没什么提起的必要。”   前段时间录的旅行节目放出了一些花絮,他在伦敦街头迷路的那段被恶意剪辑过后在网络上流传。   当时他跟连棣打电话,哭得脑壳发懵。猛地站起来时没有掌握好平衡趔趄了两步,差点撞到离得很近的镜头。   再加上之前觉得不好意思,就问了句“能不能先别拍我”。被剪掉前半句单独拎出“别拍我”配上这里的动作,显得语气非常恶劣。   于是就有人造谣他发脾气打了镜头,说他不过是拿了个新人奖就不把同事放在眼里,未红先飘,年纪轻轻膨胀到不行。   “最可气的是我看到一个黑装粉发言,那个语气把我恶心的。”   【本来找不到路就很急了,还要被摄像机一路跟着,心里当然不好受。发脾气也是正常的嘛,毕竟我们弟弟年纪小,大家都应该多多担待的。】   穆沛沛皱着眉头晃了晃拳头,“要是有人敢在我面前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分分钟揍他丫的。”   冼子玉被她愤愤不平的护短模样逗笑了,“我怎么没看见?”   “好像我看见的都是比较善意的评论。”   而且事情没过多久,之前在伦敦街头遇到的那两个带他回酒店的女孩就发博为他辟谣了,配上当天晚上“偶遇小哥哥,掉落巧克力”的微博,现场见证者的说法更有说服力。   “等节目播出大家就会明白啦。”   冼子玉说,“我才不把他们说的话放在心上。”   “去年这时候,有一点小议论你可都会闷闷不乐地消沉好几天的。”   常霖笑道,“怎么现在一点都不慌乱了?”   冼子玉嘿嘿一笑,“人总是要学着长大的嘛。”   相比起连棣跟他的朝夕相处,常霖两人算是从到了这个世界以后才开始重新认识他的。也因此对他的变化能感受到得格外清晰。   起初的冼子玉,虽然看起来元气满满又很爱笑,总归还是偏内向的。不太会主动跟人交流。   现在就更放得开些。比以前活泼不少,小性子也多了,说话做事却更有底气。   那种知道“我是谁我在哪”的底气。   连棣没再多问什么,看向他的目光中也隐隐透出骄傲。   因为还要开车回去,他跟常霖不能喝酒。于是饭桌上的后半程,变成了穆沛沛和冼子玉的拼酒现场。   在穆沛沛“不能喝酒算什么好汉”的精神洗脑下,冼子玉也觉得自己酒量不好太说不过去。积极地跟着她一场一场的“训练”,还真的有所长进。   但本质上还是那个几杯就要醉倒的小辣鸡。   晚饭吃得差不多,冼子玉也醉得差不多了。一对姐妹的话题又从事业聊到了感情上。   穆沛沛自己也觉得感慨,“兄弟当了这么多年,最后居然在一起了。我真不容易。”   冼子玉不以为然,但还是陪着她感慨,“我四岁的时候就认识连棣了,不也才在一起么。我也真不容易。”   连棣和常霖对视一眼:“……”   “大家都不容易。”   冼子玉乐呵呵地举起酒杯,又听见穆沛沛一声叹气,“可是他连一句‘我爱你’都没有说过。”   常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这个话题回家再说。”   穆沛沛横了他一眼,媚眼横波,看得人心惊肉跳。她又去问另外一对,“你们说过没有?”   冼子玉抢答:“当然说过。”   “你们两个是谁先说的?”   她一说完,又自问自答地下了定论,“哦,这还用问嘛,肯定是老大……”   “是我。”   冼子玉一脸骄傲地说道。   “真的假的。”   这时连常霖都有些惊讶了。他看向连棣,见他无奈地点头承认后,又忍不住好奇地追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啊?”   冼子玉喝了点酒就口无遮拦。不等连棣有所反应就开始不假思索地抖自己老底,“我们第一次在车……呜呜唔!”   连棣伸出手打断他邪恶的坦白,镇定地转移话题,“聊点别的。”   为什么不让我说,多浪漫啊。   冼子玉晕晕乎乎地想。   精疲力竭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说出了那句话。事后回想起来,才觉得大概是情不自禁。   我这么爱你,就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嘛。   连棣的手仍未离开。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小气鬼。   虽然喝多了酒没有力气,但决心总是要有的。冼子玉哪里会甘心老老实实地任由自己被制住,于是奋力去拉连棣捂在自己脸上的手。   劲道却软绵绵的,像在撒娇似的。   扒拉了半天都没有反应。冼子玉还想跟姐妹聊天,郁闷地消停了两秒,突然想到个主意,探出舌尖舔了舔他的掌心。   非常见效。阻碍自己说话的手火速扯掉了。   冼子玉一脸得逞地笑起来,眯着眼打量他一番,啧啧称赞,“连棣,你真好看。”   “……”   面对对面投来的揶揄目光和穆沛沛“哦哦哦”的起哄声,连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知道吗。”   冼子玉再接再厉地絮叨,“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好看了。真的,我可喜……呜呜呜!”   “吃饱了吗?”   连棣第二次伸出手,这次把他整张脸都捂了个严严实实,“跟我回家。”   **   确定了选角后,冼子玉开始积极地为人生首部大银幕作品做准备。   剧里的主角有人格障碍,一个病人的思维和表现跟普通人肯定不太一样,这又是他的技术盲区了。做功课的时候他总觉得光查资料还是差点意思,打算到本市的疗养院里去实地观察一下。   风和日丽的天气,到了地方才发现来学习的人不只自己。   许久没见了,冼子玦看见他也颇为意外。两人不尴不尬地打了个招呼,还是以正事为重,一起进去了解情况。   来之前联系到的工作人员也是同一位。一见到他们俩,还笑着打趣,“前后接了你们两个的电话,要不是说话的声音语气不一样,还以为是同一个人来逗我玩儿呢。”   冼子玉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倒是冼子玦比他更放得开些,在参观学习的路上主动寒暄。   气氛也还算过得去。走到廊下,冼子玦远远地看见一个病房门口站着的人,突然怔住了。   那人穿着病号服,清瘦秀气。转头看向他时,竟也一脸震惊,随即几乎落下泪来。   冼子玉跟随行的工作人员都很不解,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才犹豫着问,“你没事吧?”   “没事。”   冼子玦深呼吸,语气凝重,“但那个人……好像是我们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这里有个我很喜欢的细节。两个人的“我爱你”,玉崽是用以前的母语说的,连棣是用当下的语言说的。一个代表接受过去,一个预示拥抱未来。两人各自释怀然后一起往前看啦 第84章   冼子玉听懂了他的意思, 心里的疑惑又升腾起来。   冼子玦跟工作人员沟通了一阵, 终于获得同意可以短暂地上前交谈。   冼子玉站在廊外等着。几分钟后走出来, 他再次点头确认,“是我旧部的儿子, 我曾经见过两次。”   “可我并不认识他,从没见过。”   冼子玉更加诧异,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遍, 狐疑地发问, “你身上也有玉蛊?”   “……没有。”   冼子玦头痛道,“他年纪尚小, 初来乍到不知道掩藏自己的身份,被父母担心是精神出了问题,送到这里来做治疗。”   “本来是好好的孩子。吃了一阵子的药,现在反而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了。”   那不是害人吗?   冼子玉忧心忡忡,突然捕捉到他话里的细节, 问, “你说他初来乍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月前。”冼子玦说。   冼子玉一愣,语气急促起来, “那你,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是……半年多以前。”   冼子玦察觉到他语气有变。猜到或许是他发现了什么线索,于是尽量给出更详细的时间, “就在我到《无声的告白》剧组前夕。离第一次见到你不到半个月时间。”   那个时候……正好是他恢复了完整的记忆,青团回到玉里的时间。   冼子玉咬了咬嘴唇,低声说, “你先回去,我来想办法。”   **   “玉蛊一直活着,你那边的人就会不停地被传召过来。”   常年光线昏暗的公寓接待室里,只燃着一盏古老的油灯。暗黄色的火光飘忽乱动,映得人脸色晦暗不明。时肆窝在宽大的藤椅里,长到脚踝的银发完成发髻,用古木发簪固定着,在昏暗的光线下却依旧光泽动人。   “你虽能联结时空,却并没有能力自如地掌控。如今算是后遗症。”   时肆一脸平静,娓娓道来,“没有你的身体作为媒介,玉蛊招来的人魂魄是残缺不全的。神志不清都是理所当然。”   “照这么来一个收一个,精神病院怕是很快就要装不下了。”   接待室里空空荡荡,没有多余的椅子。冼子玉和连棣并肩站在一处,神色是如出一辙的凝重。   怪不得,那些他没有心念甚至未曾谋面的人也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来前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亲耳听到时却依旧令人心惊。冼子玉深吸了一口气,问他,“那我……能做什么?”   “你?你什么都做不了。”   时肆从藤椅中直起腰来,薄薄的纸扇在指间转了一圈,才催促道,“出来吧,还躲什么。”   一块玉玦犹犹豫豫地飘了进来,悬在空中轻轻碰了下冼子玉的额头,“哥哥。”   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冼子玉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心里涌起万分不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哥哥,我不会死。”   玉玦绕着他飞了两圈。看出他的担忧,细声细气地安慰道,“十四哥哥会帮我解开被冼氏祖先种下的咒。只要我舍弃过去千年累计的力量,那些不相干的人就不会再停留在这个世界里。”   “以后我就是条自由的虫啦,再也不用住在玉里了。”   “我会变成一条小小的虫。”   她降落在冼子玉手心里,眷恋地蹭了两下,“像刚出生的虫宝宝一样。没有力量,也不再记得你。”   “我会一直住在公寓里,十四哥哥会照顾我的。”   她说,“以后你也会照顾好自己的吧?”   “嗯。”   冼子玉扁了扁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那以后就只有我记得你了。”   “你要一直一直都记得我啊。”   玉玦说,“这样就像我还在陪着你一样。”   “零点过了。”   时肆不耐烦道,“现在是十六。探视时间结束,赶紧走。”   冼子玉:“可我……”   “我什么我。”他从藤椅中站了起来,开始赶人,“行了。要不是撑着想在见你一面,她早就无忧无虑重头做虫了。”   “我既得了这虫,就不再收你的眼睛了。”   时肆展开折扇半掩面,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眸子,银白色的瞳孔深深地凝视着他,像在给他解开深刻的暗示,“以后的每月十五,没有一个叫西堡路28号的地方会为你开门了,冼子玉。”   “你也不再需要。”   “回到你的世界里去吧。”   **   进组前一晚。睡前阅读时间,两人如往常一样,并肩靠在床头各自看书。   冼子玉翻看剧本上的标注,看得困了。歪头靠在连棣肩膀上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提起,“你知道那天我去试镜,抽到的题目是什么吗。”   连棣合上手里的书放在一边,“是什么?”   “是主角周如斯的结局。在弄清了自己的身世以后,一个人站在海边高高的灯塔上。是开放式的结局,但我觉得,在暗示他自我了结。”   冼子玉往后挪了挪,枕在他腿上,闭上眼睛,轻声说,“我就想着,如果他也有一个连棣,或者也有一个团团陪着,说不定结局就不会这么令人唏嘘了。”   那些冰冷灰暗的日子,因为有你在,才能留存几分明亮的温度。   多亏有你。   指间穿过的发丝柔滑冰凉,爱不释手。连棣低头看着他恬静的侧脸,语气带笑,“把我跟一条虫相提并论?”   冼子玉轻轻哼了一声抗议,“跟团团告别的时候你还说会跟我一起一直记得她的。”   “那是因为你当时哭得太凶……好,我不提了。”   连棣被他用力掐痛了腰间的软肉,语气终于正经起来,缓缓地说,“其实,真正支撑着走过来的是你自己。”   我们都是见证者。看着你一点点地成长起来,变成更好的冼子玉,朝着心中最期待的那个自己,一步一步,越来越接近。   “但我还是会一直在你身边。”   连棣俯身在他嘴角落下一吻,“即使你已经变得足够好。我再也没什么可为你做的,也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冼子玉也笑起来,心满意足。   “这就是我全部想要的了。”   *   进组的第一天,冼子玉跟饰演自己副人格之一的冼子玦迎面相遇。   他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冼子玦却露出个温和谦逊的笑来,主动向他伸出手介绍自己,“你好,我是冼子玦。上次一块儿拍过戏。”   “……我记得你。”   冼子玉也礼貌地伸出手跟他握在一起。心中怅然若失,却又如释重负,“很高兴见到你。”   当天开机。他站在规划好的位置,面对机器,迎接全片的第一个镜头。   台词早已在脑海中过了千遍万遍,心里却一直难以平静。他闭上眼睛,青团又奇异般出现在他眼前。   小姑娘拉起他的手,把一颗水果糖放在他手心里,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然后转身跑进公寓里,头也不回。   公寓消失了,却有更多人出现在眼前。钟姐,云姐,长川,常霖,沛沛,小博哥,谌老师……那么多那么好的人出现在他的身边,丰富他的生命。   最后定格在连棣看着他的样子,   用那样充满信任的温柔目光。在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小饭馆里,掰开筷子递给他,告诉他那一句。   “你是最好的。”   冼子玉握紧了拳头。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变得从容而笃定。   他干脆利落地点头示意。等待那声“action”的到来。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更精彩的人生。   ——跟爱的人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啦!!   虽然后面还有两个番外的糖,但私心里还是觉得正文停在这里最好。   两个多月来的故事如同一个序章。这之后,等待小公子的是充满光明的未来。   感谢大家两个多月以来的陪伴!鞠躬!   *最后是照例给新文打广告的时间*   下一本《首充送我》,逃生游戏&全息网游&校园甜饼,四月下旬开。各位小可爱想看的话可以先收藏一下,mua 第85章 番外一   “常霖你这个畜生!”   “……”   *   工作日上午。华星的高层办公室里, 常霖坐在沙发上捧着咖啡一脸愁容。   大概是历史上第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影帝。幸好他还有好兄弟, 不至于流落街头。   连.好兄弟.棣在听完他的遭遇之后一脸冷漠。   “长沛怀孕, 你来我这儿干什么?”   他头也不抬地翻过一页文件,“我又不会接生。”   “……”   常霖端着咖啡的手微微颤抖。   穆沛沛近些年事业正如日中天。一边嫌弃自己工作忙, 一边又乐在其中,并不想这么早就停工备孕。   这个孩子来的猝不及防。又或者说,并不在她的期待之中。   连棣放下工作, 看了他一眼, “你故意的?”   “我哪敢啊。”常霖苦笑道。本来就没有绝对的避孕方法,“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万一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那就尊重她的意愿。”连棣说。   常霖抿了抿嘴唇。半晌, 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午休时,连棣抽空跟家里的人视频时说起了这件事。   冼子玉刚刚结束了上一部戏,近日都在家里休息。没有工作的日子,他照例要赖床到中午, 这会儿还滚在被子里不想起来。   他闻讯很有些意外, 又惆怅地感慨:“我也好想要个宝宝啊。”   连棣拖着下巴看他,“那等长沛生产以后, 我带你去偷回来。”   冼子玉被逗笑了。   “你怎么这么确定她会留下这个孩子?”   “嘴硬心软, 她舍不得的。”   一众老友彼此知根知底。平日里最稳妥的人反而忧心忡忡思虑过重,估计是在即将成为准爸爸的边缘疯狂试探被冲昏了头脑。等缓过劲儿来估计就明白了。   “也是。”   冼子玉想了想, 突然改变姿势侧卧着,撩高睡衣捏起自己腰上的一小坨软肉,诚恳又深情地说:“其实我也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哦。”连棣面不改色地看着他表演, “怀的是薯片还是巧克力?”   “……”   “只怀了一个?”   他的目光划过冼子玉露在被子外的腰线,白皙光裸的皮肤上还有前一晚留下的暧昧痕迹。   “是我不好。”   连棣说,“晚上回家再努努力。”   **   晚上回到家,连棣却被突如其来的公务缠身,一个人去了书房里开视频会议。   冼子玉自己待着无聊,就小声地开着综艺,吃零食打发时间。估摸着他忙得差不多了,才去书房敲门。   门只是虚掩着,他一推就开了。看见连棣正坐在书桌前关电脑。   冼子玉叼着pocky哒哒哒跑到他跟前,扬起下巴冲他眨眨眼。   连棣会意,忍不住笑了一声,把他拉到腿上,配合地含住饼干的另一端。   冼子玉立刻咔嚓咔嚓吃得飞快。   连棣从不跟他抢零食。只含着不动,等他把整根饼干都咬完,瞄准时机松口,在他嘴唇上啾了一下。   无师自通地领会到了这个游戏的精髓。   冼子玉一愣,眯起眼回味一番,觉得很有趣。于是跑出去拿了剩下的大半盒饼干回来,“你刚才都没吃,大家不是这么玩儿的。要两个人一起吃才行。”   他拿起一支新的饼干,语气跃跃欲试,“再来。”   **   冼子玉不想回忆那盒饼干后来被用来干了什么。   原来不只那一种玩法。这两年的时间过去,连棣如今似乎比他还更放得开些,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   但至少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短时间内,他再也不想吃那种细长的条形饼干了。   第二天起床,连棣问他想不想一起去公司。   自己在家里也是闲得无聊。冼子玉挑了本最近喜欢的小说带着,占领了他办公室的沙发。   办公室里气氛静谧融洽,两人各干各的,偶尔抬头看对方一眼。   冼子玉看的频率要多一些。   这时刚过春分,气候宜人。他吃过午饭后就开始犯困,企图依靠欣赏认真工作的男朋友来提神。   但从窗外吹进来的微风实在令人舒适。他没坚持多久,还是忍不住蹭掉鞋子在沙发上躺下,把书盖在脸上眯了一会儿。   这一觉出乎意料的长。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冼子玉掀开身上的薄毯,闭着眼坐起身来。脑子还迷糊着,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连棣……?”   没有人回答他。   冼子玉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办公室里还开着灯,却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望着窗外缤纷的夜景缓了缓神,摸出手机拨出个电话。   “醒了?我在一楼。”   连棣说话的语调带着奇怪的颤音,“下来找我。”   “好。”冼子玉迅速穿好鞋,站起来快步往外走,心里涌起异样的不安,“你被绑架了?”   “……”   似乎是被噎了一下。再开口时,连棣的语气没那么紧绷了,带着无奈的笑意,“我很安全,下来吧。坐电梯。”   “哦,我马上到。”   员工们都已经下班了。大楼里静悄悄的,却依旧灯火通明。他自己站在电梯里,总觉得哪里有点违和,又说不上来。   以连棣的身手应该不至于被人威胁。但以防万一,他临出门时还挑了根趁手的武器带着。   电梯到达一层。叮地一声,门缓缓开了。   冼子玉满脸戒备举起了手里的高尔夫球杆。   ——跟站在电梯前紧张地准备跪下的连棣大眼瞪小眼。   “……”   冼子玉放下了球杆。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小盒子上,语气哭笑不得,“怎么你个求婚,搞得好像在拍悬疑片一样。”   “唔,你跪吧。我不打断你。”   连棣:“……”   本来该是很郑重的场面的,他预先在心里演练了许久,还有很多准备没有做。可当接到电话,戒指送来以后,他突然一分钟都不想等了。   没有周密的安排,没有布置精致的环境。在唯有两人的电梯前,连棣一脸严肃地单膝落地,打开了小盒子。   然后仰头说了一句,“刚送来,戴戴看合不合适。”   冼子玉:“……”   “本来打算在你过生日的时候。”   他解释说,“但那天戒指还没做好。你又还在拍戏,不想让你分心。”   “我也以为会是那天。”   冼子玉放弃了对土味情话的期待,靠在电梯门外,无比自然地伸出手指任由他套上戒指,居然还聊起天来,“你来剧组看我的时候我还紧张了一天。”   “挺好看的。”   他打量着亮晶晶的指环,故意没急着让跪在地上的人起来,“好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天的电梯门打开时,他正为自己刚刚拿到的角色兴奋不已。被门外对视一眼就朝自己下跪的陌生人吓得不轻。   接着这个陌生人就以不容拒绝的姿态进入了他的生活。填满他生命里最重要的空白,充盈他的过去,和未来。   “沛沛告诉我说,那天晚上你们一起小聚,还给自己烧纸钱来着。”   跟什么邪/教聚会一样。他歪了下脑袋,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可我们再见面以后,就没有这个活动了。为什么啊?”   “因为不再需要了。”连棣说。   因为见到你以后,我终于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生命那么长。每一次的呼吸和心跳,好像在有你以后,才能感受得更加清晰。   他低头看了看小盒子里另一只戒指,发觉还有一句重要的话没有说。于是坚持把流程走完,“你……愿意吗?”   “你说呢?”   冼子玉好笑地晃了晃手上的戒指,把他拉起来,简单粗暴地把另一只戒指套进他的手指。   心里有很多想说的,可又觉得没有必要。冼子玉想了半天,各种复杂的感言最后都融化在一个灿烂的笑容里。   冒着傻气,却幸福又满足,落在眼底闪闪发光。   “我超级愿意。” 第86章 番外二   某晚事后的聊天时间。   冼子玉漫不经心地玩着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指, 绕来绕去。突然想起往事, 懒洋洋地提了一句, “我记得有一年你帮我画像……”   连棣立刻跟他想到同一件事,低声笑道, “你还记得这个?”   “当然。”   他嫌弃道,“我记得你把我画得很丑。”   “……”   事实面前,连棣只能无奈地承认, “我不擅长这些事。”整日里抡刀提剑的手, 干不了那么精细的活。还是被他逼着解闷儿,才硬着头皮画的。   冼子玉不满地哼哼, “我就把你画得很好看!”   “你画画可比我厉害多了。”   “都是闲出来的。”   他说,“其实我有把它们都好好收藏起来。虽然丑了点,好歹是你亲手画的。”   “可惜现在都没有了。”   他的语气有些惋惜,“都是很珍贵的记忆啊。”   连棣笑了笑,没说什么, 催他赶快睡觉。   *   首登大银幕的表现在不错的票房和口碑前得到了肯定, 工作走上正轨后,冼子玉片约不断。   一天天忙起来对日期都没了概念, 抽空算一算, 才发现两个人已经有大半年都没有好好出去玩过了。   这半年聚少离多,让连棣天天在家里独守空房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一有私人时间, 冼子玉就马不停蹄地回家陪他,还拉他一起去看易连禾的演唱会。   票是谌述提供的。过去几年他俩没少去谌述家里蹭饭,上次去时顺便蹭了个票, 冼子玉还超激动地发了个微博纪念。   一到这天,他们提前两个多小时就到了演唱会现场。   “苗老师的演唱会票可难买了。如果不是有谌老师,靠我自己估计都抢不到。”   冼子玉感慨道,“这是什么神仙人物啊。”   他总是很容易对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产生兴趣,在被易连禾的新专辑惊艳以后就果断入坑,打入歌迷内部。有一阵子,每天躺在床上都得听两首才肯心满意足地睡觉。   连棣对音乐了解不多,但对谌述爱人的名气也有所听闻,再加上冼子玉的洗脑式安利,不想知道都不行,于是日常“哦,是吗”地配合着听他猛吹彩虹屁。   连棣提醒他,“不要叫苗老师,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看你的表情很嫌弃。”   “有吗?”   冼子玉回想了一阵子,“可是我们粉丝都这么叫他。哦,倒是也说得通。苗老师本来就日常嫌弃他自己的粉丝。”   “你不懂,这是他对我们的独特表达方式。表面上嫌弃,其实心里肯定接收到我们的爱意,在偷偷开心。”   连棣皱了皱眉,曲起指节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记,“接收谁的爱意?”   冼子玉捂着额头,倔强地踢了他一脚。态度却自然而然地软了下来,带着某种不需直言的默契,“那我以后不当着他面儿叫,行吧。”   退一步就退一步呗,男朋友就是用来宠的。   冼子玉觉得自己非常有气量。   他今天穿了条黑色的破洞牛仔裤,稍微紧身,包裹着双腿显得细长笔直。   伸直的时候还不怎么看得出来,这会儿换了姿势曲起腿来坐着,从裤子的膝盖开口处露出白花花的皮肤来。   连棣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把他拉到腿上,双手严严实实地捂住他的膝盖。   “……”   脑补了一下子周围人的表情,冼子玉自己先笑得发抖了。   “你可以把外套给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仿佛是个穿了短裙害怕走光的女明星。   “不给。”   连棣拒绝得理直气壮,“我只是想抱你。”   男朋友嘛。   冼子玉宠溺地叹了口气,“行吧。”   没过多久,谌述过来找他们,冼子玉因此得到了去后台跟苗老师合影的机会。激动归激动,倒是遵守誓言,没有再乱叫称呼。连棣略微满意。   然后在接下来三个小时的演唱会上,被他全程大合唱的气势震惊了。   默默递水。   最后一个环节到来时,冼子玉已经嗨得快要说不出话,一个劲儿地拍着他的大腿示意他注意看。   易连禾站在台上,脱掉被汗浸湿的外套,背着吉他弹出了几个熟悉的音节。意会到他要干什么,全场欢呼尖叫,身后志同道合的好友也都露出笑意。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独自站在聚光灯下歌唱的少年了。他迅速地成长,开拓自己喜欢的事业,拥有了自己的乐队,每场演出都配合默契,亲密无间。   但每一场演唱会的最后一个环节,他都只固定地留给一个人。   “谌述!”   他朝台下用力地挥动手臂。平时总被粉丝吐槽高冷傲娇,此刻却笑得像个意气风发的大男孩。   像是在说着只有两人懂得的承诺,他一字一句地表白道,“今天我也还是很喜欢你。”   又是一波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尖叫。谌述坐在台下,低调地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   冼子玉看得双眼冒星星,哑着嗓子说,“好浪漫哦。”   连棣:“……”   “不用羡慕他们。”   他说,“回家以后有礼物送你。”   连棣在浪漫这方面一点天赋都没有。冼子玉没敢抱太大期望,回到家里以后看着他进了书房,从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画册来。   冼子玉沉思片刻,委婉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画画。”   “你不会又去给我报了什么课程让我去补习吧?”   上一次在伦敦走丢,回国以后他被逼着学了整整一年的英语。面授时间不宽裕就换成网课,工作之余还要上课,硬生生地练出了一口流利的英语。   虽然结果喜人,但过程痛苦,实在让人心有余悸。   “没有。”   连棣忍俊不禁,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翻开画册递给他时,自己的耳尖却有点红了。   刚刚还苦着张脸的人立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画册里夹着一张手绘的彩铅人物肖像,“是照着你照片画的。”   “画得还不好。我只学了小半年,老师说我的天分还可以。”   他说,“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每周都给你画一张。应该能越来越好看的。”   确实算不得精致的作品。大部分线条都还能看得出初学者的笔触,可唯独一双眼睛画得极其用心,甚至比照片更加灵动有神,倒映出清澈又温柔的光芒。   是冼子玉看待这个世界的模样。   也是他眼里看到的冼子玉。   冼子玉看着画纸上的自己,扁了扁嘴,吸着鼻子说,“你都不告诉我。”   他总是不着家,虽然每次通话都是彼此汇报近况,却好像还是对连棣的生活不够关心。   连棣总是什么都不说,却会默默地为他做不擅长的事。   去陪他听演唱会也是,学画画也是。   是独属于他的,浪漫的表达方式。   独一无二的温柔。   “想给你个惊喜。”   连棣问,“喜欢吗?”   “特别喜欢。”   “好。”   “以后也要。”   “好。”   “明天我陪你去上班吧?一整天。”   “好。”   “想哭,爱你。”   “……好。”   “记忆是很珍贵。这一次,我们好好地把它们保存起来。”   连棣接住撞进自己怀里的人,摩挲着他柔软的发顶,语气含着笃定的笑意。   “再也不弄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连载部分到这里就结束啦,后续还有番外的话会发在专栏里。   *   终于结束啦。   每次结束心里都一大堆感慨。废话就不多说了,最后还是要谢谢大家,谢谢你们的陪伴,一起度过两个多月的时光(鞠躬   新文会在四月下旬开,具体时间到时候在微博和文案通知   最后的最后,还是那句话:他们都会很好很好的,你们也要是呀   大家晚安!下本见,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