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潮生 作者:花坚强 文案 潮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代替店中请假的按摩师上门为大人物海东麟做按摩推拿,却阴差阳错地被当成了娱乐公司送来“服侍”老板的小明星给…… 海东麟第一眼看到潮生就觉得这个青年极对胃口,健康俊秀的外貌、柔韧修长的身体和倔强的眼神都在吸引着他食指大动,正要开吃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很不配合。 海东麟:“你的经纪人是谁?没教教你该怎么伺候我么?” 江潮生:“我伺候你祖宗十八代!!!”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都市情缘 美食 爱情战争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潮生,海东麟┃ 其它:强取豪夺,包子 第1章 江潮生站在开往城东的53路公交车上,身上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和蓝色牛仔裤,斜肩包里装着吃饭的家伙。 他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给海先生这样的大人物上门服务,心里有点期待也有点忐忑,如果能让对方满意,自家店里的生意肯定会再上一层楼,反之,如果对方不满意,不仅是这笔生意泡汤了,以后再想找这样的大客户就很难了。 今天原本该来的不是他,是店里的李师傅,一位有二十多年按摩推拿经验的老师傅,也是他们店里资格最老的师傅之一,不过不巧的是今天他儿子结婚去不了,父亲挑来挑去看谁都不放心,还是让他请了半天假来出任务。 江潮生看了看表,1点35分,他们约好的时间是四点,可是对方的地址是城郊的一片别墅区,不仅要换很多趟车,而且最后那一段还没有公交路线,他必须给自己留出充裕的时间,于是1点的时候他就已经随着人流坐上了拥挤的53路。 潮生站在那里打了个哈欠,他原本是有座位的,不过早早地让给了一位抱孩子的母亲,现在只能随着公车的行进左右摇摆着。他个子高挑,面貌俊朗,明明是个奔三的青年,身上却有一股子脱不去的学生气,给人感觉格外爽朗阳光,就像临江而立的一株白杨,挺拔秀丽又不失风骨。 一路颠簸,总共换了一次地铁和两辆公交车,最后还走了半个小时的路,潮生终于按着地址来到了这处名为“临山坞”的高档别墅区内。 他看着一幢幢各式风格的小洋房,还有其间曲折蜿蜒的幽静小径和这满地的绿草如茵,心里不由得赞叹了一下。小区内的各幢房子间隔都很大,从外面往里看,还带着游泳池和私人花园,真可谓奢侈之极。 潮生不是没给有钱人服务过,但是这样的地方他是第一次来,而海先生这样的客人,他曾经是想都不敢想的。 一看时间,还没到3点,潮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上门问问,如果对方还在忙他可以在外面等,总之一切以客人为先。 他按了按门铃,旁边的可视通话响了,屏幕中出现了一位穿着西装的老者。一双眼睛深深凹了下去,正在透过摄像头打量着他,眼中的精光让潮生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好,我是……” “你来晚了,进来吧。” 明明早了一个小时怎么会是晚了?可对方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就是一声脆响,门被打开了。 潮生沿着花园的小径走向宅子,一路上精心修剪过的花花草草繁茂生动,各种颜色相映成彰,稍稍缓解了他紧张的心情。 门已经被打开,潮生往里探进一个头,就看见了那个在可视电话里见过的老者,个头不高,干瘦干瘦的,看样子应该是这个宅子里的管家。 “好在海先生今天有事回来得晚,你先上去等吧,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老人声音沙哑,语气里尽是对他迟到的责备,潮生大感委屈,刚想出口却第二次被打断—— “我……” “去吧,好好准备准备,海先生一会就回来了。” 潮生的脾气不算差,但被这样三番两次打断还是有些不悦,不过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没必要和一位老人家计较这个,也许是他弄错时间了呢? 他换上了佣人递过来的拖鞋然后带着包上了楼。 “等等。” 走到一半时听到了老者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您还有什么事吗?” “你包里的是什么?” 潮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斜挎包,黑色的挎包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东西。 “干活要用的工具,干我们这行的,出门都得带家伙事的。” 潮生冲他笑笑,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对方是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的,应该很容易理解。 “……”老者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你上去吧。” “好。” 潮生继续往上走,不知为何,他觉得刚才转身那一瞬间,老管家看他的眼神带着鄙夷。他希望是自己看走了眼,虽然他们干的是伺候人的活,却也是靠本事吃饭的,没理由被人瞧不起。 “出来卖的,还挺会玩花样。” 潮生不知道在他上楼后,老管家带着一脸的不屑对他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现在已是12月,入了冬的天气逐渐寒冷,潮生在外面都一身标准的冬装打扮,可是进了这里却感到温暖如春,身上那件羽绒服都穿不住了。于是他走进二楼最里面的那间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脱下了外套。 这是一间面积不小的卧室,装修精致格调高雅,但过于整洁和洁净让这个房间看上去没有什么人气,潮生走到了衣柜前放下了挎包开始脱起衣服来。 他之前接外活时都得里面穿着棉衣棉裤再套上工作服,这样才不会被冻着,可是这里的温度估计都快有三十度了,看管家和佣人们都是春秋打扮,估计只穿店里的工作服应该就够了,反正一会干起活来还是会出汗的。 打定主意,他就搬了一条凳子把自己脱下的衣服放了上去,然后解开皮带扣准备脱下装。专心和衣物做斗争的他完全没留意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海东麟进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把外裤连同里面白色的棉裤脱下,露出了一双修长笔直的腿,白皙光滑没有丝毫瑕疵,难得的是看上去精瘦有力,每一寸肌肉都恰到好处,圆翘的屁股被浅灰色的内裤包裹着,在衣摆的掩盖下只露出了半个美好的轮廓。 看着眼前的美景,海东麟没有惊动房内的人,而是双手交叠依靠着门栏欣赏起这幅让人遐想万分的画面来。 画面中的男子把自己下身脱得就剩内裤后就利落地把上衣也扒了下来丢在凳子上。 虽然没有看到男子的正脸,可光是这个背影,这幅身材,海东麟就想立刻给tommy打个电话,好好夸赞一下他这次挑人的眼光了,最近他可很久没送对胃口的小家伙过来了。 ——而且,看上去还是个懂事的,知道玩些花样来取悦他。 那男子把自己扒得就剩一条内裤后,仿佛是冻了一下,浑身颤了颤,搓了搓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双臂后弯下了腰,在那个黑色挎包里摸索着什么。 透过窗帘照射进来的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玉白的光泽,看得海东麟口干舌燥,原本以为不过是一次例行公事般的发泄,tommy居然给他送来了这样的惊喜。这种情动的滋味倒是很久不曾有了。 他觉得是时候了,迈开脚步朝那男子走了过去,棉拖鞋踩在厚厚的羊绒地毯上没有半点声音,直到他带着凉意的手突然覆住对方的腰时,才引来了对方的一声惊叫。 “啊!” 室外的温度将近零下,海东麟进屋不久,双手还是冰冷的,和对方温热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手上传来了柔韧光滑的触感,让他对这人的评价更高了几分。 “你是谁!” 相比与海东麟的好心情,受了突然袭击的潮生就没有那么好过了,腰上的那双手冰凉刺骨,吓得他差点跳了起来。他怒气冲冲地转过头来想要质问,却看见了一张带着笑意的脸。 那是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男子,戴着细框眼镜,穿着灰色的长大衣,里面是一套纯黑的西装。潮生见过不少帅哥,却没有一个能与眼前的男人相比,不仅是鬼斧神工雕琢而成的完美五官、高大健朗的身材,光是那份从容优雅的气度,就让人在他面前无端矮了几分。 可是这正得跟画里走出来似的男人正把双手放在他的腰间,暧昧的姿势和他雍容的气质相去十万八千里。 与此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他,早在他转头的第一眼,海东麟便看到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带着惊讶和微微的愠怒瞪着他。海东麟感到脑子里有个什么东西轻轻地跳了一下,动静不大,就像有人用青葱玉指划过琴弦,发出了让人愉悦的声音。 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无比满意,再浪费时间就太对不起这难得的闲暇时光了。 第2章 潮生让他的眼神看得直发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窘态,也顾不上再询问这人的身份,先套上衣服再说,可等他刚转过身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居然被对方打横抱了起来! “你是谁!想干什么!放开我!” 男人的力气很大,抱起他这样的成年男子似乎一点不费劲的样子。潮生心里慌乱,双腿在空中乱蹬着,一双手也不停地在他身上捶打,可对方毫不在意,而且看上去心情——更加愉悦了? 又是一阵大起大落,潮生被突然扔在了床上,弹性良好的床垫让他的身子像虾子一样跳了跳然后就稳稳地仰躺在了上面。 对方手下不留情,潮生被扔得头晕目眩,可等他回过神来睁开眼时,看见了一幕让他浑身冰凉的场景—— 那、那个男人居、居然开始脱衣服了!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眼中笑意莹莹,还是那样温润如玉的君子之气,眼中却透着让潮生不寒而栗的情欲之色。 海东麟脱下了外套和西服扔在一边,然后就开始扯自己的领带,床上的小家伙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坐起身来紧紧挨着靠背,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往四周扫着,透着一股招人喜欢的机灵劲。 ——真是个有趣的小东西。 这孩子身上没有以往那些小明星的胭脂味和做作,更没有那种想要使劲巴结的腻人劲,每一个反应都很自然,每一个表情都透着直率,他已经有多久没有碰过这样的孩子了?就是不知道床上的表现怎么样,如果能让他满意的话,他倒是可以考虑包下他——他已经整整五年没有过一个固定的伴侣了。 看着那男人气闲若定地解着衬衣扣子,露出了与外表极为不符的结实胸膛,潮生的危机感已经到达了顶点——即使他是个雏也知道这男人要对自己干什么了,自己在他眼中分明就是一头跌入陷阱无处可逃的猎物,而他,就是那即将品尝美味的饕客。 将扣子解到腰腹时,男人朝他靠了过去,一条腿弯曲爬上了床来—— 就是现在! 潮生敏捷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推开了他,单腿站立的男人一个重心不稳就被推在了地上,潮生趁这机会跳下了床,刚要往门口跑去却发现自己的脚踝被地上的人抓住,他一个使力就让他的身体往后仰,刚好摔在了床上! 海东麟这辈子还没这么狼狈过,居然还是被一个上门服务的小艺人给害的!他斯文儒雅的外表下一直藏着不为人知的暴虐因子,只是因为多年沉淀和修养,一般人不会见识到他残暴的一面,可是今天,却被轻易地挑了起来。 他把青年甩在床上后,就跟着扑了上去,凭着身高和体重优势压制住了他,然后扣着他的肩膀和腰把他翻了个身,并把他的双手反锏在身后。 潮生让人摆弄成了这样的屈辱姿势,心里羞愤交加,奈何身体被牢牢压制住,所以只能用语言来控诉—— “混蛋!你到底是谁啊!我不是txl,想玩男人找别人去!” 海东麟愣住,他疑惑地看着青年因为愤怒而涨红的侧脸,问了一句:“tommy没告诉你我是谁?” “我只认识五常香米,不认识什么tommy,快放开我,你到底是谁啊?” 青年气势汹汹,只可惜受制于人,无法发作。海东麟骑在他的身上,一手扣着他的双手,一手放在他挺巧的双丘上,极富弹性的手感让他忍不住多捏了几把。 “你个流氓、变态、神经病!你到底是谁,这房子的主人呢?” “就是我。” 潮生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暂时停下了挣扎,转过头去看了那男人一眼,带着一脸呆样发出了一个音节:“啊?” “我是海东麟。” 潮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就像是在看一个什么好玩的东西,或者一场难得的喜剧。 “海、先生?” 男人俯下身,一手勾起了他的下巴,贴着他的耳朵“嗯”了一声。他刚阳的气息喷洒在潮生的耳旁和颈间,露骨的姓欲暗示让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海、海先生,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谈谈。” “的确有误会,他们怎么会让你这样的雏儿来我这,如果是想给我一个惊喜的话,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海东麟的一手肆意地在这具柔韧光洁的年轻禸体上抚摸着,从形状优美的肩胛到毫无赘肉的腰肢,最后停在了那两坨圆鼓鼓的臀肉上,然后扣住内裤的一边猛地一拉,将其褪到了大腿根上。 “啊!” 在自己的私密处接触到空气的刹那,潮生惊呼了一声,恐惧让他瞬间爆发出一股力量,挣开了双手的钳制,可就在他要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腿还被海东麟牢牢压着。 他的自由持续了不到几秒钟就被再次镇压,几次三番的反抗让海东麟也逐渐失去了耐性,他不介意床伴弄些花样增添情趣,但如果超过了限度,就会显得不识抬举,也会让他享用的心情大打折扣。 “啪!” 空气中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皮禸击打声,海东麟大力地在潮生的右臀上抽了一下,雪白的臀上立刻浮现起了明显的红痕。 居然像小孩一样被男人打屁股,这下潮生再也忍不下去了,去他的生意,去他的有钱人,老子今天豁出去了:“凭什么打我!有钱了不起吗,老子不做你生意了!死变t!” 海东麟皱眉:“你的经济人是谁?没教你该怎么伺候我么?”这孩子的确是太不懂规矩了,这样的性子尝尝鲜可以,但如果真要包下他的话,还真得好好t教t教。 江潮生:“我伺候你祖宗十八代!!!” 身下青年恼羞成怒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可爱,炸了毛的样子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双目圆瞪的样子很有生气,红润的嘴唇泛着水光,蓬乱的头发散落在额间,让他看上去更年轻了几分。这些驱散了海东麟心中微微的不悦,也重新挑起了他刚刚冷却的情欲。 是时候让他不听话的床伴闭嘴了…… 一手大力地柔捏着青年饱满的臀肉,一边低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后颈上。 “疼!” 这有钱人都什么怪癖,不但喜欢玩男孩,还爱咬人!早知道这样死活也不该答应爸爸,就应该让李师傅来,看他对着年近花甲的男人还怎么下得去口! 可是很快潮生的脑中就再也无法思考别的东西,他开始感到绝望,因为对方那只粗糙的大掌正在往他两腿间探入! 神经已经紧绷到了顶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再弄出点什么动静激怒海东麟给他来个就地正法,可是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让人给强暴了! 呜呼哀哉,他还是个处男啊,难道前面还没开张后面就要先失守了么! 海东麟可不知他脑子里这么多想法,只顾品尝着眼前的美味,他的舌头已经划过青年的脖子来到了他的背上,这孩子明显是经常健身锻炼的,身上的肌肉很紧实,形状也刚刚好,皮肤更是光滑有弹性。他享用过不少美人,男女都有,各型各色姿态迥异,但青年这样天然无修饰的姿色还是让他小小地赞叹了下。 他的手已经分开了青年的臀瓣,朝那引人遐想的隐秘之处探去—— “咚咚咚!” 从客厅大门处传来一声敲门的声音,海东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悦地皱起双眉朝门口望去。与此同时,潮生也以看救世主的眼神看向那里。门没关,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管家,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海先生!错了,弄错了,那孩子不是……” 管家先生匆匆跑上楼,也不顾礼仪就擅自推开了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相当年轻长得十分俊秀的男子。 “这个才是nae派来的艺人,您、您身边那个是、是……” “江氏中医推拿,百年老店,技术过硬,服务一流。” 还没等老管家把话说完,已经弄清情况的潮生自报了家门。 海东麟看着门口站着的青年,摸样也就二十左右,其实说是少年也不为过。他向来喜欢干净的孩子,所以tommy送人过来的时候,都会让他们把自己收拾得干净点,把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和乱七八糟的打扮都给去掉。所以那孩子有一头柔软的黑色短发,穿得虽然很时尚但也不会过于鲜艳,看上去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可有些东西并不是那么好遮掩的,比如他那精心修剪过的眉毛和耳骨上的耳洞。 再看身下的青年,虽然鲁莽不懂规矩,但的确是天然去雕饰,鼻尖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清爽味道,像雨后挂着露珠的青草又如带着湿气的海风,让人心旷神怡。 却没想到这场盛宴原来不过是一出乌龙记。 海东麟放开了青年,那人极为窘迫地伸出一手来到身后,勾着内裤的边往上提,大概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他的动作十分缓慢不显眼,却被离他最近的海东麟完全收在眼里。 等青年再起身时,已经是一脸淡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涨得通红的双颊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这都什么事啊!出来给人做推拿被当成了干那种事的小鸭子,也怪不得刚才管家看他的眼神透着鄙视了。 再看向门口站着的本尊,帅气精致又时尚,比自己强多了,等等,怎么看着还有点眼熟? 潮生在脑子里搜了一圈,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走到放衣服的凳子旁,拿起脱下的衣服就要往身上套。 “为何把自己脱成这样?” 海东麟看他把棉衣棉裤往身上套,问出了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刚才进门看到的场景太过香艳,他也不至于认定了这人是nae派来的。 潮生不语,他心里对这位“海先生”没有半点好感。如果说之前还存了一点巴结上了就能给店里增加客源的心思,现在的他只想和这头随地发情的色魔赶紧撇清关系。 第3章 这个房间里除潮生以外的三个人都在看着他,也许是他清凉的装扮,也许是等着他给出一个答案。 潮生被看得如芒在背,不得不从自己带来的挎包里掏出了一套绿色的短袖唐装说:“换工作服。” 海东麟看了看那套浅绿为低深绿掐边,胸口的地方还绣着“江氏中医推拿”几个大字的衣服,瞬间明白了。 “海先生,实在对不起,路上堵车堵得厉害,我、我迟到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我。” 在门口一直没有出声的漂亮青年带着十二万分的歉意不住地向海东麟道歉。为了爬上海东麟的床,他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终于让tommy给看重赢来了这次机会,只要他伺候得好,肯定会被公司力捧。可没想到今天在造型工作室弄完头发出来就碰见了大堵车,导致他整整迟到了一个小时! 而等他进门时,已经被一个不知道从哪杀出来的土小子鸩占鹊巢了!现在就指望海先生能多看他几眼后把他留下,于是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媚眼如丝地看着金主,希望能够得到他一些垂怜。 海东麟是什么人,身边来来去去的美人多了,使的招数层出不穷,他这点伎俩还不足以打动他,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一腔心思都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房间里只有漂亮青年的道歉声,却未曾听见海东麟的一句回应,气氛无比尴尬,潮生看着那青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就有点不落忍,于是就说了一句话帮他解围:“不是你的错,是我来早了。” 不过那漂亮男子跟没听见他的话一样,两只眼睛始终盯着一脸淡然的海东麟。 “你回去吧。” 终于,坐在床上的男人发话了,只是一句就把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海先生,您真的不能原谅我吗?我不是故意的,求求您,给我一个机会。” 说着说着,眼泪就跟珍珠串似地一粒粒往下掉,看得一旁的潮生直傻眼。 “刘管家,送客。” “是。” 海东麟心意已决,无论那男子如何哀求还是被管家半推着送出了房门。潮生看了这样一场戏觉得有钱人的世界果然是他这等平民无法理解的,这等是非之地还是早点离开的好,正好他也已经穿戴整齐,披上外套就可以走人了。 “海先生,那我也告辞了。” “走?” “嗯,我看您应该也没什么心情做推拿了。”潮生尽量让自己的态度看上去客气些,可是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恭敬的意思。 “谁说没有?”海东麟又笑了,不知为何,这个青年的任何反应都让他觉得有趣,连心情都无端得好了起来,“换好工作服来一楼。” 说完他就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房间。 “哎,等等!”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潮生叫住了他,“今天还是、还是算了吧……如果海先生对我们店的服务有兴趣,下次再上门为您服务。” 青年的情绪完全写在了脸上,看他一脸困窘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叫什么?” “啊?” “名字?” 怎么突然问这个,潮生心里疑惑,却还是回答道:“潮生。” 他上门服务的时候一般去掉自己的姓氏,不然总是会被好奇的客人追问自己和这家店的关系。 海东麟点了点头,“我今天没那个兴致了,你不用害怕。五分钟后楼下见。”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潮生看着身上刚刚穿好的衣物,他真的不想留下,可海先生这样的人物他的确得罪不起,而且不知为何,对方的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让他不由得照他的话去做。 叹了口气,任命地把衣服脱下,穿上了那套长裤短袖的绿色工作服,然后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袋子,整装好后,朝楼下走去。 那个哭哭啼啼的漂亮男人已经被送出了门,刘管家正在楼下等着他,脸上已经没有了鄙夷,带着半分歉疚半分同情看着他。 “你从这门出去,绕过庭院到对面,海先生在里面第一个房间等你。” 潮生照着他的话走了出去,这才发现这幢别墅别有洞天,不仅在外面设置了一个面积不小的花园,里面还建了一处别致的小庭院,种了很多他叫不上名的花花草草,把一条小径装点得精致悦目。 来到管家所说的那个房间里,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单人沙发上喝着茶的海东麟,房间里播放着舒缓悠扬的古乐,布置也是中式风格的,而且在中间放了一张按摩床,看来这海先生很会享受。 海东麟身上只披了一件睡袍,见他来了就直接脱了下来,然后指着身下唯一的遮蔽物问道:“这个也要脱吗?” 流氓! 潮生在心里诽谤了一句,对方的样子明显就是在消遣他,那团鼓鼓囊囊的东西就好像故意炫耀似得把他的内裤撑得满满当当,看来尺寸相当可观。 都什么时候了还比这个! 潮生赶紧在脑子里来了个急刹车,然后把手里的小包放在了按摩床旁边的台子上说:“这样就可以了,请您躺倒这里来。” 虽然年岁不大,但潮生从小就在店里帮忙,还跟父亲学习推拿技术,服务过的客人早就超过三位数了,此刻他换上了职业化的语气和一本正经的表情,俨然一副老师傅的架势,倒是让海东麟不好再逗他了。 海东麟趴在按摩床上后对他说:“按摩精油在台子的第二层。” “不用,”潮生取出包里的一瓶半透明的液体说,“这是本店独家调配的按摩油,对放松肌肉和舒缓神经有特殊效果,请您一定要试一试。” 潮生在帝都的中医大学是本硕连读的针灸推拿学,硕士阶段还拿了一个中医学的学位,这瓶按摩油是他三年前调制出来的,现在已经是他们店的招牌产品,很多不在店里做按摩的客人也会专门来买一瓶回去备用。 打开瓶盖,一股带着中药和植物清香的气味就散发了开来,不刺鼻,相当清爽,这种特殊的香味还有宁神的功效。 潮生在手心倒了一点,用双手搓热以后就均匀地抹在了对方的背上。海东麟穿着衣服显瘦,可身上的肌肉都是货真价实的,一块块恰到好处地分布在修长的躯干上,一摸上去就能感到那些隆起的块状物所蕴含的力量,难怪刚才能把他一个大男人制得死死的,这力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海先生,请您再放松些。” 潮生快速地在他背上先进行预热式推拿,他用掌心灵巧地划过海东麟背上的每一寸皮肤,这样做是为了先让客人紧绷的肌肉放松开来,然后再进行穴位按摩。 海东麟感受着那双手在自己背上按压的力度,他刚起了刚才碰触到它们时的触感,明明是一双指节分明的男人的手,摸上去却无比滑腻,当时他就觉得疑惑,现在想来,是因为干这行的必须经常接触精油的缘故,只怪自己当时兴之所至,把这些都给忽略了。 可话说回来,即使真的做到底了,又能如何呢?放过了这么一块好肉,海东麟心里甚至觉得有点可惜。 中医推拿是养生术的一种,古时被称为按摩或者按乔,这种疗法是以中医的脏腑经络学说为指导,最终目的是使经络畅通阴阳平衡,从而达到保持健康的作用。所用的手法非常之多,以推、擦、揉、捏、搓、按、掐等为代表,还要人体的穴位和部分进行治疗或者保健,所以要求按摩师不仅要熟悉人体的穴位分布,还要了解五脏六腑的位置。潮生在父亲的影响下,在这行浸淫已久,甚至后来考大学的时候都选择了针灸推拿专业,只是后来发现自己对中医更加感兴趣,才在研究生阶段又拿了一个中医药的硕士学位。 所以说他是江氏中医推拿的一块宝,不仅有实际操作经验还有丰富的理论知识,证据就是在他改良了店里的某些服务项目和推拿手法后,这几年的生意是蒸蒸日上,让原本收支平衡勉强度日的小店现在也有些名气了,不然也不会被人介绍给海先生这样的人物。 潮生下手精准,专门对准了一些常见的痛穴,或推或压、或按或揉,每一下的力度都是恰到好处。没碰到一个对应内脏的重要穴位他都会问一句是否有疼痛感,如果有,表示要注意这个脏器的保养。 让他意外的是一连按了肾俞、脾俞、腰俞、心俞等几个重要穴位,对方只在他碰到肺俞的时候表示有十分轻微的痛感,其他一切正常。 好吧,其实潮生觉得以海东麟这样荒欲无度的有钱人,腰和肾脏都应该是重点关注部位,没想到这人还挺健康的,而且看着没有一丝赘肉的身材,平时一定也很注意健身。这样名副其实的高富帅,活着简直就是为了寒碜人的。 “海先生,您平时抽烟多吗?” “还好。” “虽然看上去您抽烟并不过度,但还是建议您能吃些清热养肺部的膳食,比如银耳或者莲藕大米粥,都是既简单又滋补的家常料理。” 海东麟有些意外:“看来你懂的不仅仅是中医推拿。” 潮生是店里的金牌按摩师,不少客人都指明要他作为自己的专属推拿师不是没有理由的,不仅仅是因为他手法好,更是因为他会根据每个客人的不同情况提出行之有效的调养方案,而且不收取额外费用。不过自从潮生留在学校任教以后,导师就跟他说过,以他为人师表的身份不适合再干这个,学校有章程规定不可以在外面赚外快,他就推掉了店里的工作,只负责培训新的按摩师,今天这情况实属意外。 “混口饭吃罢了,让您见笑了。” 第4章 本着专业精神,即使心里不愿意,潮生还是会使出看家本领为海东麟服务,不管怎样,他们江氏的招牌可不能倒。 青年的声音清朗悦耳,跟他的外表一样,会让人产生一种放心可靠的感觉,甚至不自主地想要亲近。他的语调不平不缓,不亲不疏,声音不高不低错落有致,这样的声音既没有盖过屋内播放着的古筝曲,也没有被乐声掩盖,反而相映成彰,构成了一个让人能够完全放松的环境。 海东麟有些明白为什么友人会向他推荐这家店了。他平时有做推拿的习惯,所以专门设置了这个房间,一般每周都会找以为经验老道的师父上门服务,在此之前,他通常会享受一餐美色或者痛快淋漓地打一次拳,今天倒是一个特例了。 潮生绝对是这些按摩师里最年轻的一位,之前弄错他的身份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原本对他的技术并不抱希望,可这个青年却给了他意外的惊喜——无论是触感、听觉、视觉都是一种享受。 而海东麟正是一个天生就懂得享受的人。 这时潮生已经坐到了正对着海东麟头部的地方为他按摩头部穴位,两人此刻挨得很近,海东麟看见了他浅绿色的工作服和那段修长有力却十分白皙的手臂,潮生干净清爽的气息传了过来,让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开始同这个青年攀谈了起来,由他带起话题,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社会趣闻。起初的潮生并不热情,他对海东麟始终还是保持着防备,可几分钟后,两人的交谈模式就变成了潮生讲述,另一个聆听。 “那男人为了给老妈冲喜,一场婚礼娶了两个老婆,而且都是没登记的,这是真事,我们老家那边的!” 其实潮生的这些段子都是之前给客人做推拿的时候用过的,全身推拿的时间很长,如果在这一个小时内什么都不讲的话自然会很尴尬,也会让客人感到无趣,所以他们每个师父肚子里都藏着一堆坊间奇谈或者笑话,遇到健谈的客人还会提供一些素材。 不过说着说着,潮生就注意到了海东麟的反应,不禁心道不好,这人是什么身份,跟平时来店里那些平民百姓能比么?人家平时都是跟政客商贾打交道,哪里听得进这些小道消息花边新闻。 “怎么不说了?” “这不是怕您不爱听么。”潮生笑笑,自己这话匣子一开就止不住的毛病真是要不得,这会露怯了。 “不,你继续说。” 他不仅不觉得无聊,反而觉得十分有趣,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滔滔不绝地讲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不是小心翼翼噤若寒蝉就是别有目的地讨好,而和同等身份的人,聊的又是一些关于商场政局的正经事,这样的体验可谓十分新鲜。 海东麟的自若反倒让潮生有些放不开了,因为得意忘形后,他又想起了这男人温文尔雅的外表下藏着的是暴虐和冷酷,刚才如果不是管家带着那漂亮男人突然出现,恐怕现在躺在下面的人应该就是自己了吧。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好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潮生已经开始按摩他的腿部了,这也是全身推拿的最后一个步骤。 “好了,海先生您可以起来了。” 终于把这一个小时熬过去,潮生背过去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海东麟却没有起来,他一手撑着头侧躺着他看着青年青葱玉立的背影,突然开口道:“做我的专属按摩师吧,价钱随你开。” 那个背影一怔,随后转过来带着歉意的笑说:“我们店里是不允许接私活的,对不起。” “你们老板那里不用担心,如果他不同意的话你可以辞职,我给你三倍的薪水,而且只需要为我一个人服务。” 对方的话里带着志在必得的意思,从没碰见过这种情况的潮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不愿意?”海东麟挑了挑眉,看着青年为难的表情突然想起了什么,“还是你担心,我会对你做些什么?” 可不就是!有了刚才的经历我还会蠢到把自己送上门吗!别以为你现在温文有礼我就会忘记你刚才是什么德性! 潮生在心里咆哮,嘴上却礼貌地应和着:“当然不是!只是老板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是不会辞职的,请您谅解。至于您说的专属按摩师,其实我们店里的其他师傅比我的技术更好,等您体验过了就知道了。” 要换了别人,恐怕倒贴都想凑到海东麟跟前,可是潮生不一样,他有正式的工作和稳定的生活,今天的事对他来说是一场意外,他不想再和这个危险的男人扯上关系,但他又不想得罪他,不然他家的小店恐怕就没法在帝都混下去了。 海东麟听出了明显的推脱之意,却也不恼,这种不识抬举的行为如果换成别人,他必然不会再让这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换成是这个人,却只让他觉得有意思。 强扭的瓜不甜,他不准备强迫他,身边的美人有的是,眼前的青年虽不错却还够不到上等,放弃不算太过可惜,倒是他一手推拿技术给他的印象更加深刻。 而且,如果作为床伴,他觉得潮生肯定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听话乖顺,懂得低眉顺目让他省心,他没有哄情人的习惯,那会浪费他的时间。 他让刘管家送了青年出门,看着那人刚正经八百地走到门口就突然迈开大步逃也似的离开了别墅,突然心情大好。 有趣的小东西,可惜了。 潮生一连小跑到小区的门口才停了下来,他回头望了一眼一幢幢奢华精美的小洋房,心里说道:拜拜了您哪,哥们再也不来了。 按着原来的路线返回,到家时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他们一家人就住在店面的楼上,当时租下这两层楼的铺面也是为了方便,如今大哥成家后搬了出去,住在这里的只剩下父母、他和妹妹。 路上接到小妹江万彤的电话,说是今天回来吃饭,本以为回家能看见一桌热饭和妹妹,却只碰到了忙着做生意的父亲。 “你妈去你大哥家帮你嫂子带孩子了,今天不回来,晚饭还没人做呢,你去买菜吧。” 潮生应了声就拿着菜篮子匆忙奔赴菜场,这个时间已经买不到太新鲜的菜了,不过倒是能趁着快收摊了拣点便宜货。 没过多久,他就提着一篮子的东西回来了,有肉有菜,还有一斤活虾。 “哥!” 还没进门就看见江万彤在门口露了一个脑袋,远远就朝他甜甜地笑着。 “死丫头还不过来帮我拎回去,一会不给你吃饭。” 可真等江万彤出来要接篮子的时候却被潮生一把搂住了肩:“哪能真让你拎啊,你个傻帽,怎么今天想起回家吃饭,这还没到周末啊。” 江万彤在全国数一数二的学府帝都大学就读,今年已经大四了,年年都拿奖学金,是三兄妹里最会念书的一个。 江万彤神秘兮兮地在他哥耳边说:“今天我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什么?” “一会吃饭你就知道了,对了,要是今天你不做点我爱吃的我就不告诉你!” 潮生捏了捏她的鼻子说:“就知道吃,不臭美了?” 江万彤搂着他的胳膊腻道:“哎呀,谁让我哥做饭这么好吃。” 她是家里的老三,上头有潮生这个二哥,还有江百川这个大哥,但她从来喊大哥就是大哥,而把“哥”这个字留给了潮生。 两兄妹感情非常好,却都跟大哥江百川不太亲厚,这里面说来话长。 潮生把爱捣蛋的妹妹撵回了房间就开始脱下外套捋起袖子准备起三个人的晚餐来。他小时候江父忙着做生意,江母闲下的时间基本都给了大儿子,甚至跟着上初中的江百川在他学校附近租了个小房照顾他给他做饭,那时候江万彤才两岁多,刚上小学的潮生就开始学着做饭,那时候他的个头比他家的老灶台高不了多少,就搬了个凳子拿着炒勺在锅里划拉。 这一做就是二十年,潮生不但磨练出了一手家常菜的好厨艺,还在后来学了中医后开始研究药膳,把家里每个人都补得红光满面。 他先把米饭煲上,然后把汆好的排骨放进汤锅,等煮开后捞去浮沫加入料酒和葱姜炖着。然后料理了肉类和蔬菜整齐码放在一边,准备一会大火快炒。他打算最后做个铁板香辣虾,是江万彤最爱吃的菜之一,把剖成两半的大虾整齐码放在倒了油铁板上,上面浇上他独创的香辣酱,盖上锅盖焖5分钟,用油的高温和密闭的的铁板锅把虾焖熟,最后撒上香葱就能吃了,虾肉鲜嫩,酱香浓郁,是他独创的招牌菜之一。 不到一个小时,潮生就把龙骨冬瓜瑶柱汤、铁板香辣虾、苦瓜牛肉、凉拌三丝和芦笋百合端上了桌,有荤有素,有菜有汤,三个人三菜一汤,标准配置。 这时已经快晚上七点了,三人早已饿的饥肠辘辘,尤其是江万彤,早就在潮生做饭的时候就已经被那香味勾得馋虫乱跳了。 第5章 听到哥哥开饭的声音,江万彤简直是欢呼着一路欢蹦乱跳从房间来到饭厅的,不过看见了早已坐在饭桌旁的江爸又收敛了自己的得意忘形,规规矩矩地坐下拿碗筷吃饭。 江家俩口子绝对是彻彻底底的反差,风风火火的妈妈何凤艳和老实木讷没什么主见的爸爸江良结婚三十多年,一直都是男主内女主外的相处模式,家里的大事小事也都是江妈说了算。 不过还有一个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人物,那就是江家俩口子的心头宝——大哥江百川,而这样的地位已经沿袭到了他的儿子江俊身上,连带一开始不受待见的大嫂崔琳琳都摇身一变成了金贵人物,原本就不怎么被重视的潮生和万彤就更加显得无足轻重了。好在江万彤住校,江潮生一般也是呆在中医大的时间较多,才避免了很多尴尬。 不被重视的孩子,一般都不敢在父母面前太过放肆。 好在一桌子的食物香气太过诱人,就连不苟言笑的江爸都吃得津津有味,更别提快把头埋进碗里的江万彤了。 “别光顾着吃啊,你刚才说有什么好消息来着,刚好爸也在,说说呗。” 他的话让江良抬起头看了女儿一眼问道:“彤彤,有什么好事?” 虽然受了重男轻女的江妈影响,对这个小女儿的重视完全比不上长子,可是江爸对潮生和万彤至少还是关心的。 江万彤收到了父亲和哥哥注视的目光,放下手中的筷子,咽下了嘴里最后一块牛肉,正色说:“嗯哼。” 潮生给了她一记爆栗:“死丫头还敢卖关子。” “哥!”江万彤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人家就是清清嗓子,什么卖关子。是这样的,我,——江万彤,终于争取到了公费去米国留学的名额!还有全额奖学金!” “真的!” 江爸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潮生更是乐得跟自己要去留学一样,连忙给妹妹夹了几口菜添了一碗汤。 “你一直惦记着去米国读硕,这下可算是如愿了,到时候哥给你送一份大礼,让你风风光光地去留学!” “哥,我这是去读书又不是嫁人,倒是你,都奔三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跟佳雯姐定下来啊,你的钱还是留着娶老婆吧。” 被妹妹毫不留情地吐槽,潮生没有任何不快,万彤争取到公费留学这事让他太开心了,对他来说,妹妹是这个家和他最亲的人,虽然两人只差了五岁,但有时候,他甚至是把她当女儿在宠。 江爸也觉得很高兴,沧桑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他辛苦了大半辈子,如今三个孩子都能有出息,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开心的了,借着这高兴劲,他这晚上还多吃了一碗饭。 三人乐乐呵呵地吃着饭,江万彤的好消息让他们的胃口大增,几乎把潮生做的菜吃了个底朝天,一旁的电视里正放着时下流行的都市偶像剧,潮生瞥了一眼居然看到了一个让他震惊万分的人物。 “这……这是谁?”他指着电视屏幕上一个白面红唇的俊秀小生问道。 江万彤看了眼就说:“这你都不知道啊,这不就是nae的新人顾晓吗,他可是我偶像啊!出道时候演的‘学院浪漫史’里的男二号可是把我秒得死去活来的。” 潮生这才想起来,妹妹前两年迷过一个小明星,天天拿着他的照片在自己眼前晃,所以他今天才会在海先生那里看见他的时候觉得这么眼熟! “不过最近他的新闻好少,演的都是龙套角色,你看这部片里,他连男三都算不上了!真是的,nae什么眼光,我家晓晓明明长得这么帅!” “nae?”这称呼也很耳熟,对了,不就是今天那管家听到过的名字么“我的老天,哥,你不认识顾晓也就算了,在么连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新亚洲文化娱乐传媒集团’的名字也没听说过啊,你还是大学老师呢,跟娱乐八卦脱节太多可是会跟学生有代沟的哦。” “新亚洲文化娱乐传媒集团?他们的老板是谁?”如果nae会往海东麟的床上送人,那么代表他很有可能是那里的主事人。 “不清楚,好像姓宋。” “哦……”那就不是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瞎打听罢了。” 这时江爸也想起来他今天去海先生那服务的事就问了起来。 “挺好的,海先生很满意,说下次会继续找我们店做推拿的。”潮生避重就轻地搪塞了过去,想起今天差点在海东麟那里失身的事,他就对这个人和那个地方都充满了恐惧。男人也会遭姓侵犯,江爸知道了估计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江良点了点头,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准备去店里看看,晚上的客人比较多,估计他还得忙活一阵。江万彤帮着哥哥收拾碗筷,这时门突然打开了,拎着大包小包的江母回来了。 “妈,回来了。” “妈,吃饭了吗?” 兄妹俩跟江妈打了声招呼,后者放下身上的袋子和包坐在桌旁让潮生给倒了杯水,看上去很疲倦的样子,不过心情看着不错。 “这些是什么?” “你哥家里换下来的衣服,他们家洗衣机坏了,我带回来洗。” 潮生皱了皱眉,虽说女人生完孩子需要休养,可是这都过去八个月了,大嫂还是过着少奶奶一样的生活,别说洗衣做饭了,就是端个饭碗都得婆婆伺候,他觉得太不像话,偏偏江妈甘之如饴,觉得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孙子。 最可笑的是,为了省保姆钱,江妈给他们家带孩子做饭洗衣服,几乎什么都干,可崔琳琳还嫌一家三口多了外人在家里不方便,让婆婆每晚都回来住,白天才去帮他们带孩子,这待遇还不如保姆呢,更别说江妈总拿店里的收入去贴大儿子一家了。 “妈,你别累着了。”潮生给他递了杯水,不免有些心疼。 “天天看见俊俊我开心啊,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你大哥上班忙,琳琳身子还虚,我这还干得动,倒是你,非要去当什么大学老师,一个月才几千块钱,店里这么多客人指明要你给按摩,收入肯定比在学校多。” 潮生语塞,一阵酸楚涌上来,头也低了下去,干脆拿起抹布擦起桌子来。 “看看,我说几句还不行,难道不对吗,你那工作就是名声好听,连老婆本都挣不出来,你跟任佳雯这么多年了人家爸妈还嫌你买不起房,迟迟没提结婚的事,我告诉你啊,咱家的钱可都给你哥买房了,现在还还着房贷呢,到时候你娶媳妇可没钱给你,你自己掂量掂量。”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差,机灵的江小妹跳出来在江妈身边说:“妈,你别说哥了,我有好事告诉你,我争取到去米国公费留学的名额了,学得好还有钱拿呢!” 江万彤一是为了缓解哥哥和妈妈之间紧张的气氛,二是为了得到妈妈的一些肯定和鼓励,这样的事放在别人家里,估计都要大肆庆祝一番,可是江妈听后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去米国?你一丫头跑这么远干嘛,女孩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以后不还得嫁人。” 说完就拿起那些大包小包的脏衣服准备进屋洗,最后还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对了,差点给忘了,跑国外读书的话上次给你介绍那男孩怎么办,我可告诉你啊,那是你大哥领导的儿子,你要是嫁给了他,那你大哥升职的希望就大了!” 不但没得到期望中的肯定和夸赞,反倒被提起了让人烦心的事,江万彤的心情瞬间低落,脸上的表情比潮生更加暗沉。 她没回答江妈的话,而是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何凤艳在她身后喊着:“问你话呢,死丫头,一个两个都是这么不省心,就不能学学你们大哥的样让我高兴高兴给我们家长长脸啊,养你们都白养啊!” 潮生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放下了手里的活,拿了一盘洗好的水果跟着江万彤去了她房间。 “彤彤?” 门没关,潮生一进去就看见了坐在写字桌旁边低垂着头没精打采的妹妹。 他坐到她身边,将手里还沾着水的红艳透亮的苹果递给了她,对方看了一眼却没有接过去,神情恹恹地趴在了书桌上。 “哥,你说,我会不会也不是亲生的?” 潮生听见妹妹喃喃地说道,声音里几乎带了哽咽。 至于为什么那话里有个“也”,那是因为,江万彤的二哥,所谓的江家二子,的确不是江氏两口子所生,准备的来说,只是他们的侄子。 是的,潮生不是江良何凤艳的亲生子,而是江良的亲弟弟江智的儿子,他生下来不久,父母遭遇车祸,自己就被大伯一家收养,成了江百川的弟弟,而这那一年,他还不满周岁,所以根本没有记忆,一直将大伯和伯母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只是到了他刚上大学的那年,舅舅听闻去世的姐姐还有个儿子在人间所以找上了门来,也是因为这样他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潮生当时感到天都跟要塌下来一样绝望,不过也就是在那时,他才明白了为什么他和大哥受到的待遇会差这么多,无论他怎么努力,在父母心中都比不上大哥的十分之一,原来,竟是这样简单的原因——他不是亲生的,他叫了将近二十年爸爸妈妈的人,不过是他的大伯大伯母。 大哥永远是这个家的焦点和重心,他的一举一动都牵着江家两口子的心,他还记得十岁那年,他正坐在爸爸身旁学习针灸推拿的穴位,刚上高中的大哥跑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俩表示也想学,却被路过的妈妈拉了出去,当时她对大哥说的话至今都留在潮生心里—— “宝贝儿子啊,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都是伺候人的活,干这个以后要让人看不起的,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有大出息的,不准再去店里玩了,听见没?” 十岁的潮生还没明白那话里的意思,却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大哥是不一样的,就算他付出了比大哥数倍的努力,却还是换不来父母关注的一眼。他看着手里圆鼓鼓的拔罐器,眼泪噗呲噗呲地往下掉。 第6章 虽然痛苦,19岁的潮生却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也许是因为他心中早就隐隐地有了这样的猜测,并安慰自己原来是因为这样才会被区别待遇,也算人之常情。不过江万彤不一样,她的确是父母亲生的,只是因为重男轻女这样的封建思想而被忽略—— “傻瓜,你还是我保下来的呢,怎么会不是。” 他摸着江万彤的一头黑发,把他抱进怀里,妹妹在他怀中小声地啜泣着,在她受委屈的时候,通常是得不到父母的关爱的,每次都是哥哥这样安慰她,并不是直系亲属的两人却比亲兄妹更加亲密。 江万彤比潮生小了五岁,何凤艳怀上她是一个意外,两口子正商量着什么时候把孩子打了,却被当时年幼的潮生给听见了。他本来满心欢喜地以为要迎来一个弟弟或妹妹,却听见了父母“不要这个孩子”这样的话,懵懂的他不知道父母要干什么,只知道胖乎乎圆滚滚的弟弟或者妹妹就要没了。 他开始闹,当着父母的面,当着客人的面,只要有人他就嚎啕大哭地喊着“弟弟没了,妹妹没了”,江爸江妈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止不住他这么不要命的哭喊。虽然不是亲生的,可毕竟是亲弟弟留下的唯一血脉,江良不忍心,最后还是劝说媳妇把孩子留下了,并安慰她说要是一个跟百川一样出息的孩子那不是能让她更加扬眉吐气么。 何凤艳其实并不在意养子的苦恼,却被这个理由所说服,开始期待一个跟大儿子一样圆头圆脑聪明伶俐的孩子,可是事与愿违,七个月后,江万彤嗷嗷落地,得知是个女孩的瞬间,何凤艳骂了一句“赔钱货”,连带着那一阵子潮生的日子都不太好过,不过看着白胖可爱的妹妹,潮生每天都笑得很幸福,觉得这是上天给他最好的礼物,父母不疼他,大哥不亲他,但是他一定要做个好哥哥,让妹妹活得比他开心,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他无比庆幸自己当年的那一场大哭大闹留下了江万彤,而她长成了这样一个聪明懂事的好姑娘,他也有了一个在这样悲情的时刻可以拥抱着互相安慰的对象。 “没事,你都要去米国的人了,以后风光了让爸妈看看,你才是咱家最有出息的那一个,女孩怎么了,彤彤比谁都聪明能干。” 潮生安慰着妹妹,虽然江母的话把他们兄妹俩都狠狠地戳中了他俩的心窝,不过他的心情是好的,妹妹带来的好消息能够掩盖一切负面情绪。 “妈还让我跟大哥单位领导的儿子相亲,你知道他什么样的吗,不学无术,痞里痞气的,仗着爸妈都当了点小官就成天开个车到处撒野,看着就是一副小流氓的样子,而且他还染黄毛,我最讨厌染黄毛的男人了!” “好好,哥也讨厌,不像爷们样,”潮生让妹妹无厘头的抱怨给逗笑了,拿纸巾给她擦了擦脸,哄着她说,“他再缠你哥就帮你揍丫的,别哭了,在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哥送你回学校。” 江万彤在哥哥身上赖了一会,终于收了眼泪,点点头把脸擦了。 “你揍他的时候下手轻点,要不妈肯定骂死你,”说着还学着何凤艳的样子横眉竖目地指着潮生粗声粗气地骂道,“死小子!你敢打他,他是你哥单位领导家的孩子知不知道,你哥以后还怎么升职怎么当科长啊!我打不死你个臭小子!” “哈哈哈哈——” 自娱自乐的兄妹二人笑成一团。 生活中总有这样一些不和谐的小插曲,可说到底,这么多年来,养父养母除了对自己不太重视外,没亏了他吃也没亏了他的穿,还供他上了大学,就冲这个,他就不该埋怨他们的偏心。潮生相信能凭双手给自己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让养父养母还有天上的亲生父母都刮目相看。 潮生从一年前开始在帝都的中医大学任教,这得益于他在大学期间的优异成绩和双硕士学位,当然,导师对他的格外喜爱也成了他可以留校的一大原因。 女友任佳雯比他小两岁,今年刚从七年制的本硕连读毕业,现在正在帝都第三中医院实习,三个月后就要转正了。 “我可是个医生,可我现在做的事情跟护士没两样,有时候那几个老资历的护士都能对我呼呼喝喝的,真没想到读了十来年书居然会这样被人看轻。” 听着女友在电话里的抱怨,潮生有点心疼,任佳雯虽然家境普通,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从小就受到双亲的宠爱。潮生也是在迎新的时候看见这个学妹的第一眼便记在了心里,不过那时她是有男朋友的,两年多后他们分手,他算是趁机而入安慰了受伤的任佳雯,两人也就顺理成章成了一对,这一转眼都过去四年了。 “别难过,新人在实习期被使唤不都是正常的么,那些师哥师姐也是这样过来的,你忍忍,三个月后就好了。晚上你值班吗?不值班的话我带你出去吃,顺便散散心,你上班后咱俩都好久没一起出去了。” 电话那头的任佳雯想了想,然后说道:“也好,最近真的太忙了,你想我了吗,潮生?” “想,哪能不想,你说说都几天没理我了?我要是不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都快把我这忠犬男友给忘了?” “你还记得佳丽她们给你起的外号呢?”任佳雯被忠犬两字逗笑,在电话里乐个不停。 两人最后约定在帝都西城河边有一家叫王吉海鲜烧烤的店门口见,这家烧烤店虽然看上去不起眼,却已经在枫河边上做了十几年的生意了,口味是一方面原因,最重要的是物美价廉,有很多回头客,也是潮生他们读书时最爱去的地方之一。 各自都有要忙的事,他跟任佳雯已经有一周没见了,还真是有点想念,她是他初恋,也将是和他走一辈子的人,潮生从未怀疑过这点。 晚上九点,潮生坐车来到了枫河边,这是帝都内的唯一一条河,穿过了整个城市汇入了东边的大海,也被誉为这个城市的母亲河。如今河岸周围的古建筑已经被拆建得差不多了,在城西这一块渐渐聚集起了一些做夜排档的摊贩,久而久之,这一块也就成了吃宵夜的好去处。 潮生远远地就看见了不远处升起的炊烟,风中还传来一阵阵的食物香味,勾得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无论吃过多少饭馆子,这种学生时代吃过的美食总是会给人留下最深的印象。 “王老板,好久不见。” 摊主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个不高却很胖,跟他媳妇俩口子经营这家海鲜烧烤店已经十来年了,潮生还记得第一次来这次的时候,他们的儿子还不到他胸口,现在都已经去上高中了。 “哟,江大教授来啦,哎,你一个人啊?” 来得多了,自然也就熟络了,自从得知潮生在学校任教后,王吉就把称呼改成了江教授,在他意识里,大学里教书的都是教授,这一点任潮生怎么说都没用。 “别寒碜我了,一会我女朋友也来,我在这等等她,先给我来点扎啤吧,等她来了再点。” “好嘞,那你先坐着,我这有点忙,就先不招呼你啦。” “没事,王老板您忙吧。” 潮生也不客气,自己拿了两瓶啤酒就喝了起来。河边的风有点凉,他把围巾网上提了提防止有风灌入,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任佳雯打过来的,不是潮生以为的她快到了什么的,而是因为有个紧急手术人手不够,要他们几个实习生都留下帮忙并学习。 “对不起潮生,我去了不了,下回再约吧。” 那头似乎是有什么人在喊她,所以任佳雯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一周未见的恋人再次爽约,虽然潮生完全能够理解,但多少有点失落,他想起了在学校时两个人形影不离的样子,那段时光真是美好,可惜岁月匆匆,一转眼他们两人都已经走上了社会,所以,关于他俩的婚事也已经提上了日程。 任佳雯是有点清冷孤傲,但在潮生心里,她只是一个有些小脾气的才女,聪明有主见,很多方面甚至比他强,她的一切潮生都很喜欢,两人刚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可谓如漆似胶,爱得轰轰烈烈。 可是一想到任家父母跟他暗示过的那些结婚前提,潮生不由得惆怅起来,他不怪她父母,那是很多人家嫁女儿的基本条件,只是责怪自己太没用,交往四年都没法给任佳雯一个婚姻的保障。 潮生长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会觉得压力很大,可是作为一个男人就得迎难而上,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打定了主意要把任佳雯娶回家。 “老板,来十个肉串两个扇贝和五个板筋。” “好嘞~” 好不容易来一趟,即使是一个人,也不能空着肚子回去,从刚才起,那浓浓的烤肉味就已经让他垂涎三尺了,无论如何都要来上几样过过瘾。 这晚的潮生没有见到思念已久的恋人,却等来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物。 海东麟独自一人在河边走着,在十几分钟前他让司机开车回去,自己却下了车在河边散着步。刚从觥筹交错的酒宴上回来的他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不过这种疲惫与其说是生理上的,不如说是心理上的更加贴切,三十五岁的他已经坐拥一切,达到了很多人连做梦都不曾有过的巅峰,财富、权力、美人,这些对寻常人来说应该是奢侈品的东西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太大意义。在这样的夜晚,他总是会感到力不从心,总觉得一切都是这么暗淡无趣。 友人经常调笑他姓欲太强盛,送去他床上的小美人总是被折腾个半死不活,其实只有在那一具具鲜活的禸体横陈体下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一点点激情,不过,也仅仅是一点点。 第7章 今晚的天气不算太冷,在司机载着他路过河边这一块地区的时候,不知怎的,看着那一片万家灯火,突然有了下来散散步的想法。 他沿着河岸的堤坝缓缓走着,江对岸是一片高档公寓,当年是他从国外回来后承建的最初几个项目之一,如今那里已经成了这个城市的繁华地段,这是江这边—— 他望了望那一片炊烟缭绕,和这片杂乱的夜排档后面的老住宅区,黑漆漆的没有几盏灯火,层高最多也就是三层,可是这样的一个地方,极有可能是下一个中心商业区。 走着走着,就靠近了那一片室外夜宵摊,空气中飘散而来的浓烈香味和那一阵阵黑烟让他望而却步,正打算掉头而行时,突然看见了一个身影,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潮生选了个靠外的位置,于是在海东麟迎面走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靠靠靠!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离上次的别墅惊魂已经有月余了,他从爸爸那里知道海先生找过他们店的几位师傅,看对方没有找自己,潮生也就放心了,这一下过去这么长时间,其实他都快把这人给忘记了。 看见海东麟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脖子缩起来,头朝下,面朝里装成鸵鸟的样子,这样就可以极大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幸的是,对方还是发现了他。 其实海东麟也不过是随意的一瞥,可是在那群毫无吃相地大吃大喝的人群中,有个低头独酌的身影实在太亮眼。 他不太记得起有多久没见到这个好玩的小家伙了,上次的美好印象在他心里只存在了不过数小时,青年在他心中的形象就变得模糊起来,可是今天却能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原本的不确定在看见他缩成一团装鸵鸟的姿势后就笃定了,倒映着那一片零星灯火的漆黑色眼瞳里满是闪烁和躲避,看来自己还真不受对方欢迎。 大晚上的眼神这么好! 潮生心里把自己翻过来滚过去骂了一万遍—— 女朋友不来你还不走!还非得吃烤串!你不倒霉谁倒霉。 他尴尬地转过脸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海先生啊,您好。” 海东麟的身后是对岸那一片寸土寸金的住宅区,星罗密布的灯火把黑夜都给照亮了,在他身上打下了一层朦胧的金色柔光,衬着他雕琢精致的如玉脸庞,犹如一幅大师摄下的精美宣传画,画面和人物相映成辉,格外美好。 而自己这边,烟火缭绕,杂乱不堪,到处都是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闲谈吃夜宵的人们,很接地气,跟海东麟那边的风景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这就跟他们俩的生活环境和背景一样对比鲜明。潮生心想这也许就是他第一眼看见他就不喜欢的原因,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中间隔着一条看不见却永远走不到的鸿沟。 可是为什么又让自己撞见他!这样的人来这干什么! 海东麟极有风度地冲他笑笑,看着他桌上那些吃完的串和剩下的啤酒,看来这人已经坐了有一阵子了。 “一个人?” “嗯……啊,不,等朋友!”潮生撒了个谎,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个答案比较妥帖。 “等朋友?”海东麟看了看表,然后把表盘指给了对方看。 看着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表盘上所显示的临近十一点的指针,被当面戳穿了谎言的潮生脸都红了起来。 “这、这么晚了啊,他可能、可能不来了吧,呵呵。” “那我可以坐下么?” 海东麟不打算放过他。 什么情况? 潮生冲他眨了眨眼,确定对方微笑的脸上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才反应过来,站起来招呼他说:“当然可以,您坐,您坐。” 海东麟没有介意那看上去油腻腻并带着不明黑点的椅子,拉过来就坐到了潮生的旁边。桌子不大,两人挨得有些近,于是他就看见了潮生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抿着的嘴唇。 潮生让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极不自在,就拿起了一瓶啤酒递过去说:“海先生,来一瓶,还有,您吃什么,我让老板再来点。” 可是话刚出口,举着瓶子的手臂就停在了空中。 人家那都是喝名酒的嘴,能跟你喝这几块钱一瓶的杂啤吗,还是对嘴吹??? 却没想到海东麟一手接了过去,淡淡地说道:“随意。” 这还真是让潮生没有料到的反应,他总觉得这人身上跟套了一个金钟罩似的,把自己武装得仙气缭绕,把周围的世俗之物都给隔离开来,说好听点就是高贵优雅超然于世,难听点么,那叫装b。 但也许事实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老板,照刚才那样再来一套,对了,再加六个鸡翅和几瓶啤酒!” 得了,人家也许就是图个新鲜,自己这放不开抹不开面的就没意思了,反正也不能赶他,潮生干脆把对方当成一个普通人,照着平时对哥们那样聊了起来。 “海先生,您来这片干嘛?”言下之意是您跟这片真是格格不入。 “晚上喝了酒,就想来江边走走。” 海东麟熟练地用开瓶器撬开了盖子,然后对着嘴就喝了起来。这场景直接把潮生愣住,他没想到这衣冠楚楚的海先生也有这么豪爽的一面,那喝酒的架势,一点不比他们大学时候拼酒时候的气势差。 不知怎的,只是因为对方这样的一个动作,他就觉得这人好像活了起来,在自己心里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摸样了。 “这片是我们大学时候常来的地方,这家的烧烤最好吃了,您一定要尝尝!” 青年一扫刚才的拘谨,眉眼都笑开了,那眸子闪闪亮亮的,比夜空更加深邃幽深。海东麟的心情也越发地好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放松的感觉了,就好像回到了在国外留学时的日子,邀上三五个好友,带上一筐啤酒,在绿茵遍布的河边喝个七倒八歪的,吹着晚风把所有的烦恼都忘却在脑后。 “好。” 他的放松也鼓励了同桌的潮生,如果光喝不说话那叫喝闷酒,可既然是两个人就得说点什么,潮生开始和这位意外的贵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就发现放松状态下的海东麟其实十分健谈,而且由于他的阅历和经历丰富,见识甚广,说出来的话句句都很有见地。 和这样的人交谈,不仅会让人感到愉悦,还会让人从中学到不少道理。聊着聊着,潮生看向海东麟的眼神就有了变化,从淡然到钦佩再到崇拜,其实没有花多少时间。他折服于海东麟的谈吐和见解,毫不吝啬地奉献了自己的景仰。 看着青年的眼神从梳理到热诚再到崇敬,海东麟觉得这个人一点都不像是在推拿店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人,倒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大学生,相信真理,拒绝阴霾,带着可笑却难能可贵的纯真。 海东麟是个商人,却不带丝毫铜臭味,而眼前的他,更像一个博学的儒者,滔滔不绝间,尽是对人生百态的独特看法,听得潮生眼珠子都不眨地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差点就要拿个本子记下来了。 “那您说,在物欲纵流的现代社会,人难道永远都无法逃脱物质的视角么?” 潮生是个好学的人,求知欲非常强,对海东麟这套社会物质论十分感兴趣。也不知两人聊着聊着怎么就拐到这样看似无趣的话题上去了,可显然,两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有意思的论题。 “立场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就不同,对于你这个问题……” “烤串来喽!” 一声粗犷的吆喝声打断了海东麟的话,桌面上突然多出来一个方形不锈钢浅盘,上面是各色冒着热气和油香味的烤串。 “刚才一忙就把你们这桌给忘记了,对不住了啊,给你们加了两串大腰子和肉串,就当赔礼了!” 潮生这才惊觉他和海东麟竟然已经干聊了半个多钟头,桌上的啤酒都下了三瓶了。 “多大个事啊,王老板您忙吧。” 他拿起一个羊肉串递给海东麟说:“您肯定不常吃这样的食物,可是一定要尝尝,我介绍过不少朋友来吃,都成了回头客。” “谢谢。” 海东麟接过来咬了一口,外酥里嫩的羊肉香味在唇齿间爆炸开来,肥瘦相间的肉被烤得刚刚好,调料也恰到好处,既起到了体味的作用又没有抢去羊肉本身的鲜味。 潮生赞叹他优雅的吃相,心想不愧是带着血统证明出生的人,吃个羊肉串都斯文得好像在品尝山珍海味。 “确实不错。”虽然不怎么钟意这些烟火味太旺的食物,但是偶尔吃一次还算不错,况且,吃饭这个东西,重要的不是吃什么,而是同桌的那个人,只要人对味了,食物自然会变得美味起来。 “连您的金口玉言都说了不错了,看来王老板的生意要更上一层楼了。” 潮生调趣着,一边又拿起一串递了过去,可这次对方却没有接,他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把羊腰子当成了鸡翅! “您不吃下水?” 对方笑着不语。 “其实我也一般,但我有个哥们特爱吃这个,每次都得来个十串八串的,他说以形补形,男人吃这个好。” “我的肾没问题。” 男人突然这么说,眼中笑意更深。 “啊?” 几秒钟后,潮生突然明白了他笑中的含义,月前的那幕场景不合时宜地在他脑海中跳了出来,脸色突然涨得通红,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都能看见他两颊上的红晕。 潮生举着那串羊腰子,对方没有接,他也没放下,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场面尴尬极了。 “不过试试也未妨。” 突然,潮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海东麟凑近的俊脸突然在眼前放大,他抓住了自己举着羊腰子的手,低下头在那圆形的大肉块上轻轻咬了一口。 临了还抬眼看了看惊呆了的潮生,带着戏谑和挑逗。 第8章 潮生顿时觉得手中的羊腰子变成了烫手山芋,恨不得立刻扔进江里。刚才那个姿势太过暧昧,就是任佳雯也不曾和他做过这样亲密的事,何况是他们两个男人? “油腻了些,不过味道不错。” 他直勾勾地看着潮生,舔了舔沾着油星的下唇。 他的眼神透过薄薄的镜片在黑夜中闪着未名的光耀,潮生竟然脑子烧坏了一样觉得有点……魅惑,顿时警铃大作,这男人好像只要一沾到这方面的事就会变了个人似得充满了侵略性。 潮生放下那串羊腰子讪讪地笑了笑,心想着怎么才能把话题拐回到刚才,他觉得有些热,于是取下了围巾,江风灌进脖子的瞬间,他才觉得脸上的热度褪下了点。 海东麟看着不安慌乱的青年,想起了他上次在床上恼羞成怒时,全身都裹上了一层迷人的淡粉色,不知现下这一层层衣物包裹下的身体是否也呈现出了那样的美景? 他对这个人的兴趣越来越大,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可是他还分得清什么是欲擒故纵什么是拒绝,这个青年完全没有兴趣跟自己发生点什么。 他收起了逗弄的心思,借了个话题缓解了下气氛,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他听见了青年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 其实刚才潮生就打定了主意,要是海东麟朝着那个方向继续下去,他就付钱走人,反正他俩也没什么交集。 两人间的气氛又热络了起来,刚才的小插曲早已被潮生忘在脑后,萍水相逢而已,喝完酒吃完肉也许再不相见,何必计较这么多? 这一聊就聊到了将近凌晨一点,潮生后知后觉地看了眼表后大呼不秒。 “怎么都这个点了,完了,明天还上班。” “你还在江氏中医推拿上班?” “啊?恩。”潮生不打算跟他交底,今晚过后,他应该是没什么机会再见到这人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海东麟起身,却发现车早让司机开走了,只好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让他再过来一趟。 “不用麻烦了,这里离我住的地方很近,走回去就成。”这么晚了,他可不想惊醒家人,还是回学校宿舍住一晚吧。 “那我陪你走走吧。” 海东麟打了个电话让司机十五分钟后在路口等,潮生去结了帐,跟老板道了别就往跟这片拍档区连着的老旧居民楼走去。 “江教授,跟你朋友再来啊!” 王老板在身后热情地招呼着,只是这个称呼让潮生被自己的噎了一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海东麟拍着背帮他顺气,“江教授?” “他开玩笑的,我哪能是什么教授。” “那么那个江字?”海东麟可没这么好糊弄,很多时候他不追究是因为不在乎。可他对这个青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他身上的很多地方都吸引着自己去探究。 “那个啊,我姓江,江潮生。” “你和江氏……?” “是我家开的。” 潮生干脆承认了,这些本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海东麟微微点头,怪不得他后来问起江氏派来的推拿师,都说没有潮生这号人,显然是这小家伙不愿意为自己服务,跟店里的师父串通好了。 “我能问一句你多大了么?”这人的谈吐既不像按摩师也不像初出茅庐的嫩头青。 “27。” 他原以为潮生比自己起码小一轮或者以上,现在看来是不能用小家伙来称呼他了。有时候年轻不仅指一个人的外貌,更是一种心理状态和气质,江潮生这样的,很容易让人弄错他的年龄。 两人走着走着就进了一条暗巷,巷子很长,这时候两旁的人家都已经睡下了,窄道里只有从两头透进来的灯光。据潮生的几个哥们说,这一片向来不安全,尤其是晚上,很可能会碰见抢劫的,可是他走了这么多年也没遇见过,所以也没当回事。 刚这么想着,就从前面转角的巷子里跳出来四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不会这么多年都没事,今晚就中奖了吧?潮生满脸黑线地想着。 好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般,那几个男人靠近了几步,为首的那个狞笑着说:“晚上好啊两位,哥们缺钱花,你俩帮帮忙?” 巷子里幽深昏暗,他们互相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大概看出人数。 而对方同时也在打量着他俩,矮点的那个清瘦些,高个的那个带个眼镜,看上去也没多大战斗力的样子。 看来今晚这票生意肯定能成。阿强心里想得很美,招呼了一下身后的伙伴,一起亮起了手中的家伙,刀背映着微弱的光明晃晃的。 还是带着家伙的!潮生暗道不好,而且看着样子肯定是惯犯,就是借助着这里地形狭窄灯光又暗来打劫路人。他看了眼身旁的海东麟,心想自己那点钱给就给了,可是这人身上即使没有多说现金,金卡肯定不少,要是让他们劫了去…… 可是没等他打定主意呢,海东麟倒是先动了,只见他一把扭住了带头那人举着刀的手臂拉了过来,一个小擒拿把他一手反锏至身后,然后把那拿刀的手扣住,锋利的刀剑抵上了那人自己的脖子。 “这这这……什、什么……” 他的动作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潮生瞪大了眼睛看着海东麟跟捉小鸡一样就制住了他们的头头,动作干净利落,还很潇洒。 他想起这人衣物下藏着的一身肌肉,明白了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 “把刀放下,靠墙蹲好。” 冰凉的刀口抵在脖子上,阿强吓得魂都快飞了—— “听见没,照他说的做啊,操,老子命都快没了!”今天可真是豺狼遇上了虎豹,抢劫不成反被揍啊! 这明显是一帮亡命之徒,打家劫舍的惯匪,一看同伴被俘不但没有放下武器,反而面带狰狞地看着潮生和海东麟,眼中尽是凶光。 第9章 “你、你们快把刀子放下啊,我、我这脖子上还抵着一把呢!” 三人中的一人狞笑了一声说:“你放心吧,普通小老百姓哪里敢真下手,要是你交代在这了,哥们给你送终!” 话音刚落就抄起家伙向潮生刺去,虽然从小到大很少打架,就连跟人红脸都不大有,但长期打篮球的潮生反应十分灵敏,一个侧身避了过去。 海东麟收起了刀子,一脚踹在阿强的后腰上,踢得他猛地冲向了他的几个同伙,几个人跌成一团摔在地上,十分狼狈。 “娘的!找死!” 匪徒爬起来后咒骂了一声,重新摆好阵型准备给这俩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挂点彩。 潮生绷紧了神经,死死盯住了前方的几个恶徒,准备随时避开他们的刀子,可这时候却发现他身旁的海东麟竟然开始……脱衣服!? “你疯了?” 海东麟快速地脱下大衣往后一甩说:“碍事。” 此时那四个已经冲了上来,潮生正在脑子里计划着怎么躲过他们的刀尖,却猝不及防地被身后的海东麟拉了一把护到了身后。 “你……” 刚出声却看见眼前宽大的背影已经朝那几个人迎了上去,与他们扭打在一起。 他怔怔地看着海东麟灵活地躲避着他们不断挥舞的刀子,并且抓住时机突然出拳,流星般准确地击中了一个人的腹部,发出了一声闷响,光听那声音就知道力道肯定不小。 “啊!!!” 那人应声倒地,这时其他三人才发现这个男人比想象中更可怕,他甚至没有用武器就能和他们四个打成平手,甚至击倒一个。 “小子,有几手啊。”阿强捡起了倒下那人的匕首也加入了战斗。 “给我上!!” 三人重新上阵,这次不再是像刚才那样横冲直撞,而是略带着技巧地攻击着海东麟,潮生眼看着两人从正面跟他缠斗在了一起,而一旁的阿强却缩着身子观察着,似乎准备着随时出来给海东麟致命一击。 不好! 他看见阿强看准了海东麟下盘的一个空挡就像一条蛇一样握紧了匕首刺了过去! 潮生纵身一跃跳了起来,身子凌空而起,然后一脚踹中了阿强那张得意忘形的脸,阿强受了这意外一脚,顿时失去重心,又跌在了地上。 “谢了。” “客气……小心!” 另外两人不间断地冲他们戳刺着,偶尔还抬腿想要攻击下盘,这时潮生也加入了战斗,他小心地避开了几下攻击,还抓住了一个机会给其中一人的右脸颊来了一拳,可惜他的拳头显然没有海东麟的狠,那人只是摇晃了下脑袋就又扑了上来。 9 “你去后面。” “我又不是娘们,躲在后面让你一个人上象什么话!”潮生不服气地回击,可他看见海东麟的眼神时突然有了一个感觉:这家伙不会是嫌我碍事吧! 不过是一秒钟的出神.一人的刀子就冲他的脸划了过来,潮生只感到眼前有个白花花的物体朝他飞来,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不过刀口还是划破了他右颊的皮肤,鲜血顿时留了出来。 “潮生!” 海东麟一看他受伤,心里涌起了一股无名火,踢飞那人的匕首就抓起他按在墙上,一记重拳就直接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那人几乎是连呼喊都没来得及发出当场就晕了过去。剩下阿强和另外两人一看情况不好,互相对视着不知该跑还是该战。不过海东麟没给他们犹豫的时间,扔下了手中晕死过去的人就拿过他的匕首直接插进了另一人的腹部。 !!!! 潮生瞪大了眼睛看着鲜血喷涌而出,沾湿了一旁的墙面。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海东麟就这么轻易地把刀子送进了别人的身体?? 他们这是流氓碰上了恶煞啊,阿强一看不好连忙掉头想要跑,却被追上来的海东麟一脚踢在了小腿上跌倒在地。 不顾粗糙的石板地把脸磨得生疼,阿强连声求饶:“好汉饶命!大哥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您绕了小的吧!” 海东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阴森恐怖的眼神仿佛早已把地上的人看做了一件死物。他一脚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胸口,阿强的嘴里立刻涌上了一股血腥味,看来是肋骨被踢断了。 潮生已经石化在了原地,刚才……他似乎听到了两声骨头断裂的脆响…… 海东麟解决了这几个人后走到了潮生旁边,看着他脸上那道鲜血已经顺着他的下巴流到了脖颈处。 “你没事吧?”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潮生的伤口,可后者一看到他快到碰到自己却跟受了惊吓般突然往后退了两步。 “我、我没事……” 青年低着头,眼神惊恐不安,海东麟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知道是下手太狠吓着这人了。 可是刚才一看到他受伤,心中的怒火就怎么也止不住。 “放心,我下手有分寸,这几个都没生命危险。” 不远处阿强痛苦地蜷缩着身体躲在角落呻吟,献血不断地从他的嘴里涌出,潮生抬头明显不相信地看着他:“嗯?” “真的,相信我。” 把受了惊的潮生拉了过来,低下头审视起他的伤口来。 他比潮生约高了半头多,肩膀也更加宽厚结实,两人的头挨得很近,他灼热的男性气息打在潮生的额间,让他突然有一种被凶猛的野兽圈在陷阱里的感觉。 太危险了……这个男人…… 潮生轻轻地推开了他,让两人之间保持了两步的距离说:“我没事,伤口不深。现在怎么办?报警吗?” 海东麟看着那两步的距离感到有些不悦地说道:“我让人来处理。”然后便拿出手机打起电话来。 海东麟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潮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知道自己应该离这个男人远点,越远越好。 突然,柔软丝滑的感觉从脸颊传来,一看,原来是海东麟拿一条丝质手帕捂住了他的伤口。 “用这个按着。” 潮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海东麟的这个动作多少缓解了自己的暴虐形象。 没过多久,一辆车停在了巷口,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下了车就冲他们奔来。 “海先生!您没事吧。” 海东麟摇了摇头说:“这就交给你们了。” 两人颔首,海东麟就拉着潮生离开了。 “你要把他们……怎么样?”潮生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然是交给警察叔叔,”海东麟笑得人畜无害,“不然你以为呢?” 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成了那个从容高雅的儒商。 潮生不敢再追问了,本能告诉他这人的一切他都沾不得,最好的方法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两人已经走到了巷口,他看见还有另一辆车停着,似乎是在等着海东麟的样子。 “海先生,我住得离这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不行,万一路上再碰见匪徒呢,而且你这伤也得处理下,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潮生连忙摆手,其实他自己也算是个中医大夫,哪里用的了去医院,“真的是小伤,没多深,你看!” 说着还拿下了捂脸的手帕,露出伤口给海东麟看。 “我回去自己消下毒贴个纱布就行了,您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今天已经很麻烦您了。” 好不容易让这人对自己有了些亲近感,现在那些好感不仅早已消失得荡然无存,反而比之前更糟糕了。 第10章 海东麟没太在意,“那好,路上小心。” “嗯,您也是。”说完便打算朝学校走去,可是刚走两步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于是回头叫住了正要上车的海东麟,“您的手帕……” “不用了。” “那怎么行!您的手帕被我弄脏了,我洗好了肯定是要还的。”这手帕丝滑柔软,贴在脸上轻柔的感觉就像被清风拂过一样,他们有钱人的这些小物件肯定都价值不菲,他可不想占了人家的便宜。 虽然害怕却还是想要坚持自己的原则? 海东麟在心中轻笑,脸上却表情未变,“过来。” 潮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还是朝车子走了过去。 “把手机给我。” 他听见海先生这么说,乖乖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海东麟在他的手机通讯录上快速地敲下了几个键然后递还给他。 “想还的话给我打电话就行。”然后就上了车子的后座,再也没有看潮生一眼。 潮生把手机放回兜里,看着那车发动起来,然后朝相反的方向驶去,这才重新踏上了回学校的路。 却不知道那本应与他反道而驰的车早已调转了一头,一路跟着他来到了校门口。 男人微眯着眼睛看着门口“帝都中医大学宿舍区”几个大字,深吸了口烟,灯光映在他眼中变成了跳动的火光。 看着那青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他拿起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tommy,送个人来临山。” 电话那头的nae营销总监tommy被老大打搅了好梦却敢怒不敢言,毕恭毕敬地应了下来,只是在电话挂断的时候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咆哮道:“老子是营销总监不是他妈的拉皮条的!!!!!!!!!!” 一个小时后,临山坞的一幢别墅内,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屋内洒下一片银光,而房间中间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穿浴袍的男人,他的手上拿着一杯美酒,享受着身下少年的服侍。 少年跪坐在他的两腿间,把头深深埋了进去,嘴里不停地吞吐着那硕大的肉块,灵巧的舌头不停地在顶部打着转,在他熟练的技巧下,那东西变得越来越硬越来越热。 “唔……” 男人的姓器太过巨大,他费劲全力也只能吞入不到一半,尤其是那物完全涨大之后,他就只能含住顶部用舌头来侍弄。 两颊酸到不行,他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一脸冷漠的男人,眼中盛满泪水,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女眉意。 “不行了?”海先生托起他的下巴问道。 少年先是点点头随后又猛地摇了摇头,海东麟轻笑,把自己的东西从他嘴里抽出来,拉起少年推倒在一旁的床上压了上去。他取过床头的润滑剂草草地抹了几下就毫不怜香惜玉地猛地攻了进去。 “啊——” 少年发出了痛苦的喊叫,却被随即而来的野蛮冲撞给打得支离破碎,没过多久,痛苦的呻吟就变了味,腔调变得甜腻起来,陶醉的低吟充满了整个房间。 海东麟肆意享用着这具年轻美好的禸体,不知道这人是谁,甚至没有看清他的脸,可是他今天的兴致很高,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仿佛他身体里蛰伏多年的野兽在今晚突然破笼而出。 他的脑中满是那个人,无论是不悦、开心、惊喜、好奇还是恐惧、惊慌,每一种神态都在轻轻地拨动着他的神经,让他睁眼闭眼间都是那青年的样子。 他的动作越发猛烈,让那少年的呻吟时而低沉时而高亢,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 潮生刚回到宿舍就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拿起就咕咚咕咚地一口饮尽,他的心依然狂跳不止,接连几个深呼吸都无法平复下去。 海东麟毫不犹豫地将白刃刺进阿强腹部的样子,还有他带着云淡风轻的笑一脚踩碎了另一人肋骨的样子深深地印在了潮生的脑中,一想到那个笑容,他就感到不寒而栗。 不能再能那男人扯上关系了,绝对! 10 潮生脸上的纱布包了几天,上班的时候就说是自己不小心被水果刀划的,没告诉任佳雯也没让家人知道,就在宿舍住了几天。 这天他接到江妈的电话让他晚上回去一趟,说是大哥大嫂要回家吃饭,让他做点滋补养身的菜,给他俩好好补补。潮生应下了,高校下班早,下午四点的时候他就从学校出来去了躺菜市场,提了一兜子的菜就往家走去。 可是没到门口就听见了从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妈,我不喜欢那个男孩,而且我快要出国了,现在谈也没什么意思。” “出国读书有什么用,女孩还是嫁人要紧,人家父母都是公家单位的领导,要不是看你上了个好学校长得又好能看上你吗,你还挑,你当自己金凤凰呢!” “你见过那人没有,染头黄毛,说话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正经,我跟他不是一路人!” “人家那叫时髦,你自己就知道看书不知道打扮还不许别人洋气了,他爸是你哥单位的防办主任,要是你能嫁进他家,那可真是享了福了!” “我享福?你就想让大哥享福吧。” “你嫁个好人家,你大哥提副科的事也有着落了,这不挺好!” “大哥大哥,你什么时候管过我跟二哥的死活,要嫁你自己去嫁,大哥上了十年班还没提升是他自己的问题!”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传来,潮生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袋子跑进了屋去,江万彤和江妈母女俩互相瞪着眼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妹妹的脸上有明显的五指印。 “妈!”眼看着江妈抬起手又要给妹妹一个耳光,潮生连忙冲上去制止,他一边把江万彤护在身后,一边拦着何凤艳。 “我打死你个死丫头片子,敢说你哥,你哥比你强多了,咱家就指着他争气呢!” 江万彤难过得哭了出来:“你生了两个,二哥也把你当亲妈,我和他谁也不比大哥差,可你眼里就只有大哥,你当我俩是路边捡来的阿猫阿狗吗!” “彤彤!别说了,妈,彤彤说话可能是不对,但您也不能打她啊,她都是二十多的大姑娘了!” 这个妹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当心肝似的疼着护着的,虽然小时候他俩都没少挨骂,可是每次她惹了事就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挡在前面,如今看她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串似得往下掉,当下就心疼起来。 “养二十多年有什么用,白眼狼,我还不是为她好!还敢顶嘴,你们俩能像老大一样让我省心吗?” 潮生知道江妈对大儿子的宠溺已经快魔怔了,无论他和妹妹多么优秀多孝顺都进不了她的眼里,这么多年,他其实早就已经放弃了挣扎,接受了这个悲哀的事实。 “妈,这是彤彤自己的事,应该让她自己决定,好了,您去歇着吧,一会我来做饭,大哥他们就快来了。” 何凤艳这才停了怒骂,瞪了女儿几眼就去了厨房。 “哥……我受不了了……哥……” 潮生搂着哭泣不止的妹妹进了她房间,任凭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胸口。这个家对他俩来说是压抑的,有时候甚至是冰冷的。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有自己的事业和爱人,这才能把对亲情的渴望转移开来。可彤彤不一样,她还小,学业优秀的她依然希望父母能把更多的目光放在她身上。 “真的,哥,这个家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呜呜……” “不哭了不哭了,再忍半年你就能走了,下回再有这种事,你就敷衍过去,别跟妈正面吵,等你去了米国,谁还能管得到你。” 江万彤在他怀里委屈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我讨厌死那男的了!” “嗯,那种人配不上我们家彤彤,等你再大点,自己给自己挑个好的,不过,可得先过了我这关。” “哥……”江万彤似是害羞地轻轻捶了他一下,随后就低下头埋在哥哥并不宽厚的胸膛里,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哥,还好有你……” “嗯……” 第11章 这样两兄妹互相舔舐伤口的情景曾经无数次地发生过,只是当潮生得知自己不是江家父母亲生时就看开了,不再对父母亲情抱有幻想,所以后来,他都是像这样安慰受伤的妹妹。可他知道这种时候不多了,江万彤比他和大哥都要出色,注定会离开这个逼仄的家展翅高飞。 安抚好妹妹后,他就去厨房开始准备晚餐,照何凤艳的要求,潮生准备了适合产后妇女进补的参芪母鸡汤,又给大哥做了适合男人冬季进补的黄鳝烧猪腰,配上其他几个可口的家常小菜就是一顿膳食搭配合理又美味的丰盛晚餐了。最后还做了一个银杏桂花圆子汤,把超市买来的五色圆子和银杏一起煮熟了撒上桂花糖放在去了瓤的木瓜里,他的大侄子一定会喜欢的。 大哥一家人早在半个小时前就回了家,自从他俩奉子成婚搬出去住后,起初还回来的勤点,自从俊俊出生后,大多数时候都是江妈上门去洗衣做饭兼带孩子,很少回来了。 江百川同崔琳琳一进父母家就坐在了沙发上看电视,江爸有阵子没看见孙子了,正抱着俊俊呵呵直乐,江妈把这段时间家里存的好吃的都拿出来放在了大儿子儿媳面前。 “你看,这是一个客人送来的大樱桃,听说一百多一斤的,洋名叫车厘子,我都舍不得吃,就等着你们来吃。” 崔琳琳接过来甜甜一笑,搂着婆婆的胳膊说:“谢谢妈,您最疼我们了。” 江百川话不多,他的表情也不丰富,这一点跟江爸有点像,但是他的沉默代表了一种高傲,一种在江家无人可企及的特殊地位。 他结果江妈递来的樱桃吃了一口觉得不错就拿了几个吃起来。那盒樱桃也就一公斤,昨天客人送来她就藏着冰箱里等着大儿子来吃。 这一幕让刚出房门的江万彤给看见了,心里又难受了几分——昨天她回家看见樱桃就想吃,知道那东西精贵,他们自己不可能买,肯定是别人送到,心想吃几个应该没事,可是手刚伸进去就被江妈喊住了,还说她嘴馋不记打,以后嫁不出去。 看大哥大嫂一个接着一个吃,怎能让她不心酸。 “大哥大嫂。” 算是打了个招呼就打算去厨房找她二哥,大哥大嫂回家从来都是这样,一副全家人都得把他们当菩萨供起来的样子,别说帮忙干点活了,就是端个饭都得他们伺候着。 崔琳琳吃得起劲,可是一想到一会还有一桌好菜就停下了,但是她知道这水果不便宜,爱占小便宜的她就想把剩下带回家去。 “妈,这车厘子真好吃,你看俊俊多爱吃。” 江爸正把樱桃掰开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孙子嘴里喂着,江俊吃得砸吧砸吧响,深红的汁液染了一嘴,显然极是喜欢。 “可不嘛,俊俊爱吃就多吃点。”说完又拿了两个递过去。 崔琳琳一脸烦恼,“别看他人小,可鬼精着呢,嘴巴也金贵,吃了好东西就忘不了,您等着看吧,明天他肯定满屋地找樱桃吃,找不着就使劲哭。” 江妈一听这还得了,哪能因为几个破樱桃委屈了宝贝孙子,当即大手一挥把剩下的全打了包让老大带回家去吃,别说潮生和江万彤,她跟江良其实也就尝了一个。 这一幕让刚从厨房出来喊他们吃饭的潮生看见了,对比刚才妹妹的可怜样,不由得又是一阵叹息。 崔琳琳不是本地人,是十几年前跟着来帝都打工的父亲和哥哥在这定居的。后来从帝都的一个技校毕业后就在商场里当售货员,认识了那附近上班的江百川,当时就觉得这人工作体面,长相也端正,就使了各种手段把这个有点书呆子气的男人给追到了手。江百川死读了二十来年的书,女人的手都没碰过,招架不住崔琳琳这么猛烈的攻势,没多久就被拿下了。 可是何凤艳不同意啊,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她大儿子是什么人,人中龙凤啊,从小就给她长脸,以后还要做大官了,怎么能娶这么个女人,别说学历出身了,就是她那职业也太不上台面了。 一直认为儿子必须得娶了大老板或者大官闺女的何凤艳当下就大哭大闹,勒令他俩分手。可是江百川一看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母亲突然变了脸,就也发起火来,扬言非崔琳琳不娶,这下差点把何凤艳给逼疯了。 这事一直闹了得有小半年,那段时间里,家里一直都是低气压,何凤艳就跟个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着,潮生和江万彤干脆就躲在学校尽量不回家,可苦了向来在老婆面前没有地位的江爸。 崔琳琳有心眼还会来事,一看婆婆看不上自己心里虽然愤恨,可表面上却是“我是真心爱您儿子,为了他我什么都能做”的样子,平时有事没事就来江家拖地做饭洗衣服,百分百的贤妻样。何凤艳一开始还会把她赶出去,后来来的多了也就当她不存在而已。 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崔琳琳肚子里有了江俊才彻底扭转,一看这孩子都有了,江妈也不再坚持,板着脸让他俩结了婚,用上家里全部的积蓄还借了点钱给他们买了房,不过只写在了江百川一人名下。 后来么,崔琳琳母凭子贵,在江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加上她嘴甜会哄人会来事,把江妈哄得一愣一愣的,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反对这一对的。再后来就是现在这样了,原来江家只有江百川这一尊大佛,如今还多了个女菩萨,哦不,还得加上江俊这个小菩萨。 潮生摇了摇头,招呼了他们一声开饭了,就去厨房把做好的菜端了出来。 第12章 江妈不入座,而是盛了点小孩能吃的饭菜在客厅喂孙子,其他人就在饭厅围成一桌吃饭。 这俩口子回家的很大原因是每次潮生都会做一桌补气养身的好菜,崔琳琳自己不会做,江妈的厨艺几十年都没进步过,所以能回来蹭饭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潮生啊,你这菜可做得越来越好了啊,这以后谁要是嫁给你可是有福享了。” “也就是些家常菜,拿不太出手的。” 潮生笑笑应道,虽然他不喜欢崔琳琳,可好歹这是他的大嫂,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妈要是有你这手艺就好了。”虽然婆婆把家务事全包了让她很省心,可是那做菜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不是太咸就是没味,要是天天能吃到江老二做的菜就好了。 潮生没有接话,江万彤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话,只是埋头吃饭当她不存在。 “彤彤,你这脸上怎么了?” 吃着吃着,江百川发现妹妹脸上红肿了一块,于是问道。 好在潮生用冰块给江万彤敷了脸,所以现在并不明显,所以她就随便扯了个借口敷衍了过去:“磕在门板上了。” 虽然这个答案不太符合逻辑,但江百川没有再问,弟弟和妹妹跟他都不太亲,他也从未花时间在他们身上过。 饭菜很可口,江百川和崔琳琳吃得很满意,刚一吃饱就放下碗筷大摇大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看报一个看电视,压根没管桌上的一片狼藉。 依然是江万彤帮着收拾,江爸回店里帮忙,厨房里两兄妹忙活着,突然,潮生用胳膊肘顶了顶江小妹。 江万彤看了她二哥一眼,只见对方朝自己若有所指地眨了眨眼,然后神秘兮兮地从柜子里端出了一盘菜来,是一盘色泽红亮的糖醋小排,上面还撒了熟芝麻,虽然已经冷了,但依然浓香扑鼻。 “哥……”江万彤瞪大了眼看着自家二哥。 “嘘,”潮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门外看了眼,然后压低了声音说,“别让他们听见了,我就知道饭桌上你吃不了几口,特意多做了点藏起来留给你的,冰箱里我还做了个口水鸡,晚上给你打包好,明天带学校吃去。” 江万彤学着她哥的样子捂着嘴贼贼地笑了起来,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这家里还有一个这么疼她的哥哥,她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用手捏起一块排骨,在潮生还没来得急拍掉她的脏手时迅速放进嘴里大嚼起来,甜酸的肉香味顿时充满了整个口腔,吃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还舔了舔沾着糖醋汁的手指。 “馋猫,以后别让人拿鱼干给拐了去。”潮生哭笑不得,只能由着她了。 “潮生,彤彤,你俩出来下。” 说着说着就听见江妈在客厅喊他俩,于是藏好了那盘糖醋小排,洗了洗手就走出了厨房。 “妈,什么事?” “你俩过来坐下,”何凤艳让江俊坐在腿上,看了看一旁的大儿子和儿媳说,“彤彤,你哥有事问你。” 江万彤疑惑地看了大哥一眼。这大哥从来没对自己的事上过心,这次多半还是为了给她相亲的事,要不然母亲也不会在他们来之前给自己打预防针。她没好气地问道:“什么事?” 果不其然,江百川说道:“你跟周主任家的孩子处得怎么样了?” 刚跟母亲为这个吵了一顿,现在大哥又来问,江万彤觉得气恼,可是刚想开口顶回去就发现潮生捏了捏她的手心,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 她想起二哥跟她说的话,这段时间能忍则忍,千万不能让自己出国的事有什么变故。二哥从来都是为了她好,而且他的话的确有道理,一想到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能离开这个沉闷的家,她就转变了态度,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还行,有时候联系。” 何凤艳听了这话心就放下了,看来这丫头还记打,只要她别太拧,这事肯定能成! “他家比咱家条件好,你主动点也没事,这个年代了,女追男也很正常。” 他的自私源自于何凤艳,在母亲毫无原则的宠溺下,他又将这个特点发展到了最大程度,在江百川的心里,这一家人永远都应该以他的利益为先,并把他的意愿当成圣旨一样来执行。最可笑的事,他将这种唯我独尊式的高傲带到了学校甚至是单位,导致了他身边没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在单位干了十年有余也依然是一个普通科员。 潮生为妹妹感到不值,拧紧了拳头苦苦忍耐着。江万彤倒是出他意料地淡定,面无表情地点头说:“我晓得的。” 江百川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看起了手中的报纸,而此时崔琳琳突然叹了口气,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又是要闹什么幺蛾子——潮生的眼角抽了一下,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江妈关切地问道:“琳琳,怎么了?” “妈,你也是当妈的,肯定跟我一样,什都想给孩子最好的对不对?” “这当然了,百川跟俊俊都是我的心肝尖,我就是豁出老命去也要让他们过的高兴!” “可不是,为了俊俊,就是让我减寿几年都心甘情愿。所以我这几天,愁啊,愁得饭都吃不下了,您看,我这脸上都瘦了。”说着还侧着脸让江妈看她的脸。 潮生与妹妹对视了一眼,在心里冷笑一声,吃不下饭?刚才是谁吃了两碗饭又把彤彤爱吃的糖醋小排给端自己面前猛吃的?更别提那锅就剩下骨头的老母鸡汤了。 不过江妈就是吃她这一套,在她心里,崔琳琳高兴了她大儿子和孙子就高兴了,所以她得对大儿媳妇好,这样她儿子孙子才有好日子过,“琳琳,你快跟妈说啊,到底是怎么了?” 婆婆的关注让崔琳琳感到这招已经奏效了,于是趁热打铁地说:“不就是俊俊将来读书的事么。我知道爸妈对我俩好,拿出全部积蓄帮我们买了房,我特别感谢你们,真是把您和爸当自己亲爹亲妈的。可是那房子的地段实在是不好,那一片根本没有好学校,将来我们俊俊读书可咋办呢。” “俊俊还不到一周岁吧。”潮生冷冷地说。 崔琳琳责备地说:“这没当爹妈的就是不懂我们的心情,要是一心为了孩子好,这种事肯定是要早打算的,再说了房价年年涨,现在不把这事解决了等俊俊上学的时候更没希望了。” “那大嫂你的意思是?” “这事还真是个大问题啊,还是琳琳你考虑得周全。” 江妈听了她的话也开始忧心起这个问题来,孩子的教育肯定要放在第一位,读好了书才能像百川一样考公务员进好单位,所以学校的好坏至关重要。 “其实这话我不应该跟你们说的,爸妈给我俩买了房已经是挺大的恩情了,可是我这心里憋着真难受啊,晚上都睡不着。” 听听,先是吃不下,又是睡不着,潮生看着这富态的俩口子,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前几天我爸跟我个说,他们做生意那片有一个三十多平米的铺子要卖,那人急等钱用所以价钱不太高,城南那片房价比别的地方便宜,而且那可算是个学区房啊!帝都第三小学和复兴中学都在那一块,要是能把那房买下来,咱俊俊以后就能去数一数二的小学和中学了!” 何凤艳一听这事高兴地喊道:“那好啊!多少钱?咱得买下来啊!” “妈,我不就愁这个么,那是店面啊,就算城南那块地算便宜了而且还是二手,但是还得差不多四万一平啊,还得我们全款付,可愁死我了,这次错过了下次可没这么好的事了哟!” “四万一平!” 第13章 除了老大一家子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岂不是要将近150万?这价钱哪里是他们这样的家庭负担得起的! “我爸说了,我要是买,他们再跟老板压压价,然后再资助我们一部分,只要我们拿出一半就行!” “这、这一百万,我跟你爸实在是拿不出来啊。”这些年店里生意不错,的确攒了几十万下来,但都给江百川买了房了,每个月的房贷还是她在付,这会上哪弄这么多钱来? “所以我才愁啊,我哥说他能借给我们三十万,但我俩手里的钱还不到十万,这剩下的三十万去哪凑啊,可愁死我了啊。” 潮生心里一惊,原来今天这出好戏是冲着他来的。他在店里帮了这么多年忙,江爸都是按照正式员工给他开支的,那些钱他一直存着没动过,但是在大哥结婚的时候,看他们买房有困难,他就干脆把那几万块钱都当红包给了他,就算他们之间并不亲近,那也是他的家人,而且还是大哥的终身大事,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可惜。而这二十来万其实是亲生父母留下的遗产放在银行这么多奶奶利滚利得来的。在他得知自己并非亲生时,江爸把弟弟弟媳留下的钱交给了他,说这是留着给他娶媳妇用的,不许做了他用。老大结婚时江妈不是没打过这笔钱的注意,不过都让江爸给拦下了。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看来这二十几万一直都被大嫂惦记着啊。 崔琳琳说完就双手捂脸,看上去极是烦恼的样子,可她的一双贼眼却透过指缝在潮生和江妈之间扫来扫去。 她已经把话丢出去了,以何凤艳疼孙子的程度,她相信婆婆肯定会站在她这边,就是不知道这老二识不识抬举了。 何凤艳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了老大媳妇的意思了,潮生那笔钱她是知道的,可是老伴江良平时什么都听她的,就是在这件事上特别硬气,说这是不幸逝世的弟弟弟媳两口子留给孩子的,谁敢动他跟谁急。 她面露难色,一看潮生的脸上表情虽然是淡淡的,不温不火的样子,可她知道这小子是个有主意的人,肯定不会主动拿钱出来。 “等你爸下班,我俩商量商量吧,百川、琳琳,俊俊也困了,你俩带着他回去吧,这事我来给你们想办法。” “妈,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肯定不会麻烦您跟爸的呀,可买那房子也不是为了我俩自己,是为了您的孙子俊俊啊。” “妈知道,你放心,钱的事我给你想办法,来,抱好俊俊,别让他路上着凉了。” 何凤艳把孙子递给儿子儿媳,然后一家人目送他们出了“江氏中医推拿”。在他们各自回房的时候,她叫住了潮生。 “老二……” 潮生背对着江妈,叹了口气说:“妈,我知道您要说什么,可您有没有想过,崔家出了大头,这房子到底归谁?还有,我跟佳雯这么多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我感谢您跟爸养我这么多年,以后我也会把您老二当成亲生父母孝顺,我结婚更是不会要您跟爸一分钱,但那笔钱就是我用来娶佳雯过门的。” 何凤艳其实听到前面那句的时候就愣住了,压根没听进去潮生后面的话。 对啊,这房子归谁啊?崔家拿了大头,别房产证上只写崔琳琳的名字,那我们忙活半天不都让姓崔的占了便宜?何凤艳一想不妙,这没准是崔家报复他们买房时候没写上崔琳琳的名,故意给他们设的套,还是老二心眼多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问题呢?这么一盘算,她又把事给放下了,孙子上学是要紧,可她得好好打听打听再说。 晚上她跟江良说起这事的时候,刚开口光说了那二十万就果不其然引来了他的反对,这个男人窝囊了一辈子,什么都被老婆管得死死的,却在这事上从不妥协,把何凤艳气得把老伴踹下了床去。 “到底哪个是你亲生的?个老东西!”看着老伴抱着被子窜去客厅的狼狈样子,何凤艳狠狠地骂道。 潮生第二天一早就和妹妹一起离开家回了学校,江万彤试着安慰他,他却摇了摇头说:“回学校好好念书,别担心我,这事我不糊涂。” 他会把江家两口子当成亲生父母孝顺一辈子给他们养老送终,但不代表他会任由其他人对他予取予求! 这件事在他平静的生活里掀起了一个小小的波澜,但之后却没了下文,不知是房子的归属权出了问题还是江爸拦住了江妈,总之接下来的日子里,潮生又恢复到了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的生活,只是在学校宿舍过夜的日子更加多了。 白天上课,下了班如果任佳雯不加班的话他就去接她,两人一起吃顿饭,然后压压马路或者看个电影,然后再送她回家,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天晚上他把任佳雯送到她家楼下,提出要上去见见她父母,他已经有一阵子没去她家拜访了,今天还不算太晚,他们应该还没睡下。 可是任佳雯否决了他的要求:“今晚算了吧,不早了,我爸妈都睡了。” 她的神情不太自然,犹豫中带着苦恼,两人交往了这么多年,互相之间极为了解,一看她的表情,潮生就知道任佳雯不太想让自己去她家。 只怪自己无能,讨不了任家父母的欢心,毕竟任佳雯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怎么能甘心交给他这个没房没车的穷小子。 他舍不得让女友为难,于是微笑着说:“没事,那下次吧,反正今天我也没带东西,总不能两手空空地上去吧。” 他的谅解让任佳雯松了口气,朝他摆了摆手说:“那我上楼了。” “嗯,早点休息。” 潮生也冲他挥了挥挥手,却在她转身的瞬间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又叫住了她。 “什……”任佳雯刚转过脸来就感到唇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当下明白了是男友在吻自己,于是闭上了眼睛。 两人只是简单的将嘴唇贴在一起,没有其他任何动作,就好像靠在一起的雕像,没有半点情侣间浓情蜜意的感觉,倒像是在履行公事。 任佳雯很配合,却也只是沉默地接受,没有丝毫的回应。潮生在她的双唇上停留了一会就放开了她,“好了,上去吧,明天我再接你下班。” 任佳雯点了点头,然后就上了楼。 温热的触感依然停留在唇上,潮生的心里却觉得寒冷。自从任佳雯在医院开始实习以后就对他越来越冷淡,起初他以为只不过是因为工作太忙疏忽了,后来他才发现,两人的问题不仅仅在于电话和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聊的话题越来越公式化、亲密的动作几乎没有,而在于无论他怎么努力,对方都好像离他越来越远,甚至在亲吻的时候也触碰不到她的心了。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相信四年的感情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败,只要他对她加倍的好,并且更加努力赚钱,肯定会得到任家父母的肯定,把佳雯娶进家。 ——人在面对负面情绪的时候,总是会以自欺欺人的方式来逃避,直到事情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才会发现自己当时的想法有多幼稚。 第14章 在任佳雯抽不出时间的时候,潮生的周末除了留在家里帮忙,就是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和三五个好友或者同事出去聚餐,可是这个周六他起得很早,洗漱完后,他穿上了一身平时很少穿的体面衣服,站在镜子前打理着他那头中规中矩长短适中的头发。 看着镜子中精神气十足又带着点书卷味的男人,潮生满意地笑了——他这样子,应该不会丢人吧? 出门前打了个电话,然后坐车来到了约好的地点。五分钟后,一辆白色汽车朝他驶来,看见了熟悉的车牌号,潮生冲车里的人招了招手。 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上,开车的正是潮生学生时代的导师现在的领导——井康来教授。井教授带上了他的得意门生就发动了汽车朝东北面的方向开去,今天他要带着徒弟去一个老朋友也是老主顾那里亮亮相。 虽然有些紧张,但潮生心里更多的是兴奋和激动,林氏以制药起家,后来几经沉浮依然屹立不倒,成为了华国最大的药品生产制造商,而且已经打开了国外市场,现在正在积极筹建各国的分公司。而作为帝都最权威的中医专家之一,现年58岁的井教授是这家公司中成药开发的顾问之一,他本人也是林家现今的掌门人林谦之的好友兼专属中医师。 昨天导师跟他提这事的时候,潮生就有点受宠若惊,他觉得以他现在的学识和阅历,完全不够资格被推荐给对方。 “我已经58了,过两年就要退休了,傻孩子,到时候闵副院要拿你怎么样可没人阻止得了了,所以我得趁退休前给你找个靠山。” 既感动于恩师的栽培也感叹即使是在帝都中医大学这样的高等学府里也存在着明争暗斗和派系争夺,潮生没有拒绝井教授的好意,随他来到了位于城北的林家大宅。 林谦之今年应该已经七十高龄,但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不少。这位老人着一身天青色长跑,上面的淡色刺绣和领口的设计都颇有古韵,也更让这位老人看上去仙风道骨,眉目间透着岁月沉淀的风采。 井教授向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爱徒,就把潮生推到了他面前。 “林先生您好,我叫江潮生,非常荣幸能够认识您。” 潮生不卑不亢,态度恭谦地向林谦之鞠了个躬。对方却主动伸出手来握了握他的手,和蔼地笑道:“康来,令徒真是一表人才,看来你是后继有人了。”眼中是毫无保留的欣赏。 他随和的态度极大地缓解了潮生的紧张,握住了对方干瘦的手掌道了声“您过奖了”。 潮生心想林先生这样德高望重又出身豪门世家的人,居然还能有这样的神采和风度,实在是让如今那些动则一掷千金来显摆身家的暴发户们汗颜,也不怪恩师一直对他赞誉有加,称此人“高山之脊,巍峨若玉”,对他的尊敬和好感就越发多了起来。就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的林先生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三人坐在古色古香的中式沙发上,客厅里燃着气味宜人的舒神香,他们品着上好的银针绿茶,聊着当今国内的中医发展走向。 “哦,潮生的意思是,中医如今虽然没有西医普及,但其实一直融在普通人的生活中,无处不在?” “是的,小到煮茶叶蛋的五香料,大到珍贵的天然药材,它们其实都是中医的一部分。其实大多数的人都懂得‘花椒去湿,黄岑解毒止血’这样粗浅的中医知识,只是很多时候,这些药材大多被与食物划上了等号而被人忽略了而已。” 这个论调倒是让林谦之感到新奇,道理虽简单,但这个现象的确被很多人忽略了。 “所以我的研究方向是这些存在于大众生活中的中医理论和民间古方的收集。” “我这徒弟最近正在做一个科研项目就是关于民间草方的收集与论证的,如果证明某些偏方确实有效,将会记录在他所编撰的书中,供同行参考。” “好!”林谦之对这个想法大为赞赏,如今的中医形成了两个极端表现,一是民间类似江湖骗子一样的赤脚医生,二是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中医,前者不可信,后者一诊难求,而江潮生这个想法能够起到拨乱反正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作用。 “如果你的著作出版了,可一定要让我先睹为快啊。” 潮生受了这样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其实这个项目开始了没多久,还在理论研究阶段,而且还存在着很大的难度,需要长时间的论证和试验。不过他的导师给了他很多意见和帮助,加上自己对这个确实有兴趣,所以他有信心一定能做好。 “我徒弟的本事可不止这个,他有一点可比我强多了。” “哦?” “改天您尝尝他做的菜就知道了。我这徒弟可有一手做药膳的巧手,他做的菜比我去那些高级药膳馆吃过的都要强多了。” 药膳一词,最早见于《后汉书·列女传》,它是中国传统的医学知识与烹调经验相结合的产物。它“寓医于食”,既将药物作为食物,又将食物赋以药用,药借食力,食助药威,二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既具有较高的营养价值,又可防病治病、保健强身、延年益寿。 也正是因为对药膳的兴趣,潮生才从中医推拿转而研究中医学。药膳这个概念虽然已经被广泛接受,但还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还处在杂乱零散的阶段。他想要把中医理论和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结合在一起,以药入食,以食为补,让中医的药膳理论获得和西医的营养学一样的地位和重视,如今已经小有所成了。 “哦,那就不知何时有这样的荣幸了。” 潮生让师父这么一夸,原本的淡定自若就土崩瓦解只剩渣了,尤其是在林谦之这样关注又慈祥的目光下,他总有种班门弄斧的错觉。 “师父,哪有这么夸张。”潮生拿起茶盏挡住了自己憋红的脸。 井康来一看徒弟耳根子都红了,就知道他面皮薄经不得夸。这孩子心思太正,性子也过于刚直,一点曲里拐弯的想法都没有,虽然这是他最欣赏潮生的一点,可是这样完全不懂得虚与委蛇的人也容易碰壁,成为那些专权弄事的人的眼中钉。 想到这里,井康来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他抿了一口茶,叹息了一声道:“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可惜啊……” 林谦之心思缜密,早已知晓井康来带了爱徒上门,绝对不仅仅是举荐这样的目的,便顺着他的话说:“康来你我相识多年,我这副老骨头也多亏了你平日的悉心照料,你的忙我是肯定会帮的。” 井康来是个爽快人,活了大半辈子说话做事依然雷厉风行,他也没想过要在林谦之面前藏着掖着,就想把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给说出来,可是刚说了两个字,就听见从门外的仆人通传了一声:“老爷,表少爷回来了。” 听了这声,众人便停止了交谈,把目光纷纷投向大门口。 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将门外的阳光都给遮挡住,在入口处投下了一道长长阴影,让潮生一时间没有看清他的脸,此时林谦之对着那人用极为亲近的语气说了一句:“东麟,你来了。” 一听这两个名字潮生就暗道一声不好,他定神看了看那穿着黑色大衣的人正眯了一双狭长凤眼含笑盈盈,眼神透过镜片指着这边,看那方向好像正是……自己。 怎!么!又!是!他! 潮生都恨不能为自己鞠一把同情泪了,真是越想躲什么就越能碰什么,从第一次的意外相遇到河边那一晚的惊心动魄就已经够让他哀叹自己的衰运了,如今在这种场合下居然还能碰见他,这是一种怎样的孽缘啊! 第15章 他只是略微呆滞了那么一秒,然后就赶紧撇过了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而与此同时,海东麟也正在打量他,显然他也没想到会在舅舅家里再次遇见这人。 “康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外甥海东麟,这小子可难得来看我一次,东麟,这位是我跟你提到过的井康来教授,而这位,”他指了指低着头做鸵鸟状的潮生,完全没有感应到对方‘不要提到我’的意念,介绍说,“这位是井教授的高徒,也在帝都中医大任教,是个极有想法的青年,叫……” “潮生,我们又见面了。” “怎么你们认识?” 这时潮生也没法再假装了,只能站起身来勉强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说:“海、海先生,真巧啊……” 嗯……这场景这对话怎么感觉好熟悉…… “嗯,我们曾有几面之缘。” 说着还看了眼潮生,后者又在他眼中看见了戏谑与逗弄,与他稳重端方的气质大相径庭,心想这人的恶趣味还是这么让人无语。 “那太好了,一起坐下聊聊吧,潮生的想法很有意思,你是林氏的第二大股东,应该听听。” 林家上一代只有林谦之和林琼之两个孩子,林琼之去世得早,她的股份自然就留给了独子海东麟,即使海东麟的产业已经远远不止于制药这一块,但林芝制药对他来说依然有特殊意义。 人家说外甥似舅果然没错,难怪刚才一进门我就觉得林谦之看上去眼熟。不过海东麟是林氏后人又是海家子弟,这么说来这个男人是政商结合的产物? “我的确对他非常感兴趣。”海东麟坐在了潮生对面的红木椅上,毫不掩饰他对潮生的好感,只不过这个兴趣在其他人听来只是单纯的欣赏,没有人发现他话语中露骨的占有欲。 海东麟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眼神却透锐利如电,“而且,他身上似乎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对吧,江老师?” 这句话明显是意有所指。潮生觉得今天真不是出门的好日子,想起阿强那伙人被他又是捅刀子又是踩碎肋骨的凄惨下场,自己骗了他许多次,只能希望他看见林先生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 他只能讪讪地笑笑,权当做没听明白的样子。海东麟和林谦之聊了几句家常,大致是互相问候了下对方的近况,然后聊了聊林家几个后辈的事,又把话题转回到了潮生身上。 “对了,康来,刚才你是不是说你徒弟碰上了什么麻烦的事?” 潮生猛不丁地被提到,抬头看向了林谦之,也撞上了海东麟投在自己身上的探究目光。 井教授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把他们和闵副院长的过节大致讲述了一遍。原来当年潮生临近研究生毕业时,井康来就想把这个得意门生留在系里任教,而潮生本身也有这个想法,于是就把他举荐给了学校。谁知副院长闵清也想把自己的侄子弄进来,于是就和井康来相持不下,最后院方留下了双硕士学位的潮生,两人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潮生进校任职的这一年来,闵清可没少找他俩的麻烦。 “我这一把老骨头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还有两年我就要退休了,可林先生您看看我这徒弟,有天分也肯努力,就是太耿直,我要是不在,还不知让人欺负成什么样呢,这叫我怎么能放下心啊。” 弱点就这么被大喇喇地摊在众人面前,潮生感到十分羞愧。导师对他恩重如山,就连退休前也在为他的前途担忧,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井教授,我相信只要我好好工作,认真上课,闵院长不能把我怎么样。” “你呀,”井康来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太天真!闵清那老狐狸想治你方法多的是,你进校的时候学历就没达到标准,是我力保你进的,你以为没有林先生和我的这一层关系,学校会给我这么大的面子吗?” 潮生从小到大在家照顾家人,家务活一手包办,孝顺父母友爱兄妹,在学校勤奋向上,是老师和同学公认的好学生,他的生活简单而充实,却拘泥于在校园和家这两个地方,极少见到这个社会残酷和黑暗的一面,这造就了他单一纯粹的品质,对他来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井康来鲜有如此激动的时候,关心则乱,他这一生名誉斐然已经无所求,只希望潮生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好好地呆在学校里教书育人,所以他必须在退休前为他铺好道路。 他的话让潮生无地自容,他始终抗拒这种类似“走后门”的方式,却不想就连当初自己进校还有林谦之的这一层关系,还以为是自己在学校的优异表现被破格入取,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有多可笑天真。 潮生的低头不语让井康来拍着腿重重地哀叹了一声,大有怒其不争的意思,不过他这也是做给林谦之看的,要不自家徒弟什么德行他哪能不知道,这孩子要是能放下那点读书人的清高走走后门搞搞关系,去年系里招博士生的名额里肯定就有他一个,哪会让别人抢了先? “康来,你别激动,潮生这孩子我也挺喜欢的,不如你就大大方方地告诉我,我到底能帮上些什么?” 井康来活了大半辈子,脸皮早就厚比城墙,在这个老友兼老朱顾面前也是直来直去的,咕咚咕咚地把面前那杯茶一饮而尽就说:“林先生,没有你的赏识,我在学校也不能这么一帆风顺,我当了您十几年的私人健康顾问,如今也是时候退下来了,不如就让我这徒弟顶上吧!” 林谦之有些犹豫,他的健康顾问虽然只是一个虚设的职位,却代表了一种肯定和地位,以林氏在国内医药界的地位,这表示了一个人的能力,也奠定了他将来可以到达的高度。当时之所以选择井康来,不仅是因为此人确实在中医药学上有极高的成就,也是因为这人的脾气和那些逢迎拍马的人完全不同,和自己很对味。他选择弟子显然也是按照了这个标准,江潮生的直性子比井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林谦之虽然喜欢这样的人,但作为他身边的人,似乎太年轻也太容易冲动了些。 井康来说完后眼神就一直没离开林谦之,他在等一个答案,他知道这个要求很莽撞冒失,却想为徒弟搏这一把。潮生虽不愿以这样的形式换来自己事业顺利,却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井教授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他那可笑的自尊心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林谦之的沉默让他感到越来越紧张,对方显然对这个提议不是很赞同。既然如此,为了不让他和导师为难,潮生觉得自己应该主动放弃这个机会。 “我……” “舅舅,潮生太年轻,不适合留在您身边,不如就让给我吧,我身边正好缺个健康顾问。” 他的话刚开头就被海东麟给打断了,潮生惊奇地望向对方,心里五味杂陈。 林谦之听了侄子的话喜笑颜开,这算是帮他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既没有驳了井康来的面子,也没让自己为难。 “这个主意好,你们年纪相近些,的确比留在我身边合适。你工作这么忙,我之前多少次劝你,我们做医药的更要爱惜身体,还推荐了好几个西医和中医专家给你都没收,今天倒是有缘碰见潮生,这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事,以后这孩子可就得你多加照拂了,康来,你没意见吧?” 井康来在听见海东麟要手下潮生的时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林谦之虽然德高望重,但和潮生的年纪差了不知多少轮,相处起来必然会让这孩子束手束脚的,而海东麟就不一样了,除了年纪,他如今在帝都的声望地位丝毫不逊色于林谦之,绝对是最佳人选。 “我哪能有意见啊,高兴都来不及了,这下这心里的大石总算能放下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能安心退休了。林先生,海先生,太谢谢你们了!” 井康来上来握住了海东麟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海东麟客气地笑笑说:“哪里,也是我的荣幸。” 井教授又拉过潮生,把他的手和海东麟的放在一起紧紧握住说:“来,潮生,以后你就是海先生的人了,可不能有半点马虎啊。” 在触到海东麟的手那瞬间,潮生就跟过了电似地想要抽回来——这眼前的场景怎么那么像父亲把出嫁的女儿交托给女婿?而且什么叫‘海先生的人了’,老师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简略! 与潮生的窘迫相反,海东麟则是重重地握了握手中那只柔滑的手,笑得别有意味:“那以后就麻烦江老师了。” “哪里哪里,我还得谢谢您呢。” 潮生也只好礼貌回应,这事对他来说是把双刃剑,就好像天上突然掉下来个金元宝让他给碰上了,不幸的是这金坨坨刚好砸在了他脑袋上,磕出了好大一个包。 第16章 井康来觉得自己今天做成了一件大好事,看看自己的得意门生又看看温文儒雅的海东麟,心情格外舒畅。 事情谈成后,几人又坐下聊了一阵,临近午饭时间,井康来和潮生起身告辞,林谦之想留二人吃饭,但他们觉得今天这事已经占了很大便宜了,再不好厚着脸皮留下蹭饭。 “我刚好顺路经过潮生家,井教授,就让我来送他吧。” 潮生原本应该搭老师的车子回去,却在临出门前听见海东麟这样说,刚想拒绝他的导师早已帮他做了应答:“那是再好不过了,要不我还得拐好大一圈呢,海先生,真是太谢谢你了。潮生啊,那你跟海先生走吧,你们两个年轻人好好聊聊。” 潮生的眼皮突突地跳了两下,突然有种被酒鬼父亲卖入地主家抵债的错觉。 “江教授,请吧。” 在井教授离去后,海东麟站在车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潮生听见他这个称呼,知道是这个男人在取笑自己河边的那个拙劣谎言,既来之则安之,如今真相大了个白,他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便镇定地说:“那就麻烦海先生了。” 刚坐到副驾驶座上,海东麟就坐到了驾驶位上,他今天没带司机,来看舅舅的时候都是自己开车来的。 潮生定定地看着前方,等着车主人发动,却突然感到了男人迎面扑来的气息。他惊讶地看着海东麟越来越凑近的脸,他高挺的鼻尖几乎快要触到自己的脖子了! 这混蛋想干什么! 潮生一连惊恐,想要身手推开他,可对方的手却突然绕过了他在他头部的右上侧把安全带拉了出来,然后帮他固定好。 “你不系安全带,是要害我吃罚单么。” 潮生又被他耍了一次,没好气地说:“说一声就行了。” 车里的空气有些浑浊,潮生略微拉下了车窗,让冷风从缝隙灌进来。他有些局促,单独面对这个男人让他压力倍增。 好在海东麟也没去撩拨他,只是专心开着车,没一会,潮生的思绪就开始发散,他想起了今天在林家的那一幕,心里就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感到闷痛。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太渺小脆弱,就连保有心底那一点点信仰都是难事,又能谈什么骨气和自尊? 他又想到了井教授,可笑那时候他还沾沾自喜地觉得因为自己的优异成绩才会被学校垂青,却不知井教授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把他留下,他欠恩师的已经太多太多,如今又加了一笔。 他打量着海东麟神情专注的侧脸,想到了这人和善斯文的伪装下有多肆意妄为和我行我素,他心中渐渐生出一个疑问,是不是只有这样家世显赫自身又强大的人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海东麟侧脸看了他一眼,潮生这才惊觉自己的眼神太过放肆大胆,赶紧收回了目光端坐在车上。 真是个藏不住事的人…… 看着他双手握拳放在腿上,脸上看似平淡却透着淡淡的失落,海东麟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潮生看着眼前陌生的街道,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不是回我家的路!” “先去吃饭,再送你回家。” 不是邀请也不是询问,连这个通知也是姗姗来迟。可能连海东麟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即使伪装得再风度翩翩,他的强势却存在于这些小细节中,无形地拉开了他和别人的距离。 他带着潮生来到了一家看着很不起眼的饭店,潮生甚至怀疑这连个门牌都没有的地方是饭店么? 可是进到里面才发现别有洞天,里面是布局紧凑的亭台水榭,而走过弯曲迂回的小道来到里面,是几间并不宽敞的小客厅。 潮生没来过这样的地方,这里更像一个景点,不像是吃饭的地方。 “海先生,您来了,还是原来的沧浪亭么?” 一位穿着旗袍的女子上前询问道,很明显海东麟是这里的常客。 跟着她走进了“沧浪亭”,原来是那一排小客厅最里面的一间。客厅不大,中间是一张雕琢精致的八仙桌,墙上挂着不少字画,跟潮生在电视剧里见过的古代室内布景很像。 看到他好奇的样子,海东麟为他解惑说:“这里是一家私房菜馆,一般不招待外人。” 难怪了,不过这所谓的私房菜馆也太高档了吧,像是古代大户人家的庭院。 没一会就有服务员送上了一壶清茶和几碟瓜果,海东麟报了几个菜名给她,都是潮生不曾听过的。 “望屿听潮是什么?小花鼓又是什么?” 也不怪他好奇,这些听上去实在不像是菜名。潮生本身也是会做菜的,自然对这些充满好奇。 “一会你就知道了。” 等菜上齐后,潮生才知道原来望屿听潮是一种叫“望潮”的小章鱼做的,因为生长在海滩上常年被浪潮冲刷才得了此名。而小花鼓则是在鸡茸酿花菇上点缀了颜色斑斓的食材,让它看上去像一个个小花鼓似地整齐罗列在盘中。而其他菜名大致也是走这个路线。 “这绝对是巧立名目。”潮生点评道,可是等他夹着菜入了口,眼睛立刻微微睁大,发出了惊喜的光彩。 “好吃?” 嘴里塞着菜,潮生冲他猛地点了点头。 看他吃得开心,海东麟的胃口也好了很多,他对于饮食一块并不讲究,可每次跟这个人吃饭,无论是简陋粗糙的小摊烧烤还是精致鲜美的私家菜肴,都能让他感到食指大动。 “听说你擅长药膳?” 咽下口中的爽滑鱼肉,潮生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说:“就是家里人爱吃,所以学着做了些,上不了台面的。” “你现在是我的健康顾问,不知我是否有荣幸尝到你做的菜?” 这好像是两码事吧?潮生在心里反驳道,不过他既然顶了这个头衔,自然不会白拿了人家的好处,“海先生您放心,我会密切关注您的健康问题,如果您感到哪里不适也要及时告诉我。” 他的语气极为公式化,海东麟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两人享用着一道道别出心裁的美味佳肴,气氛比之前要缓和了许多,潮生也放下了拘谨,专心品尝起美味来,这家私房菜馆的烹饪方法有很多值得他学习的地方,如果有机会的话还真想常来,就怕自己付不起这饭钱。 海东麟的教养极好,夹食如点水,咀物细无声,跟他在一起吃饭,潮生的吃香不自觉地都变得规矩了很多,要是别的男人在他面前吃得这么斯文,他肯定会骂一句“娘炮”,可是海东麟这样只让他感到浑然天成,每一个举止都透着优雅高贵。 这带血统证明的果然不一样……他突然又想起了海东麟的身世来。 如海东麟之前所言,吃完了饭他就将潮生送回了家,他把车停在“江氏中医推拿”的后门,这里是这栋矮楼的后门,除了楼里的住户很少有人经过。 “谢谢海先生,对了,您的手帕在我宿舍,我只能下次再还给您了。” 说着就打算开门下车,海东麟却在此时按住了他正想开门的手说:“还有件事。” “嗯?您说。”潮生抽出了手,疑惑地看着他。 “下个月林氏有个年终晚宴,算是答谢会,招待的都是业内同行,也有很多这方面的专家和学者出席。” 所以呢?潮生眨眨眼睛。 “我想请你参加。” 潮生完全没想到他和海东麟的雇佣关系这么快就要被晾晒在众人的视线下,因为美食带来的好心情一下子又淡了下去,潮生垂下眼帘,低低地应了声:“好。” 不是他矫情,而是他对这种抱大腿的事怀有排斥的态度,可是既然接受了教授的好意和海东麟的照拂,如今再扭扭捏捏就太不识抬举了。可是在那种公众场合以私人顾问的身份露面,等于扯掉了遮羞布告诉所有人“没错,老子就是榜上大款了”,也许会有人趾高气扬地炫耀,可潮生只会感到无地自容的羞耻。 “你是不是觉得做了我的私人健康顾问就等于了走了后门?觉得你读书人的高尚品德受到了侮辱?” 没想到对方把他心里的话直接说了出来,潮生大为诧异,他从未见过这人如此冷峻的表情,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看穿他的内心。 他感到自己好像被人扯光了遮蔽物暴晒在阳光下,所有的怯弱和阴暗都无所遁形。 脸红得跟快要滴出血来,两只手紧紧握住,指甲泛白,此时此刻,他真的恨眼前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男人,为什么不能给他留下最后一丝尊严! 第17章 “这件事情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影响,我不会只是因为这样不值一提的关系就给你太多助力,别说平步青云了,就连小小的升迁都不会有,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让你不那么容易被踢出学校,而那本来就是你应得的。所以,你该上课还上课,该做科研还做科研,要想得到什么还是得靠你自己努力,你的生活也不会因此而改变,懂了吗?” 海东麟的声音低沉性感,如晨钟暮鼓般在这在潮生脑中泛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涟漪,把他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震得连渣都不剩。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还是说,你对健康顾问这个职位存有什么幻想?”如果换了其他人,听到这番话恐怕还会埋怨他这个雇主太小气,也只有面前这人,跟捡了大便宜似的。 潮生把头摇得更拨浪鼓似的,然后又冲他点了点头,感激万分地说:“我懂了,海先生,谢谢您,真的谢谢您!我、我会努力的,无论是学校的工作还是您的健康顾问这个身份!” 这两个字他今天已经对他说了许多次,但只有这次是真心实意的。这番话让他对海东麟大大改观,顿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形象变得高大起来,也许他并不像表现得那样恶劣? 看这纠结了半天的小嫩青终于想通了,海东麟欣慰地笑了,他还是喜欢这人有点傻气又充满朝气的样子,就连他的心情也会无端地变好—— “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走后门’么?” 潮生还沉浸在内心的阴霾一扫而空的喜悦中,完全没发现海东麟话语中危险的气息,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海东麟高大的身影就覆了上来,牢牢地把他压在了椅背上,用双指捏着潮生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然后就狠狠地吻上了他。 !!!!!!!!!! 发……发生了什么……这是……这是什么?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太过惊悚,潮生看着眼前海东麟放大的脸,脑子跟爆炸了一样立刻停机,甚至忘记了反抗。 只是短暂的一个吻,海东麟就离开了他的双唇,在上面留下了一个不可见的温暖印记,趁青年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探入了对方胯下,在上面重重的地捏了一把,然后带着近乎残忍的语气说—— “乖乖地爬上我的床,张开腿让我进去,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甚至开一家属于你自己的医院,这才叫走后门,明白吗?” 凶残的野兽褪去了温柔的伪装,露出了致命的獠牙和利爪,像要把人撕成碎片吞吃入腹一般残忍。 潮生感到车内温度骤降,寒冷的感觉慢慢爬上了他的脊背,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找回了理智。 “砰!” 双手突然发力猛地推开了身上的男人,海东麟被推得往后仰去,后背撞上了方向盘发出了一声闷响。 “海先生!我尊敬您!也请您尊重我!” 后背有些疼,但海东麟的注意力全完集中在了这个因为愤怒面红耳赤的青年身上。 “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一旦你接受了,所有的烦恼都会离你而去,名誉、地位、金钱唾手可得。” “不!需!要!” 潮生属于小事犯傻大事不糊涂的人,海东麟给他勾勒出了一幅宏伟蓝图,他却明白那是一个甜蜜的陷阱,一旦踏入就将万劫不复。等价交换依然是这个社会的普遍规律,你想要的越多,索要付出的也就越多。 他决定收回之前对海东麟的评价,继续把他归纳到拒绝往来户那一栏去。 打开车门,潮生逃也似地往家奔去,海东麟注视着他如羚羊般矫健的身影,在他身后说道:“下个月15号晚上8点,裕丰酒店,记得带女伴来。” 回应他的是青年急促的脚步声,看着那人踏入了楼道消失在视线中,海东麟发动了车子,靠上车背的那时才发现后背撞得似乎有点严重,大约已经青了。 连海东麟都感到自己最近不太正常了,他们才见了三面,可是那人的摸样却时不时地浮现在他脑海中,刚要忘记,一转头又会想起,想要舍下却又不忍。 既然不舍……那就要了吧…… 海东麟开着车穿梭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中,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虽然对海东麟没什么好感,但潮生依然认同他的那番话,无论这件事会对他带来什么改变,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他就问心无愧,也无需理会别人的想法。 至于海东麟……虽说是顾问,可实际上一个月恐怕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那些突然的姓骚扰应该是可以避免的,现在摆在眼前的就是下个月林氏制药的年会了。女伴的人选自不必说,他准备接任佳雯下班的时候就邀请她一起参加。 搭车来到任佳雯实习的医院门口,离她下班还有段时间,潮生没有通知她,直接去她任职的科室找她。 在一楼看了看门诊部的科室分布,潮生坐着电梯来到了位于四楼的病理科,走到门前就看见了正在整理病人档案的任佳雯。 “佳雯!” 任佳雯看见站在门口的男友明显楞了一下,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领导经过后,口气略带责备:“你怎么到我科室来了?” “你不是还没下班么,我来这里等你。” “不太好吧。” “没事,你忙你的,这里不方便的话我去门口坐会也行。” 任佳雯觉得潮生至少应该上来之前问她一声,但现在她也不好赶人去门口,于是指了指后面的凳子,“坐那等会吧,我还有半个钟头就能下班了。” 这时从门口走进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医生,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潮生。 “佳雯,这帅哥是谁啊,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这时病理科的马晓丽大夫,刚三十出头,是带任佳雯他们这批实习生的。 “晓丽姐,他就是江潮生,我男朋友。” 任佳雯喜欢向别人介绍自己斯文又帅气的男友,在校的时候不知有多少女生羡慕她有这样一个长相好脾气好又疼女友的男朋友,他们交往这四年,她收获最多的就是那些女人们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 “这就是你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啊,你也太幸福了吧,看这小伙子长的,把我们院所有男的都比下去了,号称院草的冯大夫简直什么都不是啊。” 潮生礼貌地跟她打了个招呼,这时门口的两个小护士和一位姓周的女大夫也被吸引过来,一听是任大夫的男朋友来了,就跟他打起趣来。 “任大夫,羡慕死你了,男朋友长这么帅,还会打篮球会做饭,天天接你下班,都是女人,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呢!” “就是就是,还是大学老师,一看就特别有气质!” 两个年轻的护士叽叽喳喳地不停夸赞潮生,让任佳雯更感到面上有光,潮生却被夸得点不好意思,都快躲到墙角去了。 周大夫比马晓丽大几岁,是一个五岁孩子的妈,她更关心两人的婚姻状况:“佳雯啊,你们都交往四年了,是不是快办事了?” “……” 一提这个,任佳雯的好心情就骤然消失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说:“嗯,快了,快了。” “房子买哪了啊,中医大离这可不近,你俩得买个中间的,这样两人上班都方便。” 说到房子更是任佳雯心头的一堵墙,连她父母都催促她好几次了,问潮生到底有没有本事给她买个房,还暗示她说这样的穷教书就挣个死工资,家里还是做按摩的不上台面,她要跟了他以后可过不了什么好日子。 她不是不明白父母的担忧,可是两人交往了四年,潮生对她真是没的说,她放不下这样一个好男人。但是到了现实面前,他们的感情就好像不是这么牢固了,比如现在,她该拿什么回答周医生潮生知道佳雯此时的心情,于是搂过了她的肩帮她解围说:“还没呢,不过早晚要买的。” 好在周医生也没别的意思,一听这话也没再追问,又跟其他几个一起聊了聊别的,这一聊就到了下班时间。 “你看哪,我还得自己开车回去,我老公可没这么浪漫来接我。”马晓丽的语气颇为羡慕嫉妒恨。 “晓丽姐你说什么呢,姐夫对你这么好羡慕的是我才对,他不是上周才从香港给你带了个名牌包么。” “包有什么用啊,哎,佳雯你可要对你男朋友好点啊,这么好的小伙子可不多见了,要是我年轻几岁,都想抢过来了。” 跟马晓琳道了别,任佳雯就乘电梯下了楼,潮生帮她拿着东西走在她的身边。 第18章 潮生知道她心情不太好,每次一说到结婚和房子的事,任佳雯就会低落那么一阵,得自己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让她重展笑容。可这次的情况好像更糟糕。 任佳雯长得漂亮成绩也好,追求者甚众,所以心气有点高,总想做那个最好的最受瞩目的,在同事面前丢了面子恐怕是她最难以忍受的事。 “佳雯,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任佳雯走在前面应付了一声。 “火锅吧,天气冷,刚好暖暖身子,你不是最喜欢喜来顺的番茄火锅么,今天就去那吧,你上次还说他家的羊肉……”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任佳雯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瞪着潮生说,“你能不能把你对吃的兴趣转到别的地方去,前年你哥结婚你送好几万,去年让你给校长送点礼让他把博士名额给你一个你不肯,平时还给你家白打工,你都在干什么!你到底还想不想跟我结婚了!” 任佳雯满肚子怨气,读书时觉得潮生这个男朋友哪都好,样貌脾气成绩哪样都是上乘,可一旦走出校园她就发现了他像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一样不但天真而且固执,她知道这人并不是单纯到完全不懂人情世故,而是不屑去做那些事,在这个社会里,这样的品质如果放在女孩身上,别人没准夸一句好,可是换了个男人,就跟窝囊没两样了。 “我当然想!佳雯你别生气,那些事和我俩结婚都没关系啊。” “什么没关系,你看马晓丽和周春,她们哪个比我强啊,可人家的老公一个是大公司的财务总监,一年几十万,一个年纪轻轻就是二院的副院长,家里都是有房有车还雇着保姆,从来不用为钱发愁。可我呢!上下班还跟你极公交车和地铁!咱俩都交往四年了,婚礼还没个影呢!” “我知道是我没本事委屈你了,可我一直在努力啊,你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可以把咱俩的事办了。” “努力?你努力什么了?好机会都让你白白浪费了!”任佳雯冷笑道,如果他脑子能开窍点,又怎么会到现在还一事无成。 潮生皱眉看着眼前愤怒的任佳雯,渐渐产生了一种无力感,伴随着失望深深地绞痛了他的心。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需要比别人更多的时间来证明自己,她快离开学校时还在图书馆门口的凉亭中和他一起畅想着美好的未来,为什么短短三个月的时间,相伴四年的爱人就变了副摸样? “佳雯,你冷静点。”潮生不想辩驳,只能等她气消了再好好跟她讲道理。 任佳雯也意识到这里离医院不远,万一被认识的人撞见了那更没面子了,于是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然后扭头就往前走。 潮生突然想起了什么,跟上她说:“其实今天找你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我被聘为海东麟——就是海诚集团的那个,你知道的吧,他的私人健康顾问,他让我带着女伴参加下个月林氏制药的年会,我就想问问你下个月十五号有没有空。” 随着他每一个字的诉说,任佳雯的眼中渐渐有了变化,从一开始的愤怒到惊奇再到惊喜,潮生看见了那可称得上是戏剧化的表情转变。 “真、真的?为什么?你怎么能……” “井教授推荐的。” “我去!当然要去!”任佳雯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是如何指责男友没用,如今完全是高兴得得意忘形了,她拉下了潮生的头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潮生你太棒啦!我今天真是太开心了,走,吃火锅去,吃完陪我买衣服!” 说完就挽起潮生的胳膊往车站走去,还把头靠在了他肩上,自言自语地念叨着:“那种场合该穿什么好呢,晚礼服?我还没穿过呢……红色是不是显眼点……可我喜欢蓝色……” 与她的兴高采烈截然相反,潮生始终保持着刚才淡然的表情。哄好了任佳雯,这是值得庆幸的事,可为什么看着欢呼雀跃走在前面的任佳雯,心里却只有失落和一种无力感呢? 喜来顺的羊肉锅闻名已久,可是番茄锅后来居上,因为甜酸偏清淡的口感获得了很多女顾客的喜爱。 这里的消费不算低,他们还是学生的时候,可是很久才舍得拿出省下的零花钱来这里消费。如今两人都已踏入社会,即使算不上富有,来这里腐败一顿却也算不上什么。 红色的汤料在锅里翻滚着,不断地冒着气泡,白色的金针菇、红色的羊肉、绿色的蔬菜和黄色的土豆片浸泡在汤锅里,五颜六色地煞是好看。 还记得学生时候即使来吃也不会点这么多东西,他也会尽量满足任佳雯的愿望,即使自己少吃点,也得多点她爱吃的东西。那时候,两个人挨在一起坐着,他把涮好的肉往她碗里夹,她一边喊烫一边把肉片放肉口中,笑得幸福和满足。 可如今,他们分坐桌子的两头,分享着一桌的美食,却感到味如嚼蜡。只有任佳雯的胃口不错,不停地从锅中夹起食物放在碗里,而他的筷子已经很久没动过了。 看潮生吃的很少,除了免费送的凉菜就没怎么动筷子,任佳雯意识到自己之前对他的态度不是很好,以往两人吵架,就算是她犯错,潮生也是先来哄她,可这次,他说不在意,可脸上却不是那么回事。 想到下个月的林氏年会,任佳雯决定哄哄他,她拿餐巾纸擦了擦嘴说:“潮生,刚才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咱俩结婚的事一直是我的心病。” “我知道,我没生气。”潮生勾了勾嘴角,却没正视女友的脸。 “周大夫也是的,当那么多人面问这个,我和她也没多熟。” “人家也不是有心的,随口一问而已。” “那……你真不生气了?” 潮生摇摇头,捞起一篇肥羊肉放到她碗里说:“快吃吧,肉都涮老了。这么些年了我还不知道你脾气么,我不生气了,真的。” 看他对自己和平时没两样,任佳雯确定他不会跟自己较真,于是就放心地继续吃起来。 为了打消她的疑虑,潮生也勉强自己吃了点,但实在没胃口,最后也就是囫囵塞了个半饱。从喜来顺走出来,一看时间还早,任佳雯就提议他陪自己去逛逛服装店,她得提早准备参加年会的衣服了,那天会有很多大人物出席,她可不能丢了脸面。 但这次从未拒绝过她的要求的潮生却没有答应—— “今天算了吧,都快七点了,服装店也快关门了,周末你不是不用上班么,我陪你好好逛。” 任佳雯一听有就有点不高兴,她被潮生宠惯了,不太喜欢被对方拒绝的感觉,“朱翔商场那肯定很多没关,你今天陪我先看看,周末出来再买。” “今天真不行,我答应了小舅舅过去看看他跟阳阳,我现在送你回家,咱们周末再逛好不好?” 任佳雯纵使不高兴也知道今天这事是自己理亏,男友嘴上说没事,心里估计还是留下了疙瘩。可是转念一想,谁让他不早点把这事告诉她,如果在医院的时候说出来,她还能在同事面前更长脸。 “好吧,不过不用送了,我打车回去吧,也不远了。” “嗯,那我帮你叫车。” 任佳雯坐上车的时候脸上还有些不悦,她没想到潮生真让她一个人回家了,这可是以前没有过的事,要是平时她早就发脾气了,可是今天不同,她撇了撇嘴看了潮生一眼就上了车。 看着载着任佳雯的出租车扬尘而去,潮生也终于松了一口,要是再跟她呆在一起,他怕自己忍不住就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夜晚的街道上,看着人群三三两两地从他身旁经过,元旦刚过,道路两旁的喜庆装饰还没有撤下去,红红的灯笼把两道的树木装点得格外喜庆。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店玩具店门前,橱窗里摆放着颜色鲜艳造型可爱的毛绒玩具,潮生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门走了进去。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领着一个袋子,上面有一个可爱的小熊图案,里面装的是机器人模型。 虽然只是临时的借口,不过想想也有一阵没去看小舅舅和阳阳了,就带着礼物坐上了去他家的车。 说起他的小舅舅杨岸青,其实在他二十岁之前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存在,还记得是七年前的一天,一个年轻男人走进了店里,他还以为是有客上门,就热情地招呼起他来。可是对方看上去很激动,拉着他的手几乎都要哽咽了。 第19章 不过当时杨岸青没有和他说什么,而是找到了江良何凤艳要求单独谈话,三人去了里屋关起门来不知说着什么,潮生在外招待客人,可是有个客人非要让老板出马,他劝说多次都没用,只好来到了里屋找江爸。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潮生得知了自己不是亲生这件事。虽然当时濒临崩溃,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倒是杨岸青总觉得是自己的疏忽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后果而自责不已,他当时只是想和江氏夫妇聊一聊姐姐和姐夫还有潮生的事,并没有打算说出真相。 “你长得像姐姐,虽然她去世多年,但家里一直摆放着她的照片。” 杨岸青和姐姐杨柳青年岁差得很多,长姐如母在这对姐弟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母亲在生下他后没多久就过世了,父亲忙着挣钱养家,所以在他五岁前,几乎都是姐姐在照顾,直到她后来嫁来帝都。 杨柳青去世的时候,父亲杨茂悲痛欲绝,可是杨岸青才八岁,要是把外孙接来他一个男人就更照顾不过来了,后来还是决定把潮生交给江良夫妇收养,并告诉杨岸青尽量不要去找他,不要让潮生知道事实的真相。 杨柳青在成长过程中从未和江良夫妇接触过,也就把这事渐渐淡忘了,知道后来自己的儿子呱呱落地,他才想起了姐姐的遗腹子,所以就循着去世的父亲留下的地址来到了江氏中医推拿。 这件事让潮生得知了一个掩埋了二十年的真相,也让他多了一个亲人。杨柳青今年35,和海东麟同岁,由于年龄差距较小,所以两人之间没有什么隔阂,很谈得来,而且潮生对这唯一一个江家之外的亲人感到很亲近,一直称呼他为小舅舅。 电梯停在九楼,潮生走出来敲了敲901的门。这里的房子是杨岸青一年前买的,他是做母婴产品网上代理销售的,七年前来到帝都后注册了一家公司,这几年发展得还可以,就用所有积蓄付了首付买下了这里九楼和八楼上下两套公寓,一套给自己和儿子住,另一套就当工作室,雇了十个人做销售。 清脆的门铃声后,潮生听见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后门就开了,一个长相清俊和自己有三分像的男人出现在视线了。 “潮生!你怎么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杨岸青责怪道,却很高兴地把拖鞋递给他,“你今天要过来就早点说啊,晚饭总要在我这吃的。” “来你这吃饭不还得我下厨,阳阳呢?”两人年纪差得不多,潮生和他说话直来直去的没什么辈分之分,而杨岸青也很喜欢这种相处模式。 杨岸青事业做得不错,把儿子杨阳教育得也很好,只是一样,他在厨艺上实在没什么天分,35的大男人了拿手菜还是番茄炒蛋这些最基本的菜,而且味道还说不上好,所以潮生过来吃饭的时候都是自带蔬菜肉类上门顺便给这父子俩做顿可口的饭菜。 “哥哥!”在自己房间做作业的杨阳一听见潮生的声音就跟火箭一样冲了出来,猛地扎进了他怀里,用脑袋蹭了蹭潮生的肚子,然后抬起小脸,一脸忧郁地说,“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我都吃过饭了,不能吃你做的好吃的了,爸爸今天做的鸡翅好咸,不过你一会做了可以放在冰箱里,我明天吃。” 这还真是亲父子,一看见他就想到吃,潮生无奈地摇摇头,捏着他红扑扑的小脸说:“今天哥哥不给你做吃的,哥哥也吃完了。” “啊……”小脸立刻就垮了,爸爸做饭不好吃,还不肯带他去外面吃,好不容易哥哥来一趟,居然还不能改善下伙食。 潮生坏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这吃瘪的样子就跟看鱼到了嘴边又没了的馋猫一样,他拿出袋子里的盒子晃了晃说:“今天没有好吃的,但是有这个!” “啊啊啊啊啊!!!”杨阳看见上面的图案就尖叫了起来,兴奋地蹦跳着想要去拿,奈何潮生故意逗他,把盒子举过了头顶。 “银河超人第四代,帅呆了!哥哥你最好了,快给我快给我,求求你了!” “潮生,你怎么又给他买东西,他的屋都快塞不下他的玩具了,杨阳,你今天的作业还没写完呢,不许玩玩具。” 杨岸青虽然宠儿子,可对他要求也很严格,杨阳一听这话就规矩了点,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潮生手里的银河超人,那小眼神别提有多哀怨了。 潮生被他丰富的表情逗得开怀大笑,然后把手里的模型放在了孩子手下摸了摸他的头说:“听你爸爸的,先去做作业,等你做完,哥哥陪你一起组装。” “嗯!”杨阳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爸爸一眼,紧紧地抱住怀里的模型,严肃地说,“爸爸,我先拿回房间,但我一定会做完作业再玩的,你要相信我。” 那样子就跟做入党宣誓一样正经,惹得杨岸青也狠不下心了,笑着说:“臭小子,去吧,让我发现你没做完作业就玩游戏的话,明天开始吃一礼拜的胡萝卜炖茄子。” 一听见这个,小家伙的脸都快成茄子色了,赶紧抱着心爱的玩具冲回房间,就跟屁股后面有几个茄子胡萝卜在追一样。潮生光听菜名就能想象出那是个多么凶残的黑暗料理,看看,都把孩子吓成这样了。 两人坐在客厅,杨岸青给他沏了杯枸杞花茶,这是潮生交给他的方子,由于经常跟电脑打交道所以眼睛总会是感到疲惫,枸杞明目,花茶还有滋肾润肺的功效,很适合杨岸青长期饮用。 “小舅舅,阳阳都八岁了,而且这么聪明乖巧,如果你现在再找一个,他应该不会太反对的,不是连他自己都说,要是家里能有个会做饭的该多好?” “他就是嫌我做饭难吃,但我要真找一个,估计能给我来个离家出走,你别小看他,这小子脾气可硬了,一点不像我。” “不像你,那肯定就是随了孩子他妈了。” “嗯……” 杨岸青并不热切地应了一声,潮生知道自己不该提这事,每次一说起阳阳的妈妈,小舅就是这样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大概是有什么梗在心头堵得难受。这让他对生下阳阳的那人充满了好奇,阳阳的五官与小舅舅相似的地方不多,更多的应该是随了母亲,看样子,他妈妈应该也是个美人。 “等阳阳再长大点我会考虑的,不说我的事了,你最近怎么样?” 潮生知道他这是在岔开话题,就顺着他的话说:“还那样,都挺好的。” 什么时候问他都是这么一句,杨岸青皱了皱眉说:“你进门我就觉得你今天不对劲了,别糊弄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真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我挺好的,真的。”家里和任佳雯的事双管齐下,还真有点让他心力憔悴,不过他不打算把这些事告诉杨岸青,他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就够忙的了,不能让他再为自己担心。 看他像个珍珠蚌一样把壳闭得死紧,杨岸青就开始自己猜:“是不是跟你女朋友闹矛盾了?你家那尊菩萨又闹妖了?还是那个闵院长又欺负你了?” 还真是让他猜中了……自己这舅舅,可谓是居室中而观天下,天生一双火眼金睛,什么都逃不过去。 “还真让你猜中了,跟佳雯吵了一架就来你这换换心情。” 杨岸青对他比较了解,即使他报喜不报忧,他还是能从蛛丝马迹里找出一些线索来然后猜个八九不离十,所以潮生干脆说了实话,只是没把细节告诉他。 “是为结婚的事吗,潮生,姐姐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她去了,我这当舅舅的理应照顾你,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这还有积蓄,我和阳阳两人也不花什么,你先拿去用,把婚事定下来再说。” 潮生心里感激舅舅的慷慨和关心,但他开不了这口也不能开这口,小舅负担着两套房子的月供和十个人的开支,平时为了挣钱,除了接阳阳就是在楼下工作室里泡着,即使收入不错,那也是挣的辛苦钱,他怎么能好意思借?况且,即使借了钱把这关渡了过去,他拿什么还? “不是,我俩还年轻,再等两年吧,你别操心了,我这还有好事呢,教授把我推荐给了一个大人物当健康顾问,来头挺大的,闵院长应该暂时动不了我了。” 难得从潮生嘴里听见一个好消息,杨岸青很高兴,自己在家做代理就是为了不用去外面为了五斗米而对上面的人逢迎拍马,没想到这外甥随了自己也是这么个性子,总担心他被那姓闵整,这下好了,算是有了靠山了。 “太好了,我终于不用担心你什么时候被学校踢了回店里给你家干活了,也算那人有眼光,对了,他叫什么?有多大来头啊?” “你应该知道的,叫海东麟。” “哐当——” 杨岸青手中的水果刀突然掉在了地上,刀面和大理石地板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第20章 “小舅舅你怎么了?”潮生看他脸色大变,心想是否 “没、没什么……”杨岸青连忙摆手,捡起了地下的水果刀,擦了擦强装镇定地继续削苹果。 直觉告诉潮生他在说谎,他从没见过小舅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是自己说了什么才导致他的异常么?难道是海东麟…… “你做他的顾问,没什么问题吧?” “啊?没什么啊。”潮生不明所以。 “他们有钱人怪癖多,你小心点。” 潮生更加疑惑了,海东麟的怪癖他是知道的,可看小舅舅的样子明显是对海东麟有一些了解的,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小舅舅,你是不是认识……” 一声清脆的童音突如其来地打断了他的话—— “爸爸,哥哥,我作业写完了!我要玩模型,哥哥你陪我玩,你答应过的!” 小家伙正在客厅边上探出了个脑袋冲他们嚷嚷着,杨岸青一副如蒙大赦的表情,潮生也没打算刨根究底,就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个活蹦乱跳的小鬼头身上去了。 “哥哥什么时候说话没算数过?”潮生从沙发上站起来大步走过去把阳阳搂住,一大一小哥俩好似地进了房间。 看着他俩离去的背影,杨岸青长舒了一口气,但是心里的担忧却半分没减—— 潮生认识海东麟,那会不会也认识了那人…… 时间过得很快,林氏制药集团的年终答谢会终于要来临了。任佳雯对于自己这次的亮相可谓下足了功夫,大早上就去美容院里做全身spa,下午就去一家平时连进都不敢进的造型工作室做了头发还化了妆,最后穿上了潮生花了半个月工资给她买的晚礼服,在镜子面前转来转去反复审视了无数遍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两人在这段日子里相处的还算融洽,也许是因为任佳雯的心思全部放在了这场晚宴下,也许是因为潮生加倍的体贴关怀,总之她这段时间的心情格外地好,走路时把胸挺得高高的,像只骄傲的孔雀。 精致的妆容,典雅的长裙,把她原本就姣好的五官和曼妙的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就连潮生都被小小地惊艳了一把。 两人打了个车前往裕丰酒店,一路上任佳雯还在拿镜子不停地检查着自己的装扮,一旁的潮生则有点心不在焉,他不习惯这样隆重的场合,而且还要再次面对海东麟,一想到他上次……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对方柔软的双唇和狭长微眯的凤眼,还有那种将他牢牢圈住的侵略性的气息…… “我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 一旁的任佳雯见他不知神游去了何处就捏了他一下。 “啊?你刚才说什么?” “我问你,你说我这身会不会比别的女人寒酸啊,毕竟那些可都是富商高官的女伴。” “你怎么穿都好看,哪里会寒酸。” 他的恭维让任佳雯更加自信,把额角的碎发勾到耳后,露出了一张完整的美丽脸颊。 其实潮生真正想说的是,无论她如何打扮都是自己心里最美的,根本没必要去在乎别人的眼光,可他知道任佳雯不会听的,就如同她对这场晚宴的热衷一样让他无法理解。 反观自己,只是穿上了唯一一身算得上正装的黑色西服,领带还是入职的时候教授送的,然后再加了一件外套,看上去和写字楼里那些职员没有什么不同,他觉得干净整洁不失礼就可以,任佳雯却想做到尽善尽美。 没多久,车辆就停在了一幢高耸入云的大厦门前,这里是帝都最高档的酒店之一,十年前还曾经是这个城市最高的建筑。 两人下了车,任佳雯挽着潮生的胳膊,在门口出示了他们的邀请函后,就乘着电梯上了楼。 电梯停在顶楼的时候,潮生感到任佳雯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她有些紧张,尽管他认为这种紧张完全没必要,却还是温柔地宽慰了她:“没事的,我们就是来走个过场而已。” 他的安慰完全不起效果,任佳雯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神情紧绷,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即将踏入另一个世界那样既充满了期待又焦躁不安。 门被推开的那一霎那,潮生被明亮如白昼的灯光刺激得闭上了眼睛,等适应了那阵强光后,眼前的一切着实让他惊叹了一下。 一张张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上摆着精雕细琢的餐具,粉色和绿色的玫瑰相间在它们中间,柔和的色调中和了餐具银色的光芒,看上去尤为浪漫典雅。整个大厅的穹顶居然是完全透明的,只是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吊灯,就好像镶嵌在黑夜中的繁星,让人仿佛置身星空。 有点像电视剧里看到过的场景,潮生心想,富丽堂皇却处处透着不真实感。此时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不知在聊着什么,放眼望去都是陌生面孔,也不知海东麟在哪…… 此时的任佳雯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置身梦境般久久不能回神。这是她期盼已久的场景,在这样如梦似幻的地方和那些体面的人交际,就好像自己踏入了上流社会一样。 潮生一脸待定地领着内心澎湃的任佳雯来到了一个角落,这个地方没什么人聚集在一起,刚好给他们留出了空间。可任佳雯却对潮生这个举动颇为不满,她认为应该抓住这个时机与这些衣着光鲜的人们交谈。 “难道你认识他们?” 潮生反问道,让任佳雯瞬间泄了气。 大厅里的气氛很热络,这些人多多少少存在着利益关系,所以表面上都是一副亲切和善的样子,仿佛每个人都是自己多年的老友。此时潮生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肥胖臃肿的中年男人正把手搭在一个妖娆丰满的女人的腰间,两人正端着酒杯把头靠在一起,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闵副院长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带着的那个年轻女人是谁?两人看上去相差了好几轮,可那个女人却极为亲密地依偎着他,就算是女儿也不会做这样的动作。 时间已经到了,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在致辞了,台下的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注视着舞台中央。 “喜悦伴着汗水,成功伴着艰辛,遗憾激励奋斗,我们不知不觉地走进了2011年。今晚我们欢聚在林氏制药集团成立后的第68个年头里,我和大家的心情一样激动……” 冗长呆板的欢迎致辞后,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就开始讲述今晚的节目,潮生没有留心听,大约是答谢会和抽奖等环节,他的目光完全被大门出的骚动所吸引了,刚才门被打开后,就有几个人往门口涌去,似乎是在迎接什么人。 难道是林老先生来了?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主动跟老人家打个招呼的。潮生正要动身往那边走去,却发现对方的眼神早已扫向了自己…… 来人是海东麟。 作为在林氏地位仅次于林谦之的人,他有足够的理由受到这样的关注。 他身边带着一个长相端正穿着贵气的年轻男人,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几岁,由于对海东麟特殊的性趋向有所了解,起初他还以为这是他的新欢,在看见他身旁艳丽的女伴后才打消了这个猜想。 海东麟被人簇拥着,还有一些人因为想走到他的面前而推挤着人群,场面有些许混乱,海东麟则一直微笑着礼貌应对,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找不出一丝错来。 活像国宝大熊猫,潮生在心里取笑着他被围观的场景,顺便叉了一块鲜红诱人的草莓放进了口中拒绝。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起来了,因为他看见那个人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而且目光一直锁着自己。潮生赶紧咽下嘴里的草莓,因为吃得太急,汁水进了嗓子让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样子很是狼狈。 第21章 海东麟踏入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仗着自己身高优势扫视了一下大厅中的人群,而且依他对潮生的了解,专门顺着墙边找。果不其然,他很快就看见了那个捧着一盘水果的青年。 心情无端地好起来,就连这个宴会也好像不是那么无聊了。 对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存在,然后微微挑了挑眉,眼睛微微地弯起来,似乎自己的窘境让他感到心情愉悦? 海东麟可不想用自己来愉悦他人,他更愿意和对方分享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尤其在对方反感的情况下。 也是他浅笑着朝那人走去,并在这个过程中成功地看见了那人的表情从喜悦到烦恼的转变。 “海先生,您来了。” 在对方离自己还有三步远的时候,潮生放下手里的盘子,清了清嗓子主动出击跟他打了个招呼。 “嗯,晚上好。” 海东麟点头回应,此时他身边的人群并未完全散去,还有一些跟在他的身后,一看这个场景纷纷猜测着潮生的身份。 “小叔,他是谁,不介绍一下么?” 他身旁的青年问道,潮生把视线放在了他身上,这人穿着考究,白色西装和粉色衬衣,头发也用啫喱打理得帅气有型,每一处细节都透着尊贵不凡,可在潮生看来,一个男人包装得这么精致就有点花孔雀的意思了。 “我新聘的健康顾问,江潮生。这是我侄子海明。” “原来是顾问先生。” 海明了然地微微颔首,却一点要与潮生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因为这个顾问的打扮有点伤不了台面,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里,实在是太随意了些,这样看上去没多少资历身份也无甚来头的人怎么会成为小叔的贴身顾问? 出于礼貌,潮生向他伸出了手说:“你好,我叫江潮生,这位是我女朋友任佳雯。” 当着海东麟的面,海明还是与他握了手,此时他把目光放在了他的女伴身上。虽然跟在小叔身边见识过不少美人,眼前这个顶多也只鞥呢算清秀,可就是感觉顺眼极了,同样抹着厚厚的粉底擦着彩色的眼影,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给自己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真感觉? 而此时,两个女人也在打量着对方,比美是女人的天性,尤其在她们精心装扮了自己以后,总想成为人群中最耀眼的。海明的女伴只是瞥了一眼任佳雯就知道这个根本不够资格跟自己比,她身上随便一个物件都能把她那寒酸的一身给秒得渣都不剩。 对面眼中轻微的鄙夷让任佳雯羞红了脸,她知道自己输了,因为光是那女人手上的饰品就是她只在杂志里见过的,没想到花了这么多心思修饰自己,却在第一次比较中就让人杀得片甲不留。自尊心极强的她此时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同时也在心里暗暗想着,如果她也能有一个像海明那样家世显赫的男友…… 正在出神,她的面前突然伸出了一直手,是海明的。 “任佳雯是吗,你好,我是海明,很高兴认识你。” 对方微微涨红的双颊让他对这个顾问的女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种含羞带怯的气质让他新鲜感十足,就好像碰上了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更显得自己身旁这个庸俗不堪。 他的礼遇让任佳雯受宠若惊,连忙伸出手和他握在一起,一旁的潮生却有些不悦——这海明对自己那么冷淡,怎么对佳雯如此热情? 两只握在一起的手上下摆动了几下却还没分开,海明看向任佳雯的目光很殷勤,看得潮生浑身不舒服,干脆把女友的手拉了回来。 这一切都被一旁的海东麟看在眼里。 眼前的青年个头和潮生差不多,一看就是个出身良好很懂得修饰自己的男人,任佳雯从海明的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欣赏,心情也随之好起来,不过潮生突然的动作让她有些不悦。她瞥了一眼男友,无声地职责他的无礼。 海东麟就像一个天生的发光体,走到哪里都能引起别人的注视。他在这里站了不到一刻钟,就陆陆续续有人端着酒杯过来与他打招呼,也正是借着这个时候,他把潮生介绍给了他们。 “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帝都中医大的讲师,还被海先生慧眼识中,江老师前途不可限量啊。” 一位四十出头的男人端着一杯白葡萄酒递给了他,潮生不好拒绝,与他碰了碰杯,谦虚道:“哪里,才疏学浅还需跟导师多多学习,是海先生错爱了。” 虽然不太习惯这种场合,但他知道自己出席的目的是什么,于是把这些说辞在家先演练了一遍,让自己到时候不至于出丑。他的态度进退得当斯文有礼,不卑不亢,虽然衣着普通,但自有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恬淡气韵,和仪表堂堂的海东麟站在一起倒是很相称。 “我男朋友酒量一般的,您就饶过他吧,让我来代他喝吧。” 过来敬酒的人越来越多,潮生喝了两杯就有点顶不住了,这时候任佳雯很是时候地站出来主动帮他挡酒。 “这位是?” “我叫任佳雯,是他的女朋友,现在在第三中医院工作。” 任佳雯在这时候推出自己既帮潮生解了围又把几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这个社会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但教师和医生这两个职业却历来为人们尊敬,可以让人们好感顿生。 潮生知道任佳雯在交际方面远比自己强得多,有她在,自己大概是不用应付这些陌生人的热情了。而且那两杯葡萄酒的确让自己面色发红浑身燥热,感觉有点透不过起来,他现在极度需要新鲜空气。 看了一下周围,海东麟已经带着他侄子游转在会场里与他的生意伙伴们觥筹交错,他还看见了林老先生的影子,不过自己现下这个样子有点丢人,就打算出去吹吹冷风再进来。 “佳雯,我去走廊呆会,有点喝多了。” 任佳雯的陌生与拘谨只在开始的几分钟里,似乎海明那一次友好的握手大大地鼓励了她,让她信心倍增,开始在这个宴会里如鱼得水起来。容貌端庄气质清傲的她也的确很吸引眼球,现在正与一位海归医学博士聊得很尽兴,压根没有听见男友的话,潮生又重复了一次,她才敷衍地说了一句“去吧去吧”,就把注意力又放回了面前这些非富即贵的人身上。 潮生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了大厅外的长廊。 狭长空旷的走廊里十分安静,一道门把它和里面的大厅隔绝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潮生走到了一扇微微打开的窗边,倚着栏杆让夜晚的凉风直扑在他热烫的脸上。本来酒量就不好,还容易上脸,这也是他尽量避免这类场合的原因之一。 不过他心里还是感激海东麟的,对方没有直接把他拖上台,告诉所有人这人是我罩的,而是不厌其烦地跟周围的熟人介绍自己,这男人虽然某些方面无比恶劣,但身上的确有很多优点,比如他在很多细节上都观察入微,并且会照顾他的感受,会尽量选择他能够接受的方式。 要是没有那方面怪癖就好了,一想到他时不时的骚扰,潮生又皱起了眉头。 晚宴已经进行到了一半,主持人宣读了长长的感谢名单,几乎会场里一半的人都被提到了名字,然后就是林氏这一年来的业绩报告,由林氏副总宣读。 好不容易偷了个闲的海东麟端着一杯香槟靠在了一起不起眼的角落,刚才看到任佳雯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就适时地提醒了侄子,海明听罢就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寻去,把自己带来的女伴完全忘在了脑后。 这是海家第三代里唯一一个与他还算亲近的后辈,他平时对他的照拂也多些,除了平时好玩些也没什么太大毛病,他无心政途,海东麟就让他在自己的公司里任了一个职务。 他的眼睛还在搜寻着潮生的身影,可惜那人不知去向了何方。 第22章 “东哥,在找你的小朋友呢?” 宋珏来到他身边,拿手中的杯子碰了碰他的,促狭地说道。 饮下杯中金黄的液体,海东麟纠正了老友的调侃,“他可不是小朋友,比你小不了几岁。” “哦?”宋珏与他一起靠在墙边,两个身高相近外形同样出色的男人就这样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偷起闲来。他并未打算放弃这个问题,与海东麟认识了将近三十年,还从未见他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过,“真的只是顾问?” 海东麟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宋珏总是能轻易猜到他在想什么,就像他了解对方一样。 “现在的确如此。” 宋珏一脸怀疑,“那就是说他还不是你的人了?那我是不是可以与你公平竞争?” 海东麟笑了,丝毫没有危机感,反问道:“你吃了这么多年素,怎么今天突然想开荤了?” 宋珏的眼眸黯淡下来,一改刚才的玩味态度,怔怔地说了一句:“你不觉得他的眉眼,很像一个人吗……” 海东麟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想起了潮生清俊的脸,和印象中那人模糊的五官,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他把手放在了好友肩上说:“都快八年了,你还是忘不掉他。” 宋珏眼中尽是懊悔和追思,语气里也有明显的悲伤,“东哥,我忘不了,直到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满脑子都是他。” 这世上对海东麟来说可称得上难事的数不出几件来,这件事可算其中之一。宋珏比他年轻两岁,早年可算是流连花丛放荡不羁,数倍于自己的荒唐,可那件事以后就收了心性,过起了苦行僧般的生活,就好像在惩罚自己。 “不说这个了,东哥,你对他认真的?” 海东麟浅笑不语,眼中却是笃定和志在必得。 宋珏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大笑说:“太难得了,我还以为你这人会冷心冷肺一辈子呢!东哥,我祝你好运,顺便送你个好消息,我刚才看见你的顾问先生往门口走廊去了。” 宋珏用拿着酒杯的手指了指门口,然后留下一个别有所指的眼神转身离去。 海东麟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来到了长廊,一眼便看见了临窗而立的潮生。 他把双手倚在洁白的栏杆上,抬头望着星空,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海东麟的靠近都没察觉到,直到对方挨近了自己。 “!”潮生大吃了一惊,“你怎么也出来了?” 青年脸上还有未褪下的潮红,双眼也有些微醉后的迷离,就连说话也把那个时时挂在嘴边的“您”给撤了下去。海东麟喜欢他这样鲁莽迷蒙的样子,连心脏都漏跳了一排。 “跟你一样,出来透透气。” “哦。” 冷风让他脸上的潮红没那么明显了,可是酒精带来的晕眩却越来越厉害。潮生顾不得什么礼貌客气,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海东麟同他并排依靠在栏杆上,掏出烟盒问道:“介意我抽烟吗?” “你随意。” 灰色的烟雾细细盘旋而上,不一会就被风吹散,只留下淡淡的烟味钻进了潮生的鼻腔里,让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潮生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块丝质手帕摊在海东麟面前说:“差点又忘记把这还给你。” 海东麟没接,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这熟悉的眼神让潮生觉得有点不安,每当这男人露出这种眼光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你……” 只见海东麟突然接过了手帕,但他没有放入怀中反而直接把它按在的潮生的唇角。 “干什么?”酒精让潮生的反应更慢了几拍,他楞了几秒直到那柔滑的触感离开他的唇才惊觉。 海东麟把手帕摊在他面前,雪白的丝帕中间有一小滩浅红的印记,应该是葡萄酒留下的痕迹。 “看,又脏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应付这个人让他心力交瘁,他的出人意料让他总有种智商不够用的感觉。 海东麟把手里的帕子放进潮生胸口的衣兜里,“洗干净再还给我。” “你这个人,真是……啊……” 话还没说完,海东麟就抓着他的领口猛地往自己那边一拉,毫无防备的潮生就冲他倒了过去,然后就撞在了一堵结实的肉墙上。 海东麟伸出双臂将他牢牢圈在怀中,烟味和男人特有的阳刚气息包裹住了潮生,让他惊慌起来,想要后退却被那双手臂给拦住。 潮生虽然身材清瘦却柔韧有力,抱起来感觉很好,好像天生就应该契在他怀中一样。抬起拿烟的手扣着他后仰的脑袋,另一只手的指腹摩挲着他珠光潋滟的温润红唇,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你应该庆幸带了那条手帕,要不然我就会帮你舔掉。” 一句话让潮生酒意顿消,突然想起了这人对自己三番四次的捉弄,不禁怒上心头,直接一记老拳砸在了他的肚子上。 “嗯……”受了一记的海东麟不得已放开了他,表情有点诧异,他真没想到这人会直接动手。 “海东麟,你他妈给老子正常点,逗我很好玩吗!” 潮生性子平和,基本没跟人动过手,就连口角之争都少有,今天也不知是酒意上了头还是真的受不了这人恶劣的捉弄,还没过脑子手就先动了。 “你觉得我在逗你?”海东麟背靠在栏杆上,吐出了一个朦胧的烟圈。 潮生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拜对方所赐,他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也该回去找任佳雯了。 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海东麟突然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那时候的他即使光溜溜地被压在床上也依然张牙舞爪,和现在的样子何其相似。 他喜欢潮生这个样子,比他疏离和客气的样子要顺眼多了,他就该是这样神采飞扬的,就连生气的时候,微瞪的双眼也带着别样的诱惑。 一走进大厅,就感到空气比在外面要浑浊得多,还弥漫着一股食物、酒精、香水混杂而成的甜腻味道,会场的中心有一个不小的舞池,有不少男女正在悠扬的舞曲下相携共舞。 潮生不会跳舞,自然对这个没有兴趣,他现在只想找到任佳雯。 他从舞池旁匆匆走过,首先看到的居然是闵副院长和他的女伴,身材臃肿的副院长正把手放在那个年轻女人的腰上慢慢地往下挪着,最后在滚圆的臀部重重地捏了一把,脸上笑得一脸淫邪。 这女孩都能当你闺女了吧,你也下得了手,禽兽! 潮生看得连连作呕,连忙把眼睛挪开,就在这时,一抹鲜红窜进了他的眼中,正红色的晚礼服,那不就是佳雯的…… 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又被人群给挡住了,潮生换了个位置才又看见了她。任佳雯正随着节拍灵巧而优美地旋转着步伐,一头乌黑发亮的波浪卷发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摇摆着,她身姿曼妙,笑容有微微的羞怯但也正因如此显得更加迷人,一举一动都有一种介于少女和少妇之间的特殊魅力。 潮生从未见过如此有吸引力的任佳雯,他甚至不知道她居然会跳舞,可是这样的她让他的心像被火一样,因为她任由别的男人亲密地搂着她的腰翩翩起舞,而且两人的头靠得很近,似乎下一秒就要吻在一起。 那个男人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是他现任老板的侄子——海明。 第23章 潮生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这不算什么,他一向是个大度的男友,以前任佳雯和男性朋友出去玩的时候他也很少过问。可胸口的妒意就像快要爆炸了一样折磨着他,让他双眼赤红,恨不能立刻上去分开那对舞得浑然忘我的男女。 不,只是跳个舞而已,我不应该这么疑神疑鬼,我们都交往了四年,那个男人不过是今天才认识的,而且看上去比她的年纪还要小,佳雯不会看上他的……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可他发现这不起作用,他们笑得那么开心,就好像他俩才是真正的一对。 终于,他的脚步像不受控制一样大步走上前去,那些正在跳舞的人们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他的身上,可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根本没有在意这些。 “这人谁啊?真没礼貌。” 被他撞到的人向自己的舞伴抱怨着,责怪着这个鲁莽不知礼节的陌生人。潮生听不见这些责骂,他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而对方显然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他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任佳雯放在海明肩上的那只手,任佳雯受了一惊,这才注意到一脸不霁的男友。 “潮生?你干什么?” “佳雯,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任佳雯当然不想这么早就离场,她在这里过得很快乐,结识了好几个青年才俊,尤其是面前这个贵气英俊的男人,难得的是对方似乎也对自己有兴趣。 平心而论,任佳雯并没有背叛潮生的想法,只是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契机,聪明的她完全懂得一个女人想要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也许之需要付出一个朦胧的眼神或者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而不是整个自己。 “江顾问,你这样直接闯进舞池似乎不太礼貌吧。” 海明不悦地看着这个破坏了自己好兴致的男人,任佳雯给他的印象不错,既有风情又不会过于成熟,难得的是她比其他女人要矜持些,给了他一点新鲜感还有一种挑战欲。 至于这个土气的男友……他相信完全不是问题。 “我为我的冒昧道歉,可是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该送佳雯回去了。” 潮生寸步不让,迎着海明不善的目光始终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江潮生……” 任佳雯不能在海明面前失态,只好保持着笑容不变,可话中含着的隐隐怒气潮生听得清清楚楚。 “是留在这里跟他继续跳舞,还是立刻跟我回家,你自己选。” 犹豫了片刻,任佳雯决定选择潮生。这并不代表她惧怕他的怒气,而是这样突然的告别对她来说也许不是坏事。她无数次地听人说过,有难度才能激起男人的斗志,她相信以海明对自己的兴趣,这不会是他俩最后一次见面。 “对不起,海先生,我得先跟潮生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说完就被潮生拉着往人群外走去。 以海明的家世,还从未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过,他愤愤地看着任佳雯离去的背影,心里生出了对江潮生的厌恶。 而这三人浑然不知他们已经成了别人关注的焦点,闵副院长的眼神阴毒地落在江潮生身上,一对绿豆小眼滴溜溜地转着,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姗姗来迟的海东麟没有看到这一幕,正要进门的他刚好撞上了一脸怒意的潮生和他拉着的同样面色愠怒的任佳雯。 潮生一看是他,突然想起了林老先生,就放缓了脸色说:“海先生,我有事得先走了,帮我跟林老先生道个歉,下次我会登门向他老人家请罪的,今天实在对不住了。” 海东麟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回道:“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了。” 顾不上客气礼貌,潮生有点被妒意冲昏了头,拉起任佳雯就往电梯的方向走去。刚进了电梯,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任佳雯重重地甩开了潮生的手,大声骂道:“江潮生,你疯了吗!海明是什么人,海东麟是什么人!你的前途就握在他们手里,你刚才那是什么态度!” 这时的潮生反而平静下来,“疯的不是我,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眉来眼去?那他妈的还是男人吗?” “你!”任佳雯气急,这男人怎么这么幼稚!在这种场合逢场作戏难道不是常识吗?没看到周围那些男男女女,那些虚情假意的笑容和恭维的话难道有半点真心。 “你能不能别这么冲动幼稚!海明是什么人,你以为我真想高攀吗,他还比我小两岁呢!你搭上了海东麟,就不能给我一条活路吗,你知道现在的医院要是没点背景是站不住脚的,我们院里原来在妇产科的赵医生就被别人挤到门诊去了,那人资历学历都不如他,可人家有个牛气的亲戚,我不想成为下一个赵医生你知道吗!” “佳雯!”潮生如遭雷劈,他一直知道女友好胜心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她的上进努力曾经是他最欣赏的品质之一,可没想到她竟然想通过这样的手段走捷径!而且,她把他和海东麟的关系理解为高攀,这不仅是对他的侮辱,也是对努力促成这一切井教授的侮辱。 “我从来没想过去海先生身上得到什么,只是想让自己可以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而不用去管复杂的人事斗争,而我也不会白占了他的便宜,这个职务对我来说不是一个虚设的头衔。所以我们的关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龌龊!” “那你的意思的我的想法很龌龊了?现在的人哪个不是这样?有捷径能走为什么要绕远路,再说了,我比谁都不差,如果只是因为没有后台而输给别人你让我怎么咽下这口气!” “叮咚!” 电梯到达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争吵中的两人。大堂的风灌进来的时候,让这两个气血上头的人稍微冷静了点。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出了裕丰酒店。 任佳雯只要风度不要温度,除了里面的红色晚礼服,外面只披了一件黑色的呢大衣,这时的气温比他们来的时候要低了很多度,她的皮肤接触到冰凉刺骨的寒风立刻起了鸡皮疙瘩,也让她瘦弱的身子瑟缩了一下。 潮生脱下自己西装外的羽绒大衣把她包裹起来,搂着她往外走去。 被他的细心所触动,任佳雯不再咄咄逼人,而是突然想起了往事,她叹了一口气,热气接触到低温立刻变成了白色的雾气,“我曾经跟你说过,我爸爸原来的单位很好,曾经是工商局的副科长,可就在竞选正科的时候被一个有背景的同事给挤了下来,还成了他的眼中钉,最后被从工商局调出来到了现在的机械制造厂。后来企业转制,厂子从国有变成了私有,我爸做了十几年厂里的一个默默无闻的车间主任,直到厂子倒闭,他下岗。” “所以从小他就拿这个例子教我,这个社会,没什么都不能没关系,要不然你有再大的本事也只能被人打趴在地上。他希望我不要走他的老路,为他、为我们家争一口气,给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看看。” 潮生默默地听着,这个故事他不止听了一次,每一次都能听出任爸几十年的哀怨和任佳雯想要出人头地的决心,只要任佳雯一般出这个故事,他就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但他在心底里并不认同这样的做法。人应该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去追寻自己的理想,哪怕前路曲折险阻,但至少问心无愧。 他很想问问任佳雯为了她的前途究竟能做多大的牺牲,他相信她今天不过是跟海明逢场作戏,可她真的能让对方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吗? 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你想比别人更快地往上爬,自然也要拿出相等的筹码,的野心越大,代价也就越大,他不知道任佳雯最后能不能够付得起那笔筹码。 双唇张张合合,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吧,你也不顺路。潮生,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如果你能像我一样抓住机会,你的成就远不止现在这样,我爸妈也不会对你这么……” 任佳雯的话戛然而止,潮生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无奈地说:“那你路上小心,把拉链拉上,别进风。” 他微微弯腰帮她把自己那件羽绒服给拉好,然后帮她打了车目送她离去。这是他们交往了这么久,第二次让她一个人回家,他怕再跟她呆在一起,就会把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说出口,而那肯定会引来更激烈的争吵。 他们曾经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无数次倾述着对未来的期许,那时候的他们一无所有,却怀着共同的目标和信念,两颗心也紧紧挨在一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第24章 年会这晚的事在潮生和任佳雯心里都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阴影,其实那些矛盾存在已久,却从未被这样血淋淋地揭穿过。那天之后,他们谁也没有在提起这件事,那次的争吵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潮生却知道横在他和任佳雯之间的这道墙已经越来越难以逾越了。 年关将近,学校已经放了假,闲下来的潮生和以往一般在家里的推拿店帮忙。这是任佳雯和她父母最讨厌他做的事,觉得很丢脸,说出去也不好听,可潮生每次看到江爸六十好几的年纪还在店里伛偻着身子从早干到晚就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忙活。 况且也不知道任佳雯还在不在乎了,这段时间他想要约她,却总是被以各种理由搪塞。 想到这里,潮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以为爱情可以填补他和任佳雯信念不同带来的鸿沟,现在看来,是他想得太美好了。可他不会就此放弃的,那是他的初恋,是他唯一爱过的人,他们曾在月光下许下对彼此的承诺,那些话他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许诺过给她幸福就一定不会食言。 推拿是个体力活,尤其对服务者的腰是个巨大的考验,每个客人的服务时间最短半个小时,长则一个小时,一套下来大汗淋漓,需要休息一阵后才能开始做下一个。 所以潮生看着并不结实,其实一身的腱子肉,脱下衣服还是很有料的。只有他的一双指节修长的手滑腻得完全不像是男人的,此刻他正用这只手沾满了清香的按摩油在一位老人身上涂抹着。 “潮生啊,还是你手法最好啊,你平时不在店里,我都不爱来。” “贾爷爷,我们店里的师父经验都比我老道,夸我可不给优惠啊。” “你别不信啊,你看看,看看,”贾老头指着外面一圈躺满了人的按摩床说道,“你要不回店里,你家的生意能这么好?” 潮生无奈地笑笑,给老年人做推拿,需要拿捏好轻重,因为他们的骨头比年轻人要脆的多,很容易引起断裂或者轻微骨折,所以给他做按摩的时候,潮生都是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把力量控制在到肉不入骨的程度,既让他舒缓了浑身的肌肉又不至于受伤。 这贾老头是店里的常客,是同一条街的邻居,自他懂事起就来这里做按摩了,也算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跟他的孙子贾岩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好兄弟,两人前后就差了一个月出生,又一起在这条街上长大,感情比亲兄弟还好,所以他也把贾老头当成自己的亲爷爷,每次他来了,都是自己给做的推拿。 “您家岩子什么时候出来啊,我可想他了。” 一说到自己家里那臭小子,贾老头就哀叹了一下,“那臭小子要有你一半听话就好喽,让他呆在这陪陪我这老头子,偏要全国地跑,我这都快半年没见过他了,潮生啊,还是你给我当孙子吧,顺心哪。” “那是岩子有本事,能挣来钱,我这能有什么出息,羡慕都来不及呢,您可别夸我了。” 贾岩柯打小就不爱念书,成绩一直都是班里倒数,跟江潮生这个优等生形成了强烈对比,后来勉强上完高中就死活不肯再念了,跟着几个兄弟去外地倒腾货物,一开始赔了家里不少年,但是从前些年开始就反亏为盈,挣了不少钱,把贾爸贾妈的小杂货店都给装修成了小超市,也是他们这条街上的一个传奇人物了。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稳当!你要是我孙子多好哦,偏偏你那个妈……” “贾爷爷……”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贾老头最想不明白的就是何凤艳那个泼辣货不知积了什么德,生出来潮生和万彤这样两个乖巧的孩子。 “快过年了,岩子是不是快回来了?” “嗯,听他爹说就这几天。” “太好了,到时候可得让他立马来找我喝几杯啊。” “就你这酒量?上次不是让我家岩子给喝趴下了,还是找人给抬回来的,可别欺负我老头子记性不好啊。” 想起自己的糗事,潮生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这酒量实在太一般,一不小心就会在外面丢人。 “潮生,你手机响了。” 后门那边有人喊他,潮生应了下,就把手上的活赶紧做完了,然后对贾老头说:“贾爷爷我去接个电话,您先躺会。” “哎,去吧去吧,没事。” 潮生擦了擦手,小跑着进了后面的休息室,电话已经被挂断了,他看了看未接电话,居然是一个叫“海”的陌生人。 他给对方回拨了过去,接通后,他听见了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听上去无比耳熟。 “海东、海先生?” 海东麟的笑声传来,听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海先生这个称呼显得生分。” 潮生这才想起来,这是在河边那次海东麟拿了他的手机输入的号码,只是他早把这事给忘了而已。 “您是我的老板,大主顾,我还是对您尊敬点的好。海老板,有何贵干?” “你放假了吧?” “嗯。” “今晚有时间吗?” “干什么?”潮生这话里可不如他先前说的那么恭敬,而是充满了防备和警戒。 “想约你吃个饭,不知江顾问可否赏脸光临?” 潮生自然是不想去,而且他还有现成的借口,“对不起,快过年了,家里的生意忙不过来,我得留在店里帮忙。” “帮忙?你还给别人做推拿?”海东麟的语气骤变,似乎一下从春光明媚变成了阴云密布。 “您不会以为我这辈子就为您一个人服务了吧?”潮生觉得好笑,那天去临山坞也不过是个意外,海东麟这问题问的太无厘头了。 “既然你抽不出时间,那就下次吧。” 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潮生还以为以这人的强势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风格,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没想到今天这么干脆,倒是让他意外。 他最近的烦心事有点多,实在没精力去应付自己这名义上的“老板”了。放好手机,他回到原来的那间按摩室,贾爷爷还在等着他给活血舒筋呢。 半个小时后,他送走了乐呵呵的贾爷爷,却迎来了两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强叔?天齐哥?” 崔强和崔天齐是大嫂的父亲和大哥,他也就是在大哥婚礼和俊俊满月的时候见过这俩,怎么今天会突然来江家? 崔强农民出身,后来跟着同村的人来到帝都倒腾水果挣了点小钱就把儿子崔天齐也带出来跟自己一起干。两人现在就在城南那边的水果集散地做批发,崔琳琳每次都会提到她的父兄在帝都混得有多好,什么人脉广黑白两道的人都认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崔强长了一张四方脸,皮肤黝黑粗糙,他儿子脸型和他不太像,但那对吊眼真是一模一样,而崔琳琳遗传了她妈的多些,算是端正,要不然江妈当年就是拼了老命也不会让她进门的。 “这不好久不见,来看看亲家嘛。” 崔强抖了抖手里的两个袋子,潮生看见那是一袋苹果一袋梨,只是那苹果的皮都皱起来了,似乎是放了很久的样子,梨子上也有几个黑色的斑点。 “那我去叫爸妈,你们先进来坐会,我给你们泡点茶。” 两人随着潮生进了休息室,把水果放在了桌上就开始打量起这里的环境来。 “你们这装修后档次上去不少啊,不过还是比我去过的那些个会所差远了。” 崔天齐平时就喜欢在外面吹吹牛,时刻要显示出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的身份,在亲家面前更要给自己长长脸了。 自打这父子进了店里,就一直扭着脖子来回地打量着店里,那眼神就好像是在巡视自家的产业,让潮生心里不太舒服,他总觉得他们这次上门不是串门子这么简单,不过他还是给两人递上了茶水,“我们这就是小店,跟那些比不了。” 崔强接着说:“看你们这生意不错啊,人都满了,不少挣吧?” 这时他的一对眯缝眼盯着潮生看,话里也充满了试探。 “这就是过年了生意特别好,平时没这么忙的。” “小伙子可没说实话啊,你妈可是什么都跟琳琳讲了,你们这几年的生意可这个着呢。”崔强比了一个火箭冲天的手势。 即使双方亲家,潮生也不喜欢崔家的人打听店里的事,因为经过上次买学区房的事,他对这家人又有了新的认识,果然从进门开始就三句不离钱字。 第25章 这时候何凤艳从楼下下来见了他俩就热情地说:“亲家公来啦,还有天齐,哎呀,你们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啊,给琳琳吃多好。” “琳琳那丫头有的吃,这是给你和亲家公带的,那啥,天齐,你不是说这几天骨头不舒服么,我看潮生也闲着,让他给你按按,我跟百川妈刚好聊点事。” 潮生一听这个就皱起了眉,从他十几岁入行到现在,做过推拿的人不计其数,可是他们这行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除了至亲一般亲朋好友是不给做的,而是让别的师父代替。 “天齐哥,我找个老师傅给你做,稍等啊。”说完就要转身出去。 “哎,等等,”崔天齐喊住了他,“我早听说了,这店里除了你爸就你手艺最好了,就你给我按吧,甭费事了。” “可……” 崔强一看他推推拖拖的立马就拉下了脸,“天齐是你嫂子她哥,也是你的长辈,怎么,你能给别人做就不能给他?看不起人是怎么的?” “妈……”潮生求救般地看向何凤艳,外人不知道他们的规矩,她总该是懂的。 何凤艳犹豫了一下,平时没少听闻崔家父子在外面逞凶斗恶的事,别看这俩个头不高,长得也是其貌不扬,却不知怎的总是一副随时要跟人干架的凶悍样子,当年她不同意崔琳琳进门,好几次都差点挨了这俩粗汉的拳头,所以后来她对崔琳琳好,不仅因为她是俊俊的妈,也是因为惧怕她的父兄。她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让潮生给按按也不会少了什么,“潮生啊,就给你天齐哥按按有什么的,自家亲戚,关系近着呢。” 潮生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凉。 他挺直了腰板站在那里不说话,脚下跟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 “呦呵,江老二,你什么意思?看不起老子是吗?”崔天齐一拍桌子站起了起来,指着潮生骂道。 崔强在一旁帮腔:“亲家你看,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可你家这老二压根就没把我们当亲戚啊,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这下潮生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俩根本就不是来串门,而是来是来找茬的。至于原因,恐怕是因为自己没乖乖地吐出那二十万,让他们如意算盘落了空,所以今天特地来给他个下马威吧。 何凤艳左右为难,这门亲家她一直看不上眼,总觉得他们有股乡下人的牛粪味,怎么打扮也不像城里人,所以她还是向着儿子的,可她又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这两黑汉粗着嗓子骂了两声就吓得她缩回去了。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他俩是来干嘛的,就为了买房的时候没写上崔琳琳的名字,这父子俩变着法地想要把这口气讨回去,上次要买学区房的事估计也是这俩的主意,崔琳琳可没这么大的本事。今天这事,其实也简单,潮生服个软就算过去了,偏偏这小子脾气崛起来跟驴一样。她现在只想息事宁人,那俩粗人她是没法劝,只好对着潮生说,“老二,多大个事啊,你闲着也是闲着就给做个呗,天齐难得来一趟。” 潮生的身姿依然挺拔,丝毫不惧那一对父子的凶神恶煞,却着实让江妈的话给伤了心,垂下了眼睑,双拳紧握,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真的很想问一句,如果今天站着这里的是大哥,你还会不会说这样的话! 他这默不作声的样子正中崔家父子的下怀,更给了他们找茬的借口。 “亲家,你家就是这么教儿子的?琳琳给你们江家生了大孙子,我们这当爹当哥哥的还要受这个气,怎么了,大学老师了不起啊,金贵啊?” “爸,没什么好说的,咱们走吧,别在这受这窝囊气,让琳琳抱着俊俊回家住来,跟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何凤艳也着急,老头子出去了,就她和潮生在家,一时间被这两人挤兑得没了主意,尤其是一听见要把俊俊抱回去就更慌了神了,“亲家,天齐,你们等等啊,我好好说说这小子,潮生,我还是不是你妈了!就让你给天齐做个按摩你就给我甩脸?白养了你了?” “可不就是白养了二十几年么,他要是把你们当亲爹妈,就不会一点小忙都不肯帮。” 何凤艳的话跟刀子一样句句插在潮生的心尖上,潮生忍着,却还要忍受崔强继续在一旁煽风点火,他的话里别有所指,潮生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插嘴!” 潮生看似温和,其实他的好脾气只对于亲近的人,对这样得寸进尺毫无廉耻的人从来都是疾言厉色,崔强那一番“白眼狼”的理论彻底激怒了他。 其他三人让他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给惊得愣了愣,崔强没想到江老二脾气还不小,就转了转他的小眼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崔天齐心领神会地双手叉腰,一脚踢翻了凳子,露出了凶狠的神色,粗着大嗓门指着潮生的鼻尖骂道,“怎么着!骂你白眼狼你不服气啊!想干架啊,来啊!来啊!” 他们今天是打听好了就这俩在家,一个老太婆一个书生怎么看怎么好欺负,所以就上门来,一是想膈应膈应这不识抬举的老二,而是敲打敲打拎不清状况的何凤艳,要是在他们地盘上动手肯定是自己吃亏。所以,他也就是装腔作势地吓唬吓唬他俩,并没真想动手,也就是攥着拳头在潮生脸上比比划划地做个样子,顺便打压打压这小子的气势。 可是他那隔壁挥了没两下就突然被人一手抓住,然后提着往上一抬又突然松了手,巨大的惯力让他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崔强身上,最后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崔强的老腰还被崔天齐之前踢翻的凳子边给膈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扶着腰嗷嗷直叫。 “你他妈谁啊!” 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出现的,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就把所有人都震慑在了原地。 “你、你怎么来了?” 就连潮生也是一脸难以置信,海东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海东麟在挂断电话后,心里就突然生出了一股无名火,一想到潮生用他那双滑腻的手抚摸那些陌生男人丑陋的身躯,他的太阳穴就突突直跳。他很清楚被他服务有多舒适,那些人会不会也跟自己一样,沉醉在他悦耳的嗓音中,用恨不能把他剥光的眼神看他,并渴望更进一步的肌肤相亲? 这种猜测搅得他心神不宁,给他的锦鲤喂食的时候心不在焉地把整包鱼食都倒了进去,没一会他最喜欢的那条三色锦鲤就翻白了肚子。他活了三十好几还从未如此失控过,干脆穿上衣服,也没叫司机,自己开了车出来就往江氏中医推拿走。 一路上他的脑中闪过了很多绮念,他觉得自己太有耐心太宽容了,无论是情人还是床伴他有哪个花过这样的心思,又有哪个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过,这样不知好歹的就该关起来锁在家里头,好好地享用上一番,让他明白自己该是谁的人。 这样的手段他不是没用过,到最后,从被压迫到主动,再多的反抗也成了绕指柔,反而让他失了新鲜感,没多久就将对方弃如敝履。 海东麟无比惆怅地发现,对着潮生,他竟然半点狠心都下不去,一想到那些SM的手段和工具会落到那个青年身上,摧毁他的尊严,调教他的身体,让他那双清明透彻的眼睛蒙上灰暗的阴霾,他心里就是一阵剐心似的疼。 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三十五岁的海东麟,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次挫败。 一路上因为出神闯了两个红灯,海东麟才有惊无险地到达了江氏中医推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本以为会看见潮生穿着那套青葱似的工作服为哪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做按摩的样子,却没想到会看见一个粗黑的男人挥舞着拳头像是要砸到他的脸上,顿时气炸了肺,直接上去就把对方掀翻。 海东麟一脸阴沉,浑身散发着凌人的气势,崔家父子即使不知道这人是谁,可是看打扮也知道非富即贵,江潮生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他们是谁?” 山雨欲来的语气让潮生猛地又想起了那晚小巷子里的场景,连忙拉着他说:“这是我妈,那我大嫂的爸爸和哥哥,一点小事而已,不是真要动手。” 这男人出手就要见血,崔家父子再不是东西也就是从他这讨了点嘴上的便宜,还没到深仇大恨的地步。 海东麟的眼神在崔强和崔天齐身上扫过,又看了眼潮生略带哀求的眼神和拉住自己的双手,沉声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本来也没什么事。” 海东麟略微沉思了一下,然后拉起了潮生的手说:“跟我走。” 他的手掌很大,粗糙而温暖,却因为过分用力而捏得潮生指节生疼。 第26章 “你……我这……” 他被海东麟蛮横地拉着往外走去,回头望了望屋内,这时反应过来的江妈追了出来朝他大喊:“你是谁啊?你要带我家老二去哪啊,潮生,你给我回来!” 潮生是个成年男人,即使海东麟的力气很大,他也不是不能挣脱,可是看见江妈,他就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幕,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家呆下去了。 他放弃了抵抗,任由男人牵着他的走往外走,可是他身上还穿着工作服,袖子还是半截的,外面的温度几近零下,皮肤接触到寒冷的空气立刻起了鸡皮疙瘩,也让潮生打了一个喷嚏。 海东麟这才发现自己的疏忽,连忙脱下大衣包裹住了潮生,好在他的车停的不远,没几步就到了,车里暖气的温度还没散去,让潮生不至于被冻成冰碴。 他把潮生塞进副驾驶座,然后就去后备箱拿了一个袋子递给他说:“你先穿上,别感冒了,一会带你去买衣服。” 潮生接过那袋衣服,里面有一件外套和一条裤子,明显是海东麟的尺寸,比自己大了一个号不止,穿在他身上显得松垮垮的,里面还穿着那套浅绿的工作服,样子别提有多滑稽了。 海东麟把暖气开到最大,启动了车子往市中心的方向驶去。他的脸始终阴沉着,连着车内的气压都低了几分,再大的暖气都控制不住这寒意。 潮生打了个冷战,他实在是摸不透这人,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而发怒。让他哭笑不得的是,最亲密的家人没有维护自己,却是这样一个没有给他任何好感的男人把他从那样难看的境地给解救了出来。 ——甚至连握住自己的那只手,都让他感到没来由的安心。 潮生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哀叹。 潮生的脑子里过着刚才的情景,崔家父子的咄咄逼人,和江妈对他们的容忍退却再一次让他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境地。他的双眼没有焦距,维持着脑袋放空的状态,可心里的委屈和憋闷却骗不了自己。 车里的两个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说话。海东麟的愤怒只持续了几分钟,随后就被潮生萎顿的神情给转移了注意力。 他把车停在一家专卖店的门口,刹车声响起的时候,潮生才从自我折磨中清醒过来。 “下车,给你买衣服。” 看了看他们停靠的位置,旁边是一家三层楼的服装专卖店,上面带着大logo的牌子潮生认识,任佳雯曾跟他无数次地憧憬过。 “海先生,换一家吧,这家我买不起。” 海东麟走到他的车门前,直接打开门,冷风灌了进去,冻得潮生抓紧了衣领。 “你是我的顾问,就当是我付给你的工资吧。” 这个理由听上去合情合理,潮生却知道这种雇佣关系是自己单方面占便宜的,他根本没有付工资的理由。不过这个男人向来强势,只喜欢下命令,不喜欢和人商量。 他走下车门,跟着海东麟快速走进了店里。这么大的服装店,里面却没什么人,服务员倒是不少,但纵使没有客人她们也极有专业素养地站在自己所负责的区域,没有一个偷闲的。 海东麟自己很少出来买衣服,只是又一次路过这家店的门口,看见了橱窗里模特所穿的衣服时,觉得如果潮生能够穿上这身肯定很好看而已。 “把你们橱窗里那两套拿出来给这位先生试试。” 这里的服务员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一看这位先生的着装和气质就知道今天肯定能赚不少提成,于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热忱说:“好的,请您稍等。” 潮生被推进了试衣间,衣服的材质相当好,剪裁也是立体修身,穿上后一照镜子,如果忽略他萎靡的神情的话,都有点丰神毓秀的感觉了。 海东麟双手插在裤兜里打量着潮生,微微地点点头,“再试试那套。” “海先生,不用了吧。”看过衣服的标牌后,他觉得自己这穷人的身板可撑不起这么精贵的衣服,而且他也不喜欢海东麟的眼光,像是在看一件属于自己的收藏品,而现在他正在给自己的藏品打磨剖光。 “去吧,听话。” 潮生其实对穿着并不讲究,他的标准就是干净整洁,所以穿来穿去也就是那几套衣服,以冷色调为主,样式也很简单,总是会被任佳雯嫌太过淳朴。第二套稍微正式一点,是灰色的尖领毛衣配藏蓝色的驼绒外套,最里面是刚才他拿来打底的白衬衣,他从未这么穿过,觉得浑身不自在,突然有点想念他那些粗糙的毫无风格的羽绒服和夹克衫。 不过出来后,他明显在海东麟的眼珠子里看到了名为惊艳的东西,这让他更不想要这套衣服了。 “就刚才那套吧,够今天穿的就行,今天没带钱包,明天还你。” 海东麟不置可否,反而对恭候在一旁的服务员说:“这两套都要,再拿一套同样尺码的西装,对了,给他换双鞋。” 服务员欢天喜地地接过了信用卡,潮生却是一脸菜色。 “海先生,您真的不必这么客气。” 每当潮生对他用上尊称的时候,其实心里反而不是太恭敬的,极有可能正在诽谤他。海东麟深知这一点,打算给他顺顺毛,“这是给你的工作服,让自己的员工穿得体面也是老板应尽的衣服。” 狗p! 他没想到海东麟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如此高深,从他的脸上甚至看不到一点心虚的表现,反而言之凿凿,像在阐述一个真理。 服务员帮他们细心包装好放进了袋子,连同潮生换下来的那套大大小小装了整整五袋,海东麟接了过来说,“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此时的潮生已经同他从店里出来时判若两人,他穿着能抵上他半年工资的行头,好像被镀上了一层金子,虽然耀眼却让他觉得不像是自己。 而且海东麟的态度让他觉得非常熟悉,好像任佳雯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也会带她出来买衣服吃饭,哄她开心。难道海东麟是在…… “海先生,你到底在干什么……” 先是闯到他家里一脸愠怒地掀翻了崔家父子带走了自己,然后是逛街、吃饭,他把自己当什么? “把你拐走。” “嗯?” 海东麟冲他笑笑,“我早想这么做了。” 潮生无力吐槽,“别开玩笑了……”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家里来的电话,想必是江妈打来的,潮生拿着电话,不知该不该接,如果崔家父子还没走…… 手里的电话突然被拿走,海东麟按下了接听键,潮生听见江妈的声音从里面噼里啪啦地传来出来的,大概是责问他怎么突然跟陌生人走了也不说一声,去哪了等等。 “您好,我是海东麟。” 电话里嘈杂的女声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这个名字,几秒钟后,何凤艳的声音突然降低了几个八度,语调也柔和多了。海东麟是他们店里接过最大的一笔单子,她没理由不知道。 “江潮生现在是我的私人健康顾问,今天开始他会在我那上班,您觉得这样有问题吗?” “喂,你……”潮生想要去抢电话,却被海东麟闪开了。 “啊?顾问?”何凤艳思索了一下,这词对她来说有点时髦,需要时间消化一下,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没问题,当然没问题!那个,您能让潮生接电话吗?” 海东麟把电话递给潮生,后者瞪了他一眼,本来想跟江妈说海东麟那是扯淡,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妈,这段时间我就在海先生那上班,晚上我会回去的,就当做兼职了……嗯,您跟爸说一声……” 江妈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些什么,海东麟听不清楚,却看见潮生的眉头越锁越紧。 挂上电话后,潮生的语气里带着责备,“你总是这么喜欢帮别人做决定吗?” “我只是帮你做出最好的选择,而且你也认同了不是吗?” 潮生哑然,他有种被人戳到了痛处的感觉,顿时败下阵来,再无力指责对方的擅作主张。 “而且我说的是真的,这段时间我会很忙,希望你能过来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反正你也闲的很,都有时间去……” “去什么?” “没什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海东麟觉得他这种心思的确有点可笑。这像什么?三十五岁的男人还玩小年轻那些吃醋闹别扭的把戏? “你很缺保姆吗?” “别给自己降价。” 其实如果把这当成一次单纯的寒假打工的话,潮生会欣然接受,尤其在对方刚刚给他花了一大笔置装费的前提下,可是一想到这人的特殊癖好,他就觉得这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看他面露难色,海东麟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就解释道,“这段时间我会很忙,白天不在家里,你帮我做好早餐就可以,晚饭回来吃的话会提前告诉你,如果不回去你就可以提早下班。还有,我不喜欢强?迫别人,所以你不用担心有贞?操危机,当然,如果你主动爬上我的床就另当别论了。” “还说不是保姆!”自动过滤了最后一句话,潮生朝他吼道。 “那好吧,江保姆,你的工作从今天开始,我们先去买菜。”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潮生用手捂住了额头长叹了一口气。 海东麟说他家里几乎什么都没有,除了锅碗瓢盆没有一样是跟吃挂上边的,于是潮生花了很长时间购物,从各种调味品到肉鱼蛋菜,几乎满满地塞了一车。 作者有话要说:福利小剧场1: 海东麟把潮生挪到床上的时候,对方的脑子已经越发的不清楚了,半睡半醒间一直说着胡话,大多还是与酒有关。 他的手脚不老实,一会再空中挥着手想要抓住什么,一会又蹬蹬腿或者扭扭身子,让帮他脱衣服的海东麟遇到了很大困难。 好不容易褪下他的上衣,帮他解开裤子的时候,这人又想翻身阻止,被海东麟用一手按在床上,提着裤边往下一拉—— “嗯……”大约是觉得冷了,潮生皱着眉咕哝了一声,用膝盖顶了顶海东麟的肚子。 海东麟把他剥得就剩一条小裤时,已经累得出了汗,他拍拍这人圆翘的屁股说:“真不老实”。然后也不顾他一身的酒味,就把自己也脱得跟他一样光洁溜溜,然后在他身边躺下。 身边是昏迷不醒的活色生香,却是个从酒缸里捞出来的,脸上是酒后泛起的红晕,嘴巴微微撅着,断断续续地梦呓着。可即便是这样的醉鬼状态,海东麟也觉得他格外可爱。 ——于是就有点心猿意马了。 长臂一伸,把旁边的人捞进怀里,因为醉酒,潮生的体温很高,像个小火炉哄得他暖洋洋的,他附魔着他光滑的几夫,全身的火在瞬间燃得更旺了,并且往下面猛地窜去。 醉鬼大概是嫌抱在一起太热,便不知死活地扭动挣扎着要离开海东麟,更让早已按捺不住的某人色心大起。 他干脆掰过潮生的脑袋,唇就贴上了他的。 他口勿得很深,两对嘴唇贴在一起毫无缝隙,激烈的口允口及像是要把潮生的灵魂都吸出来一样。潮生本就睡得不踏实,被他这样一弄就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脑子依旧是混沌的,还无法对眼前的一切做出判断,身体却已经拉响了警报。 “嗯……你……放、放开……” 他推搡着海东麟结实雄厚的胸月堂,整个身子往后仰着,想要挣脱那人的铁臂。 “乖,我什么都不做,就想亲亲你……” 海东麟又哄着他,把掠夺似的舌口勿改为细雨般的亲口勿,不停地落在对方的额头、脸上和脖子上。他的手温柔地附魔着潮生的每一处,动作很是轻柔。 在他这样的攻势下,潮生逐渐放松了警惕,甚至微微张?开了嘴,迎接对方再次的入侵。他的头也越发地沉重了,只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其他的,管他呢。 海东麟从来都不是君子,即使他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要温文儒雅。 第27章 看着他在超市里跟蜜蜂一样转来转去的忙碌身影,海东麟做了一个点评,“我为我的话道歉,你不是保姆,是炮友。” 潮生直接抓起一个茄子扔了过去,却被对方接在手里,如果不是怕引起血光之灾,他其实是想抓个榴莲来让他闭嘴的。 上了车后,潮生自己也觉得有点懵。怎么就会答应这个荒唐的建议?他不是一直都很惧怕这个人的么? 他突然想起了海东麟把他拉出家门的那一幕,其实那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从来没有人帮他出过头或者说过一句话,即使是父亲和妹妹的安抚也是默默的,所以每一次他都必须独自田事伤口,度过那难耐的时光,强迫自己认清现实。海东麟拉着他的手很宽大也很温暖,把他从深深的绝望中硬生生地拉了出来,让他不必去面对那样难看的场面。在那一刻,海东麟笼罩在阳光下的背影突然给了他一种救世主的错觉。 这个男人总是以强势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用一些轻佻的动作让他反感,但是除此之外,他不仅没有伤害过他,反而一直都在帮助他,这可能就是他无法拒绝的原因吧。 这么想着,潮生发现车子居然没往城郊方向开,而是来到了他们上次吃烧烤的河边。而他们停靠的地方,正是江这头的高档住宅区,潮生曾经无数次仰望过的地方。 “这里是?” “我平时住这里,临山坞那边我很少去的。” 只在你玩小男孩的时候去么,潮生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 东西很多,两个男人左右手全用上了也才刚刚能提上,电梯上了二十六层,潮生跟着海东麟进了门,才发现这里是连着顶楼的一个跃层公寓,三室一厅,面积不小,里面的装修简约时尚,色调是冷冰冰的灰白黑三色,像极了海东麟给人的感觉,而且这个房子干净的压根没人味。 这里的位置不错,所以海东麟接这个项目的时候就给自己留了一套作为平时休憩的地方。除了清洁的钟点工还有好友宋珏,他从未带人来过这里。这个公寓就好像是他的一块自留地,是不容他人侵入的地界。但潮生是不同的,海东麟已经在心里把他过户到了自己名下。 放下东西,潮生脱下外套,穿上了刚买的围裙,先把乱七八糟的食材和调料归了位,然后就开始大刀阔斧地做起饭来。 厨房看上去精致高档,各种设备一应俱全,却没有半点使用过的痕迹,他确实也无法想象海东麟这样的男人会下厨。 看着他剁剁切切地在厨房忙活着,身上穿着自己给他刚买的衣裤,把一双长腿包裹得笔直修长,还显露出了精瘦的腰肢和圆翘的臀部,海东麟突然觉得这一幕很赏心悦目——有这样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在厨房为他忙忙碌碌地准备吃食,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除了新鲜感外,还有一种淡淡的暖意,像冬日里的太阳般烘烤着他的心。 他倚在厨房门边,嘴边噙着一丝笑意,一双眼睛贪婪地注视着终于被他拐回了家的人。 而潮生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目光,他做每一件事情都是全身心投入的,无论是学业、爱情、事业,他认为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活得更有意义。 就连做饭这样的小事,他都会认认真真地做好每一个步骤,潮生并不是完美主义者,他只是认为食亦有灵,尊重每一样食材,它们会回报给你更加丰厚的馈赠。 他把香菇浸泡后上笼屉蒸熟,然后切碎了跟肉末、香葱搅拌在一起填进挖好了孔的豆腐块里做了一个酿豆腐。大荤是色泽红艳的鹌鹑蛋五花肉,选的是超市里买的最高档的黑猪肉,三分瘦七分肥的夹心肉,收汁出锅的时候撒一把小葱,香味扑鼻。素菜是白灼芥兰,这是唯一一个海东麟点的菜,清爽翠绿的芥蓝泡在淋了生抽和一点耗油所调配成的汁水里,上面淋了一小勺素油。最后为了弥补荤素不均的遗憾,所以汤水做的是四喜素汤。绿色是鲜嫩的小油菜,红色是切成细丝的胡萝卜,再加上嫩黄的罗汉笋和褐顶白肚的草菇,四种食材整齐码放在盘子里,最后把汤水浇在上面,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素汤就出锅了。 潮生在家做惯了厨房的事,手法纯熟动作快速,等他将这三菜一汤整齐码放在餐桌上的时候,竟然还不到一小时。 另一个等着吃白饭的人算是还有点自知之明,没有摆出老板的派头坐在餐桌旁等着可怜想小保姆为他送上碗筷,而是主动去厨房给两人盛了饭。 海东麟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一桌家常菜,那个忙活了很久的人正坐在他的对面,认真地吃着饭。他大约是真的饿了,吃得有些急,吃吃相也算不上斯文,可在海东麟看来,却真实质朴得可爱,比起这一桌的美食,他其实更想尝尝掌勺人的滋味…… “唔……不好吃吗?”大口吃饭的潮生终于发现了海东麟的异样,嘴里塞着一口红烧肉一边嚼一边问道。 海东麟往嘴里塞了一口芥蓝说:“不,我只是在想,我请的顾问还兼有厨子的技能,我赚大了。” 潮生也笑了,“别扯淡了,就你那张嘴,不知道吃过多少好东西,上次那家私房菜就能轻松秒杀我。行了,不嫌弃就吃吧,老板。” 他说的对,海东麟的确是个吃遍天下美食的主,可他这张嘴虽然精贵,却对吃这一道并不讲究,只要不算难吃的都能被他填进肚子里果腹。但潮生做的菜就跟他的人一样,看上去并不精致华丽,入口后也是朴实无华的味道,却能通过食道深深地驻进人的心里去。 海东麟胃口大开,开始发挥他食不言的优良品质,极为斯文优雅地吃起饭来。此时的潮生已经快要吃完一碗饭了,鹌鹑蛋被人称为动物中的人参,是食疗滋补的佳品,但只要是蛋类就有一个缺点,就是吃多了容易噎着,潮生吃下四个鹌鹑蛋后就觉得嗓子有点发干,此时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四喜汤灌了进去,鲜甜的汤水将嗓子里的蛋黄往下冲刷,顿时让他感觉舒服不少,于是习惯性地舔了舔勺子。 海东麟正看着他,表情微微有些惊讶。 糟糕! 潮生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大嘴巴,他这舔勺子的毛病怎么能在这时候犯?这不是把脸丢到姥姥家去了么! 他这毛病是小时候落下的,那时候家里顿的母鸡汤都是给忙着学习的大哥喝的,运气好的时候才能给他留碗汤底,可偏偏他还特别爱喝汤,于是每次都是捧着小碗拿着小勺子小心翼翼地喝下每一口鸡汤,到了还会把碗和勺子给舔干净。这时间一长就变成了习惯,到现在都改不了。只不过他在别人面前会克制一点,或者用公勺舀到自己碗里再喝。 却没想到今天一个得意忘形,就把这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摆在海东麟面前了! 而且该死的这屋子里就这么一个勺子! 潮生的心跳得厉害,不过这次纯粹是因为羞愧。海东麟在短暂的惊讶后并没有表现出鄙夷的神情,脸上依然挂着让人看不透的浅笑。 “对、对不起,”面对这样宽容大度的海东麟,潮生反而更无地自容了,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自从碰见海东麟,他就好像一直在刷新自己的羞耻下限,“我、我帮你去洗、洗一洗……” “无妨。” 出人意料的,海东麟的长臂伸过餐桌来到了潮生面前,从他手里拿走了那个勺子,然后舀了一勺汤,缓缓地放进了嘴里。 “很好喝,没想到素汤也能做出这么鲜甜的味道。”海东麟盖棺定论,并把勺子放回了汤碗里。 “你、你……”海东麟清俊高雅的摸样总是让潮生以为这人是有轻微洁癖的,他完全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不拘小节。 “我不介意,别忘了,我吻过你。” 潮生今天心情低落,他原本是不想逗弄他的,可是看到他语无伦次的摸样到底还是没忍住。在说出这句话后,他看见对方的脸色更红色,不过这次是不单单是羞愧了,而是带着隐忍的怒意,这个人总是这么直接,喜欢把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海东麟决定不逗他了,再下去这个红气球就要爆炸了。他看了眼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下午还有事得出去一趟,你在家里随意,晚上我不回来,如果你不想回去,可以睡客房。记得明天早上给我做好早饭,备用钥匙在门口第二层柜子里,你自取就行。” “啊?好、好的。” 海东麟驾轻就熟地从流氓过渡到谦谦君子,反倒是让被调戏的人浑身不自在了。 潮生点点头,目送海东麟出了玄关,然后就开始收拾一桌的残羹剩饭。这时他才发现,经过这一遭,折磨了他半日的压抑感居然消失不见了,他的心不再是沉甸甸,而是像飞在云端般轻飘飘的,自由自在。 他不得不感叹海东麟这个人的神奇,他总是能将他的负面情绪用别的事情转移开,只要给他一个缓冲时间,他就能够发动强大的自我疗伤机制,渐渐地度过低潮期。从这一点来说,潮生也算是个内心强悍的人,或者说被打击得多了,自然练就了一颗弹簧心。 第28章 倒是忘记问他,为什么在店里时那么生气了。 把碗筷都归置到原位后,潮生突然想起了这茬,不过摇摇头又把这个问题甩在脑后,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海东麟给了他一个借口,一个尽量减少回家时间的借口。其实他的工作非常轻松,每天早上八点他会来到海东麟的家为他做好早点。海东麟晚上一般很晚回来,他的起床时间也相对较晚。九点的时候潮生陪他吃完早点,然后他一天的工作就基本结束了。他可以自由地呆在这里看书上网,也可以出去散步锻炼。但他觉得主人不在,他一个人留着不太合适,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回了学校宿舍。至于家中,他会晚上偶尔回去一趟,过了夜第二天早上就出家门。 至于那天崔强父子上门来闹事这茬,江妈似乎完全忘在了脑后,既没有跟江良提起,也没跟潮生说点什么,就好像完全没发生过一样。可潮生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要么就是在房产证上加上崔琳琳的名字,要么就是再买一套,否则崔家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任佳雯了,自从林氏的年会过后,两个人极为默契地谁也没有再提到那次争吵,但他们中间仿佛架起了一栋隐形的墙,潮生多次给任佳雯打电话,聊到最后的结果竟然都是默默无语,谁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开始感到焦躁,尽管他不想承认,但心里已经隐隐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感到两人的关系正在朝一个最坏的方向发展,他必须做点什么去挽救这一切。 就在他为初恋所受的挫折暗自神伤的时候,任佳雯的日子却过得风生水起,现在整个中医三院都在流传着一个八卦消息:那个新来的实习医生正在被一个英俊贵气的官三代猛烈追求! 有些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会嗤之以鼻地说:别逗了,任医生有个很好的男朋友,我见过,长得高高帅帅又斯文,哪来什么官三代。 那你就不知道了,我见到那男的捧着一大束玫瑰从我们科室路过,后来我看他进了任医生他们办公室,他们科室的也说了,那男的看上任医生了,知道她有男朋友还死命追。 这个消息传播得极为迅速,等传到院长耳朵里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海家第三代长子海明正在追求任佳雯。 任佳雯坐在办公室里漫不经心地翻阅着病历单,她的脸上化了合宜的淡妆,显得她皮肤白皙,五官越发清丽。最近心情也很好,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只在同事问起她那位贵气的追求者时才会露出愁容,抱怨着海明的不懂事,并适当地渲染一下自己和男友忠贞不渝的爱情。 这样坚贞又柔弱的任佳雯准确地击中了海明那颗浪荡多年的心,一次次的碰壁并没有让他气馁,因为纵横花丛的他看出了任佳雯的欲迎还拒,这样的把戏他不是没见过,只是放在任佳雯身上显得格外有味道,让他愿意陪她玩下去。所以他越挫越勇,鲜花、名包、首饰,这个出身名门的花花公子开始用他惯用的手段来试图拿下任佳雯这座高峰。 而此时的潮生,也正在准备着一次挑战,希望能够挽救他和任佳雯之间已经出现了裂隙的爱情。 夜晚九点,潮生站在任佳雯的家门口,他的旁边放着一箱适合老人的营养品,还有一篮水果和一袋他通过熟人购买的野生天麻。任佳雯的父亲患有头风病,他曾经为他诊治过,不过对方似乎不太领情,希望这些药材能够减缓他的病痛。 他在等待上夜班的女友归来,从八点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潮生有点担心,按说照她的下班时间,这时候应该已经到家了。 他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给她问问情况。这段时间对方一直拒绝自己去接送她上下班,他有些难过,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由于长时间站立在寒风中,他的手脚已经冻得跟冰坨一样,麻木到几乎感觉不出寒冷。潮生把围巾拉得高高的阻止寒风灌入,但总是有那么几丝钻进了他的领口,到后来,厚重的羽绒服也无法给他提供温暖了。 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潮生有点担心,他想给任佳雯拨个电话,就在这时,前方传来的车胎划过地面的声音,他看往那个方向,发现了直冲着这里的车灯,闪得他眼前白晃晃的,只好拿手挡住了眼睛。 他站在这个楼房的门边,那辆车在离他大约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大约是这里的住户,潮生心想。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看见车上下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的身影他是如此熟悉。 是任佳雯…… 小区里每隔十几米才有一盏路灯,而且昏暗不明,不足以让潮生看清对方的样子,可以他对任佳雯的熟悉程度,他还是远远地就认出了她。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从他的角度看不清他的容貌,不过身材和自己差不多高,而且隐约还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看见任佳雯笑得十分甜美,这是潮生曾经很熟悉的笑容,在他们刚刚交往的两年里,她也是这么对他笑的。 那是谁…… 潮生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眼前的男女没有任何肢体接触,那也许只是送佳雯回家的同事而已,他不应该多想。 不知两人又说了些什么,那男人朝任佳雯伸出手,被她躲开了,她的脸上有嗔怪的表情,还带着淡淡的无奈,然后就突然和那男人道了别,转身往潮生的方向走来。 可潮生明明看见任佳雯在转头的瞬间,她的嘴角又重新勾了起来,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狡黠而伶俐。 “潮生……”任佳雯走进自家门口,看见了一边的男友惊呆了。随后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脸怒容地说:“你在这干什么?你监视我?” 潮生无言以对,他本以为他们是世界上除了血亲外最亲密的人,对方却不吝以最坏假设来猜测他。 “我只是想拜访一下你爸妈,所以在这里等你下班。” 他指指地上那些礼品,任佳雯一看就知道自己的话有点伤人,便改了口说:“你怎么不早说,至少给我打个电话吧,突然出现在这吓死我了。” 潮生不是没想过,可一想到他和任佳雯最近的情况,怕自己被对方拒绝,所以只好来个先斩后奏。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能上去吗?” 任佳雯沉默了,她父母不喜欢潮生,上去也只是自讨苦吃,何必呢? “我爸妈睡了,下次吧。” 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潮生苦笑,“我看灯还亮着,就让我上去看看他们吧,如果他们睡了我立刻就走,行吗?” 任佳雯找不出理由拒绝,只好答应了。 走进阴暗的楼道,任佳雯按开了感应灯,这时潮生才看清了她的摸样。她的样子和他印象中的有很大不同,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也许是她的新围巾和新包让她看上去更加自信更加神采飞扬了,却又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潮生敏锐的察觉到,在他们没有见面的这段时间大概发生了点什么。他没有问女友刚才那个男人是谁,他觉得这样很没品,像个妒夫,他不应该这样的,毕竟他们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任佳雯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客厅的灯还亮着,沙发上坐了一对中年夫妻,看见女儿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却在看见她身后那人时僵住了。 ————————————————————————————————————— 临近年关,海东麟十分忙碌,他的产业甚多,很多事已经不需要他亲自处理,但在有些场合还是需要露面的,尤其是在年尾的时候,小型酒会成了他们这些人难得碰面的机会。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停增加的资产、枯燥无趣的应酬、无甚滋味的放纵、还有虚伪的恭维和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他原以为自己会就这样到老,却没想到在他感到人生已经变成了平静无澜的死水时却见了那个人。 他更像是一粒种子,投进他的心里就发了芽,把它的根深深埋进那干燥的土壤中,吸走了他那些聊赖的情绪,长出了翠绿鲜嫩的叶子,上面沾着的露珠把他整个心房都给照亮了。 回家的时候心情总是好的,即便不能立刻见到那个人,却会在一觉醒来闻见他做的早饭味道,看见他淡淡的笑容和纤长玉立的身体。 这种美景是值得期待的,让海东麟觉得自己的忍耐是有回报的,不过同时他也感到了烦闷,某些事情的进展应该更快一些了…… 可是他今天打开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房间里的灯是暗的,他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他是有所准备的,早在他决定要让他属于他的第二天,一份关于这个人的详细资料就出现在了他的办公桌上,之后,江潮生就开始生活在了他的注视之下,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果不其然,在打开灯后,他看见了挨着沙发坐在地上的潮生。 对方被突然的强化刺激到,眯着眼睛对他说:“你回来了。” 海东麟在他的脸上看见了消沉和悲伤,他其实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回来的时候听他雇用的私家侦探说,江潮生从任佳雯那里回了他的家,脸色很不好的样子。虽然早已得知,但真正看见他眉间那化不开的愁思时,他的心还是被重重地敲打了一下。 第29章 “发生什么事了?你看上去脸色不好。” 潮生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有酒吗?” 海东麟皱眉,他并不赞成潮生借酒消愁,他有很多种方法让他高兴起来,他值得自己这么做。 “没有就算了……”潮生把头仰起,靠在了沙发座上,愣愣地看着客厅的吊灯,遗憾地说。 海东麟一言不发地进房间换了身居家服,然后就上了楼。片刻后,他的手里多了两个杯子和一瓶酒。 他把酒瓶放在茶几上,为两人都倒了半杯,突然又想起潮生糟糕的酒量,于是又从冰箱里取了冰块——在潮生来之前,这是他家里唯一能塞进嘴里的东西。 他怯生生的样子挨着沙发坐在地上,下面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再往下还有地暖,不会让人感到寒冷。 潮生接过酒杯和海东麟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等海东麟想要去夺下他的酒杯时已经太晚了。 “咳咳……咳……” 酒精呛进了嗓子让潮生很难受,海东麟无奈地帮他拍着背,“酒不能这么喝的。” 酒瓶上写满了潮生不认识的洋文,他对酒没有研究也不喜爱,却知道海东麟拿出来的东西肯定价值不菲,可惜他无福消受这样的好东西。 “这酒喝着烈,其实回味甘醇,不会上头,比较适合你。” “是、是吗……咳……谢谢……” 海东麟又帮他倒上半杯,不过没有直接递给他,而是在他面前晃了晃那橙黄色的液体说:“你要再敢那么喝,我就把这瓶都用嘴给你喂下去。” 潮生“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海先生,不耍流氓能死吗?” “那是因为我从来都没得逞过。” 潮生拿起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在让液体在嘴里慢慢地浸透到每一个角落,果然如海东麟所说,入口清冽,回味甘醇,即使是他这样不爱酒的人,也被它后味的芬芳所征服。 两人静静地坐在一起,没有交谈。潮生困惑着自己为何回来这里,他明明有很多地方可以去,自己和小舅舅家,甚至学校宿舍都是不错的选择,可他却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他家的地板上。 在他看来,海东麟是个很奇怪的人,有时候他会残忍地揭开他的伤疤,让他因为被翻出来的血肉感到钻心地疼,有时候却像一个安静的聆听着,不询问他任何事,只是静静地陪伴他把时间渡过去,就像现在。可无论是哪一种,到最后都会让他很快很快平复下心情,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也许正是因为这点,他才会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这里,在这里,他不用面对任何人,却又不会感到孤独。 海东麟突然开口:“为什么不选择一种更轻松的生活。” 这人唯一的缺点就是色心太重,而且毫不掩饰,潮生决定收回对他的好评,没好气地说:“被你包养吗?谢了。” “不,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自己独立生活,然后选择一个具有和你一样品质的人,一起奋斗经营人生,那样你会更愉快也更轻松。” 潮生觉出一丝不妙来,终于转过脸正视着海东麟说:“你好像知道很多事?” “猜的。” “哦。”潮生信了,对方的表情很坦然,找不出一丝破绽。 第一杯喝的太猛,酒劲已经慢慢爬了上来,正企图攻陷潮生已经不太清明的大脑。可他并没有停止,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着,这酒让他有点上瘾,不想放下杯子。 “海东……海先生,也许你说得对,可是做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能随心所欲地过日子,我么,只能尽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但很多时候,我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还能加上尊称,看来还没醉,海东麟突然想念起他喝醉时候的摸样,那时候他的胆大包天无话不说,并不是像现在这样藏藏掖掖欲言又止的。 “我与你没有什么不同,这世上没有人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 潮生已经有点迷醉,他半眯着眼睛看着海东麟,突然发现两个人挨得太近了,如果是平时,这种距离就该让他在心里拉警报了,可是今天,潮生却觉得这样也不错,他们就像普通的朋友,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海东麟的话的确稍稍安慰了他。 “你谈过恋爱吗?” 没想到他突然会这么问,轮到海东麟诧异了,他在脑中思索了片刻,不确定地开口:“大概……算谈过吧……” 潮生被他逗笑,“什么叫大概谈过?” “因为我不确定那是否叫爱情。”不过现在,他十二万分地肯定了,只是当事人还迷迷瞪瞪的没有自觉。 “海东麟,那你看上我,只是想跟我上窗吗?” 海东麟心里“咯噔”一声,他仔细地看着潮生泛红的脸,眼中雾蒙蒙一片,似是在看着自己,又好像是空洞的。 ——这下是真醉了。 没等他回答,潮生自顾自说着:“你们有钱人总是不把这个当回事,可我不一样,任佳雯也不一样。她说这样的事情应该留到我们新婚之夜,你知道吗,我听见她这么说的时候觉得特别庆幸,居然能找到这么好的姑娘……” 他的头越来越沉了,架在肩膀上摇摇晃晃的,海东麟把他拉进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如果是平时,这人恐怕早就跳脚了,这时候却乖顺地很,靠在他肩头不停地碎碎念着。 “我尊重她,所以我们交往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敢碰她……” 这对海东麟来说是个好消息,他一手揽着潮生,一手端着酒杯,笑得十分狡猾。 “我以为我们会顺利地结婚,然后生下孩子,我喜欢女孩,她喜欢男孩,那就生两个好了,我们一家四口会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可是、可是,我拿什么娶她?那什么娶她?海东麟,我去你妈的有钱人,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穷男人娶不起老婆的苦?” 潮生依然自顾自地倒着苦水,似乎是要把压抑了许久的感情一股脑地倾倒出来,也不顾旁边的人爱不爱听,“我喜欢她,她是我的初恋啊,如果她想要,把命给她都行,可我的命又什么用呢,半毛钱都不值!没房没车没票子,人家爸妈看得上我才怪!我活得真他妈的窝囊!” 海东麟的笑容渐渐隐去,在听到“把命给她”的时候,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了。他决定不再纵容怀里的醉鬼,而是低下头,抬起对方的下巴就吻了上去,把他喋喋不休的抱怨堵在了里面。 “唔……” 潮生混沌的脑子里分辨不清现下的情况,他只知道嘴被堵上了,说不了话了,这样不行,他还有很多话要说,他心里憋得难受,必须发泄出来。 对方的舌头已经长驱直入,在他的口中狠狠地翻搅着,宣誓着它的占领。潮生那条可怜的小舌头无处可逃被生生擒获,然后就被对方勾着纠、缠到一起。 潮生被海东麟的气息包围,他的头被固定住,身体也被对方紧紧箍在怀里,嘴唇更是因为狂猛的口允口及而红月中。他从未经历过这样激烈的亲口勿,就好像灵魂都被吸走了一样,原本就混沌的脑子因为缺氧变得如烂泥一般,完全无法思考。 等海东麟感觉到怀里的人没了回应的时候,才发现他居然就这样睡着了。他哭笑不得,原本的好兴致被这样无厘头地打断,他却还得伺候这个始作俑者。 “没出息。”他在潮生光滑的红脸颊上捏了一把,然后认命地抱起了这位小祖宗,把他放到了自己床上。 穿过客厅的时候,潮生还抬起了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脸上,嘴里念叨着一个字“酒”,意识早已模糊不清,倒是把这东西记得很牢,看来真有当酒鬼的潜质。 潮生的手并不似女人的柔软,它指节分明,纤长有力,却因为多年浸泡在药油中变得滑腻无比,拍在脸上的感觉就像接触到了最上等的真丝。 他掀开被子让他躺了进去,然后帮他脱衣脱裤,他海三少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骑到头上来过,不仅得忍受一个醉鬼的辱骂和抱怨,还得把他送上床,让他老人家舒舒服服地躺着睡觉。 而醉鬼还极为不配合,每脱他一件衣服,他都会发出意义不明的嘟囔声,并在空中胡乱地摆手或者踢腿,好几下都打到了海东麟的身上。 等终于把这人剥得就剩小裤的时候,海东麟额头都冒出了汗。要说平时,对着这样活色生香的场面他肯定会为自己争取一些福利,可现在,他只想把这人按在腿上打屁股。 “受了女人的委屈就来我这放肆,不就是仗着我宠你吗……” 他在醉鬼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然后就帮潮生盖好被子,关上了灯后,自己也在一旁躺下。 ————————————————————————————————————— 潮生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场景,让他的大脑停了一会机。 “嘶——” 宿醉后的头疼把他拉回了现实,他捂着胀痛的脑袋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这里应该是海东麟房间。 ——我怎么会在这? 他努力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从任佳雯家里出来后,他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这里,然后就是海东麟……还有酒…… 他的记忆停留在那瓶特别的、据说叫杜松子的酒上,然后就断了层,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着第裤躺在海东麟的床上…… 等等……海东麟……的……床、床上!!!!!!!!!!!!!!!! 第30章 潮生如遭雷劈,一下子清醒了,他从床上跳起来,慌乱地审视着自己,从头到脚都过了一遍后,发现自己身没有任何人留下的痕迹,这才安心下来,其实这么说也不太准确,至少那股萦绕在他周围的若有若无的淡淡烟味,就肯定不是属于自己的。 ——大概是喝酒的时候沾上的。 潮生这么想着,下了床走去了卫生间。十几分钟后,他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虽然脸上还带着倦容,但看上去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走出海东麟的卧室他就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他循着味道来到和厨房连着的饭厅,发现上面用保温盒放着粥和包子,还有两碟小咸菜,旁边还有一张字条。 “起来的话把早饭热一下吃了吧,我今晚不回来,你随意。” 潮生很难想象海东麟这样的人居然会有如此细心体贴的一面,几乎让他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了。他记不起昨晚发生的事,却觉得像一块大石一样堵在心口的压抑感已经去了不少,至少现在想起在任佳雯家中的那一幕,他不会难受得那样厉害了。 海东麟时而冷漠时而轻佻,多数时候却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潮生始终无法摸清这人的脾性。可是久而久之就发现其实他在很多时候就能让人产生一种安心的感觉,就像一个多年的老友,不需要语言就能被他所理解。 对潮生来说,这样的感觉是陌生的,比普通朋友要亲密些,又跟哥们的感觉相去甚远,在他二十七年的人生中,还从未有一个人是以这样的方式和他交往的。不过这并不难接受,事实上,在体会到海东麟对自己的尊重后,他已经把他归在了“无害”这一列。 这是2010年和海东麟的最后一次见面,酒精摧毁了他对这晚的所有记忆,有些东西却悄悄地种进了他的心里,在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生根发芽。 那天,潮生回到了自己的家,过两天就是除夕了,他得在这一天为全家人准备年夜饭,而海东麟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于是准了他的假,让他年后再去他那里上班。 江万彤和他差不多时间放假,却一直没有回家,家里的坏境不够安静,来来往往的客人让这里显得很嘈杂,不是个能够静心念书的地方,于是她留在了学校宿舍,直到过年前几天才回家。 江万彤前脚刚进了家门,潮生就听见有个格外洪亮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潮生!潮生!” 嗓门大的玻璃窗都要被震碎的,他们这条街上只出过一个这么有杀伤力的大嗓门。 “贾岩柯!岩子!” 潮生高兴地跑出去,一眼就看见了跟他差不过个头的贾岩柯站在门口痞里痞气地对他笑着。 “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不是让我爷爷告诉我,一到家就先去找你的么,我这可是放下包就来了,哥们够意思吧?”说完还冲他挤了挤眼睛。 潮生可不吃这套:“你还说呢,你小子一出去好几年,平时电话都没几个,再不回来我都要怀疑你被哪个女土匪抓去当压寨老公了。” 贾岩柯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在脑子里勾勒着丰乳肥臀的女土匪形象,然后用拳头轻轻地撞了撞潮生的胸口说:“哪来的女土匪,女妖精倒是碰上好几个。不说这个了,有空没,出去喝两杯。” 潮生拿手顶了回去说:“街口那家小饭馆还开着呢,这会也就他家营业了,你不最爱吃他家做的水煮牛肉么。” “你个抠门星,我好不容易回来了就请我吃那个?” 潮生勾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外扯,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哥俩笑闹了一会就勾肩搭背地往街口走去,可贾岩柯的脑袋却一直往身后瞅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潮生一拍他的脑袋说:“别看了,彤彤都进屋了,估计收拾东西呢,你要找她等晚上的。” 这话让贾岩柯老脸一红,称得他那黑皮更黝黑发亮了。他喜欢江万彤好几年了,自然逃不过她哥的眼睛。不过他出去跑生意的时候,彤彤还小,如今大了,两个人却更加生分了,毕竟他们俩不是一条路子上的人,所以拖到现在都没敢跟彤彤表明心意。 潮生心里是认可贾岩柯当自己妹夫的,所以曾经跟妹妹透露过一点,可江万彤一心扑在学习上,表示暂时不想谈恋爱,这话他原封不动地说给了贾岩柯,让对方很是惆怅。 两人坐在小饭店的一角,过两天就是新年了,这家店的生意却越发地好,可能是因为别的店都关门了的原因。两人点了几个小菜,要了点啤酒给各自倒上后就碰了个满杯。 “你慢点喝,就你那酒量,别一会又得我背你回去。” 潮生扔了颗花生米进嘴里,不以为意地说:“这么多年交情,背20米都不肯?就你这样还想追我妹?” “你别总拿这事堵我,告诉你,这大舅哥你是当定了!” 潮生大笑了起来,贾岩柯长得挺精神,就是黑了些,他一般都用“黑帅黑帅”来形容他偏偏他还就爱开白车,所以他还曾调侃过他是白马王子的非洲版。 “哎,说真的,彤彤下半年就出国了,你怎么办?” 这消息他早半年前就告诉贾岩柯了,现在他想知道他的想法。 贾岩柯正要去夹牛肉的手停在空中楞了两秒,随后夹起肉片往嘴里一塞,像是随意地说道:“能怎么办,等呗,不就两年吗?” “你就不怕她在米国找个对象?” “怕什么,如果她有了别人,说明我跟她没缘分,我认了,还会祝她幸福。如果没有,那注定我俩就是一对,到时候你准备好嫁妆,乖乖把妹子送过来,知道了不?”说着说着还做了一个背媳妇的姿势。 潮生被逗得大笑,举起杯子又和他碰了碰,“行了,有你这句话,我就帮你看着彤彤,不让那些牛鬼蛇神接近她!”尤其是那个小黄毛! 贾岩柯从小就爱欺负彤彤,为了这个,他没少跟潮生打架,后来长大了点,他就从欺负彤彤的小坏蛋变成了护花使者,谁要敢碰江万彤一下他就打得那人满地找牙。潮生一开始也没往那方面想,只当是因为他俩跟哥们似的,所以贾岩柯也把彤彤当成了亲妹妹。而且那时候彤彤还在上高中,而贾岩柯已经开始在社会上混了,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很久才能见他一次。 直到去外地前的一天,贾岩柯才跟他说了实话,把潮生吓了一跳。不过贾岩柯这人虽然有时候看着不靠谱,也没读多少书,但十分仗义,做事也有分寸,而且就他对彤彤这么多年的感情来看,应该是个极为专情的人。潮生在心里早就默认了这个妹夫了。 这话题就此打住,后来两人又聊了点别的,贾岩柯这次回帝都是打算不走了,这么多年下来他也攒了点钱,打算在家乡做点营生,他爷爷年纪大了,总想孙子,爸妈也希望他留在身边娶个媳妇安定下来。 “我打算搞餐饮,前些年认识一个老板,教了我不少这个,感觉有赚头,不过得弄个不一般的,有噱头的。” 潮生倒是没想到他有这念头,着实惊讶了下,“餐饮?你不是没经验么?” “我出去跑倒腾买卖前不也没经验,怕什么?你不是做饭特好吃么,你给我出出主意呗。” 潮生想了想,他在这方面没什么概念,下馆子的时候也不多,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海东麟带他去的那个私家菜馆。 他摇摇头说:“这个我真不懂,怕误导了你,你最好找点懂行的人问问,或者多去别的饭店转转,开饭店可是个大事,而且还是你回来以后做的第一个项目,多考虑考虑。” 贾岩柯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以前做过的汤汤水水特别好喝,我后来跑了那么多地方都没尝到过那个味道,那都是什么汤啊?” “是加了中药材的,而且是我自己的方子,所以味道比较特别,我们管这个叫药膳。” “药膳……药膳……”贾岩柯念叨着这两个字,眉头紧锁着思考着什么,然后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喊,“行,就这个!” 他嗓门本来就大,一激动更是没个控制,这声音把小饭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 “你小点声……”潮生环顾了下四周,硬生生地接下了那些惊讶的目光,然后按着贾岩柯让他坐下。 “真的,我觉得这个不错!现在不都讲究养生什么的么,你做的那些又好吃又补,绝b有搞头!” 这的确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现在餐饮业发达,各国各地风味的饭店星罗密布地分布在每一条街道上,没点特色还真做不长久。可是潮生对餐饮行业实在不了解,不敢托大坑了好哥们。 “这个你得好好想想,虽然我会做,但对行情不了解,不过你要真决定做这个,我帮你研究菜谱,做饭我可能比不上那些大厨,不过医理方面我应该能帮上忙。” “好!”贾岩柯中气十足地拍了拍潮生,力道大得对方差点就扑在了桌子上。 “干脆这样得了,咱俩一起干,你入技术股,我出钱,干他笔大的!哈哈哈!” “你当抢银行呢……” 潮生拿起杯子跟他的碰了碰,笑得很是爽朗,跟哥们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格外轻松也格外的快。 —— 从饭店出来,走到贾岩柯家门口,两人就道了别,潮生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不远处就是江氏中医推拿的店面,现在时候不早,店牌上的灯已经熄了。 他认真思考着贾岩柯的提议,越想越觉得这条路可行。可是如果真的要干,他不可能像贾岩柯说的那样,舔着脸半毛钱不出就白占个技术干股,可如果要出钱…… 那笔钱他本来是留着为结婚做打算的,虽然离买房还差得很远,但至少可以缩短他的奋斗时间,如果把这笔钱做了投资,万一亏本了,那他和任佳雯…… 一想到任佳雯父母眼中的轻视和鄙夷,潮生的心又开始纠得难受了。 他到家的时候,父母房间的灯还亮着,江万彤的房间却是暗着的。他觉得奇怪,妹妹一般不会这么早睡,他本来还行去找她聊聊天的,顺便再跟她说下贾岩柯的事。 也许是刚回家累了吧——潮生这么想着,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换了睡衣去卫生间刷了个牙洗了个脸,然后就坐到了床上,拿起了《民间古方大全》,准备看两眼就睡觉,这时他的手机突然想了。 谁会在这个点给他打电话?潮生疑惑地下了床拿起衣兜里的手机一看,来电人那栏显示的是三个大字:海老板。 第31章 这是确立雇佣关系后他给他改的名。 “喂,老板。” 对方磁性低沉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潮生,我打扰你休息了么?” “没,我一般不这么早睡的。海先生,这时候给我打电话,有事么?” 海东麟轻笑着,似乎心情不错,“怎么又成海先生了,嗯?” 潮生疑惑,他不是一向这么称呼他的么? “那……海老板?海总?海大人?” “我不介意你叫我亲爱的。” 果然帅不过三句! 潮生黑线,盯着自己的手机思索着要不要把它扔出去——海东麟的斯文有礼永远只在前两句。 “您又要开始习惯性耍流氓兼骚扰下属了么?”其实被调戏的次数多了,也就不当回事了,毕竟那人从未把自己嘴里那些话付诸行动过,潮生觉得他更是像在逗自己玩,然后看他出糗的样子来愉悦自己。 “不,我从来公私分明。” “那我这算怎么回事?还是您压根没把我当雇员?” 的确是。不过海东麟没把这话说出来,而是换了个话题:“今天都干什么了,我放了你一周假,你不会又跑去给店里打白工吧。” 除了想听听潮生的声音,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他要确定潮生不在他眼皮底下的时候有没有跟别的男人进行“亲密接触”。 他的语气虽然淡定平和,但连海东麟自己都闻见了一股酸味。 潮生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翻了个身,趴在被褥上对着电话说:“没,自从您在店里亮了相以后,我在家的地位直线上升,所以托您的福,我妈现在拿这事做广告见人就说,那效果可比我在店里干活时候好多了。所以作为活广告,我只负责撑门面。” 没想到他一怒之下的举动还引出了这样的效果,虽然海东麟对自己成为了免费广告略有不满,不过他对最终的结果表示肯定—— “嗯,你乖乖的就好。” 潮生把那本古方大全放回床头,然后翘着脚没好气地说:“喂,海先生,您这年纪可生不出我这么大的儿子,我舅舅夸我那小表弟的时候就是这个口气。” 海东麟在心里想:我可没当你是儿子,儿子的妈倒是可以。后来,在他知道这句话一语成谶的时候,恨不能穿越回来膜拜这时的自己。 “你还有个舅舅?” “嗯。”潮生淡淡地应了声,并不打算告诉海东麟他家的复杂关系,却不知对方了如指掌,补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那今天干什么了?” “今天?哦,我一好哥们回帝都了,所以晚上就跟他出去喝了点酒。” “喝酒?” 潮生愣了愣,突然想起了他离开时的最后一晚,便问道,“海先生,我酒品是不是特差?我的意思是,那晚、那晚我没给您带来困扰吧?” “完全没有,”海东麟拿手指漫不经心地轻敲着沙发扶手,似乎是在回忆那一夜的情景,“不过记住我说过的话,别跟陌生人出去喝酒。” “我确定您没把我当儿子,是当闺女了,我还能被别人占了便宜不成?”你以为都是你这种嗜好的人么?潮生心想。 “……”海东麟语塞,觉得这个话题不宜继续,就拐回来说,“他是你朋友?” “嗯,住一条街上,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从小嗓门就特大,在街口那嚷一声,整条街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潮生向海东麟诉说着他这一天的所见所闻,还有和贾岩柯一起吃饭喝酒的场景,海东麟静静地聆听着,只在适当的时候引导他,控制着他们聊天的话题和方向。连潮生自己都没发觉,他对海东麟有倾述的欲望,他愿意把自己的事同这个人分享,告诉他自己的喜怒哀乐。 潮生讲得兴起,几乎有滔滔不绝的趋势了,时间已经不早了,可他的精神头却越来越好。 等到发现床头的闹钟显示的时间为十一点半时,他才发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连忙跟海东麟道了歉然后匆匆地挂了电话。 “晚安。” 同是男人的声音,海东麟的与他的却有很大不同,潮生的声音偏清脆,对方的却是优雅低沉得如同一把大提琴。 他道出的晚安两字带着沉静安稳的力量,像是催眠般让潮生很快进入了梦乡,并且一夜无梦。 “江氏中医推拿”终于在腊月二十九那天停止了营业,所有的师父都回家过年去了,而江家的所有人也忙着清扫工作,盼望着来年的生意能更上一层楼。 一家人都在忙碌着,就连江妈都难得的没去帮大哥看孩子,而是留在家里干活。何凤艳这几天的心情都不太愉快,因为她的宝贝大儿子打了电话过来说,去年的年夜饭是在家吃的,所以今年轮到去崔家过年,他们会大年初一抱着俊俊来给他们拜年。 “哪有不回家过年的,谁规定的一年轮一次!肯定是崔家人想出来的馊主意,哼,乡下人就是不懂道理!” 何凤艳咒骂着那些让她大过年也见不到儿子孙子的人,手中的鸡毛掸子挥舞得如同关二爷的大刀,赫赫生风。 江良是个老实人,老婆掌握了这个家的生杀大权,他就像台机器一样日复一日地窝在推拿店里干了大半辈子,但他说的话总是比何凤艳厚道,“大儿媳妇也是有父母的,回去过年就回去呗,你就晚一天见着俊俊也没什么。” 何凤艳最恨的就是自家老头这窝囊样子,活该一辈子窝在店里伺候人—— “你知道什么,崔家肯定是故意不让我见孙子,你不知道他们……” 她突然想起来老头子还不知道崔家父子上门侮辱潮生这事,便生生地止住了。 “他们怎么了?” “没什么,就素质低呗,农村人……” 潮生在一旁没有言语,江爸虽然在家中说不上话,但关键时候还是护着他和妹妹的,那天的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免得他心里难受。 而且他现在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妹妹江万彤身上,自从她回来后,表面上看着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在人前也是一副笑摸样,可潮生却敏锐地发现她的反常和眉眼间若有若无的低迷。 比如她每天吃完饭就钻回房间再也不出来,并且早早地就熄灯睡觉,以前的时候都会找他聊聊天,在他身边腻一会再回去睡。而且每次他问她在学校的境况,她的眼神闪烁,说话也是支支吾吾的,总是别的事情搪塞过去。 潮生知道妹妹肯定对他隐瞒了什么,却奈何江万彤守口如瓶,让他心急如焚,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腊月二十九这天晚上,海东麟的电话如期而至。 因为惦记着妹妹的事,潮生完全没有了昨天的劲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海东麟聊着天,反主动为被动,基本都是对方在挑起话题。 没一会,海东麟就觉出了他的异样。 “有心事?” 潮生心想这人上辈子肯定是个半仙,要么就是自带雷达装置或者千里眼顺风耳什么的,不然怎么会自己想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他只好老实地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妹妹有点不对劲。” “嗯?” “我、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有感觉,那丫头我从小看到大的,她少吃一口饭我都能数出来。” “女孩子总是有那么点小心思不想让家里人知道的。” 被他这么一说潮生倒是想起来一事,“难道是那小黄毛……” “谁?” “啊,没事没事,明天我再找她聊聊,别让这丫头过年都不开心。” 海东麟说:“你真是个好哥哥。” “要是你有弟弟或者妹妹就知道了,尤其是年纪差的多的,那就跟自己孩子一样,什么都操心。” “我有。” “啊?” “我有个弟弟,比我小十岁。” 潮生完全不知道这事,这才想起来,海东麟对自己的事了如指掌,可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 潮生:“原来你也是当哥的……” “嗯,不过情况不同。” 潮生没有再说话,他觉得在海家这样的高门里,人际关系必定错综复杂,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过问的,而且他从海东麟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负面情绪,似乎是很不愿意谈论这事。 这个话题一度让两人陷入了尴尬的局面,直至海东麟把话题绕到了年夜饭上才重新热络了起来。 挂上电话前,海东麟照例对那头的人道了声晚安,在对方回礼的“谢谢,晚安”中挂断了电话。他点上烟站到了落地窗前,外面月光皎洁,繁星璀璨,静谧而美好。 烟雾寥寥升起,飘散在宽大的房间里,海东麟在朦胧中勾勒出了那人的轮廓。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宽容了,这一个礼拜的假期实在是太长了…… 虽然记挂着妹妹的事,但第二天的时候,潮生打从一睁眼,两脚几乎就没沾过地,一直忙到到了晚上。虽然大哥一家人不回来过年,这团圆饭还是要吃的,而且还得吃得舒服、吃得热闹。所以天一亮,他就跑到了老远的批发市场去买菜,附近菜场的价格高得吓人,连最便宜的大白菜都比平时涨了三倍,也就批发市场那里的价钱还能让人接受。 等他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江良两口子已经把各种过年吃的零食打包成了一小袋一小袋的,准备分发给街坊领居——这条街上基本都是他们店里的老顾客,所以这些小吃食也算是江家的一些心意。 他和江万彤挨家挨户地分发了礼物,等轮到贾岩柯家时,那小子一见到江万彤的脸就怪叫着缩了回去。 第32章 江万彤:“哥,岩子哥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大概是抽风了。” 五分钟后,贾岩柯穿戴整齐地开了门,潮生这才明白他刚才干嘛去了—— 别以为刚才在窗缝那露了个角我就没看见你那鸡窝头,哪里是现在这样服帖油光的样子!见了我妹子,就一下从禽兽变成人了。 贾岩柯堆着一脸的笑招呼他们兄妹俩,其实他的焦点都在江万彤身上,江潮生这个二十多年交情的发小早被甩到一边去了。 “彤彤,屋里坐会,别急着走啊,这么久没见了,跟我说说,这几年都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男朋友了啊,想找个什么样的啊,读完书是留在米国还是回来啊?” 因着贾岩柯和哥哥关系好,江万彤从小跟他也算亲近,只是这几年见得少了,所以疏离了不少。她原本一直微笑着听着,但到最后一句时却突然变了个脸色。 贾岩柯是个粗人,自然注意不到这些,却被潮生看在眼里。 他推了推贾岩柯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这是我妹还是你妹啊,行了,我俩还得去陈伯家呢,这就走了啊,有空来我家吃饭,我给你做顿好的。” 贾岩柯即使舍不得也只好送走了他们,临了还巴巴地看着他们,哦不,是江万彤的背影。 在路上的时候,潮生忍不住说:“你……” 江万彤却突然笑得一脸灿烂地打断了他,“哥,你晚上都做什么好吃的啊,我刚才可看见菜篮子里装了好几只大螃蟹,今晚是不是有避风塘炒蟹吃啊!” 潮生捏着她的鼻子骂她馋鬼,原来想说的话也问不出来了。彤彤兴高采烈的样子一点没让他放心,反而觉得有一点强颜欢笑的意思…… 今年的年夜饭吃得格外没滋没味,餐桌上江母一直在抱怨崔琳琳的不懂事和崔家父子的蛮横,江父是一贯的沉默,江万彤和潮生虽然有说有笑的,但总觉得她的兴致不太高的样子,很多时候都是潮生在没话找话。 总之这顿年夜饭,吃得格外沉闷,就连屋外连续不断的鞭炮声都没能给这个家庭带来一丝节日的欢欣。 潮生为这顿饭准备了很久,却没想到会迎来这样的场面,不过无论如何,这年还是要过的,吃完饭后,饭菜都剩了不少,潮生把它们一一盖好放进冰箱——估计明天都不用做饭了。 按照惯例,吃完饭后一家人围坐在客厅里看春节联欢晚会,其实他和彤彤对这个都不热衷,可是大年三十的晚上,除了陪家人一起看晚会还能干什么呢? 桌上是他买来的零食,酥糖、蛋卷、薯片、地瓜干,零零总总地摆了一大盆,电视机墙上是江爸挂上去的福字,顶上还吊了两个大红灯笼,可这样喜庆的大红灯笼并没有让这个家产生一点过年的气氛。 江父喝了一口潮生泡好的养生茶,万年不变的木讷脸庞上透着一丝不悦,“百川他们怎么这个时候了也不打个电话过来?” 这是两口子为数不多意见一致的时候,何凤艳接着所:“肯定是崔家整什么幺蛾子呢,大过年的不让我见儿子孙子,哼,你说我给他们做牛做马的,她崔琳琳小日子过得多舒服,我哪点对不起她了,他们还……” “行了行了,”看老伴又有滔滔不绝的趋势,江良赶紧止住了她,“没准晚点会打过来的,不行明天等他们来了问问,没准是酒喝多了忘记了。” 虽然对崔琳琳没什么好印象,可是江妈已经为这事念叨好几年了,弄得全家人都没什么心情过年,所以他还是劝他妈说:“嗯,妈,你别难过了,我那些找了外地对象的同事也是这样的,一年娘家一年婆家,而且都不是帝都的,每年都得赶回老家过年,大哥大嫂这种还算好的。” 江妈却依旧觉得自己吃了亏,“那至少把俊俊放我们这啊,儿子见不着,孙子给我带总行吧,他们倒好,俩都给我带走了。” 潮生无奈地笑笑,江父也没再接话,彤彤更是一直沉默,这天就有点聊不下去了。等到了十点,江良俩口子就回屋睡觉了,他们年纪大了,守不住夜,客厅就只剩下了他们俩兄妹。 于是潮生觉得是时候了。 “彤——” 话刚开头就被一声欢快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江万彤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就快速地按断了。 “怎么不接?” “广告推销的。” “哦……” 可是放下没一会,那手机又响了起来,江万彤又火速地挂断了。这时潮生也起了疑心,看妹妹的表情,应该不是广告。 等铃声第三次响起,还没等江万彤挂断就被潮生抢了过去,他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名字就知道彤彤为何这么异样了。 是那小黄毛。 江万彤被抢走了手机一脸惊慌地看着她哥,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之间他哥紧锁着眉头按下了接听键—— “喂,黄志高是吗,我是江万彤的哥哥,我妹妹不喜欢你,你俩不合适,你再骚扰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完便气势汹汹地挂上了电话。潮生回头看妹妹,发现对方脸上居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就是这死黄毛总骚扰你?” 江万彤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楞了几秒才微微点点头,“啊……嗯……” “你把他拉黑,妈和大哥要为了这个说你的话,我帮你跟他们说,那小黄毛哪里配得上你!” “哥,你不是说让我这阵子忍忍,在妈面前做做样子吗?” 潮生突然提高了音量,“我那是不知道这小子总骚扰你,害得你这么烦,你看你这几天,蔫头耷脑的没个笑脸,早告诉我不就好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让自己委屈。” 江万彤有点动容,几乎要落下泪来,“哥,哥,你真好……” 潮生把她的头按进怀里,“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肯,妈和大哥也逼不了你,等你远走高飞去了米国,就不用再愁这些事了,好好读你的书,哥最想看的,就是你出息的那一天。” “哥……” 江万彤强忍着泪水哽咽着:就是你对我太好,我才不能让你知道实情…… 今年的晚会格外无趣,相声是网络段子精选,小品是毫无笑点的东拼西凑,唱歌的人来来去去总是那几个,也就是舞蹈和杂技表演有点看头,兄妹俩没一会就觉得有点无聊,潮生看彤彤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就催她回房睡了。 “早点睡,别想那黄毛的事了,有我呢。” “嗯……” 江万彤应了声,然后转身回了房间,在关门的差点,抑制不住的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 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空荡荡的,唯有顶上那俩大红灯笼陪他过年了。潮生拿出手机,里面各种节日祝福短信跟刷屏一样快要挤爆了他的收件箱,有同时同学发来的,也有老师学生发的,他一条条地看着,回着,却没有看到最想看的那一条。 就在他感到失望的时候,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上面显示的名字是“佳雯”。 潮生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容,这恐怕是今天他遇上的最好的事了。迫不及待地接起了电话,可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热络。 “喂,潮生,新年快乐。” 任佳雯对潮生是怀着一定的歉疚的,潮生在自己家中的又一次碰壁让她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而最近她和海明见面的次数也更加频繁了。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比谁都清楚海明对她只是玩玩,不可能娶她,怀着这样的信念,她自认为能够抵抗住对方热情的追求,可这段时间,她有点不确定了。 出门就是豪车接送,吃的都是能抵上她半月工资的精致美食,还有同事们艳羡的目光和身上的越来越多的名牌,她过着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奢侈生活,她不知道失去这些后,还能不能够习惯。 她并不愿意和潮生分手,虚荣心的满足是一方面,可另一方面,她也需要一个像潮生一样可靠的男人作为她避风的港湾,因为她知道,这个心软专情的男人永远都不可能拒绝她的要求。 所以在新年这一天,她思索了一会就给潮生打了个电话。 潮生同样回了声新年快乐,然后两人就不咸不淡地聊起了各自的近况,任佳雯的运气不错,在年前就拿到了转正名额,而且是她一直向往的科室,比起同期的实习医生来说真是幸运多了。潮生为她高兴,女友再也不用担心会落到跟那些没后台的医生一样的下场了。 相比之下,潮生的生活平淡无奇,仿佛一直在原地踏步一样没有起色。这种状态不能说不好,却达不到任佳雯的要求。 “你跟海先生怎么样了?” “挺好的,我现在偶尔去他那。” 任佳雯对这个答案表示满意,并督促他说:“嗯,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跟他提一提你考博的事情,没准他能帮上点忙。” 潮生原本想跟她商量一下投资药膳店的事情,可是听到这里却把心里的想法按下了,变成了一个“嗯”字。 两人的想法终究不同,他不想在大年三十引起争端。 “佳雯,我爱你。” 在对方挂上电话前,潮生这样说。任佳雯显然是惊了一下,随后就用公式化的口吻回了一句“我也爱你,再见”就匆匆挂上了电话。 时间临近午夜,电视屏幕中的主持人已经开始宣读全国各地发来的贺电了,潮生觉得挺没劲的就干脆关上电视回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避风的港湾=备胎 潮生快要爆发了… 第33章 他突然想起了海东麟。这个连续给他打了三天电话的男人今天还没有任何动静,潮生想了想,自己是否也应该主动问声好,他帮了自己不少,问候一声新年快乐也是应该的。 他已经有些困了,所以想速战速决,拿起电话就拨了过去。不过嘟嘟的声音响了十来声都没有反应,潮生以为对方抽不出时间接电话都准备挂上了,这时却听见了海东麟的声音—— “潮生?” 他忙拿起电话,“嗯,海先生,没打扰您吧?” “没有。” 海东麟的声音和往常没有区别,潮生却觉得有一种难以察觉的疲惫和倦怠。 “我没什么事,这不快到12点了吗,就想跟您说声新年快乐。” 那头的声音终于有了点笑意,“新年快乐,潮生。” 原来打算道声好久挂上的,可是海东麟这个样子,倒是引起了潮生的好奇,话说回来,他们谈天的时候话题好像一直是在围着自己转,他对海东麟几乎一无所知。 “您……在家好吗?”踯躅片刻,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海东麟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阵,潮生听见了他轻微的鼻息,然后才是一个淡淡的“好”字。 可你听上去一点都不好。 此时离12点只有5分钟了,外面的鞭炮声轰鸣震天,各种烟花礼炮把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昼,潮生几乎是喊着说:“海先生,外面声音太大了,我听不见了,先挂了吧!” 通话被突然挂断,可是立刻又响了起来——海东麟打过来的。 “别挂,就这样吧。” 对方清冷的声音传过来,突破了这雷鸣般的烟花鞭炮声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潮生耳中。他不太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他同样能听见海东麟那边的喧闹声。 别挂?就这样? 他疑惑地把电话放在脑袋边上,接近零点,鞭炮声达到了最高潮,千家万户在同一时刻点燃了万紫千红形态各异的烟花,刹那间夜空中炸开了无数巨大的花朵,赛过春日百花的怒放。 在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的那刻,潮生对着电话说了声“新年快乐,海东麟”,他觉得对方应该是听不见的,因为杂音实在是太大了。 对方似乎说了句什么,可他只能勉强辨认出那是海东麟的独特嗓音,至于内容,完全被击散在了这欢庆的气氛中。 鞭炮声不知持续了多长的时间,直到潮生抵抗不住生物钟的力量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的时候,外面还零星有爆竹声传来。 电话被他遗忘在一旁,却依然保持着通话的状态。 由于大年三十忙了整整一天,潮生相当疲惫,所以这一觉并没有受零星传来的礼炮声影响,而是直接睡到了大天亮。 他微微睁开眼睛,新年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照了进来,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醒了?” 不知从哪传出来的声音吓了潮生一跳,让他一不小心就把头撞在了床背上。 “哎哟——谁,谁?” 还没完全清醒就受了大惊的他慌乱地看着四周,他的房间和昨晚没有任何区别,那么这个声音—— 这时从枕头边上的地方又传出了一个笑声,潮生这才循着那声看过去,居然是他的手机!再看上面的屏幕,通话时间八小时二十四分零八秒!! “撞疼了吧?我有这么可怕?” 海东麟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想起,潮生颤着声问道:“海、海先生?您难道一晚上没睡?” “中间小憩了会,不是很累。” 这不正常!这太不正常了! 饶是潮生神经再粗也发现事情不对劲了,“那为什么不挂电话?” “想跟你道今年的第一声早安。” “……” “早安,潮生。” “早、早安……”房间的暖气开的不是很大,潮生却觉得热得有点透不过气来,尤其是在听海东麟说话的时候,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都在颤。 他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轰鸣的,让他连海东麟后来说了什么都没听清,知道挂上电话,他也就光记住了对方的那一句早安。 他知道海东麟对自己是带着点欲望的,但也仅仅是有点,毕竟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出色的不知有多少,不说别的,就是上次的顾晓也比自己要精致好看的多。除了偶尔的踩过界,基本上两人的相处还算愉快。 ——所以他以为海东麟只不过是逗他玩。 可是这个想法在此刻轰然崩塌,他想起了海东麟对他说话时的语气,温柔包容,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海东麟为什么总是出手帮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格外宽容?为什么每晚给自己打电话?为什么那天他会这么生气? 所有的疑问似乎都有了答案,潮生虽然不能确定,但这个想法只是微微露了个头,就已经吓得他魂不附体。 海东麟……也许……是来真的…… 他完全没了主意,如果是开始那阵,他也许会立刻与他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可现在他已经把对方当成了朋友,这让他以后怎么面对海东麟? 而另一头,挂上电话的海东麟闭上了眼睛,一夜未眠的他并不感到疲惫,整个晚上他都聆听着青年均匀的呼吸声,想象着他酣睡的祥和摸样。这让他感到平静,在这个家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敲门声传来,佣人在门口对他说:“大少爷,老爷喊您下去吃饭。” 海东麟没有回应,直接站起身来走下了楼,一到饭厅,就看见了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父亲海泰安坐在主座上招呼他,“东麟,过来吃饭。” 他的旁边是他第二个儿子,海智杰。而他的续弦王莹正贤惠地为他们父子俩布着菜。 海东麟只是望了一眼,便冷冷地说道:“不了,我约了人,先走了。” “大年初一的你约了什么人!连陪我老头子吃个早饭的时间都没有吗?”大儿子的翅膀长得太硬了,整个海家已经没人能镇得住他了,自从他出了国,他们父子的关系就日渐淡漠,现在除了逢年过节,他基本都见不到自己的长子了。 “父亲,”海东麟勾起嘴角,“您身边从来都不缺人,何必拘着我呢。” 说完,便直接走向了门口。 “你、你……哎……”海泰安恼怒地拍了拍桌子,可是知道看着那高大的身影走出了这栋房子,也没说出半句话来。 “泰安,你别生气了,东麟也许是真有事。”王莹在一旁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海智杰却火上浇油,“他一年能回来几次?爸,你管他干嘛。” “乓!” 桌子又被重重地砸了一下,海泰安指着鼻子怒骂自己的小儿子,“你那是什么口气!他再不好,也是你哥!” 王莹忙打圆场,训斥了儿子几句,海智杰嘴上道了歉,心里却极为不屑,这大他十岁的哥哥对父亲再无礼也没人敢说他半句,在这个家里就像影子一样压得他和他妈透不过起来,凭什么! ———————————————— 大年初一的早上,潮生就处在这种矛盾复杂的情绪中恍恍惚惚的,吃早饭的时候还把包子当油条泡进了豆浆里。 之后他坐在房间的书桌前看着书,眼睛明明是盯着的,那些字却一个都没能跳进他脑子里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海东麟,他对自己说过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个动作,现在想来竟都是别有深意! 我这么这么蠢! 潮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红印,却怎么也拍不去这些烦恼。 刚刚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潮生知道是大哥大嫂回来了,他应该像平时那样出去跟他们打个招呼,问声新年好的,可他却把书盖在脸上,懒懒地耷拉在椅子上一动都不想动。 他到底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他听见从屋外传来了嘈杂声,起初那声音并不是很大,可渐渐的,那好像是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透过门缝清楚地传到了他耳中。 潮生坐不住了,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声音好像是从客厅的方向传来的。 他没有走进客厅,而是依在门边往里看去,从这个角度,他看见了背对着自己的江万彤,江妈正对着自己,正在训斥女儿,“你个死丫头,发生这么大个事都不跟我们说!还有没有当我们是你爹妈?” 江父一脸无奈,想要劝老伴却被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好心疼地说:“彤彤,这事你的确不该瞒着我们,你辅导员说这几天你一直不肯接她电话,这才打到我们这来的。” 一旁是看好戏似的崔琳琳和一脸淡漠的大哥。 “爸、妈,不是我不想说,可告诉你们有什么用呢?公费的名额没了,难道你们会出钱让我用自费名额去米国吗?” 江万彤一反平时的乖巧形象,握紧了拳头反驳了回去,但声音中的哽咽却骗不了人。 “你还有理了?不去就不去,你一女孩跑那么远读书干嘛?我们供你读完大学还不够啊,女人最要紧的是找个好婆家,读那么多书没用。” 江父不太认同老伴的说法,“你没听她辅导员说嘛,彤彤是好苗子,不去米国深造就可惜了。” 江母白了他一眼说:“她倒是会说话,好苗子怎么不给公派去,还得我们自己拿钱?这什么学校,一会让去一会不让去的,”想了想又瞪了眼女儿,“你自己说,干了什么事让学校把你公费的名额给撤了?” 这时压抑了许久的江万彤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哀恸,大声哭了出来,“因为有人给我们系主任送了礼抢了我的名额!” 第34章 她本以为自己保送出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却没想到系主任在最后决断的时候,用一票否决权撤掉了她的名额,而是给了拿到公费名额的一个男生。公费和自费,差的不仅仅是金钱,更是一种等级的差别,只有那些最优秀的学生才有资格被国家保送出去,这是一笔十分宝贵的人生财富。 而在看到自己以绝对优势获得保送提名之时,江万彤曾经自信地认为自己的努力终于获得了肯定。 听了这个,江妈也觉得女儿吃了亏,“哎呀呀,你们学校怎么这样。所以说嘛,这年头,还是得有权,要不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哭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听到这一句,江万彤隐忍了许久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她大声地喊道:“妈!你知道我为了这个名额努力了多久吗?别的同学该睡觉睡觉,该吃饭吃饭,该谈恋爱谈恋爱,可我呢,我连吃饭都没敢把眼睛从书上挪开,每天晚上宿舍的室友睡了我就去厕所里看书,我付出了这么多,也明明比其他人更优秀,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 江万彤的悲伤和愤怒看得潮生心如刀绞,他想立刻出去抱紧妹妹,可他却没有这么做,他的心里渐渐生出了一个念头,而这个念头被江万彤的泪水洗刷得越来越清晰。 江妈被女儿这么激动的神情吓了一跳,半晌也没说出话来。崔琳琳在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漠不关心地看着这场争吵,眼中还有不易察觉的讥讽。 江百川听了一会,妹妹无法出国这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没准还是好事呢。 “彤彤,不出国就不出国,毕业了在国内找个工作上班也行。还有啊,你跟周主任家的儿子处得怎么样了?人家对你挺满意的,可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今天早上他打电话给我说,你昨晚挂了他家儿子的电话?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他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江万彤早已哭得泣不成声,江妈则一听这么好的条件江万彤还敢拿乔就冒了火,“什么!人家这么好条件你还不乐意?你拿什么摆架子,这种人家过了这村了可没这店了,难得他们看在你哥的面子上还不嫌弃咱们,你别不知好歹!赶紧一会打个电话给那男孩道歉!” “我不!”江万彤怒吼,“我不喜欢他,他有哪点好?什么主任的儿子,我不稀罕!” “死丫头!你还来劲了是吧!”江妈被她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眼睛四下转了一圈后,走到角落拿起了鸡毛掸子就往女儿身上拍去,“你还不稀罕!你当自己是凤凰啊!” 江良赶紧上去拦着老板,江万彤则往后退着躲避着不断落下的鸡毛掸子。 “我不是凤凰,可我也是个人!我的事自己做主,这事我绝对不会听你和大哥的!” 一听女儿还嘴硬,江妈更是火冒三丈—— “我今天打不死你个白眼狼!” 江百川一脸不屑,看着妹妹满是泪痕的小脸无动于衷地说:“我这还不是为你好,你这书都读哪去了,这么不知好赖。反正你也去不了米国了,就跟那男孩好好处处,难得人家能看得上你。” “谁说彤彤去不了?” 清脆洪亮的嗓音势如破竹般地穿透这一片嘈杂,传进了每个人的耳里,也让客厅的画面突然被定格。 所有人都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了站在客厅门口的潮生。 江万彤早已泪眼模糊,父亲懦弱,母亲偏爱,大哥更是自私得无药可救,唯有在看见潮生的时候,才能感到在这个家,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哥、哥……” 潮生走过去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把妹妹的脑袋按进怀中,轻轻地说:“别哭,有哥在。” 江妈看着突然出现的潮生,有点摸不透他的意思,“老二,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米国彤彤是去定了。” 比起对妹妹的漠视,江百川对这个抱来的二弟更没好感。从小他就是父母眼中的娇子,就连街坊邻居也总夸他上进好学,可是这些赞誉后来总是被潮生抢去了大半。 于是他略带着嘲讽的语气说:“现在只有自费名额,起码要二十几万,你给他出?” 他知道潮生做梦都想娶任佳雯,那二十几万可是他最后的筹码了。 “大哥,这次你说对了,我给彤彤出这钱,让她出国念书。” 潮生的话掷地有声,神情也是坚毅果断。可这句话却如平地惊雷,当场炸开了花。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江万彤:“哥,那怎么行,那钱可是你和……” “彤彤,”潮生打断了她,“这笔钱不能给我和佳雯带来任何改变,却能改变你的人生。” 江父也是反对,这钱是意外去世的弟弟弟媳留下的,是用来给潮生娶媳妇的,怎么能…… “老二啊,这可不行啊,没了这钱,你和佳雯怎么办。听爸的,彤彤的事,我来想办法。” 潮生冲江良苦涩一笑,他知道他有这份心,可家里的财政大权一直掌握在江妈手中,他如何说服得了她? 江妈倒是一时没了主意,她说不准这主意是好是坏,左右这笔钱也是老二自己的,他要给彤彤去上学,自己也说不上话。 但在场的另一个人却从来没忘记潮生兜里的这笔钱—— 崔琳琳把手里的瓜子扔回果盘里,站起来阴阳怪气地说:“哎哟,老二,你这会倒是阔了,说拿钱就拿钱,上次你怎么不说拿钱出来,怎么,彤彤是你妹妹,百川就不是你哥了?俊俊就不是你侄子了?俊俊上学就不重要了?” 江百川配合着轻轻“哼”了一声。 江妈听了这话倒是想起来了,与其让彤彤去上学,倒不如把俊俊的学区房解决了,不用崔琳琳说的那套,最近她看了不少房源,她手里的钱加上那二十几万还真能付首付买一套小的,买了以后就写百川的名字,这样一来既解决了俊俊的上学问题,也没让崔家占了便宜去。 何凤艳:“潮生,你要不急着和任佳雯结婚,那这钱你就留着,没准能派上大用场。” 潮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江妈的提议,“妈!我已经决定了,用这笔钱让彤彤出国,今天谁劝我也没用!” “你!”自己养大的一儿一女都这么不听话,当面让她难堪,何凤艳气得瞪大了眼睛。 原来潮生不肯拿出钱来让他们买房,就已经让自己在父亲和哥哥面前抬不起头来,被好一阵数落,现在居然还想把钱给江万彤,一丫头片子出什么国,读什么书! “妈,你看呀,这老二说的什么话,感情这家里就他和彤彤是一家人,把您跟百川还有我这个大嫂都当什么了!” 崔琳琳声音尖细,话也刻薄,潮生原本打算把妹妹的事解决了就好,可是此时此刻,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大嫂!” 他突然提高音量怒喝了一声,崔琳琳被惊了一下,楞了楞说:“干、干嘛?” “我敬你一声大嫂,你也有个大嫂的样子好吗!还嫌今天这事不够乱吗?” “我、我怎么了?” 江百川一看老婆居然被弟弟骂了,自然坐不住了,“怎么跟你大嫂说话呢?” “还有你,”潮生话锋一转,看向大哥,“彤彤是你亲妹妹,你整天想着把她和你们处长的儿子凑成对,你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吗,配得上彤彤吗?还是说你把彤彤当成了自己升官发财的工具?” “江潮生!!”江百川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这么数落,还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弟弟,气的一张胖脸都涨红了,颤着声指着潮生说,“你、你敢跟我这么说话!” 大儿子是何凤艳的心肝宝贝,就是老伴骂他一句,她都会跟他争论不休,何况是潮生—— “老二!你发什么疯,好好的说你大哥干嘛,你大哥有什么错,还不是为了彤彤好?” “为了彤彤好?”潮生讥笑着问道,他的全身都因为强烈的愤怒而颤抖着,连他怀里的江万彤都感受到了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而抬起头不安地看向哥哥。 “你们明知道这次机会对彤彤来说有多重要,她有多想去米国,可你们谁都没有想要帮她一把?妈,如果今天这事发生在大哥身上,您还会轻飘飘地说这是小事吗?大哥,这是关系到彤彤一辈子的事,你有没有设身处地地为她想过?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尽过一点大哥的义务?” “还有你,”他转向崔琳琳,“以后也不劳您和你们崔家惦记我那点钱了,等银行一上班我就全取出来交给彤彤。” “啊呀呀,百川哪……”崔琳琳受了他的训斥,感到既委屈又难看,她捂着脸扑倒在江百川的怀里,似是受了极大的冤屈,“你看你们家老二是怎么说我的啊,这话说的多毒啊,以后我在你们家还怎么做人哪……” 江百川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江老二,仿佛不认识这人一样,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快给我道歉,给你大嫂道歉!” 同样震惊的还有何凤艳,她印象中的江潮生,一直是温吞吞的,从来都没发脾气的时候,就算被骂几句也是一副软趴趴的样子,像极了自己的老板,怎么今天跟变了个人似的,看宝贝大儿子被他气得发抖,何凤艳立刻就心疼了,站出来指着潮生的鼻子骂道:“老二!你今天是疯了吗!我虽然不是你亲妈,好歹也把你拉扯这么大了,供你吃喝供你上学,我哪点对不起你,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第35章 潮生好不畏惧地看向这个养育了自己二十几年的人,心情很是复杂。他曾经渴望在这个人身上得到母爱,却一次又一次地落空,他虽然感激她的养育之恩,却因为妹妹的事情彻底觉悟了——无论是他还是彤彤都不能永远被她牵着鼻子走! “妈,你们把我养大,我一辈子都是你们的儿子,这个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可是我长大了,彤彤也长大了,我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也会拥有各自的人生,不会一辈子都当大哥的附属品!如果您还是想牺牲彤彤去成全大哥的话,我只好带着她离开这个家!”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潮生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心口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让压在他心头二十多年的一口闷气被击得粉碎,身体好像突然变轻了,不再有被铁链锁住手脚的感觉。 ——终于说出来了!整整二十几年!这句话在他心里埋了整整二十几年。 何凤艳气的发抖,却怔怔地张着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潮生的话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锐利坚定的目光刺得她不敢直视,这还是那个好脾气的老二么? 她气到极点,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都快要晕过去了,然后她抓着一脸木楞的江良,突然发出了嚎啕的哭声—— “哎呀,江良啊,我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这一个两个的都气我啊,我这是白养了他们啊……” 一看婆婆开始撒泼,崔琳琳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配合着婆婆那歇斯底里的哭声也开始了,“这个家我是呆不下去了,我嫁到你们家,给你们生了孙子,可有人压根就没把我当成一家人啊,我这大嫂当的呀,真是……”说着说着就好像要落下泪来。 崔琳琳柔弱无助的样子大大激发了江百川的大男子主义,他站起来指着弟弟的鼻子骂道:“看你干的好事!把妈和你大嫂都气成什么样了,你他妈今天不磕头道歉就别想走出这个家门!” 哭泣的哭泣,怒吼的怒吼,撒泼的撒泼,场面乱成一团,只剩下慌了手脚的江良,和抱在一起的潮生兄妹。 潮生冷冷地看着这些让他心寒的“家人”,他再也不会忍气吞声,再也不会对他们妥协—— “够了!” 当老师的人,肺活量都不小,何况是他用尽全力的一吼,这俩字不仅盖过了所有的杂音,更让那些人停下了哭闹。 潮生双目圆瞪,胸口激荡的情绪让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养育之恩,如果我今天说话的语气重了,那我道歉,但那都是我的真心话,你们自己好好想想,我哪句话不对!在这里家里,除了爸,有人在乎过我和彤彤的感受吗?这个家永远都围绕着大哥转,可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也会难过会伤心!彤彤明明是我们三兄妹里面最优秀的,却要为了大哥的前程被你们当初交易的筹码,你们难道不应该反省一下自己的自私吗??” 潮生用尽全力的怒吼就像在这个家中投下了一颗原子弹,炸得在场的人久久都没回过神来,而他在扔下这些话后就拉起了妹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家。房里的几人反应过来想要去追却被江良给拦住了,“让那俩孩子出去透透气吧!都别闹了,这年让你们过的啊……” 哥哥的手颤抖得厉害,江万彤感受着哥哥澎湃的怒意,渐渐止住了眼泪,他那番话一出口,便再没有转换的余地,他也许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留在这个家里,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哥哥为了她牺牲了自己,所以她绝不能再这么懦弱,哥说的对,他们也是人,不能一辈子当大哥的附庸! 直到两兄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何凤艳依然在数落他们的不孝。崔琳琳看这顿饭是吃不成了,便把那些挤出来的眼泪抹了抹,撺掇着老公带着孩子早早就回去了,最后只剩下骂骂咧咧的何凤艳和不停叹气的江良,渡过了这个“别有滋味”的大年初一。 江良担心俩孩子就这么出去会有事,还趁着何凤艳不注意打通了潮生的电话,听到他们已经在一家旅馆安顿下来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潮生哪,你好好安慰下彤彤,我这边劝劝你妈,都气都消了就赶紧回来,咱们这样哪还像一个家啊。” “知道了,爸。” “还有,钱的事,你再考虑下,我看看能不能说服你妈拿钱让彤彤出国。” “爸,这事您别费心了,我已经决定了。”江爸的提议太不靠谱,连他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都是虚的。 “可你和佳雯怎么办?” 潮生叹了口气,锁着眉头说:“我会跟她说的。” 大年初一仍然营业的旅店可没几家,而且这个时候的住宿费高得吓人,潮生之前带着妹妹兜了一大圈居然只发现了一家气派的五星级酒店,虽然最便宜的标间都得差不多两千,但为了让妹妹能赶紧平复心情,潮生还是咬咬牙住进来了。 潮生让妹妹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候,自己去了前台办入住手续,却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给撞上了。 宋珏昨晚是宿在自家酒店里的,昨夜和父母守岁的时候,宋父喝多了酒又提起了往事,言辞中还带着侮辱那人的意思,他便同父亲争吵了起来。父子俩的口舌之战一发不可收拾,到后来,宋父怒极,拿起陈列柜上的古董花瓶就要砸儿子,心急如焚的宋母一边拖着老头子一边催儿子离开家里,让他等父亲气消了再回去。 所以宋珏便来到了离家最近这处“豪致雅园”下榻。他一个人也无事可干,只能坐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这个星火密布的城市,听着喧闹的鞭炮声,寂寞地思念那个久别却无法重逢的人。 借酒消愁从来都是个笑话,当人的神经被酒精麻痹时,那些沉淀在心底最深处的想念就破土而出,折磨得他心如刀绞。 这么浑浑噩噩地混到了白天,宋珏觉得自己再不能沉浸在回忆中了,便打算出门透透气,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江潮生。 醉了一夜,他的脑子还有点不太清晰,在看见这青年的第一眼,恍惚中,竟觉得那人回来了。他冲动地上前拉住了那人—— “阿泽,是你……” 在那青年转过脸正对着他时,宋珏才发现自己弄错了人,心里那点希翼的小火苗被突然熄灭,眼眸也黯淡了下去。 ——是东哥的人。 “请问你是?”潮生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下巴上布满了没来得及修剪的胡渣,显得很颓废。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宋珏朝他抱歉地摆摆手。 “呃,没关系,”此时潮生已经拿到了房卡,便打算绕过这人去找妹妹。 而宋珏也没挽留他,这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发愣。 ——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是他回来了。 那个眼神,那种气质,实在是太像了。 可终究不是他。 宋珏走出了酒店,大口呼吸着冰凉的空气,用它们来驱散酒精带来的微眩。然后他拿出了电话,拨通了一个人的号码。 一夜未眠的海东麟正在家中休憩,被电话铃声吵醒后拿过了床头的眼镜戴上,看清了来电人的名字,“阿珏?” “东哥,你说怎么这么巧。” “嗯?” “我总是能碰见你的那个小朋友。” 海东麟大约猜到了他指的是谁,但不太确定,“你是指……” “能让你这么上心的,除了你的顾问还能有谁?他在我家东区的这家豪致雅园,还带了个姑娘。” 海东麟有点懵了。 “还是个泪眼婆娑的小可怜,你知道吗,我刚才看见他们那样,还以为你的小心肝把人家怎么样了呢。” “他不会的。”海东麟万分肯定。 宋珏挑了挑眉,“这么肯定?” “我的人,当然能肯定。” 宋珏被海东麟的自信折服,一脸佩服地说:“东哥,我真服你了,那你赶紧把他接走吧,我看他那样子,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海东麟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宋珏看着屏幕有一瞬间的失神,其实他想问问东哥,为什么江潮生给他的感觉会那么像那个人,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到底不是他,问了又有何意义。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等凝结成雾气的白色气体消散在空中后,宋珏迈开步子离开了酒店。 安顿下来的潮生第一件事就是安慰妹妹,他把毛巾用热水沾湿然后拧干,递给了江万彤。 江万彤接过去后轻轻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神情已经平静了很多。 “哥,我没事的。” 这小他五岁的妹妹总是这样坚强地让人心疼,潮生摸着她的头说:“这么大个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我还因为是那小黄毛骚扰你呢。” 江万彤扯了一个笑容,却比哭还不如,“要是告诉你,你肯定直接把存折塞给我了,那你和佳雯姐怎么办。” 一提到任佳雯,潮生也的底气就不那么足了,可他心意已决,这件事上,他注定要对不起任佳雯了,“难道有那笔钱她就能立马成你嫂子吗?这钱对我来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所以别多想了,把脸擦好了躺着休息会,一会我去问问酒店有什么吃的。” 江万彤听他的话窝进了被子里,因为出国的事她这几天几乎都没睡好,早上就经历这么大的冲突,现在早已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可就在她闭上眼睛之前,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梦呓似的轻轻说了一句:“哥,我不出国了。” 正要出门的潮生像是听见了什么,转过头来疑惑地“嗯?”了一声,却只看见了睡得安详的妹妹。 大概是自己听错了…… 第36章 潮生走出房门,准备去前台问一下酒店能提供什么吃的。走在铺满了地毯的走廊上,他的手依然在微微发抖。在家中发生的那一切如此清晰地再次出现在他脑中,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那个神色严峻地驳斥大哥大嫂还有母亲的人,居然是自己。 他今天做的事也许会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悔,但他并没有后悔,因为心里的轻松不是假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由地呼吸了。无论是他还是彤彤,都不能一辈子被那个家绑住,永远按照母亲河大哥的意愿过日子。今天的事与其说是一个意外,不如说是迟早都会发生的必然。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眼睛并没有看向前方,而是盯着地上,似乎在出神想着什么。这么做的下场,就是他很不幸地撞到了人。 面前的男人个子比他高,因为他走得急,所以冲力很大,一下子和那人撞了个满怀,头还磕到了对方的下巴。 “对不起对不起!” 潮生捂着脑袋连忙道歉,并试图退后拉开两人的距离,可对方没有让他如愿,用一双有力的手环过了他的腰肢,把人拉向自己。 “投怀送抱?这是你的新年礼物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潮生瞪圆了眼睛看着笑意盈盈的海东麟,并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呆愣样子。 在彤彤的事发生之前,他还在烦恼该如何面对他,现在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让潮生手足无措地不知该说点什么。 而且两人现在的姿势……也太暧昧了吧…… 一想到这人对自己可能怀着某种莫名的情愫,潮生觉得有点尴尬,表情也极不自然,更别说那上面淡淡的两朵红晕了。 “海先生,咱俩这个姿势……不合适吧。”他推了推对方,用了一个商量的口吻。 海东麟身上穿了一件长风衣,里面是厚棉的条纹衬衫,两个人的胸膛几乎贴在了一起,看上去无比暧昧。 他看见潮生异样的表情,知道这后知后觉的愣头青大概是开了窍了。他最近表现得如此明显,如果潮生还没觉悟那真是堪比顽石了。 他松开了双手不再逗他,“你这是要去哪?” “你怎么会在这?” 在两人微微分开后,他们同时问出了心中的疑问,然后被这种默契惊了一下。潮生摸摸自己的脑袋想了想还是开口说:“还是让我先问吧,海先生您怎么会在这?” 海东麟不打算瞒他,“因为宋珏说你在这。” “宋珏?” “你在前台碰见的那个,他在裕丰见过你,这个酒店是他们家的。” 潮生恍然大悟,原来那人还是海东麟的熟人,可是为什么那个叫宋珏的男人看见他的第一反应,会是告诉海东麟呢?而海东麟又会什么会立马出现在这里?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开口问。但海东麟就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从他随意的一个表情或者动作就能猜测出他的想法。 “大年初一不在家里呆着,而是跑到酒店来,我想你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我担心你,所以就过来了。” 海东麟说得坦然,表现的就好像是潮生的挚友,语气殷勤而关切。可此时的潮生已经无法把他当成普通朋友了,能让海先生这样的大人物在大年初一为了自己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跑出家门,这其中的关系实在不是老板和雇员能够解释的。 海东麟的眼神是如此温柔真挚,紧紧地锁着内心矛盾的潮生。 潮生的心没来由地狂跳起来,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经历这样的感觉了,早上与家人对峙的时候也是这样,那时是因为激动和愤怒,可如今呢?这失控的频率又是为什么? 他感到脸上就好像烧起来一般,热得他几乎头晕目眩,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的胸膛起伏得厉害,眼神更是躲避着海东麟的追逐。 海东麟把他鬓角垂落的一缕头发撩起扣在他耳后,手没有直接伸回来,而是轻轻地摩挲着潮生黑亮柔润的头发说:“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潮生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带着安抚意味的手,敷衍地答了一句,“和家里吵架跑出来了,没什么。” 海东麟并不相信他的话,或者说没有全信,他指了指电梯的方向说:“这里有个不错的酒吧,去喝一杯吧。” “好吧……”事实上他现在无处可去,这个提议再好不过。 两人并肩走进了设于酒店地下一层的酒吧,这里的面积很大,装修也很豪华,可是一眼望去空荡荡的,除了吧台前尽职的调酒师们就没有半个人了。 海东麟随意找了个地方带着潮生坐下,然后便有服务员上来询问:“海先生?请问要喝点什么?” “一杯screwdriver,给这位先生……”他稍稍犹豫了一下,问潮生:“你喜欢果汁还是牛奶?” 当一个成年男人坐在酒吧里,却被询问是要果汁还是牛奶,这绝对算的上奇耻大辱。潮生对海东麟那种照顾儿童般的语气十分不满,“为什么我要来酒吧喝果汁或者牛奶。” 海东麟笑了笑,捂着额头似乎在回忆什么,眼睛却带着戏谑落在潮生的身上,“我怎么记得某人的酒品……” 潮生突然想起了年前他在海东麟家里的最后一晚,也不知喝了多少,居然醉到完全没有记忆,难道自己那晚上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给海东麟留下阴影了? 这么一想,立刻气势全无,他只好弱弱地说,“那、那就果汁吧……” 海东麟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为他的自觉而高兴。潮生小心翼翼地问他:“我那晚上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我以前也喝醉过,每次都是岩子,啊,就是我那发小给我背回来的,他说我一喝醉就跟烂泥似的,手脚都不听使唤,而且第二天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夸张的反应啊。” “和他说的差不多。”怪不得这人喜欢借酒消愁,原来酒精对他还有消除记忆这个功能。 饮品上来后,潮生默默地喝着手中橙黄色的果汁,偶尔偷瞄一眼海东麟,却总能撞上对方探究的眼神。 气氛不妙啊…… 潮生不擅长处理这种场面,他的反应太过真实,完全不加掩饰,反而给了对方操控他的资本。 海东麟似是不经意地晃动着杯中的液体说:“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潮生很矛盾,他现在的确需要倾诉,但这个人不能是海东麟,如果对方知道,肯定会出手帮忙,可是他既然无法接受他的喜爱,那更没有理解接受他的援手了。 “真没什么,跟爸妈吵架又不是什么大事,等他们气消了我就回去了。” “哦?”海东麟挑了挑眉,锐利的眼神透过镜片落在了潮生身上,让对方在心里打了个寒颤,好像从里到外都被看穿了一般。 “潮生,即使你不说,如果我想知道有的是办法,或者,我应该上去问问那个睡在1126房间的女孩?” 潮生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浑身透着危险气息的海东麟了,这让他想起了暗巷里让人无法忘怀的一幕。相处久了,自己居然犯了个大错,把收起利爪的狮子当成了温和无害的羚羊。 他急忙说,“那是我妹妹,她睡着呢,你别去打扰她。” “那你是愿意告诉我了?” 潮生叹了口气,他都不知道是该感谢对方的关心,还是怪他多管闲事了。不过海东麟说的对,只要他想,总会知道的,还不如告诉了他。 于是他就将早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省略了很多细节,只是大概讲了妹妹保送名额泡汤的事。 “就因为这个?” “什么叫就因为这个?你们这些有钱人自然不会懂我们穷人的悲哀。” 这似乎是海东麟第二次听见这样的话了,在他的眼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真正的麻烦是让人用尽了全力也于事无补的,比如绝症,比如重要的人离世。 他知道潮生其实是有些敏感的,他的自尊不允许他接受自己过多的帮助,所以他必须换个他能够接受的方式。 “你的钱够吗?” 潮生低落地垂下了头,虽然不太确定,但除了高昂的学费,还有生活费什么的,应该是不够的,不过如果在这时候说不够不就是变相跟海东麟要钱了么? “应该……够吧……” 看他依然嘴硬,海东麟放下了酒杯,把手放在了潮生肩上,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对方的脸颊,眼神轻佻,语气极为暧昧,“想不想赚外快?” “啊?”潮生猛地抬起头看向笑得讳莫如深的海东麟,突然觉得他的话里别有用意,跟触电似地躲开了他的手缩到了沙发的另一端,一脸惊恐地说:“什、什么外快?我、我可不……不要……” “不要什么?”潮生越是这幅受惊的样子,海东麟就越想逗他。 “我不要被你那个!”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潮生红着脸冲他吼道。 “你又不是没做过,为什么这么排斥?” 潮生愤怒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反驳回去,“你胡说!我们什么时候做过!” 他的嗓音很大,一下子引来了酒吧里所有调酒师和服务员的注意,他们的视线集中在潮生身上,捂着嘴笑着。 潮生意识到自己失态,也猜到他们大概是误解了什么,只好悻悻地坐回沙发,瞪了一眼海东麟就别过头拿起果汁猛地喝了一口,那姿势极是豪迈,就好像上了梁山的水浒英雄喝下结义酒一般。 海东麟把腿交叠在一起,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上面轻敲着说:“你的记性还真是不好,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在临山坞,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脱下了衣服,我也脱下了衣服……” “够了!”潮生实在听不下去他的胡说八道,起身就要走人。 “然后你给我抹上精油,帮我做了全身推拿。” 潮生楞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又羞又恼,慢慢地转过头,看着笑得云清风淡的海东麟只想一拳砸上去—— “你你、你……” 海东麟被他这么瞪着,很是无辜地说道:“你想到哪去了?” 潮生气得就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憋红的脸上是一副想要杀人的表情—— “海、东、麟!” 第37章 对方却被他这河豚一样胀鼓鼓的样子给逗乐了,想要去拉潮生却被他甩开了手。 被海东麟这么一逗,潮生的烦恼竟消了大半,眉头也舒展开了,可是有的问题总是要面对的。 而且海东麟也有自己的打算,“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事情发生得突然,其实潮生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说,“先在外面住一阵子吧,我小舅舅带着孩子回老家了,等过几天阿门回来了我就带着彤彤去他那。” 海东麟:“他们回来前呢?你就打算一直住在这?” 潮生:“当然不,我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旅店,外面还下着雪呢,我怕彤彤被冻着,就找了个最近的,谁知道这么贵。那个宋、宋先生家还真是会抢钱。我打算一会就去外面看看有没有还营业的小旅馆。” 海东麟可不想他在这么冷的天去外面到处找住处,立刻接着说:“去我那住吧,刘伯回家过年了,临山坞的房子空着呢。如果你不喜欢,我还有别的住所。” 临山坞?那不是您老人家招幸小男孩的地方吗? 潮生眨了眨眼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用了,你已经帮了我太多了,住处的问题我会解决的。” “潮生,”海东麟扶了扶眼镜,靠近了潮生说,“这实在不算什么,那里我本来就不大去的,空着也是空着,你这么说真是太见外了。” 潮生有点犹豫,这个时候的确不好找旅店,大过年的去朋友家借住也不是个事,早知道就让小舅舅把钥匙留下了,搞得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 “那……好吧,又麻烦你了。”自己欠海东麟的真是越来越多了。 “见外了。对了,不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吗?我需要一个专属按摩师,而你是我见过技术最好的,你也需要钱,所以我希望你能答应。” 海东麟句句说到他的心坎里,即使他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诫他,要和这人保持距离,他却依然拒绝不了这种诱惑。 他的确需要钱。存折里的那些估计只够彤彤的学费,剩下的他本来是打算找小舅舅借点的,如果自己能在这半年挣出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而且海东麟的做法没有任何施舍的意味,让他无比感激,心里升起了一种柔和温暖的感觉。 “如果海先生不嫌弃的话,那好吧。只是我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到时候只能周末去您那。” 海东麟点点头,讨论的结果让他很满意。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于是他对潮生说:“那走吧,你去叫醒你妹妹,我在大堂等你。” “啊?现在就走?” “嗯,先去吃个饭,然后我带你们回临山坞。” 潮生:“这么急?” “怎么了?” 潮生支吾了一会说:“能明天吗……” 海东麟不解,用疑惑地眼神看着他。潮生低着头,犹豫了半天,才小声地说:“我都付了一天的房费当定金了……两千多块钱呢……” 他这辈子第一次住这么高级的地方,两千块才住了一会不是亏大了! 海东麟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然后大笑了起来。 笑p啊!那可是我小半月工资呢! 海东麟笑着站起身来,同时也拉起了潮生,“走吧,让宋珏把你的房钱吐出来就是了。” 潮生:“啊?这不太好吧……” “你刚才还不是说他家太能抢钱了么,就这么定了,走吧。” 他上楼喊醒了熟睡中的妹妹,江万彤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然后潮生就看见了她脸上刚刚干涸的泪痕。 他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更坚定了和江妈抗争到底的决心——他再也不能让妹妹受到这样的委屈了。 江万彤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哥哥拉着扯下了楼,然后就看见了门口的高大身影。 “彤彤,这是海先生,我的一个朋友,我们这几天先去他那。” 虽然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一个贵气非凡的朋友,但还是礼貌地说:“海先生好,麻烦您了。” 海东麟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俩不过是堂兄妹,不过身上的气质还真是挺像的。 就在这家酒店吃了午饭后,他把两人带回了临山坞,刚进小区,江万彤就被这里的气派豪华给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哥哥的袖子,不确定地问道:“哥,我们要住这?” 潮生点了点头,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 等真正进了海东麟的那栋别墅,江万彤的嘴就长得更大了,她知道不该露出这样丢脸的表情,可还是被眼前的一切给震惊了。 哥的朋友,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好奇地再次打量了一下海先生,这人长得俊美非凡,气质十分斯文谦和,就是话不多,看着有点冷漠,不过和哥哥身上的书生气倒是很搭,也许是因为这样两人才会成为朋友的吧。 “你们就在这住下来吧,我先走了。”说完便走出了屋子。 “海先生!”潮生追着他跑了出去,在对方上车之前拦住了他,“真的很谢谢您,您三番四次地这么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 海东麟笑了笑,收下了他的感激。他伸出了手搭在了潮生的下巴上,用指腹摩挲着对方微凉的下唇,声音有点沙哑,却更具诱惑,“你知道我要什么。” “海、海先生……”潮生吓得退后的一步。 看他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海东麟恢复了往常的语气,“放心,我从来都不打算强迫你。” ——不然你现在早就是我的人了。 潮生松了口气,“那、那您路上开车小……” “不过偶尔索取点报酬应该不过分吧……” 海东麟打断了他的告别,突然低下头轻吻了一下潮生的唇,并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分开。 房里的江万彤一个转身,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事实上她只看见了背对着自己的哥哥和低下头的海先生,看不清他们的具体动作,可那个姿势太奇怪了,怎么看怎么……暧昧…… 好在海先生迅速地放开了潮生,一切恢复了正常,她看见海先生开着车离开了,而哥哥正走回这栋房子。 江万彤觉得自己多想了,毕竟哥哥的背影挡着,她看不清海先生的动作。只是两个男人……会那样吗? 此时潮生已经回到了屋内,她看见哥哥被寒风刮得有些干燥的脸上有不易察觉的红晕。 海东麟嘴上让他们自给自足,第二天一大早却差人送来了好几箱的生活必需品,除了蔬菜水果肉类零食,还有各种洗漱用品和衣物,几乎面面俱到。潮生看着地上整齐排放的箱子,再次感叹这男人的心细如尘。 他的心里渐渐生出一些愧疚,他觉得自己是个卑鄙小人,明知道对方的想法,不肯接受却一直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帮助。 海东麟,别对我这么好…… 第二天,他的卡上还多出了四千块钱,其中的两千多是酒店的房费退款,还贴心地给他发了个短信。而另外的,则是担心兄妹俩在外面吃苦的江爸打的。 “你妈今天好多了,我会劝她的,让她别这么偏心,过几天你就和彤彤回来吧。”江爸在电话里劝潮生,他不愿看见他们一家人大过年的分散四处,一点年味都没有,却也不敢惹火爆脾气的老婆,事实上从那事发生以来,只要一提到这对儿女,何凤艳就不停地骂他们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然后把气都撒到他身上。 潮生对自己的父母何其了解,他觉得江妈不会这么容易就妥协的,而他也有自己的打算,“看情况吧。我和彤彤在外面很好,住在一个朋友家里,您别担心。” 他和妹妹在临山坞安顿了下来,这几天海东麟都没有再出现。他知道这人虽然长袖善舞,可以在任何场合与任何人笑谈风声,但骨子里却有一股脱不去的冷漠和孤傲,大多数时候,他是懒得应付生人的。自己大概算是个特例吧,虽然他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优待”。 不过这倒是让他松了一口,事实上他这几天都没闲着,除了照顾妹妹的一日三餐,他把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放在了网上。他浏览了大量关于去米国留学的论坛,手续怎么办、大概需要多少钱、有哪些注意事项,看完以后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原来出国这么麻烦,还需要这么多钱。 过几天就是银行开门的日子了,他打算先把钱取出来换成美金,年中出国的话,现在就该开始办手续了。 他对着屏幕上的“米国留学各项费用明细”,用手机里的计算器算着价格,并在纸上写写划划,准备做一个详尽的计划出来,什么时候该办什么事,需要多少钱,一笔笔都详细注明,这样到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 “叩叩——” 敲门声响起,同时还有妹妹的声音—— “哥,你睡了吗?” “没,进来吧。” 江万彤打开门,看见了哥哥正专注地趴在电脑前忙活。 “彤彤你来得正好,我正要跟你商量一下这出国的事呢,你看这个课时证明应该在哪开?是学校教务处还是……” “哥。”江万彤打断了他。 潮生抬头看了妹妹一眼,这才发现她脸上凝重的神色,“嗯?” “我不出国了。” 专心计算的潮生一时没听清,就随便问了句:“什么?” “哥,我不出国了。” 第38章 妹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传入耳中,潮生愣了愣,终于停下了手上的活,转过头去看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哥,我已经决定了,不出国了。” 潮生的脸色暗沉下来,因为他看见妹妹的表情是那样坚定,不容置喙。这傻丫头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倔得很,可是这次,他不能随了她。 “你不出国打算干什么去?考研的时间早就过了,找工作?你甘心吗?” 不甘心!当然不甘心! 江万彤在心里呐喊着,可依然一脸决绝,她哥对她好,她知道,可越是这样,她就越不忍心看他为了自己受罪。 “其实已经有几家不错的单位跟学校联系过了,以我的成绩,肯定能被推荐的,其实工作也挺好,早点挣钱早点独立。” 潮生看她故作坚强的样子就心疼得厉害,她是家里的老幺,又生得聪明伶俐,人也听话懂事,合该是一家人的掌上明珠,但在江家,却被当成了一根草。他不知道别人家的女儿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可就是任佳雯这样一般的家里,都会把最好的留给女儿。 别人不疼,他来疼!他要给妹妹最好的,让她飞出这个家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潮生拉着她坐在一旁,缓了缓口气对她说:“哥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不用为哥心疼钱。我说过了,那二十几万放在存折里,既不能让我跟你佳雯姐立刻结婚,也不能生出一堆钱来。钱这东西,得花在刀刃上,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让你顺顺利利地出国。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就等你以后发达了再孝顺我,行不行?” 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坚强的伪装就绝了堤。眼前一片模糊,她紧紧地捂着嘴,不想让她哥看见她这么没用的样子,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停滑落。 可她依然倔强地摇了摇头,“哥,我不能……我不能……” “傻丫头,你叫我一声哥,我就得罩着你,别担心我和你佳雯姐,我俩都有稳定工作,钱再挣就是了。” 话虽这么说,但潮生心里其实有另一种想法:那笔用来结婚的钱,可能用不上了…… “但是哥,你把、把钱给了我,那你怎么办,怎么办啊……” 江万彤哭得泣不成声,不停地哽咽着,潮生扯了纸巾给她擦着泪,另一只手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他知道妹妹是在心疼自己,可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彤彤如果再被家里禁锢住,可能会把一辈子都搭上,从母亲和大哥看待她和小黄毛的事就能看出来了。 “能怎么办,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是没工作,饿不死。佳雯那边你更不用担心了,我明天就跟她说这事,我相信她会理解的。” 江万彤揉揉眼睛,抬起头看她哥,“真的?” “嗯,快去洗把脸睡吧,别想这些了,有我在呢,等你一开学咱就开始办这事。” 潮生哄着妹妹回了房间,又陪她说了好一会的话,终于让她止住了哭,心情也平复了许多。他守着江万彤,直到对方安静地睡去才关了灯走了出来。 虽然哄好了妹妹,他的心情却依然沉重——他要如何与任佳雯说这些事呢?她知道了以后会不会生气,或者露出那种极端失望的表情? 带着这样的不安,潮生渐渐进入了梦乡,这一晚他睡得极不踏实,脑子里一会是他和任佳雯谈恋爱时候的甜蜜画面,一会是任佳雯眼中的疏离和冷漠,然后是任家父母的鄙夷、母亲的偏爱,最后竟然还梦见了讨人厌的闵副院长,这些人的脸交织成一个混乱的噩梦,一直折磨着他。最后倒是好了,因为那些杂乱的画面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如鬼斧神工雕琢而成的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轻轻地喊了他一句“潮生”,折磨了他半个晚上的人和画面就突然消失了,他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明亮却不刺眼的光,光的中央是那个叫海东麟的男人。 可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潮生把这个梦忘了个精光,打从一睁眼就开始惴惴不安,生怕任佳雯知道这事后说出难听的话来。 不过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作为他相交了四年的女友,任佳雯在这事上有知情权。 潮生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给任佳雯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原以为任佳雯可能会不快,至少会抱怨几句,可等他以十分小心的语气和她说了这件事后,她的反应出人意料,没有意外,更没有生气,就好像完全与她无关一样,甚至还贴心地说了一句“挺好的,你妹妹不是一直想出国吗。” 这种反常不但没有让潮生安心,反而加重了他的不安。这不是平时的任佳雯,她对这笔钱的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认为那是可以让他们结婚的日期提前的保障。可如今,她却完全不在意,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好像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比中午食堂的好菜卖完了更严重。 自从年前从她家出来,他们已经有阵子没见了,过年的时候她还给自己主动打了电话,那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带着这种惶惶不安的心情,潮生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天,中午做饭的时候还差点切到了手。可到了下午,一个无异于惊天霹雳的消息把他的魂魄都差点给震散了。 那时,他正满怀心事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上正在演一个偶像剧,他的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维持着一个姿势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直到本应在午休的江万彤以万分雀跃的姿势蹦蹦跳跳地下了楼,便蹦还边兴奋地怪叫着,差点让潮生以为妹妹受刺激过度不正常了。 “哥!哥!!” 事实上江万彤从自己的房间冒头开始就一直在尖叫着哥哥的名字,可直到她跑到一楼,扑上去抱住了她哥,也没说出其他的字来。 “你到底怎么了?”潮生拉开兴奋失控的妹妹,这丫头最近阴郁的很,连笑都很勉强,这会是怎么了? 江万彤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搂着潮生的脖子不停地摇来摇去,脸上红扑扑的,像两个新鲜的大苹果,“哥!!你知道刚才谁给我打电话了吗!” “谁?” “就知道你猜不出来!”江万彤给了潮生一个狡黠的眼神,然后大笑着说,“是我们系主任!” 潮生顿时怒不可遏,“什么!就是那个收了礼把你保送名额给了别人的混蛋???他说什么了!” 江万彤跟哥们似地拍了拍潮生肩膀,挑着眉一脸得意地说:“我告诉都怕你不信,他给我打电话,先是问了我最近怎么样,然后就一个劲地给我道歉,说不是故意把名额给别人的,他也有难处什么的。” “道歉有p用,有种把名额还给你啊!” 江万彤压在他身上拍了拍手,“不愧是我哥,真聪明!我的保送名额又回来了!哥!你的钱不用动了,我也能去米国了!!” “啊?”潮生完全懵了,这是什么状况?为什么在他决定砸锅卖铁也要供妹妹上学的时候,事情突然来了个急转弯? “哈哈哈哈,想不到吧,他说得特别诚恳,对自己犯下的错表示万分悔恨,让我千万不要记恨他!那话说的好像我会把他怎么样似的,哎,哥,你说这是为什么啊?难道有个暗恋我的男生给他寄恐吓信了?哎哟……” 潮生拍了拍她的脑门,止住了妹妹的得意忘形兼过度脑补,可他也有同样的问题:为什么? 江万彤差点高兴疯了,一会搂着潮生说胡话,一会跑上楼给同学电话,一会又吵吵着要出去吃饭庆祝,她高亢的笑声一直环绕在这栋房子里。 无论如何,事情总算是解决了,虽然白忙活了一场,可比起妹妹能顺利出国,那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潮生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同意了江万彤出去搓一顿的建议,这附近的饭店都贵得要死,但他还是毫不吝啬地带着妹妹吃了顿大了—— “你帮我省了二十几万,这一顿你使劲吃,别给哥心疼钱!” 他像个土财主一般喊来了服务员把他们店里最贵的菜点了一通,两人吃得很是尽兴,不过结账的时候,潮生还是被账单上的数字吓了一跳。 看着他纠结的表情,江万彤打趣道:“刚才谁让我别心疼钱来着!” 潮生赏她一个暴栗,“我哪知道你这么能吃!” 他这一天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一样起伏不止,高潮不断,一会跌进谷底,一会冲上云霄,等到晚上窝在被子里冷静了下来,原先的那个问题又冒了出来:为什么? 其实早在江万彤说,系主任的语气就好像在害怕什么,他就想到了一个人,而且这种猜测在他脑中越来越清晰,让他越来越按捺不住好奇,终于在临睡前给那人拨了一个电话。 “潮生?这么晚还不睡。” 听了这声音潮生又萎了,预演好的话堵在嘴里怎么也蹦不出来,最后只变成了一个气势全无的“嗯……” 海东麟语气如常,他这几天没怎么打扰兄妹俩的生活,却越发想念潮生得紧,今天倒是对方知趣,主动给他打了电话,虽然是意料之中,但他还是很高兴。 “今天都做什么了?住着还习惯吗?东西够用吗?” “……” 潮生准备了许久的台词就在这样的温情轰炸中碎了一地,怔怔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在乎你的每一点喜怒哀乐,知冷知热地体贴关心你,那么无论他是谁,是男是女,你都会感到窝心。 而潮生的心就被这样的和煦温暖充满了。 第39章 “海先生。” “嗯?” “您明天有空吗?” “怎么了?” “今天彤彤要回学校取资料,然后会在同学家里呆到下午才回来,我就想,如果您有空的话,想请您吃个饭,谢谢您最近帮了我这么多。” 这个提议正中下怀,倒是省了他的事了,海东麟心情大好,便顺着答应了。 “可以,不过地点我定可以吗?海明刚推荐了我一家餐厅,我想去试试。” 潮生很少在外面吃饭,对挑饭店这种事本来就不擅长,所以无比赞成,“可以,当然可以!” ——就是不知道会有多贵,海东麟去的地方都是宰人的,不过冲着海东麟这么照顾他们兄妹,这顿就是吃空了他也得请! 挂上电话后,潮生下了床,把明天出门要带的东西放进衣兜里以免遗漏,刚要走回床上时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撅着屁股蹲到了行李箱旁边,在里面翻着什么。过了一会掏出了一张银色的卡片来—— 工资卡不够的话,带着信用卡总可以了吧?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先做了早餐叫妹妹下楼吃了,然后就打算和她一起出门坐公交车。这里的居民绝大多数是不会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所以最近的车站离这里有点远,他们必须走上二十来分钟。 彤彤背上包正要出门,就听见从屋外传来了车鸣声,她趴在窗户上看了眼,回头对潮生说:“哥,有两辆车停在门口。” 潮生干脆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果然如同江万彤所说,两辆黑色和银色的轿车停在他们门口。黑色的那辆很眼熟,好像是海东麟的那辆卡萨丁? 见里面的人出来了,车上下来了两个男人,都是中等个头中等身材,黑车上面的司机年纪大点,潮生见过,是海东麟的司机老王。 老王走到他们面前,恭敬地说:“江先生,江小姐,海先生让我们来接你们。” 此时银色车辆的司机也走了过来,是一个理着平头的青年,他接着说:“江小姐,请让我送您去帝都大学。” 两人的言行举止极有修养,任谁也看不出他们的职业居然是司机。 潮生有点受宠若惊,他这辈子可没受过这么好的待遇,海东麟这个男人,还真是……他昨晚不过是在电话里随口提了一句,他便记在了心里。 他看着妹妹坐上了银色的车,就回头对老王说:“谢谢王师傅,那就麻烦您稍我一程了。” “王师傅”大约是从来没听别人这么称呼过他,还略微愣了愣,随后就客气地请他上了车。 车辆朝着潮生锁不熟悉的地区行驶着,最终在一个浅咖啡色的建筑物前停下,四周都是仿欧式的花园,只有这家店静静地矗立在花团景簇中,看上去孤单而高傲。 真浪费,潮生心想,这种没把地皮当回事的建法简直就如同在店门上写了“我很贵”三个字一样。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信用卡,无比庆幸自己的明智决定。 老王没有跟他进去,而是由一个服务员将他领到了一个房间面前,推开门,潮生毫不意外地看见了正在小酌的海东麟。 “海先生。” 他冲他打了个招呼,海东麟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您等了很久吧?不好意思,说要请您吃饭还让您……” 海东麟伸出手在潮生面前摆了摆,潮生止住了话,不明所以。 “今天再让我听见一个‘您’字,你就只能一个人在这吃饭了。” “啊?”海东麟严肃的语气让潮生发怔,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我习惯了……” 对于一个年纪、身份、地位各方面都优于自己的人,用“您”来称呼是常理,潮生也只有在特殊时候才会直呼海东麟的名字。 “把你的习惯改了,就从这个‘您’开始吧。”他其实更希望潮生能称呼他的名字,不过他知道这人除了喝醉酒的时候,面皮一向很薄。 潮生点点头,笑着说:“知道了,那你来点菜吧,我不太会。” 这看上去无比坑爹的饭店果然如它所表现的那样,所有的菜品都贵得离谱,而量却只有一点点,虽然卖相精致,味道也十分可口,可不点个十盘八盘的真的很难吃饱。海东麟似乎是知道这家的特点,一口气点了十来个菜,潮生原本还觉得会浪费,这么一看,这满满一桌的东西还不够他们俩吃的呢。 菜盘里的鹅肝面积只占了盘子的十分之一,小巧得让潮生不舍得下手。 看他举着筷子犹犹豫豫地,海东麟问道:“怎么,不合胃口?” “没、没,就是觉得这么好看的菜,吃一口就没了。” 海东麟勾了勾嘴角,帮潮生夹了不少菜在碗里,也不顾他的推脱说:“不管多好看的菜品,都是给人吃的。而且,我觉得你做的比这些可口多了。” 潮生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哪里,就是些家常菜。” 海东麟眯起双眼,像一头猎鹰盯着自己的猎物说:“如果能经常吃到你的手艺就好了。” 潮生让他看得心慌,赶紧撇开话题,“海先生,这次请你出来,是真心地想对你说一声谢谢。”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客气。” “不,我是说……”潮生放下筷子,试探道,“我妹妹昨天说她的名额拿回来了……” “哦?这么快?” 那就是他没跑了! 潮生瞪大了眼睛看着海东麟,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就承认了,他还以为会来个做好事不留名呢。 海东麟虽出生政治世家,成年后却弃政从商,虽然表面上淡雅脱俗,骨子里却充满了商人的唯利是图,从不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 潮生:“真的是你?” “我和帝都大学有过合作项目,他们的实验楼是我投资建的,所以与他们的校领导有些交情。” 海东麟简而化之地说了一下原委,潮生知道其中的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光凭彤彤他们系主任那诚惶诚恐的语气就知道,这男人肯定干了别的事。 潮生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又往海东麟的杯子里倒了些,举起说道:“海先生,我欠你的实在太多,可我一无所有,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我先敬你一杯吧,为彤彤的事,还有其他所有的。” 海东麟跟他碰了碰杯,表情却无甚波澜,过了半晌才说:“不必谢我,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一一帮你达成,无论你想要什么。” 潮生抬高的手停在了半空,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连心跳都漏了一拍,没过一秒,又开始越发猛烈地跳动起来,似乎有一种电流从他的心口溢出,然后瞬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等他回过神来时,对上了海东麟凝视的目光,他曾经把这样如大海般深不可曾的眼神称为城府,让人难以捉摸,可如今才发现,那竟然是要将人溺死在里面的深情。 为什么会这样,海东麟,我不值得…… 放下筷子,把双手搭在桌上,头也埋了进去,潮生已经无暇去顾忌自己这丢兵卸甲的难看摸样了,对方的这一腔深情,他没法要也要不起。 “海东麟,别对我这么好,你明知道我……” 海东麟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托着他的鳃把他的头抬起来,原本是一对亮晶晶的眸子,此刻带上了微微的潮气。 “你不必感到愧疚,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从未奢望过你回报我什么。” 海东麟俯下身,印上了那淡色的唇,他不急着探入,而是温柔地在软滑的外部摩、挲着。潮生没有拒绝,他似乎被海东麟那些话给蛊惑了,心虚、愧疚占据了他的心,甚至产生了一个无比荒唐的念头:是他负了这个男人。 两人的唇紧紧贴在一起,却不带任何情欲色彩,海东麟就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极其轻柔小心地呵护着他。 潮生感到有点晕乎乎的,不知是这包厢里的暖气温度太高,还是被海东麟灼热的气息烫着了,他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可就在他的双眼即将闭上的时候,从窗外闪过的人影跳入了他的眼帘,让他一下子把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也随着对方的移动而移动。 他突然推开了海东麟趴到了窗户上使劲往外看。顺着刚才人影走过的方向,他看见了一男一女的背影,其中一个是他无比熟悉的、交往了四年的女友。 “怎么了?”海东麟明知故问,面上的神情很是关切,找不出一丝错漏。 他们的包间在最外面这一排,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毫无阻碍地欣赏到外面的美景,这是反向pdlc玻璃,从外面往里看却是漆黑一片。这里情调极好,位置也偏远幽静,很多有头有脸的人都选择这里作为和情人约会的场所,这样也是为了保护他们的欲望。 潮生趴在窗上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里,脑子里乱成一片—— 佳雯为什么会来这?旁边那个男人是谁?会是上次送她回来的那个么? 海东麟有些不悦,前一刻他还在享受潮生的顺服,这会那人已经在为其他人牵肠挂肚了。即使这一幕都是自己亲手策划,也让他生出了一股无名火。 他把背对着自己的潮生拉进怀里,把头埋进了他的颈间,贪婪地嗅着那独属于潮生的清爽味道,想要把对方的注意力拉回来。 后知后觉地潮生觉得自己腰间的手臂正箍得越来越紧,海东麟喷在自己颈间的气息也弄得他有点发痒,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太过暧昧了。 “海先生!”他弯起手肘推开了他,“我去趟厕所!”说完便急匆匆地推门走了出去。 第40章 服务员体贴地为他指明了洗手间的方向,潮生却没有朝那走去,他的眼睛一直在四处寻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在离他大约三十多米的地方,他看见了任佳雯和她身旁的青年。 海明! 他们、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好,虽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却一直在谈笑风生。那是让潮生感到陌生的任佳雯,她那头笔直黑亮的头发被染成了风情万种的栗红色,并微微蜷曲着;她的脸上妆容精致,可口红的颜色却有些艳丽,完全不同于她平时喜爱的浅色系;明明还是寒冬,她身上却只穿着一件裘皮的大衣,里面是一条深灰色的小礼服;黑色的高跟鞋让她看上去优雅挺拔,颈间和手腕上的饰品让她变得闪耀动人。 如果不是那张脸,他几乎都要以为这是帝都的哪个世家走出来的大小姐了。 这样的她就在海明面前语笑嫣然,看上去心情很好,这样的笑容,潮生已经很久没从她脸上看到了。 他们随着服务员来到一个餐厅门口,在即将进去的瞬间,海明不动声色地把手搭在了任佳雯的后腰上。 这一幕让潮生睚眦毕裂,他迈开步子朝那走去,只想给那色胚高傲的脸揍上一拳。 可就在他刚抬腿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潮生?” 他回头一看,是海东麟。 “你不是去洗手间了么?” 潮生一时词穷,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抓奸夫来了吧,慌乱之下随便编了一个理由,“我、我、我没找到洗手间!” “那刚好一起去吧。” 潮生就这么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然后就被海东麟拽着来到了洗手间,可问题是他压根不想尿啊! 他还想着海明那小白脸,所以看海东麟也没了之前的感动。 对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复杂的眼神,自顾自地掏着鸟,于是潮生就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一个庞然大物。 男人在这方面的自尊心向来高于一切,在学生时代,潮生也没少和同学在厕所里比这个。他的东西大小适中,形状笔直,颜色较浅,贾岩柯还夸它是帝都第一美鸟。 可这玩意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海东麟那样的人间凶器才是男人追求的目标好么!!! 这种状态下都如此雄伟,那么如果在床上…… 潮生不敢再往下想了,此刻他想到了被海东麟宠幸过的那些男孩们,也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被他的糖衣炮弹所迷惑。 被潮生盯得久了,海东麟侧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了他呆愣的目光。潮生像被触了电似的赶紧收回了眼神,多少挤了点黄汤出来做了做样子就把东西塞了回去。 被海东麟这么一打断,潮生也冷静了下来,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莽撞地冲过去质问他们,他应该给任佳雯一个机会。况且自己刚才不也接受了海东麟的吻,无论有多少理由,那不也是对任佳雯的一种背叛么? 这顿饭吃得真是“惊喜”不断、高潮迭起,潮生实在没心情再吃了,只想赶紧走人。于是他对海东麟说:“海先生,吃饱了吗,我想回去了。” “嗯。” 好在海东麟十分配合,要不然再呆下去,潮生怕自己又要出洋相了,如果在海东麟面前殴打他的侄子会有什么后果? 他起身去喊服务生结账却被海东麟拉住了,“走吧,已经结了。” “啊?不是说好……” 海东麟:“做东的人才能挑地方,这么大的人怎么连这个规矩都不知道?” 潮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原来这家伙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请啊!他摸摸口袋里的工资卡和信用卡,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啊! 老王一直在停车场等候,看见他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就立刻将车开了过来。 海东麟打开车门让潮生坐了进去,然后又从一边坐进车里,和潮生坐在一起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嗯,谢谢。” 一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谈,潮生满怀心事,他满脑子都是任佳雯和海明郎情妾意的那一幕,只要一想起来就刺得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疼,以至于海东麟喊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潮生,潮生?”看这人又神游太空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且他又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存在,海东麟有些不满地捏了捏对方的掌心。 “啊?”潮生回过神,赶紧把手伸了回来,“什么事?” “我下周开始要去鹰国出差,这段时间老王会替我照顾你和彤彤。” 潮生摇头:“不用,你已经帮了我够多的了,明天小舅舅就回来了,我和彤彤去他那住,不麻烦你了。” 然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那等你回来我再给你做推拿吧。” 海东麟大感意外,“你妹妹拿回了保送名额,你为什么还要赚外快?” 潮生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不赚外快了,还免费赠送餐饮。刚才的饭都让你请了,你得给我个表现机会啊,海老板。” 看他终于正常了些,海东麟也跟着笑笑,“那就随你。” 气氛好不容易热络了起来,临山坞却近在眼前,跟海东麟告别后一下车,潮生的心情立刻重新凝重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给任佳雯拨了一个电话—— “喂?潮生?”对方的语气很是意外。 “佳雯,今天你上班吗,我先过去接你,顺便一起吃个饭,咱们好久没见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我今天不光上班还要加班呢,刘医生去外地了,我得帮他带班。” 一听这个,潮生的心已经凉到了谷底,他不死心地问道:“那我能去看看你吗,不打扰你工作的,好久没见,我想你了。” 任佳雯很是为难,一旁的海明正不悦地皱起了眉,一脸不屑地把脸朝向窗外,任佳雯连忙对电话那头的男友说:“你别过来,我今天特别忙,你来了算怎么回事,不是让我同事看笑话吗?算我求你了行吗?改天等我不忙了打电话给你。” “……”潮生闭上了眼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趟在了沙发上,静静地吐出了两个字,“好吧。” 挂上电话,潮生把手机随手扔在了茶几上,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大脑都处于放空状态,什么都无法思考,直到欢快雀跃的江万彤回到了家,嚷嚷着肚子饿了,把自己哥哥从沙发上拖起来催他去做饭。 任佳雯挂上电话后,心里是有些得意的,潮生依然惦念着她、放不下她,而这样的专情又让眼前的公子哥狂吃了一通飞醋,这种感觉让她的虚荣心又再度得到了满足。 但过犹不及,打一棒子给颗糖的道理她懂,于是她打算好好劝劝海明,给他点甜头。 “刚才……” 才说了两个字,海明突然把头转过来对着她,一脸愠怒地说道:“那小子到底有哪里好,他有哪点比得上我??” 玛德,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女人身上花这么多心思,把以前泡妞的那些招数用了个遍居然还没有成功!而他的情敌竟然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教书的,这口气让他怎么咽得下? “阿明,你别这样……”任佳雯垂下眼帘,表情潸然欲泣,悲伤中又带着矛盾纠结。 海明爱极了她这样哀怨柔弱的样子,就像一株菟丝子般惹人怜爱。他拉过任佳雯的手握在手心,眼神极为诚恳地看着她,郑重地说:“佳雯,我不好吗?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我想拥有你,和你在一起!这段时间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知道,在一起后,我会对你更好,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实现。所以,给我个机会好吗?” 他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情圣,说起这些肉麻的情话丝毫不费力,连草稿都不用打就能娓娓道来。 任佳雯很聪明,可毕竟是个刚走出校园没多久的社会新鲜人,比她小了两岁的海明可是征战花丛已久,他早看出这女人喜欢玩欲迎还拒那一套,正好他也对她有兴趣,就陪她玩了。可是游戏玩了这么久还没有什么进展,不免让人有些腻烦,所以是时候给她下点猛药了。 任佳雯不知对方心中所想,以为这初出茅庐的富家子弟真的对自己情根深种,在虚荣心得到巨大满足的同时也开始动摇了:她到底该不该接受海明的追求? 潮生很好,却不能保障她优渥的生活,海明也很好,却花心了点,谁知道他对自己的兴趣能持续多久? 她感到无比矛盾,只希望这两人能合二为一,既多金又对自己矢志不渝,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完美了。 现在还是先稳住海明吧。 “海明,你别逼我,我真的很矛盾。我和潮生四年的感情真的不是那么容易放下了,但我……”任佳雯语气顿了顿,然后状似娇羞地低下了头,轻声地说了句,“的确有点喜欢上你了……” “真的吗?”海明兴奋地把她的手握得更紧,脸上满是幸福的神采,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太好了佳雯,有你这句话我就更有信心了,我一定要把你追到手,让你只属于我!” 任佳雯被他大胆直白的宣言逗得心花怒放,脸上却依然羞怯,抽回了自己的手娇嗔着说着:“只怕一到手你就不把我当回事了。” 海明立刻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郑重其事地说:“我发誓!如果敢对你不好,那就天打……” “别!”任佳雯赶紧制止了他,“我相信你,海明!” 海明抓过她放在自己唇上的手亲了亲,两个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对相爱多年的恋人,心里的想法却是南辕北辙。 第41章 潮生第二天就和妹妹搬进了小舅舅家里,杨岸青收拾了床铺,自己和儿子挤一屋,让他们兄妹一人一间,弄得潮生很不好意思。 “我是你舅,跟我废什么话,彤彤那孩子我挺喜欢的,你俩住多久都没事,而且这事说来还是我赚了呢,我们爷俩总算能改善下伙食了。” 为了印证老爸的话,阳阳蹬蹬蹬跑过来熊抱住他哥高喊着:“鱼香肉丝!糖醋排骨!大盘鸡!水煮牛肉!” 潮生把身上那只无尾熊扒拉下来放在腿上说:“感情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厨子?” 阳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有猛摇着头说:“绝对不是!你还给我买玩具呢,嘿嘿!” 潮生无语,捏着他的小嫩脸揉搓了一番,可揉着揉着,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看着阳阳这张小帅脸的时候,竟然越看越觉得像一个人。 ——那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宋珏。 他的眉眼还有些像小舅舅,可这张脸的下半部分,几乎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宋珏。 杨岸青看他半天没反应就推了推他问道:“潮生,怎么了?” “噢,没什么。” 杨岸青误以为潮生又在烦心家里的事,就坐在他身旁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理他们了,我见过偏心的,没见过把心偏到西伯利亚的,这都是什么妈什么哥啊!你和彤彤就住着,不许回去。再说了,你本来就是半个杨家人,我是你娘家唯一的亲人,小舅如母,你就把我当家长,他们对你的养育之恩我帮你还了就是!” 杨岸青的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豪情万丈,却听得潮生满脸黑线,“小舅舅,你这都什么神逻辑啊,什么娘家人,什么小舅如母,咱俩都是娘们啊?” 被外甥这么一说,杨岸青也发现自己失言,连忙纠正道:“说错说错,我的意思是咱俩才是一家人,那你把我当你爹吧。” “……” 潮生决定放弃同他舅的交流,这么神奇的思维逻辑,不是他这等凡人可以理解的。 晚上这俩父子就吃到了潮生烹饪的五菜一汤,阳阳看着一桌的好吃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然后就开始猛吃,巴掌大的小脸都快埋进碗里去了。 “小舅舅,你平时都给孩子吃什么啊,看把他给馋的。” 杨岸青辩解道:“我那都是按照营养菜谱做的,最适合这个年纪的小朋友,讲究膳食均衡荤素搭配。” 吃得正欢的阳阳听了这个,连忙咀嚼了几下咽下嘴里的食物然后无情吐槽道:“爸,你明明是把人家食谱上的材料自己排列组合了好么!我都看见了,那书上说,鸡蛋菠菜卷和包心菜肉卷适合小孩吃,你就来个菠菜馅的包心菜卷,一水儿的绿,也太坑我了。” 杨岸青被儿子呛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拿出家长威严敲着儿子的脑袋说:“吃你的饭,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彤彤在一边笑得东倒西歪,嘴里的饭都快喷出来了,“杨叔,你可太有才了,这么牛的菜都能想出来,哈哈哈。” “我就是不太会做蔬菜,其实肉菜做得还可以的。”杨岸青再度为自己辩解。 受了老爸警告的吐槽帝不敢明目张胆地黑他爸,只好埋着头小声地说:“你上次把盐当糖放红烧肉里了……” 这次不光是彤彤,连潮生也笑得合不拢嘴了,只剩下尴尬的杨岸青,脸色都快赶上盘子里的茄子了。 晚餐就在这样欢乐的气氛中渡过,杨岸青拒绝了彤彤要求洗完的建议,而是把她推去辅导阳阳。 “我总听潮生说你成绩特别好,全市都是排的上号的,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帮忙看看阳阳的作业,这些粗活我来。” 江万彤听他这么说,也没再坚持,去了阳阳的房间辅导他写作业。杨岸青忙完厨房的活,给儿子和彤彤送了点水果,然后就端着一盘哈密瓜敲了敲外甥的门。 一进去就看见潮生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样子,于是疑惑地问道:“这么早睡觉?” 潮生坐起身来,靠在床头说:“没,想点事。” 杨岸青在床边坐下,拿牙签弄了块哈密瓜递过去问:“还想家里的事呢?” “不是,那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我一点都不后悔,你看彤彤现在多开心,你肯定想象不出她在家里是什么样。” 杨岸青更疑惑了,“那你愁什么呢?” 潮生突然觉得,自己在感情一事上没有任何经验,才会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手足无措,既然这样,何不问问有经验的人呢?阳阳都这么大了,小舅舅在这方面肯定是有发言权的。 “小舅舅,我想问你个事。” “你说。”杨岸青扔了一块哈密瓜在嘴里嚼着,甜滋滋的味道让他享受地眯起了眼睛——这回的瓜真不错! “如果你的爱人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做?” 杨岸青突然停下了动作,被定格了一般静止在那里,甚至忘记了呼吸。一秒后,他感到嘴里的甜味突然消失,苦涩的味道渐渐蔓延开来。 “小舅舅?”潮生觉得他的样子不太对劲,是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杨岸青回过神来,脸上完全没了刚才的轻松愉快,却也看不到其他情绪,只能用面无表情来形容,“你和佳雯出什么事了吗?” 潮生本也没打算瞒他,就坦白说:“我不知道,但她肯定有事瞒着我。” “潮生,”杨岸青放下手中的果盘,“我不知道这话我该不该说,但是千万别委屈自己,如果对方背叛了你,无论你多爱她,你们的感情有多好,立刻离开她。这种事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的宽容也许会让对方愧疚,却不能使她改变,只能纵容她更加轻视你,最后让自己遍体鳞伤。” 在潮生的印象中,小舅舅是个开朗大气的人,平时除了工作就围着儿子转,他见过他很多面,却从未见过他如此这般严肃正经的样子,而且那语气,不像是在评论别人,反而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往事。 此刻他大概明白了,那个从未蒙面不知是死是活的小舅妈大概是没干什么好事,才会给小舅舅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难怪小舅舅从来都不愿提她。 杨岸青接着说:“不过前提是她真的背叛了你,所以你要和她好好沟通,是误会就解开,如果她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的话就尽早抽身。” 潮生点点头,觉得有道理,毫无疑问他是爱着任佳雯的,可自从对方毕业后,两个人就渐行渐远,很多被热恋遮盖的矛盾慢慢显露出来,他曾经以为只要他们深爱对方,那么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可现在,他真的无法确定了。 杨岸青的话给了他一条清晰的方向,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如果任佳雯真的背叛了他,他真的能狠下心提出分手吗? 一想到他们曾经有过的那些美好时光、她对着满天星空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样子、还有他们曾经许下的誓言,潮生再一次矛盾了起来。 之后,因为各怀心事,两人的谈话陷入了僵局,很快杨岸青就起身告辞了,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是那么落寞消沉,让潮生几乎想要开口留住他。 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有些伤口只能靠自己去舔舐才能慢慢愈合,旁人的劝慰只会在那上面撒盐。 送走小舅舅后,潮生的电话响了起来,海东麟的每日一电如期而至。 万里之外传来的声音有些疲惫,却意外地让人心安,潮生和他聊了几句闲话,就催促他早点休息,匆匆地挂断了电话。仅仅就是这样简单的、甚至称得上是无聊的对话,却让潮生在这一晚睡了一个好觉。 杨岸青并没有说客套话,潮生和彤彤的到来的确让他捡了个大便宜。过完年重新开店的这阵是他最忙碌的时间,根本没有时间管孩子,就连自己的三餐都是叫外卖对付过去的。往年的这个时候潮生偶尔也回来帮忙,不过一般都是靠雇临时保姆渡过的。 这次可就不一样了,不仅有免费大厨江潮生,还有高材生老师江万彤,家里的小祖宗吃得舒服玩得开心,就连做作业也比平时来劲。江万彤不愧是当年帝都七中的高考理科状元,阳阳没一会就被她的学霸之气锁折服,天天都用膜拜的眼神注视着她。 杨岸青对这样的日子表示无比满意,每天上班都充满了干劲,去年的营业额创了历史新高,每个月的收入付了工资和房贷还能剩下不少,他终于不用再紧巴巴地过日子了,于是他向潮生提出了一个建议—— “我这手头也宽了点,如果你要结婚买房就跟我拿钱,别跟我废话,你妈不在了我就是你爹,这钱你要不拿着我以后死了怎么去见姐姐?” 槽点满满的话让潮生一个趔趄,可是这次杨岸青是以命令的口吻说的,根本不容他拒绝—— “不过前提是你得和任佳雯把关系捋清楚,如果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那就跟她好好过,毕竟你俩这么多年了。如果她真做了,那就赶紧掰,就你这条件还怕找不到媳妇?” 小舅舅,还真让你说对了,我这条件的确不好找媳妇。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杨岸青的一番话让他很感动,觉得这世上还是他能够依靠得上的长辈,愿意毫不计较地帮助自己。如果这事发生在几个月前,他没准真的会接受,可如今的情况却不一样了。 “小舅舅,谢谢你,佳雯的事我会弄清楚的,如果她真那样了……” 剩下的话梗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杨岸青看着外甥既痛苦又犹豫的样子也不忍心说什么,他这外甥太心软,只怕就算任佳雯真背叛了他,也只需三两句软话就能让他原谅。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你像姐姐,心太软。”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是他们杨家人的共同特点,而且论程度的话,自己才是那个软成一滩烂泥被人踩在脚下践踏的人。 第42章 潮生的表情略有些无助,“小舅舅,我……” “别说了,总有解决的办法,不行到时候我找她谈谈,做男人的,让着点女人是对的,可也不能太惯着,要不迟早让她骑到你头上去。” 潮生摇摇头说:“这事我自己处理吧,小舅舅,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的。” 杨岸青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鼓劲。 这种美好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要开学了,潮生和彤彤都打算提前返校,这个消息让杨岸青着实郁卒了一阵,当然比他更郁闷的还有他的宝贝儿子。 阳阳一手拉着哥哥一手拉着姐姐,小眉头皱着,豆大的泪珠扑哧扑哧地往下掉,一脸的伤心委屈,“哥哥,彤彤姐,你们别走,求求你们了,呜呜呜……” 江万彤完全抵挡不住他这可怜样,立刻母性大发地抱住了阳阳,差点跟着哭了出来,“对不起阳阳,但姐姐会经常来看你的,阳阳乖乖的,下次姐姐带你去吃肯基佬好吗?” 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阳阳,反而让他哭得更凶了。相比于妹妹,潮生虽然舍不得,却淡定得多,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他太了解这小滑头了。 当然比他更了解阳阳的还是他的亲爹。杨岸青把大哭不止的阳阳提溜出来,板着脸说:“臭小子你再装,我这亲爹还能虐待你不成?” 阳阳听了这话,跟变脸似地止住了哭,扭过头气势汹汹地和他对峙:“你没彤彤姐厉害,没哥哥做饭好吃,还不带我去吃肯基佬,我当然舍不得他们了!” 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珠,可这会的阳阳哪有半点刚才的可怜样,这转变让江万彤都看呆了。潮生安慰妹妹说:“这小子可厉害着呢,除了撒泼打滚还会卖萌扮可怜,你可别着了他的道。” 阳阳连忙狗腿地抱住彤彤,辩解道:“我是真舍不得你们,彤彤姐,你什么时候还来看我啊?” 经过十天的相处,他对江万彤的崇拜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班主任,是他心目中的偶像、将来的目标,所以刚才那番哭嚎虽然夸张了点,却也算真情流露。况且他是真的舍不得哥哥姐姐,爸爸工作太忙,根本没时间陪他,这是他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寒假了。 江万彤被他严肃真诚的小脸给逗笑了,心想这孩子还真是不得了,鬼精鬼精的,却也特别招人疼。她捏了捏他泪痕未干的小脸弯下腰说:“可是阳阳快要开学了,姐姐也要开学了,以后姐姐周末就来看你,好吗?” “真的?”阳阳的那对大眼睛里立刻发出了光彩,他转头朝向哥哥问道,“那哥哥也来吗?” 那语气带着无比的期待和恳求,潮生哪里忍心拒绝,只好摸摸他的脑袋说:“嗯。” “喔!!!!”阳阳开心得满地打滚,拉下哥哥姐姐分别在脸上亲了一口,“拉钩拉钩,我们可说好了啊!” 好不容易把这小祖宗哄高兴了,潮生就准备和杨岸青道别,“小舅舅,那我们走了。” 杨岸青点点头,送他们到了楼下,快要分别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潮生。 “你最近和那个海……老板,怎么样了?” 潮生没想到他会问起海东麟的事,一下子乱了方寸,想起海东麟对他做的那些亲密举动,他心虚地避开了小舅舅的注视,支吾着说:“还、还那样呗,他是老板,我就是给他打工的,能怎么样。” “哦?”杨岸青觉得外甥的表情有点古怪,海东麟的私生活有多荒唐他是知道的,跟那人一个尿性,潮生又长得这么“可口”,可不能让他占了便宜去。 潮生觉得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就要出事了,连忙冲他挥挥手说:“那我们走了啊,下回再来看你和阳阳。”然后就忙不迭地拉起彤彤,在杨岸青怀疑的眼神中离开了。 回到家中,失去了盟友的阳阳在他开门的一瞬间,立刻狗腿地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腿,一脸虔诚地说道:“爸爸最厉害了,做饭最好吃了,肯基佬是什么,我才不爱吃呢!” 杨岸青被他逗得气全消了,把他抱在怀里,无奈地说:“小叛徒,现在知道讨好我了?” 阳阳和那人的五官有七分相似,这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性子更是像了个十成十,让他不得不感叹血缘的力量。 他曾经想过这样做是否对那人不公平,可一想到他曾经做过的事,他又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再说,他一个人也把阳阳给养得很好,长得这么健康活泼,他们父子的生活不需要有另一个人介入,即使他是…… 潮生和彤彤先回学校宿舍放下了东西,然后就一起回到了江家,两人的不少衣服和其他必需品还在家里,他们都不打算住回家里了,那些东西自然是要拿走的。 回到家的时候正碰上赶着去给大哥一家做饭带孩子的何凤艳,她瞥了这俩孩子一眼,就跟没看见似的,越过他们出了门。 潮生怕妹妹难过就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表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悲伤,而是坦然接受了这个现实。兄妹俩的手握在一起,互相给对方打气,自从他们越出这个家门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已经无法回头了,他们只能朝着自己的目标继续前进。 江良这阵子过得很憋屈,老伴天天数落孩子,他又担心俩孩子在外面吃苦,在家的日子很是煎熬,这会看到俩孩子回来可算放心了,树皮似的老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可以听说他们是回家来取东西的,以后不打算在家常住了,刚提起来一颗心又沉了下来。 他抓着俩兄妹的手说:“潮生啊,彤彤,你妈是不对,可你们俩就这么走了,我舍不得啊……” 潮生安慰他,“爸,您别难过,我和彤彤还是会经常回家看您和妈的,我们是你们的孩子,这一点是不会变的,只是我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住在家里的确不太方便。” 江良知道这俩孩子是让伤透了心,自己怎么劝也没用了,也只能盼着他们能多回来看看自己。 不过彤彤恢复名额的事还是让他很高兴,他让兄妹俩在客厅坐着,自己回屋去了,没一会,他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灰布包着的东西递给了兄妹俩。 “你们也知道,这个家一直是凤艳在打理,不过我也存了点钱,你们都拿着,爸没用,帮不上太多忙,这钱不多,你们别省着,该花的地方就花。” 潮生打开那个灰布包,发现里面是一个存折,里面有差不多四万块钱。他不知道江爸是如何在江妈的眼皮底下存下这些钱的,却知道那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爸平时省得很,一年到头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他现在身上穿的这件,还是自己过年时候给他买的。 潮生把存折握在手里,没有拒绝,他拉着江爸的手说:“爸,谢谢,这钱不会浪费的,我会换成米元给彤彤,让她去那边能过得好点。爸,您别担心我们,我俩都大了,会照顾自己,您在家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妈的心思总在大哥那边,您得对自己好点。我和彤彤有空……会回来看您的……” 说着说着,潮生就有点哽咽了,江爸虽然懦弱,却实实在在地给了他父爱,让他的童年并不比别的孩子少多少。他看不得老人伤心,下定决心即使不在家住,也要多回来看看他爸。 “嗯,嗯,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江良老泪纵横,抱住了这一儿一女,不停地拍着他们同样颤抖的肩膀和背,就像自己在他们还小的时候曾经做过的那样。 从江家出来,潮生和彤彤的心情都有点低落,可事情还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一想到即将迎来的新生活,兄妹俩就的心里就充满了干劲,连走路都显得轻快了很多,仿佛脱下了一个沉重的枷锁般。 虽然潮生依然惦念着任佳雯的事,可刚开学的他实在太忙,他这样的年轻老师除了要任课之外,还会做一些不属于专任教师的工作,现在他住在学校里,更兼任了一部分辅导员的工作。这样一来,他也就没空去烦恼自己的感情问题了,只是偶尔给女友打个电话,聊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这样的相处模式正中任佳雯的下怀,她最近和海明进展得不错,已经有点热恋的感觉了,所以对潮生就多了一份愧疚,也不敢面对他。 潮生每天都会忙到很晚,上课、备课、改作业、看书,等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疲惫的感觉占据了他的身体,虽然累,可心里却是踏实的。他躺在宿舍的闯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心想要是能有人陪他聊聊天就好了。就跟心电感应般,海先生的电话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准时响起。 海东麟的深夜call总是会在晚上11点左右响起,大约持续半个钟头左右的时间,然后和他互道晚安挂上电话。起初潮生是不太适应的,在海东麟挑明了对自己的感觉后,他觉得既然不打算接受对方的感情,就应该不要给他希望,于是就打算拉开距离。但不得不说海东麟的手段是一百个江潮生都比不上的,电话里的他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友,不算太亲密,却比普通人近些,只在即将挂上电话的时候透露出他对潮生的关心。 潮生根本找不到理由拒绝海东麟的电话,即使他有时候想要直截了当地找理由挂断,还是被对方那一句“只是当个普通朋友谈谈天也不可以么”给完全打败。 久而久之,当有一天海东麟因为晚归没有给他来电时,他居然感到十分不习惯,明明身体已经处于当机状态,困得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他还是躺在闯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得这天有什么事没做完,难受得他抓耳挠腮。 第43章 在他终于忙完了开学这段时间后,在一个周四的早晨,他接到了海东麟的电话。 那时他正坐在办公室里,他今天早晨没课,却叫了一个学生来自己办公室。这个叫卫璋的男生是别的系的,已经逃了两次次他的选修课了,而门课这个学期到现在,也就上了两次。所以他有必要找他好好谈谈。 卫璋懒散地坐在他的对面,态度并不是那么恭敬,也许是因为他面前的这个老师,看上去更像学生的缘故吧。 “卫璋同学,你为什么……” 电话声就是在这时候想起的,潮生原本想直接挂断的,却在看见来电显示的瞬间按下了接听键。 “喂?” 卫璋听见江老师在听见对方声音的时候表情都变了,他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很温柔但带着一点点拘谨,和他平时无趣的样子大相径庭。 对方不知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他看见江老师的脸有点微微发红,这一定是他的错觉,为什么他觉得这个老师在害羞??? 这时候他听见江老师说:“好了,我这还有事,一会再说吧。”然后就匆匆把电话挂上了。 “嗯哼。”潮生喝了一大口水清了清嗓子,想要极力挽回他严师的形象,却不知他脸上的那两坨红晕可不是那么听话的,他们在卫璋的眼前晃来晃去,就像两坨粉红色的棉花糖。 “老师,你很热?”卫璋突然想要调侃一下这个年轻老师,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刚才一定是他女朋友的电话,没想到都奔三的人了,还挺纯情的。 潮生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吧唧了地“啊?”了一声。 卫璋自顾自地接着说:“也是,你们办公室的暖气温度真是太高了,太浪费能源了。” 这什么跟什么?潮生起初还以为是这学生在岔开话题,于是严厉地说:“卫同学,关于你逃课的问题。” “不用说了,”卫璋站起来背上书包就往门口走,边走边说,“这两周我家里有事,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会让辅导员开假单的,以后我不会再逃课了。” 这老师挺有趣的,也许他的课不会那么无聊,就姑且去听听吧。 “喂,你、你……”潮生在后面喊他,却只看见了他高大的背影。 他泄了气地坐回凳子上,心里埋怨着海东麟——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还说什么想他了之类的话,让他在学生面前出糗。 不过他明天就要回来了,他走了多久?十天?半个月?为什么他觉得这个男人从未离开过? 不过一想到他就要回来了,潮生的心里居然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喜悦,这种不明显的情绪藏在他的潜意识里,却影响了他整整一天的言行,让他这一天的心情都是愉悦的,连走路的时候都哼着歪七歪八的调子。 周六的早晨,江潮生站在开往城东的53路公交车上,身上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和蓝色牛仔裤,斜肩包里装着吃饭的家伙。 这一幕与几个月前初见海东麟的那天何其相似,就连他身上的行头都没变过。可上一次是纯粹去做生意的,再公事化不过,而这次的心情却像是去见一个老友般轻松而满怀期待。 他拒绝了海东麟让人来接他的提议,他可不想在他宿舍门口看见那么拉风的车,而且既然他是去给海东麟服务的,那么应该让他们今天的相处方式更像雇员和老板一些。 辗转了很久,他才站到了有阵子不见的临山坞面前,他看着自己曾经住了一周的地方,想起了家里刚出事的那一阵,如果没有海东麟的帮忙,他和妹妹该如何渡过难关? 可惜自己没什么大本事,也只能力所能及地让对方放松一下身体来作为回报了。 他走了进去,刚想按门铃,却发现门是开着的。 “潮生?进来吧。” 海东麟的声音传来,潮生换了鞋子进去,看见了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男人,站在他一旁的是和他有一面之缘的管家陈伯。 “陈伯,海先生。”他跟两人打了个招呼 陈伯也称呼了他一声“江先生”就让下人送上了茶水。 半月不见的男人依然容姿绰约,如玉的脸庞上挂着浅浅的笑,潮生甚至能透过镜片感受到他投射过来的惊喜之意——就像看见了久别重逢了恋人。 自从知道了海东麟的心意,他已经越来越能揣测出这人的想法了,只是这样的本领对他来说并不算好事,只会让他觉得心虚。 海东麟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然后打趣道:“你先喝口茶,然后去楼上换衣服吧。” 一说到这个,潮生就想起了第一次来这里的场景,要不是陈伯及时赶到,估计自己早就被这个男人给…… 潮生咕咚咕咚地把面前的鹰国伯爵红茶一口闷了,然后气冲冲地上了楼。 海东麟在后面贴心地提醒他:“这次别忘记关门。” 潮生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就重重地踩着楼梯上了楼。 等他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有个女佣告诉他海东麟正在原来的推拿房。他凭着记忆找了过去,看到男人已经披了一件睡袍正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柔和的熏香萦绕在这个房间里,把画面衬托得如同仙境。 海东麟再次打量了一下潮生,这水葱似的摸样存在于他记忆里已有许久,今日终于又见到了。 “你穿这样很好看。” 原本因为打篮球晒出来的蜜色皮肤过了一整个冬天又被捂白了,潮生白皙的脖子和小臂暴露在空气里,搭配着绿色的工作服看着很是水嫩。 潮生想了想,接受了这个夸奖,“谢谢,我爸穿这身更好看。” “……”海东麟被他难得的伶牙俐齿给噎了一下,然后就站起身脱下了睡袍,露出了精壮结实的身躯。 他这动作毫无预兆,那副充满阳刚魅力的身体就这么报露在潮生面前,结实的胸膛下面是整齐罗列的八块腹肌,性感的人鱼线深埋进內裤的边缘,让人遐想万分。 ——这绝对是显摆!赤裸裸的显摆! 潮生自认身材不差,可比起眼前的男人还是显得单薄了些,更别提胯下那一团了。上次卫生间里的画面时时刺激着他的神经,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比如这个人,家世好、学历好、样貌好、气质好、身材好,还多金富有,最最让人气愤的是,在所有这些的基础上,连鸟都比一般人要大得多!!! 这还让人怎么活! 潮生把精油放在架子上,指了指按摩床冲海东麟说道:“趴着。” 海东麟没有照做,而是走到他身边,两个人挨得极近,他又是几乎全果的状态,潮生意识到了危险,往后退了一步。 “干、干嘛?” “有没有人说你像一种动物?” “什么?” “河豚。” 平静的时候是无害的,一受了刺激就胀鼓鼓,像一个长满了刺的球,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连嘴都是嘟起来的。 潮生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里的怒气,反问道:“那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一种动物呢?” “嗯?” “种马!”还是专给公马播种的。 海东麟笑了,潮生在他面前越来越大胆,不再是拘谨的摸样,这是个好现象。 玩笑归玩笑,等潮生进入了按摩师的角色之后,就变得无比认真起来,他将按摩油倒在手心均匀地抹在海东麟的背上,这味道似乎和上次的有些不同。 “似乎不是上次那种精油?” 潮生手上的工作不停,回倒:“嗯,你刚从国外回来,坐了挺长时间的飞机,所以我加重了舒缓肌肉的药油。你平时的酒精和咖啡摄入也过多,因此还加了几滴马玉兰精油。” 这样的细心让海东麟觉得很陌生,在他三十五年的人生中,从未有人如此关注过他的饮食起居的细节,去世的母亲不曾,父亲也不曾。虽然是初次体验,感觉却很好,在他身上忙碌的潮生就像个温暖的小太阳,不停地烘烤着海东麟冷硬多年的心。 他的手指灵巧有力,准确地按压着他背上的穴位,那双手也会偶尔团成拳或者撑直成手刃,或揉或捻,将他紧绷的肌肉推松,然后再针对某些重要的穴位进行指压按摩。 刚刚做完半套,海东麟就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潮生让他转过身来躺平,准备下一步骤,海东麟却支着肘子侧躺在按摩闯上看着潮生。 潮生鲜少见他不戴眼镜的样子,说实话,摘下眼镜的海东麟看上去更年轻些,不过没了眼镜的遮挡,那眼神可是更露骨了。 “转过去。” 他拍拍他的背,示意他不要妨碍自己的工作,可这只手却突然被对方握在了手中,顺带着把人也拉了过去。 潮生惊呼了一声,然后就是一阵天翻地覆,他和海东麟的位置调了个个,他成了被压在下面的那个。 “你……” “潮生,答应我一件事。” 海东麟的表情有些严肃,似乎不像是要轻薄他的样子,于是潮生略微镇定了一下语气,问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海东麟低下头,埋在潮生的肩窝处,小声说道:“答应我,以后只为我一个人做这种事。” “怎么可……啊——” 似乎是气恼他的不配合,海东麟一口咬在他的锁骨上,疼得潮生猛地推开了海东麟的脑袋,“疼!你属狗的啊!” 海东麟压着他,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别惹我生气,要是让我知道你再用这双手去碰别人,我就把那些人的皮都给扯下来。” 第44章 潮生僵住,这段时间的海东麟对他实在是太温柔了,让他几乎都快忘记了这人的真面目。 海东麟拉过他光滑无比的手膜拜似地细细亲吻着,缓和了语气说:“所以潮生,答应我,嗯?” 可他终究没等到他想要的答案,因为就在潮生忍不住快要点头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在门口,吸引了他们的全部目光。 那是一个看上去有几分眼熟的青年,或者说少年,正瞪大了眼珠看着状似暧昧的两人。 “海、海先生,他、他……我……” 他怔怔地指着潮生,语无伦次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海东麟沉下了面色,语气里透着慑人的寒气,“谁让你进来的?” “对不起,我、我看门开着,里面没人,就直接找过来了……” 潮生这会终于认出了来人,这不是第一次就在临山坞见过的那个明星,还是彤彤的偶像来着,叫什么晓来着? 意识到他和海东麟目前的姿势相当怪异,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可他身上的海东麟却不许,加重了力道按住了他。 “出去!” 顾晓又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带着哀求说道:“海先生!” “出去,别让我说第二次!” 海东麟的语气已经带着极度不耐和厌恶了,对方却不死心地仍想为自己争取最后一丝机会:“海先生,您以前对我很好,很宠我的啊,为什么这两个月都不找我,是我哪里坐做得不好吗,您告诉我,我一定改!我会比他做得更好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潮生悲哀地发现,对方所指的人正是自己…… 这跟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何其相似,只不过这次,估计他说什么别人都不会信了,“新任男宠”的这口锅他是背定了。 原来顾晓第一次被轰出去以后并没有死心,而是跟tommy套了不少近乎,求他再给个机会让他爬上海先生的床。他去年因为牵扯进了聚众赌博的案子而名声大跌,戏路远不如从前了,他不甘心,如果能有海先生的支持,哪怕只是一句话,都能让他咸鱼翻身。 tommy最后被他的执着所打动,在一个深夜叫他去服侍海先生。第一次没有给对方留下好印象,顾晓本以为海东麟会直接踢他出门,可意外的是,对方直接把他扯进了门压在墙上就糙农起来,似乎压根没认出他是谁。 ——他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那之后他的确受了一阵子的宠,就是在那时候,立刻就有一个热门大片的导演找上了他,邀请他出演男二号,顾晓知道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可好景不长,金主的新鲜感实在有限,一周之后,他就再没见到过海先生。起初还以为这人又有了新欢,所以也就死心了,反正他也得了好处了。可最近才听说,海先生整整两个月都没招过人来伺候,无论男女。因此他才重新燃起了希望,刚好最近因为欠了赌债手头紧,就想来碰碰运气。 顾晓年纪不大,却深知机会是要靠自己创造的这个道理,如果不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去求tommy,哪来现在这部戏的男二号?所以他想故技重施,千方百计地得知了海先生今天在临山坞,于是就大着胆子闯了进来。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海东麟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他正把一个长得不错的男人压在深下! 而且那男人还有点眼熟!对了,不就是第一次见过的那个按摩师吗?好家伙,还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按着按着就按到下面去了啊! 可顾晓并没有死心,这样的机会以后可不会再有了,如果这次不能让海先生多看自己一眼,那些赌债又能有谁来替他还? 场面很尴尬,海东麟已经动了怒,那头的顾晓却还在哭哭啼啼纠缠不休。 “海先生,求求您!我真的、真的喜欢您……” 海东麟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耐性,冰冷刺骨的语气几乎要把人冻成了霜,“如果你还想呆在nae的话,现在立刻消失!” 在听到这一句话后,顾晓终于绝望了,他满含泪水地望了海东麟一眼,在潮生看来,那是充满了深情的一眼。 潮生看着顾晓跑了出去,用胳膊顶开了他身上的海东麟,沉默地坐了起来。 海东麟心里五味杂陈,他今天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该来的人没来,不该来的却偏偏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潮生的表情很平静,似乎没把这当一回事,海东麟却清楚这人的性子。说白了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在身体上,潮生都是个有洁癖的人,好不容易让他对自己放下了戒心,这下可没准要回到起点了。 “潮生……” “你不必说什么,这是你的私事,我无权过问,”潮生面无表情地说,“我们继续吧。” 两人现在才真正有了老板和雇员的样子,潮生一语不发地认真为海东麟按摩,而后者正紧闭着双目享受着对方的服务,一些都是公事公办,哪还有刚才的热络? 这里的暖气开的很大,而全身推拿又是个体力活,到后来,潮生的额上就出现了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滑了下来,他拿起毛巾擦了一把,觉得还是很热。 这种热不仅来自于身体,更来自他的心。从顾晓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觉得特别烦闷,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是生气也不是讨厌,带着一点躁郁,让他甚至想打人。 他是没资格过问海东麟的事的,况且这人的荒唐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虽然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他其实也没想过这人会在这方面委屈自己。 道理他都明白,可心里为什么会这么不舒坦呢? 江潮生,你是个娘们吗?人家找小男孩关你什么事? 潮生突然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卑鄙、自私、无耻。不接受对方的感情却看不惯他和别人的身体接触,这算什么?你以为这世界是围着你转的吗?江潮生? 不知不觉中,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许多。 海东麟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不然以这人爱钻牛角尖的性格,不知把自己想成了怎样见异思迁的色狼。 “潮生……” 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他的话刚出口,就再次被打断了,那是一个从门口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三叔!”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声音,经过刚才顾晓的事,潮生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会又是海东麟的小情人找上门来了吧? 可当声音的主人出现在按摩室的门口时,他愣住了。他的猜测错得离谱,这次来的是海东麟的侄子,他前不见才见过的人,海明。 海明在看到江潮生的瞬间也顿了顿,明显没有想到这人会出现在这里。在看清对方的同时,他还注意到了他和三叔的姿势。 他是海家第三代中的长子,向来随意惯了,就连跟海家关系不算太亲密的海东麟也对他多了几分宽容,所以他毫不掩饰地把自己的问题说了出来:“你们这是在……按摩?” 海东麟起身披上浴袍,示意他坐下,然后答非所问道:“你怎么来了?” 三叔的这处度假别墅他来过几次,向来直进直出不用通传的,所以海明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随意地靠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之后说:“三叔,你这里的好东西可真不少。”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潮生一眼。潮生被那种满怀鄙夷的眼神看得刺痛了一下,却没有畏缩,直视着他的目光。他搂着任佳雯的那一幕又出现在脑海里,让他对这个人更多了一份厌恶。 他不愿和他呆在同一个房间里,于是用毛巾擦掉了手上的按摩精油对海东麟说:“海先生,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海东麟拦住了他,“等等,”随后问海明,“你怎么突然来我这里?” 海明喝下杯中的红色液体,轻蔑的眼神一直就挂在潮生的身上,什么大学老师,说得好听,不过是一个做按摩的,恐怕也是因为这手才被三叔看上的吧?一个伺候人的也敢跟我抢女人,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等等!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他打量了一下潮生的脸庞和身材,突然发现……这好像就是三叔喜欢的那型。 他三叔对于男女的口味刚好是相反的,女人,要妖娆浓艳的,男人,则以清俊干净为好,而面前的这个江潮生,不正和了三叔的口味? 他的眼睛在海东麟和江潮生之间转了一圈,越来越肯定了这种猜测——不然以江潮生的资历,怎么够格当三叔的贴身顾问?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消息,意味着他拿下任佳雯的时间又缩短了不少。 海明的心情越发地好了,他笑着对海东麟说:“三叔,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你让老冯把去调去了研发部也不跟我说一声,打你电话也不说原因,我这才没办法找上门来。” “那你可是找错人了。” “嗯?” 海东麟接着说:“你最好回家问问大哥去。” 海明的父亲海高远是海东麟的大堂哥,只比他的父亲小了十岁,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都是大伯的孩子,所以海明才会被人称为海三少。 海明听了这话依然不明所以,“三叔,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明白,我在你公司上班的事跟我爸有什么关系?” “因为大哥觉得你在营销部太高调,结交了一堆狐朋狗友不说,还总带着女明星出去招摇,所以就给我打了个电话,给你换个清净点的地方。” 第45章 “什么?”海明大惊,原来这是自己老头干的好事,他都23了,还把他管得跟小孩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没断奶呢。 海东麟的话听见潮生耳中又是另一番光景,让他对海明这人的滥情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任佳雯很聪明,怎么会被这样的花花公子所蛊惑?还是他真的误会了女友? 海明坐不住了,他得赶紧回家找老头说道说道去,他为了逃脱父亲的管教,不但没有像他的哥哥那样走政途,还逃也似地去了三叔的公司上班,为了这事,海高远可没少骂他。如今居然把手都伸到三叔这边了,这以后他还有好日子可过吗? 他急着回家,所以起身跟海东麟告辞,“三叔,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请你喝酒。” 他在海家再放肆也不敢把那套拿到三叔面前来,这个比自己才大了十几岁的长辈有时候比父亲还要可怕,所以他在海东麟的面前向来是做足了礼数的,可以直接进出这里是三叔给他的唯一特权。在得到他的首肯后,海明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走向门口的时候,他和潮生擦肩而过,就在这时,他又带着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了看他,语气轻佻地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江老师,你可真是好手段啊,我三叔的床上功夫不错吧?” “你!” 海明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大笑着走了房间。 第二个不速之客离去后,按摩室里又只剩下了海东麟和潮生二人,只是这时不再有刚才的和谐气氛。海东麟看着潮生涨红的脸,大概猜到了海明的话,却也不点破,装作不知情地问了一句:“继续吗?” 潮生心里烦闷,哪还有心思,“不了,反正也做得差不多了。海先生,如果没事的话我想先回去了。” 海东麟没有拦他,颔首说:“那好吧,我让老王送你。” “嗯,谢谢。” 海东麟站在床边,微微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眼眸暗沉,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潮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无法下定决定,那就让我来帮你…… 一路上,潮生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海明那轻视的眼神和挑衅的话萦绕在他脑中,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可他烦恼的并不是这个,纵使海明误会了他和海东麟的关系,但自己问心无愧,又何惧他恶意的揣测?让他心烦意乱的是他和任佳雯的事,海明眼中不加掩饰的敌意让他的猜测更加真实了几分,而这正是他最担心的。 潮生一路上都在出神,导致老王在把他送到宿舍门口与他道别的时候,像是没睡醒般没有反应过来。 回到宿舍,他坐在写字台前,拿出了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第一个人名,佳雯。屏幕上就是对方的手机号码,只要他按一个键就能接通,可潮生就这样把手机放在桌上,迟迟没有动手。 他想起了小舅舅的话——要在伤害刚开始的时候结束它。 可那是自己认定的另一半,是要和他携手走完余下人生的人,但凡有一线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他的手指停在了离屏幕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却还是没有按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明明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潮生手心却出了汗,他维持这样一个动作太久,久到让他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一个刺耳的生硬打破了这个僵局,也结束了他的天人交战,因为此刻显示在他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姓名,就是任佳雯。 潮生慌了手脚,拿起手机的时候差点摔在了地方。 “喂、喂?” “潮生,你在干吗呢?” 任佳雯悦耳的声音传来,语气很平淡,让人听不出她的情绪。 “在学校宿舍呢。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 他听见女友莞尔一笑说:“怎么,我是你的女朋友,给你打个电话还不行了。” 熟稔的语气,略带撒娇意味的话,就好像他们这段时间的争执从来就没发生过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 “开玩笑的。我今天不上班,晚上有空吗,见个面吧。” 潮生愣住,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潮生?怎么了?没空吗?” “不、不,有空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就影锋电影院门口的那家咖啡店吧,咱俩好久没去了。” “……好。” 挂上电话后,潮生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对他这样亲切的任佳雯,他有多久不曾见到了?发生了什么?佳雯为什么要约自己? 他陷入了另一种矛盾,惶惶不安,直至晚上。 如往常一样,潮生习惯性地提前到达了咖啡店,被男士等待从来都是女性的权利,他一向尊崇这样的小细节,实在是因为他极其贫乏的恋爱经验无法提供他更多讨好对方的手段。 不久,他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初春的气温依然很低,她却只穿了及膝的厚呢裙子,外面套了一件皮衣,看上去既美丽又干练,散发着一种他从未在任佳雯身上见到过的,成熟女性的韵味。 潮生清楚地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在他们没有见到对方的这段时间,任佳雯正在蜕变成为一个更加富有魅力的女性,而他,却一直在原地踏步。 他朝女友招招手,任佳雯很快就发现了他,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他。 “等久了吧?” “没有。”一种十分好闻的味道从任佳雯身上传来,像是初春时节含苞待放的花蕾,美好中又带着一丝朦胧。 “我饿了,我们先点吃的吧。” “好。”他把菜单递给他,似乎让女方来主导一切已经是他们约定俗成的相处模式。 只是这次,他却不想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桌上摆放着一杯咖啡和一杯果茶,还有一些精致的茶点。甜香钻入了潮生的鼻孔,他却对面前的这些毫无兴趣。他的心跳动得很快,呼吸也有些急促,甚至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潮生坦然接受了自己身体的这种反差状态,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即将为这段长达四年之久的感情划上一个句号。 他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终于下定了决心—— “佳雯,我们……” “潮生,我跟你说一件事。” 几乎就在同时,任佳雯也开口了,被她这样一大段,潮生酝酿了许久的那口气突然憋了下去,就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般“嗖——”的一下转眼就不见了。 “嗯,你、你说。” “你还记得海明吗?呐,就是你那海老板的侄子。” 潮生瞪大了眼睛看着任佳雯,为什么她会主动提起那个男人? “看你的样子就是忘了,你向来对这些人不上心的,”任佳雯无奈地说,然后喝了一口咖啡,她接下来的内容更让潮生觉得匪夷所思,“我让你平时多认识一些有权势的人你不听,里面的好处可多着呢。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提前转正,这么多科室能随便让我挑?你知道跟我一起实习的那伙人都快嫉妒疯了吗?” 潮生摇摇头,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个。 “那都是人家看在海明的面子上啊,他爸虽然没有他爷爷和叔公那样风光,可也是有实权的人呐,再说,谁敢不卖海家的面子?所以啊,海明来了我们院几趟,院长就给我转正了,还让我帮忙给他儿子调工作呢。” 这番话任佳雯说得极其坦然,潮生听来却觉得刺耳,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那你和海明……” “哎呀,你可千万别多想!”任佳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没脑子的人,海明那样的也就是图一时新鲜,还能真看上我啊?我也就跟他逢场作戏应付应付,我俩没什么的,你可不能怀疑我啊,我这不也是为了咱俩的将来吗,我收入好点也是给你减少经济负担啊。” 这下潮生完全懵了,不但他准备了一下午的话全用不上了,而且还有他愿望了任佳雯的嫌疑? 他看着任佳雯,她的神情是那么自然,没有丝毫的破绽。 看潮生没有反应,任佳雯接着说:“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你这人啊,就是太单纯了,哎。我也不是光占海明的便宜啊,为了谢谢他,前几天我还请他吃饭了呢,在一个特别贵的饭店,菜量还特别少,花了几千我都没吃饱,那饭店我可再不去了,叫什么来着,花……花汀?” 潮生想起他在那家叫花汀的饭店里,看见海明搂着任佳雯的腰的那一幕,难道真是他错怪她了? “反正你不用担心,我跟他清清白白的,我有分寸的,跟这样的大少爷玩感情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别瞪着了,大不了我下次不这样了,吃东西吧,好久没吃到这家的蛋糕了。” 潮生机械般地往嘴里送着食物,却丝毫唱不出他们的味道。他该相信佳雯吗?他看到的那一幕只不过是个意外吗?她和海明之间真的是清白的吗? 他应该感到高兴,女友向他坦白了事情的真相,误会消除了,他们又是幸福的一对小情侣了。 可真的是这样吗? 潮生朝着任佳雯淡淡地笑着,心情却没有比他来之前好过半点。 潮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患得患失,也许是因为她身上陌生却格外好闻的香水味,也许是她眼中夺人心魄的自信神采,又或者是她举手投足间散发的优雅贵气,让他突然觉得,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与他相伴四年的女友。 第46章 潮生准备了许久的分手的话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里,他们冰冷了许久的关系似乎升温了,临别的时候,任佳雯还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可潮生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而这种转变正在朝一个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 潮生叹了一口气,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中央感到茫然无措。 和他的心境截然不同的是,任佳雯回去的时候是哼着当下的流行歌曲,迈着愉悦的小碎步的。她是在中午的时候接到海明的电话的,海少爷在电话中把江潮生形容成了一个为了利益不惜爬上男人的床的小人,劝她赶快放弃他,投入自己的怀抱。 任佳雯没有相信,以她对潮生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但凡他愿意为了利益牺牲一点点尊严,他们现在都不会是这样的光景。但是这件事给了她另一个信息,就是海东麟对潮生比她想象中要重视得多,而潮生也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 她最近其实很矛盾,他渐渐对海明有了心动的感觉,毕竟在那种鲜花钻戒的浪漫攻势下,有几个女人能抵挡得住?可是她心里又很不安,她能抓住海明的心吗?这样的公子哥真的会收心只爱她一个人,甚至和她结婚吗? 她真的不确定,所以接受海明的求爱是有风险的,所以,她必须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潮生就是那个最佳人选。 离开学校的这半年多,任佳雯认识的人多了,眼界也开阔了很多,看待事物的眼光自然也毒辣了许多。她清楚地明白,在这世上可能再找不出第二个潮生这样的人了,万一海明玩弄了她的感情,她就需要一个忠诚可靠的肩膀,让她看上去不是那么失败狼狈。 于是就有了今天在咖啡馆的这一幕。 而经过刚才的事,她确信潮生没有怀疑她,并依然爱着她。这样的事实让她感到宽心,开始在心里筹划着如何驯服海明这个花心大少。 而在城市的中心,临江而建的高档住宅区内依然灯火通明,那种白昼一般的光亮甚至盖过了对岸的夜市排挡区。 但其中的一户人家却早早地息了灯,里面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声音,像是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黑暗中,海东麟挂上了电话走到了窗前,看着对岸那袅袅升起的炊烟,突然想到了他和潮生在那里吃烧烤的情景。 他点上了一根烟,烟草的刺鼻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也提醒着他心中越来越压抑不住的渴求。 ——我给过你太多次机会了,潮生。 ——这次就让我来帮你做决定吧。 ——希望你不会后悔…… 在经历了临山坞的这次风波后,潮生和海东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因为潮生的刻意回避,也因为海东麟没有再步步紧逼。 潮生和任佳雯表面上恢复了正常的情侣关系,可事实上情况并没有好转。他们见面的次数很少,连通话都不多,即使有,也无非是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曾经的他们,只是因为林荫道上掉落的一片叶子都能够讨论很久,可如今,任佳雯已经在海明的带领下见识到了这个社会纸醉金迷的一面,对潮生的那些围绕着油盐酱醋茶的小市民话题早已失去了兴趣。所以聊着聊着,就走进了死胡同,然后就是长长的沉默,相顾无言。 潮生曾经无数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他和任佳雯会走到这一步?是他的错还是任佳雯的错?还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人? 这种感觉极其苦涩,如果当日他说出了那句话,也许会在那瞬间心痛得如同锥心,但肯定会不是现在这种悠长而绵延的疼痛,让他甚至听见对方的声音都会觉得刺耳。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潮生切切实实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很多时候他会想起海东麟,那个对他心怀不轨却无微不至的男人,被这样的人喜欢是一种幸福,可是又能持续多久呢?顾晓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一时恩宠万千,然后弃之敝履?他很庆幸自己一直坚守住了本心,没有被他温柔的假象所蛊惑。 潮生每天下了班就回到宿舍,懒洋洋地提不起劲,什么都不想干,这样没滋没味的日子真是烦闷透了。 与他恰好相反的是,任佳雯这段时间简直就是生活在天堂。在确认了潮生这个超级大备胎后,她开始了和海明的恋情。 他们公开出双入对,医院里所有的同事都以为那个可怜的大学老师早就被任佳雯甩了,变成了前任,如今的任佳雯榜上了海家的少爷,身上是珠光宝气,进出是豪车接送,好不风光。 就在别人或嫉妒或艳羡的目光中,任佳雯享受着海明给她带来的一切。不光是物质上的奢靡,更是精神上的满足。夜晚他们漫步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街道,沐浴在月光和灯光下,互相诉说着爱语。海明和潮生完全不同,他的甜言蜜语从来都不带重样的,讨好任佳雯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仅仅是一场短暂却造价昂贵的香水玫瑰花雨就把任佳雯迷得失了方向。 渐渐地,任佳雯发现自己无法再理智地看待和海明的感情,原本是一场利益交易,可现在她却动了真心。既然她付出了感情,那么想要得到的必然就多得多。 她不再只满足于眼前的一切,她想要这种梦幻般的的生活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甚至是一辈子。 而能维持这种状态的当然只有一种方法,就是让嫁入海家。 她知道这并不容易,以海家的权势地位,必然会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之女,断然不会是她这样小门小户出声的女人,所以她必须牢牢拴住海明的心,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然后慢慢地向海家渗透。 所以她牢牢记住了母亲跟她说的话:千万不要轻易交出自己。 这是从她成年以来,父母就一直教导她的事。任家父母认为,处子之身的女人才能够嫁一个好人家,才会获得丈夫的全部的爱和尊重,这是一种筹码,更是将来生活的保障。所以在任家是严禁婚前姓行为的,这也是为什么至今为止,任佳雯都不愿意和潮生发生关系的原因。 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留给丈夫,这是任佳雯一直坚守的原则,所以面对海明,她同样不会轻易和他发生关系,除非他愿意娶她。 不过海明显然不这么认为,他游戏花丛多年,早就是个中高手,认为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纯洁的女人,只在于看你能下多少的本钱。所以任佳雯越是不让他碰,他就越是心痒。 又是一个周末,他们在名流聚集的帝都第一私人会所“金樽”度过了美好的一天,在海明的介绍下,任佳雯认识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乏她的同行。不过在言谈中她也发现了,这些人结交海明的一大原因都是因为他的三叔海东麟,而不是海家本身。这也让她意识到,要嫁进海家,也许关键在于海东麟身上。 夜晚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凯悦莱酒店顶层的旋转餐厅,这里提供全帝都最正宗最可口的各式欧洲餐点,而且只为会员开放。 “佳雯,为这美好的一天干杯。” 海明举起酒杯,在烛光中邀请任佳雯共同庆祝这愉快的时光。 如果是几个月前,任佳雯没准还觉得这样的话太过矫情肉麻,而如今,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多于修饰的辞藻,并认为这是上流社会说话的方式,也努力去适应和学习,为了今后让自己在海家人的面前显得有教养。 她伸出纤纤玉手举起酒杯,手指点着如血的豆蔻,艳丽而魅惑,她轻启微唇说道:“干杯,谢谢你给我了如此难忘的一天。” 两个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他们的目光交叠在一起,脸上带着微笑,饮下了这杯醇烈的tequila。 “这酒……”任佳雯眉头轻蹙,这酒的味道很特别,虽然进入喉咙后发出了沁人的浓香,却也让嗓子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海明体贴地送上一杯清水,“这是顶级龙舌兰,没经过调试的,我三叔最爱喝这酒。不过我让他们加了不少冰块,没想到对你来说还是太烈了。” 原来是这样,任佳雯喝下一口清水,感觉嗓子里好多了,“没事的,第一次喝不太习惯而已。” 此时,主餐已送上,精美的摆盘和浓郁的羊排香味让人食指大动,这里的就餐气氛同样很不错,悠扬舒缓的钢琴曲萦绕在耳边,一切都是如此高贵典雅,任佳雯觉得,这才是她应该过的生活,她天生就属于这样的场合。 由于酒精的影响,她的双颊微红,衬着白皙的皮肤让她看上去娇艳之中还带了一份可爱,看得海明心猿意马。 突然,他拿出了一个宝蓝色的盒子放在了两人中间。 “这是?”任佳雯疑惑地看着那个绸缎包括的精致小盒,疑惑地问。 “打开看看。” 任佳雯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是求婚戒指,猜想大概是珠宝首饰之类的东西。她身上佩戴的饰品无一例外都是海明送的,只是这次看上去比较神秘,让她多了一丝期待。 期待地打开盒子,在看到那东西的一角时,任佳雯已经兴奋地叫了出来。 “哇!这是、这是……” “失望了吗?”海明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怎、怎么会!你为什么会送我这个!” 原来里面并不是什么珠宝饰品,而是一把诺尔切的车钥匙。 第47章 “就是你上次说过很喜欢的白色那辆,你钟意的,我肯定会把它呈现在你面前。” 任佳雯激动得难以自抑制,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惊喜,让她无法控制由于兴奋而扭曲的面部表情,嘴上却说着推脱的话,“这、这太贵重了,我怎么能收这样的东西!” 海明握住了她的手,深情地看着她说:“我爱你,别说是一辆车,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不会眨一眨眼睛。” 那如果要你娶我呢?任佳雯在心里问道,她不会蠢到把这样的话问出口,却把自己在海明心里的位置又网上提了一个档次。 也许,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困难…… 在海明的盛情中,任佳雯最终还是收下了车钥匙,进餐的气氛变得更加美好,两情相悦的甜蜜心情让他们的周围似乎充满了一戳就破的粉红泡泡。 可是任佳雯却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从刚才开始,她就觉得有点头晕,身体也变得越来越热,起初她以为不过是酒精带来的负面作用,可之后这种不适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 海明看她的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潮红,便问道:“怎么了?是这酒太烈了么?你还好吗?” tequila的酒精度数很高,这一杯是没有和其他酒一起调制过的纯龙舌兰,而且并没有像海明说的那样放了很多冰块。海明多少抱了他能借助酒精的作用,让他在今晚就搞定任佳雯的希望,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没过多久,浑身无力的任佳雯软软地被他扶着来到了他在凯利莱的专属房间,在这个欧式风格的宽大房间里,他不知和多少女人上演过激情大战,而这一次却让他格外兴奋,因为他从来没有花这么多精力去追求过一个女人。 这时的任佳雯已经有点神志不清,只能任由海明摆布。她的脑子还留有最后一丝清明,感觉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她的脑中已经敲响了警钟,想要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可她虚软的双手推搡着海明的时候,那感觉更像是在渴求什么。 海明把她放在床上,然后压着她不停地亲吻,一边在她耳边轻语,“亲爱的,我爱你,别拒绝我,让我拥有你……” 任佳雯的身体热得厉害,那是一把无可名状的邪火,只要海明一碰到她的几肤,就会引起一阵战栗,仿佛只有通过几肤相亲才能够浇灭这个热度。 渐渐地,她不再抗拒海明的碰触,而是主动伸出手环住了对方的脖子…… 清晨7点—— 在中医药大学的教工宿舍内,闹钟的铃声打破了409的宁静。几声之后,从被窝里伸出了一只手胡乱地在床头柜上摸索着,不一会就碰到了那个发出恼人声音的物体然后关上了它。 潮生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难得的一个周末,他却因为要去帝都医科大学参加一个医学研讨会而早已。原本应该是井教授去的,不过他和家人出去度假了,这差事就只好落到他头上。 帝都医科大学的本部坐落在靠近中心的城市北部,这座学校的历史已经超过百年,远比中医药大学的历史要悠久,除了本部,还在郊区设有两个分布,学生超过两万人。 从中医药大学赶过去还有不少路程,所以他必须起个大早。会议9点开始,潮生打算提前到达会场。 洗完漱着好装,潮生在准8的时候坐上了公交车。10分手后来到了最近的地铁站,潮生看了看表,看来他起码可以提早一刻钟到达了。今天的天气真不适合外出,阴沉沉的乌云铺满了整个天空,让人的心情都无端地沉重了起来。 8点20分—— 凯悦莱国际酒店靠近顶层的一个总统套房内,宽大柔软的床上正躺着不着寸缕的一男一女,他们的肢体交缠在一起,脱下的衣服凌乱地散了一地,床头附近的纸篓内放了几个使用过的碧云套,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揉成一团的纸巾。 不难看出,昨夜,这里上演了如何激情的一幕。 房间内还弥漫着暧昧的晴色气息,却被不合时宜的电话声给驱散了。 任佳雯被这刺耳的声音猛然惊醒,入眼的是白色的被褥和床铺,她感到疼痛,这种疼痛不仅来自于她的大脑,还从她的下面传来…… 刹那间,她依稀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虽然自己当时的脑子一片混沌,却有几个画面清晰地留在了记忆里。 她如遭雷劈似地僵硬在那里,用被单裹紧了自己,而她身边的海明却在接到电话后突然乱了方寸。 “爸、爸,我真没有,您别听人瞎说,我昨晚真没带……”海明突然停下,看了眼一旁的任佳雯,然后赶紧换了内容,“我就是跟几个朋友出来开车兜风了,然后就睡在外面了,什么都没干。” 任佳雯的心里一片冰凉,即使躺在被窝里也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好好,我现在就回家,您放心,我一定能解释清楚的!” 挂上电话后,海明抱住了任佳雯,安抚道:“宝贝,对不起,家里突然出了点事,我得赶紧回去了,本来这是咱俩的第一次,应该让你好好休息的,可是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我送你回家,等家里的事解决了我就去找你好吗?” 说完他还在任佳雯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无比感动地说道:“没想到这是你的第一次!我真是太幸运了,佳雯,我爱你!” 他一直以为任佳雯和江潮生交往整整四年,肯定该做的都做了,没想到那男的这么没用,还是因为本来就对女人不行?怪不得爬上了三叔的床。 算是个意外惊喜吧,看来短时间内,他都不会对任佳雯感到厌倦了,只不过是谁那么多嘴,居然去爸爸和爷爷那里嚼舌根,弄的他连温存的时间都没有,必须直接赶回家。 任佳雯面无表情地默默点了点头,她对这个男人感到失望,可她已经失去了宝贵的东西,就更加要抓住海明的心,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对自己负责。 8点34分—— 任佳雯机械般地起床梳洗好后,海明搂着她下了楼,而此时的潮生,也正好达到了离帝都医科大学最近的地铁站。 地铁口里医科大学的正门还有大约十分钟的步行路程,途中会经过一个豪华气派的国际酒店。 潮生打扮正式,手上还有模有样地拎了一个公文包,初春的早晨还很寒冷,但空气却很清爽,呼吸着新鲜空气,潮生大步往医科大走去。 8点40分—— 海明在前台退房,任佳雯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他。 潮生走得很快,不一会他就要走到那个国际酒店的门口了,这时突然撞上了一个路人,对方袋子里的橘子洒了一地,潮生连忙一边道歉一边帮他捡了起来。 不过他总觉得是这人故意撞到自己身上的。 这个小插曲后,他继续踏上行程,面前就是那个国际酒店了,说实话,这里他来过几次,却从来不知道这个酒店叫什么。潮生抬头看了看这幢高楼上面的牌子,看见了“凯悦莱”三个大字。 这时海明搂着如菟丝花般柔弱的任佳雯走出了酒店。 8点45分—— 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内,男人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刚刚好。 潮生把视线从上往下挪,被正好出现在门口的两个身影给吸引住了。他们离自己只有不到二十米,他清楚地看见了两人的样子。 那是衣着华贵的一男一女,虽然长相都很出色,看上去却很是疲惫,尤其是那个女人,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几乎是在男人的扶持下才能缓慢前进。 他们的头发有点凌乱,大约是匆忙走出酒店来不及打理,女人那头酒红色的卷发显得有些杂乱,被微风吹起的时候,像一团团被染了色的棉絮。 那女人不知说了什么,男人做出了一个心疼的表情,然后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把她搂得更紧了。就在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与他们面对面站着的青年,他微微一愣,女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石化在了原地。 潮生站在他们的对面,手中的公文包落在了地上。 周围的景色突然变成了黑白布景,唯一有色彩的就是面前的两人,那么刺眼的颜色,直接刺进了他的心,在上面戳出了一个大洞,血淋淋的,疼得他几乎想要大喊出来。 “潮、潮生……” 同样震惊的还有任佳雯,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潮生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这么巧? 她和海明的样子无可辩解,她该怎么办?一想到这里,她的头又疼了起来,这真是最糟糕的情况了,怎么会这样? 海明不屑地说:“江潮生?你来干嘛?你不会是跟踪佳雯吧,你们不是都……” 任佳雯连忙打断了他的话,“海明,他、他不是的……” 潮生的样子有点怪异,他的眼睛瞪得很大,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任佳雯感到有点害怕,这样的潮生太反常了,他要做什么? 突然,潮生动了,大步走了上来,然后猛地挥出了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海明的脸上,把来不及反应的海明一下打在了地上。 “我!曹!你!吗!” 潮生跟上去又是一拳,这次落在了海明的头上。 被打得抱头躲闪的海明狼狈无比,他这辈子除了爷爷和爸爸,谁敢跟他动手? 他愤怒地咒骂着,完全没了贵公子的气质,反而像个最粗俗的地皮鲁莽:“你个贱人居然敢打我!你他妈算是个什么东西!让男人曹xx的玩意!” 第48章 潮生看着清瘦,可毕竟是从小干活长大的,平时也经常锻炼,比海明这种四体不勤的少爷公子哥的体能好了不知多少。他追着抱头鼠窜的海明拳打脚踢,使出全力毫无章法地攻击着,完全失去了理智。 “曹!这他妈就是个疯子!” 海明被打得到处是伤,早在挨了潮生第一拳的时候,他的一颗牙就被打掉了,现在不断有鲜血从嘴里冒出来,看上去极其凄惨。 他试图反击,可对方就跟要杀了他一样疯狂,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在任佳雯的印象中,潮生一直是温和的,极少跟人冲突,几乎从来不说脏话,是个带着书生气的大男孩。可眼前的人却让她几乎认不出来了,他的额上青筋暴突,双目瞪得跟铜铃一样,表情狰狞得像是要吃人! 海明快要支撑不住了,看见一旁楞了半晌的任佳雯大喊道:“看什么呢!快帮我拉开他,这疯子都快打死我了!” 任佳雯反应过来,顾不上身体的不适,冲上去拉住了潮生—— “潮生!潮生!住手,你别冲动!” 可狂怒的潮生几乎听不进任何一个字,他挣脱了任佳雯的手,执着地想要去攻击海明。任佳雯一看拉不住江潮生,干脆挡在了两个人中间,把海明护在了身后,哀求地看着潮生。 “潮生,住手吧,求求你了……” 潮生高举的拳头停在了空中,他怔怔地看着任佳雯美丽的脸庞,试图在上面找出一丝他熟悉的影子,却发现无论他怎么努力,这个人都不再是他心里的那个。 他从不知道人的心可以痛成这样,就好像有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地在上面剜割着、撕裂着,戳刺着,把它变成了无数的碎片,再也拼凑不起来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 他绝望的怒吼划破天际,悲伤的情绪顺着声音蔓延开来,几乎要把周围的空气都冻结成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眼前一片模糊,他只能看清一个大概的轮廓,他哽咽着、质问着、悲泣着,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发出绝望的嘶吼。 “我、我、我不是……” 被几乎癫狂的潮生吓到,任佳雯无语伦次地不知说什么才好,她身后的海明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准时机,突然抬起腿,狠狠地踹中了潮生的腹部。 没有防备的潮生被提到在地上,愤怒的海明趁机又上去对着他一顿狂踢,报复他刚才对自己的恶性—— “我曹==你个狗娘养的,剑货!敢打我!什么东西!我弄死你!!” 此时的海明毫无贵公子风度,和市井流氓没有任何区别,他恶毒地咒骂潮生,使劲全力地殴打他,可潮生在短暂的劣势后又重新扑了上来,与他扭打在一起。 两个人在地上厮打着,都是要把对方置于死地的架势,任佳雯在一旁手足无措,根本插不上手,只能徒劳地喊着:“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天空的乌云越积越深,终于凝结成无数的水滴,纷纷落了下来,打在了三个人身上。 地上渐渐泥泞起来,潮生和海明的身上早已是脏污一片,而一旁的任佳雯也已经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 远处的车内,男人紧锁起了眉头不忍再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指尖泛白。这原本是他一手促成的事,可那一幕却让他心疼如刀绞,让他几乎要忍不住想要冲出去,将那受伤的野兽搂进怀里细细抚慰。 可他没有这样做。 他必须把那个女人从他心里彻底连根拔起,那种连皮带肉被扯出的疼痛也许会让潮生痛不欲生,却会让他在今后的日子里,想到这个女人就会感到疼痛、恶心、难受,久而久之,他就会本能地对她产生厌恶而不愿再去想她,直到他彻底忘记她的摸样。 然后,他就会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从身到心,都烙上他海东麟的印记。 那边的潮生和海明双双失去了理智,不停地用手和脚攻击,疯狂的样子像想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任佳雯哭哭啼啼地站在一旁,她哀求两人停下来,却更加不希望海明受伤。 这样混乱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太久,来接海明的车子赶到,司机看见自己少爷被人压在地上打,连忙下车拉开了两人,海明一看帮手来了,就命令他说:“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海家的司机都是部队退役下来的老兵,身体底子比寻常人好了许多,那司机听见海明的命令就立刻一记重拳砸上了潮生的胸口,让他发出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海东麟抬起头的瞬间,入眼的便是这让他撕心裂肺的一幕。他再也按捺不住地打开了车门想要冲出去,即使他这样做会让一切功亏一篑,但内心的悔意已经折磨得他快要失去理智。 去他的彻底忘记!去他的烙印!只要把这人锁在自己身边,总能又把他的心捂热的一天!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 这又何必!这又何必! 潮生被司机的一拳打得仰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死过去一般,这样子让海明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意,他继续指挥着那身材壮硕的司机:“打啊!给我打啊!你他妈倒是给我打啊!” 司机迟迟未动,因为这时候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有些路人还拿出了手机把他们斗殴的场面给拍了下来,那司机跟在海明爷爷的身边多年,知道事情轻重,这样闹下去恐怕是要出大事的,于是就想劝说海明就此打住。 “大少爷,你看这人越来越多了,这事要是闹大了,您可没半点好处啊。” 任佳雯看潮生的惨状也担心他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会带来无法收拾的后果,所以同样劝阻海明道:“是啊,阿明,我们走吧,你看潮生都已经……” “你还护着他!”海明打断了任佳雯,“你是不是还对他念念不忘,啊?不是早就分手了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任佳雯被他凶狠的质问弄得哑口无言,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想过海明会用这样恶劣的态度对待自己。可一切都无法挽回,她必须抓住眼前可以抓住的东西,要不然自己失去的会更多。 “我们真的已经分手了,你要相信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而且、而且我真的身体不舒服,还淋了这么久的雨……” 任佳雯的头发都被雨水淋得粘连在一起,身上更是浑身湿透,一直在瑟瑟发抖。她的可怜摸样终于引起了海明的一丝联系,他把任佳雯搂进怀里,缓了缓语气说:“是我不好,被这小子打得失去了理智,我相信你。我们走吧,不然你这样要生病的。” 他真是被气疯了,看看周围这些人,要是这事闹上了报纸什么的,那光是爷爷和父亲的愤怒就够他喝一壶的了。他海明要捏死江潮生这样的人方法有的是,何必在这丢人现眼? 这么想着,他就扶着任佳雯想要坐进车里,此时,他听见地上的江潮生突然开了口—— “任佳雯……就当我……瞎了眼吧……” 海明感到怀里的女人突然全身都僵硬了,配合着被雨水浇淋的冰冷温度,简直就跟死尸一样。他不悦地撇了撇嘴,憎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江潮生,带着得意的语气说:“都已经爬上我三叔的床了,就好好的当你的鸭子,佳雯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哈哈哈哈!嘶——” 他张狂地笑了起来,却因为牵动了嘴角的伤口而通得直皱眉。任佳雯一语不发地任由他扯进了车里,她的视线始终锁在了潮生的身上,车子发动了起来,慢慢地调转了车身,她扭过头去想要再看潮生一眼,却发现大雨模糊了视线,让她再看不清那个人的影子。 她的眼前也渐渐迷蒙了起来,不知是因为车窗上的雨水,还是因为泪腺所分泌的液体。 她知道,那个男人从她生命中彻底消失了。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傻傻地拎着装满热汤的保温壶,在楼下的小树林里等她至深夜;再也不会有人因为她随口的一句,就找遍大半个帝都,只为她记忆中曾经吃过的零嘴;再也不会有人在她委屈伤心的时候,默默地坐在她身边,用温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她还有他。 再也不会有了…… 潮生躺在冰冷泥泞的水泥地上,四肢大敞,眼睛微眯着,看着从天而落的水滴如透明的珍珠般打在自己脸上,然后溅射开来。 周围的行人看完了好戏逐渐散去,其中有几个热心的就凑过来问潮生是否需要帮忙,有一个好心人甚至试图拉起他送去医院,潮生默默地摇了摇头拒绝了。等他们都离开后,凯悦莱国际酒店的门口又恢复了平静,空旷的广场上只剩下了江潮生。 他依然位置着这个姿势躺在地上。起初他觉得身上很疼、很冷,可逐渐地,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神经变得麻木起来。他的脑中一遍遍地回放着海明和任佳雯的话,每过一次,他的心就更疼一分,直到盖过了身上的所有痛觉。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他的犹豫不决成全了别人,却把自己变成了可笑的小丑。 无论是家庭还是爱情,他都一败涂地,他二十七年的人生就像一场闹剧,看得人开怀大笑,然后就只剩下一地狼藉。 耳边只有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他一直就是孤身一人,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终究都是过客,没有谁愿意为他停下脚步,聆听他的心声。 身体变得越来越僵硬麻木了,他却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就这样躺着。也许就这样死去也不错,至少他不会再有烦恼,也不会再有人伤害自己。 他闭上了眼睛,表情看上去很平静,像是一个从容就死的勇士,只有潮生自己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喜欢逃避现实的懦弱小人。 突然间,不停拍打在脸上和身上的雨水突然停止了,他疑惑地微微睁开眼睛,在他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物体,他眨眨眼,发现那是一个举着黑色雨伞的人,一个男人。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却感到无比熟悉,因为那人的眼睛正牢牢锁着自己,无比炽热。 “是……你……” 又是他。 此刻他只有这样一个念头——为什么每次自己狼狈不堪的时候,都会被这人撞到?这人难道每次都专门跑来看自己笑话? 被自己这样可笑的念头逗笑,他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他看见海东麟蹲下了身,一手揽过了他的后颈,想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黑色的雨伞早已被丢到一旁,海东麟的身上立刻被大雨淋湿,就连他的眼镜片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 潮生没有抗拒,他软软地任由对方将自己的上身拉起,然后把他的脑袋按进了对方怀里。海东麟的胸口很温暖,还没被打湿的羊绒大衣有着让人舒适的温热,潮生突然有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这个热度不像是衣服上的,而是从海东麟的心脏散发出来的。 他感到男人的手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脸庞,对方的下巴在自己头上轻轻摩挲着,然后,他听见了十分轻微的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所有人都不正常了,任佳雯、海明、还有他。 海东麟把他从地上横抱起来,丝毫不顾他身上的泥泞弄脏了他价格不菲的大衣。 他抱起潮生,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口,在雨中行进着。从这个角度,潮生只能看见海东麟的下巴,形状完美,却有着男人该有的坚毅线条,像是某个雕塑大师的杰作。往上是男人紧抿的双唇,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那对唇似乎在微微颤抖,像是在苦苦压抑着什么。 很快,他被放进了车里,海东麟把他安置好后,就开动了汽车朝江边的公寓驶去。凯悦莱的门口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像是除了这场大雨,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海东麟不顾潮生的拒绝,强硬地把他抱上了楼,然后打开房门,径直走进了浴室,他们的身后是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在米白的大理石地砖上显得格外凌乱。 他把潮生放在浴缸里转身离开,不到一分钟,他又出现在浴室,手中是一条雪白的毛巾和一件浴袍。 海东麟一手撑在浴缸边上,一手贴在潮生的脸上,探着他的体温。手心传来的感觉的冰冷的,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冲个澡,把身体暖暖。一会帮你上药。” 扔下这样一句话,海东麟离开了浴室,只留下了浴缸中不明所以的潮生。 海东麟好像在生气?可是,为什么? 浴缸十分宽大,可以轻易地容纳三个人同浴,他的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雪白瓷砖上,把头埋进双腿间,身体蜷成了一团。在只剩下他一人的宽大浴室内,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海东麟换好了衣服,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放在客厅,等待潮生从浴室出来为他上药。 他的目的达到了,今天这惨烈的一幕给潮生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也彻底杜绝了他和那女人复合的可能性。他应该是高兴的,可是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喜悦的心情,只有无端的烦躁笼罩着他。 他点燃了一根烟,默默地抽了起来。他知道这种反常的心情来源于哪里,早在潮生被海明打第一下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这不像他,他海东麟海三少向来只要认准目标就会不择手段地去达成,后悔是无能的代名词,只能表示在计划的时候设计不周,出现了意外。可为什么明明知道这是潮生必须要经历的痛苦过程,还是在看到那人无助地被打倒在地的时候,心脏痛得几乎要裂开? 他的心已经许久不曾这样乱成一团了,上次是什么时候?十几年前?母亲去世的时候?还是父亲把那对母子带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记不清了…… 所有人都说他稳如泰山,静如深潭,有时候甚至冷静得不像人类,谁会想到他也有这样失控的时候? 所以他动怒了,并不只是因为这样的自己,还有因为那个女人自暴自弃的潮生。 没有人值得潮生这样不珍惜自己,那女人不配,其他人更不配,包括这样卑劣的自己。 手中的第三根烟已经快要燃到了尽头,这时他才想起,潮生似乎在浴室呆得太久了些。 掐灭手中的烟头,海东麟走向浴室,却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他敲了敲门,“潮生,还没好吗?” 里面依然安静得像是空无一人,海东麟有些担心,直接打开了浴室门,这时他才发现,潮生蜷缩成一团躲在浴缸的角落里,身上穿的还是原来的那身,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海东麟只觉得气血涌上头顶,既想把这人拉进怀里好好打一顿屁股,又想抱着他细细地安慰。几个念头闪过后,他大步走过去,拉起他的胳膊,语气森冷地质问:“你就这么放不下她?” 潮生茫然地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他无法释怀的并不是任佳雯,而是怯弱、矛盾、犹豫不决的自己。今天的局面可以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他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避免这个结局,他却选择了逃避来欺骗自己。 “海东麟,有酒吗?我想喝酒。” 潮生答非所问,用几近哀求的眼神望着海东麟。他的眼睛泛红,眼皮也有些红肿,脸色却苍白如纸,看上去可怜无助,几乎是在看到这样的潮生的瞬间,海东麟就败下了阵来,再多的责问都只能憋回肚子里,最后变成了一句,“先用热水洗个澡,让身体暖和起来,要不然会生病的。” “我要喝酒。”潮生又重复了一次。 海东麟不愿他以酒消愁,可是此时此刻,也只有酒精能麻痹他破碎的心,让他度过这难熬的时光。他无奈地说:“你听话就有酒喝。” 潮生点了点头,开始解身上的衣服扣子,脱下上衣后,他把手放在了皮带上,这时候才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眼海东麟,后者会意走出了浴室,在他关门的瞬间,听见了花洒传出的水流声。 暖暖的水流温柔地冲刷掉了潮生身上的污渍,也让他的身体开始回温,连他冰寒的心也开始慢慢解冻,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第49章 潮生走出浴室的时候,身上还冒着热气,头发没有擦干,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着水滴,但是精神已经好了许多,脸色也因为水蒸气而泛着红晕,唇色更是鲜艳欲滴,只是表情还有点恹恹的,这让他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 他这个样子再一次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海东麟的心,让他一些见不得人的念头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该禽兽的时候,他把潮生带到沙发上坐好,拿起一条干毛巾为他细细地擦干湿发。 “酒。”这时潮生看见了桌上的酒瓶和酒杯,就想伸手去拿。 可是手伸到一半就被海东麟无情地拍了下来,潮生跟得不到糖的孩子般委屈地看着海东麟。 这次海东麟没被他可怜兮兮的眼神所打败,而是严厉地训斥他,“伤成这样还惦记着喝酒,先过来上药。” 潮生的脑子晕乎乎的,理智也早已随着那场大雨不翼而飞,但他知道在这个人身边是安全的,他不会伤害自己,所以他他乖巧地挪到药箱那边,朝对方伸出了手,上面有一个明显的淤青。 海东麟用碘酒把他身上那些破了皮的地方消毒,然后再用手抹上药油,揉搓他那些红肿淤青的部位,这样做是为了活血化瘀。 潮生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海东麟还会这些,而且动作十分娴熟,于是问道:“你怎么会这个?” 海东麟:“以前一个人在国外的时候,没少跟那帮洋鬼子打架,尤其是那些个黑鬼,下手都很重,这些都是我给自己疗伤练出来的。” 这倒是潮生没有想到的,不过他想起在暗巷里海东麟以一敌多的场面,看来他这身后也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没想到你还有那种时候。”这和他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形象相差太远了。 海东麟不以为意地说:“我也不是生来就这样,那时候还没成年。” 潮生点点头,他不了解海东麟的过去,但那必定一个曲折复杂的故事,要不然就不会有这样无比强大,甚至称得上毫无破绽的海东麟。可是自己呢?他还需要经历多少才能够强大起来? 海东麟接着问:“好点了?” 海明这样的三世祖下手能重到哪去,他身上大多都是一些轻伤,海东麟真正担心的是司机老余的那一脚,不过好在他没下重手,潮生的胸口只是青了一片,并没有其他不适。可即使是这样,那些伤口在海东麟看来依然触目惊心,无论是海明还是老余,他们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嗯,我能喝酒了吗?” 海东麟亲自为他倒上一杯,并在里面放了不少的冰块,然后又倒了大半杯的果汁进去,这才递给了潮生。 潮生不接,指了指海东麟那边的那杯纯的,说:“我要那杯。” “就这杯,要不你就别喝了。” 潮生只好接过那杯飘着一片柠檬、散发着浓浓果香的酒,刚接过来就来了个豪迈的一口闷,却没想到即使大半杯都是果汁,这酒依然劲道,嗓子里火辣辣的,呛得他不住地咳嗽。 “怎、怎么这么烈?” 海东麟拍着他的背无奈道:“这是俄罗斯伏特加,酒精浓度超过45°,你这个喝法是想我再伺候你一次吗?” 潮生再不敢小看这杯果酒,他按照海东麟的方式又为自己倒满了一杯,这次他一口一口小酌着,发现这酒的口味是如此凶烈,在果汁的中和下依然劲大冲鼻,刚才自己那喝法简直跟不要命似的。 在烈酒的作用下,不光是皮肤,他的身体真正地从内到外地暖了起来,只是脑子却愈发地混沌了。海东麟是知道他糟糕的酒品的,看他迷离的眼神就知道今晚恐怕是又得服侍这小祖宗了,不过这次他责无旁贷。 三倍黄汤下肚,潮生的胆子就大了起来,话也多了,“海东麟,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 “你只是没有选对人。” “不,我是真的没用。如果我能果断点、坚强点,事情不会这样的,不会这样的……” 海东麟捏起他鬓角的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着,“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当机立断?” 这话一语中的,没有给潮生任何喘息的机会,让他的挫败感更深了。潮生自我放弃般地冲海东麟大喊:“我做不到!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知道、明明都知道的!” 他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般嘶吼着,海东麟看得心疼,把他扯进怀里,附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安慰着:“没关系,这不算什么,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也许是海东麟的温柔纵容了他,所有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潮生抓着海东麟领口的衣服大声地发些着—— “我不想这样的!可一旦我说出来,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爱了她整整四年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怎么忍心!如果不爱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一边和我交往一边上了海明的床!我算什么!我算什么!啊!?” 他捶打着海东麟,把泪水留在了他的胸口上,对方却一直用那样深沉的目光注视着他,牢牢地抱着他。渐渐地,他停止了哭闹,不但没有排斥自己被一个男人拥抱着,反而开始贪恋起对方的体温来。 可他的嘴上却说着截然不同的话—— “海东麟,我不能总是依赖你,我也是个男人,我也想活得有个爷们样。” 良久,他听见海东麟说了一句:“嗯,会的。” 明知这只不过是一句安慰的话,潮生还是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今天的事让他的心就跟死了一回似的,可日子还是得接着过,他不能永远这么软弱下去,要不然他将来的人生中还会出现第二个任佳雯、第二个海明,甚至更多。 他把头从对方怀里抬起来,无比郑重地说:“海东麟,谢谢。” 他的眸子里含着泪光,却没有了之前的迷茫无助,反而极有生气地在黑夜中闪耀着,脸上依然带着脆弱的神情,嘴角却是勾着的,这样强烈的反差再一次挑战着海东麟的理智,让他恨不能立刻就把这人扔到床上好好疼爱。 他低下头,朝对方靠近。透过镜片,潮生清楚了看到了海东麟眼中的欲望,房间里十分安静,几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却有一种怪异的气氛正在升腾,它能够迷惑你的心智、击溃你的放线,让你变得不像是自己。潮生看着对方靠近的脸,他很清楚即将发生的事情却没有躲避。两人靠得越来越近,可就在以为对方的唇即将落下的时候,潮生看见对方突然停止了动作,然后听见了他清冷的声音—— “你醉了,我扶你去睡吧。” 说完他就去拉潮生,却发现对方的身体还是软绵绵的,于是干脆再次抱起了他走向自己的卧室。 潮生的确有些不太清醒,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刚才那三倍酒足以让他醉上整整一晚。可他脑子里还保留着一丝清明,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海东麟在今晚卸下了身上的重重纱帐,让自己能够明明白白地认清这个男人。 他看着海东麟英俊的侧脸,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真是一个无比糟糕的回忆,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避他如蛇蝎。第二次的见面让他觉得海东麟像是一把藏在精致华丽的鞘中的绝世利刃,一旦出鞘便是血光四溅。后来呢?他变成了一股清风,似乎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在他每次即将跌倒的时候都适时地扶住了他,让后用温柔的低语抚慰他,让他踏过了一个又一个泥潭。 原来那些一点一滴都早已深埋在他心中,只是因为他的刻意无视而没有了存在感,如今回想起来,竟让他觉得如此感动。那种被人需要、关注、甚至是呵护的感觉盈满了潮生的整个身体和心,让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是漂浮在软绵轻柔的云中,舒服得像是置身天堂。 能被一个人如此倾心对待是天大的福气,即使是男人又如何? 潮生觉得自己今天真是醉得狠了,那伏特加的劲道烈得他晕头转向,完全失了理智,要不然怎么会生出这么荒唐的念头? 海东麟把他放在了床上,为他盖好了被子,又把被角往上掖了掖,然后就起身准备去客房过夜。可就在他起身要离开的时候,被潮生突然伸出的一只手给拉住了—— 他疑惑地转头,发现潮生的半张脸都藏进了被子里,只留下了一对亮晶晶的眸子。他看见对方的皮肤红得几乎都要滴出血来,于是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 “海东麟,你别走……” “嗯?” “你、你要了我吧……” 潮生每说一个字就把自己的脸往被子里藏一分,说完的时候只留下了额头露在面外。他的心跳得飞快,剧烈地几乎要跃出胸口去,他不敢看海东麟,更怕自己这羞耻的摸样被对方嘲笑,干脆躲在被子当缩头乌龟。 反正话已经说出去了,该怎样就怎样吧,他醉了,没人可以和醉鬼计较什么。 海东麟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脸上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把醉鬼的脸从被子里挖出来,捧着他的脑袋直视自己说:“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即使羞窘得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潮生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一阵狂喜包围了海东麟,让他几乎就要狠狠地抱住这个快将自己折磨疯的青年,可仅剩的理智制止了他,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放开了潮生。 “你今天淋了雨,身上又有伤,好好休息吧。” 他们有的是机会,今天不可以,青年的身体承受不了这么多。 潮生这辈子难得能借着酒精鼓起勇气说出这样的话,却没有得到意想中的结果,他羞愤交加,酒鬼的性子就显露了出来,他冲着海东麟的背影大喊:“你他妈还是男人吗?” 他看见对方的身形一怔,然后就愣在了那里没了动静。就在他以为对方即将离去的时候,海东麟却突然转过了身体走回床边,重重地压住了他。 “嗯?”被突如其来的转折给惊得瞪大了眼睛,潮生疑惑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海东麟。 接下来潮生就被一对火热的唇给堵住了嘴巴,再说不出半个字。 在潮生的唇上发狠地碾磨了一阵后,海东麟恶狠狠地说:“是你招惹我的,这次就算你哭着喊着求我停下,我也不会放过你!” (此处拉灯省略6000字) ————————————————————————————拉灯处内容已补齐(见下) 在听见海东麟这么凶狠的话后,刚刚发出豪言壮语的人倒是退缩了。潮生有点后悔,脑子也越发糊涂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那么羞耻的话真的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吗? 他想往床的另一头躲,可海东麟没有放过他,把他抓过来接着按在床上狠狠地亲吻。他的舌头强硬地抵开了潮生的牙齿钻了进去,立刻就在里面翻搅起来,他一边含吻着潮生湿润的双唇一边挑逗着他四处躲闪的舌头。 潮生被吻得晕头转向,胸膛剧烈起伏着,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不是没有过接吻的经验,却从来没有体验过这么激烈的唇舌交缠。海东麟就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吞下肚似的,毫无保留的掠夺着他的一切,就连灵魂都要被吸走一样。 他难耐地扭动了下,想要推开身上的男人,海东麟哪里会放过他,直接把他的手抓到头顶,用一手固定住,另一手则钻进了敞开的浴袍领口,极其暧昧地抚摸着青年光洁柔韧的身体。 “唔……唔……” 潮生有点怕了,他在说出那些话之前压根没有做过心理准备,而海东麟又有些急躁,恨不能立马就要了他。 我真是个白痴…… 潮生悲哀地想,就这么把自己送到男人的嘴边,求他把自己吃掉那是多愚蠢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何况对方还是头饿狼。可是他现在骑虎难下,海东麟貌似是要做到底了。 海东麟粗糙的大掌不停地抚慰着潮生轻轻颤抖的身体,然后就捏住了他一边的茱萸,轻轻地揉捏了起来。 “啊……啊……别……” 那地方从来没被人玩弄过,就是自己也从不曾可以碰触,却在被对方的手指碰到的一瞬间,身体就跟过电了一般发麻,然后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升腾起来,又痒又麻,还带着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的反应让海东麟很满意,他放过了潮生已经被亲得红肿的双唇,脑袋渐渐往下移,然后准确地含住了另一边的红烛。 “嗯……海、海东麟……啊……” 这种双倍电流的感觉刺激得潮生弹了下腰,双手死死地抓着身上的被单,他的双腿无意识地瞪着,像是要逃离这种感觉又像是在追逐。 喝醉酒的潮生坦白得可爱,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在准确地表达着当下的感受,海东麟简直爱极了这样的潮生,他离开了被他舔舐地充血肿起的殷虹乳首,转而含住潮生的耳垂,在他耳边轻语着:“宝贝,你真敏感……” 从来没被人用“宝贝”两个人来称呼,潮生实在不适应这种肉麻的称呼,“海东麟,你怎么这么、这么……” “怎么,不喜欢吗?” 潮生摇摇头,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他总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不像个男人,身上被海东麟碰到的地方就跟着了火似地滚烫,却并不难受,反而让他想要更多。 海东麟是个中老手,他已经感到了青年正在因为自己的爱抚而放松身体,这具漂亮的男性肉体已经逐渐打开,准备迎接他的占有。他的手慢慢地往下滑动,轻拂过细小的乳尖,然后是劲瘦修长的腰身,最后渐渐往他两腿中间移去。 潮生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情欲的迷醉中猛然苏醒,抓住了海东麟不断往下挪的手。 海东麟不解地看他,只当他是脸皮薄,干脆分开了他的双腿,把自己挤进中间,然后用另一手往下探。这时他才发现了问题所在,因为他的手没有碰触到预想中的阻碍,而是光滑一片的肌肤和柔软稀疏的毛从。 他戏谑地看着潮生,逗弄着他,“你这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勾引我吗?” 潮生用双手捂住眼睛,两颊通红,愤愤地说:“还不是你,就给了我一件袍子,连、连内裤也不给一条……” 这还真是他的疏忽,不过这次倒是歪打正着,省事了。 “嗯,怪我。” 海东麟脸上没有丝毫悔意,笑得很是阴险,像是头偷着了肉吃的狐狸。这个笑容看在潮生眼里无比碍眼,让他有种被卖了还帮对方数钱的错觉。 不过他很快就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些了,男人已经扯开了他松垮的腰带,把浴袍往两边以掀,他两腿间的风光就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了对方面前。 接着床头的灯光,海东麟审视着入眼的性器。那粉色的东西此刻已经半硬,正挺直了身板喊稍息立正。 他这样认真的目光看的潮生不好意思,他并拢腿,用双手遮着那里说:“你又不是没有,有、有什么好看的。” 海东麟拉开了他的手,用无比魅惑的语气说:“别遮,很好看。” 然后就低下头,含住了那秀气的分身。 “你你你你你你……”潮生简直不敢相信他眼前看到的,海东麟居然会为他做这个??他只在爱情动作片里见过,今天居然亲身体会到了,而且还是海东麟这样高傲清冷的男人? 他推着男人的头,“别,那里……脏……” 潮生的身上只有沐浴乳的清香,还有他自己干净清爽的体味,那是海东麟一直钟意的,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一直觉得这个青年身上散发着一种近似于处女的方向,他知道这样的感觉让人匪夷所思,可就在这个时候,当这个青年陷于情欲中时,这种淡淡的体香就更明显了。 尽管嘴上说着抗拒的话,潮生却完全无法抵御这样的抚弄。海东麟其实也是第一次做这个,他只是凭着别人为他做过的记忆用舌头舔弄着潮生的分身,从挺直的柱身到鲜红的顶部,在划过中间的缝隙重重地用舌尖一顶,然后就能如愿地听见青年压抑不住的呻吟。 “啊……啊……海、海东麟,我……我不行……了……” 潮生喘得厉害,发出了毫无章法的呻吟,他的腰扭动着,并微微向上挺着,渴求着男人更多的爱抚。那灵巧的舌头简直要把他送上天堂。 海东麟知道潮生这样的处男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潮生的身体绷得像一张弓,似乎马上就要爆发。海东麟加快速度,几个快速的吞吐后,他听见了潮生的一声高亢的叫声,然后就闻到了淡淡的腥味,潮生把浓稠的精液尽数射到了他的嘴里。 高潮陷在高潮后的余韵中,脑子里空白一片,完全无法思考发生了什么。他从来不曾有过这样酣畅淋漓的射精,那是一种能够致人于死地的快感,爆发过后,他跟离了岸的鱼一样躺在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种轻微的疼痛拉回了他的神智,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正被什么东西强硬地撬开了入口,他抬头,却被海东麟再次吻住。男人把他的腿往两边分开,上身压在他身上,一只手正在轻柔地开拓着他的后穴,另一只则抚慰着他刚刚发泄过的分身。 “别动,我这里没有润滑剂,你忍忍,不然一会会很疼。” 这次海东麟温柔的语调也无法使他放松身体了,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异物感太过强烈,潮生锁紧了眉头,发出了难耐的呻吟。 海东麟的动作很轻柔,可潮生没有经过开发的后穴太过紧窄,高温的肉壁像是有生命般地牢牢吸附着他的手指,想把入侵者挤出去。 他把潮生射出的尽数抹在了肠道口和肠壁内,然后转动着让他放松肌肉。等到觉得一指的进入已经很顺畅时,他探入了第二指。 这次潮生抓住了他的手,哀求着说:“疼……” 肠道口的褶皱几乎已经被撑平了,这次不再是轻微的刺痛,而是变成了钝痛,而且异物感也更加强烈,本来就不是用来容纳的地方抗拒着更多的进入。 海东麟舔去潮生额上渗出的汗珠,然后轻轻地吻着他微启的唇,诱哄似地安抚他:“没事的,别怕,来,放松,把腿再打开点。” 在他的轻柔低语下,潮生终于顺从地放下了手,尽量让自己放松身体,可刚刚等他稍微好受点,海东麟却迫不及待地伸入了第三根手指! “啊啊啊!”潮生惊叫着身体网上窜,想要躲开他的侵入,可是这次海东麟没有疼惜他,而且残忍地将三根手指尽数没入。 “太疼了,我不要了!你出去!出去!”潮生疼得快要哭出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大叫着。 男人用上身压住了他不断挣扎的身体,用另一只手去揉动他的分身。快感再次袭来,潮生只觉得前面是天堂后面就是地狱,两种感觉折磨得他不断地摇头,留出了生理性的盐水。 “啊……我、我难受……唔……放了我吧……” “会舒服的,听话,宝贝……” 海东麟加快了动作,让软下去的分身再次挺立起来,后面的手指还在肠壁内碾转着,动作看似温柔,可他却知道自己的身体也快到了爆发的边缘,正在叫嚣着占有身下这具年轻的肉体。 他一直相信,以自己的年纪,他自控力早已超过的常人,可这样的自信却在这一刻决然崩塌,看着身体因为情欲逐渐浮上粉红色的青年,他像一个十几岁的冲动毛躁的少年,内心的悸动就像一头即将破笼而出的野兽,而胯下的阳根也早已坚挺如同铁柱。 潮生突然感觉身体一阵轻松,他感到海东麟把手指褪了出去,于是舒服地松了一口气。可是没等他把这口气吐顺了,就有一个高热的物体抵在了他的洞口,他惊觉地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刚想往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海东麟已经沉下了腰,借着洞口的湿滑把头部给顶了进去。 穴口猛然间被撑到即将裂开,潮生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啊啊!!疼!!疼,海东麟,你别进来,我要疼死了!” 他想起男人的性器那狰狞雄壮的样子,现在后悔无比,那简直就不是人类的尺寸,他那里怎么可能吞得下。 海东麟扣着他的双腿往下压,几乎把他的身体压成了“U”字型,然后继续用勃发的性器挤开肠道。受到入侵的肠壁纷纷压挤着入侵者想要把它推出去,却只让他感到了灭顶的快感。 “潮生,太紧了,放松点……” “呜呜呜……你出去……我疼……真的疼……” 海东麟吻去他眼角的泪水,把他的双手高举过头顶,残忍地说:“忍着,你总要疼这一次的……” 说完,把整个性器猛地冲入了他高热的体内。 潮生在这瞬间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借此来降低疼痛。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海东麟不停地亲吻着他的脸颊,“好了,都进去了,一会就不疼了。” 潮生急促地呼吸着,恨恨地看着始作俑者,“海东麟,你混蛋!” 男人失笑,“现在才知道我混蛋,嗯?” 潮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今天这事是他主动的,这种作死的行为怪的了谁? 海东麟在他体内停留了一阵,觉得潮生的身体已经适应了些,就开始往外退出了点。后穴突然没有了压迫感,潮生觉得舒服了许多,可就在下一秒,那狰狞的凶器又冲了进来。 “啊……别动、别动了……” 男人并不理会他的哀求,继续挺动着腰身缓慢地在他体内进出着。潮生只觉得有一把烧红的铁棍子碾磨着他细窄的肠道,而且越来越深入,像是要把他桶穿了一般。 海东麟慢慢加快着速度,没过多久,他就像是一个打桩机一般,重重地、快速地操弄着潮生,在他无情的占有下,潮生所有的哀求和呻吟被撞得支离破碎…… “啊……不……不要……太、太快……了……” 潮生的双手被男人钳制住,下身被他发了狠地顶弄着,男人粗重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颈间,他整个人都染上了这个男人的气息,再也消除不掉。 海东麟就着这个姿势连续干了他几十下,变换着不同角度攻击着他脆弱的肠壁,终于在一个深深的进入后,潮生突然发出了一声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惊的呻吟。 看来就是这了…… 确定了部位后,海东麟持续不断地攻击着那一出突起,动作大得像是要把身下这人掀翻,潮生被顶得整个身体不断往上窜去,好在海东麟把他的双手固定在头顶,才没让他直接撞到床板上。 “啊……啊……嗯……” 他痛苦的呻吟渐渐变了味,染上了连他自己也没发觉的媚意,每一下都婉转动人,勾心入骨。 海东麟放开了他的双手,把他的双腿架到自己肩上,开始大开大阖地操干他。潮生萎靡的性器也再次恢复了硬度,口中更是不断溢出意义不明的呻吟,皮肉拍打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宽大的房间里,配合着床上交缠在一起的两人淫靡无比。 这个人终于是他的了…… 这样的念头占据了海东麟的整个大脑,让他兴奋得难以自已,只能通过不断占有来确认这个事实。 他的体内是这么舒服,潮生的后穴是如此适合容纳他,就好像两人天生就是契合在一起的。他闭上双眼,享受着对方身体给他带来的快感,觉得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圆满过。 潮生也被他顶弄得失去了理智,放下了矜持搂住了海东麟,口中发出的淫叫不断地冲击着两人的耳膜,把这场激烈的性事逐渐推向高潮。 在听到潮生的一声长长的尖叫后,海东麟感到他的穴内突然紧锁,然后涌出了一股潮水,淋在了他的分身顶端,从腹部传来一阵湿意,他惊讶地发现,对方居然就这么被他干射了。 我真是捡到宝了…… 海东麟无比满足,他的潮生全身上下都让他爱到无法自拔,他无比庆幸在他有生之年能碰到一个能够让他如此心动的人,而且,时间还不算晚,他们还有很多年很多年可以厮守在一起。 潮生的这次高潮来得尤为猛烈,比刚才更加持久和激烈,让他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因为高潮,他的手指深深地陷入了海东麟的皮肤,留下了几个清晰的红印。 收缩的肠道咬紧了海东麟的大家伙,勒得他生疼,却也给他带来了无比的快感。他变换了姿势,把潮生翻了过去,让他趴在床上,然后扣住他的腰,再次把紫红色的凶器刺了进去。 因为这个姿势比刚才更加深入,潮生再次浪叫了起来。而从海东麟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对方圆翘的臀部,那鲜红色的臀沟深处像一张殷虹的小嘴,正可怜地吞吐着他的性器。这幅淫靡的景象让他几乎失去理智,发狂般地干起身下的青年来。 潮生被他顶弄得就像海浪中的一叶扁舟,没有支撑的他只能被对方完全掌控,随着他的动作而起伏。 “啊……不要了、不要了……慢点……” 他的性器又一次充血肿起,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勃起了,潮生简直快被这种感觉逼疯了。 “快了,宝贝,快了……”海东麟反锏住他的双手放在他的腰上,他喜欢这种全盘掌控的感觉,无论是痛苦、快乐、还是悲伤都应该是他所赐予的。 他们激烈地交媾着,像两头发情的野兽,潮生的双臀被拍打得一片通红,穴口更是泥泞湿润,狼藉一片。海东麟顶着顶着似乎觉得自己拐进了另一个甬道,同样紧致火热,却更加湿滑黏腻,绞得他差点就泻在了那里,这是他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曾体验到过的。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潮生的双腿已经酸软得快要支撑不住时,海东麟在一记深深的撞击后停留在了他体内,一声低吼之后,把自己的精华全部喷射在了潮生高热的甬道内,一股接着一股,直到把他的体内填满。 海东麟有短暂的失神,从未有过的快感让他有种置身天堂的感觉。在这种刺激下,潮生也第三次攀上了高峰,不再浓稠的精液喷洒在白色的床单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淫靡的证据。 他颓然倒在了床上,海东麟也随之压在他身上喘着粗气。男人坏心地逗弄着潮生垂软的性器取笑他,“真这么舒服?” 潮生无力反驳,他的力气已经被抽空了,酒精的作用再一次浮现了上来,熏得他昏昏欲睡。 两人身上的汗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在身体相贴的地方交汇在一起。海东麟亲吻着潮生汗淋淋的躯体,用这样的方式来帮他渡过高潮的余韵。 太舒服了……怎么会这么舒服…… 朦胧中,潮生这样想到。他没想到男人之间的性爱居然能让他这么有感觉,他没有和女人的经验,只会偶尔用手来解决,那种快感和现在的简直天差地别。 难道是因为这个男人技术特别好? 这样的猜测一跑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因为潮生突然想起了顾晓,他们也曾这样激烈地身体交叠过吗?不,不止是顾晓,还有其他很多人、很多人…… 高潮的快感逐渐褪去,潮生的心口闷闷的,像是有只手在抓着他的心脏,让他难受得透不过气。 他往前挪了挪身体,让海东麟的性器滑落了出去。 “嗯?”注意到他的反常,海东麟从背后抱住了他被情欲染得粉红的身体,舔着他的耳垂问道。 潮生推开他,皱着眉说:“不高兴。” 这人每次一喝醉就会低龄化,和五岁孩童的智商没有差别,不过也正因为是这样,显得格外直率坦白,会把他平时藏在心里的话不留余地地说出来。 “怎么了?”海东麟像哄孩子般抱着他,宠溺地问道。 潮生转过身来,摘下海东麟的眼睛扔到一边,然后捏着他的脸,把那张英俊的脸庞揉搓得完全没了形状,这才满意地说:“让你花心,让你玩小男孩。” 海东麟这才意识到他在气什么,青年抱怨的样子像极了被抢走了玩具的孩子,他把他抱在怀里,不顾对方的挣扎把一直未曾软下去的性器又挺了进去。 “以后都是你的,不生气了,好吗?” 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海东麟兀自律动了起来,与刚才的狂野霸道不同,这次的动作要柔缓得多,让潮生刚刚平息下去的情欲再度被挑了起来。 “海东麟、你真是个……混蛋……” 潮生恼怒地发出了一声咒骂,然后就被对方牵引着再度陷进深不见底的欲海,直至被海浪淹没。 第50章 原本是值得回味的第一次却被硬生生地打断了,因为在半途中,海东麟发现潮生已经不知何时晕了过去。青年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他本不该在这时候要了他的,可这醉鬼竟然不知死活地撩拨他,而自己也没有把持住,这才有了这样的意外。 叹了口气,海东麟草草地结束了他们的第二次叫和,把东西又一次一滴不剩地放在了他的里面,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个人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一样。他拔出自己的家伙,看见上面除了白色还夹杂着几丝鲜红,不由得担心地检查了一下潮生的下面,好在伤得并不严重,只是红月中得厉害。他本就没打算在今天要了他,所以没有提前准备工具,这才让潮生受了伤。 抱起昏迷不醒的青年走向浴室,他为两人冲刷了一下身体,把自己留在里面的东西清理干净,擦干后又帮他上了消炎的药,这才把人抱回了客房。主卧的那张床已经因为两人的激情而凌乱不堪,上面沾满了各种情欲的痕迹,他们只能在客房休息了。 青年脸上的红潮褪去后,苍白又浮现了出来,眼下还有重重的青黑,看上去疲惫至极。海东麟为他盖好被子,不放心地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有点高,应该是发烧了。 他不否认自己这样趁人之危的行为有些卑鄙,但如果潮生是清醒的,断不会就这样接受自己,所以他并不后悔。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潮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他所编织的牢笼中,接下要他要做的,就是留住他,让他心甘情愿地在他的囚牢中呆一辈子。 带着这样的想法,海东麟抱紧了青年的身体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极沉,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昏暗了下来,傍晚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照在了被子上,让他恍惚了片刻。他取过床头的眼镜戴上,却发现原本睡在他身边的人居然没了踪影,伸手去探,对方躺过的地方还留着余温,也就是说他刚离开不久? 原本以为他去了卫生间,但潮生脱下的衣服还扔在洗衣机内,却没有他的踪影。海东麟又搜索了一下其他房间,发现衣柜的门是开着的,里面少了一套衣服,他担忧起来,潮生会去哪呢? 海东麟推测他应该不会走远,就匆忙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门。 离开了小区,他在江边快步行走着,搜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在数分钟后,看见了临江而立的潮生。 青年穿着不合尺寸的衣服,上身前倾依靠在栏杆上,看上去脆弱又落寞。 潮生只比海东麟早醒了一会,一睁开眼睛,首先感受到的便是疼痛,从他的大脑和身体的各种都传来,让他在很长时间内都集中不了精神,只能鬼压床般地躺在床上挺尸。 可等他完全恢复了意识,却宁愿自己从来都没有清醒。早上的一幕幕如幻灯片一样在眼前闪过,那真的是他吗?粗重的喘息疯狂的交媾、放狼的身吟像尖细的针不断地扎着他的大脑,让他头疼欲裂。 他想要忘记,但是从尴尬的部位传来的剧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羞耻的话?做出那样的事?他是疯了吗? 比这些更加悲哀的就是,他无法将责任全部推给酒精,昨晚的他并没有完全喝醉,是带着一丝清醒说出了那样的话。 他侧过脸,入眼的便是海东麟安静的睡眼。两人挨得极近,他看见海东麟的发丝散落在额间,让他看上去少了几分城府,多了几分稚气,那张脸依然英俊完美得不似凡人,单单只是这样注视着,就会让自己的心跳漏拍。再往下是结实修长是身躯,形状优美的肌肉均匀地分布在上面,和他俊秀的脸庞似乎有些不相衬。经过昨晚,潮生清楚地知道它们所蕴含着的力量,因为他的身体还留着被侵入被撞击的记忆。 男人似乎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发现自己醒来。潮生想要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坐起身来,却发现他的身体像是被卡车碾过无数次一样,七零八落的完全不听使唤,更加糟糕的是他的脑子依然是沉重迟缓的,这不单是醉酒带来的后遗症,应该是发烧了。 淋了这么久的雨,又穿着一身湿淋淋的衣服在浴缸里坐了那么久,还不要命地去勾引海东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仅仅是起床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潮生就花了整整十分钟,他小心翼翼地支撑起身体,忍着疼痛慢慢地挪动身体,直到他的一条腿踩在了地毯上。他忐忑地回首望了眼海东麟,然后就去他的卧室找了一套衣服,套上后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带着凉意的新鲜空气稍稍驱散了他脑中的钝痛,可双腿的虚软却让他行动迟缓,走路的姿势也极不自然。仅仅是下楼就花费了他全部的力气,需要依靠着扶手才能不至于让自己摔倒在地上。 走出室外,他茫然地看着过往的人群不知该何去何从,这个城市很大,他却迷失了方向。 拖着脚步来到江边,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只能软软地扶靠在栏杆上,借此支撑身体。 为什么要逃? 他问自己,可当无数的念头在脑中闪过后,还是找不到答案。他只知道这是他醒来后的唯一念头,经过早上的事,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海东麟,更害怕对方醒来后看他的眼神。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糟糕了,简直称得上是灾难,如果能把这一天从他的生命中剔除掉该有多好?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烧糊涂了,仅仅才过了半天的时间,任佳雯在他心里的影子就已经模糊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海东麟越来越清晰的轮廓。甚至是那些被他碰触过的地方,都带着鲜明的记忆。 他大概,是撇不清和他的关系了…… 可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依赖?信任?崇拜? 他不清楚,只知道每当海东麟以那样深情的眼神看着自己时,他的心跳就会没来由地飞快跳动。 傍晚的微风吹拂着他的发丝,夕阳在他身上落下了金红色的光晕,潮生感到了一丝宁静,可身体的不适却在加重,他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就在他的双手松开了栏杆,身体往下滑落的时候,没有碰到意料中的冰冷水泥地,却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怎么能就这么跑出来?你在发烧知不知道?” 入耳的是男人气急败坏的怒吼,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潮生放松了下来,任凭自己被对方搂进怀中。 在失去意识前,他看见了男人忧心忡忡的脸庞。 一定是我的错觉——这一点都不像你,海东麟…… 潮生的身体很健康,他用丰富的中医知识把自己和家人的身体都调养得很好。可就是这样的人,一旦生了病,不折腾个十天半个月的就不能罢休,恨不能去掉半条命。潮生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一下就把这个健康的青年给击垮了。 海东麟把他抱回房间后,就立刻叫来了私人医生,带着深度近视眼镜的中年医生在略微检查了一下潮生的情况后,就正色说:“海先生,这位先生烧得很厉害,都快到四十度了,需要好好休养,我先给他挂点盐水,这里是退烧和消炎的药片,让他按照说明每天饭后吃,还有、还有……” 医生说到一半就支吾起来,海东麟的全部注意力都挂在了生病的青年身上,看也不看他地说:“接着说。” “他下面的伤口有发炎的迹象,最好一周内都不要做那种事。”说完后,医生还有点惴惴不安地看了眼海东麟,生怕惹怒了这阴晴不定的主。 “知道了。” 海东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他拿着沾了热水的湿毛巾帮潮生擦拭着额头。医生帮潮生挂上点滴后就离开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看着因为高烧而一脸痛苦的青年,海东麟眉头微蹙,自言自语地说:“是我逼得太紧了吗……” 潮生这一次病来如山倒,几瓶盐水下去毫无起效,海东麟直接帮他请了一周的假,井教授一听是他打来的电话立刻二话不说准了,还对海东麟的照料表示感谢。不过挂上电话后,井康来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潮生病了,海东麟打电话给他请假?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把原因归结为自家徒儿太招人喜欢了,让海东麟都对他格外关照。 海东麟干脆给自己也放了假,专心地守着潮生,他对厨艺一窍不通,就命人每天都准时送上清淡的三餐,扶着潮生一口一口把粥喂进他的嘴里。 高烧中的潮生总是说梦话,一开始总是能听见任佳雯的名字,让海东麟着实阴沉了一阵,恨不能把这人摇醒,让他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不过也不知是否听见了他的心声,在潮生后来的梦呓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别人的名字,只剩下三个字——海东麟。 这让海三少龙心大悦,伺候青年的时候就更殷勤了。为了降温,临睡前他都会帮他用热毛巾擦拭全身,然后抱着他高热的身体帮他发汗。梦中的潮生总是很不安分,因为高烧,他的身体时冷时热,冷的时候就会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热的时候又会手脚并用地踢开他,像只任性撒泼的小猫,海东麟没有一晚能够睡个好觉却甘之如饴。 在第四天,情况终于有了好转,潮生的烧终于退了些,也能够自己坐起身来吃东西了。 第51章 他在床上足足趟了三天,骨头都快散架了,这三天里,他和废人没有多大区别,除了能够自己上厕所解决生理问题,剩下的诸如吃饭、擦身这样的小事都由海东麟一手代劳。 即使烧得迷迷糊糊的,潮生也能感觉到海东麟的无微不至。甚至在他被高烧折磨得无法安睡的时候,耳边也有他温柔的低语,像带着某种魔力,镇定了他燥热的心,让他能够安然入眠。 在江潮生的人生中,一直扮演着好儿子好哥哥的角色,向来都是他照顾别人,从没有被这样细心体贴地关心过。这三天来的一点一滴都沉淀在了他的心里,让他不自觉地沉溺于其中无法自拔。 他的体温终于降到了38度以下,但趟得太久,身上还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他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香糯的鸡粥,嘴里却尝不出什么味道来,没到半碗就彻底没了胃口。 海东麟把他放下的碗端在手里,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哄孩子般地劝着,“再喝几口,你总不好好吃饭,哪有力气好起来。” 两人的相处模式很是尴尬,很多时候,潮生宁凯装睡也不想面对他,实在是因为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们的关系由单纯的雇主和员工转变成了一种十分微妙的关系,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侣,更不是单纯的一夜情对象,几乎找不到词语可以来形容现在的状况。 潮生顺从地张开嘴把粥含了进去。其实海东麟在伺候人这事上做得并不好,他天生就不是做这种事的人,给他喂药喂水的时候总是让自己呛着,给他擦身的时候也控制不好力道,潮生看得出来,他是第一次这样的事,他这样的人居然愿意屈尊降贵地亲自照料自己,这样的反差让他心里对海东麟的感动更多了几分。 “放着吧,我一会会吃的。你这几天一直照顾我,不去上班真的没关系吗?” 海东麟放下碗,拿了至今给潮生擦了擦嘴,“出不了乱子的。” “海东麟……” “嗯?” “谢谢。” 海东麟揉着他的头发,笑着说:“你都是我的人了,照顾你是应该的。” 他说得直接,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得意之色,潮生的脸皮薄,只好缩进被子里假装没听见,海东麟却从他被角露出的缝隙里看见了他通红的面颊。 他低下头,在那微微发烫的脸上亲了一口,“你睡会,我去趟公司,很快就回来。” 潮生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像是困极了的样子。海东麟为他盖好了被子后,放心地走出了家门。 当关门声传来的时候,潮生张开了眼睛,房间里仍残留着海东麟的气味,就像他的影子一样在潮生的周围挥之不去。 他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床后就去书房翻出了纸和笔写了起来。 三个小时后,海东麟回到了公寓,本以为会看到安详熟睡的青年,迎接他的却只有一室的空旷和桌上的一张纸条。 他拿起纸条看了一眼,青年的字迹隽秀有力,像极了他给人的感觉。 他走了,只留下了一张写满了感激的纸条。 海东麟并不热衷垂钓却深知其中的道理,鱼儿上钩后,如果使劲收紧鱼线的话,只会让它挣扎得更加厉害,甚至有可能挣断鱼线,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边收一边放,让鱼儿慢慢地在挣扎中失去力气,最后只能被轻松地拖回岸上。 所以对于潮生的不告而别,他并不觉得可惜。他给了他一个喘息的机会,让他能够有足够的时间想明白,除了他这里,他其实已经哪都去不了了。 潮生逃也似地回到了学校,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井教授销假。 突然出现在办公室的他吓了恩师一跳,井康来看着徒弟苍白的脸色和整整瘦了一圈的身体心疼不已,责怪地说:“海先生不是给你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吗,你看看你,烧都没全退就跑出来干什么,去去,回去给我好好躺着,咱们系又不是没了你就不行。” “老师,我好多了。” “还跟我犟呢?你敢把手伸出来让我给你诊诊脉吗?” 潮生无言以对,只好退一步说:“那我后天来上班。我缺的课太多了,不能总麻烦别的老师帮我代课。” 见他服了软,井康来也松了口,“来上课行,可是别让我看见你病恹恹的样子,要不然就给我回宿舍躺着去。” “嗯!” “对了,那个,你这几天不在宿舍,是回家了吗?怎么是海先生打电话过来帮你请假?” 他的话问得潮生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他总不能告诉恩师他这几天不光和海东麟腻在一起,还天天都在一张床上睡吧? “我回、回家了,那天他刚好来找、找我,发现我病着,就、就给您打了电话。” 他不擅长撒谎,这话说得磕磕巴巴漏洞百出,看着恩师的眼神也很闪烁,一看就是心虚的样子。井康来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过多追究,给他开了几副药让他回去定时煎着喝了,并叮嘱他好好休息。 从井教授的办公室出来回到宿舍后,潮生才感觉整个人终于活过来了,躺在床上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四天的经历简直就像一场跌宕起伏的梦,让他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时高时低,惊险不断。梦醒了,他面对的世界却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他恢复了单身、和男人发生了关系,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打击得他措手不及。所以他只能逃,并不是因为怯弱,而是连他自己都没有理清到底对海东麟抱了怎样的感情。 无论生活给了你多大的打击,只要你还有勇气活下去,日子就还得照常过。潮生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连他都对自己的适应能力感到惊讶,如果是往常,他必然会消沉一段时间,可是这次,即使是失恋这样的大事也不过持续了短短数日,似乎就在他的体温恢复正常的那天,困扰他多日的忧愁也隐藏了起来。 这算是好事,他变得更皮实、更能忍受挫折了。虽然偶尔想起任佳雯的时候,他仍会感到心里有一阵的钝痛,她的背叛、谎言和对海明的刻意讨好维护不停地冲击着他的自尊,也把他们曾经美好的画面给记得粉碎。 天气暖和了起来,作为一年中最短暂的季节,春天格外受人青睐,因为它代表着万物复苏的蓬勃朝气。就在这段日子里,潮生的身边总算有了一些好消息,妹妹的保送审批已经通过了,收到了米国学校的邀请函,可以开始办签证了;他的论文进展顺利,在井教授的帮助下收集了不少资料,中期研究已经完成了,照照这样的进度,年底就可以结题;小舅舅的生意在这几个月里发展迅速,他又招了几个员工,把对面的公寓也租了下来当成办公室。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相比之下,自己那点感情挫折也不算什么了。他已经踏过了人生中的一个坎,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要活得更好,比那些伤害过他的人更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总是会想起海东麟,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没见了,这段时间里,男人没有再联系过他,似乎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 这样的疏离让潮生感到轻松的同时,也让他觉得有些气闷,可究竟在气闷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下课铃声响了,晚上的选修课终于结束了,潮生向学生们宣布下课,那些年轻的大学生们就争先恐后地挤出了教室门口,几个对他颇有好感的女学生还在临走时冲他挥了挥手。 潮生整理着教材和教案,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他也该回宿舍了。可就在他刚要走出教室的时候,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身影。 “卫璋?还不回寝室啊?” 卫璋还是那个痞痞的样子,他背着一个单肩包,双手插在兜里,耸了耸肩道:“还早,老师我送您回去吧。” 自从上次单独谈话后,这孩子就再也没缺过课,甚至每次都是最早来到教室的,笔记也写得特别认真,让潮生对他有了很大的改观。 “我住校的,就这几步路还用送啊,再说了,那么多小女生都盼着让你送呢,你倒来送我这么个大男人。” 由于年纪差得不太多,潮生也经常和学生们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所以在学生中的人气一直非常高。 潮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往教室外走去,卫璋一直走在他的身侧。 现在的孩子营养真好,潮生心想,卫璋的个头都快赶上海东麟了。 想到这里,他顿了顿——怎么又想起他了? 潮生挫败地叹了口气,卫璋问道:“老师为什么叹气,有什么烦心事吗?” 潮生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个人呢,连忙摇头,“没有,大概上了一天课有点累了吧。话说你们宿舍不是在那个方向吗,跟我可不顺路。” “我陪您走走吧,老师,我有话想对您说。” 两旁的路灯昏暗,潮生看不清卫璋脸上的表情,只当是他有什么烦恼想对自己倾诉,于是关切地问道:“是学习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在两人的前方,有一片算不上茂密的树林,穿过那里,就是教师公寓了。这一片树林里没有路灯照亮,有些大胆的学生就会在晚上的时候跑来这里约会。 “的确碰到了点困难。” “哦?那你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你是学西医的,上我的中医基础理论课的确不轻松,尤其最近上课的内容……” 卫璋打断了他:“老师。” “嗯?”潮生抬头看他,却在卫璋的眼中看到了一种熟悉的眼神。 第52章 下一秒他突然被他抓住了手腕,手里的杯子和教案散了一地,然后他的后背就抵上了粗糙的树干,卫璋压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卫璋,你这是要干什么?” 被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孩子用这么奇怪的姿势牵制住,皮肤被对方碰到的地方都起了鸡皮疙瘩。潮生完全没有预料到他的动作,恼怒地喝斥他。 “老师,你真的没有注意到吗?”对方也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健康的成年男子,要制住他并不容易,卫璋费力地把他的双手绞到身后,让两人贴得更近。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潮生感到了一种危险,这样的感觉他曾经在海东麟身上体会到过,可面前的这个是小他整整八岁的学生,怎么会! “真是迟钝,你真的没注意到吗,我喜欢你啊。” !!! 这话听在潮生耳里无异于晴天霹雳,让他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开什么玩笑,我是男的,还是你的老师!” 潮生活了二十七年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受男人欢迎,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他碰到的一个个都不是正常人? “老师怎么了,我不在乎。至于男人么,你要不是男人,我还看不上呢,”卫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促狭地笑了起来,“老师,我们交往吧,我喜欢你,会对你很好的。” 潮生气得脸色通红,怎么不到二十的孩子就长得这么歪,不但喜欢男人,还对老师下手!这书都读到脚底板去了吗! “可我对你没兴趣!!放开我,再不放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愤怒的样子看在卫璋眼里却变成了另一种味道,平时端庄正经的江老师此刻炸毛的样子真是好玩极了,让他忍不住就想亲亲他逗逗他。 “我有兴趣就好……” 卫璋低下头凑近了潮生的耳侧,伸出舌头想要去舌忝弄他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 当对方灼热的气息扑在耳边时,潮生整个人都快要因为羞愤而爆炸了,卫璋的碰触让他觉得恶心,就像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一样,难受得他几欲呕吐。 “啊!” 就在卫璋的舌头即将碰到潮生圆润的耳垂时,突然从腹部传来了剧痛。潮生弯起膝盖重重地击在了他的小腹,受了痛的卫璋只好放开了他,弯下腰捂着肚子靠在树上直喘气。 “江潮生、你……”他没想到温和的江老师会出这么重的手,紧锁着眉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潮生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卫璋说:“我说过了,再不放手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就算你是我的学生,下次要是再敢对我做这种事,这脚就会直接踹在你的子孙根上!” 说完这些后,潮生大步朝宿舍走去,再也没看卫璋一眼。 望着消失在宿舍楼门口的高挑清瘦的身影,卫璋勾了勾嘴角,原本只是觉得好玩,这下倒是真勾起了他的兴趣了,这江老师还真不简单。 嘶…… 卫璋疼得一阵抽搐,这江潮生下手也太重了,真不经逗…… 潮生回到自己房间内,重重地把教材摔在了桌上,然后颇为恼怒地倒在了床上。 他觉得自己真该去算算命了,今年接二连三地发生意外,家里乱事一堆、相恋四年的女友出轨、不止一次地招惹烂桃花,而且还都是男的!难道他今年命犯太岁吗! 突然想起了什么,潮生猛地从床上跃起,小跑着进了卫生间,然后就扒光了自己的衣服站到花洒下冲起水来。被卫璋碰过的地方就像被蚂蝗爬过一样恶心,他使劲地用澡巾搓着那几块皮肤,到后来都通红快脱皮了还是有种洗不去的错觉。 潮生叹着气靠在了浴室的瓷砖墙上,日光灯有点刺眼,他用手盖住了双眼,让花洒喷出的水打在他的身上。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就像这一个月来的每个晚上一样,他再度感到了彷徨无依。 他看着被他搓红的皮肤,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讨厌被男人碰触,所以在被卫璋接触到的瞬间他就有一种推开他的冲动。 可如果那个男人是海东麟呢? 他对自己做的远远不止于此,拥抱、附魔、亲吻、甚至进入他,在他体內最深处留下了最灼热的印记。所有的这一切,他不但不排斥,反而会从心底燃起一阵渴望,想要他给予更多、更多…… 为什么…… 潮生陷入了矛盾中,他擦干身体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电视是开着的,正播着无聊的综艺节目,潮生的眼睛盯着屏幕,脑子里的思绪却不知飘去了哪里。 渐渐地,他变得烦躁起来,因为无论他的眼睛是睁开还是闭上,眼前浮现的都是海东麟的身影。轻笑的、严厉的、戏谑的、深情的、带着情欲的,各种各样的海东麟充斥着他的大脑,怎么赶都赶不走。 ——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一一帮你达成,无论你想要什么。” ——“没关系,这不算什么,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照顾你是应该的。” 潮生的耳边像录音带一般一句一句地重播着海东麟的话,那些蛊惑人心的、带着某种神秘力量的语言最终让他确认了一个事实:他在想他。 尽管他多么想否认,可内心的躁动和渴望却强硬地将这个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他思念着那个男人,所以没有拒绝他的亲近,所以在离开他后夜夜难以入眠,所以总是感到无端的胸闷,所以…… 那个男人尽管强势霸道,有着超乎常人的掌控欲,恨不能让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由他来主导,可他却也有一腔深情,足以把自己溺死在里面,求救无门。 只要一想起海东麟对自己的好,他就会觉得心里暖暖的,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人,觉得任佳雯给他带来的伤害根本不算什么,觉得就算自己走到了绝境也会有一个人默默地支撑着自己。 难道……他对海东麟…… 江潮生,事到如今,你还在否认什么? 潮生扔下头顶的毛巾,跳下床来到了玄关处的落地镜面前。镜子中的人依然是那样清俊的眉眼,却比之前少了几分飘忽,多了几分坚定。 潮生看着镜子中的人,在脑中对自己说:江潮生,你窝囊了快三十年,不仅断送了初恋,还让自己像条狗一样被人踩在脚下践踏,如今你难道还要像过去那样婆婆妈妈犹豫不决吗? ——是时候为自己而活了。 他决定正视内心,为自己赌这一把。 穿上衣服的时候,他的手开始颤抖,自从他做了这个决定开始,紧张的情绪就一直折磨着他。可是这样的紧张忐忑中还带了一丝甜蜜,一丝对于未来的期许。 走到楼下的时候,宿管大爷还问他这么晚去哪,潮生借口说家里有急事要回去一趟,大爷就问他要不要给他留个门,他犹豫了半晌说:“应该不用了……” 这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他来到校门口,等了许久才打到了一辆出租车。车子疾驰在宽阔的马路上,即使是在深夜,这个城市依然喧闹,繁星般的路灯把道路点缀得如同白昼。潮生坐在车里出神,随着车子往哪个地方前进一米,他的心就更加紧张一分。 这个决定太莽撞了,万一海东麟不在家呢?万一他对自己早已失去了兴趣呢?万一他又有了新的情人呢? 一个月能够发生的事情太多,何况是海东麟这样身处高位的人,身边的莺莺燕燕何曾断过?他凭什么就能一厢情愿地认为对方在等他? 但无论他此行有多少风险,既然剑已出鞘,就没有回头的道理。这可能是江潮生这辈子做过最大胆最豪放的决定,他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单枪匹马地杀到了海东麟的家门口。 他在门口做了几下深呼吸,还在心里设计好了开场白,终于做好的准备后,他鼓起勇气敲了敲海东麟的门,可是三声敲门声后,他悲哀地发现对方并不在家。 潮生泄了气,这对他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之前做了这么多心理建设全都白费了。这时他突然想起来兜里的那把钥匙,自从他给海东麟做了一阵子的“保姆”后,对方就一直拒绝收回钥匙,被他保留到了现在。 他握着那把钥匙,抬起的手终于还是放下了。人不在,他进了屋又能如何? 只能说老天跟他开了一个玩笑,让他通过卫璋的事认清了自己的感情,却没有给他一个说出来的机会。 潮生叹着气准备离开,可是刚走到电梯门口他又顿住了。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能够鼓起勇气向海东麟坦白的一次。如果错过了,他也许又会变成缩头乌龟,躲回他的龟壳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来。 我就不信了! 他走回海东麟的门口,在门侧靠着墙蹲坐了下来,他有一种预感,今晚海东麟会回来的,即使他不回来,他也要在这里等他。 他没勇气给海东麟打电话,却有坚守到底的执着。 第53章 海东麟这晚有一个小型酒会,出席的都是帝都it业的几位老总和新崛起的精英,从五年前开始,他就把眼光刚到了这个新兴产业上,如今的成就证明了他毒辣的眼光,也更让人们对这个世家出身的海三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觥筹交错间,从不乏美人作伴。海东麟被奉为上宾,自然少不了极品美色相伴。他身边是一个妖娆多姿的短发美女,组织者眼光不错,不但对他们的外表有严格要求,气质更是挑选陪酒者的重要条件。 身旁的美女不仅眉目如画,而且气质清冽,带着一丝少见的傲气,如果是往常,这样的尤物也许会引起他的征服欲并与其春宵一度,可当他的心里满满地塞进了一个人之后,仿佛这世上的所有美色在他眼里都成了黑白相片。 他婉拒了几位合作人的热情挽留,选择在散场后离开。司机老王询问他今晚要去哪里下榻的时候,他习惯性地说了离这里最近的一个住所。 可是不知为何,车子开到半道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老王,回江边吧。” “好的,海先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回到那栋公寓里去,就好像有什么人在等着他一样。 怎么可能…… 自从认识之后,那个人总是在挑战着他的耐心极限,再过一阵子,恐怕他就要忍不住地把人抓回身边,用绑的也好锁的也要,总之让他再也逃不了。 海东麟乘着电梯上了楼,他的公寓门正对着电梯,开门的刹那,感应灯同时亮起,海东麟看到了他的门边有一个蜷坐的人。 而在听见电梯开门声的瞬间,潮生的脸也同时抬起,和海东麟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潮生?” 海东麟的突然出现打了潮生一个措手不及,他有点无措地说:“你、你回来啦……” 下一秒他就被海东麟粗鲁地从地上拉起,对方拿出钥匙大开门后,就把他扯了进去。 潮生感到周围笼罩着一股低气压。海东麟进门后就把他扔在了门口,转身去了浴室,没过多久就拿了一条沾着热水的毛巾扔给潮生,脸上的表情阴郁的很。 “你在那坐多久了?” “我……”潮生被那毛巾的热度给烫了一下,却还是因为海东麟的体贴感到窝心。 “明明有钥匙为什么不进来?” “因为……” “你是觉得自己身体好了就可以随便折腾了是吗?忘记上次发烧发成什么样了吗?” “不是……”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总要让我……” “海东麟!!” 潮生一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大吼着打断了海东麟喋喋不休的质问。海东麟的气恼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在地上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潮生已经快冻成冰块了,不过在听到对方的质问时,他的心就暖了起来,那种热度扩散得很快,没一会,他就觉得全身都是暖洋洋的。 原来被人关心在意的感觉是这么好…… 海东麟愣了愣,表情略带着疑惑的看着潮生。 两人面对面地站在玄关,中间只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海东麟没有再开口,他在等潮生的下文,而潮生则在心里做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说、还是不说? 如果说出去了,可就没法回头了…… 算了,来都来了,老子豁出去了! 潮生把毛巾往地上一扔,然后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猛地把海东麟扑在了墙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海东麟后背吃痛,皱了皱眉,可他看着一脸激动又忐忑的潮生,突然觉得再大的疼痛他都能够忍受。 “海东麟!我喜欢你!” 饶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海先生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脑子里嗡嗡的,一种让心跳加速的悸动正敲打着他的耳膜。 潮生扑在他身上,双手搂着海东麟的腰,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可是对方半晌都没反应,他就有点虚了,刚才那壮士扼腕般的豪壮也渐渐萎顿了下去。 大哥你倒是给个反应啊! ——他在心里呐喊着。 就在他快要绝望放弃的时候,他看见海东麟的眼睛突然如冰雪遇春般漾开了让人炫目的华彩,嘴角也在慢慢勾起,然后他感到自己的腰被他反抱住了。 “再说一次。” 他刚才的沉默不过短短几十秒时间,对潮生来说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把他折磨得都快要放弃了,连身体都因为感到羞耻而轻颤抖起来。此时海东麟的既是命令又是恳求,潮生却不想让他如愿。 他摇摇头说:“我已经说完了。” 海东麟把他轻轻带进怀里,抱着他微颤的身体在他耳边恳求道:“再说一次吧,我想听。” “海东麟,你个王八蛋!”潮生抓着他的领口狠狠地咒骂着,在他沉默不语的时候,他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就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事情又来了个急转弯,这种忽起忽落的变故让他心脏都快要爆炸了,放松下来后,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双眼。 “再说一次,潮生……” 海东麟舌忝去他眼角的液体,几乎是带着哀求的,温柔地蛊惑着他。隔着衣服和胸膛,他能感受到对方狂跳的心,而他的心同样因为狂喜而剧烈地跳动着。爱情是甜蜜中伴随着苦涩的,海三少活到三十五岁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喜欢你!喜欢你!听见没有!” 潮生放弃了所有抵抗,他紧紧回报住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男人,不停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嗯,听见了,我也是。” 终于听见了满意的答案,海东麟抬起对方泪水沾湿的脸,印上了他的唇。 和以往的吻截然不同,这次他迎来了潮生的激烈回应。几乎是在他的舌头接触到对方湿润口腔的瞬间,一条笨拙却热情的舌头就卷了上来,生涩地与他交缠在一起,发出了“啧啧”的水声。 “嗯……” 两个男人在玄关拥抱在一起,不知什么时候,潮生的双手就由对方的腰转移到了脖子上。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体验,即使是在身体交叠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心脏是以同一个频率在跳动着的,每一下,随着有力的跳动声,都会把自己的心意清楚地传达给对方。 这种感觉犹如置身梦中,让拥吻的两人闭上眼睛细细体会的,仿佛一睁开眼就会梦碎。 不知过了多久,潮生的双唇发麻红肿,他们的吻也变得干涩起来,几乎是感应到了他的想法,海东麟也在同时停下了动作。两人的唇微微分开,粗重的穿息让周围的空气逐渐升温,于是在下一秒又情不自禁地紧紧相贴。只是这次,没有了刚才的狂野热烈,海东麟含着潮生的双唇细密地吻着,如涓涓流水般轻柔。 海东麟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暧昧起来,他轻抚着潮生的腰,时而在他挺翘的双豚上中重重地捏上一把,极为涩情。在他富有技巧的挑逗下,潮生也逐渐有了反应,不过相比起来,抵在他小腹上的那个东西就要凶猛多了。 海东麟放开他的嘴,转而含住他小巧的耳垂,潮生立刻就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吟叹。 “今晚不走了,嗯?” 对方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酒精味传来,让潮生明明没喝酒,却有一种晕眩的感觉,他迷离了双眼,微微地点了点头。 海东麟的话像是一记强力春药,在传入耳膜的时候就已经让他的身体迅速发热。男人的大手有些粗糙,扯起衣角就钻了进去,然后准确地捏住了一边的乳首爱抚起来。 而另一只手则透过厚厚的布料按在了潮生两腿中间的部位。 “嗯……海东麟、别……” 男人上来就直奔主题,这迅猛的动作让潮生有些招架不住,即使是在第一次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海东麟有这么急躁。 可惜他的反对刚出口就被对方给堵在了嘴里。两人又开始颈首交缠,呼吸吸吮起对方口中的唾液来。在对方的带领下,潮生的吻技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他开始知道如何去迎合海东麟的舌头,以及怎么让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的热情。 他们就这么拥抱激吻着,在海东麟的热吻和抚摸下,潮生的腰肢开始酸软,腿也开始发颤,几乎都要站不住了。 而海东麟也不再满足于这种带着阻隔的接触,解开了他的皮带直接按在了潮生已经半硬的性器上。 “别……”潮生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的沙哑,哀求道,“别在这,去、去床上……” 这是请求更是一种鼓励,更别说那声音满含了挑逗和情欲,让海东麟急躁得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他直接扯开了潮生的棉质衬衣,扣子迸射出去打在墙上发出了轻微的声音,他这粗暴的动作吓了潮生一跳,不过很快他就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乎快要燃烧起来的欲望。 ——这个人对自己的欲念竟然已经到达了这个地步。 ——他在意我、喜欢我,而我,也同样如此。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林氏晚宴的时候?还是他宛若救世主,强硬地把我从家里拉出的时候?还是在一次又一次我遇到挫折时,他默默地陪伴身侧的时候?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终于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心意还有对方的坚守。 潮生抛下了所有的矜持和羞涩,开始热烈地回吻海东麟,他身上已经只剩下下半身的衣物了,于是他就去扯海东麟身上的。 两人抱在一起,边吻边退,等终于来到床边的时候,他们的身上只剩下了最后的遮蔽物,而身后是散落一地的衣物,一片狼藉。 海东麟把他推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全身皮肤都潮红起来的潮生,他的眼神一寸寸地扫过潮生的每一个部位,像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真品。 潮生被他这种视奸般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然,就往里床头缩了缩,想要拉起被子盖住自己。不过下一秒海东麟已经压了上来,并一把扯下了他的内裤。 有淡淡的沐浴乳的味道传来,海东麟把潮生圈在双臂中间,笑着问道:“特地洗的澡?” 潮生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护下,“你想的美,那是因为、因为……” 总不能说是因为被别的男人碰了觉得难受才洗澡的吧?照海东麟的性格,恐怕卫璋就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可他的支支吾吾在海东麟看来更像是欲盖弥彰,让他心情愉悦。 “这次没喝酒吧?” “啊?没有。”这话问得潮生二丈和尚摸不这头脑,不知是何用意。 “那就好。”海东麟挺身,把自己硬挺的男性象征抵在他两腿中间,然后舔了舔嘴唇,表情邪魅地说,“上次没让我尽兴,这次我可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不行!就一次,我明天还要上课!”潮生说得很是坚决,不管如何,都不能因为纵欲耽误了明天的工作。 海东麟略微迟疑了一下说:“好”。 潮生不确定地看着他,这头公狐狸笑得很是狡诈,他的话能信吗? 不过他顾不上这些了,重要部位被人掌握在手里,熟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潮生的嘴里发出了难耐的呻吟。 海东麟手口并用地爱抚着潮生的分身,让青年很快就不能自已地轻轻扭动起腰身来,他的敏感程度让海东麟觉得惊讶,这样极品的身体居然藏到现在才被发现,真是暴敛天物。 他的另一只手则揉捏着潮生的乳头,那细小的东西在他熟练的抚弄下很快就挺了起来,尖尖地露在那里,泛着润红的色泽,引人采撷。 “嗯……海、海东麟……” 潮生双手抓着枕头,双目紧闭着享受着海东麟带来的一切。他曾以为第一次的性经验肯定是和任佳雯,却没想到给了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正在用他丰富的经验把他拉车进情欲的深渊。 “宝贝,你太敏感了。”海东麟吐出嘴里硬挺笔直的家伙,在那艳红的顶部弹了弹,引来到了潮生的一丝惊呼。 “我应该在临山坞的时候就上了你的,那时候你也是这样被我压在床上,扭得像个妖精。” 海东麟这样正经斯文的人说起荤话来,那是一百个潮生拍马也赶不上的。 “谁扭了!流氓,你那是强奸良家民男!” 海东麟猛地分开他的双腿,让那销魂的蜜穴完全展现在他眼前,霸道地说:“那我今天就奸了你了……” 说完,他从床头去过一个蓝色的带着按压口的塑料瓶子,挤出了一些透明的半固体抹在了潮生的穴口。 即使没见过,潮生也明白了那是干什么的。 “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个?”上次的时候因为没有润滑剂,下面还被他弄出血来,让他发炎发了好几天,每次上厕所都痛苦无比。本以为这次又要痛上一回,没想到海东麟却摸出这么个玩意来。难道他、他这几天和别人…… 海东麟接着润滑剂直接把手指探了进去,在里面轻轻搅动着,“你上次疼得厉害,有这个会好受许多。” “谁问你这个,我是问你……”意识到这个质问好像是在吃醋,潮生说不下去了。 海东麟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一边开拓着他的后穴一边舔着他敏感的而脆低声说:“只是为你准备的,只为你……” 潮生面红耳赤,只能在心里暗骂这个衣冠禽兽,装得风轻云淡的样子,整整一个月没联系他,却在家里暗暗准备了这些,他这是吃定了自己会送上门来吗? 挫败感笼罩了潮生,自从认识这个男人,他就一直在按照他的步调行事,同为男人,还真是悲哀。 意识到他的分神,海东麟不满地在他的穴内重重顶了一下,疼得潮生闭起了双腿。 再次打开他的腿,复又伸入第二指,找到那熟悉的敏感点,时重时轻地按压起来。 “啊……哈……,那里……嗯……” 甜腻的声音从潮生口中溢出,带着无比的魅惑,让海东麟差点不顾一切直接冲进这具高热的身体里。 最后一丝理智阻止了他,他不想伤了他,潮生的后庭太紧致了,需要长时间的开发才能被他享用。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件让他震惊的事,除了那些化成了液体的润滑剂,潮生的小穴正在自己分泌出粘滑的液体,混合着润滑剂湿润了他的手掌。 真是个宝地…… 海东麟心想,这么大一块宝贝,怎么就让他捡到了呢。所以这人合该就是他的,进了他海家的门,就永远别想出去了。 潮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这么多色情念头,意识随着海东麟手上的动作沉沉浮浮,渐渐地,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发烧了,脑子里什么也思考不了,只剩下海东麟留在他身上的感觉。 几乎是没有任何预兆地,海东麟拿出了手指,下一刻就把自己那紫红色的巨龙直接一插到底。 “啊啊啊——”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潮生叫得有些凄惨,他的后穴并没有被充分开发,所以还是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和异物感。 “忍忍,宝贝……” 海东麟把他的双腿大大分开,折到两侧,然后在他腰上垫了一个枕头,这就开始慢慢地抽插起来。 初夜留在潮生脑中的印象就是一开始的疼痛和后来的快感,可如今,他清晰地看到了海东麟无比粗壮的男根淫靡地在他后穴进出的样子。 从最初的缓慢到后来沉重的撞击,潮生看到那布满青筋的巨大阳物每次都几乎整根抽出,然后带着要把他撞散的力量直接冲入他的体内。 我竟然会让一个男人对自己做这种事,而且还会觉得舒服…… 想起卫璋让他感到恶心的碰触,潮生明白,这是因为,对他做这一切的人是海东麟,只是因为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海东麟…… 看潮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交合的部位,海东麟舔了舔对方湿润的唇,问道:“喜欢吗?” 潮生的脸上快要烧着了,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故意使坏的海东麟。男人没有继续逗他,只是扣住了潮生的膝盖,把它们固定在两侧,然后猛烈地抽插起来。 “啊……啊……轻点,海东麟……慢、慢点……” 潮生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对方撞翻了,那铁棒一样坚硬的性器每次都好像要把他桶穿一般,毫不留情地顶弄着他。海东麟给他的适应时间太短,让他还来不及进入状态就已经被干得失神。 海东麟不断地变换着角度,终于在听到潮生的一声婉转的呻吟后确认的方位,然后就开始持续不断地攻击起那一点来。 随着他的动作,潮生的哀求也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呻吟。 疼痛和异物感被快感遮盖过去,他的双腿不自觉地慢慢缠上了海东结实的腰身,仿佛在乞求对方给予更多。 他咬紧牙关不让羞耻的呻吟溢出去,却被海东麟用舌尖抵开了,两条舌头又纠缠到了一起,也带出了潮生压抑不住的呻吟。 “唔……啊……啊……哈……” 他的双腿被男人固定着,最羞耻的地方被他持续不断地操弄着,就连唇舌也只能被对方挑逗着共舞,身体的自主权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潮生的脑子渐渐晕眩起来,他看见了海东麟布满了情欲的脸,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他摘下他的眼镜,拨乱了他的头发,搂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他爱这个男人…… 此刻,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了脑中,让他完全打开了身体,迎接海东麟的占有。 男人的动作越来越狂野,潮生的身子被干得一直往床头窜,每次在他的头即将撞到床板的时候又被海东麟拉下来,然后又是一波接一波的侵占。 潮生的体内无比敏感,而海东麟又刁钻地总是攻击他的那个地方,让他很快就濒临爆发的边缘,“海、海东麟,我、我……啊……不行……了……” 此刻海东麟也感觉到了那湿润的蜜穴正绞得越来越紧,代表着身下这人即将迎来高潮。 就在这个当口,他却突然放慢了动作,也不再撞击潮生的前列腺,而是慢慢挺动着腰身在他体内研磨着。 这种在爆发事被生生喊停的感觉是哪个男人都不想体会的,潮生双眼湿润,表情委屈地看着海东麟,既是责怪又是恳求。 “你是谁的人?” 海东麟俯下身,舔弄着他胸前的凸起,时而用牙齿轻轻咬着,没咬一下,他就感到潮生的穴口一阵收缩。 “……”潮生不知道他为何要在这种时候问这个问题,他只知道他的身体快要爆发了。 “说!”突然,海东麟狠狠地撞了一下,巨大的力道让他冲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也让他再次产生了错觉,觉得那自己来到了一个神秘的甬道,深不可测、销魂蚀骨。 潮生疼得皱起了眉头,恨不能把这男人志在必得的表情给撕碎,倔强地说:“当然是我自己的!” “不说是吗?”海东麟轻轻抽插着,像挠痒一般在潮生体内四处点火却不肯给他致命一击,“那就一直这样吧。” 潮生被这种感觉折磨得几欲疯狂,他的身体已经再也忍不住一秒的等待的,只好放下所有尊严,如了对方的意—— “你、你的……” 他的声音太轻,于是海东麟又问了一句:“到底是谁的,说!” “海东麟你个王八蛋,你的,我是你的!!”潮生用双手捂住了脸,自暴自弃地吼出了这一句。 “乖……” 下一秒,更加猛烈的攻势朝他袭来,海东麟毫无保留地侵略着青年美好的身体,像是在印证他的话一样。 “啊啊啊……海东麟……我……唔……啊!!!!!” 没一会,潮生就向后仰起了脖子,发出了濒死一般的叫声,抓着海东麟的肩达到了高潮。他的精液在两人中间喷洒,斑斑点点地落到了海东麟的小腹和胸膛上,看上去既是淫靡。 伴随着剧烈收缩,肠道内涌出了一股热液,尽数浇在了海东麟阳具的顶端,让他舒爽得几乎快要升天。在这样的刺激下,他也感到自己即将达到高潮,于是抱起了潮生,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从下至上地死命干他。 “不要……太深了……别这样……海东麟……” 这个体位让海东麟达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深度,也让刚刚释放过的潮生被顶弄得哀叫连连,不断地哀求着海东麟放过他。 海东麟没有理会他的恳求,连着猛干了潮生几十下,潮生被顶得头晕目眩,只好抓紧了海东麟的背固定住身体。没过多久,他就感到了体内的巨龙有涨大了一圈,在海东麟的一声低吼之后,那东西开始快速地跳动起来,高热的精液打在他的肠道上,一连射了十几股才停下。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中间没有一丝空隙,就好像天生就是一体。他们舔舐着对方脸上的汗水,抚慰着体内尚未平息的燥热。 这种被呵护的甜蜜感觉让潮生感到安心,就好像置身一处温泉,四周都是暖洋洋的泉水,熏得他昏昏欲睡。 他把头靠在对方肩上,渐渐闭上了眼睛。 现在已是午夜,经过一次如野兽般的交媾后,潮生感到了疲惫,他需要一场睡眠来帮助身体恢复精力。 海东麟把他放在床上,在他脸上细细地亲吻着。潮生觉得有点痒,就闭着眼睛伸手排开了他,那动作就像在赶蚊子。 “唔,不要了,痒……” 可是那头大蚊子怎么也赶不走,反而越发烦人地骚扰他,到最后,干脆抬起他的一条腿,又把那孽根挤了进来。 潮生被生生从困意中拉醒,狠狠地瞪着海东麟说:“都说了就做一次,我明天上班!” 海东麟温柔地吻他,双手也不闲着,轻抚着他汗渍的身体,试图挑起他再一次的情欲。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说着就兀自开始律动起来。 潮生无法,也只好随他去了,况且在对方刻意的挑逗下,他刚刚发泄过的分身也有了恢复硬度的趋势。 很快,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又响了起来,混合着肉体撞击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房间。 数小时后,当第二天的第一屡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几度昏迷又几乎在对方大力的抽插下被弄醒的潮生无比悲哀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这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男人在床上说的话!!! 这场疯狂的叫喊直至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停歇,虽然比上次强了许多,但不中用的潮生还是在半途中昏睡了过去,让海东麟无奈地摇了摇头,拍打着他被撞得发红的豚肉抱怨了一声“没出息”。 潮生疯狂得彻底,却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等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他恢复意识的第一件事就是猛地从床上弹坐了起来,灵活得像个虾子,却在下一秒被身体的酸疼给打败,又跌回了床去。海东麟在后面接住他落下的身体,笑得像头吃饱了肉的公狐狸。 “怎么刚醒就这么莽撞,疼吗?”说着他的手就往下移去。 潮生没空跟他调情,拍开他的手焦急地说:“我今天有课!!!几点了?” 他真是彻底疯了,在今天明明有课的情况下,居然跟海东麟颠鸾倒凤了整整一夜,这是循规蹈矩了二十七年的江潮生死活都想不到的事。 海东麟把手机递给他,潮生看了一眼差点又晕过去。 12点52分。 而他早上的课是从10点到11点半。 “完了完了!” 昨夜两人是边脱衣服边来到卧室的,所以各种部位的衣物掉落了一地,好在他的裤子就在床边,潮生弯下腰探出身子想要去取裤子里的手机给井教授打电话,却因为动作太大而再一次扯到了尴尬部位的肌肉。 “海东麟,你这头种马!” 潮生愤愤地骂着,使劲伸出手去想要够到裤子,却被身后的海东麟勾着月要拉了回去。 “你别拦我,我得赶紧给井教授打个电话,这可是重大教学事故!” 他在海东麟怀里挣了会,可惜身上实在没多少力气,而男人的臂力又格外的大。 “我早就给他打过电话了。”看够了潮生焦急的样子,海东麟格外开恩给了他一个惊喜。 “啊?你又给井教授打电话了???” 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可同时也让潮生更加郁闷了。上次就让他含糊过去了,这次要是老师再问起来他又该拿什么理由搪塞? 这就是一夜纵欲的下场,潮生痛苦地抱住了头。 海东麟丝毫都没感受到潮生的烦恼,拉着他又躺回了床上,青年光裸的身体上到处都是他留下的青红印记,让他感到很满意。他抚摸着潮生光滑有弹性的皮肤,牙齿轻轻啃咬着红肿充血的那两点,似是要继续昨晚的温存。 “疼!”被蹂躏了一夜的地方可再经不起这样的折磨了,潮生推开了海东麟,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怎么也不去上班?” 男人笑得一脸餍足,重新压在青年身上说:“不去,陪你。” 颇有些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架势。 第54章 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潮生像蜗牛一样一边推着海东麟一边从他身下爬出来,求饶说:“我真的不舒服,别做了。” 海东麟本也没打算为难他,昨晚他很尽兴,把这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今天是该让他好好休息的。 于是便在潮生圆翘的豚上重重捏了一把,把人带进怀里,两人手脚缠绕在一起并躺在床上,海东麟吻着他的额头、眉眼和唇,潮生觉得有点痒,笑着躲闪,却又被对方抱得更紧。 “潮生。” “嗯?”被海东麟轻柔的动作抚慰着,困意又渐渐爬了上来,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搬过来住吧。” “哦……嗯?啊?” 搬过来?海东麟的意思是……同、同居? 他昨晚不管不顾地把自己送上了门,只知道如果不这么做,就会被内心的躁动给折磨致死。可是之后发生的事就完全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更没有想过接下来要做什么。 所以当海东麟这样说的时候,他完全懵了,呆愣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海东麟。 而对方把他的这种迟疑当成了拒绝,“不愿意?” 潮生觉得有点尴尬,躺平了身体,不太敢直视海东麟。 “也、也不是……” 在这段感情上他一直都处于被动的位置,昨天终于主动出击就让两人的关系突发猛进,从海东麟的单方面追逐变成了两情相悦。虽然已经确认了心意,但同居这样的事对循规蹈矩的潮生来说还是太过离经叛道了点,何况还是和一个男人。 海东麟也不逼他,青年昨天的反应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他不会急着要求更多。 他看着陷入了烦恼的潮生,他的身上满是红月中青紫的痕迹,全身都沾满了自己的气味——都已经是自己的人了,让他自由些又何妨。 过了半晌,他听见怀中的青年低声说:“你给我时间考虑考虑。” “嗯。”他回答的很是干脆。 海东麟的宽容让潮生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这人过于旺盛的控制欲,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注定不会太轻松,如果他能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好商量该多好。 刚刚在心里对男人有了改观,却被现实打了个措手不及。第二天,当他在宿舍楼下看到了海东麟和他那辆拉风无比的卡萨丁时,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行李一定不少,所以来接你。” 潮生满脸黑线,觉得自己也许、大概、肯定又犯蠢了——他就知道这男人的话绝对不能信! “你不是说给我时间考虑的吗!” 男人一脸理所应当,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都一天了。”这意思是,他没有在昨天就把他打包按在家里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潮生扶额,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和海东麟的思维果然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不过突然想起什么,他话题一转,“你怎么进来的?” 说到这个,海东麟突然笑了,“我跟门卫说我是教师家属。” 长得好看的人天生就有特权,比如现在,潮生觉得这人简直无赖极了,可他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俊朗斯文的样子比他更像个大学老师。 “海东麟……” “嗯?” “没什么……” 无力吐槽的潮生败下阵来,终于放弃了抵抗。 海东麟走到他身边,捕捉痕迹地扶上了他的腰,在他耳边轻轻地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潮生为了不耽误课程,拒绝了海东麟让他再过一夜的要求,拖着酸软胀痛的身体就在晚上回到了学校。休息了一晚后虽然感觉好多了,还是浑身酸痛,以至于早上的四节课就已经耗光了他全部体力,让他此刻看上去很是疲惫。 两人站在教工宿舍门口,随时都会有人经过,而且再往里几步就是看楼的大爷,他即使对海东麟的关心表示感动,也觉得这实在不是聊这个的地方,于是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说:“好多了。” 海东麟看着两人之间间隔的十厘米,不满地皱了皱眉,随即又拉过他的腰把他锁在了自己身边,“我陪你收拾东西吧。”说完,就拉着他上了楼。 “就是这里吗?” 潮生的宿舍在3楼楼梯口往里的一间,海东麟站在门口,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和教师公寓的朴素低调格格不入,他却对潮生居住的地方十分感兴趣。 “嗯,”潮生打开门走进去,对门外的海东麟招呼道,“进来吧。” 房间虽然不大,却很整洁明亮。二十平米左右的屋子里五脏俱全,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窗台上还放着几盆鲜绿可爱的小盆栽,给这个房间增添了几分生气。 这里像极了青年给人的感觉,宁静、质朴、温暖。 海东麟突然从心里涌出一种感动,他仿佛接触到了完整的潮生,在这里,他看到了无数个青年的影子。书架上放满了书,而床头上也有两本,他可以想象出潮生在入睡前,就着台灯阅读的样子;靠近阳台的地方有一个十分简易的小厨房,紧紧用两扇玻璃门隔开,门上还挂着一条颜色素净的围裙,青年必定是穿着它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做出一个又一个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玄关有一面落地镜,上面居然还贴了一张课表,也许青年会在每天出门之前都整理一下仪容,顺便确定当天的课程安排。 这是个充满了江潮生气息的地方。 而房间的主人正打开了衣柜门,把东西从里面拿出来凳子上,又去柜子上面取下了行李箱。 就在他蹲下伸想要打开箱子的时候,还是不免扯到了依然酸疼的肌肉,龇牙咧嘴地“嘶”了一下,但还是慢慢蹲了下去,露出了一个滚圆可爱的屁股。 潮生在那边忙忙碌碌,号称要帮他收拾的海东麟眼里却只有青年的背影,他的姿势勾起了他无数旖旎的妄想,混合着刚才的感动,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沟壑,只有那人的体温能够填平。 海东麟向来以行动派著称,既然有了这个念头,他就直接将它付诸行动了。他走过去抱起了那忙碌不停的人,把他放在了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 一阵天晕地旋后,身体就接触到了柔软的被褥,潮生不知海东麟用意为何,问道:“干什么?还没收拾完呢,让我起来……” 刚刚直起身子又被对方结实的身体压了下去。 “我想做。” “什么?”潮生不明所以,天真地问了一句。 “我想做,就在这里。”为了让青年更加明白,还意有所指地用膝盖顶了顶他的两腿间。 在明白了“做”这个字的含义的瞬间,潮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茄红色。 “你疯了!这里是学校宿舍!周围都是人,膈应还不好,你……啊……” 话被打断,因为海东麟一口咬住了他的喉结,看上去很是急切。 “我轻点,他们不会听到的。” 已经有了无数次经验的潮生哪里还会信他的话,今天他的突然到来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据!一会真做起来,这人肯定又会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如果被隔壁的老师听见,他可没脸再呆在学校了。 “信你才有鬼!” 潮生猛地推开毫无防备的海东麟,差点把他踢下了床去。 “你这头种马,前天才做、做成那样,今天又想要,也不怕精尽人亡。” “要亡也是你先。”海东麟意有所指地用眼神扫过潮生的胯下,反驳了他的话。 潮生噎住,再说不出半个字来。为什么每次都是自己先射?这完全不科学啊!而且做到后面,海东麟还是生龙活虎,他就早已蔫巴巴地昏死了过去,也怪不得男人总说他没用。 想起来真是让人恨不能钻到地洞去,太丢人了! 不过无论怎样,眼前最重要的是让海东麟打消念头,他扯起海东麟的领带大声说:“不管你亡还是我亡,总之不许在我宿舍里做!” 看他如此坚定,虽然感到遗憾,海东麟还是只好放弃,临了也不忘记讨价还价,“那回去补上。” 同是男人,对方还比自己大了整整八岁,为什么需求会差这么多!!难怪他之前总找那些小男孩…… 想到这里,心里就是一阵闷痛,顿时不舒服起来。他知道海东麟过去的人生是他无法参与的,他不该这样,嫉妒的样子很难看,可就是做不到不在意。 察觉到他的一样,海东麟捏了捏他的手心问道:“怎么了?还是不高兴?” “没,收拾东西吧。”潮生连忙换上了笑脸,起身走向书架。 这次海东麟海三少终于动手了,可惜事实证明,尽管他看上去成熟稳重,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但作为一个含着金汤匙出身的金贵少爷,的确对家世一窍不通。他所做的,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添乱。 潮生的行李箱被填得满满登登的,却是一塌糊涂的混乱。就连他之前整理好的那些,也被海东麟糟蹋得七零八落。 潮生叹了口气,果然不应该被海东麟万能的假象所迷惑,这人根本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家务白痴,指望他收拾简直是自讨苦吃。 那边的海东麟还在帮他“收拾”,他把手上接触到的,看上去似乎有几分使用价值的东西一件件地甩进箱子里,这时他正拿起了一个玻璃瓶,眼看就要扔进去。 “别扔!”潮生急忙喝止他。 可惜为时已晚,透明的瓶子已经被抛飞了起来,从空中划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后,瓶盖被甩了出去,液体飞溅出来,刚好洒在了箱子里的衣物上,散发出了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海东麟愣了愣神,然后茫然地看着潮生,表情很是无辜。潮生终于忍不下去,拉着海东麟来到床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上面,命令道:“好好坐着,不许再捣乱了。” 第55章 没了海东麟的帮倒忙,潮生很快就收拾了一箱子出来,里面有他常用的衣物、书籍,还有一些必需品,其他不是急用的他就留在了房间里。 海东麟看着房间里留下来的东西说:“我再找两个人过来都搬走吧。” “不用了,就放在这吧,这房子我也不退。” 海东麟思索着他这话,发现大有把这里当娘家的意思。 难道他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为什么?”他问道。 废话,怕万一出了什么事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呗。 潮生在心里想着,却没把话说出来,他和海东麟刚刚确认了心意,这段感情对他来说得来不易,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说些伤感情的话。 感受到他的犹豫,海东麟觉得他们有必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从两人发生关系到现在,他们几乎都在忙着用肉体来感受对方炙热的情感,根本没有倾诉的时间。潮生心里明显带着不安,他不想让这成为将来的隐患。 他冲潮生伸出手,“过来。” “干嘛……”气氛不像刚才那么融洽自然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过来,潮生。”海东麟又重复了一遍。 知道这人不好惹,潮生走了过去。海东麟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搂着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潮生的头顶响起了海东麟的话:“你在烦恼什么,能告诉我吗?” 烦恼?不不,那不是烦恼,只是因为这段感情的过程太曲折,充满了不安定因素,导致他现在依然感觉是在梦中,虽然甜蜜得快要将人溺死,却害怕在睁眼的一瞬间梦碎。这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潮生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海东麟,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总觉得……” 海东麟能大概揣测到他的一些想法,连四年的感情都可以这么轻易地被击败,何况是两个除了性别各方面都没有相同点的人,在理智回来之后,青年理所当然地感到了彷徨不安。 倒是自己疏忽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吗?” 潮生先是摇摇头,后来突然想起什么又点了点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不是为了那、那个吗……” 海东麟哑口无言,看来他得赶紧拯救一下自己在对方心里的银魔形象了。 “潮生,”他叹了口气说,“那个房子,除了宋珏,我没让任何人进去过。我不喜欢别人侵入我的领地,更不喜欢分享,但我想让你和我住在一起,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潮生摇头,“我不明白,海东麟,我没你那么聪明,你把话说清楚点。” “笨,”海东麟用粗糙的指腹附魔着他光润的唇说,“非得我去买个戒指跪下来向你求婚吗?” “求求求求、求婚!” 潮生结巴得越发厉害了,嘴巴张得都能吞下一个鸡蛋了。求婚?两个男人?这是多么荒谬的事! “你都是我海家的人了,自然要跟我回家住。”说着还在潮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潮生的脑子从刚才开始就嗡嗡,像被棒槌不停地敲打着。他和海东麟互相喜欢,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可是他完全没想到在对方心里,他们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 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 这真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可是为什么听上去不但不是难以接受的,反而让他心里有一种从轻飘飘的云彩上突然着了地的感觉? 一想到他会和这个男人同宿同眠、每天早晨醒来都看见对方惺忪的睡颜、挨在一起吃饭、窝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聊天,甚至就这样相伴到老,他的心里就是一阵电流涌过,激得他鼻头都发酸。 自从和这个男人认识以来,自己的眼泪就多了起来,几乎要把这二十七年的份一起流光,真是越来越不像个爷们了。 潮生用双手捂住了脸,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丢脸的样子,但轻轻的哽咽声还是出卖了他。 海东麟轻拍着他的背,拿开他的手,吻着他湿润的眼角,“所以海夫人,跟为夫回家吧……” 潮生微微地点了点头,抹着眼泪推了他一下,“夫你、大爷……” 就是他了,就这样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吧,无论前方有多少险阻,只要身边有他相伴,一切的困难都变得无所谓了…… 海东麟的老谋深算终于彻底打动了潮生,让他心肝心愿地被他拐回家,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海夫人”。 潮生的情绪稳定下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接近傍晚了,临走时他又收拾了一个背包出来,和海东麟两个人走出了寝室门。看门的大爷看他们大包小包的样子不免问道:“江老师,你干吗去啊?” 潮生回道:“曹大爷,我打算搬出去住了,不过房子留着,课多的时候还能在宿舍睡个午觉。” 曹大爷会意,不过两只眼睛一直盯着海东麟看,活到七十岁的人了,眼神特别毒,一看这男人就不寻常,至少和江老师这样老实本分的绝对不是一路人,于是好奇地问道:“这位先生是谁啊?从来没见过啊?” 海东麟怕潮生尴尬,便先接了话,打算用亲戚身份搪塞过去:“我是他的……” “家人。” 话说到一半却被潮生抢了白,他震惊地转过头去看对方,看见了潮生温柔的笑容,眼神中闪着坚毅的光,像这个季节清晨的阳光,照得人心暖洋洋的,足以驱散所有的阴霾。 “对,家人。” 海东麟不着痕迹地握住了潮生的手,而潮生也紧紧握住了他的。 两个飘忽不定的人,终于有了可以停靠的港湾,他们将共享头顶上的这片蓝天,分担生活中的所有悲欢喜乐,携手风雨同行。 黑色的卡萨丁载着两人缓缓驶出了校园,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从他们走出宿舍门的那一刻开始,就被人盯上了。 在这车开进学校的时候闽清就看到了,还惊讶了一下,他们学校可没人开得起这种车,而且这限量版的黑色尊豪版卡萨丁,全帝都也是一只手能数得过来的,这会是谁呢? 起初他以为是那个孩子的富豪家长,不过后来看它往教工宿舍开去,就觉得大概是哪个老师家里的亲戚。可是不对啊,要是谁家有这样的背景,他不可能不知道。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想跟上去看看,不过那时候他赶着去开会,也就把这事放下了。开完会后他特地绕到这边看了眼,车子还停在那,车主却不知去了哪里。 就在他转身快要离去的时候,他看见两个男人走了出来,一个俊秀纤长,一个高大英挺。稍矮些的那个是他的眼中钉江潮生,而另一个,那不是、不是海东麟吗。 闵清瞪大了他的绿豆眼,他看见海东麟把一个箱子和包放进了后备箱,然后和江潮生一起上了车,还十分体贴地帮他打开车门,那样子绅士得像是对待一位女士,而不是一个大老爷们。而且他看得仔仔细细,江潮生坐进车里去的时候,海东麟的手还碰了碰他的腰。 看着车子离去后,闽清的脑子里咕噜噜地转了起来,他想起了听别人说过的一个传闻:海东麟荤素不忌,而且男女通吃。他的风流传闻在某个圈子里可是出名的很,他以前上过的一个小模特就千方百计地想爬上海东麟的床。 他想起了江潮生的样子,虽然看着碍眼,但的确长得不错,眉是眉眼是眼的,条也顺溜,而且他是海东麟的私人顾问,谁知道会不会问着问着就问到床上去了呢? 如果是真的,他没准能拿这个做点文章,自己亲侄子没能进来,倒让井康来那死老头把江潮生给弄进来了,就为这个,自己在家里都快抬不起脸来了,学校里也有不少人把这事当笑话,说他这个副院长还不如有林谦之当后台的井康来权力大,让他怎么咽下这口气? 不过对方是海东麟,要是得罪了他,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闽清边走边想,却总也想不出一个既不得罪海东麟又能把江潮生赶走的法子,愁得原本就稀疏的头发又掉了几根。 来到海东麟家里的潮生环视着这个房子,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以后也是他的家了吗? 他从没这么认真地打量过这套房子,嗯,很大很豪华,却也冰冷的没有人气,跟海东麟给人的感觉是一样一样的。如果让他来选,他宁可窝在自己那间二十平米的宿舍里也不愿意住这样的豪宅。可是如今不同,这里住着他喜欢的人,他可以在这里每天都看见他、碰到他、听见他的声音。这么一想,再冷冰冰的房子也变得像个火炉一样温暖。 他打开衣柜,里面挂着海东麟的衣物,以黑白灰为主,自己带来的衣服少,只需要衣柜的一层就全部放下了。 “你带的衣服太少了,明天去添一些吧。” 潮生摆手,“不用了,我不讲究这个,家里还有不少,我带过来就行,你给我买的那些我都没好意思穿出去,一直放着呢。” 这意思大有责怪他乱花钱的感觉,海东麟的提议被拒绝,心里却有点高兴,因为潮生这样子像极了他的管家婆。 这里的地暖开得很足,潮生忙活了一阵就出了一身汗,就对海东麟说:“我去洗澡,箱子里还有点东西,你别动啊,等我出来我看看摆哪,你这地方空地太多反倒让我不知道该放哪了。” 海东麟点点头,转身把浴袍递给了他,不过这次他想起了什么,又打开了抽屉,潮生看见那里整齐排列着几十条没拆封过的內裤。 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海东麟,对方抱着他,在他耳边吹着气说:“第一次你还抱怨我不给你准备,这次你穿几条都行,反正穿一条我脱一条。” 这挑逗的意味太明显了,潮生推开他,恼怒地说:“你能不能别随时随地发情!” 第56章 潮生说完就拿起毛巾,从自己的箱子里取了一条出来走去了浴室。 依然是那个大得离谱的浴缸,要不是海东麟说这个房子只有宋珏来过,他还真会以为海东麟和那些长相漂亮的男孩们在这个浴缸里玩过什么鸳鸯浴了。他三两下就脱光了自己,然后打开花洒冲了起来。 水流的声音盖过了其他,以至于当他被人从后面抱住的时候吓了一跳。 “谁!!”他赶紧转头看,发现是公狐狸海东麟,“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进来干什么!” 海东麟身上还穿着衬衣和西裤,已经被打湿了,皱皱地贴在了身上,勾勒出了他线条优美的肌肉。 “一起洗吧。” 说着就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了一片雪白却很结实的胸膛。潮生的皮肤是浅蜜色,海东麟比他更白些,所以只看脸的话,绝对不会想到这斯文儒雅的皮相下藏着这么危险恐怖的力量。 “你就不能等会进来?”潮生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人打的什么主意,可是现在他身上也湿了,总不能就这样把他推出去吧。况且两人什么都做过了,这时候再捏扭也太矫情了点。 在床上是一回事,这么站在浴室里面对面又是另一回事,当看见对方赤条条地站在自己面前时,潮生那张薄皮还是红了。 海东麟比他高半头左右,身材也比他结实,站在一起的时候,头上的灯光都被他挡住了,无形中给潮生造成了一些压迫感。 他的身上打了浴液,已经起了一团团白色的泡泡,身子像条蛇一样滑腻腻的,海东麟从身后搂住他,两只手不规矩地到处点着火,潮生忍了一会就按住了他的手。 “别再乱动了,今天不做。” “嗯?” 说实话,他也被海东麟摸得有点心猿意马起来,不过想到明天还有事就忍住了,“岩子明天请我和彤彤出去吃午饭,所以今天不做。” 开什么玩笑,要是让他像双腿中间夹了个鸡蛋一样,走着外八字去见妹妹和发小,那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海东麟觉得遗憾,不过还是尊重他,反正人已经被拐到了他的地盘,来日方长。 不过他的手依旧不老实,潮生一边冲洗着自己,一边躲着他的魔爪,两人在浴缸里打闹着,一没留神,这澡就洗了将近一个钟头。 最后,闹累了的潮生坐在海东麟的两腿中间,两人靠在浴缸里泡澡。潮生玩着水面上的泡泡球,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靠在海东麟的胸膛上,往后仰起头对他说:“我想找个机会,把咱俩的事告诉彤彤和岩子。” 这算是承认他的地位了? 海东麟感动地抱紧了他,在他沾着湿发的鬓角亲了一口说:“嗯,都随你。” 其实潮生对海东麟的家人也是抱着一丝好奇的,虽然他很多时候都表现得不太像正常人,但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总得有家人什么的,不过海东麟从来都不会主动提起这些,他也就不好意思问了。 一想到海东麟的亲戚,他就想到了海明,然后就是任佳雯。 他赶紧把心思转到别的地方去,以免坏了心情。一个多月前他还在为任佳雯要死要活,一个月后却已经在和男小三的三叔相亲相爱了。 ——这真是无比神奇的事。 “想什么呢?”海东麟问道。 “没什么,赶紧洗洗出去吧,我身上的皮都泡皱了。” 晚上的时候,两人依偎在一起说着话,没有再多的肢体接触,却觉得同样温馨甜蜜。海东麟的博学广识他是见识过的,窝在温暖的大床上听他评古论今是一种享受,没让他很快进入梦乡,反倒越听越有兴致。 “你怎么对历史这么了解?” “因为这是我的专业。” “啊?”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这人肯定是学金融或者管理出身,却没想到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冷门专业历史系。 “纯粹因为兴趣学的。以古为镜而知今,很多道理古人在几千年前就明白了,现在的人却不一定懂。” 潮生点点头深表赞同,“那你接着说。” 海东麟觉得好笑,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嚷嚷着要早点睡觉,碰也不让碰的。 “不困了?那我们来做点别的吧。”说着,他的手就探进了潮生的睡衣里。 潮生被他吓得连连后退,赶紧拉开两人的距离躲到了床的另一头,缩在角落里用被子蒙住了头,“我睡!现在就睡!” 海东麟笑着关上了灯,然后在被窝里摸索着,他手长脚长,很快就够到了那个躲得老远的人,把他拖进怀里放好后,也闭上了眼睛。 两人一夜好眠,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 潮生睁开眼时,就看见了跟他并排躺在一起的海东麟,一对凤眼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两人面对面地把头靠在一起,潮生也冲他笑着,然后交换了一个浅浅的早安吻。 这种体验对他们两人都是新奇的,和一个人相拥而眠,然后同时醒来分享清晨的阳光,只要能在睁眼的时候看到对方,心就会被填得满满的,再没有什么能够挤进去。 一天的好心情就是从爱人的微笑开始,潮生给两人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饭,吃完后就打算去接妹妹了。 “让老王送你去吧。” “你不也得出去么,怎么能没司机,我自己去,也不算太远。” 对于海东麟这样的人来说,是不存在工作日和假期的区别的。他可以在工作日从不去公司,却也得在某些假日的时候处理公务或者应酬交集。 “还是让老王送你吧,我自己开车去。”等有空的时候,他打算教潮生开车,然后给他配辆车,这样出门也方便点。 “那好吧。” 来到帝都大学门口,潮生下了车就让老王回去了,要是开着这样的车还带着司机去见彤彤,肯定会让聪明的妹妹追着问的,他打算找个适当的时机向彤彤挑明他和海东麟的关系,却不是现在。 不过这么惊世骇俗的事会不会吓到彤彤?其实连潮生都没想到自己会就这么被掰弯了,想起和海东麟之前的种种,不由得感叹了两个字:孽缘。 已有半个月没见的江万彤看上去精神很好,浑身散发着一种年轻女孩特有的骄傲和自信,即使穿着款式也普通的衣服,却显得格外精神漂亮。潮生不由得感叹当时从家里搬出来的决定是对的,要不然哪能见到这么朝气蓬勃的妹妹? “哥!”江万彤远远地就看到了门口的潮生,冲他开心地挥挥手,然后小跑着来到了他身边。 “哥,怎么才一阵子不见,我觉得你更帅了!” “怎么嘴这么甜?今天是你岩子哥请客,不是我,你这马屁拍错人了。”潮生帮她拿着包,拉着她往外走。 “真的!特别帅!我远远地看着都觉得你跟变了个人似的,你看见刚才走过去那个女生没有,看你都看傻了,那花痴眼神一直挂在你身上。” 潮生不以为意地说:“哪有这么夸张。” 事实上江万彤并没有夸大其词,虽然哥哥还是那个哥哥,但是给人的感觉整个都不一样了。以前是斯文干净,现在多了几分神采,眼中的光芒闪亮得教人不敢直视,走起路来也是意气风发的样子,这十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哥哥脱胎换骨了? 来到约好的餐厅,发现贾岩柯早就等在包厢里了。 一见两人来了,他赶忙站起来拉开了椅子请他们入座,“潮生,彤彤,来了啊,路上堵车不,我说我去接你俩还说不用,潮生你自己皮糙肉厚走两步没事,可别累着彤彤。” 贾岩柯光拉了一条凳子出来,明显就不是给潮生准备的,他对这种见色忘义的行为十分鄙视,于是揶揄他,“我皮糙肉厚?那你呢?黑熊哥?” 黑熊是贾岩柯小时候的绰号,那时候贾爷爷喜欢给孙子捣鼓好吃的,所以把他养得胖胖的,再加上他皮肤黑,还真跟一头小黑熊似的。 “江潮生,这你可不厚道了啊,都快二十年前的事拿出来说。”贾岩柯冲潮生使颜色,意思是女神面前哥们你给我留点面子。 潮生就此作罢,对江万彤说:“彤彤你先点菜,别跟你岩子哥客气,他想请你吃饭都想疯了。” “你你、你胡说什么!我、我哪有,我这是请、请你们两个吃、吃饭!”贾岩柯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倒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不过好在他长得黑,脸红也看不出来。 “我哥开玩笑的,岩子哥你别介意。”江万彤善解人意地安慰他,不过这话让贾岩柯更加郁闷了——彤彤是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啊。 不过也难怪,彤彤是个有理想的女孩,为了自己的目标一心扑在学习上,在帝都大学这四年不知拒绝了多少男孩的追求,在感情方面还是白纸一张。 也正因为是这样,让贾岩柯更喜欢江万彤了。 三人点了些菜,又要了几瓶啤酒和饮料就开吃了。 潮生往彤彤的杯子倒了点果汁,又给自己和贾岩柯盛满了啤酒,三个人先碰了一杯,潮生就开口了:“今天我有事想对你们说。” 他脸上的表情很凝重,面前的这两个都是和他一起长大、无比熟悉他的人,自然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可能不是好事。 “哥……” “潮生?” 收到他们关切的目光,潮生冲他们笑笑,示意他们放心,然后深吸了口气说:“我和佳雯分手了。” 第57章 “碰——” 江万彤倒吸了一口冷气,贾岩柯的酒杯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哥,是不是因为我的事……”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虽说最终名额要回来了,可是哥哥没有和佳雯姐商量就把钱取出来都给了自己,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会内疚一辈子的。 “傻,跟我一样傻,”潮生拍了拍妹妹的头,露出了一个有些悲凉的笑容,“我和她之间的问题其实存在很久了,只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 他又接着说:“其实这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我现在很好,至少不会再被她影响了。其实这样也不错,我和她不合适,勉强在一起只会互相耽误。所以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某个方面来说,这也是好事。” 江万彤咬着下唇难过极了,在她听来,哥哥的这些话都是借口,从三年前开始,他就让自己叫佳雯姐嫂子,这个称呼代表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她依然能够想象当时的哥哥有多伤心。 不过贾岩柯就没这么多心思了,他向来心直口快,尤其是和潮生这种铁打的矫情,咕噜噜喝了一口酒直接说:“是她甩了你吧?” 潮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倒是愣了愣,然后微微点了点头,眼神有些暗淡。 “我就知道……”贾岩柯眼神不屑地转向窗外,不知在回忆什么。 潮生和江万彤不明就里,对视了一眼后双双盯着他。 转回脸来的贾岩柯拿起杯子和潮生碰了碰,拍了拍哥们的肩膀说:“反正你们也分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这高中毕业就开始在外面跑,这么多年也见了不少人,所以也有点看人的眼光。那个任佳雯,哎,我第一眼就觉得是个心气高的,不适合你。” 潮生笑打着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责怪道:“那你丫怎么不早说!” “妈的!我他妈早说你能听吗!那时候你情窦初开,巴不得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给人家了!那时候我要是敢说她一句不好,你肯定跟我翻脸,兄弟都没得做!” “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吗?”潮生反思。 “现在我不知道,但那阵子绝对是。你都不知道你看那女的眼神,那叫一个含情脉脉,酸得我牙都掉了,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对,我想你都这么爱这女的了,我也没见她多在乎你啊,这不,还是出事了,证明你贾哥哥我有先见之明啊!” “去你的,你比我还小俩月呢,少占我便宜。” 果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样的话他不是第一次听见了,读研的时候,同宿舍的哥们就说过这话,连井教授也曾婉转地提醒过他两人的性格差异,后来海东麟更是一阵见血地戳中了他的心窝子,也就自己跟傻子一样陷在其中不可自拔。 潮生摇摇头,他和任佳雯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即使没有海明,那些矛盾也会一直存在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放大,分手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即使那过程差点剜掉他半块心脏。 虽然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但是那场分手闹剧留下了一个极其严重的后遗症,那就是——他,江潮生,弯了。 一想到海东麟,压在心上那些让他头疼的、难过的、心酸的事都被压了下去,就好像被那男人套上了一个保护罩,刀枪不入风雨不蚀。 和任佳雯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完全被初恋的甜蜜冲昏了头脑,天天想的都是任佳雯,好像什么都干不了,他曾经认为,那就是遇见了挚爱的感觉。可现在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除了恋爱的甜蜜之外,他还有一种窝心踏实的感觉,好像自己是被人需要着心疼着的,他的爱不再是单方面付出,而是得到了数倍的回报。 这么一寻思,他就有点想海东麟了,明明出来还不到两钟头…… 江万彤和贾岩柯看着潮生,从刚才开始他就陷入了沉默,本以为他是在哀悼他逝去的初恋,可那脸上的表情怎么看着这么……高兴呢?倒是跟他刚谈恋爱那阵子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样子有点像。 “潮生、潮生?” “哥?” 潮生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眼里都是带着笑的,被妹妹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 “啊什么?你不是失恋了吗?我怎么觉得你像在思春啊,老实交代,是不是又看上哪家闺女了?这次可得带来先给哥们把把关,保证不让你再栽一次。” “哪能呢,喝酒喝酒,哎,这菜怎么还不上啊,我催催去。”说着就站起身打开了包厢门冲路过的服务员催菜。 他这明显是在岔开话题,就连江万彤都看见了他脸上的薄红。 看他哥的样子不像在强颜欢笑,也许真想他说的那样,他已经看开了,而且,没准已经打算开始下一段恋情了。 江万彤为她哥感到高兴,因为今天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江潮生,比以前更加有朝气和活力,整个人散发着自信的身材,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精神的哥哥了。 等潮生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贾岩柯那小子趁着他出去这一会功夫就坐到了妹妹旁边,心想这小子还真会见缝插针。 妹妹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他不想她因为这事烦恼,可贾岩柯是他最好的哥们,他也不能让他就一直这么干瞪眼,所以他打算在妹妹在米国稳定下来后就提提这事,这么拖着对岩子不公平。 他坐在旁边看着交谈中的两人,彤彤从小就把贾岩柯当哥哥,所以聊天的时候并不会感到拘谨,而贾岩柯能说会道,尽捡着小女孩爱听的说,逗得彤彤咯咯直笑。 妹妹一心就想好好念书出人头地,这也是江妈的偏心所致,要不是她眼里只有大哥,怎么会让彤彤拼了命也要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这么多年她身边不乏追求者,她一个都没接受,不是看不上,而是压根没心思也没时间。这样的江万彤别人也许不了解,可算是半个哥哥的贾岩柯却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懂江万彤,明白她的骄傲和追求,肯定会对她多加体贴爱护。 潮生无比确定这一点,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默默地守着一个毫不知情的人整整六年。 所以他期盼着两人能有个好结果,也希望贾岩柯能早点喊自己一声哥。 三人吃着菜聊着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钟头,出门前海东麟特地嘱咐他不许多喝,要不就直接杀过来扛着自己回家,让他俩的关系曝光,这个威胁很有效,潮生今天喝的还没平时一半多。 他觉得有点遗憾,他心里很高兴,本想好好喝上一回的。不过海东麟在这点上丝毫不让步,估计是自己糟糕的酒品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你这不行了啊,上次还能干三瓶呢,这次怎么就咪了一瓶下去,这可不像你啊,你是不是怕发酒疯啊,没事,有我在呢,又不是第一回扛你回去。” 潮生放不开肚子喝,贾岩柯也喝得不尽兴,他这酒量是在跑生意的时候在各种酒席上练出来的,是潮生拍马也赶不上的。今天这几瓶啤的只够他溜溜缝。 潮生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彤彤在呢,一会发酒疯多丢人。” 一般出彤彤,贾岩柯就没招了,只好一个人一口酒一口菜地吃着。 这时江万彤说话了,“岩子哥,你也少喝点吧,总喝酒不好。” 这话在贾岩柯听啦简直就是圣旨啊,他立马放下酒杯,给自己倒了杯绿茶,咕咚咕咚一口当酒给闷了,完了擦擦嘴说:“彤彤说的对,我少喝,一定少喝。” 潮生在心里骂他贱骨头,以后肯定是个气管炎的命,妹妹跟他肯定吃不了亏。 不过他这阵子一直忙自己的事,的确有好一阵没打听过他的事了,“你呢岩子,最近都没你消息,你那饭店捣鼓得怎么样了?” 贾岩柯眉头皱了起来,摆摆手说:“哎,别提了。” “怎么,不顺利?” “我不是想开家药膳店吗,我都找专家咨询过了,人家都说有搞头,这样的店在城里还不算太多,如果口味能好点,特色能多点,是很有前途的。可是吧……” “怎么了?” “厨子不好找啊!做饭的厨子大把大把的,可是专门做药膳的一个没有,都说自己学过会做点,可吃起来真不是那感觉,一股味精味,压根不像你给我做的那么好吃。” 潮生点点头,这个市场较小,哪里有专门只学这个的厨子,不过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我不是说了吗,你就找做菜好吃的厨子,然后菜谱我帮你研究,我做菜比不上厨子,药理方面总能帮上忙吧。” 听潮生这么一说,贾岩柯就知道今天这事能成,“你因为简单啊,研究菜谱可不是轻松事,开店前就得弄出来,开店后还得时不时地更新,你帮一次忙行,哪能总让你帮忙,说不过去啊。” 潮生疑惑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小学时候抄我作业不都直接抢的吗?” “我这不为你好吗!这又不是你的店,占你这么多时间,不就跟占你便宜似的吗,我贾岩柯能干出这种事吗?除非……” “除非什么?”潮生不知自己进了圈套,还傻傻地问。 “除非你也是这店里的老板啊,给自己干活不就说得过去了!真的,你别跟我来那套,你就入技术干股,我给你两成,行不?你就在店里挂个餐饮顾问的头衔,我就说是帝都中医大提供支持,还有广告效应呢。”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潮生笑笑,这事他以前提过,不过那时候不敢动自己的二十万,又不好舔着脸入什么技术干股,听他那意思,这饭店规模不小,投资怎么也得两百万往上了,真入了技术股就等于他白得了四十万,这事他可干不出来,不过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好。” 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答应,贾岩柯楞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 第58章 “你说!” “不管这饭店要投资多少,我还是占两股,但得让我出二十万,如果你不拿这钱,这事就免谈。” 他知道贾岩柯当时跟他提这事就是想帮自己一把,让他也挣点钱,要不然什么餐饮顾问,花十万块钱找个比他更懂药膳的不是更简单么?发小的这份心让他感动,可他不想就这么接受他的帮助,要干就一起干,反正现在也没有能花钱的地方了,干脆把全部家当投进去! “啊,那不、那不……”贾岩柯本来是想帮潮生一把,可是这么一听怎么觉得好像是自己占便宜了呢。 “别废话了,就这么定了,就算我出了二十万还是沾光了,哥们,你总得给我留点面子吧。” 贾岩柯知道他这脾气,饿死自己也不愿意占人便宜,那是多傻的人才干的出来的事啊,他贾岩柯怎么就找了这么头倔驴当发小呢。 不过他还真就喜欢潮生这些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尤其是走的地方多了,看的人多了,越发觉那些特质难能可贵。 “行,就这么定了!” 贾岩柯也不推脱了,爽气地拍了拍桌子,然后举起杯子说:“以后咱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干!” “干!” 杯子重重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两人一口闷干了酒,相视一笑。 江万彤真心为这个场面感到高兴,无论成败与否,她都看见了一个对未来充满信心的、为自己而拼搏的江潮生。 “哥,岩子哥,太好了!你们一定会成功的!开业的时候一定要让我帮你们试吃!!对了,还要给我发个终身vip,一辈子免费吃的!” “你这丫头,天天就想着吃,可真别让我说中,让开饭店的给拐跑了。”潮生意有所指地看了贾岩柯一眼。 贾岩柯立马追上,“必须的啊!什么终身vip,你就把我的店当自己的,想吃什么直接拿。” “岩子哥你真好,我肯定不会客气的!哈哈。” 就怕你客气啊,老板娘还用跟自己店里客气?贾岩柯美滋滋地想。 潮生今天特别高兴,最近发生的好事太多了,他觉得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好,不光是他自己,还有他身边的人,这简直让他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原来日子还能这么过! 他这一高兴,就把家里那位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酒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贾岩柯兴致更高,不但不拦他,还把酒瓶往他嘴边送,喝到后来杯子都省了,直接上嘴吹。就连江万彤都喝了两杯啤酒,脸色微微发红,看的贾岩柯心痒痒的。 桌上已经是一片狼藉,剩菜和空瓶塞了满满一桌,江万彤喝得不多,没有太大异样,贾岩柯酒量好,除了黑皮泛着红,其他还算正常,潮生可就问题大了,人都化成了一滩水赖在椅子上东倒西歪,嘴里还念念叨叨的。 “酒、酒,喝!” 江万彤赶紧夺下他手里的酒瓶“哥,你不能再喝了!” 潮生伸手去拿了另一瓶,拍着妹妹的肩笑着说:“没、没事,你哥我,今天高、高兴,我这辈子从来没、没这么畅、畅快过,让我喝!” “岩子哥,快帮忙,知道我哥酒量还灌他酒,你也真够可以的,一会你可得负责把我哥送回去啊。” 江万彤瞪了贾岩柯一眼,那嗔怪的表情和埋怨的眼神看得黑熊哥腿都酥了,连忙狗腿地凑过去说:“我这不也是高兴吗,我觉得潮生今天特别不一样,特别乐呵,我形容不上那感觉,总是就是让人觉得特敞亮,我这一高兴也就没把持住。不过彤彤你放心,我今天一定把你哥好好送回宿舍。” 一看表,这都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饭店里的服务眼都换过班,已经在准备晚上的生意了,就剩他们这个小包厢里的人还在闹腾。 潮生醉成这样,晚上那顿饭是没法吃了,贾岩柯提出先把潮生送回去,然后他再送江万彤回去。 “不用了,我在我哥那呆会,然后自己回学校吧。我怕他喝醉了一个人在宿舍,要是不舒服了都每个照顾的人。” 贾岩柯一想也是,不过这个提议正中他的下怀,“那这样吧,我把他送回去,然后陪你一起呆会,等他舒服了我再送你回去。” “不用了,岩子哥,太麻烦了,不知道我哥什么时候能好点呢。” 那就更好了啊!这醉鬼最好到晚上也别醒来,那他就能和彤彤呆上小半天了! 他俩在这商量着,那边潮生却摸索到了自己的手机,点了点,然后打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新亚洲娱乐传媒(nae)的股东大会特地开在了周六这一天,因为前来洽谈的外商昨天刚抵达帝都。如果顺利的话,他们这次即将签订一个跨国合作计划,旨在把自己的艺人和影视作品推广到对方的国家。 作为nae的第二大股东,其实海东麟早已把自己的权力下放,把精力更多地投到了网络、电子以及房地产这三块,不过董事会和这种重要场合他还是必须到席位的。 当年宋珏和海东麟以玩票性质组建的nae如今已经是华国最大的娱乐公司之一,作为第一大股东,也就是董事会主席的宋珏坐在首座,他身边是海东麟以及公司元老tommy,当年组建nae的时候就是他们三个加上那个人,如今他的身边多了很多人,那人却不在了。 谈判进行得很顺利,他们雇的执行总裁还是有一定能力的,在这个项目上做了很多工作,合同也撰写得天衣无缝,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nae的利益。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谈判被打断,众人看向声音的方向。 海东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是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海夫人”。他向众人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然后就拿着手机往会议室门外走去,脸上挂着春风般的浅笑,看得在场的女工作人员顿时红了脸。 宋珏却让他这笑容给酸掉了牙,他东哥是谁,那是个一辈子冷心冷肺、地动山摇也不变色的主,全身上下无懈可击,完美得就像个机器人。他每一个动作、表情都是别有深意的,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表露出来。可刚才那个笑得一脸宠溺幸福的那人是谁?是哪个混蛋披着他东哥的皮混进来了? 世上就是有那么个一人,让你别说见到他,就是光看见他的名字都会无来由地感到心情愉悦。海东麟在得知是潮生来电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可这种美好的心情在接起电话的瞬间就停滞住了。 原因无他,实在他是他隔着电话都闻见了那浓浓的酒味。 “喂?干、干嘛呢……”喝醉了的人,说话的时候带着慵懒的拖腔,还有无赖般的语调。 海东麟不悦地皱起眉头,发现在出门前叮嘱这人的话不但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还胆肥到故意来他这边炫耀。 “你喝酒了?”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浓浓的不悦。 “喝、喝了,喝爽了!岩子,来,再干一瓶!” 贾岩柯是吧,很好!海东麟现在的脸色可称得上是阴云密布了。 那边的贾岩一看潮生开始发酒疯乱打电话,就连忙夺下他的手机,看也没看屏幕上显示的是谁,就直接冲那边喊:“对不起啊!江潮生喝醉了发酒疯呢,没事没事,打扰你了啊,不好意思。”说完就直接挂上了电话。 海东麟这辈子还没人挂过电话,不由得愣了愣神。就一会的功夫,刚刚回过神来,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喂,你怎么挂、挂我电话啊,太、太坏了你……” “怎么又抢过去了,彤彤,我摁着你哥,你把他电话拿走!” “嗯,哥你别动,把电话给我。” 电话那头乱糟糟一片,除了人声,还有酒瓶子和碗筷掉到地上的声音,可以想象出那是一个多么混乱的局面。可是这种嘈杂声在瞬间停止了,海东麟看了看屏幕,上面显示了“对话已中断”几个字,原来他又被人挂断了电话,而且这次,连声招呼都没有。 这时有公司职员从旁经过,一看老板的脸色,还以为是这项目泡汤了呢,哪里会知道他是被一个胆大包天的醉鬼给调戏了呢。 事不过三,这次海东麟不准备给对方再次戏耍他的机会,直接回拨了过去。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可传来的却不是醉鬼的声音,而是另一个人的。 “喂?” “潮生呢?” 贾岩柯看了看来电人姓名,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海、东、麟。”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可一旁的江万彤听了就变了脸色。 “岩子哥,快把电话给我。”糟了,刚才哥哥乱打电话不会是打到海先生那里去了吧,那刚才我们直接挂断了两次,他会不会生气啊?虽然对方总是一副斯文有礼的样子,可谁都能看出来这人不好惹。 贾岩柯把电话递给他,江万彤接过去就说:“海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哥喝醉了,他……” “他在哪?” “嗯?”被打断的江万彤顿了顿,不明白海东麟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在哪?”海东麟又问了一次,语调里听不出任何一丝感情。 “呃,我们在……岩子哥,这饭店叫什么?”她转头问贾岩柯“纪云酒家,常钊路上的。” “海先生,我们在常钊路上的纪云酒家,您……”电话里突然传来“嘟嘟”两声,这次轮到他们被挂电话了。 江万彤看着已经黑了的屏幕出神,哥哥为什么一打就打给海先生呢,还有,为什么海先生的反应会这么反常呢? 海东麟挂上电话就直接往电梯走去,完全把会议室里的一帮人忘在了脑后。 第59章 宋珏看见了他离去的背影,觉得既新奇又感叹。这种任性妄为的事倒像是他宋珏能干出来的,放在东哥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协调。爱情的力量果然强大,连东哥这样的人也不免中招。东哥好不容易才动一次心,希望他们能够珍惜彼此,有个好结局,不要像他一样,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tommy在桌子底下戳了戳他,“海老大就这么走了?” 宋珏笑笑,“没事,不影响,我们继续。” 从海东麟挂上电话到出现在纪云饭店的门口,也不过隔了短短十五分钟的时间。江万彤因为他的电话也不没敢直接离开,而是和贾岩柯一起扶着哥哥在包厢里等着。 潮生这会不再嚷嚷着喝酒或者打电话了,而是趴在桌子上一会哭一会笑,偶尔还狂拍桌子,服务员进来看了好几次,生怕他们砸坏了自家的碗筷。 贾岩柯觉得有点丢人,就和江万彤一起一人一边把他按在椅子上。 “彤彤,我把你哥送回去算了,别等了。” 江万彤犹豫,“可、可是刚才海先生打电话问了地址,我想他是不是要过来。” “那姓海的是你哥什么人啊,”贾岩柯在脑子里过了一边海东麟的名字,突然想起什么,一脸震惊地看着江万彤,“等等,海、东、麟,不、不会是那个海东麟吧?”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就被人打开,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高大的身形入口塞了个严严实实,身上穿着和这里的风格格格不入的高档定制西装。 贾岩柯没见过海东麟,可这名字却是如雷贯,废话,但凡是在帝都走商的,有几个不知道他海三少的大名? “海先生!”一见他还真来了,江万彤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海东麟冲她点点头,然后走到了潮生的旁边,贾岩柯还扣着他的肩膀压在椅子上,潮生闹得累了,这会正迷迷糊糊地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贾岩柯看着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海东麟,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只见对方朝他伸出了手说:“给我吧。” 短短的三个字就像一个让人不得不去执行的命令,让贾岩柯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 没了他的支撑,眼看潮生的身子往前倒去,就要砸在饭桌上,和他面前东倒西歪的几个酒瓶来个亲密接触。就在他即将碰到桌面的时候,从旁边伸出一双大手扶住了他。 潮生费力地撑开眼皮,茫然地扭头回去过看,一看到那个让人安心的人,就裂开嘴笑了,“海、东麟,呵呵……” 他的双手也自然地伸向那人,刚好放在了蹲下身的海东麟的肩上,然后自然而然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贾岩柯和江万彤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贾岩柯的心声是:我去,哥们你和海东麟这么熟还跟我这混什么混啊,人大老板身上拔根汗毛都够你吃香喝辣了! 而江万彤想的却是:哥哥和海先生有这么熟吗?而且哥哥看见海先生的表情怎么看上去这么开心,还有他喊的那声“海东麟”和他放在对方肩上的手,怎么看都让人有一种在撒娇的感觉。 撒娇!?江万彤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两字给吓了一跳,这是他哥,那是海先生,两个男人,怎么会…… 海东麟把身体放得更低,想要把潮生扛起来,潮生醉醺醺地任他摆布,上身干脆压在了他身上。可在海东麟正要扛起他的时候,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肚子,发现那里圆鼓鼓的涨的厉害,估计都是酒,要是把他扛起来压着肚子的话,肯定会不舒服的。于是又换了个姿势,把人从座位上抱了起来。 “人我带走了,我会照顾他的。”说完,海东麟就以公主抱的姿势带着潮生离开了包厢,留下了快要石化的江万彤和满脸问好的贾岩柯。 贾岩柯啧啧称奇,“彤彤,你哥跟海东麟什么关系啊,我看他们挺熟的,那海东麟对你哥可真好啊。平时他醉了我都是当沙包直接抗走的,你看人家海东麟那姿势……” 江万彤的眼睛还盯着门口,被贾岩柯这么一问,楞了几秒,答道:“我、我也不知道了……” 她想起了在临山坞看到的那一幕,海东麟地下的头和后来哥哥极不自然的表情,还有刚才哥哥对海东麟带着撒娇和依赖感的态度,以及对方小心呵护的神情和动作。 哥哥,你跟海先生到底是…… 出了饭店的门,海东麟原本想把醉鬼塞到后座去,可又怕他一个人坐在后面借着酒精做广播体操,于是又把他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潮生还很不安分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海东麟俯下身想给他系上安全带,却被醉鬼扯着领带往他那边带了带。 醉鬼冲他笑得一脸荡漾,“海东麟,你真、真好看。”说完还在他脸上重重地“啵”了一下。 海东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拍着他通红的脸说:“现在拍马屁也没用了。” 一边防备醉鬼的骚扰,一边注意着路上的车辆,海东麟总算把人安全送到了家。一进门他就直接把人拖到了浴室,扔进了浴缸。 “把你这身酒味好好洗洗。”他脱下外套捋起了袖子去脱潮生的衣服,却遭到了对方的抵抗。 海东麟已经不止一次地见识了这人喝醉后的难缠,只是这次略有不同,以往都是又哭又闹地发泄,这回却是嘿嘿傻笑,还时不时搂着他的脖子亲一口。 他的怒火渐渐被浇熄,笑着问:“知道自己犯了错就来讨好我吗?” 潮生眨眨眼睛,也不知听没听懂,顿了几秒后,他突然把头埋进了海东麟的颈窝肩,带着醉意呢喃,“海东麟,我爱你。” 海东麟正忙着扯下他的衣服,听了这话后动作一顿,然后扣着潮生的下巴抬起他的头,看见他浓醺的脸和带着水汽的迷茫双眼,像孩子一样懵懂无知“你到底醉没醉?”如果是醉了,怎么又会尽捡着好听的说,如果没醉,怎么又会如此坦诚。 无论如何,他这话成功地安抚了恼怒的海东麟,让男人手上的动作也轻柔了起来。他抚过潮生湿润的唇,然后含住了它,轻轻吻着。 “嗯……” 大概是被亲得舒服了,潮生闭上眼睛,双手搂着海东麟的脖子渴求更多。而男人也搂着他绵软的月要,让两人的身体贴得更近。 唇舌交缠的湿润水声响起,渐渐把浴室染上了一层情欲的色彩,连带温度也升高了。 两人的气息渐渐粗重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潮生的头突然往后仰去,十分煞风景地打了一个酒嗝,扯着嗓子说:“干、干了!” 被一股浓重的酒气扑在脸上,海东麟脸都快绿了。温馨甜蜜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胡搅蛮缠的烂醉酒鬼和浑身散发着怒气的男人。 “好,如你所愿。” 似乎是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透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很快,海东麟就把潮生扒了个精光,让他躺在浴缸里,打开热水浇在他的身上。 被淋湿的潮生睁开了眼,疑惑地看着面前的海东麟和周围白色的瓷砖,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很快就被酒精再次占领大脑,干脆自暴自弃地把手脚摊开,砸吧砸吧嘴似是要睡过去的样子。 他这死皮膏药般的样子让海东麟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动了一下。恼归恼,光溜溜的潮生躺在雪白的浴缸里的样子着实又人,光洁的皮肤因为醉酒而泛着粉红的色泽,被热水打湿后更让他看上去像一个鲜嫩嫩的水蜜桃,散发着甜美的气息又人采撷。 这是第几次伺候这醉鬼了?他海东麟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定要连本带息地讨回来。 海东麟摘下眼镜放到了置物架上,然后脱掉自己的衣物扔到一边,长腿一伸就迈入了浴缸,他靠着浴缸的边缘,把潮生扶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水流渐渐没了上来,已经快到浴缸的一半了。这个浴缸是特别定制的,有自动调节水温的作用,即使长时间浸浴,也不会变冷。 潮生靠在海东麟温暖结实的胸膛里,像是躺在一张弹性十足的席梦思床上,全身又被温暖的热水包围,舒服得呼出一口气,拖出长长的音调,然后闭着眼睛像是要睡过去。 化身人肉床垫的海东麟就有些不满了,他勾起手指头刮了刮潮生的下巴,潮生觉得有点痒,皱着眉撇过了头,找了个姿势继续睡了。海东麟故技重施,这会潮生拍掉了他的手,咕噜了一声。 海东麟放过了他的下巴,慢慢往下移动着,胸前是两粒嫣红的入驻,正在水中若隐若现,他捏着它们转动着,力道由轻至重,直到潮生觉得有些疼了,不舒服地扭动着身体,口中还发出了意义不明的神印。 接着往下移,海东麟摸到了他胀鼓鼓的小肚子,一想到里面是一堆酒水他就坏心地按了按,这次潮生的反应很大,身体弹动了一下。 海东麟便有了一个有点残忍的想法。 他的手还在往下探着,现在已经来到了他被稀疏的毛从所包裹着的男根上。那东西软趴趴地隐藏在两腿中间,此刻就像条小肉虫一样完全没有防备。 而他就这样握着那东西上下撸动着,潮生虽然没有意识,但身体却记得这熟悉的快感,加上海东麟技巧了得,没一会,那东西就渐渐有了精神,在海东麟的手中坚硬涨大,红彤彤地伫立在水中。 “嗯……唔……”睡梦中的潮生已经体验到了这种冲击,正挺动着腰无意识地把自己往海东麟的手里送。 他的诚实让海东麟满意,他转过潮生的头,吻上了他带着酒味的唇,狠狠的捻转着,直至那双唇充血红肿。 上面是海东麟无情的掠夺,身下是他极富技巧的爱抚,潮生的身体变得滚烫,他的呻吟也在变得越来越放浪。 “啊啊……嗯……嗯……唔……” 终于,海东麟感到了那东西突然又涨大了一圈,而且潮生挺腰的动作也变得剧烈起来,看来是快要射了。 他却在这个时候停下了动作,甚至连手都离开了他的分手,转而去弄抚他的后穴。 没有男人能够承受这样的折磨,潮生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理智还飘在天边,身体的本能却在趋势他去爱抚自己的分身。 海东麟正挤了些沐浴液想要帮他扩张,见他如此这般就扣住了他的双手反锏到身后,用一手固定着,另一手又去探他的穴。 此时的潮生软绵绵地没什么反抗力,他转过头哀求般地说:“让我……让我……” 海东麟伸出舌头舔着他湿润的眼角,残忍得像一个恶魔,“今天还想射?” 他把双指并在一起,抠挂着高热的肠壁,把沐浴乳涂在上面。已经有两天没有被开发过的后穴变得紧致如初,而海东麟这次的动作谈不上温柔,反而带着惩罚意味的粗暴。让潮生觉得疼的同时,还有分身得不到发泄的痛苦,可惜双手被钳制,后穴还被男人不停地开发着,潮生现在是完全的弱势,只能任由他摆布。 “海、海东麟……别……唔……” 他的哀求并没有引起男人的同情,海东麟拔出了手指,搂着他的双腿把他的身体略微抬起,然后就把怒张的阳根对准了那个只打开了一条缝隙的洞口。 当那巨龙的头部挤进自己身体的时候,潮生就感觉到了疼痛,他赶紧双手抓住浴缸的边缘阻止身体下落的速度,可残忍的海东麟哪会如他的意,扣着他的腰就挺了进去,一捅到底。 “啊啊啊!疼!!疼死了!海东麟!住手!” 疼痛刺激了头皮,让潮生的酒意去了三分,他僵硬着身体眼泪迸了出来,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海东麟并不想弄伤他,刚才也是觉得他的穴口可以容纳自己了才挺进去,只不过动作有些粗暴,因为这人实在是太欠教训了。 “知道疼了,嗯?” “海东麟,你他妈的王八蛋!出去!” 回应他的是一记又深又猛的戳刺。 “唔……”潮生咬住牙关生生地受了,眉头已经紧锁成了“川”字,背部的肌肉纠结子啊一起,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没有给他适应的过程,男人开始快速地由下而上地顶弄着他,这个姿势让他每一次都到达了最深的地方,让潮生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只能跟着他的动作上下颠着。 “啊……我、我去你大爷,海东麟!混、混蛋!”潮生一边叫骂着,一边没出息地冒着眼泪。 可是渐渐的,他从这种钝痛中感觉到了一丝快感,海东麟快而准地攻击着他的敏感点,已经熟悉这种快感的身体很快就被再度引燃,已经疲软的分身也重新挺立了起来。 潮生的叫骂声中染上了情欲的色彩,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婉转媚意。 “唔……嗯嗯……不要……啊!” 海东麟随手一勾,就拿起了地上脱下来的一件衬衣,用它绑住了潮生的双手。 “你、你要干什么?”潮生惊恐地看着海东麟,对方的表情虽然充满的情欲,但眼底却带着深深的怒意,让他不寒而栗。 “一会你就知道了。” 又是一记猛顶,让潮生哑然失声。 海东麟的手从他的腰挪到了腹部,不轻不重地压着他的小腹,隔着一层肚皮,下面是潮生的膀胱。 喝了五、六瓶啤酒,即使已经在饭店上过一次厕所,现在的肚子里还是灌满了液体,被海东麟这么一压,尿意清晰地浮现了上来。 “别、别碰那里……”他想要去抓住男人可恶的双手,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所以只能并紧了双腿,缓解一下冲力。 “分开。”男人腾出一手拉开了他不听话的腿,继续按压他的腹部。 “真的别压了,我、我难受。” “哦?” “海东麟,别这样,让我、让我……”潮生带着哭腔继续哀求,却没有换来男人的任何怜悯。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失禁了! 海东麟还在持续不断地攻击着他的直肠,从那里传来的快感并不亚于想要释放的冲动,潮生被两种极致的感觉折磨得快要疯狂! 突然,海东麟就这这个姿势抱起了潮生踏出浴缸,两人身上的水洒了一地。 他抱着他来到了镜子面前,让潮生正对的镜子。终于反应过来的潮生在镜子中看到自己身影的第一眼就别过头了,明白了海东麟的意图。 “为什么要这样……”不,他不喜欢这样,海东麟对他从来都是温柔的,不会让他这样难堪。 他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海东麟重新动了起来,他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媚态横生的潮生:他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玉一般的光泽,只是因为情欲而带上了一层薄粉;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青年因为羞耻而垂下了头,看上去脆弱无比;而他最隐秘的地方正被自己巨大的男根猛烈地贯穿着,毫不留情。 这样淫靡的场景完全刺激了海东麟的欲望,他扣着潮生的双腿,用几乎要把自己嵌进对方体内的力道撞击着。 而此时的潮生早已神智混乱,他一边哀求海东麟放过他,一边却因为身体的快感而渴求他给予更多。 “停下,我不要了……海东麟……啊……嗯……那里、就是那里……” 在海东麟持续不断的攻击下,他叫得越来越浪,不再是隐忍的喘息,而是嘶哑中带着淫乱的叫声,随着海东麟的动作高低起伏着。 可比他欲望来得更快的,是强烈的尿意。 从镜子里,他看见了自己狼狈的样子,肚子已经涨到的极致,看上去就像一个孕妇,分身因为被男人操弄而可耻地硬挺着,两粒乳珠也被玩弄得涨大了几圈,脸上更是带着被欲望占领的迷乱。他还看见了海东麟用来折磨自己的东西,紫红色的粗大性器就这么在他狭窄的穴口进出着,每一次都让他几乎痉挛。 “放开我,海、东麟,我、我要……” “要什么?”海东麟明知故问。 “要……要尿……尿……” “好,就这么尿吧。”海东麟残忍地宣判了这次惩罚的最终决定,让潮生几乎都要崩溃了。 一个整整二十七岁的男人却要像孩子一样当着另一个男人的面失禁?潮生最后的一丝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所以他死死地忍耐着,即使肚子涨得快要裂开。 可是海东麟不但没有停下动作,而是用越发狂猛的力道和节奏攻击着他最脆弱的地方,潮生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受不住那个闸口了。 “啊,让我、让我去上、厕所……我快要、要……” “要什么?”海东麟含住他小巧的耳垂,用牙齿碾磨着,引起他另一阵战栗。 潮生浑身颤抖着,终于被激起了怒气,“海东麟!你他妈放开我!不然、不然……” 他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无论是欲望,还是尿意。 他突然停止了腰板,把身体拉成了一张极致的弓,海东麟知道这是他要喷发的节奏,立刻一手穿过他的腿根紧紧攥住了他分身的根部! “你大爷的给我放开!放开!我不行了,真的!” 他可怜的东西已经从粉红变成了深红,又从深红渐渐往紫红的方向靠拢,再下去都要憋出病了。 “今天出门的时候我说了什么?” 潮生正被折磨得快要烧起来,哪里顾得上回答,随口骂了一句,“我管你他妈的说了什么!” 很好! 海东麟加上手上的力量。 “啊啊啊!快松开,求你了,王八蛋,我、我真的不行了!呜呜呜……”他放声大哭,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做过最丢脸的事了。 “说,我说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他妈说了什么,混蛋,我恨你!” “不说?那就一直这样吧,你这里坏了我养着你,反正你这辈子也用不上了。”海东麟铁了心要给他一个惨痛的教训,此刻他的心硬得像块石头,潮生是哭叫哀求完全不起作用。 潮生乱成了一锅粥的大脑不得不强迫自己去寻找答案,几秒后,他断断续续地哽咽着:“你、你说,不许喝、喝酒。” “嗯,那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潮生没有回答,他不想屈服在海东麟的威逼之下,同是男人,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对自己? “说!” 潮生梗着脖子任泪水横流也不发一个字,如果是平时,海东麟早已心疼地放开了他,还会抱在怀里细细地安慰他,可这次,他没有停止,而是用拇指重重地按了一下他的分身顶部。 这一瞬间,潮生的所有感觉全部冲向了那小小的通道,胀痛得他差点晕死过去。 放弃吧……放弃所有的自尊屈服吧…… “不敢了!我他妈不敢了!!!” 他大声叫出了男人想要的答案,就在话音刚落时,海东麟放开了禁制,紧接着,先是一道浓厚的白浊猛地喷射了出来,尽数洒落在了镜子上,还没等他这一波过去,淡黄色的液体随之而出,形成了一股强烈的水珠,将之前喷洒在镜子上的精液洗刷得干干净净。浴室里充满了淡淡的腥臊味。 海东麟吻着他的侧脸,“乖。” “海东麟,你真不是个东西……”双重发泄后的潮生即使身上没有一点力气也要控诉他的罪恶行径。 “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这样。”海东麟的劣根性在此时暴露无遗。 他解开了潮生手上的衬衣,抱着他走到淋雨喷头下帮两人冲刷着身上的痕迹,然后把潮生压在墙上,抱着他的身子再次操弄了进去。 他这次的动作又快又狠,就着这个姿势一直抽插了白来下,然后低吼一声,把精液尽数射在了潮生湿润的体内。依旧是熟悉的错觉,那个甬道变换了形态紧紧地吸附着自己的分身,就好像要把他吸干一样。 在对方的热液灌进体内的时候,潮生的身体抖了抖,他觉得那些暖暖的半凝固的液体似乎进入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让他觉得酥麻中还有一丝酸痛,就好像他身体的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一样。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中,潮生支撑不住,在骂了一句“王八蛋”后就彻底昏死了过去。 海东麟知道自己今天做得过分了,所以即便完全没有满足,也没有再折腾潮生。他把人擦干了放到床上,让对方靠在自己怀里,细心地帮他吹着头发。而疲惫至极的潮生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像个玩偶一样任他摆布。 这样多好。 海东麟心想,这是他的人,就该像这样完全被自己掌控,思维、动作、生活方式就该按照他的步骤进行,不能有丝毫偏差。 他知道自己也许在某些方面不太正常,却依然迷恋掌控欲所带来的满足感,根本不想停止。这是他第一次爱上一个人,而且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他不能让这人从他眼前溜走。 帮潮生吹干头发后,他满意地亲着潮生的额角、脸庞、嘴唇、然后是他的身体。他一点点地往下,轻柔的吻落在潮生的身上,几乎每一寸皮肤都染上了海东麟的味道。海东麟把这人亲了个遍,终于百分百确认了自己的所有权,然后就把他当大号抱枕一般搂住,满意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果不其然,海东麟一睁眼便看到了潮生愠怒的眼神,在视线交汇的时候,干脆转过了脸,完全不想看到他的样子。 “身体不舒服吧,怎么不多睡会。”他自然地凑了过去,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在潮生圆润的肩头印下一记亲吻,想要把人抱过来却被拍开了手。 “没人说过你很变态吗?”潮生冷冷地问道。 海东麟轻笑,抓起潮生的手蜻蜓点水般地吻着,丝毫不觉羞愧,“有,很多。” “你!”潮生被他堵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转过来怒瞪着他,“要点脸成吗?” 虽然早晨的海东麟又变回了他绅士温柔的样子,和昨晚暴虐的样子判若两人,可潮生永远不会忘记他那些让人发指的手段,有这么糟蹋人的吗! “嗯,对不起。” “……”潮生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地道歉,还以为这人会死不悔改呢,不过他这一道歉,自己倒没了主意,原谅他觉得有点不甘心,可不原谅又能怎样,晾他几天?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海东麟早就吃透了这人,随便一句道歉的话就能让心软的青年放弃追究。 潮生的确心软了,可有些东西他觉得必须说清楚,不然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发生,“昨天一开始是我不对,一高兴没忍住就喝多了。可你也不能、不能那样!你可以在我醒后好好说,或者干脆教训我一顿,怎么能侮辱人?” “嗯、嗯。”海东麟应着,心里想的却是潮生昨晚被逼得无路可退的样子,那样旖旎的画面让他差一点又有了反应。 “海东麟,你把我当什么?我是个人,不是物品,不能任由你揉圆搓扁!” “对不起,潮生,我不会这样了。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在外面贪杯,你一醉了就控制不住自己,我不在身边的话,怕你出事。” 海东麟凝视着潮生郑重其事地说出了这些话,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担忧。潮生的气焰顿时消弭了,他有些尴尬地说:“我、我也不是每次这样的……大不了我答应你,下次你不在,我就不乱喝了。” 不对啊,为什么明明是这男人的过错大点,怎么好像变成了都是自己的错?不过他说得也对,哪有他这种酒量还敢出去豪饮的,每次都给朋友同事带来麻烦,这毛病的确得改改。 想到这里,他也觉得没什么可气了,看在海东麟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这事就让他过去吧。他想把身体转过来接着睡,却还是被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疼吓到了。 靠,怎么比第一次还厉害! 他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罪魁祸首便舔着脸贴了过来。 “还是不舒服吗?我看了,有些肿但没有伤口,给你抹过药了。头还疼吗?我去给你拿点药?”只是经过一晚,海东麟又变成了无微不至的完美情人,体贴得让人无从招架。 潮生自然是败下阵来,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不用,就是酒喝多了难受,我躺会就好。” “嗯。”他把人连人带被卷进自己怀里,潮生就在被子外面露出一个脑袋,顶着鸡窝头看上去有点滑稽。 潮生又好气又好笑地扭成一条毛毛虫,“喂,哪有你这么抱的,放开我,憋死了快。” “不放。”不仅不放,而且还手脚并用地缠住了白色的毛毛虫。 两人正打闹着,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潮生一听是自己的手机声,连忙从被窝里爬出来去拿。是妹妹打来的,潮生有点心虚,朝海东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喂,彤彤……我好多了,没事……嗯嗯,以后不喝了……你说海先生啊,我这几天在他这里兼职,所以住他这,反正他也顺利就带我回来了……嗯,你别担心,好好学习啊,你哥我好着呢……好,我一会给贾岩柯打电话。” 挂上电话后,他发现海东麟已经戴上了眼镜,正一手撑在床上盯着他看。 “你跟发小的关系不错。” “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当然铁。”潮生完全没有深思海东麟奇怪的语调。 “我和宋珏也是,就没这么亲密。” 潮生看着他,半晌后,他心里冒出一个猜测:海东麟,不会是在吃醋吧?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条,怎么可能,那是海东麟啊,老辣内敛得快要成仙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无聊的感情?可如果不是,那他脸上那奇怪的表情又该怎么解释?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该不会……在吃醋?” 海东麟表情不太自然地转了过去,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这……算是默认了? 潮生心里突然涌出一阵莫名的感动,从来只有他对别人有这种感觉,可如今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有点受宠若惊,又有点感动。 他挨过去,夺下海东麟手里的烟掐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靠在他肩头平躺着,让两人就这样仰面对着天花板。 “岩子喜欢彤彤,你别以为自己是个弯的,就看谁都是弯的。” 潮生始终没有弄清一点,那就是海东麟并不是纯弯的,选择男性作为床伴,更多的是因为方便,而且男人的身体能给他带来更多的享受,仅此而已。 海东麟没有接下这个话题,“你们昨天聊了什么这么开心?” 潮生的头还疼着,这是每次宿醉都会有的后遗症,海东麟帮他揉着太阳穴,力道适中,让他觉得稍微好过了些。 潮生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坦诚是必要条件,多少误会是因为把事藏心里产生的,从他那一晚踏进这里的时候,就是抱着和这人长长久久的心思,所以什么都没打算蛮他。 他把和岩子合开饭店的事跟海东麟说了,对方听完后,不假思索地说:“这事好办,我……” “海东麟,”潮生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自己没多大本事,可是这次,我想自己试试。以前的我,顾及这个,在意那个,束手束脚的,总想做到面面俱到却且恰恰是因为这样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经过那么多事,我明白了,只有让自己过得好,才能让身边的人也幸福,一味地牺牲自己的感受去迎合他人不仅得不到尊重,还会让一些人得寸进尺。这是我第一次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的事,我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卸下了包袱的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海东麟沉默着,只是把他搂得更紧。 “虽然这对你来说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可对我来说,却是一个考验、一个挑战,让我去体验一下吧,答应我?” 海东麟看着他,他的潮生的确变了,他不再犹豫、彷徨,眼中闪着坚毅的光芒,就像一个褪去了重重乌云包围,露出了华彩的初阳。 可无论是怎样的江潮生,都能轻易地聊薄起他的心弦,搅乱他一池心水。 潮生以为海东麟是在担心自己,于是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别这么担心,我有这么无能吗?怕了你了,这样吧,等我一败涂地的时候你再拉我一把,毕竟不能让岩子血本无归啊,这样行吗?” 海东麟以吻封缄,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潮生砸吧着嘴抱怨,“有烟味。”却又搂过他的头把双唇贴了上去。 不和谐的插曲过后,两人的同居生活就这样开始了。让潮生感到惊讶的是,海东麟远比他想象中要繁忙,别说是白天,就连晚上也偶尔会因为一个新的企划而在书房忙到深夜。 虽然海东麟本身的能力毋庸置疑,但潮生总觉得他的成功和他显赫的家世是分不开的,如今看来,除了这些,想要达到这样的高度,即使是海东麟这样的人,也需要付出很多。 他的工作相对清闲很多,他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去照顾对方。他会在对方到家之前做一桌益气补身的好菜,或者在他因为饭局无法回家吃晚饭的时候煲上一锅好汤,让他一到家就能卸下疲劳。 他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窗台上放上了鲜嫩的绿植,极有精神地舒展着叶片;厨房里增加了很多碗筷瓢盆,还有一些生活必须的工具,让它看上去终于像个真正的厨房了;他把两人的床单从灰黑换成了纯色的天蓝,让卧室终于有了一丝亮色。 这些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或者说在没有离开家的时候,他做的远比这些要多,可仅仅是这样,就让海东麟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当他踏入家门的时候,便能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也许是人参乌鸡汤、也许是虫草龙骨汤,然后便有一个他思念了整整一天的人笑意盈盈地从卧室出来,埋怨他为何又回来得这么晚。两人会交换一个浅浅的吻,然后坐在一起喝下一碗暖汤。之后他们一起泡在宽大的浴缸里,用身体相贴的方式诉说对彼此的渴望。要说让海东麟感到不满的,也许就只有性爱的次数实在是太少了。潮生很少会在第二天有课的情况下让他碰,所以能够放松的解禁日也只有周末,这让海东麟十分不满。 第60章 没过多久,潮生也忙碌了起来。他和岩子的药膳饭店已经提上了日程,现在要开始找店面了,找到以后就要装修,然后确定大厨研究菜谱,这样最快的话两个月之内就能开张了。 不过这找店铺说来简单,真找起来还真是费劲。潮生白天要上班,只能在下班以后跟着贾岩柯去看店面。这一个礼拜下来,大大小小的门店也看了不少,总结就是两句话:便宜的太破,好的又租不起。 周日的中午,两人在连续看了两家要外兑的店后都觉得不合适,天气已经开始转暖,跑了半天的两人都觉得有点热,于是找了个小饭店坐下喝茶,顺便把午饭解决了。 贾岩柯脱下外套,灌下了一杯带着奇怪味道的大麦茶,不住地抱怨,“操,怎么就这么难找呢。” 潮生安慰他,“咱俩都没干过这个,刚开始肯定得碰碰壁,没事,接着看呗。” 两人把最近看的有几家不错的店铺图放在桌,边吃饭边研究。 贾岩柯给自己倒上一杯冰啤,然后拿过潮生的杯子也想给他倒上,“来,走一个。” 潮生连忙夺回去,摆摆手说:“不喝了,下午还有事呢。” “又不让你喝多,解解渴呗,你的酒量我知道,要真醉了我还不想抗你呢。” 潮生是让海东麟的“惩罚”彻底给弄怕了,哪里还敢在外面喝酒,要是让那公狐狸闻出一点酒味来,他这第二天估计就别想上班了。 那人都已经发话了:喝酒可以,但必须在我到场的情况下。 海东麟在某些方面特别不好商量,几乎就是说一不二,潮生虽然觉得他专制,但好歹也是为了自己,所以决定在外面规矩点,不去捋他的胡须了。 “真不了,最近喝不了酒,一喝就难受。” 这破理由可说服不了贾岩柯,他不满地说:“是不是哥们!让我一个人喝酒你也好意思?” 不过他到底也没强求,干脆自己就着花生米一口口喝着,不过说起这事,他倒是想起上回潮生喝醉的情景了。 “嗳,你跟我说实话。” “嗯?”潮生夹了一口拍黄瓜放进嘴里。 “你跟海东麟到底什么关系?” 潮生这口黄瓜差点喷出来,赶紧捂住了嘴,这样一来却呛进了嗓子里,导致他剧烈咳嗽了起来。 “哎哎哎,我这就问一嘴,这给你吓的。” 贾岩柯把水递给他,潮生和了一口才好了点。 “吓、吓什么,我这就是不小心噎着了。” 贾岩柯一脸不信,“我长这么大没听过让黄瓜噎着的,说,你跟海东麟什么关系,我看他对你可好着呢,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潮生让他说得面皮微微发红,虽然这事迟早也是要让“妹夫”知道的,不过这时候他还不打算坦白。 “我们教授给我介绍的兼职,给海东麟当健康顾问,所以就认识了。” “你们那关系可不像老板和顾问啊,你少蒙我啊,哥走南闯北多少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黑熊哥小事糊涂大事明白,他一看两人那关系就不一般,哪能让他这么混过关。 潮生想了想,回答道:“我俩算是朋友吧,虽然是我高攀了,他人还行,彤彤保送出国那事还是他给解决的。” “是吗?”一听说海东麟还帮过未来老婆的忙,贾岩柯对他的评价立马就上去了,“没想到这样的人还挺够意思,你这朋友交得可值啊,这帝都多少人想巴结他都见不着面呢!” 潮生笑笑,算是敷衍过去了,他拿过本子放在两人中间转移注意力,“还是看看这些吧,现在就剩这四家比较合适的了,咱下个礼拜可就得定下了。” 说到这个,贾岩柯又开始犯难,他手上是攒了些钱,但如果在店面的费用上花去太对,后面的装修和员工配置就都赶不上了,可如果选的店面位置不好,又很难发展,这还真是个两难的选择。 这一天的忙碌依然毫无收获,两人在下午四点的时候分道扬镳,潮生拖着极其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的时候都快五点了,打开门,惊奇地发现某人居然在家。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潮生一边拖鞋一边问。 海东麟放下手中的报纸,拿了杯水走过去递给潮生,潮生接过来就“咕咚咕咚”一口喝了,看上去渴极了。 “又跑了一天?” “嗯。” 潮生把外套脱下就往浴室走,“我一身臭汗,先去洗洗。” 海东麟拉住他,捏着他的下巴就要吻上去,潮生躲着他,笑着说:“这么大汗味你都亲,真够不嫌弃的啊。” “不嫌弃。” 潮生拿他没办法,只好凑过去跟他贴了一下嘴唇,然后就走进了浴室。 他的包就放在玄关的地方,包口的拉链没拉,他的本子露出了一个角。海东麟把那本子抽出来,翻开细细看了起来。 潮生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来,看见海东麟还坐在沙发上,浴室坐到他旁边问:“饿了没?晚饭想吃什么,我去做。” 海东麟叹了口气,把他拉过来横在腿上,拿过毛巾帮他擦着湿发。 “不用了,出去吃或者我叫人送来。” 潮生觉得海东麟有点不对劲,好像不太高兴,于是仰头问他:“怎么了?” 海东麟的手轻轻滑过他的脸颊,“瘦了,黑了。” 潮生干脆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仰面趟在他腿上,两条腿翘在沙发一头的扶手上,亮眼弯弯地看着爱人,好笑地问:“你就气这个?” 海东麟看不得他这小人得志的样子,一手直接伸进了松垮的浴袍,感受着他消瘦的腰肢,原来骨肉匀称的青年瘦了不少,都能摸出肋骨了,不过让他最不满的不是这个。 潮生被他摸到了痒痒肉,笑着在他怀里躲闪着,海东麟不放过他,反而抱着他坐在腿上继续进攻。 “哈哈哈,痒,海东麟你干什么,别闹了,哈哈哈……” 突然,海东麟按住了他的肩,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有多久没抱你了?” 说道这个,潮生就心虚了,因为他这阵子忙,所以忽略了家里这尊大神,有时候自己比他到家还晚,更别提做晚饭了,最要命的是,因为周末都要出去看店,所以海东麟的周末福利也让他取消了。 他讪讪地说:“就一礼拜,你忍忍呗,大不了晚上帮你摸摸。” 在平时无法真刀真枪做到底的时候,两个男人只能用手帮对方解决,即便是这样,海东麟也快憋出火来了。 “之前天天给我炖补汤,把我补得气血旺盛,然后就翻脸不认账了,嗯?” 怨夫海东麟的控诉让潮生终于有了一丝内疚,不过没等他好言安慰,海东麟突然换了话题,“让我帮你吧,别这么辛苦了。” 潮生终于意识到,男人是在心疼自己,不由得心里淌过一阵暖流,这种被人关心爱护的滋味就像毒品一样让人无法自拔,如果有一天突然失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 但是他依然坚持,“这点小事算什么辛苦,而且也就是这阵子的事,选好店面以后就轻松多了。你还真别说,第一次做这种事感觉挺新鲜的,学到了不少东西,贾岩柯跟人砍价特别神,嘴巴倒腾得跟火箭一样,真该让你这种寡言少语的见识见识。” 海东麟:“真的不能让我帮忙?” 看他关切的眼神,潮生就有点不忍心拒绝了,他坐起身离开沙发,穿上拖鞋蹬蹬蹬地跑到门口,拿出了他那本挤满了店铺信息的小本子对海东麟说:“能啊,现在就个事想问你,你做生意的眼光好,帮我挑个地方吧。” 其实他和贾岩柯就中意里面城南靠中心的一家店铺,可惜要价是在太高,超出了他们的预算整整40%,不过从地理位置还是人流来说,那都是无可挑剔的好店面。但是老板看他俩年轻,又没什么经验,咬死了价钱不松口,任凭他俩说破了嘴皮子都一分不让。 两人商量了一阵,潮生觉得肚子饿了,海东麟就叫人送了饭过来。难得的周末就这么过去了。 贾岩柯和潮生在这事上纠结了一阵,还是决定放弃城南的那家好店,选择了第二顺位的铺子,地段也可以,价位稍稍偏高但还在接受的范围内,就是面积小了点,而且停车什么的都不太方便。 但是按照他们目前的经济状况,也只能选择这家了。贾岩柯跟那老板打了电话约了个时间,决定晚上过去就把合同签了,他们开店的地方就这么定了。 潮生坐在他的车子上,两人正准备往那边赶,就在这个时候贾贾岩柯的电话响了起来。 听他跟电话那头的人嘀嘀咕咕了一阵,潮生看贾岩柯的表情越来越兴奋,而且听那内容,好像是店铺终于有着落了? 挂上电话,贾岩柯调转了车头往反方向开去。 “岩子,你这路走错了吧?” “没错!咱他妈的走大运了,城南那家的周老板给我打电话说,他家里出事了急着用钱,愿意降30%把店兑给咱们,哈哈哈,还让咱这会就去他那把合同签了?” “啊?”潮生一时有点不敢相信,怎么会这么顺利? “不会是讹人的吧。” 贾岩柯不以为意,“讹人不讹人的,现在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听他那口气像是真的,没准是老天爷在帮咱们呢。” 来到城南那家店门口,老板早就等在那迎接了。看见他们的车子过来就热情地招呼了上来,跟他们前几次来的时候判若两人。 潮生有点狐疑地看着肥胖的周老板那殷勤无比的笑容,怎么才几天功夫,他们这待遇就翻了个天? 他总觉得里面有猫腻,可是等他们看到合同的时候,也没发现有任何破绽,不但没有,而且还附赠了好多饭店的配套设施。这里本来就是家火锅店,很多工具都是现成能用的。 “周老板,我能冒昧问您一下,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潮生放心不下,觉得有必要把事弄清。 周老板满脸愁苦地说:“哎呀,我原本是不想说的呀,家丑不能外扬嘛,可为了让你们安心我也只好说啦。我儿子现在扯到一个经济案里头去啦,急着用钱周转啦,你看我儿媳妇,整天为这事哭哭啼啼,这样下去我那没出示的孙子都要遭殃啦。” 两人冲一旁望去,果然有个二十来岁的孕妇表情悲伤地坐在那,看那肚子,大约有五、六个月了。 “你们要再不相信的话,我把身份证先押你们这里啊,定金我也就收你们30%,我是真的等钱用哪!” 他们再三看了合同和老板所提供的各种证明,饶是贾岩柯这走南闯北了近十年的也看不出毛病来,两人对视一眼,决定相信老板的话,把合同签了。 从火锅店走出来的时候,贾岩柯美的都找不着北了,直嚷嚷着运气太好,捡了个大便宜,潮生的心里却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上了车后,潮生回头看去,发现那门前又停了一辆车,牌子不错,也得几十来万,上面下来一个年轻的男人,他们之前见过的,就是老板的儿子。 老板说他牵扯进一个案子里被拘留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而且看上去春风满面的没有任何烦恼的样子,刚才的孕妇也一改愁容,笑得跟朵花似的。这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怎么看都是无病无灾的幸福家庭。 潮生想起了前几天把小本子给海东麟看的时候,对方只是扫了一眼,就指着这家店说:“这家不错。” 他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潮生回家的时候没有看见海东麟的身影,今天已经过了晚饭的点了,下午的时候对方就打电话说有应酬不回家吃的。他看着这个空荡荡的房子,比起一个月前,这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不再是冰冷的黑白灰三色,而是有了更多能让生活丰富起来的亮色。曾经的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家,不如说是一个宾馆,就连房子的主人都很少到访。而如今,这里到处都沾染上了他和海东麟共同生活的气息和片段,让没有生命力的房子变得鲜活起来,变成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如果说一个月前的表白还带着冲动的成分,如今的潮生已经能够百分百肯定自己对海东麟的感情了。他们之间,有爱,却又不仅仅是爱,海东麟既像他的良师益友,又偶尔如兄如父,教导自己、鼓励自己,又偶尔会把他当成孩子一样来宠。 妹妹说他变了,岩子也说他变了,在这一刻潮生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这种转变来自于海东麟以温柔未名所构建的这座城堡,它为自己遮风挡雨,让他感到无比舒适安心,然后以坚毅的姿态去面对外面的挑战。 潮生躺在被褥上,让贴和绵软顺滑的被单贴在一起,上面全是海东麟的气味,就好像被那个男人包裹住一样。 海东麟到家的时间很晚,客厅留着一盏灯,但其他房间都是黑着的,他判断潮生已经睡了,于是轻手轻脚地把自己洗漱干净就上了床。 就在他坐到床边的时候,在黑暗中,突然从被窝里伸出了一双手环住了他的腰,猛地往下一拉后,海东麟跌在了床上。 “还没睡?”他伸出手想要去开灯,却被潮生按住,然后就是一对火热的唇贴了上来。 潮生的热情感染了海东麟,同时也点燃了他身上的火,吃了一个礼拜多素食的男人像头疯狂的野兽,撕咬着身下自投罗网的猎物。 两头雄兽激吻得难分难解,四只手也不闲着,扯衣服的扯衣服,解扣子的解扣子,很快,他们就赤条条地拥吻在一起,在对方的身上四处留下自己的印记。 在分开潮生的腿准备进入的时候,海东麟极为虚伪地问了一句:“你明天……不是有课吗?” 潮生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所以……只有一次,你还等什么……” 回答他的是男人沉下的腰和那东西的硬度,就连剩下的话也被堵在了嘴里。 熟悉的撞击声响起,潮生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神印。 一夜癫狂后,第二天的潮生尝到了心软的苦果,就连穿衣服的时候他的手还是哆嗦着的。 “说好了只有一次的……” 潮生不满地揉了揉自己的腰,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餍足的海东麟笑意盈盈,看上去精神奕奕,就连皮肤都好像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我送你去吧。” 潮生接受了对方带着道歉意味的吻,点了点头。 海东麟不问他昨晚为何这样,潮生也不点破,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只享受结果而不追寻原因。 “等你忙完了,我们去旅行吧。”在车上的时候,海东麟这样说道。 旅行?江潮生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忙碌得像一头工蜂,为学业、工作、家庭、和女友的将来,旅行这么奢侈的事情,他只在学校组织的短途郊游中体验过。 和海东麟去旅游?听上去是个不错的提议。 “好。” 海东麟握住了他的手,潮生也握住他的,两只手紧紧交缠在一起,走了一路。 千家万户各有喜背,就在海东麟和江潮生在磕磕碰碰中享受幸福的时候,有些人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了。 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海东麟的侄子,海家第三代的长子,海明。 他海少爷含着金汤匙出身,从小到大都被一堆人簇拥着,让他养成了唯我独尊的肆意性子。虽然爷爷和父亲严厉,却抵挡不住母亲和奶奶的宠溺,所以海明至今为止的人生可谓一帆风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可他最近过得就不怎么如意了,这一切的源头,似乎就是从他和江潮生打了一架开始。 那天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他人生的污点,从早上开始就糟透了。首先是清晨时,爷爷的那通电话。当时他是背着任佳雯接的,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如果她了解了其中的内容,恐怕当场就会甩他一个耳光。 因为不知是那个该挨千刀的小人把他和扶着一个女人进了酒店房间的事捅到了他的未婚妻那。 海明游戏人间,从来都把爱情当成调剂品,他和数不清的女人发生过关系,可从没有一个固定的伴侣,那是因为,他的身份从来都不是自由的,他还有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 海家的显赫的鼎盛时期在于海东麟的父亲海泰安那一代。他和他的大哥海泰和两人,一个从政一个在军,都身居高位,当时在帝都的风头一时无二,无人敢撩其虎须。到了海东麟这一代,他大伯膝下的两个哥哥平庸无奇,即便仗着父辈的声威,也没有做出大的业绩来,而资质过人的海东麟却齐商从政,让海泰安不得不扼腕叹息。 海家的颓势就是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但只要海泰和海泰安在位一天,他海家依然是帝都第一政治世家,可如今的兄弟俩一个年逾歧七十,另一个也六十有五,早已不在高位,虽然经过几十年的精英,海家的余威尤盛,但这样的效果又能维持多久呢? 嫁出去的女儿们不能指望,海泰和的两个儿子无法扭转这样的颓势,海东麟在商界风生水起,却和海家的人很是疏离,自然不会为海家添砖加瓦。 这些事情小辈们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几个老的却心知肚明,所以他们必须调动海家的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来阻止这种颓势。三代的长子海明骄纵银奢,不适合走政途,却长得唇红齿白,一副贵公子的摸样,这样的孩子,用来联姻是最好不过。正好京城里也有一户人家怀了同样的心思,还正好是海泰和从政时的一位旧友,而他们家刚好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女儿。 两家人一拍即合,就在五年前私底下商量了联姻的事,而那时候,海明刚刚成年,对方才十七岁。 海明对此没有太大意见,一来是他没有胆子反抗父亲和爷爷,二来么,对他来说,其实娶谁都无所谓,何况对方的各方面条件都不差。 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不能向往常那么明目张胆地荒唐了,毕竟他多少还是要估计未婚妻以及她家族的面子,要不然,家里的爷爷和父亲也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的。 所以当爷爷海泰和、父亲海建林得知此事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打电话给这不肖子孙,怒不可遏地让他滚回家里。 第61章 后来的事情简直是一团糟,他回到家就被爷爷和父亲轮番教训,奶奶和母亲的劝阻丝毫不起作用,父亲的藤条还是抽在了他身上。最后还是请来了未婚妻一家,让他当着人家的面写了悔过书,并保证不再犯才把这事给平息了。 刚把肥肉吃到嘴边就受了这样的磨难,海明自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敢找任佳雯。司机老余是爷爷的人,他和任佳雯的事早就被捅到老人家耳朵里去了,要是再被逮到一次,他非脱层皮不可。 追了这么久的女人只尝一次明显不是他的风格,他也只能偶尔打打电话发发短信聊以慰藉。等这风波彻底过去,他又是游戏花丛的海少。他对任佳雯的新鲜感还没过去,所以还是得先把人稳住,其他的以后再说。 不过这件事还有一个更严重的后遗症,就是三叔突然撤销了他在海程的所有职位,连声招呼都没有,他就被告知已经被辞退了。 他海明自然不需要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可那确实他逃避家中管束的借口,没了这份工作,爷爷和爸爸肯定会按着他的脑袋去政府部门上班,要他和一帮死板的老头子天天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海明为了这事不知找了海东麟几次,可每次都吃了闭门羹,无奈之下,他只好杀到公司总部,在董事办公室找到了他。 “三叔,为什么撤我的职!” 海东麟的眼睛始终未曾抬起,盯着手里的文件审阅着,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因为你不适合。” “怎、怎么可能,你都把我换了部门了还不够吗,为什么把我踢出公司,是谁的主意??三叔,你不能这样对我!” 海东麟似乎很不想见到这个人,更不想和他多费唇舌,很快就叫人把他请了出去。 被保安架着拖离办公室的时候,海明还在不甘心地吼叫着:“三叔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侄子!你这样怎么跟我爷爷和爸爸交代!” 海东麟勾了勾嘴角,表情带着淡淡的不屑,透过镜片所放射出来的目光冰冷刺骨,“我从来都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从三叔那悻悻地出来后就去了酒吧叫了几个狐朋狗友借酒消愁,当然这次他只敢把眼神在那些酥胸半露的女人身上扫来扫去,并不敢有什么动作。因为喝的多了,中途就去了躺厕所,就在他刚拉开链子准备解决的时候,就被人用麻布套住了头,然后踢倒在地上狠揍了一顿,那帮人下手极为刁钻,专捡他身上受不了痛的地方下死手,拳打脚踢地把他揍得哇哇乱叫。 那几人临走的时候还吐了唾沫在他身上,骂了一句“小兔崽子,敢抢我们老大的女人!下次再让我们看见打断你的腿!” 听了这话,海明想起来在去年年底的确招惹过一个极其风骚的女人,好像就是一个道上混的大哥的女人。可是那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怎么会这个时候才寻他报复,再说了,不过是一个小混混的头子,怎么敢对他海明下手?不想活了吗? 他这狼狈凄惨的样子自然是引起了海家人的注意,他的叔公,也就是海东麟的父亲海泰安找了几个部队的人去查,还真发现那天在酒吧的几个打手是那个大哥的手下,只是那个叫陈福的混混头子几个月前就因为捅死了人被抓进去了,而无论他们如何查找,都没有寻到那几个打手的踪迹。这不光彩的事也不好闹出太大动静,海明就只好生生地吃下了这哑巴亏。 就这样,海明受到了第二次、第三次打击。得知他海东麟被开除的海泰和、海建林虽然也对对方的绝情略有微词,不过对海明的失业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觉得这是一个改造他的好机会。于是干脆帮他在农业部找了个闲职,而他所在部门的处长就是他未婚妻的哥哥。而且每天都有司机在下班时间等在他的门口接他回海家,不允许他再去外面鬼混,彻底杜绝了酒吧那样的事重演的可能性。 这样一来,海明就变成了笼中雀,上班的时候被未来大舅子死死盯着,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办公室里,下了班就有司机把他接回家,彻底杜绝了他享受夜生活的权利。这样的日子才维持了三天,他就觉得自己快疯了! 可他海明作为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除了吃喝玩乐没有任何长处,既不敢反抗父亲和爷爷,又没能力自己谋出路,除了接受还是怎样? 这天他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旁边的老头和中年妇女一个喝茶看报,另一个上网聊天,无聊得他快要抓狂。他坐在椅子上发了半天的呆,突然发现了问题所在。 ——是谁把他和任佳雯上宾馆的事告诉未婚妻的? ——三叔为什么要突然开除自己? ——那几个打手为什么在事隔几个月后找自己为前老大报仇? 这个人必然对他怀着极大的敌意,而且又了解他的行踪,并和三叔的关系亲密,他思来想去,符合这三个条件的人,在这世上就只有一个——江潮生。 江、潮、生! 就是他!除了他还能是谁! 他把这个名字放在心里翻来覆去地诅咒着。那天挨的拳头他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不仅吹三叔的枕边风让他开除我,还找人暗算我,当我海明是什么人?这些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不让你身败名裂滚出帝都我就不姓海! 海明心里对江潮生恨到了极点,巴不得抽其筋饮其血,如果他手里有把枪,恐怕会忍不住直接把人毙了。 可他不能这样,因为江潮生的背后,是海东麟。 虽然他知道三叔对情人的兴趣从不长久,可如果在那人受宠的时候下手,必然会引起三叔的不满。虽然从商,可三叔的手腕和能力在帝都是有目共睹的,如今的海家都不免得借助他的声势,这样的海东麟他可惹不起。 所以必须想个完全的法子,既不惹怒三叔,又能把江潮生踢入地狱,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 “洪哥,您看,这边的图纸要改改,顶灯不能这么装,不但影响光线还会有危险。还有,门口的牌匾位置我也想换换……” 原本的火锅店老板在拿到他们的最后一笔钱后就留下了几乎所有的设施,带着全家另觅生计去了。潮生和贾岩柯趁热打铁,想赶紧把店给装修出来,所以潮生找了自己一个学建筑设计的同学三天内做了一个设计图出来,要求就是柔和明亮温馨,让人看了就有种身心愉悦的感觉,这才符合药膳能够给人带来的作用。 贾岩柯拖了关系找了一个建筑队,包工头姓洪,四十左右,专门干饭店酒店装修的,在这行极有经验,价格虽然比那些杂七杂八的包工队要高,但是贾岩柯觉得这钱得花。 两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几乎就把这饭店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上心,尤其是潮生,这是他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心里不免心潮澎湃,除了上课,他所有的心思和时间都花在了这里。 这会他正和洪哥一起研究图纸呢,在这之前,潮生对这些一窍不通,但他认真肯学,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把装修相关的基本知识给学了个七七八八,记了满满一本子,现在也能和包工头讨教一二了。 贾岩柯不擅长这些,他的长处在别处,最近他正忙着办营业执照和找厨子,现在是各项事宜排头兵进,力求在两个月内搞定所有的事情开张。 洪钟拍着这斯文的小青年说:“听说你是大学老师是吧,想不到啊,你们两个不到三十的小伙子居然敢干这么大的店,你放心,我老洪一定按照你们的要求把店给整出来,到时候我来吃饭可要给打个折啊。” 不管真心假意,这样的话听起来总是能让人感到放心,潮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那还是贾岩柯塞他兜里的,让他碰见有用的人就给递一根,他自己不抽烟,在他工作的场合也没有要给别人递烟的机会,所以这事干起来极不自然。 那包烟还没拆封,潮生东扯西拉地剥掉了包装纸,从里面抽了一根出来递给了洪哥,“洪哥,您抽。” 洪钟一看是百来块的好烟,也没推辞就笑着收了,他用两根手指夹着烟,等着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这时潮生才觉得糟了,一般递完烟就该给人点上,可他哪来的打火机啊!他在心里把贾岩柯给骂了一顿:哪有光给烟不给打火机的啊! 好在洪钟这人也爽气,见他没有动作就自己摸了个打火机出来点上了。他的豁达让潮生更觉得尴尬,他想了想,干脆把整包烟都塞洪钟手里了。 “洪哥,您拿着吧,反正我也不抽。” 洪钟愣了愣,倒不是他贪这包烟,而是没见过有人这么送烟的,先送一根再给一包?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他觉得新鲜,又盯着江潮生看了两眼,接过烟说:“你们大学老师可真有意思。” 他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但潮生听来就觉得是自己失礼了,他一辈子就没脱离过学校的环境,平时打交道的都是老师同学什么的,交际应酬本来就是他的弱项,现在跟着贾岩柯干,纵然是学了不少,却也更加暴露了自己的稚嫩。 他带着歉意地笑笑,真诚地说:“洪哥,不好意思啊,我这人不太灵光,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多担待。” 在社会上混得久了,其实更喜欢江潮生这种没多少心眼的,没有人喜欢和比自己更圆滑更老油条的人做朋友。所以洪钟拍了拍他的肩说:“什么担待不担待的,你现在是我老板,怎么说话反过来了,我这人就是个大老粗,整不来那些文的武的,江老师你要看的上我,咱这笔买卖完了就当个朋友,下回有活还找我。” 他这话纵然是客气成分居多,潮生也从中听出了几分真诚,潮生也跟他学着哥俩好的样子拍了拍对方的肩。 那包烟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给哥们的见面礼,贾岩柯知道这事气得差点吐血,直骂潮生是个败家子。 “哎呀我的祖宗哎,一百多的烟就让你一气送出去啦?您可真大方,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我早给洪哥准备东西了,你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潮生无可反驳,干脆装作研究设计图纸的样子不去理他,任他在一旁吹胡子瞪眼。 洪哥的人已经开始做拆除的准备工作了,搭架子的、铺纸箱的、搬东西的,干什么的都有,那声音是叮叮咣咣的好不热闹。 面前都是来来去去的人,场面有点混乱,声音更是嘈杂,但潮生却不觉得心烦,反而有一种成就感,他终于踏出脚步认认真真地去做这样一件事,不是为了谁,更不是单纯地想要赚钱,只是想用自己的能力去尝试一个不同的世界。这种感觉给了他很大的鼓舞,让他越来越有信心把店开好。 潮生看着眼前的杂乱出神,贾岩柯觉得热,就开了一听可乐在那喝着,扭头的时候,透过玻璃窗看见了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门口。 “哎哟妈妈哎,卡萨丁!!!还是黑色限量款,我他么可算见着真的了!”他的脸都快贴到玻璃上去了,口水差点留了一地,就差趴那车上舔了。 听见“黑色卡萨丁”几个字,潮生反应了过来,看向门口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了熟悉的车、还有人。 他他他、他来干什么?岩子还在呢,上次自己醉酒那事就够尴尬的了,他好不容易才想出了理由在岩子这敷衍过去,海东麟这一来不是更说不清了吗? 不管他再怎么不愿意男人出现在这里,他的心意都传达不到对方那里,男人已经走出车门,抬头看了看上面的门牌,朝店里走来。 贾岩柯定神看了看觉得这人眼熟,没一会就想起来了,“这不是海东麟吗?找你的?” 他推了推呆滞的潮生,让他回过神来。这时的海东麟已经长腿一伸跨了进来,在看见满室狼藉后微微皱了皱眉,然后扫视了一下四周,很快就在角落发现了脸上写满了“你看不见我”的潮生。 他的笑容完美,配合着俊秀无匹的脸庞比电视上的明星更耀眼几分,可潮生却在那可恶的笑容里发现了几分促狭。 很快,男人就走到了跟前,熟稔地打着招呼:“潮生。” “海东……海先生。”自觉他们现在是雇主和雇员兼普通朋友的关系,潮生连忙改回了称谓。 贾岩柯这几年跑商也见过不少老板大人物什么的,不过海东麟这个层次的绝对是头一回见着真人版,于是先自报家门:“海先生,我叫贾岩柯,是潮生的发小。” 海东麟点点头,“上次麻烦你了。” 贾岩柯一愣,麻烦?什么麻烦?然后他就意识到他指的是潮生喝醉那事,但这么一想就更迷糊了—— 我照顾我哥们,怎么成了你麻烦我了?说的好像你俩才是一家子似的。 潮生这段日子和海东麟腻味惯了,早就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压根没听出来他这话里有何不妥,还傻乎乎地应和着:“对啊,岩子,上次多亏你了,要不彤彤一个人可制不住我。” 黑熊哥风中凌乱,怔了半晌才用一种完全不是他风格的语气说:“哪、哪里,这、这是应该的。” 等潮生终于觉出味来,已经是他们到家的时候,除了把海东麟好一顿揉搓发泄外也于事无补了。 “海先生,您来有什么事吗?”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演穿帮的潮生继续扮演着他“雇员兼普通”朋友的角色。 海东麟也不拆穿,“来看看你……的店。” 中间有明显的停顿,后面两字怎么看也是后加上去的。 “我们这小门面有什么好看的,再说,岩子才是老板,我就跟着混的。” “不不不,”贾岩柯连忙解释“你是我们店的餐饮总监啊,这店能不能火都靠你了,你可是灵魂人物,别在这跟我谦虚成吗?” 潮生丝毫没被他的奉承给糊弄过去,按照他们的规划,这点的投资在两百万以上,自己只出了二十万就占了两股,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贾岩柯还总说的好像自己亏了似的,这哥们,太够意思了。 这妹夫,他认定了! 海东麟接着说:“我就是顺路过来,什么时候回去,我带你一程?” 没等潮生开口,贾岩柯抢过了话,“潮生,那你现在跟海先生走吧,我在这盯着,反正没一会洪哥他们也要收工了,你那我不顺路,刚好你能蹭上海先生的车。” 潮生犹豫,“可是……” “可是什么,你这白天上课,下了课就往这跑都累的了,我这反正天天闲着没事,你走吧,还有一钟头我也回去。” 潮生还是觉得不合适,贾岩柯做的比自己多得多,他也想多出一份力。可这次他依然没有得到开口的机会,因为海东麟已经帮他做了决定:“潮生,那我们走吧。” 贾岩柯听他这么说,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浮了上来,他狐疑地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海东麟的笑容无懈可击,潮生的表情就没那么自然了。 潮生无法,只好对贾岩柯说:“那岩子,我先走了,明天我不上班早点来店里,你不用那么早起,什么时候过来都行。” 贾岩柯摆手,“走吧走吧。” 于是潮生和海东麟就双双走了出去,贾岩柯看着两人并排的背影,竟然觉得有一种十分协调的感觉。等到他们来到了车边,他又看见海东麟帮潮生打开了右侧车门,还怕他的头磕到,细心地帮他遮着头。潮生十分自然地坐进了车里。 乖乖……他真得找这小子好好聊聊了,什么普通朋友,什么老板,蒙鬼呢! 坐在车上系好安全带后,潮生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这一天的确够累的,几乎就没有歇着的时候。 海东麟一边开车一边伸出右手去抚他额头的汗,问道:“累了?” “嗯。”潮生的语调里带着浓浓的倦意,然后放松了身体靠在座椅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种琐事,让别人去做就好,别把自己弄这么累。” 潮生笑他太夸张,“海先生,海总,海老板,我们这是小本生意,你说的别人也就一个岩子,我好意思占了他便宜还把什么都推给他吗?” 不过对方也是心疼他,所以潮生接着说:“没事的,就这一阵了,我不是答应你,等忙完了去旅行的吗。” 这天晚上,两人躺在被窝里的时候,海东麟的手一直就在潮生身上不老实地摸着,潮生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人想干嘛。 他抓着那只快要探进他裤头的不安分的手,笑着说:“别了,我累了,而且明天还得早起,我这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海东麟不但没有收手,反而压在他身上,一只手长驱直入,握住了沉睡中的小潮生。 “嗯……别……”最重要的器官被人掌握在手中,潮生不可遏制地发出了声音。 “别去了。”海东麟吻着他的发梢和鬓角,然后在他耳旁吹着气,企图挑起他的欲火。 那是潮生身上最闵感的地方之一,他推着海东麟的手软了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把身体贴上了男人。 “不行……” 海东麟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于是更加卖力地挑逗着潮生,击垮他的意志。 他不是不知道青年相当疲惫,也知道他这觉睡不了多久,但他不想放过他。 他的心里有隐隐的后悔。潮生终于踏出了从未有过的步子,去尝试新的领域,这原本是一件很好的事,也是他乐于看到的,可这件事最近却让他感到了焦躁。 因为青年的眼中渐渐填充上了别的东西,他的影子反而越来越模糊了。就连他的心也被那些无谓的琐事充满,不再满满地只装着他一个。 他的眼神总是看向别处,心里想的都是无关痛痒的人和事,有时候跟他说话半天才能反映过来。一天当中,他只有在很晚的时候才能看见青年的身影,虽然他会疲惫地依偎进自己怀中,但这远远不够。 他要的是他全心全意的依赖和眷恋,就像他们刚刚吐露心迹时那样,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潮生就该是那样的,以自己的意愿而活,永远出现在他能够看得到的地方,接受他的给予和宠爱。 他突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把这人藏到一个人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锁起来,除了自己,再也接触不到其他人,这样是不是就能让他的心里只装着自己? ! 第62章 潮生觉得海东麟有点不对劲,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又说不上来,他又累又困,几番恳求对方也没有停下动作,干脆随他去了。 可今晚的海东麟就跟发了疯一样,一遍一遍地在他身上索取着,那架势简直要把他吞吃入腹,连骨头渣都不剩。潮生将将挨过了两次就告饶了,可惜海东麟是铁了心要折腾死他,一语不发地埋头苦干。 也不知过了多久,潮生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昏死了过去。海东麟把自己最后的精华灌注在他体內最深处后,亲吻着就连在睡梦中也依然锁着眉头的爱人,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你是我的。” 仿若魔咒般,让潮生在梦中也不由得打了个颤。 潮生醒来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妙,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看来,现在起码也是中午了。拜某人所赐,他的神经经过一夜的休整依然疲倦,一动就会发出和老旧机器一样的吱嘎声。 最近的体力真是越来越差了,按说虽然忙了点,昨晚的海东麟狠了点,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感觉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头也有点晕眩。大概是好长时间疏于运动了吧,下周去找同事打打球好了。 他拿过床头的手机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上面显示的时间是12:23,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屏幕中间显示的19通未接电话,而来电人显示的都是黑熊哥。 怎么会这样?就算谁死了也不可能这么多电话一个都挺不到,而且他还设置了早上七点的闹钟,为什么也没响?他看看了手机的声音设定,果然被关成了静音。 没有时间去琢磨这个,他赶紧给贾岩柯拨了过去,如果只是因为自己迟到,他不会打这么多电话的,肯定是店里出了事。 刚接通,那边就传来了贾岩柯盛怒的声音—— “你小子还敢给我打电话!够胆啊你!你不是死到西伯利亚去了吗,把我一个人晾这什么意思!” 潮生无比内疚,“对不起岩子,我不小心调了静音,早上闹钟没响,连你的电话也没听见。你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是店里出事了吗?” 贾岩柯怒气难平,“你少他么给我装糊涂!再装我削你!就算你是我大舅子也得削!” “到底怎么了岩子,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 谁知贾岩柯突然换了个调调,又是发愁又是高兴的弄的潮生一头雾水,“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做好事不留名的,以前我抄你作业你都记我一学期的。不过你也得跟我打声招呼啊,这一大帮子人直接进了店里,三言两语就把洪哥打发走了,我这没有心理准备,差点让吓出心脏病来。” “什么!!!洪哥走了!那些人是谁?他们想干什么?”潮生被这爆炸般的消息震了一下,困意全无,猛地坐起身来大声问着。 那头的贾岩柯觉得潮生不像装的,于是更纳闷了,“不是你还能是谁?把市里数一数二的建筑公司给请来,不但半毛钱不收要帮我们装修,还倒贴了洪哥一大笔钱当劳务费,你知道吗,他们刚进来说这活他们包了的时候,洪哥脸都青了,差点跟他们干起来,后来那领头的给了洪哥一个信封,他看了一眼就笑呵呵地走了,还把自己名片留给人人家,让他们有活想着点他。” 听完贾岩柯的话,潮生也完全懵了,这是哪里跑出来的见义勇为建筑队,倒贴都得帮他们把活干了? 那边贾岩柯还在絮絮叨叨,“你还真别说,这名牌建筑公司就是不一样,据说还是个跨国公司呢,人家直接带着建筑工程师来的,一看我们图纸就找了好几处不合理的地方给改了,然后又做了一个调整方案,我看不懂,可听他们说说也觉得比咱自己的强多了。还有啊,他们的工人动作可够利索的,昨天洪哥的人一天也没收拾出个样子来,他们一来俩钟头就把框架给搭好了,我都看楞了,真神!” “岩子,你把电话给他们领头的,我跟他说。” 潮生打算了贾岩柯的话,没一会他就听见了一个南方口音的男人说:“您好。” “您好,我叫江潮生,是这家店的小老板,我想问一下,您是怎么得知我们的事的?” 那头的人带着极为官方的语气说:“有位先生要求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帮您的店装修,而且做到质量过关、毫无纰漏,至于费用,那位先生已经付过了。江先生您放心,我们‘建德’的施工队不光在全国有名,就是在外国也有很多家分公司,一定做到让您满意。” 如果这还听不出是谁干的,那就太蠢了。潮生叹了口气,向对方道了声谢,就让他把电话还给了贾岩柯。 “岩子,我大概知道了,你让他们干着吧,过会我去找你。” 贾岩柯在那支吾了半天,试探着说:“我不知道猜得对不对,是不是……海先生?” 潮生不置可否,“见面再说。” 挂上电话后,潮生叹了口气,把电话放在一旁,仰面又倒在了床上。身上又是酸软又是疼痛,难受得他根本不想起床,干脆把头埋进了枕头里,闭上眼睛假寐。 海东麟……你到底在干什么…… 没过多久,他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潮生把头转向门口,看见了男人那张俊秀儒雅的脸,却烦躁地用被子盖住了头。 海东麟走过来坐在床边,把被子往下拉,“这么不想看见我?怎么了,难受吗?”说着还用粗糙的指腹去按压他的肩背,帮他按摩。 这多少缓解了潮生身上的酸痛,让他的语气也不是那么咄咄逼人,“你为什么这么做?明明答应我不插手的。” 海东麟明白他所指为何,他不急着解释,反而和衣挤进了被子里,抱着潮生光果的身体,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上,然后才开口:“这样不好么?建德在这行的能力有目共睹,有他们帮店里装修,就让人放心多了,你也不用总在那盯着他们施工,只要到时间验收就行了。” 潮生听完就知道自己恐怕又无从辩驳了,海东麟的话让他的控诉就像打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可我想自己试试,如果什么都靠你,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你养着,何苦出去东奔西跑,海东麟,你说我们是一家子,也就意味着我不是宠物更不是你的情人,那就应该给我机会去尝试,而不是事事依赖你。” 海东麟的手轻轻拂过昨晚他留下的痕迹,并在上面吮吻着,让那些青红的印记变得更加深刻,“嗯,这是最后一次,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事,让你不那么忙碌。” 潮生最怕海东麟这幅深情款款的样子,每当做出这个姿态,他就被电得晕头转向,什么火气都被浇灭了,不仅如此,还会生出一种是自己错了的念头。等到他回过神来想找男人理论一番,就发现为时已晚。 好几次都被海东麟这样给糊弄过去,这次也不例外,潮生无法拒绝他对自己的好,更不忍心他这样落寞的样子。 男人重新压了上来,潮生顺从地让他吻住了自己。 ——这事估计又得这么无波无澜地过去了。 可是潮生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他和海东麟之间存在着一些问题,虽然说不清究竟是什么,他却觉得觉得如果不早点解决,及时遏制海东麟的这种行为,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关系。 很快他就无暇去思考这些了,已经海东麟已经挤进了他的双腿中间,时轻时重地碰触着昨晚饱受蹂躏的部位。 潮生差点炸毛,推着海东麟说:“昨晚都那么多次了你还来?” 海东麟充耳不闻,那处因为被开发了整整一晚到现在依然是柔软的,让他轻易就把自己的大家伙送了进去。 “嗯……你、你这是、纵欲过度!不知节制!”因为过度摩擦,那个地方已经红月中酸疼了,现在却要承受更多的侵入。 “我这次轻点。” 海东麟安抚着他,用轻吻和附魔让暴躁的爱人平静下来,他上身的动作极尽温柔,身下却凶猛得如同豺狼虎豹,很快潮生就被摇曳得如同海上的一叶孤舟,随着对方的动作起伏不停。 被他这么一闹,潮生又感到了疲惫,尤其是在被大力摇晃的时候,居然还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他的身体已经透支了,任他海东麟极尽挑逗只能也只能半软不硬地回应着。海东麟的汗水不停地随着剧烈的动作打在他的身上,床单也染上了一层潮意。 被他这么一闹,潮生的起床计划又泡了汤,等男人停下动作后,他渐渐闭上了眼睛,睡了个莫名其妙的午觉。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都快暗下来了,潮生挪动了一下身体,却发现身后海东麟的一只手臂横在自己身上,另一只则垫在他的颈窝处,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围圈,刚好把他圈在了里面。 他一动,海东麟也醒了,他在潮生圆润的肩头和脖子上蜻蜓点水般地吻着,潮生觉得痒,推开了他。 “海东麟,答应我一件事。” “嗯?”他的声音带着情欲过后的慵懒,沙哑中带着姓感。 “即使你想为我做什么,也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好吗?” “……”海东麟沉默了一会说,“好。” 潮生听见这个好字却没有放下心来,两个人日夜相对了这么久,他对这个男人已经十分了解,他虽然答应了,语调中的不情愿却敲击着潮生的心。 他从家里搬出来,想要过独立的生活,放弃了和佳雯的感情,不想再对谁妥协。海东麟给了他如同空气般的爱情,可他却悲哀地发现,在他以为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间之外,却包裹着一层厚厚的墙,那是海东麟的五指山。 不仅仅是这次的事,他可以从生活中的很多小细节发现这个男人的强势和控制欲,而且他还有一种让他十分难受的感觉,那就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海东麟的眼睛,就好像时时都有一个摄像头在记录着自己的言行。 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找海东麟好好谈谈,虽然他爱她,但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专属于他的一样物品,他同样需要尊重和自由的空间。 他再一次对海东麟妥协,并不是因为不在意这些,而是因为他们相爱,他始终觉得海东麟只是用错了表达的方式,而这个问题完全可以通过沟通解决。 睡了一天,潮生饥肠辘辘,不过他没有和海东麟一起用餐,而是匆忙套上了衣服准备出门,因为手机上又显示了两个来自于贾岩柯的未接电话,这是他的疏忽,还没来得及打开声音就被海东麟给办了。 “我送你过去。”海东麟没有阻止他,只是提议送他去见贾岩柯,即使他不太愿意这么做。 “不用了,你也一天没吃了,赶紧吃点东西吧,别饿坏了。我打车去,别担心。” 潮生站在玄关处换鞋,拒绝了海东麟的提议,正准备开门走出去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回来拉下了海东麟的头,和他道了一个离别吻。 海东麟回吻他,“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 潮生来到了火锅店门口,发现贾岩柯正蹲在门口一边抽烟一边等他,见是他来了,就掐灭了烟头,上来就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拳。 “好小子,你今晚要是不出现,咱俩哥们都没得做!我今天整整给你打了21个电话你都没接!” 潮生冲他歉意地笑笑,把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说:“今天是我不对,走,我请你吃饭,敞开了吃。” “少跟小爷来这套,爷是一顿饭就能收买的吗!” “要不明天那顿我也包了?” 贾岩柯慎重地考虑了一下,得出了结论:“这还差不多。” 两人就在附近找了一个火锅店坐了下来,点完菜后,贾岩柯就迫不及待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建德的人是谁派的,是不是海东麟?” 潮生答非所问:“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就你来前半个钟头,你可真别说,他们这一天干得比洪哥他们两天的活都多,除了中间休息时间,每一个偷懒的,而且都是熟练工,还特高效,照这速度,咱们能提前大半个月完工呢。” 潮生点点头,接着问:“那洪哥没说什么?” “我不跟你说了吗,一开始还挺生气,后来跟捡了宝似的走了。不对啊,今天是该我问你的,怎么成你问我了,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 潮生喝了一口免费的茶水,清晰地吐出了四个字:“是海东麟。” 他今天没让海东麟送他,是因为他需要时间去考虑一件事情:究竟该不该向岩子坦白? 这次的事不像上一次那样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而且他早就看出岩子那狐疑的眼神了,毕竟他走南闯北了快十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看人的火眼金睛。一路上他都在思考如果真的坦白了,岩子能否接受,会不会看不起他,他们二十多年的友情会动摇吗? 可转念一想,他和海东麟都打算守着彼此过一辈子,那么这时他身边的人迟早是要知道的,何不借着这个机会趁机说了? 在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中,他的想法渐渐偏向了第二种,于是在贾岩柯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直截了当地说了。 “我就知道!”贾岩柯一拍桌子,随后又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纠结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早就从潮生喝醉了那事开始,他就觉得这俩关系不一般,昨天那场面更是让他的猜测往一个诡异的方向奔去,任他如何否认都拉不回来,而今天的事更是在这个猜测上面盖了一个“已认证”的戳。虽然心底隐隐已经有了感觉,可他还是不想承认这么多年的哥们就这么弯了。 潮生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了一个大概,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直视着发小矛盾的眼神说:“你猜得没错,我和海东麟现在……在一起……” “哐啷……” 贾岩柯手中的酒杯掉在了桌上,里面的酒撒了出来,流到下面把他的裤子都打湿了,他慌乱地用纸巾擦拭着,脑子里嗡嗡的:他他他、就这么、出柜了!!! 一向保守的潮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新潮、这么大胆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发小,发现潮生的脸上虽然有担忧和不安,更多的却是坚毅和肯定。 “你、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月了。” “那时候你不是刚和任佳雯分手吗,是不是他趁虚而入还是强迫你?” 潮生被贾岩柯的丰富想象力逗笑了,他摆摆手:“不,两情相悦。” 听了这话,他就知道潮生没救了,因为他对这段惊世骇俗的感情没有一丝迷茫,一点要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啊啊啊啊——”贾岩柯抱住头发出了苦恼的吼叫,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 然后他压低声音说:“你怎么就弯了呢,怎么就弯了呢!!你让我怎么跟彤彤交代?” “彤彤也许……和你一样,已经猜到了什么。”上次打电话的时候,妹妹就提到了海东麟,那语气可不是一般的怪异。 连贾岩柯都注意到了,何况聪明过人的妹妹呢? “潮生啊潮生,你怎么这么潮,学人家玩这个,我做梦也想不到你会干这事啊!是不是你被任佳雯伤了就对女人绝望了,要不然你这块三十年了都是笔直笔直的,怎么突然就……” 潮生知道他和海东麟的事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得清的,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一开始的厌恶和避如蛇蝎、到后来的相知相交,直至现在的不离不弃,这一点一滴,除了他和海东麟没有人能够体会,他要做的,只是让贾岩柯明白,他们是纯粹地相爱着,没有任何杂质,而且,他打算把这条路走到底。 “你别瞎猜了,我的确是直的。之所以喜欢男人,只是因为那个人是海东麟,没有别的原因。岩子,你会看不起我吗?”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潮生的心里是忐忑的,贾岩柯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很珍惜这段友情。 贾岩柯狂躁地揉了揉头发,把他原本就有点毛糙的脑袋变成了一个鸡窝,他的头发又粗又石更,跟这人一样有点牛脾气,每天起来都得花很长时间用啫喱水压头发,好不容易打理出来的造型被自己毁了,看上去有点滑稽。 “说什么呢!什么看不看得起的,难道弯了你就不是我哥们了?我是担心你啊,你这喜欢了男人,你家里知道怎么办?学校知道怎么办?还有,海东麟那样的人,能……” “谢谢,”潮生打断了他的话,略有些激动地捂住了脸,“谢谢你,岩子……” 只有真正在乎他的人,才会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首先担心他将要面对的压力,而不是考虑他这件事情的对错。 这辈子能有这么一个朋友,他江潮生做人就不算太失败。 看见他这么激动,贾岩柯反而平静了下来,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其实我心里还是希望你能走回正道了,毕竟你这条路不好走,我不想看见你被人指指点点。所以我再问你一句:你是真的离不开海东麟了吗?” 潮生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那他呢?不是玩玩的吗,我虽然不了解他,可是那种背景的男人,靠得住吗?” 潮生继续点头。 贾岩柯挫败地叹了口气,潮生都已经这么表态了,他还能说什么,只好尽量让潮生在自己这里感到好受一些:“男的也好,女的也好,人都只是想找个伴,如果他真的能对你好,你也认定了他,那跟普通两口子也没差。好好过日子吧,要是那王八蛋对不起你,就是拼了命我也帮你削他!” 潮生看着有点痞气的贾岩柯,眼睛微微发酸,他没想到贾岩柯会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安慰了自己。 他的这次“出柜”算是成功了吧……只是这样的事,他可能还要再面对不止一次,至少彤彤那里,他就不打算瞒着。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谁也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毕竟对方的心意都已经传达到了,说什么都只会是多余。贾岩柯既无法鼓励他的行为又不能阻止他,只能下定决心在发小碰见麻烦的时候帮他解决,让他不至于收到太多舆论压力,尤其是在江家。 他给自己倒了杯啤酒,又想给潮生倒上,被对方给阻止了。 “你上次就不喝,这次还不喝,这么不给面子?” 潮生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说:“他不让。” 贾岩柯把手里的酒瓶重重地放在桌上,眉毛立成倒八字,义愤填膺地说:“靠,怎么对象换了个男的,你还是个妻管严!” 第63章 潮生鄙视地看了他一点,私以为就“妻管严”这项技能,这货将来肯定是个中霸主,无人企及。 第一次出柜就在贾岩柯的插科打诨中过去了,潮生感到一身轻松,这时菜已上齐,肉菜丸子什么的满满摆了一桌。贾岩柯这小子能吃能喝,每次不吃他钱包瘪半边都不算数。 两人点的是金汤大骨锅,这是他俩都爱吃的口味,就喜欢边喝汤边涮菜,然后嘬大筒骨。这时锅里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白烟,上面是一层黄澄澄的骨头油,诸如金针菇、肥羊、黄喉之类的已经能吃了,潮生举起筷子正要夹,突然一股火锅的油香味扑面而来,让他一下子没了胃口,犹豫了半天就夹了块蘑菇到碗里。 贾岩柯加了一大筷子肉放在碗里,沾了点调料就全塞嘴里了,还不忘挤兑潮生,“你怎么吃饭这么秀气了?学娘们呢?” “也不是,就是没什么胃口,大概是饿过头了。” 贾岩柯一边嚼一边说:“不对啊,我看你最近脸色可不怎么样,白纸一样的,你得多吃点补补,你家里那个怎么没给你照顾好啊?” 怎么扯到海东麟身上去了,潮生吃了一口菜说:“也不是,最近奇怪的很,能吃的时候特能吃,两碗饭都不够,吃不下的时候见什么都没胃口。” “你不会是得病了吧,赶紧看看去。” “看什么,我自个就是半个大夫,我自己身体我知道,没事的,吃吧。”他捡着一些青菜菌类和淀粉类的尝了尝,觉得味道不觉,胃口也渐渐开了,肉类和丸子什么也就能吃下点了。 贾岩柯很快吃了个半饱,他放下筷子对潮生说:“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你说。” “海东麟出了这么大一笔装修费,可给我省了不少钱,他和你是一家的,那这笔账我可就算你头上了,所以这店咱俩五五分。哎哎哎,你别打岔,我没跟你商量,就是告诉你一声,你以为救你不爱占人便宜啊?” 潮生语塞,他没想到贾岩柯还有这层考虑,本来他是无所谓多少的,原来那两层都是他沾光了,现在被海东麟这么一搅和,还真是有点算不清了。 看他半天不开口,贾岩柯接着说:“你要不要这三成股,我可就给你家海东麟了啊,反正钱是他出的。” “别……那就这样吧。” “其实也挺好的,我本来吧,对餐饮这块不了解,说实话,虽然干得挺起劲,其实这心可一直悬着呢,害怕赔钱呢。现在好了,有海东麟参与,这店想不赚钱都难啊!所以这股你必须要,要不我怎么心安理得地让海东麟帮忙?” 潮生点点头,五五开就五五开吧,但好像这样一来,他更逃不开海东麟的影子了,这人什么时候就像空气一样包围了他,让他走到哪都离不开,离开了就活不了一样。 总的来说,潮生这天的心情还是愉悦的,终于踏出了出柜的第一步,而且结果很好,这让他对这段感情更有信心了。不过他也想到一个问题,海东麟的家人如果得知此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虽然他一直和家里的关系很冷漠哦,但那样的家庭,不会放任他和男人过一辈子的吧? 算了,现在想这些纯属庸人自扰,他相信海东麟能处理好这事,即使处理不好,大不了就是两个人一起面对,只要他们的心是在一起的,又有什么坎过不去呢? ———————————————— 建德的工程队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快速、高效、严谨,完全不用人操心。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潮生总共一周只去一次,每次店里的变化都能让他惊呆。几乎是从一个废墟般的地方陡然一变,变成了一个简约而不是格调,传统和现代相结合的餐厅,极其符合“药膳”这两个字给人们带来的感觉。 在此之前,潮生带着歉意给洪哥打了电话,还没等自己那声“对不起”说出口,洪钟倒向他道了谢,说他们才干了一天的活就拿了一半钱,兄弟几个都乐得合不拢嘴了,还问他什么时候还有这样的好事可得想着他。 “江老师,没想到你斯斯文文的,挺有实力啊,那啥,财力也不小。”洪钟已经彻底把他当成了富二代,在这装低调呢。 潮生无言以对,只好随便说点什么对付过去,“哪里哪里,就是朋友帮忙,朋友帮忙。” 没有了装修的后顾之忧,现在两人把精力全部都放在了人员上。首先就是得找一个大厨,这人不但厨艺精湛,还得对药理有一定的了解,不然很难掌握好潮生所给的配方。 原来这算个难题,但是现在装修费全部都省了,贾岩柯就有更多资金去聘请一位名厨,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他还真找了一位中年师父,是国家特级厨师,据说得过哪年厨艺大赛一等奖,而且还有在药膳馆子干过的经历。 于是潮生就有了新的任务:和大厨一起研究菜单。好在那个姓佘的师父经验老道,潮生说什么都能很快理解,两人在一起研究了一个礼拜,就把最基本的几道特色菜给定了下来,药膳馆必定以滋补汤水为主,光是在这方面,就有三十几个品种,里面有一半都是潮生自己的方子,外面是买不到的。他们开店的时间不太好,天气已经逐渐转热了,所以还要加一些适合夏季饮用的甜汤,也能够吸引更多的女性,除了绿豆百合、木瓜魔芋、荸荠汤这些较常见的之外,潮生还研究了几样祛暑的汤水,既具有药用功效也能当饮品喝,老少咸宜。 店面、装修、大厨、特色菜单都定了下来,他们的店就算有了雏形,这时候贾岩柯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他们这点叫什么啊? 潮生这才想起来,两人热火朝天地干了一个多月,居然连店名都没确定下来,怪不得建德的人总来问门口的牌匾什么时候到。 “我没读多少书,你大学老师有文化,这事归你了。” 这天下午散伙前,贾岩柯毫不客气地把这事扔给了潮生。潮生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店名的问题,想了几个都觉得不合适,不是太俗就是太雅,要么就是太普通。 怎么不问问海东麟?他想着,男人吃过的馆子多,肯定能有个参照的。 自从换了施工队,他也没那么忙了,在家的时间也多了很多,但晚上总有事,已经很久没给他做过一顿像样的饭了。这么一想,潮生在下车的时候转道去了躺附近超市,拎了一只老母鸡和几样时令蔬菜回来。 于是等海东麟到家时,就闻到了一股久违的汤水味,嘴角勾了起来,他倒不是贪口舌之欲,而是享受有一个人在家煲好汤水做好饭等他的感觉。 转到厨房,果不其然看见了潮生围着绿色围裙忙碌的样子,完全没有发现他。海东麟有些不满被忽略的感觉,于是从身后猝不及防地抱住了潮生。 潮生被吓了一跳,随后就反应过来,笑着说:“几岁了还玩这个。” 海东麟低下头,在潮生的颈窝处磨蹭着,时不时用柔软的嘴唇去碰触他的耳垂,潮生觉得痒,手里的炒勺都快拿不住了。 “别闹别闹,一会吃饭了。”他想躲开这人的骚扰,奈何海东麟一双铁臂牢牢禁锢着他。 “你很适合绿色。” 不知对方为何突然说这个,潮生转头疑惑地看他。 “第一次在临山坞的时候,你就是穿着绿色的工作服,那时候,我就想把它脱下来了。” 潮生的面颊微微发红,海东麟平时在床上也说情话,虽然不多,但是在那样的气氛下是很自然的。可是在厨房里说这个就有点别扭了,闻着鸡汤味谈情?好像有点重口啊。 “你也好意思,第一次就耍流氓,可够变态的了。”潮生笑着控诉这人的罪恶行径,却转头和他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 潮生的身上满是食物的味道,还有淡淡的油烟味,海东麟却能从那复杂的味道中快速地分辨出独属于潮生的气息,贪婪地吸取着。这味道和他第一次感受到的有很大不同,因为它已经被染上了自己的味道。 这种感觉让他很满意,有一种这个人从身到心都属于自己的感觉,只是在偶尔的时候,他心里会有一个声音冒出来,告诉他:还不够,这样还不够!你还要更彻底地拥有他、掌握他! 为什么明明这人就在眼前,在自己怀里,他却还是有一种若即若离的飘忽感,让他的心也惴惴的,难以安定。 晚餐是丰盛的三菜一汤,光是那锅鸡汤就能让人垂涎三尺。潮生用了牛肝菌和虫草花,再加上一把枸杞炖了两个钟头,现在汤色已经变成了深褐色,汤汁看似浓郁,入口却是清淡鲜甜,能够调理肾脏、滋阴补阳,而且不易上火,很适合这个季节饮用。 海东麟喝了一口汤水,立刻就有一股带着药香的鲜甜味进入了喉咙,让他一天的疲惫一扫而光,他喝下这碗汤,看着捧着汤碗盯着自己看的潮生问:“今天怎么这么好的待遇?” “有事求你。”潮生也喝下一口汤,但没有立刻放下勺子,而是把它放在嘴边,伸出殷虹的舌头细细地舔着。他这没有意识的小习惯已经在海东麟面前上演了多次了,之前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还会觉得不好意思,可是在海东麟的纵容下,已经变成了自然而然的习惯。 海东麟乐意见他这样,因为只有在人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才会把自己最上不得台面的小习惯展露出来。 不过他没想到潮生会主动开口寻求他的帮助,他猜想着是不是他的店又遇到了什么麻烦,却听见潮生说:“帮我想个店名吧。” 原来是这事,海东麟笑笑:“遵命,夫人。” 潮生突然想起了贾岩柯的话,冲他眨眨眼睛说:“今天我跟岩子说了我们的事,你猜他怎么说?” “哦?”海东麟有点惊讶,没想到潮生会突然向身边的人坦白。 “他说我找了个男的当对象,还是妻管严。所以说,你才是江夫人。” 海东麟略微反思了一下自己,觉得这话不成立,“晚上再说这个。”说完还意有所指地挑眉看了看潮生,眼中是赤裸裸的求欢之色。 海东麟的眼睛狭长,眼角微微向上,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双眼深邃如潭,波光流转,带着惑人心魄的华彩。潮生知道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凤眼,被这双眼睛这样看着,他立刻就想起了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跟这男人在一起,真是不能听、不能看、不能说,否则时刻都会被他拉进欲望的深渊。 本想当一回家长,没想到轻易就被对方给击溃,潮生端起饭碗吃饭,装作不曾看见海东麟极富挑逗意味的眼神。 果然到了晚上,海东麟就要求对“海夫人还是江夫人”这个问题进行深刻探讨和研究。潮生抓着裤子东躲西闪,可惜还是被他三两下就剥光了。 “又瘦了。”海东麟把人摸了个遍,得出了这个结论。 潮生也摸了摸自己胸前的两根肋骨,“我也不知道,最近的胃口不是太好,大概是天热起来了,有点吃不下油腻的东西吧。” 海东麟在他胸前四处点着火,“在家里养着不好吗。” 潮生笑:“你当我是小猫小狗吗,到时候真养出一身肉,恐怕第一个嫌弃的就是你。” 为了惩罚他的不信任,海东麟在他如首用牙齿碾磨了一下,引来了潮生一阵惊呼。 “等等、先别做这个!”潮生按住他到处肆虐的手,然后直起身子说。 没有男人喜欢在这种时候被打断,海东麟微微眯起了眼睛带着威胁以为地看着潮生,那意思是,你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就等我被我干、死吧。 潮生会意,连忙说:“你答应帮我想店名的,想不出来别想做。” 原来还有这茬,海东麟只好放开了手,坐起身和潮生并排靠在床头,状似认真地思考起这件事来,不过一只手还是不规矩地在对方的大腿上上下柔搓着。 半晌后,他开口道:“叫鼎臻吧,鼎为至上之高,臻为集全之满,寓意尽善尽美,无所纰漏。” 鼎臻……潮生在脑子里过着这俩字,意思好也顺口,可就是有一个问题,“这名字对我那店来说是不是有点过于高大上了?”他对这饭店的定位就是中档饭馆,虽然做的是药膳生意,但还是主要针对普通老百姓的,所以要接地气,这么豪华的名字貌似不太搭海东麟翻身又压上他,“只怕今后你还嫌这名小气了。” 潮生不明白他的意思,刚想开口问却被堵住了嘴,“呜呜”地张不了口。接下来他们对“江海”的家主之争进行了深入、全面、彻底的探讨。 —————————————— “鼎臻”药膳馆终于在这年六月的一个黄道吉日开了业。当天,贾岩柯和潮生请了所有的亲朋好友来捧场,然后还对其他顾客提供半折优惠加免费喝汤的优惠活动,再加上之前做的宣传,鼎臻开业的第一天就座无虚席,排队的人流足足有十几米。 贾老板和江老板站在门口,周围簇拥着他们的亲朋好友,两人点燃了手中的炮仗大喊:“开业喽~~~”然后把手中的二踢脚抛飞到了空中。 随着几声巨响后,就是连绵不断的鞭炮声,整整一千响,整条街道都因此而热闹的起来,不断有行人被这里的声音吸引而来。 短暂的开店仪式后,所有人都被招待进了店里,在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作为老板直系亲属的江家和贾家人自然占据了店里最好的一个包厢位置,桌上也是摆满了店里所有的招牌菜,可两家人的态度却迥异得很。 贾爷爷最高兴,孙子回来了,不用东奔西跑了,还有了这么大一家店,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要是能再来个孙媳妇就更好了。他坐在江万彤身边,对着江家俩口子夸起他们潮生来:“你看哪,潮生多本事,会念书还是大学老师,现在还能当老板,我家岩子要没他,这店可开不起来。” 江爸听了这话自然高兴,他弟弟从小就聪明,可惜英年早逝,好在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才智,让他很是欣慰。江妈因为上次的事,和潮生疏远了很多,不过这坐的都是街坊邻居的,表面功夫还是要有的,于是堆着笑说:“哪里啊,还是你家岩子厉害,干什么都像样,我们家潮生也是借他的光。” 她身边坐着的是江家的长子江百川,再过去就是媳妇崔琳琳。崔琳琳跟贾家不熟,一点要粉饰太平的意思都没有,听了这话挑着眉冷冷地说:“是啊,二叔多本事、多大款啊,弄了这么大的饭店,却不肯帮侄子一把。” 俊俊坐在他怀里抓着个萝卜雕成的话玩着,还总想往嘴里塞,母亲的话他听不懂,可在场的人却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何凤艳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瞪了她一眼,崔琳琳就跟没看见似地吃起桌子上的美食来。贾家人面面相觑,觉得有点尴尬,尤其是贾爷爷,他的脸上就完全是一副看不上这人的神情了。 江爸责怪媳妇不懂事,却碍着别人的面也不好当面教训,只能低声警告了一句:“琳琳!” “哎呀,这菜看着真喜庆啊,什么做的啊,红的绿的,来,尝尝、尝尝咱儿子孝敬的东西。”贾妈妈是个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能干女人,贾岩柯继承了她身上的很多特点。她见场面冷了下来,就赶紧岔开话题,招呼着众人动筷子。 气氛又重新热络起来,没一会,敬了一圈酒的两个老板回到了这个包厢,带着歉意说:“今天来的人太多,有点忙不过来了,你们好好吃,想吃什么直接喊服务员,随便吃随便点啊。” 江良高兴地挥挥手:“潮生哪,忙你的去吧,你们店里的菜真好吃,我从来没喝过这么鲜的汤。” 潮生也高兴,“爸,那您多喝点,喜欢哪个我回头再给您做。” 贾岩柯则借着这个时机去讨好彤彤,“彤彤,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岩子哥,千万别客气,一会我给你一张终生vip卡,就这么一张,专门给你做的,吃什么、吃多少都没事,永远免费!” 彤彤纳闷:“怎么不是我哥给我啊……” “我不也是你哥,一样的。” 潮生和贾岩柯在包厢里挨个敬酒,虽然瓶子是发台的,但其实里面的白酒是兑了水的,就是怕潮生喝大了在这重要的日子里出洋相。 敬到大哥一家人的时候,他和江百川碰了碰杯子一口干了,却没有说什么,崔琳琳主动递上了杯子,皮笑肉不笑地说:“潮生,你这下可厉害了,都自己当老板了,以后可得多帮衬着你大哥和俊俊啊,别什么都藏着掖着装穷。” 崔琳琳觉得江潮生能开起这么大一家点,这本钱肯定掏了不止二十万,一想到那时候让他出钱买房这么不情不愿地她就来气,明明有钱还装穷鬼,这江老二可够阴的! 而且这次开张,她本来想把自己娘家人也叫来,让江妈去跟潮生说一声,却没想到被对方一句“人太多坐不下”给顶了回来,他不给她面子,她今天自然也说不出好话。 潮生并不气恼,反而提高了声量说:“好啊,我这为了开店还欠着一屁股债呢,要不你和大哥也帮衬帮衬我?” 崔琳琳和江百川均是脸色一变,酒都没喝酒坐下了。潮生今天心情很好,不想这个喜庆的日子和他们争执什么,问候了一下父母和贾家的人都又出去忙活了。 在开业盛典接近尾声的时候,“鼎臻”迎来一个让人既感到意外又理所当然的人。 潮生在看见海东麟的第一眼就什么都不顾,匆匆跑出了店门,把他拉到一边问着:“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晚上来的吗!” 其实潮生有想过让海东麟帮他开业剪彩,这么意义非凡的时刻,他当然希望能让自己最爱的人亲眼见证,可是他知道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于是就想让他站一旁看着,却被男人以“公司有事”拒绝,让他着实失落了一阵。虽然海东麟说晚上会来,他还是觉得遗憾,现在他突然出现自然是吓了潮生一跳。虽然男人今天特意换了一身休闲打扮,没有穿得很正式,不过他的气质和这喧闹的环境还是显得格格不入。 海东麟捏着他的手心,似乎是在安慰他早上受伤的心灵,“我怎么可能不来。” “那你……”潮生不知他到底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总觉得还有别的事瞒着他呢。 “开业的时候,你笑得很开心。” “你在啊?我怎么没看见你,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嘴上说不来,原来偷摸地在远处看着呢,还让他白白失落了好一会。 海东麟答非所问,笑着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潮生,“恭喜开张,给你的礼物。” 第64章 潮生接过来疑惑地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海东麟的双眼微微弯起,温柔得都要滴出水来,笑容更是要溺死人,“打开看看。” 潮生打开封口,发现里面是几张纸,拿出来一看,上面有不少字,他才读了几行,眼睛就越瞪越大,抬起头看向海东麟,“房、房产证?” 这里是鼎臻的储物间的拐角,很少有人经过,光线也有点暗,潮生的眼睛却亮闪闪分外明亮。海东麟怕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会让潮生反感,于是解释道:“贾岩柯不是说我有这家店的三成股份,说起来还算是个二老板,排在你前面呢。所以这就当我为自己的店做点事吧。” 这理由听上去天衣无缝,可潮生却捶了一下海东麟,表示你这是骗鬼呢?上面产权人明晃晃的“江潮生”三个大字当他看不见么? 也许是被今天的气氛所渲染,他没有去顾忌海东麟再次介入他的事,心里反而有种澎湃的感动。他不知道男人是躲在哪里注视着自己,只知道如果有这样的眼神一直伴随左右,任前方又再多困难险阻都如同平地。 这是个专制的男人,表达爱意的方式与众不同,偶尔会让他觉得得不到尊重,偶尔会喘不过气来。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是这世上最爱自己的人,也只有他,会在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并解决掉一切后顾之忧。 这次,他没有拒绝海东麟的好意,他把房产税抱在了胸前,然后一手拉下了男人的头,送上自己的双唇,海东麟也抱住了他,两人在漆黑的角落里旁若无人地拥吻着,仿佛天地间就剩下了彼此。 外面依然人声鼎沸,没有人发现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正有两个相爱的人用行动诉说着爱意。 唇齿交缠间,有透明的液体流转,发出了啧啧水声,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就在潮生感觉到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抵着自己时,才暗叫大事不妙,赶紧和他分开。 他们的胸膛依然剧烈起伏着,海东麟有些不满被突然打断,不过理智尚在,让他没有立刻把人拖进储物室给办了。 两人都没有开口,任时光静静流淌着,他们对视了一会后,又重新抱在一起,只是单纯的拥抱,颈首交缠间,似乎能透过嘈杂的声音听见对方的呼吸。透过薄薄的布料,他们听见了对方的心跳声,有力而激烈的,正在为自己而跳动。 良久,潮生听见他上方的男人说:“潮生,答应我一件事。” “嗯?”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 潮生楞在原地。 一直以来,这个男人以强势和无所不能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为他遮风挡雨,给了他自我救赎的机会。他以为他天生就与常人不同,缺少了人类的一些感情特征,比如怯弱、依赖、犹豫、矛盾和彷徨。他杀伐果决,冷静得像一台高精机器。 可是今天,他看到了海东麟的另一面,在诉说那句恳求时,他的眼神竟然带着微微的落寞与哀伤,让他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逐渐意识到一个事实:在这段感情中,也许,更加在意、更怕失去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海东麟。 这个念头很荒唐,几乎在出现的一瞬间就被潮生否定。这样完美无缺又位于人生顶峰的男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随着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男人暴露在自己面前的东西越来越多,这个想法变得越来越清晰、笃定。 他不知道海东麟曾经经历过什么,才会让他有这样不安的情绪。潮生抱紧了海东麟,如誓言一般在他耳边说:“嗯,我不走。” 孤军奋战的贾岩柯失去了盟友后忙得脚不着地,厨房、前厅两头跑着,腿都快断了。他好不容易抓着一个空档就开始找寻起突然溜号的搭档来。可惜哪里都找遍了也没看见人影,本来还怀疑这人自己先跑了呢,却在转身的时候看见从储物间那里走出了两人,其中一个,当然是那个可恶的逃兵,而另一个……海东麟? “你你你、你们!”他的嘴长得就像塞了一个鸭蛋一般,看着凭空出现的海东麟。 “怎么还结巴了,彤彤可不喜欢结巴,你这样我就要重新考虑一下你们的事了。”潮生打趣他,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回神。 “啊呸!我这不是被你俩吓到了吗,那个海、海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 海东麟笑笑:“刚到。” 自从知道他俩的事后,贾岩柯对潮生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看见海东麟就别扭了,他现在完全无法直视对方精致的脸庞,因为那样会让他的脑中出现各种奇怪的遐想。 首先的问题就是……谁上谁下…… 他偷瞄了一眼发现,虽然斯文俊俏,但也是个响铮铮的汉子,这一点作为发小的他无需置疑。别的不说,明明身板不如自己健壮,可打篮球把把都让他输得哭爹喊妈。 让他做下面那个,嗯,大概不太可能…… 于是他看向海东麟。这个长得更好看,而且皮肤也白,光看脸的话好像有那么点可能性,可在看看这位的身材,好像,更不可能了…… 于是黑熊哥就被这个问题折磨得几欲疯狂,两个眼珠子不停地在两人之间打着转,看的潮生莫名其妙的。 “你是不是有眼疾啊?眼珠子怎么都不往一个方向转?那天我帮你看看吧。” 贾岩柯对他的乌鸦嘴深恶痛绝,连忙换了个话题:“我这找你找半天了,怎么留我一人在那忙啊,我都快累死了。” 潮生歉意的笑笑:“这不他来了,我得招待一下嘛。” 这笑容在贾岩柯看来简直令人发指!这说的什么话,你俩都是俩口子了还招待个p啊,这店里一百多号人感情都是透明的啊! 倒是海东麟自觉地说:“你去忙吧,我坐一会,等你下班。” “不用了,我这得忙到挺晚呢,还得大半天,你先回去吧。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没事,我今天已经把所有事都推了。”其实海东麟并不愿意潮生留在店里忙碌,最近他的身体似乎不太好,不适合长时间工作。不过今天是他人生当中极为特别的日子,如果阻拦他,势必会留下遗憾。所以今天他只能忍着把人打晕扛回家的冲动,扮演他贴心温柔的好情人形象。 贾岩柯突然觉得自己的脑门亮了起来,像一个一万瓦的灯泡。没一会又觉得自己像那个可恶的王母娘娘,正在阻止牛郎织女谈恋爱。这两种感觉让他良心不安,只好开口说:“没事潮生,你走吧,这有我呢,你最近身体也不好,就跟海、先生回去吧。” 哥真是中国好发小!太窝心了有木有!牺牲自己也要让两个男人回家谈恋爱啊这都是什么事! 贾岩柯扯着僵硬的笑容,心里却已化身为咆哮帝。不过他也能看出来,这俩的感情是真好,起初他还挺怀疑海东麟是不是在玩,看见他担忧的眼神时才肯定他对这段感情也是来真的。 潮生和他互相关心着,都在为对方着想。其实有一个这样的人喜欢自己又被自己喜欢,性别可能就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了。不知道他和彤彤什么时候也有这样的日子,真是想想都让人流口水啊。 潮生没有发现贾岩柯奇怪的面部表情,他现在是肯定离不开店里的,可他又不想海东麟在这等自己整半天,三思之下只好想出一个折衷的法子,“那你等我一会,我的确有点累了,中午这波完了我跟你回去休息休息,下午再来。” 海东麟点点头,没有意见。潮生把他领到休息室后,又出来跟着贾岩柯忙活了。说实话,他今天学到的东西太多了,贾岩柯在这方面就是个活教材,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怎么敬酒、怎么递烟,原来都是有讲究的。他做不到贾岩柯那么圆滑,却也在学习着当一个合格的老板,就算招不来客人,至少也不得罪人。 这一忙就是两个钟头过去了,他先是送走了街坊邻居和好友,包括自己的家人,然后又把一批批客人送走,等到饭店里只剩下零星几桌人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点了。 “行了,就这几个,服务员就应付过来了,你赶紧走吧,你家那尊大神还搁休息室望眼欲穿地等着你呢。” 潮生没有推拒贾岩柯的好意,去休息室拉了海东麟出来,然后双双把家还。 坐在车上的时候,海东麟看着潮生略带着苍白的脸色,皱着眉说:“晚上别去了。” 潮生连忙说:“别,晚上肯定还得忙,岩子一个人我怕应付不过来。” 海东麟叹了口气,知道今天他要是强拦着他不让去,这人怕是会生好一阵子的气,可他实在不忍他如此劳碌奔波,还真是有些后悔让他开这劳什子的店了。 “海东麟,”潮生知道这人的毛病又犯了,怕自己一回家今天就出不了门,潮生决定采取迂回政策感化他,“我今天特别高兴,特别兴奋,我觉得自己总算干成了一件事,无论成败,至少我经历了,将来老了拿出来回忆一下都是好的。所以今天就随我吧,大不了我明天就过来看一看,不像今天这么拼命了,行吗?” “好,你今天晚上可以来,但明天老实呆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潮生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些权力,可是看男人的脸色不霁,不是可以商量的样子,而且自己现在的确乏得很,没有力气跟他争辩,只好点头应了。 这饭店基本还得靠贾岩柯,自己有正式工作,平时也只能在节假日和下班时候过来帮忙,一天不来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见他听话,海东麟的脸色就好了很多,抓住他的手说:“等过几天鼎臻不上正规,我们就去旅行吧。” “嗯……”潮生淡淡地应了一声,嘴角微微弯着,似乎在期待这次旅行。 等海东麟再转过脸去看他,发现青年已经在座位上睡着了,脑袋歪在一边,睡得极沉的样子。 ———————————————— 由于口味独特、环境一流、服务到位、价格适中,鼎臻在刚开业的头一个礼拜就赚了不少,虽然两个毫无返点经验的老板在这个过程中碰见了不少问题和麻烦,不过都有惊无险地渡过了,现在他俩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打烊的时候数钱。 可惜这样让人心潮澎湃的好事潮生只享受了两次,原因无他,海东麟不愿意让他呆到这么晚,要么就是不让他来,要么就早早地接他回去了。潮生虽然心里犯嘀咕,却没有反对。因为他身上的一些症状越来越明显了,站一会就会腰疼,身上总是懒懒的没力气,食欲不振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起初他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可中医西医他都试了,检查的效果是一切良好,没有任何异常。 虽然没有检查出毛病是个好消息,可身上的这些症状又该怎么解释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调养,只能听海东麟的话,少在店里呆着,多回家休息。 最近他又研发了几个新的菜市,作为下周的主打菜正在尝试阶段,店里生意太好,他们又雇了几个伙计,一切都都上了正规,于是他和海东麟的旅行计划也提上了日程。 他对旅行的理解就是出去爬个山或者游个湖、逛个经典什么的,这些都是普通人概念里的旅行,可他不知道海东麟是怎么想的,他们所处的世界相差太多,所以这种时候就要好好沟通一下,毕竟是两人的第一次旅行,意义重大。 他的假期不多,节日和双休日放在一起,加上前后调班,总攻有五天休息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已经足够他们去一个较远的地方度过几天清净的日子了。 潮生靠在床头,一边看书一边吃水果。他也就是在临睡前会有点胃口,吃些甜中带酸的东西,所以这几天的宵夜几乎都是这个。 海东麟始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提出要请国外专家帮他检查身体,却被潮生拒绝了—— “别小看国内的医疗水平,没病就是没病,我这养养就好了。” 他这几天还多了个嗜睡的毛病,每天不到十点就爬上床,然后一觉睡到天亮闹钟响。所以虽然这会才九点半,他已经准备一会刷个牙就去见周公了。 “去哪玩,定好了吗?”后天就要出发了,男人却闭口不提这事,只告诉了他一个大概的时间。 “嗯。” 潮生靠在他身上,懒洋洋地说:“哥们,咱能不能不玩神秘惊喜,你先告诉我好吗?” 海东麟笑着摇摇头,坚定地说:“不好。” 潮生一脸失望的表情,赖在他身上叹着气,“你不会要把我拐到哪里关起来吧。” 海东麟亲了亲他的脑袋,“怎么会。”心里却认真地思考起这个事情来,越想越觉得,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在一个无人的岛屿,住着他爱的人,他随时能够见到他,对方的生活只有他可以介入,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了吧…… ———————————————— 除了对目的地的期待,潮生的心里还怀着一丝对交通工具的盼望,他这种活这么大没出过帝都,交通工具只限于四个轮子的,无比期盼着能够坐一次火车、轮船、或者飞机。不过他觉得火车应该没什么可能,光是那人头攒动的场面海东麟恐怕就要皱眉了,轮船和飞机倒是有可能。 但是当他看见眼前的小型客机的时候还是愣了愣,“这飞机怎么这么小,我看着电视上的比这大。” 等他到了内仓才发现这是一架私人飞机,总攻也没几个座位。他瞪了一眼海东麟,在心里控诉着资本家的恶劣。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飞机就坐了个不寻常的,潮生感到无比新鲜,一个劲地透过圆圆的小窗子看着外面。可等到起飞的时候就开始叫苦不迭了,耳朵里好像在打雷轰隆隆地震得他耳膜直响。海东麟递给他一个耳塞:“戴着吧。” 戴上后果然好了很多,不过还是觉得难受,尤其是飞机拉高的时候,那感觉就像心脏一下地掉在了地下,坠坠得捡不起来了。 他觉得有点难受,头也开始发晕。他从小就不怕坐车,从来都没有晕车的毛病,今天才知道自己没准晕机。 海东麟看他脸色不对劲,干脆把他从座位上横抱起来,放到了中间的那张长塌上,然后自己也躺在了旁边,用一张毯子盖住了两人。 他把潮生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抱着他说:“睡一觉起来就到了。” 不知是换了姿势的原因,还是男人的声音里带着让人安宁的特殊魔力,潮生觉得似乎不是那么难受了,他在海东麟的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对方的气息包围住,然后闭上了眼睛。 “潮生、潮生……” 这一觉睡竟然睡得格外香甜,难得的初次飞机体验就在睡梦中完结了。潮生被海东麟推醒,发现身体已经没了悬空的感觉。 “到了?”他揉着眼问道。 “嗯。”海东麟拉起他,带着他走出了机舱。 刚打开门,一股带着湿气的青草味就迎面扑了过来,让还有些迷糊的潮生顿时清醒了不少。他走出舱外,入眼的居然是一片金黄色的、随着微风摇荡的芦苇荡,各种鸟类在空中盘旋着,时不时发出了鸣叫声,夕阳的余晖打在上面,让眼前的这一切看起来如同一个梦境。 “这是哪里……” “云雾山湿地。” 潮生有点吃惊,关于这个湿地的新闻他在电视上看到过,据说这是最近发现国内第二大湿地,而且完全没有经过开发,还保留了最初的样子。 “怎么会想到来这里?”他疑惑地问,本以为海东麟会挑选有湖光山色的地方,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与世隔绝的湿地。 “两年前这里就在做旅游景点和度假村的开发,我这这里有套房子,偶尔会过来住一阵。” 这里的确是一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远离大陆都市的喧嚣和尘埃,只有属于自然的平静,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都很和谐静谧,各种植物、生物交织成了一副梦幻般的画面。 “那我们住哪?”他接着问。 “走吧。”海东麟拉上他走了一阵来到河边,那居然有一艘小游艇。 他跟着海东麟走到了船舱内,发现空无一人,没一会,游艇就开动了起来,居然是海东麟在驾驶。 “你还会这个?”他走到男人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开游艇的样子。 “你晕船吗?”他笑着问。 潮生想到自己晕机的丢脸样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站在船上体验了一下,发现虽然有轻微摇晃,但并没有不适的感觉,于是信心十足地说:“不晕!”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十分钟后,潮生面如白纸地坐在凳子上,强忍着反胃呕吐的感觉虚弱地问:“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快了。” 潮生看着两岸的美景,试图以此转移转力,这里的确很美,可是怎么好像没有人烟的样子。 他问海东麟:“你不是真让我说对了,要把我拐到哪关起来吧。这里前不着店后不着地的,有人住吗?” 海东麟没有回答他的话,专心致志地驾驶者游艇。船只还在摇晃着,潮生感觉胃里翻腾得更厉害了。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忍住。可是这样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很快,他就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可就在这个时候,终于从海东麟那里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到了。” 在游艇靠岸发出一声震动的时候,如果身上还有力气,潮生几乎想要蹦起来欢呼。可他现在只能虚弱地被海东麟扶着,不停地干呕着。 “我这辈子、再、再也不坐船了……” “恐怕你还得坐一回。”海东麟残忍地打断了他。 “啊?” “回去的时候。”海东麟冲他笑笑,身后是一片金红色的落日辉光。 其实还有一条陆路通往这里,只是那条路十分狭窄,是当地农民自己踩出来的小道,通不了汽车,要走很长一段路,而且到达不了他们停机的地方。 潮生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叹,挂在海东麟身上说:“这是度假还是玩命啊……” 第65章 “潮生……” 睡梦中似乎有人在推他,潮生不确定是做梦还是真实的,于是翻了个身接着睡。 海东麟有些担心他,原来的潮生是个作息时间极其规律的人,身体里就好像有一个人体闹钟一样,一到时间他的全身技能就会立刻复苏,从来都不用人叫醒。可最近的他却有些嗜睡,有时候闹钟响了好多次都没有任何反应。就像现在,明明已经日上三竿了,潮生却还是睡得不省人事。 他看过潮生的体检报告,的的确确是各项指标都正常,而且还处于健康平均线以上,那他这些食欲不振和嗜睡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东麟决定回到帝都就请国外的专家来看看,他担心这样下去潮生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 潮生被他喊了几声又轻轻地推了几下,已经有醒来的迹象了,可他舍不得离开甜美的梦乡,拍开海东麟恼人的手,用被子蒙住了头。 醒不过来吗? 海东麟失笑,干脆自己也钻进被窝里去,抱住了青年,手探进他的短袖睡衣里,轻轻地挠着他的咯吱窝。 这下潮生再也睡不下去了,他在被子里面扭来扭去躲着男人可恶的双手,却还是被对方屡屡得手。虽然还未睁眼,嘴上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最后,他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反骑到海东麟的身上反击回去。 两人像孩子一样在床上打闹了一会,最后以潮生一记响亮的“咕噜”声作为终结。 “……饿了。”摸摸蓬乱的脑袋,潮生不好意思地说。 “是该饿了,昨晚吃得那么少,又睡了这么久。”海东麟摸着他干瘪的肚子说。 “这有吃的没?” “你去洗漱,一会就有了。” 等潮生从卫生间洗漱出来的时候,看见桌子上摆了食物。有面包、香肠、果酱、黄油、煎蛋,还有牛奶和咖啡。 虽然更中意中式早餐,不过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潮生拉开凳子坐下,接过海东麟递来的三明治,问:“这些哪来的?不会是你做的吧?” “只有煎蛋是我做的。” “不会吧?”潮生诧异,认真地观察了一下那几个形状不太规则、蛋黄和蛋白傻傻不分、颜色带着焦黑的荷包蛋,好像还真是海东麟的手艺。 “不信?” “不不,我信我信。”海三少可谓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己的内裤都没洗过一条,潮生一直怀疑他连烧水都不会。今天居然还弄出了几个荷包蛋来,虽然卖相……嗯,惨了点,不过经他吃完后鉴定,熟了。 海东麟吃惯了美食,看着自己的“杰作”半天下不了口。 潮生推着他的筷子就送进了他嘴里,“吃吧,还行,就是有点糊了,下次火小点。” 两人平静地吃完了早餐,潮生打开门窗,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 昨晚到达的时候已经黄昏了,没有机会好好看一看这片神秘的湿地。他们居住的是海东麟在两年前建的房子,面积很大,却只有单层,建筑风格很亲近自然,有种和这片湿地浑然一体的感觉。房子的后面有一个篮球场,前面是他们到达的地方,也就是说,从这里往前走几十米就能看见水了。 房子的四周都被连绵如波浪的芦苇所包围,晚上的时候还能听见鸟类和昆虫的声音,空气中的湿度很高,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不得不说,除开交通不方便,这里的确是一个十分适合度假休闲的地方。 他问海东麟:“这附近都没有人吗?你怎么会把房子建在这里?” “有的,当地的农民会偶尔过来。我喜欢这里清静。” 潮生点点头,的确清静,不过也清静得有些过分了吧?他无法想象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样子。不过以海东麟的性格,倒是有可能,他展现在别人面前的大多是长袖善舞的那一面,潮生却知道他骨子里有多孤僻。 可这么冷傲的男人,却在阳光明媚的清晨,给他准备了一桌算得上可口的早餐,虽然煎蛋的技术强差人意,但男人为他倒牛奶的时候,放在手心测了测温度后才递给了自己。光是这一份细心,就足够他感动的了。 他们牵着手,漫步在芦苇荡里,当地的农民在这里用木头在软绵的泥地之上搭起了长长的窄桥,连贯了这片无人之地和他们的村子,也让他们可以在这里进行收获和播种。听海东麟说,这片湿地最适合用来养殖大闸蟹,只要投了蟹苗,几乎不用喂养,泥地中的小生物提供了充足的食物,而且纯天然无污染,早就了这片湿地出产的大闸蟹拥有上佳的品质,每年都供不应求。 “可惜现在不是时候,等年底再带你来。” “嗯,”潮生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还是不要了。” 海东麟不解地看他,潮生的面上露出痛苦是神色,“别走水路我就来,一想到回去还要坐一次船,我就想赖在这里不走了。” “好,不走了。”海东麟突然停住,把潮生带进怀里,低头吻住了他。 在这片人烟罕至的地方,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宣泄爱意,无论是拥抱还是亲吻都不用顾忌他人的眼光。潮生的舌头和对方的勾缠在一起嬉戏着,他闭上眼,双手勾住了海东麟的脖子,享受着在大自然中拥吻的感觉。 “不走了。” 突然,他听见海东麟又重复了一遍。他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一种异样的感觉包围了他。 ——这本该是句玩笑话,可海东麟脸上的表情为何会如此郑重?让他觉得,他好像真的打算这么做…… 被这可笑的念头吓到,潮生微微推开海东麟,“走吧,我想好好看看这个地方。” 远没到螃蟹成熟的季节,但他们却能看见那些空旷的泥地上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小孔,据说那就是螃蟹打的洞,偶尔还能看见比拇指盖稍大些的小螃蟹爬来爬去。 潮生觉得有意思极了,还捡了根树枝捅着泥巴,看见有螃蟹出来了,就逗着玩,直到那可怜的小螃蟹重新找个洞钻进去。 “等我小半年,到时候哥再回来吃你们。”临别的时候,潮生和迷你螃蟹们做了约定,还冲它们做了一个“拜拜”的手势他的孩子气逗笑了海东麟,“潮生,给我生个孩子吧。” 潮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为什么我能生,你就不能?” 海东麟摸着他平坦的肚皮,不知为何,他最近总喜欢附魔潮生的肚子,明明和平时一样光滑劲瘦,却忍不住去探探它,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一样,所以他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潮生往前跳了两步,转头对他说:“海先生,别以为没人看见就能随便耍流氓,也得问问小爷我乐不乐意啊。” 海东麟跟上去在他屁股上拍了一记,“回去收拾你。” 潮生语塞,再也嚣张不起来了。昨晚因为自己晕船,海东麟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接下来么……在这种鸟不拉屎,天上地下只有他们两人的地方,他能忍得住就怪了! 这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的假期是五天,现在才第二天,这里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所以他们除了看芦苇荡就只能……做爱了? 这是精尽人亡的节奏啊!潮生满脸黑线,央求道:“大人,您大人大量放过小的吧~” “晚了。”海东麟拉起他继续往前走。 两人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住的地方,这时潮生的注意力被房子后面那个篮球场给吸引了,想起因为开店的事,他已经好久没打球了,于是就对海东麟说:“会打篮球吗?陪我练会。” “嗯。” 海东麟从储物室里取出一个篮球扔给潮生,“你先。” 潮生自信地笑笑,“一会输给我可别哭啊。” 潮生的个子不到一米八,身体素质却很好,从小就是班里的体育尖子,尤其喜欢打篮球,在后卫这个位置上从大学校队打到现在的教职工队,一直占据着主力的位置。当年的任佳雯最喜欢他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英姿。 潮生微微蹲下身拍着球,观察着海东麟。男人比他高半头左右,身板么,自然比自己要结实不少。可篮球是一项考验灵活性和弹跳力的运动,他有信心可以击败对方。 而且他不认为喜欢练自由搏击和散打的海东麟会擅长这个。 于是潮生运球前进,直接就往篮筐那靠近,海东麟防在他身前,却离得有些距离,就像只是简单地挡在他面前。 果然不会,潮生心想。 在过了罚球线后,他双手托球,准备来一个完美投篮。 就在他起身跳跃,篮球刚刚离开他手心的时候,却被海东麟突然伸出的手掌盖了帽。然后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已经接住了落地的篮球,反身一个投篮,进了! “你装的!” 海东麟笑得高深莫测,潮生恨恨地说:“再来!” 他相信刚才不是过自己轻敌,现在他要正视对手,拿出全部实力。 这次没有被盖帽,却是在运球的过程中被对方截住,然后比分就变成了2-0。潮生不服气,再次开球的时候,他变换了战术,把球直接朝海东麟身后扔去,然后快不跟上来到篮筐下,把球投进。 进球后,他给了海东麟一个挑衅的眼神,得意地勾着嘴角。 不过接下来,海东麟就没再给过他机会,本来潮生就比对方矮半头,正面进攻很难找到机会,在各种招数被看穿后,就只有被压着打的份了。 半个小时后,比分变成了12比3,潮生沮丧地站在场边,看了看篮筐的距离,突然计上心头。 正常开球后,他慢慢压进三分线,做了一个往前运球的假动作后,猛然跃起,投出了手中的球。篮球在篮筐上滚了一圈后就落了进去,一个三分球。每一个后卫都有一手扔三分球的绝技,潮生也不例外,想当年,为了参加校际比赛,他可是苦练了整整一个月。 “三分怎么算?” “随你。” “那就算9分好了,现在平了,你来开球,我们一球定胜负。” 可当海东麟真的开了球后就发现自己上当了,因为潮生根本没有按路子出牌,而在自己开始运球的瞬间就跳到了他身上,像无尾熊一样挂在他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骚扰他。 “好不容易平了,哥岂能让你这么容易进球!哈哈哈。”他的双腿夹紧了海东麟的腰,防止自己掉下来,然后用双手去捂住海东麟的双眼。 海东麟拿他没办法,只好扔掉了手中的球,托着他的屁股抱正了,笑着骂他,“小无赖。” 潮生的腿还挂在他的腰上,手扶着他的肩,两人在晨光中对视着,然后自然地吻到了一起。 他们闻到了彼此身上的汗味,像一剂最强力的催情剂,从鼻腔进入了他们的大脑,刺激得人热血沸腾。在这一片只有他们的天地中,两人的动作越发狂放起来,海东麟放在潮生臀上的手也开始往更加隐密的地方探去。 “唔……海、东麟,别在这……”虽然这里没有别人,可他的心脏没有这么强大,可以做到跟男人幕天席地地野合。 潮生身上的火早就被勾了起来,最近海东麟顾及他身体不舒服,两人的床事少了很多,从早上开始,他就被男人的一些小动作挠得心里痒痒的,现在还真有点忍不住了,而且他知道,男人比他更迫切。 总之是来度假的,又是这么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如果在禁欲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海东麟就着这个姿势抱着他进了房间,鞋子都没换就直接进了浴室。 ———————————————— (此处省略n字,木有写,⊙﹏⊙b汗) 他们就在这片湿地来过起了没羞没臊的夫夫生活,到第四天的时候,潮生就已经觉得两腿发软,连连告饶。 “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这是要把前面省下来的全补上么!!!潮生推开重新压上来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趴在床上做死尸状。 “海东麟,饶了我吧……” 男人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在他背上种着草莓,不过还算有良心,把他全身亲个遍后,就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了。 想起自己好像有整整一天都没踏出过房门了,潮生觉得再不出去动动就要让活生生干死在床上了,于是在身体又恢复了一些力气的时候,拉着男人走出了房门。 呼吸到久违的新鲜空气,潮生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在这里他们不用考虑世俗的束缚和他人的目光,可以随时随地拥有彼此,这种两人厮守在一起的生活固然好,不过过久了,潮生还是略微有点想念帝都的生活,尤其是他的店。这时候他就不得不佩服海东麟了,这人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并浸淫其中,大有不想走了的趋势。昨晚,在两人欢爱后,还冒出了一句:“真想把你关在这里,一辈子这样。” 当时他没有多想,只当他在胡言乱语,可现在却觉得,这人弄不好,是来真的。一想到这人平时的控制欲,潮生打了个寒颤,还好海东麟不会真这么做,要不然他肯定会疯。 这次他俩走得稍微远了些,路上还看见了有农民划着小船在河里捕鱼捞虾,有一个老大爷看他们是生人,还给他们送了条鱼和一些河蟹,拿塑料袋装着,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很是新鲜。 刚好潮生也觉得身上乏走不动了,就跟海东麟商量马上回家,趁着新鲜把河鲜给做上,给午饭加菜。 这几天他们日日宣淫,潮生累的动都不想动,所以三餐几乎都是海东麟包办了,只不过都是一些半成品,只要放进烤箱或者下锅煮煮就能吃,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冰箱里塞了满满的速冻食品,吃得潮生苦不堪言。 所以今天,他打算改善改善伙食,把蹩脚厨子海东麟踢到一边去。 拎着袋子往回走,还是那片熟悉的芦苇荡,初来时看着新鲜,觉得什么都美,后来就有点腻了,因为哪里都是差不多的景象,可真到临走的时候,潮生又觉得有些舍不得了。回到帝都后,他和海东麟就再没这样平静的生活了,虽然偶尔觉得单调乏味,却能让他们完完整整地拥有彼此。 突然,他被什么东西晃了下眼睛,可是回神看时,却什么都没看见。他盯着身旁这篇芦苇观察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能发光的东西。 “怎么了?”见他停在原地,海东麟问道。 “没什么……”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芦苇地里能有什么。 他指着那片芦苇对海东麟说:“这些芦苇长得真高,藏个人都没问题。” 海东麟不置可否,搂着他的肩,“走吧。” 新鲜的鱼清蒸最好,等鱼皮爆裂,鱼香四溢的时候取出来,然后铺上葱丝浇上热油和豉油,便是一道最简单可口的家常菜。潮生是个爱吃鱼的,更是做得一手好鱼,他把那条一斤重的草鱼开膛破肚,去了内脏和鳃,然后用黄酒和盐抹了一遍,稍稍腌制后就上锅蒸了,他看着时间,这么大的鱼大概十分钟就可以了。 锅里的米饭已经熟了,桌上还有两个清淡的小菜,和一锅西红柿排骨汤。他最近偏好清淡和爽口的菜,所以用的油很少。 看了看表,蒸锅里的鱼已经到时间了,潮生拿着湿布解开了锅盖,迎面扑来了白烟似的水蒸气,还带着一股鱼腥味。 “呃……” 潮生突然捂住了嘴,趴在了水槽旁干呕起来,手里的锅盖也掉在了地上。 海东麟听了响动连忙赶来,看见潮生一连苍白地干呕着,心都疼了。他拍着潮生的背帮他顺气,帮他用纸巾擦着额头的汗。 “怎么了?” 潮生捂着嘴摇摇头,指了指那盘鱼。海东麟闻了闻,觉得没什么异样,鲜味中夹杂着河鲜特有的腥味,很平常。潮生喝了一口水,好不容易把胃里的恶心劲给压了点下去,却仍是难受,他断断续续地开口,“不知道怎么的,闻着那味,特别恶心,差点就吐了。” 海东麟拉着他坐下,担忧地看着他,“今晚就回去吧,我怕你这样下去……” 先是精神不济食欲不振,现在还犯上了其他毛病,海东麟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这已经不是单单的疲劳能够解释得通的。 潮生摆摆手,终于把这口气顺了下去,“真、真没事,我自己身体自己知道,而且检查都做了,你也看了,也许就是前阵子太忙,把身体透支了。” 海东麟皱眉,并不赞同他的猜测。 “别今晚走,你今天让我上船,我肯定吐你一船信不信。” “那我让人开车过来。” 潮生抱住他,把头靠在他肩上。他的心里酸酸的,这个男人有无数的缺点,还喜欢把自己当成他的所有物,可他对自己的这份心却是实实在在的。潮生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褪去他华丽的外皮,海东麟也不过是个最普通的、有着悲苦喜乐的男人,会因为他而慌张失措、忧心不安。 “不用了,海东麟,我好多了。你抱我一会吧,抱一会就好了。” 海东麟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就把他抱到了腿上,由上至下地轻抚着他的背。没一会,潮生就觉得好多了,反而觉得胃里空空的,想吃点什么。 那盘做好的鲜鱼被海东麟毫不犹豫地连同盘子一起倒进了垃圾桶,潮生怪他浪费,却也阻止不了他。本来那盘煮白虾差点也落了个同样的下场,幸好被潮生及时救下,他闻不了鱼腥味,却能吃下鲜美的河虾,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 短短的假期就这么过去了,第五天早上,他们准备离开这里。走出房子的时候,潮生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度过了三天四晚的地方,回想起这几天的点滴片段,不由得握住了海东麟的手感概了一下。 “舍不得?”海东麟问。 潮生点头,“这里真好。” “嗯……”海东麟同样觉得遗憾。 他们的游艇还停靠在原来的地方,海东麟让潮生先上了船,然后自己跟了上去,就在这次,他突然感到背后有一阵视线正在盯着自己,可是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压下这种怪异的感觉,他走进了游艇。 坐在船上的时候,潮生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们真的过了那么多天?为什么他感觉还不到一天的样子?果然美好的时光过得特别快,这种如隐居偷欢般的日子这么快就要消失了。 此时的潮生完全没有意料到,在帝都等待着他的,是一场几乎将他击溃的狂风暴雨…… 第66章 潮生一向是个自律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最近身体抱恙,他的生物钟永远都准时地像上好了发条一样。 所以在假期结束的第一天他就早早地起了床,虽然嗜睡的毛病依旧,可他还是在五分钟之内站在了浴室的镜子前。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算的上红润,精神也似乎比前一阵子好了很多,看来度假还是有好处的,至少除了过于频繁的床上运动,他的确得到了充裕的休息。 洗脸、刷牙,然后去厨房用高压锅把杂粮粥熬上,又从冰箱里拿出了昨晚做好的馒头上笼屉热了热。这时他看看表,觉得海东麟也差不多该醒了,于是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卧室。 在他们没有在一起之前,海东麟这个男人的作息时间极其不规律,忙的时候通宵达旦,闲的时候能睡上整整一个白天。自从潮生搬进了这个地方,就开始改造海东麟,要求他像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一样按时作息,这不但可以让两人的生活节奏同步,而且对身体有好处。 只不过对方不用像他一样起这么早,所以他总是纵容海东麟多赖一会,等自己把早餐准备好再去叫醒他。 果不其然,男人正侧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看他。他的视力其实没有那么糟糕,能够很清楚地看见站在门口的潮生。 “醒了?”潮生做到床边,把眼镜递给他。 海东麟拉下他的头,要了一个浅浅早安吻,“嗯。” 这是他们一天的开始,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他们已经对这样的模式无比习惯,如果哪天缺了这个,就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起床吧,吃早饭了。” 帝都中医大离江边还是有段距离的,所以每天都是司机老王送他上下班,只是在离学校大概还有一公里的时候,潮生会下车自己走一段。 “喜欢什么车?”下楼的时候,海东麟问他。 潮生想了想,觉得买车不是不可以,但问题是他现在没什么时间学开车,所以买了也是浪费,“过一阵的吧,现在买了我也不会开。” 海东麟又雇了一个新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虽然不如老王稳重,却很机灵,办事也牢靠,每天早上都会和老王一起来到楼下等他们俩。 和海东麟道别,坐上车,关门的时候不小心把小手指夹了一下,疼得潮生脸都纠到一块了。 “江先生,您没事吧?”老王看到这场景连忙问道。他的车坐过不少老板的情人,却从来没有一个可以维持得这么长久,而且光是从待遇看来,他觉得这次老板不仅仅是玩玩这么简单。 潮生快速地搓着指头活血,“没事,王师傅,咱们走吧。” 这虽然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插曲,却好像打开了所有倒霉事件的闸门,让各种小麻烦接踵而来。车子刚开出小区,就在拐弯的时候差点撞上了人,那人冲得急,压根没看车子。还好老王反应快,才没有酿成事故。后来上了马路,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居然被一个掉落下来的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吓了老王和潮生一跳,后来发现那是一截有小臂粗壮的树枝,也不知怎么的就从旁边绿化带的树木上断落了下来。 没多久,潮生下了车,穿过马路,随着熙攘的人流朝学校走去。这个时间正是学生和上班族上课上班的时间,所以这一片的交通很是拥挤。等潮生来到了校门口就发现,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丢了。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仅仅是这么短的一段路,他就被偷走了手机,而且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偷这么没有眼力见,连他那种几乎只能卖废铁的手机都能看得上。海东麟一直说要给他买个新手机把他的老爷机换掉,他却觉得手机这东西够用就好,完全没必要多时新,所以拒绝了很多次,看来这次必须得换个新的了。 那就下班去吧,离学校三站公交车站的地方就有一个不小的电子市场,去买个划算又好用的吧,岩子上次提到的xxh8就很不错。 来到校门口的时候,他的心情已经没有出门时那么明媚的,反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总觉得今天的倒霉事还没完,仅仅是这一会功夫就接二连三地来,接下来不知还有什么。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心跳如鼓,连他自己都对这种惶惶不安的感觉感到诧异。 ——不过是一些小事而已,不至于吧?江潮生,你也太杞人忧天了。 走进校园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学生在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这时离第一节课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一向习惯早到,可以让他有时间把前一天备好的课复习一遍。 除了路上不太顺之外,这一天倒此为止都和往常没有半点不同。 可他走着走着,就发现他周围的学生们看他的眼光有些不同。有诧异、探究、好奇,甚至是嘲弄?有几个女生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自以为没有引起他注意地对他指指点点,小声说着什么。而那些男生则快速地从他身旁经过,有的会回过头来给他一个怪异的眼神。 起初潮生觉得大概是自己今天的穿着出了问题,可他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异样,况且如果真有问题,出门前海东麟就提醒他了。 这帮孩子怎么了? 那些学生的目光让他感到不舒服,于是只能梗着脖子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虽然已经是夏初,但这几天的气温还很凉爽,尤其是在早上,不穿个长袖外套出门的话还会觉得冷。可眼前的大男孩却似乎没有这个顾虑,只见他穿着十分简单休闲的短袖和轻薄的长裤,挡在潮生的面前。 而他的脸上,同样也是那种带着好奇的探究目光,只不过比起别人,更多了一份难以置信。 “你……”卫璋神色复杂地看着潮生,半天才吐出了一个字。 自从上次宿舍楼门口的事情后,潮生对这个学生就完全没了好感,原来他以为这孩子只不过是因为家庭条件优渥养成了唯我独尊的少爷脾气,可那次的事件让他觉得这孩子缺少对别人最基本的尊重和礼貌,何况自己还是他的老师。他自己也喜欢男人,当然不会歧视卫璋的性取向,可被学生强迫是他无法容忍的事。 所以没等卫璋下一个字说出口,他就快速地绕过了他往前走去。 “江……老师……” 卫璋在身后喊他,但潮生没有停下脚步。 中医大的占地面积很大,从校门口走到教学楼要整整十五分钟时间,潮生的脚程不算慢,很快,1号教学楼已经离他不到200米了。 前面是学校所设置的一处公告栏,经常会把一些重大信息发布在上面,此时那里聚集了不少学生,几乎死里三层外三层地把那公告栏团团围了起来。 难道有什么爆炸性的新闻? 潮生这么想着,也不免起了好奇心,凑过去看。 挤在公告栏前的人相当多,有男有女的,他在外面垫了垫脚,还是看不清里面的样子,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个女声说:“是他!” 这明明是个不算太洪亮的声音,可周围的人却在听见这个声音以后停止了交谈,纷纷往这里看来。 然后潮生就看到了无数双惊讶的眼神,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清晰。 挡在他面前的人自动分开,渐渐地在他面前让出了一条通向公告栏的窄道,潮生的面前已经没有遮挡物,此时公告栏上的照片如一道惊雷般劈入了他的脑中。 上面贴了七、八张照片,满满的占据了整个公告栏的页面,就怕别人看不清似的,照片被放得很大,所以潮生一眼就看清了上面的画面。 所有的照片上都有两个相同的主角,区别是,其中一个人永远都是背对着镜头或者没有被拍到脸的,而另一个则无比清晰地位于每张照片的正中央,有微笑的、平淡的、陶醉的、各种各样让他无比熟悉的表情。 面前的公告栏仿佛变成了一面镜子,因为那些照片中的主角都是他。 他看见自己和海东麟在夕阳下的芦苇荡中拥吻、牵着手漫步在长满了细小杂草的小道上笑得无比甜蜜、紧挨着坐在狭窄的桥上看着泥地里不停乱钻的小螃蟹。那些画面是如此美好,以至于让人第一眼就能感受到两人之间毫无保留的爱意。 可在此刻,这些画面却变成了带着血的刀子,一把一把地插在了潮生的心上。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愣愣地站在那里,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了,他孤零零的、无助地、恐惧地看着那些照片,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他的身体晃了晃,似乎要支撑不住地倒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是不是我还在梦中?如果是噩梦,就快点醒过来吧! 那些带着轻视的笑语逐渐传入他的耳中,把他拉回了现实—— “看,就是这老师,我去,长得真不赖,居然和男人玩这个……” “这不是医药系的江老师吗,平时正经的要死,原来这么奔放。” “那男人谁啊,怎么不露脸,这老师不会让人整了吧?” …… 即使他不想去听,想捂着耳朵跑开,这些声音还是如影随形地跟在他的周围。 不知过了多久,潮生的腿动了,他转了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迈开了步子。第一步踏出去以后,他就开始狂奔起来,仿佛只要这样就能逃出噩梦! 可是那些轻蔑的眼神和嘲弄的话语却化身为梦魇,不停地冲击着他,让他无论怎么逃都像被困在网中,难过得几乎要窒息。 他推开人群,冲上了电梯,然后立马按下了楼层和关门键,在电梯门关起的瞬间,他看到了外面那些人看见怪物似的眼神,如针刺一般。 电梯停在了七楼,这一层都是他们医药系的办公室,打开门的时候,正有一个同事经过,他看见突然出现的潮生愣了愣,然后扯开了一个尴尬的笑容,“江、江老师,早、” 潮生应了一句,然后就冲出了电梯跑到了系主任办公室,猛地敲了敲门。 “谁啊!”井康来的声音带着不耐和怒气,和他平时笑容可掬的样子截然不同。 没等潮生报上名字,门就被打开了,井教授一见是他,脸上就呈现出了极为精彩的表情,无数的情绪交汇在一张脸上,可让潮生感到庆幸的是,那里面独独缺了一种情绪,那就是轻视。 “你小子还敢来上班!”井教授劈头盖脸地就怒骂潮生,然后把他拉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潮生惊神未定,一路上的狂奔让他面如白纸,在听了恩师的话后,颓然坐倒在沙发上,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井康来看到他这幅快要崩溃的样子也心疼,这毕竟是他整整七年的得意门生,后来又共事了两年,这孩子的认真和执着劲让他欣赏,性子也倔,特别像他,所以他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儿子看待,竭尽全力去扶持他,希望他能在这一行能有所作为。 可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江潮生,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他把桌上的一打照片狠狠地甩在潮生面前的茶几上,语气是有失望,更多的却是担忧。 “老师,我、我……”潮生呐呐得说不出话来。 “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你知道吗,我刚到这就被通知说发生了这样的是,然后就有个老师拿了这些东西给我,说已经贴满了整个学校!这事已经惊动了校长,一会他们就过来了,潮生你告诉我,这事是不是真的。” 潮生缓缓抬起头,然后点了点。 “哎……”井康来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烦恼地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不停地用手挠着头上已经花白的头发,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回潮生跟前问道:“那男的是不是海东麟?” 那个高大的背影,和偶尔出现在镜头里的眼镜的一边,就让他有了猜测。他想起前阵子潮生请了两次假,每次都是海东麟打电话过来,当时自己就觉得奇怪,现在看来,那个时候两人就已经在一起了。 说起来,还是他把潮生送到海东麟手上的,今天潮生遇到这样的事,他难辞其咎。 “作孽啊……作孽……” 随后他又说:“潮生,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他强迫你的?你从来也没这方面嗜好啊,前阵子不是刚和任佳雯分手吗,怎么就、怎么就……” “不,我爱他。” 潮生的神情依然是崩溃而脆弱的,却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闪耀出了坚定的光芒。 从来到这个办公室开始,潮生就慢慢平静了下来,这事对他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足以把他在学校努力赢来的所偶成果击得粉碎,可冷静地想想,这件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可自己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早在他和海东麟刚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就已经想过了今后可能出现困难,而这就是其中之一。 他曾经无数次在脑中预演过这个场景,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确,可当它变成了现实的时候,依然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他喜欢这份工作,这里有他的学生、同事、恩师,还有他热爱的事业,是他整整奋斗了将近十年的地方,放弃就如同从他的心脏上生生挖下一块肉来。可是海东麟呢?那是他的爱人,是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唯一的救赎。如果放弃工作会让他丢掉半条命,那么让他放弃海东麟就会抽去他整个灵魂,让他如同行尸走肉。 原来不知不觉间,那个男人在他心里的分量早已超过了一切,甚至凌驾于他的生命至上。所以无论如何,只要对方还爱着自己,潮生就会坚定地把这条路走到底,同海东麟相携度过一生。 这么想着,他就觉得身上渐渐有了力气。他迟早要面对这一切,只不过时间提前了而已,而这,可能只是最初的挑战,后面可能有更多的狂风暴雨等着他,所以他不能懦弱,不能在这里就被打倒!如果连这样的事都撑不过去,何谈与爱人共度一生! 他定了定神,对恩师郑重说道:“老师,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我也不想让今天的事发生。可是爱一个人没有错,无论他是男是女。我和海东麟是认真的,是打算和普通的夫妻一样过一辈子的,并不是在玩弄感情,所以我觉得自己没有错。我只是想求您的谅解,原谅我这个不肖的徒弟给您带来的麻烦和难堪,也许会让您在这学校剩下的两年里一直被人指指点点。我会对这件事情造成的不良影响负全部责任,甚至辞职。” 井康来被徒弟的一番话惊在原地,他打量了这个自己一手教会的年轻人许久,从上到下,甚至想看到他的心里去,却发现自己原来一点都不了解他。他只知道他在学习和工作上有一股劲,做事执着、认真、不服输,可与之相反的是他对感情的态度,不仅拖泥带水,而且试图通过自己的退让来赢得对方的尊重,使自己处于一个无足轻重的位置,也渐渐失去了对方的心。 可他今天看到的,是一个坚强果决的江潮生,他的眼中也许有害怕,却没有迷茫和退缩,他似乎正在用行动告诉所有人,无论别人怎么看他,无论他要付出多少,他都会坚守这份爱情到底。 井康来彻底没了主意,诚如他所说,爱情本身没有错,可是对方是一个男人,他的爱徒竟然选择了这样一条难走的道路。这时他越发地讨厌起任佳雯来,如果不是她,一直不偏不倚的江潮生怎么会做出跟男人谈恋爱这样荒唐的事? 他坐在椅子上连声叹气,“海东麟知道这事了吗?” 潮生:“他不知道,来学校前我手机被偷了。”他更希望能够独立解决这件事情,而不是依靠海东麟的力量,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被辞退。以海东麟的强势手段,固然可以使他度过这次危机,却不知后面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对他进行过度保护,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个男人过于旺盛的控制欲。平时无事还好,一旦有风吹草动,海东麟那些偏执便会像雨后春笋一样疯狂地长出来,禁锢得他透不过气。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去追问原因已经于事无补,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他不想潮生为了这件事把前途给毁了。井康来想了想,接着问:“你觉得这事是谁干的?” 潮生摇头,“我不知道。” 他一开始觉得有可能是闵清,他在学校里的人缘不错,唯一一个和他有过节的,时时刻刻都想着把他踢出学校的,就只有副院长闵清。可是这个猜测被他后来否定了,他和海东麟去的是那样一个偏僻的地方,而且之前没有把行踪告诉任何人,闵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找到他们并埋伏在那进行拍摄。想来那天他感觉到的从芦苇荡里发出的光亮,极有可能是相机镜头的反光。 把闵清否定之后,他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选了。 井康来不知内里,认定是闵清干出的这事,“八成就是闵老色鬼干的,他看你不爽还是不是恨我抢了他风头?就是没想到他干的事这么下作!校长已经让人去把所有照片收集起来了,他们一会就来,你赶紧想想怎么说,要是你还想在这里干的话,可别把你刚才那套话拿出来,这样没准还有转机。” 潮生知道恩师想把自己保下来,可他自己知道这个可能性非常小,只是简单地辞退掉一个无足轻重的老师就可以把事情压下来,又何苦大费周章地去做其他事,这笔账学校不可能算不明白。 大不了辞职吧,其实这样也不算太坏,那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去打理饭店了,就不用让岩子一个人忙里忙外了。 这是最坏的打算,但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潮生自认为没有做错,只是被人算计了而已,他不应该为此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所以他要为自己做最后一搏。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同时还有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老井,在吗?” 第67章 对于潮生来说,这个声音不算熟悉,但也不陌生,每次的全校大会上他都会听见这人说话的声音。 而井康来在听到这个声音后,脸色越发凝重了起来,他拍了拍潮生的肩,示意他不要紧张,然后起身打开了门。 带头的就是刚才喊老井的人,学校校长丰士昌,而后面的就是常务副院长闵清、教学副院长徐露还有校教工会的刘主任。 打开门后,这些人鱼贯而入,潮生早已站到了一旁,把座位空了出来。几位领导手中同样有那些照片,他们在看见潮生的时候,虽然没有太露骨,还是显出了那种带着怪异的眼神,让潮生脸色发白。尤其是闵清,除了鄙视之外,嘲弄的神色更深,仿佛就在等着今天这场好戏,所以只有他的脸上,是带着让人作呕的笑容。 丰士昌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教师,这是他们学校最年轻的老师之一,当年因为和闵清的侄子争夺入校名额,井康来和闵清结下了梁子,不过当时考虑到林谦之和手中的林氏制药的实力,他们最终选择了江潮生。而之后的两年,这个年轻人的表现印证了井康来的眼光,的确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而且在科研上也不断有所创新,总的说来,虽然年纪轻了点,却是个让人放心的老师。 谁会想到会做出这种事呢…… 不过他还是决定给这个年轻人一个解释的机会,毕竟这事太明显是有人跟踪拍摄,就是为了整他,“江老师,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江潮生抿着嘴,井康来在一旁给他使着眼神,让他谨言慎行,可最终潮生还是说:“各位领导,我很抱歉今天给大家带来的困扰,以及对学院造成的骚乱,照片上的事……是真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一面哗然,他们先是面面相觑,然后惊讶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这事的确是真的,但一般人都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找一个借口来遮掩,哪会这么干脆就承认了。 井康来一手扶住额头,拿这个得意弟子彻底没了办法。 潮生接着说:“照片上的另一个男人,是我的爱人,我不知道是谁把这些照片散播到学院里的……”说到这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闵清,对方白了他一眼然后移开了目光。 “但是,我可以保证,我的私生活不会对工作有任何影响。我十分感激各位领导各位让我留在学校,这两年来,我一直尽我所能地做到最好,在教师这个岗位上自认问心无愧。所以,尽管这件事我难辞其咎,但我依然恳请各位领导能够公私分明,让我继续留在学校服务。” 说这番话的时候,潮生目光恳切,容色镇定,一点都不像是经历了如此打击的样子。但如果细心去看,就能发现他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死死地攥着,手背上的青筋都浮现了出来。 丰市场推了推眼镜,一语不发地看了看地下的两个副院长,“你们怎么看?” 徐露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性格温和,和井康来的关系一向不错,而且她觉得这件事,最大的责任并不在于照片中的人,“丰院长,江老师就算行为有失,可真正给学院带来这场风波的,并不是他,而是那个贴照片的人,江老师的私人生活我们不方便干预太多,但是这个发布照片的人要尽快找出来,不然的话,这件事情可能不会这么简单……” “徐副院长,”闵清打断了她的话,脸上满是忧国忧民的悲切,“你知道我在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有多么痛心吗,一个为人师表的大学教师居然是个同性恋,这样的事传出去会对学校带来多大的名誉损失?还有,现在全校学生都差不多快知道了他们的老师和男人做出了道德败坏的事,以后他们会拿什么眼光来看这个学校的老师,还会尊敬我们吗?” 闵清的每个字都化成了尖刀,刀刀刺在潮生的心口上,带出了鲜红的血液。语言有时候比行动更具有杀伤力,尤其是在对方存心置你于死地的时候。 “闵副院长!”潮生走到他的面前,“你认为同性恋就是道德败坏吗?我的确是爱上了一个男人,但我没偷没抢没骗,没有做任何伤害他人利益的事,在您的眼中,这也算是道德败坏吗?” 丰士昌也觉得闵清说得有点过了,冲他摆了摆手说:“现在不是去追查江老师的事是对是错的时候,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吧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 然后他砖头对井康来说:“学校里贴着的照片,我已经让人全部撕下来了,但是不少学生用手机拍下来的,刚才我就看见学校的论坛上有人上传了。” 在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潮生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结——传到网上,那就意味着这些照片会像病毒一样快速地传播出去,再也没有人能够控制它们的走向,事情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他一下子有点慌神,刚才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在此刻开始崩溃。 徐露说:“论坛的照片一出来我就叫学管处删了,现在已经通知全校老师警告学生们,一旦把照片散发出去就要被处分,这样一来多少能有点震慑作用。” 闵清笑着说:“徐副院长,你也太天真,你以为这样就能防得住这些学生吗?开玩笑,他们真要发,我们连是谁干的都不知道,更别说处分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学校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置身事外!” “闵副院!”井康来忍无可忍,怒斥出声,“你什么意思,你是要学校开除江老师吗?” “我可没说……”闵清甩了甩头无赖地说,他完全没必要在这里和井康来这死老头起争执,他要看江潮生的下场有多惨,最好顺带能把井康来也解决了。 这个办法也许快速有效,但操作起来却很麻烦,首先不用说辞退一个大学老师有多复杂的人事流程和手续,辞退后就真的能让这件事平静下来吗?也许会被冠上“学校歧视同性恋”的名字而被推上另一个浪尖吧,丰士昌能够在校长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年,靠的就是审时度势还有他的中庸之道,所以他从不会贸然下任何一个决定,“这样吧,你们也别争了,一会召开一个小规模的中层干部会议,研究决定一下这件事情怎么处理,至于江老师……” 他顿了顿,眼光却瞥着一旁的徐露,后者会意,连忙把这黑脸的角色给背了下来,“江老师,你先回去休息吧,停职一段时间,等学校有了新的决定再通知你。” “丰校长、徐副校长……”潮生还想为自己辩解一番,却被井康来从身后拉住,他回过头去,看见对方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潮生低下头,无奈地接受了这个决定。停职听上去是一个再轻不过的处罚,可他却知道,这是一个不知期限的流放,这个风波一天没有过去,他就会被一直雪藏,直到他忍无可忍地主动提出辞职。这样的例子他不是没有听闻过。 “好了,那就先这样吧。”丰士昌站起来和井康来握了握手,“老井,你们医药系就得靠你镇着了,一会的紧急会议你也得来啊。至于江老师……” 他看了潮生一眼,圆滑地说了一句,“趁这个时候好好休息,我看你的脸色也不大好嘛。” 徐露在一旁附和着,闵清则发出了略带着轻蔑的笑声。 事情就先这么定了下来,匆匆赶来的几位领导相继走出了办公室,闵清走在最后一个,就在别人都已经出了门的时候,他突然转头对潮生说:“江老师,最近做检查了没,要是因为这个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那事可比现在的大多了。” 潮生的双眼快要喷出怒火来,用快要杀人般的表情看着闵清,让向来就欺软怕硬的闵清气势矮了几分。可是受到这样的羞辱,潮生却说不出半个字来,在明,这人是他的领导,虽然行径恶劣,可在没有确实证据前,他只能默默地人手这样的讥讽。 井康来向来看不上闵清这人,而且以他这把年纪,根本也不在乎得罪不得罪谁的了,一看这色鬼老头又犯嘴贱,直接顶了回去,“我看闵院长总是左拥右抱的倒是更容易得病啊,上次被我撞见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哎哟,都能当你孙女了吧,你也下得了手,你害不害臊啊!” “你!”被抓到痛处的闵清恶狠狠地盯着这师徒俩,随后阴测测地笑了笑,“咱走着瞧吧,我看你江潮生还怎么在学校里呆下去。” 井康来看见他气冲冲地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赶紧拿空气清新剂喷了喷,一边喷一边捂着鼻子说:“这瘪三活了五十多岁还是这点出息,就拍马屁的功夫好!” “老师,对不起……”伪装的坚强不再,潮生整个人垮了下来,用双手捂住了脸,眉毛纠结成了一个川字。他有承担后果的勇气,却无法接受这事让恩师收到牵连。 井康来没有接受他的道歉,“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这点小事还能怎么着我,你师父我硬着呢。你回去呆几天也好,先把这阵子风头避过去,还有,这事你打算怎么跟海东麟说?这事他也有责任,要是他出面肯定会好办很多。” 潮生犹豫了半晌才说:“我想想吧。” ———————————————— 潮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的,一路上,他假装无视学生们的眼神,封闭了自己的五感,行尸走肉般地踏上了回家的路,只是这次和以往不同,他狼狈得像头落水狗。 要多强的心脏才能够承受这样的事?潮生不知道,只知道他所有的勇气都在面对恩师和校领导的时候用完了,此刻的他只剩下一具空荡的躯壳,装着他原形毕露的脆弱灵魂。 一回到家,他连鞋子都没换,就慢慢踱到了床边,然后任自己的身体往下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他把脸紧紧地贴在床单上,上面还沾着他和海东麟的气味,这是他所熟悉的、家的味道。 “海东麟……海东麟……” 此刻,他无比想念海东麟,想念他结实温暖的怀抱和温柔的眼神,想念他的轻声低语和轻柔的附魔,仿佛只有那些才能够将他拉出地狱。 一切都会好的……他告诉自己,只不过是被停职而已,他还有希望,就算没有工作,他还有他的店,他的事业可以在另一个地方起步,一切都不算太糟糕。 江潮生,坚强点,只是这样就受不了的话,怎么去面对更多的险阻?如果自己和海东麟的家人知道了呢?难道会比现在轻松吗? 想着想着,他的头开始晕沉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摇晃,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就好像嫌他不够惨一样,胃里也开始翻腾,难受得他冷汗直冒。 是乐极生悲吗?和海东麟渡过了无比美好的几个月,就如同活在梦中,而如今是还债的时候了…… 潮生渐渐昏睡过去,再次睁眼,看到的是海东麟带着浓浓担忧的神情。 他捂着头,觉得还是有点胀痛,“唔……你回来了……几点了……” 海东麟用掌心探着他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稍微放下了心来,“才下午四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舒服吗?” 潮生点点头,面色依然苍白,“嗯,不太舒服,所以我请了几天假。” 海东麟把他抱进怀里,轻抚着他的背说:“我请的专家明天就到。” 熟悉的亲密动作让潮生几乎在瞬间崩溃,他用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海东麟胸前的衣服,死咬着牙不让脆弱的哽咽声溢出去。 “……”注意到他的异样,海东麟以为他头晕恶心的毛病又犯了,想要起身去给他倒水被因为潮生的手而无法离开。 “怎么了?” “别走,海东麟,别走,就这样……”潮生抑制不住心里的痛苦,恳求出声,仿佛这是他唯一的救赎。 海东麟终于发觉事情不对劲,他拉起潮生,发现对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发生了什么?” 在井康来办公室的时候,潮生下了很大的决心想要自己解决这件事,绝不让海东麟插手,可这样的决心在见到这个男人的瞬间就绝了堤,被大水冲得无影无踪。他现在只想狠狠地发泄,把今天受到的所有痛苦统统倾泻出来,因为他已经憋得快发疯了! “潮生!”海东麟彻底惊慌了起来,眼前的潮生虚弱得就好像立刻会消失一样,让他的心都悬了起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潮生摇着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除了喝醉酒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哭,只是今天,他控制不住汹涌的泪水,只能再次让男人看见了自己最没用的样子。 海东麟被他的样子揪疼了心,又是担心又是焦急,却不忍逼他,只能抱紧了他轻轻摇晃着,就像哄孩子一样。 良久,卧室里没用任何声音,只有紧紧相拥的一对爱人。气氛显得有些悲情,潮生却渐渐恢复了理智。 用泪水把心里的压抑发泄出来后,他觉得舒坦了很多,他从回来睡到现在,其实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思索着怎么开口,事到如今,瞒是瞒不过去了,还不如干脆坦白,不过有些事他得说在前面,“海东麟,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能会让你愤怒,可是答应我,无论你要做什么,都必须让我知晓,好吗?” 海东麟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在云雾山湿地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男人思索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偶尔会感觉到有一股视线……” 潮生:“嗯,我也有这种感觉,今天我去上班的时候……” 顿了顿,一想起那个场景,他还是会觉得刺痛难受,所以他尽量把过程简单化,只讲述了他们被人偷拍和曝光这件事。 尽管潮生轻描淡写地用一两句话概括了事情,海东麟却因为他隐忍的语气,描绘出了当时的场景。他的潮生,一个人孤单地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嘲弄,被刀片一样的语言攻击着,还要硬撑着做出坚强的样子。只要一想到那样的潮生,海东麟的头就疼得跟快要炸开一样。 “为什么不马上告诉我?”这样的事本就不该他一人来抗。 “我、我手机被偷了。”这个理由听上去蹩脚,却千真万确。现在想来,早上那一连串的小意外已经预示了今天的灾难,只怪自己不够警醒,直接撞在了枪口上。 海东麟哭笑不得,重新把他搂过来,“怎么这么傻?” “这也赖我啊?”潮生觉得冤枉,一边抽抽一边笑,那样子别提有多滑稽了。不过把事情说出来后,一直压着他的那块石头的确不见了,就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起来,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和海东麟笑骂几句了。 “潮生,以后遇到这种事,无论如何就要让我第一个知道,这是我们两人的事,不应该让你一人承担。” 潮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这不是想爷们一回吗,还说不靠你自己搞定呢,哎……” 海东麟不喜欢这个解释,他是以什么样的手段得到这个人的,他清楚的很,是他扰乱了他的人生,强行改变了他的命运轨迹,就理所应当地把这人笼罩到了羽翼之下,让他免受风雨侵蚀,一辈子无忧无痛。 可仅仅是一次大意,就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除了心疼,他的大脑逐渐被另一种情绪所替代,那是一种足以焚毁理智的愤怒,让他心里逐渐生出一种嗜血的渴望…… 是谁……胆敢伤害他的潮生…… “海东麟?” 从刚才起,气氛就好像不太对的样子,潮生抬头疑惑地看向海东麟,却发现对方的脸色阴沉得恐怖,就像随时都要把人撕碎一般,带着隐隐的嗜血之意。 糟糕! 他连忙拉下他的头,大声说道:“你在想什么?” 海东麟把他放平在床上,语气又恢复了柔缓:“你现在身体很虚弱,接着躺会吧,我会让老王送晚饭过来的。” 潮生连忙抓住他:“那你呢?” “别担心,”海东麟亲着他的额头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你要去做什么,告诉我!海东麟!”潮生开始后悔,他不该让他知道的,盛怒的海东麟有多可怕他是见识过的,单单是那晚上捅在劫匪肚子上的刀子就够让他触目惊心了,他要去做什么,他会做出什么来,潮生完全无法想象。 “放心,不做什么,即使去查查是谁这么……不怕死……” 听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潮生突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寒意渐渐从脊椎爬了上来,最后直冲他的大脑,让他如同置身冰窖。 “也不是什么大事,连是谁干的都不知道,我这会也好多了,不过是停薪留职而已,过阵子这事告一段落了就一切正常了,所以你先等等……” “潮生,”海东麟打断了他的话,锐利的眼神透过镜片直射出来,带着不容质疑的果决,可是他的话却依然温柔平静,在潮生的面前,他永远都是一个温柔的情人,“我不做什么的,只是去查查,你放心。” “真的?” “嗯,”海东麟把他压在床铺上,“你再睡会,我很快回来,相信我,嗯?” 潮生的心还是惴惴不安,他能相信海东麟吗? 海东麟细心地帮他拉上被子盖好,帮他拂开了额间的碎发,吻着他的脸说:“什么都不用担心,潮生,一切都会好的。” 潮生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即便是海东麟要做什么,他也阻挠不了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出意外,这事能够平静地过去。 “答应我,别出门,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离开前,海东麟叮嘱他,潮生点头应下,然后目送男人离开了房间。 他睡了很久,此时困意全无,在床上翻腾了一阵也无法入眠,心里焦躁难耐,突然不知怎的,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翻身起床,打开了电脑。 他打开了学校主页的论坛,点进去的时候,握着鼠标的手都是颤抖的。 果不其然,论坛首页上飘着高亮的鲜红大字——“医药系江潮生公然搞基,被富商包养”。 第68章 潮生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在看到这个标题的时候顿时凝固住,甚至忘记了呼吸。良久,他颤抖的手才重新找回了力气,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早上丰校长说要封锁消息删除所有论坛的帖子,那么这个帖子为什么会存在至今? 强压下心中的难过,他点开了那个帖子,一看时间,是他回来时候被发出来的,楼主是一个叫“四年前回来过”的人,第一楼的贴子里图文并茂地讲解了他是如何勾搭富商并且用身体换取利益的,虽然楼主用了“猜测”两个字,其中的过程却写得十分生动,就好像他亲临现场一样。 潮生越看越觉得奇怪,如果只是单纯爱凑热闹的学生干的,顶多是鄙视嘲讽一样,可这人的语气却像是要把他往更深的火坑里推,要用舆论把他塑造成一个为了钱什么都肯干的人。 在学校里,除了闵清,他想不出会有谁这么恨他?可这是闵清干的吗? 潮生继续往下翻,前几楼的确都是骂他的,有说他不配为人师表,有说他是人尽可夫的贱人。可是到第二页开始,舆论的风向就变了,有人开始质疑楼主的这些猜测,有人觉得这世道同性恋是很正常的事没必要大惊小怪,甚至有不少帖子是支持他的! “支持江老师,照片真是太有爱了!好温馨好萌,我的鼻血~~~” “这年头同性恋还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楼主真无聊,鄙视。” “这绝对是帝都好小受啊!江老师加油,代表中医大所有腐女挺你到底!” “楼主你眼瞎吧,照片里的两个人明明就是一对很恩爱的情侣让你说成了肮脏的肉体交易,你安的什么心?” 这样的回帖几乎占据了剩下的所有楼层,只有寥寥几个回复认为他不配当老师,会给学生带来负面影响。 而有个叫“皇印”的学生一阵见血地说:楼主的想象力很丰富,不知你的这些“猜测”有依据吗?是纯粹根据那些照片推测出来的还是你就是发照片的那个人? 这条回复被人点赞了100多次,光这一楼的回复就有几十条。 皇印?他在脑中思索着这个名字,皇印皇印……王章……卫璋? 会是孩子吗?早上的时候他还用那么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难道是他误解了对方的意思? 不过潮生暂时没空去想这个,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个发帖人的身份,从帖子内容来看,这人绝不是纯粹凑热闹,而是带着更见不得人的目的。 他点开了那人的资料,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是今天才注册的,这下他更肯定,这人绝对和今天的事拖不了关系。 可是如何查呢…… 正在他陷入思考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拿过来一看才发现上面有十几条未读短信,估计是自己睡得太沉没有听见。他一条条点开看,发现都是平时关系不错的同事发来的,而且内容雷同,都是为他鸣不平支持他的。 教职工篮球队的队长方艾是第一个发短信给他的:好小子,原来你是同志啊,快说,有没有偷看过哥换衣服,哈哈,开玩笑的,别把今天的事放心上,没人当回事的,都什么年代了,也就上面那几个老古板觉得天要塌了,过一阵没没事了,回学校找我喝酒~ 同系的女老师珍姐说得更直白:告诉姐姐,是谁坑你,姐姐要去剁了丫的!潮生别怕站起来撸! 这样的短信塞满了他的收件箱,潮生没看一条就认认真真地回复一条,每个人的安慰和鼓励都化成了一双无形的手托住了他摇摇欲坠的心,让他觉得好像真的没有那么严重。 潮生心里觉得感动,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样的情谊难能可贵,他觉得自己在中医大的这么多年没有白过。 看到最后一条短信的时候,是学校电脑技术部的小孟发来的,他和小孟是同一年进校任的职,新职员培训会的时候两人坐在一起,之后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等等,电脑技术部?为什么不问问他? 于是他赶紧打了电话过去。对方接起电话后,潮生简单地说了一下论坛上的帖子的问题,小孟回答道:“我也觉得奇怪啊,早上的时候还让我们封锁消息,把所有相关帖子立刻删除的,后来你说的那个帖子出来我正要下手,上头就说反正防不住就不防了,就让学生们闹腾去吧,我还觉得奇怪呢。” 他这么一说,潮生就知道是闵清搞的鬼,作为常务副院长,这点权利他还是有的。 “你能帮我查查那人的ip吗?” “能,你稍等。” 没一会,小孟就传来了消息:“不是学校内的ip地址,应该是在外面发的,你等等,我再帮你看看这个ip之前有没有登陆过……有!上上个学期!” 潮生焦急地等待着消息,他觉得真相可能即将浮出水面了,可小孟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迷惑了:“他半年前用的id号是‘你不懂哥的寂寞’。” 潮生快速地点开了论坛搜索,打入这个人的id搜寻他发过的帖子,整整三页,看来这人在论坛上十分活跃。他一条条地看着那些帖子,终于在里面发现了一条让他十分震惊的信息—— 帖子的标题是“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老师”,这个帖子早就因为内容敏感而被封锁,他点开看了眼,发现里面说的事情让他感到十分熟悉。 帖子讲的是一个发帖子因为一个老师给他的一门选修课判了不通过导致他挂科学分达到了留级线,所以只能重读大二。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是如何哀求那个老师,而对方却还是冷酷地给了他不及格。 潮生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的确有那么一个学生,出勤率不到一半,来了也是睡觉或者玩手机,所以他直接判了个不通过,学生来找过他,说这门课的两个学分会直接让他留情,请他把成绩改过来。当时的他拒绝了,这样对其他认真上课的同学是不公平的,而且那个学生本身的学习态度存在很大的问题,就算升上三年级也是混日子,所以他最终也没答应他的请求。 他还记得那个学生在离开他办公室的时候就充满仇恨地诅咒他:你这么恶毒的老师会遭报应的! 难道……真的是他…… 他叫什么来着?潮生一时想不起来,只记得是药剂专业的大二学生,姓马。 “小孟,谢谢你。你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 “哪里,小事,不用客气。”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挂上电话后,潮生立刻打了个电话给学生处的瞿老师,请求她帮忙查一个这个学生的姓名。 很快,他知道了那个学生叫马路平,并且拿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潮生看着手机上记录下的电话,思索着要不要打电话过去。虽然他的留级跟自己有关,可潮生不觉得有深仇大恨到让他如此报复自己的程度,而且一个学生,怎么会有能力跟踪他和海东麟到云雾山湿地? 他觉得电话不能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找出来好好谈一谈。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上面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哪位?” 那边传来的声音低沉浑厚,但是听上去年纪不大,“江……老师……” 潮生感到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于是问道,“我是,你是哪位学生?” “我卫璋。” 潮生愣了愣,这小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请问有什么事吗?”即使他在网上为自己说话,潮生对他依然没有太多好感,只能说多少有点感激吧。 潮生的冷言冷语激怒了卫璋,让他直接爆发,“江潮生,好好说话行吗,发你照片的又不是我,我就想打电话问问你怎么样了都不行吗?” 潮生有点受够了他的少爷脾气了,“首先,请称呼我为江老师,其次,我很好,谢谢关心。” 卫璋虽然霸道,不过到底是个刚满二十的黄毛小子,被潮生这么一说,就觉得有点委屈,本来想打电话关心一下,没想到对方却这么冷淡,于是狠狠的说,“那就好!我挂了!” “等等!”潮生突然想到一个事,“你认识你们院药剂系的人吗?” “你不是不想搭理我吗?”卫璋略有些孩子气地说。 “谁让你不尊重老师。算了,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认识药剂系大二一个叫马路平的学生吗?” “马路平?不认识,不过我听说过,我一哥们跟他一个宿舍的,被他天天打游戏的声吵得睡不着觉,还跟他干了一架。” 潮生一听连忙说:“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他的急切让卫璋稍微反应了过来,“你找他干什么?等等,不会他就是发那些照片的人吧?” “我不确定,但有可能。所以我想找他当面问问。” 卫璋略微停顿了一下说:“你等等,我去把人给揪出来,到时候你过来。” “不用不用,我让同事帮我找。”潮生可不想欠这人人情,要是他又有什么奇怪的要求他可招架不住。 “这时候还他么废话,江潮生,你是娘们啊?这个时候学校老师都下班了你找谁去?等着吧。”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原来卫璋已经挂断了电话。潮生哭笑不得地看着屏幕,他原本还想道一声谢来着,无论是他在论坛的回帖,还是刚才的相助。事实上,就算没有这些,只要在这个时候没有看轻他,他都会心存感激。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有人听从海东麟的吩咐送来了晚饭,可是海东麟去哪了?他干什么去了? 潮生给对方拨了个电话,接通后,海东麟说他很忙,公司临时有事,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了。 虽然觉得他肯定是在掩饰什么,潮生却也拿他没办法。他吃过了饭,继续翻看着那个帖子,顺便给“皇印”回复了一句“谢谢”。 惊心动魄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从刚得知噩耗时的震惊绝望到后来的故作镇定,现在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诚如他所期盼过的那样,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在他自以为恶意的眼神里,也有对他表示谅解和支持的,而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他感谢这些人的善良和宽容,让他更有信心把这条路走到老、走到死。 没想到他活了二十七年,不但被人掰弯了,还要一条道走到黑。放在几个月前,他肯定会对这样的事嗤之以鼻。 命运真是个奇妙的关系,也许早在他认识海东麟的第一天,他们生命的轨迹就已经开始交缠,直至密不可分。 虽然睡了一个白天,他的精神还是有些萎靡,可能是今天的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吧。晚上照例又是吃的很少,甚至在闻到菜里的鸡肉味的时候还干呕了起来。潮生觉得身上很疲倦,所以即便不困,他也早早地躺下了,闭着眼睛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而在距离他二十公里的“海程”大厦内,他的爱人正紧锁着眉头听着来自远方的消息。 “海先生,我已经把您要的名单资料全部给您传过去了,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 云雾山湿地还在开发当中,由于当地有很两种濒临灭绝的野生动物还有很多珍惜鸟类,所以政府对这里的看管十分严格。为了防止偷猎偷捕,除了像他这样在里面购置了产业的人,每一个进入这片湿地的人都要在政府所设的关口处登记。 而对方传过来的,正是那几天所有进入者的名单。 湿地由于尚在开发,本地的经济又相当不发达,除了建筑施工队,其实外来者并不多,尤其是是来自千里之外的帝都…… 很快,他就锁定了几个目标,然后又传真给了另一个人。 “帮我把这几个人找出来,明天之前我要他们出现在我面前。” 在挂上电话前,海东麟突然又加了一句:“帮我查查这几天海明在干什么。” 他的语气森冷,双眼透射出寒光,划破了漆黑的夜晚,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 第二天,睡得昏昏沉沉的潮生是被一阵响亮的手机铃声吵醒的,他眯着眼睛拿过来一看,才早上七点半,而来电的人是昨天刚通过电话的卫璋。 “喂?卫璋?” “来江滨大道85号。” “嗯?”潮生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出声。 “嗯个p啊,我找到那小子了!”卫璋有些气急败坏。 “那小子,谁?难道?” “还能有谁,不就是马路平吗,江潮生,你这智商活到现在也是奇迹。” 这下潮生的困意全被赶走了,他在床上坐起身来说:“你怎么找到他的?” “别问了,赶紧来,昨天这小子不在学校,今天我找人堵他在他来学校的路上,别废话了,你到底来不来?我就给你半个小时时间,过时不候!” “来、来!你等我!”潮生连忙说,然后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冲去了卫生间。 半个小时差4分,他来到了江滨大道85号,抬头一看,这居然是个……会所…… 额上冒出一滴冷汗,他知道卫璋家里条件很不错,可是才二十岁的孩子就进出这种娱乐场所,好么? 他也不想这么多,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个看上去跟卫璋差不多年纪的男生在等他了,他跟着对方来到了二楼的一个包间里,里面的沙发上坐了三四个男生,中间那个是卫璋,而躺在地上的人……马路平! “他……”潮生指着被五花大绑的马路平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卫璋毫不在意地挑眉,痞痞地说道:“哦,他不配合,我就把人给你绑来了。” 潮生扶额,这也太乱来了,光天化日之下绑架同学,这卫璋到底是哪家养出来的熊孩子?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走到马路平的身边,蹲下身给他松了绑,然后又扯下了他嘴上的胶条,在获得自由的一瞬间,马路平就哭了出来,“江老师,江老师,你让他们放了我吧,我什么也没干啊!” 卫璋站起来一脚踢在他腰上,力道猛得让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潮生拦住他,“你怎么能动手,先把事情问清楚了啊!万一他是冤枉的。” 卫璋坐回沙发,点了根烟抽了起来,“冤枉?我就问了一句照片是不是你发的,他就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往后跑,不是他还有谁?” 潮生蹲在马路平的面前,“真是你?” 马路平此时已经完全慌了神,他本来胆子就不大,卫璋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和黑社会老大的架势把他给吓住了,他颤颤巍巍地说:“我、我、对不起,江老师!!!” 至少江潮生是学校老师,不会把他一个学生怎么样的,那卫璋……就不好说了,所以马路平决定向看上去和善可欺的江潮生求救,他跪着扒着潮生的裤腿哀求,“江老师我对不起您,我一时糊涂才做了这种事,您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果然是他……潮生心里一黯,接着问:“那些照片从哪来的?” 马路平一听这个脸色顿时变了,看上去既是惊恐又犹豫,他支吾了半天才说:“照、照片是我、我拍的。” 这蹩脚的理由让潮生无语,这人显然都不清楚照片上的地方在哪里。 “在哪拍的?” 马路平继续狡辩,“在、在你们去玩的地方。” 潮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那是在距离这里一千多公里的地方,我一查就能知道你那几天去没有,马路平,你告诉我实话,照片哪里来的?” 可是马路平依然不肯透露事情,只是一味地说不知道,然后求潮生原谅他,放他走,他愿意找学校自首。 事情已经法发生了,不良影响也已经存在了,潮生根本不在乎他自首不自首,他现在只想弄清真相。 “马路平,我知道你恨我挂了你的科,可是我觉得我并没有做错,但我现在愿意向你道歉,只要你告诉我照片是谁给你的。” 潮生的一番话说得很是恳切,甚至带着央求,而马路平却像是个张不开壳的死蚌,就是不肯说实话。一旁的卫璋终于看不下去了,拉起潮生坐在沙发上,然后对旁边一个男生说:“去,把东西拿来。” 男生点点头,走到了和包间连着的更衣室去,没一会就拿了一个皮制的小盒子出来。 潮生疑惑地看着那东西,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卫璋冲他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坏笑说:“一会你就知道了。” 地上的马路平惊恐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 卫璋朝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男生把马路平拉起来推到了沙发上,然后把他的手脚按住。 马路平恐惧地大叫:“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卫璋慢慢悠悠地打开了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根针管,然后打开一个玻璃瓶,把里面的液体吸了出来,灌了满满一针筒,做完这些后,他把针管放到马路平面前弹了弹,笑着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马路平胡乱地摇头,两只眼睛瞪得快要脱了窗。 “你不是不肯说实话吗,所以我就给你打点好东西,让你老实点。” 马路平牙齿打颤:“这这这、这是什、什么!!” “你不是学药剂的吗?不应该没听过xsh98001吧?” 即使是马路平这种上课从来不听,考试门门都在及格线徘徊的劣等生也知道那是现在国际上最新型的毒品,不仅可以让人沉陷于美妙的幻境之中,还可以持续产生高潮的感觉,效果凌驾于当今的所有毒品至上。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副作用也大得吓人,尤其是对人类神经的损害,而且这种新型毒品一旦染上就几乎没有戒掉的可能。 “啊啊啊,不、不要这样!你、你怎么能这样,我是你同学!你这样是犯法的!犯法的!!!” 潮生也看不下去了,卫璋这样已经触犯了法律,作为一个老师,他无法坐视这样的事发生,而且他感到困惑的是,卫璋是哪弄来这东西的? “卫璋,住手!就算他不告诉我,也不能害他一辈子!”事情有轻有重,比起他被人曝光的事情,染上毒品严重了数倍不止,潮生决定即使放弃追究也不能让卫璋这么做。 卫璋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你就是心软,才被这种猪狗不如的货色欺负。” 第69章 卫璋拿着针管的手朝马路平靠近,后者已经抖如筛糠,吓得快要尿出来了。潮生也急了,冲上去想要夺过卫璋手里的注射器,却被身后的两个男生一左一右给拉住了。 他只好冲卫璋大喊:“卫璋!住手!别这样!我不追究了!” 对方充耳不闻,反而让人捋起了马路平的袖子,尖细的针头向他的皮肤靠近。 “求求你了,卫璋,饶了我……饶了我……”从刚才开始,马路平的双腿就一直在颤抖,起初他是不信卫璋真的会这么干的,毕竟那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学生,纵使这人嚣张跋扈的名声让人如雷贯耳,他也从未想过这人会和毒品之类的东西扯上关系。 而如今,卫璋英俊的脸庞就在眼前,笑得像一个恶魔。 潮生还在一旁用言语劝阻着卫璋,却完全不起作用,他好像是铁了心要毁了马路平。 马路平被两个强壮的男生死死按在沙发上,眼睁睁地看着那冰冷的针头接触到了他的皮肤,哆嗦了一阵尖叫着喊出来:“停下!停下!我说!我说!!” 卫璋的动作戛然而止,露出了一个带着些微得意的笑容说:“你看,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 马路平松了一口气,身体也获得了自由,他惊魂未定地擦着眼泪,支支吾吾地说“是、是……” 卫璋讨厌别人这么婆婆妈妈,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呵斥道:“快他妈说!” 马路平瑟缩了一下,看着凶神恶煞的卫璋,知道今天是碰上活阎王了,这斯斯文文的大学老师怎么会跟这种学生关系这么好? 不过他现在走投无路,只好把实话说出来:“是、是副、副校长……” 见卫璋没有把那针打下去,潮生刚松了口气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内容不算劲爆,在意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闵清的可能性的确是最大的,可是他……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除了江潮生,卫璋从来就没关心过学校里的哪个领导,甚至连院长和副校长姓谁名谁都记不得,所以接着逼问:“副校长?哪个副校长?” 马路平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卫璋,然后有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潮生,“闵、闵副校长。” “他为什么要把这些照片给你?” “我、我也不知道。他就是给了我照片,然后让我把它们贴到学校的公告栏上。一开始我不同意,虽然我挺、挺、不喜欢江老师的,不过我胆小,这种事还是不敢的。然后他就恶狠狠地威胁我,活如果不这么干就把我踢出学校去。你知道的,我已经留了一级了,上个学期又挂了科,所以我怕死了,他说什么我都答应了。” 卫璋听完,用探究的目光看了眼潮生,他不知道江潮生和闵清之间有什么样的恩怨,要让一个德高望重的学校副校长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对付一个小老师。 这是潮生开口道:“除了这些,他还让你做什么了?” 马路平想了想说:“就、就是让我去学校论坛发、发帖子呗。” “果然是你!”卫璋怒,一脚踹翻了马路平,让他在地上打了个滚疼得哇哇直叫。 潮生拉住了卫璋,把马路平扶起来,接着问:“闵副校长还和你说了什么,他有说这些照片是从哪来的吗?” “没、没有……” 潮生沉默,最大的疑问还是没有解开。闵清想要对付他,却又怕引火上身,所以就找了一个学生当枪使,虽然这个学生的确有这么做的理由,可惜这招并不高明,很快就能顺藤摸瓜查出发照片人的身份,不过如果没有卫璋的这些手段,恐怕碍着被退学的威胁,马路平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把闵清供出来。 只是这手段……也太不寻常了点…… 卫璋推开他,“你这问法能问出什么鸟来,一边去,”然后拽着马路平的领子把他从沙发上拎起来,笑意阴森地说:“你还知道什么,全部说出来,要有一点隐瞒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马路平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桌上的那根针管,吓得魂都掉了,就怕这祖宗爷爷一时兴起真给他来那么一下,连忙求饶说,“没有了啊,真没了啊,我哪敢骗你啊,要是我有半点隐瞒,卫……卫哥你把我抽筋扒皮我一句话不说!” 卫璋显然不相信他的话,眼神狐疑地看着他。马路平知道自己要是再不抖落点东西出来,恐怕这人是不会满意的,他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终于一拍脑门,大声说:“有了有了!” 卫璋把他摔回沙发上,然后坐到另一个上面重新点上了一根烟,吊儿郎当地说:“说。” 马路平:“我想起来了,那天闵副校长把照片给我的时候,我随口问了句,这是在哪拍的啊,他明显愣了愣,然后就凶巴巴地让我哦闭嘴,我就觉得他也不知道这些照片是在哪拍的。” 马路平的话刚好和潮生的猜测相吻合,闵清可以是中间传递照片的人,而拍摄这些的却不是他。 卫璋盯着陷入沉思的潮生使劲看,就跟多看一眼给钱似的,他觉得江潮生这幅锁着眉头、低垂着眼帘思索的样子特别诱人,之前就是这人在上课的时候,偶尔低头沉思的样子吸引了他,让他对他逐渐产生了兴趣,一开始只是单纯觉得有意思、好玩,不过现在,他好像真的有几分上心了,要不也不会花这么大功夫帮他找人。 刚好江潮生也是个喜欢男人的,上次被他狠狠拒绝还以为这人直得跟筷子似的呢,这下倒是好办了。不过照片上的另一个男人是谁?为什么江潮生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笑得那么甜蜜?就好像把一辈子的开心事都表现在了脸上一般。他在第一眼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心里除了有被欺骗的愤怒,更多的,竟然是微微的……醋意…… 他嫉妒那个男人,他能拥抱他、亲吻他,让他露出那样幸福的笑容。如果对象换成自己,恐怕这人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没准还会在逃跑前反过来给他一记断子绝孙脚,就像那天在小树林里发生的那样。 想到这里,卫璋就觉得有些烦躁,把手里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问江潮生:“还有什么要问的?你倒是说啊!被整的又不是我,怎么尽是我在说话!” 潮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更不清楚这人那根弦搭错了突然发什么火,卫璋的阴晴不定他是彻底见识了,现在的孩子叛逆期持续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没有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我把闵清那老头也抓过来用上这么一招?” 潮生彻底无语,这小子是不知道这世上还存在法律这个东西么?他们家到底是干什么的,难道真是黑社会?要不然怎么会养出这样我行我素的儿子,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就没有什么能震得住他。 他无奈地说:“你把他抓过来干什么?他承认了又能怎么样,照片上的事是真的,打从这件事发生起,我就没打算否认自己喜欢男人这个事实。” 然后他转向马路平:“我希望你能帮我作证,跟我去校长那里坦白情况,还我一个公道。” “啊、啊?我、去校长那里?”马路平一百个不愿意啊,这么一来就彻底得罪闵清了,一个是副校长,一个是普通老师,哪个权力大还用说吗?万一到时候闵清没有受到处分,那他第一个要开刀的就是自己。 可是如果不去…… “啊啊啊啊!!!!!!!!”还没等他想出注意,他胳膊上就突然挨了一阵,卫璋是直接握着针头捅进去的,疼得马路平差点跳起来。 他看了一眼胳膊上的注射器就石化了! 同样感到震惊的还有潮生,“卫璋!!!”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推开卫璋,把陷入疯狂状态的马路平扶起来,后者一直在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胳膊,就好像这样能把那些注入体内的液体挤出去一般。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早在卫璋把针头插进马路平的皮肤的时候,他就直接把针管推到了底,里面的毒品一滴不剩地进入了对方体内。 马路平疯了一样推开江潮生,然后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咒骂着,“卫璋!江潮生!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卫璋觉得马路平的样子好笑极了,像看好戏一样翘着二郎腿,一边吃水果一边看。潮生冲到他面前质问道:“为什么这么做?他的确做了错事,可也是受了别人的挑唆,没有理由付出一辈子的代价!你这样是彻底毁了你的痛惜知道吗!” “哦?”卫璋偏头,坏笑着看他,“我怎么不知道一阵葡萄糖还能毁了人一辈子?” “!!!”潮生彻底愣住,他呆呆地看了卫璋半天才结巴着开口,“葡、葡萄糖?” “哈哈哈哈——”江潮生呆愣的表情让卫璋忍不住大笑起来,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你笑、笑什么,那真不是毒品?” “笑死我了,你、你怎么这么逗啊,哈哈哈哈哈——” 潮生感到受到了嘲弄,气得涨红了脸。而跪在地上的马路平则跟听见了来自天堂的福音一样,连滚带爬地来到卫璋面前,讨好地说:“真的是葡萄糖?” 卫璋把他踢回去,脸色一沉,“你刚才咒谁不得好死?” 潮生太佩服他这变脸的功夫了,那叫什么来着,一会是冬天一会是夏天?两个极端变换起来毫无压力,实在太有神经病的潜质了。 马路平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地忏悔着,表达着自己对卫璋和江老师的无限崇拜。卫璋懒洋洋地说:“做牛做马不用了,我家不缺牲口,就照江老师交代你的去做,要不然么……” 他重新打开了那个盒子,拿出了第二个蓝屏,放在马路平眼前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不是葡萄糖吗?” 卫璋又开始笑,笑到一半停住,小声在他耳边说:“这盒子里,只有刚才那一管葡萄糖,剩下的,都是真货。如果你不听江老师的,那我就免费都送给你……” 马路平吓得两腿发软,没跪好一下坐在了地上,脸色煞白。惊了半晌后,连忙跟潮生保证:“江老师您放心,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无二话!校长那里什么时候去您挑个时间!我绝对全盘托出,毫无保留!” 潮生觉得这学生虽然品行不良,不过也没干太过伤天害理的事,顶多就是上论坛骂骂他发泄一下而已,现在被扯进这件事情里,简直快要被玩坏了。 他的心里多少有点同情,这到底还是他的学生,如果他真的能帮自己揭发闵清,那么这件事他不打算多加追究。 “你先走吧,我会通知你的,希望你这段时间不要离开市里,我不希望到时候找不到你。”潮生的语气十分平和,甚至还有点亲切,不过听在马路平的耳朵里,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恐吓。 “一定一定,江老师您放心!” “这小子不敢跑的,你放心,我让人盯着他。”卫璋的作风就凶狠多了,彻底震慑住了马路平。 在得到卫璋和潮生的首肯后,马路平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这里,就好像后面有个火箭炮在追他一样,那动作迅速得像只兔子。 真相已经白了一半,江潮生却更加困惑了,拍照的人酒精是谁?他为什么要对付自己? 他想着自己最近是否有得罪过什么人,可想来想去,除了在几个月前和海明打了一架之外,他平时为人谦和,待人有礼,应该不会得罪什么人啊。 难道是海明? 他不敢确定,毕竟那次的事情过去很久了,而且海明是海东麟的侄子,他会做这种事吗? “不都搞清楚了吗,你还愁什么?总皱着个眉头,跟我欠了你几百万似的。”虽然这人皱眉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不过看多了就觉得心里不舒服,让他想把那褶皱抚平,让他重展笑颜。 “没什么……” 卫璋换了个姿势,挨到潮生身边,一脸正经地问:“这次的事你要怎么谢我?” 毕竟是个孩子,这一脸求表扬的表情就像一头毛茸茸的大狗,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凶狠的样子。潮生正想对他道一声谢,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严肃地问他:“这盒子里的到底是什么,毒品还是葡萄糖?” 卫璋挑挑眉,“你猜。” 潮生气结,“卫璋!你才二十岁!还是个学生,平时顽劣一点就算了,毒品这些东西一定不能碰,不然一辈子就完蛋了你知道吗!” 卫璋最讨厌他一本正经教训人的样子,把他彻底当成了小孩,是不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学生,所以他才没有考虑他,选择了照片里的男人。 想到这里,心里就开始烦闷起来,不耐烦地冲潮生甩了甩手,“好了好了!别念了!你又不是我妈,我自己有分寸。别岔开话题,你到底要怎么谢我?” “谢谢。” 卫璋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不由得愣了愣,“就这样?” “我也不知道怎么谢你,这一句谢谢是真心的。不如你告诉我想要什么谢礼吧,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不过话先说在前头,不包括任何身体部位的接触。” 卫璋略觉得遗憾,叹了口气说:“那就请我吃顿饭吧,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没问题。” “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说。” “得是你亲手做的。”他早就听说江潮生做得一手好菜,刚好趁着机会尝尝。而且这样一来就能去他家里了,就是不知道他和那男人同居了没有。 “好。”潮生答应得很干脆,到时候去鼎臻给他做一顿就是了,不是什么难事。 “那就这么说定了。”卫璋心情明朗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终于有个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样子。 潮生:“我还能赖你一顿饭不成。” ———————————————— “海先生,还要加大计量吗?这人还是不肯说。” 帝都郊外的一处看似废弃的工厂内,海东麟坐在空旷的旧厂房的中心,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扭动的男人,一旁的属下举着注射器,询问着他的意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尿液和精液混合的腥臭味,让人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海东麟抽了一口烟,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亮了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打在海东麟的镜面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的脸上略带着倦意,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是森冷的,让人如同置身冰窖。 “加。” 他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举着注射器的刘成有些犹豫,“再加这人恐怕就……” 海东麟没有说话,只是瞥了他一眼,眼中不带任何感情,冷冰冰得就像一对玻璃珠子。 刘成让这样的眼神看得打了个寒颤,马上领命又往地上的人身上推了一剂XSH98001。这已经是第四支的,这种新型毒品对人的大脑有极大损害,在短时间内连续注入这么多量的话,可能等它的效力退了,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了。不过大剂量还会造成一种类似催眠的迷幻作用,可以让他对别人的提问答无所漏,只是到底需要多少伎俩才可以做到这一点,谁也说不清楚。恐怕在还没有让对方言听计从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受不了负荷而休克。 第四针下去后,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地上那人的变化,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也许有妻有子,也许是个好儿子,可在这里,在第一剂下去后,他的眼前就开始出现各种幻觉,一些妖娆美艳的果体女人们疯狂地在他身边扭、动腰肢,像水蛇一样搔首弄姿,在这种刺激下,他的身体很快兴奋起来,眼神开始迷离,然后进入了持续射精的状态。这种状态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因为第三剂下去后,他就开始失禁,眼神涣散,瞳孔放大,只能一边扭动一边发出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的呻吟。十分钟后,第四剂开始发挥作用,这次他的反应和之前完全不同,只是静静地躺在了地上,如同死去。 刘成担心他没了呼吸,于是向手下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过去看看。他们在中年男人身边蹲下,发现他虽然一动不动,但还有呼吸,把蒙在他眼睛上的黑布取下,发现他的双眼睁得很大,几乎就要从眼眶里脱出来,嘴巴张着,不停有口水留下来。 他们冲海东麟点点头说:“海先生,应该可以了。” 海东麟走到他的面前,用锃光瓦亮的皮鞋把人翻了个身,吐出一口白烟,问道:“是谁让你去湿地拍照的。” “一、一个、哥们…” 海东麟:“谁?” “道、道上、混、混的……叫、叫王峰。” 海东麟:“他为什么让你做这事?” “他、他说,我干过私、私人侦探,有、有经验,这事要、成、成了,钱我俩、对、对半分。” 海东麟:“钱从哪来?” “不、不知道,王峰说、是、是一个大、大少爷,很、有来头,据说是、是哪个前部长、家、家的,不、不差钱。” 由于嘴合不上,所以中年男人的话含糊不清,还有点断断续续的,但只是从这样的内容里,海东麟就已经理出了来龙去脉。 他接着问:“你们是怎么把照片给他的?” “约好的、地方,有、有人来、拿……” 海东麟看了看表,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对刘成说:“把这位先生好好送回家。” 刘成点头称是,然后示意两个手下把人搀扶了起来。 他的老板,永远都是这么文质优雅,举手投足间都是世家子弟的贵气,可他的冷酷却每每让人感到心惊胆战,即使是跟他在身边近十年的刘成也总有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处理完这件事后,海东麟没有回公司,更没有回家。整整一晚没有合眼的他虽然脸上略带着倦意,可精神却很好,从昨天得知这件事开始,他整个人就一直被狂怒所包围,如同一把冰冷的火焰,看似平静,但那热度却足以焚毁一切。 自从爱上潮生开始,他就决定绝对不让他再受一丝委屈,因为看见他落寞哀伤的样子,他的心也会跟着隐隐生疼。可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了这种事,而他居然毫无察觉! 如果当时能够重视一些…… 海东麟从来没有这样懊悔过,仅仅是他的一个疏忽,就导致了潮生处于那样尴尬难堪的境地。 他的胸口似乎还能感受到潮意,那是潮生的泪水流下的涟漪,至今仍灼烧着海东麟的心。 海明……么…… 看来,是该教训一下不懂事的后辈了…… 第70章 “海先生,那边有消息了。”在车上的时候,刘成把电话递给了他。 海东麟接过来细细地听着,大约半分钟后,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上了电话。 司机老王问道:“海先生,现在是送您回去还是去公司?” “公司吧。”虽然他心里记挂潮生,但是有些事他必须先处理掉,他不想再看到潮生挂着泪痕的样子了。 车辆往前行驶着,海东麟又点燃了一根烟。从昨晚到现在,他已经不知抽了多少根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身上都是散不去的烟味,要是让那人闻见了,又该责怪他不爱惜身体了。 他把车窗留了一个缝,让烟能够飘散出去,这个繁华的都市从一早就恢复了它忙碌的节奏,路上行人匆忙,车辆密集如流水,这样的场面每天都在上演。 前方是一个私人会所的所在地,他来过几次,不过这里是年轻人偏爱的地方,玩得也较疯些,不太合他的口味。自从有了潮生后,他的生活就变得简单有规律起来,除了友人宴请,他几乎没有再踏入这样的地方。他的生活里,有他就足够了,不需要再有别人来增添色彩。 这么想着,他越发地思念起潮生来,只是一晚不见,却让人想得心疼。 突然,他看到了被他思念着的人出现在了视线里,而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马路平离开后,潮生觉得自己也到了该告辞的时间了,海东麟一夜未归,他有些担心,于是他对卫璋说:“卫璋,我该走了,今天的事谢谢了,不,不光是今天的,还有你在论坛上为我说话的事,那个皇印就是你吧?” 卫璋听了这个,居然脸红了起来,不自然地撇过头去,“谢什么,多、多大个事。” 这样的卫璋看上去透着几分可爱,潮生觉得这才是一个大学生该有的样子,这人虽然行事荒诞,但却很讲义气,骨子里透着一股江湖人才有的豪气。如果他不再做出那种轻薄的举动的话,他觉得这人倒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我送你下去。” 卫璋跟在潮生后面下了楼,在电梯里的时候,他站在他的身后,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露在衬衣领外的一截脖子,还有小巧的耳廓和圆润的耳垂,他记得有一张照片里,他就是被那男人含住了耳垂,而他,则是一脸迷醉的表情。 卫璋发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他在嫉妒那个男人,无论他是谁,他都想立刻把他揪出来胖揍一顿。 两人走出电梯往门口走去,这时卫璋突然开口,“江潮生。” “嗯?”潮生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你爱那个男人吗?” 这句话问得潮生猝不及防,一下失了方寸,脸上渐渐发烫,有种被人看穿了的感觉。 昨天在井教授和领导面前承认那是另一码事,可被一个小自己很多岁的学生问起来,那感觉就不是一般的尴尬了。 尽管如此,他也不想否认或者找借口搪塞过去。 “嗯,我爱他。”说完,潮生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了头,继续往门口走。 卫璋又听见了自己如怒浪般的心跳声,他想把那个男人撕碎,然后把这人占为己有。 他跟上去,不死心地问:“我不行吗?” 这时潮生已经走到了大门口,他停住脚步,正色对卫璋说道:“卫璋,我和他经历了很多才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在一起,我很珍惜这段感情,打算和他坚守到老。我们的感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儿戏,即使没有承诺,只要一个眼神,我们就能确定彼此的心。这种感觉对现在的你来说可能还很难理解,因为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以一生为期限的相守。我能感觉出你对我的好感,可你的感情有多少是真的呢?你有想过以后跟我怎么过日子吗,有想过如何面对你的家人和朋友吗,有想过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会怎么做吗?” 听完这长长的一段话,卫璋陷入了沉思。诚如江潮生所说的那样,他的感情是冲动的、不理智,甚至是幼稚的,连他自己都知道,当初看上江潮生,里面多少有师生恋的刺激成分,根本就没有想到长远的事,甚至连认真交往的想法都不曾有过。他只是觉得好玩、刺激、新鲜,可以给他枯燥平淡的日子增添一点乐趣,这就够了。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处事态度,而这样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游戏人生第一次被人这样质问,他略微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江潮生。 多认识这人一分,就能更多地感到他身上的与众不同,而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有着成熟的爱情观、并有着足够勇气去守护爱情的成年男人。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显赫的家世、丰厚的金钱、强大的人脉,连他的肩膀也不是那么宽阔,不像是能够承担风雨的样子。可他却敢于面对这段不为人所接受的爱情所带来的所有苦难,即使那会让他头破血流。 这就是爱情吗? 这两个字对他来说一直是陌生的,他不懂,也曾经不想懂,可今天,他突然想试试,如果能有人像江潮生爱他的伴侣一样爱自己,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被江潮生轻易地看透,这种心动也许属于爱情的范畴,却只停留在边缘,远远未曾到达中央。 “知道了。”良久,他吐出一口气,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说。 不知为何,潮生觉得他突然成熟了很多,不再是刚才那个乖戾无常的孩子,自己的话大概多少起了些作用吧。他觉得有些欣慰。 “那我走了,下回我下厨请你吃饭。” 卫璋点点头,看着江潮生转身离开,一步一步地,就好像这人慢慢地从自己的心里走了出去。 “江潮生!” 他叫住了他,潮生回头疑惑地看他,却被他突然在脸上印了一口。 “你怎么又……”潮生感到恼怒,重重地擦着脸颊,卫璋的变化无常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卫璋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俊朗的脸上却有一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深沉,“就当是……离别吻吧……” 就当是在向自己心里的那个江潮生道别,也为这次无果的心动划上一个句号。江潮生不属于他,那是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却没有容纳他的位置。 决定放手的瞬间,卫璋感到无比轻松,放弃一段感情也许令人遗憾,但这样执着坚韧的爱情让他动容,比起破坏者,他更想做一个看客。 他摆摆手朝一脸怒意的江潮生道别,然后潇洒地转身,消失在对方的视线里。 潮生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老了,越来越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了。海东麟比他大了八岁,为什么从没觉得两人之间存在代沟呢? 这么一想,他更想念海东麟了,天知道原来早上一睁开看不到他的睡脸、听不见他的呼吸、闻不到他的气味是这么让人难受的事。 他归心似箭,再不想多做停留,大步朝车站走去。 而在门口的那一幕,却完完全全地落入了海东麟的眼中,让他仿佛在那一刻被定格,长久地陷入了由嫉妒和愤怒交织成的深渊中。 “海先生、海先生?” 已经到公司楼下了,老板却还是在神游天外,刘成觉得车里的气压有点低,就是刚才教训偷拍者的时候,海先生看上去虽然冷酷无情,却也没有现在这样吓人。 手上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海东麟却好像完全没有差距,知道刘成叫他第三声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下去。” “啊?”刘成不明所以,呆了呆。 “老王,回江边。”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老板突然改变了主意,刘成还是乖乖下了车,然后看那辆黑色卡萨丁绝尘而去。 他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潮生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海东麟打了个电话,可惜对方没有接,让他不免有些担心,于是发了个短信过去问他在哪。 几分钟后,他收到了对方的回复说快回来了,心情变得雀跃起来,想着男人可能一晚没休息好,于是跑到厨房泡了一壶去除疲劳的人参茶,放在专用的茶炉上温着。然后他回到卧室,扑在了床上,上面还残留着海东麟的味道,他猛地吸了一口,然后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在向卫璋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的心里同样感到了震惊,原来在不自不觉间,他已经爱他到了这个地步。 想到这里,他不免抱怨起来——海东麟,你这一晚跑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好在对方没有给他太多等待的时间,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从玄关的地方传来了开门声。 潮生有点激动,有点久别胜新婚的感觉,明明才分开了半天,怎么感觉过了这么久? 他尽量放慢脚步往门口走去,却还是无法抑制地小跑了起来。 他看见门已经被打开,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里。 “海东麟,你回来……了……” 他高兴地想要扑上去给对方一个拥抱,却在看见他的脸时,笑容和动作都僵硬在了那里。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海东麟脸上的表情这么……怪异…… 看似面无表情的脸上,海东麟半眯着眼睛看着自己,漆黑的眸子沉得犹如黑夜,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潮生觉得他不太对劲,于是上前问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海东麟一语不发,依然那样看着潮生。 潮生被看得有点发毛,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海东麟的眼神不想是在看一个人类,而是一件商品、货物,冰冷得让人胆寒。 两人不知对视了多久,潮生的心里微微发酸,他是如此思念海东麟,以至于想要在他回来的瞬间给他一个拥抱,可这样的热情却被对方冰冷的态度给浇熄了。 突然,海东麟拉起了他,大步走往卧室的方向。 潮生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甩开了他的手大喊道:“海东麟,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海东麟回头看他一眼,干脆把他打横抱起,再次往卧室走去,然后重重地把他扔在床上。 “你发什么神经!”对方莫名其妙的举动让潮生的火气也上来了,他怒瞪着海东麟大声质问着。 海东麟脱下西装扔在了地上,然后一把扯下了领地,把潮生的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用领带牢牢绑住。 潮生挣扎无果,只好被对方束缚住,他邦得很紧,他的手腕很疼。 “你到底怎么海东麟,你能先告诉我吗?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样我……”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房间里就想起了布帛被撕裂的声音,海东麟直接撕开了他的衬衣,扣子飞溅,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由于长期照射不到阳光,他的胸膛比别的地方要白皙些,两粒细小红、珠挺立在上面,散发着诱、人的色泽。 潮生打了个寒颤,惊恐的感觉包围了他,他抬脚揣向海东麟,“好好的你发什么疯!”可惜抬起的腿在半空中就被海东麟接住,然后往两边分开,腰上的皮带被解开,即使潮生极力抗拒着,没多久,他的吓、半身还是只剩下了一条薄薄的內裤。 不顾他的咒骂,海东麟扑了上来,用体重压住了他,然后在他殷虹的如、珠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啊!!” 潮生痛呼出声,海东麟继续用牙关碾磨着那可怜的东西,用手指揉、搓着另一边。 “海东麟!你他妈再不停下,我真的翻脸了!” 除了疼痛,潮生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侮辱和侵犯,海东麟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就好像对待一个直供发泄的玩物一般。 海东麟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这里是潮生最敏感的地方之一,有时候光是被他持续玩弄这里都能射出来,现在却因为疼痛感觉不到任何快感。 海东麟的双唇离开了他的乳头,吻住了潮生。 “你是属于我的,潮生。” 他终于开口了,可潮生却更加迷茫了。 “你说什么?” 想要推开海东麟问个清楚,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牢牢绑住,就连下半身也被男人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你是我的。” 男人又重复了一次,然后扯下了潮生最后的遮蔽物,把他双腿往两边压。 潮生越来越觉得害怕,今天的海东麟就像一个发狂的野兽,完全没有理智,自己的话半个字都传不到他的心里。 “海东麟,别这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缓下语气,希望自己示弱的态度能阻止男人的发狂。可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徒劳,他感到一个坚硬高热的物体正抵在自己未经开拓的穴口。 他疯狂地挣扎起来,身体不停地向上缩着,试图逃离那个灼热的凶器。 海东麟再次压住他,把一个枕头垫在了他的腰下,拖高了他的腰肢,让那柔嫩的密处更加清晰地展示在面前。 那是他无数次到访过的地方,紧致、温热、幽深、销魂蚀骨,足以吞噬他的灵魂,而现在,他无比渴望再次进入这个地方,确认这个人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 他用手指探入,没有润滑剂的干涩让那里抗拒着他,而它的主人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他的动作有些粗暴,用两根手指快速地开拓着这个即将迎接他的地方,肠壁四周不停地挤压着他的手指,想把入侵者推出去,却还是被强硬地撑开。 “疼!海东麟,停下,住手!!!你别这样!”潮生感到越来越恐惧,他想合上双腿,但无论他如何努力,依然逃脱不到对方的侵犯。 此时海东麟的耐心也到了尽头,他扶着自己的巨根,粗壮的茎身上布满了狰狞的青筋,头部硕大红亮,看上去像一条巨蛇的头。 潮生感到了绝望,他要紧了牙关,准备承受接下来的痛处。他的双眼紧闭,眼角挂着泪水,看上去脆弱而绝望,可这样的画面不但没有引起海东麟的同情,却让他体内的欲火暴涨,他把潮生的双腿折到胸前,然后就这么生硬地插了进去! “呜呜……”痛苦的哀鸣从潮生的牙关溢出,他的五官纠结在一起,即使是第一次被男人上也没有现在这样痛过! 海东麟还在持续不断地进攻着,紧致的肠壁勒得他的性器胀痛,却让他心底有了一种征服的快感。 终于,在全部进入后,他抱住了浑身颤抖的潮生,又重复了一次,“你是我的。” 潮生已经痛得说不出半个字来,他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性器垂软在腿间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被强行进入的地方艰难地吞入了男人勃发的性器。 没有给他任何适应的时间,海东麟就快速抽插了起来。潮生的身体柔韧度很好,海东麟几乎把他压成了u字型,然后自上而下地操弄着他。 这样剧烈的动作让潮生连咬牙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很难做到,他清楚地看到,海东麟抽出的时候,那恐怖的性器上是带着血丝的。这样残忍的画面让他彻底寒了心,在这一刻,他失去了全部的自尊,像一个可以任意玩弄的物品,被男人压在身下死命地侵犯着。 在前一刻,他还在期待着海东麟的归来,他准备好了参茶,怀着无比期翼的心情等待着,想和他握在沙发上把头靠在一起聊聊天,想问问他分离了一晚,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感到想念。 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就如同置身天堂,可现实却残酷得像是地狱。 海东麟一边大力抽干,一边呼喊着潮生的名字,如果是平时,潮生最喜欢他在做爱的时候带着轻语低沉地呼唤自己,可现在那些呼唤却变成了让人只想逃离的梦魇。 “啊……疼……海东麟,我疼……为什么……要这样……” 海东麟停下动作,看着一脸悲恸的潮生,低下头亲了亲他,并吻去了他眼角的泪水。 “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然后又是一记重重的顶入,把自己尽根没入。 “啊!!!!——” 潮生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叫,他的头向后仰起,瞪大着眼睛苦苦承受着,额角的汗滑落下来,打湿了他的鬓角。 他脆弱的肠道受到了持续不断的进攻,不断有鲜红的血液从两人链接的地方进入,潮生的身上未着寸缕,海东麟全是衣裤完好,只是简单地拉下了裤子拉链。这样的反差让潮生对海东麟渐渐产生了恨意。 “海东麟,我恨你……我恨你……” 空气中弥漫着肉体拍打的声音,海东麟的每一次抽出都会翻出肛口的媚肉,插入的时候再全部推进去,直到最深处,这样的性交粗暴而残忍,只有施虐者能体会到快感。 粗暴的动作、机械版的抽插、完全没有爱意的交合,潮生觉得自己好像沉入了一个噩梦中,永远也醒不过来。在这个梦里,有一头野兽披上了海东麟的外皮,正在豪情留情地侵犯他。 海东麟的额上渐渐渗出了汗珠,由于激烈的动作,他的头发散落在额间,略微遮住了他带着镜片的眼睛,那双眼里包含了妒忌、愤怒和情欲,像是一团怒焰,要把床上的两人燃烧殆尽。 “别让别人碰你,任何人都不可以……” 什么意思…… 潮生被撞得头晕眼花,不光是被侵犯的地方,他的手腕也觉得越来越疼。海东麟的话让他更加发懵。 “那些碰过你的人都该死……哪怕只是一个亲吻……” 这时潮生才觉出了味来,碰过我的人?亲吻?难道……难道是…… “你跟踪我!!!”他大声质问道。 陷入情欲的男人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挺动着有力的腰身,把潮生的呻吟撞散在空中。 “海东麟!!!你王八蛋,你他妈的误会了!!!” 潮生决定先不去追究他跟踪这件事,从很早时候开始,他就隐隐觉得受到了监视,要不然海东麟不会对自己了如指掌到这个地步。所以今天的事极有可能是因为海东麟看见了卫璋亲他的画面,所以妒意上了头做出了这么过分的事。 他觉得先不去追究他跟踪自己这件事,先把误会解释清楚。 “你停下、等、等等,疼!!!你先听我说!”他的双手被绑住,手臂却能够活动,所以他用手肘重重地敲着海东麟的肩膀。 如他所愿,海东麟停下了动作,眸色深沉地看着他。 终于得到了休息,潮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解释道:“那是我学、学生,他帮我找到了发照片的人,所以我去找他是为了弄清真想。出门的时候他那是跟我闹着玩的,没别的意思,所以我俩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他妈听清楚了吗!快放开我,王八蛋!” 虽然带着哭腔,可潮生还是把心底的委屈、愤怒、失望用语言完全倾泻了出来,他没有背叛海东麟,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侵犯? 海东麟听完后,不但没有放开潮生,反而冷冷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找别人?我不应该是你唯一的依靠吗?” 潮生觉得海东麟已经疯了,他完全不听自己的解释,他的思维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只要海东麟不从那走出来,他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 突然,海东麟又动了起来,这次的动作比之前更加猛烈,潮生被颠得快要疯了,只好用双手撑住了床头固定住身体。 “嗯……唔……海东麟,我、我操你妈!啊……” 随着他猛烈动作,潮生的心变得越来越冰冷,在这张床上,他们曾经紧拥在一起互相诉说爱意,也曾经温柔地肢体交缠,共同攀登上极致的高峰。可今天,这里却变成了一个刑场,这场折磨不知何时才会停歇。 渐渐地,海东麟身上被汗水打湿,他的动作又快又猛,双手抓着潮生的小腿激烈抽插着,几乎要把他干翻。 在快要达到高潮的时候,海东麟俯下身紧紧抱住了潮生,吻着他汗渍的脸庞,梦呓般地说着:“你应该相信我,不应该找别人的男人,知道了吗?” 潮生干脆锁紧了眉头别过头去不理他,只把这些当成了他的疯言疯语。 海东麟接着说:“你有我就好,你是我一个人的,所以乖乖呆在我身边,嗯?” 他的动作越来越狂猛,潮生的后穴已经疼到麻木,快要失去知觉,突然,他感到海东麟加快了频率,狠狠地连续撞了几十下,在最后的冲刺过后,他就从受伤的肠道里感觉到了粘稠的湿意。 海东麟发出了一声低吼,把一股股的精华喷射到了潮生的肠壁上,结束了他的兽行。 他压在潮生身上,恢复了往日的温柔,细细地亲吻着潮生的每一个部位,可对方却像没有生命一般随他摆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不认识这人一般。 海东麟感到心慌意乱,他从未觉得这人离他这样远过,就好像他即将失去他。所以他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印记,确认自己的所有权。 “下去。”潮生冷冷地说。 发泄完后的海东麟多少恢复了一些理智,他把自己的大家伙拿了出来,看见那个被他进入过的地方一片狼藉,正流淌着红白相间的液体。 到底是没忍住,伤了他…… 到底是没忍住,伤了他…… 海东麟把他抱到浴室,走进浴缸坐下,让潮生坐在自己身上,帮他把体內的红白相间的液体弄了出来,然后用温暖的水流冲刷着两人身上的汗液。 潮生像木偶一样没有任何动作,随他摆布着。海东麟把下巴靠在他的颈窝,温柔地呢喃着:“对不起,潮生,是我一时冲动伤了你。” 这样的道歉有用吗?潮生心里一片悲凉,他永远忘不了刚才受到的羞辱。 海东麟接下来的话更让他觉得这个男人让人无法理喻—— “我爱你,所以,别让我生气。” 潮生的眼睛再次湿润,“海东麟,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海东麟不以为意地亲吻着他光果的背,像一个最浪漫的情人,“没关系,你只要相信我、依赖我就好。我会为你做好一切事情,你要做的,只是乖乖呆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要去。” “你不正常……” 两人之间长久以来存在的矛盾终于在今天爆发,这时潮生才意识到海东麟的骨子里流淌着疯狂的血液,他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范畴,这样的爱,还能继续吗,或者说,这还能称之为爱吗? “也许吧……” ———————————————— 由于身体太过疲惫,没过多久,潮生就在浴缸里昏睡了过去。海东麟帮他擦干了身体放回了床上,给他盖上了被子。正要抬起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时,他看见了上面明显的红痕,控诉着他的暴行。 “你不正常” 他这样说。 他今天的举动吓坏了他,身体里那头压抑了许久的野兽冲破了牢笼,狂吼着奔了出来,伤到了他爱的人。 他眷恋地看了潮生一眼,然后起身离开。 潮生这次睡得很不踏实,他深陷在各种各样的噩梦里,想要醒来却又被它们拉了回去,他被折磨得全身是汗,在被子里翻来翻去。从他的小腹传来了隐隐的钝痛,一阵一阵的,不是很强烈,却很怪异,就好像有什么拿着小锤子在敲打他的肚皮一样。 潮生就是被这样的痛觉所惊醒的,不过醒来后,小腹的疼痛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从下面传来的剧痛,就像被尖刀割开一样地疼。 他觉得有些口渴,于是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他的腿还在虚软地发颤,走路晃晃悠悠的。一口气喝光了水后,他又想起了今天早上海东麟加诸于他身上的暴行,觉得这个问题如果不尽早解决,迟早会让他们的关系走向末路。 他无法接受被那样对待,在那时他感觉不到海东麟对他的爱护和尊重,只有扭曲的占有欲。 他们需要好好谈谈,他甚至觉得海东麟需要一个心理医生。而现在,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好好地思索一下下一步该怎么走。 幸好学校宿舍还没退,他还有个能躲的地方…… 潮生快速给自己收拾了一个背包出来,打算先去宿舍过几天,他现在无法面对海东麟,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想到今天早上的事,然后心里就会生出一种恨意。 可当他背着包站在门口时,却发现,任凭他如何拧动也打不开门。 海东麟把他……囚禁了? 他难以相信这个事实,尽管今天的海东麟反常到了极点,可他还是无法想象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他想起了在自己昏迷前对方所说的话—— “乖乖待在这里,哪也不要去” 那时候只当是他又犯病了,根本没去思考其中的意思,这样的话海东麟曾经说过不止一次,每次他都没当真。 却没想到今天,他就被锁在了房间里,变成了一只囚鸟。 海!东!麟!! 潮生的情绪已经无法用愤怒和屈辱来形容了,他很想抓着海东麟的衣领大声地问: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这时他发现了更加让人绝望的东西,那就是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通讯手段都被切断了,他的手机不见了,电脑网线也被剪断,他失去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海东麟,你到底要干什么!” 潮生几乎快要疯狂,抱着头大喊着,他的情绪很激动,不停地捶打着墙壁,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这一切都于事无补,完美的隔音系统让他的怒吼半点都传不出去。潮生的身体靠着墙慢慢滑落在地上,他坐在墙角蜷缩起了身体,把头埋进了双腿间。 三个月的同居生活就像做了一场美梦,如今是否到了该梦醒的时候? 就在潮生思索着自己该何去何从的时候,帝都中医大内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个冲击远比昨天那些照片带来的要严重数倍! 而这次的消息并不是从学校传出来的,它被刊登在各大网站的头条上,标题就是:中医大副校长的淫乱生活! 几十张闵清和各种不同女人的床照被刊登了出来,女性都被做了马赛克处理,闵清的五官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了画面中央,照片中的主角几乎都是全果的,做出的动作不堪入目,更让人震惊的,就是里面有些女性明显还未成年,于是底下的回复里就有了闵清瞟见幼女的猜测! 在刊登出来的瞬间,这些文字和图片信息就被疯狂转发,点击率在短短一小时内突破了两千万,并且还在以闪电般的速度增长着。这消息被校方得知的时候,事情已经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讨论这件事情,中医大的社会形象一落千丈,教书育人的地方被人传说成了淫窝! 就在学校领导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叫马路平的药剂系学生撬开了校长的大门,坦白了自己为了报复而散播江老师不雅照的恶劣行径,同事也坦白,这些经过ps处理的照片照片是闵副校长发给他,也是他威胁、指使自己这么做的。 “闵清啊!!” 丰士昌当了十年的校长,从来没遇见过这么严重的事,这件事极有可能会让他官职不保,他失去了平时的镇定,大吼着叫出了始作俑者的名字! 可闵清早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夹着尾巴偷摸离开了学校,他的手机也早已关系,往家里打电话也不在,现在谁都找不到他。 这时候徐露急匆匆地走进来说:“丰校长,教育部刚才打电话来,要我们尽快处理这事,阻止事态继续恶化下去,一会他们为这事设立的专家小组就会过来。” 丰士昌恼怒地抓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当务之急是找到闵清,这可缩头乌龟躲到哪去了? 时间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可所有的校领导都没有走,教育部的专家小组已经到了,正在会议室紧张地召开着紧急应对大会。 “当务之急是把闵清找出来!” 所有人都赞同这个说话,可又有谁能找到躲起来的闵清呢? 第71章 早在事情爆发的第一时间,闵清就觉得自己要完蛋了,这肯定是有人在整他,而且那人来头不小,居然能找到这么多的照片,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所以当时就偷偷溜出了学校,避过众人的耳目,跑到了一个小情儿那里躲风头。 他知道自己这回是彻底完蛋了,那些照片把他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现在只能拖一时是一时,后面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年轻貌美的小蜜现在也不怎么待见他,因为他的关系,自己还上了镜,虽然是做了马赛克处理的,但总归让人不舒服。更重要的人,这老头已经完蛋了,估计以后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了,于是她的脸上毫不掩饰对这个痴肥秃顶的老男人的厌恶。 闵清心里一边骂着婊子,一边还得讨好她,除了这里,他现在还真没地方去。他打算等天晚了就离开帝都,先找个僻静的小地方躲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觉得楼下闹哄哄的,似乎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他现在如同惊弓之鸟,总觉得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于是就探出头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下可好,就在他的脑袋伸出阳台的时候,地下几十台摄像机对着他狂按快门,把他的老眼都给闪瞎了。 “闵副校长,你能跟我们谈谈你和照片里的女性都是什么关系吗?” “闵清,你糟蹋幼女不得好死!” “我们想上去采访你一下可以吗?” 这群人里有的是纯看热闹的,有的是专业记者,就跟蝗虫一样聚集在下面随时准备扑上来。小情儿一看这情况再也忍不住了,指着闵清的鼻子骂道:“死老头你快给我滚!别在这连累老娘!” 闵清这才明白了婊子无义这个道理,平时他最宠这个,珠宝首饰名牌包什么都没少买,妈的居然在这时候落井下石,不由得上去就是一巴掌,骂道:“贱货,你从老子身上捞了多少好处,想敢老子走?没门!” 那女的被这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回过神来才发现嘴里居然含了血,于是大叫一声扑上去就要和闵清拼命。 “死老头子,你个恶心的老sb,老娘跟你吃了多大亏!那都是我应得的,要不谁他么能伺候你这老王八,还敢打我,老娘跟你拼了!” 两人扭打在一起,闵清到底是个男人,力气大些,几个耳光删得女人两颊高高肿起,可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卡着他的脖子拼死也不放手,大有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感觉。 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那些人好像上楼来了。 闵清一下慌了,想要推开女人躲起来,可是那女的力气不小,卡得他的脖子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松、松手……”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那女人跟疯了似的,涂成红色的指甲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脖子里。 敲门声越发响亮急促,闵清觉得再不走那些人恐怕就要破门而入了,现在还来得及,如果能顺着窗户旁边的水管爬下去的吧。 “你个臭婊子,给老子、松手!!” 他使劲掰着她的手腕,终于有些松动了,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猛地推开了她。 女人被一下子推到在了地上,后背撞上了身后的桌子,上面的厚玻璃花瓶摇晃了几下然后直直地倒了下来。 “啊——” 就在闵清转身即将离去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惨叫,然后就是玻璃碎裂的声音,他转身一看,不由得吓傻了,之间女人的脑袋上被砸出了一个血窟窿,正在汩汩地冒着鲜血,她的瞪得老大,没有任何知觉的样子。 闵清这下彻底怕了,她不会……不会死了吧…… 在几声震天响的敲门声后,本就不结实的大门终于被人群破开而入,所有人在看到眼前场景的时候全部惊呆了,献血已经染红了女人的半边身体,地上到处都是破碎的玻璃。 ——————————————— 天幕渐渐暗了下来,时间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潮生坐在沙发上,两眼放空,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从得知被海东麟囚禁开始,他就一直都是这个状态,他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仅仅是一个小误会就让事情变得如此糟糕? 他不认识那样的海东麟,他让他感到陌生、恐惧、不安,他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这段感情。 明明有和对方走完终生的决心,却发现,原来,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男人。 房门在这一刻被打开,房间里一片漆黑,海东麟打开灯才发现,潮生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得像个木偶。 他走过去,想要把他抱进怀里,却被潮生避开。 进门的时候他还往厨房看了一眼,发现他留下的食物对方一口没动,那这人就是一天没吃饭了。 “对不起,原谅我好吗?”海东麟干脆把上身的体重完全压在了潮生身上,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了,说话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疲惫。 潮生不想看他,转过头去说:“海东麟,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即使他如此抗拒,海东麟依然不想放开他,他靠在潮生的肩头,闭着眼睛说:“妻子、爱人、伴侣、家人,和我共度一生的人。” 潮生冷笑,“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伴侣的?你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说我不相信你,你又何时信任过我?海东麟,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到底把我当成了爱人还是一个只属于你的物品?” 潮生从来没有用这样决绝的语气和他说过话,海东麟的心渐渐感到了刺痛。他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不太正常,可是在潮生面前,他一直苦苦压抑着,昨天的事彻底引燃了他的怒火,伤害了潮生对他的信任和感情。 “潮生,昨天是我太冲动了,我不会再那样了,原谅我吧,”他抓过潮生的手不停亲吻着,“不要离开我……” 最后一句几乎是哀求,这样骄傲的男人何曾摆出过如此低微的姿态?潮生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下有重重的青黑,眸光黯淡,脸色很是疲惫,这才想起来,这人好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如果他猜得没错,他应该是为自己的事奔波了整整一天。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心软了起来。有些时候,他真的恨死自己的软心肠了,每当男人做出一副恳求或者卑微的样子,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原谅他。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这种情况愈发严重,这次是强暴,下次呢?难道他要无止境地原谅他所犯下的错吗? “海东麟,为什么你要这样……”击碎我对幸福的崇敬和幻想,让我的期盼化为泡影? 潮生痛苦地抱住了头,海东麟从身后环住他,温柔地安抚他,“我只是怕失去你……” 从他浓浓的歉意中,潮生居然听出了细微的害怕。这个男人爱他,他从不怀疑这一点,可是这样爱人的方式,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了? 他的嘴唇很温暖印在潮生的后颈上,让他的心微微有了暖意。 我该相信他吗? 潮生感到犹豫,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再给他一个机会,还是应该果断结束可能会再次发生的伤害。 “为什么把我关在家里?拿走我的手机?” 海东麟身体一怔,然后往后仰靠在沙发上,让潮生躺进自己怀里,“我要做一些事,这些事可能你不会太喜欢,你的身体不好,我不希望你为这种琐事劳神。” 潮生直起身来,“那你到底做了什么?海东麟,不要骗我,我要知道全部的事情,即使你做一切都是为了我,也应该让我有知情权!” 海东麟犹豫了一下,看到潮生如此坚决的眼神,只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他亲吻着他的额角,像是在乞求他的宽恕,“你别怪我,那些伤害你的人,都该死。” 潮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海东麟比他自己更了解他,他的确不赞成这样的方式,他已经在众人面前坦白了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现在经由海东麟的手段变成了栽赃陷害,他又是清白的了。表面上这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事,可照片已经传了出去,是不是经过处理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又有什么意义? 海东麟继续解释:“这样是最好的,你不用担心任何事,明天就可以回去照常上班了。”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不管怎样,海东麟的确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可是这样一来,他又该如何去面对那些支持他的同事和学生?推翻自己的所有言论,说自己是冤枉的,并不是同志? 他应该感谢海东麟,可那个谢字到了嘴边却半天也说不出来。 “潮生,再原谅我一次吧……” “不,今天的事,我无法原谅你。”潮生斩钉截铁地说,他的下面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男人的恶行。 其实听他这个语气,海东麟就知道事情有转机,他有一个善良心软的爱人,这真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他不奢求对方能够立刻原谅他,指望给他一个转圜的余地,“那……给我一个期限吧,一个试用期,如果这段时间表现不好,你再罚我也不迟,好吗?” 他亲昵地亲着潮生的耳垂,好像今天的争端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可潮生的心里却始终有个疙瘩。 就在这个时候,潮生的肚子咕噜噜地想了起来,让严肃的气氛荡然无存。 海东麟叹了口气,“就算你生我的气,也不能这么折磨自己,你最近身体不好,不该这样的。” 他拉起潮生,走到饭厅坐下,就在屁股接触到硬硬的凳子的瞬间,潮生像被针扎了屁股一样弹了起来。 海东麟带着歉意地笑笑,“是我的错。”然后拿了一个软垫放在自己腿上,然后把潮生抱到了上面。 这姿势就像爸爸抱孩子似的,潮生觉得别扭,立刻就想跳下去,海东麟按住他,把热好的饭菜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潮生有时候无比佩服海东麟的厚脸皮,明明才做出那样的事,转眼就变回了温柔的摸样,然后凑上来做这种让人感到羞耻的事,偏偏他还就那这样的海东麟没办法。 不过一天没吃饭,他的确十分饥饿了,这时候闻着饭香也没觉得反胃,只把他肚子里的馋虫给引出来了。 可没等他拿起快起,海东麟已经用勺子盛了少许的饭和菜伸到了他的嘴边。 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张口吃了进去。 这顿饭吃得很诡异,海东麟完全把他当成了三岁孩子,事事不让他动手,就连吃完擦嘴这样的事,都是他代劳。潮生几次反抗,都被他以“试用期间要好好表现”的理由给驳回。 吃完饭后,两人躺在一起,海东麟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可即使一闭上眼就会立刻沉睡过去,他还是不忘在潮生的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说:“对不起,以后再不会了,所以再相信我一次。” 他没有等到潮生的答案就已经进入了梦乡,连续的忙碌透支了他的体力和精神,几乎是昏睡过去的,即使是这样,他依然下意识地楼住了一旁的潮生,好像没有这个大号抱枕,他就无法安眠一样。 潮生用手掌摩挲着他英俊的脸庞,脸上重新浮现出了矛盾和不安的神色。 海东麟……我还能再相信你吗…… ———————————————— 第二天海东麟就把手机还给了潮生,果不其然,在潮生开机的瞬间,就接到了井教授让他回去上班的通知,他问学校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对方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还好,然后让他尽快回到学校。 潮生立刻穿上衣服感到了学校,有几个学生注意到了他,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色,路过他们的时候,潮生隐约听见他们说—— “那些照片明明就是真的,非说是ps的,亏我还这么支持他出柜呢,真是浪费感情。” “嘘……江老师的闲话你也敢说,被他听见可不得了,听说他靠山可大了,这么大的事都能被他压下来,能使一般人吗……” 预料之中的反应,潮生没有太在意,从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要活在他人异样的目光之下。 来到井教授的办公室,对方劈头盖脸就是把他一顿骂:“你不是说手机找回来了吗,昨天打你一天电话不开机,你到底干嘛去了!说,这些是不是海东麟做的!” 潮生点点头,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昨天我手机……坏了,所以没收到。” “事情可大了,现在可没人管你的闲事喽——” 基本的情况昨天海东麟已经告诉他了,可是从教授的讲述中得知,事情远比海东麟轻描淡写的那样要严重得多。 “什么,闵清犯了故意杀人罪!!!” “可不是吗,那女孩现在还在抢救中呢,闵清被关在局子里,学校已经撤销了他的一切职务,正式的通知明天就会下来,你已经没事了,今天就能正常上班了。” 潮生突然想起了自动承认错误的马路平,于是问道:“那个散发我照片的学生呢?” “走了。” “走了??” “还没等学校作出处分决定呢,他就说要出国留学去,不想再呆在学校里了,这几天正在办休学手续。” 潮生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他这时才意识到,海东麟究竟做了多少事情。 “潮生,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回去上课了。” 他很感激海东麟为他做的一切,可同时也感觉到,海东麟正在用一张巨大的网把他包裹起来,用过度爱护来囚禁他,渐渐地……操控他的人生…… 仅仅是一天时间,潮生就恢复了正常工作,这跌破了多少人的眼镜,他本想去感谢一下前天发短信来支持他的人,可是刚走访了两个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们对他的态度很客气,客气到疏离的地步。这些都是和他平时关系不错的同时,经常一起吃饭聊天,彼此之间说话都没有太大顾忌,而现在,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是有些陌生的,就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潮生不知道的是,一天前的他还是个处于弱势的可怜人,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不仅洗清了所有谣言,而且还把闵清彻底拉下了马,甚至让对方万劫不复,这样的人,哪里是一般人敢得罪的? 即使潮生的一贯表现让他周围的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十分好相处的、脾气不错的人,可通过这次的事,已经没有人会用这么简单的词汇来形容他了。 闵清的事只是一个序曲,潮生的日子经过了动荡波折的两天后,表面上恢复了平静,可他敏感地意识到,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比如周围的一些人和他变得生疏起来,比如和海东麟在一起时,他再也做不到像以往那样毫无保留地把心事告诉对方。 这是一种让人感到无力的局面,仿佛一切都很和谐平静,可下面却暗藏着波涛,不知何时就会冲出水面,掀起滔天巨浪。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国家农业部的办公大楼里,所有的工作人员一改以往的懒散拖沓,个个正经危坐,面色严峻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用于改善西南某县区土地资源的款项的其中一部分不翼而飞,在还未到达地级市的时候,就已经被经手的官员发现,直接汇报给国家有关部门。就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纪检委组织了调查组直接进驻农业部,这才有了今天的一幕。 海明如往常一样,拖到上班时间的最后一刻才开着他那辆拉风的白色因吉雅进了单位的大门,进门的时候,看门的大爷还提醒了一句单位好像出事了,他没当回事,吊儿郎当地甩着车钥匙进了大楼。 他就是来这里混日子的,上司是自己的未来小舅子,虽然看他看得严了点,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爷爷和父亲给他谋的是一个闲置,只要敲敲印就可以了,说白了,是个人就能干。 他的身上穿着蓝色的单位制服,他觉得这衣服呆板老土,所以总是把衣服扣子解开,露出里面价值不菲的名牌衬衣。除此之外,他的鞋子、手表、墨镜,所有一切小物件,都赶得上他同事一年甚至几年的工资总和。 在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在用这样的形象告诉别人,自己和他们这帮P民是有本质区别的。 他在单位的人缘极差,除了偶尔有几个想搭上海家的关系捞点好处的,基本没人愿意搭理这个公子哥,海明也看不上他们,从小到大,他认识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这些人还不够格入他海明的眼。 他的办公室就在未来大舅子的隔壁,自从他回家跟妈妈和奶奶一顿哭诉后,他就被调到了现在这个职位,不用再和别人挤一个办公室了,更不用忍受那些古板老头讨厌的目光了。 路过大舅子的办公室,他像往常那样准备进去打个招呼,敲了敲门却发现人不在。他没太在意,最近和未婚妻约会了几次,感觉还可以,至少对方也是个能玩的,两人该做的都做了,所以他现在看大舅子也不觉得很讨厌了。 就是任佳雯那里……好久没去了,还不是家里的人跟看贼一样盯着他,浅尝则止可不是他海明的风格,他打算等风头过去,什么时候偷摸去找她一次,每天发发短短打打电话跟挠痒一样,根本不起作用。 就这一点,海明觉得自己算是个长情的人。 他翘着腿放在办公桌上,无聊地打开电脑登上交友软件,开始和他的狐朋狗友还有新认识的女孩聊起天来,这是他枯燥工作里唯一的休闲方式。 还没等他点开对方的头像,敲门声响了起来,而且短促有力,十分不客气的样子。 “谁啊!”他不满地问道。 回答的是他的小舅子,段处长。 “进来。”他撇撇嘴,懒洋洋的说,不过至少还是把桌上的那两条腿给放了下来。 可是开门进来后,他却发现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个个表情凝重,跟谁欠了他们几百万似的。 “海明,你跟我来。”段处长点了点他,示意他跟着他们走。 海明不明所以,不情愿地说:“干嘛?” 第72章 段处长和那几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严肃神色,海明也不好太放肆,只好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走了一会,才发现他们把自己带到了会议室,而里面早已坐了一排人,都是这个单位的上层领导,甚至部长都在场。 这是什么架势? 海明坐在圆桌的中央,所有人都离他有一段距离,就好像他是犯人,而别人都是来审问他的。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却也多少有了一种出大事了的预感。 然后他对面的一个老头子就开始做汇报,讲述了这笔款项失踪的过程,可以确定的是经手人已经携款逃跑,正在被全国通缉中,然后他刻意强调了一句:这笔钱被以采购的名义挪用的款项,文件上敲有农业部资源管理处的印章,上面还签着海明的名字。 “什么!” 海明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就算他是个棉花脑袋也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挪用公款不说,还是这么大的一比款项,谁扯上都得把一辈子赔进去,怎么可能会把自己扯上? 作为资源管理处的副处长,他平时只要签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文件即可,怎么可能会涉及到这种大案子? “对方用了移花接木的手法,把真正的采购单和拨款单的其中一项进行了调换,而海副处,应该是没有看清上面的内容就直接签了字。” 下面送上来的单子海明向来都是看都不看直接签字,要是对方多说几个字,他还会嫌烦,挥手把人哄出去,鬼知道那到底是采购单还是拨款单的其中一页??? 海明的额上开始冒出汗来,他到底出生于政治世家,这个罪名有多严重他是知道的。 “不、不是我,我没有,我、我不知道……” 可他解释不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那时候的情况,连是谁递的单子都想不起来,怎么辩解? “海明,你糊涂啊!” 段处长对这个未来妹夫极度失望,这件事他肯定是拖不了关系了,不仅如此,就连自己也受到了牵连,政途肯定会受影响。父亲怎么会找这么个人做女婿的,除了家世一无是处,还连累别人。 当天,海明没有回到家里,他直接被纪检委带走看守了起来。海家在得知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炸开了锅,海泰和一听这个消息就直接摔碎了手中的青瓷茶杯,骂了一句:畜生。家里的女人们哭成一团,好像天都塌下来似的。 海建林对父亲说:“父亲,海明是混账,但我们不能不救他啊,这个罪名要是坐实了,可是要判刑的啊!那这孩子就彻底毁了啊!” 海泰和纵横政坛数十年,岂会不知其中的利害,他已年逾七十,本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却因为不争气的长孙被气得几乎要晕厥。 “去、去纪检委探视,我要听听这小畜生有什么好讲!” 被关押的海明每一秒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么倒霉的事怎么就让他给碰上了! 不、不对!肯定是有人要害他! 江潮生……一定是江潮生! 闵清被抓,照片的事也被澄清,那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事是自己干的!所以才想出这么阴毒的方法来害他!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江潮生没这么大本事,可是三叔有!一定是他吹了什么枕边风让三叔居然下手害自己的侄子! 海明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越想就多恨江潮生几分,他狠狠地咬着下唇,就连出血了也不自知,如果那人站在自己面前,他恨不能一刀直接捅死他! 所以在他看见父亲出现的时候,扑上去大叫起来:“爸爸,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啊!有人要害我,害你儿子啊!是三叔!肯定是三叔,他为了给小情人报仇就想出了这种办法整我,你要相信我啊!” 海建林起初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是混账儿子为了脱罪想出来的借口,可是看儿子痛哭流涕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的心里也渐渐起了疑心,难道这事真的跟老三有关? 他无法肯定这件事的真假,只好回家跟父亲商量。海泰和听完就一拍桌子大喝一声:“荒唐!你说海东麟因为小情人被阿明抢了女朋友,就帮他向阿明报复?这种话你也信?” 原来海明隐瞒了他散播照片的事情,只把任佳雯的事情说了出来,把这件事说成了江潮生为报夺妻之仇,勾搭上海东麟向他报复。 海建林呐呐地开口:“可是父亲,我看阿明的样子不像说谎啊,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至少应该先找二叔确认一下。” “东麟的事,泰安早就管不上了。”海东麟离家多年,和海家的关系一直很淡薄,就连他的亲生父亲也没有多少话语权。 他想了想,接着说:“我先去泰安那一趟,阿明的事还得找他帮忙。” 一小时后,海泰安把他的大哥迎进了门,海明的事他刚刚得知,也正想询问一下是否有自己能帮得上忙的。看大哥的脸色,就知道事情比较棘手。 今天王莹和海智杰都在家,海泰安把大哥带到了书房,关上门,俩兄弟聊起了海明这件事。 “什么!阿明说这是跟东麟有关?”海泰安大惊。 “老二啊,我也觉得荒谬,东麟对阿明也算有所照顾,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男情人的事陷害阿明呢。不过我是给你提个醒,东麟那你得上点心了,他都三十五岁的人了,我那两个儿子都已成家,孙子孙女都这么大了,他身边还没个照顾的人,你可不能由着他乱来了。” 海泰和这番话明着是劝泰安让海东麟赶紧成家,其实是想让他去探探这事的虚实。说实话他也不信海东麟会这么做,可有些事,多查证一些总没有坏处。 “我也不多留了,阿明那边还得找几个老朋友想想办法,把他的责任降到最低,哎,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真是让他奶奶和妈给宠坏了,不让人省心哪……” 海泰安安慰他:“阿明也就是贪玩些,有了这次的事,他应该会收敛些。你放心,他的事我会找战友帮忙的,尽量从轻处分。” 送走了大哥,海泰安有些忧心,海明不学无术沉迷女色不是什么新鲜事,这事肯定是他玩忽职守才酿下大祸,东麟不至于会为了情人和晚辈过不去。可是大哥说的男情人的事,他还真是有些担心,东麟这么多年身边没有一个长留的人,如果真走上了歪路…… 海智杰看父亲送大伯出了门,连忙跟母亲打听:“妈,出了什么事了,大伯可不常来咱家?” 王莹忙着涂指甲油,漫不经心地说:“好像是海明出事了。” “哦。”海智杰进海家的时间较晚,由于他的身份尴尬,海家人对他也不太亲热,他也不去自讨没趣,所以和海明他们都不太熟稔。 他凑到王莹身边,讨好地说:“妈,您能给我点钱吗?” 王莹骂道:“又要钱,上周不是刚给过你吗!智杰你告诉妈,你是不是还在赌?” 海智杰低下头,讪讪地说:“不就玩了两把么。” “智杰啊智杰!”王莹痛心疾首,“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你上次因为赌钱被你爸打了个半死你忘记了吗?妈身上有点钱可也供不上你这么花啊,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呢,劝了你这么多次都戒不掉!” 海智杰拉着他妈一脸诚心悔过的样子,“妈!妈!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再也不赌了,你就给我吧!” 王莹拿儿子没办法,“这次要多少。” 海智杰犹豫了一会开口道:“两、两百万……” “什么!!上次是五十多万,怎么这次变两百万了,智杰啊,你爸已经退下来了,我手上就那么点钱已经快让你花光了,你个讨债鬼,我去哪给你弄这么多钱!” “妈,这次真不是我的错,我是被人坑了,有个小明星带着帮人说稳赢不赔的,我就去了,想把前面输的赢回来,没想到这是他们下的套!” 王莹想一个巴掌抽下去,可是手举了半天到底没舍得,“赌博哪有稳赚的事!你尽认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成日游手好闲,你爸能看得起你吗?” 说到这个,海智杰愤愤不平地说:“那是他偏心!他海东麟一年也回不了一次家,他还把他当宝,跟前就有我这儿子他不是打就是骂!两百万怎么了,放他海东麟那算根毛!我是他亲弟弟,他家大业大给我点钱花不是应该的吗!” 王莹大惊失色,连忙捂上他的嘴,“我的祖宗啊,这话让你爸听见了要打死你的啊!你怎么还惦记上海东麟的钱了!你不知道他一直都看咱母子俩不顺眼啊?” 海智杰甩开王莹的手,一脸的不服气。王莹见儿子这样有点心疼,却又怒其不争,他赌的金额越来越大,自己已经填不满那个洞了,这两百万,她也只能找海泰安想办法,可是这样一来,她就必须想出一个没有破绽的理由,要是让他知道智杰还在赌,那可就不是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儿子说得不错,海东麟有的是钱,可那钱不会跑到他们母子俩兜里来,惦记又有什么用? 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他的儿子是海泰安的小儿子,可他们俩什么时候享受到过应有的待遇?海泰安明明不爱原配,却把她的儿子当成了宝,这么一想,越发觉得自己生的儿子像根草,除了她,又有谁会疼? 王莹宽慰儿子:“这钱妈来想办法,可你必须答应妈,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妈也帮不了你了。” 海智杰点点头,却仍是一肚子怨气。 —————————————————— 晚上六点,“鼎臻”药膳馆里人声鼎沸,店里座无虚席,门口还有一排专门的椅子是提供给等位子的客人的,还有免费的饮料和零食提供。一个月来,这样的场面每天都会在这里上演,乐得贾老板成天合不拢嘴,每天数钱数到手软。 “潮生,照这形势,咱一年就能回本了!”贾岩柯一边忙着为客人排菜,一边扭头对身后的潮生说。 潮生正在检验这次所进的药材质量,店里的食材和药材用量很大,原本够两个月的药材才一个月就就告罄,他赶紧又进了一批。虽说两人现在是五五分账,不过让贾岩柯知道这店铺已经换成了他的名字,再也不用交租金了,肯定还要让几分给他,所以潮生决定按下不说,店里的事忙里忙外的都是贾岩柯,他这二老板露面的时间极少,到现在服务员还觉得他面生,进门的时候还被会当成客人,他哪里好意思再多占几成。 “你点完药材就回去吧,我看你最近脸色还是不怎么样,到底查了没啊?” “查了,没事。”中西医都查了,包括海东麟专门从国外请来的医生,最近的他除了气血有点虚之外,其他一切正常,潮生也就没再放心上。不过他越来越容易感到疲劳,胃口也更加刁钻,有时候一闻见荤腥味就要干呕,所以他现在很少进厨房,讨论菜谱也是把大厨叫去办公室。 “奇了怪了,我怎么觉得你这样像怀孕啊,哎,不会你俩要突破人类生理规律,来个男男生子吧?”贾岩柯冲他眨眨眼,笑得一脸猥琐。 潮生觉得他这话好笑,扯了扯嘴角说:“去你的。” 贾岩柯话题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你家那位最近怎么没把你看紧啊,你最近在店里呆的时间可有点长,要是平时,他这会就该夺命连环叩了,要是一会你再不回去,就直接杀到店里抢人了,就差拿根剩把你别再裤腰带上了,怎么这几天变成放养了?” 潮生答不上来,海东麟没有那么做,只是因为答应过自己,要给他一定自由,算是他试用期考核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就是他不想这么早回家,面对海东麟,他有种难言之苦,想说又说不出口,所以干脆在店里呆得久些,减少两人的相处时间。 在学校同样是种煎熬,他开始被人另眼相待,连校长都对他客气了几分,可与之相反的是同事们的态度,那些可以称兄道弟的朋友开始渐渐疏远他,有时候玩笑话说到一半就止住,生怕他记在心里。 潮生不知道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他只能忍着、熬着,让时间来冲淡这一切。 海东麟看了下表,时间是7点45分,算算时间,应该是潮生快要忙完的时候了,于是动身打算离开公司去接他。 他知道潮生的心里还有疙瘩,可是只要他呆在他的身边,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潮生会逐渐接受他给予的照顾和他爱他的方式,并把它变成一种习惯,到最后变成深深的依赖,到那时候,他只能生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离开他就像离开空气,无法生存。 他不否认这种心思很卑劣,可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潮生是完全属于他的,他的心才能真正安定下来。 所以暂时的不快是可以容忍的,毕竟对方需要一个喘息的时间,他不介意多等待一些时候。 海东麟拿起外套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候,他接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海泰安很少打电话给他,父子俩的交流很少,所以看到来电人姓名的时候,他感到了意外。 “父亲。”他对海泰安的称呼从来都是父亲两字,“爸爸”这样亲昵的称呼自他有记忆开始就从来不曾出现过。 “东麟,好久不见。”海泰安今年六十五岁,身体硬朗,声音洪亮,身板和他在部队的时候一样挺拔,一点不显老态。 “好久不见,您最近身体可好?” 他们的对话疏离得如同陌生人。 “还那样。”海泰安一言一行都带着军人特有的严厉,他把这种特质在部队里发挥得淋漓尽致,甚至带回了家里。在海家,一切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每个人都必须按照这些没有并不存在的条例生活。而唯一游离在这种严苛的制度之外的,只有海东麟的母亲。 “您有什么事吗?”海东麟赶着去接潮生,并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海泰安顿了顿,决定开门见山,“海明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 “今天你大伯去看他了,他说他是被你陷害的,还说……”这种事他一个老人实在有点难以其实,海东麟的私生活一向混乱,他想管教也无能为力,这么多年一直任由他胡来,只因为他觉得那都不过是逢场作戏,海东麟并把把心放在任何一人身上,可海明所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他就不能放任这种情况,他接着说,“你是为了你的男情人报仇。” 男情人?海东麟不太喜欢这个称呼,“父亲,我的身边的确有个男性,不过他不是我的情人,是爱人。” 海东麟的话在海泰安脑中引爆了一个地雷,轰的一下炸得老爷子六神无主,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颤着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海东麟并不打算就自己的私事向父亲做什么交代,于是便打算结束这个话题,“父亲,我想这不是您该过问的事。您还有事吗,如果没有……” “混账!” 那头突然传出了海泰安的怒吼,老爷子中气十足,这一声震得海东麟耳膜发疼,让他微微皱起了眉。 “你平时玩玩小男孩也就算了,现在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爱人?难道你要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吗??” “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父亲。” 海泰安被气得老眼发直,涨红的脸上满是怒意,好在海东麟不在跟前,要不他肯定忍不住一拳就揍过去了。 “你疯了吗!那是个男人,他能给你开枝散叶吗?再说了,我们海家怎么能容下这种丑闻!如果你还认我这个父亲,赶紧给我断了!” 可惜海泰安低估了那人在海东麟心中的地位,他听见自己这不孝的儿子说:“父亲,海家不缺传宗接代的人,和他在一起是我的选择,旁人没有权利过问,即使是您。” “你、你……” 海泰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而那头的海东麟显然不想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说:“父亲,就这样吧,保重身体。” 然后就直截了当地挂上了电话。 听见“嘟嘟”的声音后,海泰安直接把手里的电话扔了出去,王莹闻声赶来,捡起手机问:“泰安,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尽管被儿子气得心肝都疼了,海泰安并不想把这事告诉别人。是否是海东麟陷害海明,他已经无心去理会了,现在摆在面前最大的问题是:他的儿子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和男人过一辈子! 这简直可笑、荒唐到几点!!! 海东麟自小就天分过人,聪慧机敏,还带着一份超越年龄的成熟,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他不会离开海家,也不会弃政从商,不会沾染上商业的那些恶习,导致做出这种有违人伦的事! 他不能坐视不管,不能允许海家传出这样的丑闻! 他重新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对方的声音传来后,他沉着声说道:“帮我查一个人……” 潮生被海东麟接回了家,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一个安静地开着车,一个闭着眼假寐。回到家中,潮生洗完了澡就趴到了床上,什么都不想干了。 海东麟从背后抱住他,轻轻压在他身上,“今天很累?” 潮生点了点头,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晚饭吃了吗?”海东麟的手轻柔地抚过潮生越发纤瘦的腰肢,关切地问道。 “嗯。” “没有觉得恶心?”他接着问,每问一个问题,他的手就更往下几分。 “还好。” “明天还去店里吗?”这时他的手已经放在了潮生的臀上,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交欢的意味如此明显,潮生再也装不下去了,他按住对方那只正往他睡裤探去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海东麟,我很累,今天不做好吗?” 他的反抗很乏力,只要海东麟稍微用力,就能达成心中所想。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们就再没有发生过关系,这让每晚抱着潮生入睡的海东麟像一头饥渴的雄兽,身体每个部位都在叫嚣着把青年吞吃入腹。 尽管这种欲望无比强烈,可海东麟思考再三还是忍住了。他把潮生的身体翻过来,让他躺好,帮他盖上被子,然后吻着他额头轻声说:“睡吧。” 第73章 海东麟在他身旁躺下,他的一只手始终未曾从潮生身上拿开。 没过多久,耳旁传来了海东麟均匀的呼吸声,潮生却缓缓张开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的手环在自己腰上,即使在睡梦中,他依然摆出了占有性的姿势,潮生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他曾经试图寻找海东麟这种偏执的根源,想要了解他的过去,可无奈他对此讳莫如深,让潮生无从下手。但他知道,这种对感情极度不安以及过度占有的心态必定是一些原因造成的,如果不从根源入手,他很难让海东麟改变。 潮生渐渐闭上了眼睛,这段跌宕起伏的爱情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心神,让他再也抵抗不住梦魔的侵蚀,昏沉地进入梦乡。 临近夏天,温度越来越高,人们已经纷纷换上了夏装,这时候的帝都中医大内,到处可见穿着清凉的学生们。潮生却固执地在短袖衬衣外套了一件薄薄的灰色外套,不知为何,最近总是忽冷忽热的,有时候明明太阳当头照,他还会觉得冷,相反,在夜晚气温略降的时候,他也偶尔会觉得燥热。 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早上的课是满的,下午他会在办公室里把第二天要上的内容备好。四点准时下班后乘公交车去店里,准备迎接晚上的客人。他的每一天都是如此充实,充实到他没有时间去理会那些烦恼。 午饭的时候,他坐在职工餐厅,一个人默默地解决着面前的饭菜。这是那件事后留下的后遗症之一,以往,总是有三五个关系不错的同事一起进餐,时间充裕的话,他们还会去外面的小饭馆搓一顿改善生活。可是现在……他似乎成了不受欢迎的人物,大家都在躲着他。 “哟,怎么吃这么素?减肥啊?” 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潮生抬头看,是职工篮球队队长方艾。 方艾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他对面,指了指自己的餐盘说:“你看我这才是老爷们该吃的,土豆牛肉,酱鸭腿,加个蔬菜,这才有营养,你那是给小姑娘减肥吃的,你都快瘦成干了,还不补补啊?” 潮生惊讶地看他,这是这段时间来,唯一一个主动跟他打招呼的同事,心里不免有些感谢和激动。 “看什么,你那什么表情?哥这阵子忙没空搭理你,小生生寂寞了?”方艾摆出一副风流公子负心汉的标准表情,调侃着潮生。 潮生怔了一会才找了个话题:“最近忙吗?” “还那样呗,有什么忙不忙的。”方艾大口吃着饭,还想把牛肉往潮生盘子里夹,“来来来,哥请你吃牛肉。” “不不,你吃,你吃,我没什么胃口。” 方艾当他是为最近的事烦心,宽慰他说:“哎,你也别怪他们,你这事闹的……大家都看不透你了……过阵子就好了。” “我知道,我没事的。”潮生心里感激他的安慰,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同时好好聊过天了。 两人闲扯了写有的没的,突然潮生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妹妹打来的。 “喂?彤彤。” 江万彤焦急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哥,你在哪,在学校吗,你能回家一趟吗?出事了!” 潮生放下筷子,正色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今天回家来拿夏天衣服,爸妈都在店里,刚才来了一辆车,下来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爸妈就被他们带走了!” “什么?他们是谁?被带去哪了?” 江万彤接着说:“我也不知道啊,我怕出事啊,哥,你快回来吧,我有点怕。” “嗯,我马上就回去,”潮生再也没心思吃饭,端起盘子跟方艾说,“不好意思啊,方艾,家里出了点事,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下回我请你吃饭。” 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事情不小,方艾谅解地冲他挥挥手,“赶紧去吧。” 中医大的老师原则上是不用坐班的,所以潮生直接离开了学校在门口打了个车就往家走去。 没一会就到了家门口,他急忙跑进店里,看见彤彤正坐在客厅,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问:“现在怎么样了?” 江万彤愁着脸说:“不知道,他们走得匆忙,手机都没带,哥,这都有一会了,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你还记得那两人的样子吗?” 江万彤回忆了一下,“我那时候在屋里收拾衣服,听见刹车声还以为是客人来了,等后来抬头看,爸妈已经跟着他们上车了,所以没看太清,但我记得,他们穿着的好像是……军装……” 军装? 潮生感到疑惑,按照家里即使是出点什么事,也是跟工商局能挂上点边,怎么会和部队的人扯上关系呢?不过不能仅仅根据他们的着装就确认是部队里的,这年头假冒的太多了。 “彤彤,你先别急,我打个电话问问。” 潮生一点头绪都没有,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出一辈子窝在推拿店里的父母会惹上什么人,所以他本能地想到了求助于海东麟,看看对方能不能给他一点思路。 可就在他拿起电话的时候,他听见了门口又车辆停下的声音,兄妹俩探头往外看,彤彤指着那辆黑色的车喊了起来:“哥,你看!就是那车!” 潮生原本对车一窍不通,不过最近被海东麟逼着了些,现在多少也懂了些,他认得出那种车是特供给部队使用的,而且一定级别以上的军官才可以配备。看来把爸妈带走的人来头不小,可是这样一来他更加困惑了,他们一个小小的推拿店怎么会惹上那种人? 他担忧地跑到了门外,盯着那辆车看,没一会,江良和何凤艳就从车上走了下来,还对车里的人十分客气地道了个别。 这么看来应该没什么事,兄妹俩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出门迎接父母。 “爸、妈,你们没事吧?” 可是走进了,潮生才发现,爸妈脸上满是愁容,而且看自己的眼神,和那天照片被贴到学校里,学生们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潮生却知道也许这件事……和自己有关。 “爸、妈……”他惴惴不安地开口。 可他的话刚说出口,就被何凤艳尖厉的声音打断,“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也没你这样的儿子!” 潮生愣在那里,惊恐地看着勃然大怒的妈妈,完全没了主意。 江良满脸愁苦之色,他拉了拉老伴说:“回去说,这大门口的,也不怕街坊领居的听见。” 随后他看了一眼潮生,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哀叹。 潮生的心飞快地跳动起来,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跟在父母后面进了屋子,妹妹拉着他的手轻声说:“哥,别怕,不管有什么事我都挺你。” 回到客厅,江家俩口子并排坐在沙发的中央,潮生走到他们面前,小心地问道:“爸、妈,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至少也得让我知道啊。” “哼,你还有脸问!”何凤艳怒瞪着儿子,把今天所受的屈辱发泄了出来,“我活了快六十年没像今天这么丢人过!!” 江良点上烟管一口一口沉闷地抽着,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这口,这种事……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潮生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 何凤艳从包里取出了一沓照片扔在茶几上,“自己看!” 那是一个牛皮纸包着的大信封,潮生没有立刻取出来看,从父母今天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他已经大概知道里面是什么。 江万彤不明所以,拿过袋子打开看了一眼,刚看到第一张就发出了一声惊呼:“呀!这、这是……”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上面满脸陶醉的青年,不可置信地看向哥哥:“哥……” “我们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你怎么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啊!男人和男人……哎呀呀呀,我的天哪……” 何凤艳拍着腿开始嚎哭起来,她这辈子虽不说活得多风光,却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怎么教出了这种儿子。这种屈辱让有些心高气傲的何凤艳难受得如同被扒光了吊在大街上展览一样,羞愤欲死。 “你说,你是什么时候干出这种事的?我就说,怎么海东麟这么大个老板对你这么好,你有事他就帮忙,还有呢,你的那个店,什么药膳店来着,是不是他帮你出的钱,我说你哪来这么多钱,原来让男人包了!” “妈!”潮生忍无可忍地打断她,“我没有被他包,我们是正常恋爱!您不要说的这么难听!” “哎哟哟,你嫌我说的难听你别干出这种事啊!谈恋爱?两个男人怎么谈恋爱?不是被包是什么?你知不知道人家海东麟的爹,就是海将军,说你勾引他儿子的时候,我和你爸有多丢人,恨不能找到洞钻进去哟,我这一辈子啊,这老脸啊,真是让你丢光了哟……” 何凤艳越说越激动,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一直沉默的江良也开口:“潮生,你从小就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你告诉爸,你怎么会和海东麟……那个,你是不是一时糊涂?” 在江妈的激愤和江良哀愁的目光下,潮生觉得心里刺痛,他不是没想过和父母坦白,但应该是一点一点向他们渗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这个炸弹直接扔给他们。父母都是60岁的人,对于男人之间的爱情肯定无法接受,所以需要有一个很长的过程来接受这件事实。可没等他想好万全的计划,海泰安的出现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可该来的迟早会来,如今这样,未尝也不是好事,至少他不用再向家人隐瞒什么。 潮生抬起头,正了正神色,就像半个月前他在井教授办公室里做的那样,开口道:“爸、妈,我知道你们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这件事,可是我想请你们相信,我和海东麟之间的的确确是有感情的,并不是海老先生所说的那种龌龊理由,而且我们是打算共度一生的,并不是一时冲动或者闹着玩的。” “啊啊……我的老天爷啊……”何凤艳没想到潮生会这么说,一时间受不了打击,哭得更大声了。 这辈子从没发过火的江良也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责问:“潮生啊潮生,那是个男的呀!两个男的怎么过一辈子你想过吗?孩子怎么办?别人会怎么看你?你要真的这样我怎么跟你亲生爹妈交代?我这就是死了也没脸见他们啊!” 潮生对死去的父母没有任何印象,在他二十岁之前,一直把江良两口子当成了亲生父母,这种感情一直持续到现在,也许江母对他并不重视,可江父却很疼爱自己,是真心把自己当儿子看待,他见不得父亲为了自己劳神忧心,于是柔缓了语气说:“爸,孩子的事、别人的眼光我们都考虑过了,我觉得不会有任何问题。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这是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不奢求您能理解我们,但我请您不要反对这件事。” 在江良看来,潮生完全魔怔了,明明是挺正常的孩子却被海东麟给拐上了弯路,而且执迷不悟,一心要一条道走到黑。一想到这孩子以后要被多少人指指点点,他就愁得一张老脸都皱成了树皮。 江万彤一直在潮生身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在得知照片上那个不露脸的男人是海东麟时,她没有感到任何意外,或者说,她其实早就察觉到了。早在她看见对方意思吻哥哥的场景时就有了这个念头,后来海东麟从她和岩子面前带走哥哥那件事更让她觉得怀疑。这种猜测着实让她烦恼了一阵,她一直担心,如果哥哥被海东麟带成了同性恋怎么办?他要承受多少人异样的目光?这种感情又能持续多久?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确定的答案,这条路的前方是一条布满荆棘的未知道路,所以她在今天之前还下定了决心,如果这是真的,她会劝哥哥放弃,她并不歧视同性恋,只是觉得两个人之间差距太大,万一出现变故,受伤的肯定是她的哥哥。 可是刚才哥哥的一番话让她发现,他是用满腔真心在对待这段不为世人所接收的感情,面对父母的职责和失望的眼神,哥哥丝毫没有退缩、没有觉得羞耻,而是坚定地捍卫着自己的爱情。 这样的哥哥让她觉得,她应该相信他们的爱情,因为同性也好、差距也好、阻碍也好,他们从没有畏惧过这些,即使磕得头破血流也想继续走下去。 江万彤的心里酸酸的,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她没有经历过感情,爱情对她来说还是个模糊的概念,可就在今天,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这是一种具有怎样魔力的东西,让她的哥哥从一个有些自卑和犹豫彷徨的人,变成了现在这个坚毅果决的男人。 他的身姿挺拔,目光中没有任何迷茫,他的话掷地有声,让刁钻的母亲都没办法反驳什么。 一直以来,她都是扮演着被哥哥保护的角色,可是今天,她想为他做些什么。 “爸、妈。我认识海先生,也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样子,他对哥哥很好,这种好是我在任何人身上都没有见过的,以前佳雯姐做不到,我做不到,你们也做不到。你们说的对,这条路不好走,将来的事还很难说,可我相信他们的感情是真的。哥为这个家做了很多事,现在他为了这段感情要面对很多困难,在这种时候我们应该支持他,而不是增加他的烦恼和负担。就算将来发生了意外,他们无法在一起,他至少还有我们,不会觉得一无所有。” 江万彤说完后,客厅里陷入了长长的沉默,江家两口子和潮生都无比震惊地看着她。 她握住了哥哥的手,笑着说:“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支持你,所以,做你想做的事吧,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不是我们,是你选择的那个人。” 看着这样的妹妹,潮生突然发现记忆中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只会抱着他委屈哭诉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她挣开了自己牵着她的手,反而来握住,给了他力量和鼓舞。 潮生眼眶湿润,他的人生也许称不上平坦,甚至还有些坎坷,可总是会有一些人、一些事,能够支撑他坚定不移地往前走,因为即使磕得头破血流,也会有人笑着对他说:没关系,你还有我。 何凤艳回过神来,呸了一声说:“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啊,两个男人还能有好?到时候传出去,我和你爸在街坊邻居面前怎么抬起头来?就是上门来的客人都会觉得咱家不正常,潮生啊,你可不能听她的,听爸妈的,赶紧跟他分,分了妈给你介绍个好的,比任佳雯强百倍的。” “妈,我……” 潮生刚想反驳,何凤艳立刻打断了他,“你跟海东麟必须分!他爸今天找我们去就是说这事,他不同意你和他儿子的事,他劝不动海东麟才来找我们。有这么个爹,你跟海东麟在一起也没好日子过的,听妈一句,无论他多有钱有势,分了吧,要不然以后有你苦头吃。” 江良附和着老板说:“是啊,潮生,你现在上着头呢,觉得他对你好,你俩在一起不错,可是你看,这没多少时候事就出来了,以后这种事肯定越来越多,到时候你俩还能像现在这么好吗?” 潮生想了想,看着父亲的眼睛说:“不瞒您说,我的确遇到了一些问题,而且我和海东麟之间,也存在着矛盾,可是我对这些都有心理准备,我不敢说我们肯定能一起走完这辈子,但总要拼尽全力试试,这样到老了才不会后悔。” 江良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这孩子是拉不回来了,只有等他自己明白才有可能,只是到那时候,就怕他承受不住。 何凤艳可不想放弃,这件事对她、对江百川都有重要意义,她一改怒容,语重心长地对潮生说:“潮生哪,你觉得妈平时偏心百川,对你不够关心,我其实这心里啊,还是疼你的,这事吧,跟我和你爸能有多大关系啊,主要还不是为了你好么?你爸的话你听进去了没啊,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啊,海东麟那种人,也就是图一时新鲜,他身边什么人没有,哪能就守着你。” “妈!海东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还能是哪样?有钱人,我看得多了……” 潮生不想听见任何人说海东麟的不好,即使那是抚养他长大的母亲,“妈,无论你说什么,我相信海东麟对我的心,我们是不会因为这个分手的。” 何凤艳见劝不动他,就有点着急,刚才的慈母脸色撑了不到两分钟就破裂了,她指着儿子大声骂道:“什么心不心的!好话你还不听了是吧,你赶紧跟他分,不然就别再进这家门!” “妈!” 江万彤想劝她却被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死丫头,你闭嘴,这没你事!” 潮生紧握着拳头,忍着心底的悲伤,他没想到父母会如此反对这件事,就连对他一向不管不问的江妈都如此坚决,“妈,如果是这样,就只好请您原谅我不孝了。” 没想到他这么坚决,就是拿断绝关系来威胁依然无动于衷,何凤艳这软硬兼施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心里着急得上火。她知道自己在潮生心里分量远不如老伴,就推着他说:“愣着干什么?你倒是说话啊。” 江良摇摇头,继续抽着烟。他的心里满是对死去的弟弟、弟妹的愧疚,觉得自己没把他们留下的孩子养好,让他走上了弯路。 江良不合作,闺女跟她对着干,何凤艳感到孤立无援,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主意,她走过去握住了潮生的手,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声泪俱下地哀求道:“潮生哪,算妈求你了,跟那男的分了吧,啊?你知不知道,人家海将军说、说……” 潮生从未见他她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话,以为对方威胁了他们什么,连忙问道:“他说什么?” “他说、说……”何凤艳抹抹眼泪,“要是你不跟他分,就要对付我跟你爸。” “他真的这么说?”潮生有点难以置信,他没想到海东麟的父亲会这么卑鄙,“他要对你们干什么?” 而这时候,江良抬起了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因为何凤艳一个眼刀憋了回去。 “他要让咱这小店开不下去啊,要让你哥没工作啊,这可怎么办哪,就因为你的事,咱家都要散了啊……这店可是你爸一辈子的心血啊,你怎么忍心啊,老二……” “怎、怎么会……”潮生惊呆了,海老先生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种下作的威胁不应该是一个军人能够做的出来的。 何凤艳见他被说动了点,连忙再接再厉,“老二啊,你就可怜可怜我跟你爸吧,我俩不容易啊,没有生恩也有养恩,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够了!” 江良突然怒吼了一声,何凤艳不敢相信地看着老伴,这个窝囊了一辈子的男人什么时候敢这么跟她说过话? 江良把烟管往桌上一扔,发出了重重的响声,他面带怒意地看着老伴:“海将军说的明明是,要是能让他俩分手,他就提拔百川当办公室主任,以后还没准能升副局长,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了对付咱俩呢?再怎么样你也不能骗孩子啊!” 第74章 被戳穿的何凤艳一张老皮涨得通红,瞪着江良恼羞成怒地说:“你个死老头子,你插什么嘴呀!老二能走回正道,还能让百川升职,这多好的事啊,你搅和个什么劲啊!” 江万彤对母亲失望至极,“妈!您怎么能拿这事骗人,太过分了!” 潮生原本还觉得她对自己多少有些关心,让他和海东麟分手是为了他的将来考虑,却没想到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大哥的利益! 自己真是天真的可以,怎么还能对她抱有一丝希望呢?明知她的眼中除了大哥和俊俊就再没有第三个人了。 “妈,大哥是否能升职,得看他自己的能力,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你们就算接受不了这段感情,我也不会让它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交易!” 何凤艳虽然生气,可她现在有求于潮生,不好发作,只能再次换上慈母的脸色笑着劝他:“哎呀,老二你不能这么说呀,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就当妈求求你了,跟那男的分了吧,你大哥升了职,咱一家子都沾光啊,说出去多有面子啊,你跟男人搞一块的事要让人听见,咱全家出门都得低着头。” 潮生悲哀地望着这个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母亲”,人说生恩不如养恩大,他是真心实意地将她当成亲生母亲,可在她心里呢?自己的地位也许比不上大哥的一根指头?在她看来,自己的一切都是为大哥服务的,这才是他存在的价值。 多说无益,潮生按下心里的不快,对连声叹气的江良说:“爸,我学校还有事,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说完就转身要走出家门,江万彤连忙追上去,“哥,你等等我,我去拿了箱子就跟你走!为了大哥升职,先是让我嫁给那个不学无术的小黄毛,现在还要算计你和海先生的爱情,说到底,咱俩在这个家里的唯一作用就是给大哥铺路的,这样的家呆着还有什么意思!” 妹妹的一番话激怒了何凤艳,她指着女儿破口大骂:“我就不该剩下你个死丫头,还有你,老二,养你这么多年不但没有知恩图报,还总跟我对着干!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兄妹俩对望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极度失望,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他们立足的位置,留下只能永远被母亲当成工具。没有任何犹豫,潮生帮妹妹取出了行李,两人走到了大门前。 何凤艳觉得不解气,跟出来接着骂:“你们两个忘恩负义的,我养你们这么大还不如养两条狗!一个跑洋鬼子那一个搞男人,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有多大出息!” 潮生和江万彤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何凤艳却没有停止咒骂,直到忍无可忍的江良冲出门来把老伴拉回去。兄妹俩渐走渐远,没有了发泄对象的何凤艳就只好把气都撒到了老伴的头上:“你个老不死的!要你插什么嘴!以后哪里还有这么好的机会让百川当处长了,你个死老头子害了儿子一辈子啊!” “够了!害了百川一辈子的不是我也不是别人,是你这个疯婆子!我看潮生和彤彤走得对,再在这个家呆下去,迟早被你这个妈给逼疯!” 懦弱了一辈子的江良第一次对老婆怒目相对,何凤艳不禁愣了愣,然后就冲上来要和老伴动手。江良平时让着她,可今天她对两个儿女的态度实在让他心寒,他几十年的隐忍居然只换来这个女人越发严重的偏心和自私。这次他没有任她打骂,而是抓着她拖进了屋里。 “百川就是让你给宠坏的,这下好了,潮生和彤彤也让你气走了,是不是还想把我也赶走,啊?” 江良到底是个男人,结婚三十多年,他第一次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何凤艳不得不收敛了脾气,愤愤地进了房间,只是嘴里依然碎碎念似的骂个不停。 潮生送江万彤回学校,兄妹俩并排坐在公交车上,彤彤问他:“哥,你真的想清楚了?要和海先生这么过下去?” 在别人面前,潮生总是表现得那么笃定和坚强,把所有的苦都憋在心里,可是面对妹妹,潮生却有了倾诉的欲望,他仰头靠在座位上,转过脸望着车窗外不停穿梭的车流和人流,轻轻地说:“我曾经是这么想的……” “啊?那现在呢?”彤彤一看哥哥的表情就知道他们的感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顺利。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和他都需要好好地冷静一下……” 江万彤没有继续追问,她在这方面完全空白,当不了哥哥的爱情顾问,只好换个方式安慰他:“哥哥,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我觉得海先生对你也是认真的,所以我刚才才会在爸妈面前支持你。就像你说的,无论有多困难总要尽力去试试,这样老了才不会后悔。所以哥哥,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不要管结局如何,就算没有成功,你还有我呢!”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歧义,于是皱着眉头想了想,却还是找不到一个更恰当的说法,只好俏皮地吐着舌头说:“反正就是说我永远挺你,你懂的,哥。” 潮生摸着妹妹的头欣慰地笑了笑,不知不觉间,小丫头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挂着两行泪水哭泣的江万彤了,甚至还会反过来安慰他这个当哥哥的。 “谢谢,我会的。” 妹妹说的对,与其考虑将来有多少困难险阻,不如勇敢地面对眼前存在的问题,不要逃避,那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江万彤的话让潮生心里好过了些,也冲淡了母亲给他带来的失落感。潮生走在街上,不想回学校更不想回家,只好去店里转转,找岩子聊聊天。 这是一个让他无法平静的日子,就在他要转乘公交车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来电再次打乱了他的计划。 那是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是他曾经最爱的、想要与其共度一生却以无比残忍的方式切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纽带的女人。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潮生的心里是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平静,就好像那些热烈的爱情和沉重的伤害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电话的那头,是一个仅仅能够叫得上来名字的人。 他接起电话,却没有开口,他相等对方先说明来意,可是等了一会,却只听见了轻轻的啜泣声。 他不知道任佳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又为什么不说话,只是轻轻哭泣,可关于她的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他不想听也不想过问。 潮生等了一会,任佳雯还是没有开口,于是他就打算挂断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对方带着哭腔的虚弱声音响了起来:“潮生……你……你还好吗?” 只是短短几个月,他们已经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就连最普通的问候都做不到。 “还好。你……有什么事吗?”他本想问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却觉得这个问题纯属多余,如果她过得好,又何必给自己打电话。 “潮生,你、现在有空吗?我……我想见见你……” 他能听出任佳雯的语气有些尴尬,应该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他说出了这些话,可他却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了:“我想我们不太合适见面,如果没事的话,我挂了。” “不要,潮生!”任佳雯急了起来,连忙哀求他不要挂上电话,“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潮生皱了皱眉,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和任佳雯扯上什么关系,要不然海明也不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对付他,虽然对方言辞恳切,带着女性特有的柔弱无依,让他多少有些不忍,可还是硬了硬心肠,当机立断地拒绝了:“佳雯,我想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对你所说的重要事情也没什么兴趣,就这样吧。” 说罢,便打算按下挂断键。 就在他的手机即将触摸到屏幕的时候,任佳雯突然喊了起来:“是关于海东麟的!” 潮生的心里咯噔一下,思索了良久,问道:“你在哪?” ———————————————— 城中心的一家咖啡馆内,一对青年男女相对而坐,两个人都是面容姣好,身材出众,让这家店所有的服务生都以为他们是令人艳羡的一对。 可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完全没有相恋中的男女该有的甜蜜亲近,反而疏离淡漠,就像中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 几个月不见的任佳雯,没有了曾经的神采动人,脸上带着淡淡的憔悴和忧伤,而上面未干的泪痕更加重了这种感觉。 其实当初如果她提出分手,虽然会心痛,潮生还是会坦然接受,毕竟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可海明绝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跟着这样花心轻浮的男人是无法长久的,这也是他当初极力反对的原因,而现在的任佳雯恰好印证了他的猜想。 潮生的心里没有半点报复的快感,只有满满的唏嘘和感叹,在这段四年的感情里,他同样也犯了错,是他的懦弱、纵容和犹豫不决导致了女友最终走上了歪路。 “你……还好吗?”他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任佳雯点点头,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低着头看着面前的酒水单。 穿着淡色制服的服务生走过来,礼貌地问道:“请问先生小姐想要点什么?” “我要一杯绿茶,给这位小姐上一杯冰咖啡吧。”潮生还记得任佳雯的喜好,随口就说了出来。 任佳雯却连忙对服务生说:“不,不要咖啡,要牛奶,热的。” “好的,请稍等。”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喝……冰的……”潮生抱歉地说。 任佳雯知道他误会了什么,咬着下唇思索了一会,艰难地张开了口,“不,你误会了,不是那个,是我、我、我怀孕了……” !!! 怀孕? 潮生的反应在情理之中,任佳雯自嘲地笑了笑,觉得无地自容,“是海明的。” 果然是他的,潮生收回了惊讶的神色,低声说了一句:“这样啊……” “潮生,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海明说,你现在和他三叔在一起,是真的吗?”时至今日,任佳雯还是对潮生变成了同志这件事感到难以置信,毕竟在交往的这么多年里,这个男人从未表现出任何这方面的倾向。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打听他和海东麟的事? 潮生苦笑了下,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任佳雯,想要知道她找自己出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自从任佳雯和海明发生关系后,接二连三的打击就让她变得彷徨不安,也更加后悔为什么给了海明可乘之机。回去的时候,她越想越觉得奇怪,照说自己的酒量不算差,为什么一杯不到就会醉成那样?而且为什么海明会没事?为什么第二天潮生会这么凑巧地出现在酒店的门口,直接就撞上了她和海明相拥走出的一幕? 作为一个医生,任佳雯对药物有着特殊的直觉,但是当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完全没有心思去想这个,等到第二天身体好了点,脑子也清醒了,才急忙想去给自己抽血做化验。 化验的结果是她的血液里含有轻量的pmnlv64,这是一种可以导致肌肉松弛和头晕的化学元素,可是经过一天的新陈代谢,检查出来的含量十分轻微,跟普通酒精残留在人体里的量十分接近。 可任佳雯知道没有这么简单,她喝的那杯酒不会让他的体内在第二天还含有这么多量的pmnlv64!她觉得肯定是海明在里面捣鬼,于是她找了一个机会套海明的话,没想到海明完全没有中套,就好像对此完全不知情。 她也曾经去询问过酒店的工作人员,甚至花了不少钱找了一个服务生来了解情况,却还没有任何头绪。直到两个月前,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消息把任佳雯彻底给震傻了,这段时间里她只和海明发生过关系,而且那一晚他还是带了套的,虽说带套也不是百分百安全,可是那个几率低得微乎其微,怎么会一次就中招!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那天的必韵套有问题!海明绝不会做这种蠢事,那么又是谁呢?而且那人还知道海明必定会进那个房间,早早地就把一切都准备好,就等着他们上套。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酒店的问题很大,于是上网查找了一个它的资料,发现它属于宋氏连锁酒店集团,看到这里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海明曾经说过,宋氏的独子宋珏跟海东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 “不可能,他怎么会做这种事!”听完这些的潮生激动地站了起来,语气严厉地否决了任佳雯的话。 知道对方很难相信这些话,就连她自己,在开始的时候也觉得这个想法很荒唐,海东麟没有理由做这么无聊的事。可是在她听海明说,海东麟钟意潮生,并且两人已经在一起的时候,突然醍醐灌顶般地把所有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我知道这件事听上去很荒谬,可是你想想,这件事的结果是什么?海明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孩子,哼,他躲都来不及。这一切的唯一结果就是海东麟得到了你!” 潮生颓然坐在沙发上,他的面前是任佳雯带来的化验单,同是学医的,他怎么会看不出里面的异常。如果事情真像任佳雯说的,那么做这件事的人真是太可怕了,每一个步骤都在他的完全掌控之中,他们这些人就跟提线木偶一样只能按照他的计划行事。不仅如此,他把这些事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几乎没有留下任何马脚。 他突然想起那天要去帝都医科大参加的医学研讨会,明明应该是井教授去的,却因为林老先生在前一天把他请去,所以才换成了自己。而且,就连那个研讨会,也是挂着赞助商“林氏制药”的牌子! 他还想起了那天快要走到酒店时,那个突然冲出来撞上他的人,当时他就觉得奇怪,这人怎么直直就往自己这边冲过来了,就好像是故意一般,然后他帮他捡地上掉落的水果,这才耽误了行程,让他刚好碰到了任佳雯和海明走出来的那一幕…… 还有为什么海东麟会在那里,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出现,给了他一双如同救赎般的温暖的手,导致他沦陷在他所给予的柔情中,一冲动就把自己交了出去。 潮生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他踏入了一个海东麟所编织的网,并且被无数劲韧的蛛丝粘住,跌入永不见天日的深渊。 这并不是简单的阴谋,这是在随意操控他们的人生! 潮生被脑中无数闪过的念头吓得神情慌乱、呼吸急促,他问任佳雯:“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任佳雯看着不知所措的潮生,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对他,她心底多少是有些愧疚的,她不应该再伤害他。可是她摸着小腹,想起里面还有一个不被人承认的孩子,还是硬起心肠,决定隐瞒真实的想法。 两个月前她就得知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也隐约知道了这事和海东麟脱不了关系,从那时候起,她就恨上了海东麟。可是连海明都对这个三叔敬畏三分,更可况是势单力薄的她?那时候,任佳雯决定认命,与其报复始作俑者,不如好好地打算打算,用这个孩子为自己博取更多的权利,比如——嫁入海家。 海明也许是爱她的,可她知道海明绝不会娶她,如果把孩子的事告诉他,对方的第一想法必然是让自己打掉。任佳雯决定隐瞒孩子的事情,孤注一掷。等孩子大了,海家就不得不承认这个曾长孙的存在,到时候她再表现得优秀一些,嫁进海家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她倒是认为,也许海东麟这一举动没准还是帮了自己,恨意也少了很多。 她静静地养着身体,盼着孩子赶快长大,期间她和海明一直有联系,她表现得就像一个最温柔贤惠的情人,完美得让海明即使被亲人严密监视着还总是惦念着她。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肚子里的胎儿很健康,她甚至已经看见了成为海家第三代长媳的风光画面。 可就在这个时候,噩耗传来,海明因为玩忽职守被看管了起来,由于涉及的金额较大,情节严重,极有可能被判刑! 这对她无疑于晴天霹雳,打碎了她对未来的一切期许。如果海明坐牢,那还有谁会重视她的孩子?海家就算承认这个孩子,顶多也是给一笔抚养费让他自生自灭。而且海明言之凿凿地认为这事是海东麟下的黑手,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他干的,可是见识过他的手段的任佳雯对此深信不疑。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救出海明,而且唯一有可能说动海东麟的,就只有江潮生,所以就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任佳雯神情悲伤,不一会就落下泪来,脑子里本就乱成一团的潮生更加乱了手脚,不知自己这个问题触动到了任佳雯的哪根神经。 “潮生,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没脸见你。可是、可是,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啊!” 潮生一头雾水,完全不知这其中有何逻辑关系。 任佳雯的肩膀因为哭泣轻轻耸动着,“海东麟因为海明陷害你的事动了怒,用了计策让海明卷进一场拨款失踪案里,很有可能会被判刑!所以我求求你,能不能让海东麟把海明放出来,要不然,我的孩子……孩子……” 任佳雯泣不成声,潮生却对她的话感到怀疑,别说海东麟有没有权利把海明放出来,就是国家拨款这件事上,他不认为海东麟有这么大的本事去干涉。 所以他虽然安慰着任佳雯,却没有答应她的请求,“我觉得海明这事情未必是海东麟干的,如果海明没有做错,自会有人还他一个清白,你刚才所说的事,我会好好想想的,如果真的是海东麟……那、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会和他谈谈的,我只能提前对你说一声抱歉,把你牵扯了进来……” 任佳雯今天之所以会找上潮生,就是认定了以这个男人的心软,肯定会答应她的要求。却没想到虽然他已经被自己说动,相信了海东麟的所为所谓,并只对她表示同情,并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那个连自己打个喷嚏都会紧张好半天的男人,果然不在了…… 任佳雯悲哀地想,她高估了她在潮生心里的地位,也低估了自己给他带来的伤害。她和他,已经彻底成了陌路人。 可无论如何,作为一个母亲,她要为肚子里的孩子做最后一搏! 任佳雯突然握住了潮生的手,抽泣着说:“不,潮生,你一定要帮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因为孩子,我不会厚着脸皮来找你的!求求你了潮生,帮帮我!帮帮这个孩子!!求求海东麟吧,求求他吧!!!” 潮生像触电般猛地抽回了手,“对不起,佳雯,我……我相信海东麟……” “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幼稚!”见他不为所动,任佳雯激动地站了起来,“到现在你相信他,那个男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他就是个恶魔!” “佳雯!!我不许你这么说他!”虽然任佳雯的话给了潮生很大的打击,让他对海东麟这个男人感到恐惧,可他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 “为什么不能说!他害了我一辈子!一辈子!!”任佳雯完全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引来了周围人探究的目光,咖啡店里的服务生也正在往这边赶来。 潮生无法接受她的说法,站起来同任佳雯对峙,“我是天真幼稚,可是佳雯!难道你就不是吗?为什么要把过错全部推到别人的身上?即使这一切都是他做的,你难道就没有责任吗?我劝过你多少次,不要总想着想着一步登天,不要和海明这样的人逢场作戏,不然迟早玩火自焚,你敢说如果不是你自以为可以玩暧昧就得到一切,给了海明得寸进尺的机会,会发生那样的事吗?” 任佳雯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除了抽泣,说不出任何话来。这时服务员已经赶到,抱歉地对他们说:“两位对不起,请你们不要这么大声可以吗?会影响到其他客人?” 潮生对她说:“对不起,打扰你们做生意了,结账吧,我们打算走了。”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两人走出了咖啡馆,潮生为任佳雯拦下一辆车,像他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体贴细心地为她用手挡住了头顶,生怕她撞到,只是这次,不再是出于爱情,仅仅是对一个孕妇最基本的尊重和保护。 关上门前,任佳雯看他的神情欲言又止,潮生的话让她无地自容,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海东麟只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是事实。 潮生想要立刻转身离开,可任佳雯的悲恸与绝望让他到底没忍下心,俯下身对她说:“你说的事,我会向海东麟求证的,不过一切还是要看海明,如果他真的是无辜的,就不会有事。” 任佳雯还想说什么,潮生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接着说:“你……好好保重……” 然后就给了司机一个出发的手势,司机会意,一踩油门,把任佳雯的声音淹没在了发动机的轰鸣中。 任佳雯急忙探出车窗想看看潮生,却发现对方已经转身,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以前,他都会默默地在她身后注视着她,无论她什么时候转身,都能看见潮生带着关切的温暖笑意。 “小姐,你没事吧?”司机诧异地问道。 任佳雯的泪水汹涌而下,悼念的究竟是曾经单纯爱做梦的自己,还是永远无法挽回的爱情。 送别了任佳雯,潮生再次迷茫地站在了路旁,他无法否认,自己已经被任佳雯所说服,相信了海东麟的确做了那样的事情。在今天之前,他认为海东麟只是有些偏执,造成了他强烈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可是现在他才发现,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把别人当成和自己一样的生命,倒像是没有知觉的傀儡或者木偶,可以让他随意操控。 这种对生命的漠视让他感到恐惧和心寒,他该怎样面对这样一个枕边人? 他在动摇,无论是他对海东麟的爱还是相伴度过一生的决心。因为他已经分辨不清,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那些和海东麟相处的片段是否是对方刻意为之,对生命缺少起码尊重的海东麟又是否真的爱他。 海东麟的电话如期而至,潮生随意编造了一个去探望舅舅的谎言就挂上了电话。 虽然只是临时捏造的借口,可他的双腿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杨岸青的家门口。按下门铃,传来的是阳阳清脆响亮的嗓音:“谁啊!爸爸,我来开门,我来开门!”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张脸上贴着创可贴的小脸出现了视线了。 阳阳兴奋地跳了上来,潮生连忙接住他,发现这皮猴子有沉了几分。 “是哥哥!爸,是哥哥!!” 阳阳扭头冲厨房里正在洗完的杨岸青喊了一声,后者探出了头,看见潮生有点惊讶地说:“怎么没打个电话就过来了?搞突然袭击啊。” 看着小舅舅和阳阳,潮生阴霾了一整天的心终于有了一丝亮光,“阳阳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杨岸青洗好碗,擦着手走出来,在儿子脑袋上摸了一把,“皮的呗,踢球摔的。” “哥哥,我的球技越来越帅了!现在是全校第一!”阳阳骄傲地挺起胸脯,脸上的伤仿佛是他英雄的勋章,实力的证明。 他爹毫不留情地打击他,“是是,总共就十来个小屁孩踢个半场,还分低年级和高年级组,这给你得意的。” 阳阳不服气,小嘴一撅就顶了回去,“我就是厉害,爸爸你连颠球都不会!” 杨岸青觉得自己父亲的威严受到了挑战,一拍阳阳的脑袋就把他赶回房间去做作业了,“不做完不许出来!” 潮生看着阳阳有些失落的小身影,和不断回头望向他的哀怨眼神笑了起来,不过这时,他的肚子极不配合地发出了“咕噜”声。 “你不会还没吃饭吧?” 潮生有点不好意思,他中午那顿就没吃完,下午开始接二连三地出事,他就把吃饭这事给彻底忘记了,现在身体对他提出了抗议才想起来。 杨岸青有点自责,他以为潮生是吃完来的,刚才也忘了问他一句,连忙说:“我去给你下个面,你等着啊。” 潮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点头答应了。 杨岸青知道自己厨艺不精,所以在面条上加了几勺做好的排骨汤,还煎了个鸡蛋又烫了几片菜叶,出锅的时候又在上面盖了几块排骨,让一碗普通的清汤面变得丰富起来,只是卖相虽好,味道如何就只有吃的人才知道了。 他把面端到潮生面前,“赶紧吃吧,这都几点了还没吃饭,你怎么这么糊涂。” 潮生是真的饿了,拿起筷子就要下口,可当着排骨的肉香味飘进鼻腔的时候,熟悉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潮生皱皱眉,想要把胃里的不适强行压下去。 杨岸青还以为自己做的不好吃,难为情地说:“我的厨艺,你知道的……就这样了……” “不不、是我最近胃口不好,闻着肉味就有点难受。” “闻着肉味难受?”杨岸青疑惑地看着他,这毛病……他也有过一阵,不过那是特殊时候的特殊毛病。 潮生强迫自己屏住呼吸,然后把面送进了嘴里,第一口面下肚之后,恶心的感觉非但没有减缓,反而更加厉害了,胃里跟翻江倒海似的搅得他实在忍不住,肚子里明明是空的,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要呕吐的感觉。 潮生感觉那东西已经到了嗓子眼,再也忍不住,拉开凳子就跑去了厨房。 杨岸青被他的样子吓到赶紧跟了进去,发现他的大外甥正趴在水池边大吐特吐,却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这样子和他当年实在是太像了。他试探着问他:“潮生,你这样多久了?” 吐了一阵,潮生感觉舒服了点,于是漱了漱口,说:“有一个月了,我中医西医都查了,都说胃里没毛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的话更加重了杨岸青的忧虑,他换上一幅严肃的神色说:“潮生,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一定要说老实话。” 潮生不知他为何突然变得严肃正经起来,擦着嘴面色苍白地说:“嗯,你问。” 杨岸青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开口:“你……最近……有没有……” “嗯?” “有没有……有没有……跟男人……上床?” “小、小舅舅!”潮生吓了一跳,本就虚弱的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好在被杨岸青扶了一把。 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没跑了,杨岸青虽然生气,但一切还没确定,当务之急是先带潮生去看看。 他跑去阳阳的房间交代他一个人在家好好做作业,千万不要出门,还打了个电话让楼下的黄婆婆帮忙上来照看下孩子,然后拉起潮生说:“走,跟我去个地方。” “去、去哪?”从杨岸青问出那个问题开始,潮生的脸一直都是通红的,他不知道小舅舅为什么变得如此犀利,他明明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些。 “别问了,跟我走。” 半个小时后,杨岸青开着车带着他来到了一个看上去有些年代的老宅面前,这里貌似是一片还没有拆迁的老城区,都是一些老旧的小楼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 一路上杨岸青一语不发,气氛很是沉重,潮生觉得被小舅舅知道这个有点抬不起头来,于是也没有说什么。 他跟着杨岸青七拐八拐地走进了这片老城区,十几分钟后来到了一幢两层楼的房子外面。 杨岸青敲着门喊着:“姜医生,姜医生,你在吗?” 没过多久,从房子里走出来一个看着和潮生差不多年纪的青年,看清楚来人杨岸青后说:“杨哥,是你啊,好久不见,怎么这么晚了……” 说着,他就把眼光投向了一旁的潮生。 “这么晚了打扰你真不好意思,可是我有急事,这是我外甥江潮生,你帮他看看。” 青年打量了一下潮生,又看向杨岸青:“他是你外甥?那他也是?” 杨岸青:“我不确定,但我怀疑他、他那个……” 他们的对话让潮生一头雾水,他问杨岸青:“小舅舅,你们说什么呢,什么这个那个的,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 姓姜的医生一听,就知道潮生还不清粗自己的状况,于是打开门招呼他们:“先进来吧。” 他领着他们走进屋内,然后又下了楼,来到地下室,潮生和杨岸青跟在身后,没一会就看见了地下室里的情景。 虽然面积不大,但各种必须的仪器和设备应有尽有,俨然是一个小型诊所! 潮生对这个姓姜的青年更加好奇了,这时他听见杨岸青对他说:“躺上去。” 他看着那张张床,旁边有一个疑似b超机的仪器,疑惑地问:“这是要干什么?” “你别问了,听舅舅的,躺上去。” 潮生照做,然后房子的主人就撩开了他的上衣,在肚子上抹了一些清凉的东西,却不像是b超液的样子。 “这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他看见小舅舅的脸色越发凝重,而姓姜的青年脸上则是同情的表情。 十五分钟后,那青年转过头,对着杨岸青点了点头。然后杨岸青就气愤地拍了拍腿,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是谁?” “嗯?”小舅舅的反应太怪异了,还有这个姓姜的男人,潮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杨岸青重复了一次,语气比之前更加重了,嗓音也提高了几分,神情激动的样子像是要和谁拼命似的。 可他这样让潮生更迷糊了,“小舅舅,你指的是谁啊?” 杨岸青终于压抑不住心里的愤懑,站起来大声喊道:“那个在你肚子里留了种的男人到底是谁!!!” 第75章 潮生被杨岸青的话吓到,脸色涨得跟茄子一样,没想到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他会这么直白。愣了半天他才艰难地发出了声音,“小、小舅舅……” 姓姜的青年站起来,拍了拍杨岸青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杨哥,你先别激动,他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你应该先跟他说明。” 这是杨岸青才想起来,潮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多么严重的事情,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激愤了,杨岸青坐到了潮生身边,烦躁地用手捂住了眼睛。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八年前的那一幕,孤身一人的他也是这样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得知了这个事实,然后就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彷徨和恐惧之中。 他永远都不想潮生也经历那样的痛苦,所以才会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如此失控,甚至忘了向他说明实情。 潮生茫然无措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希望能有人给他一个答案,终于从回忆中走出来的杨岸青看着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开口说:“你不是一直很好奇阳阳的妈妈是谁吗?” 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潮生觉得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没有妈妈,只有爸爸。” 面对外甥茫然的眼神,杨岸青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或者说怎么才能让潮生相信这么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只好先从自己的情况入手,一点点地引导他。 姜百草突然打断他们:“杨哥,我出去吧,你们舅甥俩好好聊聊。” “不用,”杨岸青喊住了他,“没有你的帮忙,我和阳阳没准都不会活在这个世上了,你救了我们父子的命,这次我外甥也得麻烦你,一会细节的东西还得请你跟他说说。” 姜百草:“那我去给你们泡杯茶。” 看着青年走了出去,潮生问道:“小舅舅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只有爸爸?你是说他的妈妈不在了吗?” “……”杨岸青犹豫了一会说,“不,意思是……阳阳是……男人和男人生的……” “啊??”潮生不由得愣了愣,他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出一些开玩笑的痕迹,“小舅舅,你开、开什么玩笑?” 这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当年姜百草说他怀孕的时候,他同样无法置信。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开玩笑吗?” 潮生觉得小舅舅今天奇怪得很,先是把他拉来这里做检查,然后又板着脸说出了这种天方夜谭似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了? 见外甥还是不信,杨岸青只好说得再详细一点,“准确地说,阳阳是我……和另一个男人生的,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 作为一个一直信奉唯物主义的,而且还是研究中医药专业的现代青年,潮生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大脑直接当机,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这时候姜百草走了进来,他给他俩递上了两杯茶,潮生看着自己面前这杯有点黑乎乎的,看着更像是中药的东西,闻见了当归阿胶还有白术的味道,觉得很奇怪,那不是女人在怀孕时,为了安胎补血喝的东西么? “你舅舅说的没错,阳阳还是我给接生的呢。” 姜百草在旁边补了一刀,让潮生更加凌乱了。杨岸青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只好向姜百草投去求救的眼神。 姜百草回忆,把那台疑似b超机上的屏幕扭过来展示给潮生,“你看,这是你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你一直没发现它的存在,所以平时没有注意保养身体,你现在脾胃不和元气不足,导致胎儿发育很不好,好在它自己很顽强,暂时没有要滑胎的迹象,不过接下来的日子你可要好好注意了。” 潮生瞪大了眼睛看着屏幕上的画面,什么脾胃不和,什么滑胎?为什么姜百草说的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神智,“你、你们疯了吗?我、我是男人啊!” 如果不是他们疯了,就是自己疯了!男人生子,这怎么可能? 可作为一个学医的人,屏幕上显示的如此明显的胚胎形状他无法否认,但为什么自己之前明明检查了这么多次都没有发现? 姜百草没有说什么,而是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本书递给他,“这是关于咱们这一族的详细介绍,是我父亲整理的,你可以拿回去看看。” “我先简单和你介绍一下吧,古时我们被人称为境族,族内男女皆可产子,所生多为男孩,女性较为稀少。由于以前的医学技术不发达,加上男性的生理构造加重了生产的危险系数,所以人口一直处于递减状态,时至今日,数量已经十分稀少了,而且大多数并不知道自己的特殊体质,就和你一样。” 潮生目瞪口呆,一会看看姜百草一会看看舅舅,屏幕上的画面和他们的话已经让他开始相信,因为他身边所有人包括自己,都觉得他最近的状态实在太像怀孕初期的症状,只不过都当个笑话说着玩了,谁能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他的表情慢慢变了,从震惊到难以相信到沉默不语,在场的另外两个人知道,这个青年正在接受这件事,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姜百草觉得应该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他们,作为过来人,杨岸青肯定有办法安抚这位被惊呆了的孕夫。他起身对他们说:“我先上去,你们在这坐会吧。” 舅甥俩谁也没有说话,杨岸青的表情依然凝重,潮生不敢看他,只是把手放在了平坦的小腹上。 食欲不振、精神萎靡、容易疲倦等等,一切的异常都有了答案。他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一个他和海东麟的孩子,他在这里静静地呆了三个月,却被马虎的父亲们忽略,没有受到该有的保护,可是它很坚强,不屈不挠地想要活下来。 潮生的脑子依然嗡嗡的,这件事情的冲击太过强烈,让他短时间内很难回神。杨岸青终于忍不住问道:“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还有,你怎么会……和男人……” 这也是他感到愤怒的另一个原因,潮生没有任何喜欢男人的迹象,却在和任佳雯分手后的短短几个月内怀上了孩子,他不得不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比如潮生被人…… 潮生:“小舅舅,我一时间说不清楚,不过你别担心,我是自愿的。” 他们有一阵子没见面了,杨岸青不太清楚他最近都交往了些什么人,不过他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潮生不是在给海东麟当顾问吗,难道是他…… “你告诉舅舅,是不是海东麟那个混蛋?” 被说中了的潮生一下慌了手脚,下意识地摇头否认:“不、不是,小舅舅你别瞎猜。” “不是他?”杨岸青狐疑的问,如果真是海东麟干的,那他就是拼着被那人发现的危险也要去找他要个说法。 “不是……”潮生有些心虚,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第一反应就是否认,只是暗自觉得,舅舅和海东麟应该是有些渊源的,所以并不想把这事让他知道。 “那你打算拿这孩子怎么办?” 潮生换换地摸着肚子,本以为和海东麟在一起,子嗣就该看淡了,没想到老天爷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以男人之身孕育生命,他对男性产子一无所知,只知道这个孩子得来不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想把他生下来。 看着潮生脸上逐渐平和的神情,杨岸青心里有了答案。当年的自己曾经一度想要把孩子打掉,却在姜百草的劝阻下最终打消了念头,把阳阳生了下来。孩子呱呱落地的那一刻,他有种获得了新生的感觉,就好像迎来了第二次生命。他冲淡了他所有的悲伤记忆,就像一缕阳光照亮了他的心,让陷入绝望的他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所以他给他起名杨阳,这是属于他的小太阳,为了他,他愿意付出一切。 这大概是天底下所有父母的心情吧,而他们这一族的男人,兼顾了父亲和母亲两种角色,所以对孩子的感情尤其深厚,自己当年就算如此恨那个人,还是愿意生下他的孩子,更别提潮生了。 所以他换了一个问题:“那你打算让对方知道吗?” 潮生:“我、我还没想好……” 见潮生欲言又止的样子,杨岸青也不逼他,感情的问题本就是别人无法过问的,“我们走吧,别打扰姜医生了。” “他也是医生?” “嗯,二院肛肠科的一把刀,人称缝菊圣手。” 潮生:“……” 临走的时候,姜百草嘱咐了许多孕夫应该注意的地方,尤其是潮生现在的情况,孩子发育不良,再下去就有滑胎的危险,已经受不起折腾了,更得仔细小心呵护。还特别叮嘱他一定要保持心情愉快,不要有心理负担和负面情绪,不然会对孩子产生严重影响。 潮生一条条记在心里,和姜百草聊天的时候,才知道他们这种体制在怀孕初期用普通仪器是检查不出来的,只会把胚胎误认为是脏器的一部分,他这台是经他父亲改造过,专门用来给境族男子做检验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检查了这么多次都没有发现,潮生心想。 在回去的路上,杨岸青的眉头始终未曾舒展开,他把潮生送到了江边的公寓,摇下车窗看了一眼眼前的高楼问:“你和他住这?” 那个“他”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嗯……” 杨岸青:“潮生,感情的事我就不多问了,但你既然想要这个孩子,那就必须好好保重身体,姜医生说的你也听见了,别有负担,让自己高兴点,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告诉他,让他多照顾着你点。” 潮生点点头,“小舅舅,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阳阳还在等你呢。” “有事给我打电话,无论什么时候。” “好。” 杨岸青离开的时候还担心地回头看,直到潮生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他才离去。 一路上他满怀心事,差点闯了红灯。八年前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里,他不会让潮生像那时候的他一样孤立无援,在陌生的城市里举目无亲,对着日渐明显的肚子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他要让他们父子平安,这不仅是给死去的姐姐一个交代,更是他这个当舅舅的应尽的责任。 潮生回到家中,发现海东麟还没回来,他先给自己做了一碗西兰花虾仁意面,忍着胃里的恶心一口一口地吃完了,然后又喝了碗酸奶。由于他的粗心大意,让他的孩子受委屈了,今天开始要好好地把营养补上来,决不能让它有半点意外发生。 空荡荡的胃被填满,潮生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大,可前面全部加起来还不如肚子里的这块肉重要。自从得知这个孩子的存在后,他突然觉得,那些都不算什么了,他即将成为一个父亲,想要保护孩子,就必须更加坚强。 他想起了姜百草的交代,饮食合理、心情愉悦、适当的运动,这是保证胎儿健康的三大要素,可他真的能做到吗?在学校,他必须面对那么多探究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在家中,海东麟企图控制他的一言一行,画地为牢将他圈禁;在父母家,母亲为了大哥对他步步紧逼。 他连一个能够自由呼吸的空间都没有,如何能做到心情愉悦?如何能让孩子不被影响? 他坐在床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出神。他已经对太多事情妥协,以牺牲自己为代价,那是因为他觉得他承担得起后果,可是这次的代价,是他和海东麟的孩子,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它。 所以他必须做出抉择,即使那会让他痛不欲生。 在陷入昏睡前,潮生心里暗自下了决定,在这一刻,他心如刀绞,泪水无声地流淌着,滑过他的脸颊沾湿了枕面。 肚子里传来微微的酸痛感,也许是孩子在对他的思想提出无言的抗议。 这是最后一次……宝宝……爸爸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让你难受…… 不知睡了多久,他感到床头灯被打开,旁边的床面塌陷了一下,然后身体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潮生,我吵醒你了” 潮生揉了揉眼睛,笑着说没事,然后用双手环住了海东麟的脖子,把头埋入他的胸前,一副对他完全依赖的样子。 海东麟的眼中有浓的化不开的愧疚:“对不起,我父亲对你做了那样的事。”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 潮生没有哭,但只是听到他的声音,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海东麟的胸前被沾湿,以为对方在为今天发生的事感到难过,不由得更加自责。 从上次父亲给他打完电话他就该有所防备的,只是没想到他会从潮生的父母入手,让他防不胜防,好在他很快就得知了消息,并且直接回到海家与父亲对峙。父子俩的关系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打破僵局,却是因为激烈的争吵。最终,他放下狠话,如果海泰安再对潮生做什么,那么海明这件事就不会只是他一个人的事,而会波及到整个海家。 海泰安没想要自己的儿子居然会为了一个男人与整个海家为敌,气得差点晕过去,他瞪着海东麟说不出话来,可海东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冰冷得像一尊雕塑。 海泰安在看见他这个样子的时候浑身如同被冰雪覆盖,因为他想起了海东麟的母亲,他们是如此相似,冷硬无情到不像是人类。 最终,他选择对儿子妥协,不是因为他的威胁,而是因为他的脑中,浮现出了死去的妻子的摸样。 “你走吧,走吧,别让我看到你……”他对儿子摆摆手,一瞬间苍老得如同垂暮老人。 海东麟潮生说:“你放心,我父亲那边已经解决了,他不会再对你和你家人做什么。” 潮生已经无暇去理会他在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流着泪,眼前一片模糊,他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想要把这个人的气息牢牢地记在心里,记在灵魂里。 海东麟搂紧了他,吻去他汹涌的泪水,“对不起,别哭了,没有下次了,谁也不能伤害你。” 海泰安的威胁、父母的指责、任佳雯的请求,此刻他已经通通忘记,他只想在这一晚,遵从自己的心,拥抱这个男人。 他主动吻上了海东麟的唇,热情地口允口及着,并低声倾诉着:“海东麟,我爱你。” 他的热情让海东麟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他无法拒绝这样全心全意依赖着自己的潮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他温柔地回应着,两个人像藤蔓一般把身体交叠在一起,用这种方式传递着心意。 “海东麟,我爱你。” 这句话他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潮生没说一次,海东麟就更狂猛地吻他,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 直到气喘吁吁、嘴唇红肿,两人才不情不愿地微微分开。他们在爱人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俩。 “海东麟,我爱你。” 潮生又重复了一次,这次海东麟没有以吻封缄,而是用语言回应了他—— “江潮生,我也爱你。” 这一晚,他们没有做爱,只是简单地相拥而眠,却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强烈地感受到了对方的爱意。 海东麟,我爱你。 ——可是我再也承受不住你爱我的方式。 ——那不仅会伤害到我,还会影响到我们的孩子。 ——所以我给你时间反思。 ——也请你,给我些时间…… 第二天的清晨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潮生在闹钟的催促下艰难地起了床,刷牙、洗脸,为两人做好早餐,然后吻醒海东麟,在对方的笑容中迎来清晨。 “我今天早上是后两节课,晚点去学校,你先去公司吧,路上小心。” 两人在门口交换了一个离别吻,潮生目送着海东麟离开了家,看着他走上电梯,然后看着电梯门一点一点地阖上。 电梯里的海东麟冲他笑着。潮生乞求着时间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让眼前的画面停留得久一点,让他能够多看一眼。 可无论他如何期盼,电梯始终是关上了,男人的影子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巨大的失落感冲击着潮生的心,让他眼眶微微发酸,差点又要支撑不住落下泪来。 他依依不舍地把目光收回来,强忍着伤痛,回到书房,拿出纸和笔写起来。每写一个字,那些他们相处的场景,就如同幻灯片一样一幕幕地从他眼前闪过。 他想起了在新年的时候,一醒来就听到的,从电话里传出的海东麟的声音,如晨钟暮鼓般低沉激荡,每个字都敲进了他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涟漪。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他就已经守不住自己的心了。 写完以后,他把他装进信封里,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做完这件事后,他拿出电话拨通了杨岸青的号码。 “小舅舅,我需要你的帮忙……” ——————————————— 海东麟有些心神不宁,从他早上走出家门开始,就觉得今天似乎会发生点什么。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他来到公司也没有好转,在部门经理向他汇报工作的时候,甚至天方夜谭般地走了神,回过神来后的一句“你再说一遍”,让他的下属们瞬间噤若寒蝉,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直到后来忙碌了起来,才把这种感觉忘在了脑后,只是在他偶尔得空的时候,心里还是会觉得好像缺了一块似的空荡荡的。 他担心潮生因为昨天的事影响今天的工作,所以还给他拨了一个电话。潮生的语气没有什么异常,还交代他自己今天不去店里,会早点回家,还让他回家的时候开车小心,这让他多少放下了心。 下午的时候,他又给潮生拨了个电话,可是这次他没有打通电话。潮生是个细心的人,很少会出现忘记给电话充电这种事情,再加上最近发生的事情比较多,海东麟就有些担心,是否对方出了什么状况。 他想起了早上潮生的话,于是决定回家看看。 回到家中,没有发现潮生的影子,却看见他的手机放在玄关,没有开机。 家里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窗台的几盆绿植也被照料的鲜嫩健康,在潮生来了以后,这里才真正变成了可以称得上是“家”的地方。 他环视着这个家,家里的很多小细节都充满了潮生的气息,比如窗台上有他晾晒的中药,玄关处有他亲手挂的一副“出入平安”字画,茶几上有他用废报纸折的小盒子,是用来充当一次性小型垃圾桶填放果皮的。 就在这时,他在那些小盒子旁边,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信封。 第76章 时至夏日,即使是清晨,也已经可以感受到了闷热的前兆。拉开窗帘,让还没灼热起来的阳光投射进来,窗台上放了一盆绿萝和虎尾兰,叶片上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晶亮的光泽。 走进厨房,熬上前一晚已经打磨好的米糊,然后用鸡蛋面粉加一点小葱和盐调成糊状,等一会米糊好了摊上几个鸡蛋饼,就是一顿营养丰富又美味的早餐了。 做好这些,趁着米糊还没好的时间,走到阳台上做了几组简单的伸展操,这是从姜医生那里学来的,适合孕夫活动筋骨的简单动作。 阳光有点刺眼,潮生眯起了眼睛,十分认真规范地做着操。这是他每天早上必备的活动。这时候,从厨房传来了杂粮米糊的香味,潮生估计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走回厨房开始摊鸡蛋饼。 自从来到这里,他的生活就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种模式。他的小腹已经开始隆起,虽然还不明显,但是摸上去已经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团突起。每次抚摸腹部,潮生的脸上都会露出淡淡的笑容,这样会让孩子知道自己是被期待的。 离开海东麟的身边已经有一个月了。其实当日走的时候,潮生都没有信心一个人能撑得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回头,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分离。开始的日子比想象中更加艰难,有小舅舅的帮助,生活上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他也经常会带着阳阳来看他。可只要一躺在床上,他就会想念海东麟,想念他轻抚自己的宽大手掌、耳边的低语和温柔的眼神。 这种思念几乎将他逼疯,让他甚至在半夜梦醒的时候,产生了回去的念头。不过这种念头一闪而过,潮生只要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把这种感觉压下去,逼迫自己习惯目前的生活。 最初的艰难日子过去后,一切都好了起来。他每天都为自己安排了很多事情,饮食、锻炼身体、阅读,每一样都严格按照姜医生的意见被合理规划。他现在有充分的时间调养身体,没有让他操心的学生、没有海东麟的蛮横专制、没有母亲的步步紧逼,他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过起了半隐居生活。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不到半个月,他的起色就好了很多,精神头也很足,姜百草帮他检查了一次,说胚胎现在发育良好,继续保持的话一个月左右就可以达到正常水平。 这个好消息对潮生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鼓舞,让他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现在想起来,自己当他的举措真是疯狂,辞掉工作、远离家人和爱人,他几乎是堵上了自己的全部。在这里,他的生活很平静,也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他和海东麟的将来。 他在心里期盼着,自己这次破釜沉舟的举措能让海东麟多少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之所有没有选择和他坦白然后进行沟通,是因为他知道,他斗不过海东麟,每次的话题都会被他拐到别的事情上去,然后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其实问题根本没有解决,他却早已被对方的舌烂莲花哄得晕头转向。 偶尔他也会觉得寂寞,这时候,他就会发了疯似地想念海东麟。这是最难熬的时候,可是一想到肚子里还有他的骨血,潮生就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门铃声想起,潮生打开门,看见了一大一小父子俩正领着好几个袋子站在门口。 “小舅舅,今天怎么这么早来?” 杨岸青举起袋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今天送这小子去少儿足球俱乐部,路过早市买了点菜给你送来。” 潮生结果袋子看了看,“这么多,我一个人哪吃得完?” “吃不完我们帮你啊,今天我俩就在你这解决了,不过不用你动手,你现在可不能累着,等着我回来你教我,早就想跟你学学厨了,一直没机会,这下我可要好好学。” 他的信心十足并没有让阳阳抱有太大期待,反而贴着潮生说:“哥哥,还是你做给我吃吧,我喜欢你做的椒盐虾。” 被打击到的杨岸青脸色一沉就把自己臭小子拉了回来,“这么不给面子?就罚你今天只能吃我做的。” 阳阳苦了一张小脸抱怨他虐待儿童,潮生则弯下腰摸着阳阳的脑袋说:“放心,哥哥今天保证让你爸爸做出一桌好吃的!” “真的?” “嗯,拉钩。” 阳阳有点嫌弃地看着潮生伸过来的小拇指,张开手说:“哥哥,这都是幼儿园小朋友玩的把戏,我都八岁了,小学两年级了好吗!” 被嫌弃落后的潮生只好伸出手捏了你他的脸。 杨岸青拉起儿子,“那我先送他过去,你在家等我啊。” 这段时间里,他唯一接触的人就只有小舅舅和阳阳了。那天他没有多少时间和身边的人一一说明,在岩子和妹妹那,他谎称这段时间被派去外地进修,而在学校方面,他提出了辞职,只是在辞职信递交上去的时候,他无法面对恩师的震怒,只能谎称身体出现了严重问题需要去外地静养。 知道他这阵子身体不好,井教授最终相信了他的话,收下了辞职信。可是大学里的人事流动需要很复杂的手续,所以现在他究竟算不算是中医大的一份子,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境族男子妊娠只需要八个月,所以只要再耐心等待四个月,他就能看见他和海东麟的孩子了。 不知他如果知道自己当爸爸了会是怎样的反应? ——————————————— “爸爸,爸爸,你几点来接我啊”阳阳在足球场的边上颠着球问他爸。 “11点吧,回去刚好能吃饭,”杨岸青拍拍儿子的脑袋叮嘱,“一会和小朋友们踢球得小心点啊,你脸上那伤还没好呢。” “知道啦!范小刚!陈壮壮!哎,我在这呢!!”看见小伙伴身影的阳阳激动地冲他们挥手,然后就像火箭一样冲了出去,把老爸忘在了一边。 杨岸青看着满场撒欢乱跑的儿子,那浑身带劲的样子活像一头小牛,神气十足,不由得欣慰地笑了。 真不敢相信,他一个人就把儿子养得这么大,还这么健康,一转眼,都八年了。 只是他的五官越来越像那个人,让他有时候发懵就把他们父子俩的脸重叠在一起。 杨岸青,整整八年了,难道你还没彻底放下吗?那样的人,惦记他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空虚了太久,才会一直让那人的身影总在脑海里徘徊,阳阳已经大了些,他是否应该考虑下潮生的意见,再找个伴? 只是不知道经历过那样的事,他是否还能够全心全意地去爱另一个人。 从少年俱乐部走出来,杨岸青往停车场走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人正牵着一个孩子的手往这边走来。 宋珏极不情愿地拉着姑姑家的外孙周睿往球场走,难得的一个周末,却一大早就被父母叫醒,让他送睿睿来这。 他今年已经33岁了,宋家父母看他迟迟不肯结婚,甚至连谈恋爱的意思都没有,急的都快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也不知谁出的馊主意,说男人不想谈恋爱正常,但没有哪个不想要孩子的,让他们多用孩子来刺激刺激宋珏。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幕,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天发生了。宋珏本想拒绝,可是睿睿喜欢他,很亲近他,想想也就忍住了。 就在他带着孩子往球场走的时候,突然眼前闪过了一个侧影,让他愣在了原地。 那不是……不是…… 那人只在他眼前闪了一下就消失在了拐角,他连忙追了上去,果然看见了一个穿着蓝色短袖衬衣的背影。 他的心跳得厉害,每一下都敲打着他的耳膜,让他越发地紧张。可是离那人越近,他就感到越害怕。 如果真是他,会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做出什么表情呢? 陌生?惊讶?又或者是……厌恶? 终于,他的手攀上了那人的肩膀,“杨泽!” 那人转过身来,奇怪地问了一句:“什么事?你是谁?”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哪里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对不起,认错人了。” 这种被捧上云端却又被重重摔在地上的失落感让宋珏难受得握紧了拳头,本以为、本以为终于找到了他,没想到却是一场空欢喜。 杨泽……杨泽……你到底在哪…… 整整八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宋珏被悔恨的滋味折磨了八年,本以为心里对他的感觉已经淡了,可仅仅是一个侧面长得像他的人,就让他如此失控。 “舅舅,你去哪了呀?怎么突然跑了?” 身后传来稚嫩的童声,他这才想起被他遗忘了的睿睿。 他走回孩子身边,重新牵起他的手往球场走去。可就在刚才那个地方,同样穿着蓝色上衣杨岸青擦着手从厕所走出来,抱怨了一句:“怎么厕所坏了也没人修?真不靠谱。” ———————————————— 海东麟开着车疾驰在马路上。 深夜的道路上车辆不多,和白天比起来,简直称得上空旷二字。现在已是凌晨1点,忙碌了一天的他多少感觉到了疲惫,可即使如此,他也宁可在公司加班到深夜,而不愿早早回家。 回家不再是值得期待的事,因为那个人不在了。他甚至害怕回家,因为家里到处是潮生的气息,却看不到他的身影,这会让他产生一种极度焦躁的心情。可是他又不得不回家,因为只有在家里,才能感受到一点他的气息,即使这种气息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变得越来越淡,几乎快要消失。 打开门,再也闻不到混着药材香味的老火汤的味道,也没有人带着笑来到门口,对他说一句“你回来了”或者皱着眉头抱怨“怎么今天又这么晚?” 这还是原来的那个房子,却因为失去了另一个主人而不再被他称为“家”。这里到处都是冷冰冰的,就像别人形容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海东麟换了鞋,没有进屋,而是去了楼上。在这套复式房的二楼,他设置了一个健身房和一个小型酒窖,剩下的,还有一间杂物房。 潮生偶尔会在这里做健身,却不被允许进入酒窖,海东麟把钥匙藏到了他找不到的地方,曾经让潮生极度不满。 他说:“我又不是酒鬼,给我喝两口呗,就尝两口,你看着我,我不多喝。” 他似乎早就对他的收藏垂涎欲滴。 而他则带着极其暧昧的语气说:“周末的时候再让你喝。” 这时候潮生会涨红了脸,骂他流氓。因为周末是他的解放日,意味着海东麟可以为所欲为,如果有美酒助兴,那是再好不过了。 他已经走到了楼道口,不得不把自己从回忆中拉回来。 拿出钥匙,他走进了杂物间,里面干干净净的只有几样东西:一张桌子、一条凳子、还有桌子上的人物雕塑。 他拉开凳子坐下,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打量着那件雕塑。 这是一个人物的半身像,那上面的五官,活脱脱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这是母亲唯一送给过他的礼物,所有人说夸赞它的惟妙惟肖,只有他觉得这是他收到过的最糟糕的礼物。 他的母亲是一位艺术家,更准确地说,是一个雕塑家。她出身巨商贾古之家,生得一副古典淑女的模样,在适婚年龄被家族安排着嫁给了当时在军部里意气风发的青年将领海泰安。 极高的艺术天赋、令人称羡的出身、前途无量的丈夫,这看上去似乎是一个无比顺坦的人生,甚至完美得让人嫉妒。可其中却出现了一个意外,那就是林秀之本身。 只要接触过她的人,起初都会被她高傲冷漠的气质所震慑,认为那才是大家闺秀应有的风范。可久而久之,他们就会发现,这不仅仅是冷漠,而是冰寒,是一种对任何人或者事物都没有丝毫兴趣的怪异。 她从不拿正眼看人,对发生在周遭和自己身上的事毫不关心,大多数时候,她像一尊美丽冰冷的雕塑,就像她所创造的那样。 而她把这种冷漠淋淋尽致地表现给了她的家人,包括她的丈夫、儿子。 从有记忆起,海东麟就从未有过被母亲拥抱的记忆,在他印象中,母亲永远都把自己关在她的工作室,和满地的塑泥以及一个个冰冷的塑像为伴,她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眼中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丈夫儿子的身影。 她所创造的雕塑是那样鲜活,那灵动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她把自己所有的热情都给了这些东西,用自己的生命去赋予他们灵魂,却夺走了她的家人应该享有的温情。 她的表现让原本对这场婚姻抱有极大热忱的海泰安也逐渐冷淡,大多数时候他更愿意呆在部队,而不是一堆泥人的家中。 海东麟就是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长大,母亲视他为无物,父亲则对他过分严厉,他的童年就是在空荡荡的海家大宅里度过的。欢笑、温情、疼爱,这些普通孩子应当享受的东西,他通通没有经历过。 在他六岁生日的时候,他默默地吃完了佣人给他准备的蛋糕,然后冲进了母亲的工作室,大声地质问她,为什么整天摆弄这些雕塑却不愿意陪他。 “因为我无法左右你的思想和言行,”林秀之说,“但是你看,”她指着那些雕塑,“我却可以操控它们的一切,喜怒哀乐、悲欢离愁,我就是它们的主宰,没有我,它们就不存在于世上。” 六岁的海东麟不明白母亲在说些什么,却用他惊人的记忆里把每个字都印在了脑海里。 在他十岁的时候,他朦朦胧胧地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并且开始思索:母亲能够操控雕塑,那他呢?他能够控制什么?这世上有什么是独属于他的,是能够被他主宰的? 他不再渴求父母亲情,而是开始认真地寻找一个专属于他、可以像母亲掌控泥土一样被他掌控的东西。 表面上,他温文有礼、谦和沉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身上流着那个女人没有温度的血液,他的骨子里和她一样冰冷彻骨,也和她一样,从未用看待生命的态度去看待周围的人。 后来,父母协议离婚,海东麟觉得这个决定来得太晚了,在这场如同坟墓般的婚姻中,作为强势方的父亲更像是个受害者。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了母亲因意外过世,海泰安将王莹母子接回大宅为止。 在那一天,海东麟感受到了背叛和遗弃,他曾经认为父亲至少是在乎他的,却没想到他早已把爱分给了那对父母。 从这一天起,他原本就冷硬的心又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铠甲,再没有人能触摸到。 他离开海家,孤身一人来到米国,告别了少年时代的自己,开始追寻困扰了他整个童年的东西——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可以任由他操控的东西。 他试过了很多人,却发现,他对掌控他们的命运没有兴趣,他不在乎他们的喜悲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没有人值得他上心。 十几年的寻觅后,他开始想要放弃,却在这个时候,遇见了他。 他平静的心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如此急速地跳动,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得到他,要让他完全属于自己。 他的野心开始膨胀,他怀着阴暗的目的接近他、孤立他,让他把自己当成了生命中唯一的救赎。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成功的时候,对方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猝不及防、刻骨铭心。 在看完那封信的瞬间,海东麟有很长时间维持着那个姿势,他的脑中一直盘旋着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走? 只要他想要,他可以把一切都给他,满足他的一切需求,而他的要求,仅仅是让潮生乖乖地呆在他身边。 ——“海东麟,我爱你。” 他想起了那晚潮生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这时才发现了这句话里深深的绝望。 他就这么离开了他,甚至告诫他不许找他,如若不然,暂离就将变成永别。 “海东麟,我们都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这段感情里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我们如此相爱,却要互相伤害。” 这是潮生的最后一句话,而海东麟为了这句话彻夜难眠,在脑中反复播放着这句话,直到把他变成了一句魔咒。 他想告诉潮生,这不是伤害,这是他所给予的爱,为什么他不但不接受,还要逃离自己?他不是属于他的么?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让他避自己如蛇蝎? 夜风透过窗户吹进来,打在海东麟的脸上,那雕塑就静静地立在他的对面,空洞的眼神直直地冲着自己,他突然想起了母亲,她就是用那样一双白净的手整天与雕塑为伍,却把身边的活人都当成了空气。 海东麟站起来,走到桌旁,拿起了和自己有八分相似的的雕塑,然后突然松手,雕塑掉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变成了无数碎片散落一地。 看着一地的碎片,海东麟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些东西,只是那感觉消失的太快,让他无法捕捉到。 他捡起一块碎片放在眼前端详着,渐渐明白了什么。 ———————————————— 潮生的肚子日渐大了起来,即使穿着衣服,也能看清它圆圆的轮廓。现在是夏天,外面炎热难当,所有人都穿着轻薄凉爽的衣服,潮生穿着t恤出门的时候还总喜欢在外面套一件外套来遮掩日渐隆起的肚子。 到了快六个月的时候,他已经无法出门了,因为他的肚子已经如此明显,已经无法用小腹肥胖来解释,除非穿上冬天的羽绒服,要不别人一眼就会觉得和他消瘦的身材极不相称。 所以他尽量减少出门的时间,或者在夜晚才出去购置一必需品,杨岸青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把曾经在他生阳阳的时候,照顾过他的吴妈请了过来,每个月付她一笔不小的酬劳,让她每天中午和晚上过来给他做饭,并做一些轻松的家务活。吴妈也是境族人,所以潮生没有要保守秘密的压力,相处起来也比较自然。 离开他已经三个月了,孩子越大一分,他就更思念他一分,潮生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到达极限,只怕再下去,他就要被思念逼疯。 第77章 芦苇荡随着微风摇摆,河面波光粼粼,配合着它金色的光泽耀眼得不像是在人间。 海东麟拨开将近一人高的芦苇丛,向前缓慢地前进着。前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去探寻,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他的鞋上满是泥泞,湿软的泥土阻止了他,芦苇刮在他的脸上,让他感觉到了刺痛。可是他的心却被那个声音牵引着不断前进。 在拨开了最后的一片芦苇后,他看见了一个人,他沐浴在日光之下,刺眼的光芒让他睁不开眼睛。 “海东麟……” 声音变得十分清晰,海东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貌,他带着和煦的笑容,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向他伸出了手。 “潮生,潮生……” 我终于找到你了…… 海东麟也朝他伸出了手,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慢缩短,终于,他触到了青年的指尖,熟悉的温暖解冻了他冰封已久的躯体。 他猛地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从潮生被他碰触到的指尖开始,他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没有血色的青白色,就像母亲工作室里那些雕塑一样。 “潮生,不……” 他惊恐地抱住了他,想要阻止他石化的速度,可只要是被他碰到的地方,都变成了坚硬冰冷的雕塑。 “潮生……潮生……” 为什么会这样!!! 海东麟知道这样下去潮生就会彻底变成没有生命的石像,可他还是不想放开他,因为他怕一放开,这人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海、海东……麟……” 在那苍白的颜色即将淹没潮生整个躯壳时,他发出了痛苦的呻吟,眼中流下泪水,绝望地看着海东麟。 “不!!!” 海东麟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潮生化作了一块坚硬的雕塑,脸上凝固的表情记录着他的痛苦和绝望。 无论他如何拥抱,都再也无法感觉到熟悉的温暖,只有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是他造成了这一切! 突然,他听见了一声轻微的碎裂声。海东麟疑惑地看着面前的潮生,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细微的裂口,就在下一秒,清脆密集的爆裂声想起,潮生在他的怀中化成了一堆碎片,跌落在地上,变成了无法分辨的细小石块。 海东麟几欲疯狂,发出了哀恸的悲鸣。 就在这个时候,他猛然惊醒,看着眼前一片漆黑,才发现这原来不过是一个梦。 他惊魂未定,胸膛因为急速的心跳剧烈起伏着,海东麟从床上坐起身来,打开了床头灯,看见时钟上的时间是凌晨3点。 他喝了一口水,然后仰靠在床头大口呼吸着。 梦中的场景是如此真实,他甚至记得潮生化成碎片时那种粗糙冰冷的触感。而这样的梦境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就在潮生离开后的这三个月里,已经无数次造访了他,让他的每个夜晚都变成了地狱。 海东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脸上没有了如玉的神采,只有浓浓的疲倦和失落,下巴上长出了青黑的胡须,这是一丝不苟的海东麟从来没有过的狼狈状态。 他的手无意识地摸上了床的另一边,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存在过的影子。几个月前,潮生还躺在这里,抱着他流着泪说“我爱你”。 他曾经想过去寻找潮生,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他对潮生在信中提到的去外地研修感到怀疑,第一时间就赶去了中医大求证,这才得知他已经提出了辞职,只是由于当事人不在,人事手续无法办理,还没有正式脱离中医大。 贾岩柯和江万彤知道的并不比这多,潮生用这样拙劣的谎言瞒过所有人,只是为了从他身边逃离。 海东麟感到困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在他身边就这么让人无法忍受吗,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逃走? 他没有立刻去寻找他,潮生倔强的性格让他认准了一样事情就会坚持到底,他怕如果不顾他的意愿强行找回他,对方就会像他所说过的那样,把暂离变成永别。 所以他只好在噩梦的折磨中惶惶度日,带着对他疯狂的思念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起初,他并不明白这个梦代表了什么,可就在今天,他发现了其中的含义。是他的偏执让潮生最终化成了不会说、不会听、不会看、不会想的雕塑,然后承受不住压力碎成一地,永远消失在世上。 他做错了吗? 他明明只是想拥抱他,告诉他自己有多想念他。 如果放手……会如何…… 带着这样的的疑问,海东麟再度沉入了梦乡。熟悉的梦境袭来,他再度在那片一望无尽的芦苇田里找到了爱人这次,他没有立刻上前拥抱他,他看见潮生冲他伸出了手,却迟迟不敢去接。 他怕噩梦再度上演,再也无法承受这种一次又一次失去他的痛苦。 “海东麟……” 他听见他呼唤着,可他的脚像灌了铅一般定在地上,不敢上前一步。 “海东麟……” 潮生笑着,向他走来,海东麟感到恐惧,他怕自己伤害到他,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身上带着阳光和芦苇折射的金光,缓缓冲他靠近。海东麟没有再后退,他已经沉溺在潮生充满眷恋的目光中。 两人之间已经没有距离,潮生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抱住了他。 拥抱的感觉让人目眩神迷,海东麟却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闭上眼睛不敢不去看。 可是这次并没有熟悉的冰冷触感传来,反而是潮生温暖的唇贴上了他的。海东麟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他的表情是那样柔和,没有一丝痛苦之色。 “海东麟,我爱你……” 他又听见了这句话,只是这次不再有记忆中的绝望和哀伤,只有大海一般的深沉和坚定。 ———————————————— “吴妈,辛苦你了。” “哪的话啊,我也是拿钱干活,要是不把你照顾好,杨岸青不得跟我急啊。” 吴妈干活利索,照顾潮生吃下午饭后,很快就收拾好了厨房准备离开。 “潮生啊,那我先走了,下午再过来。” 潮生站起来想要送她到门口,却被吴妈拒绝:“你就歇着吧,都六个月了,肚子沉的很,别乱动了,我儿子六个月的时候啊,连下床都懒得下,吃的喝的都让我那儿婿给端到床……” 说到一半,才发现在孤零零的孕夫面前说这个太不合适了,赶紧止住了嘴,“哎呀,人老了就是管不住这张嘴,你别介意啊。” 潮生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事的,吴妈,那你一路走好啊。” “暖。”吴妈走出屋外,帮他关上了门,然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们族里这样的情况太大了,很多像潮生还有杨岸青一样的孕夫因为各种原因,比如怕另一半发现自己怪异的体质,或者对方无法接受男人生子而选择独自一人生下孩子,又有哪个来关心过承受了巨大压力的孕夫。 她照顾过不少个像潮生这样的孩子,每一个都有一段辛酸往事,她一个老婆子帮不上忙,也只好尽自己的全力让他们过得舒服些,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吴妈带着无限唏嘘下了楼,就在快要走到一楼的时候,与一个高大的男人擦肩而过,男人走得极其匆忙,三步并作两步,好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长得真俊哪…… 只是一个侧脸,吴妈就发出了一声赞叹。只是这人不像是住在这里的,那打扮看着也太体面了点,只是不太注意仪容,胡渣都长的老长了也不知道刮刮,白瞎了那张俊脸。 送走了吴妈,照他的生活习惯,已经到了该睡午觉的时候了。潮生扶着腰站了起来,他的身子日渐沉了,肚子里好像吊着一个秤砣一样往下坠,让他每晚都睡不了踏实觉,只好在白天补眠。 在熬过了最初的三个月后,他的胃口倒是好了起来,而且还有日渐增长的趋势,在这方面,吴妈帮了不少忙,按着他给的食谱给他做了不少有助于胎儿发育的饮食,姜百草说他的孩子现在发育良好,可以正常足月出生。 潮生坐在床边,轻抚着圆滚滚的肚子,尽管所有人都告诉他,境族的女性出生率十分低,他还是坚定地认为这是个女孩。人都说肚子尖的生男孩,肚子圆的是女孩,照这个完美的球状来看,是女孩没跑了。 潮生为自己的偏心找了一个自认为靠谱的依据,幻想着一个像彤彤一样可爱聪明的小姑娘用甜甜糯糯的嗓音叫他爸爸,不由得幸福地笑了。 不知道会长得像谁,如果长得像他,肯定会更白净漂亮吧? 他又无法抑制地想起了海东麟,他已经离开了整整三个月,他还好吗?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因为思念而难以入眠? 困意袭来,潮生阖衣侧躺着,准备进入梦乡,敲门声突然想起在这个宁静的午后,潮生睁开眼睛,心想会是谁呢。 小舅舅有这里的钥匙,吴妈刚走,那只可能是送快递的了,最近他在网上买了不少东西,基本都是食物和婴儿用品,所以时不时就会有快递上门。潮生穿上拖鞋,给自己披了一件宽松的外套遮住肚子,往门口走去。 敲门声再次响起,潮生一边说着“来了来了”一边加快了速度。 打开门的时候,他习惯性地说了一句“你好”,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张熟练的脸庞。 怎么会是他! 潮生的脑子里炸开了花,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本能地想要关上门。 “潮生!”海东麟眼疾手快地用手推住门,“别这样!”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潮生完全乱了手脚,他的力气抵不过海东麟,没一会,对方就推着门硬把自己挤了进来,站在了他面前。潮生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捂住了肚子。 海东麟看着三月不见的恋人,眼前的画面美好的不像是真实的,倒好像他一直就未曾从梦中醒来,他多想冲上去把他楼住,又怕那可怕的一幕重演。 “潮生……” 听见他的呼唤,潮生微微抬起头看他。眼前的男人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风度翩翩的海东麟当得起君子如玉这四个字,可免签的他,下巴上有重重的胡渣,眼角微微下垂,眼神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没有任何神采,却因此倒映在其中的自己的身影而有了一丝亮色。他看上去没有任何神采,和三个月前相比,就好像从高不可及的神祗跌落成了凡人。 他不再是耸立在云端高不可攀,而是同寻常人一样,喜怒哀乐无一不缺,此刻的他神情有些激动,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潮生心里有微微的刺痛,他把身上的外套又裹紧了些,不敢再看他,他怕自己再看一眼,眼泪就会不争气地掉下来。三个月了,他是如此思念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男人,但如果此刻放弃,那么他做了这么多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你走吧,我暂时……不想看到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踢了他一下,似乎在惩罚他的谎言。 潮生皱紧了眉,痛苦地地下了头。 两人就这样站在客厅,海东麟用贪婪的眼神紧紧盯着他,生怕一眨眼,这人就消失了。潮生的心里忐忑不安,他怕海东麟像以前那样对他发怒,然后把他抓回去彻底囚禁起来,可他的心底却无比渴望能够触摸他、吻他、抱他。 他的脑中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进退两难。 因为潮生绝情的话,海东麟的双手尴尬地垂在了两侧,他看着潮生“潮生……你说,我们需要时间静静下来好好想想,究竟是什么让我们走到了这一步。” 顿了顿,他朝潮生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步,郑重地说:“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所以我才敢出现在你面前,这次,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再以爱的名义控制你、伤害你,希望你给我最后一个机会。 潮生的眼中出现了惊诧,他正视着海东麟,这个男人太狡猾了,他不敢相信他是否真的懂得了自己的意思。 海东麟知道自己暂时得不到他的信任,他小心地伸出手想要触碰潮生的脸,却被对方避开。他只好继续放低姿态,甚至用卑微的语气恳求他:“潮生,别再拒绝我,我会像你爱我一样去爱你、尊重你,而不是一味地想要主宰你。” 你是我的爱人,不是易碎的雕塑,你有生命有思想,即使你爱我,也是把我当成一个个体来爱,而不是想要成为我的一部分。 潮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当初毅然决然地离开海东麟,就是希望他能明白这个道理,可幸福来得太突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突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海东麟知道潮生已经动容,只是还需要时间来相信他说的话,可是此时此刻他不会允许这人有再次逃脱的机会,他心生一计,用手扶住了额头,身体微微晃了晃,似是随时都会昏倒在地上。 他疲倦的面容本来就让潮生觉得心疼,此时看他虚弱得几乎要站不住更是不忍,主动冲上来扶住他,“海东麟,你没事吧。” 他终于主动向他伸出了手,就像他在最后的梦境里见到的一样。海东麟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反握住潮生的手,然后把他整个人带进怀里。 “你!”潮生知道自己又上了这公狐狸的当,连忙想要推开,可是男人的力气很大,把他本就没多少真心的推拒一一化解。 重新拥有他的美好感觉让海东麟发出了一声感叹,他闭上眼睛,忘情地用自己的脸摩挲着潮生的,用这种方式确认他的存在。 “我终于找到你了……潮生……别再离开我了,答应我,答应我……” 潮生被他的胡渣弄得皮肤发疼,却没有拒绝这种亲昵的举动,早在两人的皮肤接触到的一瞬间,他的心就已经软成了一滩泥,眷恋着他的温度不想离开。他的眼眶开始湿润,抿着嘴微微地点了点头。 得到确认的海东麟神情激动,越发用力地拥着他,火热的唇在潮生的脸上四处肆虐着,寻找着让他渴望了许久的双唇,最后,两人亲吻在一起,潮生的手也环上了海东麟的腰。 午后的阳光打在两人的身上,给他们罩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朦胧光芒,像是一个透明的封印,把这对重逢的恋人圈禁在了彼此的世界里。 父亲们正在享受重逢的喜悦,可是潮生肚子里的那团肉因为没有在午后得到充分的睡眠,开始抗议不负责任的父亲,一连踢了好几脚,潮生疼得“嘶”是一声。 这声音把海东麟从狂喜中拉了回来,也让他注意到一件事—— 从他抱住潮生的时候起,就有一个圆圆的物体抵在了自己肚子上,当时的他只顾着享受令人目眩的重逢的喜悦,根本没心思去探究这种怪异的感觉。 这时他才想起来,那好像是潮生身上的东西,那到底是什么? 他微微拉开距离,低下头,看着那团不小的凸起物,正包括在宽大的外套下。他疑惑地看了看潮生,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很窘迫,还带着明显的红晕。 那个形状有点像把一个枕头塞在了里面,可是却比枕头的硬度要高的多,难道,是潮生在这三个月里长出的……肥肉? 不过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潮生依然是消瘦的,只是肚子上很不和谐地凸起了一块。 “潮生,你这是……”他有些艰难地开口,他觉得在这样甜蜜的时刻,本不该问这么煞风景的问题,可这个物体的存在感实在太强,横亘在两人中间,霸道地宣誓着自己的地位,让他在抱着潮生的时候,不得不把腰往后微微弯曲好给它腾出地方来。 潮生把挂在海东麟腰上的手呐呐地拿了回来,用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他知道这天迟早是要来临的,可本来他是打算在孩子生下后再告诉海东麟,却没想到被对方撞见了自己大腹便便的丑陋样子。 他有些害怕,他没法豪气万丈地指着海东麟的鼻子大声说“这是老子给你怀的娃”,只能用最笨最直接的方式让他知道孩子的存在。他会是什么反应呢?他能够接受这样奇特的自己,还有这个孩子吗? 带着这样的忐忑心情,潮生拉着海东麟坐到沙发上,对他说:“海东麟,我有事要告诉你。这件事,也是让我离开你的其中一个原因。” 说完这句话,他脸上的红晕更甚,都快涨成紫红色了。海东麟的注意力完全挂在那个“球”上,因为坐下来后,它圆润的形状更加明显了。 海东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肚子,这让潮生觉得越发难堪了。 算了算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该来的总要来,为了孩子,老子拼了! 他突然很有气势地抓住了海东麟的手往自己肚子上一放,然后就瞪着海东麟。后者明显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潮生的脸上是一副壮士扼腕的表情,让海东麟多少觉得有些莫名。可是他的神情是如此认真,让他也不好把手缩回来,只好任由他抓着,隔着两层衣物贴在那个“球”上。 气氛有些诡异,潮生紧张地瞪着海东麟,而后者则是带着不明所以的眼神看着那个球状物体。 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海东麟的脸色发生了变化,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死死地盯着那团物体。 刚才的感觉……是什么……它、它在动!里面好像……有东西…… 饶是见多识广、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海东麟也露出了呆滞的表情,就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脑袋,让他彻底晕乎了一般。 宝宝大概是感受到了另一个父亲的存在后变得异常活跃,在短短时间内,它又动了一下,大概是想要和后知后觉的父亲打个招呼。 本以为那是错觉的海东麟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了,他看向潮生,动了动嘴唇,一副被雷电劈中的呆愣表情,“这、这是……” 潮生以为男人会一辈子都不食人间烟火般地清高自傲,没想到还有机会看见他露出这么呆傻的表情,这样的他,倒像是个寻常人了。 如果是寻常人,应该不会讨厌自己的孩子吧。 “海东麟,你喜欢孩子吗?” 这个问题让海东麟继续傻眼,由于童年无比灰暗,导致他对一切幼小的生物都没有兴趣,子嗣对他来说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可是潮生的脸上带着十分渴望的神色,让他把嘴边那句“不喜欢”下意识地憋了回去,变成了“很、很喜欢。” 潮生无语,这明显口是心非的话从海东麟这样的男人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滑稽,他觉得是时候把真相告诉这个傻爸爸了。 他抓着海东麟的手,带着它探进自己的衣物内,让它完全没有阻隔地触摸到了他隆起的肚子。 “那你喜欢我们的孩子吗?” 轰隆—— 在恍惚间,海东麟似乎听见了打雷的声音,他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于是皱着眉问:“潮生,你说什么?” 潮生凑到他的耳旁,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那、你、喜、欢、我、们、的、孩、子吗?” 他没说一个字,就看见海东麟的表情变化一分,直到跟石化一般愣在那里,微瞪着眼睛、张着嘴,一副灵魂出窍的摸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弹,潮生紧张地观察着海东麟,生怕他的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而海东麟则一直都是丢了魂的样子,久久无法回神。 不会是吓傻了吧? 想当初,自己知道孩子的存在时也是这样的反应,这时候不应该退缩,要乘胜追击,把这个惊人的消息一股脑地抖落出去,这样更有信服力些。 于是潮生指着堆在沙发旁的一对婴儿用品说:“已经六个月了,还有两个月就要出来了,这些是我给他买的。” 海东麟的嘴张了合合了张,始终说不出半个字来,他的脑子里依然嗡嗡的像在被人敲打一样晕乎,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其实我知道的时候也是跟你一样的反应,小舅舅说我们属于一个叫境族的特殊种族,人口十分稀少,男女皆可生子,阳阳也是他生的。” 他掰过海东麟的头,迫使他直视自己:“现在你老实告诉我,你想要这个孩子吗,如果你不喜欢,我带着他离开,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如果喜欢,那就给我赶紧回神,别像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我!” 海东麟此刻的木讷让潮生焦急万分,他想要得到一个答案,让他知道海东麟会和他一样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而不是把它当成怪物来看待。 他严厉的语气终于唤回了海东麟的神智,赶紧澄清道:“喜欢!当然喜欢!我只是……一时有点……” 潮生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王八蛋,你不是能耐吗,怎么半天也不说话,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把我当成了怪物……” “怎么会,”海东麟轻轻地回抱住他,“我的确不喜欢孩子,可如果是你生的,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就是为了这个躲我吗?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虽然这个消息让人震惊,海东麟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对这个孩子是期待的,甚至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和潮生生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成为父亲,还是由他最爱的为他诞下子嗣,他感受到了潮生的不安和恐惧,轻抚着他的背,让他相信自己的心同他是一样的。 “你真的、真的可以接受?” 海东麟点点头,亲亲他的额头,“只要是你生的,就是一团肉我也喜欢。” “一团肉”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说法,动了一下表示抗议。 海东麟:“似乎不太老实,是男孩吧。” 潮生:“应该是女孩。” “都好……” 从长久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海东麟被一种圆满的感觉填满,这种感觉太过美好,甚至让他感觉到了晕眩。他抱紧了怀里的人,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恶行,不由得感到自责:“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尤其是在你怀着孩子的时候。” 潮生靠在他的胸前,半眯着眼睛平静地说:“我困了……” “我抱你进去?” 潮生摇摇头:“不,就在这吧,这样还挺舒服的。” 海东麟躺在宽大的沙发上,让潮生侧躺在自己身上,“这样呢?” “嗯……”潮生朦朦胧胧地应了一声,他实在太困了,三个月以来,他已经养成了十分严格的生物钟,现在距离的应该午睡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钟头,他的身体发出了强烈抗议。 他明明有很多话想对海东麟说,也有很多事想问他,比如他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任佳雯的事到底是不是他干的,可终究还是抵不住身体的疲惫,沉沉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海东麟就听见了怀中人均匀的呼吸声,他把两人的头靠在一起,也闭上了眼睛。 分离的痛苦让他消瘦得不成人形,脸颊深深地凹陷了进去,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纸。可他的表情却是祥和的,三个月来,在潮生的身边,他第一次获得了宁静。 —————————————— 杨岸青带着阳阳,拎着晚上要吃的菜,朝这个公寓的四楼走去。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带着儿子来这里蹭饭,一是方便,二是多陪陪潮生,让他不用一个人呆在家里觉得闷。 看了看表,时间是下午四点,吴妈还有半个小时才过来,潮生有睡午觉的习惯,也不知道醒了没有。 怕吵醒外甥,杨岸青掏出了备用钥匙打开了门,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看见了沙发上贴在一起的两人。 海东麟警觉些,在开门的瞬间就醒了过来,门口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而大的那个让他有一种熟悉感。 是在哪里见过…… 他在脑中搜寻着这张脸,与此同时,杨岸青也在打量着这个男人。 青色的胡渣和更加成熟的五官让他有些和记忆中的人对不上号,可是没过多久,他和海东麟同时认出了对方。 “海东麟!果然是你!” “杨……泽……” 他们的声音让潮生缓缓醒了过来,看清了站在门口的小舅舅和阳阳后,意识到他和海东麟现在的暧昧姿势,连忙慌张地从他身上爬起来。 “小、小舅舅,你、你来了……” 三个大人的反应让阳阳云里雾里地问了一句:“哥哥,你们在干什么呀?这叔叔是谁?” 清脆的童音让大人们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海东麟惊异地发现,这个孩子的五官,居然有七分像宋珏! 他想起潮生刚才所说的,他的舅舅也是这种体质,而且儿子都八岁了。 八岁……八年前…… 把所有的事串联到一块,海东麟沉下了眸子,看着许久不见的故人。 潮生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顺便踢了海东麟一脚,让他在自己长辈面前端正态度。小舅舅对自己的伴侣一直十分不满,再不表现好点,恐怕更难获得小舅舅的认可了。 不过怎么这两个人的反应这么奇怪? 阳阳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摸摸潮生圆滚滚的肚子,开心地说:“小侄子,你今天乖不乖啊,要是还总踢哥哥,等你出来我就教训你哦。” 说完还挥舞了一下小拳头,这神气的样子看在海东麟的眼里,觉得他跟宋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宋珏小时候也是这样调皮捣蛋的样子。 潮生摸了摸阳阳的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杨岸青说:“小舅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杨岸青从震惊中回神,海东麟的出现很突然,但其实没让他觉得有多意外,认识这么多年,他还能不知道他的喜好?他这傻傻的小外甥正合了他的口味,而且以他的手腕,把刚刚经历的情伤的潮生骗上床也不是难事,其实他心里早就认定了是他干的。 可是这样一来,他就更担心了,海东麟这种从不把床伴当人看的混蛋,能对潮生真心吗? 此刻他已经顾不上被宋珏发现的可能性,一颗心全挂在了外甥的幸福上。 想了想,把对儿子说:“阳阳,你跟哥哥玩会,爸爸有事要和这位叔叔说。” 然后把头转向海东麟:“海……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潮生一头雾水,这才想起来,他一直没有给两人做介绍,可看他们的样子,却是早已认识的,这其中必定有他不知道的往事。 他带着疑问看向海东麟,“你们?” 海东麟冲他笑笑,示意他不用担心,然后就跟着杨岸青去了另一个房间。 走进房间,杨岸青就关上了门,还没等他开口,海东麟先问道:“杨泽,你现在的名字是杨岸青?” 怪不得他和宋珏找了这么多年都寻不到他的踪迹。 杨岸青烦躁地摆了摆手:“海东麟,以前的事我不想提,尤其是那个人。” 海东麟深知他和宋珏之间的爱恨纠葛,在没有尝到爱情的滋味前,其实他并不觉得宋珏当年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妥,可是如今他才知道,杨岸青当年受的伤有多重,导致他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八年,至今仍不愿提起宋珏的名字。 可是为了挚友,他还是想劝劝杨泽,“杨泽,宋珏已经变了很多,也许,你应该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杨岸青打断他:“我说了,我不想跟你聊过去的事,别跟我提他,我不感兴趣!我现在要说的是你和潮生的事!” 这舅甥俩不愧是有血缘关系的,一样的固执,看来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海东麟:“你说。” 杨岸青问出了他最担心的问题:“我先问你,你对潮生,只是想玩玩还是来真的?” 潮生平日里经常提起这个舅舅,跟他的感情应该很深厚,有了这一层关系,海东麟不再像过去那样无视他,而是郑重地回答:“杨泽,你认识我这么多年,难道看不出来我对潮生是真心的吗?” 杨岸青沉默了,的确,那些年,他见识过海东麟的滥情,对待情人,这个男人的态度一向是用完就扔,从来不把他们当人看,就是这一点,他对这个男人的印象一直烂到透,却没想到他居然和潮生成了一对。 “孩子的事……你知道了吧?” 海东麟点点头,“嗯。你不用怀疑我对潮生的心意,我一直将他当成伴侣,只要是他生的孩子我都喜欢。之前……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些小误会,现在已经解决了,谢谢你这阵子对他的照顾,我想今天就把他接回家。” 他的言辞恳切,让杨岸青不由得重新打量起这个男人来。经过岁月的沉淀,他比印象中的海东麟更加沉稳老练,眉眼间却没有了以前的冰冷疏离,而是和普通人一样有了七情六欲,让他判若两人他的话,杨岸青不敢完全相信,可他知道以海东麟这人的高傲,如果不是动了真心,是不会对一个人如此上心的。 杨岸青希望外甥能够比自己幸运,不要重蹈他的覆辙,而这一切,都要看海东麟这个男人的真心能够持续多久。 一个人抚养孩子的艰辛他是体会过的,如果潮生这时候能有人照顾,那当然再好不过了,而且他们正在相爱中,杨岸青不想棒打鸳鸯,不过他会时刻盯着海东麟,要是他敢有半点对不起潮生的地方,那他就是拼了命也要找他算账。 眼下,还有另一件事让他挂心。 “海东麟,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呃?” 杨岸青艰难地开口:“我的事……能不能……别让宋珏知道……” 第78章 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海东麟不加思索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你躲着宋珏,是不是因为那个叫阳阳的孩子?” 被说中了心事的杨岸青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以你和宋珏的关系,很难答应这个请求,但是我和宋珏早就已经分手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纠葛,阳阳……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失去他。” 海东麟和他称不上多熟悉,只是因为宋珏的关系所以有些交情。在他的记忆中,杨泽是一个从不会求人的人,可是为了孩子,尽管觉得窘迫,他还是低下了头。 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吗?潮生也是如此,为了孩子能够顺利出生,抛弃了自己努力奋斗了很久才得到的东西。 他怀疑自己是否也能够具有这种情感,因为在他的成长历程中,亲情是一件奢侈的东西,他几乎从未体验到过。 杨泽了解的只是八年前的宋珏,可是如今的宋珏,却已经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杨泽走了八年,宋珏就自我惩罚了八年,却不知道他日思夜想的人明明就在这个城市,这不得不说是命运的捉弄。 海东麟:“杨泽,我觉得你不必担心这么多。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见见现在的宋珏,不要凭着那么多年前的事去评判他,现在的他,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杨岸青自嘲地摇了摇头,“无论他变成什么样,都和我无关了……” 他只想好好把儿子抚养大,运气好的话,就再找个合得来的伴过完这辈子,运气不好就单着,反正他也习惯了。 看着杨岸青绝情的样子,海东麟叹了一声,觉得好友的这条路会很难走。 海东麟选择了一个折衷的办法:“我答应你,不会把你的事告诉宋珏,但是我希望你能够自己向他坦白,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无论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在这一点上,他是有知情权的。” 杨岸青无法反驳他的话,的确,无论宋珏做了多少混蛋事,他是阳阳的爸爸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可他真的不想看见他,即使他不想讨回孩子,他的父母呢?会让唯一的孙子流落在外吗? 但海东麟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如果自己不主动坦白,那么就由他代劳。杨岸青苦苦思索了一阵,模棱两可地说:“给我点时间。” 海东麟不再逼他,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是现在就想通知宋珏过来逮人,省的他每次因为思念成狂而酗酒的时候就来找自己哭诉。可杨泽是潮生的舅舅,隔着这一层关系,他就不能逼得太紧,要是他去潮生那里告一状……还是不要让孕夫为这些琐事伤神吧。 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兄弟给甩在了脑后,好在还是存了几分义气,给杨岸青定下了三个月的期限。 “我今天就把潮生带走,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他。” 杨岸青没从海东麟的语气里听出多少谢意,反而有责怪他把人藏了这么久的意思,不由得眉毛一竖顶了回去:“海东麟,你以前那些风流韵事我就不说什么了,现在跟潮生在一起,我希望你好好收收心,潮生现在情况特殊,要是你再敢让他伤心,我立刻就把他带走。” 这个威胁让海东麟感到不悦,如果不是潮生的舅舅,换了别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他的下场一定是死无全尸。 他觉得谈话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于是越过杨岸青往门口走出,即将打开门的时候,转头说了一句:“有宋珏的前车之鉴,我不会让潮生再有机会离开的。” 杨岸青被狠狠地反将了一军,站在原地怒气腾腾——潮生怎么偏偏就找了这么难缠的男人呢! 因为这男人劣迹斑斑,所以杨岸青并不太信任他,可也正因为知道这个人的过去,所以明白他对待情人和对待潮生的态度有多大的差距,那些细心温柔的动作和眼神不是假的,杨岸青没有反对他接回潮生,也是因为这一点。海东麟这样的男人一旦付出真心,应该很难有什么东西可以撼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了,他和宋珏,不也是…… 自从他们进了小屋谈天,潮生就陪着阳阳玩起了模型组装,可他的思绪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小舅舅和海东麟……会是什么样的关系呢?他们见面的时候似乎都很惊讶,他们曾有过什么样的往事? 他隐约知道小舅舅对阳阳的生父是深恶痛绝的,因为有一次他曾问过杨岸青,问他知不知道阳阳的爸爸现在怎么样了,他只冷冷地说了两个字——“死了”。 这明显赌气的话让他知道两人大概有一段很不愉快的过去,他想起了刚才海东麟和小舅舅之间的诡异气氛,突然生出一个惊人的推测:该、该不会、海东麟就是那个男人吧? 他被自己这种想法吓了一跳,可是想起海东麟曾经混乱的私生活,和小舅舅每次提起他就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他的心慌得直打鼓,生怕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他的魂游天外让阳阳不高兴地戳了戳他抱怨说:“哥哥,你怎么发呆啊?” 潮生回过神来,看着虎头虎脑的阳阳,完全没有海东麟的半点影子,心里稍微放心了些:不像,一点都不像…… 不过他总觉得阳阳的五官和那个叫宋珏的男人倒是有几分相似。 就在他心里百转千折的时候,海东麟打开了房门朝他走来,靠近的时候,眼神在阳阳的小脸上逗留了很久。 阳阳被他看的莫名其妙,抬起头稚气地问:“叔叔,你看我干吗,是不是没见过我这么帅的小孩?” “……” 就连这幅臭屁的样子都和宋珏小时候一模一样。 杨岸青也随后走了出来,脸色不是很好,潮生看着两人说:“你们……以前认识?” 海东麟点头,“回去细说。” “回去?回哪?”刚说完就觉得这个问题真是傻帽透顶,连忙换了一个,“现在吗?” 海东麟摸摸他的头,“嗯,回家。” 潮生看向杨岸青,觉得这段时间小舅舅帮了这么多忙,离开应该征求他的意见。 杨岸青一看他这幅归心似箭的样子就沉默了,他知道潮生一直在想念对方,虽然平时表现得很坚强,但是偶尔还是能看出他眼中的落寞。如今他们一家团聚,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他不想当恶人,只是希望海东麟真的能做到他所说的那样,对潮生一心一意。 “回去吧,我帮你收拾东西,吴妈那边我会跟她打招呼的。” 潮生说:“小舅舅,我想请吴妈来家里帮忙,他……”他指着海东麟说,“只会捣乱,什么忙也帮不上。” 莫名膝盖中箭的海东麟略感无辜,他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评价,不由得苦笑着说:“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没用吗?” 潮生瞥了他一眼,“到现在连煎蛋都不会的人没资格说话。” 一句话就让海东麟给噎了回去。 看着他们之间你言我语,杨岸青感到欣慰,他从没见过海东麟吃瘪的样子,今天倒是大开眼界了,看来自己是多虑了,潮生明明就把海东麟制得死死的。 他走过去拍了拍潮生的肩,“你比我强。” 潮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杨岸青没再多说,从房间拿出了箱子,“我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你就跟他回去吧。” ———————————————————— 回去的一路上,他们的手始终紧握在一起,一刻也未曾分开。 再次来到临江公寓的时候,潮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三个月前,他带着悲伤的心情从这里逃走,三个月后,他被海东麟带了回来,全身都浸浴在幸福之中,折磨他许久的困扰已经不翼而飞。 打开门的时候,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潮生发出了一声喟叹,随后就被海东麟从身后横抱了起来。 他笑着扯了扯他的领带,“你要干嘛?” “把你关起来。” 潮生被这句话吓得脸色巨变,心里紧张得狂跳——难道他刚才一直在伪装,他根本没有想明白或者不愿意对他妥协? 海东麟本想开个玩笑,看见潮生的表情就知道这话过了,看来自己之前的表现实在太糟糕,好像给他留下阴影了。 他连忙亲吻着潮生苍白的脸颊说:“别怕,说笑的。” 潮生松了一口气,恼怒地揉乱了海东麟的头发,恨恨地说:“你也不怕我再跑一次,还敢吓我!” 海东麟把他放在床上,自己侧躺在他身边,轻柔地抚摸着潮生的肚子,“潮生,别再离开我了……这三个月……简直……” 度日如年的痛楚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幸好他及时发现了结症所在,不然潮生还得在外漂着,也不知何时才愿意回到他身边。 潮生同样感慨万千,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离开他,分离的时间是那么难熬,如果不是肚子里的孩子,他肯定撑不到现在。 他说:“你是怎么想通的?” 海东麟看着他,亲吻着他,却没有开口。 潮生抱住了他的脖子回应着,“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海东麟看着失而复得的爱人,如果他们能够更加坦白些,彼此之间多一分信任,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三个月的分离? 他决定让两人之间不再有任何秘密,他愿意同他分享一切,包括那些他不愿提及的往事。 那种感觉就好像把结痂的伤疤残忍地揭开,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皮肤,虽然过程会让人感到疼痛,却会让伤口快速愈合,最后只剩下一个浅色的痕迹。 听完他的故事,潮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良久之后,他抱着海东麟,自责地说:“对不起……” “嗯?” “我错了,海东麟,我不应该就这么离开你,如果我能够尝试去了解你的过去,我一定会把你治好,不会让你继续这样。” “不,你没有错,”海东麟回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胸口,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如果不是你破釜沉舟的举动,我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给你带来了多大痛苦,更不会改变,依然是那个偏执成狂的海东麟。”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让重逢的喜悦快速结冰,也让他们的心情低落了下来,潮生肚子里的那团肉似乎意识到了父亲们的异样,不满地动了动。 它这一栋,把父亲们的凝重气氛都破坏了,两人同时望向那个圆滚滚的物体,然后相视一笑。 “好像跟你在一起,它就变得特别活跃,今天踢我的次数比一个月加起来都要多。” 明明是听上去十分温馨的话,海东麟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好像是为了印证这种感觉,肉球又在他手心的位置踢了一脚。 “……” 不尽责的父亲干脆拿开了手,去讨好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 虽然刚回到家,可是他们在第二天就搬出了这里,临江这边人多喧闹,不适合潮生静养,而且他的肚子越来越遮不住,还是应该找一个安静偏僻的地方。 于是他们就搬进了现在这个庄园内,虽然位置偏僻,已经脱离了帝都的范围,不过这里人烟稀少,除了偶尔来度假的人就只有周围的几十户农家了。 庄园内假山、鱼塘、花园一一不缺,也给潮生提供了一个可以散步休闲的地方,让他不至于总呆在屋里发闷。 吴妈也被带到了这里,虽然她不愿意离开儿子一家,不过海东麟开出了五倍薪酬,让她无法拒绝。 这里距离市区较远,海东麟每天要花很多时间在路上,后来干脆改成了隔天去公司一趟,用更多的时间去陪潮生。 消除了隔阂的两人没有任何顾虑地在山庄内相亲相爱,那腻歪劲有时候看得吴妈都受不了。 晚饭前,他们坐在沙发上一起研究育儿节目,不知怎么的眼神就交汇到了一起,然后自然而然地把嘴唇贴了上去,做好饭的吴妈走出厨房打算叫这对夫夫过去吃饭,就撞上了这一幕,连忙遮住眼睛说:“哎哟哟,潮生,海先生,你们能不能上楼再甜蜜啊,好歹我老人家还在呢,真该让我儿婿过来学学,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疼老婆的。” 潮生连忙和海东麟分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吴妈,我们下次会注意的……” “别别,”老人摆手道:“这是你们自个家,注意什么,大不了下次老婆子我把眼睛蒙上,等你们亲完了喊我一声就是。” 吴妈性格爽朗,不拘小节,而且心眼好,她看着孩子的父亲能和潮生一起迎接新生儿的到来感到无比欣慰,要不然每次看见潮生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那房子里,她就觉得心酸。 一家人就该这样和和美美的,就像她儿子一家一样。想到这里,吴妈就有点想儿子和孙子了,决定什么时候请假回去看看。 温馨和睦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除了晚上不能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举动外,生活简直称得上完美二字。 唯一不和谐的日子,就是在吴妈请假回去和儿子一家团聚的时候。这一天就只能用鸡蛋狗跳来形容了。 海东麟完全不负潮生对他“只会捣乱”的评价,这位大老爷从早上开始就没闲着,以照顾潮生的名义孜孜不倦地开始搞破坏,而且乐此不疲。 吴妈在走之前做了些菜放在冰箱,剩下的潮生自己也能完成,可是海东麟却心疼潮生,决定由他动手完成。 于是—— “哐……” 潮生坐在沙发上,听见从厨房传出的盘子碎裂声,无奈地叹了口气。中午的菜没热透,外面虽然热了,但里面还是冰的;米饭煮得跟粥一样,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嚼劲;收衣服的时候力气太大把晾衣架都拉了下来…… 他实在不应该指望从出生就锦衣玉食的海三少做这些琐事,偏偏对方还固执得很,觉得自己完全没问题。 他走到厨房,看着满地狼藉,担忧地问:“没事吧。” 海东麟淡定地笑笑:“没事。” 这男人穿着围裙站在厨房都能显出运筹帷幄的从容气度来,只是这凌乱的场面太不给面子了。 半个小时后,潮生吃到了夹生的米饭和黑糊的鱼,海东麟尝了一口就把潮生面前的饭菜都给撤了,拿起电话叫来了外卖。 潮生安慰似地在海东麟的侧脸亲了一口,只是这份心就已经让他很感动,不会强求他能做多好。 吃完晚饭后,海东麟把自己关到了书房,潮生在沙发上看着书。最近海东麟为了他很少去公司,所以在家办公的时间比较多。八点的时候,潮生怕他工作劳神,于是泡了一杯参茶端去了书房。 房门没有关紧,潮生敲了敲门就直接拧开门锁走了进去。海东麟正在书桌前正经危坐地捧着一本书研读着,看见他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时,潮生也看清了那压根不是什么重要文件或者商业杂志,而是一本五颜六色的、印着一个妈妈和可爱宝宝的《健康妈咪俏宝贝》。 看上去貌似是一本安胎育儿的书。 海东麟面无表情地放下那本书,扶了扶眼镜说,“你来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潮生居然从他脸上找到了一丝尴尬的神色。他走过去放下参茶,干脆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低下头戏谑地说:“研究出什么来了?孩子他爸?” 然后他就看见了奇迹,海东麟千年不变的面皮居然微微发红了! 这个冷漠孤傲的男人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潮生心里热热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谢谢,海东麟,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我很好,真的。” 海东麟拉下他的头,拨开他散落在额间的发丝,轻柔地含住了他的双唇,辗转口允口及着。 分开后,他说:“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带有缺陷的童年让他对家庭存在着一种不安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父亲,他和潮生的孩子,不能再蹈他的覆辙。 潮生把下巴靠在他肩上,贴着海东麟的脸颊摸索着,笑着说:“没关系,我们一起学……” 往事也许在他们心里留下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沟壑,只要他们还在一起,那些不平整的地方终将被填满,变成一望无际的乐土。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已是八月,天气也到了最炎热的时候,即使山庄内比城市里要凉快很多,潮生还是热的受不了。 下个月就是预产期了,现在的肚子已经变成了篮球大小,虽然境族人为了能够顺利生育,胎儿的体型不会像寻常女子所怀的那样大,不过也给产夫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尤其是在这样严重的夏日。 眼前让他更加发愁的还有另一件事。彤彤下周就要出国了,以他现在的样子肯定没办法去她去机场了,这让当哥哥的潮生万分不安心,思来想去,他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于是在距离江万彤还有三天上飞机的时候,她被海东麟的司机接到了山庄内,见到了大腹便便的哥哥。 这一刻的震惊不言而喻,连海东麟这样的男人都呆滞了许久,更别提刚二十出头的江万彤了,她的嘴都快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潮生遣开了海东麟,在客厅里兄妹俩单独说着话。长久的震惊后,江万彤终于在哥哥的讲解下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着哥哥鼓胀的肚子,发出了赞叹:“真是太神奇了……” 潮生:“是啊,我也没想到……” 江万彤看看自己的手,还是无法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傻愣愣地说:“那、我是不是、是不是就要当姑姑了……” 潮生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希望是一个像你一样听话懂事的丫头。” 想到今天接她来的目的,潮生怀着歉意说:“但是哥不能送你去机场了,出国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这段时间都没顾得上问问你怎么样了,哎……” 江万彤完全不在意:“哥,你说什么呢,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这点事还搞不定吗,放心吧,我好着呢,岩子哥答应送我去。” “岩子……”潮生嘴里重复着这个名字,妹妹这一走就是两年,也就意味着岩子又要默默等她两年,他觉得彤彤已经大了,是时候让她知道这件事了,“彤彤,你……对岩子哥是怎么看的?” 第79章 潮生问出这个问题后,看见妹妹的脸色一变,像是受了惊又像是有点羞涩地低下了头。 看来,彤彤对岩子的感情也不是毫无察觉的。 “彤彤,你告诉哥,是不是早就发现岩子喜欢你了?” 江万彤咬着下唇想了想,有些紧张地避开了潮生的眼神,脸色都红到耳根去了。半晌她才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就上次海、海先生把喝醉酒的你扛回家后,是岩子哥送我回家的,一路上他问了我很多事,还有将来的打算,那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后来你们的店开起来后,他怕我在学校食堂吃不好,总给我送饭,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我想应该是那个意思吧……” 狡猾的黑熊精! 潮生在心里暗骂一句,还以为这小子多纯情呢,结果背着他这当哥的干了这么多事,没准一转头,这小子都能追到米国去了,真是白替他操心了。 不过这么多年的哥们,还是得帮他说点好话,“那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你六年了?” 江万彤惊讶地看着哥哥,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小子很早之前就喜欢上你了,但他知道你一心要把书读好,然后离开家去更高更远的地方,所以他一直忍着,想着等你长大了再慢慢告诉你,他宁愿一直扮演邻家大哥的角色,也不想让他的感情对你造成负担。” 听完哥哥的一番话,江万彤沉默了许久。在她的世界里,爱情是一个完全模糊的概念,身边的同学和朋友已经纷纷成双成对,她的眼里却一直只有一个念头:把书读好,出人头地,让家里人看看! 所以她没有心思去想那些,觉得那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上大学的几年里,她拒绝了不少男生的追求,同学还给她起了个绰号叫“钢铁学霸”,意思就是指她固若金汤,除了书本什么都打不进她的心里。 可是在听完哥哥说的这些后,她有些微微的动容,很难有人了解她的执着和追求,认为她太过要强,处处都要强过别人。可事实上,她这么拼,只是为了得到家人的承认,这种心情,在这世上除了哥哥,大概,也只有岩子哥能懂她。 潮生接着说:“彤彤,哥不会帮你做决定,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然后由你自己来做决定。但是说句心里话,岩子是个靠得住的人,光是他等你六年这份心就难得的很,我早就盼着他能叫我一声哥了。” “哥……”江万彤嗔怪地看了潮生一眼,羞恼得都想找个洞钻进去了,“我、我真不晓得……” 为了让妹妹更加清楚地了解贾岩柯对她的心意,潮生把他这几年为她做的事全抖搂出来了,比如她高中的时候被男生欺负,岩子背着他们兄妹俩单枪匹马就去跟三个男生干仗,最后带了一身伤回来才被潮生发现;又比如在他离开帝都去外面跑生意的时候,拉着潮生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好好照顾彤彤,弄的好像他才是亲哥一样,还给她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原来那电脑是他送的……”彤彤自言自语地说。 潮生当年在贾岩柯的请求下,谎称电脑是自己用打工的钱买的。贾岩柯在做这些的时候,完全不求回报,只求江万彤能够过得好。现在潮生把他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部摊在面前,江万彤才发现,原来岩子哥为了她做了这么多事情,她竟然完全不知情。 潮生:“我问过他,他对你这么痴心却迟迟不肯表白,万一你中途被别的男人追走了怎么办,你猜他怎么说?” 江万彤心里一直被潮生的话震撼着,她从未有过这样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这和哥哥给他的兄妹之爱完全不同,是一种奇妙的、能让她心跳加速的陌生情感。 她摇摇头,于是潮生接着说:“他说,如果那个男人比他好,他就默默祝福你们,如果比不上他,他就把你抢回来!” 这简直就是电视剧里的桥段,江万彤被震撼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可潮生随即就说:“他这都是扯淡,什么默默祝福,这小子一直觉得除了他没人配得上你,上次黄毛的事被他知道了,差点找人拼命去。好了,我说了这么多,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讨厌贾岩柯这个人吗?” 江万彤连忙摇头否认。 “那就好,”潮生笑着说,“那就让它顺其自然,不要拒绝他对你的好,也不要急着做决定。如果你什么时候对他产生感觉了,那就不要犹豫,大声告诉他,毕竟人家等了你六年了。” 看妹妹的反应,潮生觉得这事能成,毕竟像贾岩柯这么痴情的男人,如今真是提着灯笼都找不到了。而且彤彤的确需要一个能够理解她、支持她、照顾她的男人,让她可以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综合考虑下来,贾岩柯绝对是妹夫的最佳人选。 他的脑子里已经出现了一副画面,那就是他牵着妹妹的手来到贾岩柯面前,然后黑熊哥带着献媚的表情十分狗腿地叫了他一声“哥”,他这才把妹妹交给了他。 潮生已经开始期待这个场景何时能成真。 江万彤点了点头,哥哥说的那些事让她很感动,甚至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她从没想过,这世上除了爸爸和哥哥,还会有另一个人男人这么关心她,为了照顾她的感受一直默默付出而不求回报。 说完这事,潮生觉得心里一块大石落了下来,想到彤彤下个礼拜就要出国,他觉得很不舍,她长得太快了,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独立自强的大姑娘,再也不需要他这个哥哥为她操心。 想到自己连送她一程都做不到,潮生就有些内疚,“出国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爸他们知道你下周就走吗?” 一说到家里的事,彤彤的心情就沉重了起来,“知道,爸说那天要去送我的,妈也会去。”  第一百六十九回潮生点点头,“那就好。” 不管之前发生了多少不愉快,彤彤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出国这么大的事还是得尽一下父母的责任的,总算母亲没有在这事上糊涂。 可他总觉得彤彤藏了一些事,说话欲言又止的。 “还有什么事吗?” 彤彤不会撒谎,但哥哥现在这种情况,她不想他为那些恼人的人烦心,所以还是摇了摇头说没事。 潮生谎称去外地进修后,何凤艳认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让儿子离开海东麟了,于是乐滋滋地去向海泰安索要大儿子的官职。而海泰安经过查证发现,江潮生确实已经和儿子分开了,于是就实现了当时的承诺,让江百川当了处长。这下可把江百川一家还有何凤艳给美坏了,江百川现在说话都是一副官派,而何凤艳更是和街坊邻居都吹了一通,显摆大儿子有多能干,以后没准还能当局长呢。 每当听见母亲这么说,彤彤心里就很是难过,也为哥哥心疼,她起初还真的以为哥哥顶不住压力跟海先生分手了,还难过了一阵。现在哥哥和海先生和好如初,还有了孩子,她为他们感到高兴,也和他们一样无比期待小侄子的出生。 至于母亲和大哥做的那些事,还是不要让哥哥知道了,用家人的幸福去换取官职这样下作的事,她确实也难以启齿。 潮生也没再追问,对母亲和大哥一家人彻底失望后,其实他已经不太关心他们对自己的看法了,只是希望他们能对彤彤好些。 送走江万彤后,潮生一想到会有很长时间看不到妹妹,就觉得难受,这丫头还没离开过自己这么久呢,她去那边能适应吗?吃的惯吗?住的好吗?会不会被人欺负? 看他这幅爱操心的样子,海东麟笑着说:“你还真是有当妈的潜质。” 潮生无力地瞥了他一眼,表示没心情跟他斗嘴。 海东麟抱着他安慰道:“那孩子没问题的。” 潮生:“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她看着挺聪明能干,其实长这么大都没出过城。要是可能,我都想跟着去了,至少照顾她到安定下来。” “如果我送她去,你会不会安心一点?” 潮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也就能送到机场,哎……” 海东麟说:“不,我的意思是,不坐国际航班,我让人送她去米国。” 潮生这才想起来,海东麟是有私人飞机的,他曾经说过,只要和那边的领事馆联系好,出国也完全没问题。一想到这,潮生脑门都亮了,简直就像装了个灯泡“叮”一下亮了一样,他兴奋地拉着海东麟说:“那我、我……” 可是海东麟却狠狠地打击了他:“你不许去。” “为什么!”潮生抗议。 海东麟看了看他的肚子,航空公司规定超多32周的孕妇就不能上飞机了,潮生这7个多月的肚子可比她们还危险,他是绝对不会允许潮生这么乱来的。 潮生注意到他的视线,看着自己的肚子也知道他这想法太不靠谱,只好摸着肚子哀叹了一下,“球啊球,你怎么就不能晚点来呢……” “这事怨我。”海东麟说道。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他算了下时间,刚好就是他酒醉被他按在浴室里做的那天怀上的,因为前后他们都有一阵子没有做那档事。就是不知道孩子会不会受影响,毕竟那天他喝了不少酒,海东麟又格外粗暴。 潮生突然想起一个事,露出了一个喜悦的表情,他拿起手机就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电话那头传来了贾岩柯懒洋洋的声音,似乎很没精神的样子。 与他相反,潮生十分兴奋地说:“岩子,你上个月弄的米国签证是不是还没过期?” 上个月贾岩柯带着父母去米国玩了一趟,三个月的旅游签证应该还没到期。 “没呢,怎么了?” 潮生一听开心坏了,“你就等着乖乖喊我哥吧!” 让贾岩柯送彤彤去米国,一来岩子办事他放心,肯定会把彤彤照顾得滴水不漏的,二来还能给他们创造增进感情的机会。 这一举两得的办法真是让他心情大好,咧着嘴得意忘形地傻笑着。 听完他们的对话,海东麟毫不留情地打击他:“鼎臻怎么办。” 潮生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抽了抽—— 对啊,自己出不了门,岩子要出国,那店里怎么办?!!! 海东麟亲了亲他的嘴角,摸着他被调养得越发光滑细嫩的脸颊,手心传来美好的触感,他满意地说:“傻瓜,有我呢……” ———————————————— 果不其然,在贾岩柯得知自己有机会可以送彤彤出国,并和她在那呆一阵后,兴奋的快要疯了,在电话里千恩万谢,差点就给跪下了。 感谢完了还不忘问一句:“不过你为什么不去?” 潮生愣了愣,然后找了个借口:“我不是还在外地进修么,回不去,怎么,我给你创造机会你还不乐意?” 贾岩柯:“哪能啊大舅子,我贾岩柯愿意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一周后,承载着江万彤和贾岩柯的飞机缓缓起飞,离开了他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帝都。潮生无法送机,只有江家两口子看着飞机离他们越来越远,变成了空中的一个小点,送走了他们的女儿。 何凤艳推了推老伴问道:“岩子什么时候交上了这么大款的朋友,好家伙,私人飞机都搬出来了!” “别人的事,你打听什么。”女儿离开身边,江良万分不舍,不过女儿这么能干,让他觉得很自豪。 妹妹出国后,潮生就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肚子上,还有不到三周的时间,孩子就要出来了,这让他既期待又紧张。 肚子涨得圆滚滚的快要爆开似的,大约有普通孕妇八个月时那么大,潮生每天都觉得自己好像揣了个炸弹,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他出意外。 海东麟跟他学了几手推拿按摩的功夫,每天晚上都会帮他按按穴位,尤其是潮生水肿的小腿和酸疼的腰。 潮生侧躺在床上,让海东麟在他腰那又揉又按,还时不时指导几句。 “不对,再过去两寸,嗯嗯,回来回来,过了,你那都快四寸了……” 海东麟是个好学生,几乎是一点就会,在老师傅江潮生的指导下,很快就掌握了最基本的推拿技巧。 潮生闭着眼睛享受着,毫不吝啬地夸他:“凭你的资质,当一个月学徒就能正式上岗了,全套一百五妥妥的。” “学徒”海东麟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夸赞,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潮生捂着发疼的后颈教训他:“你这是什么学徒,推拿里可没咬这一手法,差评!开除!” 师父训徒弟般的语气加上假装凶狠的表情,让潮生看上去嚣张极了,海东麟从身后抱住了放肆的潮生,在他耳边轻语:“等你生完孩子,我就让你知道,推拿里不光有‘咬’这一手法,还有‘入’。” 一只手也探入潮生下面,不轻不重地按压着。 自从两人重逢,由于潮生的特殊情况,只好打打擦边球,用手或嘴来帮对方释放出来,这对海东麟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一个月下来,他憋得像一头处于爆发边缘的野兽,偏偏人就在眼前,却只能看不能吃。 潮生被他露骨的眼神的动作激得瑟缩了一下,自从有了孩子,他那方面的需求倒是淡了很多,尤其是最近,不需要深入接触,只要简单地抱着就觉得很舒服,完全没有感受到这方面的问题。 他突然有点担心,生完孩子恢复后,他还能下得去床吗? 山庄里的日子格外清静,早起的时候,还能听见从院子里传来的鸟叫声和假山之间流水的声音。这让人有一种置身于世外桃源般的感觉,不知不觉中心情就会好起来。 潮生知道山庄看上去好不防备,其实海东麟是请了保镖的,只是那些人神出鬼没的,他也不过在一次偶尔的机会见到过。 他对着巨大的落地窗伸了伸懒腰,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后天就是预产期了,因为紧张,这几天他有点睡眠不足,脸色也没前阵子那么红润健康了,起床的时候总觉得身上没力气。 海东麟去了公司,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和吴妈,潮生坐在沙发上,拿起手边的一本书读了起来,旁边是吴妈给他泡的桂圆红枣茶,浓浓的甜香让人心情愉悦。 吴妈从厨房里走出来,对潮生说:“我出去一趟,前天跟旁边村里的老张家订了两斤土鸡蛋,我去拿回来,给你做桂圆炖蛋。” 潮生笑着说了声谢谢,吴妈是个热心肠的人,没有她的照顾,他的身体不会调养的这么好,潮生的心里对他十分感激。 吴妈走后,偌大的房子里就只剩下了潮生一人,他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书,时间静静地流逝着。 没过一会,从外面传来了几声杂音,他听见先是有个男人喊了声:“你们是什么人?”然后好像是两伙人起了冲突,他甚至听见了拳脚相击的声音! 更让他感到担忧的是,那些声音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似乎正有什么人朝屋里走来。 海东麟在山庄的周围布下了严密的保护措施,照理来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这么偏远的地方,有谁会来呢? 潮生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那声音越来越杂乱越来越近,让他再也坐不住了,他只好扶着腰坐了起来,准备去门口那一探究竟。 他穿的是十分宽松的短袖体恤,起身的时候衣摆拂过茶水已经快见底的杯子,把它们碰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杯子没有摔碎,但是里面剩余的液体却溅了出来,刚好就落在了潮生即将下脚的地方,然后他的鞋底滑了一下,整个人就后仰着倒去。 在沉重的“咚”一声后,潮生摔坐在了地上,疼得他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 这一下摔的很猛,潮生感觉屁股都被摔成了两半,可比那更严重的是,坐到地上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肚子里的那团肉往下沉了沉,然后就感觉腿间湿湿的,似乎有液体流了出来。 不好! 他的脑中警铃大作,这种酸疼到让人无法忍受的疼痛,就像有只手不停地在拉扯着他的肚子一般,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阵痛,而股间汹涌而出的液体……不会是羊水破了吧! 潮生此刻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双腿不停地打着颤。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潮生一下慌了神,可是屋里空荡荡的,除了他就没有半个人,他能像谁求救? 痛感越来越强烈,尤其是小腹传来的垂坠感,难受得他快要晕厥过去。 不行……这样下去,孩子会出事…… 理智几乎要被痛感所淹没,潮生瞥见了离自己不远的电话,于是咬紧了牙关,一手撑着沙发边缘,一手扶着腰,想要坐到沙发上去够电话。 仅仅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就耗光了他所有体力,每一寸的移动他都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等到终于坐到沙发上时,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忍受着一波又一波的阵痛。 就在这个时候,房子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然后就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冲了进来,带头的那个看上去已过花甲之年,但身板依然挺得笔直,双眼锐利如鹰,散发着军人特有的气势,正是海东麟的父亲——海泰安。 在得知江潮生离开的消息时,海泰安觉得这个年轻人至少是识趣的,知道这事不可能就干脆放弃了,于是也没再追究他的下落。另一方面,海东麟对他的离去没有太大的反应,这让他感到很欣慰,觉得儿子对这段感情并没有他所说的那样在意。 他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就在几天前,他发现儿子这阵子根本就没住在市里,而是天天都往城边跑,派人调查了一下才发现,原来他在这偏远的山庄里玩起了金屋藏娇的把戏,而被他像金丝雀一般严密保护起来的人,正是前阵子出走的江潮生! 这还得了! 海泰安再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愤怒地把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吓了身旁的王莹和海智杰一跳。之后他就派人密切监视海东麟,观察他在这里的一举一动,在掌握了这里的全部情况后,趁着海东麟不在的这一天,带上几个退伍的特种兵直接杀上门来。 东麟糊涂,江潮生不知羞耻,他这做父亲的绝不会任由这种见不得人的事继续发生! 第80章 海泰安戎马倥偬了一辈子,做事向来是利落干脆,绝不拖泥带水。在他了解了这里的情况后,当下就决定带人上门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廉耻的江潮生。 他调查过这个人的背景,普通家庭出身,成绩优越,一直就没从学校里出来过,这样的人胆子一般不大,估计给点颜色瞧瞧就会退缩。 他老爷子没有恃强凌弱的习惯,所以说到底,虽然气势汹汹,其实他也只打算训诫训诫这人,并不打算真的动手。倒是在门口,被海东麟请的那些保镖阻碍了不少时间,好在他带的人都是当年部队里的精英,一番苦战后顺利进入了房中。 海泰安推门而入,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看见半个人的身影。 潮生半躺在沙发上,撑直了身体努力地去够电话,沙发是背对着大门的,所以海泰安进门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潮生。 潮生不知道进来的人是谁,不过他已经无暇去思考这个问题了,阵痛的感觉一次比一次清晰,也一次比一次痛苦,他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江潮生呢!” 老爷子站在房间中央,声如洪钟地大声质问着。 听见这个声音,潮生知道来者不善,他不敢再动了,生怕被对方发现。那几个退伍兵开始在房间里找起人来,走两步就发现了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潮生。 这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剔着平头,皮肤黝黑,眼角有一个伤口,是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受伤留下的。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可以面对敌人的枪口冷静沉着,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甚至揉了揉眼睛,完全不敢相信面前的景象。 “海、海司令,您……您快来看!” 他回过神来,压下心里的震惊,结结巴巴地喊过了海泰安。 原来是海东麟的父亲……潮生心里稍微安心了些,那个退伍兵正在以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潮生已经顾不上羞耻了,他要尽快去医院! “帮、帮帮我……” 他发出了虚弱的声音,而这时,海泰安也走过来看见了这一幕。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精瘦的男人,肚子却大得就像即将临盆孕妇,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江潮生得了重病,那极有可能是一个巨大的肿瘤。 潮生的身体从沙发上滑落下来,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向海泰安伸出,抛弃了尊严,也顾不上自己在他们眼里是怎样的怪胎,只要能让孩子顺利出生,无论要他承受多大的屈辱都没关系,所以他向海东麟哀求道:“海、海老先生,求、求您,送、送我去、医院……” 海泰安打量着这个青年,他的脸色很苍白,五官拧在一起,看上去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穿着肥大的衣裤,已经被透明的液体打湿了一半。 然后他的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了江潮生的肚子上…… 不,这不是肿瘤,这……怎么好像是、是要生了? 六十五岁的海泰安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可是无论他多么想要否定它,它还是无比清晰地占据了他整个大脑,让他差点怀疑是否调查有误,也许江潮生只是长得像个男人,其实是个……女的?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海泰安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荒谬!荒谬啊! 他和他带来的兵都愣在原地,谁也没有说办,也没有半点动作,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在进行着激烈的辩论,试图用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说服自己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潮生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他没有时间去跟他们说明什么,只能虚弱地再次发出哀求:“求、求求你、们,送、我去、仁爱、医院……我、快……不行了……” 理智已经快要被吞没,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后一次恳求。 海泰安被他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大喝一声:“看什么!还不把人扶起来!” 不管这个青年做了多少让人不齿的事情,军人的操守不会允许他见死不救。 在海泰安的一声怒喝下,他的几个部下终于回过了神,连忙去把潮生扶起来。潮生的身子重,自己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只能软绵绵地任由他们用押解犯人的姿势把他扶了起来。 海泰安一看,又把语气加重了几分,“你们几个什么脑子,把他抬上,快点!” 受了训斥的汉子们抓着潮生的四肢把他抬了起来。 海泰安领着他们正要往外走,却撞上了刚好买鸡蛋回来的吴妈。她一看屋子里多了那么多陌生人,其中几个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还以为是打家劫舍的,吓得手里的鸡蛋都掉在了地下,蛋黄蛋清淌了一地。 “救命哪!救命哪!!抢劫啊!!!”吴妈平时爱听戏也爱唱戏,这一嗓子吼起来那是几里地外都能听见。 生平头一次被当成了抢劫犯,海泰安虽心里不快,不过还是决定不同她一般见识,只是沉着声说:“让开!” 吴妈的眼神透过他看见了被几个高大男人一起扛着的潮生,更加尖厉地喊起来:“天哪!你们这是要杀人哪!你们把人放下,我老婆子跟你们拼命了!!!” 说完就扑上去想要抢人,海泰安忍无可忍,拉回这个蛮不讲理的中年妇女说道:“再不送他去医院才是真的要没命了。” 潮生抬起沉重的眼皮,解释道:“吴妈、没、没关系……他、他是海、东麟的父、父亲……你给、海、东麟打个电话……让他……” “我知道我知道!”吴妈连忙点头称是,然后转头对海泰安说,“原来是海老先生啊,对不住了啊,把您当抢劫的了,我带你们去医院吧,全市就仁爱医院能给族里人接生的。” 吴妈心思单纯,潮生也从未向她透露过海东麟家里的事,所以她把海泰安当成了来探望媳妇的,好巧不巧碰上了潮生要生孩子。 她坐在车里,一边安抚着痛苦不堪的潮生,一边堆起笑脸对海泰安说:“您来的可真是太巧了,要不您的儿媳和孙子就有危险了!” 车里除了他们,就只有海泰安和司机,吴妈嗓门大,这话他们一字不漏地听见了,然后就在脑中一遍遍地回荡着,震得脑门嗡嗡直响。 儿媳……孙子…… 海泰安实在是转不过弯来,干脆当这女人是在疯言疯语。 车子的轮胎突然打了个滑,司机擦擦额上的汗,磕磕巴巴地说:“司、司令,对、对不起……” 仁爱是华国最大的私立医院集团,在全国各大城市都有附属医院,而帝都这家是他们的核心所在,集中了仁爱最优秀的专家和最好的医疗设备。但他们要去的并不是仁爱总院,而是它下属的一家小型医院,叫仁爱镜慰,位置偏远,但是从山庄过去却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这也是海东麟当初决定搬来这里的原因。 车上的时候,吴妈给海东麟和医院的主治大夫分别打了电话,所以当他们来到仁爱门口的时候,已经有护士推着救护车在等待了。 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护士对着海泰安的几个兵凶巴巴地命令道:“快点吧孕夫抬上来,说你呢,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生孩子啊!” 可怜这几个退伍的特种兵,枪林弹雨都挺过来了,硬是被一个中年护士的话说得神魂出窍。 护士监督着他们把潮生抬上了救护车,然后对着吴妈和海泰安问道:“谁是病人家属?” 吴妈一推早已石化的海泰安说:“他,他是孕夫的公公。” 这一声公公让老头子更加凌乱了。 “哦,那跟我来吧,通知他的配偶了么?” 吴妈:“通知了,正往这里赶呢。” 两个护士快速推着潮生进了医院,仁爱镜慰说是医院,其实看上去更像一栋私人别墅,占地面积不过几百平方米,楼房也只有两层,门口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这里是家医院的标志,全部的工作人员只有两个大夫和三个护士。 可进入内部后才发现,除了规模小了点,这里和正规医院没有任何不同,不光医生和护士们都十分专业,而且这里的仪器和设备都是最先进的,比普通医院还要好上几分。 除了吴妈和海泰安,其他人被挡在了医院门口。剩下两人跟在两个护士的后面匆匆往里走去,转了两个弯后,停在了手术室门口。 “产夫情况很紧急,等不到他的配偶了,家属在门口候着吧,医生已经在里面准备了。” 说完,护士们就推着潮生进了手术室,大门只打开了一下就“哐”的一声阖上了。 留下了怀疑自己在做梦的海泰安和喋喋不休的吴妈。 “海老先生您高兴坏了吧,这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我们族里的其他男人很少有这么快的。” “您别担心,这里的大夫很高明的,我儿子那时候比潮生的情况严重多了,后来父子平安,什么事都没有。” “海老先生您刚才可吓死我了,怎么来看潮生带那么多人啊,不过好在有他们,要不咱们俩可抬不动潮生吶。” “啊呀,您儿子还没来呢,他天天把潮生当个宝疼着,磕一下都心疼的要命,结果这么重要的日子却不在家,话说潮生的预产期不是后天么,怎么今天就要出来了呢?” 海东麟最讨厌有人在他耳边唠唠叨叨,而吴妈无疑是话唠中的战斗佬,他本来就乱糟糟的脑子现在像是有几百只苍蝇飞舞一样,嗡嗡的声音震得他耳膜疼。 可是他没有打断吴妈,因为至今他都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男人……生孩子……孙子…… 这几个词语汇聚在脑中发生了化学作用,变成了一颗原子弹,把他的理智炸得片甲不剩。 海泰安出生于军人家庭,家风严谨,做每一件事都要求有规有矩。后来哥哥从政他从军,更是把这一原则贯彻到底。所以他六十五的人生一直都是不偏不倚,没有出过岔漏也没有什么惊喜,平平顺顺地活到了现在。 可是今天,老天爷把欠了他一辈子的惊吓和意外一股脑地还给了他。 太看向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灯,怀疑自己是否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除了他和他带的人,所有人都对男人生孩子这件事没有任何意外,好像那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大惊小怪的自己反倒成了异类。 就在他们把潮生推进手术室,路过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 “秦院长,又有产夫送来了吗?” 父母要他巡视一下自家医院,让他学学如何管理,好在他毕业以后直接进入医院高层工作。仁爱镜慰是今天的第一个目标,不光是因为这家医院人员结构简单,巡视起来不用花多长时间,而且他本身就很吸引自己。 秦院长点点头,“刘大夫正在给产夫做剖腹产手术呢。” “哦……” 仁爱镜慰是唯一一家可以接受境族人生子的医院,也是仁爱集团里唯一一家带有福利性质的医院,每年他父母都会投入几百万来维持这家微型医院的运作,而收入连成本的一半都不到。卫璋对这样的做法十分不理解,可是他父母说,设立这家医院的初衷就是为了感谢境族人对他们曾经的帮助,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仁爱。 卫璋虽然行事乖张,却也懂得知恩图报这个道理,所以没有再质疑父母的做法,反而对这家医院以及境族人好奇了起来。 于是就决定把这里当成今天的第一站。 也是他运气好,刚来就碰见了有个男人要生产。 他翻着手中的客户资料,翻到最后几页的时候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吓得他差点把它掉在了地上,“江潮生!”他大声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秦院长扶了扶眼睛,指着手术室的方向说:“嗯,就是刚推进去的那个。” “什么!!!” 卫璋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冲了出去,留下了一脸莫名其妙的秦院长。 剖腹产手术紧张地进行着,门口坐着心思不一的三个人。 吴妈自然是担心潮生的情况,不过她觉得自己一个外人应该多安慰安慰他的家属,让他们不要太担心,于是使劲地找话说。 海泰安烦不胜烦,却没有打断她,因为从她的话中,他知道了不少情况。 卫璋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手术室的方向发呆,心里的震惊不言而喻。 江潮生居然是境族人!而且还有了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虽然已经放下了对他的念头,可是这样的事发生在眼前,震惊之余,他还是觉得有些失落。江潮生在他面前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一种打击。 “东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紧张?” 海东麟开着车疾驰在马路上,四个轮子几乎都要飞起来了,一路上不知闯过了个多少个红灯。早在他得知父亲带着人冲进了山庄时,他就迫不及待地从公司跑了出来,留下了目瞪口呆的下属们。而当时跟他在一起的宋珏也跟了出来,因为他从没见过东哥如此慌张的样子,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想跟着过来看看情况。 海东麟没有时间和他解释,宋珏又相当固执,只好把他也带了出来。几十年的兄弟,他并不怕对方知晓潮生的情况。 他不知道父亲会对潮生做什么,他怕他会在发现潮生的体质后把带当成异类带走,然后用他的特殊体质来做文章。这是他最担心的事,如果这种无法挽回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么即使对方是他的父亲,也别怪他这个做儿子的太狠心。 他记挂着潮生的安危,根本没听见宋珏的话,后者看他如此凝重的神色也就不再说话了,只希望自己一会能帮得上忙。就在这个时候,海东麟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海先生啊,我吴妈啊,多亏了你父亲,我们已经到医院啦,潮生正在剖腹产呢,你别担心,路上开车小心点。” 吴妈的话让海东麟微怔了一下,随后就稍微松了口气,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也略微安了些。他没想到父亲不仅没有对潮生做什么,反而还帮了他。 宋珏在一旁关心地问道:“东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海东麟:“一会无论你看见什么事都不要太惊讶。” 宋珏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看他的样子好像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了,就只好按下了心思静观其变。 吴妈尽职尽责地给每一个她认为需要通知的人都打了电话,所以杨岸青一接到她的电话就就放下了手头所有的事,急匆匆地从家赶了出来。 一路上,他的心都七上八下的,潮生明明是后天预产期,怎么会毫无预兆地提前到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潮生现在怎么样了?海东麟为什么没照顾好他? 带着这样的担忧,杨岸青驾驶着车辆飞速往城外开去。只是这次他的心里不光有对潮生的担心,还有一份难以名状的不安,让他越发得焦躁起来。 海东麟和宋珏在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到达了仁爱镜慰医院,刚下了车,海东麟就迈开长腿火箭一般地冲了进去,宋珏望了这个奇怪的建筑一眼,也跟了进去。 来到手术室门口,海东麟一眼便看见了父亲、吴妈,还有一个看上去有几分眼熟的男孩。 他顾不上别的,开口就问:“潮生现在怎么样了?” 吴妈:“进去半个钟头了,刚才护士说潮生情况很紧急,但并不危急,好在海老先生及时把他送来了,所以你别担心,在这等等吧。” 海东麟看向父亲,道了一声:“谢谢。” 海泰安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应,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手术室的方向,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海东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刚想拿出烟却突然想起了这里是医院,只好又放了进去。 宋珏也跟在他身后来到了手术室门口,和海泰安打了声招呼后,疑惑地看着这里。 这是个什么地方?外面看来像民宅,里面却好像是个诊所?手术室里的人是谁?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东哥的父亲也在这里? 在这种气氛下,他无法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只好静静地带着着手术的完成。不过在他环视了一圈后,倒是发现了一个让他感到意外的人。 一个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与在场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关系的年轻人。 宋珏走过去对他说:“你不是卫家的……” 从海东麟和宋珏进门的第一刻起,他就一直在观察着这两个人,猜测着到底谁才是江潮生的男人。他想起了那些被贴在学校信息栏里的照片,似乎另一个主角是戴着眼镜的,那么难道就是…… 与医疗系统打交道的没有不知道林氏制药的,也没有不认识海东麟的,卫璋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不过宋珏对他来说就显得陌生多了,他疑惑地问道:“我是卫璋,你是?” “我叫宋珏,我认识你的父母,你的十八岁生日宴是在裕丰办的吧。” 卫璋点点头,没有兴趣继续这个话题。他的目光总是会不经意地扫过海东麟,心里暗暗把自己和他比较起来。 他曾经无数次猜测过要和江潮生携手一生的男人是谁,却没想到还是他认识的。而且那是一个比自己更加成熟老练、更加懂得掌控人心的男人。 可海东麟给他的印象却称不上好,虽然他对每个人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可他却本能地从他客气的态度里察觉到了冷漠和自傲。这样的男人看似亲和,其实没有人能猜得透他的心思,和江潮生的单纯直率刚好相反,反差这么巨大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 海东麟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他的全部心思都挂在了手术室里的人身上,不知道有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人正在暗暗跟自己较着劲。 时光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等待的时间是如此难熬,周围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就连一向多话的吴妈也停止了唠叨,紧张地看着手术室的那扇门,期待着它什么时候能够打开。 在一个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时间,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一直目不转睛的吴妈第一个发现了这件事,兴奋地喊了起来:“好了好了!手术好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手术室的大门,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伴随着急速的脚步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我来了我来了,潮生怎么样了?” 第81章 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集中在手术室的方向,除了宋珏。 在他听见这个声音的第一刻开始,就好像被雷电劈中了一样,被定在了原地。 这个声音让他太熟悉了,在他十八岁到二十五岁的七年里,几乎每天都能听见这个声音,即使分离的了八年,也好像刻印进了灵魂一般无法忘却。 时间被定格,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起来,宋珏缓缓的转过头,看见了冲这边飞奔而来的人—— 因为记挂着潮生的情况,所以把车停在门口就匆忙跑了进来,他的眼神一直挂在手术室的方向,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宋珏。 手术室外,海东麟和吴妈站在大门口,紧张地等着里面的消息,海泰安依然坐在凳子上,透过儿子的背影望着里面。 杨岸青凑到海东麟身边,一脸期待地等着里面的人走出来。 和他们怀着同样心情的还有站在较远处的卫璋,手术室门外都是江潮生的亲属他不好上前,可他同样担心着里面的人。 虽然各怀心思,但所有人都有一种度秒如年的感觉,在所有人期冀的目光下,那扇蓝色的门终于露出了一个缝隙。这时候,海东麟屏住了呼吸,紧张的心快要跳出胸口。 婴儿的啼哭声传来,像一声惊雷划开夜空,震撼了所有人的心。就连海泰安也因为这声音心中激荡,站起来走到了门前。 带着眼镜的刘医生第一个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有一个用白色的棉布包裹着的婴儿,非常小的一团,比普通的新生儿都要小。刘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问道:“哪位是孕夫的配偶?” 海东麟好像在梦中一样,迟迟没有反应,倒是吴妈推了他一把说:“暖,就是这个。” 刘医生托着婴儿伸到了海东麟的面前,“是个健康的男孩,3斤5两,境族人里面个头不算小了,恭喜你。” 被团团棉布包裹着的婴儿只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和一双肉乎乎的手,看上去还没小猫大,他的胎发很浓密,皮肤通红通红的,正不安分地动着小手小脚,这么小的一团,嗓门却出奇的大,哭得胸膛起伏个不停。 海东麟始终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他心里最惦记的还是潮生的情况,于是问医生:“孩子的爸爸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父子平安,抱着孩子去看看他吧。”他把孩子又往海东麟这边凑了几分。 海东麟低下头,看着那不停哭闹着的一小团,迟迟不敢去接。 这就是他的孩子?他和潮生的孩子? 虽然已经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可真当这个小生命来到世上的时候,他还是没办法立刻进入爸爸的角色。 杨岸青笑得很开心,八年前自己生产的时候,是在姜医生那个狭窄的地下室里,唯一陪伴他的,就只有姜百草和一堆冰冷的一起。可是今天,潮生的周围有这么多在乎他的人,杨岸青心里没有半点嫉妒的想法,只有高兴。 他拍拍海东麟的背:“怎么了,傻爸爸,接啊。” 海东麟如梦初醒,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医生手中接过了孩子。宝宝被抱进父亲怀里的时候,哭得更加响亮了,小拳头挥舞着,双脚也无意识地乱蹬着。 海东麟茫然无措地看着医生:“他这是……” “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你也是。”回答他的却不是刘医生,而是在他背后的海泰安。 海东麟回过头,看见父亲的眼中闪着让他感到陌生的光,没有他平日强势的样子,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柔和。这时他才发现,在他记忆中一直如冷酷刚强的父亲,其实早已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 在他成为父亲的这一刻,第一次感受到了血缘关系的羁绊。也让他和海泰安之间冰冷了几十年的父子之情开始融化。 海泰安没有说什么,他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尽管他的出生方式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惊吓,可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三十五年前。 也是这样的一个晴天,秀之比预产期提早一天开始阵痛,他急匆匆地送妻子来到医院,也是像这样怀着激动和紧张的心情站在手术室门口。 那时候的并不比海东麟好到哪去,他不停地在门口踱来踱去,身体里像上了发条一样,一刻也停不下来。 后来……后来是怎么样的呢? 好像,他也是和现在的东麟一样,带着恐慌的心情不敢去接过脆弱的新生儿,生怕自己伤着了他,也担心自己是否能成为一个好父亲。 可是在他抱过孩子的瞬间,所有的情绪通通都不见了,心里被那个柔软的物体所填满,眼神一刻也不想离开他。一种为人父的喜悦充满了他整个灵魂,让他心神激荡,久久无法言语。 在那一刻,他在心底暗下决心,要让他的儿子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人,要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要让他一生平顺无病无痛。 他做到了,他的儿子无比优秀,所有人都夸赞他教子有方。他早已不需要长辈的给予,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在很多方面都比自己更加出色。 只有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渐走渐远,直到堕入寒冰。 他一直认为自己有个失败的婚姻,却培养出了一个优秀的儿子,却发现,无论是作为丈夫还是父亲,他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等他回头想要弥补父子之情的时候,儿子的人生已经和他的变成了两条笔直的平行线。 海泰安不知道为何看见新生儿的瞬间,他的脑中会浮现这么多的往事,也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和三十五年前太过相似,也许是婴儿的那一声啼哭终于唤醒了他麻木的心。 “去吧,去看看你的……”海泰安一时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去形容江潮生和儿子之间的关系,只好借用了医生护士的话说,“配偶。” 尽管他很想抱抱自己的大孙子,可现在是他们一家团聚的时刻,自己不应该多做逗留。 海东麟微微颔首,眼中没有了平日里对父亲的防备和疏离。 就在海东麟抱着孩子正要进去的时候,他听见父亲在他身后说:“帮我跟那孩子说一声……对不住了。” 海泰安从未对什么人低过头或者服过软,就是在妻子林秀之面前,他也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家主,从来都只有他指责别人的份。 可是今天,他愿意真诚地同江潮生道一声歉,不仅是看在孙子的面子上,更因为他觉得儿子因为有了他,变得不再那么冷酷无情,也不再和他母亲一样,看似美丽端庄,实则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看着手术室的门再度关上,海泰安转过身,离开了这家医院。 杨岸青其实很想进去看看,不过那个年长的护士挡住了他:“孕夫需要静养,除了配偶都别进去了,改天再看吧。” 他只好作罢,不过还是在门口探头探脑地,使劲想要透过门缝往里看。不过看了一会他就发现海东麟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他的视线,让他连潮生的轮廓都看不着。 算了,还是把时间留给这一家子吧,父子平安就好,等潮生好点了再来看他的外甥孙,话说他三十五岁就当了舅爷,这辈分可不是一般的高。 杨岸青的心情很好,就是总觉得背后有一股灼热的视线在盯着他,就好像要把他身上看出个洞似的。 “杨……泽……” 一声并不响亮的呼唤传入杨岸青的耳中,让他整个人被瞬间冻结,僵在了原地。 就如同宋珏了解他一样,他又怎么会忘记这个声音?相伴七年,分离八年,从认识这个人开始,整整十五年他都生活在一个叫“宋珏”的魔咒之下,无法自拔。 他……他会什么会在这里…… 海东麟给了他三月之限,他却一拖再拖,现在已经是最后几天了。所以这阵子其实他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没什么的,知道就知道呗,都分开这么多年了,以宋珏的滥情,估计身边早不知换过多少茬的人了,哪还能记得他?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却迟迟不肯踏出这一步。不光害怕对方会抢走阳阳,更害怕一看到宋珏,就会勾起那些不堪的记忆。 而如今,这人在在这里,就在他面前,仅仅是同处在一个空间里,杨岸青就觉得身上虚汗直冒,心跳如鼓。 他一直以为八年的时光早就让他彻底忘记了这人,却原来,只要听见他的声音就会心痛得无法抑制。那些屈辱的过去,一腔真心被人踩在脚下践踏的感觉如此清晰地占据了他的大脑。 “阿泽……” 宋珏又唤了他一声,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实的,生怕自己的鲁莽破坏了这个美好的梦境,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的,怕惊动了面前的人却更想让他回过头来,看一眼自己。 在最后做了一次深呼吸后,杨岸青闭上了双眼,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转过身,直视着面前的男人说:“我的名字是杨岸青。” “杨岸青……岸青……”宋珏贪婪地看着面前的人,呢喃着他的名字。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心中的狂喜就被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恐惧——杨泽会怎么看他,是无所谓,还是厌恶,甚至仇恨? 比起他印象中的杨泽,面前的人看上去更加结实,八年的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让他变得成熟稳重了起来。 眼前这个叫杨岸青的人有着和杨泽一样的面貌,却让宋珏感到陌生。 杨泽把自己当成了生命的全部,他看他的眼神是迷恋的、痴情的,而眼前的这个人,眼中尽是防备,就好像怕他会抢走什么一样。 他做了太多的事,不仅耗光了杨泽对他的爱,也让他们之间本就薄弱的信任荡然无存。如今就连最普通的问候都做不到。 两人之间只隔了几米的距离,却仿佛横亘了千重万座山,我过不去,你也别想靠近。 看气氛不对劲的吴妈早就闪到护士办公室找她们聊天去了,卫璋在看到海东麟抱住了婴儿的瞬间也倍感失落地走回了院长办公室。长长的走廊里只剩下了宋珏和杨岸青。 “怪不得我找不到你……原来,你改了名字……” 杨岸青冷冰冰地问:“找我做什么?” “找你……”宋珏不知该说什么,这个问题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明知对方已经有了妻子和孩子,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地去找他?尽管这么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他也从未想过要放弃。找到杨泽变成了他人生唯一的信念,一次次的挫败让他曾经想要放弃,可一想到这样一来就会让杨泽这个人彻底走出他的生命,他就会疼得像是要死过去一般。 “你、你还好吗?” 杨岸青:“挺好的。” 宋珏:“那你的妻子和孩子好吗?” 妻子和孩子? 杨岸青被这个无厘头的问题给问住了,孩子的确有,妻子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宋珏是哪来的这个念头?况且,他不认为宋珏会知道阳阳的事。 不过他没有选择说明,而是含糊地答了一句:“都好。” 听见他的回答,宋珏身形一晃,几乎要站不住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残酷了,他心里抱着的那一点最微小、最卑鄙的希望也被打碎了。 杨泽不再属于他,他属于一个女人,还有他们所生的孩子,他是别人的丈夫和父亲,和他宋珏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 在六年前看见他们一家三口的时候,他选择放手,让杨泽彻底走出他的生命。原以为时间可以冲淡对他的思念,可是不到半年的时光,他就已经快要因为想念而疯狂。所以他开始重新寻找杨泽,可是这次,那人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找不到半点线索。 所以他心里逐渐生出一种妄想,如果他已经离婚了呢?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觉得眼前的道路明亮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还有机会,只要杨泽能够原谅他,就算让他下跪也好自残也好,他都愿意。 可现实是如此残酷,没有给他半点赎罪的机会。 杨岸青已经不想再呆下去了,只是看见宋珏这个人,就让他心烦意乱,“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宋珏拦住他的去路,“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 “没有。”杨岸青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 “那……给我个联系方式吧,如果你有空的话……” “没必要。” 即使对方把态度表现得如此明确,宋珏仍不愿放弃,他好不容才重新见到这人,就算没有一丝希望他还是想要见见这人,听他嘀嘀咕咕的抱怨,看他因为无聊的小事傻乐。他曾经最看不惯杨泽那样,无数次都因为这个生气,把人晾上整整一天。可分别八年后,这些却变成了他最珍贵的记忆,在无数个思念杨泽的夜晚,是它们支撑着自己坚持下来。 宋珏发挥了他死缠烂打的天性,不怒反笑,“那……能不能告诉我你住哪,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拜访一下你……和你家人。” “宋珏!”杨岸青提高了音量说,“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说完,他就快步走过了他的身边,径直往门口走去,留下宋珏愣在原地—— 不,我变了很多…… 杨泽,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已经明白,这世上除了你,不会再有人这么爱我。我也终于发现,原来我不能没有你…… 杨泽,求求你,回头看看…… 可他的心意传达不到杨岸青的脑中,很快,他就听见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宋珏闭上眼,颓然坐下,手心里全是汗。杨泽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这是他应得的、不,他已经很仁慈了,他应该狠狠地揍他、骂他,把他曾经受过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可是,对方可能已经不屑这样做了,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和自己彻底撇清关系吧。 宋珏悲哀地想着,自嘲地笑了笑。 和门外的剑拔弩张不同,手术室内,海东麟把孩子放在枕边,自己靠坐在床头,心疼地看着因为生产而惨白了一张脸的潮生。 他用宽大的手掌摸索着对方的脸,把自己的脸颊也贴了上去。 潮生十分虚弱,他只能半眯着眼睛看着身旁的父子。他本以为会就这样和海东麟相伴到老,却没想到老天待他们不薄,给了他们一个惊喜,让流着两人骨血的孩子来到世间。 “是个男孩……”他微弱地张开口,语气里带着惋惜。 海东麟略带着同情地看了眼刚出生的儿子,把潮生的头扭过来让他看着自己,“再生就是了。” “感情生孩子的不是你……”潮生又把眼神放回了孩子身上,真是怎么看都不够。几个小时候前,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只有海东麟一个人,可如今他已经迅速移情别恋,新欢胜旧爱,把这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小肉团当成了心肝尖。 不生,他觉得遗憾;生么,又怕吃苦。海东麟深觉得安慰一个刚生产完的男人真是一件劳心劳神的事。 他决定安慰安慰刚卸完货的潮生:“海夫人,辛苦了。” 这一声“海夫人”让潮生笑了,曾经他们还就“海夫人”还是“江夫人”这个问题上争论过,现在这个情况,这顶“海夫人”的帽子,他似乎是逃不掉了。 要是平时,他肯定得顶几句,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力气了,眼睛眨了眨,快要坚持不住昏睡过去了。 海东麟看着他努力想要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能露出一条缝的样子,就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在他耳边轻语:“睡吧,我在这陪你。” 听到他这样说之后,潮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闭上了眼,合眼前,还依依不舍地看了儿子一眼,生怕醒来就看不到一样。 海东麟失笑,看来离自己失宠的日子不远了。 看着一大一小睡得香甜,海东麟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准备和院长商量商量,在他们病房里给自己加一张床,好让他陪着潮生和孩子。打开门的时候,才发现原本挤得满满登登的走廊里,已经只剩下了宋珏,正低头沉思着。 这时他才想起杨泽的事。 他在宋珏身边坐下,问道:“见到他了?” 宋珏的头一直低垂着,“嗯”了一声。 看他的样子,就能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海东麟思索着要不要把阳阳的事告诉他。不过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按下不表,这事还是让宋珏自己去发现吧。 宋珏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问道:“对了,刚才是怎么回事?那孩子是你的?里面的人是谁?杨岸青为什么喊江潮生的名字,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刚才一直沉浸在重新见到杨泽的狂喜中,根本顾不上别的事,这时冷静下来想想才发现,刚才好像发生了很奇怪的事,让他满脑子的问号。 海东麟略微思考了一下,决定挑一个最无关痛痒的问题来回答:“他是潮生的舅舅。” “怪不得……”宋珏自言自语,早在见到江潮生的第一眼,他就觉得他和杨泽有一些共同之处。 “不对,那儿子是谁给你生的?你这阵子不是和江潮生过得挺好吗?” 原来他在这呆了这么久也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海东麟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当然是我夫人生的。” “夫人?你把那女人当老婆,那江潮生怎么办?不对啊,如果里面是个女人,刚才阿泽为什么问潮生怎么样了,可是里面的人如果是江潮生,那孩子又是从哪来的?” 宋珏简直要被这些问题给饶晕了,刚才没顾得上,现在这么一想,今天这事处处透着诡异,他现在多想打开门去看一眼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东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告诉我吧。” 海东麟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宋珏最怕他这样子,因为每当他露出这种笑容,他就得有大麻烦。 不过这次他错了,海东麟给他指了一条名路:“去问问杨泽,你会知道一些很重要的事。而且,我觉得你对杨泽似乎存在某些误会。” “误会?”宋珏疑惑地问道。 海东麟:“就我所知,杨泽,也就是现在的杨岸青,这些年一直都是单身,从未结婚。” “真的???” 宋珏这一天经历了太多意外,这恐怕是今天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海东麟拍拍他的肩给他鼓劲,“去找杨泽吧,在他那里,你会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第82章 送走了一脸问号的宋珏,海东麟继续朝院长办公室走去。 可他没有在那里找到秦院长,却看见了让他觉得有些面熟的年轻人。而这个年轻人正一脸敌意地看着他。 海东麟在脑中搜索了一下后,脸色也沉了下来。 “卫璋?” 他与卫璋仅有过一面之缘,照理说对他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真正让他记住了这个名字的,是他在潮生脸上偷取的一吻。就在那件事发生后,他就让人调查了事情了来龙去脉,也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潮生就怀着孩子出走了,所以他也就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仁爱……镜慰…… 难道这家医院和仁爱有什么关系? 卫璋把双腿交叠放在了另一条凳子上,斜着眼看海东麟,“海先生,没想到会在这看见你。” 海东麟对这个年轻人没有什么好感,更没有和他叙旧谈天的闲情,“我找秦院长。” 卫璋下巴抬了抬,指着门口的方向说:“他出去了一会就回来,你有什么事找我就行。” 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这家专为镜族人开设的医院的确是仁爱旗下的。这人肯定也知道了潮生的特殊体质,如果他还存着那些非分之想的话…… 在潮生的面前,海东麟收起利爪,越来越像一头温顺的绵羊,但那白色皮毛下的嗜血成性却从未褪去过。 他的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卫璋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无形的压迫感。 他想起了曾经在父母那里听到过的传闻,和现在的海东麟倒是对上了号,在手术室外紧张忐忑的准爸爸只是他展露给家人的一面。 这个男人……不好惹…… 可他卫璋也不差,只恨他没有先认识江潮生! 想到这里,他就有点埋怨命运的捉弄,为什么好不容易让他遇见一个看上眼的,却是别人家的,如今他们都有了后代了,留下自己在这干瞪眼。 他没好气地说:“你有什么事吗?” 海东麟本来都打算离去了,听见他的话后停下脚步说:“不必了,我还是等秦院长回来吧。” “等等!”卫璋喊住他,“海先生,你觉得你尽到了配偶的义务了吗,江老师在学校过得并不好,这些你都知道吗!” 既然已经放弃江潮生,那么他早已失去了和海东麟一较高下的资格,但江潮生在他心里始终是有一席之位的,他对他的感觉很复杂,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如果他和海东麟分手,他会立刻展开追求,所以他对海东麟多少怀着一些嫉妒的成分。 海东麟身形一顿,然后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还未完全褪去少年气息的卫璋,他之所以没有对他下手,一方面是因为出了潮生出逃的事,另一方面,他从不觉得这样的孩子有做他对手的资格。他海东麟,没有恃强凌弱的习惯。 他甚至没有多看卫璋一眼,只是在转身前留下了一句话,“那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卫公子,奉劝你一句,别人家的,就别惦记了。” 这一句“夫妻”让卫璋清清楚楚地知道了他和江潮生之间的距离,也让他明白,海东麟对潮生的重视程度。 卫璋被说得哑口无言,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有种挫败的感觉。 ———————————————— 海东麟陪着潮生在仁爱镜慰住了下来,这里只有两间病房,他们选择了比价宽敞的一间,在病床旁边又搭了一张单人床。 潮生看着那张不足一米宽的小床,又看了看人高马大的海东麟,不免担忧地说:“你睡这能舒服吗?你还是回去吧,这离山庄也不远,常过来就是了。” 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奶瓶给他喂奶,如今二十八岁的他除了小时候抱过妹妹,没有任何带孩子的经验,可他天生就好像会做父亲,在抱起孩子的瞬间就知道该如何去照顾他。让海东麟不得不感叹境族人基因的强大,因为杨岸青说他当时也是这种情况,阳阳一生下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这个当爸爸的一手包办,吴妈只负责给他做三餐和打扫房子。 孩子的大名还没想好,现在只起了个小名,海宝海宝地叫着。 “我没事的。”海东麟坐在床边,看着小的正努力地鼓起腮帮子嘬着奶,大概是因为太用力,小眉头都皱了起来,吭哧吭哧吃得很起劲。 眼看那奶瓶里的东西已经下了一半,海东麟惊讶地看着他一掌就能托起的儿子说:“他好像……胃口不错。” 潮生笑了笑,摸了摸儿子浓密的头发,很是自豪地说:“姜百草说了,境族的孩子因为出生时的体型较小,所以会在前两个月里大量补充营养,三个月左右就和正常宝宝差不多大了。他们说海宝的胃口特比好,会长得更快些。” 语气里浓浓的得意让海东麟忍不住笑了,所有的父母都认为自己的孩子才是最棒的,在这一点上他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只觉得生孩子那人倒是世间少有的招人爱。 他有些心动,于是凑过去靠近了潮生,潮生会意,冲他抬起了下巴。在两张嘴唇即将贴在一起的时候,努力喝奶的海宝突然把他的小手在空中胡乱挥了几下,打在了海东麟的下巴上。 海东麟捂着下巴怔了怔,潮生已经在这时候重新低下了头把注意力转回儿子身上,一点都没有要继续的意思了。 海宝闭着眼睛发出了“咕咕”的喝奶声,比刚才更响亮了些。 什么气氛都没了,海东麟也只好把他们父子圈在怀里,享受这温馨美满的一刻。 可是这一刻并没有持续太久,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种宁静。 “潮生。” 是杨岸青的声音。 昨天他没能看潮生一眼就回了家,心里一直记挂着,今天刚得了空就跑了过来,而且这样也正好能躲开那人…… “小舅舅。”潮生高兴地坐起身,把吃完奶的海宝抱过去给他看。 杨岸青高兴地接了过来,抱在怀里怜爱地看着,“让我看看小海宝,长得真精神哪。海宝啊,我是你舅爷,记住了啊,下回带阳阳叔叔来看你。” 他回头对潮生说:“长得真像你。” 潮生笑笑没有回应,所有人都觉得孩子长得像自己家的,其实他觉得海宝长得更像海东麟。 听了杨岸青的话,海东麟心里“咯噔”一下,儿子是杨岸青的外甥孙,潮生是他的外甥,也就是说,自己也得管杨岸青叫舅舅? 那他要是和宋珏复合了,这辈分不就乱了套了? 杨岸青看着怀里的孩子,越来越发现,这个孩子不但长得像潮生,还像他去世多年的姐姐。抱着海宝,他觉得姐姐的血脉得到了延续,她在天之灵看到潮生现在的幸福一定会很欣慰的。 看见孩子的那一刻,心里的烦恼都不见了,眼中只剩下软绵绵带着奶香的小肉球,仿佛回到了阳阳出生时的那一刻。 依依不舍地把孩子还给潮生,他拿出包里的东西,“我刚才去了趟山庄,这是吴妈让我给你们带的午餐,这是你的,这是海……先生的。” 潮生接过来说:“不用这么客气,他是你的后辈,叫名字就行。” 杨岸青噎住,海东麟就比他大了几个月,他可接受他喊自己舅舅。好在海东麟也完全没有这个打算,他结果了餐盒就把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 吴妈给他炖了有助于伤口愈合的乳鸽汤,由于长时间的熬煮,汤色已经变成了奶白色,上面还点缀了几颗益气补血的勾起,颜色搭配得分外好看。 放在保温瓶里的汤还是热的,潮生决定先把它解决掉。可没等他喝两口,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来的居然是上次把他抬上病床的那两个退伍兵! 两个健壮的汉子有些尴尬地抬着东西走了进来,两双眼睛都不敢看潮生,低着头说:“这些是司令让我们送来的。” 另一个接着说:“那我们走了。” 然后两人就一阵风似地走出了病房,僵硬的姿势就跟装了钢筋一样。 潮生看向海东麟:“这是海老先生送的?” 杨岸青走过去清点着东西感叹地说:“乖乖,这是多少东西啊,你这一年都不用再买了。你看看,光奶粉就两大箱子,看来孩子的爷爷对你不错啊。” 他不知道海泰安对潮生的所作所为,就昨天他的表现来看,他觉得那是一个看似严肃但很慈祥的老人。 对于早产的原因,潮生只说是因为不小心滑到摔在地上,半点没有提到海泰安,这的确是实情,虽然有收到惊吓,但摔的那一下的确是自己的原因。而且海泰安二话不说就把他送来了医院,就从这一点来看,他打算原谅海泰安对自己做过的事,因为归根究底,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太过贪心,想要利用这事为大哥谋得一官半职,这事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海东麟还是从他的言语里找出了一丝端倪,敏锐如他,岂会想不明白里面的来龙去脉,早在保镖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觉得要出事。好在他们父子平安,不然的话,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想起昨天父亲看他和海宝的眼神,觉得经过这件事,他变了很多,不在是那个满口教条、心肠冷硬了一辈子的海泰安了。 看着潮生询问的眼神,海东麟说:“收下吧。” 潮生点点头,继续吃饭。 杨岸青等他们吃完饭后就把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坐在了病床旁,没有要走的意思。 潮生觉得奇怪,小舅舅平时这时候应该忙着代理店的生意,怎么一点都不急着回去呢? “小舅舅,你今天不忙?” “嗯。”明显口是心非的话让他神色极其不自然。 谁想在这里当电灯泡啊! 他的心中悲鸣着,海东麟排斥的眼神让他一刻也呆不下去,可他还是厚着脸皮决定留下,不为别的,就因为家里多了一个讨厌的家伙,让他烦不胜烦。 宋珏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死缠烂打的本领他认第二都没人敢认第一。 而且他实在不明白对方是怎么想的,明明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这样一幅忘不掉过去的样子做给谁看? 潮生终于觉得舅舅不太对劲,关切地问道:“小舅舅,出什么事了吗?” 海东麟早就猜到了大概是宋珏做了什么让杨岸青逃到了这里来,没等他开口,就说道:“杨泽,有些事情,光是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杨岸青被他说得无地自容,仿佛被人揭开了多年的伤疤一样难受。他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潮生疑惑地看着他们俩,觉得肯定有很多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虽然觉得难看,杨岸青还是没一点要走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在这赖到底了。潮生跟小舅舅聊着天,主要是围绕育儿这个问题,杨岸青一个人带大了阳阳,在这方面有绝对的发言权,潮生一边听,一边拿笔记着,完全没发现脸色越来越黑的海东麟。 到了下午4点,在海东麟快要杀人的眼神下,杨岸青起身告辞。倒不是他怕了海东麟,相反,他很乐意看见他吃瘪的样子,只是到了该去接儿子的时间了。 “路上小心。”潮生挥挥手,送走了杨岸青。 门刚关上,他就转头问海东麟:“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问你这么多次都让你打太极瞒过去了,这次你必须说实话!” 他心里隐约觉得,海东麟应该知道阳阳的父亲是谁,而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很久很久,让他的好奇心越来越大。 海东麟无奈之下只好把陈年往事简明扼要地跟潮生说了,草草几句话,并没有具体说明他们分开的原因。 潮生:“那孩子的父亲果然是宋珏?” “嗯。” “怪不得,我觉得他们俩长得像……” 潮生自言自语着,海东麟不想他为别人的事劳神,把他按在病床上,“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吧,你该睡午觉了。” 潮生因为这事有点兴奋,这么多年他总算知道阳阳的爸爸是谁的,居然还是海东麟的好友,不得不让他感叹世界真小。 “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小舅舅在逃避什么啊,他们当年究竟为什么分手啊?” 这件事情让潮生困意全无,不停地追问着海东麟。 海东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门:“现在不睡觉你就永远也别想知道了。” 潮生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入睡前还说了一句:“怎么还是这么专制……” 杨岸青接了儿子回到小区里,把车开进去的时候不停地东张西望,生怕看见什么让他堵心的玩意。 他缩着脖子,一会往这边看看,一会往那边看看,那样子更像是怕别人发现他。他这滑稽的样子逗乐了阳阳,他挺直了身板,一脸严肃地冲他敬了个礼:“报告连长,前方没有发现敌情!” 杨岸青瞪了儿子一眼,“别闹。” “爸爸,爸爸,你干吗呢,赶紧回家吧,我都饿了……” 阳阳黏在杨岸青身上撒娇,催促着他赶紧回家,怕儿子饿着的他只能加快了速度。好在这一路上没有碰见不想看见的人,让他心安了不少。 早上送儿子回来的时候他老远就看见了宋珏在小区门口徘徊着,吓得他一踩油门就直接溜去了潮生那里,到下午才敢回来,过了半天了,那人应该也不在了。 阳阳一下车就看见了自己的小伙伴,连肚子饿这事也给忘了,立马就跟着对方一蹦一跳地玩去了。 被抛弃了的杨岸青只好自己回了家。先去楼下的办公室里看看今天的销售情况,然后回家开始做晚饭。 半个小时后,门铃响起来,他估摸着儿子回来了,直接打开门“臭小子回……” 眼前是一个比儿子高大了不知道多少的身影,正欣喜地望着自己。 “砰——” 杨岸青猛地关上了门,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 笑容僵硬在脸上,宋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再次敲门:“阿泽,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杨岸青冲门外大喊:“我们之前没什么好说的!” 在来之前,宋珏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在这里等了他整整一天,从早到晚,只为了见他一面。 “阿泽,你别这样,开门吧,求求你……” 在杨岸青的印象中,宋珏一直是一副唯我独尊的霸道摸样,尤其是在自己面前,更是强势到了说一不二的地步,这样的他,竟然会摆出低微的姿态来求他? 这些年发生了什么?让那个狂妄的宋珏突然变了性子。 可他对这些都没有兴趣,也许看到宋珏会让他想起过去的事,但这并不代表他还对他有感情,相反,他已经把过去的爱和恨都已经放下,他只想和他做两个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的陌路人。 他硬着心肠,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宋珏,算我求你,你走吧,我是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了。” 杨岸青的决绝让宋珏心如刀绞,却怨不得别人,因为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当年的自己。这是他应得的,是他对早年的荒唐付出的代价。 他欠这人太多,却不是只为了偿还,而是因为这三千多个日日夜夜,他没有一刻能忘记他。从他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决定,无论付出多少,他都要求得让他原谅,让他们重新开始。 “阿泽,我错了,再给我一个机会,最后一个机会,好吗?” 杨岸青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靠在门上,痛苦地捂住了脸。 这一句道歉来得太晚太晚了,明明八年前那么绝情,现在为何要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重新开始? 杨岸青在心里苦笑着——再给你一个侮辱我的机会吗? 宋珏,我相信你变了,可你也要相信,我也不再是八年前的那个杨泽。那个爱你爱到无法自拔,只要你稍微说一句软话就会原谅你一次又一次的背叛的杨泽已经死了! 杨岸青没有流泪,他的眼眶早已干涩,因为他的泪水早已在八年前流干。七年的相恋都留不住一个人的心,这样失败的爱情又有什么值得回味?又为什么要继续? 宋珏没有停止哀求,“阿泽,我知道自己错得太离谱,伤你伤得太深。我不敢奢求你原谅,只希望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你走的这八年里,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我恨自己那么对你,有时候想起来甚至想杀了自己!” 杨岸青没有半分感动,反而觉得这话很可笑,等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才醒悟,这是他曾经做过的最愚蠢的事,而今天,主角换成了宋珏。 他决定不再理他,也不去管他说什么。他的心已经冷了硬了,再也暖不回来了。 阳阳拿着一个小盒子蹦蹦跳跳地上了回家的电梯,装在乐扣盒子里的是小伙伴的妈妈送给他的饼干,他要拿回去给爸爸尝尝,希望他心情好一点就不会骂他。 刚才玩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脚,跌进了泥地里,现在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活像个泥猴。怕挨骂的阳阳机智地想到了用食物来讨好老爸这一招。 他走出电梯,却看见在家门前站了一个高个子叔叔。他不停地敲着自己家门,但没有半点反应。 他走到那个叔叔旁边,仰起头问道:“叔叔你是谁呀?” 宋珏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里面的杨泽身上,一开始并没有听见阳阳的声音。 见对方不理自己,阳阳不高兴地提高了音量:“叔叔你是谁呀!” 这声音终于引起了宋珏的注意,一低头,看见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屋里的杨岸青听见儿子的声音在心里暗叫不好,这臭小子怎么好巧不巧地在这时候回来?他恨不能立刻把小混蛋抓进来打一顿屁股。 宋珏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孩觉得有些诧异,他现在没有功夫哄小孩,于是对他说:“小朋友,叔叔现在有事,你快回家吧。” 阳阳觉得莫名其妙,“我就是要回家啊。” 宋珏没再理他,继续敲门,阳阳拍了拍他的手说:“我爸爸不在家吗?” 听见爸爸两个字,宋珏心里一惊,把眼神转回了孩子身上。这时他才发现,这孩子看上去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看过的样子。 爸爸…… 难道他是阿泽的儿子,可是东哥不是说他这些年一直都单身,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等等,难道自己当年看见的婴儿就是他? 阳阳不知道他这么多想法,这个时候爸爸应该在家做饭,怎么不开门呢,是不是在做饭没听到?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挤开高大的宋珏站到门前,大力地拍着门板,发出“砰砰”的响声,然后鼓足了劲喊起来:“爸爸!爸爸!!你儿子回来了!快开门!快开门!” 第83章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 杨岸青现在深刻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想把那臭小子抓进来好好打一顿屁股。可是这么个情况,他也没办法不开门了,要不然这皮猴肯定拍个没完。 过完,就在他犹豫的这一会,阳阳脆亮的童音又响了起来:“爸爸开门呀!门口有个叔叔找你!” 叛徒! 杨岸青心里暗骂了一声然后黑着脸打开了门。开门的瞬间,他故意不去看满脸期待的宋珏,而是把目光锁定在了儿子身上。这一看就差点把肺都气炸了—— “怎么弄成这幅德行!” 孩子身上没有一块干净地方,白色的体恤衫和深色的裤子全部沾满了泥巴,再往后看,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是一个又一个清晰的泥脚印。脸上和头发上也没有幸免于难,就好像一头在泥地里滚了一圈的小猪。 被老爸喝斥了一声,阳阳缩了缩脖子,连忙转移目标,指着身旁的大个子说:“爸爸,这个叔叔找你。” 用你说! 杨岸青把孩子扯到了身边,对宋珏说:“你看我儿子这样,现在也不方便招待你,以后再说吧,宋先生再见。” 说完就重新关上了门,同样没给宋珏开口的时间。 阳阳莫名其妙地看着老爸问道:“爸爸,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你平时不是教我……” 杨岸青怒火冲天,瞪着儿子骂道:“我教你去泥地里滚了吗?我教你把自己弄这么脏了吗?我教你跟不认识的人瞎说话了吗?” 他平时虽然严格,但顶多就是板起脸吓唬吓唬儿子,很少有像今天这样带着盛怒的语气责骂儿子。这样的他让阳阳感到陌生和害怕,同时也觉得委屈,自己不是故意把衣服弄脏的,爸爸为什么这么凶?他低下头,瘪了瘪嘴,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 杨岸青这一天被宋珏的事弄得心烦意乱,控制不住脾气,这会发现儿子被自己吓到了就有点后悔,可是家长的威严又让他拉不下脸去哄孩子,一大一小就这么僵持在玄关。 阳阳忍了半天也没忍住,心里的委屈越来越大,干脆闭上眼睛大哭起来。杨岸青这下彻底慌了,也不顾孩子身上一身脏污就蹲下把他搂进了怀里,摸着他的小脑袋安抚着—— “不哭了不哭了,阳阳不哭了,是爸爸不对。”儿子的哭声让他的心被揪得生疼,连自己的眼眶也莫名地泛起了酸。 阳阳很少哭,但一哭起来就止不住,虽然爸爸的话让他好过了不少,但还是一抽一抽抖着肩膀断断续续地哭着。 “阳阳不哭了啊,爸爸晚上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我们一起去换衣服洗个澡,然后就吃饭好不好?” “呜呜……嗯……呜呜……” 阳阳一边点头一边哭,杨岸青不停给他擦着眼泪,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着,然后把头埋在爸爸颈窝里,用微弱的声音说:“爸爸、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故意把衣服、弄脏的,呜呜呜……” 杨岸青心里一片柔软,他抱紧了孩子,自己的泪水也忍不住落下,自从看到宋珏的第一眼起,他的心就彻底慌了,他不怕别的,就怕他发现了儿子的存在。一想到阳阳有可能会离开自己,他就难受得快要发疯。 他柔声对儿子说:“没关系,我们洗洗就好。是爸爸不对,不该凶你,阳阳不哭了,我们去洗澡好不好?” 阳阳狠狠地吸了吸鼻涕,终于止住了哭,对着爸爸乖巧地点了点头。 杨岸青拉起儿子走向卫生间,大手牵着小手紧紧不放。阳阳的脾气和杨岸青很像,上来快下去也快,没多久就传出了父子俩在卫生间里互相打闹的声音—— “镭射光线哔哔哔——爸爸,你已经死了,不能再站起来了,你耍赖!” “砰——盾牌反击,我是九条命猫咪超人,还能活七次!” …… 比起重归于好的父子俩,在门口的宋珏就显得落寞多了。他的脑中一直重复着刚才的情景,父子的亲密无间像一个独立的小世界,把他彻底孤立在外面。杨泽在看见儿子之后,眼中就完全没有了自己,全部的心神全挂在了那孩子身上。 那应该就是他七年前见到的孩子,当时他的身边还有个女人,现在为何只剩下了父子俩?东哥说他一直单身,那么孩子又是哪来的?那孩子的脸为什么让他感到如此熟悉? 带着无数的疑问,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宋母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什么,一见儿子回来了高兴地迎上去说:“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吃饭呢,你倒是会赶时间,马上就能开饭了,让曹婶先给你盛碗汤喝。” 宋珏没有心情吃饭,“妈,我不饿。” 宋母觉出儿子有点不对劲,连忙拉着他坐到沙发上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跟丢了魂似的,出什么事了?” 宋珏无力地摇摇头,“没什么……” 话说到一般突然顿住,因为他瞥见了茶几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相册,里面有一张照片不就是他刚刚见过的孩子! 他拿起相册惊讶地盯着那张照片,像是要把它盯出个洞来。宋母凑过来指着那相片说:“今天我一个姐妹给我打电话说她女儿生了,是个挺精神的小子,然后就夸你,说你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宝宝了,让她这一说我就特想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这不,都在这看了好一阵了,你小时候长得是真好看,人人都说……” 宋珏目瞪口呆地说:“这是……我?” 宋母笑了:“你这孩子,怎么连自个儿都不认识了。你这人打小就不爱照相,照了自己也不看,就这张还是我们按着你硬给拍的呢。” 宋珏心中巨震,为什么杨泽的儿子会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这到底是……到底是…… ——“去找杨泽吧,在他那里,你会得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东哥的话回想在他脑中,宋珏感觉到,肯定有很多事是他不知道的,而且是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 他必须弄清真相!也许,那就是他挽回杨泽的唯一方法! 在医院呆了一周后,海东麟就把潮生父子给接了回来。这次他们没有去山庄,而是回到了之前住过的江滨公寓里,不过打开门的时候,抱着孩子的潮生吃了一惊,然后退后看了眼门牌号,怀疑自己走错了。 海东麟笑着把他拉进来,“不认识了?” 潮生呆呆地看着四周,难以置信地说:“怎么变成这样了?” 原本以冷色调为主的房间彻底变了个摸样,地板由黑色的大理石换成了浅色的实木,浅咖啡色的壁纸、乳白色的原型顶灯、暖色系的沙发,这哪里还是之前那个风格冷硬的家? 眼前的景象让潮生呆愣了许久,海东麟从背后抱住他们父子,“去楼上看看,有不喜欢的,我再让人来改。” 潮生连忙摇头,“这已经很好了……” 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惊喜,他一直抱怨这个家没人味,倒像是过于整洁的宾馆,可是现在一进来,就有一种温馨的感觉扑面而来,心里暖洋洋的,双眼都亮了起来。 海东麟不但把房子重新装修了,还把二楼彻底改造了一下,把主卧室、书房和儿童房都搬到了上面,一楼只剩下厨房、客厅和两件客房。 潮生看着面目全非的二楼问:“你的那些酒呢?” 海东麟在二楼收藏了不少好酒,虽然他被明令禁止碰它们,不过看着也舒心啊,要是什么时候海东麟不在家,没准还能…… 一提到酒,海东麟就是一副没法商量的语气:“怎么,觉得遗憾?” 被看穿了的潮生尴尬地笑了笑,说:“哪能呢,我就是问问。再说了,你也不能赖我啊,我本来对酒一点兴趣都没,都是你那些好酒把我的酒虫子给勾出来了。现在好了,你管杀不管埋,还把我的酒给禁了。” 海东麟拉着他坐在新床柔软的被褥上,噙着笑意说:“等你想生女儿了,就让你喝一次。” 起初潮生不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暧昧的表情突然明白了——要不是他喝醉了,就没有海东麟对他的“浴室惩罚”,没有那次他们也不会有海宝。 他的脸刷得一下红了,因为那是他一生当中最丢人的一次。 都当父亲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经逗,海东麟把他拉进怀里,他偏偏就爱极了潮生这幅摸样。 潮生推开他,顺便把儿子塞在他手里,“我去上厕所。”然后逃也一般走出了卧室。 海东麟抱着孩子等着潮生回来。一周大的海宝还没睁开眼睛,现在正睡得熟。比起他刚出声的时候,已经整整大了一圈不止,秦院长说这孩子的食量很大,会很快追上普通孩子的体型。 他抱孩子的姿势很不专业,没一会,海宝就皱着小眉头不舒服地扭动起来。海东麟换了个姿势,由横抱改成托着,可小祖宗还是不满意,一张小脸皱在一起,似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海东麟对儿子完全没辙,在医院的时候倒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轮到他自己抱孩子才发现这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学着潮生的样子把孩子放在怀里耸了耸,海宝却极不配合地大哭了起来。海东麟被这震天的哭声弄得头疼,干脆拉着他的两只手让他的双腿搭在了自己腿上,变成了一个荡秋千的姿势。 海宝显然对这个怪异的姿势极不满意,哭得更大声了,海东麟惊诧于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有这么大的肺活量,觉得有些神奇,于是托着他在腿上颠了颠。 虽然这是他和潮生的孩子,可是在他来看,此时不会说不会看的孩子更像一个定时炸弹,无法交流,只会随时随地爆发,让他避之不及。 虽然信誓旦旦答应潮生要学习做一个好爸爸,不过他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天分。 孩子哭闹不止,海东麟就渐渐失去了耐心。他把孩子举高和自己面对面,表情严肃地质问他:“你想怎么样?” 回答他的是孩子快要掀翻屋顶的嘹亮哭声和一股奇怪的……臭味…… 很像是粪便的味道,却夹杂着一股奶味,那感觉别提有多诡异了。海东麟闻了闻,确定这是从他儿子身上发出来的。 他突然想起育儿书上说,婴儿出生一到两周会第一次拉出粪便,难道就这么巧让他撞上了? 海东麟举着儿子,维持着这个姿势停顿了十几秒,因为是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好在这时候潮生回来帮他解了围。 他忽略了海东麟那奇怪的抱孩子姿势,把海宝抱起来摇了摇:“怎么哭得这么厉害,饿了吗?” 海东麟怔怔地回答:“应该是……拉了……” “拉了!?”与他相反的是潮生的表情很是兴奋,他把孩子放在一旁的桌上就熟练地帮他换起尿布来,“真的拉臭臭了啊,太好了,海东麟,你真行!” 海东麟丝毫不觉得儿子在自己身上拉屎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不过潮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相反,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地称赞他。 “你不高兴吗,说明海宝特别喜欢你,才把人生第一次便便拉在了你身上!” 海东麟目光呆滞,神情僵硬地点了点头,违心地说了一句,“……,高兴。” 这恐怕是他和潮生认识以来,意见分歧最大的一次。 两个父亲的育儿生活就在这个重新装修过的公寓里开始了,虽然偶尔被海宝折腾得焦头烂额,但一家三口的小日子过得无比温馨。为了潮生父子,海东麟戒了烟,也不在公司呆那么长时间,把所有能推的应酬全部推了,专心在家陪他们。 吴妈留了下来,这里离她家比较近,她很乐意在白天过来帮忙,这让潮生觉得轻松不少,吴妈带过不少孩子,在这方面经验十分丰富,海宝被养得白白胖胖的。 海宝已经睁眼了,正滴溜溜地转着纽扣般的眼珠子看着自己头顶上方的爸爸。吴妈在一旁拿玩具逗弄着他说:“海宝生下来的时候我觉得像你多点,现在看,倒是像海先生多了。” “嗯。” 海宝褪去了刚出生时的胎色后,原本的肤色就显现了出来,是和牛奶一般的白嫩。他的五官也变得立体了起来,鼻子和眼睛的确极像海东麟,下巴和嘴唇长得像潮生。 海宝被逗弄得“咯咯”直笑,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状。虽然这一个多月来天天看着他这小模样,潮生还是被儿子的笑脸击中了心底最柔软的部位,低下头在他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真是怎么抱都不够…… 就是有点沉…… 他把儿子放在手里颠了颠,原来和小猫一样让人完全感觉不到重量的海宝现在已经沉甸甸的很有存在感了,而且如果抱久了,胳膊还会觉得酸。 潮生问吴妈:“吴妈,海宝的体重算正常吗?我怎么觉得长得有点快。” 吴妈:“快还不好啊,族里有的三个多月的还比别的孩子小两圈的,你看海宝胃口这么好,长得这么快,这是好事啊。” 潮生会意地点点头,又生出一种“我家孩子就是牛”的傻爸爸心态来。 再次见到海泰安,是在海东麟出门后不久的一个早晨,打开门的时候,潮生惊呆了,“海、海老先生,怎么会是您。” 海泰安身上散发着浓浓的军人威严,和他本身冷硬的性格浑然天成,让人不由自主地在他面前变得端正严肃起来。 海泰安答非所问:“上次的东西,用得上吗?” 潮生楞了几秒,然后:“用得上用得上,谢谢您了。” 说完后,他们的对话就陷入了僵局,他们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可细心的潮生发现,海泰安的眼神似乎一直在往里瞟着。 该不会是特意来看海宝的吧! 他把海泰安请进了屋,然后抱着海宝放在了他面前。没等他说话,海泰安就一把抱过了孩子,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说:“宝宝啊,我是爷爷。” 潮生吓了一跳,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老人的笑容,和他给人的感觉相去甚远,只有浓浓的骨肉之情。 原来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潮生在心中感叹着,可惜他的生父母去世得早,养父母那里,他又无法向他们说明情况。好在有孩子的爷爷,让海宝能够体会到隔代的关爱。 海泰安的脸上是一副被孩子融化了的柔和表情,抱着孙子一刻也不想撒手,仿佛要把他欠儿子的温情一股脑地补偿给孙子。潮生也不去打扰他,就连喂奶这样的事,也放心地交给海泰安去做了,自己只在一旁指导。 海宝大口大口地嘬着奶瓶,享受得把眼睛都闭上了。潮生觉得他这表情特别好玩,只要到了喝奶的时间,他就会露出这种特别幸福的表情,看来以后必然是吃货一枚。 他毫不费力地干掉一瓶奶后,还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巴,像是没吃饱的样子。心疼孙子的海泰安对潮生活:“再泡一瓶。” “海老先生,这是这么大的孩子正常的量,过了不好,海宝应该已经吃饱了,就是馋的。” 海泰安并不认同这套理论,“这么大的孩子就应该多吃,没关系的,听我的,再给他弄点。对了,他叫海宝?” 潮生:“嗯,小名,大名还没起呢。” 和海泰安的相处让潮生觉得有点尴尬,毕竟两人之前还有过不愉快的过去。不过对海宝的共同关爱让他觉得没那么难受,因为他看到的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海司令,而是一个最普通的老人,他抱着海宝,和全天下所有的爷爷一样,为了哄孙子开心,一会做鬼脸一会学小猫小狗叫,海宝被他逗得乐个不停,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是带着笑的。 海宝睡着后,海泰安决定告辞,临走的时候他依依不舍地看着孙子,那腿怎么也迈不动。 潮生不忍心看老人这个样子,于是宽慰他:“海老先生,您……要是有空,就过来看看海宝。” 海泰安转过脸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他始终无法接受一个男人作为儿媳,可是这个性情温和的年轻人改变了他的儿子,又为海家生下了第三代,让他不得不重新去看待他。 除了长相端正些,这是个无甚特别的年轻人,可他身上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力量,让人感到宁静祥和,这也许,就是东麟选择他的原因吧…… 踏出门的时候,他背对着潮生说了一句:“之前的事,忘了吧……” 潮生了怔了两秒,然后回了一声:“好”。 这个骄傲了一辈子的老人无法放下尊严对他明明白白地道一声歉,可是从他的话里,潮生已经感受到了真诚的歉意,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 直至回到家中,海泰安脸上挂着的笑容都没淡下去,王莹看丈夫心情不错的样子就跟他提了提给智杰找个工作的事。他今年已经26岁了,总这么在外面游手好闲也不是事。 一说起这个,海泰安的好心情就一扫而空,他叹了一声对王莹说:“智杰这孩子,太心浮气躁,前阵子又出了那样的事,我怎么好给他安排差事?低的他看不上,高的他又干部了。” 那五百万赌债,王莹实在拿不出来,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跟丈夫提,海泰安知道这事自然是怒不可遏,把海智杰在家整整关了一个礼拜,一步都不许他走出房门。后来在王莹的苦苦哀求下才把他放了出来。 经过这几天的事,海泰安也开始反省自己,海东麟和海智杰都是他的儿子,可他对他们确实截然不同的态度。由于对长子过于严厉造成了父子关系疏离,所以对幼子采取了放纵的态度,可在王莹的加倍溺爱下,海智杰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父亲,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但他希望能够挽回,能够弥补,在海东麟身上,因为江潮生的关系,他已经看到了希望,可是智杰该怎么办? 的确,给他谋个好职位并不难,但是海明的例子活生生地摆在面前,没准那样做反倒是害了他。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王莹终究没有给儿子谋得一官半职,上楼的时候,听见了全部内容的海智杰对王莹说:“什么叫我高不成低不就,就凭爸的本事,能我弄个油水足的闲职那能叫事?说白了就是不乐意帮我!这要换了海东麟,他早给办妥了!” 第84章 “智杰!”王莹赶紧打断儿子的话,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别说了,让你爸听见怎么办。再说了,海东麟早就不靠、你爸了,这事怎么比啊。” 王莹虽然宠儿子,甚至到了没有原则的地步,但大事上她并不糊涂。她对前妻生的儿子理所当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一码归一码,智杰的事和海东麟无关。 海智杰的脾气也上来了,从上次因为赌博被海泰安关在家里开始,他心里的怨气就积得越来越深,海东麟什么都比他强,父亲眼里只有他,让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听见就听见,大不了再让他关我一个月!” 王莹痛心地拉着儿子赶紧回了房间,生怕被海泰安听见他的话,不过任她怎么劝,智杰都认定了海泰安是因为偏心还不肯帮自己安排工作。无奈之下王莹只好说:“儿子啊,你别着急,你爸肯定会想办法的,估计现在没什么适合你的。” 海智杰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不过面上还是点了点头。他对老头子已经不抱希望了,想要出人头地还得靠自己。他不是觉得海东麟能干吗,那他就要做点大事让老头子看看,自己哪里都不比海东麟差! 他想要做生意,弄一个比海程的规模更加大的公司,之前一直苦于没有资金,不过最近赌钱赢了不少,手头也宽裕了,再赢几笔大的就能收手干正事了。 到时候,他要让别人只记住他海智杰的名字! 贾岩柯是在一个月后回到帝都的,潮生还以为他帮彤彤安顿好自己就回来了,没想到他硬是呆到签证的最后一天,这不得不让他佩服黑熊哥的厚脸皮。 那阵子潮生正忙着生孩子,所以一直就没答应贾岩柯的邀约,现在得了空,就请吴妈照顾下孩子,自己跑了躺店里。 贾岩柯去米国的这一个月,海东麟找了一个对饭店管理很有经验的男人来帮忙打理,虽然他对药膳这一块并不熟悉,但只要是饭店,操作模式大同小异,凭着丰富的经验和独到的眼光,这一个月的营业额不仅没跌,还涨了一点,这倒是让贾岩柯没有想到的。 他本想留住这个人才,不过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是海东麟高薪聘请来的,他一个月的薪酬就快赶上店里的纯利润了,吓得贾岩柯赶紧闭上了嘴,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这位大神。 一切又回到了正规,贾老板重新回来坐镇,江老板继续在店里神出鬼没。唯一的不同就是,自从贾老板从米国回来后,就犯上了一个爱发呆的毛病,而且还是一边傻笑一边发呆,活像思春期的纯情少男。 这不,潮生刚跟他聊了会最近店里的情况,不知说到了什么,贾老板突然没了声音,眼神透过潮生不知看向哪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红晕,双眼变成了少女漫画女主角才有的蜂窝煤星星眼。 看他的德行,就知道这小子又在yy自己妹妹,潮生一连叫了他好几声也没回神,赶紧直接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说:“好歹也是快三十的人了,能别这么恶心吗,你那口水都快流到桌上了。” 最近潮生总有种女儿要嫁人的郁闷感觉,让他看黑熊哥的眼神跟防贼似的。好歹他生的是个小子,要是个闺女,以后碰上这种情况,估计他会扛着扫帚把人扫出们去。 贾岩柯被他一说,下意识地吸溜了一下,这才发现哪来什么口水,于是把手里的餐巾纸团成了团扔向潮生说:“只管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跟海东麟相亲相爱的,我这远距离思念一下都不行?”转念一想,眼前这人是自己将来的大舅子,现在得罪他可没好果子吃,于是换上一副献媚的表情,“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就是想彤彤了吗。” “滚!谁是你哥!” 之前还觉得要是这小子恭敬地喊自己一声哥,那是多痛快多长脸的事,可如今真听见了,那感觉挺复杂,就好像养了多年的闺女被拐跑了一样。 潮生:“你和彤彤到底怎么样了,她给我打电话说你特照顾他,我问她对你什么感觉,她就说还行,但是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啊,你到底是不是在自作多情啊。” 贾岩柯拍拍胸脯,自豪地说:“这你就不懂了,从彤彤还没成年开始,我这双眼睛就挂她身上没摘下来过,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代表了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没准就连你这当哥的都没我了解她信不信?” 潮生不屑地说:“信你个鬼!怎么,你断定能做我江家的女婿?” 贾岩柯信心十足:“做定了!要不我能叫你哥,让你白占我便宜吗。彤彤虽然没有正式接受我,但我能感觉出来,她对我也是有好感的,要不以她的性子,如果不喜欢,早就让我滚蛋了。” 潮生被他彻底打败,这人的脸皮可够厚的。不过当时他让贾岩柯送妹妹出国,本就存了撮合他们的心思,如今事情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这做哥哥的,应该为他们高兴。 不过远距离恋爱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潮生还是对这段感情表示担忧:“那这两年你就这么等着?” 贾岩柯有他自己的打算,“彤彤不是有寒暑假么,平时我有空就过去陪她一两个月。” 潮生点点头,好在自己现在不用上班,除了照顾海宝就没别的事了,大不了到时候他就为妹妹的幸福牺牲一下,天天来店里看着。 不过这也就是个想法,光是海东麟这关就过不了,虽说这人已经改了很多,但在某些方面还是专制的很,他不喜欢自己总在人多嘈杂的店里呆着,认为那不适合他恢复身体。所以他最近偶尔来店里,都得安抚他半天。 贾岩柯正为自己完美无缺的计划感到洋洋得意,却不知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正经起来:“对了,听说海东麟找代孕弄了个孩子?” “咳咳咳……”潮生一口水噎在了嗓子里,难受得直咳嗽。 要是贾岩柯不提,他都快把这事给忘记了,怕吓着根正苗红的耿直青年贾岩柯,他和彤彤编造出了一个代孕生子的谎话,只说海宝是海东麟为了向家里交差,找代孕母亲生出来的。 贾岩柯一听这事就为潮生抱不平,两人都是男的,凭什么他海东麟就能传宗接代,他江潮生就不行! 他的话让潮生很感动,同时也有些心虚,只好找了个借口:“不是不行,是我暂时不想要,等过了三十,我也找代孕机构生一个。” 义愤填膺的贾岩柯接受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说:“这还差不多。” 不过他对海东麟的儿子充满了好奇,两人分别的时候,他要求什么时候去看看孩子。潮生满口答应,却叮嘱他一定要来之前先给他打电话。不怕别的,就怕吴妈一时口快说漏了嘴,他得在他来之前跟吴妈打好招呼。 海宝长到四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可以配合奶粉添加主食了。这时候潮生终于确定了儿子的吃货本质,因为他对所有送到嘴边的东西来者不拒,只要是能入嘴的通通放进胃里,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如果不给他东西吃,就抱着脚丫子啃,一副小难民的样子。 因为惊人的食量,他的个头也窜得很快,身长甚至已经超过到了一般孩子四个月的标准,不过此刻的潮生,已经没有了“我家孩子最棒”的自豪感,因为和个头一起疯长的,还有他的体重。 这不,海宝坐在他的婴儿餐桌上,圆圆的肚子把本就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登登的,一双手臂圆滚滚,像一段段的胖藕节,正在空中来回挥舞着,嘴巴砸吧砸吧个不停,表示朕要进食了! 潮生手里端着一碗营养米糊,却迟迟没有给儿子喂下,面前的海宝坐在小凳子上,已经俨然是一座小肉山了,姜百草说他的体重已经超过了6个月的宝宝,已经是名符其实的超重了。 他的五官长开了些,越来越像海东麟,现在,饶是偏心的杨岸青也说不出这孩子像自家外甥多点这样的话了。除了五官还有他的神态,这孩子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除了进餐时段,要么就是老老实实地躺着,要么端端正正地坐着,不哭不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逗他玩也爱答不理的,冷酷的要命。可一到了吃饭时间,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为了吃到更多的食物他可以做出各种让人忍俊不禁的表情和动作,可谓是不择手段。 比如现在,他已经喝下了两瓶奶,却还是对桌上的米糊念念不忘,一边皱起眉头可怜巴巴地看爸爸,一边嘟起下唇往米糊的方向努着,像是要用嘴去够到它。 潮生被这可怜的小模样电得没有了原则,把之前要让他减肥的决心忘在了脑后,一个把持不住就泡了碗米糊端到了他面前。可他一看见儿子和米其林轮胎标识一样的千层肉就瞬间清醒了。 他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服儿子放弃加餐的打算:“儿子,你不能再吃了,贾叔叔都笑话你是迷你肉山大魔王了,你忍忍,我们晚上再吃好吗?” 海宝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碗散发着浓浓奶香的米糊上,压根不理睬潮生的谆谆教导,见爸爸始终不肯给他吃,不由得拍起桌子表示自己的愤怒。 小桌子被拍得哐当直响,可狠心的爸爸还是决定要缩减他的质量。 海宝伸出一双小肉手想要碰到那碗米糊,明明就在那么近的地方,可他就是够不到!偏偏爸爸不顾他的请求,狠心地站在那里不给他吃! 海宝觉得委屈,硬的不行就来软的,眨了眨眼,嘴巴一扁就开始大哭。 他这一哭潮生就再也硬不起心肠了,他把孩子抱起来哄了哄,然后就把那碗米糊倒出了一大半就剩下一点点给孩子喂了下去。 海宝终于通过自己的智慧和顽强不屈的努力获得了食物,开心地双脚乱蹬。不过米糊实在是太少了,没一会就见了底,潮生想要拿走,海宝却抱着小碗和勺子死活不撒手,一边还发出“嘤嘤嘤”的哀求声。 潮生干脆把它们留下给他当玩具,自己盛了一碗鸡汤坐在他旁边喝起来。 海东麟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一大一小排排坐,小的用拳头握着勺子像小狗一样舔个不停,大的喝一口汤舔一下勺子,父子俩别提有多像了。 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每次一看见他们,所有的疲惫和烦恼都会消失不见,心里只有他们给他带来的感动。 潮生已经不会因为在海东麟面前做出这些不怎么雅观的小动作感到不好意思,他十分自然地喝下最后一口汤,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勺子问道:“今天回来这么早,我要的东西带回来了吗?” 海东麟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嗯。” 沉甸甸的满满一袋全是书,潮生爱不释手地抱着他们翻阅着,“真得好好谢谢老师,这些真是太管用了。” 在他生下海宝刚能下地走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去拜访了井教授,海东麟坚持要陪着他一起去,所以两人一起去了井康来的家。 辞职的事一直是潮生的一块心病,他当时走得太过匆忙,仅仅是和人事处打了一声招呼提交了一封辞职信就拍怕屁股走人了,也不知道这给老师带来了多少麻烦。现在刚刚能下地走路就连忙上门负荆请罪了。 果然不出所料,井康来对他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感到十分愤慨和失望,除此之外,潮生一走就是半年,一点音信都无,他这段时间里一直担心潮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井康来的话让潮生感到很内疚,尤其是在他得知,顶着校方的压力,老师硬是把他辞职这件事给转圜成了停职停薪,只要他在学校露面就能够继续教学。 这份恩情让潮生感动得久久不能言语,这份恩情值得他用一生去回报。可他却必须再一次让他的恩师失望伤心。 “什么!你再给我说一次!”在听到潮生坚持要辞职的消息时,井康来怒不可遏。 “老师,”潮生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恩师,“对不起,我又让您伤心了。可是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回去工作,我打算先休整一年,一年后……我想报考系里的博士研究生。” 井康来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忽略了潮生这么做的原因。他二话不说就握住了潮生了手帮他把脉,这下把井康来吓了一跳,因为这么虚浮的脉象的确表明了潮生大病初愈,气血两亏的身体状况。 他的愤怒变成了心疼,他责怪地问潮生:“生了什么病,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潮生内疚地说:“一是怕您担心,二是……”他看了海东麟一眼,“他当时为我联系好了这方面的权威医生,时间紧迫,我没来得及向您解释。” “原来是这样……”井康来感到无比可惜,这么有天分也勤奋的孩子却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放弃喜欢的工作,真是让人感到惋惜。 潮生隐瞒了真相,他为此感到愧疚,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很难说服从事了一辈子中医药教学的恩师相信男人产子这件事。 “老师,让您为我的事担心了,我会在一年后报考系里的博士生,到时候我希望再次成为您的弟子!” 到时候井康来已经将近六十岁,再有几个月就要退休了,这下可真成了他名副其实的“关门弟子”了。 “好!” 井康来觉得这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就算只有几个月,他也愿意再当一回潮生的老师。 他拍拍潮生的肩膀说:“我会整理一些书籍当复习资料,到时候你来我这取,肯定会对你报考有帮助的。” 海东麟自然不想劳累潮生,从公司回来的路上顺道去井教授那里取了过来。这些很多都是井教授自己整理编撰的,是他一生研究所得的精髓,对潮生来说,无异于天价之宝。 有井教授的帮助,回学校工作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把他无端离职改成病假就可以。但是潮生不想这么做,他有他的打算。短期内他无法参加工作,一是身体没有恢复,二是海宝还需要他的照顾,他根本抽不开身,也无法集中精神投入教学工作。权衡之下,他决定在这一年里养好身体,抚养儿子,多照顾一下店里的生意,同时还能在闲暇时候静心看书备考,如果顺利的话,一年后他就可以回到学校了。 而且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他的那些流言蜚语会越来越淡,直至被人忽略。 所以思考再三,在和海东麟商量完后,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也应得了井康来的理解。 现在的潮生充满干劲,觉得自己活得特别有奔头,海东麟对他无微不至,海宝长得健康结实,店里的生意蒸蒸日上,这日子美好的简直像活在梦里。 所以潮生决定给自己再定一个目标,老天已经太过优待他,他应该珍惜,用更加积极努力的态度去回报它。 把海宝哄睡后,潮生在书房里一边看书一边做笔记,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海东麟一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他走进书房,聚精会神的潮生压根没听见动静,等他知道对方靠近的时候,手里的书已经被抽走了。 “还给我,这章还有一页没看完呢,就一页了。” “不许看了。”说着就干脆把人抗在肩头走回卧室。 因为怕吵醒海宝,所以潮生小声地说:“放我下来,就一页了,一页啊!!看不完我会睡不着觉的!” 海东麟没有给他商量的机会,他扛着他径直走回卧室,把他放在床上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睡。” 说着说着就开始脱起潮生的衣服来。 他身体恢复后,两人晚上的夫夫活动就正常了起来。不过自从生完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海宝转移了注意力,潮生这方面的兴致似乎淡了不少,让海东麟很是不满。 海东麟压着已经半果的潮生肆意亲吻着,潮生觉得痒,四处闪躲,“海东麟,停下,停下……” “嘘……”海东麟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吵醒孩子。” 潮生这才想起,海宝就睡在离他们不远的婴儿床里。在儿子面前做这些事总归是有点别扭的,于是他说:“去客房吧,之前我们不是一直都……” “忍不住了……”海东麟打断他,一手探入了潮生的裤子里面。 “嗯……”潮生浑身一颤,发出了一声甜腻的呻吟。 虽然兴致下降了,可是他的身体却好像比从前更加敏感了,现在只要被海东麟随便挑逗几下,他的身体就会抑制不住地因为情欲而轻颤不已,某个部位也会兴奋地留出湿滑的液体,让他们干脆连闰花季都省了。 越来越高涨的快感让他无心去考虑孩子的问题,随着海东麟熟练的动作和狂猛的吻渐渐失去了理智,在欲望的海洋中沉沦。 海东麟已经蓄势待发,勃发的部位抵在了已经泥泞一片的入口,潮生仰起头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那熟悉的形状和硬度。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嘹亮的啼哭惊醒了迷醉中的潮生,他一把推开身上的海东麟,随便套了件睡袍就急匆匆地赶过去抱起儿子。 “不哭不哭,饿了还是嘘嘘了,让爸爸看看。”一探他的尿布,湿意传来,原来是嘘嘘了以后觉得不舒服才哭闹起来。 “走,爸爸带你去换。”潮生抱着儿子走出卧室,把床上的配偶完全遗忘到了一边。 海东麟面色有些阴沉,这已经不是一次被儿子打断好事了,他都要怀疑这小子是故意的了。他觉得自从有了孩子,自己在潮生心里的地位似乎没有那么坚固了,为了海宝,潮生可以随时牺牲掉他某方面的幸福。 看了眼依然精神饱满、高昂的、充满了斗志的小海,海东麟发出了一声挫败感十足的叹息。 潮生的日子简单平淡却十分充实,他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很有意义,尤其是在看见不停长大的海宝的时候。这时候也该考虑给他起个大名了,海泰安在最近过来看海宝的时候就提起这事了,潮生决定和海东麟商量商量,不过在此之前他打算先研究研究。于是这天早上就坐在电脑前,打算先拟几个名字作为备选。 他的思绪被欢快的手机铃声所打算,来电人是父亲江良,潮生接了起来,喊了一句:“爸。” 江良焦急慌张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潮生,你来医院看看吧,你妈……你妈她、让人打了!” 第85章 江良声音哽咽,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潮生没听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得知医院的名称和地址后,把海宝交给吴妈照顾,自己套上衣服就匆匆往医院奔去。 按照父亲给他的病房号,潮生很快就找到了家人。病房内,江妈的头包着纱布躺在病床上唉声叹气,江爸低着头沉默不语,他旁边还坐着大哥江百川,表情愁苦,见到弟弟来了招呼也没打一个。 自从母亲为了给大哥谋职要求他和海东麟分手之后,他和家里联系的就少了,只是会时不时地问候一下父亲,关心一下他老人家的身体状况。至于母亲和大哥那边,除了江爸偶尔会提到,他已经很少得知他们的消息了。 他走上前问道:“爸、妈,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何凤艳看了眼潮生,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时至如今,她在二儿子面前已经彻底抬不起头来了。江百川的反应和她差不多,只有江良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哀叹着说:“报应啊报应!” 潮生不明所以,只好从父亲这里寻求突破口:“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跟我说啊,妈怎么被人打成这样,是什么人干的!” 江良抬头看看他,又看了眼老伴和老大,他们的神色躲闪,尤其是对着潮生的时候,他们不想让江良当着自己的面把丑事告诉潮生,于是朝他使了个颜色。 江良摇摇头,指着老大骂道:“到现在知道羞耻了,你干那种事的时候怎么那么好意思!” 然后他拉起潮生来到了走廊,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原来在他为了躲避海东麟,谎称去外地进修后,何凤艳主动打电话给海泰安邀功,对方履行承诺,很快江百川就坐到了处长的位置上。那真是一段春风得意的日子,何凤艳见人就夸大儿子有多牛,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处长,这条街上谁也没她儿子厉害。江良看不惯她这卖了儿子还沾沾自喜的样子,所以对她一直不理不睬,每天干完店里的活就回江百川原来留下的房间睡觉,俩口子已经分居有一阵了。 因为这件事得益良多的江百川丝毫不在意他的处长位置是如何得来的,他一边看不起当了同性恋的弟弟,一边为这天下掉下的馅饼沾沾自喜,单位里曾经看不起他的那些人现在都被他踩在了脚下,好几个还狗腿地处长前处长后,鞍前马后地拍马屁。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旁人只当他有个不得了的靠山,想通过巴结他来得到点好处。 马屁被拍多了,江百川就有点飘飘然起来。他在单位一直被当成透明人,人家不理他他也懒得主动找别人说话,性格冷僻、清高自傲,认为别人是在嫉妒他的才能所以故意孤立他。所以在单位人缘极差,几乎没有一个朋友。可如今刚好相反,就连局长见了他都得主动打招呼,这让江百川觉得自己是个大人物了。 官职提升后,除了在单位里的待遇,最大的不同就是隔三差五的饭局。水利局是个油水衙门,管理着全市的供电供水系统,废水足,上门求办事的多。自从当上处长,江百川几乎很少回家吃晚饭,短短几个月内,他几乎吃遍了帝都的几家有名饭店,本就有些发福的他腰围涨了不止一圈。 在单位有人奉承,出入都是好车接送,而且总被一帮求办事的人簇拥着,这让江百川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的官老爷派头越来越大,走哪都喜欢指手画脚的,别人要是敢有不同意见,他当场就会让那人下不来台。 这样有派头的江川白不仅引来了一些人的眼红,却也让某些人对他动了别的心思。尤其是李双梦,他们常去的一家酒店的大堂经理。 李双梦今年刚好三十,两年前和丈夫离婚后,她就一直单着。她长得苗条妩媚,虽然脸蛋不是特别美,但在化妆品的修饰下,也算得上美女一枚。再加上在酒店里呆得久了,练就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很多老食客都是冲着她来的。 江百川见到李双梦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女人特别有风韵,比家里的老婆强了百倍不止。虽然崔琳琳当年也是水灵过的,要不然也不会吸引了江百川的注意,可是自从生下孩子后,就一副劳苦功高的样子,不仅把家务全部推给了何凤艳,而且也没有了当年追求江百川时候的耐心和温柔,总是仗着自己生下了江家的长孙,一个不顺心就对江百川冷言冷语。要命的是崔琳琳还有两个强势的父兄,每次他们一吵架她就会带着孩子回娘家,然后崔强和崔天齐找上门,欺软怕硬的江百川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只好乖乖地去丈母娘家赔礼道歉,把老婆孩子接回来。 这一来二去的,他就对崔琳琳存了诸多怨言,总觉得这女人自从结了婚就变了个人,不但刁钻刻薄,而且小鸡肚肠,一点都不体谅他在外面挣钱养家的苦。 李双梦就不一样了,她温柔多情、气质出众,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懂得如何把握男人的心,既不用付出什么又能一直吊着他们的胃口。江百川的大官派头吸引了他,在互相有好感的前提下,一来二去两人渐生情愫,没多久就勾搭到了一起。 江百川从没想过离婚,他追求的是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男人最高境界,所以一直都是私底下偷偷摸摸地和李双梦见面。李双梦和他完全相反,虽然表面上很能干,可她毕竟离过婚,还带着一个四岁的儿子,对她来说,找个下辈子的依靠比什么都重要。江百川的单位和职务都很不错,而且不太精明,两人在一起,很多事都是她说了算的。所以李双梦决定,把这个男人从他老婆身边抢过来。 可惜江百川虽然对她百依百顺,但从来不提离婚娶她的事。李双梦可不是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对付过去的人,她开始把心思动到了崔琳琳身上。 自从怀了孩子就辞职在家的崔琳琳自然是斗不过老辣的李双梦,在对方刻意筹划的几次“意外”后,她得知了江百川在外面的风流韵事,怒不可遏的她第一反应就是找丈夫对峙,江百川被她骂得无地自容,也知道这事是自己理亏,只好耐下性子来哄她,并发誓会和李双梦分手。 江百川虽然舍不得李双梦,可毕竟他和崔琳琳之间还有俊俊,这家不是说散就能散的,再加上如果离婚的话,他的面子往哪搁,还不成为别人的笑柄? 所以他决定找李双梦谈谈,想要和她分手。哪知听了他的话,李双梦声泪俱下地跟他说自己已经怀孕两个月,求他不要抛弃他们母子。 江百川被这个消息吓得魂不附体,当下就仓皇而逃。李双梦可不会放过他,没多久,崔琳琳也知道了这个消息,还把这事告诉了娘家人,家庭大战一触即发。 何凤艳起初不知道他们的事,今天她和往常一样去帮忙带孙子,却不料撞上了上门寻事的崔强崔天齐夫妻,他们没有找到江百川就把火气全部撒在了何凤艳身上,责骂她不会教儿子,生出整儿狗玩意糟蹋他们闺女。何凤艳这辈子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她大儿子,尤其是这么难听的话,于是拿起手上的杯子就砸了过去。崔天齐反应快躲过了杯子,怒火蹭蹭地往上冒,当下就和父亲一起对何凤艳动了手,好在这时候江百川赶到,让他们把目标转向了他,要不然何凤艳可不止现在的惨样。 说完这一切后,江良叹息地说道:“这都是报应啊,百川就不是当官的料,你妈为了让他当处长那么对你,现在这报应都应验在了自己身上,哎……”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潮生虽然埋怨母亲的做法,但是也无法容忍崔家父子对她动手,他问父亲:“崔家父子怎么说?这事怎么解决?” 说起这个,江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解决?崔琳琳要带着俊俊和你哥离婚,还要分房子分财产!” 江百川出柜在先,崔琳琳会这样做并不奇怪,潮生关心的是大哥对这件事的态度,于是他接着问:“那大哥同意了吗?” 江良说:“你哥当然不想离,他是公务员,离婚传出去不好听。可是那个李双梦厉害的狠,说他不离就把这事捅到他们单位去,让他官都没得当还得被革职!所以现在他这婚是离定了。” 这事肯定无法善了,要么丢了饭碗保住婚姻,要么净身出户娶李双梦,江百川必须在这两个结果中选择一个。 “可是你妈和百川不愿意就把房子送给你大嫂,就算离婚,他们也只想赔点钱就了事,不想分房子,而且还想要俊俊的抚养权。咱家和崔家……没准要打官司了……” 母亲和大哥的态度同样在意料之中,为了防止大嫂分财产,当时买房的时候就留了心眼。如今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交出房子谈何容易! 崔琳琳就算有千错万错,在这件事上她的的确确是受害者,作为妻子和母亲,她有权力提出这样的要求。 “爸,眼下最好找大嫂他们谈谈,两家人坐下来看能不能有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不要对簿公堂。而且……不管怎样他们都不应该对妈动手,把妈的诊断结果保存下来,这样的伤势我们可以报警的。” 刚说完,从走廊的另一边传来了一个有些尖厉的男声:“报警,你倒是报啊!” 江良和潮生回头去看,正是他们刚刚提到的崔家父子。不过他们的样子和想象中大有不同,他们身上包着纱布,崔强还拄着拐杖,看上去可比江妈伤得严重多了。 崔天齐接着说:“我们也有诊断结果,还有医生证明,你倒是报警啊,你妈和你哥把我们打成这样,到时候不赔死你们!” 江妈和大哥哪有本事把他们打成这样,这话简直就是在颠倒黑白! 潮生气得两手发抖,可崔强还嫌不够似的接着儿子的话说:“你们别忘了,是何凤艳先动手的!要不是天齐反应快,让那杯子砸到脑袋上,恐怕现在都要进手术室了!” 潮生语塞,崔家父子的话竟然让他无从反驳。崔强见自己的话震慑住了潮生,便打算趁胜追击:“你们你们江家的人多厉害啊,老大搞外遇老二搞男人,哈哈哈哈,江良,你和何凤艳怎么能养出这样的儿子啊,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啧啧啧,我家琳琳还是赶紧带着俊俊离开的好,要不然被你们带坏了怎么办。” 潮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由他们揉圆搓扁的懦弱青年了,他和大哥的事不应该让父母承受这样的骂名,他上前一步挡在父亲面前说:“请你嘴巴放干净点,如果你要谈离婚的事我们就找个地方好好谈,但是要是再出口伤人,我们江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崔强父子没想到大半年不见,这江老二跟变了个人似的,还真有几分气势了。不过他们可没把他放在眼里,“谈?谈个p啊,给房给车给孩子!让丫江百川老实滚蛋!要不然就等着吃官司吧!” 扔下这句话后,崔强父子气冲冲地离开了,他们这次来不仅是让他们看看自己身上的“伤”,也是在警告他们,让他们知道除了让江百川净身出户,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潮生回到病房,看着垂头丧气的母亲和大哥不免一阵唏嘘,被人骂到门口了还缩在房间里任由对方辱骂,只能说大哥这事办得太亏心。大哥虽然自私且高傲,但一直循规蹈矩,没做过出格的事,要不是母亲太过贪心,非要把他顶到处长的位置上,估计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潮生问道:“妈,哥,这事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你们是怎么想的?” 在儿子面前,何凤艳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微风:“俊俊是我孙子,谁也别想抢走,房子是我们家买的,她崔琳琳想要,呸,没门!一家子强盗!” 潮生的脸色沉了下来,母亲这样的态度只会让这件事走入死胡同,根本没有私了的可能,于是他问大哥:“哥,你是怎么想的?” 江百川不敢看弟弟的脸,转过头低声说:“我、我都听妈的。” 他现在完全没了主心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母亲身上。可说到底,房子和工作他一个都不想放弃,要是他和崔琳琳离婚了,没有好工作没房子,李双梦哪里还会跟着他? 潮生忍无可忍,即使到了这种时候,母亲和大哥依然只想着怎么保全自己的最大利益,而不想着要解决问题,他怒吼道:“到了现在你们还想不掉块肉就解决这事?大哥你理亏在先,大嫂聪明,把你们的聊天记录和短消息都保存了,这些都是有力证据,真打起官司来你有胜算吗?” 何凤艳反驳道:“俊俊是我带大的她崔琳琳要是再嫁了能对他好吗?再说了,李双梦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没个房子他们一家三口住哪?” “房子可以保住,俊俊也可以留下,就看咱家出不出得起那钱!”崔家人要的就是钱,如果想要保住房子就给出等价的金额,大哥那套房子比起当年已经涨了快一倍了,他家虽然这几年生意不错,可也出不起这么大的数额。 何凤艳并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她心里还是想着随便给个十万八万的就把崔琳琳打发了,房子和俊俊她是一样也不想给外人。 再说了,那房子现在市值都快两百万了,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么大一笔钱啊,哎…… 想到钱,何凤艳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潮生的事。为了大儿子,她厚着脸皮问潮生:“老二啊,你跟那个、那个海老板,还、还有联系吗?” 潮生预感她接下来的话不会太好听,语气也冰冷了下来,“妈您什么意思?” 何凤艳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要脸,但还是讪讪地开口:“他、不是大老板吗,这、这点钱对他算什么呢,要是你跟他说一声……” 潮生冷笑了一声,母亲的话再次突破了他所能接受了底线,让他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为了大哥,她可以牺牲掉彤彤的幸福;为了大哥,母亲可以用他来做交易,要求他和海东麟分手;为了大哥,她可以忘记自己做过的事,让他向海东麟求救。 她怎么能做出这样毫无原则和底线的事!!!这真的是养育了他二十多年的母亲吗! 她的话同样激怒了江良,他站起来,把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脆弱的瓷器顿时四分五裂,变成无数的碎片,然后他痛心地对何凤艳说:“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百川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啊!现在你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你忘记你几个月前是怎么逼潮生的了吗?何凤艳啊何凤艳,我和你过了一辈子,忍了你一辈子,却让你变成了现在这德行,你还是个人吗!” 何凤艳被老伴骂得哑口无言,自从上次的事后,江良就越来越不把她当回事了。老伴让了她一辈子,老了老了突然来了脾气,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 硬的不来来软的,为了百川,只好再拼一拼了。 何凤艳突然捶着胸大声嚎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头去撞墙,吓得江良和潮生赶紧拉住了她。 “你们让我死了吧,都是我的错啊!我这当妈的对不起你啊老二,老大这样也是我害的啊,我不想活了啊!!!” 这样的苦肉计不是第一次上演,潮生信了一次两次,却不会再上第三次当,他拉着何凤艳大声说:“妈,放弃房子还有希望留下俊俊,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更不能指望别人来帮自己买账!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你和大哥就没想过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他的话让江百川无地自容,肥胖的身躯几乎缩到了角落去,何凤艳看着强硬的潮生也说不出话来,只好把眼泪憋了回去。 可是现在她只能指望潮生了,所以她抹着眼泪希望能用亲情打动他:“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他是你哥啊,你就忍心看他被崔家欺负?” 谁知潮生没有如她的意,反倒质问起江百川来:“我倒是想问问大哥,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落到今天这下场?” 何凤艳还想说点什么,潮生没有给她机会,挥挥手打断了她:“妈,你先把身体养好吧,崔家那边我们再和他们慢慢谈。你和大哥趁这段时间好好想一想,俊俊和房子到底哪个最重要。” 然后他砖头对江良说:“爸,我先回去了,等妈和大哥想通了我再来。” 江良送他出了病房,在短短时间内,他看上去苍老了十岁不止,老伴的所作所为让他心寒到了极点,江百川的事又给了他一个沉重了打击,这位和善了一辈子的老人感到心酸和绝望,只能在二儿子身上寻求一丝支撑的力量。 “潮生,你妈她,就是这么个人了……你别往心里去……” 潮生摇摇头,“没事的爸,我习惯了,倒是您……别为这事太伤心,总会有个解决的办法的。” 江良点点头,目送着潮生转身离去,抹去了眼角终于决堤的泪水。 潮生心里烦闷,梗着脖子走出了医院,却在门口见到了海东麟。男人正依靠着车站着,似乎是在等他。 他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海东麟:“听吴妈说了,来接你。” 沉闷了许久的心终于有了跳动的频率,潮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走,回家。” 海东麟开着车,潮生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满脑子都是大哥的事。 海东麟心疼地抚、摸着他的额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无忧无虑的日子才持续了半年,麻烦就自动找上了门来。尽管他对母亲感到心寒,和大哥的关系并不亲密,但那毕竟是他的家人,他做不到坐守旁观。而且如果真的不管,那所有的压力就会落在父亲身上,他怎么舍得? 海东麟调节了一下姿势,让潮生能靠得更舒服些,“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潮生微微摇了摇头,“不,这是我家的事,你别插手,而且我也不希望你插手,我妈和我哥如果不记着这个教训,恐怕还会有下次。” “你这是把我当外人?” 潮生拿他没办法,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说:“不,你是我内人。” 第86章 海东麟被他的糖衣炮弹打得云里雾里的,就连“内人”这个带有原则性错误的称呼也没反驳。他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宽容,越来越好商量,有些时候甚至被潮生牵着鼻子走,偏偏他还甘之如饴。 折磨他半生的心病得到了缓解,却有隐隐往妻奴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海东麟哀叹一声,回吻了潮生,“你身体还没全好,别因为这些事受累。” 潮生:“不会的,其实这事能不能解决只能看他们自己的态度,我帮不上什么大忙。” 在这件事情上,大哥是完全的责任方,这一点无从辩驳,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他顶多帮他找一个好律师,其他的,全看母亲和大哥是否能想通,在金钱和亲情之间选择其一。 说到出轨,潮生突然想起了小舅舅的事。在他的再三追问下,海东麟无法,只好把他们以前发生的事告诉了潮生,虽然只是简略版本,但还是让潮生拍案而起,直骂宋珏活该。 很少爆粗口的潮生忍不住大骂宋珏:“原来我还打算看在阳阳的面子上,撮合撮合两人,原来宋珏做了这么多对不起小舅舅的事,那还复合个p!让丫单着吧。” 海东麟决定为好友说几句好话:“以前阿珏确实做得不对,可是杨泽离开的这几年,他的变化很大,已经不是八年前的那个宋珏了。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忘记杨泽。” 潮生依然愤怒难平,他很难想象小舅舅是怎么熬过那几年的,难怪一说起以前的是,小舅舅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那种伤心事,恐怕每次想起都会觉得钻心地疼吧! “人都走了要他惦记个屁,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好好珍惜!” 这话也触动了海东麟,他握着潮生的手久久不放。还好潮生的出走让他及时醒悟,没有落到宋珏和杨泽那样的结局。潮生说的对,既然相爱就要好好珍惜,不要辜负了对方的付出也让自己陷于追悔莫及的境地。 潮生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海东麟,他以前的风流韵事貌似也不比宋珏少,不说别的,那个叫顾晓的明星不就是…… 虽然一个大男人吃醋显得很不上台面,可是潮生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你以前那些……断干净了没?” 海东麟原本只是想为好友辩解一下,没想到引火烧身,连自己都被扯了进去,为好友两肋插刀果然不是明智之举,他决定以后还是卖友求荣的好,阿珏那小子,让他自己折腾去吧。 回到家中,吴妈抱着海宝在玄关迎接他们,潮生一见到儿子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抱起他“啵啵”亲了两大口,逗得小肉山咯咯直笑。 海东麟正要往房间走却被潮生叫住:“你也抱抱。”他把孩子往海东麟的方向推了推。 海东麟怔了怔,呆滞了两秒,笑着说:“好……”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就像防暴警察拆除炸弹一般谨慎。 海宝对着爸爸的时候,笑得跟朵花一样,暖都能够融化人心,可是对着老爸海东麟,他小嘴紧抿,眉头皱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海东麟同样如此。 两人之间隔了不到十厘米,海东麟的动作再缓慢,也终于碰触到了软绵绵胖乎乎的儿子,把他抱在怀里,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奶香…… 一闻到这个味道,海东麟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父子俩的姿势很僵硬,海东麟跟揣了个炸弹一样一动不动,海宝则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严肃地看着老爸。果然,才过了大概十秒钟,海宝就正冲着老爸的门脸,中气十足地吐出了一口奶,直接喷在了海东麟的眼镜上。 海东麟:“……” 潮生赶紧抱走了海宝,越过了他走去了客厅,一边轻声哄着一边拍着他的背帮他把这口奶顺下去。吴妈连忙去拿毛巾给小祖宗擦嘴。玄关就剩下了被遗忘的海东麟,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摘下眼镜,擦去上面乳白色的奶渍,刚过了三十六岁生日的海东麟深觉自己有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而且还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至今为止过招的结果是,完败…… 在大哥这件事情上,潮生严令禁止海东麟插手,其实海东麟压根懒得管潮生那些贪婪的亲戚,只是不想他为了他们的事劳心伤神,所以潮生再三向他保证,在保证不影响身体的前提下,适当帮他们进行调节。 期间他找大哥谈了谈,他认为大嫂在这件事上是受害者,他应该主动向她道歉,态度诚恳地寻求她的原谅,两人毕竟还是有过感情的,所以在抚养俊俊的问题上不应该弄到剑拔弩张的地步,这样会对俊俊的成长带来负面影响。 可是江百川推了推眼镜,拒绝了这个提议。他觉得反正这婚是离定了,没必要做这些多余的事,他根本拉不下这个脸,而且他怕自己要是去崔家,又会挨崔家父子的拳头。 大哥冥顽不灵的态度让潮生感到这事可能不会仅仅是离婚就作罢,当局者迷,他一个旁观者再使劲也没用。 何凤艳那边依然抱了让海东麟出面解决问题的念想,可是潮生在这一点上很坚决,直接了当地说这是江家的事为何要劳烦他人,而且如果不是母亲贪图权势,大哥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何凤艳现在没有了丈夫的支撑,儿子又不争气,所以也没了往日的气焰,几次被潮生顶回来后也只好作罢。 潮生还在一个偶尔的时间看见了大哥的出轨对象——李双梦。她拎了一个果篮来看望何凤艳的时候刚好被他撞见。果然如父亲所说,这个女人看上去精明干练,处事圆滑,比崔琳琳高了几个段位不止,怪不得把大哥驯得服服帖帖的。 一见何凤艳,李双梦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削苹果,还帮她捏腿捶肩,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的何凤艳一下子就被灌了迷魂汤,儿媳妇都喊上了。 何凤艳拉着李双梦的手说:“梦梦啊,我们家百川要是能早点遇见你那该多好啊,就不会走这么多冤枉路了……” 她现在对崔家人深恶痛绝,就连崔琳琳剩下俊俊的功劳也被她忽略了,毕竟李双梦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没准又是个小孙子呢。这李双梦有工作,家庭情况也简单,没有那么凶神恶煞的父母兄弟,就算心眼多点,嫁进来生下孩子后不还是得乖乖地伺候百川。 何凤艳越看李双梦越觉得顺眼,听说她还是个什么经理,挣得不比百川少,就算这次打离婚官司少不了要出一大笔钱,还不是很快就能挣回来? 江母心里打的尽是如意算盘,潮生的注意力却放到了别的地方,打从进门起,他就一直注视着李双梦脚上那双7、8厘米的高跟鞋。 “李小姐你好,我是江潮生,这家的老二。”他主动向她介绍了一次。 “哦,你好你好,叫我双梦姐就行。”李双梦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不过大概是从江百川那里听说过潮生的传闻,所以眼中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 潮生不在意这个,接着说:“双梦姐,听大哥说你怀孕两个多月了,我是学中医的,我帮你把把脉看看吧。” 李双梦一听这个脸色就变了,只不过这种转变只发生在瞬息之间,除了一直观察着她的潮生,谁也没有发现。 “不用了不用了,我刚做了产检,一切都好,谢谢你了啊。”她的脸上有浮现出了惯有的大方笑容,神态十分自然。 潮生假装打趣道:“双梦姐,你这是不相信我啊?” 李双梦:“怎么可能啊,就是我这人比较相信西医,毕竟眼见为实嘛,b超图看了才比较安心,对不对,百川?” 江百川连忙说:“对对,我也看了,还有医生的诊断证明呢,潮生你就别操心了。” 江百川一开始也怀疑过李双梦是否为了逼他离婚而编造出怀孕的谎话,不过在看见她拿出来的证据后就完全相信了。另一方面,他压根不相信弟弟有什么真本事,觉得他也就能用药材倒腾几个菜出来,给人诊脉看病?笑话! 既然是如此,潮生也不坚持,和他们告了别就离开了病房。 他通过朋友关系为他们请到了一个经验丰富、专打离婚案子的律师。对方姓张,他在了解了双方情况后,觉得孩子的抚养权争夺还是很有希望的,但房子问题比较难解决,毕竟江百川的那些通话记录和短信往来都是重要证据,最要命的是李双梦已经怀孕,这让江百川的情节更加严重,很难达到人财两得。 听完张律师的话后,江家老两口和江百川虽然不甘心,但还是打算为了俊俊放弃房子,毕竟这是他们江家的孩子,他们怕他崔琳琳改嫁后孩子吃苦。这样的结果让潮生感到欣慰,大哥和母亲虽然自私,但是好在还是把骨肉亲情放在了第一位,没有被金钱蒙蔽双眼,最终选择了放弃房子留下俊俊。 大嫂没有工作,抚养俊俊确实力不从心,而且俊俊从生下来开始都是江妈一手带大的,两岁多的他最亲近的人就是奶奶。 可就在他当天回到家中就接到了江妈来的电话,她的意思竟然是俊俊也要,房子也不能完全放弃,顶多对半分! 潮生觉得疑惑,于是问道:“妈,那天张律师说得很清楚了,你们也都接受了,怎么今天突然出尔反尔?” 何凤艳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大堆理由,潮生听了半天才明白,这是因为不想让李双梦嫁进来以后没房子住! 看来这个李双梦是真不简单,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让他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因为对母亲和哥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所以潮生此刻并不感到心寒,只是觉得这样下去,大哥和大嫂不会仅仅就是离婚这么简单。这件事起源于母亲和大哥的贪欲,而此时他们仍不知反省,紧紧抓着眼前的利益不放,可崔家是这么好想与的人吗? 潮生觉得面对这样的家人,他无能为力,“妈,房子怎么分,能不能留下,都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你们和张律师商量一下吧,也许他有办法,但你们还是要做好人财两失的最坏打算。” 何凤艳觉得他的话刺耳,这几天被他顶了几次,这心里头本来就憋着一股火呢,现在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什么人财两失,老二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成天乌鸦嘴,看着你哥倒霉心里舒服是不是?你就是看不惯你哥处处比你强,自己搞男人生不出孩子就指望你哥也没二子吗?还有你请的那个律师怎么一点都不为我们争取点权利,就想让我们出钱出房,安的什么心?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潮生不想辩解,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淡淡地说道:“妈,你和大哥好自为之吧。” 他决定放手,不再管这档子事。海东麟说得对,他们不领情,他再多话只能招人烦,没准还觉得他别有用心。从这一刻起,大哥这件事他再也不打算多说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这种事他不是次次都能忍下来的。 只是张律师那边必须说声抱歉了,大哥这边出尔反尔,恐怕会给他造成不小的压力。还有父亲那里,得让他老人家做好心理准备,这事……恐怕还得有波澜…… 三天后,他接到了张律师打来的电话,得知大哥他们辞退了他,换了另一个律师。对张律师他感到万分抱歉,在电话里连声道歉,并决定支付一部分的律师费给他。这是他一个哥们介绍的,关系不错才给了他这个面子,现在反而自己这边反悔,潮生感到无地自容。 张律师倒是很淡定,“没事,这种事我也不是没见过,钱倒是小事,但你大哥的那个案子,他们这么做,很可能会激怒女方。” “嗯……”这个道理除了执迷不悟的母亲和大哥,又有谁不懂。 再次对张律师表达了歉意,潮生挂上了电话。不过这次除了心里有点闷之外,已经没有其他负面情绪了,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他已经不会对母亲和大哥的任何做法感到意外和痛心了。 海宝在他身边仰躺着,他的正上方有一个婴儿挂玲,吊着很多会出声的玩具,他用短短的小肥腿往上一踢就会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声音,是他最喜欢的玩具之一。 儿子玩的不亦乐乎,也成功引起了潮生的注意,让他把刚才的不快忘到了九霄云外,专门逗弄起儿子来。 海东麟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了声音,打开门一看,果然潮生又把儿子抱上了“他们”的床。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小子一旦占领了大床,要想让他躺回婴儿床,任务的难度系数破表,不哭闹个一番弄得两个爸爸不得安宁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潮生带着柔和的笑,一边拨弄着上面的玩具一边学动物叫声逗弄孩子,那表情好像比海宝也大不了几岁,活脱脱一个大号儿童。 虽然被儿子霸占了床位让海东麟觉得有些不爽,不过眼前温馨的一幕还是让他勾起了嘴角,躺到潮生身后,环抱住了他。 潮生却很不配合地推开他坐起了身说:“刚好你来了,帮我看着海宝,我去收拾下东西,明天要去仁爱镜慰做检查。” 手心还没捂热呢,那人已经火速爬下了床消失在门口,偌大的卧室偌大的床,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海宝依依不舍地看爸爸离开了自己,委屈地瘪了瘪嘴,两只脚气愤地踢着摇铃发泄着。他扭头看老爸,觉得是他突然出现才让爸爸离开了,都是他的错! 他握紧了小拳头看着老爸,下唇撅起,像是生气又像是挑衅。 海东麟总觉得儿子对自己有着若有若无的敌意,想想潮生怀孕的头几个月他所做的事,他觉得这应该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怨念。 海宝的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嗯、唔唔”的声音,这让海东麟想起了每每他和潮生想做点夫夫夜间运动的时候,他就会出来搞破坏,已经无数次搅乱了自己的好事。 臭小子…… 他心生一计,一手托着海宝鼓鼓的腰身一用力,就把他翻了个个,由仰躺变成了趴着。 海宝食量惊人,个头也比普通孩子长得快,可人都说三番六坐九爬,别的孩子三、四个月就能自己翻身了,可海宝都快五个月了还是不会翻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重超标的缘故。 被老爸翻过去后,海宝用手臂支起上身挺起胸脯想要翻过来,可往两边歪斜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每次都落回了床铺上,几次以后累得气喘吁吁,趴在床上直哼哼,一边哼还一边拍床蹬腿,极懊恼的样子。 没过多久,就发出了委屈的哭声。 潮生被儿子的哭声吸引而来,连忙抱起他在怀里哄着,问海东麟:“怎么突然哭了?” 海东麟一脸无辜,“……,不知道。” “是不是又饿了,宝贝,你晚上可吃了不少,都快比爸爸饭量大了……”潮生抱着孩子去了厨房。 海东麟拨弄了一下摇铃,听着清脆悦耳的声音,露出了一个自己都没察觉的得意笑容。 海大vs海宝,第n回合——海大,首胜! ———————————————— 江百川和崔琳琳的离婚案还有一周开庭,作为家人,潮生理所当然要去观庭。不过这段时间内,他一直没有打听过事情的进展,所谓眼不见耳不闻为净,他只希望他们的事不要影响到俊俊,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除了每天去店里转一圈,剩下的时间就是在家带海宝和看书。每当海宝睡着的时候,他就抓紧时间看书,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他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不能再让导师失望。 就在潮生把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时候,杨岸青却一直处于一种焦躁的状态,而且越来越有向狂躁发展的趋势。 自从上次把话和宋珏说清楚后,对方表面上没有再骚扰他,却换了一种方式纠缠。每天早上他送阳阳上学的时候,都会感到一股视线,但是四处查看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直到有一次他故意躲让阳阳先下楼,自己在楼上观察,才发现了宋珏隐藏在角落的身影。 好家伙,明的不来来暗的,当起偷窥狂了! 杨岸青心里窝火,直接就杀到宋珏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谁知这小子一脸深情无悔地说,他只是想远远地看看他们,不会打扰他们的生活。 听了他的话,杨岸青差点没忍住一拳就挥上去,不过他到底没这么做,只是转过身说了一句:“宋先生,你这样只会给我的生活带来困扰,希望你不要再这么做,不然我会报警。”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身后的宋珏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或诧异或受伤或无所谓,他都不在乎了。他的心里早就没有这个人的,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彻底摆脱这个人 。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警告是无用的,对方换了一种更加高明的方式来窥探他,让他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没法把人揪出来,但他就是知道,这混蛋肯定就在不远处偷看。 这他么还是宋珏么! 那个潇洒不羁、目空一切的宋大少哪去了? 这种类似变态跟踪狂的行为宋珏坚持了整整两个月,他知道这样不正常,可是他压抑不住心里的渴望,每天早上他都想看一眼那对父子,哪怕是一眼也好。 杨岸青的警告阻止不了他,或者说,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够阻止他,因为只要一天看不到他们,他就关于一整天坐立难安,什么事都干不了。 日复一日地看着他们,他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八年的时光在杨泽身上产生的作用。他从青年变成了一个坚实可靠的父亲,为儿子撑起了一片天。 说起那个叫阳阳的孩子,宋珏心里的疑惑却一直在扩大,自从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他就一直存在着一个疑问:那孩子为什么会和他长得这么像? 他自觉当年虽然荒唐,但从未在哪个女人肚子里留过种,即使有,杨泽为什么会把他当成儿子抚养?而且,他细心观察了一下才发现,这孩子虽然长得像自己多些,却也有几分像杨泽。难道和帧及长得像只是凑巧? 可无论是谁看到他和阳阳,都会认为他们才是亲父子,这世上有这样的凑巧吗? 他再一次响起了海东麟的话,决定再去找一次东哥,希望能得到更多提示。 第87章 宋珏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日来到了江滨公寓,彼时的海东麟没有去公司,专门在家等他。原本宋珏想要约海东麟找个酒吧去聊聊,却被对方拒绝,反而请他去了自己家里。 宋珏感到意外,以他对东哥的了解,他极不愿意别人踏入他这块地界,虽然自己是个例外,不过那里现在还住着江潮生和他儿子,东哥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天潮生不在家,把儿子扔给了吴妈和海东麟就去了店里。自从得知小舅舅和宋珏的事后,他怕自己见到宋珏的脸就忍不住给他脸色看,他实在无法接受他那种对感情的背叛和对小舅舅的伤害。所以在得知他今天要来家里拜访后,很干脆地把儿子往海东麟怀里一塞,也顾不上父子俩不舍的眼神,潇洒地走出了家门。 时隔已久,宋珏再次踏入这里,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这实在和他印象中的海东麟的家相去甚远,温馨甜腻的让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东哥,这……”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海东麟。 “进来吧。”海东麟带着他来到了客厅,原来的室内吧台已经拆掉了,他们只能坐到宽大的客厅里。吴妈给宋珏上了一杯普洱茶,海东麟偏爱绿茶,他面前是一杯今年的银针。 宋珏开门见山地说:“东哥,不瞒你说,我这阵子,为了杨泽的事,愁得很。” “我知道。” “……”宋珏苦恼地低下了头,“真实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海东麟:“阿珏,先告诉我你的打算,你想把他追回来么?” 宋珏不假思索地回答:“想。” 天天想,时时想,想得心都疼了!在他知道杨泽这几年一直没有找过伴开始,这个念头就猛地窜了出来,霸道地占据了他整个大脑,让他没有任何办法去反抗。 听见意料之中的回答,海东麟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问:“见着那孩子了吗?” 知道他指的是阳阳,宋珏点点头。 “什么感觉?” “感觉?”略微沉思了一下,宋珏满脸疑惑地说,“挺精神,挺可爱的,还有、还有……我越看越觉得,他长得、长得……” “长得像你?”海东麟帮他说完了接下来的话。 “对!”宋珏一拍大腿,“像我!” 看着宋珏那既惊诧又迷茫的表情,海东麟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说:“那就对了。” “嗯?”宋珏更加找不到北了,东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对了? 海东麟没有立刻为他解惑,而是起身走到了另一个房间,没一会就看见他抱着儿子出来了。 看见那小猪一样的海宝,宋珏吓了一跳,“这么胖……”想了想觉得说人家小孩胖不好,赶紧改口,“这么大了……” 海东麟丝毫不介意,每一个见着海宝的人都是这个反应,他早就习惯了,“太能吃,是个小胖墩。” 宋珏和海东麟一样,不太会侍弄孩子,所以只敢握握他的小手,不敢去抱。海东麟坐下,让海宝坐在他腿上。他不喜欢这个姿势,于是小屁股扭动了一会,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才正正经经地坐好。 虽然胖乎乎的,可这五官,长得跟东哥真像,是一个拍扁拉圆版的海东麟。宋珏心想,不过他不知道东哥把孩子抱出来是何用意。 海宝正经危坐在老爸腿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宋珏,和他父亲如出一辙。被父子俩同时这么看着,宋珏心里有点发毛。 “东哥,海宝长得真像你。”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一个话题。 “嗯,还有呢?” 还有? 宋珏越来越不明白海东麟想要干什么,既然他问的是孩子,他只好继续观察起海宝来。 眉眼、鼻梁都像东哥,就是这嘴唇不太像,东哥是标准的薄唇,曾经被他形容为冷情薄幸的象征,可孩子的嘴唇略厚一些,线条柔和多了。倒是很像一个人,江潮生。 真有意思,海东麟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居然会像江潮生,爱情有这么伟大的力量吗?还能影响到基因? 他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东哥,你真是神了,这儿子就好像是你和江潮生的一样!” 宋珏自以为自己说了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看见了海东麟越发深沉的脸色。 “还记得我在仁爱镜慰跟你说的话吗?” 宋珏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一句?” “关于孩子的,你好好想想。” ——“当然是我夫人生的。” 这句话突然从宋珏的脑海中跳了出来,惊了他一跳。当时他就觉得怪异,没想到海东麟会这么重视为他生下孩子的那个女人,甚至把江潮生都放到了一边。现在想来,这事处处透着诡异,他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手术室里的人到底是谁。 这孩子简直就是两个人的结晶! 可说回来,阳阳似乎……也是这种情况。像自己多些,但也能在他身上看出杨泽的影子。 这真是奇了怪了…… 看宋珏如此纠结的表情,海东麟觉得是时候再给他一点提示了。宋珏再聪明也不会想到男人也会生孩子,这个谜底只能由他自己去揭开。 海宝听不懂两个大人的对话,他手上既没有食物也没有奶瓶,端正的小大人摸样维持了一会就濒临崩溃,眉头越皱越紧,不过在父亲面前,他没有选择哭泣,因为眼泪是懦弱者的标志,他决定用更加惨烈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 于是海东麟隔着布料和尿不湿都感到了一阵温热的感觉,还有那直冲鼻腔的……臭味。 他满脸黑线的低头看着海宝,发现儿子双拳紧握,五官皱在一起,只有眼睛瞪得滚圆,好像还在使劲……拉…… 宋珏也闻到了味道,尴尬地看着海东麟。 海东麟站起来把海宝高高举起,然后走到了客房,干脆把孩子扔给了吴妈。然后神清气爽地走出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宋珏还是发现了海东麟眼底弄弄的……不悦…… 虽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可是宋珏认为自己该告辞了,江潮生不在,东哥似乎对孩子不太在行,再呆下去怕是要打扰他。 于是他向海东麟告辞,后者却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既然怀疑,为何不用更直接的方法去确认?” 宋珏没有追问下去的机会,因为海东麟已经把他送出了门。 ——更直接的方法? 难道是……验dna? ——————————————————— 江百川和崔琳琳的离婚官司在几天后准时开庭,那天潮生早早地就到了法院,发现大哥喝父母早就在门口等候,他们的身边还有一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江良介绍后,得知他是大哥后来找的律师,姓车。 他和车律师打了个招呼,这是个看上去十分精明的人,看人的眼光充满了打量和审度,让潮生不太舒服。 在庭外等了一会,就迎来了大嫂和她的家人。两家人一见面,气氛就立刻变得剑拔弩张,崔家父子捋起了袖子,不停地冲他们挑衅着,母亲和哥哥只能用鄙夷的眼光回击。 在江百川保证自己会和李双梦分手的时候,崔琳琳原本还指望丈夫能够回心转意,却得知了小三已经怀孕的噩耗,这让他对江百川的最后一点夫妻之情也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仇恨,如今一看见他的脸,恨意就直冲脑门,她直接大骂出口:“江百川你个畜生,去外面搞女人也不怕得性病!” 何凤艳一听立刻反击了回去:“这能全怪百川吗?你看看你那个样子,又胖又丑又没气质,哪个男人看得上你!” “你!”崔琳琳气得浑身发抖,自己当年真是瞎了眼才看上江百川这个窝囊废,为了嫁进江家,她拍了多少这死老太婆的马屁。 崔天齐走上前为妹妹撑腰,他挥舞了一下拳头说:“死老太婆拳头没吃够啊,要不要再试试?” 何凤艳仗着这里是法院对方不敢乱来,就走上去挺起胸脯叫嚣起来:“你来啊!往我老太婆这里打啊!有种你打死我!今天离婚案杀人案一起判了,让你们崔家全被抓去蹲监狱!” 说道吵架骂街,这可是何凤艳的长项,这么多年称霸了他们所在的街道,无人能出其左右。就连一向蛮恨的崔家父子也拿她没办法。崔强只能放下狠话:“你就现在得意吧,一会出来,房子车子孩子都姓崔了,我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两家人的唇舌之战以法官的到来作为终结。崔家人坐在原告席上,对面是作为被告人的江百川,审理正式开始。 潮生坐在下面的观礼席上,紧张地看着庭内不见硝烟的厮杀。双方都在极力为己方整的更多的权利,他们的律师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好不激烈。 他能看出来车律师在这方面经验老道,句句说到了点子上,不过他能做的也并不比陈律师多。只能依靠崔琳琳多年在家不工作,还有孩子基本都是何凤艳带大的这两点来争夺孩子的抚养权,至于房子的归属权,似乎希望不大。 最后何凤艳和江百川让步,提出了房子一人一半的解决方案,但是孩子还是必须归江家。这个提议没有得到崔家的认可反而激起了他们的仇恨情绪,崔琳琳站起来指着江百川的鼻子骂道:“江百川你个不得好死的王八蛋,搞了野女人还想跟我想俊俊,你还是人吗?” 这次江百川也没忍住和她对骂起来,指责她没有尽到一个妻子和母亲的义务,场面一度失控,法官只能敲下法槌来制止情况恶化。 审理继续,在漫长的等待后,法官宣布了最终判决:房子归女方,孩子归男方。 双方都对这个结果感到不满意,散庭后,崔琳琳当场就痛哭出声,“法官,求求你,把孩子给我,我不要房子,不要房子了……” 崔天齐拉住妹妹把她拖了回去:“你疯了!” 崔琳琳全身无力般地瘫在地上,抓着崔天齐的裤子痛哭不止:“哥,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俊俊,我只想要俊俊,那是我儿子啊……” 这时崔强走上来和儿子一人一边把她架了起来,“你犯什么傻,你没工作怎么养俊俊,再说了,你带着孩子怎么嫁人?” 看到这一幕,潮生心里有些不忍。生下孩子之后,他才明白了那种深至骨髓的母子之情,父亲对孩子的感情永远比不上妈妈,因为早在孩子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和妈妈的交流,这就是为什么,母亲比父亲更加离不开她们的孩子。 虽然对崔琳琳没有好感,可是听着她的哭声,想起只有两岁多的俊俊,潮生觉得心酸,转过了头不去看这残忍的一幕。 何凤艳和江百川没有理会崔琳琳的哭闹,他们心里更心疼那套房子,才住了三年就要换主了,那里面可是江家老俩口的全部积蓄啊! 江良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判决,他宽慰老伴说这是儿子的错,也是他们应该接受的惩罚,在他心里,始终觉得儿子对不起崔家,现在能留下俊俊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两家人同时走到了门口,这时崔琳琳突然挣脱了父兄的桎梏冲到了江百川面前,“噗通”一下给他跪下了。 江百川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她疯了似的抓着江百川的裤腿哀求道:“百川,我求求你,把俊俊还给我,我不能没有他。反正那女人也要生了,你还会有孩子的,就把俊俊留给我吧,求求你,求求你!” 江百川甩了甩腿挣开了她,这么多年夫妻他也不是对她没有任何感情,可他现在的心思全部挂在了温柔多情的李双梦身上,一想到她怀着孩子跟了自己还没房住,只能跟他挤在父母的推拿店里,而崔琳琳却霸占了属于他的房子,就对眼前的前妻没了半点好感。 他视她如瘟疫,连忙离开了几步说:“法官不是说了你每周都能来看俊俊吗,你还想怎么样?” 崔琳琳站起来跟上去,这会是抓着他的衣袖不放,“百川,我不要房子了,把俊俊给我,我一天见不到他就会死,求求你了……” 潮生心里堵得很,骨肉分离的痛苦是哪个母亲都不愿意尝到的,可她再也无法打动变了心的大哥。 江百川烦不胜烦,来来往往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对他投来了鄙视的目光,他扒开崔琳琳的手,回头呵斥她:“你再缠着我就别想在看俊俊了!” 说完就拉起母亲快步往外走,崔琳琳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脸上的悲戚表情逐渐变成了愤怒和憎恨,她在江百川身后大声喊道:“江百川,你个没良心的畜生,你会后悔的!后悔的!!!” 潮生心里不忍,想要拉起崔琳琳,却被崔强一把推开,他目睹着崔家人强硬地扯着崔琳琳离开了法院门口,只剩下了他和父亲。 此刻,他对崔琳琳曾经的厌恶全都消失不见,因为那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为她失去的孩子而悲痛欲绝,相反,对于大哥,他连心里最后一丝亲情也即将消失不见,这样不负责任又绝情的人不配当男人!江良一直摇着头,嘴里不停地叨念着“作孽”两个字。 这场离婚风波看似已成定局,可潮生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由于是败诉方,所以除了损失房子,江家还支付了高昂的律师费,尤其是车律师,他索要的金额比陈律师高了将近一倍,而且比他们之前谈好的价钱也要高出不少,让何凤艳大骂这是个骗子吸血鬼。 没多久,潮生不祥的预感就得到了印证,那是在一个凉爽的午后,他得知了大哥被检察院请去调查的消息。母亲在电话里声泪俱下地求他想办法赶紧把大哥弄出来,在她的话中,潮生知道了大概的情况。 大哥是被人举发的,而检举他的人,正是不久前才和他打完离婚官司的前妻——崔琳琳。原来早在得知他出轨的时候,崔琳琳在暗中存下来的,不仅是他搞外遇的证据,还意外地发现了他收受贿赂的痕迹。当时她也没多想,全副心思放在了对付小三这件事情上,可是江百川在法院的态度让她心寒到了谷底,这时候才想起了自己身上有置他于死地的致命武器。 于是一份带着证据的检举信在他们离婚的第二天就被交到了检察院。 检察院的办事效率很高,也是由于大哥做的那些事手段并不高明,有很多蛛丝马迹可寻,没多久就被确认了收受贿赂的罪名。不过好在他上任时间段,数额并不大,只要赔偿金钱和处以三十天的行政拘留就可以,不过这样一来,大哥的职务是怎么样也保不住了。 而何凤艳给他打电话的目的,就是让他跟海东麟求救,用海泰安的权利,保住大哥的工作。 别说已经退下来的海泰安要做到这件事得花多少的精力、动用多少人际关系,单单是大哥贪污受贿这件事,潮生自己本身就无法接受。在他得知大哥经常被人请去出入那些高档饭店的时候就有了这个顾虑,吃人嘴短,那吃在嘴里的其实都是一张张的钞票,如果你不给人办事,人家能一次又一次地请你吗? 潮生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母亲,即使她在电话里痛哭不止,泣不成声,即使她说只要帮大哥洗脱罪名,她甚至愿意给自己下跪。 他对母亲说:“妈,我没有能力请动海老先生,即使有,我也不会那样做,因为这是大哥应得的教训。经过这次,我希望他能吸取教训。” 没有等到母亲的话,他就挂断了电话。 虽然他不后悔这种看似无情的做法,可是心里却还是感到难受。他和大哥的感情并不深厚,但到底是从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的,他不愿看见他落到这个田地。可无论是他对家庭还是对工作的态度都让他感到心寒,潮生向来最厌恶这种人,却没想到他的家人也走上了这样一条不归路。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哥变成这样,跟母亲毫无原则的宠溺不无关系。 他给父亲去了一个电话,江良虽然同样感到哀痛,但更多的是对长子的失望和作为父亲的愧疚。他认为是自己对何凤艳的强势一再妥协,没有管教好儿子,才导致了他变成这样。 遭受了连番打击的他自责不已,却还是告诫潮生:“潮生,这是你大哥应得的,无论你妈跟你说什么,都不要答应,你不能再被牵扯进这事了,和海东麟……好好过日子吧……” 潮生安慰他说:“我知道……爸……您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别为这事劳神。大哥的工作没了可以再找,没关系的。” 事情已成定居,江百川被水利局扫地出门,变成了无业游民。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悲伤的他找到李双梦寻求安慰的时候,已经得知这个男人被单位开除的情人却换了一副嘴脸。 江百川不可置信地看着化着淡妆,风姿绰约的爱人,“你、你说什么,你叫我什么!” 李双梦一甩头,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江先生,本店现在还没到吃饭时间呢,请你先回吧,五点再来。” 江百川以为她在开玩笑,气他丢了房子,于是想要楼上去安慰她,“梦梦,你别逗我了,我错了,你骂我也行打我也行,就是别把我当外人啊,让孩子看笑话。” 李双梦一脸惊异:“孩子?什么孩子?” 江百川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说:“你这人,这种玩笑怎么好乱开,孩子都好几个月了,让他听见多伤心。” 听完他的话,李双梦突然大笑出声,“哎哟哟,江百川啊江百川,我看你才是在开玩笑吧,什么孩子啊,虽然弄点假的b超图和医生证明你都信。” 江百川愣在原地,好半天回不了神,“你你你、你说什么!” 李双梦鄙夷地看着这个肥胖臃肿又胡子拉碴的男人,推开他说:“让你跟老婆离婚,你倒好,儿子留下了房子丢了,现在还摔了饭碗,你以为我还能看上你?做梦去吧!滚!” 半个月前还无限柔情蜜意的情人突然变成了这样一幅尖酸刻薄的嘴脸,江百川受不了打击,一下子怒火烧心,冲上去就要打她。 “李双梦你这个贱人,敢骗老子,老子为了你什么都没了!我打死你!打死你!!!” 李双梦早就知道他会来这招,一边躲避一边大喊:“来人啊,打人了,保安!保安!” 这场闹剧最后以江百川被两个保安架着扔出店门外告终。 此后变成了无业游民的江百川日日呆在推拿店里用酒精麻痹自己,每天不是骂这个就是骂那个,不修边幅的样子跟街上的流浪汉没有两样,就连俊俊看见他都吓得缩起脑袋往爷爷怀里钻。 全家的骄傲一夜之间变成了这条街的耻辱,江妈所受的打击比任何人都大。她就跟丢了魂似的天天以泪洗面,哀叹着儿子不幸的人生,诅咒着那些陷害他的人,整个家中充满了哀怨之气,江良怕他们这样影响俊俊的成长,干脆把店交给了几个老师傅去忙,自己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了孙子身上。俊俊的天真可爱抚慰了这位老人被伤透的心,也让他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第88章 江百川的离婚风波影响深远,给江家整个家庭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江良承受了很大的打击和压力,为了安慰他,潮生总带着东西去家里看看。可每次都看见关在房里一边酗酒一边咒天骂地的大哥和以泪洗面求他给大哥找个好工作的妈妈,每次都让他无言以对,如果大哥能够重新振作,而不是这样颓废下去,找一份工作不是难事,就怕他带着这样的状态去上班,只会弄出更大的岔子。 他只能尽自己的力量去帮父亲分摊压力,回家的时候,会在店里帮帮忙或者带带俊俊,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瞒着海东麟的前提下做的。 但是没过多久,当海东麟敏锐地闻到了他身上的按摩油味道的时候,事情就有点兜不住了。他知道海东麟醋劲大的很,根本没敢自己上岗帮客人做推拿,只是帮忙分配一下客人和师傅,就是这样,身上也不免沾到了味道。 海东麟没说什么,却黑了一张脸,要不是他现在转了性子,恐怕立马就把潮生给关起来好好“教训”一番了。可是现在,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自从有了海宝,潮生就觉得海东麟和海宝不愧是亲父子,两人在有些方面的神态和行为同步得让人惊诧。比如每次把海宝从大床放在小床上的时候,小胖子也是用这样带着委屈和不满的眼神看着床上的父亲们。海东麟的表情更加隐忍深沉些,可潮生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十分微妙的感觉。 潮生在心里哀叹一声,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海东麟其实还有这样的一面的,还以为这人会那样一辈子冷酷到底呢。 小的得哄,大的……也得哄,潮生深觉得要撑起一个家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晚上的时候,潮生切好了一些水果,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里,又煮了一杯石斛西洋参茶,轻轻地敲开了书房的大门。 海东麟像是没有发现他一样,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翻看着手上的文件。 他的头发散落在额间,眼睑低垂,嘴唇轻抿,柔和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睫毛打下了一片阴影,越发显得这人丰神俊秀,气韵不凡。 最初见着海东麟的时候,潮生就曾赞叹过他的五官,心里还带着隐隐的羡慕,到了后来,每次一看到这张脸,他的心跳就会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大概从那时候起,就对这人动了心吧。 而如今再看到这张脸,心里却是一种涨满的幸福感,带着微微的晕眩,让人想要沉浸其中。 脑海里浮现出这张脸的翻版,潮生突然发现,自从有了海宝,因为一直忙着照顾儿子,他在海东麟身上花的心思的确少了很多,作为配偶,在这方面他好像不太称职。 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海东麟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嗯,我有两件事要跟你商量。” 海东麟终于抬眼正视了他。 潮生弯下腰,靠在他肩上说:“我爸那里,我想帮他雇一个保姆,帮家里做做饭打扫打扫,我爸忙店里生意的时候,她还能帮着带带俊俊,这样我爸也不用这么累了,你说呢?” 海东麟点点头,大概明白了潮生这次来的目的。以他的性格,不会把心里的想法直截了当说出来,以前都是通过激烈的手段让潮生明白,如今有了更深更多的默契,不需要语言和行动,对方就会明白他心中所想。这也是他最终放下了心病的原因。 他把潮生抱着坐在自己腿上,那姿势就好像抱着海宝。虽然没有直接表达歉意,但潮生这是在给他台阶下,如果这时候还端着,就显得太难伺候了。海东麟决定借坡下驴,温柔地亲吻了潮生。 “那第二件呢?” 潮生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一双眼睛微微弯了起来,不知怎的,这个笑容看的海东麟心脏漏了一拍,怀里的人一直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却从没有露出过现在这样的媚态。 因为孩子的干扰,两人已经有一阵没有做过那事了,被他这么一勾,海东麟就有点心猿意马起来。不过的手还是老实地放在潮生的腰间,等着他接下来的举动,心里满怀期待。 “第二件么……”潮生侧过身,跨坐在海东麟的腿上,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语,“晚上我让海宝跟着吴妈去睡了,可是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左等右等你都没回来,只好来这找你了,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如果你还在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一个人回房睡了……” 说完,还大胆地伸出舌头在海东麟的耳垂上舔了一口,然后就像他曾经对自己做的一样,轻轻地含住了它。 海东麟浑身一颤,心里的小火苗在这种强烈助燃剂的作用下一下子窜得老高,他哪里挡得住这样大胆放肆的潮生刻意的勾、引? 他托着他的臀站了起来,用抱小孩的姿势把他抱回了卧室,用行动告诉了潮生自己的答案。 被放在柔软的床褥上的时候,潮生用脚勾着他,笑得得意猖狂,揶揄着他:“海总,您老现在不忙了啊?” 回答他的是一具覆上来的结实强壮、带着火热温度的身体。 ———————————————————— 宋珏连续几个月的反常终于引起了宋家二老的注意,原来的宋珏生活极其规律,每天都过得像个苦行僧一样,家里和公司两点一线,别说找个女朋友了,身边就连母苍蝇都没见着一只,差点让他们以为儿子得了自闭症。 不过最近就太奇怪了,要么就是彻夜不回家,要么就是早上天不亮就出了家门,比他们老俩口起的都早。 经过以前那件事,宋父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要出大事,他把这种想法和宋母说了,她也是一样的想法,俩老一合计第二天就找人去调查儿子最近在干什么。 不查还好,这一查老两口吓得心脏病都出来了。怪不得这阵子一直觉得眼皮直跳,原来八年前消失的那个杨泽换了个名字又回来了!儿子这阵子就像跟踪狂一样天天天不亮就守到人家小区门口,就为了看送孩子上学的杨泽一眼! “那杨泽都有儿子了,阿珏还对他念念不忘,我怎么生了这么没出息的儿子!” 宋父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瞪圆了眼珠子把照片摔在地上大骂他是腻子。宋母原本也气愤难平,可是看着被老头子摔在地上的照片,发现了一丝端倪。 她捡起那些照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然后一语不发地跑上楼抱了一堆相册下来,在沙发上一本本摊开,招呼老头子过来:“老宋,快过来看。” 宋父还在那气得吹胡子瞪眼,对老伴的做法感到奇怪:“干嘛?” “让你过来就过来!” 他只好凑近了看,这一看也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照片里的孩子,和宋珏七、八岁时候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场景和打扮不同,几乎分不出是两个人。 “这、这、怎么回事!”虽说一模一样只是夸张的说话,但这两个人的模样实在太像了,起码有七成相似,宋父把几张照片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心惊。 宋母的心里同样翻起了滔天巨浪,她皱起眉头对老伴说:“看来,咱俩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经过海东麟的点拨,宋珏终于找到了方向,不过他没有去验dna,杨岸青现在跟防贼一样防着他,要弄到阳阳身上的东西不是简单的事。他选择从仁爱敬慰下手,调查一下这家古怪的医院。 本以为只是这样一家不起眼的小医院,可是他却遇到了不小的阻力,越查就越觉得,这是一家无比神秘的医院,除了知道他是仁爱集团旗下的附属医院,以及里面医生护士的姓名外,其他一无所知,尤其是对病人资料的保护上,这家医院做得可谓滴水不漏。 越是这样,宋珏心里的好奇心就越大,他干脆派人天天守在医院门口监视。即使是这样,他得到的消息也十分有限,因为这家医院的病人十分少,既是有,也都是直接从救护车送到病床上,根本不露面。 每天的观察都没有进展,宋珏心里越来越焦急,就连早上偷窥杨泽父子的时候都有些耐不住性子,在墙角露出了脑袋,差点让杨泽逮了个正着,好在他反应快,立马缩了回去贴在墙上装壁纸。 在半个月后,他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他看着属下给他发回的照片,心里狂跳起来。 因为像素较高,所以照片被放大了几十倍依然清晰,他看见照片正中央有一个男子被抬到了救护床上,他表情痛苦,紧紧抓着身旁一个男子的手哀嚎着,这原本没有什么,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病人,可让宋珏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往大脑上涌去的是,那个男人的肚子竟然如怀孕了七、八个月的妇女一般! 宋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眼花,也许那并不是男子,而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女人?他把照片放在眼前反反复复地研究了数十遍,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那样一个除了肚子其他都具有明显男性特征的人会是个女人。 ——“当然是我的夫人生的。” ——“你觉得那个孩子怎么样?” ——“像你?这就对了。” 东哥的话此时一句句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宋珏看着眼前的照片,想起了东哥、江潮生还有海宝一家人。然后他的脑中就被阳阳的小脸所占据—— 他没有听错,那天杨泽感到手术室门口,第一个喊的名字就是江潮生,然后他就看见医生抱了一个孩子出来,那么……难道……里面的人是江潮生? 海宝是江潮生生的儿子? 男人产子? 宋珏被这个想法吓了一条,抓着照片的手微微发白,额间冒出豆大的冷汗来。 怎、怎么可能…… 活了34年的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样荒唐的事,可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了,这不是什么愚人节的整人游戏,更不是天方夜谭般的神话,这……也许是……真的…… 看来,无论如何他都要采取最后的办法来确定这件事情的真相了…… 明天偷窥、啊不,目送杨泽送孩子上学完后。就立刻去他家里搜寻阳阳的头发。 宋珏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必须这么做。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当天晚上就确认了相关人员,订好了计划,准备在不被杨泽发现的情况下,入室搜发。 “屋里的人一下楼你们就行动,动作要快,他很快就会回来。” 撬门技能满点的前小偷a说:“那老板你呢?”原本他以为自己只要撬开门让老板进去拿东西就好,没想到还得自己进去搜,而且还是头发这么奇怪的东西,这个老板真奇怪,该不会是哪里来的变态吧?不过给的价钱这么高,再变态他也认了。 宋珏:“我盯着房子的主人。” a:“……” 前小偷a不负他原来“帝都第一扒”的美誉,在杨岸青父子出门后半小时。就把几根头发交到了宋珏手中。 “老板,我也不知道你要的是谁的头发,我把房间里能找到的都搜出来了,就是这家人打扫的太干净,我找来找去就找着这么几根。”a看着高大英俊的“老板”,觉得这人长得还真是帅啊,可惜是个变态。 宋珏点点头,“这样就可以了。” 头发被送到了一家在鉴定dna方面有权威地位的医院,并被叮嘱要在最快时间内得出结果。 医院承诺一天内就给他答复,于是宋珏就迎来了他人生中最紧张、最忐忑不安的二十四小时。让他甚至在第二天的时候没敢去“目送”杨泽父子,怕紧张的情绪会暴露了他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离二十四小时越来越近了,就在他满怀期待地准备迎接医院报告的时候,却得知那份掌握着他下半辈子幸福的重要报告在中途被人截了胡! 宋珏拍案而起,怒不可遏,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抢他宋珏的东西!正在他准备找人调查幕后黑手的时候,父亲的电话打了进来,此时的宋珏没什么心情和父母闲聊,只想找个借口说自己忙就搪塞过去,没想到一接起电话,宋父震得他耳膜发颤的声音就从那头传了过来—— “臭小子!!!给老子回家!立刻!!马上!!!” 宋珏不明所以,他现在急着找回那份鉴定,根本不想回家,可老爷子此时怒火冲天,不管他说什么都是两个字“回家”,宋珏无法,只好先回趟家,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父亲如今震怒。 刚踏进家门,就被母亲一把拉进了屋,然后他就看到了桌子上摆放着的三张dna坚定报告。 “原来是你们!”宋珏大惊,父亲母亲怎么会知道他正在调查阳阳和自己的关系?而且他们又是如何掌握了这份证明的动向?难道他们一直在派人跟踪自己? 而且父母的表情为什么这么怪异,尤其是父亲,明明一副怒极的摸样,可眼角却是弯的,明明就是憋着笑的样子。母亲比较直接,笑得脸上都开了花。 宋母拉过儿子坐在沙发上,拍着他的手万分满意地说道:“儿子啊,你这孩子真是让我们不省心哪,这么好的事都瞒着不告诉我们。” 宋珏疑惑道:“妈,你说什么?” 宋父走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力气大得让宋珏整个人往前冲去,还咳了几声。 他声如洪钟,话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你小子,儿子都这么大了都不告诉我们,害你妈成天为了你结婚的事发愁,真是大逆不道!” 宋珏大惊:“儿、儿子?” 难道检验的结果是…… “可不嘛,”宋母笑呵呵地拿起那三张坚定证明放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过你这傻小子也真是的,连是不是自己儿子都不清楚,还做什么亲子坚定,你这爹当的可真糊涂。” 宋珏拿过那几张敲着钢印的纸,上面明晃晃地用中英文写了几行大字—— “以上指数完全符合基因位点报告书所示内容,a与c符合亲生关系。” “以上指数完全符合基因位点报告书所示内容,b与c符合亲生关系。” 宋珏的脑子里“嗡”的一下,彻底炸了。 阳阳是杨泽的儿子!也是他的儿子! 男人生子真的存在! 宋父以为他是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震惊,终于放下了佯装了许久的怒容,大笑着说:“看人家女孩给你生的儿子都八岁了,你这当爹的才知道,真是太失职了,快把人接回家来,我和你们给你们风风光光地半个婚礼,养你这么多年,总算有件让我们开心的事了。” 宋珏依然是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指着a和b两份鉴定书里性别那一栏,对他爸说:“爸,你没看见这a和b都是男的吗?” “怎么可能,两个男的怎么生孩……”宋父当自己听见了一个笑话,以为儿子乐疯了看错了性别,然后很随意地拿起了鉴定书扫了一眼,宋母也凑过去看,老俩口瞬间愣住,双眼瞪直了看着上面黑纸白字写着“男性”两个大字。 宋父的身体晃了晃,然后直直地往后仰去,重重地摔在了沙发上。 宋母手忙脚乱地去扶老伴:“老宋,老宋你怎么了!阿珏,快看看你爸怎么了!” 这注定是让宋家鸡飞狗跳无法平静的一天。 ———————————————————— 海宝已经六个月大了,个头长得很快,体重也随之涨高,让潮生终于担心起来。 他现在已经能自己坐在床上了,一般的孩子这个时候还坐不稳或者只能被抱着,他却小腿一弯,坐得稳如泰山。潮生深觉得那是因为他的体重让他地盘很稳的缘故,其他不说,光是那两片肥肥白白的屁股就剩出其他孩子很多。 他看着儿子胖乎乎的脸颊,决定要帮他减肥。可是这个想法一提出就遭到了孩子的爷爷的反对。 最近海泰安来得越来越频繁了,原来的他只是一周来一趟,可是回到家中后,满脑子都是孙子稚嫩童真的笑脸,挠得他心里痒痒的,恨不能立马就回到儿子那里,再亲亲孙子的小胖脸。 在这种煎熬下,一周一会简直不能忍,于是就变成了一周两会、三会,直到现在隔天一会,偶尔还会找一些借口天天来,比如“今天家里佣人包的饺子很好吃送来给你们尝尝”,“刚去老朋友那里回来路过就来看看你们”,“路上雨太大我进来躲躲”这样一看就能被人揭穿的理由。 潮生知道他想念孙子,便也不去揭穿,而且他一来,自己也能轻松不少,就连吴妈也没了发挥的余地,只能在一旁陪着海泰安聊聊天。 这见面的时间多了,潮生跟他也熟悉了起来,不再觉得他严厉慑人、高高在上,其实说到底,他和海东麟父子俩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都喜欢用激烈偏激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但对家人,心里都留着一块柔软的地方。 海泰安和儿子的关系也改善了许多,至少海东麟回来的早、他还没离开的时候,会被儿子主动邀请留下吃饭,每当这个时候,潮生就能看见老人的动容神色。 长时间的相处也让海泰安放下了对潮生的芥蒂,接受了这个男儿媳妇,对他的态度虽然算不上多亲近,但也算得上是个慈祥的长辈。 不过对潮生的这个提议,他却万分的不赞同。 “这个时候的小孩都这么胖,海宝这样很正常。” 潮生无语:“海老先生,医生说海宝比同龄孩子的平均体重还要超出十斤,应该适当减少食量。” 海泰安抱着孙子一刻不撒手,从来不嫌沉,海宝也喜欢爷爷,只要一被他抱上手,就“咯咯”地乐个不停。 海泰安亲了一口孙子红苹果似的脸说:“哪个医院的,哪个庸医,让他来我面前说!” 潮生在心里佩服老人的霸道,从这一点来说,海东麟确实像极了他,只是不会这么直接地表现出来,他笑着劝老人:“海宝的确体重超标了,你看着腿,一截一截的,都看不出膝盖了,还有这胳膊……” 海泰安打断他:“这算什么,东麟这么大的时候比海宝还胖,还能吃,我还觉得海宝太瘦,让你们那套什么健康理论给害得饿瘦了。” 潮生被他这套理论雷得体无完肤,看着哪里都是肉的儿子,觉得他实在跟“瘦”这个字沾不上边。不过让他更加惊讶的还有另一件事—— “您说,海东麟小时候也这样?” 他实在无法想象丰神毓秀的海东麟曾经是个胖墩! 海泰安挑了挑眉说:“你不信?下回我带照片给你看,他没告诉你他爷爷,也就是我爸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秤砣?” 第89章 虽然在海泰安面前,潮生一直为了配合他,保持着同步的正经,不过在听见秤砣两个字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坐在沙发上笑得前仆后仰。谁能把海东麟和秤砣两个字联系起来? 他开始无比期待起明天海泰安的到来。 海东麟回家的时候就觉得潮生有些不对劲,他似乎总在装作不在意地拿眼睛瞟他,瞟一眼立刻挪开,然后就抿着嘴憋着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对方地十五次做出这样的动作后,他忍不住问道:“潮生,今天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潮生摆摆手,“没有,没有。” 然后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这次没憋住,直接笑岔了气,没一会就剧烈咳嗽起来。海东麟帮他拍着背顺气,“吃饭的时候别这么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潮生坚决不肯说,海东麟也由他去了,这一晚他都是在他这样奇怪的眼神中度过的。 第二天送走了海东麟,几乎是他前脚刚走,后脚海泰安就上了门,打开门后,爷爷找孙子去了,潮生就抱着那几本相册看起来。 那是海东麟从出生到少年时期的照片,他直接挑了第一本,封面上写着“婴儿时期的东麟”翻开看,第一张照片被放到了大约有12寸大,满满地占据了整个版面,那是海东麟刚出生时候的照片,还闭着眼睛,这么看和海宝并不是十分相像,除了那一头浓密的胎发。 可是再往下翻,父子俩的五官就越来越神奇。而且潮生发现,随着海东麟的成长,他的体重,也跟坐火箭一样飞速提升。 到4个月的时候,两颊的肉直接把一堆原本漆黑有神的大眼睛挤成了眯缝眼,不光是眼睛,鼻子、嘴巴在脸上都只占很小的面积,其他的地方都是白乎乎的肉,还挂着两坨红苹果似的健康红晕。 他端端正正坐在床上,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却因为肉太多,看上去无比滑稽。他把看不出关节的手耷拉在两条弯曲的腿上,这个姿势,还真不负他“秤砣”的美誉。 怪不得他每次跟海东麟抱怨海宝太胖的时候,对方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害他误会他不关心孩子,原来他自己小时候也是这个德行,而且更加夸张! 看看那连婴儿服都兜不住从边缘挤出来的一坨坨肥肉,潮生拿手机拍了下来,打算等海东麟回来嘲笑他。 再往后看,就是海东麟的儿童以及少年时期。这时候他发现,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到10岁左右,就是一脸完全麻木的样子,好像对任何人或事都没有兴趣,神情也恹恹的,完全没有这个时期孩子的天真活泼。 想起海东麟曾经与他诉说过的儿时往事,潮生有些唏嘘。从他0岁到10岁的照片里,只有唯一一次,他是被母亲林秀之抱在怀里的。那是在他满月的时候拍的全家福,海泰安站在一旁搂着妻子,海东麟笑得无忧无虑,像所以的婴儿一般。可是林凤之的笑容虽然淡淡的,但也能让人感觉到一丝成为母亲的幸福和自豪感。 林凤之是个长相古典的美人,身材修长,气质清雅,脸上脂粉未施,却让人惊为天人,放在现代,足以秒杀许多电视上浓妆艳抹的女星们。海东麟遗传了她精致优雅的五官和冷漠疏离的气质,这种特点从他少年时期变得越来越明显。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在海东麟脸上又看到了笑容,但不再是他儿童时期天真无邪的笑,而是那种笑在皮上却笑不进眼中,只会让人感到冰冷的笑容。原来海东麟式的招牌笑容,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 比起那两本厚厚的婴儿和孩童时期,少年时期的海东麟照片可以用稀少来形容。不到十章相片诉说了这个少年不符合年纪的城府,和他对人世的冷漠疏离。少年的五官乍看之下有点像女孩,唇红齿白,一双凤眼眼角微微网上弯起,勾出了无限风情。可是仔细再看,却能发现他身上的气质越来越偏向海泰安的冷硬,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比起林凤之,在海东麟十岁之前,海泰安倒是经常抱他的,只不过后来也很少见到了,大概也就是那时候海泰安出轨,然后有了海智杰的吧。 在海东麟十四岁的时候,林凤之提出离婚,海泰安欣然接受,两人在一天之内就办好了离婚手续,就好像他们都在期待着这一天,结束他们坟墓般的婚姻的一天。彼时的海东麟虽然和双亲都不亲厚,蛋挞从未责怪过父亲,反而觉得没有尽到妻子和母亲义务的林凤之才是导致这场婚姻失败的罪魁祸首。所以那时候他和海泰安的关系还是比较平和的,直至两年后,海泰安带回了王莹和海智杰,海东麟才觉得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背叛了他、遗弃了他。 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他只身远赴米国求学,直到他21岁时学成回国,长长的五年内,他只回国一次国,就是在林凤之因为肺癌过时的时候。 在这段时间内,他和海泰安的父子关系进一步恶化,最后演变成了比陌生人还不如的境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海东麟之所有变成后来那样,是林凤之执着地追求艺术而抛弃家庭,是海泰安多番努力无果而放弃而造成的,如果他们其中一个曾经试图去了解海东麟的内心,他也不会变成那样。 相比之下,自己虽然父母双亡,童年说不上多幸福,却还有疼他的父亲,和关系亲厚的妹妹。 海泰安以为潮生被儿子小时候的照片吓傻了,于是抱着海宝走过来说:“怎么,这么一比海宝是不是挺苗条的?” 潮生被他的话从追思中惊醒,“啊?是、是啊……” 不过用苗条来形容海宝是不是太丧心病狂了一点?虽然他的参照物的确肉乎得过分了点…… 海泰安抱了海宝许久,双臂渐渐发酸,虽然海老爷子身板硬实,完全看不出已经66岁了,但对上肉山小魔王还是不得不暂时休息一下恢复臂力。 潮生会意,把海宝接过来,刚好也到了该喂奶的时间,就去厨房泡奶粉。没想到对这些从来都没兴趣的海泰安却跟了进来。 潮生觉得奇怪,发现海泰安的脸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海老先生,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海泰安想了想,就厚着老脸说:“你们平时,挺忙的吧?” 潮生不明所以,“还好。” “我是说,你们要是忙的话,我就把海宝带回去……” 原来是这样,潮生谅解地笑笑,人家都说隔代亲,也许海泰安是想把自己在海东麟身上缺失的爱都放在海宝的身上,以弥补当年的缺憾。 没等他开口,海泰安怕潮生以为自己带不好孙子,连忙辩解说:“家里有保姆和佣人,会带孩子的。” “好。” 没想到他这么干脆,海泰安愣了愣。 潮生笑着说:“您是他的爷爷,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一会我把海宝的奶瓶奶粉什么的收拾一下让您一起带回去。” 一想到可以把孙子顺回家里,让他独霸上整整一天,海泰安就掩饰不住心里的喜悦,“不用,我那里有的是。” “……”原来早有预谋啊,也不知老人想这一天想了多久了。 潮生不认同他对待孩子和家庭的方式,但却无法拒绝一个老人思念孙子的心情,很快他就收拾好了一些必需品,目送着海泰安带走了儿子。 当海东麟回到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没有半分看不到儿子的遗憾,反而有一丝几步可查的……庆幸…… 潮生满脸黑线,被他的那些照片触动,本来还打算晚上好好安慰安慰他的,没想到对方回来就是一副“那小子不在我好开心”的态度,顿时就浇灭了他所有的同情心。 好不容易迎来二人世界的海东麟心情相当愉悦,火速订好了饭店,决定重温一下久违的夫夫生活。 潮生却拒绝了他:“晚上我去店里。” “……”海东麟不免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机智地转变了策略,“我陪你。” 海东麟的随机应变挽救了他在潮生心里“不负责任的父亲”形象,变成了“尽职尽责的温柔配偶”,在晚上的时候,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回报。在只有他俩的公寓里,他们极尽缠绵地诉说着对彼此的渴望。 云雨方歇,海东麟意犹未尽地舔着潮生汗湿的鬓角说:“让海宝在我爸那多呆几天吧。” “……”虽然从父亲变成了我爸,称呼的转变代表了他们父子关系的改善,这让潮生多少感到欣慰。可他无法苟同海东麟的话,决定明天一早就把儿子接回来,他可不像海东麟,仅是一天不见,他就想孩子想得紧。 那一头,如愿抱回了孙子的海泰安心花怒放,这一天什么都没干,只要孙子醒着,他的全部注意力就放在了他身上,眼睛挪开一秒都觉得可惜。 海宝早就对爷爷十分熟悉,也喜欢经常买玩具逗他陪他玩的爷爷,不停地发出咿咿呀呀的欢快声音,海泰安在孙子面前变成了一个十足的老顽童,表情也搞怪的很,所谓军人的威严荡然无存。 王莹这一整天都在家,即使她对海东麟没有好感,不过看见这么可爱的孩子还是忍不住去逗弄他,看着海宝聪明伶俐的摸样,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泰安,”她对老伴说,“是不是也该给智杰找个对象了?” 海泰安听他这么一提,才想起一直被他当成孩子的智杰也已经二十六了,已经到了适婚年龄。 他点点头,“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要是能找个好姑娘管管他,没准能让他转转性子,收收心。” 见丈夫难得同意了自己的要求,王莹露出了一个喜悦的笑容,连忙乘热打铁:“是啊是啊,智杰现在总往外面跑,不就是因为家里没个牵挂吗,要是成了家有了孩子,他肯定能稳重起来。” 海泰安被她的话打动,经过海东麟和海宝的事,他充分意识到了自己无论是对老大还是老二,都没有做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职责,海东麟那边他已经开始尽力弥补,可智杰这里却还是一筹莫展,王莹的话给了他一个启发,他往孙子嘴里喂了一勺米糊,然后接着说:“这段时间我去几个老朋友家里打听打听,也让大哥帮忙找找,看谁家有好女孩适合智杰的。要是真能像你说的那样,结了婚能让直接稳定下来的话,我就给他找个好差事。” “真的!”王莹喜出望外,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如果真能成的话,儿子的家庭事业就都能稳定下来,那她这个做妈的也没有遗憾了。 她的欣喜让海泰安感到愧疚,意识到是自己一贯的严肃冷硬让他们母子对他产生了误会,他拍了拍王莹的手,柔声说:“智杰也是我儿子,我跟你一样,总是盼着他好的。” “泰、泰安……”王莹的眼中闪着泪光,她跟了这个男人将近三十年,从见不得人的情妇到海家的女主人,从没得到过海泰安这样的温柔对待。 海智杰回来后,王莹就迫不及待地去他房间里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那孩子谁啊?”看父亲抱着孩子不撒手的样子,海智杰的心里就一阵不爽。 “海东麟的,据说是找代孕生的。” 海智杰“嘁”了一声,一个孩子而已,还得找代孕生,海东麟玩男人都玩出新花样了,偏偏老头子当个宝。 王莹兴奋地说:“不说那个,儿子,今天妈有好消息告诉你!” 海智杰看了妈妈一眼,似乎没什么兴趣。 但这并不影响王莹的好心情,“你知道吗,你爸今天说了,要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等你成了家,再给你找个稳当的好工作,让你一辈子顺顺当当的!” 本以为儿子听到这个消息会和自己一样激动,却没想到海智杰瞟了她一样,继续把玩着手机,漠不关心地说:“他给找的能有什么好工作,也就是那些政府部门里的,能挣几个钱?” 他的态度让王莹大吃一惊,“儿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啊,那你想干什么,跟海东麟一样当老板自己做生意?那多累啊,妈舍不得你吃苦。” 海智杰认为老一辈的思想太过迂腐,什么安稳顺当,他要的是钱!钱!父亲和大伯都曾有过不小的实权,可是一退下来,他们的影响力就与日剧减,有了钱才能像海东麟一样在帝都呼风唤雨,才能让整个海家都看得起他海智杰! 他正在往这个目标迈进,他的手上已经积攒了不少钱,合伙人和项目也早就找好了,只要一举成功,他就能在名流汇聚的帝都异军突起,给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一个响亮的大耳光子! 所以母亲说的结婚对象和好姑娘他完全没兴趣,便敷衍着说:“到时候再说吧,妈,我累了,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王莹觉得失望,不过还是心疼儿子,给他端了点点心,摸着他的头说:“儿子,你最近在外面干什么,可别累坏了。” “没事没事。”海智杰烦躁地甩了甩手。 王莹离开后,他就开始忙起他的“事业”来。他的本钱是前阵子赌博得来的,说起来还挺曲折的,半年前和别人合伙坑了他一笔的小明星顾晓居然主动找上门来拉他入伙,用同样的方式去坑别人。当时他对他恨之入骨,哪里会答应。不过顾晓解释说,那是为了看看他有多少实力,没点本钱的人是进不了他们的团队的。 海智杰起初十分犹豫,不过最后还是被丰厚的回报所打动,那时候他身上没多少钱,抱着试试的心态和他们玩起了仙人跳。他海家四公子的身份起到了十分良好的广告效应,头笔进账就让他获利颇丰,尝到甜头的他连二连三地和顾晓那帮人干了笔大的,现在手头上都有将近千万的资金了,足够他做正经生意的本钱了。 听他有转做金融行业的打算,顾晓把一个姓李的大老板介绍给他,虽然此时的海智杰对顾晓已经比较信任,但他还是略微调查了一下这人的背景,发现这人在国内外都有不小的项目在做,公司的实力也比较雄厚,于是安心地跟这人谈起生意来。 他们要做的是一个开发区的招标项目,一个商业中心的开发,当年刚回国的海东麟就是靠房地产挖到了第一桶金,他同样想从这行入手,让别人看看,他海智杰一点不比海东麟差。 就在他踌躇满志地准备大干一番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悄悄酝酿,在它即将掀起巨浪之前静静蛰伏,像一个充满致命吸引力的陷阱,诱惑着那些唯利是图的亡命之徒。 没过多久,志得意满的海智杰就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本以为是靠山的李老板突然消失,和他一起不翼而飞的还有他们庞大的项目资金! 一开始海智杰以为他发生了什么意外,于是报了警四处寻找他的下落,可是经过警察的调查,这才发现这人就是个大骗子,犯了不少大案子,加上他这笔钱,诈骗的金额已经高达三亿,他那个公司根本就是个皮包公司,是他用来欺骗受害人的重要工具。 得知这个消息,海智杰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浑身的力气在渐渐流失。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那他怎么办!!为了拿到最大的利润,项目经手人和负责人都写了他了名字,现在李向成跑了,那那笔庞大的资金空缺不是都落到了他头上!那可是几千万啊!!!! 海智杰吓得六神无主,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给他介绍了李向成的顾晓,匆忙赶到了他的住处,抓着他的领子就是一顿揍。 “说,是不是你们合伙骗我!是不是!” 顾晓那张精致好看的脸被打得青青紫紫的,好在他已经没戏可演了,要不这幅样子还不得吓死观众,他一边躲避着海智杰的拳头一边哀求道:“智杰你要相信我啊,我也是受害者啊,他当时一副大老板的样子我就信了啊,你别忘记了啊,那个项目我也是有份的,我也投了几百万呢,那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啊!!我现在比你还恨他啊!” 海智杰根本不相信顾晓的话,依然对他拳脚相加,最后顾晓受不了疼,干脆抱着他的腿,大哭求饶:“海智杰你打死我也没用啊!!我现在比你还惨,不仅身无分文而且还欠着一笔钱呢,这房子过几天就要被抵押了,你要相信我啊,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以为我不想找到李向成吗???” 失去理智的海智杰终于停下了动作,颓然坐在沙发上,怔怔地出神。 顾晓见自己的话起到了功效,于是不顾身上的疼痛,挣扎着坐到了他的身边,表情诚恳地说:“你要是想泄愤,那你现在就打死我,我绝无怨言。是我轻信了那个姓李的把你害了,这是我自作自受。可你就算打死我也解决不了问题啊,资金缺漏怎么办?那我的命去填吗?现在当务之急是想象怎么把窟窿填上!” 顾晓演员出身,不说他的演技能打动多少观众,但是当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时,对付海智杰这样涉世未深的大少爷还是没问题的。而且他的话的确说到了点子上,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钱,只要有了钱,这个开发项目还能接着做!而且他还能独吞了全部利润! 可是去拿弄钱呢,这么大的数额他压根不敢和家里说,因为那只能引来海泰安的一顿毒打,没准他还会干脆把自己扔给警方去处理。而且海家虽然权大势大,资产却没有多丰厚,除了海泰和海泰安两兄弟早点累计下的产业,就只有在海东麟的公司“海程”的股份分红了。 一想到海东麟,海智杰心里颤了颤,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做一番事业给他看看,就承受了这么大的打击。 顾晓见他神情凝重,就猜到他是在想弄钱的路子,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海四少,觉得是时候把他的目的说出来了。 “智杰,不知道我这么说合适不合适,但海东麟不是你亲哥哥吗,那几千万不就是从他身上拔根毛的事吗?” 第90章 “海东……麟?” 顾晓刚想对他笑,却扯动了嘴角的伤口,连忙收住,变成了一个似笑不笑的滑稽表情,“是啊,他不是你亲哥哥吗?海程、林氏制药、nae,那一项他不挣钱?给你这弟弟花点算什么事啊。” 海智杰烦躁地摆了摆手,“你不知道,他……不会借钱给我的。” 顾晓转过脸撇了撇嘴,再转过来时就恢复成了真诚热心的摸样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啊,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他就算不想给你,不是还有你爸爸吗,他还能不给你爸面子?” 海智杰在心里转了几个圈,才发现,似乎除了找海东麟要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可是他……会给他吗? 他郁闷地点燃了一根烟,让躁郁的心情稍微冷静一点,开始认真考虑起这个办法的可行性。 这事他绝对不想让老爷子知道,更不想找海东麟借钱,但是如果拿不出钱,他就只能逃出去或者因为巨大的欠款而坐牢,到时候纸包不住火,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思来想去,有能力填补这么大的资金缺漏的,而且还和他有点关系的,居然只剩下了平时他最讨厌的人。 顾晓见他已被自己说动,连忙趁热打铁:“你先试试嘛,不行再想别的办法,时间可不等人啊。” 海智杰看了顾晓一眼,起初以为他不过是个过了气的小明星,靠给男人卖屁股混迹在他们的圈子里,后来才发现这人颇有些门道,和地下帮派什么的都有勾结,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在着了他的道的情况下又跟他合作,还不是为了能挣更多的钱? 可如今坑了自己的也是他,所以他的话,能相信吗?他和那个姓李的真的不是一伙的? 海智杰的确是个多疑的人,可他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少爷,从小到大都被王莹保护的很好,如果不是在学校里认识了一帮狐朋狗友可能一辈子也法接触赌博这些事。顾晓则刚好相反,他十几岁就出来独自打拼,见过的人比海智杰喊得出来名的人都多,自然练就了一张舌烂莲花的好嘴,再加上他好歹当了几年演员,糊弄糊弄这样的少爷仔还是没问题的。 “智杰,哥,真的没时间了,你的事我就只能说到这了,我自己也愁着呢,我没你那么牛逼的爸爸和大哥,我这该上哪找钱去啊,王贵他们几个你也不是不知道,闻着肉味了来得比谁都快,等真有事了就变成了撒腿跑的兔子了,哎……”顾晓一拍大腿,痛心疾首的样子,“我这房子还是跟了一个老板一年多才得来的分手费呢,估计这次得折进去了……” 说着说着,居然还流下了几滴眼泪,那样子悲悲切切,似是懊悔莫及又似在哀叹自己的不幸。 海智杰多少有些信了,而且无论相信与否,他都必须筹得这笔钱来脱身,所以他立刻下了决定,起身说了一句“走了”就匆匆离开了顾晓的家。 门关上后,沙发上的顾晓立刻收住了泪,望着海智杰离去的方向露出了一个阴测测的笑容。 海智杰来到了海程大厦楼下,望着高耸入云的庞大办公楼怔了怔,这也是他的目标,在几天前,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够到了这个梦想的一角,却没想到很快化为了泡影。 从小到大,他和海东麟都没说过几句话,在他被母亲拉着手走进海家的第一天,看到的就是冰冷得如同一座雕塑般的海东麟,虽然俊美非凡,不过他看自己的眼神,和看垃圾没什么不同,从那时起,他就极端讨厌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后来父亲的态度又让他觉得,无论海东麟做什么都会得到别人的称赞,而自己呢?海泰安的确给了他足够的金钱和优渥的生活环境,可除此之外,从没给过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知道海东麟同样不喜欢他,所以今天,他必须舍弃尊严来求他对自己网开一面。 他不确定海东麟是否在办公室,不过他决定碰碰运气。 乘坐电梯来到海城大厦34楼的董事长办公室门口,门口的秘书询问他是否有预约。 “告诉他,我是海智杰。” 一听他的姓氏,秘书不敢怠慢,给里面的人拨了一个电话。海智杰暗喜,看来今天运气不错。 没一会,秘书化着淡妆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说:“对不起,海先生不能接受您的来访。” 海智杰错愕,“什么叫不能接受?”这他么是连理由都懒得编直接说不想见他吗,海东麟,你也太看不起人了! 看他横眉倒立的样子,秘书只能讪笑,“实在是对不起,要不您下次再……” 没等她说完,海智杰已经越过她,直接打开了大门。 “哎,您、您怎么能这样,海先生,他……” 海东麟头也未抬,眼神一直盯着手中的报告,“你下去吧。” “啊?好、好。” 大门被关上,海智杰在门口站立了一会,海东麟那副视他如无物的样子让他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如果是平时,他早就甩脸走人了,不过形势比人强,他没忘记自己这趟是来干什么的。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迈着步子来到海东麟的办公桌前,端端正正地叫了一声:“哥”。 这个称呼终于让漠不关心的海东麟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但随后又回到了手中的文件上,淡淡地说:“什么事?” 仅仅是那声称呼就让海智杰感到窘迫,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就难受得握紧拳头,脸也憋得通红。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开口说:“哥,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借我点钱……” 海东麟没有对这句话感到意外,他和海智杰十五年来都视对方为空气,能让他主动找上门来,还叫自己一声“哥”,必定是有求于他。 “多少?” 虽然海东麟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冰冷,但到底没有直接拒绝,这让海智杰的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哥,我、我真的是没办法才来找你的,我找人合作做生意被骗了,真的,那人是国际诈骗惯犯,你别不信,报纸上有登的,我……” “多少?”海东麟没心情听他闲扯,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海智杰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那个数字,“五、五、五千……万……” 海东麟微微挑了挑眉,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报表,身体后仰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看着自己的“弟弟”,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浅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你这笔钱?” 他知道海智杰找上自己,那必定不是小事,要不然父亲就能帮他解决,不过没想到这小子狮子大开口,上来就是五千万。 无论是海东麟眼中的嘲弄还是他的话都让海智杰感到无地自容,不过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自尊心了,只希望他看在老头子的面子上帮他渡过这次难关,“哥,我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找你帮忙的啊,我知道自己平时、平时对你不太尊敬,不过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改的。这次你真的得帮帮我,要不然我就得去坐牢了!” 海东麟:“这件事父亲知道吗?” 海智杰一怔,摇摇头,“我、我不敢让他知道,要不然他肯定会打死我的,或者直接把我扔给警方。求求你了,哥,我一定会还钱的,这是救命钱啊,你一定要帮我!” 听完他的话,海东麟看了他一眼,脸上是他一贯的风轻云淡的笑容,让他摸不透他在想什么,然后拿起了支票本刷刷地写了起来。海智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本来都打算好了,如果海东麟怎么也不肯把钱给他,那他就跪下求他,好歹自己也是他亲弟弟,这点忙都不肯帮传出去让人笑话。可是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就成功了。 海东麟私下支票递给他,海智杰的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笑容,“谢谢哥!谢谢哥!谢谢……” 笑容僵硬在脸上,因为他看到了上面的数字。海智杰瞪大了眼睛把数了无数次都只看到那个“5”字后面只有5个“0”! 他指着上面的数字讪讪地说:“这、这……哥,你是不是写错了,我要的是五千万啊……” 海东麟重新拿起了桌上的报表翻看起来,没有心情再与他讨论这件事,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之间的情分,只值这个价。” “哥,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你得救救我啊,你让我怎么办……” 海东麟:“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他对王莹母子没有好感,不过这么多年来和继母也算相敬如宾,没有给过双反难堪,反倒是这个海智杰,一见着自己就露出挑衅的神色,还一副我才是这家的正牌少爷、你不配来这里的神色,而且他最无法容忍的,是在他母亲因为癌症去世的时候,海智杰当着他的面说的那一句“那痨病鬼终于死了”,当年他不过6岁,海东麟懒得和一个孩子计较,只当他不存在罢了,要他帮他,那就是个笑话了。 海智杰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恨,气急败坏把支票甩在他面前说:“五十万!你当打发叫花子呢!!!” 海东麟无意再与他纠缠,按下了秘书的通话键:“小周,送客。” 门再次被打开,周秘书走了进来,客气地请海智杰离开。 海智杰心中不服气,为了钱,就算海东麟骂他几句他都能忍住,可是没想到对方从头到尾都把自己当成要饭的,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这让心高气傲的他被气的心里火烧火燎的,恨不能扑上去撕烂他那张道貌岸然的嘴脸。 “海东麟,你真的不帮我?” 海东麟皱着眉推了推眼镜,在他身边服侍多年的周秘书马上会意,知道这是老板不高兴了,她收起笑容,严厉地对海智杰说:“这位先生,请您马上离开,不要再打扰海先生了,再不走的话我就只好请保安上来了。” 海智杰恨恨地看了她一眼,连一个小秘书都能对他指手画脚,海东麟,你好,你好的很! “海东麟!咱们走着瞧,我海智杰不靠你也能把这关渡过去!!你会后悔的!” 留下这一句豪言壮语,海智杰重重地摔上门离开了办公室,海东麟淡定自若地继续着自己的事,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过在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时,他还是微微惊诧了一下。 “知道了,我会去的。”海东麟应下了海泰安的要求,想的却是回去以后怎么和家里那人提这事。 海智杰离开海程大厦后,心中气愤难平,取车的时候一连踢了好几辆车,让整个地下停车场“滴滴滴”的报警声此起彼伏。 “海东麟!什么东西!操!”他开着车在路上横冲直撞,差点撞到了路人。虽然是海泰安后娶的妻子生的,但海智杰从小到大也没被人看清过,那时候海泰安正当权,谁见了他不得恭敬地称呼一声海少? 海东麟不就仗着自己有几个钱吗!!!他就不信没有海家的帮忙,他能挣下这份家业!要是父亲从一开始就给了自己同样的助力,提供了丰富的人脉资源,他哪里会病急乱投医去相信顾晓那种货色?还被害得负债累累! 海智杰越想越气愤,为什么海泰安要生两个儿子!为什么海东麟就比自己强!为什么自己做什么事都这么不顺! 他拿起手机就拨通了顾晓的电话,他现在也只能找他发泄一下愤懑的情绪。 顾晓在听完他的怒吼后,再次恳切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心里却知道这少爷已经被激怒了,人在这种情况下是没有多少理智的,最容易轻信别人的话。 于是他缓了缓语气,拿出了他当红时期念台词的本领,带着蛊惑人心的语调说:“智杰,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就是风险比较大,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海东麟这一天很晚才回到家中,潮生帮他留了玄关的灯,桌上的茶炉调到了保温状态,正煮着一锅益气健脾的养生茶。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就走上了楼。 从卧室的方向传来了柔和昏黄的灯,他循着光亮走去,在门口就发现了床上一大一小酣睡的两人。 海宝睡得一脸天真无邪,他的一只小手紧紧抓住了潮生的一个手指,好像接触到爸爸的一个部位才能安然入睡般。潮生平躺在旁边,头却微微偏向儿子的方向,大约在梦中也能闻见那浓浓的奶味。 父子俩睡得一脸平静祥和,而倚在门口的海东麟看见这样的画面,心里有一阵暖流经过,温暖了他整个心房。 形单影只的他终于有了家,他最在意的两个人正在这一方小天地里等着自己归来。无论在外面经历了什么,这盏灯都会指引他回到这个地方,就像漂泊许久的旅人终于有了可以休憩的港湾。 他愿付出所有的一切去守护他们,哪怕是自己的命。 他有点不忍心打破眼前这温馨宁静的一幕,可是看到鸩占鹊巢的儿子在本属于他的地方睡得如此惬意,海东麟的心里就泛起了一股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意。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弯下腰想要抱起儿子把他放回自己的婴儿床。睡得正香的海宝不满有人翻动自己,不满地皱起眉毛抿起了嘴,抓着潮生的小拳头却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被他这么一拉扯,潮生就醒了,他眯着眼睛看了看爱人和儿子,安心地让海东麟把海宝给抱离了身边。 熟睡中的海宝到底没多少力气,被老爸拉了两下就不得不放开了爸爸的手,他哼哼了两声似是要哭出来的样子,海东麟不得不暂时停下动作,等他平静下来。还在海宝终究抵挡不住困意,咕哝了几下便又沉沉睡去。 海东麟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在潮生的身边,把他往自己这边拢了拢,轻轻问道:“被我吵醒了。” 潮生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往他怀里钻了钻,闻着男人身上的味道迷迷糊糊地应了声:“今天这么晚……” “嗯,有点事。你接着睡,我去洗个澡。”说罢便要起身。 可是潮生却抱住他的腰身不放,不愿意失去这个现场的温热抱枕,他干脆把头也枕在了他的胸口,“不洗,我不嫌你脏。” 海东麟无可奈何地笑着,抚、摸着潮生的一头柔软的黑发,幸福的感觉快要从他心里溢出来,填满整个世界。 怕惊醒潮生,别说洗漱了,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让潮生把他当枕头舒服地睡了一晚。没想到第二天潮生一醒来就把昨晚的事全忘记了,没心没肺地指责他:“你怎么衣服都没脱就上床了?” 海东麟百口莫辩,总不能说是你不让我脱的吧,只好苦笑着找了个借口:“昨晚太累了,没来得及……” 潮生听了这话就心疼了,连忙拉着他躺好,给他揉着太阳穴说:“怎么这么辛苦,昨晚睡得好吗?还累吗?家里奶粉钱够够的,你不用这么拼。” 他的温柔贴心让海东麟充满了自豪感,觉得自己找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爱人。不过想到昨日父亲的话,他的心情就不是那么明朗了。 该说的还是得说,他早就答应潮生互相之间不再隐瞒,况且他相信以现在潮生对他的感情,不会对这事有太大波动。 他抓过潮生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说:“潮生,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下个月我要去参加一个婚礼。” 潮生不在意地点点头,“好事啊,是我认识的人吗?” 海东麟犹豫了一会说:“是……海明和任佳雯的婚礼。” 潮生的动作突然停住,海东麟立刻就感觉到了,难道是自己自信过头了?他对任佳雯…… 没想到潮生接下来说:“他们的孩子比海宝还大三个月呢,怎么拖到现在才结婚?” 听了他的话,海东麟彻底安下心来,当初他用那么决绝地方式分开了他们,到底还是有些怕潮生不能对任佳雯彻底忘情,毕竟那是他持续了四年的初恋,而他们才相识了不到两年。 不过依潮生的性子他的确也不该太担心,这人在这方面直来直去的很,爱上了就是奔着一辈子去的,不爱了那就是彻底一了百了,倒是干脆的很。 放下心来的海东麟指使着潮生继续帮他按摩,舒服得闭上了眼睛。他最近被潮生宠得有些过了,都快成了大号海宝了,只有在潮生喊他“海秤砣”的时候才会稍微反抗一下。 他一边享受,一边为他解惑:“他们的孩子八个月大的时候才被大伯他们知道,海明也吓了一跳,那时候已经没法打掉了,只能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不过一开始大哥家并不想承认这个媳妇,只想把孩子要过来,海明虽然被放了出来,只是被革职,但他这一生前途无望,所以大伯他们便想帮他找一门有财力的亲家,好让他一生无忧,任佳雯显然达不到他们的要求。” “任佳雯倒也本事,生下孩子后经常抱着去大伯家,一来二去我大哥大嫂对她也有了几分好感,虽然不甘心,不过孩子都快一岁了,也只好就这样了。” 虽说如此,但他们的婚礼只请了最重要的亲朋好友,仅仅只在家里摆了四桌酒席,根本没打算风光大班,这实在不符合海家的作风。一是未婚生子这事本来就不光彩,二是这事要是太高调让段家知道了,必定让他们本就破裂的关系更加紧张,没准是要闹出事来的,因为算算时间,这孩子可不就是海明跟段家还有婚约的时候弄出来的么。 潮生沉默良久,任佳雯终于能够如愿以偿地嫁进海家,他的心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微微地担心以这种方式挤上少奶奶的位置真的能够幸福么? 他自嘲地笑笑,他担心这些做什么?明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他一个外人操什么心,从那一天开始,任佳雯和他就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他只要把家里这一大一小照顾好就行。 海东麟捏着他的手心唤回了他的注意力,问道:“父亲问我,你现在也是海家的媳妇了,愿意去参加婚礼吗?” “我?媳妇?”潮生大吃一惊,没想到海泰安会说出这种话来,立刻摇头拒绝,“你爸也太奔放了,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我就不去了,新婚夫妇估计哪个都不想看见我。” 海东麟感慨地说:“他最近……确实变了很多……” 虽然海泰安早就承认了潮生的地位,可海东麟自己都和海家关系浅薄,又怎会愿意潮生去趟那浑水,那一句话也不过是传达一下海泰安的意思罢了,让潮生知道,他现在是他海东麟名正言顺的配偶,如假包换的海三夫人。 而在另一头的海泰和的家中,却没有半点即将到来的新婚气氛,尤其是在这对即将走入婚姻殿堂的夫妻身上。 “哭哭哭!一天到晚哭!让你把孩子抱出去没听到吗!”海明对任佳雯母女破口大骂,没有半点温柔疼惜。 任佳雯委屈地看着他,“阿明,女儿饿了,我给她喂口奶,大概是还没喝饱才哭的,你别这么生气。” 海明完全听不进去,烦躁地拿起了一旁的衣服就要出门,“每天对着这么个哭包我都快疯了,你还非得生下来,任佳雯,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有本事!” 经过上次那件事,海明性情大变,变得焦躁易怒,对什么事都看不顺眼。尤其是得知任佳雯怀孕八个月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女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有手段,哪里是自己心里那多清新纯洁的白莲花? 她一遍遍地抱着孩子来到海家,得到了长辈的认同,最终逼着他走进了婚姻的坟墓。 本来妈妈都帮他看好了一门婚事,女方家里是做钢铁生意的,正好有求于爷爷,看着挺靠谱的事都让这个任佳雯和这哭包给搅黄了! 海明心里无不气氛,女儿整天哭,任佳雯则总是一副哀哀愁愁的样子,让他一看就烦,这个家真是多呆一分钟都让人无法忍受。 况且他一看到任佳雯就会想到江潮生,如果不是这个人,自己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连以前的那帮狐朋狗友都懒得招呼他出去潇洒了。认识任佳雯似乎是他人生的转折点,让他从一帆风顺开始走下坡路。 这么一想,海明对着妻女就更没好脸色了。 第91章 丈夫已经离开很久了,可是任佳雯眼中的泪水却没有停止,没有吃饱的女儿抓着妈妈不停地哭,她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词了,那一声声的“妈妈”叫得任佳雯心肝疼。 她会叫妈妈、爷爷、奶奶,甚至还会奶声奶气地喊海泰和一声“大(太)爷爷”,却至今发不出爸爸这两个字,因为她能见到海明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这是海家为他们俩刚刚装修好的新房,颜色温暖,布置温馨,床头和飘窗上放了一些寓意百年好合的小摆件,看着既可爱又喜气。可是在这样一个装修精致华丽的宽大房间里,任佳雯却感受不到一丝家的感觉。她在海家过着战战兢兢的生活,生怕长辈们有一个不顺眼就把她扫地出门,在海明那里,她简直还不如空气,至少海明不会对着空气又叫又骂。她早知道海明不是良配,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混蛋,孩子还没满周岁,他身上就已经有了其他女人的气息。而他的父母居然对此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只是劝儿子不要在外面搞出事端来让他们帮他擦屁股。这一切都让任佳雯无比心寒却又无可奈何,她这样一个小门小户的媳妇,对海家没有任何助力,自然就代表了她在这个家中没有什么话语权。 她出身在一个普通家庭,虽然不富裕,却也是家里的独生女,受尽了父母的疼宠,没有吃过半点苦,后来交的男友更是把她疼到骨子里,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地对待她?尤其是潮生…… 想到那个被自己抛弃的男人,任佳雯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楚。懊悔吗?不,她跟着潮生是不会有幸福的,豪华的别墅、名贵的跑车、成群的佣人,这都是潮生无法给她的。他只能给她全心全意的爱和无微不至的关怀,如果是他,肯定会把女儿当成心肝宝贝,生怕她有一点儿闪失,因为他曾说过,希望他们将来的孩子是个女孩。 她的苦,无法像任何人诉说,只能打碎了牙连着血肉往肚子里咽。 所有人都以为她嫁进豪门当上了少奶奶,过上了风光无限的生活,而表面上,的确如此。因为她的婚姻,父母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那些曾经看不起他们的人纷纷带着礼品上门,带着虚伪的笑容和阿谀的话,巴结之意溢于言表。这让父母最近的心情格外好,天天走在小区里就跟皇帝和皇后在巡视自家领地一般,因为每一个遇见他们的人都会客气地跟他们打招呼;在单位,她同样享受了其他医生没有的待遇,无论是什么好处她都是头一份,她的班都是最轻松的,从来不用上晚班,院长甚至给他安排了一个单独的休息室,多少同事对此艳羡眼红,但表面上都是佳雯长佳雯短的,好不亲热;在同学朋友面前,她是绝对的中心,三五不时的聚会都是围绕着她来进行的,他们带着羡慕的眼光讨论她的穿戴有多奢华,接送的车子有多名贵,就连司机也显得那么有教养。 这是她梦想中的一切,如今美梦成真,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快感。她只能在这样孤寂的夜里,一个人抱着女儿默默哭泣,承受着虚荣带来的巨大代价。 ————————————————————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杨岸青最近也深感流年不利,原来骚扰他的只有宋珏一人,而且还跟缩头乌龟一样不敢露面,如果又多了两人,以看孙子的名义时不时就来他家拜访,让他烦不胜烦。 他杨岸青一个平头老百姓,如果对方强硬起来要带走阳阳恐怕他拦都拦不住,失去儿子的恐惧让他变得暴躁起来,在宋家俩口子再次上门的时候他直接说道:“当初你们千方百计赶我走,现在为了孙子就能接受儿子是个同性恋了吗?我告诉你们,我儿子姓杨,跟你们姓宋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是想带走他就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宋母有点讪讪的,当年他们俩口子做的事的确有些不地道,可是试问哪对父母能对儿子跟男人同居视而不见?何况是他们这样的人家。 多年过去,谁知道他杨泽一个带把的居然能生出孩子来,早知道这样,当年比如由他们自己去了,还得他们祖孙分离这么多年,儿子又痛苦了这么多年。 宋父纵横商场一辈子,第一次让一个小辈骂得无地自容,即使为了孙子他也拉不下这个脸来,当即就要转身离去。宋母拉住了老伴,给他使了个颜色,让他别这么冲动。然后陪着笑对杨泽说:“杨泽啊,当年的事是我们不对,其实这几年看阿珏那么难受,我们俩早就后悔了。我们来不是想抢走阳阳,就是想、想看看他……” 这人年纪一大就越是盼着子孙兴旺,后代繁盛,可是儿子却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们失望,可就在他们焦急的时候突然得知自己有个八岁大的孙子,那小模样和儿子长得一模一样,这天大的消息让他们喜出望外,恨不能天天就守在杨泽家门口,就为了见孙子一面。 宋母的话带着十二万分的真诚,这的确也是她的肺腑之言,其实这几年来,她早就对儿子当年的事看淡了,只要阿珏过得开心,儿媳妇是男是女又有什么?至于孙子么,找代孕生一个不就得了。不止是她,就连古板的老头子也渐渐动摇,不再拘泥于当年那件事。 她的话让杨岸青稍稍安心了些,但他对宋家人实在没有过多的好感,即使他们是阳阳的亲爷爷亲奶奶。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却依然拒绝了他们:“不好意思,阳阳还没放学。而且他这么多年来一直不知道自己另一个爸爸的事,我不想孩子受打击,所以请你们还是不要来了,算我请求你们。” 说着,便打算关上门。 见他心意已决,宋家老俩口哀叹了一声,心里懊悔着当年自己的所作所为。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他们管不住自己的儿子,就把怒气通通发泄在了杨泽身上,说实话,估计现在杨泽还肯跟他们说话都是看在了孙子的面子上。 老俩口正打算离开,却碰上了拎着水果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宋珏。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别再来了吗?这是我和杨泽的事,你们插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宋珏按压不住心里的怒火,父母的出现只会让杨泽更加防备,这一点他已经无数次向他们说明了,却还是阻止不了他们。 宋父刚被杨泽骂完,又遭儿子一顿数落,脾气上来就指着儿子大骂:“爷爷奶奶想要看孙子一眼有什么错吗?到底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杨泽当年离开难道都是我们的错吗?你自己都干了什么好事?” “老头子!” 宋母连忙打断了他,生拉硬拽地把他弄上了电梯,回头对儿子说:“阿珏,这事我俩不搀和了,但你得加把劲啊,爸妈年纪大了,就想抱抱孙子,过过天伦之乐的日子,你可不能让我们失望啊。杨泽那边,你带我们俩、我们俩说是声……对不起……”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老人的眼中充满了泪光,宋珏最后看到的就是母亲抹着眼泪和连声哀叹的父亲消失在电梯里的样子。 父亲的话再次刺痛了他,让他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他说得没有,杨泽这样的人,爱了便是爱了,什么世俗的眼光、家人的反对他通通都不会放在眼里,当年宋家对他威逼利诱要他离开自己,他只说了一句话:我爱宋珏,只要他心里还有我,就是死我也不会离开他! 他做到了他的承诺,在他觉得在宋珏心里已经没有自己半分位置的时候,毅然决然地离开。 宋珏手中的袋子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他背靠着杨岸青家的门,把头仰起,不让眼中的泪水滑落。 因为只隔着一扇门,刚才宋家三口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杨岸青的耳中,他依靠着门,追思着他这一生唯一一次的惨痛爱情。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扇门,却像隔了十万八千里,怎么也无法将他们的心意传达到对方心里。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岂止这短短不到十厘米的距离?两人之间有一条深深的鸿沟,宽阔如海,直达深渊,将他们隔成了两个空间。 因为海东麟要去参加婚礼,潮生觉得那天自己也没什么事,就打算喊上小舅舅带着孩子去仁爱再做个检查,然后就一起去游乐园转转,顺便吃点好吃的。 杨岸青在电话里答应了他,潮生却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疲倦,于是关切地问:“小舅舅,最近忙吗?有休息好吗?” 杨岸青借口自己是因为工作忙碌才有疲态,挂上电话后,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宋珏怎么会想到去做亲子鉴定的? 如果没有人刻意提醒,一般人会想到男男生子这么惊世骇俗的事吗?始作俑者除了宋珏的好哥们好兄弟海东麟,绝对没有第二个人选了。 海东麟……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早知道这男人阴险的很,当初他就不同意潮生跟他在一起,早知道他会有这些小动作,自己当初就该把潮生藏得远一点,让他一时半会找不到。 杨岸青报复性地想,不过一切已成定居,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解决这事。 阳阳丝毫不知老爸沉重的心思,在得知可以和哥哥、小侄子去游乐园玩后,欢天喜地地在沙发上蹦来蹦去,活脱脱一只皮猴。 时间对一些人来说,是看着孩子不停长大的幸福,但对某些人来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随着海明婚礼的临近,海智杰变得越来越惶惶不安,他的心里充满了恐惧,但事情似乎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顾晓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他认识的一个帮派头答应接这笔生意,只是要价很高,要求赎金对半分,海东麟举棋不定,但在顾晓的蛊惑下,越来越觉得此事可行。 风险越大收获也就越大,如果这件事办成了,因为数额巨大,不仅欠款可以全部换上,自己还能额外多出五千万的钱,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而且这件事他全程都不用露面,即使东窗事发也可以赖给顾晓和那个叫郭奇的黑社会头头,自己半点不用负责任。 再从另一方面来讲,两亿对海东麟来说不算什么大数额,他的儿子会平安无事,只是等于把一笔钱转给他这个亲生弟弟而已,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断地用各种理由安慰着自己,但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颤抖。虽然海智杰不是什么正直青年,但活了二十多年也没做过犯法的事,他没那么大的胆子能够镇定自若。 王莹发现了儿子的异常,还以为他最近忙着做生意累着了,于是天天炖补汤给他进补,还宽慰他,生意场上的事不用这么担心,成了是好事,不成还有他爸在呢,亏点也没事。 海智杰对母亲僵硬地笑笑,电话响起,来电人是顾晓,他连忙把母亲推出门外,说自己还有事要忙。王莹欣慰地笑笑,觉得儿子终于懂事了,知道上进了,等再给他找个好媳妇,那一切都圆满了。 海明的大喜日子终于来到,这天早上一起床,潮生的右眼皮就直跳,还跟海东麟打趣说,自己这心态不好,人家结婚是大喜事,他倒觉得要闹灾。海东麟拢着他蓬乱的头发亲了亲他的右眼说:“的确是大喜事,他们要是成不了,我也得不到你。” 他的厚脸皮让潮生无语,明明是他刻意为之,反倒把责任都推给了旁人,他戳着海东麟英俊的侧脸揶揄他:“咱能不能要点脸?海秤砣?” 听见儿时的小名,海东麟故意板起了脸,双手准确地挠上了潮生的痒痒肉,把他挠得在床上四处躲闪,却怎么也逃不开那双魔爪。 “我错了我错了!好了……海大人、海老板、海总……哈哈哈哈……”潮生一边翻滚一边笑着,蜷缩起身体躲避海东麟的攻击。 海东麟穷追不舍,“叫老公!” 潮生“噗嗤”一声喷了出来,然后就捧着肚子满床打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你能不能、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你还不如海、海宝了呢……哈哈哈” 早就醒来的海宝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婴儿床上探出一个圆咕隆咚的小脑袋,看着两个爸爸在床上打闹却把自己忘在了一边,顿觉凄凉无比,一手攀着婴儿穿的栏杆,一手不停挥舞着要加入战局给爸爸助威,嘴里还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 海东麟已经成功制住了海夫人,也顾不上儿子的眼神,就把他压在柔软的被子上肆意亲吻,把他恼人的笑声都堵在了嘴里。 潮生也难得放纵一回,勾着他的脖子把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双唇纠缠追逐,发出了湿润的声音。不过没多久他就推开了海东麟,因为感到下面有个坚硬的物体正抵着自己,再下去就要擦枪走火了! 他气喘吁吁地挣扎着起身,“不来不来了,都八点多了,赶紧起来吧,你不是还得回海家么?” 海东麟不满地把他压了回去,“无妨,又不是我结婚。” 不过这次潮生没有纵容他,而是强硬地推开他,因为他们的宝贝儿子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从他的哭声里,潮生判断出他这应该是……饿了…… 吃永远是海大宝第一要紧的事,其他统统都可以放在一边。如果满足不了这小子的口腹之欲,他能整整哭上一天,这也是潮生不敢给他减肥的原因,魔音穿耳的滋味他可不想再尝试了。 海宝被爸爸温柔地从婴儿床上抱起,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然后往厨房走去。海宝渐渐止住了哭,乖巧地趴在爸爸的肩头,眼睛扫到了被遗忘在大床上的老爸。 海东麟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他似乎看见八个月大的儿子虽然鼻子眼睛哭得通红,还满脸挂着泪水,一副小可怜样,却冲自己露出了一个带着挑衅 、得意、狡黠的笑容。 这小子……简直要成精了…… 好在只有一个孩子,等这小子再大点就踢出家门让他自生自灭去。 等等…… 海东麟突然想到了什么,心里顿时有些担忧起来。 海宝已经快八个月了,从他三个月开始,他和潮生就恢复了夫夫的夜间运动。而且他们从不带碧云涛,两人都喜欢这种毫无隔阂的感觉,可是这样下去会不会再搞出一条人命来? 姜百草和秦院长都说镜族人的受孕率极低,杨岸青和宋珏在一起整整八年才有了阳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和潮生这样的例子十分罕见。所以说,即使生育率低却也不代表没有意外不是么? 潮生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各项指数都很健康,所以万一再蹦出一个海宝那样的肉山小魔王怎办么? 到时候恐怕潮生的全副心思都会挂在孩子身上,自己不就成了那个被过河拆桥的生育工具? 他坚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海东麟穿上了一身略显正式的西装,其实和他平时去公司的穿着也没什么不同,只是系了一条稍微有点亮色的领带而已,可潮生还是觉得自己的配偶今天帅得爆表,叮嘱他婚礼时低调点,不要抢了新郎的风头。 开往伯父家的路上,海东麟没有忘记早上决定的事,给自己的助理拨去了一个电话。 钱子越,海程集团董事长特助,海外留学北京,米国宾东法尼亚大学双硕士学位,为人严谨认真,工作上一丝不苟,今年三十岁的他已经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人生可谓一帆风顺。 可是在这一天,他从顶头上司上司那里接到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海先生……” 海东麟:“你先帮我买三盒……不,五盒吧。” “海先生,我是米国宾东法尼亚大学工商和人力资源管理双硕士……” “大小么,最大号的吧。” “海先生,我是您的特助……” 海东麟充耳不闻,想了想这玩意他很久没用了,不知道有什么新的讲究,就接着问:“现在的套子有新花样吗?” 钱子越下意识地回答:“有各种水果味道还有按摩突起的,”突然发现自己被老板绕进去了,连忙回到正题,“海先生,我一年拿五十万的年薪……” 海东麟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太喜欢那些特殊功能,“还是正常的吧。” 钱子越依然锲而不舍,“我进公司四年,为公司立下了汗马功劳……” 海东麟:“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 “那就好。”海东麟挂上了电话。 另一头的钱子越看着通话已中断四个字怒发冲冠,把手机狠狠摔在了地上咆哮道:“老子米国宾东法尼亚大学工商和人力资源管理双硕士、海程集团董事长特助、年薪五十万、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为什么要帮老板去买碧云涛啊啊啊啊!!!!” 在同一时间,不同地点,nae的营销总监、公司从成立以前的元老tommy·关也狠狠地把手机摔在了地上,那动作和钱子越如出一撤。 只是他咆哮的声音更加洪亮,更加凄惨,含着令人闻之泪下的悲切:“老子是公司元老、一年拿公司几百万股份分红、掌握着数百个艺人的生杀大权,海老大把我当拉皮条的也就算了,还以为宋老大正常点,现在居然要我去当跟踪狂!跟、踪、狂!!!!” 原来宋珏因为今天公司有事抽不开身,没法完成“跟踪杨泽父子”这个艰巨的日常任务,只好把它交给了他的心腹,跟了他十几年的nae营销总监tommy。 而且还叮嘱:“要把他们俩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记录下来,一定要详细!如果有男人,哦不,无论男女跟他搭讪,你都要装作凑巧碰到上去及时制止,知道了吗!” tommy的心中留下苦楚的泪水,早知今日,宋老大你当年为什么要把老板娘弄丢啊?现在还要重新追,你不嫌烦我还嫌累呢!!! 海东麟来到大伯家,里面已经忙碌开了,海氏家族的大部分人已经到场,一些关系比较亲密的友人也陆续到来,这些人非富即贵,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帝都这个庞大城市里掌握了极大一部分钱权的重要人物。 他一进门,便有不少人上来迎接,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后,海东麟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视线。 他环视了一圈,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海智杰身上。他躲在阴暗的角落,一接触到自己的目光就赶紧缩了回去,像被针扎了眼睛似的。 第92章 名义上是婚宴,其实更像是一场超出规格的家宴。海家只在房里进行了简单的装饰,再用鲜花绸缎装饰,这就成了一个简易的婚礼场地,海家的人忙着招呼各路政界商业的朋友,而任家的人则被尴尬地晾在一边。 海东麟对这场婚礼没有兴趣,他今天顶多是来走一个过场的,不过这里大多是他的长辈,必要的寒暄还是少不了的,而他的父亲海泰安面临着同样的情况。在得空的时候,他的视线却是时不时地扫过那个躲在角落极力隐藏自己的身影——海智杰。 经过几天前的事,如果海智杰仅仅对自己感到愤怒和厌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他在他脸上看到的,还有惊恐、心虚还有躲闪的眼神,这让他感到疑惑。 没多久,婚礼就开始了,一对新人从二楼踩着红毯缓缓走下,乍一看郎才女貌好不登对,但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新郎脸上略有不耐的神情,倒是新娘笑得格外甜美,任家老俩口表现得比女儿更加兴奋,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海东麟露出了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然后端起酒杯,和在场所有人一样,朝新人祝贺。 而另一头的潮生和杨岸青心情就要明朗多了,他们带着孩子来到仁爱做了一个例行检查,孩子的各项指标都不错,不过体重那一栏还是超标很多,好在没有影响到健康,但医生还是建议潮生减少他的食量,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海宝就跟听懂了一样,撅起嘴冲大夫蹬了一脚,潮生连忙拉回儿子的小胖腿,朝大夫歉意地笑了笑。 “哥哥,小侄子还好吗?”阳阳最喜欢海宝了,因为有他的存在,自己直接升格成了叔叔,八岁的小叔叔,听上去多威风啊! 潮生摸摸他的脑袋,“挺好的,壮实着呢。” “那就好!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就要去游乐园了!”阳阳兴奋地抓着爸爸的手大喊。 “这小子惦记一路了都,”杨岸青对潮生说,然后转向儿子,“海宝太小玩不了,今天我们三个陪你一个人玩,这待遇一般人可没有。” 阳阳得意地冲他笑笑,然后飞快地跑出了医院。 看到目标人物出现在医院门口,一个躲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里的男人扶了扶墨镜,对旁边的司机说:“他们出来了,跟上跟上!” 一手拿起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个不停,而且镜头的中心一直都是杨岸青父子。 tommy看到杨岸青的时候还是多少有些感慨的,十几年前他们跟着宋珏和海东麟创办了nae,他是看着他和宋老大一路坎坷走来的。虽说宋老大年轻时的确有点……爱玩,不过杨泽的大房地位倒是从来都没动摇过。杨泽的隐忍也让人跌破了眼镜,如果不是因为八年前的那件事,搞不好他们还在一起呢。 真是造化弄人,谁知道表面不在意的宋老大会在杨泽离去后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八年来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如今终于找到了他,竟是打算从头开始追求他。 只不过这追求的方式……也太特别了吧…… 这搞不好是要被警察蜀黍当变态跟踪狂抓起来的宋老大! 不对,现在干这事的是他,要抓也是抓他啊! 在心里把无良老板诽谤了一百遍,眼神却始终盯在杨泽父子身上,尽职尽责地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 杨泽去取车,潮生抱着孩子跟阳阳一起站在门口等他,这时候门口来了一部黑色的车子,停在他们面前来了个急刹车,扬起了一阵尘土。 他们挡在了潮生和阳阳面前,也挡住了tommy的视线,让他不得不拉下车窗,探出脑袋往他们那边张望。 潮生以为他们是来送病人的,也没太在意,就是拉着孩子退后几步,给他们让出道来,这时候杨泽的车子也缓缓朝他们驶来。 就在这个时候,那辆车的车门突然打开,上门走下来三四个带着墨镜的男子,直接冲潮生他们抓来。 事情变化得太快,潮生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们抓住了胳膊,他怀里抱着海宝根本挣脱不开,倒是一旁的阳阳,在被吓傻了几秒后大叫起来:“你们是谁!要干什么!放开哥哥!” 与此同时意识到事态严重的潮生却对他说:“阳阳快跑!去找你爸爸!” 他们的目标很明显是自己,压根没有看旁边的孩子一眼,如果现在逃走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这群戴墨镜的生怕他们的大喊大叫引来医院里的人,其中一人拿出一块手帕捂住了潮生的口鼻,刺鼻的气味通过鼻腔传达到了潮生的脑中—— 他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意识也逐渐离他而去,但他的双手依然紧紧地抱住了孩子。海宝早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嚎啕大哭,而那些穿着黑色制服带着墨镜的男人们已经在把他们父子俩往车上托。 “坏人!放开哥哥!”阳阳记得小脸通红,他抓起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的一条手臂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男人吃痛,打了阳阳一巴掌,把他打倒在了地上。 “放开他们!”及时赶到的杨岸青连忙打开车门冲他们奔来,在看到潮生被拖进车子、儿子被打了一巴掌的时候,他的怒火已经到达了极点。 可是潮生已被迷晕,现在只剩下他和儿子,面对的却是一帮凶神恶煞有准备的恶徒,这帮亡命之徒的目标原来是江潮生父子,如今多出了一大一小,留着它们恐怕节外生枝,当下就决定把他们一起带回去。 比起潮生,双手空空的杨岸青难对付得多了,他不停地挥舞着拳头迎向那些绑匪,但双拳毕竟难敌六手,一个不小心他的小腹上就被他们重重地砸了一圈,痛苦地蜷缩起了身体,然后更多的拳头落在了他身上。 “爸爸!爸爸!我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阳阳从他身后走出来挡在爸爸面前,这些人灭绝人性,即使是小孩也没手下留情,很快,阳阳的脸上也挂了彩,杨岸青连忙抱住了儿子让那些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在听见阳阳的呼唤声时,车里的tommy就坐不住了,事情不妙,那黑车上的恐怕不是什么善茬,他拉上司机一起冲他们跑去,奈何他们离得有些远,等到达的时候,潮生已经被绑上了车。 “你们在干什么!放开他们!” 他的声音震慑住了那几个绑匪,他们对视了一眼,觉得这样下去肯定要出事,干脆连这一大一小也绑回去,没准还能额外捞一笔呢。于是如法炮制,用蒙汗斤捂住了杨岸青和阳阳的口鼻,让他们失去反抗能力。 等tommy带着司机终于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杨泽父子被拖上车的场景! 他吓得心脏都漏了一拍,连忙加快脚步狂奔而去。可是作为一个从一而终的体力渣,在他的手即将够到那辆车的时候,它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车里的人一踩油门,呼啸着绝尘而去。 失去重心的tommy重重跌倒在地上,看着那装着两大两小的车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不过仅存的理智还是让他牢牢地记住了那个车牌号码。 “快、快……”他两腿发软,坐在地上哆嗦着对司机说,“把我的电话、电话给我!!快!” 司机也知道实情紧急,连忙跑回车里取来了电话。 宋珏今天要参加一个极其重要的会议,但他心急记挂着杨泽父子,所以把手机调到了震动状态,以便tommy随时向他汇报情况。 他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报告,感到兜里的手机猛烈震动起来,就向在会的众人点头表示歉意,然后来到了会议室门外,按下了接听键。 “tommy,怎……” “宋老大!大事不好了!!杨泽、杨泽他、他被抓走了!!!” 宋珏的呼吸一滞,心脏在刹那停止了跳动。 海家大宅里的婚礼已经进行了一半,海泰安在恭喜完兄弟之后,凑到儿子身边小声说:“要不要……给你和潮生也办一场?” 海东麟:“爸,不用了,他不喜欢的。” 他自己和海家的关系都称不上多融洽,潮生自然更不愿意见到他们,尤其是今天这对新婚夫妇。如果潮生想要,他随时可以为他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即使向全世界出柜也在所不惜,一纸婚书、一场婚礼、一对钻戒、一个承诺,这些他们统统没有,却比任何人都要幸福美满,真正的爱情不需要任何保证和修饰,本身就坚韧如松,广阔如海。 听见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海泰安没说什么,他现在什么都看开了,只要儿子孙子们过得好,其他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东西。海东麟他们的小日子过得和谐美满比什么都重要。 新人们正穿梭在人群中,向参加婚礼的来宾敬酒,来到海东麟面前时,两人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首先是新郎官海明,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海东麟陷害了他,不过他心里始终认为他的倒霉和他这位三叔不无关系,同时他也惧怕着海东麟的手段,知道得罪这位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于是他带着三分敬畏七分忿恨朝海东麟拉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三叔,谢谢您光临我们的婚礼,这杯是我敬您的。” 任佳雯对海东麟的感觉更加复杂,这是她前男友的现男友,他为了从自己手中抢走潮生,不惜用那么卑鄙的手段陷害她。不过说起来她还得感谢他呢,如果不是在酒店里的那次意外,她恐怕不会这么顺利就嫁进海家。 所以她的道谢里,倒有几分真心。 海东麟和他们分别碰了一下酒杯后一饮而尽,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好好过日子。”然后离开了这对新人,留下他们面面相觑。 好好过日子……这日子……还能过得好吗…… 任佳雯自嘲地想,她的丈夫没有半点温柔地拉起她的胳膊催促到:“发什么楞,快点!还有好多人没敬呢,结个婚真麻烦。” 没多久,海东麟就接到了宋珏的电话,宋珏紧张担忧到极点的话传入他的耳中后,他有短暂的失神,整个人几不可查地晃了晃。 心脏就跟要炸开一样让他感到了窒息般的疼痛,他扶住了身后的墙面,迫使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如果他此刻失去了正常判断,恐怕潮生他们就更难安全回来了! 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道:“阿珏,那辆车的车牌号,再告诉我一次!” “da525323!” 海东麟挂上电话,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这里,而是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老人一听到儿媳妇和孙子被绑架,第一反应是惊吓,然后就是冲天的愤怒。 “我倒要看看,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畜生敢动我们家的人!” 海泰安从军四十余年,几乎一辈子都是在部队里度过的,又在年纪轻轻的时候登上高位,身上的威严浑然天成,具有震慑人心的作用,此时他虎吼一声,全场的宾客都在这一刻停止了喧闹,朝他们看来。 海东麟冲他使了个眼色,海泰安会意,他向大哥简单地说明了情况便和儿子匆匆离开了婚礼现场,走出大门的时候,海东麟回头望了一眼,看见了躲在墙角惊恐不安的海智杰。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吓得海智杰浑身瑟缩了一下,直到海东麟离开之后,依然面色苍白。 没事的没事的,他不会知道是我干的…… 海智杰心想,自己不能这么吓自己,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是顾晓和黑社会勾结犯下的案子,就算查出来自己也会没事的…… 海泰安从军多年,余威犹存,他给原来的得力属下打了几个电话,对方保证充分配合他,随时调动军力营救海司令的孙子。 海东麟一路上愁眉不展,这还是他人生第一次,慌乱得几乎失去方寸。 一想到爱人和儿子正遭受着怎样的折磨,他的心因为紧张和担忧而狂跳着,伴随着一阵阵地抽痛让他的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海泰安虽然同样焦急如焚,但他第一次看见儿子如此失措,拍着他的肩安慰道:“没事的,一定能救回来的……”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宋珏的住处,这是他在公司旁边的公寓,他们来到的时候,宋珏已经在里面等候了,桌上的烟灰缸已经攒下了不少烟头,他只能靠这种方式来刺激自己的大脑,让自己稍微平静下来。 “给我一根。”见到他,海东麟没有说什么,戒烟已久的他刺客同样需要这种方式来稳定心神。 宋珏递把烟递给他,帮他点上火,两人的手碰触到一起的时候,同时感受到了对方的颤抖。 最在意的人在同一天被绑架,这种心情只有他们俩可以体会。在对方的眼中,他们同时看到了嗜血的杀意。 “废物!”郭奇是个四十出头,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粗壮男人,他肤色黝黑,长相凶狠,长了一张典型的道上混的脸。此时他把刚办完事的属下踢倒在地上,又嫌不解气似的,上去踢了好几脚。 那三个人被他踢得抱头躲闪,却不敢反抗,只能哀声求饶:“老大,我们也不知道会突然冲出一个人来啊,那地方特别偏僻,平时根本没人的啊~” 郭奇一边踢一边叫骂:“他么的坏了老子的好事我活剐了你们!” 一双白皙的手从身后探出,抱住了他的腰,“奇哥,别生气了,这人都绑回来了,咱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那可能就是路人,不会有事的。” 他的声音清脆动人,带着一丝刻意的妩媚,偏偏郭奇就吃他这套。他转身抱住纤瘦的顾晓,讨好般地说:“我这不是一时气昏头了吗,还好提醒我,差点耽误了正事。” 顾晓在他狰狞凶恶的脸上亲了一口,邀功般地说:“不是我,你哪能碰上这么好的事。” 郭奇笑着捏了捏他挺翘的臀,“小妖精,还是你有本事。” 顾晓冲他得意地笑笑,转过头却立刻露出了一个嫌恶的表情—— 他么的要不是为了钱还有报复海东麟,他才不会找这么恶心的男人。要知道他顾晓就算挑金主,找的也都是长相过得去、品味差不多的,这么粗俗下流的玩意,他连看一眼都想吐。 他走到仓库的后面,透过小窗户看到了依然昏迷不醒的几人,只有海宝嚎哭个不停,他肺活量十足,那哭声几乎快要把这个废弃仓库的顶棚都给掀翻了。 这里荒郊野外的,倒不怕被人听见,但是这小孩嗓门太大,哭得他心烦,于是对郭奇的手下说:“烦死了,给他灌点安眠药。” 对方得令,立刻就下去准备了。 顾晓看着昏迷中的潮生,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谁知道当年这个意外闯进临山坞的小按摩师如今变成了海东麟的正牌情人,仅仅是因为说了一些冲撞他的话,海东麟海就封杀自己,断了他的演艺道路,让他被公司雪藏。 刚有起色的事业受到这样的打击后一落千丈,变得比之前还不如,就连跑龙套都只能轮到那些没几个镜头的。他顾晓是谁?他15岁出道,在这行摸爬滚打了7、8年,还拿过新人奖亚军,怎么能在最好的年华断送? 他嗜赌成性,如果没有高额的收入,他拿什么来偿还那些赌债? 自从被公司封杀,他的收入就急剧下降,到了最后,别说出去赌钱了,过惯了奢侈生活的他就连基本生活都保障不了了。这时候开始,他就想到了一个来钱的好路子,他和赌场上认识的几个狐朋狗友干起了仙人跳的活,专门找那些家底丰厚胆子又小的富家子弟下手,凭他的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和在演艺圈练就的演技,他们屡屡得手,没多久腰包就鼓了起来。 找上海智杰的时候,其实顾晓并没有想那么多,他虽然对海东麟充满仇恨,但没有想过要去鸡蛋碰石头去招惹他。 可是在和海智杰的谈话中,他渐渐发现了他对海东麟的不满,这种包含着自卑、嫉妒、仇恨的情绪给了他启发,让他的脑中渐渐形成了一个惊天的计划。 而这个计划的关键,就是海智杰。 这个投了好胎却不长脑子的官二代就像听话的木偶一样,照着他所设定好的步骤踏步而行,最终,就在他的面前,躺着海东麟的情人和他的儿子,在顾晓眼中,他们不是人,而是一叠叠闪亮的钞票! 没错,单单是为了报复,他顾晓不会花这么多时间精力去策划这件事,金钱才是驱使他铤而走险的根本原因。有了那笔钱,他就可以漂洋过海重新开始,过上富裕的上等人生活,再不用伺候那些令他作呕的丑陋男人们。 不过,海智杰这颗棋子貌似正打着如意算盘,打算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打算等事情完了拿了钱走人。 真是可笑,从来都只有他顾晓算计别人,他海智杰这点脑容量也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潮生是在儿子洪亮的哭声下悠悠转型的,清醒的一瞬间,他就脸庞去查看儿子的情况,可怜的海宝被随意扔在地上,他外面包着的绒毯子已经散落开来,孩子冻得小脸发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潮生心疼极了,他多想过去抱抱孩子,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可他做不到,他的手脚都被牢牢绑住动弹不得,他只能扭动着身体,在粗糙的水泥地上一寸一寸地蹭过去,然后微微抬起上身,挡在还在的上方,为他挡住窗口灌进来的分。 他用自己的脸去蹭蹭海宝的,冰冷的触感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然后他注意到了一旁的杨岸青,他和阳阳依然昏迷着,潮生凑到他们身边,用头去撞小舅舅的胸口,一下、两下、三下,杨岸青终于有了反应。 “潮生!阳阳!”杨岸青意识到了当下的情况,连忙去看自己儿子。 好在阳阳身上虽然有皮外伤,但只是昏迷过去,没有大碍,即使如此,杨岸青还是心疼得要命。 感受到爸爸的体温和安慰,海宝的哭声渐渐微弱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仓库门突然打开,两个痞里痞气的男人端了一小碗水进来蹲在了海宝的面前。 他们一个捏着海宝的嘴,一个把那碗水往他嘴里灌。 这一幕让潮生睚眦迸裂,他急中生智,猛地在地上滚了几下,往那两人撞去。 “你们要对我儿子干什么!放开他!” 第93章 那人没想到潮生会突然来这招,一步留神就被他撞翻了手里溶了安眠药的水,那口碗哐当一下落在地上滚了几圈,留下了一滩透明的水渍。 这凶恶的汉子恼羞成怒,和他的伙计一块对潮生拳脚相加,一边打一边口出恶言:“就你这种不老实的,等我们老大拿到了钱,你就趁早去阎王爷那报道吧!” 他们所说的钱指的自然是赎金,潮生心想,现在只要他出门,海东麟都是让保镖远远跟着他的,让他既不会感到不自在又能保证他和海宝的安全,如果只是普通绑匪,他们怎么在保镖毫无反应的情况下得了手? 杨岸青和阳阳一看潮生被打心急如焚,可是除了语言上的喝斥却没有半点办法。那两个男人泄了愤后,年轻一些的那个说:“陈哥,现在怎么办?这小崽子哭得跟死了爹一样,一会老大和那个……顾什么的要是烦了不又得找咱俩?” 年长的想了想说:“得了,反正这大的小的都醒了,要是一起嚎起来可没人受得了,我干脆弄个胶布把他们嘴封上吧。” 没多久,他们就用胶布把四个大大小小的嘴都封上了,最难受的是海宝,他哭到一半被堵上了嘴,现在发不出声音,只能一个劲地流鼻涕,整张小脸憋得通红。 期间潮生一直在哀求他们放过孩子,但是于事无补,在这些人的眼里,他们几个已经不是活物,而是在交易完成后即将被处理掉的“肉票”,所以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感受。 做完这一切后,两人靠在墙边闲聊了起来,年长的说:“哎,你说这些大老板都怎么想的,好好的女人不玩玩男的,怕生不出孩子吧,还去弄个代孕,费这事干嘛啊!” 另一个说:“陈哥,这你就不懂了,人家是女人玩腻了尝尝鲜,跟咱不一样。听说有钱人的花样特别说,你看着小哥这身板,嘿嘿,比起那姓顾的小明星,哪个强啊?” 他们只当地上这几个不久就会被灭口,所以说话也没避着他们,而且他们压根不知道潮生和顾晓曾有过两面之缘。 “姓顾的小明星”,潮生心中大震,绑架他们的就是他? 那两人聊着聊着,突然蹲在他们旁边,打量起杨岸青和阳阳来。 那姓陈的指着潮生说:“你说这俩能值两亿,但真是个宝,这边顺带的两个怎么办?” 年轻的说:“谁知道呢,老大好像正在查这人的来历,反正绑都绑了,要是能再敲一笔那就转了,十万百万的也行啊,虽然比两亿磕碜多了,但苍蝇再小也是肉啊。” 说完两人仿佛看见了一张张钞票冲他们飞来,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帮贪得无厌的垃圾! 潮生和杨岸青对望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担忧,尤其是潮生,除了担忧之外更多了一份内疚,如果不是他拉着小舅舅和阳阳出门,他们就不会碰到这种事。 那两人的拳脚很重,踢在他右下肋骨那那一脚几乎把他的骨头都给踢断了,身上也估计青紫了好几块,但潮生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着,想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尽管这种可能性很低,但为了儿子和小舅舅父子,他必须拼尽全力尝试一下。 杨岸青的想法和他一样,而且他很快想到了一个可以让他们和外界取得联系的办法。那就是阳阳手上的电子表,那看上去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儿童电子表,值不了几块钱,其实却是一个表带式的微型手机,不是什么高科技的东西,但是阳阳再看见它的第一眼就非常喜欢,吵吵着要爸爸买。 在金钱方面,如果不是过分的要求,杨岸青都会满足儿子,好在那表带电话也不贵,比那些新潮手机便宜了一半不止,当下就给孩子买了下来。这样他在学校要是有什么事也好联系自己,毕竟小学里是不让孩子们带手机上学的。 现在这可能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杨岸青不动声色地挪到儿子身边,用眼神不停地往他的手腕看,阳阳很快就明白了爸爸的用意,他背过身去,朝爸爸露出了自己的小手机。 潮生虽然不知道他们父子想要干什么,可他清楚他现在唯一做的就是吸引两个看守人的注意,给他们创造机会。他状似痛苦地在地上滚来滚去,口中还发出了“呜呜呜”的闷哼。那两人以为他们刚才揍得狠了,给这小子揍出一点意外来了,不但没有半点同情,还跟看好戏似的发出了愉悦的笑死。 这时的杨岸青侧身对着的阳阳,用双手努力地去够那电子表外侧的一个按钮,那是一个自动通话键,只要按下去就会让手机里存储的号码滚动起来,等松开的时候就自动拨出了。他的手离那按键仅仅只有几厘米,却怎么也够不到,他又往那里蹭了一点,可就在这个时候,正在抽烟的姓陈的那个绑匪居然瞥见了他的奇怪动作,脑袋歪了歪就大喝道:“干什么呢!” 杨岸青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干脆猛地用手一抬就够到了那个按键,在那瞬间,他使劲地按了下去…… “干什么呢!操!被绑成这样还不老实!” 两人走过来粗鲁地用脚踢开了挨在一起的父子俩,在他们身上仔细地检查起来,想看看他们玩的究竟是什么花样。不过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他们心里放心不下,怕这几个总挨一块闹点什么事出来,那个姓陈的就去问他们的头头,能不能把这俩对分开关。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了郭奇和顾晓大力赞同。 郭奇一手搂着顾晓,一手掐着烟在那吞云吐雾,脸上的两坨横肉笑得一颤一颤的:“好好看着那俩,千万别出岔子,这没准又是两头肥羊。” 他们根据从杨岸青身上搜出来的证件查到了他家地址,也查到了他的公司,虽然只是个规模不太大的网络代理公司,不过反正人都抓来了,能让他们吐出来一点就一点,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顾晓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应该让那个躲在后面打着如意算盘的公子哥登场了。 而城市另一头的宋珏家中,气氛凝重得几乎要结出水来。在半个小时前,也就是海东麟与海泰安刚到达这里不久,他们就收到了绑匪打来的电话,海程的一大块业务就是电子通信,所以在追踪通话来源上有万分的把握,在他接通电话的瞬间,定位就开始了。 众人对这次定位的结果怀着十二万分的期待,电脑屏幕上的光点一确定了位置,手下的人就行动了起来。可带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人感到挫败,原来这通电话是精明的绑匪用录音机架在闹市区的公用电话前说的,等他们感到的时候电话亭里空无一人,旁边只有形色匆匆的路人。 对方要求两亿元陷阱,用皮箱装好带到指定地点,除此之外他们以潮生和海宝的性命威胁他们不能动用警力和军力。 海东麟惊诧于绑匪惊人的胆量和他缜密的计划,这样周全精细的步骤必定不是一蹴而就的,对于这次绑架事件,绑匪计划了很久,而且似乎十分了解海家的情况。 噩耗接二连三,没多久,海东麟就收到了另一个消息,原本跟在潮生左右的两个保镖被人发现,当时的他们昏迷不醒,被直接送到了医院,现在已经恢复意识了,医生在他们身上发现了麻醉枪的针头以及残留的麻醉药。 海东麟表面宁静无波,心里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现在的每一个判断都关乎潮生和海宝的性命。 但事情远比他想象得要糟糕,tommy提供的那个车牌号的车子很快就被找到,但是它被停在城郊外的一个垃圾场后门,那里鲜少有人经过,根本没人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 现场拍摄下的照片显示,地上有两辆车的轮胎轨迹,也就是说在他们将这辆车丢弃后,潮生他们就被接应到了另一辆车上。 海东麟:“搜寻车里的所有毛发,一根都不要放过!然后把所有毛发送到帝都中心医院,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确定dna分子结构!” 然后他转向父亲:“爸……” 海泰安此刻精神萎顿,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几岁一样,好不容易盼来的宝贝孙子被人劫持,这就跟拿刀子剐老人的心窝子一样。一想到那个白白胖胖肉乎乎的大金孙正遭受着怎样的虐待,他就立刻气血上涌,几乎要站不住了。 他一手成掌放在儿子面前,会意道:“让他们尽快得出dna化验结果,我会让下面的人马上寻找记录在案的配比。” 海东麟点点头,心里没有轻松半分,dna化验最快也要几个钟头,这段时间里潮生他们会出什么事情谁说得准? 此时第二个电话响起,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绑匪要求他们加快速度,不然就先从潮生身上下手,并再次威胁他们不许节外生枝,要不然等待他们的就是一大一小两具尸体! 在听见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海泰安颓然坐倒在沙发上,痛苦地捂住了眼睛。没想到他空有调动三军的能力却帮不了半点忙,他们不可能拿潮生和海宝的生命冒险,因为很可能他们一直在受到监视! 房间里静谧得可怕,香烟燃烧的雾气袅袅上升,让这里的气氛更沉重了几分。海东麟和宋珏一语不发,沉默地抽着烟,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逐渐堆起了烟头。 赎金已经准备好,既然匪徒要的是钱,那么在没有拿到钱的时候,潮生他们应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所以他们必须趁这段时间,尽一切可能找到他们! 每一次电话铃声的响起都如同一道催命符,让人心弦紧绷,呼吸急促。可是这第三个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却是呆愣,因为这次响起的不再是海东麟的手机,而是宋珏的。 宋珏拿出手机,发现那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直觉对方不应该是绑匪,因为他们的目标是海东麟,不会知道他和杨岸青的关系。 那又会是谁呢…… 他打开手机免提,按下了接听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此时哪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会传入他们的耳中。 宋珏更是大气都不敢喘,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很杂,大概能听见两个粗鲁的男声,以及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几个意义不明的奇怪声音,就好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只能用手指缝里透出来的声音。 宋珏和海东麟被这个猜想吓了一跳,声音已经被开到最大,他们终于听见了其中一个较为清晰的男声说了一句:“我操你们妈的,再敢做小动作我他么现在就打死你们!” 两个男人同时惊呆了,这难道是潮生他们那边传出的声音?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通话就中断了。 海东麟带来的人正在用公司的高精仪器进行紧张的系统定位工作,而此时的宋珏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是、是阳阳!” 海东麟疑惑地看了他一样。 高大俊朗的宋珏此时就像个孩子一样抓着海东麟的肩膀傻笑:“是阳阳,是阳阳打来的电话!” 海东麟:“你确定?” 宋珏不住地点头,差点因为狂喜而落下泪来,“确定!确定!肯定是他!!!” 说起来这还是他做了这么久偷窥狂的唯一收获,那天他和往常一样目送父子俩走出小区,阳阳走路喜欢蹦蹦跳跳,还喜欢甩手,不知是因为表带太松还是坏了,手上的电子表在他往后甩手的瞬间掉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粗心的阳阳没有发现,高兴地和爸爸一起走出了小区。 这一幕被宋珏看在眼里,那时他还有些欣慰,他的儿子真是像极了自己,不但长得像,就连着马虎大意的个性都如出一撤。 他走到那个灌木丛里找到了那块电子表,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表带有点松,他发现表盘上显示的不仅有时间,居然还有一通未接电话? 看来这就是时下流行的微型手机,这玩意不贵,但是很受孩子喜欢,看表带上那有些破旧的边缘就知道阳阳多钟意这个表。 当时宋珏就突然动了小心思,他研究了一会那个微型手机,然后舔着脸把自己的号码输了进去,在联系人姓名那一栏,恬不知耻地写上了“大爸爸”三个字。 然后他让人把表小心翼翼地放回了阳阳的房间,以那孩子的马虎劲,估计只会以为自己早上出门忘记带,而不是有心人给他送回来的。 宋珏抱着一个可笑又渺小的希望,他希望儿子能够不经意间发现这个突然多出来的联系人,并且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有机会亲近亲近儿子,先收买了儿子,再想办法突破杨岸青的心房。 可他低估了儿子的粗神经,整整一个月过去,他没有收到任何一个有着稚嫩童声的电话。这让他着实失望了一阵,可是没想到他当时这幼稚的举动居然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起了关键作用! “海先生!找到了!” 海东麟和宋珏同时把眼神转向了屏幕,发现那应该是位于城北和临省交界的一个地方。奇怪的是,那里离交赎金的地方刚好一个南一个北,如果不是这通奇怪的电话,谁会想到他们把人藏在那? “东哥,我们现在……” “兵分两路,这笔钱,我要他们有命拿没命花!” 十分钟后,一辆银灰色的限量高级轿车从宋珏家的小区换换开出,依稀可见里面坐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 宋珏之所以看上这套公寓,一是因为这里离公司近,二么,就是这里的配套设施非常完全,即使是在市中心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小区的门口依然有一个面积不小的花园。 就在那辆车即将开上主干道的时候,一个在公园里正带着女儿玩耍的年轻女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拿起手机,拨通号码后,轻轻地说:“海上起风了……” 对潮生还有杨岸青来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算上昏迷的时间,他们被绑在冰冷的仓库里已经整整四个小时了,除了身上的皮肉伤,潮生倒没什么事,但是才7个月大的海宝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他那原本粉乎乎的小脸先是涨的通红然后因为寒冷而渐渐褪去了温度,他很冷也很饿,但是因为嘴巴被堵住,他连哭都做不到。 看着儿子因为难受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潮生眼中泪水汹涌,他想让孩子躺在自己身上,不让冰冷的水泥地冻坏了他,可他做不到,没有双手的他只能蹭着孩子,让他侧起身靠在自己身上,减少和地面的接触面积。 渐渐的,胸口的海宝安静了下来,受不住疲惫和饥饿的人终于沉沉睡了过去。只是在睡梦中,他也感受到了现实的残酷,不安稳地一直皱着眉头。 另一头的杨岸青父子承受着同样的境况,好在阳阳已经9岁,更加耐得住冻些,即使如此杨岸青还是把自己当成了人肉床垫,把儿子顶到了身上。阳阳已经懂事了,他也心疼爸爸,虽然平时总是因为淘气惹爸爸生气,可他知道这是世上最爱自己的人,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让爸爸操心了。 他倔强地坐起身,不愿意用父亲的体温来温暖自己,杨岸青开不了口,急得直冒汗也没能劝动儿子,最后父子俩只好紧紧挨在一起取暖。杨岸青看见儿子的泪水一直挂在眼角要落不落,阳阳很少哭,总是一副小男子汉的样子,在这么危险的时刻,他也不愿让父亲看见他的懦弱。 杨岸青感到欣慰,同时在心里发誓,即使赔上他这条命,也要让儿子平平安安地出去! 顾晓坐在与仓库项链的地下室里冷冷地看着两对父子的惨状,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冷笑,拍着旁边的郭奇说:“要是让他们的家人看见这个样子,是不是就会愿意多交一份赎金?” 郭奇拉过他亲了一口,笑着说:“心真毒。” 顾晓风骚地在他脸上舔了一口,魅惑地说:“奇哥你不就好我这口吗。” 他这欠干的模样让郭奇心痒起来,再加上干缺德事的时候他会格外紧张兴奋,所以他现在只想把这妖精按在地上猛干一顿。 地下监控室只有他们两人,他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而且他没在这种地方办过事呢,多新鲜啊。可是顾晓抓住了他探望自己裤子的手,“奇哥,你猴急什么,还有正事要办呢。等咱们拿到钱,去了国外,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 郭奇感到失望,但还是赞同了他的话,“海东麟已经拿着钱往城南去了,海家那小少爷呢?” 顾晓站起来,一脸鄙夷地说道:“也是该让那窝囊废派点用场了。” 自从海泰安和海东麟离开了婚礼现场,海智杰就知道定是那边得手了。他心里感到既惶恐又兴奋,他怕事情败露却更加期待拿到丰厚赎金的那一刻。 海东麟……你别怪我……要是你乖乖把钱给我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他后来完全没有留意婚礼进行得怎么样了,而是在婚礼结束后立刻拉着母亲离开了海泰和的宅院,他们没有直接回家,海智杰提出带母亲去一家新开的餐馆尝尝鲜。 王莹已经很久没喝儿子单独吃过饭了,她很高兴智杰最近的表现,觉得儿子终于长大了、懂事了,还学会孝顺她了。 尽管心里感到安慰,可她的嘴上却埋怨儿子挑的时间不对,“你这孩子,真是的,不过刚吃完没多久么,妈哪里吃得下……” 海智杰拉着她往外走,“婚礼的宴席有什么好吃的。”说实话,因为惦记着别的事情,酒席上的菜他几乎没怎么动,即使放进嘴里也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王莹觉得奇怪,“你这孩子,吃过什么山珍海味不成,你大伯家的厨子可是国家特一级厨师,比咱家做的还好些呢,我觉得酒席的菜挺可口的。” 海智杰不在意地笑笑,准备直接取车离开。可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声突然想起,让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拿起电话,发现是顾晓打来的。 不是说好了事情没办成不通话的么? 海智杰犹豫了一会,他怕那边出了什么差错,还是决定接了这个电话。他让母亲在入口等他,自己走往别墅后门的停车场。 等离开母亲有十步左右的距离,他接起了电话:“喂?” 第94章 顾晓的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担忧,“智杰,是我。” 海智杰似乎已经预感到会有事发生,以顾晓的性格,怎么会让他这么轻松就拿到那笔赎金? “怎么了?” “智杰,我知道按照我们说好的,我不应该这时候给你打电话,但是……” 海智杰没心情听他拐弯抹角,烦躁地说:“什么事你说吧。” 顾晓:“咱们这次铤而走险的目的不就是那笔钱吗?本来说好了等赎金一到手,你就来北边拿钱的,可是我越想越不放心啊。” 海智杰问:“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那个郭奇,虽然跟我有点交情,可是跟咱们之间那感情差远了,顶多算是个酒肉朋友吧,这人心狠手辣,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我是担心……担心……” 听他这么一说,海智杰有点急了,他现在全副心思都挂在了那笔赎金上,如果出了什么问题那他可真要完蛋了,“你倒是说啊!” “我担心他……独吞……” “什么!”海智杰提高的音量,引起了不远处王莹的注意,他冲母亲挥了挥手表示没事,然后握住电话紧张地对顾晓说:“不是说好的对半分吗?” 顾晓语气恳切,但在海智杰看不到的几十公里外,他的脸上却带着充满嘲讽的笑意,海智杰就好像是他手中的玩偶,听由他拆迁。他把玩着手上的遥控器,电视上放的是最近大热的一部偶像剧,男主角的扮演者正是他曾经在nae时的后辈,以前总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一口一个“晓哥”,如今他退出没多久,这小子就已经变成了被公司力捧的当红小生。 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关上了电视,继续忽悠海智杰,“对半分?白纸黑字写下来了吗??这里都是他郭奇的人,而且他抓着你的把柄呢,知道你不敢把这事说出去,现在去拿钱的又是他的人,一会他们到了这里,要是郭奇那伙人直接拿着钱跑了我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啊!” 海智杰的心里咯噔一声,他从来没和郭奇这种人打过交代,在他看来,就算来路不正,至少应该遵守当初定下的承诺吧。但听顾晓这么一说,这些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亡命之徒还真有独吞了钱的可能。 别他忙活了一场却是给他人做嫁衣裳了,海智杰心里一急,嘴上就结巴起来:“那、那我怎么办?” 这小少爷总是这么容易上钩,都快让顾晓没有成就感了。 “我想了想,你得跟着那笔赎金,最好让他们就在你的掌握之下,这样的话郭奇就赖不掉你那份了。” 海智杰仍旧感到不放心,“要是他为了独吞杀了我怎么办?” 海家权势过人,但他这事捂死了也不敢跟别人说,就连王莹也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海家的力量对现在他来说等于不存在,他就是孤身一个人,郭奇要杀他易如反掌。 “这个倒不会,”顾晓笃定地说,“他的目的就是钱,杀了你虽然会让他拿到全部的赎金,可是他多少忌惮海家,毕竟你爸爸随便找几个当兵的都能把他那小帮派给灭了。我跟他认识有一阵子了,他这人惜命,不会为了钱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海智杰觉得他这话有点矛盾,刚才还说郭奇是个亡命之徒,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怎么这会就变得惜命起来了? 不过他说得没错,如果就这么让赎金到了郭奇的手里,自己还真有可能一分都捞不到,到时候只能哑巴吃黄连,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我怎么才能接触到赎金?” 顾晓:“当然是你去取赎金了!你去南边把钱取回来,跟着他们的车一起回来,到时候我们把人一放把钱一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海智杰惊讶地说:“我?我去拿赎金!?” 海智杰心里一百一千个不乐意,但是他越想就越觉得顾晓说的有道理,他不能冒这个风险,要不然功亏一篑,他拿什么去填补资金缺漏? 他最终答应了顾晓的提议,由他和郭奇的手下一起去指定地点拿赎金。他把车开到门口,对王莹说:“妈,对不起,我这有点事不能陪你去吃饭了。” 王莹谅解地笑笑,“正事要紧,正事要紧!陪我吃饭什么时候不行啊,那你赶紧去,路上开车小心啊。” “嗯。” 银灰色的suv疾驰在道路上,这辆车上只有一个人,穿着考究的西装,带着一副眼镜,从背后看,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在车厢内,后座的两个椅子被放平,连同后备箱一起被六个大黑箱子所占据。华国的货币面值比较大,最大面值为1000华币,两亿元现金被塞在六个巨大的行李箱内,挤满了整个后备箱。 绑匪所提供的交界地点就在城南的一片老城区里,那边最近正准备重新开发,很多住户都和开发商签订了搬迁合同,已经暂时搬去了别处,就等着开放商补偿的那套新房了。 所以那一片最近都比较萧条,只剩下没有找到落脚点的几户人家还坚守着。那里的确是个交赎金的好地方,车主的耳朵上别着一个蓝牙耳机,每隔10分钟,匪徒的电话就会打过来,确认他的位置。在半个小时候,他来到了那片老城区,这里的建筑物已经有四十年左右的历史了,墙壁斑驳发黑,街上到处都是萧条的景象,他的车在窄窄的巷弄了开了一阵也没看到几个人。 来到指定地点,居然发现那里空荡荡的,除了正中央的一口井,什么都没有。 电话再次响起,男人按下接听键,听见对方说:“把钱扔到井里,全部!快!” 男人有些吃惊,他走过去看了一眼井口,发现下面黝黑深邃,他只能看见很小的一部分,就在他迟疑的时候,电话里的声音变得更加凶恶:“快点,海东麟你他么看什么看!把钱扔下去,快!” 男子吃了已经,原来对方能够看见自己,那么极有可能在附近装了摄像头,他往井里又看了一眼,觉得那摄像头很有可能是撞在里面的。 他按照对方的话,把六个箱子统统扔了下去,大约两秒后,他听见从井底发出了重物掉在地上的沉重声音,看来这井里没有水。 “很好,你还挺配合的,谢谢啦,海老板。” 那头的声音很愉悦,男子却皱起了眉:“我的孩子和爱人呢?还有另外的一大一小呢?” 那头呸了一声说:“海老板,你那钱是用来赎你家里人的,另外两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那让我听听他们的声音!” 电话那头略微沉思了一下,然后就喊人拉过了潮生,撕开了他嘴上的胶条。 “来,跟你老公说说话。” 在双唇获得自由的瞬间,潮生就对着电话大喊:“海东麟,是顾晓!是那个顾晓还有……” 他的声音被一个响亮的巴掌所打断,郭奇的力气很大,潮生直接摔倒在地上,口中流出了鲜血,他已经没有机会开口了,因为那些人又重新封上了他的嘴。 “听见了吗?你的情人好着呢,我会放了他跟你儿子的,你最好老实点,别想着找人对付我,要不然可别怪老子翻脸无情!” 郭奇挂上了电话,瞪了一眼旁边的手下:“这小子怎么会知道顾晓在这?是不是你们说漏了嘴?” 那其中就有姓陈的负责看守潮生的人,一听这话就吓得跪在地上,“老、老大,我、我实在不是故意的啊,谁知道这小子能认识顾晓啊。” “老子操、你祖宗!”郭奇大怒,左右开弓赏了他两巴掌,“给老子把这小子看好了,要是钱没到之前出什么乱子我把你们的头给拧下来!” 几个手下诚惶诚恐地两声说是就退出了监控室,顺便把潮生押回了仓库。顾晓从门后走出来,一脸的不悦。 郭奇连忙上去哄他,“都是那帮混蛋办事不牢靠,走漏了风声,你别生气,别生气……” 顾晓看着他丑陋的脸,突然露出了一个魅惑人心的微笑:“奇哥,看把你吓的,我知道你是真疼我。可是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死人……可是不会说话的……” 郭奇会意,那嘴巴贴了上去。 顾晓忍受着那股直冲脑门的口臭,努力做出了陶醉享受的样子,心想等他拿到钱,第一个就是把这恶心的刀疤脸给做掉。 而在宋珏的公寓中,本应出现在城南的海东麟此时痛苦地闭上眼睛,无力地靠坐在沙发上。他的脑中一直重复着潮生的声音,并勾勒着他遭受毒打的残忍场景,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住般,让他感觉不到自己是活着的。 “顾晓……竟然是顾晓……” 宋珏的口中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睡会想到一个从不曾大红大紫的二、三线小明星居然有胆子干出这种事! “不,不是他……”海东麟淡淡地打断了他,“或者说,不止是他……” 听了他的话,海泰安疑惑地问道:“东麟,难道你知道绑匪是谁?” 海东麟张开眼睛看了父亲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对忙着追踪电话来源的两个公司职员问道:“刚才的电话定位到了吗?” “定位到了,但是在市中心的商业区那里,也是一个公共电话亭。” 让另一个人保持通话状态把手机对接在公用电话上,这种伎俩海东麟不是没有见过。这个绑匪,很有可能是个惯犯。 “东哥?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出发了?”宋珏问道。 海东麟看向另一台监控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口孤零零的古井,没有任何其他物品或者人。 王杰是海程技术部的副部长,在海程已经任职了十年以上,可说是海程最早一批的元老之一。这里的技术人员和仪器都是他带过来的,这是海东麟特意嘱咐的。他这么做出了王杰在监听追踪方面极富经验外,还因为他们两人身形相仿,个头和身材都相似,只要穿上他的衣服再适当地修饰一下五官,远远看去,和他有七分相似。 所以他和宋珏一直呆在公寓里没有出门半路,代替他去交赎金的是王杰。在把装着赎金的黑色箱子一股脑地扔进井里后,离开时不动声色地把早已准备好的微型摄像器贴在了最近的墙上,所以现在的电脑屏幕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他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十分钟过去了,屏幕上没有出现任何一个人,这时所有人都认为绑匪在观察周围的情况,等确定海东麟的替身远离后再出来拿箱子。可是二十分钟、三十分钟过去了,所有人都打消了这个猜测。 “东哥,你说会不会……他们有其他的渠道获得那笔赎金?”宋珏打破了沉默,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海东麟沉着脸微微点头,“刚才王杰打电话回来说箱子扔进去后没有听见任何水声,应该直接掉到了干燥的地面上,这是一口废井,它的下面可能另有通道。” 而匪徒正是从那条通道进入井底拿走了赎金,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运走了那六个箱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次的绑架案已经预谋了许久,一步步都经过精心策划,让他们几乎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海东麟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宋珏说:“阿珏,我们现在出发。” 他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潮生他们已经十分危险,一旦绑匪拿到那笔钱,那么他们极有可能被…… 海东麟和宋珏不敢在往下想,仅仅是这样一个猜测就让两人心痛如绞,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一定要在赎金到达之前赶到北面! 事不宜迟,海东麟和宋珏穿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衣服就带着两个特种兵出了门,他们是一直跟在海泰安身边的保镖,现在穿上了统一的蓝色制服,戴着黄色的安全帽,乍一看就像是最普通的建筑工人。 就在他们出门前,海泰安拉住了儿子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潮生和海宝的安全最重要,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们活着出来。” 海东麟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爸,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 “盯着海智杰。” 老人听见这话的时候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儿子这是什么意思?盯着智杰,难道他怀疑是他干的? 不可能!智杰虽然顽劣了一些,可是他不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海东麟是他的哥哥,就这点不说,他有多疼海宝他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做这种事来伤他的心呢? 海泰安握住了海东麟的手失控地说道:“你、你什么意思,智、智杰他,不会的,不会的!” 海东麟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眼中似乎跳跃着冰冷的火焰,要把那些伤害潮生的人焚烧殆尽,他沉着声对父亲说:“我也希望不是他。伤害潮生和海宝的人,无论是谁,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完就带着人走出了公寓,留下海泰安怔怔地站在门口,他的脑海中有无数个声音劝他打消这种猜测,海智杰是自己的小儿子,是海东麟的亲弟弟,他不会这么做的,不会! 可是长子的表情和语气提醒着他,这不是没来由的猜测,而是一种肯定! 海泰安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身形往后倒去趔趄了几步,一个年轻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把他搀扶到沙发上坐着,并给他倒了一杯茶。 十分钟之后,他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清明,身上也有了些力气。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给妻子打个电话。 “泰安,你和东麟去哪了啊?也不跟我说一声,大哥又不肯告诉我。” 听见妻子埋怨的语气,海泰安有些愧疚,对于这个后来的妻子,他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不仅让她当了许多年没名没分的情人,即使在她过门后,也没有得到海家的任何,而且由于林家认为是她拆散了他和林凤之的婚姻,多次在社交场合给她难堪,让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再去参加有林氏在场的聚会。 很多人骂她狐狸精,是她拆散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这种骂名在林凤之死后更甚。海泰安却知道,错的人是他,是他承受不住妻子冰冷的眼神和冷漠的态度,选择了温柔体贴的王莹,弥补自己心中的缺憾。 所以对王莹和智杰,他表面上虽然严厉,其实比起对发妻和长子,已经算得上纵容了。只是他的苦心,不仅王莹不明白,海智杰更不明白,尤其是后者,几乎把自己想象成了以长子为中心的偏心父亲。 想到这里,海泰安叹了一声气。他无法相信智杰会做出这种事,他要为他洗脱这种嫌弃。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智杰那孩子去哪了?” 王莹这时正在和一个好姐妹坐在咖啡店里谈天,随意地回到:“办事去了。” “办事?他能办什么事?” 王莹听见丈夫的话心里就是一阵心疼,在海泰安的眼中,自己的宝贝儿子永远都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二流子,永远比不上海东麟。她感到气闷,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敬畏语气,却夹杂了一丝不满:“智杰最近听话了,也懂事了,他最近跟人合伙做生意,据说是一个不小的项目,很有赚头,别小看你儿子。”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就有点埋怨的意思了。 听了妻子的话,海泰安心里更加打起鼓来。做生意?搞项目?这是智杰会做的事吗?他这阵子尽顾着含饴弄孙,似乎已经有很久没去关心小儿子最近在干什么了,但是以他对智杰的了解,他不是做生意的聊。他没吃过苦,阅历不够,又很容易听信别人的话,这样的人要是那点钱出来小打小闹还行,大项目?他怎么可能承担得下来。 海泰安挂上电话后,立刻打电话给了交通居的旧相识:“老许啊,好久不见,我有个事想要请你帮忙……帮我查一下车牌号是da684665”这个车牌号码的车子,现在在哪里?” 此时的海智杰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皮箱子,惶恐不看地坐在一辆车里,司机和车里的另外两人都是郭奇的人。他们从和枯井连着的那条暗道里取出了赎金,现在正往城北的废弃仓库赶去,郭奇和顾晓在那里等着他们。 原本他想让这几个箱子放在他的车上,由他送到北边,可是那几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带着蔑视的眼神说:“海少爷,钱放您那多不安全啊,还是让我们来吧,这也是老大吩咐的,别让我们不好交差啊。” 海智杰想要坚持,可是一看到那几个大汉身上鼓鼓囊囊的肌肉就有些退缩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跟着他们上了车和那几个箱子呆在一起。而他自己那辆车,就只好暂时停在那个即将动迁的老城区,等事情办完再过去取。 他把手机里的电话卡拔了出来,换上另一张,这是他用来和顾晓接头的号码,平时很少用,所以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号码。海东麟的这几年把精力都投入到了电子通信这一块,所以他惧怕被对方追查到自己的行踪,干脆拔掉了手机卡。 海智杰还没受到过这种待遇,由于车子开得飞快,而且总是急刹车,由于惯性的作用他多次整个人往前冲去,脑袋上还撞出了一个包来,每当这个时候,那几个男人就会发出嘲弄的笑死。 海智杰羞愤交加,这三个壮汉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可无论他心中又多少不满都只能压抑下来,车子就快行驶到目的地的,他已经能够看见那灰白的顶棚了。 随着距离的缩短,海智杰心里也越发害怕起来。事情真的能够顺利吗?他能无惊无险地拿到那笔钱吗?如果郭奇反悔了该怎么办? ———————————————————— 海泰安坐在沙发上,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茶,他只能借由这种方式来抚平心中的焦虑。他的眼前是一部黑色的智能手机,他的双眼有些浑浊,不复平时的清明,他就用这样一对苍老空洞的眼死死盯住了那台手机。 他在等一个消息,一个能够让他的小儿子能够洗脱嫌疑的消息。时间每过一分钟,他的心就更乱了几分。 终于,他听见电话铃声响起,然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接听键。 “海老司令,你要我们查的车牌号已经有眉目了,那部车辆现在所在的地址是……” 听完对方的话后,海泰安的手机掉落在地上,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脸色灰白得几乎发青。 第95章 海智杰怀抱着装满了钞票的大皮箱子,惴惴不安地跟随郭奇的人来到了北边的废弃仓库。这里和邻省交界,再往前一点就是一片广袤的农田,而仓库附近零散地还有几户人家,并不密集。这里原来是一个帝都的毛巾厂为了节省成本建造的,后来工厂倒闭,厂房被人购买,只剩下了这个偏远的仓库一直无人问津。久而久之,这里就变得越来越破旧。 海智杰跟着那几个粗野的男人下了车,他脑中始终记着顾晓的话,一手一个拎了两个大黑巷子,累的满头大汗也不愿意交给那些人。 他们没有直接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了仓库的后面,打开门进去后,来到了一个十分狭小的房间,由于潮湿和年久失修,墙壁上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霉菌,还散发着一股直冲脑门的刺鼻气味。 海智杰皱起眉,这里一目了然,没什么可打量的,唯一引人注意的就是中间有一个入口,还架着梯子,应该是通往地下室的。 其中一个男人对他说:“海少爷,下去吧,我们老大在下面等你呢。” 在海智杰听来,“在下面等你”这几个字似乎有别的寓意,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不过反正都不舒服一路了,到都到了,没必要和这帮喽啰计较。不过他还是警惕地说:“你们先下。” 那人也不同他多话,自己带头就爬了下去,然后是第二个,顺便把其他四个箱子也扔了下去。 “海少爷,请吧。”最后一个守在入口处对海智杰说道。 海智杰往下面看了一看,原本漆黑的洞口被灯光照亮,他看见了先进去的那两个男人正在从下往上地看着他。 壮了壮胆子,他也跟着爬了下去。 然后他被领着穿过了一个弯弯曲曲的通道,然后来到了一个大约有三十平方的房间里,里面有一个脸上带疤的中年男人,他身边的三个男人冲他恭敬地喊了一声:“老大,我们检查过了,箱子上有信号发射器,已经被我们除掉了,钱都在这里。” 郭奇点点头,打量了一下海智杰,果然和顾晓说得一样,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是个温室中的天真少爷。 “认识一下吧海少爷,我是青帮的郭奇,咱们这次合作愉快,还要多谢你给的消息。”他主动伸出手,海智杰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可是他很快就觉得不对劲,因为郭奇的手劲特别大,把他的手握得生疼,起初他还以为对方只是力气大,没有别的意思,可没多久他就发现郭奇的笑容变得越来越狰狞…… “你、你要干什么……放开我的手!”海智杰慌张起来,连忙甩着手想要挣开,可他哪里敌得过人高体壮的郭奇,不但没有成功,还被对方捏得更紧了,他觉得自己的手骨都要被捏碎了。 “郭奇、你……”海智杰感到大事不妙,这郭奇的眼神和动作充满了恶意,难道真让顾晓说中了,他想独吞这笔钱? “奇哥,你干嘛呢?”刚从另一头走来的顾晓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去拉住了郭奇的胳膊想让他放开海智杰,去没想到郭奇用肩膀顶了他一下,让他撞在了墙上。 “奇哥?”顾晓的眼中充满了震惊。 “海少爷,我想干什么你还不清楚吗?人是老子绑的,地方是老子找的,你干什么了?要不是惦记着钱恐怕现在还在家里等着天上掉馅饼呢吧?就你这样还想拿一半?你当我是啥子吗?” 果然被顾晓说中了!海智杰一下完全没了方寸,此时郭奇突然松开了他的手,让他一个重心不稳地跌坐到了地上。顾不上屁股被摔成凉拌的疼痛,他挣扎着爬起来冲到他面前:“你不能这样!谁说我什么都没干,没有我的消息你能想出绑架海东麟的儿子还有他的情人,我提供情报你们办事,这很公平,我应该拿到属于我的那一半!” 顾晓在一旁附和说:“是啊,奇哥,做人不能出尔反尔,我们之前约好了对半分的,因为我智杰上了那个姓李的当,所以我一分不要,算是对他的补偿,钱都是你们俩的,一人一亿还不够吗?” 郭奇听了这话叉着腰大笑起来:“谁会嫌钱多呢?”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这里都是郭奇的人,如果他要独吞谁也阻止不了,可他不甘心!凭什么! 他发疯似地朝郭奇扑去,却被对方一脚踢中了肚子,重新摔回了地上,顾晓冲过去蹲下身扶起他,满脸关切地问道:“智杰,你没事吧?” 海智杰被他坑了一次又一次,不由得恼怒地煽了他一巴掌,冲他嚷道:“都是你个臭、表子,你介绍的人就没一个好货,你特么是不是跟他一伙的!!” 郭奇看了这一幕,走到顾晓身边说:“宝贝,还没玩够呢?” 顾晓的半边脸颊被打得高高肿起,不过他却笑着对海智杰说:“难得聪明一回,这个就当做是对你的奖赏吧。”说罢,就左右开弓,连煽了海智杰好几巴掌,把他打得头晕目眩。 解气了的顾晓站起身来依偎到郭奇怀里,撒娇道:“奇哥,他打得人家好疼呢……” 海智杰难以置信地指着亲密的两人,“你、你们……” 郭奇摸着顾晓柔滑的脸蛋心疼地说:“哎哟哟,让哥看看,肿了,心疼死我了,哥帮你报仇。” 他给一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两个人站出来对着地上的海智杰拳打脚踢。 顾晓欣赏般地看着这一幕,心里那口恶气终于出了,这小子仗着自己是海家的少爷,一向看不起戏子出身的自己,有时候看他的眼神还不如看一条狗,这些姓海的,嘁,一个两个以为自己了不起,还不是全栽在了他手上? 顾晓的心情越发愉悦,尤其是在他瞥到地上的六个箱子的时候。 虽然他很想再多看一眼海智杰的惨样,不过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他们已经拿到了钱,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撤离,等到安全的时候,再想办法拿着钱甩掉郭奇…… 郭奇已经让他的下属开始清点赎金,时间紧迫,他们只能大概地数了一下金额,觉得大致差不多就决定撤离了。 “宝贝,走吧,再晚要赶不上船了。” 他们将会乘坐偷渡的船只离开华国,等到了公海就安全了,然后去往南半球的国家,带着巨款重新开始生活。 顾晓点点头,“奇哥你们先出去吧,在门外等我,我还有最后一点事没交代完。” 郭奇给他留了两个手下,自己就和其他人一起带着箱子走出了屋外。 顾晓闲庭信步似地踱到海智杰的身边,嗤笑着说:“看看,我们的海少爷怎么变成了这幅狼狈德行?”说着还用手去按了一下他脸上被打成青紫的地方。 “顾晓我不会放过你的!”海智杰恶狠狠地说,可他现在在对方眼里就是一只毫无威胁的兔子,他的话挺起来更像是个笑话。 顾晓不在意地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发型,然后又换上了“知心好友”的嘴脸,满脸惋惜地说:“智杰啊智杰,这怪的了谁呢,是你太傻太天真啊。” 海智杰无法反驳他的话,自己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全是拜顾晓所赐,是他一步步引诱自己走上了这条路。 顾晓接着说:“朋友一场,别怪我不帮你。我最后给你指条明路吧。” 他走到控制室的电脑旁边,指着一个按钮说:“看见这个红色的按钮了没,其实也不是什么高科技的玩意,这个东西呢连着仓库里的四个角落,那里我们放上了几桶汽油,只要按下这个,所有的汽油就会流出来。” 他又指着旁边一个蓝色的按钮说:“这个呢,说白了就是火引,只要按下去,金属所摩擦出来的火星就会点燃那些汽油,然后上面的所有东西就会……” 他做了一个夸张的姿势,双手往上托起,嘴里发出了一个“嘭”的声音,像在庆祝什么似的兴奋不已,“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 原本他们有想过用炸药,不过炸药的威力太大,伤害可能会波及到地下室,而且那动静必定会引来附近居民的注意,所以引燃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办法,烧毁这里的一切,拖延警方搜寻他们的时间,也把这里的证据焚毁殆尽。 “你、你什么意思?”海智杰完全不明白顾晓的用意。 顾晓失望地摇了摇头,“刚说你聪明了点,怎么还是这么不开窍呢?海东麟迟早会找到这里,时间长短罢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爸就只有你跟海东麟两个儿子吧?” 说完,也不等海智杰反应,就带着人离开了,几秒钟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楼道里:“就当是这两亿元的回礼吧。” 他走后,海智杰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他留下的那句话—— “你爸就只有你跟海东麟两个儿子吧?” 他们家当然只有两个儿子,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他痛苦地抱紧了头,不知如何是好。他可以选择现在离开,没有人会知道他来过,也不会把这场绑架案联系到他身上。可他不甘心,他忙活了半天却让外人得了便宜,这和之前有什么区别?他不是还得去面对那些烂摊子? 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同一个父亲……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盯紧了那一红一蓝两个按钮。 他们都是海泰安的儿子,海东麟只有一个儿子,就在楼上的仓库里,如果没有了海东麟和他儿子,那么自己就是海家唯一的继承人…… 海东麟的那个病鬼妈早死了不知多少年了,他没有配偶,如果他和他的儿子都死了话,那么按照华国的遗产继承法,他所有的财产都归他唯一的直系亲属——海泰安所有。 那样一来,自己就是海泰安的唯一继承人,也就是说……他和他母亲将获得海东麟的全部财产!!! 那是一笔天文数字般的庞大金额,两亿元算什么!!! 他彻底明白了顾晓的意思,被这个想法震得久久回不了神。 如果他们不在了……不在了…… 他再次看向那两个按钮,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还是清白的,虽然绑架这事也有他的份,可他毕竟没有直接参与到其中。他活得这么大虽然没干过什么好事,却也从来没伤过别人的性命,要他亲手把海东麟一家子送到阎王爷那里去报道,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 倒不是他多念血缘亲情,他和海东麟之间根本没有兄弟之情可言,而是他害怕,害怕万一事情败露,那么他这一辈子就会毁在这里。 他茫然地坐在地上,心里一直摇摆不停,一个声音告诉他赶快离开自己,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另一个声音则说:杀了他、杀了他们,那些财产就是你的,等海泰安一死,你将变成这个国家最富有的人之一! 两个声音在他脑中厮杀着,都想把对方压下去。海智杰头疼欲裂,痛苦地抱着头蜷缩在了地上。 就在他天人交战之际,屏幕上的场景有了变化,监视器所显示的仓库门口突然多了一辆车,从车上走下来四个人。 海智杰骨碌一下从地上爬起来,紧张地盯着那个画面。 他们是谁?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 那四个男人都穿着制服,后面的两个看上去像是哪家建筑公司的工人,而带头的两个有些像工程师一类的人。 等等! 他突然发现了什么,赶紧把镜头拉进,然后他就看到了领头的那个男人是戴着眼镜的!而且他的身形很高大,和海东麟极其相似! 顾晓说过海东麟迟早会找到这里,没想到这么快! 海智杰一下慌了神,心跳得飞快,额上不停地渗出冷汗。 怎么办……怎么办……要是他们发现自己…… 本来他想选第一条路的,可是现在希望似乎破灭了,顾晓他们已经开车离开了,如果他这时候出去极有可能会被海东麟发现。如果他不出去,在这里坐以待毙,那海东麟迟早会找到他,因为这个地下监控室有两个入口,一个是他们来时的房间,另一个就在关押江潮生的那个仓库。 他的眼神再次瞥向了那两个按钮……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他们死了……他才能继续做他的海家少爷…… 一旦海东麟知道这事是他干的,必定不会放过他,他不想坐牢,他还年轻,还想好好地享受人生…… 对,只要他们死了、只要他们死了……不但自己会没事,而且他的钱就都成了海泰安的了。虽然老爷子平时对他苛刻了点,但是自己到时候就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不会见死不救的,只要他多求求老爷子,填补资金空缺这种小事他肯定会答应的,顶多骂自己一顿罢了…… 等海智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按下了那个红色按钮。 被饥饿和劳累折磨得即将昏晕过去的潮生突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汽油味,他猛然惊醒,恐惧地看着四周——四个巨大的油桶正在不停地往下流着汽油,很快,房间的四个角落已经被那透明的液体浸染。 他们要干什么?难道、难道…… 而与他相邻的仓库里,杨岸青父子面临着同样的危机。 不到一分钟,他们就惊恐地看到了四周的地面已经布满了汽油,那刺鼻的味道冲的人太阳穴发胀。 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 潮生不断地用眼神搜寻着可以逃生的出口,正对着他的就是大门,可是他的双手被绑在柱子上,嘴巴被堵死,海宝又是个不到一岁的婴儿,除了坐以待毙他们能干什么? 不!就算只有一线生机他也要试试! 潮生的双手用力,想要从绳索中挣脱出来,可是那些匪徒邦得十分紧,磨皮了皮也没有半点作用。 他悲哀地看着身旁的儿子,他安静地睡着,泪痕布满了整张小脸,脸色冻得发白。 宝宝,对不起,爸爸没有保护好你…… 正在他无限自责的时候,海智杰按下了蓝色按钮,汽油瞬间被点燃,火苗沿着它的轨迹熊熊燃烧起来,地上、墙上、甚至顶棚烈焰冲天,浓黑的烟雾充满了整个仓库。 绑着潮生的那根柱子位于仓库的中心,大火对他们形成了包围圈,范围逐渐缩小。 海东麟和宋珏十分小心地靠近了这个仓库,他们装成是来改建仓库的建筑公司员工,但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让对方信服,里面关押的都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容不得有半分闪失。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仓库,环视着、观察着,大门是敞开的,里面一片萧条,没有半个人影。 他们装作完全不知情地样子踏入了这里,一边走一边讨论着,就像是最普通的调查队一样,他们的手上拿着各种探测仪器,宋珏的手上还有一张图纸,黄色的安全帽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可是很快,他们就无法继续伪装了,因为不远处已经冒起了浓烟,那黑色的烟雾似乎是从几个狭窄的出口溜出来的,一开始只是细细的一条,后来越来越明显。 “不好!他们要烧了这里!”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宋珏突然浑身冰冷,像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冰水一样,这个认识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智,里面是他的爱人和他们的儿子,而他们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险! 他不顾一切地往浓烟的方向冲了进去,就在他动身的瞬间,海东麟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绑匪要防火烧死人质,证明他们已经带着赎金离开了这个地方,海东麟心里没有丝毫顾虑,猛地扎进了那一片浓烟之中。 “潮生!!潮生!!!” “阿泽!!阳阳!!” 他们一边狂奔一边叫喊着爱人和儿子的名字,仓库不大,很快,他们就在两个仓库门口看见了里面的人。 潮生已经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睛,泪水不断落下,缺氧让他的大脑变得越来越沉重,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他让海宝靠着自己,就算死他也不想和儿子分开,到了地下,他带着他一起投胎,下辈子还当亲人! 可就在他逐渐绝望的时候,他看到门口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透过肆虐的火焰和滚滚浓烟,他认出了那个人—— 那是和他朝夕相伴的人,是他的爱人,海宝的另一个父亲!! 他听见他在呼唤自己,那一声声是多么热切。可是他却看不清对方的身影,他多想看看他的脸、摸摸他、亲亲他…… 可是他却不愿意他进来,因为这个仓库是木质结构,不停蔓延的大火已经快要烧毁这个地方,包围圈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来到他们身边,海东麟这时候进来,极有可能…… 潮生不敢再想也无法再想,因为吸入了过多的浓烟,他的意识已经十分模糊,眼睛不受控制地慢慢阖上,就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海东麟正跨越了等人高的火焰朝他们奔来…… “潮生!潮生!” 海东麟大步在火焰中穿梭着,很快就来到潮生父子的身边,时间已经不容他多想,他当即作出了判断,拿起手中的刀就割开了绳子,快速地用绳子把儿子绑在了潮生胸前,然后抱起潮生,头也不回地按照原路冲了出去! 在他的身后,本就脆弱的横梁经过大火的洗礼支撑不住掉落下来,一根接着一根,很快整个仓库都摇摇欲坠起来! 海东麟人高腿长,柱子距离门口大约三十来米的距离,怀抱着爱人和儿子,强烈的求生意志让他脚下生风,不消几秒时间,大火变成了一堵火墙,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海东麟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和潮生,就在解救他们的时候,他就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他们身上,防止他们吸入更多的烟雾,他定神看了一眼那堵可怖的火墙,下一秒,他闭上眼冲了出去…… 只是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却是人间与地狱之别。海东麟跨过火墙的时候,他的头发不可避免地被烧着了些,发出了淡淡的焦糊味。他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他不能停下,这里很快就要倒塌,他必须立刻冲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从他身后那个被大火吞噬的仓库里突然传出了一个凄厉绝望的声音—— “哥!!!!!!!!!!!” 第96章 海智杰的心理,在他按下那两个按钮之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之前的矛盾恐惧被取代,变成了近似癫狂的快乐。这种狂喜的感觉让他的面前出现了一种幻觉,他看见自己坐拥着难以计数的金钱,接受着众人尊崇目光的洗礼,他是海程的主宰,也是这个城市的年轻新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原来……原来只要这么简单,就能够得到梦想中的一切。所以海东麟,为了我,请你去死吧!!! 他的五官有些狰狞,看上去既兴奋又紧张,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没一会,他看见大火包围了江潮生和海东麟的儿子,然后,海东麟就出现在了门口。他怎么能出现得这么快!!如果再晚一会,江潮生和孩子就被大火团团围住拖不了身了,以海东麟对他情人和儿子的感情肯定会奋不顾身地去救他们,到时候一家三口葬身火场,这才是他要的结果! 海东麟!慢一些、慢一些!等火烧得再旺一些你再过去! 他在心里呐喊着,脑中似乎出现了海东麟一家三口被活活烧死的场面。他自认不是残忍的人,活这么大也没有真正伤害过谁,可就在这里,他无比渴望同父异母的大哥能够死无全尸。 原来只要被逼到悬崖上,我也可以这么心狠…… 他看着海东麟松开了江潮生,然后抱起了他即将奔向门口。他的动作太快,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海智杰恼怒地将拳头重重砸在了屏幕上,就在这个时候,他闻到了从身后传来了一股刺鼻的汽油味,他疑惑地往后看去,惊恐地发现已经有汽油流进了这个控制室。 这里怎么会有汽油!!! 海智杰吓得浑身一凛,还没等他想明白其中的缘由,汽油突然被点燃,热浪翻滚而来。红色的火焰瞬间填满了整个通道和半个控制室! 是顾晓!一定是顾晓!!!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自己这条命! 在危急时刻,海智杰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他一次又一次地相信顾晓,却因为他的话走向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如今即将因为自己的愚蠢而赔上姓名。 控制室里有不少易燃的东西,这让大火愈烧愈烈,很快就逼近了海智杰的脚下。 热浪把他的脸烘烤成了红色,他的眼中倒映着那些致命的火火焰,难以相信自己二十六年的人生就要葬送在这里。 我不能死在这!他心想,等等,这里不是还有一条通道吗。他望向那头的扶梯,那是通往绑着江潮生的那个仓库中心的,他连忙看了一眼屏幕中央,海东麟正抱着他们飞快地跑向门口,出口的周围还没完全被大火包围,如果现在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他连忙打开扶梯,爬了上去。 用双手顶开头顶的挡板,如墨般浓黑的烟雾立刻熏得他眼泪直流,他用袖子捂住了鼻子,阻止更过的浓烟进入呼吸道。 他迅速爬了出去,他想学着海东麟的样子,飞速地穿越火焰逃出生天,却发现他的面前已经不是海东麟经历过的样子,那些被烧毁了一半的横梁挡在他的周围,窜起的火焰比人都要高,他不仅要跨越过它们还要冒着被更多掉落的横梁砸中的危险。 他彷徨无助,绝望的感觉包围住了他,不行,如果现在能有个人带他出去…… 羞耻心被抛弃,他想也不想就喊出了那声“哥”,完全忘记了自己就在几分钟前还想要烧死他们一家人。 这声音让海东麟顿下了脚步,微微侧过身躯看了一眼仓库中央的海智杰。 火光映在他透明的镜片上,也映入了他深邃的双眼,但那热度却无法到达他的心底。自从大火燃起,潮生就立刻用口水吐湿了裤脚的一处,然后捂在了海宝的鼻子上,在加上他一直躺在地上,低处的烟雾浓度较小,所以他吸入的烟远比潮生要少很多。被绑在潮生身上的海宝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他用小手拉开了罩在他们身上的外套,首先看见的是老爸的侧脸,然后就是满室的冲天火光。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场景很有意思,红黄交织的火焰像是会跳舞的精灵,快速地扭动着身体狂欢着。要不是他嘴上的贴布还没有被揭下来,肯定会发出欢喜的“咿咿呀呀”声。此刻,他只能挥舞着小手,眯起眼睛表示自己兴奋的心情。 “哥!救救我!救救我!!!”海智杰还在呼唤海东麟,“我是你亲弟弟啊,哥!求求你了!!” 海东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里快要塌了,他不应该再为不值得的人浪费时间。 越来越多的横梁掉落,海智杰心里已经知道海东麟不会救他的,为什么呢,虽然这一切都与他有关,可他是被人唆使的啊!!为什么不救他?? 没时间再考虑这个,海智杰决定拼死一搏,他把衣服脱下套在头上,迈开腿往门口奔去…… “啊啊!!!!!” 就在海东麟即将到达大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响彻天际的凄厉叫声,海宝一直探头探脑地往后望着,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对他来说新奇好玩的火焰上。 海东麟捂住了他的眼睛,不想让这世间的丑陋进入他的脑中,即使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海宝不满意老爸的动作,但口不能言的他无法反抗,只能就这样被父亲运送出了危险地带。 ———————————————— 宋珏比海东麟更快找到杨岸青父子,就像是有心电感应般,他直接冲到了旁边的那个仓库入口,他做出和海东麟一样的举动,没几秒钟,他就来到了他们身边。 早在他出现在门口的瞬间,杨岸青就看到了他,那仿若救世主般的身影让他想起了十六年前的那个午后,一个高大英俊的少年也是这样出现在了宿舍门口,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从此以后,他的眼中、心里便满满地都是他,再也装不下别人。 他们对望的眼神中有太多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那饱含了他们十六年所经历过的所有感情——甜蜜、忧伤;热恋,决裂;守候、背叛;醒悟、悔恨…… 一眼万年,过往的种种如幻灯片一般在眼前飞速闪过,两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酸楚。 杨岸青和阳阳的脸上一片被热浪哄抬的红光,他焦急地拿出刀子割断了绳子,获得自由的杨岸青连忙揭下了自己和儿子嘴上的胶条,顾不上说别的,连忙抱起儿子对宋珏说:“快走!” 宋珏点头,却从杨岸青手上抱过了儿子护在身前,然后脱下了大衣罩在了杨岸青头上,示意他先走。虽然分离九年,可曾经的默契仍在,只是一个眼神,杨岸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宋珏身高腿长,爆发力惊人,大学里的时候年年都是校运动会的短跑冠军,即使抱着阳阳,他也能够很轻松地追上他。 杨岸青使出了百米冲刺地速度奔向出口,抱着儿子的宋珏就在他身旁,和他并列狂奔着。关押他们和潮生的仓库顶棚是连着的,所以他们遇到了和海东麟他们同样的境况。横梁接二连三地掉落,两人只能用速度来和它们竞赛。 二十米、十米、五米、他们距离门口越来越近,曙光就在眼前,只要越过那道门……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条长形的巨大横梁直直地掉落下来,而它下落的方向,正是杨岸青即将踏出步伐的地方。 “阿泽——” 宋珏大喊了一声,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转身往右顶开了杨岸青,让他往旁边退了几步,然后下意识地弯下腰,让怀里的孩子不受到上海。 杨岸青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条燃烧着烈焰的横梁就这么砸在了宋珏的背上! “阿珏!” “宋叔叔!” 就在宋珏因为被撞倒在地上的时候,一大一小同时发出了惊呼。宋珏的背部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却在倒下的时候艰难地用双臂撑住了地面,不让自己的体重压倒阳阳。 横梁倒在了一边,宋珏的后背冒出了火焰。 “阿珏!” 杨岸青用他的外套帮他扑掉火焰,宋珏强忍着疼痛,咬着压艰难地站了起来,“没事,快走!” 他重新抱好阳阳,几个大步就冲了出去,杨岸青跟在他身后,发现他的背上已经焦黑一片,黑糊糊地看不清那些是衣料那些是皮肉。烧焦的味道传来,他突然明白宋珏的伤远比他想象得要重很多! 来不及多想,两人就再度飞奔起来,离开了这个已化为修罗地狱的地方。 他们在入口的铁门出看见了海东麟,他的怀里抱着潮生和海宝,潮生昏迷不醒,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他们一起跑出了这片厂区,就在他们跨过铁门的时候,身后传来响彻天际的轰隆声,正片仓库轰然倒塌,无情的烈焰却一刻不停地继续吞噬着它的残骸。 几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杨岸青担心潮生的情况,开口问海东麟:“潮生他……” “宋叔叔!!!” 阳阳的喊声打断了他,让他不得不往身后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心跳都漏了一拍,之间宋珏放下了阳阳后,捂着心口喷出了一口浓浓的鲜血,然后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阿珏!” 情急之下,杨岸青的口中冒出了这个尘封已久的称呼,他连忙上前扶住了宋珏坠落的身体,发现对方脸色铁青,冷汗直冒。他把视线转向他的身后,看到了在被烧焦的皮肉间不停流出的鲜血…… ———————————————— 潮生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白花花的一片,刺痛了他的双眼,让他迷茫了一阵。他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他和海宝差点葬身于火海。 然后,他看到了身上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才惊醒那不是梦,那是他切切实实经历过的!后来、后来怎么样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似乎看到了海东麟…… 他微微支起了上身,就这个细微的动作,惊醒了一直守候的某人。 海东麟彻夜守在他的病床边一直没有合眼,终于抵抗不住困意的侵袭,把头靠在床边就逐渐睡了过去,他心里记挂着潮生,所以只是前面,潮生一动,他就猛地抬起了头,看着睁开眼睛的潮生,欣喜地说道:“潮生,你醒了?” “海东……”潮生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十分难听,就像用砂纸磨墙壁发出的声音一样。 海东麟坐到他身边,把他抱进怀里,蹙着眉安慰道:“你吸入了太多浓烟,医生说你的嗓子要静养几天才能好,这几天里尽量少说话。” 熟悉的温暖怀抱让潮生有了一丝重生的感觉,想到他和儿子差点死在…… 对了,海宝呢! 他从海东麟的怀中睁开,哑着嗓子问:“海、海……宝……” “海宝没事,吴妈正在隔壁给他喂奶,我一会就去抱过来给你,”海东麟把水杯递到他的面前,“别说话了,多喝点水。” 听到儿子安然无恙的消息,潮生终于松了一口气,想要去接杯子,海东麟却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凑到他面前,突然吻住了他。 温和的液体通过海东麟炽热的双唇流到了他的口中,潮生连忙咽下,暖流过后,就是海东麟霸道急切的舌头,在他口中不停地翻搅着。 他的身体也压了上来,双臂紧紧地拥抱着他,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不见了似的。他用尽全力和他亲吻着,掠夺着他口中的津液,那些刚刚从他的口流入潮生口中的液体有一部分又被他吸取了回去。 本就疲惫的潮生被吻得头晕目眩,却仍然伸出双手回抱住了海东麟。从两人身体相连的地方,他感受到了海东麟的恐惧和不安,他正在以这种方式确认自己平安无事。 他激烈地回吻着,两人的舌头紧紧交缠在一切,像两条发了疯的蛇抵死缠、绵。 他差一点就失去了他…… 海东麟被这个念头折磨得几欲发狂,他怎么可以让他处于那样危险的境地? 潮生的心里却只有满满的感动和幸福,他还活着,他们一家都好好地活着呢,他们将来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病房中的空气在不断升温,两人忘乎所以地肆意亲吻着,就连房门突然被打开也没有注意到。 “哎哟哟,哎哟哟……可臊死我喽……” 吴妈抱着吃饱了奶的海宝,打算来看看潮生醒了没有,推门就看见了让她老脸通红的一幕,连忙闭上了眼,顺便遮上了海宝的眼睛,不让他看见这少儿不宜的画面。 潮生听见她的声音连忙推开了上方的海东麟,后者一时不防,被推了个踉跄,还好他用手抓住了扶手,要不真要摔到地上去了。 潮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似乎自从两个人在一起后,海东麟身上的优雅贵气就总是受到挑战,这种尴尬的样子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拉起海东麟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然后冲海宝张开了双手。 海宝看见爸爸分外高兴,连忙伸出小手要抱抱,吴妈佯装气愤地捏着他的下巴说:“这么小就会过河拆桥了,刚才给你喂奶的时候可舍不得离开我了,见了爸爸就把你吴妈给扔了?”不过还是笑着把孩子递给了潮生,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把空间留给这刚经历了生死患难的一家人。 潮生把孩子抱在怀里,不停地用脸颊去蹭他的嫩脸,一边蹭一边亲,怎么都亲不够,那腻乎劲让一旁的海东麟又开始吃起飞醋来。 他干脆把一大一小都搂进怀里,把头横在他们父子之间,让潮生即使要玩贴脸游戏也只能碰到他的。刚和爸爸亲热了一阵的海宝感到不满,用小拳头去打老爸的脸。 他那点力道还不够海东麟挠痒痒的,他毫不在意地继续和潮生面贴面磨蹭着。海宝见父亲们不搭理自己,顿感委屈,本想来个惊天动地的嚎哭让他们注意自己,没想到一开口就变成了一个字:“爸……” 海东麟和潮生同时被这个声音惊倒,瞪大了眼看着八个月大的儿子。 海宝天真无邪的小脸上写满了急切,他也想要和爸爸亲亲抱抱! 于是他又喊了一声:“爸……爸……” “他他他、他、说、说……” 首先反映过来的是潮生,可惜嗓子嘶哑得他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好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喜悦。他抱过儿子亲了一口,然后又高高举起,玩起了“飞高高”的游戏。海宝最喜欢被举高,乐得咯咯直笑,于是很赏脸地又蹦了几个“爸、爸。” 很快潮生的手臂就发酸了,几个小时的生死惊魂不但没有让海宝瘦个一两半两的,反而让他在脱离危险后胃口大涨,现在吃饱喝足的他比之前还沉了几分。 海东麟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就从他手中接过了儿子放在腿上,这次海宝没有用拉臭臭或者吐奶来表达自己对老爸的不满,而是乖乖巧巧地坐在他腿上,不时还抬头看海东麟一眼。 潮生觉得新鲜,从鬼门关回来后,他们父子俩的关系都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他不知道的是,从当时海宝睁开眼看见父亲的第一眼起,对他的感情就产生了变化,不再把他当成敌人,而是和爸爸一样能够带给他温暖和安全感的人。 看着他们父子俩难得的和谐画面,潮生不禁在心里疑问着——刚才海宝的那声“爸爸”指的是谁?原本他有十足的把握是自己,可是现在不确定了,看他们父子俩和睦温馨的样子,没准海宝喊的是海东麟呢。 这回轮到潮生吃醋了…… ———————————————— 潮生的身上只是一些皮肉小伤,没有伤到骨头和内脏,而宋珏的情况则要危急多了,在仓库门口喷出了一口鲜血后,他就失去了意识,是被人抬进医院的。那根横梁的巨大冲击让他的内脏受损破裂,所以才会吐血。一进医院,他就被送到了手术室进行了紧急治疗。 闻声而来的宋家老两口看见儿子狰狞的伤口和苍白发青的脸色泣不成声,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只要他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老两口这辈子活着也没意思了。 手术很成功,但宋珏还没有脱离危险,需要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几天。 他的病床边是宋家老俩口,而正对着床坐着的则是杨岸青父子。手术成功后已经整整三天了,宋珏一直没有醒来。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两颊的肉都凹了下去。 宋父颓然地坐在那里,这几天他天天和老伴守在儿子身旁,就盼着他什么时候能睁开眼。这小子虽然总是气他、不听管教,却是他割舍不掉的骨血,在看见他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瞬间,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儿子的。 宋母在一旁默默地擦着眼泪,轻轻地啜泣着,这几天她不知道流了多少泪,却盼不来儿子的苏醒。 杨岸青每天都会带着阳阳来看他,他和儿子的命都是宋珏救的,无论他们曾经有多么难堪的过往,他现在只盼着他能够早日醒来。 他无法做到和宋父宋母坦然相处,干脆闭上了嘴,静静地守着宋珏。阳阳坐在他的腿上,抬起头问爸爸:“爸爸,宋叔叔什么时候才会醒。” 杨岸青极力想要忽略心里的刺痛,却抑制不住自己悲伤的眼神,他苦笑着对儿子说:“快了。”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宋珏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他的母亲第一个发现,喜出望外地喊了出来:“动、动了,阿珏动了!” 宋父也凑过去看,果然发现儿子的手正在微微颤动着,他的双眼也有睁开的迹象。 杨岸青坐不住了,他带着儿子凑到了病床旁边。由于背上的伤口没有愈合,宋珏是背朝上趴在上面的。众人屏住了呼吸看着他的变化,终于,在他们充满期冀的眼神下,宋珏的双眼露出了一条缝。 他换换地挣开了眼,在双眼聚焦到一起后,看见了满脸担忧的父母。 “爸……妈……” 然后,透过他们,看见了后面的杨岸青父子。 “阿珏,你感觉怎么样?饿不饿?渴不渴?”宋母老泪纵横,趴在儿子的床头关切地问道。 宋父虽然高兴,却还是拉起了她,“医生说儿子需要静养,你别问这么多,我们去问问医生,他这时候能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他早就看出来了,自打儿子苏醒,那眼神除了第一眼是落在他们老两口身上,之后就一直透过他们盯着杨泽父子。他之所以能醒,没准还是因为听见杨泽的声音。 阿珏因为这个杨泽,还真是入了魔了…… 却不知道杨泽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如今想得很通透,儿子的事情就让他自己去处理,就算孙子是他们宋家的,他也不打算强求,如果阳阳能叫他一声爷爷那当然好,如果杨泽不允许,那他也只好作罢,不会再打扰他们。 他拉着依依不舍的老伴走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人,杨岸青觉得有些局促,经过这件事,他和宋珏之间的关系似乎更乱了,至少他无法再像以前横眉冷对,这到底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你、你怎么样……” 宋珏的眼神贪婪地挂在杨岸青身上,虚弱地回道:“还好……” 杨岸青:“绑架那事……谢谢你……” 宋珏:“不、不用……” 他如此无力的样子让他有些不忍心说出接下来的话,只好换了句话说:“醒了就好,医生活你还需要观察几天,但没有什么危险了,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阳阳,跟叔叔说再见。” 阳阳只有九岁,但还是感觉到了大人间奇怪的气氛。他很喜欢宋叔叔的,可是爸爸好像不太喜欢。 他失望地伸出手冲他挥了挥手,舍不得的样子,“宋叔叔,再见,我明天再来看你。” 可是第二天来的却只有杨岸青一个人。 宋珏醒来后恢复的很好,精神也不错,他侧靠在床头,看着专心给他削梨的杨岸青,嘴角勾起了笑。 这伤得真是太值了……杨泽都有多久没对他这么温柔了? 他是不是可以抱有一点点希望? 杨岸青把鲜嫩多汁的梨递给他,擦了擦手说:“宋珏,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现在他的身体还没大好,他本不应该在这时候说出那样残忍的话,可是看见他充满了期待的眼神,他就觉得这事不能再拖了,要不然对宋珏的打击会更大。 宋珏心里咯噔一下,杨岸青的表情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说。” 杨岸青清了一下嗓子,正视着宋珏说:“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和阳阳,所以,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吧……” 宋珏皱起了眉,心里的不安在扩大,“什么意思?” “就是说……”杨岸青避开了他略带着受伤的眼神接着说,“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都忘了,也……不恨你了。” 宋珏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但也不会再爱我了是吗……” 第97章 杨岸青无言以对,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整了整衣服,站起来对宋珏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已经没有勇气再爱上一个人,因为爱对他来说,代表着疼痛和悲伤,再美好的记忆都被残忍的背叛所替代,那种伤害深藏在他的心里整整九年,再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它们蠢蠢欲动、呼之欲出,提醒着他不应该再靠近这个男人。 但是他们还有阳阳,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羁绊,他很感激宋珏在危难时刻保护他和阳阳的举动,他同意宋珏或者他的父母偶尔看看孩子,却无法说服自己忘记曾经的过往。 就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宋珏抓住了他的手,带着恳求的目光说道:“你……还会来看我吗?” 杨岸青本想摇头,但是看到宋珏依然发白的面色和背上的伤口时还是忍住了,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宋珏失落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却在这个时候听见杨岸青说:“我来看潮生的时候会过来看看你。” 原来自己只是那个顺带的,但尽管这样他还是感到很高兴,杨岸青收回了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他的背上却一直感受到了宋珏不舍的目光。 潮生的伤恢复得很快,在当了几天哑巴之后,第三天终于能正常说话了,虽然声音有些嘶哑,不过他自我调侃说那是男人性、感的表现。 “你已经足够性、感了。”海东麟看着越来越精神的潮生,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绑架事件后的一段时间,他一直处于心神不宁的状态,即使晚上睡觉也总被噩梦惊醒,让他更是一步都不肯离开潮生,几乎快要把医院当家了。 潮生:“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 “实事求是。”这是他的真心话,无论潮生是什么样子都能让自己食指大动,就连他穿着蓝色条病号服的样子也是那么吸引人,他已经无数次在脑海里把他扒光过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海东麟最近老实的很,他对潮生被绑架的事情感到自责不已,觉得是自己的疏忽才导致了这场悲剧,如果他能在海智杰找自己借钱的时候就警戒起来的话…… 正如此想着,病房门突然被撞开,海东麟往门口望去,居然是海智杰的母亲——王莹。 这人的存在感一直不强,他对于她仅有的记忆,就是他低眉顺目地伺候父亲的时候,可是现在的她和他记忆中的判若两人,总是被打理成优雅端庄的头发此刻杂乱地披散着,脸上还有不少碎发,挡住了她的脸,却挡不住她浑浊的双眼。她的脸色很不好,枯黄中发着青,上面的皱纹明显,眼下还有重重的乌青,这一切都让不到五十的她看上去像一个垂暮的老人。 海东麟疑惑着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王莹看到他的时候,突然露出了一个无比狰狞的表情,那暴凸的眼珠子布满血丝,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的样子。 她咬着牙恨恨地说:“海东麟!我要杀了你!!是你杀了我儿子,我要你为他偿命!” 说着就挥舞着拳头冲了上来。海东麟没把她放在眼里,却恼她打扰了潮生的静养,于是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往后一推,这时候海泰安及时赶到,从后面接住了她。 海泰安擒住了她的双手,王莹发了颠一般地用力踢他,充满仇恨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海东麟:“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杀了智杰,我要把你千刀万剐,我的智杰、我的智杰啊……” 说着说着,就开始大哭起来,海泰安叹息着放开了她,跌坐在地上的王莹开始恸哭。 “我的智杰啊,还那么年轻……你们杀了他……都是你们……你们都该死……” 一会哭诉一会咒骂,海东麟看了一眼父亲,觉得王莹的精神似乎出了问题。 同样遭受的丧子之痛的海泰安收到了儿子的眼神后,扶起了在地上撒泼的王莹,“你们……别怪她,智杰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了,医生说她需要住院治疗,今天不知道怎么的跑了出来……” 海泰安在说这些的时候,感到了钻心的疼。痛苦的何止王莹一个人,海智杰是他们两个人的儿子,作为父亲,他的悲伤一点都不比妻子少。可这又怪的了谁?他见财起意,绑架潮生的海宝,最终咎由自取葬身火海,他海泰安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在得知智杰的车就停在那口枯井附近的时候,他感到天都塌下来了,他没想到智杰居然会为了钱干出这种事!他希望他回头是岸,一遍遍地给他打电话想要劝说他,无奈怎么也联系不到他,时间对他来说就是煎熬,他攀着大儿媳妇和孙子安然无恙,更盼着小儿子能够回头是岸。 可他等来的却是一个噩耗,这个噩耗让他当场就因为伤心绝望而昏了过去。他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去接受这个现实,但是在看到那具焦黑的尸体里承受不住打击再度晕厥。在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后,他感到无比悲哀。因为在那个废弃仓库里,除了潮生他们几个人质,就只有海智杰一个人,尽管海泰安极力想要说服自己,说智杰不会干出这种事,可是事实摆在面前,他的小儿子要烧死潮生和海宝,没准还有……海东麟……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天都要塌了,他的小儿子居然想要杀死东麟一家三口! 畜生!畜生啊! 他海泰安英雄一世怎么会养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智杰小的时候是那么纯真可爱,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 突然间,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这个当爹的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大儿子和他形同陌路人整整二十年,小儿子丧心病狂,为了钱居然要拿亲人的命来开刀!子不教父之过,这都是他的错,是他造成了今天这一切! 王莹几乎把人生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比丈夫更加难以相信这个噩耗。她认为他们都在骗他,智杰好好地跟人谈生意去了,怎么会跑到那个废弃仓库区,而那仓库里正巧关着江潮生和海宝? 她摇摇头,表示一定是他们弄错了,她的儿子才不会死,他还要出人头地给她看,还要娶个媳妇生个孙子给她抱呢。 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就在看到儿子尸体的那一刻,王莹疯了。 作为一个女人,她没有得到丈夫太多的爱,自从海智杰生下来那一刻起,儿子就变成了她的命、她的天、她的世界!所以无论智杰要什么,她都会满足他,无论他做出多么荒唐的事,她都会原谅他,因为这是她的儿子,她唯一的骨血。 可他却被烧成了不可辨认的一堆焦炭。 王莹的的世界轰然崩塌,大多数时候,她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每天看着天花板发呆,口中念叨着海智杰的名字。 妻子的精神虽然出了问题,但她是无害的,她从不和别人交流,只是自言自语地躺在床上,这放松了海泰安警惕,也让他松了一口气,终于有时间去处理智杰的事,他是这个家的家主,无论有多难过他都不能倒下。可就是这样的疏忽给了王莹逃脱的机会,她找到了海东麟,并固执地认为是他杀了自己的儿子。 王莹的哭声凄厉哀伤,她的模样落魄潦倒,完全没有了贵妇人的样子。 潮生转过脸,不想再看。海智杰完全不值得同情,这样心思狠毒的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可是他的母亲是无辜的,同是做父母的,潮生能够体会那种悲伤,因为几天前,在被大火包围的时候,看着海宝稚嫩的脸颊,他也有过这种感觉。 海泰安招呼了门口的两个人进来,搀扶起了王莹,她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对所有靠近她的人又抓又恼,好像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海东麟一样。海泰安没有办法,只好让下属绑住了她帮他送回了精神疗养中心。 “东麟,你阿姨她……别怪她,伤天害理的是智杰,她完全不知情的……” 海东麟:“我不会同她计较,伤害潮生和海宝的人已经得到了应有了惩罚,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这话话中有话,他指的不仅仅是海智杰,还有郭奇、顾晓…… 就在顾晓和郭奇以为自己可以带着巨额赎金逃出升天的时候,却被几个健壮的汉子给拦了下来,他们都是海泰安的人,服役中的特种兵,个个都是好手。他们被安排在远处监视仓库的动静,无论是运钞车回到仓库,还是顾晓他们离开仓库都没有逃过他们的眼睛。 一看到他们,顾晓就知道大事不好,他大喊着让郭奇和他的手下跟他们拼命,求得逃脱的机会,却发现同样配着枪,郭奇的人还比他们多写,可一旦动起手来战斗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他们损伤惨重,郭奇被乱枪击毙,他的手下死的死伤得伤,没多久,他们这边就只剩下了他一个。 他向他们求饶,甚至拿出了箱子表示自己愿意与他们分享这笔巨款,那几个兵不为所动,直接拷上了他把他交给了海泰安。 海泰安知道海智杰虽然品性不端,但如果不是被人挑唆,干不出绑架杀人这种事,这个顾晓才是始作俑者! 作为父亲,他想一枪毙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但这样太便宜他了,他害得自己的两个儿子反目成仇,大儿媳和孙子差点丧身火海,断不能轻饶了他。这时海东麟对他说:“把他交给我吧。” 在他的授意下,顾晓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他被关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房间只有五平米不到,空无一物,单调得让人快要发疯。起初他还觉得庆幸,没想到海家只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他,这没什么,又不能关他一辈子。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外面的人完全没有放他出去的打算,所以屎、尿都自能在房里解决,通风口只是一个不到碗口粗的圆形小洞,气味根本散不出去,小小的房间里充满了恶臭,熏得他几乎要晕厥。更要命的是,没有食物和水,他饿得前胸贴后背,却找不到任何能够入口的东西。第一天,他还能咬牙忍下来,可是到了第二天,又饥又渴的他双眼血红,恨不能吃下自己的肉去! 这时候他已经接近于半昏迷状态,就这样勉强支撑到第三天,他开始寻找房间里所有能够入嘴的东西,却发现除了自己的排泄物就只有冰冷的水泥地和墙面。 这里阴冷潮湿,他早就因为感冒而发起烧来,这让他的脑子越发的不清醒,由于本能的驱使,他开始吃自己的排泄物,恶臭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只要能让他的胃感到不那么难受,他什么都可以吃! 顾晓就靠着自己拉出来的东西度过了最后一天,他的精神在这种折磨下彻底崩溃,连做人的基本尊严都丧失了。 这种循环终究支撑不了他的生命,看守他的人会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放一些食物和水给他,然后又开始惨无人道的循环。 他不知道这种折磨何时会结束,他的身体很虚弱,他感到自己快要死了。他哀求着忏悔着,他宁愿去坐牢被枪毙都不愿意再忍受下去,可是没有人会听见他的声音,因为那实在是太微弱了。 顾晓渐渐感到绝望,他开始放弃自己,每天他都会麻木地吃下自己的排泄物,然后死了一般躺在地上,等人送来维持生命的食物。 等他终于被放出来的时候,头上、身上、脚上,浑身都被排泄物所沾满,那臭味隔了三里地都能闻见。他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目光呆滞的他除了“吃”这一个字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来。 但报复远远没有结束,被人收拾干净后,他又变成了那个眉目精致的顾晓,只是神情呆滞像个木偶。他被送上了法庭,法官判他被终生监禁,而关押他的地方就是华国最出名的第三监狱。 那里关押了最穷凶极恶的犯人,每个人手上都有不止一桩命案,他们凶狠、残暴、乖戾无常,而且大多长相丑恶狰狞。所以当白净的顾晓进入这个监狱的第一刻起,无数双眼睛就盯上了他,像是饥饿的野狼看到了肉质鲜嫩的肥羊。 顾晓依然是那样呆滞无神的样子,却在晚上看到那些眼睛冒着绿光的粗壮男人扑上来的时候,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听了儿子的话,海泰安放下心来,王莹跟了他一辈子,功劳苦劳都有,无论她是颠是傻,他都会照顾她直到终老。 有关于海智杰的事,父子俩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有提起,就像这个人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但是面对潮生,海泰安做了一个决定。他走到潮生面前,突然对他鞠了一个躬:“海智杰的事,是我这个父亲的失职,我的混账儿子已经没机会跟你道歉了,对不起这三个字就由我来说吧。” 潮生连忙从病床上起来,郑重地对老人说:“海老先生,您不必这样,人……既然都已经去了,那么就让这事过去吧。” 无论海智杰做过多么丧尽天良的事,他的罪恶已经随着他的死亡湮没在了那场大火里,活着的人不应该心存仇恨,因为死者无法知晓,这种情绪只能折磨自己。 可是海泰安执意道歉,海东麟走过来拍了拍潮生的肩,点了点头。 悔恨交加的海泰安只想为死去的海智杰做最后一件事,那就是求得潮生他们的原谅,减少他的罪孽,也让他这个失职的父亲能够求得一点心安。 潮生握住老人的手说:“我接受您的道歉。” 海泰安的眼中泛起了泪光,这次他没有强忍着,让汹涌的泪水迸流而出。 躺在小床上的海宝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看着自己最亲的三个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却不带自己玩,立刻不满地大哭起来。 潮生走过去抱起了他来到海泰安的面前,“海宝不哭,看,这是爷爷。” 海泰安抬起双眼,看着几日不见的孙子百感交集,他抱过海宝,心疼地说:“瘦了。” 海宝似乎也想爷爷了,在海泰安怀里立刻停下了哭泣,而是伸出小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拂过了他眼角的泪水。 “爷……爷……” 海泰安震惊地看着孙子,大张着嘴久久不能言语。 潮生欣慰地看了海东麟一眼,对方搂过了他的肩膀让两人靠在一起。 海泰安终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从他们出事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宝,我是爷爷,我是爷爷……” 海宝弯起眼睛笑了起来,恢复了红润脸色的他看上去像一个大苹果般喜人。他一会碰碰爷爷的胡子一会去抓他的头发,不停地喊着:“爷……爷爷……爷……” 海泰安的眼中再次留下泪水,这一次却是因为喜悦。他用自己苍老的脸颊贴着孙子柔嫩的小脸,感受着生命延续的神奇。 在离去的时候,他对海东麟说:“这孩子,就叫正睿吧,海正睿。” 海东麟和潮生对望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许。 正气、睿智。 希望这个孩子能像他的名字一样还不偏不倚、聪颖机智。 ———————————————————— 潮生的努力没有白费,几个月后,他如愿以偿地考取了中医大的博士研究生,虽然等到九月的时候,井康来已经离开了自己奋斗了一声的岗位,却早就给他安排好了博士生导师,那是他的同僚,一位同样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而且对潮生一向很欣赏。 从学校回来,潮生迈着愉快的步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虽然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但即将回到阔别已久的母校让他的心情无比激动,他终于可以拾起自己热爱的专业,回到他所熟悉的环境。 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自从那件事过去后,原本就平淡幸福的生活变得更加甜蜜,几乎都要腻死人了。 首先是“鼎臻”的扩大,他们的第一家分店在一个月前成立,开业剪彩的那一天,彤彤专门从米国赶回来祝贺。不过潮生很快就发现了这丫头是借着祝贺的名义回来看黑熊哥的,这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哪点心思能瞒过他?光看她那似羞似嗔的小眼神他心里就跟明镜似的。 看来贾岩柯终于结束了八年的暗恋,追到了心目中的女神。 潮生乐观其成,就等着那小子喊自己一生“哥”了。 父亲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事,每次他去看他,都会有意无意地提到隔壁贾家的小子。母亲经过那次打击后收敛了不少脾气,现在家里是父亲当家做主,绝对的说一不二,他看不得江百川继续颓废下去,有生以来第一次动手打了儿子,并把他赶出了家,何凤艳想要追出去却被他拉住,江良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凶狠地对她说:“你要是敢去找他,就别再回这个家了!”。 这个家已经不像是家,江良被成天哀怨伤神的老伴和酗酒成性的儿子折磨得快要疯狂,再加上还要带俊俊,他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都要被他们拖垮了,于是决定强硬一把,置之死地而后生。 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江百川起初还觉得委屈,堵着气决定在外流浪,他断定父母那么宠他,肯定会来接他回去的,到时候他还要说父亲几句,居然打他,他从小到大连声骂都没挨过! 可是不久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不仅仅是父亲,就连母亲都没有来找过他,他在家附近徘徊了好几天,才发现父母好像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于是又冷又饿的他只好狼狈地回到了家中,即将踏入家门的时候,江良拦住了他,“你要是再喝酒,我就再敢你出去,而且这次出去你就再也别想回来了!” 江百川终于发现父亲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懦弱好脾气的老人的,如果不听他的还真没准被赶出家门,于是老老实实地戒了酒。没过多久,江良托店里的客户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给一个大企业看仓库的,薪水不多,待遇一般,但好在清闲稳定,不容易出岔子。 后来,潮生还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崔琳琳的境况。在打完离婚官司后没多久,她就在父兄的撺掇下嫁给了他们的同行,一个批发水果的四十岁男人,姓陈,离过婚,有一个女儿在前妻那里。由于崔强和崔天齐父子在她的离婚案上是出过力的,尽管崔琳琳不愿意,那房子还是让大哥给分去了一半。 那姓陈的起初对她百依百顺,一副好老公的样子,不过很久就暴露了本性,他爱喝酒,而且一喝醉就回来打老婆,他的第一个老婆就是受不了这一点才跑的。 崔琳琳嫁到江家是享福的,哪里受得了这个待遇,忍了一次两次就想离婚,可是这次崔强父子没有为她出头,因为觉得二婚倒还说得过去,三婚就真没人要了,而且传出去也不好听。房子还分给了他们一半呢,他们还不帮自己出头,崔琳琳一生气就赖在娘家不走,刚好避开丈夫的毒打。 她的丈夫找上门来要他们放人,崔强父子本来不想和他起争执的,不过这人说话太难听,后来没忍着脾气就跟他对骂起来,嘴上不过瘾后来还动起了手,把女婿/妹夫给揍了。姓陈的怀恨在心,找了一帮兄弟哥们又打了回去,这次直接把崔强父子打进了医院。 最后,崔强父子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这婚也没离成,崔琳琳被带回了家,这日子就将将这么过着。 不过她倒是回江家找过江百川,一来是为了看儿子,二么她还抱着复合的念头。经过第二任丈夫的摧残,她觉得只是在外面玩玩女人的江百川都算得上模范丈夫了,反正他也还没娶,他们之间还有俊俊,没准这事能成。 不过何凤艳和江百川态度十分坚决,立刻板下了脸把她扫地出了门。其他不说,她害得江百川丢了饭碗这事就决不能原谅!崔琳琳只好打消了念头,只是偶尔带着俊俊出去玩一趟。 任佳雯和海明结婚后,当起了名副其实的海家大少奶奶,看似无限风光,不过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她自己知道。海明花心不改,更确切地说,结婚后他更加变本加厉,几乎夜夜宿在外面,连家都不回。任佳雯总从他身上闻到了别的女人的香水味,可她不敢过问,在丈夫的眼里,她还不如家里的佣人有存在感。她的娘家因为这桩婚姻获利良多,为了父母的脸面她也必须把这名存实亡的婚姻维系下去。 潮生听完这些时候觉得唏嘘不已,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选择的路承担后果。 可是自己呢?如果没有海东麟,他会是怎么样的,在干什么,快乐吗? 他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感激之情,他的人生因为海东麟而不同,他是他的伴侣、亲人、朋友、兄长,也是他孩子的父亲、是把他从不断陷落的泥潭拯救出来的恩人。 他突然很想看看他,就是现在、立刻、马上! 潮生下了车后,迈开步子往家的方向奔跑起来,没多久,他就来到了家门口。这个时候,海宝应该在楼上睡午觉,所以他轻手轻脚地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往二楼的卧室走去。 可踏上楼梯的时候,他就听见了海宝的哭声—— “爸、坏、坏!要、要……呜呜呜……” 同时还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 他疑惑起来,决定在不被楼上的人发现的情况下悄悄上去看看。 刚走到卧室门口,他就看见海宝正在毯子上踉踉跄跄地爬行着,他已经能走路了,但还是不太稳,需要有大人扶着,所以大多数时候他喜欢在柔软的毯子上爬来爬去。 他的前面放着一碗想碰碰的牛奶米糊,这是他最喜欢的食物,他奋力往前爬着,就在他的手即将够到的时候,那碗可爱迷人的米糊就被一只大手推得更加远,刚好就在离他大概三十厘米的距离。 海宝就像脑袋上栓了胡萝卜的驴子一样,跟着那碗米糊爬行着,一边爬一边控诉着老爸的无良,却已经不知道爬了多少圈了。 去他的伴侣、亲人、朋友、兄长!敢虐待我儿子,我要你好看! 潮生的怒火蹭蹭地往上涨,还以为他们父子俩关系已经彻底改善了,却没想到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海东麟做出了这么幼稚没品的事! 欺负一个还走不稳的孩子,还是自己的亲儿子,这像话吗。 逗儿子正逗得开心的海东麟突然感到了一股寒气,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看见门口的潮生时,脸上露出了又惊讶又慌乱的神色。 “潮生……” “海!东!麟!!!!!!!” 潮生上前一把抱起儿子,把他放在腿上喂他米糊,一边喂一边数落自己的爱人:“有你这么干的吗?幼稚不幼稚?是亲生的吗?你能干点正常36岁男人该干的事吗?” 海东麟表情微讪,被训斥得说不出半句话来。海正睿心满意足地吃着爸爸喂的米糊觉得格外香甜,看来老爸吃瘪的样子更是心情好了几分,于是乎“咯咯咯”地笑得有些得意忘形,被米糊呛进了嗓子,不住地咳嗽起来。 这回轮到海东麟笑了,虽然只是双眼微微弯了一下,可潮生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把手里的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让海宝和海东麟同时怔住,两双眼睛同时看向他。 一个两个都这么让他不省心,这个家里必须得有一个乖巧的、贴心的、暖人的…… “我、要、生、闺、女!” 海东麟:“……” ———————————————————— 死里逃生的杨岸青变得格外惜命起来,他把家里重新布置了一下,换了防盗门窗、装了警铃,儿子上下学都是他亲自接送,不再麻烦别人代劳。 他现在警觉性很高,一有风吹草动耳朵就会竖起来,经过惊险刺激的绑架案,他深觉未雨绸缪才是保障安全的唯一办法。 所以在他听见门铃声的时候,跟装了弹簧一样“嗖”地坐了起来。一看时间才6点半,离他起床给儿子做早饭还有几分钟呢,这么早,谁啊? 他懒洋洋地爬下了床,穿着拖鞋走到门口,习惯性地透过猫眼看看外面的情况。 怎么是他! 宋珏的一张大脸出现在猫眼里,正对他笑着。 自从他痊愈出院后,两人就一直没见过面,怎么突然大早上的找上门来。 杨岸青心里疑惑,但还是给他开了门,在那瞬间,他闻到了一股十分好闻的味道,似乎是他最喜欢的庆丰祥烧麦的味道,不,不止是烧麦,似乎还有香菇鸡蓉粥,也是他的最爱之一,早餐的完美组合。 宋珏就这么站在门口,右手拎着父子俩的早餐,左手是阳阳最近看上的玩具,他的偷窥工作从来就没有停歇过。 俊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阳光明媚的笑容,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 “你说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了,那我现在是否能以普通朋友的身份拜访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太低估自己扯淡的能力了…原本打算写上下大结局变成了上中下,最后一章还超了这么多字数。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真的大结局的时候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还是先感谢大家的支持,我能力有限,这文里暴露了我很多不足,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还有鼓励和意见,下一篇文我会改进的~~~~请小伙伴们不要抛弃我~~~~~~~~~~ 第98章 番外一:泽中玉 从看见宋珏的第一眼起,杨泽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的心跳得跟打鼓一样,“咚咚”的声音敲击着他的耳膜,他面红耳赤、嗓子发干,灵魂出窍了一般半天回不过神。 从十几岁开始,杨泽就知道自己不正常,比起娇柔可爱的女孩,他更喜欢强壮有力的男人,他sy时性幻想的对象都是有着八块腹肌、宽肩窄臀的男子。起初他感到迷茫和害怕,他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不过上了大学后,懂的事多了,才知道自己这种叫做同性恋,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和他一样。 杨泽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心宽的他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只是喜欢同性而已,又不是什么伤天害地的事。而且他都二十出头了,也没真对那个男人动过心,顶多就是在心里yy一下而已。 可就在这一天,当那个叫宋珏的男孩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法再以豁达的心态面对这事了。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就好像灵魂从身体里被抽出来一样,思维不受控制,身体发热轻颤。 男孩长得剑眉星目、宽肩窄臀,端得一副好相貌。此时他紧蹙着眉,眼神中充满不耐烦,对着房间里的三人问了一句:“这里是506吗?” 周尨裴第一个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宿管阿姨说的那个大一的新室友吧,看上去面色不善,很不好相处的样子,。为舍长,他很客气地回道:“嗯,请问你是新来的宋同学吗?” 宋珏没有回答他,在屋里环视了一圈,最后锁定了贴着自己名字和学号的那个床位,与其说是床,更不如说是杂物板,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栗子、核桃、薯片、羽绒服、毯子…… “我回来前把你们的东西收拾干净。” 宋珏把背包甩在床铺下面的写字台上,然后转身离开,只留给众人一个潇洒冷酷的室友。 房内的三人都处于呆愣状态,李又多把手里的一次性筷子扔在桌子上大骂:“靠,这新来的什么态度,好歹我们也是大三学长,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当我们好欺负啊!” 周尨裴担忧起宿舍的和谐生活来,自从另一个人搬出去后,他们这间宿舍维持着三个人的状态已经有一年多了,没想到突然插进来一个大一的,长得是好,全校估计都没几个这么帅的,可是那脾气……啧啧……他们的好日子到头喽…… 半天不见杨泽表态,李又多问他:“杨泽,你发什么呆呢?你倒是说话啊!这怎么办,那小子的床跟你挨着,你不得被丫欺负死?” 他的话终于让杨泽从对那个高大帅气的身影的回忆中惊醒,他没听清李又多说什么,傻傻地问了一句:“啊?” “啊你个头啊!到时候别找哥哥哭啊!哎哟,你怎么脸红了?” 杨泽连忙低下了头,找了个借口:“还不是你们,去网吧玩通宵不上课还让我给带饭,脸都晒红了。” 李又多喃喃自语道:“你刚进门的时候好像没这么红啊……” 杨泽连忙撇开话题:“别扯了,赶紧收拾吧。老大,快把你那些核桃什么的山货塞柜子里去,李又多,你那羽绒服都积了多少灰了。” 杨泽一直是个热心肠的人,所以他的举动倒也没引来其他两个室友的怀疑,这张床本来就不是他们的,白用了一年多已经赚了。 宋珏就在506住了下来,他这人长得帅气俊朗,但人特别傲特别让人不舒服,周尨裴和李又多都懒得搭理他,只有杨泽会主动去跟他搭搭画,问问有什么要帮忙的,不过每次都是热恋贴冷屁股,被他几个字就打发了。不仅如此,他还会帮他打饭打水,很多时候却连一个“谢谢”都得不到。 李又多为他鸣不平的同时又怒其不争—— “你对他这么好干嘛,人家又不领情。” 杨泽帮他们收拾了快餐盒,笑着说:“又不是多麻烦的事,我又没少帮你们干这些,他比咱都小,让着点呗。” 周尨裴和李又多无法反驳,只好随他去了。 但是不久之后,他们就再也不责怪杨泽了,因为宋珏阴郁了几天后,突然变得阳光开朗起来,不但总和他们闲聊天,还主动道歉说自己前几天心情不好才会那样。 原来他是个十分风趣健谈的人,而且好像就没有他不懂的事,从政治到游戏、体育到娱乐,天上地下的事都能聊上几句,没几天周和李都把他当成了哥们,唯有杨泽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 其实在他平静的假象下,藏着的是滔天的巨浪。原以为自己只是被宋珏的好皮相所迷惑,那种高傲冷漠的性格可不是他钟意的,所以他对他一如既往的好,心里的喜欢却渐渐淡了。可是如今他突然变成了另一人,他随和健谈、风趣幽默,认识他的人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杨泽更是无法抵挡这样具有亲和力的宋珏。 他觉得自己即将陷入更深的泥潭,宋珏这样外形出色性格讨喜的男人就算是个弯的,也是他不可高攀的对象啊!更何况他是个直的。 杨泽的直觉没有错,很快,宋珏的名字就在江州大学传播开来。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宋珏成为了这个学校的焦点。他堪比明星的外形、阳光开朗的性格、优秀的成绩以及球场上矫健的英姿,让他在这所百年名校里声名鹊起,不到三个月就把原来的校草给挤了下去。 男人和他称兄道弟,女人对他趋之若鹜,周尨裴用“人生赢家”来形容这个十九岁的小学弟。尽管如此他还是对他嫉妒不起来,因为就连自己也觉得这样的人实在是太耀眼太讨人喜欢了。 “宋珏!!加油!!宋珏!!加油!!” 经管系和财会系的球赛正在进行,可是财会系的某几个女生却站到了经管系的拉拉队里,因为宋珏就是经管系的大一新生。 杨泽路过球场,被刺耳的加油声吸引了过去,刚好看到了宋珏扣篮的动作,运球、过人、假动作、扣篮,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立刻引来了女生们的一阵尖叫。 杨泽无法把自己的眼光从他身上挪开,尽管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着他:不可以! 就在这时,宋珏仿佛感应到了他的视线,冲他的方向回望了过来,杨泽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他的心再次狂跳起来,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的窘迫,他低着头快步往宿舍走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宋珏突然追了出来喊住了他:“杨泽!” 杨泽吓了一跳,“什、什么事?” “晚上我请你吃饭吧,你帮我挺多的,一直没来得及谢谢你。” 杨泽的理智告诉他必须拒绝,要不然他会越陷越深,可是他的情感却驱使着他说了一个字:“好。” 从这天开始,杨泽和宋珏的关系似乎亲近了起来,虽然不是一个系的,而且还隔着两个年级,但这不妨碍他们成为好友,当然,这只是别人眼中的他们。 但是越接近这个人,杨泽就能发现很多问题。比如他和很多人的关系都不错,但是能真正算得上好友的几乎一个没有,他和所有人谈笑风生,却从来不说关于自己的事,严格遵循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真要说和他走得近些的,似乎只有……自己…… 宋珏为什么要选中自己?仅仅是因为他帮他打过几次饭、带过几次热水?还是因为他会讲笑话逗乐? 很快,杨泽就找到了原因。 宋珏魅力非凡,喜欢他的女生如同过江之卿,夸张点说,表白的人那是一波接着一波,让宋珏烦不胜烦,所以他需要有一个人成为他的传话筒,让他不用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上面。 有求必应的杨泽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杨泽对此毫无怨言,反而觉得有些欣喜,他当然不希望宋珏被别人抢走,所以帮他拒绝那些女生的时候无比干脆利落,还带着一丝“大房大战小三”的快感。 他觉得这样挺好的,宋珏单身,他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呆在他的身边,哪怕只是单纯地看着他,都会让他觉得异常幸福。 几个月后,他们的关系的确亲近了不少,宋珏偶尔会对他说一些自己的事,比如他不是江州人,因为和父母吵架才赌气填报了这里的大学等等。这让杨泽觉得自己在宋珏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重量的,也让他渐渐生出了一丝妄想—— 也许,他并不讨厌和男人…… 可是这样的猜测很快就被打破了,在大一学期末的时候,宋珏有了女朋友,追了他大半年的校花赵采乐终于突破重重包围,追得男神归。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晚上,杨泽带着十几罐啤酒来到了离学校附近不远处的河边,喝了个烂醉如泥,最后还是周尨裴和李又多把他背回去的。杨泽趴在周尨裴的背上,一边鬼哭狼嚎般地唱歌一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擦在舍长的衣服上了。 “靠,我上辈子欠你的!” 周尨裴愤愤地说,却被酒鬼一个巴掌拍在脸上,气得脸都绿了,偏偏始作俑者还在那唱着附和他:“欠你的!欠你的!” 第二天醒来后,他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宋珏是直男,这一点他早就确定了,他的身边迟早会出现一个女人,他们将会是令人艳羡的一对,而自己,只能以学长和室友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 杨泽不爱钻牛角尖,他在这件事上特别想得通,仿佛那十瓶酒下肚后,那些嫉妒和伤感都随着一泡尿被冲入了马桶,他还是那个嬉笑怒骂的杨泽,爱开玩笑爱和人打趣,童叟无欺、男女皆宜。 虽然他无法完全放下这段感情,毕竟那是他的初恋,可是他已经学会了在赵采乐出现的时候迅速隐身,不去打扰他们,也不让他们看见自己怪异的眼神。 他依然无法把眼光从宋珏身上挪开,尤其是宋珏在屋里换衣服的时候,他总会假装看书的样子时不时地偷瞄他。 他害怕被宋珏发现自己猥琐的眼神,却在心里对自己说:老子得不到你看两眼还不行吗?裤边再往下拉点,靠,看到人鱼线了!赚了赚了!晚上要睡不着了怎么办!! 当晚他做了一夜春、梦,导致第二天上学的时候顶了两个巨大的熊猫眼。 宋珏大一第二个学期的时候,506的另外三个人开始了实习,江州大学有别于其他高校,规定学生在大三下半学期完成实习任务,杨泽和周尨裴找到了实习单位,除了晚上回来睡觉,已经不会在寝室出现了,李又多的父亲是个公司的主管,给他开了个实习证明敲了个章就算完事了,所以李又多的大四生活和他前三年没有任何变化,区别只是他买了电脑,不用去网吧打游戏了。 这种情况让杨泽无比满意,白天在公司当端茶小弟累死累活,晚上回到宿舍就有养眼的美男脱衣秀来慰劳自己,还不用看见他白天和女人亲亲我我的样子,真是太完美了。 他已经对杨泽的女友没有半点嫉妒之情了,反而还有点同情,赵采乐攻陷了男神让许多人眼红不已,可是这段校花校草的梦幻爱情持续了不到四个月,第二个学期开学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分手了。 杨泽曾经问过宋珏原因,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腻了。” “渣男!” 周尨裴和李又多同时点评道,鄙视他的同时又带着浓浓的不甘,感叹着好白菜都让猪拱了,虽然这头猪特别英俊帅气,但也掩盖不了他是头渣猪的事实。 不到半个月,宋珏又有了新女友,这次不是同校女生,而是一个刚刚毕业参加工作的社会新鲜人,不如赵采乐漂亮,却有一种温婉的书卷气,让着看着特别舒服。 李又多嫉妒成狂,因为那是他最喜欢的类型,他一边狂点鼠标在游戏里厮杀一边谴责某个资源过剩却不肯分享的室友:“哪里跑!砍死你砍死你!长得帅就以为我不砍你啊!把我的女神还给我!” 宋珏说:“你要就给你。” 宿舍的三人被他这话吓得了一跳,李又多转头问他:“开玩笑吧。” 宋珏只是笑,没有说话。 众人吃不准他的态度,如果他是说真的,那么也太渣了吧,这简直就没把女人当回事啊,这种人不是电视上才有吗? 过了一会,宋珏把眼光投向杨泽,“女人都得哄,麻烦,要是她们能像杨泽一样能帮我打饭打水、铺床洗衣服,还从不让我觉得烦就好了。” 杨泽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总觉得这小子是看出点什么才说这样的话,他瞪了他一眼,气势汹汹地说:“感情我就是你的佣人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宋珏摇摇头,“不,你是我的暖宝宝,还是个会自带语音功能会讲笑话的,说真的,杨泽,你要是个女的,我立马把你娶了。” 杨泽被他这话闹了个脸红,有种良家妇女被恶少调戏了的感觉,他气势汹汹地顶了回去:“哥要是个女的,那必须得倒追周哥啊,你看他,除了宅点,哪点不像二十四孝好老公?你看你,仨月换一女的,浪费社会资源不说,还让李又多这种吃不着的因为心里不平衡脸上冒痘,你看看你看看,自从你开始谈恋爱,他那脸都快成月球表面了。你简直渣男中的战斗机,谁跟你谁倒霉!” 他这一番话说得甚的人心,周尨裴和李又多起身鼓掌表示感谢,纷纷对渣男进行了又一轮的谴责。 熄灯的时候,几人又聊了一会实习单位的趣事,后来瞌睡虫上来,就蒙上被子打算睡了。就在这时,宋珏突然轻轻地说了一句:“杨泽,我说真的。” 杨泽心里咯噔一下,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没有理会。心里却小鹿乱撞,脸上烫得都能煎鸡蛋了。 什么意思啊我去!别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啊!哥会当真的好么!哥一会忍不住爬你床直接把你办了看你哭不哭! 他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一会是宋珏和其他女人搂在一起啃的样子,一会是宋珏深情款款地对他说“我娶你”的场景,到后来压根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就这么半梦半醒地睡到了天亮。 睁眼的时候,他发现周尨裴已经去上班了,李又多这小子跟人约了去网吧一起打游戏也已经走了。房间里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他今天轮休,不用上班,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天。不对,应该还有宋珏那小子,因为他听见了从卫生间传来的水声。 玛德大早上就洗澡,臭小子你今天又要去哪骚!就不能消停一天陪陪老子吗! 他在心里诽谤着,不经意间瞥到了宋珏换下来的那套睡衣,被揉成了一团搁在了凳子上。 也不知怎么的,杨泽就鬼使神差地爬下了床,跟捧着一堆金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套衣服放在鼻子旁用力嗅了嗅。 是宋珏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肥皂香,很清爽,也很……有男人味…… 杨泽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很变态,因为他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了。他已经无法满足光是用眼睛去看,他想要更多、更多…… 就在他抓着睡衣放在鼻子下面使劲嗅着宋珏的味道时,卫生间的门突然打开,只穿了一条内裤的宋珏第一眼就看见了杨泽……和他手上的睡衣…… 就好像手中的棉质睡衣是烫手山芋一样,杨泽急忙把它们扔回了凳子上,讪讪地笑着:“我、我就是想看看是不是该、该洗了,我一会、去、去洗衣服。” 他一紧张就磕巴,一磕巴就更紧张。杨泽觉得自己越说越圆不回来了,脸色涨得紫红紫红的,像个气球一样一戳就能破。 他、不会、不会发现了吧! 杨泽心里紧张得要死,压根不敢看宋珏,把头压得低低的,“我、我先去、洗漱……” 说着就要走进卫生间,却被宋珏一把拉住—— “你就这么喜欢我?”他戏谑着问道。 果然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杨泽羞恼地想要甩开他的手,跑到卫生间躲起来,却被宋珏抓着不放,他的力气比自己大得多,杨泽挣了几下没挣开,干脆自暴自弃地说:“对!老子就是喜欢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很讨厌?可我也没办法啊,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直男,还是头种马,可我就是看上你了怎么办!我又没有妨碍你,就是……就是……” 他越说越急,到后来干脆哭了出来,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抽一抽的,一边哭一边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我、我也不想的,靠,明知道、明知道你丫是那么个人,我、我还……喜欢你,我特么的还真是贱!” “我不讨厌,更不会恶心你看不起你。”宋珏打断了他的话。 杨泽更不知所措了,他应该感谢他的宽容大度还是拍拍他的肩装作哥俩好的样子说“这就对了以后咱俩还是哥们”? 一笑泯恩仇这种事对他来说难度系数太大了…… “我们试试吧。” “哦……”没反应过来的杨泽本能地应了一声,可是下一秒才发现不对劲,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宋珏:“你、你说什么。” 宋珏用手抹去了他脸上的泪水,“我说,我们试试吧。” 这下杨泽变得更结巴了,“你你你你你、你说真的……还是在逗我……” 宋珏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让杨泽目眩神迷—— “嗯,我也挺中意你的,不过我没跟男的试过,不知道……” 他没有机会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因为杨泽突然扑上来,踮起脚就用嘴堵上了他的。杨泽那个样子根本不像是在接吻,倒是像在格斗,撞得宋珏牙齿上升腾,抬起的手本想推开他,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暴力般的吻只持续了几秒钟,杨泽放开了宋珏,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气喘吁吁地道:“早想这么干了,好爽!!!” 他并不确定宋珏的话是真是假,也许那只是为了逗他玩的,可是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算对方不是认真的他也要占点便宜回来,给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初恋留下一点值得回味的东西。 这回轮到宋珏愣住,杨泽突然变得这么奔放还真是和他平时的样子相去甚远。他从很久之前就觉得杨泽对自己有意思,他偷瞄自己的眼神和那些花痴女人没有任何区别。他对男人没兴趣,本该感到恶心反胃的,却奇迹般地没有对杨泽感到厌恶。 也许是因为他偏清秀的长相让他和其他男人不太一样?还是因为他直率的性格让人不会感到有任何压力? 杨泽是个喜怒哀乐都直观地写在脸上的人,这个人藏不住心事,讨厌就直接无视,喜欢就恨不能把眼珠子都长人身上,让宋珏想要不知道都难。 就像现在,因为哭过,他的眼睛有点微肿,泪水也让他的一双眼睛更加黑白分明,闪亮亮的发着光,透着奸计得逞的欣喜。他是笑着的,宋珏却从他笑容里发现了一丝不安,他在害怕,害怕自己下一句话会让他的美梦破碎。 就在杨泽忐忑不安之时,他听见宋珏说:“我也喜欢你。” 第99章 番外一:泽中玉 幸福来得太突然,就像天上掉下来一个金坨坨砸在了杨泽脑袋上,让他整天云里雾里的,没人的时候他就盯着宋珏傻笑,笑着笑着口水就留下来了。 ——靠,真特么帅! ——这就是我男人,帅爆了有木有! 由于他太过赤裸裸的眼神,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宋珏拉着杨泽去外面开了房直接把他办了。 那过程可谓极其惨烈,一个是刚被拐弯的直男,一个是只有理论知识的处,把一场本该柔情蜜意的美好性事生生弄成了命案现场,第二天杨泽就被送进了医院。 即使屁股疼得杨泽连坐都不行,睡觉的时候也只能侧躺,可他心里却乐开了花,因为宋珏在这时候对他特好特体贴! 认识一年了,杨泽也基本知道了宋珏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着完美无缺,其实这人骨子里相当自我,甚至有点目空一切的意思。他很少在乎别人会怎么想,只要他少爷高兴就行。这一点从他频繁换女友就能看出来了,看上了就在一起,觉得烦了腻了就扔到一边。杨泽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烂人。 好在这人从不与人深交,所以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特点没几个人知道。 正因为这样,宋珏难得的体贴让杨泽格外感动。老实说他对这段感情没什么信心,宋珏答应同他交往很可能是因为好玩、新鲜,能持续多久,谁也说不准,毕竟他前科累累劣迹斑斑。可是他的表现让杨泽暗自窃喜,觉得自己没准是不一样的那个,赵采乐生病的时候宋珏只是打了几个电话买了点水果什么的托人带上去,以不方便进入女生寝室为由一次都没去看过。 两人就开始了类似打游击战一样的甜蜜生活。宋珏想要搬出去,却被杨泽拒绝了,他大少爷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可他在乎啊,李又多和周尨裴看他俩的眼神已经有点古怪了,他反正快毕业了无所谓,他不愿意宋珏在未来的三年时间里都要背着“同性恋”的标签被人指指点点。 宿舍里虽然不方便,但由于另外两个都大四了,没什么课,周尨裴干脆就在实习公司留下了,很少回寝室,李又多还是很宅,不过他最近迷恋上了和几个男生出去网吧五连坐一起打游戏,所以除了睡觉也不大回来。 这让杨泽和宋珏有了一种偷情般的快感,虽然每次那啥都跟打仗一样,又要眼观四路又要耳听八方,还得忍着不发出声音,可是这让人觉得格外刺激,宋珏甚至喜欢上了杨泽明明爽得快要上天了,却咬紧了牙苦苦压抑,不让羞赧的呻吟溢出齿缝之外的样子。 连宋珏都觉得奇怪的是,他到杨泽快要拿到毕业证的时候,都没有对他感到腻烦,反而有想要继续下去的意思。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认真了,在看见杨泽那小狗般依赖的眼神时,会产生一种一辈子都不想丢弃他的冲动。 既然如此,就再处一阵吧——随性的宋珏做事从来只照自己的感觉走,杨泽从来都不会做让他觉得不舒服的事,反而处处照顾他让着他,他觉得这样不错,真像他说的那样,如果杨泽是个女的,娶个这样的老婆的确不错。 就在杨泽忙着找工作的时候,宋珏让他不用麻烦了,他的发小刚回国,不想回帝都就来江州找他了,两人决定弄一个娱乐公司,让杨泽跟着他们干,反正他是学财会的,管账刚好。 “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婆大人管钱我放心。” 宋珏的糖衣彻底击晕了杨泽,他这时候已经考上了一家不错的国有企业,事业编,待遇什么的都很好,但是听了宋珏的话,他二话不说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稳定工作,决定去给宋珏当免费员工,哦不,还得倒贴,快要毕业的杨泽决定和宋珏搬出去住,以他宋少爷饭来张口的德行,自己估计还得在家给他当免费保姆。 他终于见到了宋珏口中的“东哥”,他原本以为,海东麟和自己同岁,他们应该比较能处得来。可是看见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丰神俊秀的海东麟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君子如玉,但不知是否因为和宋珏相处久了,杨泽下一秒就发现了他给人的距离感。比宋珏更甚,明明就在眼前,却好像隔着三万八千里。 两个外形同样出色的男人站在一起,一个俊雅一个明朗,他们在一起有一种奇特的气场,让杨泽觉得那就是个异次元,连自己这个现任男友都插不进去。什么样的家庭才会养出这样的孩子来? 好在宋珏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正常的,比优雅贵气的海东麟接地气多了。 他对海东麟的第一印象不算太好,觉得这人城府太深、看人的眼神太透、笑容太假,总之让他浑身不舒服。 两人搬到新家的第一天,杨泽自告奋勇要下厨,结果弄了一锅黑漆嘛乌的东西出来,根本分辨不出原来的材料,最后还是下馆子解决了温饱问题。 宋珏和海东麟在江州办公司的事,他们家里人都是不知道的,两个二十出头的男人白手起家免不了有些磕磕碰碰。关山是他们第一个招进公司的艺人,长得唇红齿白,是时下流行的奶油小生的样子,但是没多久,海东麟就找他谈了谈,觉得他并不适合当艺人,经纪人这个职位更加适合他。 关山形象出挑,但是其他方面实在乏善可陈,无论是唱歌演戏都有点拿不出手,而且最要命的是,这人特别倔,别的艺人为了上戏什么都肯干,他这长相从第一部戏开始就被一个老板看上了,可惜他死活不从,还告诉海东麟和宋珏,他是纯直男,宁死不弯。但是他有个特长,他特别知道作为一个艺人应该如何把握机会,那些戏该上,什么时候上,炒作新闻的尺度如何把握,说起这些的时候头头是道,给公司提了不少意见。在海东麟的劝导下,关山同意转过经纪人,除了为了撑门面高价挖来的当红明星,公司把旗下为数不多的其他几个艺人都划给了他。关山后来改了英文名叫Tommy,从经济人到NAE的营销总监,十几年后,这个名字成了能够影响娱乐圈发展趋势的风向标,因为只要经过他的手打造的艺人,想不红都难。 这是杨泽感到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白天他和宋珏一起奋斗在公司,公司刚成立,人手不够,即使是老板也必须身兼多职,他们忙得焦头烂额,每天吃饭都跟打仗一样,更别说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情了,不过即使是偶尔的眼神交汇都会让杨泽感到格外幸福。 每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在属于他们的空间里,再也不用担心别人的目光,他们肆意亲吻、拥抱、做爱,杨泽的坦率同样表现在床上,每次办事的时候都叫得特别卖力,恨不能把屋顶掀翻。最夸张的一次,还被楼下忍无可忍的邻居敲了门。 日子就这么忙碌而充实地过着,等宋珏毕业的时候,他们从五十平米的大房子换成了城中心的高档公寓,在寸土寸金的江州市彻底站稳了脚跟。 连宋珏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居然和一个男人整整交往了三年多!虽然这几年一直忙着发展事业,没空想别的,但是这对他来说简直犹如天方夜谭,要知道他以前的女人没一个能在他身边超过三个月的。 最初的激情早已散去,和杨泽的相处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宋珏不得不承认,和杨泽的相处是让人愉悦的,因为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爱着自己,处处顺着他,所以两人三年多来从未吵过架,即使宋珏偶尔发脾气,也都是杨泽去哄他。 这种感觉虽然很好,不过三年,也到了该腻了时候了…… 杨泽觉得,是自己把宋珏带上了同性恋这条弯路,而且他还比自己小了两岁,觉得有义务照顾他、迁就他。家里的事从来都不用宋珏操心,除了不擅长做饭,杨泽几乎就是家事达人,从洗衣拖地到打扫清洁,没有他不擅长的。宋珏每天起床都会看到桌子上被熨烫的整整齐齐的衣服;他的床头永远放着一杯白开水,因为杨泽知道他晚上醒来的时候喜欢喝一杯水再继续睡;宋珏从来不用操心家里的琐事,一回到家就会看见一切都井然有序,是一个能让他放松享受的地方。 杨泽把宋珏伺候得像个帝王,而宋珏也渐渐地把他对自己的好当成了习惯。 NAE已经步上了正规,关山手下的几个艺人最差的也在二线混着,一线的那几个每年都给公司赚进大把的钞票,除此之外,这行在国内属于新兴行业,市场虽然不大,但竞争也不大,NAE现在的规模已经逼近这行的龙头老大金悦了。 公司上市后,海东麟放弃了自己的一部分股份和权力,回到帝都开始从事房地产行业,很少回江州了。也正是在这一年,杨泽和宋珏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杨泽是这个公司的财务总监,是个标准的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作为老板的宋珏要忙碌的多,几乎每天都有应酬,很晚才会回家。 当杨泽看到报纸上刊登的他和公司力捧的女星出入酒店的照片是,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这几年他的日子幸福得如同置身天堂,让他渐渐忘记了宋珏的本性,而这张照片就如同一把利刃,残忍地撕开了美好的假象,关于宋珏风流成性的那些记忆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这是杨泽最担心的事,自己的确是那个特别的人,却没有特别到让宋珏与他厮守终生。 他的反应很直接,因为这件事全公司都知道了,正议论得沸沸扬扬,他无法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把那份娱乐杂志扔在了宋珏的面前,大声质问他。自从两人在一起,杨泽从未这么大声和他说过话,宋珏心里有微微的不悦,不过还是换上了笑脸,搂着杨泽解释道:“你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该怎么捧人吗?这是最近公司力捧的新人,正要上一部大戏当女二号,比起和其他明星传绯闻的老梗,和公司老板的香艳内幕更吸引眼球不是吗?” 杨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宋珏为了使他信服,接着说:“这件事Tommy也知道的,还是他一手策划的,你跟他关系不错,可以问他。” 杨泽终于信了,还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冤枉了宋珏,“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看到那照片我就有点……” 宋珏吻住了他,“都老夫老妻了还乱吃飞醋。” 杨泽闹了个脸红,决定今晚好好伺候宋珏补偿他,两人最近那个的次数并不频繁,比起刚在一起时偷着空就来一炮的劲头,现在真可算得上修身养性了。 可是这次宋珏却拒绝了他,理由是白天太忙,自己太累了。杨泽心疼他,给他泡了壶茶就催促他上床睡了。 这件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他没有找Tommy求证,虽然对方是为数不多的知道他和宋珏关系的人之一,但是因为吃醋这种事去查证,杨泽做不出来。 后来爆出了那家杂志社的总编被人打了一顿的时候,他也只是笑笑,只当是他为了销量做了太多假新闻得罪了人。 可是很快他就无法再用这样的好心态去面对宋珏身上出现的各种问题了,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干脆不回来过夜,打个电话告诉他宿在了外面。理由是千篇一律的陪客户或者见朋友,由于是同一个公司的,那些客户的名字他还是知道的,所以每每这个时候,杨泽就跟哑巴吃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 宋珏的话貌似天衣无缝,可他却觉出了一丝不对劲来。他们的性事越来越少,从曾经的每天一次到后来的两三天,直到现在一礼拜都不一定有一次。宋珏回来的时候总是很疲惫,随便洗了个澡就上床呼呼大睡,杨泽在他换下来的西装内发现了女人的首饰。 他在心里期待着这些都是偶然,是可以解释的,因为太忙没有时间和精力做爱,兜里的耳环可能是哪个女同事恶作剧塞进去的…… 他不断找理由为宋珏开脱,却越来越无法说服自己。 直到那一天,他亲眼目睹了宋珏和公司里的当红艺人拥吻的场面。 为了避嫌,两人从来都是开自己的车上下班,而且一般都会错开时间。每天杨泽按时下班后会先去超市买菜,宋珏回来的话他会做上一桌子菜等他。 自从海东麟回到帝都,公司的担子都压在了宋珏一个人身上,他公事缠身,几乎没有按时回家的时候,比如今天,他就提前给他打了电话,晚上有一个饭局,让他不用等了。 杨泽这天忙着赶上个月的财务报表,有一笔金额的出入存在问题,他和下属忙了半天才把事情搞定。一看表,时间已经七点了,比正常下班时间晚了两个小时。 杨泽的肚子里已经唱起了空城计,反正宋珏今天不回家,干脆偷个懒去外面吃一顿,就这么定了! 杨泽乘坐电梯来到停车场,却意外地看见了宋珏的车。 他不是应该已经去参加饭局了么?还是他今天坐的是公司的车? 如果是平时,这样的小事他根本不会在意,会直接取车回家。可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像是有预感一般,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朝着那辆车走去。 眼前的一幕如同一道惊雷,劈得他几乎站立不住。 车内的一男一女正激烈地拥吻着,他们热情地用自己的舌头去追逐对方的,而他们的手也正在对方的身上探索着…… 女性的直觉更加敏锐些,所以画面中的女主角第一个看到了站在车前的杨泽,尖叫着推开了宋珏。此时宋珏才注意到了面色铁青的杨泽。 杨泽头也不回地跑向另一个方向,宋珏丢下女伴朝他追去。 “阿泽!阿泽!” “你给我滚!宋珏!你把我当傻子吗!” 人高腿长的宋珏很快就追上了杨泽,却被他一个巴掌甩在了脸上。这是杨泽第一次对他动手,他一直把宋珏当成成孩子在宠,生怕他磕着碰着了,别说打他,就连责怪一句都舍不得。 可是今天,他才知道自己的容忍和退让不能换来他的忠诚,如果不是今天被他当场碰见,他还想骗自己多久! “阿泽,别这样……”宋珏接了他的一巴掌却没有松开手,紧紧地抓着他,生怕自己一放手就会失去他。 他不想放弃杨泽,他能给他一种家的感觉,让他感到安心安稳,可以无忧无虑地放手去做他想要做的事。他会包容他,甚至纵容他,让他无拘无束,没有任何压力。宋珏永远都不用花心思去哄他,因为杨泽那样开朗的人,似乎从来都不会有烦恼,他的笑容永远都是那么温柔灿烂,让人心情开朗。 这么完美的情人上哪找去?宋珏不想失去杨泽,外面的那些女人不过是调剂品,无法和杨泽相提并论。可他需要那样新鲜的肉体来寻找刺激感,一成不变的生活他早已厌倦,专守着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男人整整四年,这对他宋珏来说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杨泽几乎崩溃,他压抑不住心里的愤怒和悲伤,流着泪提出了分手。 宋珏没有答应,他把失控的杨泽拉回了家。 杨泽整整哭了一夜,宋珏一直抱着他,任他尽情发泄。 他吻去杨泽汹涌的泪水,用哀求的语气在他耳边一遍遍地重复:“阿泽,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好吗……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 心软的杨泽终究没有狠下心来直接离开。 第二天,公司支付了高额的违约金遣散了那个艺人,宋珏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一反常态,不再夜不归宿,而是天天和杨泽上下班,在家里他也会主动帮他承担一些家务,因为笨拙,不是切到手就是打碎盘子,然后可怜巴巴地把流着血的手指放在杨泽的面前求同情。 杨泽对这样的宋珏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决定原谅宋珏一次。他只是年轻,还没玩够,他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况且他是这么爱他,说出分手那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像是有把刀在割一样,痛得他几乎晕厥。 两人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甚至比他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更加甜蜜,因为宋珏是那么温柔殷勤,两人的位置几乎倒了个个,被伺候的那个反而成了杨泽。 不得不说,当宋珏这样英俊的男人深情款款地对你说情话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招架得住,更何况是爱他爱到骨子里的杨泽。 在宋珏良好的赎罪态度下,杨泽把那件事放下了,他其实早有心理准备,跟着宋珏这样自我又花心的男人,其实交往了五年才出轨已经很难得了。 他希望自己的退让能够让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一个月后,宋珏故态复萌,两人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关系,杨泽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原本也不指望宋珏能一直那么温柔,只要他不出去玩女人就很好了。 但即使是这样渺小的希望也很快破灭了,杨泽发现自己太天真了,以为宋珏不过是和那些女人逢场作戏,却不知道他早就在郊区的别墅里养了一个,那不是公司的艺人,而是一个长相美艳的模特,成熟而有韵味。 他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这次杨泽干脆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家。 杨泽感到绝望,一个人人孤零零地站在海边,甚至有了跳下去的冲动。 他是那么爱宋珏,他是他的初恋,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可他给予自己的却只有背叛和伤害。 这样的感情还能继续下去吗? 他是否应该毅然决然地离开宋珏? 一想到要离开他,杨泽头疼欲裂,难受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再也看不到他、听不见他的声音、碰不到他温热的皮肤,那样的日子,自己真的能够承受吗? 杨泽在外面漂了几天,分手的豪言壮语已经说出他不打算收回来,即使那会让他万分痛苦,可是如果回头,只会受到更多的伤害。 可是没有宋珏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躺在宾馆的床上时,摸着空空如也的另一侧床铺,杨泽对宋珏的思念几乎到了快要发狂的地步。 一周后,宋珏找到了他,态度诚恳地道歉,并哀求他跟他回去,他不想分手。 “王八蛋!!!” 杨泽泪如泉涌,哭着抱住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救了…… 第100章 番外一:泽中玉 日子又恢复到了曾经的平静,但杨泽知道他们已经回不到当初的亲密无间了。 他不知道自己对宋珏的爱到底有多深,能让他这样毫无忌惮地挥霍,他只觉得越来越累,在宋珏不在家的时候,他根本不敢去想他在做什么、在哪里,他把自己当成了一头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不听不闻,固执地认为宋珏还是爱他的,他们的感情还可以继续。 宋珏的确爱他,但这不妨碍他为自己的人生找一些刺激。他天生不受约束,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让他一辈子守着一个人他会疯的。现在的情况让他比较满意,要是杨泽能一直都这么懂事好了,他喜欢他,会跟他在一起,但前提是他能对一些事情视而不见。 这件事在公司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老总和财务总监的地下恋情被八卦的众人描述成了多个版本,这些话他们自然是不敢传到宋珏耳中,可是在杨泽面前,他们的目光是那样赤裸裸。 杨泽被他们的眼神弄得心烦意乱,好在有Tommy安慰他,让他不必理会那些人。 “杨泽,这个圈子里,你们这种事都不叫事,光我们炒作过的这样的新闻没有一千都有八百了,所以你别往心里去。不过我怎么看你最近脸色不大对啊,老板又出轨啦?” Tommy口风紧,但他也是公司里头号八卦男。 杨泽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即使有宋珏也不会让他知道,最近他收敛了很多,对他也温柔体贴了起来。 既然决定继续在一切,这些苦他只能往肚子里咽,不可与旁人诉说。谁让自己这么贱,明知是个靠不住的,还上杆子往上凑。 但这件事最终造成了不可收拾的影响,公司里有一个叫宋浩的,算是宋珏的远亲,是宋家在江州的一支旁系,NAE发展起来后,就让父母托了宋珏的父母来公司里任个闲职,反正他一无所长也找不着什么好工作。 于是在得知这件事后,他邀功般地立刻告诉了宋珏的父母。其实宋立坤和孟香瑶还不信这个,儿子的毛病是多,可也从来没挺多有玩男人的恶习啊。不过听宋浩说的绘声绘色的还是上心了,听说娱乐圈里这样的事多,难保儿子在这行浸淫久了不受影响。儿子在江州,他们父母看不着也管不着,要是真出点事那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宋立坤立刻派人去查,这下可把宋家两口子吓了一跳,原来宋珏真有个男情人,是他的大学同学,两人早就同居好几年了! 宋母被吓得差点犯了心脏病,连夜就和丈夫一起飞到了江州市。 这是一个让杨泽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个晚上,因为他从来没有感到这样难堪过。他被宋珏的父母指着鼻子骂他是男狐狸精,指责他把好好的宋珏给带弯了,毁了他一辈子。 最后他们提出给他一笔钱让他立刻离开宋珏,本来沉默的杨泽在听到这个之后,抬起头来对他们说:“我也许会离开宋珏,但绝不会是为了钱。” 他的态度激怒了宋父,站起来就要教训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宋珏连忙上前拉住了父亲,却怒气冲冲地回头对杨泽说:“杨泽!我爸正在气头上呢,你跟他顶什么顶!你先出去,我跟他们谈谈!” 宋珏最终说服了父母,把他们送上了开往帝都的飞机。杨泽问他是怎么办到的,但得到的答案并不让人信服。 于是杨泽阴暗地猜想,宋家老俩口之所以不再理会这事,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威胁,宋珏极有可能保证了一些事让他们最终放下心来。 至于是什么,他不想去猜也不敢去猜。 这件事导致了一个后果,就是杨泽不能继续留下公司,这是宋珏和他父母谈好的条件之一,他连反驳的权利都没有。 “没事的,我已经托人帮你找了一个好单位了,比在公司轻松,这样挺好的,最近公司的事情越来越多,我也舍不得你这么辛苦。” 宋珏在他耳边温柔地劝慰着,杨泽的心里却一片悲凉,公司成立的时候他就在这里,看着它从一个十几个人的小公司一步步发展壮大,变成了现在的规模,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茁壮成长一样。他对NAE是有感情的,这里有他的奋斗、他的回忆、他的成就,可宋珏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就把它们全部抹杀了。他对自己离职的惋惜甚至没有Tommy来得深切。 杨泽答应了,但拒绝了宋珏的安排,自己应聘上了一个小公司的财务,从头做起。 于是他们就只有晚上的时候才能看见对方。在白天的时候,杨泽满脑子里都是诸如:宋珏在干什么、和谁吃饭、有没有和新来的艺人眉来眼去这种低级的问题。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怨妇,成天担心丈夫不忠而惶惶不可度日。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却控制不住脑子里的各种猜想,当信任逐渐消失,剩下的就只有不断的猜疑和试探。 这种过于频繁的试探最终激怒了宋珏,这阵子他为了一个一线艺人单方面解决的事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根本没有时间去鬼混。回到家中后,杨泽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嘘寒问暖,而是阴阳怪气的盘查。 他每天都重复着那些问题,要求宋珏事无巨细地像他汇报在公司里的每一件事,包括和谁接触过,对方的姓名和来历等等。 宋珏绝对亏欠杨泽,所以这一阵子对他算是比较耐心,可没多久他就再也受不了杨泽的质问和喋喋不休的抱怨,尤其是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连衣服都没换好的时候。 “杨泽!你够了没!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他把手里的衣服扔在了地上,恼怒地离开了家。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想知道…… 杨泽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恶性循环中,越想掌控宋珏的一言一行,宋珏就对他越冷淡,这也让他越发不安,恨不能变成影子跟在宋珏身后亲眼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觉得宋珏对自己越来越不重视了,于是在几次激烈的争吵后,他开始学会了离家出走让宋珏去找他。开始的几次的确如了他的愿,宋珏会对他妥协,好言好语地把他劝回来,这时候杨泽会觉得特别开心,觉得宋珏是在乎他的。可是宋珏没多久就厌倦了狼来了的游戏,当发现杨泽不在家的时候,他会干脆打个电话给他说:“想通了就回来。” 仅仅是这样而已。 他觉得宋珏对他不够坦诚,宋珏则认为他歇斯底里不可理喻。他们之间变得越来越沉默,即使不争吵的时候也相顾无言。杨泽觉得宋珏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他们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他不懂公司现在的发展计划,宋珏也对他的那些鸡皮蒜毛的小事没有兴趣。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自己干自己的事,就好像对方不存在一般。 晚上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他们背对着背,中间隔着长长的距离。这时候杨泽就会想起以前的日子,宋珏想要他不肯,于是一个跑一个追,把两米宽的床变成了战场,最后的结局都是他被宋珏抓到按着把事办了。 他不再离家出走,因为这样除了引起宋珏的厌恶没有任何作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阵子宋珏因为公司里太忙没有时间沾花惹草,因为他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异性的痕迹,这点也得到了Tommy的证实。 两个月后,当乔柯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杨泽第一次真正感到了危急。 宋珏爱玩,但也仅仅是爱玩,他始终把杨泽放在心里,这是杨泽忍受了他一次又一次背叛的原因,也是他唯一的自信。可是看见乔柯的时候,无法抑制地动摇了。 这天他来公司找Tommy,其实也是以此为借口想来看看宋珏在做什么,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幕—— 高大俊朗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他的面前是一个婀娜姣美的女人,他们轻声地说着话,对视的眼神充满了暖意,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这一幕变成了美妙的梦境,让人不忍打破。 他们看起来是多么般配,天造地设的一对。宋珏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仿佛在看待一件稀世珍宝。 宋珏首先注意到了他,神色如常地说:“乔柯,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杨泽,公司的元老之一,杨泽,这是乔柯,新签的艺人。” 乔柯落落大方地走到杨泽面前冲他伸出了手:“杨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她的优雅更衬得惊诧的杨泽呆若木鸡,几秒后他才回过神来与她握了握手,“你好。” 乔柯冲他笑笑,不知为何,杨泽觉得她的笑容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每一样都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宋珏对他说,乔柯虽然是公司的艺人,但和别人都不一样,他是他父亲朋友的独生女,家里是做钢材生意的,刚从江州财经学院毕业,做艺人纯粹是觉得好玩,宋立坤再三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她。 杨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这不仅仅是因为嫉妒,而是他知道,这是宋珏最喜欢的女性类型。 她不像其他而是出头的姑娘一样活泼好动,而是文静沉稳,不仅如此,她懂进退知轻重,对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出事方法。她的身上散发着大家闺秀的优雅知性,出身、外貌、学历、品行,她样样不缺,这样的女人,没有男人能够抵挡得住,尤其是偏好这一类型的宋珏。 而不久之后,杨泽也知道了她看自己的眼神包含着什么样的情绪——鄙夷、不屑、轻蔑…… 站在宋珏身边的她就像是这里的女主人,对他这个不识抬举的第三者感到排斥,但她又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也许在高傲的她眼中,杨泽这样的根本不够资格动摇到她的地位。 他把这种想法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宋珏,对方微微一愣,然后不耐烦地说:“你又胡思乱想了,只是我父亲世交的女儿罢了,我把她挡妹妹的。” 杨泽只好作罢,可是心里的不安在渐渐扩大。宋珏变得更加忙碌,他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看不到他,虽然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偷、情的证据,可杨泽知道,他的心已经转向了别的地方,因为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已经不再有当初的热度,在他眼里,自己和Tommy、司机小肖、甚至公司的端茶小妹都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的感情真的应该继续吗? 下个月就是他们在一起六年的纪念日,两千多个日子他们一直相伴走来,宋珏对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爱人那么简单,他是他生活的全部、是他赖以生存的空气、也是他能够活下去的勇气。 他无法想象,没有宋珏的日子是怎么样的,杨泽还是那个杨泽吗? 这么多次背叛他都忍受了下来,他不能前功尽弃,也许宋珏对她只是纯欣赏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六年的纪念日即将到来,杨泽为这个伟大的日子悄悄地做着准备,他要给宋珏一个惊喜,没准在这一天,他可以挽回他们之间越来越淡薄的爱情。 宋珏从来不会记住这种日子,更不会专门留出时间来,每次都是杨泽提前跟他说的。可是为了制造惊喜,这次杨泽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先跟Tommy偷偷打听了一下,确定他那天没有任何安排后才开始布置一切。 这一天,他请了假,在宋珏走后就开始忙活,他叫人把他们较小的一个房间改成了大学宿舍的样子,四张床、四套桌子,还有那些柜子,就连墙上他也是做了功夫的,故意用黑色灰色的颜料笔在上面涂抹出了年代感。 他们的一切都是从506开始的,6年后,就让这一切重演吧。 巨大的蛋糕上有一个鲜红的数字“6”,下面写着一句话:宋珏和杨泽要一辈子在一起哦~ 他静静地等待着宋珏回来,却在半个小时后接到了宋珏的电话—— “今天有两个从米国来的重要客人,我不回去了,你自己吃吧。” 杨泽呆愣在原地,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被挂断了,红色的烛火疯狂地扭动着,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和妄想。 丰盛的菜肴、可口的蛋糕、精心布置的场景成了一场滑稽戏,而这场戏只有一个主角,他正坐在餐桌面前,面如表情的样子看上去像个木偶。 杨泽不甘心,他为这一天做了这么多,抱了那么大的希望,他必须尝试一次,这也许是他挽回宋珏的唯一机会。 于是他给宋珏回拨了电话。 “喂,宋珏?” 可是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音,杨泽以为是信号不好打算挂了重拨,却听见了一声轻微笑声。 那是一个女人发出的声音,如银铃般欢快清脆,此刻在杨泽听来却犹如魔音穿耳。 乔柯。 他对声音的辨识度极高,而且那个笑容中包含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蔑视和敌意,让他立刻确定了声音主人的身份。 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杨泽紧张地双手发颤,紧紧地抵住了双腿,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也许、也许只是凑巧…… “怎么了?笑的这么开心?” 宋珏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激得他浑身一震。 女声想起:“洗完了?头还疼吗?让你别喝这么多酒了。我刚才在笑吗?我自己都不知道呢,大概是觉得太幸福了吧。” 宋珏既无奈又宠溺地说:“你啊,平时明明看上去挺成熟的,怎么这时候跟小女孩一样?” 乔柯撒娇道:“恋爱中的女人都是这样的,你难道不知道吗?难道你只跟……” 杨泽没有听见她下面的话,取而代之的是湿润的口舌交缠声,那啧啧的水声代表着他们的吻有多么激烈。 宋珏的手机似乎被调大了最大音量,他甚至能够听见悉悉索索的脱衣声。 然后就是女人娇媚的喘息,时高时低、时快时慢,同时还有肉体的撞击声和男人的情喘,让杨泽如同置身其中,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正在交勾的男女。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迷醉的表情,动作狂野而激烈,口中发出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 杨泽浑身冰冷,大脑变得麻木起来无法思考任何问题。他地垂下了黯淡的眸子,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在这一刻,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 先是酗酒又是一夜颠龙倒凤,宋珏极度疲惫地回到了家中。乔柯今天有一种重要的新闻发布会,本不应该在昨晚做那样的事的,不过她那么主动,气氛也很好,再加上他喝多了酒,一切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打开门的时候,他意外地看到杨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着头一语不发。 “杨泽?” 听见他的声音,杨泽没有抬头,他的两只手交叉着抵在额头上,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昨晚你去哪了?”他问道。 他的语气很平静,宋珏没有觉出异样来,神色如常地回道:“不是说了么,有两个重要的客户,不说了,我昨晚喝的有点多,先去补眠……” “你知道昨晚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正脱着外套的宋珏头也不回地问道。 “我们交往的六周年纪念日。” 宋珏挑了挑眉,没有太在意:“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你知道的,我向来记不住这样的日子。” “宋珏,我们分手吧……”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杨泽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就在宋珏和乔柯整整两个小时的性爱过程中,他的泪水已经流干,心脏碎裂的感觉也早已习惯了,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吞噬了他对宋珏的最后一点期望以及……感情。 宋珏终于转过身面对他,烦恼地说:“就为了这个你要跟我分手?” “分手吧……”杨泽重复着这三个字,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他不想再让宋珏看见自己懦弱的样子和泪水。 “你到底怎么了?我现在累的要死你就拿这种事烦我?没事找事是吗?杨泽,你怎么变得比女人还烦人?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补个眠,你爱闹闹吧,大不了离家出走,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说完他直接走进卧室关上了房门。 良久,杨泽慢慢地抬起了头,他的双眼宛如一滩死水,没有任何波澜。他伸出了手摩挲了一下旁边的黑色旅行包,悲哀地想到,宋珏甚至没有注意到它。 是时候该离开了,将近七年的时间里,他付出了太多太多,不只有感情,还有他全部的尊严。为了这段爱情,他奋不顾身,最后落得了粉身碎骨的下场。 不是付出多少就会有相应的回报,现实一直在企图告诉他这个道理,可是他醒悟得太晚。 他该走了…… 这本来就是一段错误的感情,他的委曲求全换不来宋珏的回心转意,只有更多的欺骗、背叛和伤害。 何必把自己置于如此卑微的地步?何必?尊严被人踩在脚下肆意践踏,却固执地认为只要还有爱情,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这是一场梦,开头甜蜜、中间曲折、结局凄惨,是到了该梦醒的时候了。 走出家门的时候,初晨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让他微微眯起了双眼。他已经多久没有正视过除了宋珏意外的人和事了?整整七年的时间,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不值得的人身上,忽略了太多美好的东西。 一夜未眠的他双腿有些虚浮,可当他走出这片小区的时候,步伐是如此坚定,他抬着头迎着朝阳,脸上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走出大门的时候,他闭上眼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漆黑的眸子里已经没有了上一秒的脆弱。 他迈着大步离开了这里,把有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甩在了身后。 …… 宋珏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如果不是因为饥饿感吵醒了他,恐怕还会接着睡下去。他的头还是有些疼,昨晚的酒有些烈,但是味道实在好,再加上乔柯一直在劝酒,他一个没忍住就多喝了些。 “杨泽,杨泽。” 他不想起床,这个时候杨泽应该已经下班回家了,他想让他给自己倒杯水然后弄点吃的。 外面没有任何动静,然后他又呼唤了几声。这时他多少也清醒了些,才想起来好像早上回家的时候和杨泽吵了几句,最后杨泽还说了什么?分手? 他叹了一口气,这次不知道又要闹多久。走到屋外一看,果然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杨泽真是让他太失望了,原来直率活泼的他怎么会变得这么难伺候?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洒脱自如的人吗? 要不是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就算没有感情也还有几分亲情在,他还真的有点厌倦了。 他检查了一下房里,发现杨泽的衣物什么的都还在,不像是要在外面久留的样子,于是给自己叫了份外卖继续睡了。估计这次不到一天就会忍不住跑回来了吧…… 第101章 番外一:泽中玉 回到床上之前,宋珏有些奇怪怎么他的手机一直没有想过,公司的事情比较多,他一直是24小时开机的,平时这时候应该是电话不断的,怎么今天会这么反常? 拿出手机一看,原来已经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他有些疑惑,昨天电量还是满格,怎么这么快就没有电了呢? 他插上电源,打开手机后,信息提示的声音接踵而至,各种未接电话的消息占了满满一屏幕,宋珏把重要的电话一一回复了就接着补眠了。 等他再次睁眼时,已经是夜晚8点了,他神清气爽地起床,环顾了房间一眼,发现杨泽还是没有回来。 只是因为他忘记了纪念日的时间就玩失踪?这人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他突然想起了书房里有他明天开会要用的资料,打开门的时候,却因为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仿佛穿越了时空之门,回到了六年前。 那一天,在506房间里,杨泽带着既兴奋又害羞的表情说喜欢他,然后强吻了他,然后,他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明明只打算逗逗他,不是真心想交往,却不知怎么的,这一路一走就是六年。 六年后,他和杨泽之间的柔情蜜意不再,两人的相处走进了死胡同,唯一相同的就是杨泽依然把他视为唯一,而自己,已经在追求更多更新鲜的刺激了。 他的手抚摸着青色的单人床,床头甚至贴着他的姓名和学号,他的旁边是杨泽的床铺,上面放了一个随身听和耳机,因为他喜欢在睡前听点音乐。 看见眼前的这一幕,即使心硬如铁的人都会被触动,宋珏回忆着当年的场景,思索着还是把他劝回来吧,为了这一天他花了很多心血,等来的却是他的怒吼。 房间的中央是一张圆形的小桌子,上面放了一块圆形的蛋糕,原本上面应该有蜡烛的,但是此刻已经被溶解了,蛋糕上的字被重新凝固的蜡烛所模糊,但宋珏还是依稀辨认出了他们的形状:宋珏和杨泽要永远在一起哦~ 鲜红的颜色显得那么可笑和讽刺。 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里抽痛了一下。他的确是个既残忍又自私的人,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和杨泽一直在一起,只是图一时新鲜罢了,可是杨泽却把这句话当成了信念,即使委曲求也要坚持下去。 这阵子,他是否太漠视杨泽了? 先给他打个电话吧,态度诚恳地道个歉,然后把他追回来,就像他之前做过的那样。 他们认识将近七年,对彼此无比了解,杨泽每次离家出走都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所以他会把手机牢牢握在手上等着他的电话,要不然不会每次都会第一时间接起,然后佯装愠怒地质问他。 他的这些小心思,宋珏岂会不明白,只是在他有耐心的时候愿意陪他玩玩罢了。 可是这次,他只听见了一个好听的女声带着机械版客气的口吻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 宋珏又拨了一次,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杨泽把自己的号码注销了?为什么? 他看着通话记录,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页面最下面的一条信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通话时间:20XX年8月15日20:15至22:35分。通话人:杨泽。 宋珏心里一惊,他为什么不知道杨泽曾经给他打过电话?这个时间段,正和乔柯在一起,他们是8点多的时候进的酒店,那么杨泽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应该在洗澡,所以这通电话是乔柯接的? 她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也没有挂断电话,所以杨泽听到了他们房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宋珏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杨泽并不是在气他忘记了纪念日,而是因为听见了他和乔柯做爱的全过程,所以才说出了分手两字。 这两个字杨泽说过无数次,到后来只要他们一吵架,他就会拿出分手作为威胁,一开始宋珏还是让着他,但久而久之,宋珏就无视了,甚至觉得厌恶。 因为他知道真正不想分手的人明明是杨泽,他却一次次地拿这事来威胁自己。这种愚蠢的做法让他感到厌烦,如果不是因为这么多年的感情,他真的想当场就答应了。 所以此刻的宋珏虽然感到了危急,却远远未达到惊慌的程度,因为他断定了杨泽离不开他。他所有的东西都在,就连钱包都好好地放在床头柜里,又能跑哪去?注销手机号什么的,只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而已。 他给Tommy拨了一个电话,杨泽的好友不多,和关山的关系算是比较不错的,如果要找一个暂时的避风港,他只能想到Tommy。 “宋老大,怎么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啊?杨泽?不知道啊,他又不见了吗?宋老大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昨天他给你的surprise太让你惊喜所以你把人家给那个坏了,他才躲起来不见你?”说完还猥琐地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宋珏惊讶地问道。 “因为他上个月跟我要了你昨天整天的行程安排,确认你晚上没事才开始准备的,我都要感动死了,要是有人能这么对我……” “什么?你说他知道我昨天晚上没有安排?” Tommy终于意识到宋珏没有在跟他开玩笑,杨泽是真的不见了,于是也正色道:“是啊,他还叮嘱我因为是惊喜所以千万不要让你知道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珏挂上了电话,心里更沉了几分,一想到那通长达两个多小时的通话,他的怒火就开始燃烧起来,他拨通了乔柯的电话,一听到她的声音变质问她为什么会那么做。 谁知乔柯语气无辜地说:“阿珏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的手机响了,我一看是杨泽的电话就想着帮你敷衍一下,要不然他肯定还得打,我编了一个借口说你正在请我那部戏的导演吃饭,现在去卫生间了不方便听电话,然后杨泽就不说话了,我就把你的手机放回去了。你知道我的习惯的,打电话都会等着对方挂断的。” 宋珏:“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乔柯更加委屈了:“阿珏,昨晚是咱俩的第一次,你知道我期待了多久吗,我真的不想让他破坏你的心情。我不介意你的过去,但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宋伯父伯母说希望我们尽快订婚,所以你迟早都要和杨泽断的,你怎么能因为他的一通电话这样怀疑我……” 宋珏无奈之下只好好言劝慰了几句,他懒得分辨乔柯这话是真是假,很快就挂上了电话。 这次,可能不会那么简单了…… 乔柯是父母送到自己身边来的女人,是他们钟意的儿媳妇,当时他为了劝说父母不再管他的事,答应他们会在几年内结婚,而且对象由他们定,反正对他来说,和谁结婚无所谓,不如让父母高兴高兴,也让他和杨泽能再过几年消停日子。 不过即使他结婚了,也没想过要和杨泽彻底断了,只是有些事要做的更隐秘些罢了,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当然前提是杨泽能够懂事点,不那么能闹。 杨泽躲了起来,现在他只能等他气消了愿意出现了再好好哄他,这次估计得花些功夫了。上次他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玩过了,这次就带着他去易代丽玩一趟吧,他一直向往那里,自己却没什么时间,为了哄他高兴,这次只好牺牲点了。 宋珏这么想着,就把心放下了。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大套说辞向杨泽道歉,还有一些说不烂听不腻的情话,即使杨泽不能立刻原谅他,也会被他打动。 怀着这样的信心,宋珏没有继续为这事上心。公司最近正计划着把总部迁到帝都,处于多方面考量,这会让公司的发展再上一个台阶,所以宋珏这几天相当忙碌,连刚刚得手的乔柯都被晾到了一边。 他拒绝了乔柯的邀请,只要一下班就会回到家中,他要在家里等杨泽出现,万一杨泽愿意回来了却没有看见他,肯定又会胡思乱想的。 他坐在空荡荡的家里,从二十平米的大学宿舍到50平米的单身公寓到现在的豪华跃层住宅,他们的栖身地随着事业的成功节节攀高,可他和杨泽的关系则恰好相反,一年不如一年。 杨泽还没有回来,宋珏百无聊赖地坐在“506”里,面前是那个已经有些腐败发酸的蛋糕,他能想象当时的杨泽就是这样坐着,看着鲜红的烛火一点点烧灭,心里的期盼也随之破灭。 当时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宋珏想着。 会难过吧?会哭吧? 杨泽是个藏不住心事,也不会压抑感情的人,开心的时候大笑,难过的时候他会干脆大声痛哭。他有些想不起来杨泽离开的那天是什么样子的,他好像一直低着头,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就好像很久没有休息了一样。 宋珏知道这次自己的确太过分了,杨泽被他气得彻夜未眠,第二天提出分手的时候又被自己吼了一顿。他应该很伤心吧?要不然不会两天了还没消息…… 你在哪里?杨泽? 你回来吧,我知道错了…… 他们的感情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淡了许多,宋珏也多次生出过分手的念头。他觉得杨泽已经对自己没有吸引力了,他变得喜怒无常、善妒猜忌,这都是宋珏所不喜的。可杨泽仅仅走了两天,宋珏就变得坐立不安起来。晚归的时候,看不到那个裹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上等待自己的人,床铺的另一边总是冷冰冰的,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三天过去了,宋珏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被消磨殆尽了,他干脆报了警,让警方配合着寻找杨泽。 警方让他提供杨泽的一些信息,他想到对方的钱包还在床头柜里,里面应该有他的身份证什么的,于是连忙回到了家,可打开钱包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少了两样东西——身份证、工资卡。 宋珏的心里陡然紧绷了起来,握着钱包的手有些发抖,他站起身,快步走到了衣柜旁,打开了最下面那一层的抽屉,里面有一个黑色绒盒,他找到了它,打开了它,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那是杨泽父母的遗物,一尊拳头大小的玉佛像,他把他看得如同性命般重要,时不时就会拿出来擦拭欣赏一下。 可它不见了,空空如也的盒子里还留着绒布包裹佛像后留下的形状,可是佛像却消失了。 杨泽没有带走任何衣物,只带走了三样东西:身份证、工资卡、父母的遗物。 宋珏意识到了一件事,脸上的淡定从容顷刻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控和惶恐不安。 杨泽,你在哪里?你要干什么? 杨泽就这样从他生命中消失了,宋珏用尽了各种办法也找不到他的踪迹。警方发现他曾经在8月22日那天去银行把卡里所有的钱提了出来,然后就不知所踪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宋珏心里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他逐渐意识到了一个事实:杨泽不会再回来了…… 他曾经多次跟他不告而别,跟他赌气走出家门,但大多数时候,他会自己回来,然后灰溜溜地走回房间,挫败地关上门睡个大觉,第二天起来,该上班还上班,该过日子还过日子。 可是他已经离开了十天了,在这十天里,宋珏品尝到了等待的滋味,原来等一个人是这样让人难以忍受,杨泽是怎样一次次翘首企盼他的归来,却一次次失望的? 玄关还放着杨泽常穿的拖鞋;他的毛巾和牙刷放在原来的位置,连角度和形状都没有变过;衣柜的上面是被杨泽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西装,那都是宋珏的,下面叠放的才是杨泽的,他们被整齐地码放在一起,没有缺少任何一件衣物。 一切都是杨泽在家里时候的样子,就好像他从未离开。 时间一天天过去,宋珏已经快要魔怔了,只要公司的事一完结他就会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他关上了所有的门窗,不让外面的气透进来更不让里面的散出去,杨泽离开了快半个月了,房间里他的气息已经越来越淡了,宋珏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要留着杨泽的气味,就好像那是杨泽的魂魄,留住了它们杨泽就会不得不回到他的身边。 他拒绝了所有的宴请,就连乔柯的娇声软语也再勾不起他的半分兴趣,他像一个机器人一般,每天到家后,就会坐在“506”的其中一张椅子上,那是杨泽曾经的座位,他就维持着那样呆愣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困得上下眼皮打架才爬到“杨泽的床”上就寝。 “杨泽,这次你赢了,彻底赢了,我服输,所以回来吧,回来吧……” 他侧过身躺在那张床上,头朝里,留出了一个狭小的空位,就好像杨泽正躺在他的身边。 宋珏消瘦得厉害,公司里的事也不怎么上心了,开会的时候他频频出神,惹来了几个股东的不满。他的心腹下属Tommy担心宋珏的状态会影响公司的发展,更担心他这样下去身体和精神会彻底垮掉,于是一通电话打到了海东麟那里,请求他回来主持大局。 宋珏的样子让海东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们认识了二十年,几乎是穿开裆裤长大的交情,大多数时候,宋珏是张狂肆意的,甚至目空一切,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是他未曾想到的。 “东哥,他走了……”天台上,宋珏靠在栏杆上默默地喝着酒,让夜晚的凉风拂过他的面颊。 海东麟点点头,他有些看不穿了。杨泽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以宋珏的性格,他以为他们不会长久。可如今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了,本以为会先从这段感情里抽身的人是宋珏,却没想到一向和善可欺的杨泽才是决然离开的那个。 “东哥,我和他、六年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和一个人、一个男人整整在一起六年。两千多个日子,我和他日日夜夜都在一起,如果只算小时的话,甚至比和我爸妈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了……所以、所以我觉得我对他已经没有爱情了,顶多、就是亲情吧……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走了我会这么难受?东哥,我这里,就像被掏空了一般……”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说。 宋珏的头发被夜风吹得凌乱,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两颊消瘦得厉害,显得颧骨很明显。这样颓废潦倒的宋珏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和自信从容,海东麟皱起眉,夺过了他手中的酒杯扔在了地上。 水晶杯子霎时间化成一地透明的碎渣,酒香蔓延开来,宋珏抬起了头,怔怔地看着东哥。 海东麟:“阿珏,你不要告诉我,杨泽走了以后你才发现你有多爱他。” 宋珏不想承认,这几天他一直在这这个事实做斗争,他觉得自己只是不甘心被杨泽就这么甩了,可是心里的疼痛一遍遍地提醒着他,他对杨泽的感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海东麟不擅长处理感情的事,他自己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他懂得性爱的愉悦却不明白爱情的甜蜜,这样的人如何去开导一个因爱失意的人? 他努力地在脑中搜索着词汇,发现他在这方面他实在是没有天分,干脆换了一个思路说:“我帮你找他,但是不一定能有结果。定一个期限吧,三个月后如果还是找不到杨泽,你就死心吧,就当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而你,还是那个游戏人间的宋珏。” 宋珏的眼中充满希冀地看着他,浑浊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东哥,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一定!” 海东麟微微点头,“我尽量。” 这天晚上,宋珏睡了一个好觉,自从杨泽离开后,他头一次睡得这么安稳。 在梦中,他看见杨泽正坐在床边,用被子的一脚挠着他的鼻子,闹他起床,他不耐烦地用手挥开却被他一手抓住:“宋珏,你再不起来我可要走了。”梦中的宋珏觉得困顿无比,于是用被子蒙上了头继续呼呼大睡。 “宋珏,你再不醒,我可真的要走了……” 他听见杨泽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无限的失望和落寞。 可梦中的他跟睡死了一样怎么也醒不过来,激得他恨不能扑上去给他两个巴掌弄醒他,告诉他:赶快去追,要不然就没机会了!他真的会离开!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愣愣地看着杨泽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绝望,他的眼中流出了红色的泪水,如血一般惊心刺目。 ——“宋珏,我们分手吧,我走了……” 宋珏猛然从噩梦总惊醒,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依然现在刚才可怖的梦境当中。 三个月的等待是漫长而煎熬的,如果不是对海东麟抱着极大的信心,宋珏根本都吃撑不下来。 他疯狂地想念着杨泽,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梦中杨泽那留着血泪的脸,最难受的时候,脑子里胀痛得起来,让他抱着头去撞墙,想要把脑子里关于杨泽的记忆全部挤压出去。 他把杨泽的衣物翻出来铺满了整整一床,然后躺在上面,抱着杨泽用过的毯子,这样会让他被包裹在杨泽的气息中,以至于让他产生一种错觉:杨泽没有离开,他就在他身边。 他自欺欺人地装作杨泽只是赌气离开的样子,没准一推门,他就会看见杨泽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双手环胸,质问他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向眼前杨泽的虚影忏悔着。他希望自己的心声能够到达杨泽的耳中,让他知道他这次是真的后悔了、知道错了。 三个月里除了守在家里等杨泽回来,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打电话给海东麟,询问事情的进展,可每次得到的消息都让他的心更沉一分。 华国这么大,找一个存心躲起来的人有多难?即使是海东麟这样有雄厚背景的人,依然感到一筹莫展。为了他唯一的挚友,他甚至低下头去求他的父亲海泰安,之前他们已经数年没有说过话了。 他不想宋珏因为一个杨泽就毁了,不值得…… 大海捞针般的搜寻最终以失败告终,三个月后,海东麟怀抱着歉意对仍然无法死心的宋珏说:“对不起……” 第102章 番外一:泽中玉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答案,但在听见海东麟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宋珏的脸还是垮了下来,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破灭,他垂下双臂,跟丢了魂一样瘫坐在沙发上。 海东麟看不得他这幅仿佛厌弃世界的样子,走过去拽起他的领子质问道:“你这样是在干什么?这世上这么多男男女女,非他不行吗?无论你喜欢谁,东哥都去帮你找来,换一个行不行?” 宋珏没有反抗,默默地任他摆布着,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东哥,你不会明白的,不会……” 海东麟似乎生来就不具备正常人的感情,自然不会懂得宋珏的感受。这种好像灵魂被扯裂一样的疼痛让宋珏痛苦地咬紧了牙关默默承受了,这是他自作自受,是他把杨泽弄丢了,又能怪的了谁? 海东麟把他扔回沙发,点上烟沉默地抽了起来,当手中的烟即将燃到尽头时,他对宋珏说:“阿珏,把他忘了吧……” 他不知道宋珏能听进去多少,但是他不能一直在这呆着,帝都那边的事很多,他已经整整在这里耗费了三个月的时间,他的新公司里已经一团乱了,必须尽快回去。可是宋珏这个样子他实在放心不下,一定要在走之前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你知道的,我不大明白感情的事,在我看来,这世上不是缺了谁就活不了,杨泽走了,你就换一个,王泽李泽都行,也许你试了就知道,你并不是非他不可。” 海东麟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没有一点底的,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宋珏的情人有多少他是知道的,这也是他为什么惊讶杨泽对他有这么大影响力的原因。他觉得,既然杨泽走了,他们分开了,宋珏就会渐渐忘记他,而忘却的最好办法,就是用新鲜的面孔和肉体去填补。 宋珏微微抬起了头,颤着声问道:“真的?” 海东麟没有回答,抽起了第二根烟。 宋珏实在是被这种痛苦折磨得苦不堪言,海东麟的话让他突然有了一条明路—— 对啊,我宋珏要谁不行?难道非杨泽不可?他要分手就分手吧,世上的男男女女这么多,比杨泽出色的不知千千万,何苦吊死在一棵树上? 第二天,宋珏挂掉了胡子,整理了头发,西装笔挺地来到了公司,虽然神态还是很疲惫,但比之几天前已经判若两人了,把Tommy吓了一跳,心想还是海老大有办法。 这天起,宋珏似乎恢复了正常,他在公司的表现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唯一改变的就是他的私生活更加混乱了。 成熟美艳的女人、气质清冽的男人,只要是他看得上眼的,统统都被带到床上颠鸾倒凤。最荒唐的时候,一屋子光着身子的男男女女肉体横陈地躺在他的面前供他挑选。 这种极度淫乱的生活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巨大满足,他没有再回国家,夜夜宿在酒店和高级会所里,怀里搂着叫不上名字的男女,醒来的时候,他甚至不认得他们的长相。 白天的宋珏是一个无比称职的公司老板,他比以前更加勤奋努力,积极拓展着NAE的业务,可是到了晚上,就只剩下了酒精和一句句鲜活曼妙的肉体。他用它们来麻醉自己的神经,让他忘却那个人。 可是无论和多少人交媾,无论发泄多少次,心底的那个空洞怎么也无法填满,甚至在疯狂过后变得更加空旷。 早晨7点,宋珏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 他躺在五星级酒店的VIP房的大床上,他的右手正搂着一个长相精致的女人,虽然那种精致有一部分是来自于她尚未褪去的浓妆,右手边,一个清秀干净的男孩正搂着他的手臂熟睡着。这是他昨晚的床伴,他们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身上的某部分很像一个人。 比如这个女人的耳垂,这个男孩的唇。 这是他挑选床伴的条件,他不需要他们长得多么绝代风华,只要他们能够让他找到那个人的影子,那就够了。 可他越来越觉得烦躁,他们不但无法满足他对杨泽的渴望,反而加深了这种思念,激情过后,只剩下能够吞噬整个世界的空虚和彷徨。 他猛地坐起身来,惊醒了身旁的两人。 “宋总,这么早?再睡会嘛~”女人撅起嘴朝他腻上来,想要拉着他躺下继续。 男孩也不示弱,一手直接探入了下面轻轻揉捏着,用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双唇,媚眼如丝地对他说:“宋总,是不是又想要了?” 宋珏的胃里翻腾着,恶心得当场就要吐出来。 杨泽不会这样,两人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他却依然会在前戏的时候害羞地抓着他的手臂轻颤着,但在正式开始后就会变得格外放荡,大胆得完全不像是他。但无论是什么样的杨泽,他的眼中始终充满了他的影子,毫不掩饰的爱意每次都会让宋珏攀上巅峰。 不像他们,假意的笑,虚伪的奉承。 他挥开他们,沉着脸说:“滚。” 两人微微愣了愣,女人撅起嘴委屈地说:“宋老板,是沫沫伺候得不好吗?” 男孩缩回了手,惊恐地说:“宋总,你昨晚还说很满意我的表现的……” “都给我滚!!!”宋珏忍无可忍地怒吼着。 那两人对望了一眼,只好起身穿衣服。男孩的脾气烈了些,胆子也大。出门前,他转头对宋珏说:“宋老板,不知道我们哪里伺候的得不周到了,倒是您,床上的时候总喊着别人的名字,虽然我们清高不到哪去,但也不愿意做别人的替身。” 宋珏微微一怔,回神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房间。 从这天起,宋珏一反常态,他不再放纵自己游戏花丛,而是过起了朝九晚五的生活。他拒绝了所有不必要的酒会,每天都会准时下班回到家里。房间依然保持着杨泽还在时的样子,没有一分一毫的改变。这个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牢笼,这里充满了他们的回忆,让他一踏入这里,眼前就全是杨泽的影子,他痛苦万分想要逃离这里,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因为他留恋着这里,除了这个地方,他再也感受不到杨泽的气息了。 每一个夜晚对他来说都是煎熬,他噩梦连连,梦呓不断,总是在半夜惊醒,脸上是还未干涸的泪水。 他用指尖沾起了那些透明的液体,看着他们出神。母亲说过他从小脾气就硬、不服管,就算父亲快把他打死了,也是一滴眼泪不留,只是咬紧牙关怒瞪着。在他的记忆中,他似乎从未在别人面前流过泪,却在无人的寂静夜晚,因为梦中杨泽的背影而湿了眼眶。 他错了,错得彻底。 知道杨泽消失在他生命中,才知道他对自己有多重要,杨泽这个人不存在他的脑中,却深深扎根在他的骨血里,所以他总是记不起他,却在失去他的时候心痛如绞。 他把杨泽对自己的好肆意挥霍着,似乎杨泽就该一辈子守在他的身边,像妻子一样任劳任怨供他差遣。但杨泽也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比其他人更加敏感内心更加丰富的一个人,即使爱他如同生命,但他会难过会悲伤会绝望,宋珏的所作所为化成了一把把刀尖带血的利刃,每一次都会把杨泽对他的爱削下一块来。即使杨泽的爱深入大海,也终究被残忍地屠杀殆尽,化成了不可见不可闻的虚无。 如果给宋珏一个机会,他愿意用一切去挽回他。他不会再招惹外面的女人,他会老老实实地听杨泽的话,乖乖地上班下班。空闲的时候和他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看电影或者头挨着头小声地说会话,就像他们在大学里那样。他不会再对他感到不耐烦和厌倦,愿意听他琐碎的抱怨和让人笑不出来的冷笑话。 曾经多么平常的事,现在已经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宋珏最终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仓惶逃出了家,不敢再看杨泽留下的任何东西。 他在公司里安了家,每天的生活就局限在NAE的办公大楼里,似乎外面的一切都对他失去了吸引力。 乔柯早就离开了NAE,以她的长相和家世,根本不愁找不到好男人,只不过宋珏各方面都让她很满意才会听了父母的话来到这里,当然,除了他有个男性情人这件事。不过在她认识的有钱人里,谁没点毛病呢?玩男人不算什么。 而且她从不认为杨泽那样的人有资格同自己竞争,不过是宋珏的玩物罢了,她可是宋珏将来的妻子。 所以她只是用了一点小手段就气走了杨泽,本以为这样宋珏就会定下心考虑他俩的婚事了,却没想到他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变,没有了之前的殷勤温柔,反而凶巴巴地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宋珏居然把她赶出了公司,就算得罪了她父亲也在所不惜!乔柯是含着泪水离开NAE的,没想到她居然输给了那么普通的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因为这件事,宋珏被父母大骂了一顿,宋珏丝毫不在意,他很早就脱离到了父母的管制,要不然也不会来江州上大学。 他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工作狂,NAE即将把本部迁往帝都的计划在他的努力下得到了所有股东的认同。作为一个尽心尽责的好老板,每天他都会仔细地查看秘书交给他的行程表,然后一条条记在心里。这天他和往常一样接到行程表的时候,看着上面的日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想起杨泽在每年的清明节都会回老家祭奠父母,年年不落。他曾经求过自己陪他一起回去,让他的父母看看他这个女婿,可宋珏从来没有答应过,他觉得麻烦没有必要,而且他那时候没想算和杨泽过一辈子。 杨泽的父母去世得早,他没有机会尽孝,但他是个极其孝顺的人,无论发生什么,在清明的这一天,他都会雷打不动地回去扫墓。 那今年呢? 宋珏因为这个想法激动得无法自已,离清明已经不到三天了,他要立刻动身!! 当天宋珏就乘坐飞机然后转了火车又搭乘汽车来到了杨泽的老家,这是一个古朴的小镇,经济不发达却很宁静雅致,还有几处文化古迹,现在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 宋珏对它们毫无兴趣,他按着记忆中杨泽曾经提起过的那个墓园找到了杨泽父母的墓穴,上面贴着一对年轻夫妻的照片,杨泽长得像父亲多些,可他一笑起来就弯弯的眉眼是来自于母亲的,他看着杨家夫妻的照片,对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含着泪说道:“对不起……” 他就在墓园附近找了个招待所住了下来,他要在这里等待杨泽的出现,所以他每天要做的事就是进入墓园,然后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因为他怕杨泽一见到他就会逃走。 他一坐就是一天,墓园的管理员把他当成了怪胎,想刚走他但是被宋珏塞了一把钱后也就岁他去了。 清明那天,宋珏怀着万分期待和激动的心情躲在了离杨氏夫妇不远处的香樟树后,神情紧张地等待着杨泽的出现。 他已经离开了一年多了,不知他这一年过得怎么样,离开自己后的杨泽是否会更加幸福?还是和他一样对过去的感情恋恋不舍? 在宋珏的翘首以盼中,杨泽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一年不见的他,没有他印象中的消瘦,反而圆润了几分,皮肤百里透着红,看着很健康。 思念了一年多的爱人就在眼前,宋珏激动得无法自已,他听见了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让他冲出去,重新怀抱住杨泽! 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杨泽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容貌温雅的女人,他的手中怀抱着一个婴儿。 那是谁的孩子?那个女人又是谁? 宋珏渐渐感到了恐慌,因为他们看上去是那么登对,他们的动作是那么温柔亲密,甚至比他和杨泽更加…… 无论让谁来看,这都是十分幸福的一家三口。 宋珏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不会的,杨泽不会这么快就找了个女人谈恋爱,还有这么大的孩子的,不可能的!他是天生的同性恋,不会对女人产生兴趣的! 杨泽三人没有发现阴暗处的宋珏,径直来到了父母的墓前,她们跪在那里,把带来的饭菜和酒一叠叠地放置在面前,然后深深地鞠了几个躬。 对着父母的遗像出了一会神后,杨泽没有哭,眼中却淌下了泪水,他身旁的女子心疼地楼主了他的肩,细声地劝慰着他。 在看到杨泽落泪的瞬间,宋珏心疼无比,就像有无数把刺刀扎在他心上一样,他想立刻冲出去抱住杨泽,吻去他的泪水,却在看到那女人的动作时全身僵硬地停下了脚步。 杨泽被女人温柔地抱紧了怀里,她轻轻地抚摸着杨泽的头,拍着他的背让他冷静下来,像一个最慈祥的母亲,也像一个贤惠的妻子。 宋珏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温情的一幕仿佛,浑身逐渐冰冷,仿佛堕入了漆黑的深渊。 但他并没有放弃,这不能说明什么,这也许只是杨泽的哪个亲戚罢了,到这里后,他准备了一大套说辞,他要让杨泽知道,他爱他,并不比他对自己的爱要少,只是他太迟钝太愚蠢了,被灯红酒绿迷蒙了双眼才会伤害了他。他要向他忏悔,如果杨泽不肯原谅他,他就缠他,杨泽这么心软的人,一定会被他打动的。 这一次他要告诉他,他想和他永远在一起,直到他们老了、走不动了、牙都掉光了,就并排坐在公园的椅子里晒太阳,回忆这几十年发生的点点滴滴。 而这一切都建立在杨泽依然爱他的基础上。 如果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了他,已经爱上了别人,甚至已经组建了家庭呢…… 宋珏不敢再想下去了…… “爸、爸爸……” 婴儿稚嫩的嗓音在安静的墓园里想起,清脆高亢的童声清楚地划破了空气,传到了宋珏的耳中。 不、这不是真的!!杨泽,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听见孩子的呼唤,杨泽抹去了眼泪,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说了一句:“阳阳乖,爸爸没事。” 宋珏的世界里,唯一的一盏明灯熄灭了,他整个人灰败下来,手上青筋泛起,发白的指尖几乎要陷进树皮里去。 他看见女人抱过了杨泽怀里的孩子贴了贴他的小脸笑着说:“阳阳真乖,知道心疼爸爸了。” 宋珏被打入地狱,四周都是熊熊燃烧的红莲业火,肆虐的火焰正在把他拖向更加深不见底的黑潭,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他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渐渐走远,只留下两个越来越小的背影,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想要再看清杨泽的身影,于是用手去揉,手指接触到的是一片冰凉湿润,原来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满脸是泪。 宋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招待所的,一路上,他的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杨泽和那个女人亲昵的样子,还有他温柔地呼唤儿子小名的声音。他的梦在这一天彻底破灭了,原以为只要自己足够真诚,足够耐心就能追回杨泽,却发现,没有人在原地等他,杨泽已经朝着和他相反的世界大步走去,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他宋珏的容身之处。 杨泽过得很幸福,他不再露出那种惴惴不安的神情和疑神疑鬼的眼神,他拥有了一个正常男人应该拥有的一切,也许不会再记得他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叫宋珏的男人,给了他最甜蜜的爱情以及……最刻骨铭心的痛…… 宋珏没有选择出现在杨泽面前,他已经失去了追回他的资格。杨泽就这样决绝地离开了他,没有给他半点机会去忏悔赎罪。 这天晚上,宋珏在小旅馆狭窄的床上泣不成声,他难受得全身蜷缩在一起,像个被煮熟的虾子,泪水浸湿了被褥,那是他为这段被自己的愚蠢亲手摧毁的爱情所留下的最后证据。 宋珏回到了江州,又变成了高高在上的NAE董事兼执行总裁,他的生活忙碌而充实,为了公司兢兢业业,所有的下属都庆幸有这样一个好老板。 这样有能力又热心工作的男人是极有魅力的,尤其当这个男人还很年轻、英俊、富有的时候。他们似乎不约而同地忘记了他曾经的荒唐,大胆狂热地追求他。宋珏对这些视而不见,他从花花公子变成了最虔诚的苦行僧,隔绝了世上的一切诱惑,专心致志地拼搏事业。 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当一个叫金子扬的男人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改变了主意,他接受了他的追求,让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 因为那实在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比起杨泽和宋珏曾经有过的情人,都要逊色不少。而且他身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长得像杨泽,就连Tommy都百思不得其解。 宋珏却把他当成了宝,他为两人购置了一套别墅,一心一心地对金子扬好。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是这世上最完美的情人,他从来不用金子扬做任何事,他宠他爱他,对他无微不至。他甚至带他出戏各种场合,高调地宣布这是他宋珏的爱人。 没有人能够抵抗住这样的柔情,金子扬几乎就要在他的宠溺下窒息。可他却在三个月后提出了分手。 在听到分手两字的时候,宋珏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平静地问:“为什么?你不爱我吗?” 金子扬握紧了全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爱你、非常爱你,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可就是因为我爱你,才会受不了你天天在床上喊别人的名字!” 宋珏无言以对,他听见金子扬接着说:“分手之前,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选择了我么?我能感觉出来,你并不爱我。” 宋珏抬起头,怀着复杂的眼神看着金子扬的眼睛,金子扬突然发现,他曾经以为的满怀神情的眼神,其实只是透过他看向了别人。 “因为你看着我的眼神,和他一模一样。”那种狂热的、不带任何保留的热情,和飞蛾扑火般的疯狂爱恋。 “和那个杨泽么……原来是这样……”金子扬苦笑着,“我有个请求,你能告诉我和他之间的事么,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我想知道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的替身。” 宋珏沉默了片刻,他不想说,因为那会像把刚刚结了痂的伤疤揭开一般疼痛难忍。 也许是金子扬的目光太像杨泽,宋珏抑制不住地开了口,第一次把这段让他追悔终生的爱情摊在了别人面前。 听完他的故事,金子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其实我……还算是幸运的……” 他是不幸的,因为至始至终他都只是杨泽的替身;他又是幸运的,因为宋珏把他来不及补偿给杨泽的一切都给了他。 “宋珏,再见了……”拉上行李箱,金子扬准备离开宋珏为他所构建的爱巢,这里只是一个粉红色的泡沫城堡,一接触到阳光就会消失不见。 宋珏没有挽留他,只是冲他笑笑,笑容里是令人心惊的悲伤落寞。 金子扬恨他,却因为这个笑容起了恻隐之心—— “相识一场,最后给你个建议吧。你说杨泽是天生的纯gay,那他不太可能会接受女人,就算像正常男人一样组建了家庭,婚姻也不会长久的,我在这个圈子里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去找他,也许他已经恢复了单身,如果没有,你也还有希望。我言尽于此,永别了,宋珏。” 他留恋地看了这个男人一眼,然后大步离开了这幢别墅,这个男人终究不属于他,这三个月只当是做了一场香艳的春梦吧。 宋珏猛地抬起了头,死水一般的眼中重新有了微弱的火光。 第103章 番外一:泽中玉 宋珏回到了杨泽的家乡,虽然离下一个清明节还有很长的时间,但他能做的事很多,他想要了解杨泽的过去,虽然现在才想起来做这个已经太晚了。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如今才发现他对杨泽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他似乎从来都没有主动去关心过他、了解过他,即使在杨泽想要告诉他的时候,他也没有认真聆听。 相反地,杨泽了解他每一个爱好、习惯,甚至不经意的小动作,而对于他的家庭和出身,如果宋珏不提,他会很识趣地选择不问。两人相处了六年多,除了最后那两年,杨泽几乎没有做过让他感到不快的事。 可他干了什么? 在他一次次和情人们翻云覆雨的时候,杨泽在干什么?他是什么心情?在他听见自己和乔柯的呻吟喘息的时候会有多难过,多绝望? 在他们第六个纪念日,杨泽精心准备了一切,想给他一个惊喜,勾起他对于那段甜蜜往事的回忆。他怀抱着幸福期待着他的归来,可等到的却是再一次残忍的背叛。 一想到杨泽就坐在“506”里,听着希望破灭的声音,对着烛火暗自垂泪,宋珏的心脏就好像被一只利爪抓住了一样,那种窒息的感觉让他无法忍受,甚至只能通过自虐来转移疼痛。后来他学会了用酒精来麻痹自己,只有让大脑混沌得无法思考,他才是暂时忘记自己做过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和。 宋珏开始憎恨自己,他恨自己在那天杨泽提出分手的时候没有立刻冲上去抱住他恳求的原谅;他恨自己从来没有像杨泽爱他那样去关心、重视杨泽;他恨自己把出轨当成家常便饭,并自私地认为杨泽爱他,会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他。 这都是他的错!做出这些事的他根本就不配当人! 所以在知道杨泽过得很幸福,并且有了美妻娇儿的时候,他决定放弃,不去打扰他的生活,把自己对他的愧疚藏在心里,暗自饮下悔恨的苦水。可是金子扬的话给了他希望,无论杨泽的婚姻是否能够继续,他都愿意等,一年、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他都会守候在杨泽身边,直到他恢复单身。 可是如果他没有像金子扬所说的那样,而是跟那个女人白头到老了呢? 宋珏不敢再想,他现在只能堵上一把,堵杨泽对他还有一点感情,哪怕只有米粒大小,他就有把他追回来的机会。 他打算再去一趟墓园拜访一下杨家父母,这次不是为了忏悔,而是告诉他们,杨泽的下半辈子他宋珏接收了,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辜负他,请他们放心。 可是现实再次给了宋珏一个沉重的打击,墓园依山傍水而建,风景宁静优美,是这里最大最好的墓园,可是因为前阵子的山体滑坡被破坏得面目全非,沙石泥土几乎把这里完全覆盖,原来的墓室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可以联系到墓主的已经通知他们把家人的骨灰迁走。 既然迁了墓,那一定会有杨泽的联系方法或者其他信息的。他急匆匆地去找管理员询问,谁知得到的却是另一个噩耗。 “哎,你要早点来就好了。上个月那记录了家属名字和联系方法的册子还在呢,你也看到了这里乱的很,还在休整呢,上个月一个工人喝醉酒不小心把烟头扔进了资料室,我们这这么多年存下来的客户资料都被烧没了,哎呀……” 怎么会这样…… 霎时间,宋珏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好像所有人、所有事都在阻止他找到杨泽,为什么要这么惩罚他? 不,还有希望的,这里总应该有人知道杨泽这个人的。于是他找了人四处在这里打听杨泽的事,可是杨家在当地本来就没什么亲戚,在他父亲死后就去了外地的姑妈家,所以这里的人对杨泽知之甚少,他以前的街坊邻居直说杨泽是个很活泼很乖的孩子,见人就笑,大家都很喜欢他。 宋珏失魂落魄地走在小镇古朴的街道上,像一个找不到方向的游魂般游荡着。最后一丝线索也不复存在了,他究竟能去哪里找到杨泽? 老天爷对他的惩罚远远没有结束,它要他一辈子都找不到杨泽,让他永生永世都只能生活在悔恨与思念中孤独终老。 他不能怨,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出现在杨泽面前,他只会打扰他平静的生活,勾起他痛苦的回忆,所以老天爷才对他做了这么残忍的决定。 不知从何开始,天空下起了细细绵绵的小雨,水滴伴随着微风迎面打在宋珏的脸上身上,然后慢慢浸湿了他的衣服,将寒冷传达至他的皮肤。 宋珏却丝毫感觉不到寒意,他机械般地走在人烟稀少的老街上,麻木的样子像一具行尸走肉。 相识七年,相伴六年,这段让他刻骨铭心的爱情终于在这一刻划上了句号。他的愚蠢和自私冷漠断送了他,也逼走了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 杨泽走得相当干脆,在不到半天时间里,他就切断了自己和江州的所有联系。可是华国虽大,他能去哪里呢? 他突然想起了姐姐,那个在父母忙碌时一直照顾他的亲人,却在最美好的年华和丈夫双双死于一场交通事故。姐姐刚去世的那几年他还很小,父亲会在她的忌日带着自己去帝都看姐姐姐夫,后来父亲去世后他就去得少了,因为父亲曾和他叮嘱过,他们留下的孩子如今被大伯收养,孩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让他尽量不要去打扰他们,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当他重新变回孤身一人的时候,杨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亲人,即使他们已经不在人世,可是一想到他们,他的身上就有了一种力量,支撑着自己在离开宋珏后也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生活。 他首先回到老家去墓园探望了父母,然后坐火车来到千里之外的樊城看望久别的姑姑和堂姐一家,父亲去世后,是他们收养了他,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爱,所以在他眼中,她们就是自己最亲的人。 最后,他踏上飞机,前往最后的目的地——帝都。 对于这个选择,杨泽是有些不确定的。因为那里是宋珏的家乡,他不愿再和他再有任何联系,即使他身在江州。可是他不得不去,一是想看看姐姐的孩子如今过得怎么样了,而是周尨裴毕业后就在帝都发展,曾经无数次邀约他去帝都一聚,都被他以工作忙为理由拒绝了。李又多如今回了老家,在父亲的安排下进了一个国有企业,据说混得相当不错,已经是中层干部了。当年寝室里的四个人除了他都有了自己的事业,这么一想还真是凄惨。 杨泽强迫自己忘记宋珏这个人,把他的相貌、声音通通抛出脑外,可他就像一个噩梦般挥之不去,无论是白日里还是夜晚,都会化成恶魔纠缠他、折磨他,让他不得不想起那些让他感到恶心的事。 时间会冲淡这一切的,他安慰自己。他们在一切太久了,宋珏已经成为了他的空气,他需要时间去适应没有宋珏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但可以确定的是,即使他一辈子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甚至穷困潦倒,他的生活也不会逼在宋珏身边时更差。因为他至少捡回了自尊,让自己活得有个人样。 他来到帝都,在周尨裴热情的招待下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周尨裴还是单身,这几年他一直在忙事业,和大学里的女友分手后就没再找过。两个单身汉买了啤酒和一堆卤味在周尨裴的家中一边喝一边回忆着大学里的趣事,想起自己当年的傻样就乐不可支。 “尤其是你,杨泽,我就没见过你这么2 的人,居然把洗好的内裤扎成环吊在晾衣架上迎风飘荡,还说这样又能省衣架又能利用风力快速风干。你知道吗,女生在楼下路过时对着我们宿舍指指点点我都不敢探头,你是怎么想的啊!” 周尨裴细数着杨泽的囧事,杨泽笑笑,反击了回去,“有点良心吧,要不是因为我那花环型内裤,能有你的初恋吗?” 当年就是因为他那红绿相间的“花环”太过扎眼,引起了旅管系一个女生的注意,让她对这个宿舍的人好奇起来,这才有了她和周尨裴的一段恋情。 “你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不也分了吗?”周尨裴怪他多嘴,罚他把面前的满杯给喝了。 见他仰起头一饮而尽,周尨裴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诡异起来,似是心里憋着什么却说不出来。 大学四年的兄弟,彼此间了解的很,杨泽给自己满上,碰了碰他的杯子说:“说吧老大,我不介意。” 他如此洒脱,周尨裴便鼓起了勇气说:“你……跟那个……那个……宋珏……” 他是知道他俩的事的,虽然当时已经很少回学校了,但是有一次回宿舍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了他两人在亲嘴,他吓得连忙贴在了房门外,好在两人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周尨裴震惊归震惊,倒也没看不起他们的意思,都是兄弟哥们,不就是搞个基吗,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关系还更铁了呢。 不过心里始终觉得膈应,所以后来除了毕业典礼那天回寝室睡了一觉,就再没回去过了,还劝李又多也少回去,还被他嫌弃多管闲事。 从周尨裴当年的表情和眼神里,其实杨泽已经猜到了他知道自己和宋珏的事,不过两人都没点名,就一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拖就是六年。 如今大概是看自己孤身一人,所以才想起来问这个吧。 杨泽放下酒杯,闷闷地说了一句:“分了。” 周尨裴一震,不过神色很快即恢复了正常,当时他就觉得两人不配。即使杨泽喜欢男的,也不该找宋珏这种把感情当儿戏的,杨泽这人太直接太坦率,有时候还少根筋,就算年纪比宋珏大了两岁,也跟他不是一个吨位上的,根本斗不过。 他不知从何安慰起,只好说:“分了好,他不适合你。你看你现在多好,也有点笑脸了。我去机场接你的时候,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笑得比哭还难看,我都想抽你。” 兄弟毕竟是兄弟,三言两句就把杨泽心里刚刚泛上来的酸意给压了下去,杨泽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接着说:“不谈这个,聊点别的吧。” 两人又聊了聊几个同学的境况,后来周尨裴问他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在帝都扎根下来,有他在总比去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得好。 起初杨泽是不同意的,这里毕竟是宋珏的老巢,他在这呆着没准哪天就碰上了,而且碰不上宋珏就是碰到海东麟也够他不舒坦的了。不过周尨裴很是热情,说了一大堆这里发展的好处,最后把他说心动了。 “你就住我这,然后慢慢找工作或者干脆跟我一样自己干,开始可能艰难点,但你看我,这房子是我这几年自己挣下的,比给别人打工还是要强,就是累、操心,看你能不能吃得起这个苦了。” 杨泽很感激他,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作为NAE最早的创立者之一,他的工作经验十分丰富,找一份工作很容易,但是他却不这么想,他想挑战一下,让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变得惊险刺激一点,过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我再考虑考虑吧……”杨泽赶紧地说,“谢了,老大,要是我真在这里混了,还免不了找你帮忙呢。” “杨泽,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啊,比当年成熟稳重多了,不简单啊,以前你说的话可没这么好听。反正自己兄弟,别说这些客套话了,有事你说话就行。” “还有一件事……” 周尨裴:“嗯?” 杨泽笑笑:“别叫我杨泽了,我现在的名字是杨岸青。” “啊?怎么突然改名了。” “不是突然,而是我早该叫这名了。我姐去世后我爸就给我改了这个,但是一直杨泽杨泽地叫惯了也改不了口,户口本上都没变,但是我想想还是改了吧,这是他老人家的心愿,我姐叫杨柳青,我叫杨岸青,我们老家的房子就是在河岸边建,旁边有一颗柳树,岸边的草是绿的,柳树也是绿的,我爸一直记得那个场景。” 周尨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杨岸青这名可比杨泽文艺多了,而且也硬气,配杨泽这种性子软的没准能让他改改脾气,别总让人欺负。 “行,你给我点时间我就能习惯了,杨……岸青。” 更名为杨岸青的杨泽刚想说点什么,胃里突然翻腾起来,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头,他连忙捂着嘴跑到了厨房,对着水槽就是一顿大吐特吐。 周尨裴还以为今天的卤味不新鲜,觉得挺过意不去的,杨岸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是自己这阵子没好好吃饭才会这样。 杨岸青暂时在周尨裴的家中住了下来,安顿好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的外甥。谁知好心办了坏事,在和江良夫妻聊天的时候被门外的潮生给听了去,这下可好,辛辛苦苦瞒了将近二十年的身世因为他的出现爆了光。 当时潮生那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了他一样的表情让他内疚不已,带着歉意慌忙逃出了江家,再也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谁知一个月后,潮生跟父母要了他的电话主动联系了他,并喊他小舅舅,让他欣喜万分。 虽然他能看出何凤艳对这个养子并不重视,江良却是真心疼着侄子的,潮生被养成了很少的青年,懂事、知礼、谦逊,就是脾气太软了些,这似乎是他们杨家人的通病。 潮生和他的年纪差了不到八岁,这让他们的关系不仅仅是舅甥,更是朋友,血缘的联系再加上差不多的脾性让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除了周尨裴,杨岸青在帝都这个陌生的城市有了第二个知心的人。 这更坚定了他留下来的决心。既然已经决定和宋珏一刀两断,就不用再去考虑他的问题,不应该再被他影响,他要重新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一个灵魂和尊严不再被践踏的人生。 可是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干一番事业的时候,他的身体出了问题。杨岸青的精神越来越差,食欲不振、容易恶心晕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身形逐渐消瘦下去。这把周尨裴吓了一跳,催促他赶紧去医院看看,杨岸青拒绝了他的陪同,自己去了帝都二院检查。 其实他早就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的,因为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能摸到肚子上硬邦邦的有个凸起的形状,就好像里面长了个什么东西一样。这种猜测万一是真的那非同小可,没准是肿瘤什么的恶性病变,杨岸青在医院挂了个急诊就匆匆往肿瘤科走去。 血也验了、片也拍了,大夫看着他的片子一筹莫展,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怪异,杨岸青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心里怕得要死,他刚刚离开宋珏那个人渣准备开始新生活,难道就要死于绝症吗? 这时候走过来一个年轻的医生,有点娃娃脸,他来找肿瘤科的医生有点事,不经意间就瞥到了他的那张片子,突然抢了多来,仔细地看了几遍后在那个医生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他就把杨岸青推给了娃娃脸医生。 “你叫杨岸青是吧,你好,我是姜百草,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病人了。” 娃娃脸医生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让他看着像个没毕业的大学生,杨岸青不明就里,还以为自己的病情太棘手才转叫给他,不过这么年轻的医生也不太像专家啊,于是疑惑地问道:“姜医生你好,请问我得的是什么病。” “你没得病。” 杨岸青:“啊?”怎么可能,刚才那个医生看他的片子眼睛都直了,怎么可能没事,这医生不会是在安慰他吧。 “跟我来吧。” 杨岸青跟着他,没想到拐了拐去居然都快走到医院门口了,于是再次问道:“医生我们去哪啊?你难道不是肿瘤科的吗?” 姜百草头也不回:“我是肛肠科的。” “……”杨岸青开始犹豫要不要跟这人走。虽然他肯定是这家医院的医生,不过为什么把他带了出去,这是要去干嘛? 他把自己的疑问向他说明,得到的答案是这里的仪器不足以检查出他的症状,需要到另一个地方再做一次B超。 杨岸青最终还是跟他走了,他觉得姜百草看上去不像坏人,而且他的表情特别严肃正经,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本以为他还会被带到另一家医院,没想到这年轻医生直接把自己带回了家! 杨岸青一头雾水,捉摸不透这人要干什么呢,他突然想起电视里关于器官买卖的新闻,心想难道自己看错了人,这医生把自己骗到这里来是为了…… 就在他心里走马观花地闪过一些恐怖的镜头时,姜百草突然问他:“你最近和男人做爱是什么时候。” “……咳……咳咳……” 杨岸青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不停地咳嗽着,这医生难道长了一对X光眼?连他是个同性恋都能看出来?而且看出来也就算了,要不要问得这么直接!!!医生你的操守呢! 偏偏问出这么无厘头的问题的姜百草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一点开玩笑或者戏谑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杨岸青就怀疑自己这病没准和性爱有关系…… 难道、难道…… 他不会这么倒霉吧!难道宋珏在外面乱搞所以得了什么病传染给了他!!!要真是这样,那他的人生真是太悲惨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姜百草把他带到了地下室,那里居然有一整套诊疗仪器,比一般小诊所的设备更加完善。 他躺在上面,莫名其妙地做了一次B超。心里却越发惊恐不安起来,如果自己真得了那种病怎么办? 要不要先回江州捅死宋珏再自杀?反正也活不了了,干脆弄死始作俑者再自杀,这样走得干脆点也能少吃点苦头…… 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碰上宋珏这个人渣! 正在他呼吸乱想之际,姜百草把屏幕转向他,指着中间的黑点说:“看,这就是你的孩子,已经四个月大了。” 第104章 番外一:泽中玉 姜百草整整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拿出了家里所有的藏书、病人履历本、孕夫照片,才最终说服了杨岸青没有把他当成神经病。 “这、这真的是我的、孩、孩子?”杨岸青依然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他杨岸青活了27年,从小到大体检没有任何问题,就算喜欢同性,也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怎么还会有这种NB功能? “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来我这里的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但这是事实,境族人八月产子,四个月后,你就能见到你的儿子了?” “儿、儿子?” “嗯,本族人所产之子基本都是男婴。” 杨岸青感觉自己整个世界观和人生观都被颠覆了,他愣愣地看着自己肚子上突起的那块肉,用手掐了掐,突然稍微有了一点真实感。 四个月,那就是那一天……和宋珏的最后一次…… 说起来也可笑,他们这两天办事的次数越来越少,那天是因为两人都喝了点酒,然后他主动诱惑他才有了一次,没想到居然会有了孩子。等等,他们在一起整整六年,为什么到现在才会怀上。 他询问的姜百草,对方给的答案是境族的生育率极为低下,有的夫夫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自己的孩子,这事得看机缘。 机缘? 就在他将要斩断这段孽缘的时候,再往他肚子里下种么?这叫机缘? 杨岸青苦笑着,他的手摩挲着紧绷光滑的肚皮,想象着他们俩的孩子会是什么样。也许会像宋珏吧……没准他的基因也和他的性格一样强势…… “姜医生,帮我一个忙。”几分钟后,杨岸青无力地说。 “你说。” “帮我……打掉这个孩子……” ———————————————— 杨岸青回到周尨裴的家里,迎接他的是一桌丰盛的好菜,这些当然不是周尨裴做的,他工作繁忙,根本没空料理自己的伙食,三餐基本都是在公司里解决的。倒是给家里雇了个阿姨,负责洗洗衣服打扫打扫房间,这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当然也是她做的。 杨岸青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禁想起了他和宋珏在一起时的片段。他是个天生就没有厨艺细胞的人,做了这么多年的饭,那味道也仅仅是能下嘴而已,但他还是会花很多心思去研究菜谱,按照宋珏的口味变着法地给他做好吃的。 他们刚在一起的那几年还算得上甜蜜,宋珏总是很给面子地把菜吃完,然后在他脸上亲一下说很好吃谢谢老婆什么的。后来他回家吃饭的时间越来越少,即使回来了,两人也是沉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宋珏的表现很直接,如果觉得不好吃,会轻轻皱下眉头,然后放下碗筷说吃饱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会每天给他准备膳食。晚上的时候,餐厅的灯柔和地照在他的身上,却让他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因为他对面的座位总是空的,他只能对着空气独自一人吃下自己做的东西。 为这么一个不值得的人,他付出了这么多年。他比他大两岁,是他把宋珏拉进了这个圈子,所以杨岸青心里一直存着愧疚,这种愧疚让他愈发地纵容宋珏。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自己越来越没有底线的让步,宋珏也许不会变成这样。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还好他醒悟得不算晚,没有继续执迷不悟。他会好起来的,在没有宋珏的地方。 但是肚子里的着团……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起了姜百草的话感到无比郁闷。 姜百草不赞成他打胎,一方面是因为男人的身体构造和女人不同,如果强行打胎的话,体内的淤血很难清理干净,这样会对父体产生极大的伤害。另一方面,他劝他留下这个孩子,是因为境族人极为重视子嗣,不会做出任何伤害胎儿的事,无论大人做了什么,孩子都是无辜的,他们这么艰难才能来到这个世上,他认为没有人可以剥夺他们生的权利。 “我帮过很多像你一样的族人产下婴儿,从来没有做过一桩伤害生命的事。杨先生,我无法答应你这个请求。我不知道你和孩子的父亲发生了什么,或者你对他有什么样的负面情绪,但这个孩子身上同样流着你的一半骨血,你真的忍心杀了他吗?” 杨岸青听到那个“杀”字的时候,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他已经四个月大了,甚至已经有了模糊的人形,如果这时候不要他,那就等于抹杀了一个生命。 每一个境族人的孩子能来到世上,都是一种机缘…… 离开宋珏的那一天,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和他有任何牵扯。恨也好爱也好,就让它们和六年的时光还有杨泽这个名字永远埋葬在记忆里。所以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因为他怕一看到孩子,他就会想起那个人…… 但是,正如姜百草所说的那样,这个孩子身上也流着他的血液。也许他并不是宋珏留给他的孽根,而是他的希望,婴儿代表着新生,也许老天爷在这时候给他一个孩子,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而有着另一种寓意。 他最终打消了念头,离开了姜百草的住处。周尨裴今天提早下班,正等着他一起吃晚饭呢。不得不说,这种被等待的感觉很好,无论那个人是谁。杨岸青看着这个大学时代的好友,无比真诚地说:“老大,谢谢……” “谢什么啊,你怎么今天了?上医院了吗?检查的结果是什么?”周尨裴拉着他坐下,担忧地问道。 杨岸青把自己在路上排演好的说辞拿了出来,他这人不擅说谎,但今天他必须这么做。 听完他的话,周尨裴惊讶地说:“什么!去樊城修养?为什么?在这不行吗,我照顾你啊。” 杨岸青摇了摇头,“老大,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医生说我这病吃药静养个半年就好了,我打算回到樊城的姑姑家,我是在那长大的,他们会照顾我的。” 周尨裴见他主意已决,便也不再强求,杨岸青的身体最重要,而且自己的确也抽不出时间照顾他,只好惋惜地和他道了别。 离开周尨裴家的杨岸青并没有如他所说去了樊城,而是在姜百草的帮助下租下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公寓,在帝都安顿了下来,姜百草还帮他请了一个族里的人来照顾他,姓吴,他们都喊她吴妈。 夜里杨岸青总是被噩梦惊醒,那些重复的梦境把他折磨得苦不堪言。宋珏冷漠的脸色、他和其他女人交媾的场景还有那些淫声秽语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他的梦中,提醒着他过去的杨泽是有多天真可笑,居然为这样一个人傻傻地守候了六年。把自己置如尘土般卑微的地步,成全了宋珏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 这种一厢情愿的爱最终伤了他自己,在宋珏心里也许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杨岸青撑起身体,打开床头灯,拿过早已准备好的白开水一口气就喝下了半杯,清凉的液体流过他的嗓子到达了胃部,这才让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他关上灯,重新躺下,在心里期待着宋珏不要再出现,让他能够安眠。 杨岸青觉得浑身难受,身上的汗水打湿了睡衣,布料粘在身上很不舒服,可他的头很晕,身上也没有力气,不想起来换衣服。 他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不是。半梦半醒间他在现实与梦境中穿梭着,已经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真实的。噩梦又再度席卷了他,这次,他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他的大脑混沌,仿佛被拉进了一个黑暗的深渊,无论他怎么爬也逃脱不了。 就在这时,突然从他的小腹传来了动静,就好像有什么在轻轻地敲打着他,这种声音从小腹一直传到了心里,抚平了他的焦躁和恐惧。那好像是一个肉肉的小拳头,十分温柔地挥动着,轻柔地摩擦着他的腹腔,帮他驱逐走了所有的噩梦。 从这一天开始,杨岸青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了交流。初为人父的他这才知道,虽然不过是几个月大的胎儿,却已经能够感知外界的信息,尤其是从他身上传达给他的。 一直把那当成一团肉球的他第一次把他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人类,他会经常抚摸着肚皮和他说话,告诉他他是爱他的,不是真的不想要他,每当这个时候,都会引来孩子轻微的回应。 孩子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渐渐忘记了那些痛苦,除了偶尔想起宋珏的时候,他已经不会像先前那样感到心悸惊恐了。现在的他很平静,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就连吴妈都说他越来越有父亲的样子的。 在孩子即将出生的一个月,杨岸青为他置办了很多婴儿用品,因为不方便出门,所以基本都是网上买的,有几次送货小哥穿的制服居然还是周尨裴那家小物流公司的,见着老大公司的送货小哥,他总是会给人家送点水果或者饮料。 因为卖得多研究得多,这时的杨岸青已经对婴儿用品有了很深的了解,对市场上的大多数牌子都能如数家珍,这时他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何不把这个作为他的事业呢? 网购在华国异军突起,这几年发展迅猛,交易额年年翻倍增长。有了孩子后,他的重心肯定还是在家里,不可能去外面找工作,如果做妇婴产品的代理,那就能一举两得,既能赚钱又能照顾孩子。 杨岸青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不过实际操作起来还有很多细节和琐事,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和精心都放在了孩子身上,暂时无法思考这个。 在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杨岸青被再次送到了姜百草的地下室,在那里,他的儿子呱呱落地,嘹亮的哭声差点引来了周围邻居的不满。 姜百草用棉布包裹好孩子,把他交到了杨岸青的手中。接过孩子的瞬间,柔软的触感从手上传来,杨岸青心里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突然触动了。 刚出生的婴儿皮肤红红的、皱巴巴的,无法睁眼,只能握着小拳头在父亲怀里不安分地拱来拱去。看着怀里的小东西,杨岸青的泪水瞬时奔涌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是在看见儿子的一瞬间,有些东西从他心里破茧而出,随着他的泪水流淌了出来。 那是他六年来的怨和恨、爱和痴,还有那些不堪的回忆,随着奔涌不止的泪水,他们渐渐从他身上低落,然后化成透明的水渍,再消失不见。 一滴泪水落在了儿子的额头,他抿了抿嘴表示自己的不满。杨岸青连忙擦去泪水,用自己的脸贴了贴儿子的,柔嫩的脸颊让他感到一种熟悉的温暖,就像在他低落的时候,儿子用小手小脚抚慰他一样。 幸好……幸好没有不要他…… 杨岸青无比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也感谢姜百草的坚持,没有让他做出傻事。 他把孩子起名杨阳,他就是杨岸青心里的小太阳,驱散了所有阴霾,用无限的光亮和热力照亮和温暖了他整个生命。 杨阳出生的那一刻,杨岸青获得了新生。 时光荏苒,一晃眼七个月过去了,他看着小阳阳从和小猫差不多大小长成了能够在父亲搀扶下踉跄行不的健康宝宝。阳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个名副其实的小暖炉,见人就咯咯地笑,也不怕生,还特别懂事,从来不让爸爸操心,晚上睡觉一点都不吵人,所以杨岸青的身体恢复的很快。 他和周尨裴又重新联系上了,对方看见阳阳的时候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杨岸青谎称这是他和前女友的孩子,对方因为要嫁人了不方便带孩子所以给了他。周尨裴半信半疑,但阳阳和杨岸青身上的确有不少相似的地方,也就渐渐地信了。 阳阳在他八个月的时候开口叫了一声“爸爸”,把杨岸青激动得一个趔趄就撞在了门板上,被吴妈笑话成了傻爸爸。傻爸爸搂着可爱乖巧的儿子不停地笑着、逗弄着,心里的满足和幸福都快溢出来了。那傻乐的样子已经看不出半点落寞和悲伤地样子,现在的杨岸青和一年前离开宋珏时他的杨泽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两个月后就是清明,所以杨岸青决定带着孩子先回樊城看看姑姑一家人,然后再去父母坟前扫墓。 在清明那一天,那些被他刻意回避的往事突然一股脑地出现在他脑中,让他当着堂姐的面就失了控。面对父母,他无法再自欺欺人,父母没有机会把他养育成人,却给了他生命,他用这样宝贵的生命去供人践踏,连自尊也被踩在了泥里,杨岸青觉得自己愧对父母,心里的悲伤和懊悔无法抑制。 堂姐和儿子的抚慰让他渐渐平静下来,看着身边的亲人,他告诉自己,这是他为那个人渣流的最后一滴泪,以后,他的所有感情要给值得的人,要给那些他所爱的同时也爱着他的人。 堂姐被他的样子所触动,也想起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陈年旧事,于是抱着杨岸青和杨阳面露悲痛之色,却不知这个场景被不远处的一个男人全部收入眼底,让他如遭雷击。 杨岸青没有在老家多呆,他得赶紧回到帝都,他的妇婴用品代理网点刚刚起步,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离开三天已经是极限了。 不过两个月后,他又回到了这座古镇,因为山体滑坡,墓园绝大多数的墓地被毁,收到通知的他急匆匆赶来把父母的骨灰迁走。这次,他干脆带着父母的骨灰盒回到了帝都,把他们和姐姐姐夫的葬在一起,等他百年之后,他的子孙也会同样把他放进这里,让他们一家团聚。 开网店、照顾儿子,杨岸青越来越忙碌,他的生活充实而温馨,无论在店里忙到多累,只要一回家看到儿子的笑脸,听着他甜甜地喊自己“爸爸”,他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所有的烦恼烟消云散。 唯一让他发愁的就是儿子长得越来越像那个人,有时候乍一看,他还以为是缩小版的宋珏又出现了呢。 不过这时候他已经对以前的事释怀了很多,反而因为阳阳的存在,对宋珏的怨恨也淡了下去。人不能因为怨恨而活,老天爷给了他一次新生的机会,他就应该好好珍惜。杨岸青不再被往事所困扰,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好父亲的角色,在他的关心呵护下,杨阳一天天长大了。 六年后—— NAE坐落在帝都的总部大楼内,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乘坐着专属的私人电梯下了楼,在众人的簇拥下往门口走去。 在他的身后,几个刚刚下班的女职员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 宋珏是一个堪称完美的老板,他勤于工作,每天都兢兢业业地为公司的发展努力着;他对下属和颜悦色、不偏不倚,从来不无端发火,公司的福利一直超过平均水平很多,让NAE成了炙手可热的招聘单位;他洁身自好,从不沾花惹草,即使是在这种花团景簇的娱乐公司,面对着无数美色的诱惑依然不为所动,自从NAE把总部搬到了帝都,就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女星传出过绯闻。 NAE这几年发展势头迅猛,几年前就和曾经的国内第一大娱乐公司平起平坐了,这几年隐隐有了赶超的势头,这充分证明到了当年宋珏和海东麟把公司迁到帝都是一个无比英明的决策。 这样一个身家无数、英俊高大、风度翩翩的男人身边,六年前都从未出现过任何一个人的影子,这让无数人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也给了许多人幻想,认为董事长夫人的位置没准就是给自己留着呢。 钻石王老五宋珏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无数女人的意淫对象,他的生活跟上了发条一样精准规律。每天除了公事,他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唯一放松的方式就是和好友海东麟打打球或者喝几杯。其余的时间不是在公司加班,就是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像一台永动的工作机器,不知疲惫地为公司赚进了大把钞票,他的生活无趣得令人发指,他却甘之如饴。 只有公司的营销总监Tommy关在被问起老板的私生活时,会叹息着摇摇头说:“我倒是希望能有个人让宋老大忘了他。”但是当人们问起那个“他”是谁,他却从来闭口不谈。 司机把宋珏送到了楼下就在他的授意下离开了。这是他在公司附近置办的一处房产,位置很靠中心,上下班都很方便,每个周末他都会回家陪伴父母,平时他就住在这里。 乘坐电梯来到十二楼,宋珏拿出了手里的钥匙,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杨泽,我回来了。” 他的公寓并不大,大约只有六十平米,这和他宋家独子以及NAE老总的身份既不符合,但当他坦然自若地坐到沙发上,拿起了面前的一本杂志翻看起来的时候,神色变得安详坦然,就好像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真正得到平静一样。 仔细看去,这个房间里有很多旧物,餐桌上的桌布已经边缘发黄;墙上的日历竟然还是八年前的;沙发的样式很老旧,颜色也因为多次洗涤而发白;厨房里的碗筷被码放得整整齐齐,但那花色和样式都是好几年前流行的,如今早已过时。 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卧室的旁边,有一个狭小的房间,里面被布置成了大学宿舍的样子,四张高脚床和四套书桌,墙上还贴着多年前的流行组合的画报。 宋珏把属于杨泽的一切都从江州搬到了这里。他用过的杯子、牙刷、毛巾、拖鞋,甚至用过的刷碗布,只要是被杨泽碰过的,就通通被打包挪到了这里。房间很小,并不是他们在江州的那套精品公寓的样子,而是他们毕业时候住的那套小房子,一室一厅,房间狭小,布置简陋,因为充满了旧物而显得拥挤不堪。 那时候,他把钱投到新成立的公司里后,手头就没剩多少了,最后只能砍了半天价钱才买下了一套地段较偏远的二手房,每天上班都要开一个钟头的车,碰到堵车的时候时间更长。周围的配套设施很差,买菜走半个小时路才能到达最近的菜场。可就在那里,他和杨泽度过了他们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每天,宋珏都会一遍遍地用手抚过那些杨泽留下的东西,幻想着他还在这里,或者,下一秒,他就会出现在这里。 第105章 番外一:泽中玉 杨泽已经离开了整整八年。 宋珏心里的空洞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大,直至蚕食了他的整个灵魂。他已经没有信心再坚持下去了,可是他怕一旦放弃,他就会像一艘失去了方向的船只,最终被海浪淹没。 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 他为当年的荒唐付出了代价,等他终于醒悟的时候,那人却已经被他彻底伤透了心,躲到了他找不到的地方,他只能日日生活在对过去的追悔之中。 —————————————— 海东麟还没到来的时候,宋珏就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那个青年。 他五官清俊,身材纤长,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悦目,但在见惯了美色的宋珏看来,这样的长相算不得上乘,真正吸引他的是青年的眉眼,因为那像极了心里的那个人。 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杨泽,只是一个略有些相似的年轻人罢了,但还是控制不住脚步向他走去。但是很快,海东麟的出现让他停下了动作,他们似乎认识,而东哥看向他的目光,是宋珏从未见过的。 他感到震惊无比,他曾经以为东哥这样的人会一辈子都不碰感情这玩意,但是此刻,他在海东麟的眼中看到了志在必得的占有欲。 他再次看向那个青年,他的身边沾着一个打扮清丽的女人,他们似乎是一对。他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突然有些同情那个青年,也不知道他是前世积了善缘还是造了孽,能被海东麟看上。 作为多年的兄弟,宋珏觉得自己有必要帮他一把,于是在海东麟失去了目标后,他带着笑意走到了他的身边。 在得知海东麟还没有得到那个青年时,他开玩笑地问是否可以公平竞争,没想到引来了对方的一阵错愕—— “你吃了这么多年素,怎么今天突然想开荤了?” 宋珏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下,接下来这句调侃,“你不觉得他的眉眼,很像一个人吗……” 海东麟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明显的落寞,他拍了拍宋珏的肩,叹着气说道:“都快八年了,你还是忘不掉他。” 怎么忘?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满脑子都是杨泽的影子,他已经深入了他的骨髓,就算他的大脑忘了,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甚至每一个细胞都记着。 他曾经怀疑过自己对杨泽的这种感情究竟还是不是爱情,这么多年来,他都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是,也许不是,也许不全部是。总是杨泽已经变成了他的习惯,是他无法放弃的执念,是他人生唯一的方向。 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却想让海东麟如愿。他的东哥难得能够看上一个人,这简直是个奇迹,过了这村可能就没这店了。 于是他干了一些让他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包括在大雨中江潮生和任佳雯最终决裂那一幕,都有他的功劳。 然后,他发现东哥变了,他不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海东麟,他清冷的眼眸中渐渐有了温度,他看着江潮生的时候,温暖得简直让宋珏认不出来。 海东麟终于找到了命里所属的那个人,他不像自己,认定了就会牢牢抓着不放手,用尽手段也想要把江潮生控制在身边。 而他呢?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已经碰到了命中注定的爱人,却被自己亲手弄丢,相比之下,海东麟真是比他强太多了。 可是海东麟的爱情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因为他的偏激和过于旺盛的控制欲,江潮生落荒而逃。看到海东麟借酒消愁的样子,他也变得惆怅起来,干脆两个人一起喝得酩酊大醉,把所有烦恼都忘在脑后。 事实再次证明了海东麟无论是追老婆的手段还是运气都比他强,没过几个月,他就找到了江潮生,两个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和睦,甚至更加甜蜜,他已经不敢上东哥家去蹭酒了,怕打扰了他们的温馨时光。 但奇怪的是,自从江潮生回来,海东麟对他的态度就有了微妙的变化,说不上来哪不一样,但宋珏总觉得海东麟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是有什么在瞒着他。 几个月后,他终于明白了那意味着什么。 仿佛是有什么预兆一样,那天他起床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原来是杨泽养的兰花开了。他不懂打理花草,这盆兰花这么多年也没开出半个花蕾,却在今天悄然绽放。 江潮生出事的时候,他和海东麟正在召开NAE的股东大会,得知事情发生的时候,他随着海东麟急匆匆地赶到了仁爱医院。 从外面看,他死活也不会想到这里是一家医院,但是里面小归小,却五脏俱全,的确是救死扶伤的地方。所有人都沉默地在手术室门外等待着,没有人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看着海东麟凝重的表情,猜测江潮生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 恍然间,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如一把利剑,直接戳进了他的心脏。 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这个声音无数次地出现在他梦中,就算再也听不到他也会记一辈子,把他的音容连同回忆带进坟墓里去。 所以当他再次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只有一种不真实感,因为这样的事情曾经发生过。当他以为找到了杨泽的时候,却发现那不过是他的幻听。 他缓缓地转过头去,看见了飞奔而来的那人—— 时间被定格,宋珏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那人的样子。 可惜那人浑然不知,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前方,压根没有发现宋珏炽热的眼神。他飞一般地从宋珏身边跑过,擦肩而过的时候,宋珏甚至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那种只在梦里回味过的熟悉气味,如今就在这里,就在他的身旁!这不是梦! 杨泽站在手术室门前,只留给宋珏一个背影。宋珏的双拳紧握,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他把眼睛瞪得很大,眼皮一下都不敢眨,生怕睁眼后就再也看不到他,就像他在梦中经历的一样。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完全注意不到了,因为自从杨泽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全副心思就挂在了他身上,他死死地盯着他,贪婪地看着他每一个动作,听着他每一句话,呼吸着有他在的空气。 直至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里,只剩下他和杨泽,一前一后站在手术室门前。 杨泽依然背对着他,他弯下了腰,把头凑在门缝里使劲往里看着,他想要看看潮生还有他的外甥孙,可惜海东麟高大的背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杨泽心里高兴,心想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时候就留给他们一家子吧,于是便打算离开这里。这时他终于觉出一丝异样来,好像有一股烫人的视线一直打在他的背上,让他觉得都快要烧着了。 转过来,杨泽,转过来……让我看看你…… 宋珏再也无法抑制住心里的渴望,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杨……泽……” 然后,他看到了杨泽震惊的面容。他比他记忆中的要瘦些,但也结实些。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过多痕迹,只是让他变得稳重了许多,和他记忆中跳脱的他相去甚远。 可是很快,宋珏再次尝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在短暂的震惊后,他看见杨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让他感到陌生的表情,冷漠、疏离、烦躁,甚至……厌恶…… “我的名字是杨岸青。” 他听见他淡淡地说,原来这就是他找不到他的原因。 宋珏所承受的打击远不止于此,杨泽喊他宋先生,说他和妻子还有孩子生活的很好,甚至拒绝了给他联系方式。 “宋珏,你真是一点没变。” 这是杨泽离开医院前最后留下的话,然后他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医院,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 宋珏没有追上去,杨泽眼中的厌恶之色深深地刺痛了他,把他一大堆赎罪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他想告诉杨泽,他已经悔悟了很多年,他不再是曾经那个宋珏,他会对他很好,就像他曾经对待他那样。 可是他似乎没有机会了,杨泽过得很好,他有妻子有孩子,像正常男人一样过着平淡温馨的日子,他宋珏对他来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而且还是曾经让他伤了心的仇人。 宋珏在仁爱的走廊里不知站了多久,他的手脚变得和他的心一样冰凉时,海东麟从手术室走了出来,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告诉他,杨泽不仅从未结婚,而且,这几年一直单身。 看着宋珏满脸的问号,海东麟说:“去找杨泽吧,在他那里,你会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从他的话中,宋珏听出了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样糟糕,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于是他在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找到了宋珏家。 果然如预料中一般,宋珏压根不打算给他机会忏悔,在看见他的瞬间就把门重重地阖上了。宋珏并不气馁,无论杨泽怎么对他,都是他应该承受的,所以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杨泽心硬如铁,无论他如何哀求都不愿意打开门。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孩带着一身泥蹦蹦跳跳地来到了门前,他对着门里的杨泽就大声地喊起爸爸来。 宋珏心里一惊,杨泽不是一直单身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而且为什么这个孩子会让他感到如此眼熟。 在他的呼唤下,杨泽打开了门,先是防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儿子拉了进去,完全没打算放宋珏进门的样子。 宋珏最终智能打消了点头,用极为不舍的眼神看着那扇门快速地阖上,把他和杨泽隔绝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明明就离得这么近,却好像隔了十万八千里,如论他如何努力地伸手想要够到他,却总是差了那么多那么多。 彷徨无助的他只好再一次找到了海东麟,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关于那个孩子的。但是这次海东麟的话却让他感到更加迷茫了,他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抱出了儿子问他长得像谁。 儿子当然长得像爹了,代孕的那个人我又不认识。宋珏差点把这话脱口而出,却在看到海东麟意有所指的笑容时选择了沉默。他仔细地观察着海宝的五官,居然发现除了长得像海东麟,居然还有几分像江潮生。 他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然后又想起了在仁爱医院里被他忽略的那一幕。 有一个惊人的答案即将浮出水面,可是他能够相信这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吗? 宋珏最后想到了一个办法:亲子鉴定。 海东麟从来不会开那样的玩笑,而且杨阳和他小时候的照片长得实在太像了,如果他们两个站在一起,任谁都会说他们是一对亲父子。 如果杨阳真是他的儿子…… 宋珏感到了难以抑制的兴奋。他以为他和杨泽之间已经没有半点联系,这也是他觉得难以追回杨泽的原因,可是如果他们之间有一个孩子…… 那他是不是可以……稍微有所期待…… 他紧张地等待着鉴定结果,却被他的父母截了胡,结果就是他的老父亲被吓得晕在了沙发上,他的母亲因为惊吓而哭泣不止。 安抚好父母后,宋珏的心里只剩下狂喜——杨阳是他和杨泽的儿子,是杨泽为他生的孩子!!! 这个事实让他激动不已,好像这么多年的等待终于有了希望。可是惊喜之后,他就冷静了下来。他想起八年前的杨泽,是怎么发现肚子里的孩子,又是怎样艰辛才把孩子生了下来又抚养长大?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孑然一身的杨泽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在意外中得知了腹中胎儿的存在,经历了无数的磨难才生下了他,又肚子将他抚养长大。 想到这些,他不禁问自己:你有什么资格当杨阳的父亲?你做过什么值得杨泽原谅你的事?他想起杨泽防备的眼神,也许他就是在怕自己会从他身边抢走阳阳吧…… 宋珏这才发现,自己在杨泽心里已经变成了怎样不堪的形象,心里刚刚燃起的火苗又黯淡了下去。 还没等他想清楚如何跟杨泽开口,他的父母已经先他一步行动了,他们的行为彻底激怒了杨泽,也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剑拔弩张。他把失望的父母劝走,临走前,父亲说:“杨泽当年离开难道都是我们的错吗?你自己都干了什么好事?” 宋珏无言以对,无论是对父母还是杨泽。错的只有他一个人,如果他当年不是那么愚蠢,被短暂的肉欲和令人眼花缭乱的美色迷住了双眼,现在的他就会和杨泽父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享受着最平凡也最绵长的幸福。 杨泽给了他全心全意的爱,甚至不惜践踏自己的尊严也要和他在一起,可是他呢?他做了什么? 宋珏靠在门外露出了一个苦笑,他摇了摇头,准备离开这里。就在这时,门突然打开了,他猛然转过头,看见杨泽正满脸纠结地看着他说:“进来吧,我们谈谈。” 这是宋珏第一次来到杨泽和阳阳的家。这里的装修很新,可以看出是房屋购置的时间并不长,杨泽把这里布置得很温馨,一点都不像是没有女主人的家。他还发现,所有带着尖角可能会伤害到孩子的地方,比如桌角、柜门等,都用专门的绒套给包裹了起来,这样就不用担心会撞伤孩子了。 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都能感受到杨泽对于孩子的关心。他并不是天生细致的人,相反,他性格活泼,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只有在对着自己在意的人,他才会变得十分细心体贴,而且这种好完全不会给人造成负担,而是像山林间新鲜空气一样让人感到舒适自由。 宋珏享受过杨泽的全部耐心和细心,如今看着他将这种情感转移到了儿子身上,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坐吧。” 杨泽对他说,顺便给他倒了一杯水。宋珏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还没等杨泽开口,就先道了歉:“我父母的事,实在抱歉,他们不是故意的,就是太心急了点,请你原谅他们,而且请你相信,我和我爸妈都没有要抢走阳阳的意思。” 杨泽的脸上明显放松了下来,他心里最担心的就是宋家人和他抢孩子,听宋珏这么一说才松了口气。 “谢谢。” 杨泽这么说的时候,头是低着的,从这个角度,宋珏看到了他低垂的睫毛和领口间露出的锁骨,和他印象中的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具有风情。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清晰地看到杨泽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八千年?不,应该是更久之前,因为早在他们的最后几年,他的视线就不再会在杨泽身上停留了。 明明是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错过这么多年?人生有多少个八年可以蹉跎? 感受到他的目光,杨泽抬起头直视着他,问道:“宋珏,我们认识多久了?” 宋珏微微一怔,不知他是何用意,“十五年零三个月。” 杨泽微微点了点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挺久了……” “宋珏,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在我心里,我们已经是过去时了,虽然阳阳也是……你的孩子,但是我把他生下来,养到这么大,我们一直过得很好,不需要再有第三个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宋珏连忙辩解,“杨泽,你误会了。我是真的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为曾经所有的事。阳阳是你的儿子,我这个失职的父亲是没有资格让他喊一声爸爸的,这点我很清楚,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我只是想、想……” 在杨泽的目光注视下,他突然失去了说下去的勇气,因为他知道,杨泽的答案必定会让他痛苦万分。 杨泽却很坦然,“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从你那我什么难听话没听过,都这个时候了,干脆点吧。” 他的话让宋珏无地自容,但还是决定把下面的话说出来:“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在你走后,我才发现自己有多爱你,我做的那些事有多愚蠢多禽兽!” 杨泽的表情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冷哼了一声说:“爱我?宋珏,这是你新游戏吗?” 宋珏知道杨泽对自己的信任早已不复存在,如今要重新开始并不是易事,但是八年的时光他都熬过来了,又有什么打击是他承受不了的? “杨泽,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这是真的,我爱你,比你以为的,比我自己想象中的都要爱你,你离开的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我把你对我的好当成了习惯,把你的爱任意挥霍,做出了很多禽兽不如的事,我没有资格乞求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 “不需要!!”杨泽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宋珏,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你是怎么爱我的?在你不停地背叛我的时候吗?在你对我撒谎的时候吗?在你和乔柯对着电话做爱的时候吗!!宋珏,我真的不明白,时至今日,你怎么还有脸说出爱我这两个字!” “杨泽!”宋珏想去拉他,却被杨泽甩开了手。 杨泽的胸膛因为激动剧烈起伏着,像是要当年没有来得及说出的委屈一股脑地发泄出来,这些话已经在他心里埋藏了太久,让他快要憋出病来,如今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是你让我明白了,不是付出就有回报,有些人,就算我把心窝子掏给他,他也宁愿搂着别人笑,连看我一眼都觉得烦。宋珏,我唯一庆幸的就是醒悟得不算太晚,那几年是我自己蠢自己贱,怨不得别人,可是那种日子我不想再去想,所以我不想见到你,因为一看到你,我就……” 他的双唇颤抖了一下,接着说:“就会想起那个贱到骨子里的我。” 宋珏身体一凛,沉默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他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真正犯贱的是他宋珏,明明有一个人掏心挖肺地对他好,他却视而不见,要去在那些因为名利而接近他的女人寻求刺激。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哽咽着说不出来,因为他看见了杨泽眼中闪烁的泪水。 杨泽顿了顿,努力地平复着心里的那团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所以宋珏,算我求你,你走吧,如果你真的爱我,那就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没有你,我只会过得更好。” 不知从何时起,宋珏的眼眶有了湿意,他痛苦地用双手捂住了脸,感受着从心脏传来的剧痛。杨泽的每一个字都化成了尖刀刺在他的心上,对于自己给杨泽带来的伤害,他一直都只能靠想象来推断,而如今,从杨泽的话里,他才知道,那远比他想象得要严重得多,严重到只要一见到自己,杨泽就会疼痛难受。 看着他的样子,杨泽心里没有丝毫触动,他的神情虽然激动,但眼神却是平静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还有,请你以后别再叫我杨泽了,那个叫杨泽的蠢货早就死了,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杨岸青。” 第106章 番外一:泽中玉 宋珏离开后,杨岸青颓废地坐在沙发上。刚才的他太失控了,或者说再次看到宋珏的第一眼起,他就一直处于这种烦躁不安的状态之中。 他的话似乎给了宋珏很大的触动,他看上去既悔恨又悲伤。可杨岸青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心里同样难受。就像一个刚结痂不久的伤口重新被翻出了皮肉一样,让人有种钻心的疼。 那些话埋藏在他心里已经许多年了,从得知宋珏出轨开始,他的心里就酝酿着一种情绪,这种情绪就像一个毒瘤,在他心里渐渐扩散,他无法把它宣泄出来,因为那只能招来宋珏的不满。所以他努力忍耐着、压抑着,直到他性情大变,从原来的的乐观开朗变成了后来的敏感多疑。 他终于把那些话说了出来,可是每当他说出一个字,脑中浮现的就是宋珏背叛他的场景。他原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不在意了,却发现,那一幕幕在他脑中就像昨日刚发生似的清晰无比。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过…… “爸爸!” 稚嫩的童声打断了杨岸青的思绪,他看见儿子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爬到沙发上挨着他坐下,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放在他面前说:“爸爸,我想吃苹果了,你帮我削吧。” 杨岸青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削起苹果来,阳阳看着爸爸把苹果皮削成细细长长的一条,抓了抓脑袋又低下了头。 这熊孩子,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儿子鬼精鬼精的,主意特别多,胆子也大,爱动好玩,也总闯祸,这几年为了他可没少花心思。潮生总问他为什么不找个伴,其实他只是怕儿子会不喜欢,会感到委屈。他这辈子就剩这么个宝贝儿子,阳阳就是他的命,只要他能平安健康地长大,杨岸青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也不点破,等着阳阳接下来的举动。 谁知令他感到惊讶的事发生了,这皮小子的脸居然满满红了,比他削下来的苹果皮还要红上几分。 真稀奇了,这小子脸皮厚比城墙,什么事能让他脸红成这样?而耳根也是一片粉嫩。 阳阳发现爸爸在看自己,脸色涨得更加红了。他的手紧紧地捏着衣角,极为紧张的样子,嘴巴张张合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杨岸青不由得问道:“阳阳,你是怎么了?” 阳阳突然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胸前,闷闷地问道:“那个……宋叔叔……是不是、是不是我的另一个爸爸?” 杨岸青身体一怔,手中的苹果滚落到了地上。 从潮生有孩子之后,他就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了阳阳。但是每当阳阳问起他另一个父亲的时候,他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可是阳阳和宋珏长得太像了,再加上宋家老俩口在他家门前说的那些话……以儿子的聪明劲,怎么能想不到? 杨岸青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慌,他觉得自己快要失去儿子了,没有一个孩子会讨厌自己的父亲,难道阳阳想要…… 谁知这时候阳阳突然埋在他胸前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他、他欺负、你对不、对?所以,你、讨厌他?他是坏蛋,我不、不认他,我只要、只要你这么一个、爸爸,呜呜呜……” “爸爸、我、我会听话的,你别、别让他们带、带走我,我哪也不去!!” 虽然他想和别的孩子一样有爸爸妈妈,或者像海宝一样有两个疼他的爸爸,可是如果那样代价是让他离开爸爸,那他宁可不要!在他心里,没有人能代替爸爸的位置。 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泪水和鼻涕抹在了杨岸青的胸口,让白色的衬衣变得濡湿一片。杨岸青的眼中留下了滚烫的泪水,他摸着儿子的小脑袋,把他抱得紧紧的,贴着他的小脸泣不成声:“谁也不能从爸爸身边把你带走!爸爸爱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听了爸爸的话,阳阳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爸爸,那你保证、拉钩!” 他伸出小手指,杨岸青也学着他的样子伸出了手,两个小手指勾在一起,变成了最牢固的誓言。 “爸爸保证。”杨岸青把儿子整个抱起来放在怀里,亲着他的小脸,心里感动得无以复加。 过去的事算什么?宋珏再可恶,至少他做了一件好事,就是给了自己这么贴心懂事的儿子。他不该再怨再恨,那只能让他自己痛苦也让阳阳感到不安。他应该把过去的事彻底忘了,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把儿子抚养成人。 他拍着阳阳的背,让他渐渐平静下来。直到从两个人的肚子里传出了“咕噜噜”的声音,父子间温馨的气氛才被打破。一大一小相视一笑,小的那个不好意思地说:“爸爸,我饿了……” 杨岸青抱着他站起来说:“走,爸爸今天带你去吃好的!你想吃什么咱就吃什么!” “耶!!!”受到食物勾引的阳阳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担心。他这么聪明可爱,爸爸才舍不得把他送给别人呢! —————————————— 宋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杨岸青的家的。 他的脑子里一直重复播放着杨岸青所说过的话。他把他这几年臆想的,自己加诸于杨泽身上的伤害变成了血淋淋的真实。那远比他脑中锁想象得要可怕得多。 他还记得刚认识杨泽的时候,那是多么快乐的一个人,无忧无虑,豁达开朗,似乎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感到烦恼。 是什么时候起,他变得那样忧愁善感,敏感纤细的呢? 宋珏突然发现,自己想得太过美好了。他曾经以为,只要自己真心悔过,并且杨泽身边也没有别人的话,他就有机会追回他。可是他错了,当他陷在回忆中原地踏步的时候,杨泽已经变成了杨岸青,大阔步地往前走去了。 他的出现只能给杨岸青带来困扰和负担。就像他说得那样,如果真的爱他,那就不要再出现了…… 宋珏回到家的时候,心里是麻木的,他一方面无法说服自己就这么放弃,一方面又不忍心再去烦扰杨岸青。他因为自己吃的苦已经够多了,现在的生活很平静,如果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那也太禽兽了。 至少杨岸青和阳阳还在那里。宋珏这么安慰着自己,比起这八年来的苦苦找寻,现在这样已经好很多了。他宋珏别的不行,唯一的优点也许就只有执着了。当他特别想要做成一件事情或者得到什么的时候,他可以日以继夜地把精力投放在上面,直到达成目标为止。 好不容易找到了杨岸青,他恨不能天天守在他身旁,分分秒秒都能看见他,所以虽然心里感到抱歉,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像杨岸青要求的那样。 这天晚上宋珏彻夜未眠,他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杨泽眼中隐忍的泪水和字字控诉让他心疼不已,世间难买后悔药,八年前的他究竟是着了什么魔,要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把这么珍贵的一段感情断送? 第二天,宋珏没有去公司。一夜未眠的他没有感觉到丝毫疲惫,天刚蒙蒙亮,他就开着车回到了杨岸青家的那个小区。 他把车停到了离小区不远的公园里,徒步回到了杨泽家,在门口的时候还给了保安一笔钱,让他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因为也许接下来,他会无数次出现在这里。 他走到了杨岸青的那栋居民楼的下面,找了一个角落,贴着墙站着,眼睛始终盯着出口的方向。 陆续有居民走出来,有去晨练的大爷大妈,也有要去赶车的上班族和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可是那些人中间没有杨岸青和阳阳的影子。 他焦急地等待着,终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小的皱着眉撅着嘴,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大的在后面哄着—— “阳阳,别生气了,爸爸一会开快点,保证不让你迟到好不好?爸爸不是故意睡过头的,原谅爸爸这一次好吗?” 阳阳勉强接受了他的道歉,“要是我今天上学迟到了你一定要跟我们班主任解释哦。” “不会的不会的,咱们走快点。” 父子俩走往停车场,宋珏在墙后面探出了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上了车,然后往门口开去。他不敢露头,只能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里。 虽然这个过程只持续了几分钟不到,但却让他感到格外满足,他决定,等阳阳放学的时候再过来一趟。 宋珏神清气爽地去上班,这一整天都格外有干劲,脸上也是春风满面的,让员工们还以为老板好事将近了,谁能想到他只是因为偷窥到了心上人和儿子而暗爽。 宋珏迷恋上了这种感觉,每天他都来到杨岸青家的小区里徘徊,看着杨岸青把儿子送去上学后买了菜回到家里,然后下午又去吧孩子接回来。 周末的时候,他会带着阳阳去一个青少年足球俱乐部玩,居然就是他外甥去的那个!!那上次他看到的青年没准就是杨岸青! 宋珏悔恨不已,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找到了他,却阴差阳错地擦肩而过了。老天爷对他真是残忍。 不过好在他还没有完全失去他,他还能像这样看着他,这多少给了他一点安慰。 有一天杨岸青带着儿子从公园回来,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杨岸青打着伞,牵着儿子的手往前走着,快进小区的时候,前面有一个不小的水坑,于是他把伞递给了儿子,自己蹲下身,示意阳阳爬上去。 阳阳开心地趴在他的背上,把头埋在爸爸的颈窝肩哼着学校刚教的儿歌,清脆的嗓音盖过了雨声传到了宋珏的耳中——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听到熟悉的旋律,杨岸青也跟着儿子唱起来,父子俩就这么一边唱一边踏着水浪走在回家的路上。 从一个无忧无虑的活泼青年变成坚实可靠的父亲,宋珏不知道这其中经历了多少波折和磨难,只知道那肯定是自己无法想象的艰辛。他看到的是一个坚强的父亲,他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肩膀为儿子支撑起了一片没有风雨的蔚蓝天空,让他能够自由快乐地成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宋珏也不自觉地跟着杨岸青父子俩哼起了那首儿歌。他多想站在它们身边,他背着儿子,杨岸青为他们撑着伞,一家人在雨中互相扶持着回家。 可是无论他有多渴望,都只能偷偷躲在远处,像一个最卑劣的窥探者一样,贪婪地看着那对自得其乐的父子。 心里的酸涩渐渐蔓延开,同时还泛起了苦涩的滋味。老天爷对他的惩罚还远没有结束,因为比起当年杨泽所承受的,自己这点完全不算什么。 宋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偷窥者,只要一有空他就会跑到杨岸青这里,在他家楼下苦苦守候。即使见不到他们父子,能够呆在离他们近一点的地方,他也会觉得莫名心安。他无法拒绝这种美好的感觉,更加不愿意回到家中面对空无一人的冰冷房间,这里的保安已经全部认识他的,因为他的贿赂,对他这种行为视而不见,反正他也只是看看,没有惹出什么事来。 到后来渐渐发展到每天不来这里转一圈,就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他频繁的窥探引起的了杨岸青的注意,他总能感觉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在盯着他,不过宋珏的隐蔽工作做得太好,从来没让他发现过。 无论工作日还是节假日,无论刮风下雨还是晴空万里,宋珏没有一日不来这里报道的。但是那天有一个不得不出席的高峰会,而且一开就是一天,让他抽不出时间来进行偷窥日常,所以只好把Tommy遣过来代替自己。 没想到就是在这一天,杨岸青父子就出了事,把宋珏吓得魂都掉了一半。 在他和海东麟的共同努力下,他们找到了杨岸青他们被关押的地方。那时,从废弃仓库里飘出的浓烟已经染黑了大半边天,宋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寻找着他们父子俩的踪迹。 终于他找到了他们,他解开了杨岸青的绳子,来不及说什么,就催促着他们往门口跑去,因为这里已经快要被烈焰吞噬了。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门口的时候,他看见一根被火焰包裹着的粗壮横梁掉落了下来,眼看就要砸在杨岸青的身上! 没等宋珏的大脑做出反应,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他本能地一跃而起,把杨岸青父子护在了身下。 “嘶……” 皮肉烧焦的味道瞬间弥漫在周围,他看见了杨岸青担忧的眼神。 “我……没事,快走……” 他们终于逃出升天,身后是倒塌的仓库和窜天的火焰,宋珏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了地上。 醒来时,他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脸色复杂的杨岸青。 虽然背后疼得像在燃烧,头也昏昏沉沉的似乎在发烧,但是在看到杨岸青的那一刻,突然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他们平安无事,这比什么都要强。 当时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不能让杨岸青出事,即使用他的命去换他们父子平安,他也会眉头都不皱一下。他甚至有过一个想法,如果当时的他就这样死在了火海里,也算是对他过去造的孽赎了罪,他不会有半点怨言。只是不知道杨岸青是否会因为他的死而悲伤。 看见杨岸青的脸色,他知道自己这伤受得太值了,只不过丢了半条命就能换来杨岸青这样温柔的对待,他甘之如饴。 可就在他刚刚有了一点希望的时候,杨岸青却告诉他,他不恨他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宋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恨,也代表着不爱。杨岸青原谅了他,却只想和他成为两个陌路人,一生都不会再有交集。 心里的火苗被扑灭,宋珏整个人又黯淡了下去,杨岸青离开了,这一次,他大概是不会再来了。 这一刻,宋珏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死在那场大火里,那至少会在杨岸青心里留下一个念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轻飘飘的像阵风,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长叹了一声,不敢相信那个在他心里存在了十六年的人就这么离他而去了。 不……他们的结局不会是这样的…… 他才34岁,未来还有很多年,他不甘心一个人守着过去的回忆孤独终老! 宋珏出院的那一天,宋家老俩口兴冲冲地来到医院接他,却发现人去床空,儿子早已不见综艺。 “这臭小子!”宋立坤狠狠地跺了跺脚。 宋母收拾着儿子剩下的烂摊子笑了起来,“老头子你别骂他了,他这是等不及去看他们了。” “他们”是谁自然不言而喻,宋立坤只好无奈地撇撇嘴,和老伴收拾收拾就回了家。 ———————————————— 离宋珏对他说出了“当普通朋友重新开始”的话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礼拜了。杨岸青起初还以为他会像过去一样紧追不放,正愁着该怎么应付呢,却没想到宋珏说完那话后就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杨岸青如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他对宋珏的了解,他既然决定这么做了,就肯定会贯彻到底,这几天这么反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难道他的伤病又复发了? 我是不是该去医院看看他? 杨岸青这么想着,却发现自己还在担心宋珏,连忙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宋珏救了他和阳阳的命,自己亲口说了不再恨他,那便是真的放下了,不过要他重新接受宋珏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够真的不在意那种过往。 他呆在房间里出神,阳阳突然敲开了他的门走了进来,手上拿着本子和笔,“爸爸,隔壁好吵,我都没法安心做作业了。” 对啊,隔壁在干什么呢,天天这么吵? 他们这片小区每一层是只有两户人家的,隔壁住了一户姓张的人家,是典型的的三口之家,这几年来和他们的关系处的还不错,对方家里的女主人时不时就会送他们一些糕点,作为回礼,他也会把店里的产品送过去一些给他们的孩子。 他让阳阳呆在自己房间继续做作业,选择去隔壁打听打听,万一人家里出了事,他也好帮帮忙。 迎接他的是这家的男主人,叫张茂,和他年纪差不多。 “张哥,这么晚打扰了,这是我们店里新到的货,想送给你们家媛媛,那孩子用这个正好。” 张茂是个聪明人,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是自己家折腾的声音太大,引起了邻居的注意。也是他的疏忽,都打算搬走了也没跟老邻居说一声,不过这也不怪他,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这收拾家里都来不及,哪有时间顾别的啊。 “小杨啊,是我不好,没提前跟你打个招呼,我们一家要搬走了,这几天正忙着收拾东西呢,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杨岸青吃了一惊,“搬走?搬哪去啊,这房子不是挺好的吗,咱刚搬进来没多久啊。” 张茂把他拉进屋里,给他泡了杯茶,接着说:“这里当然好了,小区位置好、物业好,要没事我才不想搬走呢。” “什么事?张哥咱们一般进来就当了邻居,要是有事你说话,我能帮得上忙的肯定帮!” 张茂嘿嘿一笑,换了个轻快的语气说:“你别急啊,我说的有事,是好事!!” 然后他回头看了眼卧室的方向,见媳妇似乎没听到,既拉过杨岸青在他耳边说:“这事啊,我媳妇不让说,可我想着咱俩矫情不错,告诉你也没事。其实啊,前几天突然有个人要买我这房子。我当然不肯了,这里位置好,干什么都方便,可是对方似乎对我们这房子志在必得,说是算命先生给他算过了,这房子特别旺他,只要住在这里,老婆孩子就都有了,什么都不用愁了,所以不惜一切代价要买下我的房子,你猜,我这房卖了多少钱?” 看张茂那得意的样子就知道肯定不是小数目,杨岸青没有说话,总觉得这事听上去挺古怪的。 张茂说了一个数字,让杨岸青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这、这么多!!” 这几乎是市价的两倍了啊!哪个冤大头能干出这事啊!这好事怎么没让他碰上啊!!! 第107章 番外一:泽中玉 杨岸青在为他们一家人感到高兴的同时,心里多少有些羡慕。搬来这里三年不到房子就翻了一番,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说出去谁能相信? 回到家后,他才觉出不对劲来。他们两家挨在一起,为啥那冤大头挑了隔壁那家呢?难道自己家里这风水就不吉利,就不能让他讨上老婆孩子?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杨岸青只能哀叹自己命运不济,和一笔横财失之交臂。同时对那个冤大头感到越来越好奇,因为张家搬走后,浩浩荡荡的建筑大队就来了,隔壁叮叮当当的估计是在重新装修。还以为这样会打扰儿子休息,没想到人家特别识趣,就跟约好了一样,等等他儿子上学,前脚刚走,后脚人家就上门了,有时候还能在电梯里遇见,到了晚上,他刚把儿子接回来,他们就扛着东西走了。半点都没打扰到他们,这让杨岸青叹为观止。要知道他们刚住进来的时候,楼上楼下全都在装修,才不管你中间有没有人住,晚上很少有能睡好的时候,为了这个,他还带着阳阳出去租房住了几个月。 这冤大头……好像挺有素质的…… 杨岸青对新邻居的印象就这么定下来:人傻钱多速来,还挺会办事。 他开始对新邻居感到期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他的样子。不过到那人真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杨岸青就彻底笑不出来了。 “宋、宋珏!” 眼前的男人带着礼貌的笑容冲他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宋珏,是新搬来这里的,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他的话再次激怒了杨岸青,原来这传说中的冤大头就是他啊,他可一点都不傻,傻的是自己! “宋珏你什么意思?” 宋珏指了指隔壁说:“有位大师帮我算了一卦,说我必须住在这里才能家庭美满生活幸福,所以我也没办法。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去你、大爷的大师,哪呢?溜出来我看看?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宋珏已经修炼到家了,多不要脸的话他都能面不改色地信口拈来,倒是把杨岸青气了个半死。他看着一脸自若的宋珏半晌也没蹦出半个字来,只好气冲冲地甩上门回了家。 阳阳想要去一看究竟,却被杨岸青拦住一把抱起来当个抱枕似的揉来捏去,阳阳一边躲闪着爸爸的魔掌一边抱怨着:“爸爸,谁搬来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看。” 杨岸青捏捏他的脸,“小孩子少多管闲事。” 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说是不恨,其实那意思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了,顶多让他们偶尔见见阳阳。没想到宋珏越挫越勇,干脆连偷窥都省了,直接搬到隔壁二十四小时坚持。他真的特佩服宋珏的这股劲和这厚脸皮,要换了别人顶多一笑泯恩仇了,他倒好,非要上杆子热恋贴他的冷屁股。 他觉得九年的时光似乎让他们俩的立场倒了个个,以前是他追逐着宋珏的脚步,希望他能停下来看自己一眼,现在却变成了他不停地躲避,宋珏紧追不舍。这都是什么事啊?早他么干嘛去了。 宋珏在仓库里救了他们父子俩一命,他能看到当时他是完全没有经过思考的本能反应,这说明在他的潜意识里,的确把他们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在那一刻,杨岸青就决定不再去怨恨,原谅宋珏曾经的所作所为。 所以他真的放下了,要不然也不会在医院里对宋珏说出那样的话。 可是原谅并不代表重新接受。爱情这东西,他已经看透了,无非就是看谁付出更多更愿意牺牲自己。他现在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根本没有精力去爱一个人,尤其那个人还是曾经把他伤得遍体鳞伤的宋珏。 要是这样都能回头,他就是他脑子进水了。 现在的情况让杨岸青感到无比棘手,他已经明确地说了把往事都忘记,所以他没有理由敢宋珏走。可是一想到天天都得对着宋珏那张脸,他就感到无端烦躁起来。 要不……搬家吧…… 可是他的公司就在楼下,十几个员工怎么办? 杨岸青懊恼起来,不知不觉间把儿子的脸当成了面团揉着,惹来了阳阳一阵不满。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接起来一看,是潮生打来的。 两人寒暄了一会,问了问对方的近况。潮生似乎过得相当不错,说每一个字都是带着笑意的,看来海东麟把他照顾得很好。 都是死里逃生,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怎么他就碰不到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人呢? 这时潮生突然问道:“小舅舅,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但是这事我必须弄清楚,你……你和宋珏最近……怎么样了?” 其实江潮生是从海东麟那听说了一些宋珏最近的动向,他觉得宋珏这人不靠谱,虽然为了忏悔守身如玉了好几年,可是习惯性出轨真的能够改变吗?反正他是不信,所以他觉得小舅舅值得很好的人,那应该是一个知冷知热又感情专一的人,而他刚好认识这么一个。所以他必须先弄清楚小舅舅心里对宋珏到底还有没有感情,要是他心里还有他,这媒就没法做了。 一提起宋珏,杨岸青的眉毛就拧了起来,现在宋珏两个字在他脑中已经被直接翻译成了“麻烦”,让他避之不及又无处可躲。 面对外甥的提问,他没有隐瞒,“别提了,烦死我了,这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搬到我家隔壁来了,哎……” “啊?” 电话里的声音顿了顿,然后杨岸青听见了轻微的说话时,大概是潮生正在和一旁的海东麟说着什么,他隐约听见了“这事你怎么没告诉我?”“脸皮多厚的人才能干出这事?”“你是不是还向着宋珏?” 杨岸青觉得还是不要因为自己的事破坏人家俩口子的感情了,连忙对着电话说:“潮生,我的事你别担心,我能处理好的,我跟他……不可能了,等时间一长他会知难而退的。” 潮生把注意力转回和杨岸青的对话,暂时放过了在这件事上没跟他一条心的海东麟,“真的?你真的对他没有半点感情了?” “感情?”杨岸青苦笑了一声,“有多少感情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太好了!!”潮生突然欢呼了一声,把杨岸青吓了一跳。 “我还担心你对宋珏旧情未了呢,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小舅舅,不管怎么样,你总单着也不是个事,阳阳已经九岁了,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了。我这呢,正好有个不错的人选,我觉得很适合你。而且这样一来也能让宋珏彻底死心,你觉得呢?” 杨岸青微微一愣,没想到外甥给舅舅说起媒来了,他不假思索地想要拒绝,却在张口的时候变成了:“对方什么样的?” 他不应该拒绝潮生的好意,而且他说得对,这的确是个让宋珏死心的好办法。万一那人真像潮生说的那样各方面都不错呢?他是不是也应该考虑考虑?他这几年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但其实也会感到空虚寂寞,尤其是晚上的时候,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个落脚的地方。 也许是时候该尝试着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了…… 潮生一听这话就觉得游戏,高兴地说:“那是我同时的同学,我那事不是在学校闹得挺大么,我同时就把这事跟他同学说了,那人也是个gay,今年34岁,早就跟家里出柜了,是个律师,据说人很好,一直想找个能过一辈子的伴,我觉得就这一点来看,你俩特别合适。但是具体的还是要等你见着他再说。” 这听上去的确挺靠谱的,杨岸青也有了点兴趣,他这人就是对“一辈子”这样的字眼没有任何抵抗力,因为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找一个人和和睦睦地走完一生,他曾以为宋珏就是那个人,却不想自己错得离谱。 “那……就见见吧……” 杨岸青答应了潮生的介绍,打算什么时候把对方约出来看看。 而另一头,刚挂上电话的潮生扭头就对海东麟说:“这事你不许插手。小舅舅这几年够苦的了,就宋珏做的那点破事他就配不上舅舅,那人真不错,挺适合舅舅的。” 潮生一脸严肃,大有你敢捣乱咱俩就别过了的意思,海东麟哪敢说半句不是,立刻决定出卖兄弟,笑着对他说:“你说得对。” 杨岸青这一晚上想了无数的对策去避开宋珏,他觉得以对方的黏人劲,自己这阵子可能有的烦了,不过第二天起床后,宋珏的表现跌破了他的眼镜。 一整天,他都没有看到宋珏! 虽然没有出现,但是他的周围却到处都是他的影子。从早上放在门口的丰盛早餐,到回家时一室的整洁明亮还有那一桌子营养健康的晚餐,这宋珏简直化身成了田螺姑娘,做好事不留名啊有木有! 可是没人告诉他这是非法入室么?他到底是从哪弄到他家的钥匙的? 杨岸青兴冲冲地去找他理论,却没想到对方承认得尤其干脆,还带着关怀的神情和语气对他说:“岸青,我知道你照顾阳阳辛苦,只是想帮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不过我正在学习阶段,不知道做的够不够好,今天那些饭菜难吃吗?” 杨岸青语塞,仅仅是学习阶段,这男人做的就比他这个在厨房捣鼓了十几年也做不了几个像样菜的老厨子好多了,这是要让他无地自容吧。不过重点不是这个,无论他是好心还是坏意,他都没有资格在不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擅自进入他家。 他像宋珏严正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宋珏没有反驳,而是恳切地说:“那我下次放在你门口的柜子上,你别忘记拿回去。” 杨岸青终于爆发了:“宋珏,你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明白?那我再清清楚楚告诉你一次,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瓜葛了,你的好我不需要了!” 看着怒气冲冲的杨岸青,宋珏低垂下了眼帘,看上去落寞神伤,灯光下,杨岸青看见他的眼中有闪烁的泪光。 这是什么情况……我、我把他骂哭了?我这也没说什么啊…… 杨岸青从来都不知道宋珏是这么一个脆弱纤细的人,仅仅是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就把他逼成了这样。这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他有些不确定,但是宋珏的样子太可怜了,活像一条遭主人遗弃的大型犬,让他没忍心再说下去了。 宋珏深吸了一口气,对杨岸青说:“岸青,我只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像你曾经照顾我一样去照顾你,我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补偿当年的所作所为。看见你又要照顾阳阳又要上班还要做家务我真的很心疼,而且阳阳也是我的孩子,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所以我想对你们好,让你们过得轻松、舒服一点。我不会让你感到任何不快,也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你就当家里雇了个钟点工,成吗?” 他神情悲切,言辞诚恳,杨岸青本想拒绝,但那个不字哽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宋珏就当他默认了,脸上露出了一个孩子般的笑容,让本来就俊挺的五官变得更加耀眼夺目,“谢谢你,那就这么说定了。” 杨岸青愣了半晌,伸出手摊在他面前说:“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先把我家钥匙交出来。” 他已经做了退让,宋珏也不好再强求,他走回房间拿出了那把复制的钥匙还给了杨岸青。 杨岸青转身回屋前对宋珏说:“我没什么讲究,阳阳的饭菜你要多留心些……” “我知道的……”宋珏冲他笑笑,目送他回了房间,看着桌子上另一把备用钥匙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他装可怜战术取得了成效,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为他们父子做些什么了。从杨泽到杨岸青,他变了很多,却一直那么心软,他曾经把他这个特点当成肆无忌惮的理由,可如今,他却分外感谢他这份心软,让他有机会去接近他们。 今后,他会珍惜他的每一面,不再漠视他、忽略他,杨泽对他好,他会用数倍的好去回报他,把他曾经挥霍掉的爱情一点一滴地找回来。 宋珏变得不务正业起来,比起占据更多的市场份额,菜谱更能吸引他。他仿佛在这方面极有天分,只不过下了几次厨,做出来的东西就已经能入口了,甚至算得上味道不错。 每天,他都会为父子俩精心调配饮食,然后用保温盒一个个装好,放在他们门前的柜子上。阳阳的午饭是学校里的营养餐,杨岸青则在楼下的办公室里和员工一起吃外卖解决,但自从有了宋珏,他就无法那么随意了,因为每天宋珏都会端着饭菜敲开他办公室的大门,把热乎乎的可口饭菜端到他的面前。 杨泽起初拒绝了几次,因为这看上去太奇怪了,要是宋珏是个女的,他还能给员工解释得清,可一个男的天天给送饭算是怎么回事?但是宋珏这次十分坚定,他对杨岸青说:“你答应了让我照顾你们的三餐饮食的,怎么可以反悔?” 杨岸青无言以对,就连阳阳带去学校的点心和水果他都会么天早上放在餐盒里,和早餐一起出现在柜子上,他的午餐似乎也成了他工作的一部分。而且说句实话,他做的饭还真不错,至少比自己强多了。 他向同事解释道这是自己的亲戚,暂时住他家的,因为他在家做饭就顺便给自己也带了一份。其中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说:“老板,我给你带饭好么,我做的可好吃了!” 杨岸青看了她一眼,那是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名字很好听,叫禾苗,今年才二十五岁,是两年前进公司的,干活很努力,人也踏实,他一直把她当妹妹的,两人私下里的关系很好,阳阳也很喜欢他。 他刚想拒绝,其他几个员工却突然起哄说:“对啊老板,你就答应了吧,禾苗做饭可好吃了,我们都尝过,人家姑娘主动要给你做吃的你就答应了呗,我们想要还没这待遇呢,我说的对吧,哥几个?”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禾苗突然羞红了脸,嗔怪他们说:“你们快别说了,让老板自己决定……” 杨岸青感到很怪异,无论是员工们的表情还是他们说的话都让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尤其是禾苗脸上的红晕。 他最终还是拒绝了禾苗的好意,终于那顿工作餐是公司福利的一种,他没理由让一个姑娘牺牲了福利还要照顾他。回到家中,他反复思考着刚才的场景,有个不得了的想法突然出现在脑中:禾苗不会……看上他了吧…… 怎么会呢?他比禾苗整整大了十岁,还带着个九岁的孩子,虽说算得上有车有房,但是禾苗似乎也不是图这个的女孩。 他想到禾苗从进公司以来似乎就和他格外亲近,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给他带,而且对阳阳也特别好。天哪,不会她真有那个意思吧?? 这下可完蛋了,他是个天生的gay,而且禾苗这么年轻,性格好人品好,不愁找不到对象,可别让自己给耽误了。 他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在想什么,自己这种拖家带口的老男人有什么好的。杨岸青叹了口气,决定如果禾苗真有这个意思,他就找个机会和她说说,女孩挺好的,值得更好更般配的男人。 而看到这一幕的宋珏心里则翻腾起了波浪。他曾经无数次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却没想到这种担忧变成了真的。还好这次是个女的,杨岸青对女性没有半点兴趣,可是下次呢?如果有一个靠谱的男人追求他呢,他是不是就会动心了? 宋珏感到恐慌不安,他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他已经决定和杨岸青死磕到底了,即使他不待见他,他至少还有陪伴在他身边的机会,一旦他心里有了别人…… 宋珏没有办法,他只能加倍地对杨岸青好。他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他的工作室里,从送饭到端茶倒水,杨岸青忙的时候,他几乎包办了他所有的琐事,到后来所有的员工都认识了他这个老板的远亲。 杨岸青是个好伺候的人,却多少也有自己的喜好,看着饭盒里剩下的菜,宋珏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在他们曾经的相处模式过程中,一直都是杨岸青在关心他的每一样爱好,包括吃穿住行都依照他的口味安排得妥妥帖帖,可他竟然连杨岸青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过去的那些年里,他到底是有多忽略他? 宋珏自责不已,他要把自己错过的所有关于杨岸青的事一点点地捡回来,他弄了一个小本,详细地记录着杨岸青每天的活动,细致到他每一个动作的细节,从那上面判断出他的偏好。几天下来,他就有了一些收获,比如杨岸青喜好吃十字花科的蔬菜,比如花菜,不喜欢带有浓重气味的东西,比如内脏和香菜。这让他感到欣喜,他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地接近杨岸青这个人,对他越来越了解,因为到后来,杨岸青既再没剩过菜,每次都会吃得干干净净。 杨岸青感到懊恼,宋珏这个牛皮糖打不走骂不走,而且越挫越勇,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时他才想到,日子一天天过去,明天就是去“相亲”的日子了! 周六这天,杨岸青起了个大早,站在镜子前面拾掇了半天,想把自己打扮得精神点,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却发现这几年他实在是太忽略外表了,柜子里挑来挑去就是那几件衣服,怎么搭配也变不出花样来了。所以选了半天,还是觉得弄个白衬衣和深色的的牛仔裤算了,中规中矩,不难看也没多好看。 他还难得地给自己喷了点啫喱,把额间的头发梳拢到了一边,这让他看上去稍微成熟了些,对方是个律师,可能会更喜欢这一类型。 他带着阳阳出了门,打算先去潮生那一趟,把阳阳放在他那,自己好安心去“相亲”。出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隔壁,没有任何动静的样子,不知道宋珏是否在家。他带着阳阳轻手轻脚地走出了门,眼神一直往宋珏家那头看着。 这种举动就好像他是瞒着妻子要出去偷腥的丈夫,杨岸青反应过来后,懊恼地大步走上了电梯,狠狠地按下了一楼的按键。他和宋珏说得明明白白的,对方也答应了不干涉他任何事,而且他完全没必要对宋珏负责,为什么会产生这么荒唐的念头? 大概是宋珏最近的表现太卑微谨慎了吧,真快赶上他家钟点工了,让他多少有点不忍心打击他…… 第108章 番外一:泽中玉 把阳阳放在潮生那里后,杨岸青开着车往约定的地点行去。他有些紧张,说来有点不好意思,他活了36年就谈过一次恋爱,而且到现在都在纠缠,所以对于和陌生人相信,他是有些没底气的,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上他。 他把车听到一个茶楼门前,服务员把他带到了一个雅间。隔着竹帘子,他隐约能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polo衫的男人正坐在里面喝茶。 杨岸青觉得自己也太没出息了,他孩子都老大了,不就是相个亲么,臊个什么劲啊。他在心里给自己鼓着劲,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很不自然。 倒是对方客气的很,一见到他就连忙站起来和他握了个手,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叶行渠,江老师同事的老同学,您就是他的舅舅吧?” 对方淡定自如的样子更显出了杨岸青了局促了,他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您好,我叫杨岸青。” 叶行渠招呼着他坐下,给他沏了杯茶,这时候两人才开始定下神打量起对方来。杨岸青觉得潮生这媒公做得不错,叶行渠的确如他所说,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他的儒雅和海东麟那种高高在上飘在云端的不同,是那种让人没有距离感的。个头略比自己高些,长相也不错,总之第一印象能打个90分了。 杨岸青不知道对方心里对自己的评价,不过看他略带着欣喜的眼神,应该也是满意的。这种想法让他之前的紧张忐忑一扫而光,还多了几分自信:你看,当了爹还这么有魅力! 虽然两人所从事的行业隔了十万八千里,不过叶行渠很健谈,很会找话题,两人在茶楼里坐了整整两小时,居然没冷场过。 眼看快到散场的时候,叶行渠才真正进入了主题,他直白地问道:“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杨先生你对于同性之间的感情是如何看待的?” 杨岸青正一边喝茶一边嗑瓜子呢,听了这话差点被瓜子仁噎死,这叶行渠也没个过渡,直接从国际政局变化谈到了同性恋情。 他咳得厉害,叶行渠便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像一个已经认识多年的老友,“杨先生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年纪,哦,我指的不知是外貌。” 杨岸青觉得丢脸,连忙微微和他拉开了距离。他思索着叶行渠的问题,觉得这样的谈话方式其实挺好的,一开始就把什么都说清楚,然后合拍就继续,不合就散,谁也不耽误谁的时间。 对方都开门见山了,杨岸青也爽气,直接说:“我觉得两个同性在一起,和异性伴侣没有任何区别。该履行的义务、该尽的责任都是一样的,不能因为少了一纸婚书就把口头的承诺当儿戏。而且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对感情忠诚,不欺骗隐瞒对方、尊重对方。” 说到这里,杨岸青微微挺直了脊背,终于有这么一天,他可以把这些话说出来,如果时光能倒退十几年,他会在和宋珏在一起的第一天就这样说,然后给对方两个选择,要么绝对忠诚,要么干脆不要开始。这样的话,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伤害。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当时的他早就被爱情冲昏了头,完全被宋珏牵着鼻子走,哪会如此理智? 所以他不能让错误重演,在他重新开始一段恋情之前,必须让对方清楚自己的想法,如果对方不赞同,那么干脆就当出来吃个饭或者交个普通朋友,其他的就不必了。 听完他的话,叶行渠的眼中露出了赞赏的神色,“有时间请江老师出来一起吃顿饭吧,我必须谢谢他,给我介绍了一个和我有同样想法的人。” 杨岸青同样这么觉得,如果手里的是一杯酒,他就直接和对方碰杯了。虽然杨岸青从不涉足gay吧一类的地方,但这个圈子有多乱他还是略有耳闻的,骗婚和一夜情屡屡发生,像他和叶行渠这样的人估计很少了。 两人对视一笑,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这一次相亲就在愉悦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由于杨岸青也是开车来的,所以拒绝了叶行渠送他回家的提议。两人并肩走着离开了茶楼,却不想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一个人的眼中,那人坐在大厅的一角,用报纸挡住了自己的脸,他的五官是无可挑剔的英俊,眉头却皱成了“川”字,死死地盯着并行在一起的叶行渠和杨岸青。 杨岸青对第一次相亲的结果感到满意,对方也有继续的意思,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友好地挥手道了别。杨岸青没有直接回家,他得去潮生那里把阳阳接回来。一进他家,就被潮生各种盘问,得知两人已经看对眼,潮生比杨岸青还要高兴。 杨岸青把已经能走路的海宝抱着,让他站在自己腿上蹬着小胖腿,一旁的阳阳正拿玩具逗他,海宝喜欢他们跟自己玩,乐得两腿蹬个不停。 杨岸青对潮生说:“就见了一面,其实也说不上有什么感觉,我这人不相信一见钟情那套的。但是我觉得他能在同性婚姻观上能和我想法一样,这真的太难得了……”一见钟情他试过了,差点误了终生,所以现在他更相信建立在相互了解的基础上的爱情。 潮生点头,“这也是我为什么想把他介绍给你的原因,这样的人不多了,小舅舅,好好把握机会,没准多聊聊就有感情了。” 杨岸青点头,“我会的。” 回到家时,杨岸青看见门口放着今天的午饭,大概是宋珏在工作室里没找到他就直接放柜子上了。一想到宋珏,杨岸青的好心情就低沉了下来,虽说他找对象是光明正大的,可不知为什么,对着这么殷勤的宋珏,他总觉得别扭。 他决定如果真的和叶行渠开始交往,就把这件事告诉宋珏,让他彻底死心,最好能离开他的视线,要不然一看到他,杨岸青就没有了爱上一个人的勇气。 每天他都会和叶行渠聊天,没有太深入的话题,只是像普通朋友那样轻松地谈天,这让杨岸青感到十分自在,他没有任何负担,只需要聆听和偶尔发表意见。每个周末他们都会见面,看看电影或者散散步,每次的相处都很愉快。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阵子,突然有一天,叶行渠提出了进一步交往的要求。听到这个要求的第一时间,杨岸青的心里犹豫而矛盾。凭心而论,他对叶行渠是有好感的,但这种好感远远没有达到交往的水平。叶行渠给他的感觉就像他的同学或者同事,从来没有过心动的感觉。 可他还是答应了,他想起了潮生的话以及自己的现状。也许过日子就该这样平平淡淡,无波无澜,感情是需要培养的,也许时间久了他就会对叶行渠产生好感了,毕竟他是这样优秀的一个男人。轰轰烈烈的爱情没有责任感的支撑到最后只会灰飞烟灭,不如给自己一个机会,尝试一下细水流长的爱情。 得到他的同意后,叶行渠在电话里表现得很高兴,他说:“我太高兴了,你怎么出现得这么晚,要知道我找你这样一个人已经很久了。” 这孩子气的话让杨岸青笑了笑,他似乎和比他小两岁的男人特别有缘,宋珏是,叶行渠也是,他们也许看上去成熟世故,却会偶尔表现得像个孩子,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特别心软。 两人又聊了一阵,由于突破了普通朋友的界限,叶行渠说话的时候开始带了些暧昧的色彩,在挂上电话的时候,他肉麻地来了一句:“晚安,亲爱的,明天等我电话。” 杨岸青有点不太适合,他这人性格直来直去,即使在和宋珏谈恋爱的最初期,他们也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调情的话。他们大多数时候会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感情,要么就互相依偎在一起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说,静静地享受着在一起的时光。 杨岸青在心里劝说自己要习惯,这样的情话人家想听还听不着呢,怎么就自己毛病这么多?还是他一直被圈在宋珏给他划的那个圈圈里从来就没跳出来过?所以他只会那一种恋爱的方式? 杨岸青很快否定了这一点,即使是,也死活不会承认了。他已经和叶行渠确定了关系,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就是儿子那里…… 也不知道阳阳会不会接受,杨岸青从来没有把和宋珏的过去告诉孩子,他不想孩子天真纯洁的世界被那些肮脏的事所污染,所以阳阳是不讨厌宋珏的,不仅不讨厌,也许是由于血缘关系,他总是很想亲近宋珏,只是因为自己的关系,不太敢表现出来,怕伤了他的心。 他该怎么跟孩子说,自己给他找了个后爸这种事呢? 杨岸青愁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来决定感觉跟孩子直说,如果阳阳坚决反对他就放弃,没什么比儿子重要。 于是第二天他给儿子买了个小蛋糕,还有他一直想要的银河超人第五代模型,讨好的意思溢于言表。晚饭依然是宋珏送来的,杨岸青还给儿子加了个菜。有好菜有甜点还有玩具,阳阳十分高兴,吃完饭就抱着心爱的模型玩了起来。杨岸青觉得时机到了,于是就旁敲侧击地问儿子:“阳阳,爸爸问你一件事,要是爸爸和别的男人谈恋爱甚至结婚,你会不高兴吗?” 他以为阳阳会生气或者伤心,却没想到他突然抬起小脸,手上的模型都被放在了一边,看向他的眼中充满了期待:“是和宋叔叔吗?” 杨岸青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这才发现宋珏在儿子心里恐怕比他想象的要重要的多。看着儿子希冀的样子,他实在不忍心打击他,但还是决定把事实真相告诉他:“阳阳,爸爸不会和宋叔叔在一起的。爸爸说的,是另一个叔叔,他对爸爸很好,爸爸也喜欢他,他以后还会对阳阳很好,爸爸想和他在一起。” 阳阳眼中的期待慢慢黯淡了下去,他低下了头,抿紧了小嘴没有说话。他很想告诉爸爸他不要,为什么要和一个不认识的叔叔在一起,现在这样不好吗?宋叔叔对他很好,虽然爸爸不喜欢宋叔叔,但是每天都能看到,就好像他们是一家人一样。 可是他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他已经9岁了,对事物的感知变得越来越敏感,爸爸虽然没有和他说过宋叔叔的事情,但是从他们的态度里他能感觉到,宋叔叔以前大概做了不太好的事情,才会让爸爸这么讨厌他。要不然也不会等他九岁了才知道自己还有另一个爸爸。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他是男孩子,他不能哭,可他心里真的很难过。他想爸爸和宋叔叔在一起,他不要别的叔叔! 儿子的懂事让杨岸青心疼不已,他知道阳阳心里很不愿意,却还是忍着难过同意了。杨岸青把儿子紧紧抱住,感动地湿了眼眶,他对儿子保证:“无论爸爸和谁在一起,最爱的人永远是你。谢谢你……” 儿子真的长大了,在不知不觉间,就从爱闯祸惹事的小皮猴变成了懂事体贴的小小少年,想起这么多年来父子相依的情景,杨岸青觉得自己这生也许注定失败,但却因为有了这个孩子而变得光彩无比。 在父亲的怀抱里,阳阳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泪水留在了父亲的衣服上,他却始终忍着,没有说出半句不愿意的话。 搞定了儿子,杨岸青下一步就打算告诉宋珏了。不过在这之前发生了一件事情,禾苗向他提出辞职,而且走得十分仓促,当天就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公司。 杨岸青觉得有些意外,这阵子一直忙着谈恋爱,倒把这小姑娘的事忘在了脑后,没想到她突然就要离开,而且理由十分充分,她找到了一个待遇不错的好工作,过几天就要去报道了。虽然觉得诧异,杨岸青还是让她领了当月的工资加上一笔奖金离开了,不过禾苗离开时看他的眼神有点古怪,有点害怕又依依不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大概是她喜欢一个比自己大十岁还带着孩子这件事被家里人发现了吧,所以才会让她马上辞职。 无论如何,这也算好事,禾苗是个好姑娘,不该在他这颗歪脖树上吊死,他在心里祝福她找到一个真正爱她疼她的人。 接下来就是宋珏了……这可是场硬仗…… 到了晚上的时候,宋珏照例给他们父子俩送饭,不过他刚把饭盒放在柜子上,门就突然打开了。杨岸青脸色凝重地对他说:“我有话对你说,进屋坐会吧。” 宋珏感到意外,杨岸青从来都没允许过他进入他的家中,今天这是怎么了?不过他还是感到十分高兴,他终于能正大光明地走进父子俩生活的地方。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激动,他坐在沙发上有点拘谨又有点兴奋,看向杨岸青的双眼明亮得快要比过灯泡了。 又是这种大狗一样的眼神…… 杨岸青别过了头,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睛,因为他接下来的话会让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蒙上尘埃。 其实刚见面的时候,他不认为宋珏会真心悔过,在他的印象中,宋珏一直是自私而放纵的,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因为一段已经消散的感情伤身伤心呢?也许他会感到后悔,但那也仅仅是因为提出分手的人是他,而不是他,所以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吧。 可是宋珏的表现太认真太执着,让他不得不开始相信,也许那段留给了自己满身伤痕的爱情在宋珏心里也留下了一个伤口,至今也未曾痊愈。尤其是他豁出命去救他们父子俩的时候,他才真正感觉出,宋珏这次是认真的,他真的把他们父子俩放在了心上,这也是他最终选择放下仇恨的原因。 可那又能怎样呢?这是他多年前曾经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想要得到的东西,如今终于得到了,他却不需要了。他和宋珏的结果,应该是相忘于江湖,而不是纠缠至天涯。 他对他,不爱也不恨,要说唯一的联系,也就是阳阳了。可是如今他已经迈出了步子去追求新的恋情,那么宋珏的这些行为也可以停止了。 其实在看到杨岸青脸上的表情时,宋珏已经有了预感,也许他接下来听见的不会是什么好事。可是对现在的宋珏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不可承受的了,再痛苦的八年时光他都已经熬过来了,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尽管他有着这样的自信,但是在听到杨岸青说他已经有了交往的对象,请求他停止现在的行为时,身体还是难以控制地震颤了一下。 他从未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杨岸青即将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他会像过去爱他一样去爱那个人吗?他会为了他的一句情话就高兴得跳到他身上狂吻他吗?他会在他做过事的时候选择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他么?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宋珏全身就被疯狂的嫉妒包围,身体想要着起火来一般炽热。他想要杀了那个叫叶行渠男人,把他碎尸万段,让他再也没有机会染指他的人!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了叶行渠的存在,但他没有采取行动,而是静静地观望着。他没有任何立场干涉杨岸青这么做,用手段让那男人从他身边消失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万一被杨岸青知道,恐怕他这辈子也别指望能挽回他了。所以他暗中调查了叶行渠,以他对杨岸青的了解,他觉得他俩肯定不会走到一起的,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想让杨岸青自己明白,叶行渠不适合他,或者说,除了他宋珏,没有人适合他。 宋珏的自私在这种时候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固执地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自己才能抚平杨岸青心里的伤痛,也只有经历过失去的自己,才更加懂得珍惜他。 可是杨岸青就这么轻飘飘地跟他说,他正在和另一个男人交往,希望他不要再干涉他们的生活。 心里的钝痛逐渐清晰起来,宋珏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指节发白,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哀求之色:“岸青,你真的……想好了吗?” 杨岸青肯定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不可以吗?为什么不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宋珏突然站起来,越过茶几抓住了杨岸青的肩膀质问着。 他的力气很大,杨岸青被他抓得双臂隐隐发疼,他猛地推开了宋珏,大声质问了回去:“宋珏!我给了你多少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 宋珏僵硬在了原地,空无一物的双手依然位置着原先的动作,半天回不过神来。是啊,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不珍惜!为什么! 杨岸青对他的每一次原谅,都伴随着泪水和苦痛,那些伤甚至让他性情大变,变成了连自己都讨厌的人。他经历了多少才从那样的绝望中走了出来?重新开始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宋珏,感情不是你想不要就弃如敝履,想要就又能得到!从我走出那个家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不可能了!” 宋珏突然颓然坐回了沙发上,瞪着眼睛看着杨岸青,无法接受他所说的话。 即使希望渺茫,但他总觉得,只要他一直对他们父子好,用十二万分的真心去弥补他所犯下的过错,一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总有一天,他会等到杨岸青重新打开心房接纳他。 可是现实一次次地把他打到在地,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杨岸青没有等他,他已经把他的爱情给了另一个人。 那曾经是独属于他的宝物。 “你……爱他吗……” 爱? 听了他的话,杨岸青沉默了下来。他比谁都清楚,经过了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他的心里已经没剩下多少情爱了,之所以答应和叶行渠交往,一方面是因为那的确是一个合适的对象,另一方面他觉得,如果不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他可能会一辈子都活在宋珏锲而不舍的纠缠中。 所以他对叶行渠是带着一丝愧疚的,他总觉得自己利用了他,也辜负了他对自己的喜爱。什么时候,他也变成了这样卑鄙自私的人了? 杨岸青压下心里的愧疚感,对宋珏说:“是的,我爱他。” 第109章 番外一:泽中玉 父子天性 宋珏的耳中电闪雷鸣,震得他脑子里嗡嗡地响。 十六年前,在江州大学的506宿舍里,20岁的杨泽第一次带着羞涩的红晕,搂着他的脖子鼓起勇气对他说“我爱你”。那是宋珏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句话,他至今依然记得当时的悸动,就算是游戏红尘的他也不得不被杨泽的义无反顾而触动。杨泽是个喜欢把自己的心情清楚地表达出来的人,就算只是吃个饭,他也会凑过来迅速地在他脸上亲一口,然后重复那三个字,好像就怕宋珏不知道他的心意似的。年轻的杨泽就像柔和的火团,温暖却不灼人,他用自己的热情和坦率感染着身边的没一个人。 但是这句话重复多了,宋珏就渐渐感到麻木起来,所以到后来,他会不动声色地推开他,并敷衍地笑笑。杨泽对他来说就像空气,是他赖以生存的基础,却因为无形无色而被他忽略,直到他转身离开,宋珏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如今,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换杨岸青带着微醺的神色再对他说一次那三个字。可这句话里的“你”却变成了“他”,他似乎从杨岸青的眼中看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影子,让他厌恶憎恨。 宋珏轻轻地摇了摇头,无法相信:“岸青,这不是真的,只是你用来逼我放弃的借口对不起?” 杨岸青脸上的神色冷静平淡,情爱痴颠过后,他的心里只剩下一滩死水,无论是对谁都不会再有当初的那种热忱,包括他疯狂爱恋过的宋珏。 他冷冷地开口:“宋珏,你已经34了,别再这么幼稚了。这个世界不是绕着你转的,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也许我对他的感情还没有到达‘爱’的程度,但我清楚地知道,我是喜欢他的。我从来没有碰见过他这样的人,他和我有着共同的爱情观和婚姻观,我们相信能够经营好一个家庭。在这段感情里,我不再是单方面付出的那一个,他尊重我、爱护我,愿意聆听我的每一句废话,从来不会觉得烦躁。即使工作忙碌,他也会抽出时间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天都干了什么,哪怕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宋珏,这一切,都是你不曾给过我的……” 杨岸青的话对宋珏来说仿若一场最残忍的刑罚,宋珏被绑在刑柱上,忍受着凌迟一般的痛楚。他面如死灰,终于渐渐地明白了一个道理:错过了就意味着永远失去…… “没有哪个人天生喜欢犯贱,我也希望被人关心被人疼,希望能获得对等的爱,希望我的付出会有人珍惜,宋珏,你明白吗?” 宋珏多想大声告诉他:我明白,我会关心你爱你,用数倍于你的耐心体贴来对待你,可是你为什么不愿意再看我一眼? 嘴巴微微张着,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面前的人依稀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可是熟悉的躯壳里却不再是爱他如命的杨泽,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叫杨岸青的男人,他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他独立坚强,不会轻易被迷惑,他清楚地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他,他应该选择谁。 杨岸青没有忍心再说下去,曾经骄傲不可一世的宋珏居然会露出这么悲伤绝望的神色,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如果他还是过去的杨泽,如果他能够在九年前就向他忏悔,他也许会心软下来答应他,物是人非,如今再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只有无限的悲凉。 最后,杨岸青别过头,指着门口的方向柔声对他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宋珏,你走吧。以后……不用再做那些事了,那不适合你……” 宋珏的脚上像灌了铅一般似有千斤重,他托着沉重的不发,行尸走肉般地往门口走去,高大的身形踉跄着走出了杨岸青的家。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听见从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 他头疼得厉害,脑子里像是有一个锥子在不停地打钻一样,疼得几乎要晕厥。好不容易支撑着身体来到沙发旁,就猛地跌坐了下去。他闭上眼睛,身上冷汗直冒,最终躺在沙发上昏厥了过去。 杨岸青和叶行渠都是冲着一块过日子去的,所以确定关系后,叶行渠就想请杨岸青去他家吃顿饭,要把他正式介绍给家人。杨岸青虽然觉得这事有点太急了,但叶行渠的做法让他很感动,也看到了他的诚心。杨岸青觉得,他们这个年纪谈恋爱,最重要的不是情啊爱啊,而是两人能够过到一块去,毕竟爱情不能当饭吃,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生活的基本。他打算认认真真和叶行渠交往,试着去喜欢上他。 第一次上门,杨岸青决定先不带阳阳,虽然儿子很懂事,但要他接受叶行渠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他怕他到时候会接受不了。 毕竟要见长辈,所以杨岸青这次打扮得比较正式,花了些时间把自己拾掇了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杨岸青满意地点了点头,都快有几分当年的风采了。他是个不太注重外表的人,平时的重心也都放在了儿子和工作上,其实好好收拾一番还是挺拿得出手的。 杨岸青还买了一盒白茶作为礼物,因为听说这茶特别适合女性饮用,叶行渠的家里只有一个妈妈和姐姐,所以送这个应该是没错的。 虽然是第一次上门,杨岸青心里却不怎么紧张,可能是因为叶行渠给他的感觉太安心了,连带着让他对他的家人也很有好感,他觉得她们一定是很好相处的人。 这次他没有开车,是叶行渠把他接过去的。车上的时候,他还问了下一会应该注意些什么,叶行渠淡笑着说:“你这样就很好了,我妈妈和姐姐肯定会喜欢你的。” 这话让杨岸青很受用,还在心里小臭美了一下。 不过来到他家的时候,杨岸青还是小小地惊叹了一下,他知道叶行渠家境不错,却没想到还是个住别墅的,能在帝都住得起这样的房子,看来比他想象的更加殷实。 不过在见过宋珏和海东麟的豪奢后,杨岸青倒也没对此有多少反应,他原本也没想过要靠找男人来发财,自己的公司这几年发展得很不错,他大小也算个老板,没准再过几年,他就能给儿子买一栋这样的大房子呢。 叶行渠把他领进了门,走过门廊就是客厅了,他还以为他的家人会在那里,没想到叶行渠对家里的佣人说:“客人来了,让妈妈和姐姐下来吧。” 这大概就是有钱人的做法吧,两个字——讲究。有点像他在电视剧里看过的大户人家,有客来时下人通传,主人才能露面。 没多久,从楼上走下来两个衣着精美的女性,前面的那个看上去大概六十出头,后面年轻些的40左右,两个人的妆容精致,仪态优雅,她们的五官和叶行渠都有几分像,应该就是他的妈妈和姐姐了。 杨岸青主动迎上去向他们问好,并介绍了自己。叶行渠的妈妈叫彭碧竹,姐姐叫叶荣,他们的五官和神态都十分相像,比如在见到杨岸青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做出了打量的神色。 这种打量并不是简单地看一眼,而是好像把他从头到脚都看了个遍一样,母女俩一边看一边还用眼神交流着,似乎在交换心得,这让杨岸青觉得不太舒服,这母女俩的眼神也太露骨了吧。 不过她们的言辞和态度还是相当客气的,彭碧竹对他说:“那我就叫你岸青了,你们来得刚好,已经可以开饭了,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吧。” 杨岸青点头,随着他们进入了餐厅。桌上子已经码放好了各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刚好他也有点饿了,闻着那味道肚子里的馋虫就上来了,还很不适时宜地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杨岸青觉得有点尴尬,因为他看见叶蓉看他的眼神微微一变,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她的不悦。这也怨他的肚子不争气,让他第一次亮相就露了怯。 几人边吃边聊,席间,杨岸青从她们的口中了解了一些叶家的情况。叶行渠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所以一直是母亲在撑着整个家,不光拉扯大了一对儿女,而且还把丈夫留下的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 杨岸青十分佩服这样坚强的女性,作为孩子的父亲,他更能理解独自抚养孩子的艰辛,何况还是两个孩子。他对彭碧竹肃然起敬,先前那点微微的不快一扫而光。 叶家的人介绍完后,两个女人就若有所指地把眼神投向了他,杨岸青会意,那意思应该是轮到他了。 果然,他听见彭碧竹对他说:“岸青你是从事什么职业的?行渠什么都不说,真是急死我了。” 杨岸青笑着看了叶行渠一眼,回答道:“我是开网店的。” 彭碧竹怔了怔,“网、网店?” 杨岸青以为老人家可能对网络售卖这种新兴行业不太了解,于是向她解释道:“就是是批发一些商品在网上卖,我是做母婴产品代理售卖的。” 彭碧竹听完后,又和女儿对视了一眼,这次杨岸青看得明明白白,她们的眼神里不但有明显的不悦,还有细微的不屑。 她们的眼神让他感到刺痛,行业不分贵贱,也许他所从事的行业没有她们那么高端,却也是正经行当,怎么就让对方看不上了呢? 以彭碧竹和叶蓉的精明,这种情绪只表露了不到两秒,很快就有换上了公式化的笑容对杨岸青说:“我老太婆还真是不懂这个,那么岸青你的家人呢?” 杨岸青如实说:“我的父母都早已去世了,我有一个儿子,今年九岁了。” 听了他的话,彭碧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但是她看向儿子的眼神里是带着责怪的。叶蓉的表现则直接的多,她连笑容都收敛了,抿了抿嘴很是不悦的样子。 事不过三,到这里,他对叶家母女的好感荡然无存。她们虽然看上去气质优雅,可接触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发现了自己似乎不太受欢迎。她们的客气只停留在表面,内心是对他的不尊重和蔑视。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叶行渠,这明明是个温润谦和的男人,为什么他的母亲和姐姐会这么精明强势?而叶行渠也发现了情况尴尬,连忙给母亲和姐姐分别夹了菜,又往杨岸青碗里放了些他喜欢的鱼肉,然后对彭碧竹说:“妈,先别急着做人口普查,吃饱了再说,今天文姨的汤做得很好喝,您多喝点。” 彭碧竹对儿子笑笑,又把眼神转回了杨岸青身上:“你别怪我老太婆多嘴,但你和行渠一样不喜欢女人,怎么会有儿子?” 说到阳阳,杨岸青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我找代孕机构生的。” 彭碧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叶蓉扯了扯嘴角冷冷地说了一句:“杨先生还真是什么都不耽误啊,不像我们家行渠,我们劝了他多少次让他先要个孩子就是不肯,这不,得帮别人养孩子了。” 她的话里带着浓浓的讽刺,杨岸青再好脾气也忍不下去了,何况这话里话外还带着他要找个饭票帮他养孩子的意思。他放下碗筷,正色道:“儿子是我一个人养大的,以后我也不需要别人帮忙。我已经吃饱了,我想您们二位应该也同样如此,所以我就先告辞了。” 他站起身向彭碧竹和叶蓉颔首道别,然后就转身往门口走去,根本没看叶行渠一眼。 叶行渠一看这样,想要立刻追出去却被母亲抓住了手臂,彭碧竹轻声对他说:“让他去吧。” “妈,姐,你们怎么能这样!”他挣开母亲的手就跑了出去。 看着弟弟风一样消失在门口,叶蓉脸上半点伪装也没有了,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妈,行渠怎么找了这样一个人,太没素质了,各方面都配不上行渠。” 彭碧竹点点头,“他们的确不合适,行渠跟他在一起,是要吃亏的。” 叶行渠追上杨岸青,把他拉上了自己的车,一路上他一直在跟他道歉,并请求他谅解自己的家人—— “我妈一个人把我和姐姐带大,所以对我的期望特别大,当年我出柜的事让她很伤心,认为我是被人带坏了,导致她对同性恋都没什么好感,并不是针对你一个人。我姐姐也是可怜人,和前夫离婚后就一直帮我妈打理公司,因为太忙也没有再婚。她这人比较细致,对自己和别人要求都很严格,所以并不是挑剔你,岸青,请你谅解她们。” 杨岸青听着他的陈述,没有任何表示,她们的反应并没有叶行渠说得那么简单,从踏入叶家的第一刻起,他就感受到了明显的排斥。在叶家母女眼中,他应该就是那个要把宝贝儿子拐跑的男狐狸精吧? 叶行渠接着说:“今天这事是我不对,最该道歉的是我,岸青,别再生气了好吗?” “我没生气,”杨岸青低垂着眼睑,心不在焉地说,“只是觉得,我们的事你应该再考虑考虑,我看你的家人并不喜欢我。” 叶行渠没想到好好的一次家宴竟然会变成了这样,但他无法指责母亲和姐姐,她们为自己付出了很多,是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所以现在也只好求得杨岸青的原谅。 “岸青,她们只是不了解你,不知道你是多好的一个,相信我,她们会改变态度的,给我一点时间。” 杨岸青无力再说些什么,叶家母女似乎对他有着浓浓的轻视和敌意,改变谈何容易?他敷衍地点了点头,就没有再说半个字。车里的气氛很尴尬,他盼着能早点回家,看见活泼可爱的儿子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一直到杨岸青家的楼下,叶行渠还在向他道歉,他冲他摆摆手:“我不生气,真的,你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 送走了叶行渠,杨岸青闷闷不乐地上了楼。是他想得太过简单,以为叶行渠的家人定会和他一样宽和知礼,却没想到会把对自己的不喜表现得这么明显。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失礼的地方,对于她们的问题也如实回答了,不过好像正是因为他的坦诚才引来了她们的不快。 事业、孩子,这是他唯二值得骄傲的事,却被她们看成了污点,尤其是阳阳,那是他一生最大的财富,被人说一句不好他就能心疼上半天。 叶行渠是个不错的男人,但和他在一起的话,势必要牵扯到他的家人,那么强势精明的两个女人,他不觉得自己能够应付得过来。 他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和叶行渠的关系了…… 杨岸青心里觉得有点惋惜,不过也仅仅如此,本来他就没抱太大希望,而且对于叶行渠,他的感情还停留在欣赏这一层上,远远没到爱情的程度。所以除了可惜,他的心里没有半点伤心。 他去工作室看了一眼,关心了一下今天的进账情况,临走时员工们说这几天一直没看到宋先生的踪影,问他是不是已经不在这里了。 杨岸青这时候才想起来,他似乎有好几天没看见宋珏了。自从那天谈完之后,宋珏没有再给他们送过饭菜,不仅如此,他一直紧闭大门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已经搬走了?? 杨岸青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于是上楼的时候就去敲了敲宋珏的门。敲了几声后门内无人应答,杨岸青更确定了。宋珏这次倒是放弃的干脆,看来自己那天的话应该让他受了不小的打击。 这样挺好……一了百了…… 就在他转身打算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门却突然打开了,杨岸青回头,看见了一脸病容的宋珏。 “岸青?” 宋珏虚弱得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那声音仿佛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般细不可闻。 他的样子让杨岸青吓了一跳,不过短短几天没见,这人就消瘦了这么多,脸颊都凹了下去,睡衣穿在高大的身材上,就像放在衣架上一样轻飘飘的。不仅如此,他的眼神浑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这究竟是怎么了? “你、你怎么了?” 宋珏的身形晃了晃,随时要晕倒的样子,他用手撑住了门框,“大概是……感冒了……” “什么大概?都这样了肯定是重感冒了啊,多久了?你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样子了?”也不知道他这几天一个人关在家里是怎么过的,这并入膏肓的样子也不知道持续多久了。 被他指责了几句,宋珏不怒反笑,但是嘴角刚勾起来,他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下一秒整个人就支撑不住往前跌去。 “宋珏!”杨岸青眼明手快地接住了他,没有他想象的重量,只有膈得吓人的骨架,他用手探了探宋珏的额头,发现烫手得厉害,连忙手忙脚乱地把他扶进了房间。 好不容易才把宋珏放在床上,杨岸青累出了一身大汗。瘦归瘦,但就是那副骨头也够他累个半死了。坐在床边稍微歇了歇,他就开始满屋地找感冒药,却只发现了桌子上和厨房垃圾桶里吃剩的泡面盒子,看来这小子这几年就是吃这个度过的,而且还没吃饱,看那面条的数量,恐怕也就是一天一顿。 他挤了一条毛巾给他敷在额头上,就准备回家给他拿点药。不管怎么样总不能看人病死在家里吧。这宋珏也怪,病了这么多天也不招人来看看,自虐吗? 正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宋珏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口中轻轻地呢喃着:“别走,阿泽,别走……” 杨岸青俯下身去看他,发现那不过是宋珏的梦呓。他想要挣开,却发现这家伙就算是在梦中力气也大得厉害,捏得他手腕都疼了。 “我去给你拿药!不想病死在这就给我放开!”杨岸青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扣开了宋珏的钳制,恨恨地说,“都快病死了还这么不老实!” 甩甩被捏得酸疼的手臂,他离开了宋珏的家回到自己那里去拿药,一进门就被儿子扑了个满怀。 “爸爸!你回来啦!你今天去哪了!” 阳阳并不知道他去叶行渠家里拜访的事,这回倒好,估计以后都不用发愁怎么跟阳阳开口了。杨岸青摸了摸他的脑袋说:“爸爸今天有事出去了,你在家乖乖的没?张阿姨呢?” “她刚走,你儿子我哪天不乖啊?爸,你找什么呢?” 杨岸青在翻了翻柜子,找出了医药箱,从里面挑了治退烧和感冒的药对儿子说:“隔壁宋叔叔病了,我给他送点药过去?” “宋叔叔病了?”阳阳激动地抓住了爸爸的手说,“严重吗?爸爸你现在去看他吗,我也去我也去!” 杨岸青想都不想就否决了,“不许去,他感冒的厉害,别传染给你。” “爸爸!你怎么能这样,求求你了,让我去看看他吧,就一眼!求求你求求你!”他已经有好几天没看见宋叔叔,吃到宋叔叔给他做的爱心饭了,他很想他,一听见宋叔叔病了,他就急得赖在杨岸青身上使劲撒娇,就为了去看他一眼。 到底是父子天性,杨岸青无法只好答应了他,“你跟爸爸去,不过不能靠太近知道吗?” 阳阳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第110章 番外一:泽中玉 阳阳满怀期待地跟着爸爸走进了宋叔叔的家。在他年幼的心里,曾经把这里当成了一个神秘城堡,总是吸引着他去探究,可当他真正进入了这里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十分单调无趣。除了生活必须的一些家具,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反而堆放了一些很有年代感的杂物,看上去有些凌乱。 杨岸青手里拿着药和水杯走到了宋珏床头,然后让阳阳站在离床两米远的地方。宋珏还在昏迷着,他把他扶起来,撬开他的嘴硬是把药灌了进去,没来得及咽下的水沿着嘴角流淌下来,杨岸青连忙用纸巾擦去了。 阳阳担忧地看着这边,想要靠近却怕被爸爸责怪,只能拉长了脖子使劲往这边看,“爸爸,宋叔叔怎么样了?” 宋珏身体强健,杨岸青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几乎没见过他生病的样子,不过这样的人一旦生病就会持续很长时间,看宋珏这样子,估计还得有一阵才能好。 “宋叔叔会没事的,爸爸一会找个医生来看他。”杨岸青做好手上的事就打算带着儿子离开了,转身的时候却看见了儿子复杂的眼神。 那种包含着好奇、担忧、眷恋的眼神让杨岸青不由得看了眼床上的宋珏。他可以干脆利落地切断他和宋珏的关系,可是阳阳和他天生的血缘亲情却是怎么也断不了的。这么懂事的阳阳就算知道了他的决定,还是依然会在宋珏送饭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搬过凳子站在上面,透过猫眼想要看他一眼。 宋珏这辈子干过唯一的一件好事,就是给了他阳阳这么可爱懂事的孩子,就冲这一点,他就愿意照顾他直到他痊愈。不过无论换成谁病重成这样,他都不会见死不救的,这和别的事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他怎么会病得这么重呢?帮他量体温的时候,发现温度计已经超过了四十度,再没人发现估计他真能烧死在家里。 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任性,不仅是对别人,更是对自己。希望阳阳长大了千万不要像他。 在阳阳依依不舍的眼神中,杨岸青把他带了出去。他在宋珏的床头放了清水、药片和食物,打算晚上再去看看,让他吃些东西。 他叫来了家庭医生帮他检查了一下,发现宋珏是因为上火发炎引起的急性感冒,而且由于他自己的疏忽导致了病症的加重,医生帮他挂上了点滴就离开了,杨岸青只好守在一旁看着他。 除了中途醒过来喝了点他做的粥,宋珏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任杨岸青怎么叫他也没有反应。他总能听见宋珏模模糊糊的梦呓,等他凑过头去听,发现翻来覆去只有几个字—— “阿、阿泽……对、对不起……别走……别、离开我……” 每当这个时候杨岸青就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最后只能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但凡他心里对宋珏还有半点感情,以他心软的程度,都会在宋珏这么猛烈的攻势下溃不成军的。可是他清楚地知道,当对他最后一丝恨意也消失后,真的就什么都没剩下了,这个人对他来说,就像一个多年不见的熟人,以前有点过节,又没到大打出手的地步,所以只好老死不相往来。 他至今都无法理解宋珏的做法。明明对他那么冷淡绝情的人是他,一次又一次出轨的人也是他,就连分手那天,也没有一丝挽留的意思。可是过了几年,这人居然摇身一变,从渣男变成了情圣,这说出去谁信? 杨岸青感到无聊,于是就看了看这间房子。其实这里的装修和格局跟张哥一家人在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少了很多家具罢了。说实话,这里实在不像一个家,更不像是宋珏这样的人呆的地方。他宋大少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什么都要最好的,怎么会如此委屈自己? 杨岸青在环视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让他觉得眼熟的东西,是一个相框,里面放着他和宋珏唯一一张合照。他拿起那个相框越看越觉得眼神,后来才想起来,这不是他以前放在床头的那个么,都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在。 他放下了相框,再度打量起这个房间来,发现类似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都是他当年使用过的,放在江州那个家里的。 他居然还在柜子里发现了他刷牙的杯子和曾经穿过的拖鞋。难道宋珏除了跟踪和偷窥癖,还有恋物癖? 要不然他留着自己这些东西做什么?睹物思人? 张狂到不可一世的宋珏居然会做这种事,换了以前打死他都不信,不过看着躺在床上病得神志不清的宋珏,杨岸青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何必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杨岸青没有选择留下过夜,他不想和宋珏同处一室,于是就在帮他拔下针头喂完药后就打算离开了。他的温度稍稍降了一些,但还是烧得烫手,杨岸青帮他掖好了被子,并照理在床头放上了退烧药和感冒药就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家。 这时候,他才想起了叶行渠的事。 叶家母女的态度让他忍无可忍,本以为以叶行渠这么谦和的个性,他的家人一定也是知礼宽和的。却没想到…… 他已经对这段刚刚开始的感情失去信心了,好在他海尔米堆叶行渠动心,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这一天,他不断收到了来自叶行渠的短信,他言辞恳切地向他道歉,杨岸青回复说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有接他的电话——分手这事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这一天的糟心事多了,杨岸青晚上睡得很不踏实,大早上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这是难得的周末,他不用送孩子上学,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却被不识时务的来电人吵醒,杨岸青揉了揉眼睛,很是不悦地拿过了电话,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还以为是那个新客户呢,于是接起电话用十二万分的热忱语气说:“喂,你好~” 从电话里传来一个冷冷的女声:“你是杨岸青吧,我是叶蓉,我们昨天才刚见过。” 杨岸青就像被当头浇了盆冰水,心情一下子跌倒谷底。 叶蓉怎么会给他打电话?杨岸青觉得疑惑于是问道:“原来是叶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还有您为什么有我的电话号码?” “我弟弟给的。杨先生,我想问一下你今天是否有空,我想约你出来谈谈。” 杨岸青错愕,她不是不喜欢自己么,有什么好谈的?不过他还是答应了,他决定把分手的决定先告诉他的家人,叶行渠在这段感情里投入的比较多,如果有他的家人从旁开导,相比很快就会恢复。 两人约在了市中心商业区的一家咖啡馆里,这里是全市最繁华的的地段致以,周围都是各种高端写字楼,无数的公司将这里作为他们的中心,包括NAE。所以这里的物价平白比帝都的平均物价高了一倍不止,他曾经带阳阳来这里吃过一次甜品,一块蛋糕一杯奶茶就花去了他一百多块钱,味道么,其实也就那样。 在这里喝咖啡讲究的是一个意境,喝的是一种心情,但在杨岸青看来,纯粹烧钱烧的。也不知道叶蓉为什么约他来这里。 叶蓉把头发输得一丝不苟,盘成了优雅的法式蛋糕卷,她穿着一套剪裁得体的女士西装,深灰色把她的干练精明衬托得淋漓尽致,却也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这典型就是个女强人啊,杨岸青心里想,还有叶行渠的母亲,虽然脸上的笑容多了些,不过眼中的精光简直快要把人看穿。他突然明白了叶行渠成为同性恋的原因。 因为互相没有好感,所以干脆连寒暄都省了,叶蓉点了茶和甜点,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 “杨先生,我请你出来的,是想跟你聊聊我弟弟的事。” 杨岸青点头,除了叶行渠他们还有什么可聊的么? 叶蓉接着说:“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父亲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母亲把我们两个拉扯大的。我比行渠大了五岁,长姐如母,有时候,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再加上他心思单纯,所以就更让我和妈妈想要去保护他。” 杨岸青被雷得不轻,用心思单纯来形容一个34岁的男人恕他不能接受,不过他还是礼貌地笑笑,示意她继续。 “他从小到大都很优秀,是我们的骄傲,唯一让我们感到痛心的,就是他的性向问题。你知道吗,在得知他是个同志并且不可能喜欢上女人的时候,我和妈妈几乎都要崩溃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家就这么一个男孩,他死活要走上这条路,我和妈妈也只能由他去了,可是……” 这是要开始打亲情牌了,杨岸青觉得叶蓉完全没有必要拐弯抹角的,这完全不是她这种女强人的风格,于是打断她说:“叶小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说的那些,叶行渠都跟我说过了。” “杨先生,你不觉得打断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事吗?”叶蓉皱起眉,觉得杨岸青这样十分没有教养。 杨岸青觉得这个表面高贵优雅的女人也没比他客气到哪去,那眼神分分钟要把人戳出一个洞来。他说:“我只是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 叶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杨先生果然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直说好了,我和母亲都不喜欢你,不同意你和行渠在一起。” 杨岸青点头,没有任何意外。 “但是行渠非要和你在一起,我们拿他没办法,也只好由得你们了。但作为他的母亲和姐姐,我们有义务要保护他、保护我们叶家的利益。” 保护叶行渠这种说法虽然让杨岸青觉得可笑,不过后面的那句更让他摸不着头脑了,叶家的利益和他有什么关系? 叶蓉抿了一口咖啡,换上了公式化的表情和语气说:“我希望你明白,华国不支持同性婚姻,所以即使你们在一起了,也是独立的两个人。我弟弟那样的条件在你们这个圈子里估计是顶级的了吧,所以我理解你非要抓着他不放的心态。” 杨岸青皱起了眉,却没有打断她,他倒想看看这女人接下来要说什么。 “可是呢,我们叶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和妈妈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将来是要交给行渠和他的孩子的,绝对不能让外人和他的儿子占了便宜。” 看来这“外人和他的儿子”就是指他和阳阳了,听到这里,杨岸青反而不生气了,倒是觉得好笑,叶蓉的脑补能力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叶蓉:“行渠答应我们要找代孕妈妈给叶家留后,那才是我们叶家的孩子,至于你的孩子,我们可以提供一定的资金,帮助他完成学业,但是其他的你们就不要多想了。每个月我们会支付给你一笔生活费,希望你能够好好照顾行渠,反正你也没有固定工作,而他工作却很忙,所以你要照顾他的衣食住行和一日三餐,为他打理日常生活中的所有琐事……” 杨岸青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不由得再次打断她:“叶小姐,知道为什么我今天会答应出来和你见面吗?” 叶蓉不知道他用意为何,“为什么?” 杨岸青把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牛嚼牡丹似的做法让叶蓉越发觉得他粗俗,不过杨岸青可顾不上她是怎么想的,他只觉得再和这种有妄想症的女人聊下去他就要疯了。 “我是想跟你说一声,请你安慰一下叶行渠。” 叶蓉惊讶地挑起了眉毛,杨岸青接着说:“因为我觉得我们俩不合适,决定分手。” 他成功地看见了叶蓉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嘴张成了O字形,女强人形象荡然无存。在她还未回神之前,杨岸青从钱包里掏出了几百块钱放在桌上,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潇洒的一个转身后便朝大门走去。 “杨岸青!” 身后传来女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杨岸青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还没到家他就忍不住给叶行渠拨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决定分手这件事。叶行渠完全无法接受,在电话中哀求他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岸青,为什么要分手,是我姐姐说了什么吗?她今天跟我要走了你的电话说想要跟你道歉的啊。我哪里做的不好么?我妈妈和姐姐也是为了我好,你为什么不能谅解一下呢?” “我不是不能谅解,只是不喜欢别人恶意揣测我和我儿子。叶行渠,你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但我必须向你道歉,我其实没有真正喜欢上过你,只是觉得找一个合得来的人不容易,所以打算和你就这么过下去。对不起,我没办法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 叶行渠痛苦万分,“我不在乎你不喜欢我,我也想和你结婚携手共度一生,我会一直对你好,让你爱上我,所以不要分手好吗?” “叶行渠,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我没有信心处理好跟你家人的关系。就这样吧,别的我也不想多说了,你是个好男人,祝你幸福。” 杨岸青很干脆地挂上了电话,利落地结束了这段还没开始就无疾而终的感情。他对叶行渠感到愧疚,可恕他无法做到他那么狭隘的家人相处,虽说和他过日子的是叶行渠,可他无论做什么都会受到母亲和姐姐的干涉,而且因为他对她们的感激,必定会不断让步,所以矛盾和纷争无法避免,等最初的爱情消散后,他们如何做到当初携手一生的约定?既然注定无法在一起,那就果断放手,把伤害降低到最大限度。 他诚心祝愿叶行渠能够找到一个能被他和他的家人同时喜欢的对象,也希望他能够从妈妈和姐姐的过度保护中挣脱出来,追求属于他的幸福。 叶行渠还在给他打电话,杨岸青干脆关了机,不再想他的事。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应该这个时候在家做作业的阳阳不见了,杨岸青心慌焦急了一会就发现,同时不见的还有他放在茶几上的宋珏家的钥匙。 难不成阳阳自己跑到宋珏那去了? 带着这样的猜测,杨岸青来到了宋珏的家门前,发现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实。他走了进去,径直来到了宋珏的卧室里。 站在卧室门口,他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儿子搬了个小凳坐在宋珏床边,头趴在上面已经睡着了,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宋珏正艰难地把自己病弱的身体支撑起来想要下床。 宋珏既不想吵醒阳阳,又想把他背到别的房间去,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是好,急得满头大汗,本就发虚的身体显得更加脆弱了。他一看就杨岸青来了,他连忙指着阳阳小声对他说:“快把阳阳带走,我怕我把他传染了。” 不知为何,杨岸青心里突然泛起了一阵酸涩,这种感觉让他眼眶微微发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他吸了吸鼻子,走过去想要抱起儿子。不过九岁的孩子已经不轻了,蹲下身抱他的时候,杨岸青感到有些吃力,宋珏吃力地托起了阳阳的小腿把它们挂在杨岸青的身体两侧,这才让他背稳了。 被父亲们这么一捣鼓,阳阳就醒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趴在爸爸的背上。 “爸、爸爸……”想起了爸爸叮嘱他不许一个人跑来看宋叔叔的话,他害怕地不敢去看爸爸。他怕的不是被他责骂,而是怕他伤心。 杨岸青没有说什么,背着他走了出去,他知道儿子的小脸一直就盯着宋珏,头就没转回来过。 在即将走出卧室前,阳阳对宋珏说:“宋叔叔,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跟爸爸来看你。” 宋珏也舍不得他,却还是狠下心拒绝了:“阳阳乖,叔叔现在还在生病,会传染给你的。等叔叔好了就去看你好吗?” 阳阳明显不乐意,微微地撅了撅嘴,谁知杨岸青说道:“你现在乖乖回家写作业,爸爸晚上就带你来看宋叔叔。” “岸青……”虽然知道这时候不应该让孩子过来,但杨岸青的话还是让宋珏欣喜万分,这代表着没一会他就又能看见父子二人了。 “爸爸最好了!”阳阳也开心,在杨岸青的脸上“吧嗒”亲了一口。 杨岸青无奈地笑了笑,临走时对宋珏说:“你把药吃了就接着睡,晚上我会带饭给你。” 宋珏露出了一个感动的笑容,脸上的倦容终于有了一丝血色,“谢谢,辛苦你了。” 在杨岸青的照顾下,宋珏很快就恢复了健康,这场大病让他受益匪浅,不但能够天天见到杨岸青父子,而且阳阳和他一天比一天亲昵,就连杨岸青也没有再拒他于千里之外了。他的人给他带来了一个更好的消息,如他预料到的那样,杨岸青和叶行渠分手了。 他这病本来就是因为急火攻心导致,现在反而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他觉得机会来了,如果能够好好把握,没准真的能把杨岸青追回来。 事实证明他想得太简单了,杨岸青没有再拒绝他的好,尤其是对孩子的,但对他的态度却始终是那样不冷不热的,说实话,就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真的把他当成了邻居。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再度求助于海东麟,对方听完后沉思了一会,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知道巴普洛夫条件反射定律么?” 宋珏点点头,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个。 海东麟接着说:“我觉得杨岸青现在对你就类似一种条件反射,他曾经爱过你,但爱你就意味着会受伤,久而久之,他的身体会形成一种条件反射,那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我保护功能,抑制他不敢再对你动心,这样就不会再受到伤害了。” 他的话让宋珏沉默了良久,然后对海东麟说了一声:“东哥,谢谢,我懂了。” 海东麟从他脸上看到了不屈不挠的神色,觉得他可能已经有对策了,于是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宋珏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是我一次次的背叛让他产生了这种条件反射,那我要做的就是消除它。让杨岸青慢慢地明白,爱上我不会受伤,只会得到快乐。他的身体用六年的时间记住了我给他带来的痛,我就用另一个六年,甚至两个、三个、十个六年去抚平他的伤痛,告诉他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禽兽不如的宋珏了!” 海东麟有些担忧地看着好友,不由得说出了心里的话:“那种疼痛深入骨髓,万一杨岸青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呢?或者在他还没有感化他的时候,身边出现了一个比叶行渠更好更适合他的人呢?” 无论是那种可能性,都会把宋珏打入黑暗的深渊,可他还是坚定地说:“如果是第一种,那我就守他一辈子,如果是第二种……”他顿了顿,接下来的几个字让他心如刀绞,“那我……祝福他……” 作者有话要说:在我原本的设定里,这就是杨岸青和宋珏番外的大结局了,也许宋珏追回了他,也许如海东麟所说,他一辈子都无法回头或者中途又出现了更好的人,三种结局都有可能,其实这种开放式的结局最适合纠结的两人了。 但是在后面的潮生番外里,他们的结局是HE,所以不希望看到的童鞋可以不用看明天的章节,因为我打算原本放在潮生番外里的小舅舅和宋珏的事单拎出来写掉,让这个故事更加完整。 宋珏这样的人现实里不少,习惯性出轨根本就改不了的,如果碰到这种渣男,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断。但这毕竟是小说,我想给他们一个美好的结局,让宋渣孤独一生杨岸青也没什么好处,还不如让他化身妻奴忠犬被老婆奴役一辈子。 不喜欢这个结局的童鞋我只希望你们谅解我的这个安排,如果要换攻,我一开始就不会给宋渣这么多笔墨,也许他这辈子都洗不白了,但接下来的日子他肯定会对杨岸青一心一意,用剩下的人生去赎他的罪。 明天不完结剁手!!!! 第111章 番外一:泽中玉 渣了赔命 他的话让海东麟大感意外。他曾经以为宋珏对于杨岸青的执着不过是为了弥补曾经的缺憾,或者追回当年失去的感觉,说白了,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了宋珏对于杨岸青的爱已经到达了他难以想象的地步。 爱一个人爱到可以放手的地步,海东麟简直无法相信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是狂傲了一辈子的宋珏。 海东麟自问如果站在他的立场上,自己能够这么伟大让潮生去追求自己给予不了的幸福吗?答案是否定的,从一开始他就不会犯那种错误,更不会让潮生有从他身边离开的机会。 在这场爱恨纠葛中,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他们似乎陷进了一个怪圈中,玩起了你追我跑的游戏,而且还变换着角色地玩。 他拍拍宋珏的肩膀说:“阿珏,你长大了……” 宋珏掐灭了手里的烟,苦笑着说:“岸青说我幼稚,怎么你也把我当小孩,我儿子都九岁了,比你还强些呢,东哥。” 一提到家里的混世魔王,海东麟的脸上就露出了矛盾复杂的颜色,一个已经够他头疼的了,要是再来一个…… 他得想个办法杜绝这种情况的出现,可是潮生在这方面十分强势,要说服他真是太难了。 宋珏不理解他在烦恼些什么,他的情况刚好相反,天天既想着怎么接近阳阳,然后顺藤摸瓜跟杨岸青说上几句话,要是他们能再有个孩子,那他立马去庙里烧香敬佛,一辈子做善事。 两个大男人各怀心事,这聊天就没法继续了。海东麟干脆向宋珏告辞,临走时对他说:“把烟戒了,对孩子不好。” 宋珏点头:“这几天就戒。” 他俩都是老烟枪了,说起来,他的烟龄比海东麟还要长些,到后来杨岸青走的那几年抽得尤其凶,一想对方就会觉得头疼,每当这个时候就只有酒精和尼古丁能够缓解他的痛处。 宋珏看了看手里的那包香烟,然后瞄准了不远处的垃圾桶,扔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香烟应声入桶。 宋珏给自己制定了第一个六年计划,他在电脑上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千字,内容包括如何从细节入手,一步步打动杨岸青,重点以阳阳为攻陷目标,借他打入敌人内部等等。 写完后他把计划打印了一份,看着上面的完美追妻计划思索着有没有遗漏的地方。没一会他就发现少了点什么,于是拿起马克笔在标题旁边写了个四个鲜红的大字—— “渣了赔命。” 这才满意地笑了。 —————————— 杨岸青这天没有去工作室,而是出去和一个房屋中介公司了解了一下情况。他的母婴用品代理店这两年的发展势头很好,新招了不少员工,他买的那套房子作为办公室来讲已经显得很狭小了,于是打算在家附近弄一套更大一点的。不过看了几套房子都觉得不太合适,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宋珏说的话—— “你的公司已经有一定规模了,每年的利润也相当可观,为什么不考虑把工作室搬到办公大楼里?” 他不是没想过,不过办公楼的租金对他们这样的小店来讲还是过高了些,高一级的代理公司才会那么做。 杨岸青带着一堆的房源介绍回了家,顺便在家附近的菜场里买了菜。他这两年厨艺不进反退,做的菜连他自己都不想下嘴了,更别提被宋珏的手艺养刁了的阳阳。 阳阳已经是一个快11岁的半大少年了,明年就要小学毕业升初中了。他这两年的个头窜得很快,性格跟宋珏越来越像,只是更加阳光些。杨岸青觉得这样也挺好,他希望阳阳把他们俩身上的优点融合到一起,但是千万别跟宋珏似的长歪了。 他和两年和宋珏的关系十分微妙,连他自己都说不好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两年前,他为了儿子,不再强硬地要求宋珏离开,因为他实在不忍心看到阳阳眼中的失落。他们的关系又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只是他会偶尔让阳阳和宋珏接触一下,满足一下他对于父亲的渴望。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在发现杨岸青不再拒他于千里之外后,宋珏彻底变成了一只无孔不入的苍蝇。他慢慢地蚕食着杨岸青定下的界限,一次又一次地跨过界,以关心的名义越来越接近他们父子俩。 起先只是照顾他们的一日三餐,这些他之前就在做,所以杨岸青也不觉得有什么,而且宋珏在这方面的确有天分,那口味做得跟外面饭店已经没差了。后来又一次自己因为有事没空接阳阳,宋珏自告奋勇地把儿子接了回来,本来只是一场意外,宋珏却自此以后都把接送儿子当成了自己分内的事,再也不用他插手了。每天早上7点一刻他就会来敲他们家的门,比闹钟都准时。 阳阳也是他的儿子,所以他做这些也无可厚非,杨岸青这么安慰着自己,却没想到宋珏正在步步为营、精心筹划着让他放下心防,把自己强行挤入他们父子俩的生活。等到杨岸青发现时,宋珏已经大喇喇地坐在他家的饭厅里,吃着自己做的菜,跟儿子说说笑笑,俨然一副家人的样子了。 这时候他感觉出情况不妙,想要把宋珏撵出去,却发现他的生活里到处都是这个男人的影子。一日三餐是他包办的、儿子是他接送的、水管是他修的、灯泡是他换的,就连今天餐桌上的新桌布都是他买的! 怎么会这样! 杨岸青慌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像两年前那样板下脸让宋珏滚出他的家里。因为家里的杂事都被宋珏代劳了,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米虫!每天早上他都会享受到宋珏送来的可口早点,因为不用送孩子上学,所以他回去睡个回笼觉,等到8点半员工开始陆续上班后再起来去工作;中午回家永远有现成的饭菜等着他,每天几乎不重样,但必有一两道他爱吃的菜,而且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下午不用接孩子也不用准备晚饭,所以他可以偷个闲,赖在沙发上看会电视或者上会网;晚上就更加轻松了,由于端来端去不方便,而且途中菜会凉掉,所以宋珏干脆在他家做饭,伺候他们父子俩吃饱后就收拾好碗筷,然后辅导儿子的功课或者陪他玩一会,等儿子睡下了,两人就坐在客厅里聊会天,直到睡觉时间才各自回房。 杨岸青已经被养成了一条白白胖胖的大米虫,不仅懒惰而且反应还慢,只能被宋珏这头鹰给吞入腹中! 宋珏这混蛋,忒有心眼了! 杨岸青气氛地把围巾扔在桌子上,这才想起来,就连这个都是宋珏给买的!这家伙简直无孔不入,也是自己蠢,放松了警惕让他有了可趁之机。 现在该怎么办呢? 赶他走是不可能的了,在他的美食和温情攻势下,阳阳已经彻底被他收服成了帐下的一员大将,要是他真这么做了,恐怕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儿子。 他知道宋珏想要什么,这两年虽然两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但在杨岸青看来,也就是普通朋友的程度,他对宋珏实在是没有别的想法了。没有爱情,他没有任何理由委屈自己和曾经伤害过他的人重新开始。 但是一想到自己生病的时候,宋珏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他几天几夜,杨岸青心里还是觉得感动,宋珏的确变了,现在的他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做事的时候专注执着,对阳阳和自己更是体贴万分,这样的男人是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的,放到外面简直就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男的女的都会扑上来想要咬一口,可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是不来电。 正想着,家里的大门被打开,宋珏带着阳阳回来了。阳阳换了鞋就跑到了他跟前,脸上的汗水还没收下去,小脸红彤彤的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爸爸,你知道吗,宋叔叔踢球可厉害了,三个人想断他球都没断掉,最后还进了两个球!我以后也要像他一样厉害!!” 儿子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想要还原当时宋珏的飒爽英姿,“我以为也要像他一样厉害”这句话,杨岸青已经不知道从他嘴里听了多少次了。他擦了擦手,摸了摸孩子被汗水沾湿的头发:“在你变得跟他一样厉害之前,先去把澡洗了,一会就该吃饭了。” 阳阳运动了半天,肚子早就饿瘪了,一听到吃饭两字眼睛都亮了,可是看到案台上的菜,小脸耷拉了下来:“就吃这个啊……” 杨岸青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他一直想着宋珏的事,到现在就切了个西红柿,而且形状不一,有的还被剁烂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冲二字尴尬地笑笑:“爸爸还在做呢,去洗澡,等会就有好吃的了。” 这时候宋珏走进了厨房,他挽起袖子洗了洗手,然后结果了杨岸青手中的刀,笑着对他说:“我来吧。” 不知为何,杨岸青从他弯起的眼角里看到了一种名为“宠溺”的眼神,吓得他浑身一颤,感到一阵恶寒。 不过他到底还是把厨房让给了宋珏,自己坐到沙发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视。坐下的时候,他明显感觉肚子那里凸了一小块,他戳了戳那一小团肥肉才发现,最近自己好像长胖了些! 果然是养肥了待宰的节奏么! 杨岸青赶紧放下手中的零食,看向在厨房里不停忙碌的宋珏。他的肩膀高大宽阔,身姿挺拔,就连干起这种最琐碎不过的家务事也显得那么酷炫,分分钟都能拍出一部“厨房里的男神”来。 这是一个脱胎换骨的宋珏,连杨岸青都觉得,如果他是另外一个人,或者以前的事从来都没有发生或的话,他会立刻爱上他,义无反顾地跟他滚床单。 这样下去……不妙啊…… 不到一个钟头,宋珏就弄出了四菜一汤来,饥肠辘辘的阳阳吃得满嘴都是菜,根本没空搭理他满怀心事的爸爸,只在夹菜的时候讨好似的对宋珏说一句:“真好吃,宋叔叔,谢谢你!” 这个叛徒! 杨岸青越来越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这时宋珏把给他夹了一块葱爆鱿鱼放在他碗里,微笑着说:“这是你最爱吃的,你说这几天嗓子不舒服,所以我今天少放了点油和调料,一会我给你泡一壶罗汉果茶,晚上记得喝。还有,别熬夜看电视剧,上次哭肿了眼睛连员工都笑话你。” 杨岸青低下头扒着饭菜,脑袋都快伸进碗里去了。意识到自己对宋珏已经彻底没有办法后,他有点无法面对他,这样体贴关怀的话更是让他涨红了一张老脸。 都快四十的老男人了,玩什么追小女生的那一套,宋珏你这都哪学来的?还说我总看都市言情剧,明明你玩的比电视里的还溜! 杨岸青就像那些动物世界里带着幼崽坚守着领地的雌狮,此刻被蠢蠢欲动的雄狮渐渐吞噬了地盘却敢怒不敢言,还得时刻提放着他连自己也吞了。 宋珏已经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除了每天做完这些后就会回家睡觉之外,基本上他除了工作的所有时间都给了杨岸亲父子。而他和杨岸青之间的隔阂也在逐渐消除,甚至有了一些看似自然的身体接触。 比如在这晚他快要走的时候,他突然摸了一把杨岸青的脸,满意地说:“终于长了些肉了。” “……”杨岸青黑着脸“嘭”地一声就关上了门,再次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果然是要下嘴了! 他压根不想跟宋珏发生点除了普通朋友之外的关系啊!说实话他就是安于现状,儿子有人带,家务有人做,自己肩上的担子轻松了很多,可以专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和宋珏的关系平稳平淡,这样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状况了。他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有点自私,可是这两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已经把这些当成了习惯。 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独自养育孩子的艰辛。在他公司刚成立的那几年里,白天他在外面东奔西走,连饭都来不及吃上一口,回到家后还得照顾幼小的阳阳。偏偏这孩子晚上睡觉不老实,一个晚上能醒三、四次,每当这个时候,无论多困多累,杨岸青都会强打着精神,把儿子搂在怀里,唱着安眠曲哄着。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整整两年,到后来阳阳会走会跑了,他又时刻担心孩子会不会磕了碰了,总是在工作途中一趟趟地回家。那时候他的经济条件还没这么好,为了节省房租费,办公室离家有点远,他每天在路上的时间就得两个钟头。 那阵子的他瘦得皮包骨,连白皙的肤色也变得暗沉蜡黄,乍一眼就跟久病卧床的病人一样。没人知道他熬过了多少苦才把阳阳带到这么大。 这两年是他人生中最清闲最舒服的日子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同时也习惯了宋珏…… 宋珏这个人,做什么都有目的性的,他付出了这么多,杨岸青才不信他一点企图都没有。所以他总觉得最近没准会发生点什么事,这种想法让他的心里有点忐忑,看宋珏的眼神也不再那么自然了。 而变故就发生在阳阳十一岁生日这天。 这一天两人都没有去上班,专门呆在家里陪儿子。早上的时候他们带着阳阳去儿童乐园逛了一圈,下午带着他看来一场球赛,孩子激动得不停为自己喜欢的球队加油打劲,就连对足球毫无兴趣的杨岸青也被他感染,跟着大喊助威起来。 这一天玩得很尽心,看完球赛后,宋珏买了菜,带上早已订好的蛋糕,和父子俩回了家。那是一个专为阳阳定制的蛋糕,用奶油雕绘成了绿茵茵的草地和黑白色的足球,阳阳十分喜欢,一直不忍心下刀,还是宋珏握着他的手切开了蛋糕。 果汁是为阳阳准备的,而那一瓶颇有年份的红酒则是留给大人的。杨岸青的酒量还不如潮生,就连啤酒也喝不了多少,所以一直对酒精敬而远之,但今天的气氛实在是太好了,阳阳的笑容感染了他,宋珏在一旁打着耳旁风,说这样的日子怎么能不喝酒庆祝下。 于是杨岸青就被灌了米汤一样,迷迷糊糊地喝下了半杯红酒,剩下的基本都被宋珏包办了。 “谢谢你,爸爸,谢谢你,宋叔叔!” 开心了一天的阳阳抱着杨岸青和宋珏给他的礼物,幸福得如同置身天堂。这是他最美好的一天,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他们能像最普通的一家三口那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今天终于美梦成真了。 11岁的少年已经懂得很多事了,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杨岸青的尊严,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太多对于宋珏的喜爱。可是今天他不再顾忌什么,大大方方地对爸爸说:“爸爸,我已经长大了,因为有你和宋叔叔,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样。” 顿时,杨岸青的眼眶就湿润了,在他的印象里,阳阳依旧是那个蹒跚学步的婴儿,和总是捣蛋闯祸的熊孩子,却没想到已经成长为懂事孝顺的少年。十一年前的那天,他有了阳阳,他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宋珏也十分动容,杨岸青把孩子教得很好,就像他一样坚强善良,而他这个不合格的父亲却刚刚开始学会如何养育孩子。他错过了太多孩子成长的瞬间,现在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弥足珍贵。 他抱住阳阳,然后把眼眶发红的杨岸青也搂紧了怀里,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要把自己剩下的人生全部献给他们。 多么美好的时光都有结束的那一刻,在杨岸青的催促下,阳阳依依不舍地和他们道别,乖乖地上床睡觉。宋珏在厨房里洗着碗筷,杨岸青则因为酒精而有些头晕,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从厨房走出来的宋珏就看到了这样一幕:杨岸青的脸上带着酒醉的微醺,两坨红晕挂在脸颊上,睫毛被柔和的灯光打下一片阴影,他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依稀能看到洁白整齐的牙齿。 时光仿佛倒退回了十八年前,只有他们的宿舍很宁静,从窗外传来的知了叫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他们躲在逼仄的小床上,用身体感知着对方体内的热度。 几乎是在瞬间,宋珏的身体里就窜起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屏住了呼吸,慢慢地靠近了杨岸青,在他身板坐下时,他几乎能够闻见那诱人探寻的甜美气息,多么熟悉而又陌生。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眼前的人长着一张和年龄不符的脸,即使年近四十都让他觉得仍然如当初那般可爱直率,夜夜都挠得他心痒万分,难以入眠。 他已经忍耐了足足十年,心心念念的人就近在咫尺,宋珏已经听到了脑中理智崩盘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一般,杨岸青突然张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有些迷茫,眼中充满了水汽,灯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只能微眯着看着头顶的男人。 “宋……珏……” 这是他认识的那个宋珏吗?为什么让他觉得这么陌生?宋珏是谁?那是一个极端自私狂妄而又绝情的人,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让人觉得如此安心?那温柔的眼睛让他如同置身温泉,整个人轻飘飘的舒服得想要睡觉。 如果是这样的宋珏……那他是不是就可以试着去爱上他…… 杨岸青晕乎乎的,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他看见宋珏的脸在渐渐放大,然后一双火热的唇就贴了上来。 久别的吻,干渴的唇,渴望已久的爱人…… 这一切让宋珏失去了理智,在接触到杨岸青的瞬间,就开始疯狂蹂躏起那柔软的双唇。在他凶猛的攻势下,杨岸青发出了难耐的呻吟,他的嘴唇被对方啃咬得肿胀充血,暴力般的吻让他感到了疼痛,想要躲闪却被对方按住了后脑,口中的津液被贪婪地汲取着。 渐渐地,杨岸青不再抗拒,他的手换上了对方的脖子,舌头不避反迎,和对方的交缠在了一起。 濡湿的水声在客厅里想起,两具交叠的阳性躯体如同发疯的野兽,狂野地探寻着对方身体的每一处,用他们的手、嘴唇、皮肤感受着相互的温度。 无论是身体和灵魂,他们都已经空虚了太久,只有把对方掰开了揉碎了吞入腹中,才能填补那整整十年的缺失和遗憾…… 第112章 泽中玉大结局 杨岸青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和米黄色的顶灯,让他恍惚间以为这是一个寻常不过的早晨,于是就像伸个懒腰作为一天的开始,可谁知刚把手抬起来,就跟虾子一样立刻缩成了一团——“我……操……” 妈的,怎么这么疼! 他这会才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最初的那两个小时,后面似乎直接昏了过去,但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宋珏趴在他身上不停“劳作”的样子。 自从离开宋珏,杨岸青的感情生活空虚了整整十一年,这种空虚不仅仅是精神上的,还有肉体上的,昨晚一开闸,他就有点把持不住了。虽然是宋珏先带的头,但是到后来,他的表现一点也不比宋珏矜持,简直要把这十一年没做的份一晚上都补回来一样。 从那个羞于启齿的地方不停地传来钝痛的感觉,不光如此,全身上下就跟拆开了再重新组装起来一样,酸疼得要命。 这就是纵欲过度的下场吗……昨晚,他经历了几次高潮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光记得每次都会让他产生濒死的感觉,眼前一片空白。宋珏强壮结实的身躯在他身上狂猛地攻城略地,让他变得仿佛不再是自己,那一声声浪叫简直要把屋顶掀翻。 这回是真完蛋了……不该喝酒的……杨岸青大敞着四肢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他摸到了床的另一边,这才想起来,酒后激情play的另一个男主角去哪了? 身旁的褥子冰凉凉的,没有任何温度,说明他已经离开有一阵了。 混蛋宋珏,哪去了?干完了就跑吗? 虽然嘴上骂着,但他心里其实对宋珏这种拔屌无情的行为感到庆幸,正好他不在,要不他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太尴尬了。 仿佛是听见了他的心声一般,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然后,穿着一身风衣的宋珏就出现在了门口,杨岸青不知该往哪躲,干脆把头埋进被子里装睡。 他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听见了悉悉索索的脱衣声,然后就有一双手往被子里探来,伸到一半的时候却停住了。 杨岸青不知道宋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想偷摸睁开眼睛看看,这一睁眼却正好对上了宋珏带着笑意的眼。 “醒了?”宋珏已经脱下了外套,他的身上只有一件深灰色的毛衣,整个人看上去英俊不凡,没有半点“操”劳过度的样子。相比之下,杨岸青的情况就要悲剧多了。 杨岸青的第一反应是赶紧把头缩回被子里,不过想了想,反正做都做了,他有什么好怕的?于是把被角往下拉了拉,神色极不自然地说:“嗯……” 这时宋珏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放在一起搓了搓,这才小心翼翼地再次探入,这会他直接碰到了杨岸青的皮肤。 他的手还有些凉意,却不会让人感到寒冷,杨岸青突然明白了他这么做的用意,心里多少有点感动。不过在清醒的情况下被他碰触,他还是觉得别扭,于是把身体往床那头扭了扭,躲开了他的手。 “岸青,别躲,让我看看。”宋珏干脆爬上了床,把杨岸青连人带被搂进了怀里,一只手直接往下摸去。 “宋珏你给我放开,你要干什么?”杨岸青跟触了电一样挣扎着想要逃脱却被宋珏环在腰上的手禁锢得不得动弹。 “别动,我就是想看看你那里怎么样了,昨晚我帮你清理过了,没有流血,还是有点红肿,今天我买了消炎的药一会给你抹上。”宋珏突然怀念起几个小时前的杨岸青来,他是那么热情主动,用一双修长的腿牢牢地勾住了他的腰,嘴里发出了好听的声音,让他深深沉陷其中。可清醒的杨岸青对他是抗拒的,甚至拒绝他的好意,这个认识让宋珏觉得有些挫败,看来他想得太简单了,要彻底让他回心转意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昨晚只不过是一个意外。 但他无比感谢这个意外的发生,他已经忍得太久了,天天对着杨岸青,他的身体随时都处于爆发的边缘,就怕自己哪天按捺不住就把他强了,好在杨岸青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让他没有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听了他的话,杨岸青停下了挣扎,可是一想到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把那里给他看,他就一阵心慌,即使是在他们最甜蜜的那段时间里,宋珏也没有为他做过这种事。现在的宋珏和当时判若两人,这么柔情蜜意的他都快让杨岸青不认识了。 可他的确是宋珏,无论如何他骨子里的霸道劲是改不掉的,就比如现在,虽然他用轻柔的声音哄着他,可是手上的动作却一点没放松,依然牢牢地圈着他。 “我没事,让我自己来,”杨岸青从宋珏手上拿过了那管药剂,然后踹了他几脚,“出去出去。” 可是宋珏一把把他扑倒在床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亲,就像一条长毛巨犬一样把口水弄得他哪都是,杨岸青一边躲一边骂:“你他么发什么疯!” “岸青,我太高兴了,我从来都没这么高兴过!”宋珏压兴奋得整个人都在震颤,天知道他昨晚有多开心,身体得到满足的同时,荒芜了许久的心也终于找到了方向,让他不再有站在悬崖顶端的感觉,而是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以前的我很混蛋,可我再不会犯那种错误了,没有你的那几年我活着都没意思。我爱你,接受我吧岸青,跟我在一起,让我照顾你和阳阳一辈子!”这句话在他心里埋藏了很多年,如今终于鼓起勇气把他它说了出来。 杨岸青被宋珏突如其来的表白震惊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一刻,他心跳如鼓,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原以为他已经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尤其是对宋珏,可是如今他无法欺骗自己。就连做爱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也只有肉欲,完全没有心动的感觉,可就在这一刻,他对宋珏重新产生了感觉,心里酸酸的却带着微微的甜,就像十八年前他初次见到宋珏时心里的激动。 “你、你先出去吧,我考虑考虑……” 杨岸青现在的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太多了,要恢复以前的关系谈何容易?这一刻杨岸青突然冷静了下来,和狂喜的宋珏形成了强烈对比。 看着他平静的表情,宋珏脸上的狂喜逐渐退却,是他太心急了,明明决定了要守他一辈子的,又何必急于这一时。他放开了杨岸青,从床上下来,对他说:“那你好好休息,早饭我放在饭厅里了,阳阳也送到学校去了,我……晚上再来看你……” 宋珏走出了杨岸青的卧室,他的背影看上去落寞孤寂,让杨岸青的心不由得抽了一下。 到底该怎么办……接受还是拒绝? 两个选择同样艰难,接受的风险太大,他无法肯定宋珏能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如果他故态复萌,自己肯定无法再次承受打击了。拒绝听上去简单许多,可是看到宋珏眼中浓浓的失落,话到了嘴边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杨岸青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因为这个二选一的难题纠结万分,就连上班的时候也频频分心。自从两人再次发生关系,他也无法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坦然和他相处,他开始故意疏离宋珏,除了阳阳在场的时候,几乎没有再和他单独相处过。 他需要时间冷静一下,好好考虑和宋珏的关系。他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家人不像人家、朋友不像朋友、情侣不像情侣,他们将会何去何从,完全取决于他的答案。 他的反应出乎了宋珏的预测,在伤心的同时他选择了尊重杨岸青,给他留出了空间让他好好考虑。他在等待一个答案,升入天堂或是永堕入地狱。 杨岸青有一个毛病,就是在遇到麻烦的时候,喜欢用拖延和躲避来逃脱,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得知宋珏出轨的时候,他才会用自欺欺人来安慰自己,只要他们还在一起,一切总会好起来的。这样的做法助长了宋珏的恶性,也让他最终丧失了尊严。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在这个时候,杨岸青的老毛病却又犯了,无论是接受还是拒绝他都无法找到足够的理由,干脆一拖再拖,直到过了一个多月,一件事彻底改变了他和宋珏的冷战状态。 那是在一个晴朗的早晨,睡了一夜安稳觉的杨岸青神清气爽地起了穿,洗完漱后就打算享用宋珏为他准备好的早餐。可是一掀开保温瓶的盖子,一股浓香就扑鼻而来,那是一碗用料丰富的海鲜粥,无论是色泽还是香味都让人食指大动。可是杨岸青的反应却很奇怪,这鲜香的味道让他一阵反胃,差点当场就吐了出来。 他连忙跑到卫生间用漱口强压下胃里的恶心感。等到稍微舒服些后,他突然发现这种感觉十分熟悉,好像在许多年前,怀上阳阳的时候就是这样……最近的他的确很嗜睡,胃口时好时坏,人也很容易疲劳,这一切症状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他又有了。 算算离他和宋珏发生关系那次,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的确是该有反应的时候了……不,还不一定! 杨岸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过是他的猜测,在没有肯定之前他没必要这么心慌。在这种时候,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姜百草,于是立即给他拨了一个电话,打算晚上去他那里看看。 这一天他整个人惶惶不安,上班的时候出了好几次错,还不小心把咖啡撒到了客户名单上,引来一阵手忙脚乱。刚到下班时间,他就急匆匆地开车去了姜百草那里。 他躺在医疗床上,双手成拳紧紧贴在胸口,十分紧张的样子,姜百草坐在一旁,仔细研究着屏幕上的画面。半晌后,他把打印出来的B超图放到杨岸青面前,很高兴地说:“杨哥,恭喜你!你又有了!” 杨岸青的大脑直接当机,看着B超图魂飞天外,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他的反应大大出乎姜百草的意料,他用手在杨岸青面前晃了晃说:“杨哥,杨哥?” 这是开心得要昏过去的意思么?姜百草心想,他知道阳阳的爸爸回来了,正在猛烈追求杨哥,这孩子应该就是他的,那杨哥应该高兴才是啊,有什么比一家团圆再添一个新生儿更让人高兴? 杨岸青被他唤回了神智,抓过b超图就问:“不是说境族男人很难怀孕的吗?我跟他在一起六年才有了阳阳,怎么可能一次就怀上?” 姜百草微微一怔,然后露出了一个“我懂了”的笑容,杨岸青臊得想甘井子找个地洞钻进去。老蚌怀珠也就算了,还把这种私密的事给说漏了嘴,他这老脸算是丢尽了。 姜百草发现了他的窘态,安慰他说:“境族人很难怀孕只是一个普遍的现象,并不代表每个人都很难有孩子,潮生不就很快有了么,你这种一次就怀上的例子虽然少见,但也是有的,所以没什么好奇怪的,应该觉得高兴才对呀。” “我都快愁死了,高兴个头……”杨岸青挫败地抱住了头,发出了一声叹息。他跟姜百草十几年的矫情,彼此都很熟稔,总是会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对方。 “啊?愁什么?有孩子多好啊!”他想有还不知道跟谁生去呢,为什么这些有对象又成功怀孕的一个个都来刺激他,这是什么世道啊,给处、男一条活路好吗! 杨岸青干脆把他和宋珏的事告诉了他,他现在正想找个人商量一下,姜百草算是看过不少情侣分分合合的人,没准能给他点有用的建议。 姜百草坐在他身边,听完这个故事后他的心里有很大的触动。每一对同性情侣在他们厮守终身前都要经受巨大的考验,来他这里的孕夫们每个人身上都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鲜有欢笑,而多苦悲。他们其中一些人,最终获得了幸福,比如江潮生;有些人与爱侣分隔一方,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而有些人,比如眼前的杨岸青,还在这条路上磕磕碰碰地摸索着,朝未知的未来蹒跚而行。 “杨哥,你想听听我心里的话吗?” 杨岸青抬起头,带着茫然的神色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外人,我没资格对你们的事指手画脚,但是我希望你能幸福,像潮生那样和爱侣守望相助共度一生,所以我会把我见过的人和事告诉你,最终让你自己去评判。” 姜百草说了很多故事,其中两个故事的开头和他的经历何其相似。初见、心动、厮守、背叛、决裂。可是故事的结局却大相径庭,第一个故事里的情侣没有复合,出现了另一个男人安慰了受伤的男子,然后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而那个背叛者却单身至今,只能独自饮下苦果。第二个故事里,他们选择把往事掩埋在心里,翻过这一篇往前看,如今的他们生活得很好,也已经有了孩子,和普通的美满家庭没有任何区别。 这多么像他遇到的情况,如果两年前的叶行渠没有糟心的家人,也许他们已经生活在了一起,第二个故事也许会是他的将来,这全看他的决定。 “同性之间的恋情大多曲折,而且大同小异。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但我想他们的目标都是相同的,就是想和真正心爱的人在一起。未来永远是个未知数,没有什么可以保障一辈子的幸福,所以人生本来就是个赌博,风险永远存在,收益却远远大于风险。至于是否要冒险,全看你的心。第一个故事里受伤的男子爱上了别人,彻底抹杀了背叛者的希望,而第二个故事里,虽然伤害产生了,可他们之间的情爱还在。所以我希望你在选择的时候问一下自己的内心,如果你对他没有半点感觉,我劝你走第一条路,你已经经历太多了,应该为自己多考虑些,至于宋先生,他必须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你不必顾忌他的感受。如果相反,你还对他存有爱意,哪怕是一丁点,我都劝你再冒一次险,如果赌赢了,那将给你带来一辈子的幸福。” 我还爱他么? 杨岸青在心里问自己,他不否认在发生关系的第二天早晨曾经心动过,可那就是爱吗?十八年前,他爱得义无反顾,从来不会考虑到将来的事,可如今他却生怕出错处处思量,这样充满了算计和担忧的感情,真的是爱吗? 回到家中后,杨岸青把自己关在房内苦苦思考了几个小时,儿子已经睡下了,宋珏也早已回到了自己家,夜已深,杨岸青没有任何睡意,他的脑中无数次重复着姜百草的话。 任他想破了头,也无法确定自己的感情,在床上烦恼得直打滚。 我一个人在这跟自己较什么劲啊!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为什么不干脆去问问宋珏,也许见到他,就能确定对他的感觉了。 事不宜迟,也不管现在已经快到凌晨了,今天不把这事弄清楚,杨岸青估计就要失眠了。他来到宋珏家门前,短暂的迟疑后,轻轻敲了敲门。 他以为宋珏已经睡了,却没想到没一会门就开了,宋珏穿着居家服,没有半点困意,应该一直没睡。 宋珏看到他大感意外:“岸青,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还有你怎么穿着睡衣就出来了,楼道里没暖气冷得很。” 他脱下自己披在外面的大衣包裹住了杨岸青把他拉进了屋里。大衣是羊绒的,穿在身上很柔软很舒服,杨岸青的身体淌过一股暖流,眉眼也柔和了起来。 “宋珏,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宋珏错愕:“什么?” 他把杨岸青带到客厅让他坐下,然后自己就去厨房给他泡茶了。杨岸青很少来这里,打量了一圈发现和之前没有任何差别,这两年来宋珏一直过着这么简单平凡的日子,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给了他的阳阳。他的书房门是开着的,里面的灯还亮着,杨岸青意识到,宋珏之所以这么晚没睡,是因为还在工作。他似乎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宋珏白天的时候要照顾他们的三餐并接送阳阳,他的公司离这里不算近,来回开车也得一个小时更别提堵车的时候了,这样一来他在公司的时间就更少了,所以不得不把公事带回家里,即使深夜也得加班加点。 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些,因为无论发生什么,宋珏每天都会在7点15分敲开他家的门,给他们送上精心烹制的早点然后带孩子上学。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七百多年,甚至让杨岸青觉得理所当然,而忽略了一直付出的人。 宋珏把一杯姜茶放在他的面前,同时还放了一些热好的包子,这是他给杨岸青父子俩做的晚饭,还剩了些,刚好给他做宵夜了。 “你胃不太好,先喝这个暖暖,然后吃点东西,别空着肚子睡觉。” 杨岸青接过姜茶,水温是调过的,可以直接入口,喝一口,温热的感觉就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很舒心,在这里,在宋珏身边,他没有任何负担,也不用考虑任何琐事,永远都有一个比他宽阔的肩膀为他遮风挡雨。 他很感动,但不确定这是否是爱。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他的心意寻求一个答案。 “宋珏,一直以来,我都没问问你,对当年的事……你是怎么看的……” 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宋珏呆滞了几秒,然后说道:“我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你刚走的时候,我觉得你肯定会回来的,因为你那么爱我那么迁就我,让我觉得无论我做什么都会得到你的原谅。可是时间一长,我就崩溃了,那段日子……对不起,我放纵了一段时间,在无数人身上寻找你的影子,却只能让自己越来越空虚。后来,我想你想得发疯,开始到处找你,可是……” 说到这里,宋珏哽咽了,那段往事是他心里的一个禁忌,每次翻出来都必定会让他心如刀绞。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了下,接着说:“有一个问题,东哥问过,我也问过我自己,我这么执着对你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心有不甘。我迷茫过,可是在重新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确定了——我爱这个人,爱他爱到想要把心掏出来给他。” 宋珏的眸子对着杨岸青,闪灼着让他感到目眩的光彩,杨岸青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岸青,我早已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只求你给我一会机会,让我继续像现在这样照顾你和阳阳,别赶我走,我不会干涉你,就算你爱上别人……”宋珏停顿了一下,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呼吸就停滞了,“我也……可以接受……” 看着如此卑微恳切的宋珏,杨岸青感慨万分,但同时,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渴望——他想冲上去抱着他,抚平他眉间的褶皱,让他重新露出温柔的笑容。 “宋珏,再说一次那三个字。”他突然打断了宋珏。 “嗯?”宋珏疑惑道。 杨岸青觉得这么做有点矫情,脸色微微发烫,但还是决定这么做,因为在这一刻,他真的很想听到那三个字,“就是两个月前的早上你跟我说的那三个。” 宋珏愣神了许久,这才不确定地开口:“我爱你?” 杨岸青又感觉到了熟悉的悸动和难以抑制的震颤,如果不是因为爱,还能有什么让他如此失控。 这一次,他无比确定了自己的感情,决定为了这一刻的感动再赌上一次——“宋珏,我求你件事。” 杨岸青笑得很阳光,那种光亮几乎盖过了头上的吊灯,闪得宋珏晕乎乎的,觉得这样的杨岸青实在是太诱人了,激动得想要扑上去亲他。 “什、什么?”宋珏的体内窜了一团火,让他觉得口干舌燥,说话也结巴起来。 然后,他听见杨岸青说——“给咱们家老二取个名字吧。” 第113章 番外二 宋家的儿子海家的闺女 “给咱们家老二取个名字吧。” 很简单的一句话,每个字宋珏都听懂了,可是连在一起愣是不知道什么意思。他满脸问号,看着杨岸青不知所措。 他这呆样看得杨岸青心情舒爽,有一种掰回一局的胜利感。他一手拉过宋珏的头,然后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阳阳快有弟弟了。” 宋珏的双眼瞪得跟铜铃一样,震惊地望着杨岸青半天说不出话来,嘴里都能塞进一个鸡蛋了。杨岸青捂着肚子笑得很开心,他从没见过宋珏这么丢脸的样子,这么看着还有几分可爱,一点也不像36岁的大男人。 “你、你是说、你你、你有了?”宋珏被这个消息震得魂都丢了,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蹲在沙发旁握着杨岸青的手结结巴巴地问着。 杨岸青没再逗他,笑着点点头,指指自己的肚子,“是又有了。” 宋珏一时半会还没恢复神智,傻傻地问道:“多久了?” 刚还笑得春风满面的杨岸青在听完这句后脸色立刻黑了下来,他直接一掌糊上了宋珏的熊脸,怒气冲冲地说:“你自己多久前干的好事不知道吗?这么问什么意思?” 他这一巴掌不轻不重的,就像给宋珏挠痒痒一样,还多少有几分撒娇的意思。这回宋珏终于彻底回神了,裂开嘴傻笑着一把抱住了杨岸青。 “我、我太激动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又要当爸爸了!岸青你太好了,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的劲很大,杨岸青被他的一双手臂勒的生疼,他拍拍宋珏的背说:“喂喂,悠着点。” 宋珏这才想起眼前这是已经是孕夫了,经不起他这么折腾,连忙放开了他,一双手反倒不知道该往哪摆了。犹豫了半天还是杨岸青把他拉起来坐在沙发上,眼神迷离地看着他说:“我饿了,可我不想吃包子。”今天宋珏的包子是纯肉馅的,他实在没什么胃口。 “那你想吃什么?”无论杨岸青现在想吃什么,就是让他跑上几百公里去买回来,宋珏也义无反顾。 杨岸青歪着头想了想,好像对什么都没胃口,不过他饿着没事,总不能饿着他家老二,就想了个勉强能入口的:“你给我煮碗面吧,清淡点,放点菜就行。” “好、好!” 宋珏一溜烟就跑进了厨房,没多久,杨岸青就听见了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似乎还打碎了一口碗,大厨宋珏居然会这么手忙脚乱,看来这个消息对他的惊吓,不,应该是惊喜不少。 从客厅的角度望去,可以看见宋珏伟岸的身影正在不停地忙活,洗菜、切菜、烧水、煮面,这一切他做来无比熟练,很难想象两年前这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这样……似乎也不错…… 杨岸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仰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回味着刚才的那一幕。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眼前的宋珏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吗?这简直就是换了一副灵魂一样,转变大的让人难以置信。可是细细去想,就会发现,宋珏依然是那个宋珏,他只是成熟了、长大了,不再那么自私,而是会考虑别人的心情和想法,不会再一意孤行。 姜百草说得对,这样的男人值得他再冒一次险,这次他也不会像十几年前那样一味地忍让纵容他,适当的时候强势一点反而能让他们的关系更稳固。 没一会就从厨房传来了面条的香味,宋珏小心地端着碗走出来,把面条和筷子放在杨岸青的面前。白色的面条、绿色的青菜、红色的西红柿,除此之外还有不在杨岸青预料之内的鸡蛋,让他皱起了眉。 “鸡蛋有营养,多吃点,要是实在吃不下就给我吧。” 杨岸青只好拿起筷子吸溜起面条来。除了盐,宋珏没有放任何调料,他尝了几口觉得并不反胃,这才囫囵吃了起来。 宋珏就坐在旁边一脸满足地看着他吃下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拿着纸巾帮他擦去嘴边沾到的汤水。没过一会,杨岸青把黄色的鸡蛋挑了出来放在他面前,“吃不下这个。” 宋珏接过碗,把汤里的鸡蛋都吃了,这才把碗推给他:“好了,你再吃点。” 杨岸青摇摇头,“不想吃。” “你这才吃了几口,晚上我看你几乎没怎么动筷子,这阵子你都不理我,害我也没敢开口问,早知道是这样我就……” 杨岸青:“你想怎么着?” 宋珏想了想,用筷子夹起几根面条放在杨岸青的嘴边说:“就给你喂下去。” 杨岸青实在受不了他这腻乎劲了,“都快四十的人了,能别这么肉麻吗?潮生他们都不玩这套。” 宋珏在脑中幻想了一下海东麟柔情蜜意哄江潮生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恶寒。东哥的形象太高冷,不适合做这样的事,他宋珏可没什么顾忌的,他和杨岸青老夫老妻了,玩什么都不过分。 他又把面前往他嘴边凑了凑,“不想我肉麻就再吃几口吧。” 杨岸青张嘴乖乖地把面条吃进嘴里,看了一眼宋珏说:“那你陪我一起吃。”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分食完了面条,杨岸青吃饱后觉得胃里暖暖的,身上就发起懒来,眼睛都快眯上了。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宋珏舍不得他熬夜,就把他抱了起来,准备让他去房间睡觉。他托着杨岸青的臀,让他的双腿夹着自己的腰,典型的抱小孩姿势,阳阳就喜欢这么被他抱着。 可是快进卧室的时候,杨岸青却故意用脚勾住了门框让他不得而入。 宋珏疑惑地问:“怎么了?” 杨岸青的头一直靠在宋珏的肩上,眼睛都不睁地说:“我睡不惯别的床。” 宋珏一愣,随后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思索着杨岸青的话,这意思难道是…… 他在杨岸青的鬓角印上一吻,不确定地问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杨岸青把头埋得更深了,微微地点了点。 宋珏不再迟疑,他大步朝门口走去,连灯都没顾得上关,至于工作,管他呢…… 怕吵醒熟睡中的阳阳,他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杨岸青家的门,然后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他的卧室,把他轻轻地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的时候,宋珏有点犹豫该不该直接钻进去,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岸青睡意朦胧的脸一时没有动作。 倒是杨岸青微微睁开了眼睛,“你怎么越活胆子越小了?” 被他这么一调侃,宋珏才脱掉外套躺了进去,他从身后抱住杨岸青,把头靠在他的背上深深地呼吸着他的气息。 “宋珏,我并不是因为孩子才同意和你在一起的。以前的事就让他翻篇吧,我们谁都不要提起了。但是我不想骗你,现在的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像过去那样爱你了。” 杨岸青决定在入梦前把心里的话都说清楚,未来的日子里,他都打算这样,两个人之间没有隔阂,有话就说明白,前半辈子的人生活得有点累,后面这几十年,应该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宋珏把他抱紧,在他耳边轻语:“我知道,没关系,这样就很好了,从今以后,让我来爱你……” 宋珏的怀抱很温暖,低沉的嗓音也很好听,他的话更是让他觉得无比心安,杨岸青打了个哈欠,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两人都睡得极沉,就好像这辈子都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第二天双双睡过了头。 阳阳是第一个醒来的,一看表都快九点了,他觉得有点饿,今天是周六,虽然宋叔叔不会这么早过来,但也肯定会在八点半之前来喊他们吃早饭,这是怎么了? 爸爸怎么也没动静? 他觉得奇怪,决定去爸爸那里看看。父子俩在家从来都是直接进对方的房间的,所以阳阳直接就打开了门,嘴里还喊着:“爸爸!爸爸!起床啦!” 睡梦中的杨岸青和宋珏被吓了一个激灵,尤其是杨岸青,被儿子的声音吓得直接从床上弹跳起来了,而且还用头磕到了宋珏的下巴,两人都疼得龇牙咧嘴的。 看见阳阳,两人都有一种被捉女干在床的感觉,连忙互相分开整理着衣物,生怕被儿子看出点什么脸,杨岸青脸皮薄,立马就红了。 “宋叔叔,你怎么在这?”要是平时,他早就扑到爸爸身上去了,不过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为什么隔壁的宋叔叔会出现在这里。 宋珏向阳阳摊开双手说:“阳阳,过来。” 阳阳眨了眨眼睛,他很想冲过去抱住宋叔叔,可是他小心地看着爸爸的脸色,一步也不敢动。 杨岸青发现了他的迟疑,这小人精,这点年纪就会察言观色了,可比他当年强多了。他对儿子说:“过来吧。” 阳阳这才露出了一个欣喜万分的表情,然后欢呼着一下跳上了床,扑倒了宋珏怀里。在宋珏怀里蹭了一会后又要去扑爸爸,却被宋珏一把拉住。 “阳阳,你快要当哥哥了,所以不能总这么莽撞了。” “弟弟?”阳阳仰起头问宋珏。 “嗯。”宋珏搂过了杨岸青的肩,摸了摸他的肚子。 阳阳不可置信地用手去探爸爸平平的肚子,“这里会和潮生哥哥一样生出小婴儿么?” 杨岸青把他拉过来,让他仰躺在自己腿上,摸着他的小脑袋说:“嗯,再过半年,你就能当哥哥了。” 阳阳躺平了,头枕着爸爸的腿,两腿放在宋珏身上,觉得真是太惬意太舒服了,果然还是得两个爸爸在一起才开心,“那、那弟弟是宋叔叔的孩子吗?” 半大小子已经明白很多事了,就连杨岸青都被他直白的问题闹得耳根都红了。宋珏替他解围,“是,你们都是我和你爸爸的孩子。” 阳阳心里乐开了花,爸爸和宋叔叔睡在一起,爸爸的肚子里有弟弟了,那是不是就说明——爸爸已经原谅了宋叔叔,他们以后就是快乐的一家人了? “爸爸,我不想叫宋叔叔了……”他赖在杨岸青身上扭来扭去撒着娇,一般这个时候杨岸青都会心软答应他的要求。 杨岸青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故意装作不知道地问:“那你想叫他什么?” 阳阳突然猛地坐起来,兴奋地对爸爸说:“大爸爸!” 宋珏和杨岸青都被他这声“大爸爸”叫得一愣,然后对视一眼,同时响起了两年前的惊魂一刻。那时候如果没有宋珏的那点小心思,恐怕他们不会这么快被找到。杨岸青一直以为阳阳从来都没发现通讯录里的这个名字,没想到这小子只是藏着不说而已。 杨岸青把他的脑袋夹在咯吱窝里,捏着他的脸说:“臭小子,还会藏事了?什么时候心眼这么多?” “大爸爸救我!我爸欺负我!爸爸别捏了,我都多大了!”阳阳冲宋珏伸出了求救之手。 “刚认爹就当起了墙头草,看我今天不教训你!”杨岸青干脆转变攻势,开始挠起儿子的痒痒来,阳阳一边笑一边往宋珏那躲,宋珏一边护着儿子,一边抓着杨岸青不让他玩得过火,一家人在床上笑闹成一团难分难解。 他们复合的消息第一个传到了潮生的耳中,听完小舅舅的话,他由衷为他感到高兴,在两年前他还不看好宋珏,不过他后来的表现的确让他另眼相看,现在他们能够一家团聚真是再好不过的事。 不过在听到小舅舅一举怀上二胎的时候,他的语调停顿了一下,然后诚挚地祝福他。 挂上电话后,潮生的心情很好,现在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有了美满的结局,没有这个更能让他高兴的了。 不过想到小舅舅的二胎,他就羡慕极了。看了看眼前的食材,默默地又从冰箱里掏出一把韭菜来…… 红烧驴肉、彩椒炒虾仁、牡蛎豆腐煲,再加一个韭菜香干,一桌子菜红的绿的颜色煞是好看,散发出的香气堪比酒店大厨,任谁都会馋虫大动。 可在海东麟看来,眼前这一桌精心烹饪的菜肴和毒药没什么区别,因为无论是驴肉、虾、牡蛎还是韭菜,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壮阳。 他的额上冒出了一滴冷汗,在潮生期期艾艾的眼神中,加了一块豆腐放在嘴里。潮生对他这一举动很不满,立刻加了几块驴肉和牡蛎放在他的碗里,冲他爽朗地笑道:“多吃点。” 在两年前潮生决定再生一个女儿的时候,海东麟就被他用壮阳大餐伺候过,那阵子他惊恐着再蹦出一个混世小魔王来,所以在床事上就克制了些,但是潮生不知道他的想法,还以为他那方面不行了,给他连补了几个礼拜,吃得他肝火旺盛,每天都把潮生压在床上办得奄奄一息。 自食苦果的潮生叫苦连天,上课的时候也没精神,有次差点站着睡着了,在学生面前出了好大的洋相。他这才停止了这种愚蠢的做法,对女儿的念想也渐渐淡了,两人的夜间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和谐,该激情就激情,该舒缓就舒缓。海东麟放下了心来,在他看来,那事对他来说不是为了传宗接代,而是为了双方得到欢愉的。 可这好日子才过了两年,怎么潮生就故态复萌了? 潮生笑得十分和煦,殷勤地为他夹着菜,突然说:“你知道吗,小舅舅又有了,是宋珏的孩子。” “哦?”海东麟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神情明显怔了怔,这就难怪了,肯定是杨岸青那边老树开花刺激了潮生,让他生二胎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为什么六年才让杨岸青怀上阳阳的宋珏这次这么给力,海东麟百思不得其解,只知道自己这回让宋珏拖累得不轻。 潮生拍了拍海东麟的肩,带着自信的笑容说:“放心,这回我也跟你一起补,保证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说罢还比划了一下胳膊,表示自己体格很好。 海东麟:“……” 这一晚上战况之激烈、战果之惨烈前所未有,两人大战至天明时分才云雨初歇。 累得晕死过去潮生早已窝在爱人的怀里睡得迷迷糊糊,虽然眼下有浓重的乌青,但是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大概是在梦里看见了自己漂亮伶俐的宝贝闺女。 海东麟看着窗外即将升起的朝阳皱起了眉—— 宋珏,你害我不浅啊。 “阿嚏——” 睡到一半的宋珏突然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还惊醒了一旁的杨岸青。杨岸青睡眼惺忪地问他:“怎么了?感冒了?” 被自己的喷嚏打醒的宋珏拍了拍他的背说:“没有,也不知道为什么。接着睡吧,时间还早。” 对两人复合感到最高兴的莫过于宋珏的父母了,这两年他们一直盼着儿子一家能够团聚,阳阳能叫他们一声爷爷奶奶,如今杨岸青给了他们一个天大的惊喜,这下不光儿媳妇有了大孙子有了,就连小孙子也快出来了。 老俩口笑得合不拢嘴,就连一向严肃的宋立坤也抑制不住翘起的嘴角,他们把儿子一家喊到了家里,吃完这顿饭后,他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宋妈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儿子的笑容了,看着他们一家和睦的样子眼泪就下来了。 “岸青,当年的事,是我和阿珏他爸不对,对不起、对不起……” 宋立坤给老伴抹了抹眼泪,拉下老脸对杨岸青说:“我也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但是岸请你相信我们,我们希望你能喝阿珏在一起并不是因为阳阳的存在,或者不光是因为这个。” 杨岸青谅解地点了点头:“我明白。当父母后我才理解了你们的想法,没有当爹妈的不希望孩子能过得好。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说到底,当年的宋家父母并没有对他做什么,真正混蛋的是宋珏。两位老人都已经是年过六十的人了,他没有理由为了以前的事对他们耿耿于怀。而且这是宋珏的家人,也是他的家人,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杨岸青对儿子说:“喊爷爷奶奶了吗?” 谁知一向活泼大胆的阳阳这次突然羞红了脸,一个劲地往爸爸那边躲。宋珏照顾了他们两年,和他日日相处,那声“大爸爸”藏在他心里已久,自然能够大声地喊出来。可是这两位老人对他来几乎是全然陌生的,他从小到大身边就只有一个爸爸,从来都没有过其他亲人,这让他感到很不好意思。 “没事的,岸青,日子还长着呢,你们能像现在这样和和美美的我们已经满足了。”宋母擦去了眼角的泪花,看着儿子终于不用再颓废度日,她这一颗心终于能放下了,其他的早已不强求了。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低着头的阳阳突然轻轻地喊了一声:“爷爷……奶奶……” 老俩口喜出望外,激动得把阳阳抱过来猛亲了一口说:“嗳!乖孙子!” 杨岸青和宋珏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杨岸青已经是高龄产夫了,这让宋珏感到无比紧张,每天都把他当成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坐的时候必须加个垫子、喝水只能喝温的、不许熬夜看连续剧、不许喝浓茶、不许……还不许上班! 他的婆妈龟毛让杨岸青忍无可忍,他这辈子都没被人管得这么死过,不由得大怒:“我又不是大熊猫,当年我生阳阳什么事都没有,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宋珏被他骂了也不恼,反而陪着笑脸说:“别生气别生气。来,喝口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阳阳出生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这是我一生的缺憾,如今终于有机会补偿了,你就当是为了我配合一下,好吗?” 杨岸青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立刻蔫吧了下来,但他还是想为自己求得最后一点权力:“那总得让我上班吧,总窝在家里闷死了。” 他的公司早已被宋珏全盘接收,搬到了一处繁华商业中心的写字楼里,挂上了“青阳母婴用品代理有限公司”的牌子,摇身一变立刻高大上了起来。而他也从小区里搬了出来,毕竟那里人多嘴杂,他现在肚子大了,被人看见不太好。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就是以前潮生住过的山庄,宋珏为了让他安心养胎,效仿海东麟置办下了这一处世外桃源,自己也干脆不务正业起来,家里的公司有父亲撑着,NAE那边也不用他天天到场,有事还有东哥顶着呢,正好可以安心陪岸青。 杨岸青被他黏得受不了,脾气一天比一天大。这阵子他几乎把他前三十八年都没来得及发的火一股脑地塞给了宋珏,可惜无论他说什么,对方都是一付好好先生的样子,化钢成柔,反倒是自己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 能有孩子当然高兴,可是这样一来宋珏就必须忍耐长达大半年的禁欲生活,这让憋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开了荤的他痛苦万分,每天晚上抱着杨岸青睡觉都是一种折磨。想得狠了,就只能跑厕所解决,有时候杨岸青也会帮他,不过宋珏舍不得他劳累,基本都自己解决了,反正十几年他都忍了,这几个月算什么! 曾经朝夕相对过六年的两个人需要重新磨合,日子虽然偶尔鸡飞蛋打热闹非凡,但总是伴随着平淡的幸福和由衷的笑容,让他们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就在两个父亲还有哥哥的细心呵护下,宋家老二终于出世了…… 第114章 番外三 杨岸青被推进仁爱医院手术室的时候,门口站了很多人,就像当年潮生生下海宝时那样,他的爱人、家人,所有关心他和他所关心的人都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三年前他曾经无比羡慕潮生,因为生下阳阳的时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只有姜百草陪着他,而如今,他也被人关怀着、期待着,更有孩子的父亲在意多过孩子。 杨岸青觉得他这辈子也许前生坎坷,但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他后半辈子的回报。所以他没有大部分孕夫那样紧张,不仅仅因为这是二胎,还因为此时的他有了家人的支撑,已经无所畏惧。 生产过程很顺利,毫无意外地又是个男孩。孩子四斤半,很健康,莫名其妙当了父亲的宋珏这次终于实实在在地体会了一把儿子出生的感觉了,那种紧张和忐忑快要了他的命,照潮生的说法,这人一直在门口打转,简直快把手术室门口的地板钻出一个洞来了。 杨岸青虚脱地靠在宋珏身上,怀里是皱皱巴巴的孩子。宋珏看了几眼儿子就把注意力转到了爱人身上,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心疼不已,一边在他脸上吻着一边说:“再也不生了……” 杨岸青笑他傻,不过好像自从相逢后,宋珏的智商就一直在退步,也不知道以前那个酷炫狂霸拽的宋总哪去了。 “都是这样的,这次其实算顺利了……” 宋珏听了这个疼得心都纠了起来,杨岸青这种平淡的语气反而更加重了他的罪孽感,他搂着杨岸青不停地道歉:“对不起,阳阳出生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杨岸青拍了拍他的手臂,浅笑着说:“阳阳是我一个人养大的,所以老二就交给你了,先把奶粉钱付了吧。” 宋珏点了点头,表示孩子的事他全包了,杨岸青只好静心把身体养好即可。其实这个时候,他压根没觉得养孩子是一件多困难的事,因为东哥看上去并不忙碌,除了回家陪潮生父子的时间多了些,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事实证明他想得太简单了…… 对于二孙子的出生,宋家老俩口开心得合不拢嘴,要不是孩子太小还得留在医院观察两天,他们恨不能现在就抱回家亲了够。宋立坤把阳阳抱坐在腿上问他:“阳阳,有弟弟了你高不高兴?” 阳阳一直撑直了脑袋往里面往,听见爷爷的话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当哥哥了!” 他这话被一旁的海宝听见了,海宝已经三岁多了,被他爷爷教得像个小大人似的,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不像海东麟也不像潮生,海泰安说这是个从军的好苗子,打算让他成年后直接上军校。潮生不置可否,觉得这事全看孩子的意愿,不过大概是耳濡目染的原因,海正睿一直就喜欢和军事有关的东西,看图册的时候也特别喜欢里面穿着军装的小人。 海宝听见那声哥哥,突然坐不住了,跳下椅子走到潮生面前,仰着头问他:“我也是哥哥了吗?” 听了孩子的问题,潮生有点尴尬,这也怨他,因为总想再要个女儿,所以总跟海宝说写你要当哥哥了之类的话,让孩子对哥哥这个身份无限向往,不过事实是残酷的,他家女儿还没个影子,而里面的那个—— “宝贝,那是你小叔叔……” 海宝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刚刚出生的小宝宝是自己的叔叔,无论潮生怎么解释他也不听,最后居然急得哭了出来—— “呜呜呜……明明是弟弟……不是小叔叔……我要当哥哥……哥哥!” 潮生把他抱在怀里安抚着:“睿睿不哭,不哭啊,等以后爸爸一定让你当上哥哥。” 说完还哀怨地看了一眼海东麟,接到他的眼神,海东麟连忙别开了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阳阳走过来对潮生说:“哥哥,我抱抱睿睿。” 潮生把海宝交给他,这几年海宝个头窜得很快,已经没有了小时候肉坨坨的样子了,不过小身子特别结实,所以还是很有分量的,他担心阳阳抱不动。 没想到阳阳把海宝稳稳地抱在怀里,本来还抽抽噎噎的海宝被叔叔抱起来后立刻就不哭了,乖巧地看着阳阳,喊了一声:“小叔叔……” “笨!”阳阳捏着他的鼻子说,“我弟弟才是你小叔叔,你以后得叫我大叔叔了。” 大叔叔这个称呼让阳阳格外得意,他觉得大的东西就是好的,比如大车、大房子、还有他的大爸爸,他现在升级为大叔叔,这绝对是质的飞跃! 海宝向来都很听阳阳的话,他歪着脑袋叫了一声:“大叔叔。” 这声大叔叔喊得阳阳心花怒放,连忙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他当了哥哥又升级为大叔叔,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潮生拉过海东麟说:“你看,小男孩就是喜欢跟大男孩玩,阳阳比咱俩这当爸的都管用,被他一哄睿睿就不哭了。” 海东麟点点头,手术室里的杨岸青和新生儿需要休息,所以他们不便在这里打扰太久,他觉得是时候离开了,等过几天再来看他们。这时宋珏走了出来,对他们说:“你们进去看看孩子吧。” 孩子的爷爷奶奶欢天喜地地进去了,潮生却说:“看孩子什么时候不行,刚才看了一眼够了,还是让小舅舅好好休息吧,我们明天再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宋珏似乎天生气场不合,尤其在得知他以前是怎么欺负小舅舅时,平时就少不了讽刺他几句。不过今天他决定放下对他的成见,因为他看见小舅舅的脸上闪着健康的红晕,还有那种被人全心全意疼着才有的幸福感。看来这人是真心悔过了,要不然小舅舅不会这么快乐。 他和海东麟打算就此告辞,临走的时候,他还不忘调侃上一句:“那我们走了,小舅妈。” 这声小舅妈让宋珏惊呆在原地,同时惊呆的还有海东麟。然后两人极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的表情截然不同,宋珏显然有些得意和戏谑,而海东麟则是一脸无奈。 海东麟拉起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潮生,抱起睿睿走出了医院,上车时对他说:“你怎么挤兑阿珏还把我给绕进去了?” 潮生不明所以:“啊?” “阿珏原本是我兄弟,现在突然比我高出一辈了。” 潮生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宋珏刚才的表情那么得意呢,他暗自骂自己蠢,不过很快就被另一件事转移了注意力,他意有所指地对海东麟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进一趟手术室啊?” 海东麟被他问得顿时失了神,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知怎的就偏了一下,车路子打了个滑,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海宝觉得好玩,欢呼着让父亲再来一次,潮生则是沉下了脸,不悦地看着海东麟。 他现在终于确定了海东麟这厮压根不想再要一个孩子,怪不得一直对这事这么敷衍。可惜他一个人又生不出来,海东麟一直这么不配合他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女儿的影子? “去趟超市再回家。” “嗯?不是昨天才去过么?”感觉到了车内的低气压,海东麟小心地问道。 潮生笑得很无辜,“再去买点菜给你补补肾。” 海东麟的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该想点对策了。于是在买菜的时候,他就让潮生抱着睿睿在外面等他,自己在付钱时顺便把收银台旁边架子上的一个小盒子也扔进了袋子里。 于是到晚上的时候—— 夫夫俩照例办着事,海东麟在这方面十分照顾潮生,喜欢把他伺候舒服了才进去,尤其是最近,潮生都躺平在床上舒服得哼哼唧唧的,全身的皮肤都泛起了潮红,就等着海东麟的下一步动作了。 海东麟的技术无懈可击,潮生晕晕乎乎地迷蒙着双眼,他的双腿不停地蹭着海东麟的腰身,催促着他。可是左等右等也没见他行动,反而听见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就好像是什么包装袋被扯开了。 潮生疑惑地微微抬头,这一看把他填满大脑的请欲全给赶了出去,之间海东麟正在以极不熟练的手势扯开了一个碧云涛的包装纸…… 欲火被怒火代替,潮生直勾勾地盯着海东麟和他手上的碧云涛,沉着声问他:“你、在、干、什、么……” 被抓了个现行的海东麟怔了一下,看潮生满脸不悦连忙凑上去吻住了他,最好是把他亲得米糊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可是潮生这次没这么好打发,他推开海东麟,什么也没说就夺过了他手上的碧云涛,冲着不远处的垃圾桶,拿出了他三分球后卫的本领,红色的小袋子在空中划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就应声入桶。 做完这件事后,潮生盯着海东麟看了一会,看得后者背脊发凉,就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 潮生一语不发地把海东麟推倒在床后骑了上去,然后扶着他那家伙就直直地坐了下去。熟悉的快感传来,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粗喘。 “下回再让我看见这玩意,你就去隔壁睡。” 开始动前,潮生冷冷地命令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海东麟看着眼前强势的潮生,突然发现他们的立场似乎倒了个个。曾经他是那个追逐猎物的猎人,如今他似乎变成了羔羊,潮生却摇身一变,成为了捕食者,牢牢地操控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也怨不得别人,因为这都是他给惯出来的…… 杨岸青给第二个孩子起名叫宋源,希望他饮水思源,不忘记别人的恩德。阳阳还是随他姓,这一点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宋珏正式成为了家庭煮夫,专心留在家里照顾杨岸青和孩子,带大了海宝,吴妈又来到杨岸青这边帮忙,她打着趣对杨岸青说:“看来我老婆子剩下的年数都得花在你和潮生身上了,我说你们是不是约好了接力赛的啊,一个生完另一个生,下回是不是该轮到潮生啦?那我干脆不走了,等源源大些直接打包去隔壁。” 杨岸青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吴妈爱聊天也会聊天,知道杨岸青脸皮薄就不逗他了,她抱着熟睡的源源,突然想起了十几年前—— “你说现在多好,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我想起你生阳阳时候的样子,心里就发酸。哎,你别怪我多嘴,我就是觉得要是宋先生当时也在就好了。” 杨岸青感慨万千,当年的他几乎没修多久就去外面东奔西跑,每天很晚才回来,在外面的时候实在想儿子,就中午跑回来看一眼,然后匆匆出门。那阵子要不是有吴妈,估计他都要崩溃了。 “吴妈,谢谢你,你就把阳阳和源源都当成孙子,我让他们都喊你奶奶。”对吴妈他是打心眼里感到尊敬和感激,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早已是他的亲人,也是他们一家的恩人。 这回轮到吴妈不好意思了,“说什么呢,我老了,也没什么本事,就能帮你们带带孩子了,阳阳不是一直叫我奶奶吗,我喜欢孩子,也喜欢看你们一家家都这么开心。” 其实吴妈的儿子儿婿很能干,家里根本不用她挣钱,但她总是闲不住,一听说谁家需要帮忙了就跑出来,怎么劝也不行。她活了大半辈子,见过不少族里人因为孩子的事而不幸,她不愿意再看到那样的事发生,所以每一个境族人有困难时,她都会义无反顾地伸出援手,即使没有任何回报。 可是老人家从来不提自己的功劳,面对被她抚养大的孩子们时,她总是教育他们要孝顺父亲们,让他们知道父亲们是花了多少心血才生下他们并抚养成人。 杨岸青握住老人的手,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其实老天爷待他不薄,在他困难的时候总能碰上一些好心人,比如姜百草,比如吴妈。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杨岸青和这幸福的一家子。 这头忙着育人,那边却忙着造人。不过这次总是比不上第一次那么顺利,又过去一年,潮生这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真是不想他来时却来了,想他来倒怎么也不露面了。”潮生叹着气说。 他最近也没有了当初的热衷,甚至渐渐放弃了这个打算,其实他们有睿睿这么个儿子也足够了。这几年他一直很忙碌,他已经读完博士继续留校任教了,平时的教学工作并不轻松,除此之外他还得打理店里的生意。现在的贾岩柯俨然是一副经验老道的管理精英的样子了,在他们的第三家分店开出来的时候,潮生又让出了自己的一部分股权,但是这部分股权并没有交到贾岩柯的手里,而是给了江万彤,就当是她的嫁妆。 一年前彤彤硕士毕业后并没有留在米国继续读博,而是选择回到国内和贾岩柯完婚。她这一举动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包括一直苦等着她回国的贾岩柯,因为彤彤在米国的成绩十分优异,百分百可以拿到全额奖学金继续深造,她却放弃了机会,毅然决然地收拾好所有行李回到了帝都。 当时潮生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当然喜欢贾岩柯和彤彤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作为看着彤彤长大的哥哥,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妹妹对于学业的执着,没想到她居然会回来得这么干脆。 江万彤笑了,在她的笑容里,潮生已经看不到属于少女的天真烂漫,反而有一种成熟女性的妩媚和娇柔,看来这两年里,贾岩柯改变了她很多,让她懂得了除了出人头地之外,这世上还有很多能让她感到幸福的东西,譬如爱情。 “哥,岩子守了我九年,我不能这么自私让他一直这么等下去,该轮到我回报他了。” 潮生听了这话感到无比欣慰,他的妹妹终于彻底长大了,她不再只想着证明自己,因为在贾岩柯的眼中,她已经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 几个月后,他笑着牵着妹妹的手把他放在了贾岩柯的手上,然后把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说:“祝你们永远幸福。” 他还记得贾岩柯当时丢脸的样子,因为他当场就哭了出来。新郎在结婚当天也是要打点粉底修饰一下让他能更上镜的,所以贾岩柯这天比任何时候看上去都要白,但是被他这么一哭再用纸巾这么一抹,脸上的粉就全花了,有些地方露出了黑熊哥的本色,乍一看一块黑一块白,愣是把挺煽情的一幕弄成了喜剧。 潮生至今还会时不时拿这事来取笑他,不过黑熊哥脸皮厚,丝毫不在意这个,对他来说,娶到江万彤就是他人生最大的成就,那天是他生命中最值得回味的日子,因为披上婚纱的彤彤是那么美,美得他心肝乱颤,差点就要把持不住了,至于出点洋相什么的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没过多久,他们就传出了喜讯,彤彤怀上了孩子,而且还是一对双胞胎。这消息可乐坏了贾家的人,尤其是贾爷爷,本来就把彤彤当亲孙女看待的他更是把孙媳妇疼到的骨子里,眼里再没亲孙子贾岩柯了。彤彤嫁给贾岩柯后两人把家安在了鼎臻总店的附近,这样离他们上班的地方都比较近,不过几乎每隔两天就会回去看看父母,但是自从彤彤怀孕后,贾妈妈觉得儿子压根就照顾不好她,就把彤彤接回了老家住。这样一来离江家也近,两家人就能一同照顾彤彤了。 自从当年江百川的离婚风波发生后,这几年来何凤艳便了不少。她的脾气收敛了很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地吹嘘自己的长子,也不会动不动就为了一点小事跟人吵架。江良现在是完完全全的一家之主,不仅拿回了财政大权,而且把江百川管得死死的,不准他在酗酒闹事。 俊俊已经六岁了,今年刚上小学一年级,在他身上,何凤艳又看到了希望,所以把她对儿子的一部分爱转嫁到了孙子身上,希望把他培养成社会精英,不要像江百川一样走错路毁掉一生。 江百川这几年在一个公司任职,他的记录不良,被开除的公务员一般很难找到好工作,所以一开始只不过是这家公司的仓库管理员。那阵子他颇有点郁郁不得志,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才怎么能沦落到给人看仓库呢,不过时间长了也就任命了,因为无论是江良还是何凤艳都不像过去那样对他百依百顺了,他的的确已经被俊俊取代了,就是闹点脾气也没人理。于是只好把苦水往肚子里吞,好好上班、夹着尾巴做人。 他的学历和资历毕竟还在,所以几年后,公司把他转到了其他部门,从事文案策划工作,让他能够发挥特长。虽然比不上以前在电力局时的风光,不过好歹也是一份稳定工作了,这回江百川的傲气早已被磨得差不多了,工作起来倒是比以前认真多了,也不会再把鼻子翘到天上,整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 至于他们母子和潮生的关系,只能说表面上过得去吧,人心一旦被彻底伤透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但是家里要有什么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潮生是从来都不推辞的。 自从彤彤怀孕,何凤艳倒是没像过去那样漠视她,而是做到了一个母亲该做的,她把俊俊送到学校后就偶尔去看看女儿,或者给她做点吃的,江万彤从来没在家里受到过这种待遇,起初还有点不习惯,不过久而久之,她和何凤艳的关系也稍微缓和了些,母亲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有些事就让它过去吧,总记在心里没有任何意义。 崔琳琳后来跟那个批发水果的男人离了婚,理由是受不了他的家暴。这次两人没孩子,把共同财产一分就断得干干净净,这些都是她来看俊俊的时候说的,当时她的眼神总往江百川身上瞟,大约是还没死心。不过江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接受她了,时间一长她就不再惦记江百川了,去年经人介绍嫁给了一个开熟食店的老板,虽然其貌不扬,不过据说人很勤快,对她也不过,现在小日子过得还行,人也比先前圆润了些。 眼看着前妻都三婚了,江百川也着急,不过他有点眼高于顶,总想找个年轻漂亮的,这条件一说出去人家就不爱给他介绍了,所以一直单到现在。 在潮生终于放弃了对女儿的执念后,意外再次降临,在他三十一岁这年,获得了一个意外惊喜,这还真是应验了那句话,想他来时不来,不惦记了却悄悄地来了。 潮生乐得抓着海东麟的手直傻笑,海东麟捏捏他的手说:“这下高兴了?” “嗯!”潮生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扑在他身上兴奋地打着滚。 第115章 番外四 比较让人意外的是,预产期居然和海东麟的生日是同一天,也就是说,在海东麟四十岁生日那天,他将会得到自己的第二个孩子。 所有人都在对这个孩子翘首以盼,而海泰安在喜悦之余却想起了另一件事情。所以在某天把海正睿送回家后,他拉着潮生商量了起来—— “潮生,你看老二也要出来了,刚好跟东麟四十岁生日是同一天,所以我就在想,要不把东麟的生日先不做了,等给老二办满月宴的时候咱们一起给办了,到时候把两边的亲朋好友都叫上,你一直不让我给你俩办婚礼,我这心里总是不舒服,你看这样的话就等于三件事一起办,行吗?” 潮生犹豫了一会,其实在睿睿周岁的时候老人就提出了这个想法,在潮生心里,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能这么开明让他很感动,也许是那一年经历的事情太多,让老人看开了很多,把名与利放在一边,没有什么比家人团圆更让他开心的。 可是说到办婚礼这事,他总觉得有些别扭。一来他们俩都是男人,海宝的身世一直对外宣称是代孕所得,二来么,办婚礼的话势必会邀请双方的家人,虽然大家早已心知肚明,可是正正经经地办仪式还是让人有点接受不了。最要命的是,到时候他肯定会见到任佳雯,一对曾经的情侣,分别和海家的人结了婚,还差着一个辈分,这多尴尬啊。 潮生的脸皮撑不住这么前卫的事,偏偏人家海家父子丝毫不觉得不妥,反倒显得他扭捏了点。海泰安这个提议倒是不错,满月、生日宴、婚宴一起办了,哪部分都不会太突出,而且邀请的客人刚好也是一样的,倒是省事了。 所以他决定答应老人的提议,跟他合计了一下日子后说:“爸,这次我都听您的。” 海泰安满意地笑了笑,这儿媳妇现在看来,除了性别不对之外其实哪都好,对儿子知冷知热的,对自己这个长辈也孝敬得很,人也上进勤奋,有时候看着比寡言少语的儿子都要顺眼些。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几个月后,还是在仁爱敬慰,潮生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个女儿。姜百草当时也在场,看到潮生抱着女儿眼睛都舍不得挪一下的样子啧啧乍舌:“这不到十分之一的概率都让你碰上了,还真是奇了。” “这叫心想事成!”虽然虚弱得要命,但潮生还是忍不住得瑟起来。海东麟把他按在床上让他好好休息,把一干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 满月宴就设在宋氏旗下的裕丰国际酒店,请的客人不是很多,但海家这边的亲朋以及海东麟的好友都是非富即贵的人,为了安全和低调,宋珏干脆决定在那天餐饮这块不做生意,专门就服务东哥一家人了。 所有的客人都被服务生带到了宴会场地,这是裕丰最豪华精致的一个大厅,所有的摆设都奢华无比,就连餐具也是纯银制成。今天的菜品是按照裕丰的最高规则准备的,足见对这场宴席的重视程度。受邀名单还不足百人,厅里放了十章大圆桌,都铺上了喜庆的正红色桌布,仔细去看的话,上面所绣的花纹居然是一个“囍”字。起初来宾们都以为这是海家女儿的满月宴兼海东麟的生日宴,看到这里才明白过来主人家的用意。 潮生早早地就来到了会场,起初一直在连接大厅的休息室带着江满宁等待,一个月大的孩子除了吃就是睡,压根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等到宾客陆续来了,潮生才把孩子交给吴妈,自己动身去迎接。 江家这边来的客人不多,除了江良一家,就是彤彤的婆家贾家人了,还有几位叔伯阿姨,拢共也不到二十个。海东麟这边只邀请了几位好友,除了宋珏,还有谢祁一家四口。剩下的就全都是海家的亲朋了。光是姓海的就占了四桌,更不用提海泰安和海泰和的那些老战友老朋友了。 海东麟身边被前来问候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潮生早已习惯了他这样子,干脆专心招呼起自己这边的客人来。何凤艳带着儿子和孙子跟在江良后面,看到眼前的场面不由得惊呆了。她是死活没想到海家居然会承认潮生的地位并大操大办地把这事昭告天下,那当年还威胁个什么劲,害她跟老二的关系都差了许多,到现在想让他帮点忙还得让老头子去开口。 何凤艳这辈子都转不了性了,她永远都只会从别人身上找原因,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不过好在这几年她也学聪明了不少,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儿子女儿颐气指使了,因为她终于发现,一直被忽略的潮生和彤彤似乎比百川都要出息。这个事实虽然让她感到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到底是一家人,他们要是有门路多少得帮着点大儿子,她打算过阵子让潮生跟海东麟说说,把百川调他们海程上班去,弄个小领导当当。 潮生把家里人安顿好后,发现海家那边人也差不多都到齐了,这时他的视线意外地和不远处的任佳雯交汇在一起,两人对视了不到一秒任佳雯就觉得尴尬无比,连忙挪开了视线,潮生早已把过去的事放下,任佳雯进来的时候他还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 宴会开始前,海泰安先上台说了几句话,他牵着睿睿,五岁的孩子身子已经抽得很高了,个头比同龄的孩子要高出不少,他站在爷爷身边,身姿挺拔得像是在站军姿,表情也很严肃,只有微微抿起的嘴唇透露出了他此刻的紧张心情。 海泰安说完后就把话筒递给了他,睿睿看了爷爷一眼,接过了话筒。沉默几秒后,他清脆的嗓音传遍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大家好,我是海正睿,谢谢各位爷爷奶奶、叔叔伯伯阿姨来这里参加我老爸的生日宴和我妹妹的满月宴。我先祝我老爸生日快乐,宁宁满月快乐!” 底下响起了哄堂的掌声,让海正睿更加紧张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慌张起来。 潮生在下面扯了扯海东麟的手说:“怪不得昨晚怎么也不肯睡,10点去看他两只眼睛还睁得老大,估计是在背词呢。” 海东麟笑着拉住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我爸这主意不错,有些话咱俩不合适上去说,就让睿睿代劳了。” 可惜被寄予厚望的海正睿没多久就维持不住端正稳重的小大人形象了,众人的视线让他感到局促不安,他顿了好几秒,然后脸上的表情就崩溃了,可怜巴巴地拉了拉爷爷的衣袖说:“忘词了……” 下面哄堂大笑,居然连他的两个亲爹都笑了。尤其是江潮生,他早料到了儿子撑不到最后,没想到这么快就破功了,怎能不忍俊不禁。 海泰安弯下腰把他抱在怀里说:“忘了就忘了吧,睿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海正睿冲他眨了眨眼睛:“可以吗?” 老人点点头,在他鼓励的目光下,睿睿清了清嗓子,做了一个深呼吸后,用更加洪亮的声音说:“老爸!爸爸!你们一定要永远幸福地在一起!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家四口!”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这次却不是对着台上的孩子,而是下面的海东麟和潮生。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在这里,所有人都必须卖海家这个面子,所以一个个都拍得十分卖力。 焦点突然转向了自己,潮生错愕了一下,看着这么多人的目光都在他们这边,脸皮都红了。海东麟在桌下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手,安慰说:“你上大课的时候几百个学生怎么没见你脸红?” 被他这么一调侃,潮生也觉得这没什么了,同性在呢么了,他和海东麟跟天底下所有的夫妻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因爱而结合,共同组建家庭、孝敬长辈、抚养儿女,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活着,他没有任何理由为此感到羞愧。 于是潮生大大方方地和海东麟一起挺胸面对众人的祝福。也许在场的人都各怀心思,也许这掌声里没有多少真心诚意的祝贺,但他仍然感谢他们,因为他们见证了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 虽然台词不对,但意思倒是差了个八九不离十,海泰安抱起孙子亲了一口就把他带下了台坐到了潮生他们身边。海东新捏了捏儿子的脸说:“臭小子。” 海正睿早已忘记自己在台上的窘样,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神色,扭开脸严肃地警告老爸:“别总捏我脸,爷爷说这样会圆成大秤砣的。” 海东麟身形一顿,然后看向了父亲,再次感受到了来自家人的恶意。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坐在一起,江满宁虽然在熟睡中,但也似乎被他们的气氛所感染,突然弯起了嘴角,然后图了个圆满无比的奶泡泡。 所有人都明白,海泰安这是借了孙子的口告诉了他们江潮生在这个家的地位,这时听上去虽然惊世骇俗,实在不像是海家这么有声望的人家干得出来的事,不过他们都明白,既然话都说出口了,仪式也办了,那江潮生就再不是海东麟的情人,而是真真正正的海家人了,所以也没有人再敢看轻他。只有海明一脸不屑,把筷子在盘子上敲得叮当直响:“娶个男人当个宝,哼,搞笑……” 他的母亲连忙捂住了嘴让他当心祸从口出,而他的妻子任佳雯则一直怔怔地看着潮生的方向,心思早已不知飞去了何方。 她想起了自己结婚的时候,海家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办,生怕更多人知道他们的长孙娶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女人,给他们家丢了脸。而她嫁入海家后,海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不仅对她不理不睬,有时候喝醉了酒就会把气撒到她身上,认为是她拖累了自己,毁了他的好姻缘和远大前程。 每当这个时候,任佳雯都有苦说不出,她只能抱着女儿以泪洗面。久而久之,年幼的女儿被她的悲伤所感染,变得越来越安静甚至沉默寡言,好在海明的母亲发现得早,赶紧把她带在自己身边,不让任佳雯过多接触了,孩子这才慢慢恢复了孩童的天真活泼。 任佳雯知道以整个海家对自己的态度,她永远都只能当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尤其结婚后海明就不再碰她,让她再也没有机会怀上第二个孩子,万一海明在外面花天酒地让别的女人生出男孩的话,她的地位就会变得岌岌可危。海家会为了孩子接纳她,自然也会接纳另一个女人。 那样一来,她现在所拥有的财富地位、优渥的生活、还有她娘家人的面子就全部失去了,那对她来说无异于世界末日。她感到惶惶不安,整日活在这种恐惧当中,心情变得抑郁,人也消瘦枯黄下去,浓妆也掩盖不住她凹陷的两颊和眼底深深的憔悴。 反观潮生,他以一个男人的身份被海家接受,海泰安真心诚意地把他当成一家人,甚至把他的外姓女儿也纳入海家族谱,为他们操办隆重的婚礼,当成一场大喜事宣告众人。这样冰冷的海东麟也对在面对他时露出那么温柔的眼神,就好像把潮生当成了一件稀世瑰宝。 这不公平!她哪里比不上潮生?为什么一个男人都能被海家所接受,她一个女人、海明明媒正娶的妻子却得不到半点重视? 为什么? 任佳雯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痛苦,潮生一家人幸福美满的样子就跟针扎一样让她觉得疼痛难忍。哀怨的她忍不住用责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丈夫,却发现他正在把玩着手机不知和谁在聊天,脸上笑得一脸荡漾。 她感到越发的落寞,不由得装作关切的样子,堆着笑问了一句:“阿明,和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谁知海明只是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就又低下头继续发短信去了,“关你P事,吃你的吧。” 任佳雯的笑容冻结在脸上,隐约间听见了世界崩塌的声音。 第116章 番外五 总攻海宝&卫璋&叶行渠 酒足饭饱后,大人们还能端坐在位置上谈天说地,几个小的可坐不住了,纷纷扭着身体从父亲或者母亲的身上滑下来,四处寻找熟悉的小伙伴。这些孩子们在会场里到处跑来跑去,一边跑还喜欢一边大声叫嚷,几乎把大人们的声音都盖过去了。有几个皮的跑着跑着还撞上了椅子凳子什么,一不小心就摔倒在地上,好在有厚厚的羊毛地毯垫着才没出事。 大人们已经管不住兴奋的孩子了,潮生头疼不已,海东麟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对付孩子这点上,他的确像潮生说的没有任何用处,所以潮生压根也没指望他,而是把眼神投给了杨岸青。 收到他求救的目光,杨岸青回忆,拍了拍身旁的大儿子说:“阳阳,该你了。” 阳阳已经是十三岁的英挺少年了,他的眉目长得极像宋珏,不过下巴的形状随了杨岸青,他的个头已经和一般成年人差不多了,只是五官看着比较青涩。他正抓着一个蟹腿美滋滋地啃着,听见爸爸的话后,皱着一张俊脸苦恼地说:“又是我啊……” 杨岸青安抚他,“你是哥哥,当然……”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知道爸爸接下来要说什么,赶紧摆摆手,从位置上起来。 潮生接着说:“阳阳你就把弟弟们都带到休息室去吧,我让人带你们过去。” “知道啦,哥哥,我一出马小子们就老实了~”阳阳冲潮生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然后一个个地去逮满地撒欢的小孩们了。 在孩子们心里,十三岁大的杨阳具有绝对的权威,他总是有很多新奇的玩意,还会说一些长辈们永远不可能告诉他们的事,所以阳阳在他们的心目中的地位跟偶像差不多,他说的话简直就是圣旨。 阳阳已经集合了几个总在一起玩的孩子,让稍大些的带着小的,跟在大人后面朝休息室走去。他并不是很喜欢做这样的事,说起来,他虽然是这里头年龄最大的,却是性子最活泼好动的,但是在这帮小毛头面前,他必须装得正经一些维护自己偶像的尊严,同时也让他们心服口服,但是总背着偶像的包袱是很累的…… 算了,要是不搞定这帮小鬼,爸爸又该碎碎念了…… 看着阳阳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仔似的浩浩荡荡地离开,一直坐在凳子上乖乖吃饭的睿睿也终于坐不住了。他在这个年岁的孩子里面定力最好,不过看见其他孩子玩得这么开心当然会向往,尤其带头的还是他小叔叔。于是他抬起头问潮生:“爸爸,我能去玩一会吗?” 潮生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当然可以,不过睿睿现在也是哥哥了,要照顾弟弟妹妹们,知道吗?” “嗯!”得到爸爸许可的睿睿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蹬蹬蹬地追到阳阳后面去了。 “潮生,要不我去带他们吧。”吴妈不放心几个孩子,自告奋勇地要求去照顾他们。 潮生摇摇头,拉着她坐下:“我让几个人在那照看着,没事的,这里是宋家的酒店,阳阳对这里很熟悉,所以不用担心。吴妈,你都为了我和小舅舅的事辛苦操劳了这么久,这会也该休息休息啦,再吃点吧,我看你特别喜欢这道百味鸡,又让他们上了一盘。” “哪的话啊,看见这些小娃儿们我也高兴哪,我们家小秋和黎简总不让我出来工作,但我就是闲不住,他们压根不懂,看着你们都过得这么幸福,孩子们长得这么健康是多么开心的事。”说完还瞪了一旁的儿子儿婿一眼。 秋棠是她的儿子,黎简是秋棠的配偶。两人已经在一起十年多了,儿子黎驰也八岁了。这几年他们和潮生、杨岸青一家来往很密切,彼此已经很熟稔了。起初见到黎简的时候潮生还以为这才是吴妈的儿子的,虽然长得并不像,但是他身材纤长,长相斯文,戴着一副眼镜很有文化的样子,在潮生心里,上面那个都是海东麟和宋珏那样的,却没想到也有黎简这一号。后来见了秋棠他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秋棠不仅和吴妈长得有三分神似,他那性格尽得吴妈真传,热情好客,还特别会聊天,基本上只要他一开口,满桌人就只有听的份了。秋棠长得很阳光帅气,颇有点体育系帅哥的意思,如果把他和黎简放在一起,没人会以为他是下面那个。 黎简只比秋棠略高了一点,性格沉稳安静,见人只是微笑,话并不多。他是一个很有名望的作家,连潮生都拜读过他的大作,所以也难怪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书卷气,给人感觉有点像古时的儒生。 但是后来熟了以后,秋棠曾经乔乔跟潮生说过,这人表面上是个文化人,其实关了灯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他以前就是被他人畜无害的样子给骗了,直到被吃干抹净才知道这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吃人不吐骨头那种。 秋棠说起这些的时候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临了还捶着胸叹道:“本来还以为能压他的,之前老子可从没做过下面那个!” 听了他这么直白的话,潮生被一口水给噎住,呛得半天没缓过来。一想到阳刚健气的秋棠被阴柔纤细的黎简压在床上的样子他就觉得很违和。 不过他从心眼里喜欢和感激这一家人。黎简有自己的出版社,规模相当大,几乎是业界数一数二的大型出版社,而秋棠的事业发展得也很好,根本没有理由让吴妈出来干活。但他们还是选择尊重吴妈的医院,让她帮助了一个又一个的境族家庭获得幸福。潮生尊敬这样的人,把他们一家人都当成了亲人,所以平时来往比较多,会互相带着孩子去对方家串门。 而在与宴会厅连着的休息室内—— “源源!” “到!” “睿睿!” “到!” “俊俊!” “到……” …… 一进到休息室,山大王阳阳就开始清点名单。他先从自家的点起,先是宋源、海正睿、江俊,彤彤姑姑家的贾于飞、贾于悦,然后是吴奶奶家的孙子黎驰,接着还有谢叔叔家的夏夏、谢云杰和谢云泽,总共九个孩子,俊俊和朱驰大一些,他就分配他们各管两个,夏夏只要管好自己的弟弟们就好,然后他这个大王就可以安心地坐在一边看电视,让小的们自己玩去了。潮生还安排了几个大人在休息室里照看他们,所以根本不必担心会出岔子阳阳觉得自己的做法真是太英明了,他果然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啊!怎么会有像他一样既英俊又聪明呢,这真是太神奇了! 阳阳为自己的做法感到洋洋得意,开心地拿起遥控器调到了动画频道,刚好他最喜欢的银河超人第十一代开播了,于是乐滋滋地看起动画了,把一堆小毛头忘在了脑后。 但是源源才两岁,正是黏人的时候,贾家和谢家的双胞胎有哥哥带着自然乖乖听话,可是他的哥哥总喜欢自己看电视不理他,所以没一会就觉得委屈了,抓着阳阳的裤子想要爬到他腿上去看电视。 “呜呜呜,哥哥你不理我,我要告诉爸爸和大爸爸呜呜呜……”源源觉得自己的哥哥是大王,那他至少也是个小大王,可是他却没有感觉到小大王应该有的待遇。 阳阳拿他没办法,把他抱到腿上说:“乖乖坐好了,跟哥哥一起看电视,要是不乖就把你扔给小侄子。” 源源一听这个立马不哭了,规规矩矩地坐在阳阳腿上看电视。兄弟俩性格南辕北辙,阳阳活泼,源源则比较安静,小小年纪心眼就不少,按照杨岸青的话来说,就是贼精蔫坏的,也不知道像谁。 源源最喜欢的人是爸爸们和哥哥,最怕的人就是自己的小侄子睿睿。睿睿向来都稳重得远超出同龄人,而且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的,不仅严格要求自己对别人也是一样。有一次源源因为打碎了东西不承认,就被他“批评教育”了十分钟,并被逼着去站墙角。这侄子教育叔叔的一幕看得爸爸们忍俊不禁,杨岸青一点也不介意小儿子被管教,宋珏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所以源源出生后就对他宠爱无比,几乎有求必应,现在家里除了阳阳已经没人能制得住源源了,但奇怪的是源源从还不会走路开始就特别怕睿睿,这对杨岸青来说倒是好事,睿睿那套“军事化管理”刚好能挫挫小儿子的锐气。 源源平时像一只小狐狸,但是只要跟他提到“小侄子”或者是“睿睿”两个字,他就会胆小得像只兔子。等到十几年后,成年的宋源一想到童年的事就会懊恼万分——他这个当叔叔被侄子骑在头上这么多年算是怎么回事?而且到后来他对海正睿都变成了生理性恐惧,那货一在场他就不敢说话,也不知道哪年是个头。 他缩在哥哥怀里,背靠大树好乘凉,就连睿睿也很听哥哥的话,所以他还是老实呆着在这吧。源源的小心思已经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另一头的海正睿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从进到休息室,他的目光就一直被谢家的双胞胎锁牵引着。 他们今年已经三岁了,和源源还有贾于飞贾于悦差不多大,但是在睿睿看来,他们是那么小那么可爱,跟他见过的孩子们都不一样。 他们同样是两个父亲所生,他们的爸爸叫夏云凡,是新科影帝,刚才在宴会中,除了海东麟一家人,就属他最引人注目了,溢出来就迎来了不少粉丝的尖叫声。 夏夏是他们的长子,是个文静乖巧的孩子,一对双胞胎也生得玉雪可爱,让人见了都想抱起来亲一口。睿睿见惯了家里那些皮小子们,乍看到这么文静的,还以为是短头发穿着裤子的女孩子呢,于是觉得很好奇,不仅一直盯着他们看,还挪了挪脚步往他们身边凑。 但是他们的哥哥夏夏一直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保护者的角色,让他难以靠近。睿睿实在很想认识那对漂亮的双胞胎,于是鼓起了勇气对夏夏说:“夏哥哥,我可以跟你的妹妹们做朋友么?” 夏夏愣了愣,看了看自己两个弟弟说:“我没有妹妹,他们是我弟弟。” “啊?”海正睿惊了一下,然后仔细地观察了会双胞胎才发现,那的确两个长得跟小姑娘一样可爱的男孩子。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源源也是这样,不过源源不乖,没有他们可爱。 “男孩子就男孩子吧,没关系的!”海正睿握拳,对着夏夏说道。 什么叫男孩子就男孩子? 夏夏疑惑地看着眼前个头已经不小的睿睿,果然海伯伯家的孩子也跟他一样与众不同,怎么说的话都让人听不懂呢。 不过他还是礼貌地说:“你可以跟他们做朋友哦。” “真、真的吗?”海正睿严肃正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天真欢欣的笑容。 “嗯!”夏夏点头。 “太好了!”海正睿欢呼一声,然后在夏夏惊呆了的表情中,冲上去抱着双胞胎在他们脸上快速地亲了一口,发出了“吧嗒”的声音。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夏夏连忙把弟弟们护在身后。 夏云杰和夏云凡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感到很好玩,还冲第一次见面的小哥哥伸出了胳膊要跟他玩。 海正睿涨红了小脸,表情却很坚毅,他拉着双胞胎的小手说:“小杰、小泽,我、我喜欢你们!以后嫁到我家来吧!我会对你们很好的!” 早在看到睿睿亲双胞胎的一幕时,阳阳就把注意力转向了他们这边,现在听见他的“誓言”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是他腿上的源源却丝毫不觉得好笑,睿睿居然亲别人家的小孩,真讨厌,难道潮生哥哥没教过他不能随便乱亲人的吗! 夏夏已经被他的话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把弟弟们往回拉,可云杰云凡不知哥哥的苦心,反倒使劲往睿睿身边凑,小哥哥长得很好看,而且特别有大人的样子,被他亲一点也不讨厌呢。 “睿睿哥哥,我们也喜欢你~” 双胞胎甜甜地对海正睿说,让后者脸上的红晕更深,几乎涨成了紫红色。海正睿十分开心,握着他俩的小手说:“你们等我,我去告诉爸爸!”说完就飞快地抛出了休息室,留下了愁眉苦脸的夏夏和压根搞不清楚状况的双胞胎。 阳阳在一旁点评道:“不愧是海伯伯的儿子,真厉害。不过他这是跑回去找打么?” 海正睿风一样跑到了潮生和海东麟身边,累得直喘气,潮生觉得奇怪:“你不是跟阳阳叔叔去玩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他们正和吴妈还有谢祁一家坐在一起闲聊天,看见儿子回来了就把他抱起来帮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海东麟和谢祁挨坐着,聊的都是关于工作的事,一见睿睿回来了也停下了。 海正睿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杯水,然后开心地对爸爸们说:“爸爸,老爸,我有媳妇了!还是两个!” “啊?”潮生被他吓了一跳,海东麟也不得不把惊奇的目光投向了儿子。 然后海正睿把脸转向笑得很温柔的夏云凡说:“小杰和小泽已经答应我了,他们说喜欢我,谢叔叔夏叔叔,你们什么时候让他们嫁到我们家啊?” 他的童言童语让潮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就连海东麟也露出了“这孩子没救了”的表情。倒是谢祁和夏云凡觉得很好玩,相视一眼就笑了,其他大人直接大笑出声,尤其是爱看热闹的秋棠—— “哎呀呀,太不得了了,睿睿,你爸爸们刚把婚结了就要操心你的婚事了,我得回去鞭策鞭策我儿子,太不像话了,居然八岁了还没给我把儿媳妇领回来。” 一桌子的大人们都跟着笑了,除了面色发窘的海东麟和江潮生。 ———————————————— 番外番:卫璋 穿着硕士服的卫璋走在人群中,即使穿着一样的衣服,高大的身材和阳刚俊帅的五官也让他格外引人注意。今天是他的毕业礼,在听完校长冗长的祝词后,他们来到了礼堂门口准备合影。 七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就连对学校生活向来漫不经心的卫璋也多少感到了一丝不舍,不过他并不是难道这美好的校园时光,而是微微感叹以后很难再见到那人了。 他心中所想之人此时正坐在人墙的第一排,作为曾经教授过他们选修课的老师参加了他们系的毕业合影。 如今再看到江潮生,卫璋的心里已经不再有当初的悸动,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真正动了心的人,所以他的目光还是会被他牵引。 江潮生的脸上带着和煦温和的笑容,一如他的性格,温暖沉静。从一开始卫璋便是被他的笑容所吸引,后来才渐渐发现了他的其他魅力。不过再想也是多余,这个人不属于自己,看他现在过得很不错,卫璋没有半点嫉妒,这样认真勇敢对待爱情的人,应该有个完美的结局。 拍完照散场时,卫璋走到了江潮生面前,摘下硕士帽在他眼前晃了晃。 “恭喜!”江潮生说。 “江老师,以后就没机会调戏你了。” “说什么呢,”潮生只当他说笑话,也没当真,只是责怪地笑笑,“这么大的人了说话还是这么没分寸,以后到了社会上……” 一看他又要开始说教,卫璋露出了“饶了我吧”的表情,冲他摆着手说:“我错了我错了,最后一次了,江老师,你就放过我吧。” “臭小子!”潮生拍了拍他的背,“以后好好干!”然后就跟着同时离开了这里。 卫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洒脱的笑容,晃晕了几个女生的眼。 有三个女神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了一会,派出了一个代表来邀请卫璋参加今晚的散伙饭局。卫璋一直和周围的同学格格不入,他身边仿佛有一栋看不见的墙,生生把自己和众人隔开。但正是这种距离感让他在同学眼中极具神秘感和吸引力。再加上出色的外表、优秀的成绩和显赫的家世,让他被女生们在暗中奉为药剂系一哥,只是他本人不知道而已。 不过卫璋的乖张和阴晴不定也是出了名的,所以这么多年,鲜有敢和他表白的女生。但过了今天可能很难再有这种机会了,所以她们决定放手一搏。 “不去,没空。” 卫璋的回答干脆利落,就连说话的机会也没留给对方,直接转身往校门口走去,他把手里的帽子挥向了天空,似在和他的校园生活做道别。 也许属于他的那个人正在某个角落里等他,在此之外,他不打算浪费时间在任何人身上。 ——江潮生唯一教会他的一件事,就是认准了一个人就要勇往直前,披荆斩棘,无所畏惧。 ——————— 番外番外番 叶行渠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就要疯了。 两天!整整两天了! 这个妖怪一样的男人把他囚禁在这里,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每天被他上什么都干不了! “放我走吧,求你了……” 失踪了这么久,妈妈和姐姐肯定要担心死了,要是她们急出什么病来,他就和这个恶魔拼了! “还不够……” 被他称之为恶魔的男人用指尖拂过叶行渠的胸前,引来了男人的一阵战栗。叶行渠发着抖颤声问道:“你、你到底要怎、怎么样,你是谁!” “真伤心……居然把我忘了……”男人伸出舌头舔去了叶行渠眼角的泪水。 叶行渠欲哭无泪,这到底是哪来的神经病啊!不过话说回来也是他自己作死,因为失恋,所以他就去酒吧借酒消愁,想到杨岸青就心里难受,一难受就给自己灌酒,然后就彻底醉了。 在他的神智已经模糊不清时,有一个男人过来搭讪,这一晚上他已经拒绝了不少人,正想开口让他离开,却在看到他的脸时被惊呆了。 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简直跟画里走出来一样,那精致的五官如同一笔一划雕琢而成,让人见之忘俗。 男人冲着他笑,叶行渠的心就漏跳了一拍。他发现自己真是个见异思迁的男人,刚刚还在为杨岸青伤怀,这会已经对着陌生的男人发花痴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当花心大萝卜的天分呢。 管他的……反正我今天已经是单身了……何不放纵一把享受美色…… 被美色所迷的他就这么晕乎乎地跟着男人走了,等到被压在床上呻吟时才发觉情况不对…… 怎么我成了被享受的那个…… 男人办事的时候特别猛特别用劲,和他的长相完全不符,简直要把他生生干死在床上,没到一半叶行渠就晕死了过去。 等他一觉醒来,发现情况更糟糕了,他被囚禁了,关在一栋不知在何处的房子里,而这长相俊美内里却邪恶无比的男人似乎把自己当成了他的禁、脔。 “放心,我会让你慢慢想起来的……”男人重新覆到了叶行渠身上,发出了如同来自地狱般的呢喃……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是真的完结了- -,本来想再弄一章的,但是考虑到已经打脸太多次了,最后总要信守一次自己说的话,就把最后三个番外放在一起,简简单单都搞定了!!!叶行渠这个番外有点无厘头,其实我就是想看他被压,这货哪里像攻啊!!! 本章主要是总攻海正睿的正名之战,小花你就认命吧,把你们家两个乖乖嫁过来,咩哈哈哈哈! 终于完结了撒花,其实真的很舍不得,但我废话太多了,想必番外大家也看够了,再拖就招人烦了,55555,下篇文请大家继续支持,鞠躬!!!!求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