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占有(出书版)》作者:Erus/十彦/沙叮/火鱼 刚开始,贺冬觉得, 楚暖是他这辈子遇过最讨厌的雇主, 既阴沉、毒舌、乖张又沉默。 但后来,贺冬发觉, 楚暖的冷漠和沉默,只是自我保护的伪装, 乖张和毒舌,只是不熟练的撒娇方式, 以及在日常相处中,对他渐渐产生的依赖, 而最后,贺冬决定, 他要将合约期限和内容从短暂的三年保镳, 延长成一辈子的恋人…… 楔子 “姓名:贺冬 性别:男 年龄:三十二 学历:自考本科 经历:退伍特种兵,曾任xx公司保全。五月进入月平家政培训中心,在校表现优异,精通所有基础技能及部分高级技能(详情请见附表)。 培训中心点评:(1)沈默,稳重,坚韧,有耐性。(2)认真,负责,尽忠职守,上进心强,野心小,可以托付重要任务。(3)军人出身,纪律性强,自制力高,军事素养高,可以胜任保镖一职。(4)性格较为耿直,懂得变通,建议初期不要交托负面任务。(5)由於家庭原因,对薪资期望值较高,但为人有原则,不易被金钱收买,若要重用,建议对其家人提供保障。 ……” 郑伯翻阅著手上这份材料,这是月平家政培训中心提供的一份简历,其中最有价值的部分莫过於这个培训中心对该学员的点评及使用建议,这个点评在业内很有名,以客观准确著称,对雇主有很大的参考价值,是这个培训中心在雇主之间最有名的一项服务。 粗略看过之後郑伯觉得贺冬基本符合自己的要求。 “小单,你去调查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安排一个时间见个面。” “是。” 站在郑伯身边的中年男子立刻接过材料,转身出去了。 第一章 甲方:楚暖 乙方: 本人楚暖(以下简称甲方)现聘用    先生(以下简称乙方)为甲方随身助理,於   年  月  日签订本合同。 第一条,…… 第二条,…… 第三条,…… …… 第九条,劳动报酬:试用期一个月,甲方按本合同规定的工资形式和考核办法,以现金人民币向乙方支付工资、奖金一万元,并按国家有关规定向乙方支付各种补贴及福利费用。试用期後自动转为正式员工,月薪三万。 第十条,合同期限:本合同自签订之日起生效,有限期为壹年,於____ 年____ 月____ 日到期。 …… 贺冬看著眼前的合约,心中不免感慨,他没想到自己刚刚从家政学校毕业就能获得薪资如此优厚的工作。 贺冬是一名退伍军人,退伍後回到老家,双亲亡故,只剩下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为了给妹妹治病,贺冬来到T市工作。他原本在战友的帮助下进入一家公司担任保安,但因为得罪了公司的主管而被炒了鱿鱼。 失业的贺冬不得不寻找新的工作,而在这时,一个朋友告诉他可以考虑报名家政培训,因为现在高级管家的薪水很高,以贺冬接受过专业军事训练并且自考了本科学历的基础,在家政这一行业里应该会很吃香。本来贺冬并不是很想做这行──不就是保姆吗?可是现在工作不好找,加上他是退伍军人,可以说除了战斗并没有什麽其他特别的才能,要找一份高薪的工作实在很难。 经过考虑,贺冬接受了朋友的意见,经介绍来到了月平家政培训中心。 今天,这名自称郑伯的老者找到贺冬,告知贺冬他们需要一名“随身助理”,问贺冬是否愿意尝试。贺冬自问没有问题,接受了郑伯的测试,测试的结果让郑伯很满意,於是郑伯给贺冬看了刚才那份合约。 通过郑伯的介绍,贺冬对自己即将面对的工作有了大概的了解: 贺冬即将服务的楚家少爷楚暖是一个双腿无法站立行走的残疾人,所谓“随身助理”,除了要负担一定的保全责任之外,更重要的是,贺冬还要帮助行动不便的楚暖打理日常生活,比如给楚暖推推轮椅,抱楚暖上下车、上下楼,每天给楚暖按摩腿部肌肉,帮助楚暖如厕以及沐浴,除了这些,有必要的时候贺冬还要为楚暖煮饭做菜端茶倒水,甚至如果楚暖信任他的话他还要执行一定程度上秘书的职责,比如为楚暖安排行程或者是处理公司文件…… 总而言之,贺冬必须变身全知全能的超人,以备不时之需。 相对应的,这份工作的薪水也不低,合同上约定的薪水远远超过了贺冬的想象,一般像他这样在培训中心完成课业後走出去的家政人员能进入中产家庭工作并四五千的工资已经算是不错了,而豪门贵族一般是不会到外面来聘用人员的──他们有自己的人才储备。 郑伯像是为贺冬解惑似的,说:“我们的少爷比较挑剔,他的随身助理很少能做满两个月。事实上,如果能用钱找到一个让少爷满意的人,不要说三万,就是三十万都不是问题。” 郑伯这句话让贺冬有些头皮发麻,他很难想象一个人是难伺候到什麽程度以至於连三十万的月薪都“不是问题”──不过贺冬觉得或许有钱人和普通人对金钱的概念完全不同吧。 果然,高薪不是那麽好拿的。 不过对於有挑战性的工作贺冬是跃跃欲试的。 合同签下,郑伯告诉贺冬明天早上九点到楚家报到,他要先给贺冬做“岗前培训”。 虽然早就从郑伯说话的字里行间感觉到楚家是一个豪门大族,但当贺冬进入楚家大宅,入目的景象还是让他发怔。事实上贺冬看到的很简单,从汽车沿著山路慢慢上山,在开入一扇雕花大铁门之後,贺冬看到的就是幽静的林荫大道,沿著林荫大道汽车缓缓前进,大约十分锺後,汽车开出了林荫大道,於是合同看到了可以和市中心广场喷泉相媲美的大喷泉,一栋外观复古的西式两层楼房,以及楼房之後还有一座更高更大的建筑。 司机让贺冬在喷泉前下车,贺冬在仆役的带领下走上阶梯,站在楼房大门前向四周眺望,他看到的是零散的建筑以及看不到尽头的绿色森林…… 难道这整个山头都是楚家的宅院? 贺冬错愕地想。 仿佛是看穿了贺冬的疑惑,特地来迎接他的郑伯语带骄傲地说:“贺先生,您现在视线所能看到的所有土地,都是属於我们楚家的。这片区域就是楚家的祖宅所在,日後你会对这里的地形慢慢熟悉的。” 全部?贺冬愣了愣,看了一眼那似乎没有尽头的绿色土地,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这个社会有著多麽夸张的分化。 定了定神,贺冬收回目光,对郑伯说:“现在,我们需要去见少爷吗?” 像是在赞许贺冬的自制力,郑伯笑了笑,将贺冬引进了门,说:“不,暂时还不需要。我现在让人带你去你暂住的房间,在今後几天里我会给你进行一些培训,让你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还有你必须知道的一些禁忌和要求。” 於是贺冬就在楚家大宅里住下,他现在住的是仆人的房间,等培训结束後他就会住进主屋──以便随时响应楚暖的召唤。 贺冬在郑伯身边接受了为期五天的培训,听郑伯说了所有大宅里的忌讳和要求,也包括那位暖少爷的喜恶性情。虽然五天来贺冬连楚暖的面都没有见过一次,但他还是从郑伯的介绍里感觉到那是一个性子乖戾、患有轻微心理疾病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的洁癖的家夥──听上去似乎很让人讨厌。 虽然贺冬努力让自己抛弃偏见,但他发现自己还是对这个尚未蒙面的雇主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而今天,贺冬终於正式上岗。 “来吧,小冬,我带你去与暖少爷见个面,希望以後你能好好照顾他。” 郑伯将贺冬叫来,带他进入主屋。 主屋并不是一间屋子,而是指位於这篇住宅群中央的那栋最高最大的楼。 主屋是完全西方式的建筑,对称而高挑的建筑结构,楼体表面看上去有些斑驳陈旧,仿佛是在无声地述说它悠远的历史。書香門第 通过五天的培训贺冬已经知道,楚家的繁荣兴旺和外国大贵族有很大的关系,所以楚家在很多地方都具有西式风格,例如眼前这栋主屋。 进入主屋的同时,郑伯说:“小冬,暖少爷的脾气不太好,说话比较苛刻,但是他是没有恶意的,所以如果暖少爷说了什麽不好听的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不会。”贺冬应道,但他心里对那位暖少爷已经产生了负面印象。 郑伯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暖少爷说起来也是十分可怜的,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双腿也残疾了,大家族里总是会有一些利益纷争……这些年楚家都是靠他撑起来的,十分辛苦,所以有时候难免脾气暴躁,但他是个好孩子……小冬,以後你和他相处的时候多包容他一点。” “好的,我知道。” 主屋一共有五层,第四层是楚家少爷楚暖的私人空间,整个第四层,除了经过特别允许的仆人可以进入打扫整理,其他人都不允许随意进入。而贺冬在担任楚暖的随身助理之後也将入住第四层──当然,分配给他的只是一个房间。 从高空俯瞰,主屋的形状就像是一个有棱角的U,贺冬跟随郑伯走入U的右边,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扇高大的暗红色大门,威严,厚重。 这是楚暖专用的书房,贺冬从介绍中得知,楚暖睡眠不好,血糖低,早上都睡得比较迟,一般上午楚暖都在这里办公,下午才会去公司。 郑伯上前轻轻敲了三下门,很快,门从里面打开了。 厚重的大门徐徐打开,阳光从门内射出照在贺冬的眼睛上,贺冬不由得微微眯了眼。 大门完全打开,门内的世界引入眼帘。这是一个极为宽敞的书房,正对著门的那面墙是一面落地窗,此刻窗帘被完全拉开,金色的晨光透过纤尘不染的玻璃照进书房,这正是刚才开门时那强光的来源。 落地窗前是一张大型办公桌和一张奢华的沙发椅,此刻沙发椅上坐著一名青年,青年正埋首办公,略长的刘海挡去了他的大半张脸,再加上背光,贺冬无法看清青年的模样,只觉得青年似乎很消瘦。 从大门走到办公桌前的几步间,贺冬用余光打量了书房的构造。房间的右边立著高大的书橱,大量的书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上面,看上去很有气势,而房间的左边则摆放著茶几和椅子,明快的颜色为书房增添了几抹休闲的色彩,但这样明快的色彩与书房沈稳的色调格格不入。 房间的大门後站著一个仆从打扮的年轻人,贺冬记得刚才开门的就是他。 贺冬还看到,办公桌旁边放著一张轮椅,想来就是那位暖少爷的轮椅。 “少爷,我将人带来了。”郑伯站在办公桌前一步远的地方恭敬地说。 沙发椅上的青年“嗯”了一声,但没有抬头,依然看著他手中的文件。 贺冬有些奇怪,看了一眼郑伯,而郑伯则用眼神示意他静待片刻。 果然,片刻後,青年在文件上写了一点什麽──或许是签名吧,随後青年合上文件夹,将注意力转到郑伯和贺冬身上。 青年并没有将他高贵的头颅完全抬起,只是转动眼珠,眼睛向上瞥来,略长的刘海垂在他的眼前,他的目光就这麽透过刘海的发梢落在贺冬身上,背光的阴影、冷漠的神色还有那锐利的眸光──青年就像一只毒蛇,阴鸷,尖锐。 被这样的目光看著,贺冬感到很不自在。 青年静静看了贺冬两眼,转而对郑伯说:“他很脏。我不要。” 青年的声音平淡、悦耳,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或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他的说话内容却让贺冬感到恼怒! ──这是赤裸裸的侮辱! 贺冬没有将这种愤怒表现在行动上,只是沈默地站著,仿佛什麽都没有听到,天知道他现在已经想甩袖走人了。 但郑伯对青年说:“少爷,他已经经过全身检查了,他非常健康而且拥有良好的卫生习惯。” 青年冷淡地说:“我不喜欢他皮肤的颜色,看上去一点也不干净。” 贺冬的皮肤是古铜色的,这是他常年在阳光下训练、劳作的结果,几乎每一个军人都拥有这样的肤色,甚至更深沈。 而郑伯也为贺冬解释:“这是常年接触阳光的原因。这样的肤色正能说明他有能力为您服务。” 青年没再说什麽,只是那双蛇一般阴鸷的目光紧紧盯著贺冬,像是在审视什麽,但似乎又带著一点轻蔑和厌恶。 贺冬讨厌这样的目光,仿佛自己在青年面前就像是一颗待挑拣的大白菜,而不是一个人! 贺冬怒火腾起,但想到这份工作的高薪以及之前郑伯说过的话,他将自己的怒火按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青年收回了目光,重新埋首於公文之中,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那就他吧。” 郑伯退出书房後,贺冬站到楚暖後侧方。大约是习惯了,楚暖埋首於文件之中,完全视贺冬为无物。 贺冬站了一会儿,无聊之余开始打量楚暖的样貌。 从贺冬角度看去,他只能看到楚暖的侧脸,而且还只是小半张。 楚暖皮肤很白,像是很少见阳光,又像是缺乏血色。楚暖也很瘦,他低著头,露出的脖颈纤细得让贺冬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将它捏断。 贺冬还发现楚暖的手很漂亮,像是传说中钢琴家的手,但骨节分明,光线明亮的时候就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透著一种病态。 贺冬知道,楚暖并非天生体弱,只是十年前的一场车祸夺取了他自由行走的能力,长期与轮椅为伴的後果就是身体逐渐虚弱──和久坐没有运动有关系,也和楚暖的精神状况有关──听说车祸之後楚暖的精神状况就一直有些问题。再加上楚暖一人独撑楚家大局,殚精竭虑,消瘦也是必然的。 本来,最初贺冬虽然对楚暖有一定的恶感,但在听说了这些事之後却对楚暖感到敬佩和怜惜:十六岁还只算是个半大孩子,可是这个半大孩子却要强忍著失去双亲的痛苦承担下家族重担,这种压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不过今日见面,楚暖那句“他很脏”却让贺冬对楚暖的恶感再次回升,如果不是这份工作的待遇太过丰厚,贺冬当场就要甩袖子走人。 贺冬以为楚暖会刁难自己然後将自己赶走,不过楚暖并没有这麽做,楚暖一直埋首於文件之中,一副根本无暇理会贺冬的样子。 贺冬静静站了两个小时,中间除了女仆送来茶点,在楚暖食用後他帮著端到一边以外,就再没有其他动作。虽然对於出身军伍的他来说就算站上一天也没问题,不过枯燥是难免的,就在贺冬略微有些走神的时候,楚暖突然开口: “贺冬。” “到!”贺冬条件反射地立正了一下。 脚跟相扣的声音让楚暖微微侧目,贺冬也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了,略微羞赧,刚想解释点什麽,却在不经意间捕捉到楚暖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贺冬有些恼火,但也不好说什麽。 楚暖的目光只是在贺冬身上扫了一眼就回到了文件上,淡淡道:“把《国际私法》、美国贸易法以及相关解释拿过来。” “是。” 贺冬转身走向书橱,面对书橱上整整齐齐码放著的各类书籍,贺冬头大了:这麽多书?那什麽什麽法在哪里? 贺冬硬著头皮在书橱上一本本找过去,但无奈书橱太大书也太多,贺冬看了老半天都没找到。 楚暖不耐烦了,追问:“怎麽这麽久还没好?!” 贺冬有些窘迫,虽然他认为自己不熟悉书的摆放并不是他的错,但是拿书这麽没有难度的事情他都没能做好,这实在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楚暖轻哼一声,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冷淡地说:“国际私法,右边数过去第三个书橱,右边,第四层。贸易法,左边,第一层。” 贺冬愣了愣,按照楚暖说的走到第三个书橱前,打开右半边的橱门,第四层上赫然摆放著有关国际私法的各种书籍,不但有中文的还有其他语言的,贺冬认得英文,对於其他语言的就看不懂了。 贺冬看了看,将上面有写到“国际私法”四个字的书全给拿了下来抱到楚暖面前。 楚暖看了一眼贺冬手上的小书堆,冷哼了一声,抽出其中两本,道:“其他的不需要,放回去,按顺序。还有贸易法的。” 贺冬於是乖乖地把其他书放回了原位,又到底一层去拿贸易法的书,但这回他郁闷了,因为那一层的书除了一本《美国贸易法》是中文的,其他都是英文的。贺冬不知道要拿哪一本! 犹豫了一下,贺冬将这一整层的书都抱了出来,好在书橱每层分隔出的空间并不算很大,里面也不过放了十来本书,全部抱出来也就是用点小力气而已。 对於贺冬这样的做法楚暖什麽也没说,只是撇撇嘴,抽走了自己要的书,其他的就让贺冬放回去。 贺冬以为楚暖会刁难自己,不过看起来楚暖还没有这个闲工夫。 第二章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贺冬提醒楚暖该下楼吃午餐了。 楚暖“嗯”了一声,继续看他的文件,大约五分锺以後才合上了文件夹,揉揉眉心,淡淡地说了一声:“去吃饭。” 楚暖坐在椅上子没有动作。贺冬愣了愣,才反应出楚暖需要自己的帮助。连忙将轮椅推到沙发椅旁边,弯腰将楚暖从沙发移中打横抱起。楚暖大概也是习惯了这样的服侍,当贺冬将他抱起的时候,他很自然地展臂勾上贺冬的肩膀,以保持身体的平稳。 抱起楚暖的瞬间贺冬有些惊讶,虽然知道楚暖很瘦,但楚暖的体重还是超乎想象的轻,抱在怀里又瘦又窄,骨头有些硌人,常年没有活动的双腿更是纤瘦。 亲密的接触让贺冬闻到楚暖身上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香水还是熏衣的香料味。 短暂的接触留个贺冬这样的印象,他没好意思低头去打量楚暖的样貌,只是觉得印象中十分乖戾的人原来是如此消瘦,完全没有男性应有的雄健,出於同情,贺冬觉得楚暖似乎没那麽讨厌了。 贺冬将楚暖小心地安放在轮椅上,等楚暖坐定松手後,他从轮椅下方的储物箱里拿出薄毯,为楚暖盖好双腿。 楚暖面色冷漠而略显阴沈地坐著。 贺冬不太确定楚暖是不是不高兴,但楚暖对贺冬的服务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於是贺冬推著轮椅走出了书房。 主屋里有电梯,贺冬不必烦恼如何将楚暖带下楼。不过当他推著楚暖走出电梯来到一楼的时候,楚暖再次开口:“洗手间。” “好的。” 贺冬应了一声,推著楚暖去了洗手间。 进了洗手间,贺冬将轮椅固定在特别的位置上,随後退了出去,并帮楚暖带上了门。 楚暖只是小腿受伤不能行走,而膝盖以上的部分都是完好的,家里的卫生间显然经过特别的设计改造,马桶、洗手台还有浴缸旁边都恰到好处地安装有支架和扶手,所以在家使用卫生间的时候楚暖并不需要别人帮忙。 贺冬站在门口等著,片刻後,洗手间里传来水声,随後贺冬手腕上的手表也发出震动,这是楚暖召唤他的标志。 贺冬推门进去,楚暖已经穿戴整齐坐在轮椅上,神色漠然。 习惯了楚暖这副好像总是在生气的表情,贺冬来到楚暖身後推著轮椅去了餐厅。 餐厅很大,长方形的餐桌摆在正中央,郑伯就站在一边等候。 贺冬将楚暖推至主位,固定了轮椅,随後他去了餐厅隔壁的一个小房间吃饭──仆从是不能和主人一起用餐的。虽然这个规矩明显带有等级色彩,不过贺冬也乐得走出楚暖的视线。 楚家为贺冬准备的午餐十分丰盛,贺冬大口大口地扒饭吃菜,他的动作必须快一点,最好是要在楚暖吃完之前就吃完,因为楚暖一叫他就必须马上过去,那他可就没有时间再去吃饭了。 军人的作风,贺冬快速地吃完了饭,擦擦嘴,回到餐厅,不过他惊讶地发现楚暖也吃完了,而且似乎已经吃完一会儿了。 贺冬快步走到楚暖身後等候命令,他觉得楚暖不可能是在等自己,或许饭後静坐是楚暖的习惯,不过这习惯郑伯似乎没提过。 贺冬刚刚在楚暖身後站定时,郑伯上前在楚暖耳边低声道:“暖少爷,陆文在澳门赌博欠下高利贷,两百万,他想向您借钱。” 陆文?贺冬回忆郑伯给自己介绍过的有关楚暖身边人的信息,这是楚暖的姐夫的名字。 楚暖曾经有一个姐姐,叫楚晗,患有抑郁症,十年前楚父楚母的过世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打击,抑郁症加重,没多久就自杀了。楚晗的年龄比楚暖大很多,死前已经结婚,丈夫就是陆文。 陆文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关於这点结婚前楚家众人就知道了,但是楚晗铁了心要嫁给陆文,因为楚晗有比较严重的抑郁症和自杀倾向,所以楚父楚母也就由著她。陆文娶了楚晗之後就一直靠妻子吃软饭。开始陆文对楚父还是有所忌惮的,不敢乱来。後来岳父岳母死了,妻子也死了,他欺负楚家内乱、小舅子年幼,就赖上了楚家。十年来一直向楚家要钱,现在楚家每个月给陆文十万生活费,但即使这样还是不够陆文开销,像欠了高利贷来借钱这样的事情之前也发生过好几次。 贺冬不太明白的是,以楚家的势力要摆平陆文还不容易,为什麽楚暖要忍气吞声? 不过这些都是楚家的家事,郑伯给贺冬介绍了陆文这个人的资料之後,贺冬也没去多问。 而这时,楚暖在听郑伯说完之後沈默了片刻,淡淡道:“给他。” “是。”郑伯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贺冬从他微挑的语气里听出了不耐烦和无奈。贺冬知道郑伯很不喜欢陆文,不过……无奈?为什麽? 楚暖没有再说话,十指交叉放在腿上,颔首垂目,贺冬站在他身後就看到那白皙纤细的脖子向前弯著,有一种随时都会折断的病态…… 贺冬觉得自己可能是杀人杀多了看到什麽都想弄断…… 这时郑伯微微俯身,恭敬地询问:“暖少爷,去花园散散步好吗?”饭後散步是楚暖的习惯之一。 “嗯。” 楚暖应了一声,於是贺冬推著楚暖去了花园。 楚家花园有很多个,分布在楼附近的就有前花园、中庭花园、後花园以及左、右花园,还有一个中心花园,而楚暖要去的是中庭花园。 中庭花园就是主屋和前厅小楼之间的那片绿地,绿油油的草坪上铺设著平坦的道路,周围的灌木丛修剪成菱形或椭圆形,形态各异的灌木雕塑夹杂其中,又有花树若干,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花瓣纷飞,让中庭花园即大气又美丽。 今天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又不让人觉得炎热,微风吹拂,撩起发丝,身处鸟语花香之中,心情也能随之轻松。 贺冬很喜欢这样的环境。不过楚暖似乎对此毫无感情,依然是微垂著脑袋,气息阴沈,不言不语。 慢慢推著楚暖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贺冬就推著楚暖回屋了。 下午楚暖还要去公司,毕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在家完成了。 推著楚暖回到卧室,贺冬将楚暖抱起放到一张凳子上,随後从女仆那儿接过准备好的外套替楚暖穿上。楚暖本身就穿著衬衫和西装裤,现在不过是将西装外套穿上而已。 对於贺冬的服务,楚暖倒也没有抵触,该伸手就伸手,该抬头就抬头,只是他的面色始终阴冷著,似乎心情不好。書香門第 贺冬也不管他,反正自己尽到自己的职责就是了。 替楚暖打领带的时候贺冬的视线不免接触到楚暖的下巴,他不意外地看到楚暖的下巴是尖瘦尖瘦的,只是贺冬看到楚暖的皮肤很白,白得近乎透明,皮肤格外细致,连男人下巴上本该有的一点儿胡根都看不到一丁点。 贺冬没有见过如此纤细的男人,他认识的男人都是粗旷的,肌肉结实,热血昂扬。 贺冬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一眼,然而这一眼却恰恰好对上楚暖的目光。楚暖浅棕色的瞳仁此刻却比纯粹的黑还要深沈,冷冷地看进贺冬的眼睛里,冻得贺冬身子一僵。 毒蛇! 贺冬的脑海里在第一时间冒出这个词! 阴鸷,危险! 几乎是下意识的,贺冬手上一个用力,领带结被他拉过了头,紧紧勒在楚暖的脖子上。楚暖顿时呼吸困难,眉头皱起,手一扬──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周围服侍的仆人都侧目看来。 楚暖的手还举著,没什麽血色的手掌此刻略微有些发红,而贺冬的左脸上也多了隐约的掌印。 贺冬噌地站起来,怒瞪著楚暖,然而楚暖只是瞟了他一眼,手指勾住领带结往下拉了拉松,冷冷道:“想勒死我是吗。” 不像疑问句的疑问句,贺冬的怒火被这毒蛇吐出的冰块砸灭了──真糟糕,他竟然差点勒死了他的雇主! 该死的本能! 贺冬咬咬嘴唇,低声道:“对不起。” “哼。”楚暖冷哼一声,等了许久见贺冬没有动作,不悦道,“发什麽呆,还不赶快帮我穿衣服!下午上班要是迟到我就让郑伯辞退你!” “是!” 贺冬连忙在楚暖面前单膝跪下,继续为楚暖打理领带。 就在贺冬将领带重新打清楚起身的时候,楚暖突然冷冷道:“下次不允许你那麽看我。” “呃?”贺冬一下没反应过来,同时下意识地看向楚暖。 楚暖看了他一眼,冰冷,轻蔑,厌恶。 “我会挖掉你的眼睛。” 楚暖淡淡地说,像蛇在猎物面前吐信子,冷静,压抑,危险。 然而贺冬却意外地没有生气,楚暖说这句话给他的感觉却不像是在威胁或警告,倒像是一个孩子在耍脾气──贺冬终於看清了楚暖的样貌,原来印象中乖戾阴冷的毒蛇男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很年轻的面容,消瘦而苍白,缺乏血色的唇是很浅的粉色,薄薄的双唇紧紧抿著,咋一看总要让人误会他还是个还在象牙塔里的倔强男生。 贺冬知道楚暖今年二十六了,但是从面容上看楚暖似乎不过刚刚二十,明明只小了六岁的人却好像是小了十二岁──十二岁,生肖都走过一轮了,根本就是个小弟弟,在贺冬心里称之为孩子也不过分。 原来贺冬淡淡一笑,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楚暖抬眼多看了一眼贺冬,对上贺冬的微笑,面色更是阴沈,刀子似的目光盯了贺冬许久,但最终还是什麽也没说,冷哼一声,重新低下了头。 贺冬将穿戴整齐的楚暖抱回轮椅,盖上薄毯,推出了卧房。 下午楚暖去了公司,坐在他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处理文件,依然是埋头苦干,除了偶尔让贺冬拿一份文件或者是抱他上轮椅去洗手间,就没有多说半句话。 董事长办公室配套的洗手间也是经过特别改造的,贺冬至今还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帮过忙”。对於这样结果贺冬却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楚暖自己是怎麽想的,不过如果是贺冬自己双腿残疾连上厕所都需要他人扶著的话……贺冬会觉得羞愤欲死,将心比心,想来那个神色阴冷的青年也是如此,所以才会坚持自己一个人上厕所。 回到家後用过晚饭,贺冬推著楚暖去复健室复建。 虽然郑伯没有明说,但贺冬隐约听出一层意思:楚暖双脚在生理上完全没有问题,只是他自己不愿意站起来──心理障碍。对於这种自己不愿意站起来的人,复健并没有什麽实质性的作用,不过为了防止楚暖双腿肌肉萎缩退化,每日的行走活动还是必须的。 楚暖攀著贺冬的肩膀,几乎将所有的体重都放在贺冬身上,而贺冬的双臂穿过楚暖腋下将他抱住架著,两人就这麽相拥,楚暖向前慢慢行走,而贺冬则随著楚暖的脚步一点点後退。 虽然复健不过半个小时,但复健完毕後楚暖还是额头冒汗,毕竟腿脚不方便,比起普通人,他的每一步都要花费更多的力气。 据说有著轻微洁癖的楚暖不出意外地皱起了眉头,说:“去浴室。” 不可避免的,贺冬还是要和楚暖赤裸相见。 卫生间分为内外两间,楚暖坐在外间的凳子上,贺冬为楚暖脱去衣服,随後自己也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将赤条条的楚暖抱进了里间。 里间有一个大浴缸,此刻浴缸里已经放满了热水,贺冬将楚暖放进浴缸,随後退了出来。 楚暖只是小腿有问题,膝盖以上都是完好的,完全可以自己清洗身体,而且借著水的浮力要在浴缸里移动身体也不难。 贺冬在外间等待,大约十分锺後贺冬手上的手表发生震动,贺冬这才推门进入里间。 浴缸里原本干净的水现在飘著细碎的泡沫,楚暖的头发湿漉漉的,双颊绯红,身上没有血色白皙的肌肤也呈现出粉红色──被热水泡的。贺冬觉得这样的楚暖好看多了,平时的楚暖就好像随时都会死去的重病号一样,过於苍白而没有一点生气。 贺冬将他从浴缸中抱起时没忘问一声:“有没有难受?” 楚暖淡淡地说了一声:“没有。” 听楚暖的回答淡然清晰,贺冬知道他是真的没事。楚暖的身子比较虚,有时候泡久了会晕。郑伯特别交代过,如果超过十五分锺楚暖没有召唤,贺冬就要马上进去,因为很有可能是楚暖晕倒了。如果是楚暖叫他进去,他进去後也要主动询问楚暖有没有头晕目眩的症状,因为有时候楚暖是不会主动开口的。 贺冬抱著楚暖在一张木凳子上坐下,扯过大浴巾给楚暖披上,又拿过一条毛巾开始为楚暖擦拭头发。 贺冬的大手隔著浴巾在楚暖的脑袋上搓揉,贺冬觉得楚暖的脑袋好小,有一点给宠物狗擦毛的感觉。不过心里虽然是这麽想的,贺冬可不敢表露出来,以楚暖的性子,如果贺冬告诉他你的手感很像宠物狗,恐怕楚暖会暴走吧? 头发擦得半干了,贺冬放下毛巾,用大浴巾给楚暖擦拭身体。 不可避免的,贺冬的视线落在楚暖的身体上。消瘦的身体就算被热水泡成了玫瑰色依然透著病态,楚暖真的很瘦,肩骨硌人,锁骨突出,肋下隐隐透出肋骨的形状。贺冬想到自己以及他所看过的其他男人的身体,无一不是肌肉结实体格强壮──军人嘛,没有雄健的体魄如何完成任务? 贺冬也不是没有见过消瘦病态的人,曾经的一位战友因为伤残卧床半年,也是消瘦至此。 擦干了上半身,贺冬的动作来到楚暖的下体。 多少有些好奇,贺冬多看了一眼楚暖胯间之物,略微有些出乎意料,和普通成熟男性一样,楚暖的性器比身上的皮肤色泽略深,说到尺寸,也是成熟男性所应该有的尺寸。之前贺冬看楚暖白白瘦瘦的样子,还以为楚暖的那玩意儿也是白白瘦瘦的…… 阿弥陀佛……贺冬暗道一声罪过,这样猜测一位成年男性是很过分的。 虽然脑子里转过很多歪七扭八的念头,不过表面上贺冬还是保持著面无表情,手下动作也没有因为各种念头而出现什麽异样,他干净利落地为楚暖擦干身子,拿来衣物为楚暖穿上。随後他将楚暖抱出浴室,推著轮椅送楚暖回卧房了。 楚暖的夜生活很单调,玩一会儿电脑,看一会儿书,中间接了几个电话,安排了几件事,上了一次厕所,沈默无声地度过了一个晚上,当时间指向十点半的时候,楚暖打了一个哈欠,睡觉了。 将楚暖抱上床,看著楚暖吃了安定,躺下,闭了眼睛,没了动静,贺冬这才关了灯,退出楚暖的卧房。 一天的工作到此为止。 贺冬关门离开之後没多久,楚暖床头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尚未睡著的楚暖慢吞吞地接起电话,郑伯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少爷,打扰您休息了。” “嗯,没关系。”楚暖轻轻地应,和白天的他比起来,现在的他语气柔和了许多了。 郑伯似乎笑了笑,温和地问:“少爷,对於贺冬的表现,您还满意吗?” 黑暗中楚暖晶亮的眼睛闪了闪,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他沈默了很久才开口缓缓道:“还行。” “那我们就将他留下再观察几天,少爷若是不满意我就让他‘离开’。”郑伯笑著说。 “先留下吧。” “那我就不打扰少爷了。少爷早点休息。” 电话挂下,楚暖翻了个身合上了眼帘。 贺冬离开楚暖的卧房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就在楚暖卧室旁边,“下班”之後贺冬可以在不打扰楚暖的情况做自己的事情,不过碰到楚暖有什麽事情,通讯器一响,贺冬就必须马上过去。 给自家小妹打了一个电话,确定小妹在家很好之後,贺冬就早早睡下了。 因为睡得早,第二天五点不到贺冬就醒来了,楚暖要睡到八点半才会起床,贺冬看时间充裕,索性下楼吃了一点早餐,随後向郑伯请示之後借用了楚家的健身房。 楚家的健身房很大很高级,用健身房管理员的话说就是:每年楚家都要为保养这些设备花费一笔巨资。但这个健身房十年来却一直处於闲置状态。 楚家现在只有楚暖一个主人,偌大的主屋冷冷清清的,可楚家并非一直都是这样清冷的,之前也有过人声鼎沸的时候。 楚暖的爷爷还在的时候,楚家每天都很热闹,楚爷爷有三个孩子:楚爸爸、楚暖的叔叔还有楚暖的姑姑,楚爸爸和楚叔叔都各自娶了妻子,先是楚晗出生,然後楚叔叔的孩子,最後是楚暖。楚爷爷还有一个弟弟,楚暖叫他叔爷爷,叔爷爷痴迷绘画,唯一的一个孩子早夭了,他就将三个侄子当做亲生的来疼,一家人感情很好。 最早楚爸爸三兄妹感情都还不错,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过日子,除了叔爷爷其他人都有每天锻炼的习惯,於是健身房也就特别热闹。 後来叔爷爷走了,楚奶奶也走了,楚小姑嫁到了国外,楚爸爸和楚叔叔为了利益感情有了裂痕,楚晗也嫁人搬出去了,主屋顿时空了不少。 再後来楚爷爷世了,为了遗产的事情两兄弟闹得很不开心,楚暖和堂哥的关系也因为大人的事情而紧张。一时间主屋的气氛总是剑拔弩张的。 过了两年,楚暖的堂哥吸毒过量死亡,没多久,楚爸爸和楚妈妈车祸身亡,然後楚晗自杀,再之後不到一年楚叔叔失踪了,楚阿姨为了寻找丈夫遭遇了车祸。转眼间,楚家就只剩下一个楚暖,还有一个只有要钱的时候才会出现的陆文。 ──以上,全部是健身房管理员告诉贺冬的。 管理员说:“最开始的时候每天都会有很多人来这里锻炼身体,就算是老家主也会来这里和子孙们凑凑热闹,可是现在……除了偶尔像你这样的高级保镖会来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贺冬不知道回答什麽比较好,只应了一声“哦”。 管理员又说:“以前暖少爷可皮了,上串下跳的,跟小皮猴似的,老家主他们都管不住他。那时候暖少爷每天都是笑嘻嘻的,还老爱捉弄我们这些仆人,那时候我们私下都叫暖少爷‘小恶魔’呢!” 说起以前的事,管理员露出一抹怀念的笑容,虽然嘴里说“小恶魔”,但想来顽皮活泼的楚暖还是很让他们喜欢的。 “可惜现在却变得那麽沈静了……真让人心疼……” 管理员和贺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一些楚家的琐事,也介绍了一些在这里工作的仆人的情况。 贺冬虽然不怎麽搭话,但是始终认真听著。 之前郑伯对贺冬交代过,让贺冬在不触及楚家机密和楚暖隐私的前提下多看多听,多了解一些楚暖身边的人和事。 郑伯说:“暖少爷这孩子有事喜欢憋在心里,跟在他身边要自己多关心细节,免得暖少爷有什麽不舒服都不知道──之前很多人都是因为这样被辞退的。小冬你人不错,可要尽心啊!” 於是贺冬就对有关楚暖的事上了心。 练了一个多小时,贺冬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告辞离去。临走前管理员对她说:“小冬,你回去别忘了洗个澡。暖少爷喜欢干净,你可千万不要带著一身汗味去见他。” “嗯,好。” 其实管理员不说贺冬也会去洗澡,不过被管理员说一下他洗得更认真了,还特别用了那块柠檬黄的香皂。 贺冬洗完澡,吃了早餐,稍做休息之後,时间就到了八点三十,该是叫楚暖该起床的时候了。 第三章 贺冬轻轻推门而入,经过一夜的封闭,房间里的空气却不浑浊,这是空气净化装置的作用。 窗帘紧紧拉著,没有漏过一丝光线,虽然外面已是晨光明媚,但房间里还是一片昏暗。 在卧室的正中央,那舒适宽大的大床上,楚暖侧身躺著,一动不动,呼吸匀长,似乎还未苏醒。 这是贺冬来叫早的第一天,他第一次看到睡眠中的楚暖,看楚暖微微蜷缩著身子的睡姿,他突然觉得这个看似乖戾的青年其实只是一个孩子。 “暖少爷?该起床了。” 贺冬轻轻推搡楚暖的身体,低声呼唤。 看起来楚暖睡得也不深,贺冬叫了两声他就有了动静,翻了个身,平躺著,睫毛颤了颤,片刻後,他抬手遮上自己的眉目,缓缓睁开了眼睛。 刚刚睡醒的楚暖看起来有些迷糊,一贯的阴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懒懒的惺忪。 楚暖揉揉眼睛,含糊地问:“几点了?” 这是楚暖的习惯,郑伯交代过,这时候要报上具体的时间。 贺冬看了看表,道:“八点三十二分。我帮你拉开窗帘好吗?” “嗯……” 楚暖用鼻音低低应了一声,依然闭著眼睛,没有起来的意思。 郑伯说过,楚暖有一点赖床的习惯,这时候可以放任他多躺一会儿,因为时间差不多了楚暖自己就会起来。 贺冬转身去打开窗帘,随著哗啦啦的响动,缺少了遮挡的明媚晨光顿时照亮了整个房间。楚暖不适应地微微皱了眉头,用手背挡住眼睛,不想让阳光穿透他的睡意。 贺冬将窗帘扎好,开始为了楚暖准备今天的衣物,轮椅推到了床边,随时等待楚暖的起床。 准备好这一切,楚暖还没有起床的意思,贺冬多看了他一眼,见楚暖白皙的面容在阳光下蒙上了一层金色的米雾──那是面部细小绒毛带来的效果。睡眠让楚暖双颊晕染了一层薄红,没有血色的粉唇也因为被褥的热度而略显红豔,精致的五官愈发精致,清醒时的阴冷荡然无存,不论怎麽看,这都是个十分漂亮的孩子。 贺冬目不转睛地打量著,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麽冒昧,直到楚暖突然睁开眼睛,目光对上,楚暖脸上闪过短暂的迷茫,迷茫後陡然阴沈。 贺冬这才意识到犯了楚暖的忌讳。 楚暖寒著声音说:“我说过,你再这麽看我我会把你的眼睛挖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自知理亏的贺冬真诚地说。 楚暖定定看了贺冬许久,冷哼一声,神色微缓。 楚暖自己撑著坐起来,他挪动自己的身体坐到床边。贺冬知道楚暖是要起床,便走到他身边,俯身将楚暖抱了起来。 楚暖攀著贺冬的肩膀,鼻尖触到贺冬的脖子,微微耸动了一下,他有些突然地问了一声:“早上洗澡了?” 贺冬愣了愣,随即答道:“嗯。” 楚暖没再说话,被贺冬推进洗手间,在特别设计的洗手台前洗漱。等他打理好了,贺冬再将他推回房间换衣服。 换衣服的时候楚暖突然说:“以後每天早上都要洗澡。” 洁癖?贺冬想起这个词。不过就算楚暖不说,贺冬每天早上都要锻炼,锻炼完也都是要去洗澡的。 贺冬点头应道:“好。” 接下去就是轻松而刻板的一天,贺冬依然站在楚暖身後,楚暖依然时不时让贺冬拿本书或是拿份资料,贺冬依然找不到,楚暖依然是带著一丝不屑地告诉他要拿的东西在哪里。午餐和晚餐贺冬依然慢了一步,不过楚暖依然在吃完後静坐片刻,有点像是某种习惯,又有点像在等待贺冬。到了晚上贺冬依然为楚暖擦身,对於已经看过一次的身体他已经不再那麽好奇,没什麽怪念头地结束了服务,抱楚暖上床了。 贺冬回到房间给小妹打电话的时候,楚暖也给郑伯打了一个电话。 “暖少爷,有什麽事吗?是贺冬让您不高兴了吗?”郑伯问,带著一点忧虑。 “嗯……不。”楚暖轻声说,顿了顿,他问,“他用的是新的沐浴品?” 郑伯愣了愣,说:“暖少爷您稍等,我查查。” 短暂的等待後,郑伯说:“是的,他用的产品是前段时间厂家刚送来的新品,试用之後觉得味道还可以我就留下了,刚好贺冬进来需要新的沐浴品,所以我就让人将剩下的送到他那里。暖少爷,您觉得不好闻吗?” “……不,好闻,我喜欢。”楚暖说。 郑伯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我让人去买多一点。” “好……”楚暖应了一声,但随即他又改口了,“不需要,他一个人用就好了。” “嗯?嗯,好的,谨遵您的吩咐,我的少爷。”虽然有片刻的呆滞,但郑伯还是认真地记下了楚暖的吩咐。 楚暖并不像第一天见面时贺冬所认为的那麽难伺候,楚暖总是阴著脸,也总是很沈默,可是从来不会刻意刁难人,或许是楚暖根本不屑去刁难贺冬这样的“仆人”。一个多星期的接触让贺冬觉得楚暖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虽然少一点活力,虽然多了一点病态,虽然咋看之下似乎不讨人喜欢,但其实依然有著可爱的一面,也会赖床,也会耍小性子,也有迷糊的时候。 很平静地过了半个月,这天午饭後贺冬推著楚暖在中庭花园散步,一名仆人匆匆走来对楚暖说:“暖少爷,陆先生来找您。” 楚暖稍稍抬眼看了看仆人,淡淡道:“让他进来。” 没多久,仆人便带著一个男人来到了楚暖面前。贺冬一眼就认出了来者──陆文。 陆文真人比照片更加英俊,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有点像混血儿,而且身姿挺拔,穿著一身休闲西装,咋一看还觉得像一个成功人士。贺冬估计当初楚晗就是被这副皮囊给迷惑了,才死心塌地地跟著陆文,最後还为弟弟留下了一个牛皮糖。 “哟,小暖,好久不见啊!” 陆文一开口就暴露了他那油腔滑调的本性。贺冬不喜欢这样的人,,但他作为外人也不好说什麽。 面对陆文的招呼,楚暖只是“嗯”了一声,冷淡地问:“什麽事?” 陆文嬉皮笑脸地说:“呵呵,小暖啊,你可还是这麽冷淡啊,怎麽说我也是你姐夫嘛!” “我知道,否则你根本没有资格站在我面前。”楚暖毫不客气地说,“什麽事,直接说。” 陆文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道:“小暖你真是……唉,也没什麽,就是姐夫最近手头有点紧……” 楚暖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上次不是刚给了你两百万。” “那个还赌债了啊!”陆文毫无羞耻地回答,“还了赌债可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楚暖眼也不抬,道:“赌债只有一百五十万。” “这……”陆文转转眼珠子,笑道,“五十万很快就花完了嘛……” 贺冬估计陆文又是去赌钱而且赌输了,显然楚暖也是知道的。楚暖虽然冷哼一声,开口却不是拒绝,而是问:“你还要多少?” “这……呵呵,小暖看著给就好了。”陆文笑嘻嘻地说。 “五十万。”楚暖不带感情地说。 贺冬觉得楚暖真大方,五十万说给就给,这数目可是贺冬想都不敢想的。可是陆文却不满足:“小暖,我可是你姐夫啊,不要这麽小气嘛。” 楚暖问:“那你要多少?” “呵呵,加一个零就好了。”陆文的食指和麽指圈在一起比出零。 居然是五百万! 虽然看不见楚暖的表情,但贺冬却看到楚暖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又像是神经质地抽搐,还带著一点愤怒。 楚暖沈默了片刻,道:“楚家不养废物。” 陆文的脸色顿时沈了,大声嚷道:“楚暖,你不要忘记当初你姐姐是怎麽死的!” 楚暖的手骤然握住轮椅的扶手,关节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白青白的,筋骨暴起,让原本就消瘦的手看上去更加可怕,简直像是骷髅! 贺冬感觉到楚暖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 贺冬看不到楚暖的表情,但他觉得现在楚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贺冬不知道陆文那句话是什麽意思,难道楚晗不是自杀的吗?还是其中有什麽别的隐情? 贺冬觉得不太妙,他好像不应该这麽袖手旁观──他的任务是保护楚暖。 “你……” “请你马上离开!” 楚暖开口的同时贺冬也开口了,贺冬洪亮有力的声音盖过了楚暖近乎低喃的话语。 楚暖迷茫而惊愕地抬头看向贺冬,陆文也狠狠地瞪过来。 “你是什麽人?”陆文恶言相向,“哦,你就是楚暖新找的小白脸是吧?啧,比上一个英武多了。干吗,吃了他什麽好处,还是被这小妖精迷死了,我和他说话你插什麽嘴!” 贺冬听出陆文话语中的猥亵,但现在他没有空去想这麽多,他上前一步站到陆文和楚暖之间,将楚暖挡在身後,厉声道:“请你现在马上离开!” “你……” 陆文惊惧地缩缩脑袋,目光飘向贺冬身後的楚暖,还想再说点什麽,但被贺冬冷眼一瞪,话又缩回了肚子里。 陆文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楚家仆人训斥顿时十分恼火,但摄於贺冬的杀气他又不敢乱来,他咽咽口水,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你给我走著瞧!” 陆文後退了两步,却又冲著楚暖说:“楚暖,好好想想你姐……” “闭嘴!” 贺冬大喝一声打断了陆文的威胁,眼睛瞪起,那古铜色的面庞狰狞毕露,仿佛随时都会扑上去吃人似的。陆文吓得不敢再停留,慌慌张张地就跑走了。 贺冬一愣,没想到陆文这麽不经吓,他还没动手呢对方就跑了。不过贺冬好像忘记了,他可是从死人堆里走出的特种兵,板起脸来杀气腾腾的,哪里是个普通混混能受得了的。 贺冬挠挠头,有些纳闷,但也没想太多,陆文吓跑了也好,省去了很多麻烦。 看陆文跑远了,贺冬才回头打量楚暖的状况。 楚暖低垂著头,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双手已经从扶手上松开,身子也不再颤抖,似乎已经没事了。 贺冬犹豫了一下,在楚暖面前蹲下,试图查看楚暖的面色,口中问道:“少爷,你……还好吗?” 刘海挡去了楚暖的神情,贺冬看的也不是很真切,只是觉得楚暖的脸色很苍白。 楚暖没有吭声,贺冬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声:“少爷?” 这回楚暖开口了,微弱,低哑,每个音都那麽飘忽,但每个音却又都是那麽沈重:“我……没事……” 贺冬苦笑,楚暖如此口吻他怎麽能放心。 贺冬想安慰一下楚暖,但又不知道陆文所指的楚晗之死是怎麽回事,听上去似乎和楚暖有什麽关系。贺冬怕自己乱说话反而会让楚暖更加痛苦,可是又不知道能说什麽其他的话。 犹豫了半天,贺冬还是起身向楚暖身後走去,路过楚暖身侧时他习惯性地拍了拍楚暖的手背以示安慰──以前贺冬都是这麽安慰战友的。贺冬丝毫不觉得这有什麽不妥,走到楚暖身後握上轮椅的推手,问:“少爷,你要继续散散步,还是先回房?” “……回房。” 楚暖说,於是贺冬推著他朝住宅走去。 坐在轮椅上,楚暖看了一眼自己被触碰的手背,就在刚才贺冬的大手覆在上面的时候他禁不住颤抖了一下,而这会儿,手背上似乎还残留著贺冬手心的温度。 定定看了一会儿,楚暖收回手,放在身前,另一只手握上,无意识地搓揉被触碰过的手背。 楚暖进入住宅後碰上面上焦急的郑伯。 “暖少爷!”郑伯看到楚暖低呼一声,急切地问,“您还好吗?陆文──他对你做了什麽?那个混蛋!我就知道不能让他进来!” 楚暖打断了郑伯的自责:“没什麽,他什麽也没做,他……他让贺冬赶跑了。” “贺冬?” 郑伯惊讶地看向贺冬。 贺冬头皮有些发麻,现在想起来便觉得刚才自己似乎冲动了,陆文和楚暖之间不论发生什麽也都是楚家的家事,他虽然是所谓的“随身助理”,其实也就是保镖兼看护的综合体,一个外人而已,没什麽立场去插手他们之间的纷争,而且陆文的话似乎还涉及了一些楚家的私密过往。 面对郑伯询问的眼神,贺冬也只能硬著头皮说:“陆文对少爷出言不逊,所以我就……就吓了他一下……没想到那人胆子那麽小,一吓就跑了……” 郑伯的神色变得很复杂,多看了贺冬好几眼,但最後也没说什麽,笑了笑,转而对楚暖说:“少爷您没事就好了。”顿了顿,郑伯又问,“那陆文那边……钱还给吗?” 楚暖眼未抬,道:“给他,五十万,他不要就算了。” 郑伯离开後贺冬推著楚暖回到了房间,本来他们还应该再在花园里逗留半个小时的,现在提早回来了,若是现在就准备出门无疑太早了,贺冬不知道该干什麽便询问楚暖的意见:“少爷……要休息一会儿吗?” 楚暖沈默了片刻,抬手揉揉眉心,道:“我想睡一会儿。” “嗯?好。” 贺冬将楚暖抱到床上,为楚暖更换睡衣。 对於楚暖这种身体虚弱的人来说睡午觉应该会是一个好习惯,不过实际上楚暖并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今天楚暖突然说要午休,看来是陆文那一闹让他累了。 换好了睡衣,楚暖吩咐贺冬下午三点的时候叫他,随後自己挪动身体躺进了被子里。 贺冬为楚暖拉上窗帘,打开空气净化器,原本在一边等候命令的仆人走了出去,贺冬也准备离开。 就在贺冬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手表突然震动起来,贺冬连忙走回床前询问:“有事吗?” 楚暖看著他,道:“留下。” “我?”贺冬很惊讶。 “是。”楚暖不欲多言,目光扫过一边的椅子和书架上,说,“你可以坐下看书。” 贺冬感到不解,抓抓头皮,不知这是楚暖的什麽怪癖,但人家是少爷,他也不能反驳什麽,便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而楚暖则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背对著贺冬睡了。 贺冬看了两页觉得有些无趣,注意力无法集中在文字上,有没有其他事情可做,贺冬的思路就渐渐朝其他方向跑去,首先想到的便是关於今天陆文的事情。 第一个让贺冬疑惑的便是关於楚晗之死。郑伯的说法是楚晗因为父母双亡打击过大,抑郁症加重,最後自杀身亡。但今天听陆文的威胁,似乎其中还有隐情,感觉上去像是楚暖害死了他姐姐似的,而这十年来陆文就一直揪著这点向楚家要钱。 如果是这样,那麽楚暖一直对陆文妥协也就可以解释了,可能是心中有愧,所以用这种方式补偿。 而第二个让贺冬不理解的就是陆文当时说的那句话:“……你就是楚暖新找的小白脸是吧?啧,比上一个英武多了,干吗,吃了他什麽好处,还是被这小妖精迷死了……”。 当时贺冬没去仔细考虑这句话,现在想起来…… 以前贺冬去国外执行过任务,国外人比较开放,这种事情在他们军队倒是不稀罕,贺冬多少接触过一点,也就慢慢知道了相关的东西。 话说回来,楚暖五官漂亮,身材纤细,腿残了不方便和女人做,被男人压在身下倒是刚刚好…… 贺冬的脑子里不自觉地冒出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但他马上就从臆想中回神,发现自己想了什麽,不由得面色一红,暗道一声罪过,挥散了脑子里不合适的猜测。 楚暖可是正儿八经的男人,因为他瘦弱就把他当成女人来设想可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 看看熟睡中的楚暖,贺冬觉得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家里那麽多人都死得差不多,唯一剩下一个没有血亲的姐夫还是个只会要钱的畜生,腿也残了,去哪里都要人推,身子也因为长久没有运动而逐渐虚弱,还要打理楚家产业,看楚暖每天埋头苦干的样子就知道这份活一点也不轻松。 贺冬从懂事起就在为钱烦恼,他是农村人,家境不好,後来父亲打工受了重伤失去劳动力,母亲也赚不了什麽钱,妹妹身体不好,他弃学当兵就是不想加重家庭的负担,也是为了参军那点补贴。後来父母死了,那一点补贴只能勉强满足妹妹吃喝和治病的需要,日子过得非常拮据。没钱是个烦恼,但有钱也不见得很好。楚家够有钱了,可楚暖一点也不开心。 这天没有再发生其他什麽事情,只是楚暖起床後问了贺冬一个突兀的问题:“听说你有一个妹妹?” 贺冬不知道楚暖是什麽意思──难道是陆文的事情让楚暖想到了亲人? 贺冬老实答道:“是,我有一个妹妹。” “身体不好?” “嗯。” 楚暖“嗯”了大概是表示知道了。 晚上郑伯告诉楚暖将五十万打到陆文账上了,楚暖“嗯”了一声就没说什麽了。之後就是和平常一样的夜晚,平淡而安静,沐浴之後楚暖服用安定睡下了,贺冬也回房了。 陆文被赶走後虽然收到了五十万的打款,但陆文却不因此高兴。 晚上一帮狐朋狗友躲在陆文靠妻子得到的大宅子里,抽烟喝酒,一个朋友说:“欸,文哥,别说,兄弟们可真是羡慕你啊!娶了个好妻子,还有一个好妻弟,傍上楚家这棵大树,可真是一辈子吃喝不愁啊!” 另一人也附和道:“就是!不过文哥够意思,富贵了也没忘记我们这些穷兄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们这些人也是过得逍遥自在,这全是托了文哥的福!来,我们敬文哥一杯!” 众人咋咋呼呼地敬酒,陆文笑著干了一杯,却说:“你们这是表面看我风光,其实──什麽好妻弟!阴得很呢!一个月十万,说得好听,好像很多,可是他楚家一个月赚多少你们知不知道?用亿来算都嫌少了!他居然就给我十万?当我什麽?分明是叫花子!” 陆文想到白天楚暖那句“楚家不养废物”便觉得万分恼火! 大家都有些醉了,听陆文这麽说,立刻有人说:“就是!太对不起文哥了!” 老实说,一个月十万著实不少了,普通的高管一个月的薪水也就这麽多,况且陆文对楚家一点贡献也没有。但是陆文自己不学无术,身边的人也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陆文每个月领的“生活费”除了自己用还散给周围的兄弟用,这些人又好赌好玩,十万块没多久就花光了。 “应该让楚家多拿点出来!”一个人说。周围人都嚷嚷道:“就是他们家只有一个残废,哪里用得了那麽多钱,还不如给我们用!”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纷纷出主意要怎麽向楚家拿钱。 突然一个声音在吵杂声中窜起:“将那个残废绑架了不就好了!” 众人安静下来,看著说话的人,那是一个脸上挂著刀疤的男人,本就粗横的面孔在刀疤的作用下更显得狰狞。書香門第 刀疤男不以为然地嘟囔道:“电视上不都这麽演?那残废现在是楚家唯一的主人,把他绑架了,要上个几十亿,那老头也不敢不给!” “就是就是!” 周围呵呵笑起来,倒没怎麽把这话放在心上,他们只是混混,不是真正的黑社会,没那麽狠辣,而且现在的生活过得颇为滋润,没有穷途末路之前他们不想去冒这个险。 可陆文不一样,他一直笑笑地没说话听兄弟们一轮,当刀疤男说到“绑架”时他的眸光亮了亮,抿著酒,心里开始暗暗盘算这件事的可行性。只是各种念头在脑子里转了转,却颓然地发现要绑架楚暖很难。楚暖身边随时随地都跟著四五个专业保镖,都是特种兵出身,而且那贺冬看上去也不是好惹的。陆文等人只是普通混混,根本没得比,陆文也只是仗著姐夫的身份才能出入楚家而已。 陆文想著觉得丧气,心中又极不甘心,恨恨地喝下酒,心道一定要让对方好看! 第四章 贺冬根本没有把陆文放在心上,一个会被言语吓走的人实在无法引起他的重视。 安睡一晚,第二天清晨贺冬去健身房锻炼的时候,那个管理员再次站在他身边与他攀谈。 以往贺冬都只听不问,不过想到昨天陆文的事情,贺冬觉得或许可以从这个管理员身上知道一点什麽,想了想,问:“陆文经常来这里吗?” 提到陆文,管理员露出鄙夷的神情,道:“不一定,有时候半年才来一次,但每次来一定是来要钱!” 贺冬故意问:“陆文一个小混混而已,楚家不要理他就是了,为什麽要妥协?” 管理员叹了一口气,道:“因为暖少爷啊,暖少爷觉得自己对不起姐姐,所以对这个姐夫就特别迁就啊。” “嗯?”贺冬露出不解的神情,“他们姐弟感情不是很好吗?”这是郑伯说的。 管理员沈默了一下,黯然道:“暖少爷当初……唉,若不是那个畜生,暖少爷他也不会──!大小姐是被那个混蛋害死的,根本不是暖少爷的错!”管理员口气愤愤,但却没有说出实质内容。 贺冬更是迷惑不解:“那个畜生?陆文?” “不,不是陆文……”管理员摇头,张张嘴想说什麽,但後来却没说,只道,“唉,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反正,你多关心暖少爷就好了。这次你把陆文赶走了做得很好,很解气!下次陆文还敢这麽来你就继续这麽做!” 下次陆文再来贺冬会不会赶他走还是两说,贺冬一直觉得自己这次做的有些出格了,他一个外人本不应该置喙,只是当时热血冲头一时没忍住就站出去了。 他只觉得当年的事似乎很复杂──或许大家族的事情都是这麽复杂? 好奇心杀死猫,贺冬适时地闭嘴了,而管理员也转开了话题,开始碎碎念起其他小事。 结束了锻炼,洗个澡,贺冬下楼吃完早餐,正要回房休息一会儿,却被郑伯叫住。 “小冬,来来来,我来和你商量件事。”郑伯笑著说,贺冬没有防备地过去,郑伯拉著他坐下,和蔼地说:“小冬,我听说你妹妹现在还在乡下是吗?” 贺冬不知怎麽想到那天楚暖很突兀地提起他妹妹的事情,虽然脑子里闪过一些猜测,嘴上答道:“是的。” 郑伯笑著说:“是这样的。我听说你妹妹身体不好,你家又在乡下,所以我寻思著,不如将你妹妹接到城里的疗养院。” 贺冬一愣,不由的迟疑:“这……” 郑伯补充道:“费用你可以不用当心,我们会替你出。城东这边有一家很不错的疗养院,我想与其让你妹妹一个人在乡下,不如到这里来,那疗养院离这里也不是很远,周末少爷没什麽吩咐的时候,你也都可以过去看看妹妹。” 贺冬定定地看著郑伯,心中思绪翻腾。 郑伯的建议无疑很诱人,贺冬退伍之後努力工作赚钱无非就是为了给妹妹治病。 贺小妹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贺母怀小妹的时候贺冬还在初中读书,为了给贺冬凑足学费,贺母怀孕期间还起早贪黑的工作,可是家里穷吃的不好,营养跟不上,小妹出生时格外虚弱,长大後也是站久了都会发晕,一点重活累活都干不了。 家里带小妹去城里的大医院做过检查,但也检查不出问题。中医说是天生体虚,给贺小妹开了一个方子,吃了之後贺小妹的身体确实好了很多,不会再动不动晕倒了。贺冬看到了希望,就让小妹一直吃下去。可是这方子用到的药材不少都很珍贵,吃一次两次没问题,吃一年两年就是个大负担了。 贺冬一直希望能将妹妹带在身边照顾,只是有心无力,城市里房子太贵,贺冬租不起,做保安和在培训中心上课的时候都是住单位的宿舍,没办法将安置小妹,只能将小妹留在乡下。贺冬一直很担心小妹,几乎每天都打一个电话回去,听小妹精神地接电话才勉强放心。如果能将小妹送入高级的疗养院,无疑对小妹的病情有很大的好处,可是…… 如果真的这麽做了,小妹就会成为贺冬握在楚家的人质! 贺冬在部队的当兵的时候由於职位特殊,没少接触那些达官贵人,对於这些人的作风他早已有所了解。贺冬不是楚家从小培养出来的忠犬,楚家要用他不免要防上一手。 从理性上说,郑伯的提议没什麽不好的,贺冬自问对楚家没有企图,小妹送入疗养院虽然等於控制在楚家手上了,但只要自己没有妄动,楚家也不会伤害小妹,反而能让小妹得到最好的照顾,这无疑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可是从感情上说,贺冬却极不愿意这麽做,他总有一种要将小妹推入火坑的感觉。他已经对不起小妹了,他不想再让小妹遭遇任何危险。 可是贺冬是不能拒绝的,表面上看郑伯是在和他商量,但实际上贺冬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和资格。 仿佛是看穿了贺冬的心思,郑伯笑了笑,不掩饰地说:“小冬,说句实话,我们楚家现在就暖少爷一个人在独撑大局,在新的继承人出现之前,暖少爷身边是不能出一点儿差错的。你十分疼爱你的妹妹,我们能知道,其他人也会知道,难保哪天不会有人利用你妹妹胁迫你做什麽对暖少爷不利的事情,到时候不但暖少爷会出事,你妹妹也将身处险境。与其这样,倒不如事先选择一个安全的环境不是吗?你妹妹在疗养院可以生活的很好,你有空的时候也都可以去看她,有些事情对你来说可能要穷尽一生才能做到,而对於我们楚家来说不过是一句话。当然,这句话我们也不是白给的,但我们要的也不多。” 郑伯笑眯眯地看著沈默的贺冬,他不著急,他相信贺冬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贺冬心中考虑良多,不可否认他心动了──或者说,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他不再排斥这个半强迫性质的要求。 良久,贺冬开口问:“你们……要什麽?” 郑伯呵呵笑开,盯著贺冬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的忠心和尽心!” 再次进入楚暖的房间,看著楚暖的睡容,贺冬的心情却和之前有了大不一样。 毒蛇果然还是毒蛇,就算外表再怎麽无害,獠牙和蛇毒都是不会少的。 贺冬虽然能理解楚暖和郑伯的做法,但理智上的理解不代表感情上的接受。贺冬很排斥这样被人胁迫的感觉。但现在贺小妹已经进入楚家的掌控,贺冬就算再有不满也不可能对楚暖做什麽。 “少爷,该起床了。” 贺冬轻轻推了推楚暖,低声说。 楚暖依然是过了一会儿才有动静,含含糊糊地询问“几点了”,得到贺冬的回答後翻身平躺著,用手背遮挡眼帘,习惯性地赖床。 贺冬拉开窗帘,为楚暖准备好衣物,站在一边静待楚暖真正清醒。 大约过了七八分锺,楚暖终於完全清醒过来,长长的睫毛抖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侧头看了站在床前的贺冬好一会儿,才用大麽指根部的关节揉了揉眉心,眼睛似乎很酸涩似的眨了眨,随後慢慢坐了起来。 楚暖掩嘴打著哈欠,慢慢挪动身体坐到床边,等待贺冬的帮助。 贺冬上前将楚暖抱起放到了轮椅上,随後推著他去了洗手间。 沈默而刻板的一天由此开始。 虽然平时贺冬的行为也谈不上热情,不过今天的他好像还是比平时更冷淡了一点,最明显地表现嘛,大概就是楚暖叫他的时候他没有那麽多多余的应答了。比如── “贺冬,帮我拿一下xx书。” “是。” 贺冬转身拿书,递到楚暖面前,楚暖接过书,贺冬再次退回楚暖身後。 一两次还不觉得,多来了几次,楚暖在贺冬退回去的时候不由得侧目看了一眼。 两人目光对上,贺冬眨了一下眼睛,以目光询问还有什麽事情,但楚暖阴沈的脸色上什麽也看不出来。贺冬微微颔首表示“如有需要请吩咐”,随後转开了视线,目不斜视。 楚暖盯了贺冬很久,最终什麽也没说,低头继续处理文件。 贺冬有些赌气地想要一直冷脸对人,不过站了一上午他就发现这种行为很幼稚──非常幼稚!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只是依然不是愿意和楚暖说话罢了,虽然他们之前也没有什麽可交流的。 楚家办事速度很快,没过两天,贺小妹就被安排进城了。 这天是楚父楚母的忌日,楚暖要去安葬他们的梦园陵园祭拜他们,每年到了这一天,楚暖都会一个人在梦园里呆上一整个下午,安安静静的,不想让任何人陪伴。 正是因为如此,贺冬可以在送楚暖去梦园之後请假去疗养院陪伴妹妹,刚好梦园也在城东,和疗养院离得不算很远。 在将楚暖送去梦园之後,楚暖去了疗养院,到达时贺小妹已经入住疗养院两天了。 疗养院的病房是单人单间,布置得像个普通家庭的小卧房,各种家具、家电一应俱全,病人需要什麽也都可以随时添置,让环境显得温馨舒适。 看到哥哥来了,贺小妹十分高兴地拉住贺冬,说:“哥,我好想你呢!你都好久没回来看我了。” 贺冬怜惜地摸摸妹妹的头发,道:“是哥不好。” 贺小妹说:“没关系,我知道哥是为了努力赚钱才没能来看我的。哥,你这次是不是赚了很多钱?我听说这里的费用很高很高,哥,你没有做什麽危险的事情吧?” “呵呵,没有。”贺冬说,“我在一个有钱人家里做保镖,他们给的工资很多。”复杂的事情贺冬不想和妹妹说,他这妹妹因为身体不好也没出过什麽门,思想比较单纯,没见过什麽黑暗的事情,贺冬不想破坏这份美好。 “哦,那哥你要小心哦!” 贺小妹拉著贺冬欢欢喜喜地说她在疗养院的所见所闻,她自幼没出过远门,来到城里什麽都很新鲜,拉拉杂杂地说了许多,贺冬笑笑地听著。贺小妹说到疗养院的护士,突然想起了什麽,叫道:“啊,哥,给你一个东西!这是护士给我的,我吃了一块,觉得好好吃,哥你说今天要来,我特别给你留著呢!” 贺小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板状的东西放到贺冬手里,贺冬看了一样,原来是巧克力,不过这巧克力的包装上都是外文,似乎不是普通超市里的货色。 贺小妹说:“护士说这是他哥哥从国外带回来的,特别好吃!” 贺冬不太爱吃甜,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倒是吃过不少巧克力──这是补充体能的好东西。看妹妹一脸期待,贺冬,掰下一小块放入嘴里,咀嚼了两下,笑说:“很好吃。” 不等贺冬把巧克力还给贺小妹,小妹就将巧克力塞进了贺冬口袋里,说:“那哥留著吃。” 贺冬说:“哥不太爱吃甜,小妹你吃就好了。” 小妹却说:“我之前吃了好多了,护士说我不能吃太多,我留著就会嘴馋!” 贺冬想了想还是收下了,记得以前那个老中医似乎也说过,小妹要吃有营养的东西,但甜腻的高热量的东西不要吃太多。 两兄妹久别重逢总有说不完的话,不过贺冬还记得自己是请假出来的,眼看差不多四点了,贺冬必须回去接楚暖了。 和小妹依依惜别,贺冬打车赶回了梦园。 到了梦园大门口,车一开近贺冬就看到楚家的几个保镖正在和另外一个人对峙,而楚暖正被一个陌生男人勒在怀里,一把枪顶著楚暖的脑袋,令人不敢妄动。 贺冬大惊,他所坐的车已经被人发现,贺冬索性下车来到楚家保镖中间。 虽然还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不过看起来……分明是绑架! 贺冬皱起了眉头,但人质在对方手中他也没有办法。 对方中一个戴著墨镜和口罩的人对那持枪的人耳语了几句,那持枪人似乎是考虑了一下,随後微微点头。那墨镜男就指著贺冬说:“你,过来!” 贺冬心中暗喜,心道这是一个机会,好歹能走到楚暖身边也是好的,只是那墨镜男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只是隔著口罩十分含糊,贺冬一下想不起是谁。 贺冬面上却没什麽表情,佯作不知,沈声问:“你们要做什麽?” 墨镜男道:“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哪那麽多废话!喂,举起手,站到中间来!” 贺冬假装迟疑了一下,慢慢走了过去,对方中走出一个人来,贺冬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人也是经过专业军事训练的,而且水平很高,两人正面交手只怕争不到上风。 考虑了一下,贺冬更改了抢夺人质的目标,转为跟他们走,以便照顾楚暖。 对方拿了一个巴掌大的仪器在贺冬身上扫了扫,将贺冬的通讯装置全部解除了,包括那只手表。看到对方拿出这玩意儿,贺冬意识到这次敌人的来头恐怕不是普通黑社会那麽简单。 贺冬有些忧虑。 对方将楚暖和贺冬都绑了扔上车,因为楚暖在他们手中,楚家的保镖们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就这麽眼睁睁地看著对方将人带走了。 车内空间不大,贺冬和楚暖被迫紧挨坐著,他们都被蒙上了眼睛,因为紧挨著,贺冬可以感觉到楚暖暂无大碍。 为了确定,贺冬还是开口问:“少爷,你还好吗?” “嗯,还好。”楚暖淡淡地回答。 “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如果不是身处同一个环境,单听这平静的回答,贺冬会觉得什麽事都没发生。 贺冬没有再说话,开始默默感受汽车的行车路线。 车子在离开梦园之後进入了市郊,他们在市郊兜了好几圈才真正朝目的地而去,大约行驶了约一个小时,经过最後一段颠簸,车终於停了下来。 贺冬感觉他们进入了T市周边的一个乡村,他对这里的环境不是很熟,只知道大概位置,却不知道准确的地点。 贺冬被人推著走了一会儿,突然一个大脚从後面踹来将他踹倒在地,旁边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声,贺冬听到属於楚暖的声音发出吃痛的轻哼,贺冬心一提,追问道:“少爷?!” 楚暖隔了半晌才应了一句:“没事……” 楚暖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刚才的平淡,显然是摔痛了。 对此贺冬也是无奈,刚想说点什麽,一只脚又将他狠狠踩在地上,陆文的声音恶狠狠地说:“你倒很有闲情逸致嘛!都这时候了还这麽关心你家少爷!想和他做生死鸳鸯是不是?!” 贺冬听不得这种猥亵的话语,怒斥道:“你胡说八道什麽!” 眼前的黑布陡然被人扯开,贺冬被突如其来的光鲜刺得微微眯了眼,墨镜男的脸在眼睛里陡然放大,墨镜男揪著贺冬的衣领咧嘴道:“这残废他妈的就是个让人操的贱货!你以为他有多干净?多少男人上过他,啧啧,数都数不过来!” 贺冬一愣,突然想起这人是谁:陆文! 陆文的话比上次说的还要直白,贺冬听得有些发愣,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楚暖,楚暖还被蒙著眼睛,露出的面容和往常一样缺乏血色,倒真看不出陆文的话对他有没有造成影响。 陆文辱骂楚暖贺冬只是觉得错愕,但陆文那副嘴脸贺冬却看不下去。 啐的一声,贺冬将口水吐在陆文脸上,骂道:“畜生!” 陆文大怒,新仇旧恨涌上来,咚地将贺冬扔在地上,拳脚并用往他身上招呼,骂道:“你算什麽东西!敢唾我!打死你!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看我这次不打死你!” 贺冬手脚被捆著无法躲避反击,只能让出厚实的背部承受击打。 陆文打了一会儿被旁边一个人拉住,那人操著一口不太纯熟的中文说:“够了,留,他,照顾。” 陆文显然是有些惧怕这个男人,男人一开口他就停手了,但最後还是没忍住多踹了一脚。 给贺冬割开了手上绑缚的绳子後几个人便离去了,他们也不怕贺冬带著楚暖逃跑。 大铁门被关上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房子里,贺冬被陆文打到了软肋,缓了缓才坐起来。 “少爷,还好吗?” 贺冬扯下楚暖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楚暖眨了眨眼睛,微微眯眼看了一眼贺冬,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声:“没事。” 贺冬松了一口气,真怕楚暖这单薄的身子经不起摔,一摔就碎了。 为楚暖解开手上的绳子,扶著楚暖坐在地上,贺冬打量起周围的化境。 这里是一个小仓库,大约两三百平方,放著不少零零碎碎的东西。看来那些人也不怕贺冬做什麽手脚,毕竟贺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楚暖,楚暖脚残,贺冬就算有什麽花花心思也很难带著楚暖离开。 贺冬看到不远处有一张靠背椅,便对楚暖说:“我去搬张椅子给你坐。” 楚暖不置可否,贺冬便走过去将椅子拿了过来,擦擦干净,将楚暖抱起放到了椅子上。 安置好了楚暖,贺冬开始探查仓库的情况,试图寻找逃走的机会。 转了一圈,贺冬只在仓库两侧的墙壁上看到了几个转头大的小通风口,而且都在高处,人要钻过去是不可能了,就算能过去,贺冬也没办法让楚暖过去。 贺冬隔著门观察外面,他很快就发现对方中有几个人具有很高的军事素养,在巡逻、防守上做的无懈可击,绝不是陆文那种档次混混可以比的。 结论:逃不掉。 贺冬有些沮丧,这是他跟在楚暖身边依赖第一次碰到“情况”,在部队战功显赫的他没想到这次居然出师不利,什麽都做不了! “该死的!” 贺冬暗自懊恼,身上的通讯装置在梦园那边就被全部搜掉了,他现在就算知道大概位置也没办法联络其他人。 贺冬回到楚暖面前,低低说了一声:“抱歉,出不去。” 楚暖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没关系。” 贺冬盘腿坐在地上,思考如何脱困。 随著贺冬的静止,仓库也再次陷入静谧,楚暖就像平时坐在办公室似的,微微低著头,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手指在大腿上断断续续地敲著,似乎在思考什麽,但面上波澜不惊,令人看不透情绪。 三天一更,到结束。 如果还有其他因为出版而停更的文,书已经上市三个月了我还没有放出结尾的话,可以留言告诉我,我会把後续登上来~(有时候会忘记自己更新过什麽的^^) 第五章 过了没多久,绑架的人送来了饭菜,大约是附近哪儿买的快餐,倒也有荤有素,没有虐待“俘虏”,只是和楚家的精细饭菜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贺冬是无所谓,再难吃的东西他都吃过,只是── 担心地看了一眼楚暖,贺冬不得不开口叫住那送饭的人:“兄弟,能不能送碗汤或者是给瓶水?” 送饭的就是那个说话带外国口音的男人,贺冬从他身上闻到了军人的气息,贺冬宁愿和这种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和陆文那种混混说话。 那男人听了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贺冬,又看了一眼捧著饭盒低头不语的楚暖,估计是看楚暖那病怏怏的样子,迟疑了一下,微微点了头。 男人出去锁上了门,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一手拎著一瓶水,另一只手上居然端著一碗热腾腾的汤,还体贴地配送了调羹。 男人谨慎将汤和水放在离贺冬十米远的地方,起身後指了指楚暖,生硬地对贺冬说:“照顾,好,不许,出事。” 贺冬点点头,等男人出去了,才走过去拿过汤碗和水瓶。 走到楚暖面前看楚暖饭盒里的饭一口未动,贺冬摇摇头,道:“我知道这些饭菜肯定比不上楚家的好吃,不过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也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麽,你还是多少吃一点比较好。这是汤,你要是嫌饭太硬就泡汤吃。” 楚暖道了声“嗯”,但依然没什麽动作,只是夹了几粒米放入口中,咀嚼了很久才慢慢吞下去,然後再慢慢夹起另外几粒米…… 贺冬看不下这种小鸡啄米的吃法,搬了张凳子放在楚暖身边,把汤碗在凳子上方便楚暖取用,随後贺冬坐到一边吃饭去了。等贺冬吃完了,回头一看,楚暖还在几粒几粒地吃,盒饭里的菜更是一点未动。 贺冬拿他没办法,也不好说什麽,便由著楚暖去了。 过了一会儿,楚暖突然开口:“贺冬。” “嗯?”贺冬这才再次关注楚暖,却见楚暖低著头,饭盒放在了腿上,似乎在迟疑什麽。贺冬不由得追问:“怎麽了?” 楚暖的脸色似乎微微红了红,半天,才轻轻挤出话来:“我……想……解手……” 贺冬反应过来,一时也不好意思了。 左右看看,贺冬为难道:“这……这个仓库里没有洗手间……”贺冬看了一眼大门,外面肯定有洗手间,只是不知道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允许……或许可以去问问?贺冬觉得那有军人气息的男人还不算不近人情。 但楚暖仿佛看穿了贺冬的心思,却说:“我……不想去外面……” 贺冬愣了愣,突然有些明白楚暖不想被外人窥探残缺的想法。 考虑了一下,贺冬提议:“这样吧,我找找有没有什麽容器……我带你到那边角落解决。” 楚暖没作答,贺冬就当他默认了。 在仓库里找了找,很幸运地找出一个带盖的塑料水桶,上面沾了层层叠叠的油漆,旧是旧了点,但一点也没破。 贺冬扶著楚暖站在桶前,伸手去帮楚暖解皮带,但手刚刚碰上皮带扣就被楚暖按住了。 “我自己来……” 楚暖低著头轻声说。 贺冬看看两人的姿势:楚暖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以保持站立──这样如何解皮带? 仿佛是看出了贺冬的心思,楚暖说:“你从後面抱著我……我自己来,你不要看……” “哦。” 贺冬改站到楚暖身後,双臂从腋下环抱而上,以支撑住楚暖的身体,虽然这样比较累,不过既然楚暖要求,贺冬也就照办了。 楚暖腾出了双手,自己解开皮带,正要拉下拉链的时候却顿了顿,小声道:“你转过头去,不要看。” 贺冬似乎看到楚暖脸红了,心想都是男人有什麽好害羞的,不由得轻笑一声,依言偏过头没有看。 一阵水声後,楚暖解决了问题,贺冬将塑料水桶盖好,抱著楚暖回椅子那儿。 大概刚才是被生理问题困扰著所以没有胃口,解手之後的楚暖进食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大概一小筷子一小筷子的吃法就是他的习惯,每次楚暖都只是夹起一小团饭送入口中,有时候贺冬看了不禁想撇嘴:这不是娘们的吃法麽! 楚暖只吃了半盒的饭,倒是汤喝下了大半碗。 贺冬知道楚暖胃不好,在家的时候也都是少吃多餐,所以看楚暖吃不下了也不勉强。 楚暖吃了饭又是静静坐著,手指在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著,像是保持著思维。 贺冬再一次审视仓库里的东西,他在那些杂货堆里翻找,试图找出一些有用的零件,他刚才在寻找出口的时候看到墙上装有电话口,而且还有一节断了的电话线。贺冬想自己拼一个电话出来,虽然困难了点,但并非不可能。 夜幕渐渐来临,仓库里只有通风口投进些许惨淡月光,视线变得很差,贺冬不得不停止了电话的组装。他贺冬沮丧的是,他的组装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他能想到用废弃零件组装电话,显然对方也能想到,贺冬基本没找到什麽有用的零件。 郁闷地放下手里的活,贺冬坐回楚暖身边,但两人没有任何话可以交流。在静默中,贺冬的思绪渐渐从如何脱困转到了对小妹的思念,并进而发展为对往事的回忆。 闷坐了两三个小时,当贺冬开始怀念刚刚参军入伍的新兵蛋子生活时,楚暖再次开口要求解手。 贺冬上前将楚暖抱起,却惊觉怀里的身子冷极了。 “怎麽这麽冰?!”贺冬惊讶地捉住楚暖的手指──简直是十根冰棍!贺冬这才想起这里是郊区,昼夜温差大,贺冬身体好还不觉得怎麽样,但楚暖那虚弱的身体可是一点温度变化都受不了! 贺冬这才发现楚暖本就没什麽血色的唇早已冻得发紫! 贺冬真是被楚暖这不合时宜的倔强给气到了,完全忽略了对方试图抽手的行为,骂道:“该死的,冷为什麽不说?!” 楚暖抿著唇不说话,眼睛微微瞪起,像是生气了。 两个人互瞪了一会儿,楚暖提高了声调叫了一声:“我要解手!” 贺冬愤愤想训斥点什麽,但在这句话面前却什麽都说不出来了。贺冬瞪了一会儿眼,还是抱著楚暖去解手了,只是回来之後却没有再让楚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而且自己先坐了下去,随後将楚暖安放在腿上。 楚暖本来就吃了一惊,又看贺冬脱下外套,顿时瞪大了眼睛,尖声道:“你干什麽?” 贺冬将外套盖在楚暖身上,没好气地说:“给你取暖。” “你!” 楚暖想说什麽却没说出来,顿了顿,突然挣扎起来,斥道:“我不需要!” “不需要个屁!”贺冬也爆出粗口了,恶声道,“这里是郊区,再过几个小时比现在还冷,你不想冻死就收起你那不合时宜的洁癖!” 楚暖不吭声了,垂头坐著,任贺冬将外套反穿在他身上,又被摁进怀里紧紧抱住,双手也被贺冬罩在掌心里轻轻搓揉。 贺冬的身体很热,他的怀抱就像一个大火炉,楚暖被他这麽抱著慢慢回暖了,手指被捂著也不再那麽冷冷的像冰块。 楚暖闷闷的,低著头,黑暗中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贺冬觉得楚暖心情一定很不好。 贺冬今天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出了一身汗,刚在被人在地上踩过,外套上都是鞋印子,又在这仓库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灰头土脸的,普通人看到了都要嫌他脏,更何况楚暖有洁癖。 贺冬不是不知道楚暖心中厌恶,但那有什麽办法?难道要让楚暖因为洁癖而被冻死? 贺冬张张嘴,想说点什麽安抚的话,不过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说出来。 怀里的楚暖微微动了一下,突然问:“你不是讨厌我吗?” “啊?”贺冬愣住,完全没反应过来,“什麽时候?” “因为我把你妹妹送入疗养院。” “……” 贺冬不知道怎麽回答,为了这事他确实看楚暖不爽过一阵子,不过後来也就释然了,其实只要在豪门工作就都是这样,楚暖这麽做起码说明楚暖准备重用贺冬,若是不这麽做,贺冬反要担心没过几天就会被楚家解聘,而他现在知道楚家那麽多内情,搞不好什麽时候就被杀人灭口了。 沈默了半晌,贺冬叹了口气,道:“没有,一时想不开而已。” 楚暖静了一会儿,似是解释地轻轻说了一句:“我没有恶意。” “嗯,我知道。”贺冬说,“我妹妹在疗养院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大概是心中隔阂消除了,楚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身体完全放入贺冬怀中,让两人靠得更加紧密。 贺冬不知楚暖的思想回路是怎麽转的,只是下意识地将楚暖凉凉的身子抱得更紧一些。 可能是无聊,楚暖又问:“贺冬,你为什麽会来做家政?” 贺冬随口答道:“为了赚钱啊。” “不像。” “什麽?” “不像。”楚暖重复了一遍。 贺冬还是没明白:“不像什麽?” “为钱折腰。”楚暖说。 “哈!”贺冬失笑,随即是苦笑,自嘲道,“我又不是神仙,要吃要住要娶老婆,还要给我妹妹买药,哪样不要钱?”贺冬觉得楚暖有些不知人间冷暖,口气说著说著就有些发冲。 楚暖沈默了一下,说:“抱歉……” 贺冬完全没想到楚暖会道歉,微怔之下讪讪道:“没关系……我也是发发牢骚……” 两个人之间再次陷入沈默,他们本来就是没什麽交集的人,这种状况下也无法多做交谈。 怀抱著楚暖,楚暖身上淡淡的香气若有似无地钻入贺冬的鼻子,贺冬觉得很奇怪,为什麽男人身上也有香味。贺冬印象里男人身上不是臭汗味就是血腥味,最好也就是肥皂的味道。 贺冬想起自己浴室里那块明黄色的肥皂,做工很漂亮,像个被切开的柠檬,味道也是柠檬味的,估计女孩子很喜欢,可是贺冬一个大老爷们用著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知道楚暖用的会不会是花型的肥皂? 贺冬用力吸了吸,想确定楚暖身上的究竟是什麽味道,但闻了半天也没闻出来。 贺冬呼吸的热气喷在楚暖脖子上让楚暖感到了异样的痒麻,楚暖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想要避开贺冬的呼吸,只是他被贺冬紧紧抱著,想躲也躲不哪里去。 突然意识到两个人的姿势有多亲密,楚暖的耳朵噌地腾起了高温。 可惜光线太暗,贺冬看不到楚暖的耳红。 沈默中,贺冬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失礼,虽然以为楚暖没有发现,但心里还是尴尬,左思右想了半天,硬是憋出一句:“你饿不饿?” “嗯?”楚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贺冬想抽自己一个耳光子,但话已经出口了,还是不得不解释:“你晚上才吃了半碗饭,平时在家你都有吃夜宵的习惯,现在这里没有夜宵吃,你会不会饿?郑伯说你不能饿,一饿胃就痛。你有没有胃痛?” 贺冬想起郑伯的吩咐,那一点尴尬就扔到了脑後,心思全集中在了楚暖的健康上。贺冬一向把自己看成“兼职护理的保镖”,结果歹人却在自己眼皮底下把雇主给劫走了,贺冬为此很懊恼,总想补偿点什麽──比如在被绑架期间将雇主照顾好。 楚暖挪了挪,又往贺冬怀里钻了钻,轻声道:“还好,胃不痛,但……有点冷……” “你就是身体太虚了,所以一点温度变化都受不了……” 贺冬小声嘀咕,同时将楚暖抱得更紧,而楚暖也不由自主地微微缩起脚,将小腿靠在贺冬的小腿上,试图借此得到一点温暖。書香門第 仓库里没有毯子,否则给楚暖盖上会好很多,贺冬不自觉地去思考有没有什麽办法可以让楚暖暖和起来,说到吃的,贺冬突然想起今天下午小妹给他了一块巧克力──那可是补充热量的好东西! 贺冬暗骂自己一声笨,连忙掏出巧克力,却发现巧克力已经碎了,而且因为贺冬的体温巧克力变得软软的。 看著卖相糟糕的巧克力,贺冬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送到楚暖面前,说:“吃点巧克力,身子会暖和一点!” 贺冬感觉怀里的身体微微一僵,心里不由得疑惑莫非楚暖很讨厌巧克力?却不想楚暖轻声说:“我累了,不想动……你喂我好不好?” 贺冬一愣,很是纳闷,但楚暖动也不动,贺冬只得隔著那包装的锡纸涅起一小块送到楚暖嘴边,看著楚暖吃下去了,贺冬迟疑著问:“少爷,你该不会是饿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让我喂你吧?” 楚暖没好气地瞪了贺冬一眼。 贺冬呵呵笑了两声,不再问,乖乖地将小块小块的巧克力送到楚暖嘴边。 巧克力量不少,看楚暖吃了大约三分一,贺冬觉得够了,便将巧克力收了起来,解释道:“不知道明天还有什麽事情,剩下的明天再吃。” 楚暖不知道是在想什麽,听了这话沈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贺冬……” 楚暖怔怔地看著贺冬。 贺冬也有些发愣。 刚才有什麽软软的温热的东西从唇上擦过…… “……” 反应出发生了什麽,楚暖猛地低下头去,贺冬也不自然地偏开了头。 贺冬不自觉地想起了陆文说的那些话。 贺冬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对同性恋也没什麽特别的想法,不讨厌,但也没那种倾向。他抱著楚暖纯粹是出於责任,根本没想其他什麽,但刚才那出其不意的乌龙却让贺冬的心脏多跳了两下。 贺冬下意识地啧啧嘴,尝到了一点似乎是巧克力的香甜味,又猛地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很不好,一时局促,支支吾吾地岔开话题:“那个……少爷,你刚才……想说什麽?” 楚暖低著头冷淡地说:“没什麽。” 贺冬有些纳闷,想想觉得说不定楚暖根本不是同性恋,刚才那个意外大概让楚暖也很不舒服。 就在贺冬以为楚暖没话说的时候,楚暖却拉过了贺冬的手,手指在贺冬的掌心划过,贺冬觉得痒,刚想抽手就发现楚暖是在写字。 楚暖写了一个字,抬头看向贺冬,像是在问看得懂吗。 贺冬点点头,轻轻说出楚暖写的那个字:我。 楚暖点点头,接著写了下去:“等待。” 贺冬愣了愣,一下没明白。 楚暖像是明白了贺冬的疑惑,一笔一划地写道:“刚才,墨镜的,陆文。”写完了,楚暖抬头以目光询问贺冬是否理解。 贺冬知道楚暖是在说刚才戴墨镜的男人就是陆文,既然只见过一次面的贺冬都能从含糊的声音中听出对方的身份,显然和陆文相处了十几年的楚暖也能听出来。 贺冬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 楚暖抿抿唇,又慢慢写:“觉得,他,怎样?” 是在问陆文是个什麽样的人吗?贺冬皱著眉头想了想,在楚暖手中写下两个字:“胆小。” 楚暖点头肯定了贺冬的回答,写:“陆文不敢。背後有人。” 贺冬一点就通,写道:“找出背後的人?” 楚暖写:“是,我已和郑伯联络,那人出现後再让郑伯行动。” 难怪……贺冬想到楚暖之前平静的神色,原来楚暖是早有准备。不过既然这件事有陆文参与,那楚暖的性命一般不会有问题,陆文是不会让楚暖死的,因为楚暖死了陆文一分钱都得不到──陆文没有继承权,而楚暖也绝不可能立下遗嘱将财产留给陆文。 但有件事贺冬很疑惑:“通讯器?” “被动触发,来到这里後才启用。” 楚暖写完顿了顿,忽然拉著贺冬的手按上他的大腿。 贺冬怔了怔,刚才唇上不小心碰到的柔软触感再次浮上脑海,心绪一乱,脸上就开始发烧。但很快贺冬就发现了不对:掌心下似乎有什麽小小的硬物。 贺冬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专心地在楚暖的大腿上摸了摸,果然,他在楚暖的大腿上摸到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硬物,而且从手感来看明显是埋藏在肌肉下的,如果不是用力仔细地触摸,根本无法察觉。 贺冬惊疑不定地看向楚暖,楚暖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 楚暖开口,像是在解释什麽:“以前也被绑架过。” 贺冬沈默。 贺冬突然觉得楚暖很可怜。 贺冬想起刚才楚暖在大腿上敲击的行为,仔细想想那似乎是摩斯密码。 楚暖再次拉过贺冬的手掌,写道:“我怀疑是美国那边的人。” 贺冬想到刚才那几个人说话有美国口音。 “明天就会有结果了。”楚暖写下最後一句话。 楚暖靠在贺冬怀里,贺冬开始有些僵硬,後来是走神了,等回神的时候低头一看,就发现楚暖已经睡著了,睡著的楚暖就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不知什麽时候将脸转进了贺冬的颈窝里,温热潮湿的呼吸就喷在贺冬的脖子上,弄得贺冬脖子痒痒的。 贺冬很不自在,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想了很多,最後看了一眼楚暖。然而这一眼却让贺冬的心突然定了下来,面对楚暖安静苍白的面容,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下子散开,最後化为一声叹气悠悠飘出。 贺冬轻轻地抚摸过楚暖的头发,头仰在椅背上,也渐渐睡了。 第二天早晨楚暖先醒了,但贺冬睡得警觉,楚暖一动他也醒了。 整个上午都过得很平静,贺冬虽然还在争取组装电话,但与其说他这时候是在为脱困而努力,倒不如说他不想面对和楚暖相对无言的尴尬状态。 早上和中午对方都送来的饭菜,楚暖还是吃得很少,贺冬将所有的巧克力都给了楚暖,不过楚暖没吃多少。 到了下午,郑伯来了,还带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军人。 贺冬和楚暖没能看到战斗的具体过程,只听到仓库外乒乒乓乓地声响,没过多久战斗就结束了。陆文和那个给贺冬拿过汤的男人逃走了,剩下三个死了一个,另外两个被抓住後自杀了。 一切结束後仓库门被打开,贺冬被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和硝烟的味道刺激得有些热血沸腾,但很快他就陷入了万分沮丧之中:这次绑架事件他居然扮演了一个毫无建树的角色,真是……暗恨! 回到楚家後郑伯安排了其他人照顾楚暖,让贺冬回房沐浴後再来。 贺冬匆匆梳洗了一番回到楚暖身边,但这时楚暖才刚刚从浴室里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只包裹了一条大浴巾。楚暖看到贺冬来了便将临时顶替的那个人挥退了,让贺冬来帮他擦身穿衣。 擦身子的时候贺冬就看到楚暖手脚关节处擦破皮了,想来就是在仓库摔伤的。 贺冬用干净的布在伤口上按了按吸去水分,拿来药水为伤口消毒,听到楚暖微微吸气,贺冬抬头看了一眼,问:“疼吗?” 楚暖明明是疼得咬住了嘴唇,却还是倔强地说:“还好。” 贺冬笑了笑,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处理好伤口,换上干净的睡衣,贺冬将楚暖放到床上,楚暖自己挪动身子靠坐在了床头。 郑伯适时地端上一杯热茶,茶的清香弥漫在房间里,淡淡的,却让人放松。 楚暖捧过差别抿了一口,道:“贺冬,你去书房把桌面上那叠黑色的文件夹给我。郑伯,钥匙给他。” 书房是机要重地,以往都是楚暖自己开门。 贺冬看了一眼手中的钥匙,他知道这把钥匙的意义非比寻常。 贺冬抱著文件回到卧房时郑伯已经离去,楚暖闭目靠在床头,贺冬进来也没有让他睁眼。 贺冬将文件放在床头柜上,楚暖这才睁眼看来,他那半睁的眼睛里还透出了刚睡醒的迷糊。 贺冬猜测楚暖应该已经很累了。 “少爷,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再处理这些文件?”贺冬好心地问。 楚暖摇摇头,坐直了身体,拿过文件翻看起来,看了两眼,突然抬头对贺冬:“你找张椅子坐下吧。” “是。”贺冬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楚暖低头继续翻看文件,他看得很快很粗略,只有对其中一份看得比较认真,看过之後他又让贺冬将笔记本电脑搬来。楚暖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下,随後插入耳机,不知听什麽听了很久,随後他合上了电脑,打了一个电话下去让郑伯上来。 “少爷。”郑伯对楚暖微微躬身,静待吩咐。 “这家公司,查一下。”楚暖递上一份文件夹。 郑伯翻看看了看,面上露出一丝狠厉,道:“就是他们吗?” “大概吧。”楚暖揉揉眉心,像是有些疲倦了,道,“他们的代表似乎吃定我没办法做决定似的,如果不是知道我被绑架的事情,不可能这麽笃定。而且之前我们也得罪过对方……” “是。”郑伯应了,顿了顿,面露关切,道,“暖少爷,昨天您太辛苦了,下午您还是休息一下吧。” “嗯,我知道了。”楚暖不置可否地说。 郑伯无奈,但也不好过多干涉少爷的私生活,郑伯退了出去,临走前却对贺冬使了个眼色:劝劝少爷。 贺冬明白郑伯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走到床边劝道:“少爷……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楚暖看了一眼贺冬。 贺冬硬著头皮说:“我帮你把窗帘放下来?” 楚暖看了贺冬好一会儿,突然又低下头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嗯”了一声,但总之是乖乖地躺进了被窝里。 贺冬照例坐在屋中陪伴著,楚暖本是背对著贺冬,但没躺多久他就转了过来,睁著一双大眼睛,偏偏不说话。 贺冬被看得发毛,正要问有什麽事情的时候,楚暖却又翻身转过去了。 贺冬一肚子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说不出的难受。 睡到傍晚楚暖醒了,贺冬带著他去吃饭,将楚暖的轮椅固定在主位後贺冬准备离去,楚暖却突然开口叫住他:“贺冬,你留下。” “留下?”贺冬疑惑地看著楚暖。 “嗯,你和我一起吃。”楚暖说,同时对郑伯示意:“郑伯,把贺冬的餐具拿到这边来。”楚暖的目光在餐桌上扫了一眼,指著离自己最近的位子说,“他坐这。” “是。”郑伯应了,看了一眼贺冬,神色复杂。 贺冬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楚暖直直地看著他,那闪动著光芒却又好像故作冷淡的神色仿佛在问:你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饭吗? 别扭的孩子…… 贺冬没由来的心疼。 败在这样的目光下,贺冬在位子上坐下,然而坐定後心中怪异的感觉却更甚,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了。 第六章 楚暖并没有为难贺冬,只是让贺冬陪伴得更加紧密。楚暖其实很忙,因为一天的失踪,他的书桌上积压了很多哦文件,楚暖在处理公司事物的时候也没忘调查这次的绑架事件。没过几天郑伯就查出了结果。楚暖判断不错,在背後捣鬼的正是那家美国公司。 “联系摩尔家族,让他们去处理。”楚暖对郑伯吩咐。 郑伯犹豫了一下,道:“不过是一家不入流的小公司而已,暖少爷,我们自己就可以将他们处理干净,何必麻烦摩尔家族?” “郑伯,这次你调查得不仔细。”楚暖这麽说了一句,但并非严厉的苛责,“这家公司背後是巴布利家族,这次是巴布利和摩尔的斗法,巴布利知道我们和摩尔家族关系密切,所以想打击我们来分散摩尔的注意,摩尔家族顺水推舟、祸水东引……哼!” 郑伯面露羞愧,道:“对不起,暖少爷,我会整顿调查这件事的人。” “没关系,这件事我也是偶然知道的。”楚暖挥挥手示意郑伯不必在意,顿了顿,吩咐道,“你转告摩尔家族,祸水东引的把戏不是只有他们才会玩,让他们不要伤了两家的和气。” “这……” 郑伯面露疑虑,楚暖微微蹙眉,道:“郑伯,你不需要怕什麽。” 楚暖将身子完全放进沙发里,神色淡漠却带著一分难以言语的压迫感,慢慢道:“摩尔家族这些年来接连几次投资失败,这次金融危机旗下银行又被围攻挤兑,资金已难以周转,虽说家底厚,要是把他们珍藏的那些传世古董都卖了也足够他们再挥霍几辈子。但如果他们真这麽做了,他们摩尔家族也无法再在欧洲贵族里立足。今时不比往日,我们楚家也非当日那个小买办,无需事事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 郑伯知道自己是狭隘了,老脸微红,躬身道:“是,暖少爷。” 顿了顿,楚暖又问:“陆文的下落追查的怎麽样了?” 郑伯道:“陆文被带回美国了。我正在安排人将他‘带’回来。” 沈吟片刻,楚暖说:“这件事也让摩尔家族的人去做,不管他们怎麽做,总之我不要再听到那个人的消息。” “是。”郑伯露出一抹笑意──他讨厌陆文已经很久了! 郑伯离开後楚暖静坐了一会儿,开口叫来贺冬:“贺冬,带我去复健室。” 楚暖已经很多天没有做复健,绑架回来後一直忙於处理家族事务,每天都很疲惫,这样的情况下复健就被排出了日程。 不过贺冬感觉楚暖也不喜欢复健,可能是觉得没效果,也可能是楚暖根本就不想走──郑伯不是说楚暖不能站立是因为心理原因麽。贺冬对这件事渐渐有些好奇,开始以为楚暖是个精神纤细不堪一击的男人,但後来却发现楚暖很坚强,这麽多年独自走来,面对绑匪面不改色,被绑架後更是冷静地利用身体里的通讯器联络郑伯求援──这样的男人不该是个轻易被挫折打败的人。 是什麽原因让楚暖宁愿放弃自由行动的力量也要躲避? 贺冬不明白,想知道,究竟是什麽让楚暖怯弱不敢面对。 支撑著楚暖的身体,贺冬带著楚暖在复健室里慢慢走著,其实在这样的行进中楚暖几乎将所有的体重都放在了贺冬身上,楚暖的腿部并没能承受多少负重。 感觉最近两人关系较以前缓和许多,贺冬考虑了一下,说:“少爷,你这样复健没什麽效果,最好是争取自己行走,不要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我身上。” “哦……是吗?” 楚暖靠在贺冬身上轻轻地问,口气有些漫不经心,贺冬觉得楚暖对自己的话其实不是很上心。 话说都说了,贺冬索性说完:“你这样把重量都放在我身上,你的脚等於没有得到锻炼,有走和没走一样,根本没有效果。” “哦……” 楚暖轻轻应了一声,顿了顿,忽然说:“如果我能走了……就不需要你了,对吧……” “嗯?嗯,如果你自己能走了,就不需要我照顾了。”贺冬照实回答,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楚暖的话是没错,可是他这句话配上那个像在幽怨叹息的口吻…… 楚暖搭在贺冬肩膀上的手骤然抓紧,掐得贺冬有些疼。 第二天一早郑伯就拿了一份新合同来找贺冬,贺冬看了有些傻眼,薪酬提高到了每月十三万,合同期限变成了十年,十年内贺冬主动辞职的话需向楚家支付巨额违约,而如果是楚家辞退了贺冬,则一次性将剩余年限的薪酬全部支付,也就是说如果在第四年楚家辞退了贺冬,那麽辞退时楚家将向贺冬支付剩余六年的工资份额,每个月十三万,一年就是一百五十六万,六年就是…… 贺冬这辈子没见过这麽多钱。 贺冬受宠若惊。 受“惊”过度贺冬反而不敢签这份合同,他不懂楚暖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收下这份“大馅饼”,但略懂法律的他在合同上也找不出任何问题。 贺冬犹豫著,郑伯适时地补充了一句:“你妹妹在疗养院的费用我们会照常支付,你可以不用担心。” “……” 贺冬无奈地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收起了合同,临走前郑伯拍拍贺冬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多陪陪暖少爷。” 贺冬没说话,不知道为什麽又想起陆文说的那些话。 再见楚暖时,楚暖没头脑地问了一句:“是不是生气了?” 贺冬愣了好半天才反应楚暖问的是签新合同这件事,楚暖不提也罢,提了他还真觉得有点憋气,但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没有。” 楚暖低下头去不说话。 贺冬看著那又细又白的後颈,看到颈骨的轮廓透过皮肤一节节显现出来,心里突然萌生了些许罪恶感。 迟疑著,贺冬低声道:“我没有生气……挺好的,能……多陪陪你……”他想说能在楚家做事挺好的,但一时不知怎麽表达,说出来就变成这样了。楚暖听得一顿,似乎是惊喜地抬起头来,看著贺冬抿出一抹微笑── “谢谢!” 过了大半个月,摩尔家族的人打来电话,後来贺冬从楚暖和郑伯的对话中得知,陆文死了,然後再过几天家族继承人会过来。 摩尔家族的继承人是一个女人,摩尔家族现任族长的二女儿。 摩尔家族现任族长已经六十多岁了,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艾达,二女儿萝芙林,按照他们的族规,大女儿和二女儿都有继承家族的可能,关键就看两个人以及各自丈夫的能力如何,家族会选择能力强的那一家作为最後继承人。 现在艾达已经出嫁,丈夫是现在摩尔家族旗下某公司的高层,算是能力出众的人。萝芙林还待嫁闺中,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双方都知道这次萝芙林来楚家很有可能是要和楚暖联姻。 楚家和摩尔家族联姻不是第一次了,楚暖的小姑就是嫁给了摩尔家族的一位旁系男性,而往上细数,双方联姻也不在少数,而楚家最初发迹就是因为摩尔家族的大小姐看上了楚家的先辈,不顾家中反对毅然下嫁,而这位楚家先辈也没有辜负妻子的厚望,借著妻子的嫁妆发家,一步步成为当时社会上举足轻重的名流,进而得到了摩尔家族的承认。之後为了保持两个家族的联系,平均每隔两代就会有一人联姻。 本来楚暖的小姑已经嫁过去了,楚暖没有联姻的义务,但这次据说是萝芙林的父亲很欣赏楚暖,虽然知道他双腿残疾,但对方看重楚暖的能力,所以希望萝芙林能和楚暖结婚。不过── “他们是想吃了楚家。” 楚暖被贺冬撑著慢慢挪著步子走路,他们在复健,或许是觉得沈闷无聊,楚暖说起了关於萝芙林的事情。 贺冬默默听著,不发表任何意见,其实他心里对楚暖为什麽养了陆文那麽久现在却又如此决绝地除掉比较好奇,不过楚暖似乎并不打算谈论这个话题。 楚暖说:“如果我和萝芙林结婚,不论有没有生育後代,在我死了之後萝芙林或者是萝芙林的孩子都拥有楚家的继承权,到时候楚家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并入摩尔家族。”他冷笑,“算盘打得很响,不过没有用,我就算把楚家全部捐赠给慈善机构也不给他们!” 贺冬想了想,说:“萝芙林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不可能。”楚暖毫无迟疑地断然道。 “为什麽?”贺冬未经思索就问了出来,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了,这个问题太隐私了,况且楚暖的性向……还真是未知。 果然,楚暖抬头看了一眼贺冬,那眼神有点像蛇,眼睛很大,目光很直,但这次却不像以前那麽阴冷。 贺冬刚要开口道歉,楚暖却比他快了一步开口:“我不喜欢女人。” 他的目光直直看进贺冬的眼睛里,说出的话让贺冬感到莫名窘迫。 贺冬下意识地想说“没关系”,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嘴张开了,结果什麽都没说出来。 贺冬很怕楚暖会接著说什麽让人尴尬的话,但事实上楚暖後来什麽都没说。楚暖看了贺冬一会儿就再次低头走路了,神色淡得令人看不出情绪。 事後贺冬觉得自己是太自恋了。 当晚贺冬意外的失眠了,脑子里转过的都是楚暖的样子,楚暖的阴沈,楚暖的愤怒,楚暖的鄙夷,楚暖的迷糊,楚暖的淡然,楚暖那直直盯著人像蛇一样的目光,还有楚暖细的似乎一只手就能折断的白皙脖子…… 贺冬自问不是神经纤细的敏感型人物,但楚暖总是能激发出他各种复杂的情绪。 第二天早上贺冬起床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百年不遇地挂上了黑眼圈,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他郁闷地用冷水泼脸,觉得自己大概是和精神病人呆久了自己也有点不正常了。 八点半去叫早的时候,贺冬自觉已经没有异常,但事实上楚暖在睁眼看到他後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昨晚没睡好?” 贺冬觉得自己的表情变成了一个字:囧。 这个表情出现在贺冬脸上太有意思了,楚暖看著,勾起嘴角,轻轻地笑出了声。 贺冬第一次看到楚暖冷笑和嘲笑之外的笑。 贺冬觉得“楚暖”这个名字倒也不是白取的,笑起来的楚暖意外地让人想要亲近,眉眼儿弯弯的像两个小月牙,一闪一闪的,他的笑容看起来暖洋洋的,有点像孩子。 贺冬想起了自己还在普通部队里做班长时手下的一个士兵,刚来参军的时候刚成年,训练苦了晚上会躲起来偷偷哭鼻子。 其实楚暖就是个孩子,不冷著脸的时候看上去总比贺冬小了一轮似的,贺小妹也比贺冬小了近一轮,楚暖也是个小弟弟啊。 贺冬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像是在家叫小妹起床似的,随手揉了揉楚暖的头发,温柔道:“起床吧,我给你换衣服。”他突然想起自己以前也给妹妹换过衣服──当然,那是很小的时候。 楚暖的心情看起来很好,对贺冬的抚摸没有任何抗拒,还张开双臂说:“你抱我起来。” 贺冬愣了愣,有些无奈地俯下身将他抱了起来。 贺冬很快就发现了,今天楚暖的心情都很好,最直接的证明就是楚暖今天将贺冬指使的团团转。 “贺冬,帮我拿一下xx书。” “贺冬,帮我把那份资料拿过来。” “贺冬,帮我泡一杯茶。” “贺冬,我热了。” “贺冬,风有点大。” “贺冬,光线太强了。” “贺冬,你站的太远了。” “贺冬……” 似乎每隔十几分锺就会有一件什麽事情,虽然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贺冬挠挠耳朵,他觉得今天的楚暖话特别多,为什麽连他站的位置都开始讲究了? 察觉了贺冬的郁闷,楚暖抿著唇微微发笑,只是站在他身後的贺冬看不到这个笑容。 没过多久,楚暖又召唤贺冬了:“贺冬,我想吃巧克力。” “啊?”贺冬愣了愣,下意识地去摸口袋──空空如也,忙说:“我去问问郑伯有没有。” “……好。”楚暖迟疑了一下,答应了。 贺冬出去找郑伯,郑伯听说楚暖要吃巧克不由得惊讶,问:“你确定少爷要吃的是巧克力?” 贺冬不解:“有什麽问题吗?” “这……少爷从来不吃巧克力,他不喜欢甜食。”郑伯说,露出为难地神色,“家里可能没有准备巧克力,我去看看,你稍等一下。” 没多久,郑伯从厨房找来一版用来制作点心的巧克力。贺冬带回书房交给楚暖。楚暖掰了一小块吃,却微微皱起了眉头。贺冬便上前问:“不好吃吗?” 楚暖眼珠子一转,却将巧克力递给了贺冬,道:“你喂我。” 贺冬满脑子问号,但还是依言接过巧克力,掰下一小块喂给楚暖。 楚暖吃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啧啧嘴,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虽然什麽都没说,但看那弯起眉眼,任谁都知道楚暖现在很开心。 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贺冬不由得想到了这句话。 果然,楚暖到了晚上又晴转阴了── 摩尔家族的女继承人萝芙林来了。 出於礼貌,楚暖让贺冬推著来到了大门口迎接萝芙林。 借著门口晕黄的光线,贺冬看见一个典型的外国美人款款走来,昂首挺胸,修长匀称的双腿迈出优雅的步子,黑色高跟鞋点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富有节奏的叩叩脚步声,甜蜜的香水味伴随著主人的步伐慢慢飘散开,在无形中散发出一种引人注目的气质。 萝芙林来到楚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拨动了一下那看起来富有弹性的长卷发,略显傲慢地说:“你就是楚──暖?” 萝芙林的中文带著一点腔调,但抑扬顿挫,听上去像是唱歌,倒是颇为悦耳。 只是萝芙林的态度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楚暖冷淡地应道:“我就是。欢迎你,萝芙林?莫尔西?德?苏拉?摩尔小姐。” 萝芙林愣了一下,多看了一眼楚暖,才说:“哦,你好,楚暖先生,我很高兴你对我的名字如此清楚,不过仅凭这样要做我的未婚夫可是不行的。” 楚暖瞳孔一敛,本就谈不上好看的脸色顿时阴沈下来,顿了一下,冷冷道:“正如你那一口带著腔调的中文一样,仅凭这样要做我的未婚妻是不可能的。” 萝芙林挑起了细长的眉毛,楚暖也沈著面色与之对视,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一下子就浓了。 “暖少爷。” 郑伯适时地打断了两人的针锋相对,微笑道:“萝芙林小姐刚下飞机就来了,想必也累了,不如先让萝芙林小姐回房休整一下如何?” 楚暖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同时对贺冬吩咐:“贺冬,我们回房。” 萝芙林觉得自己被无视很不高兴,顺著楚暖的声音看去这才注意到了贺冬。 萝芙林的目光在贺冬身上转了转,眼睛突然亮起来,对著贺冬展开甜美的笑容,问:“你好,你叫何……动?是吗?” 贺冬出於礼貌想要回答,但楚暖却突然开口:“冬,我累了。” 贺冬知道楚暖是不想让自己和萝芙林说话才故意插话,觉得楚暖有些孩子气,但这种孩子气很可爱。贺冬果真不再理会萝芙林,应了一声“好的”,便推著楚暖回房了。 萝芙林撇撇嘴,盯著贺冬离去的背影,一脸不甘心。 第二天早晨贺冬照常去健身房运动,健身房的管理员依旧站在他身边絮絮叨叨地聊天。大概是知道绑架回来後贺冬和楚暖的关系就有了变化,那管理员问:“贺冬,现在暖少爷对你很好吧?” 很好? 贺冬不知道怎麽回答,他觉得楚暖对自己不算坏,但说“很好”……好像又不完全是。 贺冬摇摇头,说:“不知道。” 管理员说:“怎麽会不知道呢?暖少爷对你好不好这还不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贺冬呵呵笑了两声,没接话。 管理员看看贺冬,突然挤眉弄眼地笑得很暧昧,道:“说不定暖少爷喜欢你哦!” 贺冬一愣,差点从跑步机下掉下去,连忙跑了两步跟上速度,这才低声喝了一句:“不要胡说!” “我可没有。暖少爷他……”管理员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贺冬,我跟你说,暖少爷是不喜欢女人的……不过你可千万不能讨厌暖少爷,暖少爷其实也是很可怜的……” 贺冬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从其他人口里听到“暖少爷很可怜”这种话了,虽说双亲早逝、双腿残疾,之後又有亲戚陆续去世确实是值得同情,不过以楚暖的性格来看,贺冬觉得楚暖需要的并不是“可怜”这个形容词。 尚未成年就肩负起家族重担并且一步步走过来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强者。 贺冬说:“少爷他很坚强。” “是啊,真是,如果当初不是……或许……”管理员叹著气却不把话说出来。贺冬心中是好奇的,但却谨守沈默是金的原则,并不多问。 管理员还想絮叨什麽,却不想旁边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嘿,冬!原来你也在这里!” 两人转眼看去,就看到一身运动装的萝芙林朝他们走来。 萝芙林来到贺冬身边,毫不掩饰她眼中的好感,说:“冬,你每天早上都会来这里锻炼是吗?那太好了!我也有晨练的习惯,每天早上我都可以和你一起锻炼!” 贺冬笑了笑,没接话,即使没有楚暖的原因他也不太想和这种千金大小姐有什麽牵连。 萝芙林也不在意,跳上贺冬旁边的那台跑步机,设定了速率开始做她的运动。 管理员见此情景知趣地离开了。 管理员一走,萝芙林就开腔了:“冬,不好奇暖的过去吗?” “他的过去?”贺冬想了想,“好奇,但没必要。” “冬,我发现你是个没有激情的无趣男人!”萝芙林耸耸肩,接著也不问贺冬想不想听,就自顾自地说,“暖喜欢男人,但最初不是这样的。听说暖当初和他的哥哥有过一段感情……哦,你知道暖的哥哥吗?就是那个Uncle Lee的儿子。” 贺冬猜测萝芙林所说的“Uncle Lee”指的就是楚暖的叔叔,中文名是楚黎,楚黎的儿子叫楚霖,是楚暖的堂哥。 那照这样说,楚暖不是和自己的堂哥那个啥? 贺冬一肚子疑惑,却不想开口问。 不过萝芙林自己又说下去了:“据说是他哥哥主动勾引暖的,後来暖真的爱上他了,他却说他不爱暖。你知道为什麽吗?因为他哥哥是要争夺楚家的财产,所以想用这件事毁掉暖。” 贺冬不由得问:“你怎麽知道这些?” “这些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啊。” 萝芙林露出惊讶的表情,但贺冬觉得她很做作。 贺冬不动声色地问:“所以呢?” “所以?”萝芙林瞪大了眼睛叫道,“你听了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感觉?哦,有啊。” 贺冬从跑步机上下来,拿过自己的毛巾擦了擦汗,在萝芙林追问的目光下,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很不普通的经历。” 贺冬承认自己是故意给萝芙林添堵,他确实对楚暖的过往有那麽一点好奇心,不过他不喜欢萝芙林这样随便拿别人过去说事的行为,不是说外国人对隐私都很重视吗,怎麽萝芙林一个大家小姐反而是口没遮拦的样子? 贺冬叫醒了楚暖,和昨天一样,楚暖张开手臂要求贺冬抱他起来。 贺冬看著楚暖明明满眼期待却还要板著脸故作严肃的样子觉得很好笑,楚暖根本还是个小弟弟──需要人照顾。書香門第 贺冬将楚暖抱起,他觉得楚暖似乎很开心地抿起了嘴角,呼吸的热气打在脖子上,贺冬不由自主地想到管理员那句话,心脏不知怎麽地就多跳了两下。 贺冬给楚暖穿衣服的时候,楚暖将额头靠在贺冬的肩膀上,这个动作太过亲密了,贺冬有些发怔,但楚暖却含含糊糊地开口说:“贺冬,我不许你和萝芙林来往……” 贺冬没回答,在心里思考这句话是什麽意思。 楚暖等不到回答,猛地抬头,瞪著眼睛追问:“听到没有?!” 楚暖的样子像极了在闹别扭的孩子。 “嗯,我听到了。” 贺冬无奈地笑了笑,算是答应了。 楚暖像是满意地点点头,又压低了声音喃喃道:“贺冬,别和萝芙林走的太近,她……身上的味道真难闻……她不是……” 楚暖对气味比较敏感,大概是萝芙林身上的香水味让他觉得不舒服,估计一照面就不喜欢萝芙林。贺冬没听清楚暖後面说了什麽,但也没放在心上,只觉得这是楚暖的小脾气,特别是楚暖後来又对贺冬说:“你身上的味道好闻,我喜欢。”贺冬愈发觉得这是楚暖的孩子脾气。 白天楚暖心情还不错,到了晚上他的脸色就陡然沈了下来。复健的时候楚暖掐著贺冬的手臂冷冷地质问:“你早上和萝芙林一起?” 楚暖虽然是质问用的口吻却是肯定的。 贺冬这才明白楚暖是因为知道了贺冬和萝芙林在健身房“聊天”的事情才变脸的,只是贺冬没想通楚暖是什麽时候知道的。 贺冬知道这时候不可能隐瞒什麽,老实地点了头,道:“是。” 楚暖顿时瞪起了眼睛,死死盯著贺冬,像是要把贺冬吃了似的。但瞪了一会儿却又突然泄了气,默默地低下头去。 贺冬不怕楚暖瞪人,却吃不消楚暖这副模样。 觉得应该做点什麽,於是贺冬腾出一只手摸摸楚暖的头,轻声问:“怎麽了?” 楚暖沈默了一下,突然爆发了,猛地将贺冬推开── “你给我滚开!” 楚暖尖声叫道,贺冬被推措手不及,一个踉跄向後退去,手也松开了。楚暖失去了贺冬的支撑,双腿无法站立的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上。楚暖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一团,蜷著身子捂住小腿,满脸痛楚。 “你……” 贺冬很是莫名其妙,也有些恼火,可更多的却是见不得楚暖皱眉头的担忧。 贺冬上前将楚暖强行扶起,气急道:“你干什麽!以为自己双脚能站住是不是!” “站不住也不要你管!”楚暖尖叫著说。 “我不管你谁管你!” 贺冬以比楚暖大了一倍的音量吼了回去,也不管楚暖的眼睛瞪德像对铜铃,一手圈住楚暖的身体将他禁锢在怀里,一手拉过楚暖的脚查看。楚暖挣扎,但贺冬手上力气太大,他挣脱不了,脚踝被贺冬一把握住就被抬了起来。 楚暖的脚似乎没什麽大碍,只是──贺冬看著那几乎被自己的一手握住的纤细脚踝──这是男人该有的脚吗?真是的! “怎麽一点也不知道爱护自己……”贺冬嘀咕,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贺小妹也是个爱逞强的人,只是贺小妹总是笑眯眯地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可是一回头又照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贺冬不过是随口抱怨了一声,但这声抱怨却让楚暖软化下来。 楚暖渐渐地不挣扎了,只是贺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楚暖的脚上,没发现到这个变化,直到楚暖靠进了他怀里,那股熟悉的幽香飘飘然钻进了鼻子里,贺冬才回神。 看著怀里静静偎依的人,贺冬突然感到心里有一点紧紧的,闷闷地揪心,像是要让人喘不过气似的。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应该叫什麽。 楚暖忽然冷冷地说:“你知道我的事情了。” “什麽事情?”贺冬不加思索地问。 “过去那些。” “哦,知道一点。” 贺冬的口气太平淡了,楚暖又瞪起了眼睛。 贺冬叹了口气,给楚暖顺顺因为刚才事故而有些凌乱的头发,柔声道:“过去的事情而已,而且也不是什麽大事……” “楚霖是我杀的。” “啊?” 贺冬愣了愣,才反应出楚暖说了什麽:楚霖──楚暖的堂哥,那个据说和楚暖有过暧昧的男人?! 楚暖的脸色苍白得像死人一样,偏偏一双眼睛又黑又沈,眼珠子转也不转的直直盯著贺冬,那眼眶──仿佛随时会有什麽东西流出来似的。 他的表情不狰狞,却比狰狞更加碜人。 贺冬犹豫了一下,将楚暖按进怀里──他不想看到对方这幅表情。 良久,楚暖的声音闷闷地从贺冬的胸口传来,两人紧贴的姿势让说话的共鸣都可以用身体感觉到:“贺冬……你知道楚霖怎麽死的吗……” “吸毒过量……是吧?”贺冬记得郑伯是这麽说的,但他现在却有点不敢确定。 “嗯……我让人骗他吸毒,他毒瘾发作的时候求我,我就给他注射了海洛因,满满的一个针管,一点点推进去……他背叛了我,我也不会让他好过……呵呵。” 楚暖低著头,话音淡淡的,还轻笑了两声。 贺冬说不出话,心底发寒,但又觉得这样笑著的楚暖说不出的凄凉。 贺冬想起之前听说的事情,陆文说的,管理员说的,还有萝芙林说的,原来楚暖真的和楚霖有过感情,只是那感情却不是想象中那种浓烈禁忌的爱情,而是殉难在利益下的欺骗和背叛…… 楚暖的声音渐渐低沈下去:“贺冬……我是不是很残忍……!姐姐也是因为我死的……她看到我杀了楚霖,他们两个关系一直很好,可是她却看到我杀了楚霖……!姐姐很难过……她以前也很疼我,但後来却很怕我,一看到我就会恐惧地尖叫……” 这大概就是为什麽楚暖对楚!之死心怀愧疚又一直容忍陆文的原因吧?贺冬猜测。如果是普通人,或许只会对楚暖厌恶、排斥,但楚!有抑郁症,亲眼看著楚暖杀死楚霖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之後又发生父母双亡的惨剧,她终於无法承受内心煎熬,而选择了自杀。 以前管理员说楚!是因为“那个混蛋”死的,那个混蛋指的就是楚霖吗? 楚暖似乎在哭泣,贺冬感觉到怀中人在轻微的颤抖。 贺冬心中不忍,想安慰点什麽,但他是口拙的人,没有颠倒黑白的本事,此刻翻来想去也找不出可以安慰的话语。 贺冬轻拍楚暖的背部,希望可以给予楚暖一点安抚。 楚暖猛地抬起头来,脸上还挂著泪痕。 “贺冬,你不要背叛我!不然我也会杀了你!我不许任何人背叛我!” 楚暖一字一顿地说,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攥住贺冬胸前的衣物,紧紧地,紧紧地,尖瘦的手指仿佛要将贺冬的衣服抠破似的。 贺冬张张嘴,觉得这样的楚暖很可怜,就像被人抛弃了似的,用尖锐割伤世界,却又睁著眼睛等待接纳。 贺冬疼惜地摸摸楚暖的头发,为他拨开遮在眼前的刘海,少了这层阴影,楚暖的面容看上去清爽多了。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贺冬身後推了一把,他不自觉地倾身在楚暖额上落下一个轻吻。贺冬没有心思去考虑为什麽自己会这麽做,他带著一点心疼地将楚暖按入怀中,低沈而温柔地说:“我不会背叛你的。” 楚暖没有挣脱贺冬的拥抱,僵硬的身体渐渐软化下来,更加亲近地偎依,他闷了一会儿,再开口时便像是在撒娇:“那你不许在和萝芙林来往。” “呵呵,我没有。”贺冬觉得楚暖阴沈背後都是孩子气,看到楚暖不高兴,他便解释,“我每天早上都会去锻炼,今天早上摩尔小姐自己来的,不是我约的。” “我知道。”楚暖撇撇嘴,伏进贺冬怀里,闷闷道,“但是我不高兴。” 贺冬失笑:“那你要怎麽样呢?” 楚暖没说话。 第七章 後来贺冬知道楚暖干嘛了,楚暖要贺冬跟他一起睡。 “我和你一起睡?”贺冬瞪大了眼睛:这家夥真是小孩子吗?! 楚暖瞪直了眼睛不说话,那神情分明在说:我就是要你和我一起睡! 但看贺冬迟迟没有答应,楚暖的脸色又阴沈下来。 “你……” 对楚暖的变脸绝技贺冬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偏偏见不得楚暖变脸,他只能无奈地拨拨对方的头发,道:“我知道了,我回去洗个澡再过来。” 楚暖的脸色瞬间回暖,点点头,目不转睛地望著贺冬,让人觉得他有点像是等待肉骨头的小狗──起码贺冬是这麽觉得。贺冬失笑,拿来安定,说:“来,你先把药吃了。” 楚暖慢性失眠,大部分时候不吃药睡不著。以往楚暖都是很乖很主动地吃药,但今天他却摇头,说:“我不吃药。” 贺冬不高兴了:“为什麽?” “不需要。” “什麽不需要,医生说你需要!” 贺冬加重了口气,但楚暖却用被子蒙住半张脸,不露出嘴,一副“我就不吃你能把我怎麽样”的态度。 两个人对峙片刻,顶不住楚暖孩子气的眼神攻势,最後还是贺冬叹出气来,好言劝道:“你不吃药晚上睡不著怎麽办?明天股东大会,你早上就要去公司,你今天不睡好明天哪里来的精神?” 楚暖也露出脸来,说:“我知道,但是我睡得著。” 贺冬板起脸,“胡说!” “没有。”楚暖睁著晶亮的眼睛望著贺冬,轻声道,“你抱我,我就睡得著。” 贺冬顿时涨红了脸,不敢再面对楚暖的眼神,匆忙放下药瓶慌张地说了一句“我先回去洗澡了”,随後就仓皇地离开了楚暖的房间。 楚暖无声地咧嘴笑笑,他喜欢贺冬这手足无措的样子。 贺冬一头扎进浴室开了冷水猛冲,冲得通体冰凉才讪讪关了冷水。 贺冬抱著头懊恼地坐在淋浴房里,刚才楚暖的眼神和话语让他的心脏比平时多跳了好几拍,这个感觉太陌生了,让无数次从死亡中走出来的他无措得想要逃跑。 贺冬感觉到当听到楚暖那声“抱我”时他体内窜出了一股躁动,不是没尝过情滋味,但这次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楚暖是一个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 贺冬似乎从没有考虑的婚恋问题这会儿一下子都冒出来了。以前他总是抱著顺其自然的态度顺其自然,总是忙於为妹妹筹钱治病,以至於都没有考虑过自己 贺冬被冷水浇得皮肤冰凉,打了一个激灵,这才从淋浴房里出来。 擦了擦身子,在房间里踟蹰了很久,最後还是抱著枕头和被子去了楚暖的房间。 楚暖蜷著身体侧躺在床中央看著贺冬走进来,他的面色在贺冬出现的那一刻明显变得明朗。 楚暖说:“你把被子放回去,你和我盖一床。” 贺冬犹豫:“这不太好吧。” 楚暖的脸色顿时沈了,固执地说:“有什麽不好!” 贺冬面皮微红,心中有话却不好意思说,抱著被子和枕头呆站了一会儿,见楚暖不依不饶,他只得将被子抱回去了。 躺进带著楚暖体温的被窝,属於楚暖的那股香气格外浓郁。 贺冬觉得很窘迫,手脚怎麽放都不对,他也不是没有和男人一起睡过,执行任务的时候几个人挤成一团睡著实在是很平常的事情,但…… 楚暖翻了个身,将手搭上了贺冬的身体。 贺冬整个人僵住,动都不敢动! 楚暖抬起头,不高兴地问:“你为什麽不抱住我?” “……” 贺冬无奈地微微侧身轻轻揽住楚暖的肩膀,算是抱住了。但楚暖并不因此满足,狠狠地瞪了一眼贺冬,然後将贺冬靠近自己这一侧的手臂拉过来,又很自然地将头枕在了贺冬的大臂上,还强行捉著贺冬的另一只手抱住自己,随後楚暖也伸手抱紧了贺冬的身体。 两个人很奇怪地抱在一起,一个看起来很舒服,另一个却全身僵硬。 “少、少爷……” 贺冬连说话都变得不流畅了,黑暗让视觉变得迟钝,而其他感官却格外敏锐,贺冬觉得自己满鼻子都是楚暖的香味,甜甜的,带著人体特有的热度,怀里的人又是窄瘦窄瘦的,那被迫揽住的腰纤细得像水蛇一样,似乎不足盈握。贺冬还听到了楚暖的呼吸声,伴随著那匀称的频率,贺冬仿佛感觉到潮热的气息喷在脖子上。 “贺冬……”楚暖在贺冬怀里轻轻开口,“抱我……” 血液一下子冲头,贺冬涨红了脸,整张脸连著脖子都在发烫。 拿著枪也能纹丝不动的大手现在微微颤抖著,面对生死也不会频率失常的心脏现在疯狂地跳动著。 黑暗中,贺冬能看到楚暖过分白皙的面容的轮廓,似乎还能看到那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楚暖闭著眼睛,像是快要睡著了,又仿佛是在等待什麽。 贺冬怔怔的,心口像是被打翻了一个大瓶子,某种液体倒了出来在心里迅速蔓延,涨得人发慌…… 楚暖突然睁开了眼睛,面带疑惑。贺冬一愣,才发现自己不知什麽竟伸手抚上了楚暖的脸颊! 贺冬心里一慌,匆忙收回了手,窘迫地别开目光,却不知道看哪儿才好。 贺冬很怕楚暖再问什麽,但楚暖什麽也没问,脑袋往贺冬怀里钻了钻,便不再说话闭目睡去。 贺冬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著的,他只知道自己按照既定的生物锺醒来的时候,被楚暖当枕头的那只手臂已经在睡梦中被解放了,楚暖只是挨著他手臂,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贺冬腰间,两人虽然紧贴著,但却没有相拥。 贺冬侧目看一眼搂著自己手臂酣睡的楚暖,突然觉得头疼。 好像楚暖的改变是从被绑架的那晚开始的,之前的楚暖总是冷冷的、阴沈的,全身都冒著刺,像刺蝟,也像吐信子的毒蛇。可现在孩子情绪说变就变,一会儿竖著毛要咬人似的,一会儿又好像孩子一样闹脾气,还会偷偷坏笑。 贺冬摸摸楚暖的脸颊,这清瘦的面孔似乎只有巴掌大,一只手掌就能盖过去。 “真是个孩子……” 贺冬小声嘀咕,刚见面的时候觉得这人很讨厌,可是後来就觉得他其实并没有那麽可恶,反而有些可怜,同时也觉得他值得敬佩,用单薄的身体撑起整个楚家,还要面对那样的亲戚……听到楚暖轻笑著说自己杀了哥哥,贺冬只觉得同情和怜惜,本来同性相恋就不容易,没想到最後居然是一场骗局,任谁都要愤怒…… 贺冬一直觉得,男人麽,就该是矫健有力的,柔柔弱弱的需要保护的都是女人和孩子。 可是楚暖却也是一个要被保护的孩子。 想了一会儿,贺冬准备起床了,但是他一动,楚暖就醒了。 “嗯……贺冬……?”楚暖揉著眼睛含含糊糊地手,却用另一手抓住了贺冬的袖子。 贺冬试著抽抽手,却被楚暖抓得更紧。贺冬解释道:“我去锻炼……现在才六点,你继续睡吧?” 楚暖猛地睁开眼睛,一扫刚才的迷糊,目光像小刀一样!亮地盯著贺冬,问:“萝芙林?!” 贺冬无奈,道:“我没有约摩尔小姐。” 楚暖撇撇嘴,却还是张开双臂,道:“我也要去,你抱我起来。” 贺冬能说什麽?他只能将楚暖抱了起来。 洗漱穿衣,统统弄好已经将近七点了,对於贺冬来说这个时间很迟了,但对於楚暖来说今天却比任何一天起来得都要早,甚至於这让他挂上了两个淡淡的黑眼圈。 推著贺冬去了健身房,不意外地看到萝芙林已经在那里了。 萝芙林看到楚暖明显愣了一下,楚暖对著萝芙林又是一脸阴沈,贺冬出於礼貌对萝芙林微微颔首,但不知道楚暖是不是背後长了眼睛,竟回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弄得贺冬很无奈。 贺冬上了跑步机,楚暖便坐在轮椅上看著,贺冬虽然很想忽略这道视线,但最後还是没忍住,跑了两步就不得不停下来,在楚暖面前蹲下,问:“暖少爷,你要不要也做一点简单的运动?” 楚暖的眼神闪了闪,轻声问:“我也可以做吗?” “当然。”贺冬笑道,“这里有一些器械是专门锻炼上肢的,或者你也可以试著锻炼一下腿部肌肉。” 楚暖抿著唇微微笑了,道:“是吗?那你带我做。” 楚暖像在撒娇,贺冬心里有些小小不自在,但看到楚暖愿意锻炼贺冬还是很高兴的,他一直认为楚暖缺乏锻炼,复健的心态很消极,否则就算双腿残疾也不至於如此瘦弱。 贺冬将楚暖推到最里面的一台举重机前,这台举重机比旁边那台举重机小了许多,是专门为身型较小的女性设计的,但现在刚好适合楚暖──普通举重机的砝码配重太大,楚暖吃不消。 贺冬让楚暖在举重机的座位上躺下,告诉楚暖怎麽用之後,他示意楚暖握住杠铃做一个挺举。 楚暖试了试,他发现自己几乎撑不起那杠铃。 楚暖有些沮丧,求助似的看了一眼贺冬。 贺冬笑笑,安慰道:“这个重量太大了,我给你换小的。” 贺冬换上了最轻的砝码,让楚暖再试。 这回楚暖将杠铃举起来了──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楚暖看看贺冬,似乎在等待贺冬的赞扬。 贺冬笑,说:“你多做几次──嗯,先做十次好吗?” “嗯。”楚暖点点头,乖乖地举起杠铃。 楚暖的身体真的太差,不过是几次挺举就让他感到吃力。贺冬在一边做保护,看著楚暖面色渐渐发红,额头上冒出了汗珠,那挺举的动作愈发艰难,贺冬鼓励道:“还有五次,慢慢来。” 楚暖喘了一口气,忍著手臂的酸麻,再次举起杠铃。 贺冬觉得楚暖愿意尝试这是一件好事,他很有耐心地在一边给楚暖鼓励和支持。但萝芙林显然不这麽认为。 萝芙林走到楚暖身边,居高临下,双手抱胸,犹如傲慢的女王,轻蔑地说:“我的预定未婚夫,这样的重量都让你感到吃力吗?” 楚暖咬著牙,愤怒和不甘心同时涌上心头,让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但偏偏他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贺冬仿佛没有看到萝芙林也没有听到她说话,只是轻轻将楚暖还握在杠铃上的手拉下来,同时扶起楚暖,温言道:“少爷,你的身体要慢慢锻炼,今天先做这麽多就够了,我们换一个继续。” 楚暖看看贺冬,脸上愤怒和不甘渐渐淡去,双臂攀上贺冬的脖子,安静地伏进贺冬怀里。 贺冬将楚暖抱起,离开了举重机,来到另一个器械上,完全无视了萝芙林的存在。 萝芙林气得咬牙,!!!追上去,一把拉住贺冬的手臂,大声质问道:“这个残废有什麽好的!你为什麽完全不看我?!” 楚暖的气息瞬间阴沈,贺冬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萝芙林,像是要保护什麽似的将楚暖拥入怀中,冷淡道:“他什麽都不好,但他起码不会出口伤人。” 萝芙林张张嘴,涨红著脸站在那里。 楚暖微微收紧手臂,将贺冬抱得更紧。 两人没有再在健身房逗留,摩尔家族的女人倒尽了他们的胃口,回房的路上楚暖很沈默,像是在思考什麽,贺冬以为是楚暖因为萝芙林的话而沈郁,想安慰但也不知道能说什麽。 回房後楚暖对贺冬说:“贺冬,你不要靠近萝芙林。” 贺冬知道楚暖讨厌萝芙林,事实上贺冬自己现在也很讨厌那个女人,当下便回答:“我不会的,少爷。” 楚暖定定看了贺冬片刻,忽而笑起来,看上去很开心。 休息片刻後楚暖就去了公司开会,股东大会进行的很顺利,在金融危机下公司依然保持盈利,而且势头稳健,股东们都很高兴。 其实楚暖对这部分公司的盈利并不是特别看重,楚家拥有的产业很多很大,这部分公司只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就算全部亏损也不会让楚家伤筋动骨,关於这点贺冬能从楚暖以往的言行中看出。 不过贺冬觉得楚暖大概是把这部分盈利看过是一种成就感:当汇报的人讲到公司盈利时,贺楚暖特地回头看了一眼贺冬,嘴角翘起,在外人面前始终冷漠的脸色上也露出了些许得意,仿佛在问:我很厉害对吧? 贺冬失笑:真是个孩子。 後来说完了公事,几位算是楚暖长辈的老股东们又说起了楚暖的私事。 那个被楚暖叫做邓叔的老股东说:“暖少爷啊,您也二十五六了吧?有对象了没有啊?呵呵,这时候也该结婚了,不然孩子太小以後可不好带呢。” “是啊,老邓这话说得对!”一个姓陈的老股东说,“我那时候也是忙著干事业啊,三十大几了才结婚,现在你看看我都这把年纪了,我那孩子还没从大学毕业,毛毛躁躁地做不了事,真是,唉,後悔了後悔了,当初应该早点结婚生孩子,现在孩子也就大了,就能帮忙做事了。也不至於让我老人家这麽辛苦!” 几个熟悉的老股东们都被这句话扯开了话头,七嘴八舌地说起来。贺冬听了一会儿,不自觉地也想到了自己的婚姻问题,他也三十二了,再过几个月就三十三了,老大不小的,也该找个女人管家了。只是…… 贺冬看了一眼楚暖。 楚暖仿佛是有什麽灵犀似的回过头来,对上贺冬的目光,楚暖眨眨眼,忽然伸手拉拉贺冬的衣袖。贺冬愣愣地俯身,就听楚暖附在他耳边说:“贺冬,我不舒服……” 贺冬一惊,下意识抬手按上楚暖的额头──体温似乎很正常?再细看楚暖的神色,却见楚暖冲他挤眉弄眼,贺冬顿时哑口:这家夥,竟然是想装病! 贺冬无奈,却还是配合楚暖将这出戏演了下去。 “少爷?你怎麽了?” “晕……” “可能是会议室空气不好,我扶你出去……” 於是贺冬就将楚暖带了出去,一离开那种喳喳呼呼的老家夥,楚暖就复活了,拉著贺冬的手俏皮地说:“贺冬,你的演技真好!” 贺冬苦笑著摇头,在楚暖手指上捏了一把,责怪道:“少爷,你刚才吓到了我!” 楚暖呵呵一笑,睁著水亮的眼睛望著贺冬问:“贺冬,你关心我对吗?” 贺冬不知怎麽回答,他觉得自己是出於职责,但好像越解释越掩饰,他脸色微红,不吭声地站著。 楚暖也不在意,让贺冬推自己离开公司。 进入总裁专用的电梯,安静的密闭空间里看电梯上的楼层数不断闪烁变化。 楚暖忽然又问:“贺冬,你想过结婚吗?” “这……之前没想过。”贺冬老实回答。 “你结婚了就不会这样照顾我了对不对?”楚暖似乎有些哀伤,但不等贺冬回答他又调转了话头,问,“贺冬,你喜欢什麽样的女人?” 贺冬被问得措手不及,迟疑了一下,才说:“大概……就是能持家的那种就好了……” “还有呢?” “嗯……能干。” “还有呢?”楚暖继续追问。 贺冬绞尽脑汁终於憋出两句:“健健康康,然後、然後生个儿子。” 不用太漂亮,温柔贤惠能持家,生个大胖小子,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大多数农村的男子都有著这样朴实的愿望,贺冬也不例外。 楚暖听了撇撇嘴,但眼珠子一转却又露出一抹笑。 叮咚一声铃响,电梯在地下层停靠,贺冬推著楚暖走出电梯,迎面遇上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惊喜道:“贺冬!好久不见!” 贺冬一怔,随即笑道:“尤先生,好久不见!” 男人笑笑,看了一眼楚暖,连忙点头致意,道:“楚先生。” 楚暖不喜欢男人和贺冬热络的态度,当下只给了一瞥,并未回应。 男人也不在意,冲贺冬笑著点点头说了句“我先上去了”就走入了电梯。 随著电梯门在两人身後关上,楚暖不愉地问:“刚才那个人是谁?” 贺冬道:“是你们公司的一名高管。”停了一下,又补充道,“他是我曾经的一位老班长的至交,因此和我有些交情。我刚来T市的时候都他很照顾我。”贺冬说这有些感慨,想起一事,又说,“听说这次就是他向郑伯推荐我的,他实在是帮了我很多!” 楚暖的脸色始终阴沈的,直到贺冬说是那个男人将贺冬介绍来的,他的脸色才舒缓下来,只是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麽,神色再次阴晴不定。 第八章 随著绑架风波的平息,贺冬决定抽出一个周末去看望妹妹。 周天楚暖一般都是在家休息,看看书、看看电影什麽的,只要没出去,贺冬对楚家的保安还是很放心的,刚好这周天萝芙林找了两个朋友出去玩,贺冬也不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哦萝芙林会“欺负”楚暖。 贺冬去了疗养院,在疗养院里陪了妹妹一个下午,回来後在大门口碰到郑伯送一名男子出来。 贺冬对郑伯点点头表示招呼,却没想郑伯叫住了贺冬。 “贺冬,你来。”等贺冬走到面前,郑伯为两人介绍,“周医师,这位是贺冬,暖少爷的随身助理。贺冬,这位是周医师,他是暖少爷的心理医师同时也是复健师。” “你好。”周医师对贺冬伸出手。 贺冬与之握手,也说了一声:“你好。”心里不由得疑惑郑伯将两人介绍的原因。不过听到“复健”这个词,贺冬问:“周医师,少爷的脚还能恢复走路吗?” 周医师笑道:“当然可以。其实暖少爷的残疾主要是由心理障碍照成的,现在他自己愿意复健,很快就能恢复了。”顿了顿,周医师又说,“不过暖少爷这麽多年都没有好好锻炼腿脚,肌肉萎缩,想要恢复走路还需要一段时间。还有就是……暖少爷虽然现在萌生了走路的意愿,但我感觉他的心理障碍仍然没有完全消除,心理障碍不能消除,他再怎麽努力也难以康复。而且这次复健我怕会勾起他的心伤……所以,贺先生,你陪在他身边的时候要多给他鼓励和支持,如果可以,最好能劝说他放下以前的事情。” 贺冬听得一头雾水,周医师似乎认为贺冬知道什麽,说得有些含糊隐晦,然而贺冬却是什麽都不知道。 送走了周医师,郑伯看看贺冬,露出些许忧虑的神色,思忖了片刻,拍拍贺冬的肩膀说:“贺冬,好好跟在暖少爷身边。暖少爷愿意复健是件好事,但……贺冬,复健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保护暖少爷,记住了吗?” 贺冬点点头。 郑伯没有解释更多,贺冬没有问,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 虽然楚暖突然决定复健令贺冬有些惊讶,但贺冬还是很高兴地看到楚暖开始积极复健。 当晚练习走路时,楚暖不再将身体的重量放在贺冬身上,而仅仅是让贺冬充当扶手的功能,楚暖则尽可能地用自己的双脚去走路。 感觉到楚暖的决心,贺冬觉得很高兴。 郑伯和那周医师都说,楚暖不能走路是心理原因,现在楚暖愿意排除心理障碍开始复健,贺冬相信楚暖很快就能像正常人一样了。 楚暖是个很坚强的人,这次复健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复健对於残疾人来说最痛苦的未必是身体上的痛苦,还有内心的痛苦,复健很枯燥,千万次地重复同样的动作,忍受同样的同样,却未必能到不一样的结果,一次次强忍痛楚站起来却又一次次倒下去,这样的挫折一次两次或许没关系,然而三次五次、百次千次──几乎没有人可以承受。 可楚暖忍下来了。書香門第 楚暖跪在地上喘著粗气,双颊涨得通红,汗水浸湿了他的刘海,他也只是随意捋了一把拨到旁边以免挡住视线。 楚暖今天复健的强度已经超过了医师的吩咐,看到他这个样子,贺冬忍不住想劝他不要心急。然而贺冬上前一步想要扶起楚暖,却不想楚暖先一步伸出了手,一双水亮的眼睛望著贺冬,喘气道:“贺冬,拉我起来。” 贺冬握住楚暖的手却没有马上将楚暖拉起来,而是劝抚道:“少爷,今天你的复健量已经够了,不如明天再……” “不,我要继续!”楚暖倔强地说。他握紧了贺冬的手,借力想要自己站起来。贺冬连忙伸手将楚暖拥入怀中,手臂穿过楚暖的腋下将他的身体架住。 贺冬虽然将楚暖扶起来了,却不允许楚暖再走动。 手臂收紧,贺冬很轻易就将瘦弱的楚暖强行固定在怀里,严肃道:“少爷,你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可是!”楚暖还想辩驳,但对上贺冬瞪视的目光,话音一顿,脾气也没了,身子委顿下去。“可是我想早点恢复……”楚暖伏进贺冬怀里,攀著贺冬的肩膀说,软软的似乎还略带委屈的话音听上去就像是孩子的哭诉。 贺冬也不由得心软,摸摸楚暖的背脊,温和道:“复健这事要慢慢来。” “可是……”楚暖迟疑了一下,却没说出下文,妥协了,让贺冬送他回去。 从这天起,楚暖开始很努力地复健,每天早上都比以往提前了一个小时起床到健身房锻炼,而晚上则在复健室练习走路,而贺冬则尽心尽力地陪著他。 清晨,楚暖睁开眼睛的第一秒,看到的便是贺冬的面容,贺冬的一只手臂大约被楚暖压著或抱著,而另外一只则会在这时为楚暖拨去落在脸颊上的碎发,那低沈中略带暗哑的声音便问:“醒了?” 楚暖觉得贺冬的声音和他的气味一样,有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 这一声问会让楚暖每一天都有一个好心情的开始。 起床後楚暖就让贺冬抱著自己去洗手间,楚暖不愿意让贺冬看自己解手的样子,总是让贺冬去门口等,为了这个,楚暖愈发想要早日恢复行动。 换了衣服,贺冬便带著楚暖去健身房。贺冬为楚暖挑选合适的器材锻炼身体,专注地看著楚暖,提供必要的保护。楚暖喜欢贺冬看著自己的样子,认真的神色会让楚暖感到心中暖暖。 一天由此开始很完美,只是唯一有些不太好的就是,那讨厌的萝芙林总是会来捣乱。 萝芙林喜欢贺冬,关於这点萝芙林从来不掩饰,但她选错了方法,她总是纠缠著贺冬又爱在贺冬面前说楚暖的坏话。可是贺冬并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也绝不会因为萝芙林的几句话而对楚暖萌生不好的感官。 贺冬不太搭理萝芙林,只是偶尔出於礼貌应上一声。楚暖看著萝芙林倒贴贺冬却总是碰到软钉子的样子,会在背地里讽刺萝芙林不自量力,同时更加讨厌萝芙林。 “贺冬,我累了。” 当萝芙林又往贺冬身上粘的时候,楚暖开腔了,他对贺冬张开手臂,故作一脸纯洁地说。 贺冬无奈地笑笑,将楚暖从躺椅上抱著扶起,问:“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吗?” 萝芙林气急了,嘲讽道:“你多大的人了,怎麽还要别人抱!丢不丢人!” 楚暖白了萝芙林一眼,自顾自地偎入贺冬怀中,径直说:“我想回去休息一会儿。贺冬,你抱我回去。”楚暖将“抱”字咬得重了,气得萝芙林直咬牙。贺冬听了好笑,但看楚暖躲在他怀里偷偷得意的样子忍不住想顺著楚暖的脾气走,便将楚暖打横抱起,附耳轻声道:“少爷,抱紧我,我带你回去。” “嗯!”楚暖很开心地应了,攀著贺冬的肩膀,将脸埋入贺冬的颈窝,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发红的脸色,刚才贺冬说话间呵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耳朵上,连带著後腰的一根筋似乎抽动了一下,让楚暖觉得身体在发软,并不陌生的异样感觉让楚暖脸庞发热,楚暖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看出什麽。 贺冬并没有真的就那样打横抱著将楚暖带回卧房,只是抱出健身房後就放到了轮椅上。 楚暖心里有点失望,他想让贺冬多抱他一会儿。 回房洗去汗水,享用了美味的早餐,接下去便是繁忙的一天。 工作累的时候,楚暖喜欢让贺冬为他泡一壶花茶,淡淡的花香混合在茶香中,热气蒸腾,抿上一口,便觉得心情愉悦。又或者是觉得闷了便和贺冬说几句话,但贺冬这木头是不可能长篇大论侃侃而谈的,於是大部分时候都是楚暖在“欺负”贺冬,看到贺冬或面红耳赤或手足无措,楚暖便会很开心。 午饭又是两人一起食用,有贺冬在一边,楚暖也觉得胃口也比以前好了。午饭过後照例还是贺冬推著楚暖去花园散步,以前觉得很无趣的事情现在也多了几分乐趣,和贺冬一起沐浴在阳光下,楚暖不自觉地期待自己能走路之後两人一起散步的情形。 楚暖喜欢贺冬,他发现了,但不知道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从第一天叫早时闻到的柠檬香气开始,楚暖第一次觉得人身上的味道可以这麽舒服;或许是从贺冬赶跑陆文开始,楚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人小心呵护著;或许是从那个可以安睡的中午开始,那是楚暖第一次不需要吃药就能安然入睡;或许是从被绑架的那个晚上开始,阴错阳差的亲吻和灼热的怀抱都让楚暖脸红心跳,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楚霖对他说“我爱你”的那些夜晚。然後,还有很多很多,似乎贺冬每一个行为都会让楚暖更加喜欢,只是楚暖很沮丧,他知道贺冬不喜欢男人。 楚暖希望自己能赶快走起路来,这样他才能追上贺冬。 可是,虽然楚暖很努力了,但他始终无法成功。 砰! 一声闷响,楚暖再次摔倒,贺冬接住了他,楚暖倒在贺冬怀里,没有受伤,但心却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医生说楚暖的脚没有任何问题,应该可以站立了。可是两个月了,不论楚暖怎样尝试,他始终无法站起来! “该死的!”楚暖低骂一声,“怎麽会这样!” 楚暖捶打地面,他的声音比以往都要尖锐,身体也在轻微颤抖。贺冬扶著楚暖的肩头试著安抚道:“少爷,没事的,再多练练就好了。” 以往贺冬也总是这麽安慰的,楚暖听完之後总是会在贺冬身上趴一会儿,稍稍沈静後应上一声,很快就平定了沮丧,重新振作再次进行复健。 但今天楚暖却没有。 楚暖伏在贺冬怀中沈默了片刻,搭在贺冬的手臂上的手掌突然握紧,身体的颤抖更加明显,声音尖锐得像是快要拉断的小提琴,激动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我再也走不了了!我再也走不了了!” 楚暖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用力推开贺冬,原本已经恢复了些许红润的脸色又变得如同纸一样苍白,那嘴唇被他自己咬得失去血色,又似乎随时都会被咬破滴出血似的! 这样的楚暖太不对劲了! 贺冬连忙按住楚暖的肩膀,大声喝道:“少爷!” “你滚开!你滚开!”楚暖胡乱挥舞著手臂打在贺冬身上,不等贺冬制住他,楚暖脸色又白了一份,一滴眼泪没征兆地落下来,贺冬吓了一跳,但这时候楚暖却不再挣扎,只是垂著头,喃喃念道:“不可能……我再也走不了了……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我再也走不了了,我知道……这是他们给我的惩罚,是惩罚……呜……” 楚暖抽动著肩膀,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 贺冬无措地看著,根本不知该如何安慰,愣了好半天才想起将楚暖按进怀里,轻轻拍打著楚暖的後背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不是……不是你的错……别哭……” 楚暖的哭声渐渐明显起来,因为被按在怀里而闷闷的。 贺冬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料已经湿透了,那都是楚暖的泪水。 楚暖哭著,自语道:“是我,都是我……是我杀了他们,是我……所以这是我的惩罚,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他们……贺冬想到楚霖和楚晗的死。大概是因为这两个人让楚暖背负了深重的罪恶感,毕竟一个是曾经的恋人,一个是亲爱的姐姐,一个被他亲手杀死,一个因他而死,任谁都不会觉得好过…… 贺冬猜测,或许这份罪恶感就是楚暖心中跨不过去的那道障碍,让楚暖一直无法站起来。 或许应该认为楚暖残忍,但是贺冬无法萌生这种念头,可能是见多了生死,也可能是不耻楚霖的行径,也可能是看不得楚暖那苍白的脸色,贺冬从没有想过要为此谴责楚暖什麽,只觉得可怜,只觉得这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 贺冬抚摸著楚暖柔软的头发轻声安抚:“没事的,和你没关系,他们和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 楚暖似乎还喃喃说了什麽,但贺冬没听清,只是轻抚楚暖的身体,让楚暖在自己怀中哭泣发泄。 楚暖哭累了,贺冬便带他回房洗澡休息,给楚暖擦身子的时候贺冬注意到小腿健壮了许多,便说:“少爷,你的小腿已经不象以前那麽细了,肌肉已经在慢慢恢复,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了。” 楚暖啜啜半天红著脸憋出一句:“我……我要穿衣服!” 贺冬愣了愣,抬头时目光扫过楚暖还裸露著的私处,也明白了楚暖的害羞窘迫。 贺冬笑笑,为楚暖穿上衣服抱回了房,楚暖坐在床上,一脚被贺冬握在手上按摩脚踝──医生说这样对复健有帮助。 揉了一会儿,楚暖说困了,贺冬便让他躺下休息,贺冬回房洗了澡,再回来陪楚暖睡觉。 睡了多日,贺冬也有些习惯了,上床关灯後楚暖自己靠了过来,让贺冬抱他,贺冬知道楚暖就是喜欢入睡前让人抱著,睡著之後自己就会转开了。 楚暖身上淡淡的馨香在体温的催化下渐渐变得浓郁,这香气是专门为睡眠不好的楚暖准备的,具有安神的功效,贺冬刚抱著楚暖的时候觉得男人身上香喷喷的很奇怪,可习惯了也觉得这样还挺舒服的。 躺了一会儿,楚暖在贺冬胸前抠了抠,问:“贺冬,我真的还能走吗?” “当然能。”贺冬没有迟疑地说,手掌在楚暖的後背轻拍了两下,道,“医生都说你的脚没有问题了不是吗?” “真的吗……”楚暖喏喏地问,身子往贺冬怀里缩了缩,像个在寻求保护的孩子。 “当然是真的。”关於这点贺冬也没法说得太多,毕竟对於楚暖的过往他也只能说一知半解。 “可是……父亲、母亲、姐姐、叔叔、霖……他们……他们都是因为我死的……我……” 楚暖的身体又开始轻微地颤抖,贺冬收紧了手臂,仿佛想要通过这种压制让楚暖不再颤抖。 但是楚暖的神经似乎被这个问题拨动了,好容易安定下来的情绪又产生了波澜。 楚暖的颤抖愈发严重,声音尖细,神经质地自言自语道:“贺冬……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其他人都走了……怎麽办……怎麽办,贺冬,你不要走,你走了又只有我一个人了,他们都走了,他们都被我杀死了……” 贺冬也不知道能做什麽好,只能将楚暖抱得更紧,口中苍白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不会走的,我抱著你,别怕,别哭了,没事的,别哭……” 楚暖的颤抖慢慢平息,呜咽声似乎消失了,整个人蜷缩在贺冬怀里,脸埋著,贺冬也不知道楚暖现在是什麽状况。 隔了一会儿,感觉楚暖渐渐没了动静,贺冬稍稍松开怀抱,腾出一只手拨开楚暖凌乱的头发,轻声唤道:“少爷……” 楚暖的双目紧闭著,脸上挂著泪痕,气息有些不平稳,但似乎是睡著了。 多半是累了。 贺冬抚摸过楚暖褪尽血色的面颊,叹了口气,将楚暖按入怀中。 楚暖的精神状态变得很不稳定,虽然还努力复健,但往往没有运动多久就会产生沮丧绝望的情绪,特别是练习走路时,连续摔倒几次後楚暖就会面色发白地神经质地喃喃自语,所说的内容都是他双腿是他杀害了亲人要付出的代价,所以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恢复了,说多了之後又会抓著贺冬的手臂说不要贺冬离开。贺冬实在不知道怎麽安慰,开始还能说一些“这不是你的错”之类的话,但说多了也觉得没意思,到最後只能抱著楚暖任对方哭泣。 楚暖的精神异常不单如此,日常生活中对贺冬的依赖也日益加重,几乎不允许贺冬离开他身边,只有上厕所和洗澡的时候才没有让贺冬陪在身边。面对这样的楚暖连萝芙林都不知道该怎样上前挑衅了,这倒是让贺冬清净不少。 贺冬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管理员或者是郑伯过去的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他意识到过去的事情并不是管理员说的那麽简单,而且那些事情对楚暖造成的影响也超乎想象的巨大,但楚暖几乎没有给贺冬独处的事情,贺冬也无法询问。 这天又是复健,摔倒数次後楚暖的情绪上来了,面色发白,眼泪失去控制地簌簌落下来。这次楚暖没有再诉说什麽,只是跪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望著地板,似乎已经完全陷入了绝望。 贺冬无法再看著楚暖如此下去,主动将楚暖拥入怀中,拭去楚暖脸上的泪水,道:“少爷,别这样……” 楚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贺冬叹了口气,道:“少爷,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要看得那麽重。” 楚暖一点反应也没有。 贺冬无法,想了想,道:“我也杀过很多人,不单是敌人,也有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顿了顿,看楚暖的眼珠似乎转了一下,贺冬看了希望,回忆了一下,继续道,“那几年我去中东执行任务,我去的地方很混乱,随时会有身上绑著炸弹的人冲上来要和我们同归於尽,其中很多都是小孩和妇人。没办法之下,我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我们,一旦超过安全距离我们就立刻射杀。” 楚暖嘴唇颤了颤,终於吐出声音:“你……你也杀了吗……” “当然。”贺冬毫不犹豫地说,“一旦超过范围,必须射杀!死在我枪下的有的是真的捆绑了炸弹的恐怖分子,但有的只是不小心闯入的无辜百姓。” 楚暖的喉结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异芒。 贺冬沈声道:“那些人很无辜,他们甚至不是有心的,但是我必须这麽做,否则我的战友就有可能因为我的心软而死亡,我的国家也可能因为我的心软和陷入危险!我要保护我的战友、我的国家,我不能心软,也不能後悔!我没办法安慰你说杀人是对的,但是既然做了你就不应该後悔,做了,你就要学会去面对这份错误,而不是畏畏缩缩地用这种方法逃避!” “我……我……” 楚暖说不出话来,贺冬不知道自己的话楚暖听了多少,但他看到楚暖的双眼不再那样茫然无神,贺冬知道自己那些话总算不是白说了。 贺冬犹豫了一下,沈声道:“少爷,如果哦你愿意告诉以前的事情……不论什麽样的事,起码……我愿意分担你的痛苦!” 第九章 正如萝芙林所说,最早是楚霖找上楚暖的,不过传言有误,并不是楚霖处心积虑要毁掉楚暖。 楚暖和楚霖从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楚暖一直很黏楚霖,而楚暖小时候比女孩子还漂亮,久而久之两人就有了点感情。楚霖这人本身就是同性恋,本来楚暖对哥哥不过是正常的兄弟之情,但楚霖对楚暖却有些暧昧。 後来楚暖十四岁那年生日,两个人喝醉了,也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 生日第二天醒来时楚暖是震惊且愤怒的,他从没有想过和堂哥发生这种事情。楚霖害怕楚暖将事情说出去会破坏他继承人的资格,所以对楚暖是又哄又骗。楚暖对哥哥本来就有很深厚的感情,加上年纪小有些事情毕竟看得不像成年人那麽清楚,一番波折後倒也接受了楚霖,两个人就甜甜蜜蜜地在一起了。 两人在一起後不久,楚叔爷爷和楚奶奶的相继过世,楚爷爷也因为悲伤过度一病不起,於是继承权的问题也就渐渐摆上了台面。 楚爷爷比较偏爱楚叔,早些时候立下遗嘱要将继承权留给楚叔,但弥留之际却又认为楚叔易怒易躁的性格并不适合管理家族,所以更改遗嘱将继承权给了沈稳的楚爸。 楚叔认为父亲偏爱自己不可能将继承权给大哥,所以当楚爷爷病故律师公布遗嘱时,楚叔坚决不承认财产归属。但遗嘱的有效性不容置疑,这场争吵以楚叔的失败告终,楚叔获得巨额财产的同时也成为楚家旁宗。 本来楚叔一直认为继承权在自己身上,在言行间多多少少透露出高人一点的骄傲,所以连带著楚霖也觉得自己将来必然会继承楚家,因此面对楚暖的时候也带著一份优越感。楚暖那时候小,面对略显霸道的哥哥只觉得哥哥很有“威风”,所以也不计较,反而更加喜欢。 没想到情势巨变,楚霖什麽都不是了,严格来说,他见到楚暖的时候还要毕恭毕敬地叫一声“暖少爷”,这口气楚霖怎麽咽得下,对楚暖的态度一下子就差了。 楚霖对楚暖的感情本来就不是爱,现在身份调换之後楚霖丧失了那份优越感,看楚暖就觉得很不顺眼,见面时也不给个好脸色,做爱的时候也总是很粗暴。 楚暖也不是傻的,很快就明白了变化的原因。楚暖对财产根本没什麽感觉,便对楚霖说以後他会把楚家的一切都给楚霖。楚暖本来是想讨好情人,但这话听在楚霖耳朵里却像是在施舍。楚霖更加不痛快。 楚霖不痛快归不痛快,但表面上却又像以前一样楚暖好,只是背地里却在外面找起了其他床伴。那天楚暖翘课跑回家,想去找楚霖,没想到却听到楚霖在房间里和另外一个男孩子做爱,又听到楚霖对那男孩子说他根本不爱楚暖,说他对楚暖好只是为了楚暖手上的继承权。楚霖还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楚暖蹲在门外哭,哭了好久里面的人也没有发现,後来楚暖自己默默地回房了。 第二天,楚暖对楚父说堂哥强暴自己。 楚父大怒,将楚叔一家都赶出了主宅。 大概这些事情零碎地传到楚小姑耳朵里变了样,才会有楚霖是想毁了楚暖的说法。 楚霖离开了主宅,但楚暖依然心怀怨恨,暗中找人诱骗楚霖吸毒,楚霖很快就上瘾了,但这时楚暖却不许别人卖毒品给楚霖。楚霖毒瘾发作不敢对别人说,向楚晗求助。那天楚晗准备将毒品拿给楚霖,却没想到她来到楚霖家中时却看到楚暖正将慢慢一管的高纯度海洛因慢慢打进楚霖身体里,楚暖亲眼看著楚霖死了,楚晗也亲眼看著楚暖杀死了楚霖。 刺激过大,楚晗的抑郁症加重,时常会陷入莫名的呓语和恐惧中。 楚晗没看到的是楚暖抱著楚霖的尸体无声流泪。 楚霖的死让楚叔楚婶暴怒,但他们没有明确的证据,无法诉诸法律,只能找上门来讨公道,但是楚父楚母却说楚霖死有余辜。楚叔暴怒之下制造了车祸,想要将楚父楚母和楚暖一起杀死,但车祸发生之际楚母拼死护住了楚暖,最後楚父楚母身亡,楚暖双腿小腿骨折。 楚暖住院复健期间楚晗自杀身亡,楚暖从此只能在轮椅上生活。 楚暖没死,楚叔再次找来,这次他要亲手杀了楚暖。楚叔将楚暖约到後山,本来是想将楚暖推下悬崖,但扭打间楚暖的反抗反而让楚叔自己落下的山崖,死了。楚暖受了惊吓,回到主宅後又碰到楚婶,楚婶和楚暖发生口角,楚婶欲打楚暖,保镖为了保护少爷推开了楚婶,不想楚婶被地毯绊倒,後脑撞在桌角,送往医院的途中不治身亡。为了维护楚家的形象,郑伯对外称两人一个失踪一个车祸。 至此,楚家只剩下远在海外的楚小姑和陆文。 楚暖一直留著陆文,一方面是因为愧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陆文是唯一还留在楚暖身边的有亲戚关系的人……但前不久陆文也死了。 楚暖面色灰暗地断断续续地说出这些往事,贺冬听了也是心颤,虽然早就想过当年那些人的死亡并不是事故那麽简单,却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复杂的一串因果,某种意义上说,楚家这些人的死亡确实都是因为楚暖造成的!書香門第 “我是不是很坏……我是不是很坏……他们都是因为我死的……都是我……” 楚暖捂著脸哽咽,嘴唇早已失去了颜色,就和他的脸色一样苍白。 贺冬握上那冰凉的双手轻轻将它们拉到身後,无声地抱住楚暖,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他能给楚暖只有一个可以尽情哭泣发泄的怀抱。 抚摸过楚暖还很单薄的背部,贺冬道:“少爷,我想,那些为你而死的人一定不愿意看到你在这里这麽难过。” 楚暖身子一震,想来是将贺冬的话听进去了。 贺冬将楚暖从自己怀中拉开一点,为楚暖拭去泪珠,看著楚暖那苍白无助的神色,心疼道:“少爷,你还记不记得车祸时,你母亲怎麽保护你的?我想她一定是希望你开开心心地活下去,才会舍命护住你,而不会是希望你这样痛苦。” “真、真的吗……”楚暖颤抖著声音问,他的眼睛终於有点了一点神采,或许贺冬的劝慰还是有效的。 贺冬微笑道:“当然,天下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难道你的父母不爱你吗?” “爱……他们很爱我……”楚暖啜啜道,“他们在的时候总是抱著我叫我‘宝宝’,我怎麽抗议他们都不听……我母亲最喜欢别人说我长得像她,她说我是她的最爱,父亲听到了还会吃醋……” 说到甜美往事,楚暖的神色也有所放松。 贺冬拨开楚暖凌乱的刘海,引导道:“是的,他们都是希望你过得好的。你不需要为那些事情责难自己,你应该开心地生活,连同你的父母你的姐姐的份一起活下去。”贺冬本想告诉楚暖父母的死是楚叔的错并不是他的错,但怕楚暖联想到楚晗,那件事贺冬没办法说圆,便故意避开了。 楚暖半垂著眼帘掩去了眼中光芒,但从他那不断颤抖的睫毛上,贺冬知道楚暖的内心在剧烈挣扎。 贺冬相信自己那些话以前肯定也有人对楚暖说过,但楚暖没有听进去。家人的连续死亡大概让楚暖失去了被爱的信心,想明白这一点,贺冬便知道为什麽自己一点职责内的维护都会让楚暖心动。 贺冬想要趁热打铁,便说:“少爷,我是当兵的,生离死别、付出牺牲我不是没经历过,我还是小兵的时候,我的班长为我挡下子弹,我一辈子就哭过那麽一次,我要冲上去为他报仇,但班长却拉住我,他说:‘不许去!你要好好活,你要代替我活下去!你要活得比任何人都长都久都好,因为你的命现在是两个人的,你要活出两个人的量!’,这些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再苦再累再危险,我都活下来了,我身上的命不单是我的,还是班长的!是那些为我流过血流过泪的战友们的!我们每个人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重视的那些人那些事变得更好,我为我的战友而付出,我为我的国家而付出,我从不後悔我的双手曾沾满鲜血──只要我所在乎的一切能变得更好!” 说到自己的往事,贺冬的情绪也有点激动,他捧起楚暖的脸,强迫楚暖看著自己。 “少爷,你明不明白?他们的死不是要惩罚你,让你痛苦,而是要让你活下去,比任何人都要幸福地活下去!” “我……我……”楚暖似乎还是有些犹豫。 楚暖喏喏几声,神经质的恐惧神色慢慢退去,随著他的平复他的眸光也有些暗淡,无声地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落下一篇月牙形的阴影,紧抿的双唇此刻松开,血液回流,将双唇晕染得无比豔丽。 战场上注视敌人一整天也不会走神的贺冬这时候却分心了,目光便不自觉地被这份豔丽所吸引。 楚暖的眼角似乎还有隐隐的泪光在闪烁,像一颗小小的钻石。 贺冬一时有些恍惚,手指自发地抚过那璀璨的钻石,沾了湿润的水汽,又顺著光洁的脸颊下滑,来到那犹如盛开的玫瑰花瓣一般豔红的嘴唇。和想象中一样柔软的触觉,属於楚暖独有的淡淡花香似乎也从这唇间散发开,带著一股诱人的甜美。 楚暖略带迷茫地抬起眼,对上贺冬那深深的眼眸,心里一颤,曾经熟识情欲的身体隐隐躁动。发觉了自己的绮念,楚暖的面颊不由得飞起了薄红,懊恼自己的不知廉耻,羞恼之余却又忍不住期待,偷偷看一眼贺冬那微抿的唇,联想到这唇会如何亲吻自己,面上顿时更热。 楚暖一点也不知道,他那低头垂目偷偷窥探的神色拨动了贺冬的心弦。 谁也说不出为什麽,只是那一个眼神,一瞬眸光,一抹羞涩,就让贺冬的心跳多了一拍。 热血冲头,贺冬情不自禁微微低头,吻住了那带著幽幽花香的红唇。 像是涂了花蜜,轻柔的触碰让贺冬尝到了甜美的滋味,似乎还混合了一点泪水的咸涩,让人在甜蜜和苦涩中想要更加深入地品尝属於这个人的真实滋味。 贺冬在这一刻完全抛弃了自己引以为豪的理智,只记得多掠夺一点怀中人的滋味,手心微微用力,让楚暖与自己贴得更加紧密一点,更深入一点就能尝到更多的甜美。 “嗯……” 楚暖从喉间逸出一声暧昧的呻吟,这呻吟就像一个警锺轰地敲响,让贺冬陡然清醒。 贺冬慌乱地松了手,楚暖却因为深吻而软倒在他怀中。 滚烫的脸颊贴在贺冬的脖子上,楚暖眼睛里蒙上了雾水,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欣喜。抱住贺冬的脖子,楚暖在贺冬耳边呢喃:“贺冬,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 贺冬不知道怎麽回答,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他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他……他怎麽会吻了楚暖,而且还很投入! 贺冬脑子里“嗡”地乱了一阵,但毕竟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人,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或许还不算一件太糟糕的事情,起码……贺冬过世的父母不至於因为儿子的“不争气”而跳出坟墓…… 定了定心神,贺冬在楚暖的发际上落下一个轻吻,柔声道:“我送你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明天会很美好的。” 晚上两人再次相拥入睡,但这时两人的心境都不同了。 贺冬还在纠结自己是如何对楚暖产生感情的,而楚暖则在回味贺冬那个略带侵略性的吻。 “他身上的花香很好闻……” “他身上的柠檬味很舒服……” 两个人在心里想,同时抬眼看向对方,目光相撞,贺冬不自然地撇开脸,楚暖也是微微脸红,下意识地将脸往贺冬怀里埋埋,然而下一刻发觉自己做了什麽动作,不由得更加羞涩。 楚暖的脸皮烫得快要可以煎蛋了,然而这样的温度还比不上贺冬的胸膛灼热。 楚暖不期然地想到,如果这样的身体拥抱自己…… 艰难地咽下唾液,楚暖缩起身子,害怕被贺冬发现自己的情动──贺冬会觉得自己很淫荡吧……楚暖有些悲哀地想。十四岁起就被楚霖拥抱的身体还是留下了记忆,只要稍稍一拨撩就会有所反应,这是过去留给楚暖的印记,或许这辈子都摆脱不了。 想到过去,楚暖的心又沈了下去,他敏感的身体,他残废的双脚,他那异於常人的性向,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提醒他,他曾经有过多麽不堪的过往! 似乎是察觉了楚暖的沈默,贺冬抚摸过楚暖的头发,轻声问:“怎麽了?” 楚暖心里挣扎了一下,忍不住问:“贺冬,你会後悔吗?” “……不会。”贺冬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干脆地给出了回复。 “那……那你抱我……” 楚暖的身子贴上来,令贺冬感觉那情动的下身正抵在自己的大腿上。贺冬一下子涨红了脸,这样的进展对他来说太快了,他很是窘迫也很是尴尬,然而,黑暗中,楚暖那双眼睛像是含著泪水一般,晶亮晶亮的,急切而期冀的神情让人不忍拒绝他的要求。 “我……” 贺冬直觉地想要答应,可是又开不了这个口。 察觉了贺冬的迟疑,楚暖的眸光一下子黯淡下去,身子缩了回去,几乎将整个人都蜷进了被子里。 楚暖像是刚刚从壳里探出脑袋的蜗牛,受了惊吓,又缩了回去。 贺冬既是无奈又是怜惜,一声叹息,索性将楚暖翻了个身,让楚暖背靠著侧躺在自己怀中,大手伸进楚暖的裤头握上那半硬的热物,听楚暖发出一声惊喘,贺冬也难得使坏一回,咬著楚暖的耳朵含糊地说:“我帮你弄出来。” 覆著硬茧的手掌在玉茎上套弄了两下,玉茎立刻发硬发热地站了起来。楚暖弓起身体似乎想要摆脱贺冬的爱抚,然而贺冬另一只手比强有力地困住了他,令他只能蜷缩在贺冬怀里,接受那动人的抚摸。 “嗯……贺、贺冬……不要……啊嗯……” 楚暖抿著唇,却无法抑制暧昧呻吟的泄漏,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双腿曲起,似乎想勾住贺冬的身体,双手紧紧掐著贺冬的手臂,像是无法承受这样汹涌的快感。 敏感的身体很快迎来了高潮,楚暖发出一声近乎尖叫的呻吟,白浊射在贺冬的手心里,花香中多了一股属於男性欲望特有的咸湿气味,被体温熨烫得满室靡绯。 楚暖软在贺冬怀中喘息,眼睛湿漉漉的,让贺冬忍不住低头亲吻。 贺冬也情动了,只是进展太快会让他害怕,他压抑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欲望,只是轻柔地啃噬楚暖柔软的唇瓣。 楚暖主动勾上贺冬的脖子,纠缠著不肯放手。 “贺冬……不要离开我……” 楚暖呢喃著请求,他需要一个怀抱拥著他入睡,他需要一个人陪著他。 贺冬没有拒绝。 得到贺冬的亲昵,这一夜楚暖蜷缩在贺冬温暖的怀里睡得很安心,第二天早上醒来对上贺冬注视的目光,楚暖微微红了脸,转身埋进男人怀中,但在贺冬看不到地方,楚暖却笑得很幸福。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到了复健的时候楚暖的情绪也不再那样不稳定,失败多次之後只是有些沮丧。 “贺冬,你会一直陪著我,对吧?” 楚暖在贺冬怀中休息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 察觉了楚暖话中的小小忐忑,贺冬抚摸过楚暖的脸颊,温柔道:“会的。” 顿了顿,贺冬笑了一声,道:“况且,我和你合约都签了十年了,难道我还能半路离开吗?我可赔不起那麽多的违约金。” 楚暖也笑起来,想到这件事,他忍不住问:“贺冬,会讨厌我让你签合约吗?可是……可是我想不到其他办法让你留下来……”楚暖露出一抹黯然,“贺冬,你总是板著脸,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总是板著脸?有吗?贺冬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颊,好像他确实不怎麽笑。 没办法,军营里的男人很少有谁是成天没事把笑容挂在脸上的,也有那些个看上去总是吊儿郎当的人,但那毕竟是少数,而显然贺冬不属於这个少数。 “以後我会多笑的,”贺冬说,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对你笑。” 楚暖听了开心地甜甜一笑,重新振作精神继续复健。 或许是楚暖放下了心事,复健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楚暖终於能跌跌撞撞地走上两步了,如果有贺冬扶著,他甚至能蹒跚地走上一小段距离。 看到自己的脚伤有了起色,楚暖也打心里高兴,可是又觉得有些不舍──脚好了,他是不是就不能这样光明正大地靠在贺冬怀里了? 被贺冬打横抱著,坐上了轮椅,楚暖却还不愿意松手。 勾著贺冬的脖子,楚暖亲吻贺冬的下巴,无声地向贺冬索吻。 贺冬好笑地拨拨楚暖的刘海,给了他一个短暂的触碰後随口转开话题:“少爷,你的头发长了。” 不满意贺冬敷衍的吻,但楚暖撇嘴後还是接著贺冬的话问:“不喜欢吗?” “也不是,只是头发长了会挡住眼睛,对视力不好。”贺冬笑著说,“你看你,都近视了。” 楚暖眼珠子转转,道:“好,下午我们去剪头发。” 楚暖果真去剪头发了,一改他之前刘海遮掩的造型,他将刘海剪得短短的,露出了大部分的额头,如果不是柔软的头发即使剪短了也会垂落在额上,他可以露出整片额头。 “好看吗?”带著自己的新造型,楚暖迫不及待地询问贺冬的意见。 贺冬点头:“好看,比以前清爽多了。” 楚暖立刻问:“那我以前是不是很不好看?” 察觉楚暖的紧张,贺冬失笑,道:“没有不好看。” “胡说!”楚暖瞪起眼睛,“分明就是不好看!你第一天见到我的时候脸绷得死紧死紧的,分明是很讨厌我!” “这个……也不是……”贺冬想想,老实道,“那时候只是觉得你有点阴沈。而且那时候脸色不好不是因为你不好看,是因为……” 贺冬欲言又止,楚暖却自己说出来了:“因为我那时候说话很难听对不对?” 贺冬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了。“嗯。” 楚暖垂下头,低声道:“对不起,贺冬,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和以前那些人一样……” 贺冬摸摸楚暖的头,他知道楚暖不容易。 第十章 楚暖剪短了头发,神清气爽,脸上总带著微笑,这样的变化很快就被周围人注意到了,早上楚暖锻炼的时候管理员抽空和贺冬搭上了话:“贺冬,最近少爷他……是不是身体好很多了?” 贺冬擦擦汗,笑道:“是,复健很有效。” 萝芙林在一边听到了,吃惊地上前问:“那他过不了多久就能走路了?” 贺冬看萝芙林似乎还没有露出恶意,也就乐於回答:“应该吧,他现在已经能走上两步了,只是还不稳。” 萝芙林愣了愣,“哦”了一声,居然什麽也没说就走开了。贺冬觉得或许楚暖恢复健康这件事对萝芙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看著萝芙林走了,管理员在一边说了一句:“希望少爷能赶快恢复。” “嗯,我也希望。”贺冬微微一笑,看著不远处正在努力锻炼手臂的楚暖,眼里满是温柔。 午饭後例行的花园散步,这时候已经深秋,太阳虽然还暖洋洋地晒在身上,但风吹来时已经有些沁凉,楚家主宅在山上,又不知今天碰到什麽天气,风特别大。贺冬为楚暖加上一件披肩,楚暖嫌弃地说:“这披肩披了像女人!” 贺冬哑然,笑问道:“可是风大,不披上等会儿著凉怎麽办?” 楚暖眼珠子一转,坏主意就冒上来了,拉著贺冬的衣袖说:“你的外套给我。” 贺冬也是一身西装,外套下面是衬衫,他身体好,脱去一件外套也不打紧。 贺冬笑著脱下西装给楚暖披上,顺带著拨拨楚暖的头发,调侃道:“你这好像小孩穿大人衣服。” 楚暖立刻瞪起了眼睛,“你嫌弃我!” 贺冬笑著俯身亲亲楚暖的眼帘,让楚暖不得不闭上眼睛,随後又亲吻了楚暖耳郭,轻声道:“我没有嫌弃你,我喜欢你。” 楚暖顿时脸红了,但那笑容却得意像偷腥的猫。 贺冬快步走到楚暖身後继续推著楚暖前进──他不想让楚暖看到自己也红透的脸。 虽然没有对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很融洽,慢慢地前进。 经过草坪时,一个园丁正站在在草坪中收拾灌木。园丁戴著帽檐宽大的草帽,一身工作服,手里拎了个装工具的小桶,低头弯腰地慢慢从这丛灌木走向另一丛灌木。即将来到园丁身边时,楚暖侧目看了一眼,随後拉拉贺冬的手指,指了另一个方向,无声示意贺冬绕开园丁。 贺冬看了一眼那园丁,似乎隐约闻到了园丁身上的草木汁混合著汗水的味道,贺冬猜测嗅觉灵敏的楚暖是嫌恶了,心中暗自好笑,手上则稍稍加力将楚暖推往另一个方向。然而就在贺冬改变力道的那一瞬间,园丁突然站了起来,拿著那把修剪灌木丛的大剪刀猛地冲过来,锋利的剪刀长大了嘴,狰狞地剪向楚暖! 异变突起,楚暖倒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只是他坐在轮椅上无可躲闪,只能下意识地抱头弯腰。然而伴随著贺冬的一声大喝以及一阵兵荒马乱的碰撞,楚暖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痛苦,楚暖惊愕地抬头看去,就见那园丁已跌出了四五步远,剪刀丢在了一边,而贺冬──他就站在楚暖面前!隔著两步的距离,高大的身躯犹如一道坚实的屏障将楚暖护在身後! 然而,楚暖在呼吸间捕捉到了血腥味! 楚暖惊愕地看著一道狰狞的大划口出现在贺冬的手臂上,浓稠的鲜血顺著臂滴落在草坪上,一滴两滴,一点两点,很快汇成一汪血泊,而这汪血泊还在不停地壮大! 楚暖的声音颤抖著,“贺、贺冬……” “我没事。”贺冬沈声回答,而没有回头。 贺冬站在楚暖面前,看著杀手变装而成的园丁站了起来,贺冬想上去将其制服,然而他的左臂已经完全无法抬起,而且大量失血让他感到了轻微的晕眩。贺冬担心自己一旦离开楚暖身边,就会被园丁钻到空子。 贺冬心中暗骂楚家的保全怎麽会让杀手混进来,而他的目光则死死锁住杀手的动作,余光瞄到楚家的保全正在从周围赶来,其中部分有武器地也拔出了手枪,只可惜手枪射程太短! “该死的,如果能有一把枪……” 贺冬暗恨,他是军中有名的神枪手,不要说这麽近距离,就算在五十米外也能轻易击中这杀手的脑门!只可惜他现在手中无枪! 保全们距离他们还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十秒,他们还需要十秒才能来到楚暖身边。然而贺冬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争取到这十秒。 杀手显然也看出了贺冬不能随意行动的处境,他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了手枪──竟然是一把小巧的掌心雷,给女性使用都嫌它威力太小,然而它小巧的体积无疑是需要藏匿武器时的最佳选择! 眼下这把掌心雷的射程只有30米,填装两发子弹,和普通手枪比起来实在太弱小了,可眼下──杀手离楚暖不到十米,贺冬一颗,楚暖一颗,不多不少刚刚好! 站起来,一秒。 拔枪,一秒。 迷你版的武器被杀手宽大的蒲掌握著显得有些可笑,但贺冬这时候一点也笑不出来。哪怕掌心雷的威力小得令人发指,但在两人不到五米的距离下,任何人都能利用这把宛如装饰品一般精致的袖珍手枪轻易干掉贺冬和楚暖! 瞄准,又是一秒。 或许杀手根本不需要瞄准,他只是在欣赏贺冬凝重的神色。 冷汗从背後滑落,贺冬甚至没法确定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掌心雷的子弹在射穿自己的身体後会不会对楚暖造成伤害! 救援的人还在五十米外,有人举枪瞄准了杀手,但他们不敢设计,杀手和楚暖离得很近,瞄准点稍微偏一点都有可能击伤楚暖,那些保全不敢冒这个风险! 咬咬牙,贺冬往左边移了移,站在杀手和楚暖之间,将楚暖完全挡在了自己的身体後面,这样一来,杀手除非杀了贺冬,否则绝无可能伤到楚暖。 杀手的脸色沈了沈,楚暖的脸色则瞬间白了。 还有六秒锺! 贺冬艰难咽下唾液,他看到杀手眼中闪过狰狞,他知道杀手不会再浪费时间了,果然,杀手毫不犹豫地手指拨开保险,手指微屈,扣下扳机── “不要!!!” 砰! 在楚暖的惊叫声中枪声响起,赶来救援的保全们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脚步,而在下一秒,他们迅速冲了上去,一拥而上将杀手制服在地。 “少爷?少爷!” 保全们围在楚暖身边担忧地问。 楚暖并没有受伤,他晃了晃脑袋,从摔倒的晕眩中缓过气,脑中闪过自己做了什麽──他在杀手开枪的瞬间从轮椅上站起来,跑上去将贺冬扑倒了! 贺冬? 楚暖看著躺在自己身下的贺冬,贺冬双目紧闭,身上都是血,楚暖不知道那颗子弹是不是打中贺冬了。 “贺冬!贺冬!” 楚暖摇晃著贺冬的身体大叫,泪水朦胧了他的双眼,他怕极了,如果贺冬也…… “贺冬你不要死!贺冬!你不要离开我!” 楚暖哭叫著,匆匆赶来的郑伯上前将楚暖拉开,劝道:“暖少爷,你冷静点!贺冬还没有死,我们赶快将他送去救治!” 楚暖回过神连忙点头,指挥人将贺冬送去救治。 贺冬被送进主宅专有的手术间,楚家的私人医师也及时赶来了,好消息是贺冬并没有中弹,由於楚暖扑救及时,贺冬只是被子弹擦破了皮,而坏消息是贺冬手臂遭受重创,杀手用大剪刀剪向楚暖的时候贺冬用手臂挡下了,肌肉神经绞裂,大臂骨折,失血过多,贺冬如果没有死於休克,清醒後左手也有可能落下残疾──虽然有很大的概率可能通过复健回复正常。 几个小时後,贺冬从手术室里出来了,麻醉还没过,贺冬还睡著,医生说贺冬求生意志很强,手术进行的很顺利,接下去就看左手回复如何,不过一般情况下左手基本功能都可以通过复健回复,恢复以前的灵活和力量也不是不可能。 楚暖陪在贺冬窗前,看著贺冬沈睡,楚暖的思绪想起杀手开枪时自己是如何焦急紧张,他好容易找到了这个温暖的怀抱,他不愿也不能失去!楚暖记得自己是如何不顾一切地站起来、冲上去,他只想著要将贺冬从枪口下扑开,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双脚不能站立行走的事情…… 是的,大家说的没有错,他不能行走不是因为脚不行,而是因为他的心在害怕。 他是个胆小鬼,如果他不是这麽胆小,贺冬也不会受伤…… 楚暖伏在床沿紧紧握住贺冬的手。 下面的人很快就从杀手及楚家的情报网中整理出了关於这次刺杀的缘由。 杀手是巴布利家族派来的,因为得知楚暖的脚正在康复,害怕楚暖康复後会和萝芙林结婚──虽然楚家和摩尔家族联姻不是第一次,但两方的继承人联姻却是从未有过的!巴布利的组长担心楚暖会通过这场婚姻得到摩尔家族继承人的身份,到时候楚家和摩尔家族两大家族必然会发生合并重组,占据亚洲市场的楚家和占据欧美市场的摩尔家族一旦融合新生,由此产生出的新家族的实力将会大得超乎想象! 有这样担忧的并不止巴布利一家,诸多获知内情的家族都有著这样的忧虑,所以这次巴布利家族派出杀手,其他家族虽然没有明著支持,却也在暗中通风报信下绊子。 “真是一群笨蛋,我怎麽可能和那个女人结婚!” 楚暖削著苹果,口吻中满是鄙夷地对床上的人说。 昨天早上贺冬清醒了,麻药退去後伤口隐隐作痛,但愈合情况很好,精神状态也很好。医生说再过一个月就可以试著活动了。 看著楚暖笨拙地动作,贺冬忍不住说:“小心点,别割到手了。” “嗯。”楚暖应了一声,手上别扭地一个用力──皮没了,果肉也被切掉了。 看著手上氧化发黄还坑坑洼洼的丑陋苹果,楚暖不高兴地抿嘴,心里讨厌自己的笨拙。 楚暖将苹果放到一边,剥起了橘子,口中却撒娇:“贺冬,等你手恢复了你给我削苹果,你削得苹果很漂亮,我怎麽都削不好。” “好。”贺冬笑著说,看到楚暖满足地甜甜一笑,他的心情也很好。 橘子倒是好剥,楚暖将掰下的橘瓣送入贺冬口中,想起了刚才的话题,又说:“贺冬,你知道是谁把杀手引进来的吗?” 楚家主宅有著严密的包围巡逻体系,杀手能化装成园丁混进来绝不是翻翻墙换换衣服那麽简单的。杀手能进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内奸! 之前贺冬还在手术室里生死不明的时候,每每想到就是那个人害得贺冬受伤,楚暖不由得恨红了眼,杀手抓到了,该问的都问出来了,自然也没有漏过那个内奸。 贺冬听楚暖这麽问,想了想,脑子里冒出一个人,脱口道:“是那个健身房的管理员?!” 楚暖咬著牙点头:“就是他!他在我们家工作很多年,没想到居然……可恶!” 贺冬了然地点点头,虽然楚暖复健的事情楚家主宅里的人都知道,但知道楚暖具体复健进展的除了贺冬和郑伯,就只剩下贺冬曾无意对其提过的管理员,而且仔细回想一下,从一开始管理员就一直往贺冬身边套近乎,还说一些有的没有的话,著实令人起疑。本来想是想管理员在楚家工作这麽多年,应该不会是…… 仿佛是看穿了贺冬的疑惑,楚暖似是解释地说:“各大家族对新进人员的审核都很严格,所以家族要往对方势力安插人员,都是一早就派人出去,这些派出的人平日里就和普通的员工一样,只有家族通知他们行动的时候他们才会有所动作,这些人往往一潜伏就是十几年,有的甚至一辈子都在潜伏而没有任何作用。像那个管理员,从十几年前就潜伏在楚家了,从最底层的帮工做起,历年审核都没有审出他,一直留到现在……” 说到这点楚暖就不由得暗恨,他已吩咐郑伯立刻整顿楚家的人事,他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让郑伯回去养老了,或许该换个人了…… 楚暖看了一眼贺冬──或许这个人很合适? 贺冬不是一个会靠情人吃软饭的人,楚暖知道,所以他要给贺冬一个名正言顺留下的理由。当了楚家的管家,就算自己的脚好了,不需要助理了,贺冬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一辈子陪在身边了。 楚暖乐滋滋地想。 楚暖给贺冬喂了一瓣橘子,贺冬不习惯,想要自己来,楚暖不肯,两人正在争执的时候房门轻轻敲响,郑伯领著两女一男走了进来。 贺冬抬头看去,就见其中一人正是萝芙林,只是不知为何,贺冬觉得今天的萝芙林和以往似乎有些不同。再看另外两人,和萝芙林走在一起的女子也是个漂亮的外国女孩,她和萝芙林长相不同衣著不同,却披著一头同样的金色长发,身材也都差不多,咋一看颇像姐妹,而那走在最後的男子则是一副落拓艺术家的气质,一手拦著萝芙林的腰,虽然胡渣有些邋遢,但眼睛却清亮有神。 贺冬有些疑惑,看了一眼楚暖,就见後者面色微沈。 郑伯对楚暖微微躬身後介绍道:“暖少爷,我将萝芙林小姐、洛萨先生已经嘉丽小姐带来了。” 楚暖瞥了一眼萝芙林,露初一抹嘲讽的笑意。 萝芙林走上前对楚暖鞠躬不起,道:“对不起,楚先生,这次是我任性给您带来了麻烦。嘉丽小姐之前无礼的行为都是我授意的,请您不要见怪。” 那名叫嘉丽的女子也上前一步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楚先生,之前是想让你讨厌‘萝芙林’这个人,所以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请你不要介意。” 贺冬满心诧异,且不说两人所说的内容,这萝芙林竟说著一口字正腔圆的中文,而且声音也与之前有所不同,而那嘉丽的声音语调却又是那麽熟悉──分明就是之前“萝芙林”的腔调! 贺冬的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 楚暖看了一眼贺冬,贺冬明白楚暖的意思,当下微微摇头。楚暖虽有些不甘心,却还是摆摆手,大方地说:“没关系,你一来我就知道你有问题,所以你说的那些我也没放在心上。” 这回轮到萝芙林和嘉丽诧异了,嘉丽不相信地说:“怎麽会?我自认我的演技没有任何问题。” “是,你的行为举止甚至声音都很像,不过你忽略了一个问题,”楚暖得意地勾起嘴角,道,“你的香水味。你来的第一天身上的香气是是很甜的花香调,这样的香水很适合你的气质,但萝芙林是绝对不会使用的,她喜欢微涩的果木香。” 嘉丽哑口无言,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点让楚暖起疑。 楚暖没说的是,大贵族在外表上从来是低调的奢华,像萝芙林这样的,她身上用的香水是国际顶级调香师专门调配的专属香水,全球独一无二,但她不说却不会有人知道。而嘉丽用的是顶级名牌香水,对奢侈品有所了解的人一闻就能闻出来,更何况那甜而活泼的花香调太过浓烈出挑了,这不是大贵族的做派。 而贺冬则想起了见面那晚楚暖冷淡的态度,还有後来楚暖断断续续的喃喃自语──那时候楚暖就已经起疑所以才叫贺冬不要接近萝芙林,是吗? 贺冬暗自猜测,而真正的萝芙林也将事情完整地向楚暖做出了解释:原来萝芙林爱上了那个叫洛萨的流浪画家,而这时他的父亲要求她来中国和楚家联姻,萝芙林不愿意也没把办法把洛萨介绍给家里人,就雇佣了一个替身代替自己来到楚家,并要求替身通过各种令人反感的行为来破坏这场联姻──这也就解释了为什麽之前的“萝芙林”那样傲慢、无礼、口无遮拦。 现在从萝芙林的言谈举止中,贺冬可以感觉到萝芙林是真正受过精英教育的大家闺秀,和之前那个冒牌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萝芙林等人走後房间里又剩下楚暖和贺冬。 贺冬想到那天楚暖让自己带他避开园丁的事情,不免问:“少爷,难道那天你也是从园丁身上的气味里发现对方不是真正的园丁?” 楚暖怔了怔,不好意思地抓抓脸,小声道:“不是,是他身上汗味很重,我觉得很恶心……” 原来是洁癖发作…… 贺冬很想笑,只是一笑手臂又开始作痛,他只能忍住。 摸摸自己的手臂,贺冬想到未来,不免有些闷闷。 在贺冬昏迷的两天里,楚暖通过进一步锻炼已经基本能够慢慢地走路了,心理障碍放下,很快就能行动自如,既然如此,楚暖就不再需要他的陪伴了吧? 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并不仅仅是主仆关系,但……贺冬不想做一个靠情人吃软饭的小白脸角色,如果楚暖不再需要他的护理、保护,那麽贺冬也不想再留在这里。 看了一眼楚暖,贺冬张口欲言,然而楚暖却先一步看穿了他的心思,沈了脸色,冷声道:“我不许你走!” 贺冬一愣,随即苦笑,道:“少爷,你的脚已经好了,以後也就不再……不再需要我了。我留在这里干嘛呢?” “你是我的男人啊!” 楚暖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他登时羞红了脸。 贺冬也是脸颊发热,承受不起楚暖这样直白地表达。 楚暖顿了顿,道:“反正你不许走,你说过,你会陪我的!” “可是……” “不用可是了!我已经决定了,你要留下来,必须留下来!”楚暖霸道地说,但随即他缓了神色,道,“贺冬,以後你就是我的新管家了,郑伯年纪大了,我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接替他的职位──贺冬,你愿意做我的管家吗?” 贺冬愣住。 楚暖咧嘴一笑,按下了召唤铃,郑伯很快就出现了,还带来了一份文件。 楚暖将文件放到贺冬面前,“合同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看看!” 贺冬疑惑地接过文件看了起来,合同的前半部分似乎没有什麽特别的,然而当贺冬看到最後一条时他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反复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错愕抬头,正对上楚暖那得意的笑容以及郑伯那似乎是“女儿终於找到好归宿”的欣慰表情,贺冬苦笑,然而下一刻,他却提笔在合同的最後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第十条,合同期限:本合同自签订之日起生效,至双方自然死亡,终生有效。 全书完 番外 这是一个星期天,不过是忙碌的星期天。 “贺冬,你那个领带不搭啦!快点,快点换掉!” 贺冬无奈地看著楚暖对自己指手画脚,不等他这个特种兵出身的精英分子有所反应,那个看起来还有些消瘦的孩子就已经麻利地解开了他刚刚打好的领带。 贺冬无奈地看著楚暖从领带盒里挑拣出一条底色藏蓝带著银白条纹的领带,他觉得花俏了,想开口拒绝,却被对方剐了一眼。 楚暖哼哼两声,将领带缠上贺冬的脖子,软中带硬地说:“不要老是扎那麽古板的颜色,难看死了!今天可是你妹妹的婚礼,你要打扮得光鲜亮丽才行!” 贺冬无奈,暗自腹诽:“又不是自己结婚,搞那麽抢眼干什麽……”,但最後还是接受了楚暖的“改造”。 今天正是贺小妹的婚礼,新郎是她在疗养院里认识的医生,一个温柔儒雅的男人。两个人感情很好,贺冬也对这个妹夫很满意。 贺冬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妹妹,拿出自己工作以来的大半积蓄来筹办这场婚礼,积极的态度看的楚暖都嫉妒了。楚暖不依不饶地拉著贺冬问:“我们什麽时候结婚?!”每次都问的贺冬面皮发烫,窘迫得不行。 贺小妹的婚礼在疗养院附近的一间教堂里举行,西式的婚礼很浪漫,开场白过後,在祝福的歌声中,贺小妹穿著纯白的婚纱步入教堂,贺冬挽上她的手一步步走向神台,走到新郎面前时,贺冬郑重地将自己妹妹的手腕交托在新郎手上,激动而严肃地说:“我妹妹以後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新郎用力点头,手微微颤抖著,从贺冬手里接过了贺小妹。 这一瞬间,贺冬觉得自己心里好像突然空了一块,整个人轻了,可也空虚了。 贺冬坐回楚暖身边,抿著唇,红著眼睛看著出嫁的妹妹,片刻後,他握住了楚暖的左手。 楚暖诧异地看了一眼贺冬,他感觉都这个男人的手在颤抖,手心冒汗──这可不像贺冬的作风?这男人平日里不都很镇定吗? 楚暖倾身附耳道:“贺冬,你别那麽紧张,你妹妹只是结婚而已……” “我、我知道……” 贺冬嘴上这麽说,却脸皮发红,额头冒汗。 楚暖失笑,调侃道:“贺冬,你不是生病了吧?怎麽这麽多汗?” 楚暖想抽手去擦擦贺冬额头的汗水,可是他一动,贺冬就将用力他握得更紧,根本不让他抽手。 楚暖皱起了眉头:这家夥在干什麽? 台上的神父正在劝勉新人:“……如果你们永远信守著你们庄重的誓言;如果你们坚定不移的去寻求并遵循你们圣父的意愿;你们的生活将永远和睦、快乐;你们建立的家庭将承受任何的变迁……” 在神父慈爱神圣的声音中,贺冬突兀咽下一口唾沫,总让人觉得是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戒指,然後他将这枚戒指别扭地套进了楚暖的左手无名指。 楚暖惊愕地看著自己无名指上闪闪发亮的钻戒,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那个……我们、我们结婚吧……” 贺冬的声音像是卡壳的录音机,断断续续,越说越小声,但是他的手却像一把大钳子,将楚暖紧紧握住,不允许楚暖抽脱分毫。 “……” 如果手能抽回来,楚暖很想一边翻白眼一边摊手耸肩。 不就是求婚麽?怎麽搞得好像做贼一样? 楚暖看看神台前正在牧师见证下准备接吻的新人,坏心眼凑到贺冬的耳边,呵著气说:“冬,结婚可是要接吻的哦!” 不出意料,贺冬的脸皮顿时红得发紫。 楚暖偷笑,哪想他一口气还没笑完,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他搂了过去,身子一歪,贺冬那涨得通红的脸在眼睛里迅速放大,随之而来的,便是唇上的温热和属於那个人独有的好闻气味。 楚暖翘起了嘴角,缓缓闭上眼睛,接受了这个意义特殊的亲吻。 後记 《暖冬》大概是我写过的最清水的文了吧,从头到尾只有接吻和爱抚,写完之後非常不甘心,总想写一个背景为若干年後的番外,贺冬抱著他的小暖暖做爱做的事。不过後来想想还是没写出来,总觉得贺冬就是那种连接吻都会脸红的木头男,想想他黝黑的面皮因为暖小受的一个吻得红得滴血,那是多麽有爱的事情啊,如果让贺冬变成那种油腔滑调抱著情人说甜言蜜语的男人就无趣了(摊手)。 後来又想写一个贺冬和楚暖结婚的场景:贺小妹结婚了,贺冬和楚暖参加婚礼,顺带把自己的婚礼也暗中解决了──当然,贺冬面皮又要滴血了。大概我就是那种对结婚这个步骤有著执念的人吧,总希望让笔下的人物步入婚姻殿堂,否则感情就不完美似的。只可惜这个番外最後也没写出来,原因是……呃,懒…… 以及,本文没有肉的原因是,我实在想不出贺冬嘿咻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