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蕊浮萍 作者:菊文字 文案 七月流火是一座金碧辉煌的温柔乡,你懂的。 七月流火里的员工并非都是小姐,也有少爷,你还是懂的。 是的,正如你懂的那样,七月流火是家夜店,或者亲切一点的叫法——鸭店。 店里的每只鸭子都有一个祸国殃民的身,一颗无法分享的心,一个深藏在心底的故事。 这是一个关于鸭店、鸭头和鸭子的故事,总之各种鸭。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三教九流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旭、肖桑、时锦年、漓骏、倪端、丁牧遥、吴韵棠等 第1章 七月流火 … “七月流火”是《诗经》里的名篇,本来白纸黑字的藏在故纸堆里,透着墨香,到了迪都市却被鎏金高悬成了此间最好夜店的匾。丁牧遥归国他的狗友们给他办的第一个接风宴就在这里。 VIP包房里站坐卧躺的还是他们那一帮,这让丁牧遥有种时间断层的错觉,好象他从来没有出过国,中间的四年他一直没有离开。事实证明这些人也没怎么大变,还是那么点出息,白天睡觉,下午四点起床,然后打电话或者接电话,匆匆赶往某个类似此处的地方,吃一天唯一的一顿饭,主要还是喝酒,仿佛永远在么苍白清瘦下去。 比起来丁牧遥因为四年隔绝这样的生活反倒像个干净的良家子弟了,斯文的脸上架着副无边眼镜,微笑不语的样子简直像个雏。 小姐里有喜欢纯情小白脸的挨在他身边坐着,殷勤大胆地想要把他带坏。 时锦年把鼻子从桌子上的锡纸上抬起来,满足过头地向后仰瘫过去,突然就嘻嘻笑起来,含混地对丁牧遥旁边的女人说:“你他妈的命不好,磕上我们这里最败类的一个。嘻嘻,再不跑一会操死哦——” 顾渭凑过去点时锦年的脑袋,“K多了吧你,早晚死在这上面。” 时锦年就满面含春地望过去,傻笑个不停。周围口哨声响成一片。 丁牧遥喝了两口酒,松了松领口,MD,昔日的感觉一点点上身了,深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又是那个丁牧遥了,他微笑着顺手摸了摸旁边女人的奶。 那女人似乎从来没被如此斯文的败类调戏过,愣住了,甚至还向后缩了缩。就好象你一直暗恋的那总是考学年第一的帅哥跑来说要睡了你,你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怀疑自己眼前人的真实身份,所以她确实向后缩了缩,可是此举却为她换回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巴掌。 丁牧遥冷笑说:什么东西,敢躲? 那女人吓住了,连员工手册里的内容都想不起来,眼睛红了,眼泪直打转,旁的小姐上前来解围,顾渭也跟着打圆场,“算了。一个娘们,咱换一个。” 气氛并没有因此尴尬,这一群糙性人里属丁牧遥最糙性,打个把女人还不算什么。狗友们不当回事,有一搭没一打地打发那女的,叫来老鸨。丁牧遥把酒杯往桌上一敲,目光隐约戾气寒光,不耐烦地挥挥手,算啦,今天没心情搞女人,换男孩玩玩。 狗友们也不当回事,反正丁牧遥是他们中有名的双料畜生,别说今天玩男孩,他还是个男孩的时候就开始玩男人了。 时锦年从瘫软中挣扎着爬起来举手说:给我也来一个。 顾渭一指头把他推回去,“拉倒吧你!”又赢得几声稀疏的口哨。 下了单,人来之前丁牧遥笑说:“我不在这几年迪都的风月场好像格局有变,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地儿?原来那个天上凡间怎么就无影无踪了?” 顾渭摇头,“嗨,不就那么回事!不过这场子还是不错的。你放心玩。” 不一会就有鸭头带着三个少爷进来招呼。 得说不愧是七月流火此城最讲究的风华场,员工素质不一般,鸭子们看着干净甚至算上有气质,本分地站成一排,等客人吩咐。 鸭头也不像被处那么满场乱飞废话连篇的,微微笑了笑对顾渭说:“顾少难得有兴致照顾我生意。”眼睛还瞧了瞧一边呆愣愣差点淌口水的时锦年。 顾渭说:“这位是韩少,今天他是主角。你甭问我。” 鸭头早注意到这张生面孔,心理也暗自打了个评估,听这意思自然知道来头不小,面上却不动声色,殷勤地笑了笑,说:“韩少第一次来,我自然要给最好的服务。”丁牧遥但笑不语,目光戾气张狂。 鸭头微微恭身,然后打了个响指,身后站着的男公关便各自麻豆一样摆起自认为迷人的姿态,各种放电。 丁牧遥微笑着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操肌肉男?” 顾渭呵呵笑了两声说:“牧遥你慢慢挑,肖桑底下的人调教的都不错。” 丁牧遥听出顾渭有点维护鸭头的意思,再看这里的人对这鸭头的态度也不是十分倨傲,心知这个行当水深,里面说不准藏龙卧虎的有到少背景在里面,因此略微收敛些。 鸭头仍旧保持着职业的微笑,道声失礼,又打了个响指,这一队人马退场,另一队鱼贯而入,这次是斯文白领的类型,眼神里有企业战士的一点精明和客套,各种精英,似乎是刚刚从白天任职的公司过来打工的上班族一样。 丁牧遥笑说:“我这个人,嫖么就是要有个嫖的样子,办公室JQ我自己不会去真正的办公室搞吗?” 友人们嬉笑。 鸭头歉意一笑,第三个响指响起,又换了一批人,这次的是可爱少年系,一组七八个,个个大眼睛小酒窝嘴巴甜,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 丁牧遥无聊地挥挥手:“审美疲劳!” 顾渭咳了咳说圆场说:“过韩少不喜欢,肖桑你就不要藏着掖着,把看家的宝贝献出来吧。” 鸭头立刻颔首,真诚地对丁牧遥道歉:您第一次来,不知道您的口味,抱歉没有特意准备,请稍等,我一定会给您找个漂亮孩子给您送来。”说完赶着一队小鸭子离开了。 一出门NIMO苦着脸不满地抱怨:“肖桑好过分,人家很相中这个漂亮少爷,不给钱倒搭也愿意干,你干吗不替人家多推荐几句?” TOMMY说:“员工手册第三条:要服从肖桑的调度安排,不能自己挑拣客人。” NIMO学日本动画里的正太鼓起脸扭过头,表示生气。 鸭头捏他的脸,使劲拧了下说:“不知好歹的东西,明天你就知道谢我了。” 后来鸭头把有M倾向的ANTONIO送给丁牧遥,平息了他少爷的怒火和欲火了事。 第二天听说ANTONIO不得不请一个礼拜假,NIMO才知道自己的道行照鸭头是差了——不止那么一点。他怎么就没看出来那么阳光帅气的男子居然是个衣冠禽兽类,看来以后还是听组织的安排让干啥就干啥吧。 鸭头则在例行日讯中特意提到丁牧遥,将他列入需小心应付的客人“黑名单”,并下达指示:见到此人需谨慎绕行,对他的包房也要特别留意。 肖桑是七月流火的鸭头,负责所有男公关部门,他向陌生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更喜欢用“从事人力资源方面工作”给自己贴标签。 又到了一年一度招新的季节,“七月流火”在迪都晚报上用一个版面打了大大的广告,既是招聘也是宣传,社会效应还不错。 应征的人不少,应征男公关的人意外地更不少,肖桑有点小忙,审查投递档案,面视笔试,初试复试,经常加班,老板也表示说这两年的新人素质都比较高肖桑功不可莫。 他把关甚严,看个人履历先刷掉一批人,本科生以上学历、英语四六级或日语二级以上优先、有从业经验优先考虑。 初试分文试武试,文试的题目肖桑参照了公务员考试的题型,重点在考察应试者的思维能力,也包含一部分情商测试。 体能测试也是考察的一个重要内容,今年他安排了长跑的形式。考试应聘者意志、吃苦耐劳精神,要求应聘者冒着烈日,跑到近郊的太平山再返回。耍小聪明中途折回或打车代步者定榜上无名。 初试过后剩下十一个人,接下来是堪比军队规格的体检,太大太小太长太短太肥太软都要淘汰掉,菊花方面虽然不至于要求形状完美,但是有痔疮是肯定不被录取的。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好容易招聘工作告一段落,算起来也才招了五个新人,补上刚辞职的两个,人手还不是很阔绰,但肖桑说宁缺毋滥,夜店男公关又不是超市里的罐头,市场定位还是要高端比较好。 折腾下来以为今年的招新就这样告一段落了,对新人的岗前培训也按部就班的开展起来了,这天傍晚却又有人来应征了。 这是一个看上去不是很年轻的男人,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那孩子把头搁在他的膝盖上不安地看着来往的一切。 时间太早,客人还没有上门,只有清洁工偶尔走动擦着地,地面更清晰地映出金碧辉煌的影子和格格不入的这对父子。男人一手轻轻地抚摩着孩子的脸蛋,肖桑一进门就看见这场面。 前台对这男人说:你等的人来了。这是我们男公关部人力资源总监,肖桑。 又对肖桑说:他是来应征男公关的,我告诉他我们已经结束了,他不走。 男人站起来,抱歉又感激地对前台点点头,就认真地看着肖桑,拿出一张大概十天前的旧报纸,这报纸可能是谁用来颠盒饭了,中间有一探氤开的油。 肖桑略微留意了下这个带着孩子的男人。 此人姿色平庸,年纪也不轻了,不过还不至于中年猥琐,属于一见之下毫不惊艳的类型,如果他来应征会计之类的工作也许还靠谱,可是做男公关,说白了就缺了那么点自知之明。 然而肖桑终于注意到那紧抱着父亲大腿不安地偷偷望过来的孩子。 肖桑心里一软,点点头,对男人说:跟我来吧。 把人领到公共更衣室,那里有一个用隔断弄出的小空间,他不需要办公室,但是他需要有这样一个小小的能自由使用的地方。 他把门拉上,给男人泡了杯咖啡,速溶的。“抱歉,我这里只有这个。”这店里多的是动辄上万一瓶的好酒,反倒是咖啡属于稀罕物。 男人感激地笑了笑,看的出教养不错。他把杯子凑进孩子的嘴边,孩子就张开小嘴一口口地喝了,一边还吧唧吧唧,可能不习惯这个味,但还是懂事听话地自己双手抱着杯子喝起来。 肖桑又泡了一杯,递给爸爸,“这杯是你的。” 男人接过来,“谢谢。”他底下头,转动着杯子,“我很需要这份工作。我知道你们可能已经不需要人了,我只是想试试。” 肖桑问:“年纪?” 男人回答:“34。” “学历?” “……我不知道这个工作还需要高学历的。” “其实也不是特别需要,”肖桑笑了下,“只是需要给看上去太佻的孩子一个知难而退的理由。” “外语能力?” “英语还行。日语只会一点。” “工作经验?” 男人摇头:“我想我之前的工作经验对现在并没什么意义。” “那你为什么非要做这一行?就算你流落街头了,可是你又不是很老,看样子也不是没念过书,随便找份正经职业也能养活你和孩子。这一行不好做的,”肖桑犹豫了,“特别是你这个年纪了。” 男人还转动着杯子,他咬咬牙,“我的孩子身体不是很好……我需要这份工作。” 肖桑摸着下巴:“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男人摇头:“我想不出有哪一行每个月能赚到一万块。” 肖桑轻笑了下:“也不是所有的男公关都有这样的收入,”顿了顿,“不过你运气不错,这里的生意还不错。” 男人有点愕然:“你是说录用我了?” 肖桑丢过去一本员工手册和一本叫《夜王是如何炼成的》的小册子,“还只是试用期。能不能留下来还看你的表现。这里是夜店不是善堂。还有,这两本的钱要从你的薪水里扣。” 男人还是不相信,“可是你不是说我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这行?” 肖桑说:“想起来最近店里也有些叔控爱好者。更何况,”他走过去捏起男人的下巴端详,“你笑起来也算治愈系。你真应该多笑笑。” 第2章 大小周后 … 南唐后主李昱,就是写“春花秋月何时了”的那个,他一生有很多女人,老婆中值得一提的却只有两个:大周后和小周后。 小周后本是李昱的小姨子,年方二八貌美如花。姐姐病重,她到打着陪病人的旗号姐夫家串门子,实际上却趁虚而入,和姐夫勾搭成奸,两人就这么搞上了,一旁撇着他们的病老婆和病老姐。 传说小周后为了躲过值夜的宫人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溜出房门,还脱下自己的鞋拎在手里,踮起脚尖,猫一样蹑手蹑脚。等到猴急地奔赴偷情现场,把李昱心疼的,捏着她冻红的小脸蛋直说小可爱。 韩旭的身世跟大周后有一拼,狗血得不象样子。 狗血的故事里有一个青梅竹马相交多年的男友,还有一个比他小十岁亲生的弟弟,还有一个领养的五岁儿子。 如果要他把生命里最重要的三个人排个先后名次的话,对他来说有点残忍,可是如果非要排的话,他的心是向着情人的。 他们从朋友到情人再到同居人,住到一起也快十年了。只是情人是个各方面很出色的人,他在一旁怎么看都不像官配。拆台的人不少,而情人本性又非常男人,即是说把男人所有的劣根性都发挥到极致,他可以一边嵌在韩旭的身体里一边说:三妻四妾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你想你也可以。 但问题是韩旭不想。 他的心眼不大,只容下一个人。 于是两人一路混着过了这么多年。 五年前韩旭突然说想要收养个孩子看看。同居人开始并不同意。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要,何况是别人的。再说这方面政策还挺严的,一个法律上没结婚的男人,年龄不满30实际上是不够条件的。可是好脾气的韩旭却意外坚持,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的手续都办完了。同居人气得公开又开始在外面好一阵不消停,甚至把人领回家里过夜,很是嚣张别扭。 然而韩旭是“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的青紫”的性子,默默地养着孩子。半年后孩子眉眼长开了,会逗人了,见谁都咯咯地笑,很有几分爱人肉。同居人也年近儿立,父性可能被培养起来了,减减缓和下来,不再那么看它不顺眼。甚至有一次韩旭病得起不来,他看不过主动来帮忙带孩子。从这以后家才算是彻底地和解了。 韩旭从来不后悔收养了这孩子,他不仅让自己体验做父亲的心情,更让他和同居人之间更像真正的家人。他们就是他的家。 经过了这么多年,两人的亲人也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儿子要和另一个家庭的儿子组建新的家庭共度一生这件事。情人的父母比较早看开,谁叫自己家的孩子不着调,如果不是人家韩旭他可能一辈子不正经,那不是更糟;而韩旭的父母也默认了,谁叫自己的孩子这么死心眼,何况他们家还有个更招人疼的小儿子,也不算满盘皆输。 其实这两年来情人已经收敛很多,较少夜不归家。不回来吃饭也会提前打电话。遇到重要的节日也记得一家人团聚到外面吃顿好的。韩旭忍不住想,也许他已经在接近自己年少时的愿望了,之前的隐忍换来渐渐变老的浪漫,谁说不值? 可是就在一切似乎都好得不得了的时候,幸福却像被2000度高温灼烧过的巴别塔一样,钢筋混凝土承受不了生命之重,顷刻间坍塌瓦解。 最开始的起因是儿子病了。孩子在幼儿园里突然发病,他赶到医院被告知是一种先天性心脏病,需要住院观察。 韩旭立刻联系了情人,自己住进了医院,日夜看护儿子。 本来情人也表示两个人轮流守,可是韩旭一则心疼情人,怕他睡不了医院的陪护床,二则心疼儿子,这孩子最粘他,醒了见不到他就委屈地啜泣,所以他干脆一个人盯着,让情人照顾公司和家里。 说到公司,本是两个人共同所有,因为当年情人执意要实现自己做设计的梦想,韩旭也追随着报了志愿,两个人一起大学一起毕业一起创业才有了目前这家相当规模的公司。现在公司发展的不错,同居人有能力有才华,管理权归他,而韩旭仍旧做设计,韩旭和他从没分过什么你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虽然,他确实不知道公司到底赚了多少钱,他们的钱又用在哪些投资上。他弟弟问他:“你怎么没有危机感?就那么放心那个人?” 他笑笑:“他这个人除了花心没什么的。我是不爱操那个心。” 他弟弟摇头叹息,“我得问问妈,咱俩是不是一个爹生的。” 事情发展到第二步,他弟弟毕业也来S市工作了,对他诉苦说公司安排的住房条件太差,他住不惯。 韩旭一直是拿这个小十岁的弟弟当儿子宠的,几乎不懂得拒绝,听他这么说就提出让他住到自己家里。 情人仍旧不大情愿。说只能暂住几天,以后宁可出钱让他出去另租。 韩旭的弟弟也并不多承他情,理直气壮地说:“我哥伺候你这么多年没要一分工钱,这里也是他的家,我凭什么就不能住?!” 两个人关系不是很好,韩旭一时也没办法,儿子还病着,他没工夫协调。 过了几天,本来总说着要撵弟弟出去找房子的情人渐渐不提了,两人还经常一起来医院看孩子。韩旭心里多少放心下来,看来人果真是需要相处的,相处多了自然就有沟通,沟通到了就有了解。 可是韩旭怎么也没想到两个人的沟通方式是那么直接。 这天他想回家换一条毯子,本来想打电话给情人,可是想起他说最近有一个大案子,可能要经常加班,给弟弟打了电话,弟弟说今天同事聚会,不去会显得不合群,明天一早给他送过去。 韩旭自然说那一定要去,好好玩。 正好孩子吃了药睡了,一时半会没什么事,他就自己回家取。 一进家门,他就发现了不对,弟弟的鞋和情人的鞋都在家,再往里走是散落一地的衣物,一直通向卧室,他站在没有关严的卧室门口久久无法举动,里面是野兽般激情碰撞的低喘呻吟。 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不是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才两三年而已就生疏了吗?他甚至自嘲地想,至少这次是自己家人,肥水不落外人田。 等里面人欢爱结束,开门出来就看见他静静坐在客厅的沙发,吓到呆住了。 情人立刻回去找了睡衣套上,一边慌张地走过去说:怎么……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说明天吗……你要找什么?毯子吗?我帮你找。 弟弟悄悄地溜着墙根想走回自己的客房。 韩旭说:你马上离开我家。 弟弟站住了,转过真正面面对他,还是那股年轻理直气壮的劲,“我不走。” 韩旭说:“这是我的家。请你马上离开!” 弟弟说:“这里也是他的家,你为什么不问问他让不让我走。” 韩旭忍不住上前啪地给他一个耳光。 弟弟从小没挨过一个指头的,何况是这个好脾气的哥哥,当时眼睛就红了,大嚷起来:“你打我!你怎么不打他你打我!你怎么当哥的?!” 情人此时已经不好再置身事外,出手拉他们,“都少说两句。你先回房去!” 韩旭啪地又给了情人一个耳光。 情人条件反射反手打回去。 第3章 攻渣受不贱 … 这一个耳光重重抽在韩旭心上,本来透支的体力再也支撑不住,他被一下子打倒在地。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韩旭坐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可是他还是抬眼看着眼前他两个至亲的人居高临下的姿态。 情人没料到自己出手居然这么重,他其实不是真是想打他,在自己也知道做了过分的事情之后。可他就是这么个从不吃亏的人,条件反射地就回击了。 他蹲下来拉韩旭,韩旭挥手拍开他,情人的内疚瞬间就转成了怒气,他最不耐烦闹脾气的男女,特别是一个从不跟他闹的人。 他执意拉起韩旭,韩旭反抗得厉害,凭着一股意气,情人竟一时不能得逞,两人几乎难看地撕打起来。弟弟一边叫着别打啦一边不知道该站在哪里地跺着脚。 情人没料到从来百依百顺的韩旭有一天会像一个男人般和他打架,“疯了你!”他制住韩旭的手臂,把他拖向洗手间,大力一丢丢进去关上门封住,冲弟弟大喊,去!把那边那个柜子推过来。 弟弟听话地去挪柜子,两人合力把门堵上,一头抵在走廊的另一头,卫生间的门只能开了小缝,人是出不来。 不顾里面韩旭的敲门和呼叫,情人喘着气擦着嘴角的伤口,啐了一口说:“你先冷静下吧,跟疯狗似的。”然后负气走开。 弟弟在外面站了会,说:“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先冷静下。” 韩旭真要气疯了:“放我出去!你给我滚!” 几小时后洗手间门打开的时候,韩旭确实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缩靠坐在浴缸旁,额头靠在膝盖上,因为感觉很冷,刻骨的冷,他把自己抱得紧紧的。 情人怕拉他不起,便直接把他公主抱起来,他没有再抗拒,柔顺的样子。 韩旭被安顿到主卧的床上,弟弟不知在哪里,情人坐在床边,身体有些僵硬,他不擅长道歉,觉得此时开头格外艰难。 “我……” 韩旭突然坐起来,走出去开始穿鞋。 情人有点慌了,“你要去哪?” 韩旭着急地说:“去医院。小乖见不到我会哭。” 情人说:“可是我们需要谈一谈。” “下次吧。”韩旭打开门跑出去。 医院里孩子果真在哭,小鼻头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 抱着孩子在医院的病床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韩旭想,明知道自己没办法留住那个人,却偷偷肖像什么天长地久……其实没什么打不了的,不过是现实让他断绝了一只以来的奢望。 一辈子太长太冷,他不过是想找个可以相依为命的人,冷的时候孤单的时候可以互相依靠着取暖。他抱着手里的孩子,心还没有彻底凉透。 情人没料到再次坐下来谈韩旭会跟他提分手。 “分手?!就因为我跟你弟睡了?!” 韩旭点点头,“我想我现在还解不开这个结。” 情人冷哼一声:“那你会你弟断绝关系?” 韩旭摇头:“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不是说说就能算了的。我已经让爸妈操心这么多年了,要顾及父母的心情。但是我不管他了……也不管你了。你们想怎么样随便吧……要在一起也和我没关系。” 情人点起一根烟,狠狠抽起来,然后狠很地把半支烟念碎在烟灰缸。 “可以。”男人说的风淡云清。 韩旭了解他,并不感因此而掉以轻心,知道他必然是做了某个决定了。 果然男人接着说,“可是如果你跟我分手,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不管是家里还是公司里的。” 韩旭有点愣地看着他,他其实没想到钱的问题,只是从感情的角度考虑,觉得既然情人永远无法在他这里得到满足,既然自家弟弟也搀和进来了,实在没办法再自欺欺人地在一起,他累了,想退出,就这么简单而已。 然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毕竟太过长久,竟占据了彼此人生的大部分时光,到这个份上不管他愿不愿意,不得不承认,彼此有太多盘根错节的纠缠,不是说一刀切下去就能斩断的孽缘。 韩旭心灰意冷想的固然简单,然而金钱的问题生生摆在他面前,半点绕不过去。 略想了想,韩旭就做出了妥协。 他点点头,“什么都留给你,房子,存款,公司——反正你确实比我能干,都是你赚来的……可是每个月我需要一万块。小乖的病,医生说每个月大概是这个数。” 男人黑着脸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冷声说:“我说了,一毛钱都不会给你。就是这个意思,讨价还价也没用。” 韩旭被逼得有点激动了,“他是你的儿子!” 男人嗤笑,“对我来说他只是你不知道从哪里抱回来的野种,是你的儿子还差不多。” 韩旭知道这个男人从来杀伐决断,在商场上没有半天手软,没想到这一天他如数用到自己身上,绝情至此。 他无可奈何地难过地看着他,这次更多是为小乖。 之后韩旭试图重新找一份新工作,本来按照他的能力找一份月薪过万的工作不是难事,可问题是他前情人在这一行的名声太大了,一些不好的谣言在同业间传开,没人敢雇他。韩旭曾经想过去投奔从前的同学,可是他一联系到哪个人,开始还一口答应,可是再联系就会满口托词,然后委婉或者直接地劝他和男人和好。 韩旭一直不理财的结果是到后来连他们父子的生计后来都成了问题,更要命的还是孩子的药钱。 韩旭不知道那人的目的是要逼他回去乖乖认错然后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地继续做鸵鸟,还是想借此机会彻底跟他拆伙抹杀他的存在。 不管怎样,韩旭是不不会回去的,唯有一点点被闭上绝路。 最糟糕的打算他也想过,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抱着孩子去跳白浦江。 可是每每看着小乖纯真乖顺的小脸,在病魔的折磨下仍旧那么努力地活着,做父亲的立刻就后悔居然会有那种想法。 他用身上所剩无几的钱买了北上迪都市的车票——虽然隐居的话还是小城比较好,可是孩子的病离不开大城市和好医院。 上车之前,他只给远在老家的父母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自己一切都好,只是孩子病了,所以他要带孩子去看病,可能一个阶段不能回去看他们。 父母似乎并不知道这边的风波,仍旧问他弟弟在他这里乖不乖,嘱托他多照顾。 韩旭已经有点后悔自己的心软了,其实心里何尝不明白,到最后父母最看重的仍旧是那个聪明调皮的弟弟,自己只是个生有反骨早早和男人搞到一起的不争气的长子而已。 喟叹一声,他丢掉了手机,把一切都抛诸脑后,踏上北上的车。 在用最后一点钱买了最后一顿饭之后,韩旭看到了垫在饭盒下面的油渍麻花的招聘启事。他知道夜店意味着什么,前情人曾经流连欢场,甚至他们还是床伴的时候被拉到那里开过荤。当时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觉得这是最后和唯一的机会,并且很想抓住这个机会。 没有什么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的了。 也没什么比能够拯救自己的孩子更好的事情了。 这样的韩旭没有退路。 就这样韩旭前半生狗血的简历,之后他遇到贵人肖桑,破格进入“七月流火”,开始了他开始了他夜店谋生的历程。等待他的,不知道是坦途,还是一盆盆的狗血接着浇…… 第4章 捆粽子 … 丁牧遥再次光顾“七月流火”是小半年之后的事情了。他回来之后面临就业问题,他们家大半人都在部队供职,早些年是想让他继承父母的衣钵入军界的,如果当初没出国走了这天路,按部就班的到现在也能混的相当不错。可是他当时太小,也没这个志向,现在这个年纪再从戎就不怎么太乐观了。没什么别的野路子让他拣个现成,想来想去也只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弄个公司,做做和部队供需相关的生意。 虽然是位养尊处优长大的少爷,不过龙生龙凤生凤,做起事业来也肯下工夫,折腾了好几个月,公司算是上了点轨道。直到有一天他被自己那曾经位高权重的外公正式召见,说了番黑猫白猫捉耗子的典故,然后又说商业兴邦商业报国的话,他才喘了口气。 这口气一直喘到七月流火才算彻底舒服。 本来顾渭他们一伙人每次来也就是小打小闹,像几个淘气的孩子追撵小鸭子玩,偶然给追上了踹一脚也是玩闹的,忍一忍让一让山河无恙日月悠长着呢,可是丁牧遥一参合就不一样了,简直像是狐狸窜进鸭圈,那饕餮像十分骇人。 NIMO在走廊的尽头探头探脑,WILSON路过发现他可疑的模样,推了推他:“你看什么?“NIMO大眼睛忽闪了几下说韩狐狸又来叼小鸭子了。 WILSON嗤笑一声说:“你怕什么,反正人家喜欢的是小鸭子,你这个老屁股,人家才看不上。” NIMO说:“可是他还是好可怕,听说TOMMY上次被按在桌子上当场爆了菊,如果他对我……我又这么可爱,难保他不会兽性大发……都不敢想下去了。” WILSON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你说话我都像掐你的脖子。” NIMO说:“是真的,人家不想进那个房间啦!” WILSON说:“你没事进去凑什么热闹!” NIMO说:“不是啦,是肖桑啦,他说丁恶少应该对我没什么兴趣叫我替诚仔进去打扫卫生。可是人家怎么知道那个虐待狂今天心情怎么样,万一看上我……” WILSON说:“……如果不想进如的话就找人替你咯。” NIMO说:“我也想啊,可是这里的人谁不知道姓丁的德行啊!……肖桑说如果我不去的话就要扣我工资……好过分。”眼泪巴巴的。 WILSON也有点心软了,突然有了个主意说:“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丁少的来历的。比如……” NIMO也眼神一亮,“你是说那个新来的大叔?!” “喂喂,你没有比人家小几岁吧?你也是大叔好好!” “那人家看起来比较嫩么……先不管那个,你这个主意不错。”他眯起眼琢磨起来,“他没听说过丁少的厉害,再说丁少也不喜欢年纪大的,应该没被上的危险。……你好坏,才告诉人家。” WILSON皱眉说:“我已经后悔提醒你了。” 韩旭被拉过来顶班的时候没推迟,毕竟他刚上班没几天,基本上也没什么客人,很乐意帮忙同事做点事情,一方面也可以早点融入工作的环境。所以对NIMO的拜托一口答应下。 NIMO凭着稍微剩下一点良心叮嘱他:“大叔你进去之后什么不要乱说乱看,低头干活,干完活走人就好。” 韩旭还有点感激这个“少年”的好意,拿工具去那间VIP。 一进门,歪在沙发上的一个年轻人就斜着撇过来一瓶酒差点砸中他的脑袋,嘴里骂着:“死哪去了他妈的才来!” 韩旭一边道歉一边把散落在地上的瓶瓶罐罐收到垃圾带里,这里刚刚似乎有点小混乱。气氛也有点紧张,沙发上那年轻人突然又一手雷丢向站在窗前的另一个男人,嘴里大骂着:“艹!姓顾的,你他妈以为你的谁,我的事你他妈少参合!” 再看那一个不察被砸中脑袋的顾渭,一手捂着头怒视这个暴力青年。捂着捂着就捂不住了,血蜿蜒流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连施暴的时锦年也没想到自己准头居然这么好。 接下来怒了的顾渭一个箭步窜过来骑在沙发青年的身上,左一巴掌由一拳开始了单方面的殴打。两人体型本就有差别,再加上时锦年刚溜完冰连反抗就没有力气,被揍的那叫一个惨,鬼哭狼嚎的。 一伙人没想到他会动手,又想到这俩人平时关系特瓷实犹豫管还是不管,然而看着又有点看不下去了,就吵吵嚷嚷地拉架,顾渭把人揍的脸都肿了才作罢,趁势被人硬拉走。 时锦年本来就云山雾罩的不是很清醒,被揍得更是找不着北。有人打算上前帮帮他,他挥手拍开,不领情地说,“我知道你们都向着顾渭那孙子!看他揍我你们心里美着呢吧!” 一个头发橙色的气不过说:“你甭拿我们撒气!顾渭够忍了你,也就是他!” 时锦年摸着被揍得青肿的脸,啐了一口恨声说,“告诉那孙子,甭忍了,咱们散伙。”然后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摸着离开。 房间里的人面面相觑,橙头发嗤了一口,“什么人呢!看他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韩旭没想到打扫卫生也能卷到这么混乱的场面,有点心惊肉跳的,硬着头皮弯腰收拾这收拾那扫酒瓶渣。 一文质彬彬带穿休闲长袖T恤牛仔裤的青年一直坐在一边看热闹,喝了口酒笑说说:“人家小两口吵架,你就别跟着参合了。” 橙头发说:“我就看不惯时锦年那拽样!大家都知道时家已经差不多要倒了,要不是顾渭他早让人收拾了。”想起什么和对方一番耳语,那长的好看的眼镜青年就笑了,在一边收拾残局的韩旭看到想这个笑容可真好看,居然点像那个人,眼睛弯弯的有点小开心有点小坏。 就这么一忽的工夫,对方和韩旭的眼睛对上了,韩旭有点不好意思,习惯性地微微点头笑了笑,转过去弯下腰干自己的活。早干完早利索。 突然屁股上有触感,他一惊连忙直起身躲开,可是腰被人一把拉住了,有人在他身后而边说:“你这个姿势是不是在勾引人上你?年纪越大的人是不是就越风骚?”一双手在他腰间流连。 韩旭慌了,连忙挣扎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在打扫卫生。”回头间发现说出这么轻浮话的居然是那个斯文青年。 橙头发在后面夸张地叫:“我艹!丁少你不至于吧,你不是不喜欢大叔吗!” 丁牧遥说:“偶尔也要换换口味,今天顾渭和他姘头那么扫兴,我就给你们做个特别表演开开眼。” 这帮狐朋狗友开始活泛起来,鬼哭狼嚎地助威。 韩旭更慌了,他试图从那钳制他的手里挣脱出来,可是斯文男的动作一点不含糊,突然大力地拉高他的衣服。韩旭穿的是件米色套头的无袖坎肩,里面一件普通的白衬衫,衬衫和坎肩被抬高到胸部,腰都露出来,他连忙拿手压着,可是哪里来得及,跟着一阵昏天暗地他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丁牧遥把这个老男人的衣服向上撸到手臂,脑袋被困在衣服里,人是出不来进不去,算是初步失去反抗的能力了。这还不算完,他抽下老男人的皮带,熟练地扎到对方的手臂上,然后他继续不慌不忙地扒下老男人的裤子,就这样,不消三分钟这个老男人就彻底就成了他手里的行货,掐头去尾袒露出白花花的一片只等被人上了,随便怎么玩弄都没问题。 友人对丁牧遥这利落的手法赞叹不已,芒果拍着手说:“帅啊!你从哪得来的绝技?” 丁牧遥略得意地一笑:“这叫裹粽子,我还从来没失过手——别说,不看脸的话这老屁股还有点看头。”说着将韩旭压在一旁的沙发上,让他撅起屁股,手开始猥亵对方。 韩旭别说是呼救,就是呼吸都觉得困难了,越挣扎越觉得喘不上气,他大喊:“你放开我!我只是来打扫卫生的!救命——”然而所有愤懑恐惧的声音都被困在自己的衣物里,外面听起来就只有呜咽一片,这时节真有几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心里又气又怕,没想到帮同事个忙也会遇到变态——虽然知道夜店的工作环境不好,可是没想到现实居然这么不好到这个份上。下身一片凉飕飕的,那猥亵的触摸就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特别是清楚地意识到此刻自己的丑态正被那么多眼睛包括同事在围观,他恨不得立刻杀了那个斯文败类或者干脆被杀掉好了。 丁牧遥拍着他不断扭动的屁股说:“凑合用。”说完站起来一脚蹋在韩旭身上,一边伸手够到一瓶洋酒,“用之前要先清理下。”把酒瓶对着他的后穴插进去,酒顺着股间淌下来。一瞬间的僵硬后对方挣扎得更厉害,像岸上离水的鱼一样几乎跳起来,丁牧遥使劲踹了他几脚。 韩旭好象听到身体里骨头断裂的声音,脑袋也嗡嗡地开始响,他已经半昏过去了,靠在沙发上一动不能动,酒水仍旧汩汩地流下来。 丁牧遥看差不多了,解开自己的皮带,掏出已经有点硬的家伙,撸了两下就挺进去,老男人含混地惨叫起来,随着前后的摇晃而呜咽喊叫。 到后来丁牧遥已经感觉不到身下人的反应了,知道他是昏了过去,开始觉得无聊,加快了律动,最后在无聊的抽插中射了精,然后带着点痛意抽出自己的家伙。 房间里的人其实是恐惧地兴奋着,他们大多数人还没到这种变态的等级,有点面面相觑。只有一个臭味相投的橙头发,觉得心痒不已,凑过去想要讨一杯羹。 丁牧遥懒洋洋地系好裤子看上去又是斯文人一个了,挥挥手让友人自便,而他则还沉浸在高潮之后的空虚中,说不出来的枯燥没劲。 可惜橙头发运气不好,他刚想一鼓作气直捣黄龙,门就突然被推开了,肖桑一脸肃杀急匆匆走进来就差嘴里一叠声喊着“鸡下留人!”了。 橙头发有点心虚可是一想我是客人我怕谁,就笑嘻嘻说:“肖桑,这算是特别服务,我们不白玩,给钱。” 肖桑哪跟他客气,已经半跪下身,一把抓住他的小鸟,趁他大惊妥帖地放回去,周到地给他拉上拉练,眼神指示一边的NIMO,后者忙不迭地过来缠人,“你好坏,一点都不温柔哦。“肖桑说:“今天的特别服务就到这吧。”看到瘫倒在那边生死未卜的韩旭忍不住皱下眉,转过身解开韩旭身上的皮带,把衣服给他拉下来,裤子拉上去,让人抬着脸色紫红半昏迷的韩旭想离开。 丁牧遥从颓废的姿态里回过神,突然觉得这种情况有点意思,笑说,“鸭头,人是我办的,你有意见?” 肖桑也笑了,“韩少,没别的什么意思,请你以后出手温柔点,现在我手下的小鸭子都不快不敢做你生意了。” 丁牧遥笑:“你既然开门做生意,我买你就得卖。” 肖桑说:“确实有的人生就命贱些,你玩得尽兴就好。只不过,这里人多口杂,万一哪个不上道的对不该说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丁少你也不值得为这种事情惹出动静——我是为您考虑。您家里家教好象还挺严吧。” 丁牧遥冷笑:“你什么东西,威胁我?” 肖桑面不改色,恭谨地说:“怎么敢,我真是为丁少你考虑。” 友人里有知道这个肖桑也不是特别好相与的,一见事情要闹起来,就过来劝和:“算了算了,肖桑也是好意。——那什么丁少你今天多给些服务费给刚才那个男公关——不行就算我帐上。看我面上,算了哈没事没事。” 老板这时候很狗血地及时赶到了,也算是地方上黑白两道颇吃得开的人物,一番周旋几番开导,暂时化一场干戈为玉帛,面子上过的去了。 丁牧遥还真有点没看得起肖桑,他还不知道自己日后多少得为此付一点代价,承受一个鸭头绵如细火的愤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肖桑亲自把韩旭送到医院,他人在半昏迷的时候嘴里含混地叨念着自己儿子的小名,肖桑捏着他的手安慰他:“你放心吧,我派人去照顾他。” 韩旭肋骨裂了两根,后面还有些损伤,但这些和他心理上的伤害比起来还不严重。肖桑心下怆然,觉得他也是个倒霉催的,一把年纪下海只不过是想为儿子挣些救命钱,自己也是想帮他借个燃眉之急,没想到好事做坏,雪上加霜,第一次做的生意就是和那么个混世魔王,遭受爆菊之苦。 肖桑同情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病床上睡着的人没醒,但是泪水从睫毛上滴下来,他小声嘟囔了两个音节,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可是细听下去却什么都没了。 韩旭的儿子小乖白天待在医院里,韩旭雇了个护工照顾他,但是对小孩子来说亲人的关心和陪伴是很重要的,所以他每天下了班不管早晚就到医院陪儿子,父子俩等于是住在医院里,连个家也不用准备。 这一天小乖被护工和那个见过一次面的叔叔领着去一个房间看到睡着的爸爸,他特别乖觉,拉着爸爸的衣角,警惕地看着肖桑。虽然韩旭从来不说另一个爸爸的坏话,可是他模糊地意识到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这个爸爸了,他的内心非常敏感不安。 晚一些时候韩旭醒了过来,小乖这时候才敢哭,也不大声,泪盈于睫的样子,韩旭见了比自己身上的伤还痛,柔声安慰说:“小乖乖,爸爸没事的,爸爸一会就给你叠纸枪。” 小乖低着脑袋摇头说:“爸爸睡觉觉吧。小乖不要纸枪了。” 肖桑因为对这对父子的同情而格外和蔼,叹气说:“你这次也算是工伤,我这边代表店里会负责到底的,治疗费用和工资你不用担心,我再给你争取一部分特别补助,钱的方面没问题。” 韩旭垂下眼,低声道了谢。 肖桑说:“你不要想太多,这种客人毕竟是少数,你……就当是被狗咬了。你要好好休养,不为了自己为孩子你也不要太逞强了。” 韩旭拉着儿子的小手,垂下眼,无语。 他想,肋骨断了死不了人,菊花暴了擦点膏药,养一养也还是能用的,喝粥也饿不死人。即便是被客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强奸了又能怎样?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底层人物是没有资格悲春伤秋和自怜自伤的。 第5章 是时候认真工作了喂! … 韩旭在此地举目无亲,受了这样的伤无人照顾,即便请了护工也不能照顾妥当,更何况他还带个重病的孩子,境况窘迫。肖桑因此安排NIMO去医院看顾他们父子。NIMO对此一点怨言也没有,这次事件说起来他也脱不了干系,韩旭怎么看都是代他受过。 肖桑又另派人去看韩旭租住的房子拿日用品,回来的人皱眉跟肖桑报告,说韩旭甚至没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住的是地下室的铺位,每个月两三百块的那种。大概是因为孩子常年住在医院,而他自己觉得凑合下就行。以韩旭现在的收入来说也太过寒碜了,他预支的那部分薪水不用说都用在了什么地方。 这些男公关里面也有不少人是吃过苦的,可是对韩旭的贫困和境遇仍有余力抱有同情。他们毕竟还年轻,生活会一点点好起来。可是韩旭这把年纪了,还拖着个病孩子,真不知道他的前途和希望在哪里。 真是可怜的男人,肖桑去医院探病的时候尽量开导韩旭,说些这个行当的不易之处。他道行深,在这个行当里见过风浪,一些典故也信手拈来,为的是让韩旭看开些。 韩旭却叹说:“以前只觉得夜店里的人赚钱还算容易,吃吃喝喝玩玩笑笑就把钱赚了,没想到这里面有这么多心酸。” 肖桑说:“这个行当从来就不容易。大家赚的只是血汗钱,高风险才有高回报。其实这些年来时代进步社会发展,客人素质已经算是提高了,现在你们是赶上好年景了,想当年……”他又说一件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那次得罪了客人被整的很惨。 韩旭有点同情地感慨:“肖桑也吃了不少苦呢。我还以为……” 肖桑笑说:“难道你以为我生下来就是鸭头?人不经历几件事情是不会成长的。” 韩旭有点唏嘘,又说:“你看我是不是不适合这一行啊?” 肖桑说:“你觉得怎样的人才适合这一行?” 韩旭说:“我也说不好……年轻、漂亮、聪明点……” 肖桑说:“就算是那样的孩子遇到今天那主难道就不用被暴菊了?” 韩旭没做声。 肖桑认真地说:“按我专业的眼光来看是否适合做这一行的标准有几条:第一、要有良好的心态;二、要有自己的魅力;三、要有当红牌的上进心。首先你的心理素质还不错。没有要死要活也没有无动于衷。” 韩旭惨然一笑,“我这个年纪再想不开也没必要——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可是也就只是这样而已吧。我都不知道是否还能够很好赚钱养活孩子。”语气沮丧。 肖桑说:“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不过不同的人却都可能获得同样的成功。你看我们店里的燕丹和李夜,性格完全不同,可是同样可以做到 NO.1/NO.2的位置,有大把的人捧。你也许不够年轻漂亮聪明,可是你身上也有自己的优点,问题是你要怎样发掘自己的优点,培养卖点。” 韩旭眨眨眼,似乎在思考似乎在困惑,肖桑微微一笑又抛出了接下来的话,“你看,起码你有上进的心,这是最难得的。从坏的方面讲,你现在家累重,年纪又不小了退路不多,可是从另外的角度,你的生活压力恰恰是你工作的动力。态度决定一切,你现在肯踏实下心弯下腰来好好对待这份工作,那么工作就会很好地回报你。这就是你比店里那些年轻貌美抱着赚钱买车玩乐态度的人所有的优势。我认为你一定会红的。” 韩旭知道肖桑是在宽慰自己,不管怎么说这个鸭头是为他好,他勉强笑了笑说:“……我会努力的。” 过了两天韩旭觉得自己的身体养的也差不多了,最重要的是他调整好了心态再入职场。肖桑体恤他的遭遇,在工作上多方照顾,给安排的客人也多是资优之辈。 韩旭边干边学,顺利过了实习期成为“七月流火”的正式员工。因为他态度积极,加上本人毕竟出身不错,多年的好生活打下的底子不错,气质温文,谈吐随和,渐渐地也有了几个固定的客人。客人多是不得不来此处应酬的商人,对那些会黏人的孩子颇感头疼,看中的就是韩旭的得体识趣。有的客人甚至在相熟之后会带他出台。 最初韩旭也会有心理上的障碍,阴影来自两方面——第一,是上次被丁牧遥强B的那次让他心底对和客人之间的交易心生恐惧;第二,毕竟要彻底跨出“失足男子”的那一步需要勇气,他从前就只跟过一个人,并且还打算跟他一直到老来着……不过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的韩旭要养孩子,身上值钱的东西不多,他甚至觉得应该庆幸贞操能用来换钱,如果不是这样他和儿子更是要死在街头。 其实最难的也就是第一次之后,第一次之后他在酒店的浴室猛洗了一个多小时,然后突然醒悟,不管再怎么洗他都已经不再干净了。这样想着,他反而停下来擦干净和脸身体走出去。 有了第一次,之后的每一次都没什么不同。 每个月的业绩表韩旭也会留心,虽然他的排名还是很靠后,和NO.1位置上轮流坐庄的燕丹和李夜不可同日而语,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排名不动声色地向上浮动,他觉得只要安心工作,他可以做的更好,也不算是一点未来都没有。 生活暂时平静下来,韩旭也会想起前情人和弟弟,不知道他们是在一起了还是分手,但是一切都应该与自己无关了。 第6章 前辈阿吉 … 这天肖桑又安排工作给韩旭,他介绍的客人自然是安全可靠性能良好,有几次温柔得韩旭都不好意思了。可是温柔到今天这种程度的韩旭还是没想到。 和客人的见面地点也并不是包房,而是在肖桑的办公室。那客人看着年纪不小了,生的干干净净,眉宇间隐隐愁苦,有点可怜相。 韩旭暗想,虽然有些不敬,但是与其说他是来买的不如说更像是个卖的,这样看上去比自己还软的男人也要挣扎着来“玩”……也许正是现实生活让他憋坏了,所以背着强势的妻子和精明的孩子出来放松的也说不定。这么说就有点能解释通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还是不确定,他不知道——两个老受在一起能做什么? 韩旭没有做过攻方,也不能想象被这么一个看上就很懦弱的软属性男人攻。他征询地看看肖桑。 肖桑却向着客人他介绍:“这位就是我们店里最年长的韩旭。” 韩旭流下一滴尴尬的汗,看来年老已经成为他的标签,真正是“倚老卖老”了。 肖桑又向他说:“这位是阿吉,我以前工作店的前辈。虽然早就上岸了,不过我们还是偶尔会联络的朋友。” 阿吉向韩旭笑了下,不知不觉就带点讨好的意思,“都是自己人,不过生意就是生意,肖桑肯帮忙我就很感激了,钱该怎么算就怎么算,大家出来做都不容易。我懂的。” 韩旭想原来是从前洗手的老前辈……那么难道是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无法忘记男同志那个的滋味,所以按捺不住出来买春? 阿吉偷眼打量着韩旭的容姿,被目光对视就不好意思地装作低头喝咖啡,那模样又有几分符合年纪的猥琐了。 韩旭心里有了底,很有职业道德地温和笑说,“肖桑的前辈我也要尊一声前辈,还请多多指教。” 肖桑说:“阿吉,人你还满意吗?” 阿吉连忙讨好地说:“肖桑推荐的人自然是最好的,韩先生性格上看去顶好,不过……您今年确切的年纪是?” 韩旭还从来没遇到过用敬语称呼他的客人,连忙回答说:“我三十五了。” 阿吉虽然还是微笑,可是明显失望了一下。 韩旭想,是嫌我年纪大了吧,果真还是那些水嫩的孩子好,青春就是资本…… 正胡思乱想着,阿吉说:“年轻了些呀。”眼睛却看向肖桑。 肖桑好整以暇地说:“刚刚已经说过了,这是我们店里年纪最大而脾气又最好最符合你的要求的。我这里也就这个条件了,其实我倒觉得你可以到网上找一找。” 阿吉的肩膀都耷下去,看上去更可怜了,仍旧微笑着,“这样的话就麻烦韩先生了。” 韩旭说:“哪里哪里,愿意效劳。” 阿吉从兜里翻出一张纸,递过来, “这是地址,你明天来吧,明天是我儿子生日。” 韩旭不知道该说啥。 肖桑一拍手说:“忘了说明了,阿吉是来给他儿子物色人选的,生日礼物——阿吉啊,不是我说,你家那小白眼狼的品味还真是……啧啧。” 阿吉低下头,一副罪人是他的模样。 肖桑对韩旭说:“你刚才说向前辈学习还真让你说着了,别看阿吉现在金盆洗手了,当年可是我们店里的第三名,有很多客人捧他。” 韩旭只会点头相应了,心里有点乱,一会想着难道当年国人的审美是如此地不同寻常,一会又想着,这个世道疯了,爸爸出钱让儿子嫖。 阿吉慌忙地摆手说:“肖桑你就别取笑我了。” 韩旭走后,阿吉觉得还想争取下,就低声下气地说:“肖桑,你能不能再考虑下,我知道你多少年不亲自出台了,钱的方面好商量。” 肖桑叹气,“怎么?对刚刚我推荐的人不满意?” 阿吉说:“还好,不够我家的儿子脾气大,又挑剔,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么特殊的爱好,就喜欢人到中年的,不过刚才那个年纪本来就不够大,人也生得面嫩,离大叔还有段距离。我怕……怕我儿子不喜欢。” 肖桑笑说,“难道我出马你儿子会喜欢?你是不是该谢谢你抬举我入那白眼狼的法眼?” 阿吉惊觉说话得罪人,忙道歉,“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肖桑你还像当年一样有魅力、年、年轻,我是说……” 肖桑说:“阿吉啊,你就是因为太软太糯,所以当年才会那么好,不过事情有利有弊,也正因为你这个样子现在连你养的白眼狼都欺负你。朋友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家那个儿子的奇怪癖好也许正是你给培养的。还是不要让他缺陷越深的好。” 一说到儿子,阿吉又瘪了,脸上的愁苦更深刻了,“我、我知道那孩子一直介意我当年做的皮肉生意,是我毁了孩子一辈子。” 肖桑叹气,终于还是放弃继续点化。家务事,毕竟不好深谈。 性格决定命运,阿吉的命运和他性格一样憋屈。 和那个年代很多阴柔的男孩子一样,阿吉从小就遭受了精神上身体上的种种暴力,父母的同学的,他记忆里不曾有过人类的朋友,奶奶家一条名叫“狗日”的老狗失踪之后他连动物的朋友也失去了。 在白眼和鸡蛋柿子的袭击下勉强从技校毕业后,阿吉进入工厂成为一名光荣的工人,他的初恋是自己的师父,每天偷偷摸摸地瞄着他老人家(三十左右岁)雄壮的体魄,就觉得春心大动,也没敢想的太深想的太细,就是觉得待在他身边欢喜。可是他还没有出师,就被逐出师门了。师父倒是没明说什么不好听的,但是某天傍晚师母冲到宿舍去狮吼了一番。 从此光荣的工人阶级就容不下阿吉这样的腐化份子了。 阿吉是冤枉的,他还年轻,还来不及腐化,虽然或者他迟早是要走上这天腐之路的。 阿吉出了名,就有人慕名而来了,他不知不觉地进了所谓的圈子,然后又随波逐流地做上了皮肉生意,有人对他说,做这行好,有钱赚又有人疼,阿吉开始是有所期待的。 可是卖来卖去,钱或许赚了一点,疼他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出现,都是些让他疼的人。 正如肖桑所说,阿吉身上有种莫名的引人虐待的特质,辱骂他看他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又很柔顺地听着,并不反驳,扇他一巴掌也还是微微笑,踢断他的肋骨会怎么样?打他个半死又怎样? 阿吉的事业很顺利又很凶险,他的肋骨断得没几根完好的,有一次插到肺里差点就人死了钱没花了。 他不喜欢做那种人的生意,可是来找他的多是那种人,或者说找了他都成了那种人,阿吉只有在长年累月的职业生涯种学会了技巧和忍耐,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人人都说他爱他儿子那个死去的老爹,连他儿子也笃定这是个事实。可事实并不是那样。 但那确实是个特殊的客人。 在阿吉的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也就是他得到“小探花”这个花名之后,那个客人开始光顾他,难得是个衣冠楚楚的,最难得的是他居然没有玩弄那些花样,甚至没有很粗暴,就是很平常的做了一遍。 时候阿吉有点呆呆地,他问: “请问我哪里不够好吗?” 男人说:“你很好,正因为你这么好所以值得温柔对待。”——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的甜言蜜语! 阿吉被震撼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找肖桑商量。当年肖桑在同事里已经以聪明很有见地而受人倚重了,他一边咬着烟一边含混地说: “你要小心哦,有种人就叫衣冠禽兽,也许是想玩点大的,先卸下你的心防,甚至让你爱上他,然后叫上一群人把你玩废了。” 阿吉虽然不至于把这话拿来当真,可是也吓坏了。 可是那男人第二次第三次也是那么温柔,阿吉又跑去问肖桑,肖桑在浴室里一边冲凉一边大声对守在门口的阿吉训诫:“也许是因为他天生是吃草的不爱吃肉,也许因为你长的像他的初恋情人,拿你当替身——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有钱赚有人疼,不是你的理想嘛。” 阿吉恍然大悟,也该他这次走运真的遇到一个体面温柔的好客人了。 所以第四次的时候阿吉做了件让他颇后悔的事——他更加温顺更加卖力讨好客人,结果客人乐大发了,直接就……马上风死在他的肚皮上。 阿吉想人的生命有时候可以那么地坚强,比如说他,许多人许多次冲动之下想玩死他,可不管他被玩的如何破破烂烂的就是不死,缓一缓就又活了。可是偏偏有的人正相反,脆弱到连温柔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那个客人当时突然捂着胸口倒下去,急促地喘着气,阿吉反应还算快,马上打电话叫120,可是那个客人已经快不行,只抓着阿吉的手臂说了一句话:“儿子……照顾我的儿子……求求你……我的儿子……” 阿吉说:“你放心吧,你儿子我会照顾的。不要说话了,医生马上就到。” 医生确实很快就到了,不过随即就宣布客人的死亡。 然后是公安局来把阿吉逮了进去,罪名倒不是谋杀,而是非法卖淫,他在里面着实呆了阵子,肖桑他们费了些力气才把他捞出来。 等到出来阿吉才知道那客人果真有一个八岁的儿子,在上小学二年级,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因为没人收养已经给送到乡下养了。 放心不下的阿吉追到乡下去,看到那孩子穿的很破烂的衣服辍学在家放羊,而收养他的人家的孩子穿着他的衣服在吃西瓜。 阿吉在山坡上坐在那孩子身边说:“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他死之前要我好好照顾你,你愿意让我照顾吗?” 那孩子很冷静地说:“你真是爸爸的朋友吗?怎么证明?” 阿吉想了想,努力想了想,说: “你爸爸胸口有颗红痣,还有他睡觉的时候爱在右边。” 那孩子说:“你是我爸爸的朋友。”说着他站起来拍拍破烂裤子上的灰土,说,“走吧。” 阿吉有点愣,那孩子就说:“既然要照顾我,你就是打算收养我了吧?从今天开始我就叫你爸爸了。爸爸,你得带我走。” 阿吉固然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可是这样的人也会为了一句不是誓言的誓言而坚持。 阿吉拐走了孩子,而丢了孩子的人家并不十分在乎。 人人都说他爱他儿子的父亲,其实不是的,那只不过是个难得温柔体面的客人,并且因他而死。(至少他这样认为。)当年那点知遇之恩在长久的岁月后也被感激取代,感激他留下一个儿子给他照顾。曾经儿子是他的慰藉。 第7章 头上顶着一坨屎的喜洋洋也会哭泣的生日哟 … 夜深了,阿吉蹑手蹑脚地进了门,蹲在地上解鞋带的时候灯突然啪地亮了。 “你去哪了?”王柏森居高临下地审视那个戴着卑下讨好笑容的老男人。 阿吉脱下鞋,好声好气地说:“我去……买点东西。” 王柏森冷冷地说:“买了什么” 阿吉说:“是个大件,明天才能送过来。” 王柏森说:“发票。” 阿吉说:“啊——他们那家点不开发票。” “什么样的店卖大件物品没有发票?夜店?” 阿吉有点讨饶地笑,“不是不是。” 王柏森突然捏住他的手腕扯过来,沉声说,“我再问一句你去哪了。我是跟你好好说,你给我好好答。” 阿吉不敢甩手,可是很疼,他拧着眉毛可怜兮兮地说:“我没有乱跑,真的没有。我是去买你明天过生日用的东西。” 王柏森愣了一下,悻悻地放开他的手, “也不想想自己以前是做什么职业的,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难道是想重操旧业,让熟人撞见不嫌丢脸。” 阿吉觉得这个熟人不是阿吉的熟人,是儿子的,他是嫌有一个做过鸭子的老爸丢脸哩。 阿吉微笑着说:“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再做那个的,就算我肯也没人要我这种年纪的。” 王柏森说:“说不定有图便宜的。”说完他也觉得不好听,只得追加了一句,“总之你以后给我注意,不要抛头露面。” 阿吉低眉顺眼地说:“我知道。你现在是有身份和地位的人,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我的事情的。” 王柏森觉得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听着竟像是在抱怨,也不屑解释,拂袖而去。 阿吉的笑容在没人的时候终于塌下来,他垂着肩膀回到自己的房间,好寂寞啊。 刚“退休”那阵曾经养了条狗,刚抱来的时候是只有点婴儿肥的小黄丹,瑟瑟发抖,取了名字就叫“大黄”。儿子开始和狗的感情不错,逗狗玩的时候就骂他“贱黄”,而那狗嘴歪眼斜的兴奋样又确实很贱。后来渐渐地不行了,儿子白天去上学,只留下大黄和他作伴,一人一狗的感情越来越好。也许是进了青春期,儿子对他和“大黄”都横竖看不顺眼,有一天把大黄啃坏的书摔到他面前说有狗没他有他没狗。 没办法只好把已经养了好几年,人高狗大的大黄送人了,临走的时候大黄还一副无知无觉贱贱的样子。那天晚上阿吉在被窝里哭了一夜,觉得自己没用,连跳狗都保不住。他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养任何宠物了。 躺在床上阿吉想,如果没送人的话大黄也应该是条老狗了,送了人的话他现在也是条老狗,不过不知道大黄现在是在某户好人家颐养天年还是早就血洒狗肉馆……忍不住就泪湿了枕边。 第二天早上,阿吉像平常一样早早起来做早餐,穿着睡衣在厨房晃来荡去。因为从年轻的时候起就不习惯穿睡裤,现在年纪大了就经常觉得光着腿有点冷,脚可渐渐冰起来,想着下次起床一定把睡裤也穿上,可是也明知道多半还是会故意疏忽掉。 儿子那边也起身了,走进厨房坐到餐桌旁,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我新买的咖啡豆就不能弄点吗?”语气并不十分严厉。 王柏森早上刚起床的时候反应有点迟钝,说话也不尖刻,等他血流速度快起来之后整个人精英起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所以阿吉倒是最喜欢早上的他,觉得稍稍有点回到早年他们二人的世界里,充满了温情和怀念的味道。 阿吉说:“咖啡对健康不是很好,只有洋人的体质才受的住,早上还是喝点豆浆吧。” 王柏森头支着脑袋,还有点没睡醒的样子,“我买了整套的咖啡机,还有咖啡磨,咖啡壶,还有上好的咖啡豆。你就是放着不用,糟蹋东西。我就是想让你给我煮点咖啡你都不干……”如此磨叨着。 阿吉偶尔应和两声,气氛简直称上温馨了。 吃过早餐,王柏森也梳洗完毕,他又虎着脸准备出门了,阿吉送他出门,叮嘱说:“今天你早点回来,给你庆生。” 王柏森犹豫了下说,“我尽量吧。” 儿子走后阿吉还在想尽量是什么意思,他回不回来了? 后来慢慢想明白,一定是外面有朋友同事甚至红颜知己替他办生日PARTY,那是他从来都不让他接触的圈子。但是阿吉很能理解儿子的心情,有他这样的父亲确实是件很丢脸的事,难怪儿子的心理有阴影。 阿吉转念就开始期待晚上的种种事宜。 晚上九点,王柏森就结束了自己的生日聚会,开车回家。说没期待是骗人。每年老男人都会点好蜡烛让他吹,虽然很腻歪,但是没有的话又空落落的。还有生日礼物,虽然不可能是自己最想要的,但是……王柏森决定至少今晚对养父好一点,不要发脾气。 锁好车,抬头看看自家窗口散发出来淡淡暖暖的光,就好像老男人给人的感觉一样,王柏森忍不住驻足仰望了半晌,心里越发柔软。 他知道自己不对劲,不应该,这些年来他在心里豢养了一头怪兽,在面对老男人的时候那怪兽忍不住总是作祟,指使他不断地吐出一些伤人的话来,一些根本不是出自他本意的话。 在不需要面对面的时刻,他却一直在心里想着老男人的事情,想对他和颜悦色,想他如何心平气和甚至深情款款地和他交谈。 夜色深重起来,他叹气,带着内心的焦躁饥渴和一些隐忍怯懦向那个他既想回又不想回的家。 回到家里果真还是老一套,养父阿吉给他做了一桌好吃的,围着他儿子长儿子短地叫,然后很庸俗地抬出一个奶油蛋糕,上面还还有一个大圆盘脸的卡头人物什么的,看着歪歪扭扭的,一头爆炸卷发,两个恶魔犄角,上面还做出一坨屎的发型。 王柏森额角隐隐抽搐,“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嗯?看不出来吗?蛋糕店的店员跟我推荐这一款的,说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喜欢,说是喜洋洋还是什么的。” 王柏森嘴角已经开始抽搐了,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说出什么不孝的话来。 “你……”他斟酌着用词,“你就不能有点花样?年年都是这一套,你难道看不到我已经长大了吗?” 阿吉嘿嘿笑了下,“我当然知道你长大了,所以还准备了别的生日礼物。”跑去把灯关了,黑灯瞎火里开始唱生日歌。 王柏森就着生日蛋糕那点微弱的光偷偷贪婪地注视着老男人那张傻笑不已的脸,一阵无力感袭来。愚蠢的老男人啊,我最想要的礼物你是不可能送给我的。 他对那个神秘的生日礼物并不感兴趣。 阿吉催促他许愿吹蜡烛,王柏森就毫不犹豫地要吹。 阿吉拦住他,“你要好好许个愿才行啊。今天难得过生日,会很灵也说不定。” 王柏森说:“已经许完了。”噗就给吹了,好像要早早结束这个有点傻的仪式似的。 阿吉就拉着他的手往他的卧室去,说:“儿子,我给你的礼物在卧室,你去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也给爸爸一个面子,不要当面发脾气。” 王柏森听他这么说当然心软了,“不管你送什么都无所谓,心意到了就好。” 阿吉推开卧室的门,然后啪地打开灯,“当当当当!HAPPY BIRTHDAY!”他手一挥,王柏森的床边站着一个大活人,手里拿着一个彩炮,砰地打开,满室的彩纸屑飞舞。 有那么一瞬间王柏森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完全没想到除了他们父子俩屋子里会有第三人出现。 然而下一瞬,看到阿吉那献宝似的笑容,他就反应过来了,泥玛!这就是你那个生日礼物啊! 看到他石化的反应,阿吉有点不自信地敛了笑容,有点抱歉地说:“儿子,不是说好了就算不喜欢也要表现礼貌点吗?你看人家特地从最好的夜店请回来给你庆祝生日的……” 王柏森的胸膛开始起伏,恶狠狠地瞪着阿吉,他爸爸被吓得就往后退了一步,呜呜,儿子太凶了。 王柏森手一指,“这是啥?” 阿吉瑟缩了下,“是、是韩旭。” “他跟礼物有什么关系?!” “他、他就是礼物。”阿吉咽咽口水。 王柏森拳头握起来,“你什么意思?!” 阿吉垂下头,“我、你已经长大了……” “所以?!” “我、我知道你上过交友网站,见面的都是些年纪偏大的男人。我、爸爸不会反对你的……” 王柏森的手抖了,岂止手,他全身都开始发抖,被发现了,那个秘密那个无论如何都不想让眼前这个老男人发现的秘密被赤裸裸地扒开来,如此丑陋的形态。内心的猛兽开始啃噬剧烈地挣脱了锁链,终于兽化…… 韩旭第二天向肖桑汇报工作的时候很抱歉地说生意没做成。肖桑问原委。韩旭就把前一晚的遭遇说了一番。 似乎阿吉的那个儿子对他并不满意,不过他也没特别说什么,只是很礼貌地给韩旭结了帐,然后请出自己家门,说这份大礼他心领了,不过自己笨蛋老爸搞错了,自己并不需要这个。 韩旭说:“对不起肖桑,没把工作做好,我想把钱退回去。阿吉是你的前辈,我更不能占这个便宜。” 肖桑听了若有所思,表示说这件事他会再联系阿吉,钱的时候再说。 过了几天韩旭找个机会又跟肖桑提起这件事情,肖桑叹气,半晌,方说:“这种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阿吉他……这几天家里有些事情顾不上。” 韩旭见他面色有异,试探地问:“阿吉他没事吧?是不是因为礼物的问题让他们父子之间不开心?” 肖桑挥挥手,“和你没关系。这是他们的家务事……”他扶额叹气,突然转了话锋,“你也是养儿子的人,对孩子的教育要留心,不管怎么样教他们尊敬长辈,否则的话教出个白眼狼,像我们这种人晚景就凄凉了。” 韩旭想想自己家儿子那么乖那么听话,很难想象他二十多年后不孝顺的模样,何况孩子能不能活到那么大都是未知,哪里舍得过分教育。 心想,既然入了这行,做了这种人,老来儿孙福什么就不要去想了。他的生命中纵然有光芒也只能微微照着脚下前行不远处。 玻璃窗外可以看到里面,对面坐着两个中年男子,其中一个捂着脸似乎在呜呜地哭诉。 肖桑默默地听阿吉鼻涕一把地倾诉自己的不幸。 “我该怎么办啊?”阿吉用哭红的眼睛求助地问肖桑。 肖桑斩钉截铁地说:“那还用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早就拜托那个小白眼狼的欺负了。报警,或者找人废了他。” 阿吉给吓住了,都忘了哭,“不、不用那么过分吧?” 肖桑哼笑一声,“你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他做出这样的事情岂不是更过分。” 阿吉低下头,“可、可是……” 肖桑叹气,“不过你不是我,当然不会这么做。“ 阿吉喃喃自语,“我到底要怎么做?” 肖桑说:“或者你惹不起躲得起,跑路吧。” 阿吉低声说:“我的身份证什么的都找不到了……” “他扣下你的证件?!”肖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摆明了就是把你吃的死死的,你就甘愿这样被一个白眼狼摆布?” “可是、可是……我、我也想过躲开,然后想了下一个人的生活……我没有事业,没有什么朋友,年纪越来越大,一个人也会更加寂寞……那孩子他说、说会陪我……”声音越来越低越没有底气,似乎心虚。 肖桑按住眉心揉了揉,“既然这样你找我商量什么呢?说到底,你还把他当家人,这个就是你的家务事。你自己想好了今后的路。人生苦短,我没什么更好的建议了。” 第8章 暗帝 … 阿吉苦闷的没有办法,还想再和肖桑磨叽几句,肖桑却被一个电话追走。他接电话的神情太过非同寻常,阿吉一下子就猜到对方的身份。 “吴爷现在还找你?” 彼此认识了太长久的岁月,就像肖桑知道阿吉过去经常被一些有特殊爱好的恩客纠缠,阿吉也知道肖桑的背后有一个“吴爷”,只是这几年疏于走动,想着他们这一辈多已退居二线,肖桑也早就成了鸭头,享受老干部的待遇,没想到他是一手抓管理一手抓生产,自身的业务并没有荒废。 阿吉说不上是为他自豪还是为他有点难过,眼神几分复杂。 肖桑笑言,“你哪里还有闲心替我操心,想想自己的事情吧。” 阿吉就听话地愁叹,不再多言。 离开茶馆之后肖桑就驱车去吴爷的宅邸。 宅子建在湖畔别墅区,外面一层本就门禁森严,吴爷的住所周围更是装了最先进的保全设施,没有钦点一直苍蝇都飞不进去。 肖桑若没有吴爷的召唤轻易也无法登堂入室,饶是这般,近身之前肖桑还要受一遍保镖的搜身,摸的那叫一个细致。这些年吴爷在道上的位置越来越高,地位越来越稳,明里暗里的事情就越多,这些个繁文缛节的架子也越来越大,从前肖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只是社团里的三号人物,平易近人得很。 现在不比从前,一切都变了,一边举着手乖乖挨摸肖桑一边暗自慨叹流年。渐渐留意那一脸紧绷地对他上下其手的壮汉,这个手法……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楼梯上传来声音,“算了,肖桑不是外人。”是吴爷,未见其人,先见其声。 肖桑抬眼望去,笑道:“还是搜一搜的好,不能破了贵府的规矩。” 吴爷缓步走下来,面上倒还一派平和,“对你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外面的人轻易见不到这个迪都市的地下大佬,多年来他又躲过无数次的暗杀袭击,数次的绝地翻盘,殊不知他的公众形象已经被夸大扭曲近乎三头六臂妖魔化了。如果那些绘声绘色地传诵他血雨腥风段子的人亲眼见到,一定无法相信真正的吴爷竟是一个清瘦单薄一脸斯文的男子,唯一比常人不同之处大概就在于那永远冷静淡漠的表情,息怒不行于色的做派。 饶是肖桑阅人无数,又和他相交多年,不知道多少次在床上坦诚相见,也无法窥知他内心的真正情绪。在他面前也是时时留意处处小心,不敢太过随意。 也许正是肖桑的这份小心谨慎让吴爷颇为受用,多年来对肖桑也是多加照拂。知道内情的人都会说,没有吴爷就没有今天的肖桑。 没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另一个成功的男人,肖桑真正的BOSS正是眼前这位看上去不愠不火大佬,七月流火真正的大股东之一。 有吴爷罩着,七月流火才可以风调雨顺,道上的其他势力才会收敛气焰,在肖桑面前给几分薄面。 俩人虽然认识的时日不短,不过颇有几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即使在最开始的时候吴爷也不常亲自照顾肖桑的买卖,滚过两次床单之后肖桑就看出门道了——吴爷并非贪恋床笫之欢的人。有时候吴爷带他出台就只是喝茶而已,一喝就是一夜,当然那往往是吴爷遇到人生的关口犯难的时候。 这几年来俩人更是见面的次数不频繁,SEX的次数也像泡过几次的茶,寡淡了些。肖桑甚至觉得,吴爷至今还跟自己上床的唯一理由是——那与其是说欢爱不如更像是仪式,自己仍旧效忠于对方的仪式。 只要吴爷还需要肖桑这样一个鸭头,还派的上他的用场,那么他就会像这样偶尔把他叫到自己的宅邸,搜身之后恳谈,然后是——礼貌性上床。 吴爷欠身在小叶紫檀的古董长椅上坐下,示意肖桑落座,更亲自斟茶,递给肖桑一杯。 “主要是很久不见,想和肖桑聚聚。”他连说着这些故作亲密的话也听不出什么感情,“顺便有件小事烦劳你帮我办。” 肖桑闻言正色道,“有什么吴爷直接吩咐。” 吴爷淡然道,“不忙,先喝茶。” 一壶香茗过后,吴爷领着肖桑进入位于地下的一间密室。 这里大概平日就是用作刑室,肃杀阴冷之气扑面,肖桑也不禁打了个寒噤。早有下人给吴爷披了件白貂里子薄棉外套,只在领子处一圈软白容貌,更衬的他面色苍白,似乎不胜寒凉之苦。 肖桑好心建议,“何不在这里安装空调?” 吴爷在铺着锦垫的黄花梨椅子上坐下,垂眼对肖桑道:“我倒是有这个想法,可惜请风水先生看过之后说不好,也就罢了。”又抬眼对手下吩咐把带过来。 肖桑刚刚就注意到房间角落里绑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想必就是这次要关照的对象了。果不其然,这时被吴爷的人拎着拖过来,丢在他们面前。 此时那人浑身发抖,蠕动不已,如果不是被塞住了嘴,恐怕会哀嚎不已。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瘾君子,此刻正是毒瘾发作煎熬的时候。 待看清那张涕泪横流的脸,肖桑暗自心惊不已。 吴爷却视那人如无物,怕冷地摆弄了下领子部分的白绒毛,仿佛更深地瑟缩进去,向他手下地下钱庄管事的头目颔首示意,那人便代他向说起事情的原委。 “这个人本来是个少爷,家里底子还不错,他老子官做的也不小,可是人就是太黑了,估摸着要倒台的时候向我们借了一笔很大数目的钱。当时谁也没想到他老子会突然夹包跑路了,现在黑白两道都在找人,可是据说人已经跑到外面去了。现在他们家所有的财产被查封,封完了一毛钱都没给我们留下,只留下这个冤种顶缸了!可是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了,沾上这个的脑子都抽坏了。找到他还钱的时候这小子还特横,说就是没钱,要命一条。肖桑你知道,我们做钱庄的,最恨的就是这种无赖。本来想把他拿去领拆了卖器官,可是你看他那德行,有毒瘾的身体不行。MD就剩这一身细皮嫩肉能赚点钱还债了。鸭头你是专业的,给看看他能不能用?” 肖桑看吴爷的意思,吴爷仿佛只顾着自己冷,一时没发话。 肖桑就对那管账的头目说:“你的意思是要送到我那里去工作还钱?” 头目说:“他不死者帐他就得还。卖肉还债算是他的造化!” 肖桑说:“本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是这一位之前是我们店里的客人,现在他那些朋友仍旧光顾店里的生意,我怕有些不方便。” 头目就说:“鸭头你是怕惹麻烦?那好办,谁替他出头你就让谁替他还吴爷的钱。” 吴爷终于发话了,“觉得为难的话也不勉强。”他敛眉,“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按老法子,收不回的坏账就用来立规矩。”意思就是杀鸡儆猴,这人的命是留不下了。 头目的脸色就很难看,杀人不怕,但是放债审核的连带责任他也是要负的,此刻是恨透了地上那个废物,过去恨踢了两脚泄愤。被踹的人像只破布一样浑身痉挛,人不像人,两只涣散的眼神却直勾勾地看着肖桑,不知道是认出熟人还是本能地知道自己的死活将由他来决定。 都在等着肖桑的答复。 肖桑也给出了明智的答复——“既然是吴爷的帐,我们还是连本带利地追回来的好。”他笑着说。 很显然帐头松了口气,笑说:“我就知道鸭头你有办法。我们这也算是废物利用低碳环保经济哈。” 吴爷冷笑了一声,室温骤然又降了两度,众人皆小心翼翼的。 “既然他还有还钱的办法命算是保住了,”那声音无情感的起伏,简直有几分大慈大悲的味道了,“人我就交给肖桑你教导了,如果他想跑的话,下面的人自然有法子抓到他,到时候就割断手筋脚筋直接喂狗好了,不用再向我报告。”言毕,似乎再也无暇为了这一点小事忍受寒苦,起身紧紧毛领上楼而去。 人并不是肖桑当天直接带走,而是第二天吴爷派人悄然送到七月流火。 在两个保镖的看压下,那个冤大头不知道是被收拾的狠了,还是毒瘾仍未得到彻底的舒缓,虽然拾掇过头脸,可是整个人仍旧委顿不堪,半死不活。 肖桑走过去伸手自我介绍道:“本人肖桑,是这里的鸭头,欢迎你加入我们成为店里的一员。” 那人本来如死了一般,听了这话恶狠狠地厌恶地看过去,一把拍开肖桑的手,“少跟我这装高贵!老子在这里嫖的时候你算个P!” 肖桑叹气,“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人总是要向前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和你成为同事呢,时锦年,时少。” 第9章 零落风尘碾做泥 … 毕竟是世家子弟出身,时锦年即便已经成一只落汤鸭仍旧是嘴比脖子硬,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本事不小。只可惜他落到这个地步,实在没什么资本和靠山了。 肖桑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家道中落流落风尘的少爷小姐,也便不以为杵,劝道:“时少,我现在还称你一声时少,是因为可怜你的遭遇。可是时少你也是个成年人,这么多年在家族的庇护下呼风唤雨,该享的福都享受到了,现在就当是替家人还债。你知道在迪都市,没有任何人能欠了吴爷的钱不了了之的。你该庆幸吴爷还不算把事情做绝,庆幸我这里还能容得下你。” “放你妈的P!你去跟那帮放高利贷的说,有本事一刀结果了本少爷,打死我都不会、不会听你们摆布!” 肖桑笑言,“骨头这么硬,那你就不要假别人之手,自己了断好了。”他看透这个年轻少爷的怯懦,如果他是那种为了尊严和贞操可以舍弃生命的人就不会等到现在被送进淫窝还全须全与羽的了,也许他想过这样的遭遇生不如死,可是他不会有那个勇气。 果真时锦年气短,只会佯作嚣张地喊,“我凭什么去死!你们这种下流垃圾都还活的好好的,我凭什么遂了你们的意?!你们个个都希望整死我,我偏要活下去!活到报仇雪恨的那一天。” 肖桑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他平时倒是很少吸烟。 时锦年搓着脸,浑身还是忍不住发抖,又不像是犯瘾,大概只是恐惧。 肖桑递过去一根香烟,时锦年想拍开,伸出去的手却不自觉接过来。 肖桑笑了下,吐出一口烟来,仿佛一个悠长的叹息,“我知道,从天上摔下来的滋味不好受。你从前那么能折腾,自然更知道做鸭子多么不容易。不过也许这正是因果循环,你的命。” 时锦年贪婪地吸着烟,还是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那仿佛来自最里面的战栗的感觉,“我的命不是这样的……我不能在你这里卖!”他突然崩溃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情绪崩溃地哭起来,然后抬眼用热切的目光看着肖桑,“鸭头你能不能跟吴爷求求情?!让我干别的什么都好,就是这件事……我、我以后要怎么……” 肖桑任他歇斯底里哭闹,只是不言不语默默抽烟,用因为懂得所以慈悲的眼神看着而已。 等到时锦年稍微平静下来,力竭地微微啜泣时,肖桑方道:“你该知道你身上背的是多少债。我昨天看了下账,说实话,如果你不能成为这里的红牌的话,就是卖一辈子也还不清的。”他从抽屉里又拿出一沓纸和一个小册子,推过去,“这个是员工手册和你的职业规划书,上面关于培训和实习的具体安排都列的很清楚,还有今后几年内你的发展方向和目标。如果你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达到某个水准的话会日子会更难过。时少,是时候接受现实,没人能帮的了你,或者有,可是你已经失去他们。在这个你瞧不起的行当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就是你唯一的生存之路了。其实人生就那么几步,一步错,步步错。如果不能够将错就错认真都好脚下的路,那么你相信我,时少,生活永远可以更糟糕。” 时锦年抬起哭红的眼睛,愣了半天,用带哭腔的声音低声说:“肖桑,能不能请你最后帮个忙,你能不能帮我给、给顾渭打个电话,看他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肖桑说:“你家里的事顾少不知道?” 时锦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们吵架了,一直没联系。” 肖桑略顿了顿,“你要知道你欠的不是几百万能平的帐,即便是顾少也未必有这个能力。更何况有这个能力也未必肯为你做到这个地步。这个时候的友情不试还可以岁月悠长,一试,怕是要寒心的。”他是一片好意。 时锦年抹了抹眼角的泪,低头说:“我知道……可是如果你是我,难道不想试一下吗?” 这个倒也是,肖桑帮人帮到底,拿出电话,在拨出号码之前正色道:“电话我可以帮你打,不过时少,如果结果不理想,那么你知道今后该怎么做。” 时锦年咬咬牙,“你打吧,如果不行……我就死心了。你们让我做什么我会做的,反正是死路一条。”他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凄凉表情。 肖桑拨下按键,他用了免提,让一旁的时锦年也可以听见对方的答复。 对时锦年来说电话接通钱的几分钟像半辈子那样长,他和顾渭在成长岁月中的点点滴滴纷繁芜杂眼花缭乱,生的希望在等待中野草一样疯长。 接电话吧顾渭,我再也不会和你吵架了。 接电话吧,顾渭,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时锦年在心中反复祈祷着。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那边终于被人接起,“喂——”是顾渭的声音,时锦年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他想大声呼救,想对他说很很多,然而千言万语却拥堵在喉咙一声不得做。 肖桑知道他紧张得不行,替他说出来,“顾少,七月流火的肖桑。” “是肖桑,有什么事吗?” “是时少的事情……” 顾渭突然打断他的话,“时锦年的事情就不要跟我说了!我们之间已经拆伙,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肖桑替我转告他,这么大的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谁也不欠谁的,不要遇到麻烦就来找我,我又不是他凯子。”言毕毫不拖泥带水地挂了电话。 肖桑默默收起电话。 时锦年的眼睛里一点亮光都没有了,青春仿佛一下子从他身上抽离了,剩下了躯壳里只有暮色和绝望。 肖桑真的有点同情这个突然被迫面对人间疾苦的青年,他在精神上还只是个孩子,突然间遭到至亲好友全世界的背叛。哀大莫过于心死。 肖桑拍拍他的肩膀,“没什么的,”他安慰地说,“至少你还有自己。” 顾渭在酒吧里关上手机,忿忿地喝酒,此刻他正和一班朋友相聚,遍插茱萸少一人,独缺了一个时锦年。 自从上次和时锦年在七月流火大打出手之后就再也没在一起玩过。他们从小一起玩,共用一个朋友圈,不过朋友们似乎都站在顾渭身边。 丁牧遥笑问,“怎么是肖桑找你说时锦年的事?” 顾渭没什么兴头地说,“谁知道,也许又在那里欺负小鸭子耍横惹祸。我又不是他保姆,爱谁谁!别跟我提他!” 旁边就有人说接过话头,“顾渭闭关这么久,难得出来开心下,咱们就提那家伙给他添堵了。来来来,咱们玩个爽的……”转换话题。 丁牧遥状似看了顾渭一眼,“关于时……” 顾渭粗声粗气说了句,“姓丁的你故意的是不是?!”起身就走,毫不留情。 一向就只有丁牧遥跟人横的道理,他刚要翻脸,却被旁边人拉住在耳畔低声道:“你别跟顾渭一般见识。你也知道他这阵子没出来玩,时家的事他家里人也怕他知道封锁消息呢,我们几个出来之前被嘱咐过,嘴严点。你也知道时家得罪上面的人,我们这时候跟着掺和不大好。” 他们从小就成长在复杂紧张的政治氛围中,对这种官场沉浮的事情嗅觉也敏锐,彼此之间也早有共识,跟红顶白是自然法则,不是道德问题。 丁牧遥立刻明白这里面的因果利害关系,只是有点吃惊,“这么大的动静就算瞒得了一时也没办法瞒一世,顾渭迟早会知道时锦年的事,这么做有用吗?” 朋友就说:“瞒不住啊,所以顾家马上就安排他出国啊。国外分公司,一派两年。等到他回来这边也尘埃落定,过了风头顾家估摸着也就不管了。今天本来就是要给他安排践行的,你这阵子忙不知道而已。” 丁牧遥摇头,“其实顾渭知道了又怎么样?” 因为这一晚的践行因顾渭的中途退席而散场,第二天便由丁牧遥做东在七月流火再办一场。 肖桑的服务也还是那样让人挑不出毛病。 别人也都选好了新欢旧爱,左拥右抱,只是丁牧遥对男公关的质量很不满意,连换了几批都挑肥拣瘦的。他怀疑肖桑自从韩旭事件之后就对他心生敌意,诚心不好好做他生意。本来他是想把肖桑搞下台,结果背后一查才知道他的后台老板居然是那个吴爷。 吴爷是谁?是丁牧遥家族也要让三分的大佬,更是丁牧遥公司的合作伙伴之一,把持着军火生意的某些渠道。 丁牧遥也不敢动肖桑,来七月流火的时候也只能捞到一些残羹冷炙,搞的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肖桑答对完这帮少爷之后出门,顾渭跟着出来,假装是在去卫生间的路上随意的闲聊,“昨天肖桑给我打电话到底是什么事?” 肖桑看了他一眼,“是时少闹出点动静……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顾渭不好深问,在拐进卫生间之前又状似随意地说,“我最近要出国很长时间,以后他闯祸也没办法帮他扛了。” 肖桑笑言,“顾少你有心了。我会对时少转达的。” 顾渭又不放心地说了句,“我是真要出国了,那家伙以后在这里要是有所得罪的话,还请肖桑你多担待。” 肖桑笑意更深,“顾少真是个就会为朋友考虑的人。时少没白交下你,放心,该担待的我一定担待。” 顾渭一瞬间觉得肖桑的话似乎别有深意,然而也就只有一瞬间的事,鸭头不就是偶尔会这样笑得阴阳怪气的么。 上飞机之前顾渭还是决定给时锦年打个电话,虽然之前打电话试图和解的时候被损了个灰头土脸的,可是想到一走就是两年,心里还是不能彻底放下。 然而一直到最后空姐要求关机,时锦年的电话始终是打不通。 第10章 哪里都有让人不放心的新人 … 其实这个初夜贩售的拍卖会在七月流火已是惯例,几乎每位新人到位后都会有这么一个开张的利市,很少有像韩旭那么倒霉吊牌价还没出来就被剪了商标的。新人往往是经过一定的培训和实习,在实习期间已经在人前露脸,培养了一定的市场基础和潜在客户。店家也多方暗示此人未经梳拢,价高者得知。然后选个合适的时间向客人发邀请函,开竞拍PARTY。 这就好比电台搞新人王选秀,发短信表支持,谁得到的经济支持越多,就表明这个男公关的前景越可观。在这个过程中既满足了一些人猎艳的心里,也利用了一些人得不到比得到的还让人心痒的消费心里。有些男公关的第一批客人往往会是贯穿他整个职业生涯的最忠实客人,弥足珍贵。 实际上谁都知道不过是一场店家搞出来的噱头,很多鸭子是不是第一次都很难说,这年头就算是女人靠缝缝补补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纯洁,何况没有任何凭证的男人。 然而客人们倒是很吃这一套,几个富商巨贾或者神秘豪客在一次次出价互相攀比中较量财力地位,虚荣心和淫心得到满足或者得不到满足都是件刺激感官的事情——人享受的太过拥有的太多就会变得感官迟钝,兴趣缺缺,总要有点失落或者特别的得意才令他们有活着的感觉。 时锦年的初夜拍卖会一经推出就受到意想不到的欢迎,很多邀请函得到了积极的响应,连客服中心的主任都说这是近年来难得的大场面,很多大客户纷纷咨询,还有些没被邀请到的人也表示想参与一下。甚至有人通过各种渠道拖人找到肖桑要走门路,表示好东西一定要给他留着。 肖桑很技巧地回绝,“我一定给您留一个好座位,如果人是我买断的,您看上了直接就拿去,可惜我只这里只是代售,时少有经济公司的,您打听下就知道了。是否能够拔得头筹这个我可说不准。毕竟时少这样的风云人物第一次下海,很多人都有兴趣。” 几句话有软有硬,对方便说不出什么了。 肖桑拿到会务组的竞标报名单的时候,眼睛眯了下,他原以为这里面的人多会是时家的宿敌,现在赶着落井下石,没想到竟然还有不少平日和时锦年混在一起的朋友……其实,早该想到如此。 肖桑苦笑摇头,本来朋友就不仅是用来出卖的,还可以用来上的。他能做的只是替时锦年祈祷下,希望他的运气不要太差——不过实在不知道对于时锦年来说,被敌人买到手还是被朋友买到手哪个结局更好。 肖桑叹气,顺手捻起旁边的另一张名单。 这次的拍卖会不是时锦年专场,还有另一个新人,已经实习半年,只是乏人问津。肖桑想着借着时锦年的超高人气带以带他的身价,安排两个人同时竞标,这样那些没有得到时少标的的人会趁着余勇把另一个新人的初夜买去。 看了看为了他而报名的人,真是寥寥无几,几分凄凉。 看来人和人的根基果真是不同的。时锦年生下来含着金匙,即便后来落魄江湖也还是比一般家庭出身的人多了几分身价和机会。而像漓骏这样的贫民子弟则乏人问津。书上说什么人生而平等,根本就是用来欺骗麻木大多数不明真相的群众的。 人生,本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 漓骏和半路插队的时锦年不同,是正儿八经通过笔试面试文试武试靠进来的,虽然体检的时候出了些问题,被查出来身体有残障,险些被刷掉,不过当时在场的肖桑觉得他外形条件实在不错,又想适当给残障人士留点名额以后也好向残联什么的有关部门交代,一番考量之后,抬了抬手让他进了这个行当。 虽然当时其他的考官也提出了异议,可是肖桑还是力排众议,说如果包装的好,那点残障也可以成为卖点。 可是被肖桑如此青眼相加的漓骏入行之后的表现却处处在打他这个恩师的脸,当时一起的考官想起来还要笑话肖桑一番,说凭他阅人无数也会马有失蹄。 肖桑也颇无奈。 其实漓骏人长的确实不错,有一股不是十分锐利的方式英俊着,黑漆漆的头发散发着乌鸦羽毛一样的光泽,加上他还会打篮球,个子不是顶高可是弹跳等方面相当出色,腰也有着二九年华人特有的软款,这种年轻健气的男孩子本来若再加上与之相匹配的阳光爽朗青草的香味,不用说前途将不可限量,肖桑有信心把他推上月榜的前十名。 只可惜,漓骏除了外表,其他方面岂止不够好,简直是一塌糊涂。平日里他和同事少言寡语也就罢了,接待客人的时候也总是木讷沉默,赔笑陪喝的事情一律不会,对客人的调戏也无言以对,唯一擅长的事情就是冷着一张好看的脸干坐着。 开始客人还觉得他有处子的生鲜味道,岂料对其上下其手却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寡淡的紧。甚至有一次,那客人手法猥亵了些,漓骏也无法无动于衷地装死了,他的反应就是——猛地开始大口灌自己酒,好像要麻痹自己一样。客人开始心疼酒钱,不过想着他醉了也好,醉了好办事,岂料他喝了两口之后就用阴鸷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客人看,把客人吓的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把手从他下身拿开直接扇他耳光。那次还是肖桑出面赔不是,客人投诉说:“那是什么眼神?七月流火这种地方招的什么新人?!什么素质?!” 漓骏这样不上道,渐渐地客人都不点他的名,本来有可能冲击新人王的人坐起了冷板凳,前途一片黯淡。 肖桑也颇感头疼了,觉得是时候找漓骏谈话,给他一些职业上的忠告。 “我们这一行是绝对的服务行业,用服务去换取生存资本。在那之前要扪心自问,我们要提供什么样的服务才能让别人心甘情愿地双手奉上钱财?——当然,我不是说个个都要奴颜媚骨,正相反,你也可以有自己的个性,你甚至可以嚣张——有的人就吃这一套。你看燕丹,他就算是给客人两巴掌,客人反过头来还是照样捧他的场,甘之如饴。所以你看——是个对个人魅力要求很高的职业。” 漓骏沉着脸无语把玩自己的手指。 肖桑继续苦口婆心,“外行会说我们是靠脸蛋靠身体吃饭,包括你们这样的新人也会觉得只要长的好看就万事大吉了,这样想法要不得,会让你们陷入误区,走很多弯路。现在我凭在这个行当多年的从业经验对你说——我们不是光用身体来工作,更重要是要用这里,”他指指脑子,“还有这里。”又指了指心口的位置,“你不觉得应该多放点心思和感情在这份工作上吗?这样下去对你的发展并不好。” 漓骏似听未听,眼神定定地看着空气中未知的某点,阴郁莫名。 肖桑叹气,也觉得自己真是看走眼,可是他现在做教头的,就要尽量孔子说过的话:有教无类,因材施教。 理论上讲,任何人都是原石,只要找到合适的契机,合适的工具,适当的打磨,都会蜕变成为璀璨夺目的珠宝,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对他亲自招进来的漓骏还未到放弃的时候。 “看得出来你对夜店的工作不喜欢,对和客人周旋也很无奈。我也多少能明白你的心结所在。可是我不明白的是,既然这个门是你自己走进来的,现在又在别扭什么?” 如此苦口婆心地教了半天,漓骏才略有松动,皱了皱眉,终于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温度,言辞倒还恳切实在。 “我不是不想好好做下去……我需要时间适应。” “多久?” “……” 肖桑叹了口气,“如果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的话,你可以选择和店里解约,”试试激将法看是否奏效,“现在还未签订正式的劳务合同,也谈不上违约金的问题。我会替你向老板说明情况,相信他不会为难你。毕竟,七月流火并不需要一个半吊子的男公关。” 漓骏慌忙抬起头,用冷漠筑起的最终防御被击碎,肖桑就是那个手执榔头的人。 第11章 告别 … “难道你还想以这样的态度做下去?我不知道你如此坚持一份不喜欢的职业的原因是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以为只要是娱乐场所,随便卖卖就能赚大把的钱就错了。没有相应的觉悟和认真的态度是不会有任何成绩的,最终的结果也只能被这个生死场所不容,下场凄惨。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进来。” “我,需要攒一笔钱做手术。”漓骏突然说,他咬咬牙,“大夫说我最好在二十岁之前做那个手术。离我二十岁生日就只有不到一年。” 肖桑沉默下来,他摸出一根烟,最近似乎抽烟的次数比从前要频繁。 “你那个伤,听说在打篮球的时候弄的,难道没有保险费?” 漓骏摇头,“我咨询过保险公司,不包括在大病保险里,普通的出险他们就只给了三千块。”他的声音消沉。 “你家里没有任何办法吗?” “我们家……实在没有闲钱。” “那个手术大概要多少钱,你有概念吗?” 漓骏低头摆弄手指,“据说不一定,如果好一点的至少也要百万以上,最差也要五十万。” 沉默又开始蔓延,面对眼前这个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身残志坚的少年,肖桑无法进一步苛责他的笨拙。 然而正因为同情,所以有些事情不得不提点,他掐掉烟蒂。 “世界上最难的两件事你知道是什么?” 漓骏摇头。 “第一,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子;第二,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在你眼中猥琐下流的客人其实精明的很,想赚那些人的钱不是那么容易的。一年的时间赚五十到一百万,虽然这笔钱对于红牌来说只算零头,可是对于你这样不上道的新人来说有点也有点困难啊——”拖长了尾音,两根手指敲着桌面。 漓骏站起来,手放在腿侧握着拳头,“我、会改的。” 肖桑点点头,其实这孩子还算是勇敢,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这些倒是顶重要的,其他技术上的缺陷、态度上的生硬、脸皮上的薄嫩,都可以进一步调教。 “你的初次拍卖会我会安排跟一个人气王搭档,借借他的运势。希望你真的可以抓住机会,让更多的客人认识你,这样以后也少吃些苦头。” 漓骏的脸腾地红了,毕竟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即便平时装作再冷漠也无法掩饰他在面对这件事情时的耻辱感。 肖桑双手交搭,看着他,“直到拍卖会之前的一天,你都有机会反悔,我不会追求你的责任。不过到了那一天你就再也不许退缩。有任何问题吗?” 漓骏沉默半晌,说:“我想明天请个假。” 肖桑笑了笑,“没问题。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做。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暂时往后放一放。” 换回普通T恤和哈伦裤的漓骏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英俊少年而已,他手抄着裤兜,脑袋罩在帽子里,从栅栏外看里面的球场。 周末学校操场上玩球空荡荡的,他看了一会,想象篮球赛时学生把场地围得个水泄不通的场面,眼神恍惚起来,那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回到当前曲终人散。 有些事,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去忘记。 左侧肩膀突然挨了一下,他向右侧回过头去,就看到杜沛泽一张挂满汗珠的笑脸,“我说过和你打球我随传随到的。五分钟!绝对没有超过十分钟!” 两人很嘻哈地给彼此一个high five,默契十足。杜沛泽一手抱着篮球,另一手搭在漓骏身上,亲热地说:“走!打球去!” 漓骏略有点迟疑地说:“我都好就没摸球了。” 杜沛泽就两下子跳过栅栏,在里面向他伸出手,“那今天正好,让你摸个够。” 漓骏在外面看了看他,墙里墙外。最后还是跟着翻进去。 空旷的球场上嘭嘭的拍球声回荡着,熟悉的热血的感觉开始一点点翻涌。 这一年来,家里人在他面前从来不提一个球字,一场NBA的节目也不看,可是一摸到球,他深埋的记忆和技艺都苏醒过来。 漓骏觉得真是奇怪——明明篮球带给自己灭顶的伤害,可是到最后他最多想起的还是它带给自己的激情和快乐。 杜沛泽是个很好的朋友,一直在给他喂球。他们曾经共同效力于一个五人的花式篮球队,多少个日夜在球场上挥洒青春的汗水,彼此既是搭档又是对手。 漓骏曾经觉得兄弟是比父母亲人还要重要的人。 漓骏一个漂亮的三分投篮之后,杜沛泽指着他大喊:“就你这样的还敢说自己很久没摸球?!骗我让着你吧!” 漓骏气势凛冽地回复:“谁用你让!” 杜沛泽就杀气腾腾地仅仅护腕,“好!再来!” 俩人开始了激烈的攻防战…… 等到终于再也无法跑动,再也无法跳跃,俩人都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躺倒在球场上,球弹跳着一蹦一蹦地滚到一边去了。 杜沛泽慢慢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用手肘撞了下身边的漓骏,“你能回来真好。以后还在一起打球。” 漓骏睁开眼看上面的天空,觉得它离自己好远。 “我不是回来,是要走了。” 杜沛泽一下子就从地上跳起来,“走?去哪里?!” 漓骏闭上眼,“你管不着。” 杜沛泽站了一会,又泄气地坐下,抓抓脑袋,“那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我假期就去看看你。” 漓骏不说话。 杜沛泽低头看他乌鸦一样黑漆漆的头发微微摊开的样子,愣愣的。 漓骏却突然睁开眼睛,直看进他眼里。 杜沛泽先移开了目光,想了想,鼓起勇气说,“你是不是那次意外受的伤还没好……” 漓骏打断他的话,“我走之前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杜沛泽忙拍胸脯,“有什么你直说,我肯定没问题的!” 漓骏慢慢坐起来,也不看他,咬牙不出声。 杜沛泽抓心挠肝地想知道,一个劲地催。 漓骏最后一狠心,反正以后也是不要见面的,豁出去地说——“你能不能和我做一下?” 杜沛泽被雷劈了一样,良久,嘿嘿尴尬地笑,讪讪地说:“你开玩笑……” 漓骏跳起来头也不回地就跑。 杜沛泽一愣神跳起来追,好容易在栅栏边追上一把给抓下来,俩人都气喘吁吁地,仇恨似的瞪着对方。 “好!我跟你睡!”杜沛泽低吼出来,“不过你不能睡了就走!还有你得给我个理由。” “滚你M!找你妈要理由去!老子后悔了不睡了!”漓骏大力挣脱。 俩人扭打成一处。 杜沛泽怕他跑了再也抓不回来,使了全身解数将人压在栅栏上,然后昏头昏脑地亲上去,血腥的滋味在口腔里交换,两只小兽之间狎昵的较量…… 清寂的球场上杜沛泽一个人运球,和假象的敌人周旋,转身跳跃灌篮。球队的队友陆续到来,一人走过来问:“听看门大爷说昨天你和一个好像漓骏的人打球了?” 杜沛泽不理,继续练球。 那人继续,“真是漓骏吗?他现在咋样了?……我一想起他就觉得蛋疼——” 一颗篮球狠狠地砸中他的脑袋,杜沛泽扑过来狠狠挥起拳头。 一年前,就在这里,漓骏练习花式篮球的时候不幸被击碎主睾。 昨天,漓骏脱下衣服后杜沛泽就发现他受的伤有多重了,他没有彻底康复——永远也不可能彻底康复。 “很丑陋吧。” “不,挺好的……维纳斯不不是完整的。”杜沛泽没撒谎,就是这样一具残缺的身体却足够让他血脉贲张。 昨天,杜沛泽得到了漓骏,又再次失去了他。 第12章 所谓是非敌我是说不清楚的事 … 肖桑只上下打量了故作常态的漓骏两眼,就皱眉说:“你和别人做过了?” 漓骏一惊,想要矢口否认,可是看到肖桑那笃定的眼神,就觉得无所遁形。于是干脆硬着脖子认了。 他做好挨骂的准备,甚至被打一顿也无所谓。毕竟初夜拍卖的宣传策划已经开始实施,自己已经是上架的商品,可是自己这商品却偷跑出去给自己开封了。如果肖桑要责罚他也无话可说。 岂料肖桑并没有就此责怪他的意思,只是笑说:“原来你有喜欢的人。这样也好,第一次跟喜欢的人做意义是不一样的。” 漓骏彻底懵了,“……你不怕竞拍的人说名不符实要求,说是商业欺诈吗?”肖桑慈爱地拍拍他的脸蛋,笑道,“果真是个雏。就算你打算以后做变性手术做女孩,现在可还是个男的呢,你告诉客人要怎么发现你不是第一次?” 漓骏无言以对。 肖桑轻松地说:“我本来还担心你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卖出去也太惨了点。做了就做了,挺好。你现在要做的是——在拍卖会之前的这几天里好好保养,在拍卖当天晚上对不管是哪个得手的客人适当地矜持下,说我是第一次请温柔些,一切都没问题。我们七月流火的信誉,童叟无欺。” “……如果客人很有经验觉得不对怎么办?” “你以为会有客人比我更有经验——好吧,以防万一,如果客人问的话你就说——你有痔疮。” 漓骏汗颜,觉得自己学了很多。 拍卖会的当晚VIP会场果真爆满,还有不少神秘宾客并不出面,只用电话遥控竞拍,吴爷手下大账房特意跑来看场子,对于这种盛况颇感意外,“没想到时锦年个瘾君子居然有这么多人惦记?!” 肖桑耳边戴着脉时刻关注着场内的秩序和动静,抽空笑说:“在你眼里他是欠债不还的吸毒的废物,可是在很多人心里他是个嚣张跋扈的高岭之花,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有爱的奉献爱心。” 账房就叹息,“隔行如隔山,这里面的门道我们是不懂的。”他捏着下巴琢磨了下,“要不肖桑我也在你这预定下,看看什么时候给我安排一个晚上我也尝尝姓时的味道。” 肖桑笑道:“人在你手里的时候你难道没尝过味道?还是说你食髓知味?” 账房赶紧澄清,“话不能乱说!姓时的在我手里的时候我可是一根汗毛都没动过他。那时候他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儿,白给我都不会上的。” “那真是可惜了,白给的你不要,现在花钱来消费,老李,还是你有钱。” 老李就嘿嘿笑说,“人嘛,谁还没点贱脾气。再说在你手里头调教出来的肯定味道差不了。咱们都是一个系统里的自己人,行个方便撒~” 肖桑就说:“那还有什么说的,既然你说真的,我就给你预定个晚上。不过呢,这之前已经不少人跟我打过招呼了,事情有个先来后到,再排估计得俩月以后了,你急不急?” 老李盘算了下,“倒也不急,这俩月我正好养精蓄锐,玩个尽兴。” 肖桑笑说:“不急就好。还有一事要先说好——本来呢,费用上自己人打个折也没关系的,不过反过来想,要是吴爷知道了对你也不好,犯不上省这点小钱让人说是监守自盗,你说不是不?” 老李就频频点头,“是是是,出来玩的不差钱。” 说话间肖桑就又揽到一桩生意。那边拍卖也按部就班进行的如火如荼,肖桑看着被收拾溜光水滑地站在高光下待价而沽的时锦年,这段时间来的培训和心理建设初见功效,他的脸上暂时看不到要闹场的迹象,他把各种情绪收拾的很好,像一个认命鸭子的面相了。 肖桑暗自叹气,想这一个晚上有他受的了,台下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暂时没什么差池,他决定到会场外稍稍放松下绷紧的神经。 VIP室外临床有个适合小憩的角落,有两张舒服的沙发和琉璃的烟灰缸,本以为这个时间段不会有人光顾——人都在里面争着买一个男人的初夜权。肖桑打算在这里抽根烟。 然而出门却失望地发现那里已被捷足先登,有人盘踞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地在抽烟,并且还是个颇令人头疼的人物。 肖桑想要抽身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对方已经看到他的出现,出言相邀,“这不是著名鸭头肖桑嘛,你不在里面帮忙卖时锦年的屁股,现在跑出来算是摸鱼吗?” 肖桑一时不知道他这刺头的语气是为时锦年抱不平还是纯粹地出于对自己的鄙视和敌意,当下也笑里藏针地说:“惭愧惭愧。七月流火只是为各位少爷提供一个工作的平台,剩下的主要工作当然还是少爷们亲自去做,我们是时候功成身退。不过让我意外的倒是丁少你——我知道你的不少朋友都在里面竞拍时少的初夜权。怎么你没兴趣?” 丁牧遥先是一愣,后又冷静下来,听到鸭头说他们朋友圈里有人对时锦年出手,即是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时锦年长的很漂亮,坏就坏在脾气上,得罪不少人,那些人在他还得势的时候自然不会表露出来,仍能以朋友相称,可是时锦年如今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有人想起前尘旧怨,买回去挟私报复,也极有可能。 肖桑确实有点意外丁牧遥竟不是赶来分一杯羹的,“那么你今天过门不入只是为了目送时少一程的?” 丁牧遥摇头,“我只是路过。像我们这样的人,家里出那么大的事情,谁也帮不了谁。” 肖桑笑言,“怎么不能帮?你要是肯出大钱捧时少也算是帮忙了。积少成多,时少有你们的提携也可以早点还债赎身。” 丁牧遥瞥了他一眼,看不起的,“太熟了,就不好玩了。何况不管时锦年怎么样,还有一个顾渭在外边,他迟早是要回来的,我不想到时候又少一个朋友。” 肖桑发现要想了解一个人还是太难了。就好像这个平日里最令他手下小鸭退避三舍的恶少丁,居然是他们那个圈子里难得还有点底线的,又或者人在面对不同的群体的时候便会不自觉地选择不同的面孔,采用不同的人格。丁牧遥在对待鸭子和对待朋友的时候便是两种极端的人,他绝对不是个好恩客,不过这不妨碍他成一个还算说的过去的朋友。 肖桑也掏出根烟,打火机却一时怎么也打不着火,丁牧遥乜斜着眼说:“我借你。” “谢谢。”肖桑便凑过去,两人头几乎碰着头借了个火。 对男人来说,烟和酒是很好的气氛润滑剂,一时间烟霭中人的隔阂也淡薄些许,肖桑闲适地说:“丁少如果对我手下的孩子有对朋友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温柔就好了。” 丁牧遥难得的没有立刻出言不逊,也许是今晚那兔死狐悲的淡淡哀伤让他无暇和一个丫头斗嘴,只是挥了挥手道,“那怎么一样。” 肖桑淡淡地吐了口烟,“有那么不一样么?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个嘴巴的人,高兴了会哭,受伤了会痛,喝多了会吐。稍微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下问题,自然就会心生怜悯。我们这个社会也就和谐了。” 丁牧遥冷笑,“你跟我谈和谐?那么好,我就从和谐的角度跟你分析下——任何社会都是有阶级的。太祖说的好,军官可以骑马,步兵就不可以骑马。马并不是被用来做直接的杀伤性武器,可是马却是必须的。有一个词叫‘马首是瞻’,骑在马上象征了高人一等的地位,军官的作用就是通过高人一等,构建社会阶层,维持社会秩序——而秩序是和谐的基础。所以你看在这个夜店里,简单点分,有两个两个不同的阶级——我所代表的嫖客阶级,和你出身的鸡鸭阶级。嫖就要有个嫖的样子,卖就要有卖的样子,我们各司其职,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这个夜店才是真正的和谐。如果我对待鸭子像对朋友一样,对待朋友像对鸭子一样,那才是不懂事理。” 一番话,说的肖桑也有点哑口无言,明知道是诡辩,不过因为里面不乏合理因素,故而要一一分析否定起来太过麻烦,何况肖桑所受的职业训练告诉他不要和客人就一些敏感的问题,比如哲学、社会、政治、国际关系等太过较真,那是没有意义而缺乏时效的,故而,肖桑只得略微做出心悦诚服的样子拍了拍说,叹服道:“不愧是丁少,对问题的分析一针见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却很少思考过这里面阶级成分的问题。佩服。” 丁牧遥见他不反驳,反而有点无趣,“我可不是为了让一个丫头佩服才说这番话的……我说,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缺德,总给我安排一些老弱病残的鸭子?我不就是玩了你一个老鸭子,那个韩什么的,又不是百玩。值得你记恨这么长时间?” 肖桑笑说:“丁少误会了。我可不是故意刁难丁少,不过你在这里的名气太大了,稍有身份的男公关都害怕你的手段,我们这里又是讲究人性化管理的,又不是旧社会搞强迫那一套。想做你生意的就只有老弱病残了。” 丁牧遥冷哼,“我算知道什么叫店大欺客奴大欺主!你不要以为背后有人撑腰我就不敢动你们。要知道这个世道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隐隐威胁。 肖桑说:“您是指有一天吴爷罩不动七月流火?——或者这话也可以理解成,有一天,您所谓的阶级成分论其实也不是固定僵化的,人员之间也会有所流动。” “你做梦。” “这可不是什么梦,我们这个阶层的人自然轻易上不去,可是你们那个阶层的人也不是不可能跌下来。里面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么。”肖桑指指VIP室。 丁牧遥也无话可说。 肖桑叹气,“所以我说如果时少以前对我们这里的鸭子稍微体恤一点就好了。现在会少吃不少苦头——丁少你说的对,这个世道不管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做人呢,不管什么阶层,都要稍微为别人考虑下,就当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丁牧遥黑着脸色,掐灭烟蒂,起身离去。 掐这时肖桑的耳脉里传来拍卖组的讯息,“时锦年的竞标已经结束了,肖桑请回来主持大局。” “是谁夺得标的?”他最关心的倒不是成交价码。 耳脉里说出一个名字。 肖桑心里一沉,预感果真不错,只是木已成舟,他只能尊重市场规律,剩下的就是叮嘱好时锦年,让他尽量做好自保吧。 他尽量从好处考虑——时锦年的性子,第一次让他遇到个狠茬子,也许对他今后倒是件好事。 他也掐灭手里未尽的烟蒂,正了正衣领袖口,向会场内走去。 夜还未结束,还有下一场漓骏的拍卖要准备。 丁牧遥有一点说的对——各司其职,无可厚非。 第13章 韩旭的客人 … 漓骏的宣传册上把他“身残志坚”的故事写的很感人凄美,加上他本人亮相的时候自带了一股子忧郁和桀骜,年轻男孩颜也没的说,果真行情看涨,最后以远远超过市场预期的价格成交。 这一个晚上,肖桑连做成两起成功案例,也不算白忙活。 第二天晚上,店里一开门就来了个生客,一个人点了个包间,据说等了一个下午,那种急于嫖的心情可昭天地了。 肖桑进房间的时候客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并没有露出猴急的样子。 简单公式化的自我介绍一番之后,肖桑试探地说:“请问客人怎么称呼?”一番迟疑后,客人安静地说,“彦清,我叫彦清。” 这看似简单的问答过程,实际上是个重要的心理建设。名字是言灵的体现,一旦客人肯把名字交给你,不管这个是真名假名还是艺名花名,就代表他选择了一个面具一个人格来释放,这样便是引导客人建立自己斯时斯地认同感的重要步骤——留下他的钱就先要留下他的人,留下他的人从留下他的名开始。 肖桑不在乎“彦清”这个名字的真实性,只是一个切入点一个称口的称呼而已,他用亲切又不失礼貌的方式招呼说:“彦先生光临我们店可否有什么特殊要求?或者有认识的男公关?熟人的话我们可以照顾的。” “我没有认识的男公关。就像找个能带出台的人就好,今天晚上就要。” 肖桑暗想,人不可貌相,这客人看上去温文端正,实际上还是猴急的很嘛……或者是另一种类型,而立之年突然对自己的性向有所顿悟,在深感人生苦闷无门之时又对以往的人生产生了否定,急于用身体验证体悟自己对男人的感觉,于是一头冲进鸭店买男人,直白地提出肉欲派的要求。 ——这种客人也是有的。 以肖桑之见多识广,当下只是笑笑,便拿来店里精美的花名册请彦清过目——这是用来给生客介绍用的,里面花名配着写真,下面还有特长简介,一目了然。 “那么彦先生您看看喜欢哪一款的。” 彦清本来想随便选一个,然而,想了想,又觉得还是找一个配合度高的人才好。 他认真一页页地翻看名册。有些鸭子一看就很精明,像妖精似的不好惹,他就翻过去;有的则把自己包装成种马,骚包得厉害,他也翻过去。只翻了几页,他就觉得眼花缭乱的,于是合起来,抬头问鸭头,“我想要一个性格和蔼一点,长得不用太好看,看得过去就行,年纪最好不要太小的,有没有推荐?” 肖桑从业多年,自恃有几分看人的眼力,暗自掂量了下这客人的安全度,便把名册翻到最后,指了一张照片说:“这个应该符合贵客您的需要。” 彦清一看,觉得是挺合眼缘的,反正也是个道具,没必要太挑剔,于是就下了单。 肖桑叫韩旭出台,对他交代说:“不是熟客,你自己小心点。如果有不妥就不做这生意,安全要紧。”他是不放心韩旭老实,又想让他多赚点育儿费,故有此叮嘱。 韩旭应了,去包房伺候客人。进门暗自打量那客人并没有淫邪之气,反而透出几分温润气质,是个体面人。韩旭客客气气地坐下自我介绍:“彦先生你好,我是韩旭,谢谢你关照生意……请问怎么称呼?” “……我叫彦清。” “原来是彦先生……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您之前来这里也点过我吧。” 彦清想了想,“好像是来过一次,和朋友一起。” 韩旭笑说,“我想起来了,彦先生家里是不是有个十多岁的孩子?” 彦清迟疑地点点头。 “那就没错了。我们一起聊过天。我的客人本来就不多,能一起聊天的客人就更少,所以我对您是有印象的。说起来您家里的孩子怎么样了?还是那么让人操心吗?” “还好……他要出国了。” “这样啊,虽然替彦先生你松了口气,不过你也会觉得寂寞吧,毕竟是在身边养了那么大了。” “还好。”彦清敛眉,不怎么说话。 韩旭觉得这个客人和记忆里温和有亲和力的印象有出入,好像不怎么积极投入谈话,他本身也不是个善谈的人,觉得场面稍显冷淡。 彦清呆了会,突然说:“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带你出台。” 韩旭对他的直白感到意外,然而随即坦然,怎么回事就怎么说,入了这一行何须扭捏,欣然应允。 彦清说:“那好,你什么时候下班,我等你。” 韩旭想这还真是爽利的脾气,说要就要了,有点犹豫地说:“其实我也不是什么红牌,不忙,今天也没什么预约……我可以去问问肖桑,如果没事的话早点也可以。” 结果他出去没一会就回来了,满脸歉意,彦清问:”鸭头不答应吗?“韩旭说:“那倒不是。不过我刚接到医院的电话,我家的小孩好像做了噩梦,醒来就一直在哭,找我……彦先生,我想今天不能陪你出台了,只能改天,或者你今天比较急需的话可以找我其他的同事,我们店的水准都是比较高的,比如Andy、Billy、Chris、Danniel……” 彦清想了想,缓声说:“孩子的事重要,就不耽误你了……我也不急,那明天吧……明天方便吗?” 韩旭赔笑说,“如果明天我家小孩没问题的话我可以的。既然彦先生你这么有诚意,我不介意提供外卖服务。我把电话给您,咱们具体联系时间地点就好。” 彦清说:“不用问过鸭头吗?” 韩旭说:“肖桑知道我家里有小孩需要照顾,给我弹性上班时间。其实我不经常坐台的,几个月内能两次被您点到,你我也算有缘。” 彦清说:“唔……其实我也只来了两次而已。” 两人大概定了时间,彦清和他一起离开七月流火,出门即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转天,彦清打电话和韩旭进一步约定“办事”的具体时间地点——时间就定在这天晚上七点,至于地点,彦清在家和酒店之间犹豫了下,觉得就算出轨也还是有个过渡显得比较自然,如果一下子就被捉奸了就降低可信度了,所以他在某个酒店定了大床房,特意用自己的身份证,又确认了下监控录像的存在。 下午彦清早早就去酒店等着,关掉了手机,从日暮黄昏到月上柳梢。看着时间一点点消逝,阴暗交替,仿佛被遗忘在洪荒的角落,等待着一场预谋的出轨——这就是彦清的眼睛能够看到的世界。 韩旭带着点外面的寒气匆匆赶来,进门后借着外面的月色灯光看到一个清隽孤寂的背影,略有几分错愕,然后是了然,谁规定嫖客就一定比男妓更幸福? 他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彦先生,我家小孩最近比较黏人,把他哄睡了才过来的,让您久等了。” 彦清说:“……没关系的,小孩子生病的话就是这样,要好好安抚才行。反正我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有的是时间。” 韩旭就感激地笑了下,“内个……需要我现在去洗澡吗?” 彦清说:“你请便。” 韩旭他一边洗一边觉得这个客人有点奇怪,表面看着并不像是会出来玩的人。 当然人不可貌相。入行到现在他也略见了几个人,也有衣冠禽兽类型的,比如那个丁牧遥,平常看起来也是相貌英俊,笑起来甚至还有几分灿烂,谁能想他做出那样过分的事来?还是多亏了肖桑出面给摆平,讨要了医药费,否则还不知道要吃怎样的亏……可是这个叫彦清的客人他直觉不是那么坏心眼变态的家伙。 彦清看着他的眼神不淫邪,反而有几分恍惚忧郁,甚至还有点冷感,若说起来在床上大概也属于被动的一类型,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老实男人出来买春……无论那是什么,想来并不是一个快乐的故事。 韩旭虽然有一点点好奇,然而出于职业的操守他并不想多问。这个地球上有七十亿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七十亿个故事像天上的繁星那样多,他谨记自己的身份是个微不足道的失足男子,也只是这七十亿中的一粒尘埃而已。 他洗完后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出来,对今晚的金主说:“我放好了洗澡水,彦先生也去洗一下吗?” 彦清说:“唔,谢谢。”缓缓起身向浴室走去,进去之后又退出来,说:“对了,不要叫我彦先生了,叫彦清吧,我的朋友会这样叫我。” “好的,彦……彦清。”韩旭有几分别扭,然而他谨记肖桑的耳提面命——不能对顾客的合理要求SAY NO,甚至对不合理要求也要适当考虑;顾客就是上帝——这就是鸭之道。 彦清在卫生间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久到韩旭都略有点不安了,然而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里面也会有回应,只说“再一下就好”。 韩旭就打开电视边看边等,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大。肖桑说过:“每一个看似简单的任务背后都蕴含着艰巨性,越是简单就越要想一想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简单?在把这看成躺着随便也能赚钱的工作之前更应该假设陷阱的可能性,把可能的不可能的都预料到,然后给自己留出充分的后路,这样是保障职业的可持续发展的必要能力……可是彦清看上去又确实不像变态。”他脑子很乱,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里面一个最近蹿红的男演员在做访谈。 韩旭认得他,这演员在最近一部热播的谍战剧里出演角色,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现在才知道原来叫“陈墨澜”。 看着看着他就被访谈的内容吸引了,原来陈墨澜也已经是年近四十的大叔了,之前还曾经爆肥过,不过现在看着状态竟出奇地好,他又想到肖桑鼓励他说过:“大叔也是一个卖点,你要对自己的职业前景有信心……” 正想着,彦清终于洗完出来,脸上被蒸汽熏出点红晕,看着终于像个活人了,韩旭心里默默品评着,觉得这客人是个耐看型的。 大概是泡的有点久了,彦清有点摇摇晃晃的,韩旭忙上前扶他在椅子上坐下。 彦清扶着额头说:“没事,稍微有点晕,缓一缓就好了。” 韩旭无语,他一般陪夜的时候金主大半就只急吼吼冲个战斗澡,略见过点世面的客人为了表示自己沉稳从容才会在浴室里多呆一会意思意思,而像这种把自己关在里面两个小时差点泡昏过去的确实是第一次见到。 韩旭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比较好,心里也觉得对方可怜,于是从冰箱里拿了瓶格瓦斯出来,“你喝点水吧。我请你。” 彦清放下虚弱的手指,“怎么能用你请,我会付费的。” 韩旭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坐在床沿上摆弄手指。 彦清一点点喝水。 一时无语。 第14章 盖被子的朋友 … 彦清没嫖过,不知道怎样开始比较好,何况他现在对没有必要的人际客套感到厌烦,明知道该有点前戏,可是就是不想做也做不出来。然而,如果突然走过去把手伸进人家的怀里猥亵,又似乎非人哉。 彦清是希望韩旭能主动一点的。然而对方虽然看着年纪不小了,还是专业人士,可是这个时候竟表现得生涩不自在……哦,对了,他说过客人很少,看来是真的不擅长什么的。 彦清默默地进行着心里活动。气氛一时尴尬而沉默。 韩旭说:“内个……彦、彦清你是想现在开始做还是歇一会再说?” 彦清认真想了想,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那么早晚都是一样,“唔……现在吧,早弄完早休息,你也辛苦了。” 韩旭觉得对方是个体贴的客人——起码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他尽量专业地问:“你喜欢怎样做?” “怎样都行,我不挑,随你喜欢就好。” “……”韩旭反而有点踌躇了,这个活未免也太容易了,看着更像陷阱了,难道……是钓鱼的?他警觉起来,听说每当年底阿SIR们的任务完不成的话就会采用一些非常手段,然后罚款……可是听肖桑透露说七月流火的后台老板还是比较能罩得住场子的,还不至于吧……好为难。 彦清也看出他的踌躇了,说:“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怎样都好,我就想但这个名,形式和内容都不重要。请不要有什么顾虑。” 他都这样说了,韩旭也不好再推脱,“那么,就正常的方式可以吗?”虽然这样礼貌地问着,可是因为对方已经说过怎样都好,所以他不用等明确回答就硬着头皮掀开被角,自己先钻进被子里,留出半个床的位置,虚位以待。 在这件事情上韩旭其实一直也是被动的,无论是当年和男友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后来为了该孩子治病下水做鸭,他既不是力量型的,也不是技巧型,就很平淡平常而已,没有引以为傲的本事,所以……还是先钻进被子再说吧。 彦清也缓缓起身走过来,上了床,进了被子。 两个人竟像一对老夫夫一样并排靠坐在床头,一时谁也没动静。 韩旭等了等,不见客人扑过来,甚至连个手指头都没有动他一下,体察了他的意图,觉得大概是希望他主动了。于是他轻轻喟叹一声,然后一点点向下挪动身体,润物细无声地整个人潜进被子。 …… 省略 十多分钟后,彦清有点过意不去了,叫停说:“歇一会再弄吧,怪累的。” 韩旭很敬业地又弄了会,见实在不是个事,便心有不甘地从被子里露出一张脸来,红扑扑的,还有点喘,擦擦嘴角。 刚经历的体力劳动是有点被累到了,不过他更加过意不去,“对不起……内个……是我做的不好。”一个鸭忙活了十分钟还没能让金主成功硬起来可不是不够好么! 然而彦清才有点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刚刚忘了告诉你,我有点不行。” 韩旭歪着脑袋,没太明白,等到他反应过来,第一个念头竟是——肖桑果真是老道,原来这看似轻松简单的活果真是个mission impossible……话说回来,不行还招鸭是为哪般呢? 彦清不是故意的,他是一心想出轨,太过专注以至于忘了自己的那个毛病,现在不得不面对这进退两难的窘境了,不过他也不怎么犯愁,很快就想到了替代方案,说:“反正我就只是想跟你睡一下,怎样都无所谓……要不这样,你攻我吧。”彦清翻身很平静地躺下。 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韩旭有什么动作,彦清困惑地回过头去看,只见那鸭局促地跪坐在那里身上披着被子,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怎么行的……” 呃……这是个怎么个情况? 不行的嫖不行的,俩不行的在一起能做什么?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彦清慢慢爬起来,靠坐在床头,随之而来的是同病相怜的触动,随口说:“那你之前的工作没问题么?我是说……那个是你重要的工作本钱吧?” 韩旭老实说:“因为一直是下面那个,所以本质上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客人对这方面没有特别的坚持就好。” “……那么你是为什么不行的呢?是器质性的还是心理性的?” “呃……我觉得是心理上的吧……也不是绝对不行。虽然做了这个行当,可是我还是认为这件事情应该和喜欢的人一起做才对。对着只有金钱关系的人,我就是没办法……让您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今晚的费用我就不收好了。”韩旭是真心觉得抱歉,耽误人家事。 彦清说:“钱我还是会给的,毕竟把你从生病的孩子身边拉走,刚刚你又忙了半天,给我做了BJ,是我的问题,没理由让你白做。” 韩旭说:“你这样说我还是很不好意思……要不我打个五折吧,一半就好。” 彦清说:“不用打折,在商言商,你靠这个吃饭的,我不能占你便宜。何况我说过,对我来说,担个名就行……现在这样、这样就当是已经做过了吧。” 韩旭有点难以理解的样子。 彦清这时候趁机说出自己想和现在的男友分手,可是男友说什么也不肯,想让他帮忙做新男友给催化一下什么的。“不用麻烦你很多,只要你肯帮忙走个过场就好。我家那个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只要我把话说明白了,他见到你的人就会答应的,不会为难你。钱的方面也请放心,我会按你出台的费用正常付给你的。此外再加一些费用也行,这个好商量。”他态度淡然而诚恳,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韩旭觉得人果真只要活得足够长就什么事情都会遇到,原来这样也行。 可是不想也知道冒充新男友这件事没有彦清说的那么简单吧,轻则挨揍,重则送命,他只是个兼职来送送外卖糊口给儿子治病的失足男子而已,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险。 “对不起,”他把头垂得更低,“我想我要问问肖桑才行。”他撒谎了。 彦清虽然失望,然而因为麻木,那失望好像掺了水,稀薄又稀薄,也不觉得特别难过,只沉默了下,说:“没什么,是我强人所难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时间也不早了,睡吧,我不会做什么的。” 韩旭忙献出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随即调暗灯光,也有点忐忑地躺进被窝。他想借故离开,虽然时间太晚已经不能去医院探望儿子,呆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又会感到莫名的罪恶感。 可是就这样离开,留下一个强撑着不行的身体坚持出来买春的人独自在酒店房间品咂孤独,总觉得于心不忍……今晚姑且将就一宿吧。 昏暗的灯光下,满室寂静,韩旭觉得还是说点什么安慰下对方刚刚的受挫比较好,他试着找一个话题——“其实我去年也和前男友分手了。” 彦清果真没睡,“……唔。”然而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这有能说明什么呢?别人的痛苦并不能减轻自己的痛苦,他想。 然而因为对彦清有着本能的亲近,在这个无名的夜晚韩旭突然有了点想倾诉的欲望——这也没什么不好吧,有些事情对着无害的陌生人说说也无妨,也许,自己已经能够坦然放下也说不定呢。 韩旭于是开始坦诚布公地叹气和前男友那一段狗血淋漓的往事…… 说到他弟弟借住家中,而他因孩子的病住院照顾,韩旭停了下来。 彦清睁开眼,侧过头看着他,发现眼角有一行反光的可疑水迹,“然后你情人和弟弟滚床单了,你们就分手了?” 韩旭苦涩地笑笑,“我本来以为自己能够更善良包容些,但当第三个人是我弟弟的时候我真的无法装作无动于衷了。” 彦清正过脑袋,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他们真的有点过分。” “其实分手是我先提出来的,我想,也许我真的受够了,之前的一点一滴,这一刻只不过是爆发而已。可是我没想到……” 彦清等了等,忍不住又扭过头去看他,“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同你分手吗?” 韩旭叹息,“不,他立刻就答应了,不过他说一分钱都不会给我的。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我之前是做设计师的,之前我们一起开公司,我只管设计,其他一切都是他在打理。他说一分钱不会给我,我就真一无所有了……我是无所谓,不过孩子的病每个月需要一笔钱。那时的我才对他彻底死心了。” 彦清也叹息,“于是你仍旧分了手,带着孩子到这个城市改行做了鸭子么?” “唉。也不是没想过做别的工作,可是设计一行里我前男友的影响太大,已经没有我容身之所,别的工作我也不会做,更不要说还有孩子每个月一万多的药费和日益上涨的生活费,你也知道现在物价涨成什么样子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他深深叹了口气,“可是入了行,见识了一些人的活法,特别是听了肖桑的一些话,我就觉得,还是要努力工作才对得起客人付的钱,谁活着都挺不容易的,还是要看好的一面。” 彦清被他的故事触动了下,情爱什么的伤人太深,一股浓浓的厌倦之情在心中弥漫,他也有点诉说的念头,“我的故事和你的有相似之处,同样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同样中间有一个孩子,同样是惨淡收场……我没告诉过你吧,我家那孩子其实是他亲生的,我养了十几年,就在明天,他要和他亲生的妈妈一起走了……其实这没什么,我只不过是想很痛快地分手……可是不怎么顺利。”只说了这么多彦清就觉得索然无味,闭嘴不提了。 然而韩旭却别过头深深地看着他。彦清义无反顾地养育情人亲生孩子的事实让他惊呆了,他对谁也没有提过的事实是——其实他家的小乖也是前男友的亲骨肉,是他当初用了所有积蓄付给孩子母亲让她生下来的,他背着所有人,只是觉得这个是所爱之人的骨肉,是他生命的延续,他想让男友的生命更完满,可是到最后他竟然连孩子的医药费都不给……当然他一直没有对前男友揭示这个孩子真正的身世,一个病孩子对那冷酷男人的价值未必有多大,他不想看到他更加冷血的一面了。他宁可自己苦一点撑下去,给孩子撑起一片未来。何况现在孩子就是他的精神支柱,他谁也不想给。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和他有类似遭遇的同类。此刻,他觉得和身为嫖客的彦清之间产生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谊,在这莫名其妙真心话大冒险的夜晚,在这买卖双方很纯洁地盖着棉被聊天的夜晚,他怜悯地看着对方,如同看着自己。 韩旭舔舔嘴唇,下了决心说:“内个,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也许可以假装你新男友什么的。” 彦清闻言别过脑袋和他对视,韩旭在枕头上点点头,“我觉得可以理解你那种追求解脱的心情,我曾经经历过,我知道。”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又客套了两句,最后各自背过身去,假装溶入夜晚的深眠。 第15章 捉奸 … 彦清回到家里见到找了他一晚上的同居人陈建林,故意挑衅地说自己和新认识的男友在外面开了房了,出轨了。 陈建林顿了下,随即起身往卧室走去,“那你一定睡得不错,我昨天在外面可是找了你一夜。现在我困了,要休息了。” 彦清跟在他身后说:“你不相信吗?” 陈建林要花点力气才控制自己不用想揍人的目光看他,叹气说我知道你的阴谋,不过我还是劝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和你分手的。 他一边说一边脱衣服,然后又逼彦清脱了,一把拉住上了床。 陈建林紧搂着彦清,确认这人在自己怀里,放心之后疲累袭来不免沉沉睡去。 彦清有点铁钉刺棉花的不痛快感,这让他越发焦躁,躺在陈建林怀里啃指甲。 看来必须要来点大场面陈建林才会明白他的决心了。 于是第二天陈建林只出去半天,回公司开个会的功夫,本来一路上还心心念念怎么把彦清送去看病,结果回到家就看到彦清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睡衣坐在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巴望着他,那精神面貌简直像哥儿俩一样。 陈建林扬眉,“你们在干什么?” 彦清大言不惭说:“偷情。” 韩旭咽咽口水,紧张地低下头。他没偷过情,不过撞破性爱的经验还是相当丰富的——不管从哪个意义上讲他前男友都不是个有节操的家伙——可是他捉了奸之后往往会失去地躲到外面去,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给人家以可操作空间。只除了最后一次没有忍气吞声,然后他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现在轮到自己被捉奸了,立场却似乎还是没有变化,他在人家正牌的气场之下只有羞愧的份,想躲外外面去。他偷偷看了看彦清,很佩服他的意志坚定,为了分手可以做到这个份上。定了定神,他想自己不能临阵退缩,那样就太不够义气了,不能留下彦先生给他这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男友。 “会挨打吧。”他想,“可是就算挨打我也要替彦先生演好这场戏,我的戏份可是很吃重的。”他不停地给自己打气,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默默想着之前商量好的台词—— “我爱他。他爱我。” “我们是相爱的。” “你反正也不是不能爱女人,反正你对彦清的感情也不是爱情,不如趁还不算太晚各自寻找真爱。” …… 陈建林冷哼一声,“看来我还真小看了你的行动能力,还真让你找到一个顶缸的冤种。” 彦清说:“他不是顶缸的冤种,他是我新男朋友。” 韩旭紧张而急迫地插嘴:“我们是相爱的!” 陈建林把注意力放在这个“第三者”身上,发现对方意外地看着像个正经人,不过哪个正经人能陪彦清整这个事? “你,干什么的?” 韩旭咽了咽口水,“我是……设计师。” “哪个公司?” “……” “设计师……呵,”陈建林摇摇头,“鸭子还差不多。喂,你不会真的找了个鸭子来糊弄我吧?听景海鸥说你好像有这个打算。”他对彦清皮笑肉不笑地挖苦,“看这个场面挺大的,你们刚才是做过了?” “嗯。”彦清认的痛快。 陈建林嗤笑,问韩旭,“那他行吗?” 韩旭说:“……行,而且还很热情。” 彦清说:“我们做了两次。” 陈建林拍手,“那真是不错,现在证明给我看吧。” 两人怔忪,陈建林说:“快啊,别浪费时间,如果彦清行了的话,我就承认你们是偷情的关系,二话不说和你分手。” 不说这个提议的内容是如何下流,即便是彦清豁出去……也没法证明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彦清是不行的——陈建林是在刁难。 场面一时有点冷,眼看就要穿帮了,演不下去了。 韩旭突然机智地说:“你反正也不是不能爱女人,反正你对彦清的感情也不是爱情,不如趁还不算太晚各自寻找真爱……” 这几句话让本来还想强装几分风度的陈建林脸色骤变,猝然翻脸,几步跨过去一把将韩旭从床上拖下来,拎着他的衣领摇晃,骂道:“你个臭出来卖的!在我的床上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被捉奸就要有被捉的样子!你特么还敢人模狗样地跟我谈爱情?!你算老几!!”说着就是一拳,把人轰倒在地板上,当时韩旭鼻血就下来了。 彦清愣了愣,跳起来阻拦,双手像母鸡样张着护着小鸡,“你干什么打人!他又没有错!” 陈建林不怒反笑,“打他?还不止这么简单呢!” 陈建林一直把韩旭揪到浴室,然后不顾彦清的阻拦,把他的“奸夫”绑在水管上。 可怜的韩旭心中充满了恐惧,自己要被杀掉了吗?然后分尸从马桶里冲走?他不要!他还有孩子要照顾!小乖没了他就活不下去了! “救命啊!!”他大喊。 陈建林用毛巾堵住他的嘴。 彦清扑过来要救他,被陈建林一把揪住拖走,“他是他,你是你,我还有账和你算!你以为你跑得了!偷情!你他妈出息了!还敢跟我玩偷情!真是把你惯出毛病来了!有病不去治麻痹天天在家作!我让你作!!我让你他妈的作!!”嘴里污言秽语地说着。 韩旭绝望地看着暴走的陈建林像要将彦清沉猪笼一样给拖走了。他被独自绑在浴室,浴室的门开着,他可以听见外面卧室的动静而无法看到景象,可是这样更加恐怖了,彦清在外面凄厉地叫着。 韩旭奋力挣扎,然而绑着他手腕的领带十分有韧性,打的结也很专业,越挣越紧。 卧室里传来衣料撕扯和肢体接触的细微而激烈的声音,还有彦清的挣扎和喊叫,不时有拒绝和哀求的话语。 “分手?!你想得美!亏你想的出用偷情这招!有病……呵呵,不是说刚刚已经做过了吗?还他妈两次,两次都插哪了?紧得能夹断骨头了!这次你就没想起来用酒瓶子做做旧?!……你呀,我看你就是欠艹!……”接下来的话语几近呢喃,合着彦清的呜咽啜泣,韩旭支着耳朵也听不清了。 可是同时还有另一种声音,身为失足男子的韩旭一听便明白陈建林在做什么——他不顾已经在分手边缘的对方的意愿下强行插入着,这是什么?这是婚内(?)强奸!是赤裸裸的强奸!……那么是因爱生恨先奸后杀吗?!……没想到彦先生的男友竟然是这样一个泯灭人性的变态…… 韩旭又是一阵大力挣扎,然而束手无策,只能耳朵里听着外面彦清从最开始的抗拒哭喊到后来的无声饮泣,以及陈建林粗沉的喘息声和仿佛在泥巴地里打桩的声音。 韩旭流下了眼泪。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彦清的悲惨命运。 外面折腾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韩旭越来越心里发毛,他恐惧地想:这个渣能力还是挺强的……彦先生现在一定很惨了。 其实陈建林平时也没有这么神勇,可是盛怒之下不觉就气场全开,加上好久没做,感觉有点进入大无敌状态了,直到他自己也腰酸腿软才悻悻罢手。再看彦清已经瘫作一团,昏睡过去。 陈建林抹了把脸,擦干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冷静下来,用被子盖住受了侮辱的彦清,心里不觉泛起一阵人到中年家道中落啥啥的苍凉无奈感。然后他想到卫生间还绑着个“奸夫”。 韩旭听外面云收雨歇,不知是该替彦清松口气还是替自己捏一把汗,果真,没多久,那个罪恶的身影出现在浴室。 这淫棍只穿了件睡裤,上身赤裸着,还有点冒着腾腾的杀气,(实际上是出汗之后的蒸发什么的。)这恐怖的身影映在韩旭的眼睛里让他不禁瞳孔一缩,然后那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靠近,“难道我就这样被残忍地杀害了吗?!”韩旭发狂地晃动着手腕,被堵住的喉咙里发出如见鬼一样惊恐的闷声惨叫…… 陈建林说:“你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 韩旭还是害怕。 “……唔,也不是来睡你的。” 韩旭才稍微好一点,然而还是惊惶地看着这个刚侵犯过一个可怜人的现行犯,他有被客人欺负很惨的经历,知道那样的痛苦,所以他对一切强行行那事的人有着本能的厌恶和恐惧。 韩旭是被栓在墙角,坐在地上的,陈建林就蹲在他旁边,从睡裤口袋里拿出烟给自己点上,又让了让韩旭,然后发现他嘴巴不方便,也就罢了,蹲在那里老农状一口口吸起来。 “他从哪找来你这么个傻狍子?你们出来卖的不是都很精明吗。”陈建林吹了口烟气,嘲讽地说,“你看不出来他有病吗?” 韩旭就傻眼了,愣愣地看着他,好像在问:“什么病?” 陈建林想指指脑子,一想,不对,于是指指心口,说:“他这里病了,抑郁症。虽然还没有确诊,不过我问过医生了,八成差不多。这一阵子就想让他去看医生,他不去,还非闹分手。扯蛋!他跟我分了就得去死你信不信?”陈建林把烟卷叼在嘴边,伸手把堵着韩旭嘴的毛巾抽出来。 韩旭得了自由,下巴试着收回来大口喘着气,将信将疑地看了看陈建林,突然扯开喉咙大喊:“救命~~~” 陈建林眼急手快又给他堵回去了,严厉训斥他:“我不杀你!也不睡你!你喊什么喊!再喊我就先奸后杀!听见没!!” 韩旭眼角泪星四溅地点点头。 “还喊不喊了?” 韩旭眼角泪星四溅地摇摇头。 陈建林于是又给他把毛巾掏出来,看他还算乖顺配合,一边吸烟一边把自己和彦清的事情说了说。 他口中的故事彻底颠覆了韩旭的认知——在这个版本里,原来外面被糟蹋的那个竟然是个可以用酒瓶子对自己做出残忍事情的狠茬子,而苦恼地蹲着抽着烟的这个才是多年苦情哈哈的正主。 陈建林把第三支烟蒂丢在地上,用脚碾碎,然后站起来,给韩旭松绑,说:“你可能不相信我说的,不过没关系,我们俩之间的事也用不着你信,别跟着瞎参合就好了……艹!看你弄的都打成死结了!”他又离开去拿了把剪子把领带一剪子断开了。 韩旭抖抖索索地扶墙站起来。 陈建林说:“我现在让你走,你可以去报警,或者忘掉这件事。怎么都随你,不过你记得别跟他起哄,要是让我知道你跟着他犯傻做下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没收你的生意本钱!” 韩旭条件反射地菊花一紧,急忙跑出去,找到自己的衣服慌乱地穿起来,穿完了看到床上缩成一团睡着的彦清,心里又不忍起来,不管怎么说看着都怪可怜的。 陈建林正监督着他的举动,此刻挡在他身前,不让看,一副请你离开我的家的表情。 “你……打算对他怎么办?” “这是我们俩的事情……不过我想不行就得治,不治还是不行的。” 韩旭离开前默默地想了想彦清那忧郁的残影,心里抱歉地想:“对不起,彦先生,我……帮不了你了。祝你早日健康。” 鸭头肖桑后来看到韩旭脸上的淤青觉得不对,问了问才知道这码子事,把韩旭骂到不行,然后坚决要了彦清的联系电话,亲自替他讨要个说法,说要勒一大笔医疗费,否则会让对方好看。 对方这时候的态度却很好,表示多少医药费都会付,之前的事情有对不住的地方表示道歉,并且还带了这里口碑不错的常客来周旋。 肖桑不好拂了客人的面子,见对方又服了软,也就放弃了狮子大开口的打算,只得列出了出工费、误工费、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等等费用,说了个能让人心里稍微平衡下的数字罢了。 第16章 倪疯子 … 在这欢场里呆的日子多了保不齐什么事都能见到,韩旭觉得自己经历的这场风波也不算什么。比方说最近常来捧他场的一个民营企业家,看着特别豪气,买酒都是成打,对韩旭也客气,就是喝多了就一口一个“孟工”地叫,一口一下急吼吼地亲。 听的多了,韩旭就知道这位总原来是暗恋自己手下的工程师,对正主抓耳挠腮地各种不敢吃,也许是自己长的和那个工程师有几分神似,这位总就拿自己当替身疼爱起来了。 欲望、欲望,所见皆是欲望,人的欲望皆是由欢喜心而起,没有爱就没有恨,没有贪嗔痴怨。这里所有的人无论宾主都在堆砌欲望,只是欲望是永远无法满足的,只会无限地膨胀下去。 韩旭不敢多想,佛经里说做人要随缘安分,一切之境皆可修行,要心无所住乐善好施,只是他不知道在这个如索多玛之城的地方他所做的如何能看成修行?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他拿这个困惑去问肖桑,不指望肖桑能懂他的意思,毕竟做这个行当念头多了会丧失基本的思考,也许过了一阵子韩旭自己也麻木下去,那样也好,灵魂不受拷问,心安理得地行这些罪恶勾当算是暂时的解脱。 岂料肖桑非但懂得,还给了他某种程度上的答案。 肖桑说:“虽然我不得不说作为你这个年纪的社会人你想的多了,不过也许不管是谁都会经历这样一个接顿。我不妨说说我多年前的一点体悟。高僧讲经的话我也偶尔听一点,里面说国人自宋以降根器都坏掉了,世人坠在迷障中,禅宗讲的明心见性多是野狐禅,打打机锋,抓住个话头执迷不悟,真正能参悟的少之又少……好吧,说的有点远,我是说,你看看我们身处的社会,出了七月流火难道就是朗朗乾坤了?如果你在政府机关、公司企业工作环境就会更好吗?或者还是你以前的男友对你保护太好,没让你见识到那些社会的黑暗面。这才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现在入了这行,略见了几件开眼的事一时难以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谁能够因为噎住了就不吃饭呢?” 他说的云山雾罩,韩旭似懂非懂,觉得这些和自己的困惑有关系,可是又似乎不能完全释怀。 肖桑继续,“我向你保证,七月流火绝对不是最糟糕的修行场所。你想要渡化自己不妨顺便也渡化别人,沉下心,认真倾听客人们的欲望到底是什么,他们渴望什么失去什么怀念什么,用悲悯的心帮助他们——这么说吧,如果你能把自己当做通过肉体而心灵的治疗师而不是个肉体工作者,那么你工作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韩旭有点目瞪口呆了,怎么几句话的功夫他就贩卖肉体的变成了贩卖幸福的人了……真是神奇。 肖桑最后拍拍他的肩膀,“我的话你可以考虑下。其实人活着吃饭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要追求意义的,可是既然你非要想出个合理的解释,那么存在即是合理的。这个店,你和我,都是合理的。要怎样自处就看你的造化了。” 韩旭一脸迷茫满腹心事地走了。 肖桑暗自擦汗松了口气。因材施教心灵导师什么的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他实在说不出“要让全天下的嫖客都幸福哟”这样不要脸的话来,不过至少他刚才那番话能起到一定的稳定军心的作用吧。 送走韩旭,肖桑拿出这个月的账本开始排榜。 每个月一次的男公关部例行排行榜,根据男公关的业绩定下名次,然后在某个显眼的位置专门有一个展示的平台。初来的客人很容易按照排行榜的顺序物色人选,而对于员工来说也是个很好的促进机制。 这个月的第一二名仍旧是燕丹和李夜,这俩人确实条件好,又会笼络客人,属于祖师爷赏饭吃内外兼修的类型。是七月流火的绝对台柱,这俩人算是第一梯队的成员。 而第二梯队的成员也有其相对的稳定性——常在三到十名浮动不等。 这样也好,有变动就有竞争,机制才灵活。 他特意看了下韩旭的成绩,因为前两天的伤误了工,业绩自然也受到影响,排名不理想。 摇摇头,他怎么总能遇上霉事?也难怪他开始求助于宗教的力量了,当人感到自身的渺小无助,求生的本能就会让他寻求强大的保护,信仰或者迷信水到渠成……或者让他去庙里拜一拜求个平安符什么的也好。 排到榜尾的时候,肖桑皱起来眉——这家伙居然一个月内一单生意都没接! 他当下便通过内线把人叫到办公室。 倪端笑眯眯地倚在办公室门口,对肖桑抛着媚眼说:“大总管您急召我有什么事?是想要收份子钱?还是要潜规则?” 肖桑冷冷地看着他,不言语。 倪端也还是笑,一点也看不出尴尬或者怯懦来。 肖桑便冷笑,“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装疯卖傻。我不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过问一件事——你上个月居然一个客人都没接。有什么向我交代的?” 倪端就剔着指甲无奈地说:“肖桑你也知道我可不是什么客人都接的,上个月来的都不够级别,不能怪到我头上吧。” 肖桑说:“就算挑客也要有个限度吧?像这样一点进项没有,你当七月流火是养闲人的地方吗?” 倪端知道肖桑不好糊弄,就无奈地叹了口气,“大不了我这个月的基本工资不要了。” 肖桑冷笑,“你整天来上班就当是度假,像鬼一样闲逛,客人只挑厅级以上干部接,你当七月流火是老干部活动中心么?!”肖桑敲了敲桌子,“这么有官瘾你去省直机关做公务员好了,来七月流火做鸭子不是委屈你了!” 倪端见肖桑硬气,反而软了身段,笑吟吟地说:“我怎么知道我没去考公务员?我去了,可是人家一看户口本就知道我有案底了,人家不要做过大牢的,我也没办法,想和当大官的做朋友就只有七月流火这方宝地了。肖桑您就高抬贵手别跟我计较了好吧?”一双桃花眼微微斜挑过来。 肖桑就扶额,“你的媚眼留着给客人看好了,我没工夫听你扯这些有的没的,真是满嘴跑火车,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又惋惜地叹息,“凭你的素质要想做出名堂易如反掌,就是想做头牌也不是问题,只可惜你这里……”他指指脑子,“你根本就是思想有问题。” 倪端惊诧地捂住嘴巴,“肖桑你真神人也!我有一个外号就叫‘倪疯子’,嘻嘻,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精神有问题哩。” 肖桑挥挥手,让他不要再胡扯下去,又皱眉盯了他一会,暗自想这个吊车尾是去还是留的问题。 倪端也看出了肖桑在动他的脑筋,于是收敛了做派,开始打乖乖牌,“肖桑,我知道给店里添麻烦了。你看我也不是一点贡献没有嘛,上次招待那个财政厅的老孙,我也很卖力啊;还有政协的孟厅、检察院的王厅,我这种就属于半年不开,开张吃半年的类型。我就喜欢结交达官贵人,不是那种就没办法。我知道自己挑客不对,可是人各有志嘛。”言辞恳切的样子。 肖桑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每次“上面”来人请倪端出面作陪,肯定是万无一失的,这小子若是肯放下身段去哄人没有不被伺候得舒服的。可问题也就在这,一阵之后这小子就开始百般推脱,换领导比换衣服还勤,整个迪都市厅级以上领导他快睡个遍了,越来嘴越挑,越惯越不像样子。 肖桑语重心长地说,“现在已经不是赚不赚钱的样子。你公然拒载,得罪了不少人,人家嘴上不说什么,其实心里很不痛快。你再这样任性下去,我怕也保不住你。” 倪端就笑了笑,嘲讽的、凄然的、或者什么的意思,太过复杂,连肖桑瞬间也无法全部解读那个笑容的全部涵义,他突然换了声调,冷冰冰的,蛇一样的感觉,“……我知道了。请肖桑看在吴爷的面子上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如果做不下去我会请辞的。” 他点点头,“既然你自己定下了军令状,我们就看你下个月的表现吧。其实七月流火并不是容不下你,只是如果经过这么长时间你仍旧没办法在这里找到你需要的东西,那么再做下去也没有意义吧。” 倪端面无表情地走了。 肖桑想,他脑子也许真的有问题也说不定,翻脸比翻书还快,好像瞬间就换了个人格——人格分裂?真是个麻烦又危险的人。 第17章 变态VS变态 … 丁牧遥今晚在七月流火招待金三角来的生意伙伴,几人纵然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国际客,可是对七月流火里的奢华和少爷小姐还是十分满意,特别里面不止一位精通泰语和越南话,交流起来语言无障碍,几位豪客当下就抛出一张卡让开价,说务必请这几位做他们逗留迪都期间的地陪导游。 这事不用肖桑定夺几人当场就答应下来,他们本来就是外院小语种专业出来兼职的,而且专业课在系里都是顶尖的,手里还有导游证,属于才貌双绝的人物。 这就是丁牧遥对七月流火又爱又恨的理由,他很多时候不得不来这里消费——这里鸡鸭的素质确实不赖,简直就是藏龙卧虎龙凤呈祥了,别的地方不能提供同等质量的服务。 可是他瞅瞅身边那个一脸雀斑姿色一般还有了点年纪的鸭子,有点仰天长叹的冲动——感情七月流火进这种普通姿色鸭子的作用就是用来恶心人的啊!!每次他来肖桑就只给他安排这种倒胃口的货啊!好货都不肯给他说他糟蹋东西啊!! 他做错什么了?不过就是玩的过了点给一个老家伙捆了粽子么!他也不是没给钱,至于这么不依不饶么?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肖桑那老鸨真特么小心眼! 雀斑哥挂在他身上一口一个丁少地叫,烦得他一抖抖开,骂说:“是我嫖你还是你嫖我?!边去!” 雀斑哥心里素质很好,一点都没有伤到自尊,反而还是很积极地跟他套近乎,还在他胸口画圈圈,抬头仿佛迷恋地说,“丁少你皮肤真好,白~” 丁牧遥当着国际友人的面不好露出狰狞相,实在窝囊,只好闷声喝酒,然后尿遁。 狠狠地用冷水拍过脸后,丁牧遥看着镜子里五官深刻的俊脸端详,越想越觉得憋屈。七月流火就算后台再硬,也不过是流氓头子罩着的场子而已,他堂堂丁司令的外孙,军区大院长大的少爷,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吧!竟然在这里连连遭遇非人的待遇!一家夜店的谱摆的未免有点大。 愤怒积累到一定程度的丁牧遥觉得无法再忍受一个鸭头对他的欺凌了,果断地将肖桑叫过来训斥。 他话说的很绝,大概的意思就是如果再这样对他实行软暴力的话,那么别怪他不客气,吴爷是有面子,可是吴爷也不是万能的。他少爷要想出这口气谁也拦不住! 肖桑就托辞说不是他不给安排质量好的服务,而是每次恰好就剩下那么几位没得挑。 “丁少你别小看今天给你安排的男公关,他就是雀斑多了点,可是您想我们为什么还留着他在这里就知道他必定有某方面过人之处了——看人不能只看表面的。”暗示丁牧遥可以期待雀斑哥之后的服务。 丁牧遥冷哼,“我要是真的带那货出台也不用在迪都混了!——总之我话撩这,今天你要是敢让我在越南佬面前搂着那货下我的面儿,就等于丢祖国的脸,那就谁都别想要面子。” 肖桑无奈,“丁少看来您是真的不信我,那这样吧,我带你去候客区看看,看您相中哪位我就给您送过去。” 丁牧遥说这还差不多,就跟着肖桑亲自去笼子里抓鸡鸭。他看上哪只就是哪只,看哪个敢不从! 所谓候客区是少爷小姐的休息区、工作区加展示区,在离大厅不远的一个水晶隔间里,琉璃灯盏光影变幻里坐卧站躺着一些闲散的俊男靓女,光是看着便是一幅画——穿着衣服胜似没穿的催情油画。 丁牧遥隔着水晶帘子狠狠地物色,目光扫过角落里一个枯坐的身影就再也挪不动了。修长的身形,骨肉亭匀,鸦色黑发一边略长发尖及颌覆辙下半张脸,露出来的部分面色如玉,微微上挑的眼角不动如神,略微转动便是风流韵致流光溢彩。不愧是七月流火,竟然窝藏如此绝色!——丁牧遥想。 其实客观来看这个鸭子惊艳确实惊艳,然而也未必是漂亮的多么灭绝人寰,只是不知是那光怪陆离的气氛作祟,还是那人冷淡疏离的态度恍惚入定的神情格外入了丁牧遥的眼,或者今天他就喜欢这个口味的,当下觉得就是他了。 定大少下巴一挑,对肖桑下达指令,“那边那个给我送过来。” 肖桑刚刚看到倪端今天竟然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待客就有不好的预感,以他的素质往这群现在还没被点到名的人中间一放,明显的鹤立鸡群,是个人有正常一点的审美都很难不发现这颗黑钻。 果真,丁大少就下了单了。 肖桑硬着头皮说:“丁少……呃,这个男公关他、不大方便。” 丁牧遥当场就火了,揪着肖桑的领子骂,“是不是诚心耍我?!——麻痹的是谁说让我随便选的?现在我选了你还敢推三阻四的!好!很好!!”冷哼一声放下肖桑的领子就要走。 肖桑知道如果今天让这少爷负气走了,这个后果自己也未必负的起,于是连忙好言安抚,“您听我说,不是我舍不得给您送去,而是这个男公关他脑子不太正常,我怕他临时犯病冲撞着少爷你。” 丁牧遥闻言冷笑,“你骗鬼呢,七月流火里面人才济济,精神不好你能放在这里?放在这里又不接客你逗人玩呢?” 肖桑说:“这个说起来复杂了。倪端是通过吴爷那边的路子进来的,而且你你也看到了,如果光看着的话他这个人是很赏心悦目的,可是一接触您就知道了,他这里……”指指脑子,“其实他做完这个月就有可能不做了,总得罪客人。”故意说的很夸张,肖桑也怕这俩极品凑合到一起,一个是微变态的心,一个是微变态的脑子,火星撞地球可不是要出大事么。 丁牧遥将信将疑,“真的?” 肖桑叹气,“我有多大的胆子敢诓骗丁少?不信您明天可以让人查。” 丁牧遥就暂且压下火气,冷哼,“你最好别跟我耍花样,你玩不起。” “是是是!”肖桑忙不迭地应下来,“您看看还有没有别个中意的人,我一定洗好给您送过去。” 丁牧遥就又看了一番,然而眼神总是不自觉地被倪端吸过去,最后还是不死心地说,“他这么漂亮怎么得了那个毛病?” 肖桑说:“英雄莫问出处,如果一只鸭子好吃,我们又怎么会过问是哪只鸭蛋孵出来的呢?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他故作神秘地附耳轻言,“据说倪端是做过大牢的人,里面的情况您多少也能想象。” 丁牧遥立刻就在脑海里想象了……漂亮的青年在牢里被犯人们轮番侵犯什么的。 他舔了舔嘴唇,越发觉得有点焦渴。肖桑一下子就后悔,他忘了眼前这个是个小变态,原本想用倪端的犯人身份吓一吓他,结果反倒适得其反了。 果不其然,丁牧遥说,“你把他叫出来,我看看这人到底什么样。” 肖桑推诿不过,只好进去叫倪端,低声训斥他,“你小子平时不是都不来上班嘛!偏偏今天来凑热闹!” 倪端眼珠轻轻一转,笑说,“我也是听了肖桑你的警告有危机感才来坐台,至少也算是站好最后一班岗么。” 俩人边走肖桑边抓紧时间交代,“外边那个凯子你看看能不能接,不能接也不要得罪人,否则有你的麻烦。” 说话间俩人已经来到丁牧遥面前。 近看倪端丁牧遥还是心痒,人对自己喜欢的类型态度多少会好一点,他笑笑说:“我带你出台好不好?” 倪端抬眼打量丁牧遥,失望地发现只是个长相阳光的公子哥,看来也就是个富二代官二代,离他的干部标准差的远,于是就不大爱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有点冷冷地扯了扯嘴角,“请问您在哪里高就?” 丁牧遥说:“我自己开公司的。” 倪端耸耸肩,“对不起,我一会还有预约。”转身就走,好像遇到的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九流一样。丁牧遥要不是提前知道他是个疯子还真挂不住这脸。不过这也快挂不住了,黑着脸瞪肖桑。 肖桑怕的就是这个,疯子对变态,有好吗? 他摸摸鼻子,讪讪地说:“丁少,你别介意,他就这个脾气——您别跟一个疯子计较。” “疯子?”丁牧遥哼笑,“我看是没看得上我个开公司的吧?我说他得意什么样的?Obama来够不够资格嫖他的?” “您说笑了。”肖桑冷汗直流。 丁牧遥抬眼打量了下金碧辉煌的七月流火,眼神里透着股复仇的阴狠什么的,好像在琢磨怎么拆了这里当个柴火烧。 肖桑太知道他们这班纨绔子弟的德行,生活空虚了把面子当成天大,谁要是下了他们的面子那真是追杀到天涯海角海枯石烂也要找回来。 暂时地以次充好打擦边球地逗弄逗弄这权贵就当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了,可是要是真的得罪了他们吴爷也压不下来,恐怕真的就得有出来顶缸的了。 里面那个疯子是个混不吝,不在乎,可是肖桑不能不顾及。 于是他定定神,狠狠心,对丁牧遥躬身道:“丁少,您要是真喜欢这位男公关,我自然想办法给您搞定。” 丁牧遥说:“我就说你鸭头有办法……不过你早干嘛来着?非得小爷给你来点真格的是不是!” 肖桑苦笑说:“我是真的觉得他不是很适合您对服务品质有极高要求的客人。所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请丁少对倪端稍微……温柔一点。他喜怒无常性格乖戾,我怕他受了刺激会犯病。他倒无所谓,如果伤了丁少您,我们整个店加一起也赔不起。” 丁牧遥想了想,点点头,“其实肖桑你们把我妖魔化了。少爷我不是一出手非死即伤的。如果他能来陪我,我不介意来点常规的玩法。” 肖桑笑说,“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这就给您安排。” 丁牧遥就先回包房等着。 肖桑去做倪端的思想工作。 倪端在里面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死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肖桑咳了咳,说:“你就不能接一下那位少爷的活?” 倪端摇头,兴趣寥寥。 肖桑冷笑,“可是我说一句话你就会乖乖的去接客,你信不信?” 倪端抬眼看了看他,突然绽出一个笑,“我做到月底就走的,肖桑您就别为难我了。我可不是来找青年才俊小白脸的。” 肖桑就弯腰附耳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社呢,倪端的眼神突然就变了,侧脸问,“真的?” 肖桑说:“要不怎么说你的脑子有问题,你应该迂回地思考下。” 倪端立刻站起来,整理了下仪容什么的,露出一个颇有风情的笑,“肖桑你带路吧,我会好好伺候丁少的。” 第18章 虐杀 … 肖桑在倪端耳边说的那话是“丁少虽说是个商人可是做的是军火买卖,家族里三代出身行伍,势力盘根错节。他能办的事,你懂的。” 倪端一下子就被丁牧遥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红色味道给迷住了,很积极地投入工作。 丁牧遥也没在他身上使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因为记着肖桑交代的不能玩过分的话,何况他看倪端十分顺眼,一颦一笑都有味道,放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看着也赏心悦目,如果没几下玩坏了,或者把人玩得怕了对自己敬而远之就没意思了。 俩人之间一个是急于攀附权归,另一个贪图新鲜,互相珍惜捧场,竟过了一段风平浪静舒服惬意的日子。 月底做下来,倪端竟然进了月榜的前十名,可见丁少业只要看对了眼是很舍得花钱捧人的。 肖桑也暗自琢磨,自己这次拉的皮条有惊无险,结果竟然还不错。只是隐隐担心,丁变态还是变态,倪疯子仍旧疯狂,不知道过了这段蜜月期,俩人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然而,竟然没有,到了第二个月,丁牧遥竟然进一步包下了倪端,把人安置在别墅,当然应酬的场合也会带出来七月流火玩耍。 这下连肖桑也要称奇了。整个七月流火都在传诵这段佳话,说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负负得正神马的。 丁牧遥对这个倪端确实还颇有新鲜感,和他年纪相仿,漂亮、妖冶、舍得手段哄人,又不让人一下子看穿立刻得手,遇上这样合心意的暖床人的概率快赶上遭遇一场爱情了。 只是丁大少心里还有一点点因未彻底占有而兴起了寂寥,这寂寥越发地随着时间而作兴起来,让人心痒难忍——他想和倪端试试“不一样的玩法”。 这也怪不得丁少爷得陇望蜀,本就是被养叼了胃口的人,大鱼大肉的饕餮客,一时的清粥小菜算是新鲜,可是天天如此清淡未免填不平大少爷的欲壑。 可是虽然倪端平常看起来能说能笑,什么都敢玩也会玩,可是偶尔也被会窥见他一个人独处时无意露出的疏离怔忪,看上去可不是一般人的样儿了——也许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丁牧遥记得肖桑对他的警告,怕玩的过分把人给刺激犯了病,他倒不是怕……呃,好吧,得承认确实让人心里没谱。他不怕正常的狠茬子,因为前后因果逻辑都是可以预见的,可是疯子的话,犯起病来他可不管你家里皇亲国戚还是封疆大吏,你不知道他的下一步行动是什么。 可是人呢,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心口的朱砂痣床前的明月光,心心念念地向往,特别是你向往的那个人明明是就是你花钱买回来的,只要你愿意每晚都会在你的床上你的枕边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丁牧遥甚至觉得如果最后不和倪端晚上那么一次“刺激的”自己也会憋疯的。 他这样犹犹豫豫的不像自己,有时候也暗自纳闷——我不是爱上这鸭子了吧?心慌意乱。 他连忙检省内心,做了一番假设,比如说如果现在不给包月钱了对方还会不会跟自己,如果不跟的话自己会不会难过,难过的话会怎么办?…… 一番思考过后,他松了口气——还好,他还没到情啊爱啊的地步。本来爱情就是狗屎,他可不想捡臭狗屎玩。 丁牧遥这边暗潮涌动地酝酿,不知道怎么开口,结果先提出来的却是倪端。 一天夜里俩人正在床单上滚得酣热,丁牧遥忍着着心中的猫挠食肉兽一样在倪端的胸前发狠地舔。 倪端突然呵呵地笑了,不是因为痒,他慈爱地抚摸着丁牧遥被汗水氤湿的头发,低声说:“丁少,我听七月流火里的同事说你和别人不是这么斯文的玩法。” 丁牧遥就抬起头来盯着他看,擦擦嘴巴——像大型猫科动物舔爪子一样危险。 倪端不知死活地抬手拍拍他的脸,“一日夫妻百日恩呢,丁少,你太客气了。” 丁牧遥就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说:“我这样还是算客气的吗?” 倪端就呵呵笑得淫荡,“简直是太客气了。” 丁牧遥窃喜,然而还是很能压住场子地说:“你是想让我对你不客气?——怎么个不客气法?” “当然是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肖桑说……你不方便。”丁牧遥还要在出手前再最后确认下,他从小耳濡目染官场军界的变数,现在自己混迹商界,更是多了点谨慎小心,所以别人看他处处破绽,实际要下手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倪端就一根手指点在他额头,笑眯眯地说:“你不敢就算了。” 在当时那个赤诚相待剑拔弩张的情况下,是个男人也架不住这样一个激,何况这个邀请还是来自于肖像了多日的朱砂痣明月光。 丁牧遥立刻空前激动起来,他喉头一紧,胸膛起伏,急于控制摆布眼前的这具旖旎身体,恨不能都祭出十八班武艺。“是你说的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现在是你最后反悔的机会。” 倪端轻轻推开他,离了一点距离手肘支起来一点挑衅地看着他,慢悠悠地说,“如果我现在说反悔,是不是太不够义气了?” 已经被人说到这个份上了,丁牧遥要是再矫情就不是男人了。 这个别墅里虽说没有专门的拷问室,丁牧遥也不是专业的调教玩家,不过作为业余爱好者他还是有一些基本的装备的,而且品质精良。 在诸多玩法中,他钟情于捆绑和悬挂,至于鞭打滴蜡什么只是偶尔的情趣,而窒息游戏则不在他的游戏范围之内——他还没进化到那么危险的等级。 在倪端开始捆绑倪端的时候,对方的表现更加令人兴奋——他开始挣扎。 丁牧遥的施虐倾向根植于他的控制欲和征服欲,这也是他喜欢玩男人胜过女人的原因,看着同性被制服被控制,在极致的精神和肉体的凌虐中被贯穿让他无比满足——而这个过程,如果对方太过配合柔顺,就不好玩了。 倪端的挣扎越发激烈,却越发挣脱不开那一身的禁锢,他开始发疯似的大喊大叫,然后被赏了一个口塞,他全身发抖,眼神因为恐惧而空洞,发着精神病患者的热光。挣扎中他一侧略长敷面的头发甩开,露出那就不见光的侧脸,竟有一道凶险的疤痕,从眉梢豁到耳际。 丁牧遥指尖沿着疤痕徘徊,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既危险又性感,性感得不得了…… (此处和谐关系省略千把字。) 这一场丁牧遥吃的叫一个餍足,事后他还不算不讲究,没有不管不顾地翻盖就睡,而是带着类似致幻剂后的一点点虚妄的的幸福寂寞的态度给倪端松了绑。对方已经瘫做一团,眼泪似乎也在刚才的凌虐过程中流得枯槁,他整个身体软塌塌的,没了绳索的支撑力道整个人顺势就倒下去。 丁牧遥忙给捞起来,他自觉刚刚虽然情绪上很HIGH,然而技术上他还是有分寸的,不至于就把人毁成这样,又想倪端确实不正常,别哪根神经又烧坏了,他在七月流火里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想想肖桑还真是麻烦——艹!他竟然对一个鸭头忌惮三分! 他把人弄进浴室,打开花洒对着倪端冲洗。 可能水流的冲击让他略略清醒,他缩起身体,躲避着水流的冲刷,像野兽一样低声嘶吼,里面都是恐惧的余音。 “我认罪!”他凄厉地喊叫出来,“我认罪!!求求你们不要折磨我了!” 丁牧遥手里拿着花洒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然后突然被一把推开,倪端夺路而逃。 等到丁牧遥追出去的时候只看到阳台眼白影一晃,人已经从那上面消失了。 愣了愣丁牧遥才反映过来——艹!这是跳楼自杀了!! 当时丁牧遥就给震住了,是真的震住了。 他虽然在海外几年跟外国顽主学了点冒险精神和及时行乐的点子,可其实没见过什么血腥的大场面,玩玩调教还勉强算是品位,和是玩虐杀就是变态了。只要扯上人命还是有点麻烦的。 他脑子里飞快地盘算各种厉害,七月流火、吴爷、他家里父母叔伯朋友林林总总的关系在脑中下了一盘快棋,结论是——这事能压下来。 不过也不是能不能压下来的问题,他可不想被人背后指点说是虐杀鸭子的变态啊!各种混乱。 他转身冲下楼看人还能抢救下不。 下了楼看到“草坪横尸”的现场,还是心悸,壮着胆子靠过去。推推,不动,再感受下气息,为不可闻,最后听听心跳……幸好,还噗通噗通地跳着。 略微松了口气,丁牧遥抬头看看阳台,艹!他还真是给吓傻了,他卧室就特么在二楼!要是能摔死才是逆天的存在。 第19章 靠山 … 倪端醒过来发现自己仍旧在丁牧遥的床上,旁边一位医生在关注着他的动静。倪端并不意外,这样的局面。 首先出了这样的事情丁少不想搞大,自然不会把自己送医院,而有钱人家养个把随传随到的家庭医生也是正常。 “你醒了。”对方问了几个常规的问题,确认他的身体无恙。 倪端冷冰冰地回答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这医生和丁家相交多年,也知道丁牧遥的“爱好”,奇怪丁少是个有分寸的,鲜少失手,这次却半夜急召他过来救人。而当看到这个差点被玩坏掉的MB的时候,他心中顿时起了疑惑…… 在排除了脑震荡骨折内出血等一系列进一步的伤害之后,医生看着倪端,犹豫地问:“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倪端头侧过一旁对着窗外,那里伸展到二楼的是一株槭枫的枝叶,绿得浓密黏稠,他眼球的玻璃体映射出来绿光斑驳徒然多了几分妖气。 “我读博的时候曾经帮导师带过几堂课,”医生自顾自回忆起来,“里面有个师弟很出众,不光是长相出众,技术更是漂亮,看到他那双手利落地解剖缝合,我就想这人绝对是做外科的天才,在他的手下,不管是堵塞的心脏还是淤血的脑子似乎都可以完好如初。”医生看了看床上的MB,“后来听说他出了些事情……你认识他吗?” 倪端终于开口,语气懒洋洋冷冰冰,“我只是七月流火里的MB,不认识你的什么师弟。要认亲未免有点远。” 医生皱眉,深觉可惜,可惜的是人生的际遇竟是如此不同,可惜的是再也没有机会见识那一双天才的手用手术刀弹奏生命的乐章。 他站在床前垂头沉思惋惜,仿佛在谁的棺前做最后的悼念。 倪端突然坐起来,被角滑下来露出肩头和锁骨,一侧的头发滑下却恰好遮住那道狰狞的疤,他冷哼一声,“我不认识什么师弟,却认得你——X军总医院的大主任医师,迪都市有名的一把刀,现在却为首长少爷的玩物半夜出诊,成了权贵豢养的赤脚医生,果真医疗系统不好混,为了功名各种巴结。”他吃吃笑出来,“什么悬壶济世,什么杏林春暖……真是好笑。”手捂着嘴唇笑得直耸肩膀。 医生没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丁牧遥睡眼惺忪地走进来,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落地窗旁舒服的懒人沙发上,意犹未尽地抻着懒腰,然后托腮坐在那里发呆。 倪端早已经收起了刚刚在医生面前的刺猬模样,有点紧张地讨好地看着他,讪讪地说:“丁少,抱歉,我好像搞砸了。” 丁牧遥翘了个标准的纨绔子弟的二郎腿,还是不说话,眼神却好歹放在倪端的身上,似有深意打量。 倪端强作镇定,笑吟吟地说:“本来昨晚前半场我觉得很带感的,后来……那只是个意外,我保证下次不会了。丁少你无论玩什么我都会让你尽兴。”——已经接近于急于拉住金主的流莺会说的台词,倪端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丁牧遥。 然而丁少的眼神戏谑中透着鄙夷、鄙夷里有几分玩味。他悠悠地说:“我找人查了你的底。你学生证上的照片看着跟现在判若两人。” 倪端的心沉下去,他预感自己一段时间以来的努力快要白费了。本来这次已经无比地接近目标了,结果却功亏一篑,自己也许真是疯了,居然在那种情况下崩溃。 他几乎不和客人玩调教 ,怕的就是没有自控的把握。这次是他急功近利,太想讨好套牢丁牧遥,他太需要这颗大树,在阴凉下让仇恨落地生根发狠地生长。 在这之前他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把每周一次的心里治疗提高到两次,他想好好表现,比谁都不想疯狂……可是当他被捆绑起来,那些绳索勒紧皮肉,仿佛勒紧骨血,他惊恐地觉得自己就要这样被杀掉,身体上的痛苦勾起了精神上的痛苦,模糊了时间的界限,过去和现在重叠,像两席湿冷肮脏的毛毯裹在他身上。无论如何提醒自己这不过是幻觉,再没有人能伤害自己,结果……他还是崩溃了。 其实他迟早是要向对方陈情,只是这样被迫摊牌太过被动,效果也背道而驰。只是他不确定丁牧遥这样猫捉老鼠的姿态意图是什么,但是自己表现那么差劲,也没有被剥光了丢出去,甚至还请来医生诊治,看来这个少爷也不是彻底厌弃自己。 倪端抓住一线希望,勉强笑说:“丁少自然也知道我大学没有毕业就做了牢,其实就只有高中毕业的学历而已……” 丁牧遥摇摇头,“我有点困,要不然的话陪你多玩会游戏也好。不过现在就开门见山地说吧,说完了我还去补觉——你是打算拿我当凯子,利用我给你报仇吧?可是你觉不觉得你这里,”他指指脑袋,“想的太简单点?你只是我包下来的MB,不是情人,不是朋友。说的直白点,你买到一个很中意的充气娃娃,你会去为了这个充气娃娃而得罪现实的朋友吗?” 倪端眨眨眼睛,迟疑了有半分钟,直到丁牧遥不耐烦地站起来,抻了个懒腰转身要走,他才低声说:“丁少你既然已经查了我的底,应该知道我是冤枉的。” 丁牧遥抄着口袋,站在那里不怎么感兴趣地说:“我不知道——至少档案上你的醉行板上钉钉,你要或者洗冤想别的法子吧。”他昨晚找的是国A局的他爸的老部下,体制内的调查比较概括,所以丁牧遥知道倪端从小到大上学的学校,知道他的户口从监狱出来迁到哪,当然为了弥补档案的枯燥空白,调查人也附送上一点倪端当年案子的内情,几句话也就说明白了。 倪端已经低下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自顾自说起来,“昨天我会崩溃是因为……被绑起来为所欲为的时候我一下子想起来自己被警察关押的那四十八小时的事情。我一下子就不行了。其实我是从那以后就有点不正常了,没有人被那样对待过之后还会正常的。你看到过我以前上学时候的照片,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丁牧遥本来对他冤枉不冤枉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是突然听了一耳朵“四十八小时监禁”,就迈不动步了,突然改变主意不走了,又一屁股坐下,饶有兴致地听现场版。 不知道倪端是不是故意吊着丁小变态的心,他自顾自用冰冷无机质的声音陈述着自己被警察屈打成招的整个过程。 “那些场景我很少对人讲……不,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有时候从噩梦里惊醒,我会疑心所有我经历的那些也不过是噩梦的一部分,我其实没有被人从实验室里揪出来直接关进警察局的审讯室。我还是我,在医学院里为了成为医生的梦想而认真努力。这么多年我背负仇恨太久也太累,甚至也希望如果那只是一个疯子的被害妄想就好了,只可惜我的现实比梦魇更可怕,越是清醒就越让人痛苦……” 丁牧遥挥挥手,“别说这些虚的,我想听你说说你在警察局里那段——说说他们怎么逼供的。”变态饥渴的小眼神。 倪端沉默良久,很显然,那是他最不想提及的黑暗一页,可以说他的人生是被那四十八小时腰斩的,所有的光明、快乐、荣誉都留在彼岸,渡过了那四十八小时,就只剩下黑暗肮脏罪恶和仇恨苟延残喘。 他说从未和人提及,此话不假,他的生命力已经没有了可以分享这些痛楚的人。可是现在在他的恩客面前,他必须重拾起面对那一段天昏地暗时光的勇气! “他们……逼我承认偷窃,为了在四十八小时之前得到我的口供,他们把我绑在审讯室的椅子上,不让喝水不让上厕所不让睡觉,将我连人带椅子踹到墙角里……”他颤抖着捂住嘴,不想再听到这些话,可是那些话好像是时候破土而出的寄生虫一样挣扎着扭曲着钻出来,宿主被折磨得千疮百孔。 丁牧遥一边听一边滚动着喉咙,盯着这个像要入魔的男子——一个美丽的、曾经被用非人的手段虐待过的男子。 丁牧遥一颗微变态的心又骚动了。 “……最后他们围着我站成一个人圈商量,说如果我再不招的话出去也是个麻烦,不如就把我从四楼丢下去摔死,对外说是畏罪自杀,到时候死无对证……他们把我压到窗子边,打开窗子,把我往外推,我大头朝下看到地面……”倪端抖得像个筛子,眼睛里全是对死亡的恐怖热光。 丁牧遥忍不住说:“也许那些警察不过是吓唬你而已,他们没那个胆子的。” 托他的福,倪端好歹从那恐怖回忆的泥淖中略微抽出点身,定了定神,摇头,“真正像要杀人的人眼神和态度都不一样的,你没见过那种所谓杀气的东西……他们是真的想要杀了我交差。” 丁牧遥想了想,点头,“也是。毕竟想要整你的是他们的头儿,不办利索点他们以后仕途也就无望了。”这种事情并不是只在部队里存在,警察队伍里又何尝不是?上面委派下来的任务,砸锅卖铁杀人放火也要去卖命。只要为上面的人办成几件得力的事情,攀上一定的关系,就等于搭上了顺风船,否则就会被退落水中溺水而亡。“——然后呢?” “……然后我就招认了,承认我偷了学校解剖室的尸体、一些砷还有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钱。再然后我坐了三年的牢,出来进了七月流火成了一个专门做官员生意的鸭子。”倪端已经渐渐平静下来,说了一大场,他居然咬牙挺过,而没有再次崩溃,只是整个人已经大汗淋漓,仿佛脱水一般。他咬咬牙,“丁少,谢谢你肯听我说这件事。我是想要借助你的力量的,可是我不贪心,不是想要你为我做什么得罪人的大事,只要你肯对外面表示我是你的人就可以——真的,其他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可以。” 丁牧遥心情还不算赖,他简直是觉得这个鸭子疯也疯的有点意思,“你真是就只是想让我罩着这么一点点而已?这样的话你去找随便什么比GA局长的官衔大的人就可以了,何苦在我身上下本钱。” 倪端抬头看着他,“因为那些老狐狸都没有这个胆量和势力。” 丁牧遥笑,“难道我就看看那么像个当干爹的料?” 倪端摇头,“因为你还年轻,年轻人总会对这个世界抱有一定的探索的热情和兴趣,而老年人则自认为经历世事,眼里除了金钱欲望和安稳就没有别的想法了;还因为你的军队背景,警察说起来是维护社会治安的队伍,实际上在你们面前,他们只是走狗。没有人敢跟你们叫板——我要找的就是一个对别人的复仇游戏抱有兴趣又势力强大的靠山来保护我的安全。真的就只是保护我的安全而已。我不想再被人从四楼的窗子往下推,脑浆流一地死不瞑目。”他捏紧拳头。 丁牧遥玩味地笑,“……那我有什么好处?” “……我唯一能报答的就只有身体而已,如果你不嫌弃……” “好了好了,我可领教了你光着屁股跳楼的英姿了。说实话还真吓到我。” 倪端眼神黯淡下去,满嘴的苦涩,勉强说:“如果你不答应也没什么,我会寻找别的办法。现在的我不过是个鬼,如果不能用他们的血来超度就永世不得超生。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报仇。” “有一点你说的有道理,”丁牧遥慢悠悠地说,“我对你一个人如何能扳倒大树还是有点好奇的。” 倪端愣住了,小心翼翼地说,“丁少你这是……是答应了?” 丁牧遥笑说,“我说好只能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其他的忙是不会帮的。” 倪端满眼热切却正色地保证,“我保证不会给丁少找更多的麻烦。” 丁牧遥打着哈欠站起来,又想起什么说,“下次不如就在一楼,你跳出去也没什么。” 第20章 游园惊梦 … 医大的校园里季节正是好,阳光普照,树影斑驳,倪端过惯了夜生活很久没出来晒太阳,他坐在长椅上打了个哈欠,抬头不小心看到湛蓝的天空。天凉好个秋。他眯起眼,像猫一样舒舒服服地盘踞在长椅上,享受这难得午后的宁静,心情仿佛也很久没有这般平静。 倪端穿了一身黑色的皮革装,硕大的黑超墨镜遮住所有的眼波,一侧的及颌长发又掩住小半张脸,整个面目都模糊在黑色的遮掩下。脖颈和手腕上又戴了厚重的银链,枷锁一样仿佛罪孽深重。因为消瘦,锁骨分明更多了几分神性似的压抑救赎感;而故意撕扯出几分褴褛的皮裤露出苍白得耀眼的肌底,又是夜行动物的颜色,吸血鬼一样。 正是上课的时间,行人不多,偶尔路过的人忍不住看这样一个和校园环境格格不入的青年,看一眼,再看一眼,又看一眼——嘭,撞到树上,撞醒了才悻悻揉着鹅一样的头走开。 又后悔刚刚没有拿出四凤偷偷照一张留念,说不定回去就认出来是哪个明星微服私访,到时候点击率转发率就都有了。 然而路人甲乙丙丁的心情倪端是不懂的,他张开双臂搭在长椅椅背上,脚伸直了一只搭在另一只上悠闲地晃,慵懒恣意,敞开怀抱拥抱校园秋色一样的姿态,远看着更像是被订在十字架上的堕天使了。 看着很酷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御免”气息的倪端其实没那么坏,他在很无聊地在暗自逗弄穿透舌尖的舌环。 他在等人,一个很久不见的人。 倪端的耐心一直很好,何况如果是等这个人的话,多久他都不介意,只要他肯来,他就等。 不过这几天体力透支,他身体的状况并不是很好,平常这个时候恐怕他还没起床,阳光再好也抵不过生物钟的力量,越晒越有几分昏昏欲睡。 他这样中弹一样四肢大开地躲在黑超后面打瞌睡,不知何时突然感到天色暗下来。 倪端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看到一个身影为他遮挡着阳光,那因逆光而不甚清晰的面容初看之下竟有几分陌生,然而再定神看去,却发现仍旧是他——正是他等的那个苏乾。 苏乾穿着一身白大褂,手抄着兜,默默无语地站在倪端面前。 倪端略略收起随意的姿态,摘下墨镜,仰头露出他那七月流火里招牌的笑,眼角就微微挑上去,“你来了。” 这场面有点像张爱玲说的那个,在时间无尽的洪荒中,不早不晚,恰遇到那个他,只一句足以刻骨铭心——你来了。 苏乾仍旧绷着脸,不语。 倪端往旁边让了让,空出半边椅子,“坐。” 苏乾迟疑了下,还是依言坐下。 倪端说:“你这是刚上完课还是刚做完手术?怎么衣服都没换就跑出来了。” 苏乾好容易说话了,“有点突然……”他的声音低沉,倪端已经好几年没听他说过话了,现在终于听到,他近乎贪婪地想凑得近一点,多听一点,不知道是否仍旧带着记忆力里的温度。 倪端笑眯眯地偏头看着他,“抱歉——今天突然想来曾经的校园走走,突然就想见见你。不知道你们变了没有。” 苏乾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干巴巴地回答,“学校这几年变化挺大。食堂翻修了,操场也铺了跑道,还有一些绿化景观……” 倪端点点头,笑说:“我刚刚走了一圈,确实快人不出来了,老教学楼我看也推倒重盖了——好大的手笔。不过好在——”他笑笑,“你没怎么变。” 苏乾一直不看他的眼,“我……之前去看你,说你不肯见我。” 倪端想了下,“你是说我在里面的时候吧?——我那时候心情不好,谁都不想见。更何况,”他笑吟吟地补充,“我觉得自己再也配不上你,见又何必。” 苏乾一下子僵住了,低吟道:“……不要这样说……那现在见又何必?” 倪端笑说,“我说了,就是突然怀旧了。想来看看曾经熟悉的你们……我偏你的。其实是因为我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看看离开我你有没有好好照顾你自己。” 苏乾已经快承受不住了,弯下腰,头埋在手里搓了搓,然后振作似的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我挺好的。你——你怎么样?” 倪端摊摊手,晃了晃脑袋,发梢也随着漾了漾,“你觉得怎样?” 苏乾无语。 变化岂止是大,简直是变了另外一个人。刚刚他踟蹰良久不敢相认,眼前的青年还哪里有一点从前那个斯文又骄傲的倪端的摸样? 苏乾嗓子眼里咕噜半晌,叹气,“你变了很多。我差点认不出来。” 倪端拍拍他的肩膀,“你和整个医大的变化加一起也赶不上我一个人的变化大这——不过这也是难免的。” 苏乾点点头,没了下文。 倪端绷不住太久,没一会就又整个人松懈下来,没正形地斜倚在长椅上,翘起二郎腿,抖啊抖,“这里其实没怎么变,几年的时光好像一转眼,疏忽一下就到跟前了,我甚至一闭眼睛还能想起来刚来这里报名那天的场面,到处都是人,你带着我逛校园——那边那个小操场,我曾经在那里看你比赛给你加油,还有那边树林里的小路,叶子又落了一地,早上晨跑踩上去特别舒服,老教学楼虽然没了不过实验楼还没变,我们曾经在里面……” 苏乾突然出言打断他:“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倪端知道当苏乾不想提及某个话题就会这样“巧妙地”转开话题,看来现在仍旧如此,有些习惯有些心思深入骨髓,不管分开多久,这男人仍旧被自己的一套包裹着,你没法改变他,只有适应他的方式。 他稍微调了下姿势,脚仍旧抖啊抖的,“我啊,我现在的工作还不错,工资待遇说的过去,也有小费拿,虽然当不了医生不过起码收入上也不算太吃亏。就是经常得上夜班,困得慌。”说着揉了揉眼睛,又笑说,“乾哥你也不错啊。我听说你毕业进了医大X院,继续跟X教授读博,还带学生教课,前途无量。真好,我替你开心。我们两个人里,至少有一个能出头也就好了,真的,我当时……” 苏乾突然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院里、还有、还有事,我得赶回去、改天、改天聊……”说着就没头没脸地扭头就走。 倪端有点急了,他刚收拾好心情来见人,结果没说几句人就跑了,这可不是白辛苦了。 他连忙追上去截住人,“乾哥你忙我知道。我来找你,真的没别的意思,不向你借钱,看把你急的。我现在看到你了,你很好,我就放心了。” 苏乾胸口起伏很激动隐忍的样子,勉强抬手看看表,“倪端我现在真是……” “你忙你的,我不多耽误你。”倪端笑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塞进他白大褂的上衣口袋,拍了拍,“这个是我现在工作的店,如果你偶尔也想找我叙叙旧,就到这里来找我好了,不过要晚上来,我们那里都是夜班。” 说着果真挥挥手,毫不拖泥带水地走开了。 苏乾大踏步地向前走了好一段,粗喘着气,忍不住回头看,阳光肆虐的午后,人早已没了倪端的影子。好像刚刚只是自己长久积郁的一个白日梦。 第21章 夜店惊情 … 他摸出口袋里的名片,上面写着“七月流火公关部”的字样。 虽然从未踏足那个场所,可是毕竟在这个城市里沉浮多年,耳濡目染也听说过这家夜店的大名,男公关是种什么职业苏乾不至于那么天真的以为真是坐在办公室里搞危机公关的职员。 回想刚刚见到面目全非的倪端,那一身的做派,一颦一笑都多了从前没有的风情,他认识的那个倪端,那个穿着干净的白T恤不怎么爱笑,一笑却是春暖花开的倪端再也不见了。 苏乾攥着七月流火那张镀金色的名片,只觉眼睛滚烫,有些眼泪他不敢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倪端面前流。 夜里,七月流火的霓虹照常闪烁,晃亮了半条街。苏乾拿着倪端的名片徘徊在这传说中的男色的集散地、嫖客的圣殿。 半个晚上的时间他躲在不远处的暗巷里,盯着门口的冠盖云集车来车往,从华灯初上到夜色斑斓,巨商富贾们进去的时候谈笑风生拉帮结伙,午夜出来的时候就三三俩俩各自行动,每个人身边都攀着一到数名貌美男女,嘻嘻哈哈上车而去。 苏乾脚下的烟蒂丢了一地,他来到这个黑暗堕落的边缘,却缺少走进去的勇气,他不敢,不敢直接面对倪端现在的境遇。 那些中年猥琐的男人身边的每一个年轻男孩似乎都是倪端,他跟他们在里面周旋,他被他们买回去糟蹋……只是这样想象他就恐惧得手脚冰凉。 他已经在七月流火附近接连徘徊了三个晚上,每天都站到东方既白,七月流火的光芒歇下,他带着被一次次践踏的良心离开。 那么今晚还是不行吗?他自嘲地想,今晚又要在这瑟瑟秋意的街头站个通宵吗?大概是因为三天来一次次的目睹鸭子们卖春的背影已经让他的愧疚心有几分迟钝。像他这样的人总是不容易对自己恨太久的。 暗想另一端晃出一个人影,黑暗里只能看个轮廓听到声音,那人说:“哥,借个火。”嘴里叼着烟凑过来。 苏乾礼貌地也凑过头,暗红的烟头明灭了几下,对方道谢,然后无语。 “我注意你好几天了。怎么那里面有你的伴?”对方朝七月流火的方向努努嘴。 苏乾不语,对一个陌生人他无可奉告。 那人就笑说,“哥,你可真想不开。你的伴要是在里面,那可就不是咱们工薪阶层能消费的起的了。MD,洞还是那个洞,一进去那里面就像镀了层金子,其实插进去不还是一样,你说是不是哥?” 苏乾将最后的烟蒂丢在脚下碾了碾,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出来找伴的。你找错人了。” 那人就笑说:“哥,你别这么说嘛,我也不是什么人的生意都做的。想当初我也差点考进七月流火的,笔试都过了,可惜面试的时候被后面一个人走门路给顶了。那货明明主睾都爆了就一残疾,结果竟然上去了——暗箱操作太黑暗了。反正我朋友都说我有进去坐台的资质的,我也是不放弃的,明年还打算考一把……” 苏乾不动声色地向外面移了移,“不好意思。我没那个兴趣。” 那人很执着地靠过来试图说服他,“哥你别害怕,我知道你出来玩一次不容易。我就觉得看着你挺上档次的,像个搞科研的主任什么的,我啊,特别崇拜戴眼镜的知识分子,不给钱也没事,就图个乐。要不要玩一玩?” 苏乾没想到在这里还有如此“艳遇”,吓得赶紧离开是非之地,边走边摆手,表示不想玩。 那人大概是十分中意他这一类型的,伸手来纠缠着拉他,“别走啊哥,再聊会。我真挺喜欢你的,你要是嫌费事,咱就到里面就地来一炮,旅馆钱都省下了……” 苏乾更害怕了,像逃避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使劲挣脱,一起向前跑去,停下来喘气的时候发现自己慌不择路或者下意识地跑到七月流火大门口了。 迎宾的少爷和小姐很专业地微微躬身招呼他:“欢迎光临。” 借着惊魂未定的那点决绝,他毅然走进了七月流火的大门,开了包间之后,表明自己需要男公关服务。 他没有直接点倪端的名,理由和他三夜不入的道理一样——因为怯懦。 他随便点的两个鸭子看着年纪不大,还只是男孩的模样,却生的风流韵致,能言善道,和苏乾变着法的玩游戏,想方设法让他买酒什么的。 苏乾就和他们聊这里的工作和生活。 小A鸭就卖萌卖可怜地说自己在这里生活也很艰辛,店里每个月都搞销售排名,还有末位淘汰制什么的,如果吊车尾的结局就很惨,三振出局。 “我们每个月那点点可怜的底薪还不如一瓶酒贵,其他方面的收入也不多,主要靠卖酒的提成,有时候为了讨客人开心喝的都不知道醉倒在哪里,”揉眼睛,“好在客人们都很体谅我们不容易,捧场的时候多买两瓶酒,我们也更尽心为客人服务,大家都开心。” 苏乾就又买了一瓶酒。 他只是闷声喝酒,两只努力营造气氛想要让他开开心心的,结果他好像不受感染似的,只让他们再说说这里的生活,出台辛苦不辛苦、遇到坏客人怎么办、不怕扫黄打黑什么的吗、诸如此类的话题。 小B鸭说:“客人你其实是作家来体验生活的吧?——我知道了!那我跟你讲,其实我们店不是那种充满了苦B的店哟。我同事都是些充满了梦想的人啊!就好像小浚,他为了攒够做变性手术的钱在努力;还有带崽郎韩叔,他是支付给孩子治病的费用;还有个现在生意好的不得了的时少——时少你听说过吧?从前可是大名鼎鼎的贵少爷,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情,他一个人承担起家里的债务就到我们这里赚钱还债什么的。肖桑教导我们,生活可以夺走我们的很多东西,比如尊严比如青春,不过夺不走我们的梦想。这个月我们的主题活动就是‘梦想’,每个人都就这个话题要交论文的……糟糕!我的论文还没写!——A,你写的吗?!” A就摊手,“写了啊,最少三千字嘛,明天截止哦。”——好心地提醒。 B抱头,“怎么办怎么办?——客人,对不起,我一会要早走下去把论文写好。如果不能按时交肖桑会不高兴的——A啊,格式是怎样?” A就细心教他:“A4纸,标题四号字,加粗。正文五号字……” 苏乾有点无语,心想……这里公关人员的素质确实比外面的高一些……自己是不是要稍微宽心下,毕竟,倪端没有流落成暗巷里不入流的流莺,没有和过往的贩夫走卒拉拉扯扯地招揽生意。 想到这里他又心情复杂。 两只在一旁热烈地讨论如何上网DOWN文件抄袭什么的。 苏乾在这一晚没有见到倪端,可是他觉得自己正在接近现在的倪端,接触他的生活,了解他,他觉得如果自己是当初那个让倪端偏离人生轨迹的人,那么也该由自己拉他回到正途。他不确信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可是他想试着这样做一下。 第22章 第二夜 … 第二天苏乾走进七月流火就没经历那么多心理挣扎,毕竟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想要上道很容易。 因为经济的原因,他今天就只点了一个作陪的,就是昨天的B,他觉得这个让你更加心无城府,套起话来应该更容易些。 B见了他很开心,因为熟客越多爬起月榜来也更容易么,这一行格外地多个“朋友”多条路么,就格外热络的样子,“客人你又来积累素材了?” 苏乾想起他昨天说的论文的事情,“你论文及时交上去了?” B就给他倒酒,乖巧地说:“交上了。也幸亏有和你谈话的灵感,不知不觉就写了三千字。其实我偷偷跟你说,我在复习公务员考试题目,申论什么的不要太难写哦。” 苏乾向他打听倪端。 B就有点吃惊地说:“客人你认识倪端哥?——冒昧地问一下,你什么级别的干部啊?” 苏乾有点摸不着头脑,然而故意沉吟了下,“不,我不什么级别的……为什么这么问?” B就跟他抽科打诨的,“当然是因为我们倪端哥的客人都是有身份有级别的要员哟~客人,你到底和倪端哥什么关系啊?”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天真地问。 苏乾喝了口酒说:“没什么……从前认识的……朋友。” B就立刻收敛了下态度,同事的朋友面前还是少惹口舌是非的好。他虽然看上去嘻嘻哈哈实际上在这里没有点待人接物的圆滑态度是不行的。 “你既然是倪端的朋友,他的事情应该比我更了解嘛。不说他了,我可是要嫉妒了~其实我觉得和客人你很投缘啊,一见面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苏乾说:“我们有好久没见面了。我都不知道他现在过的什么样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人了。你能跟我多说说他的事吗?” 小B就心里冷笑下,面上却露出委屈的神情,“害我空欢喜一场呢~我们的店规是不能在背后说同事的坏话。我不想说啦~”撅嘴。 苏乾想了想,掏出钱包抽出几张塞给他。 小B就立刻露出笑脸,心想这个看上去像是书呆子,实际上还挺上道的,就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倪端的一些传闻乖乖供了出来,因为看着是对方的朋友,就顺水人情,捡了些好坏来说。这也是他的待客之道。就算是日后被倪端知道他出卖情报换钱也不会引起对方过分的不满——倪端的话,他还是有点怕的。 苏乾听他夸倪端在这里如何受欢迎,结交的都是权贵什么的,好像倪端在这里过的是天上人间的日子一样,不禁有点疑惑,又想起昨天这个小B夸自己店里的企业文化,宣扬了理想希望什么的,觉得这个人说话有夸张之嫌不可尽信。 喝光一瓶酒,苏乾觉得今天大概就到这里了,打算结账。小B拉着他的袖子说:“客人~再聊一会嘛,我其实还有关于倪端哥的别个事情没说到呢,你不想听?你真的不想听吗?” 苏乾便又买了一瓶酒,他连续几天熬夜,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胃里着实难受,然而精神上的一些东西又不允许他就此离去。 小B得偿所愿,也依约拿出情报。 这次他告诉苏乾,倪端虽然有做红牌的料,也确实在某些月份冲进月榜前五名,可是他的表现实在不稳定,猫一天狗一天,像上上个月他压根就没开张,肖桑很生气把他训了一顿,差点逼他辞职。 “好在倪端哥运气好,马上就遇到一个好客人,这个月我觉得他差不多又能名列前茅了。他就是那种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强人啊,我们就只有膜拜的份。”华丽不觉就带上几分羡慕嫉妒恨什么的,不过话锋一转,笑说,“但是包养他的那个客人呢,也就是倪端哥这种人敢接吧。我们一般人见到躲还来不及。” 又把丁牧遥的一些暴虐事迹说出来,评价说:“真不知道倪端哥这么做到底为什么什么,要说他也不是多缺钱或者多有事业心的人。这次真是不知道会不会搭上性命,可能只有一个解释了——大家都说他精神有点不大正常,以前在里面的时候被折磨坏掉了。”他说的忘形,忘记了对方自称倪端朋友这码子事。 苏乾胃里直翻腾,嘴里发苦,一口吐出来。他胃里也没什么,就是酒,吐出来就抱着胃在那里干呕,冷汗直流。 吓坏了的小B连忙跑出去找肖桑,回到包房的时候对方已经昏过去。 苏乾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枕着倪端的腿,躺在包房的沙发上,小B和之前见过的鸭头在一旁热切地观望。 鸭头递过一杯热水,苏乾喂他喝了,一边给他揉着胃部一边安慰说:“你怎么样?稍微好一点我们就去医院。” 苏乾眼里看着他,眨也不想眨,疑心在梦中,摇摇头,“不用去医院,你陪我呆一会就行。” 倪端就笑了笑,仿佛溺爱的笑,“那好,我陪你。”手摩挲着他的头发,令人很舒服放松。 肖桑咳了咳,“我不是想打扰你照顾朋友,不过你要记着点时间,丁少那边不喜欢久等。” 倪端说:“我知道。” 苏乾就闭上眼转身揽住他的腰,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腰间。 肖桑深深看了倪端一眼,然后示意小B,俩人离开。 出了包房小B望向肖桑,希望他能有点进一步的指示,肖桑说:“回去工作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打发了小B肖桑心情不能轻松,马上去安抚另一个混世魔王。 丁牧遥今晚给一帮南美的生意伙伴践行,中途倪端被叫出来认一认这个自称他朋友的客人,看能不能练习他的家属什么的。 结果倪端见了人之后很开心地笑了,留下来说什么也不走了,还说:“这人是我朋友。原来可是相当熟悉的好朋友。就交给我处理吧。” 他任性起来就抱着自己的“老朋友”在包房里相依为命的样子,可是肖桑在外面却要为他抵挡同样任性的丁少的风雨什么的。 肖桑头疼地想——下次还是把精神健康方面的指标纳入考核范围吧。 可是他又想到如果另一个有倪端那样的红牌素质和古怪性格的人出现的话他会拒之门外吗?……答案好像是否定的。 到目前为止倪端为店里带来的好处和麻烦是五五分,起码他肯舍身饲虎接下丁少的活,已经算是我不入地狱谁如地狱菩萨级别的了,正常人是不肯的。 叹气,算了,开店的就要有点海纳百川的气魄,什么类型的人才都储备一点,以备不时只需。 走到丁少包房门口的时候肖桑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原谅倪端了,打算为他好好推脱一番。 推门进去里面一派中国风——旗袍、改良汉服什么的,民族的就是国际的,国际友人最喜欢这个套餐。 丁少勾勾手指示意他过去,然后不耐烦地低声问他:“倪端跑哪去了鬼混了?难道是一样货两家卖被你卖到别的包房去了?”他是半开玩笑的,因为知道肖桑没有如此胆量。 肖桑恭谨地弯腰附耳笑说:“丁少你的醋劲未免大,倪端最近在你的调教下有多乖不用我说。” 丁牧遥觉得这个老鸭头在他耳边呼吸弄得有点痒,不动声色躲了躲,“少说这些没用的,把人给我弄回来,刚刚说好了让他给唱首歌助兴的,歌都点好了,人他妈没了。” 肖桑笑说:“唱歌而已嘛,我这里每一个少爷小姐都身怀绝技,你要不要试试?” 丁牧遥斜眼看他,“要不我试试你?” 肖桑说:“我?我唱的可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老歌了,也就只能唱给吴爷听听罢了。你们年轻人不喜欢听的。” 丁牧遥居然心情还不错地又和他调笑了几句,然后打发他出去快叫人。 肖桑知道拖延也就这么一会了,自己也就这么大的面,不能可着劲地用。于是就又到倪端和他那朋友的包房里请人。 开门进去的时候,俩人坐在沙发上,那客人也不知道痛苦成怎样,捂着脸默默地流泪,很悲怆。 “倪端,丁少那边下了绝杀令了,不是开玩笑的。你朋友我派人送回去吧。” 倪端微笑地说:“就好了。肖桑,我送他上车可以吧?”语气里竟有点难得的谦卑哀求。 肖桑不知道他这是做戏给谁看,点点头,补了句:“如果你不想在丁少手里吃太多苦头的话,就快点结束这边,否则的话我也保不住你。” 倪端带着苏乾到外面路边等着打车,远远过来一辆,他抬手打车,突然被苏乾拉住。 “倪端,你跟我走吧!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地方了!” 倪端拍拍他的手,“乾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们能去哪里?不说里面那些穷凶极恶的客人和老鸨,你怎么向家里交代?还有嫂子呢,要是让她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 苏乾就如遭电击,僵住了,倪端松开他的手,拉开出租车门把他推上去。 眼神闪烁了几下,说:“乾哥,你今天来看我,我很开心。关于我的事情你还是瞒着点嫂子比较好。我怕她受不了。” 苏乾低头不语。 车子走开了,后视镜里倪端在夜色下的街头挥手道别的身影渐远。 苏乾又没出息地模糊了双眼。 倪端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回到七月流火,肖桑等在他进包房的必由之路。 倪端笑说:“谢了。” 肖桑说:“谢什么?” 倪端笑说,“当然谢你的察言观色煽风点火的本事——我很少欣赏什么人,不过从今天起我简直要欣赏你的智慧了。” 就刚刚的几句简单台词,肖桑很得体地充当了一个逼良为娼的反派,烘托了倪端的苦难境遇。而倪端甚至不需要提前知会,只凭几个眼神,肖桑就福至心灵,不可谓不聪明至极。 肖桑正色说:“如果你真要谢我就用好好工作报答吧。我不管你和刚刚那位‘老朋友’之间搞什么鬼,和丁少那边又有什么目的。不要把七月流火搅进去。” 倪端笑说:“你放心。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遵照你的指导啊——为了一个梦想。”说着走进包房了。 苏乾拖着空壳一样的身体回到家,他妻子杜菲菲冷艳看他,不满地说:“你这三四天跑哪去了?家也不会!卖给学校了?!” 苏乾没理她,直接回卧室倒头便睡。 杜菲菲追归去,“我问你呢!当医生了不起啊!也不想想是因为谁的关系才能考博留校进X院的。你现在了不起了,白天晚上不回家!——不行你这个工作别做了!我嫁的是老公可不是工作狂!” 苏乾起身恶狠狠地瞪着她,杀人一样的眼神。 杜菲菲吓了一跳,“你、你那是什么眼神?!你还要打我?!你不回家你还有理了!我告诉你苏乾别给脸不要脸!!” 苏乾呼哧呼哧地喘了一会,终于平静下来,好声说:“我这几天都呆在实验室,冷落你了,对不起。” 杜菲菲放下心来,又觉得夫妻关系太僵毕竟不好,就坐过去坐在床边,埋怨说:“我这也是担心你的身体啊,你看你这脸色……哎呀快下床!你看你这衣服脏的!” 苏乾忍着身心的双重折磨,下床脱衣服,去洗澡。 杜菲菲就在他身边念叨,“我说真的,不行我去跟我爸说,让他给你调个工作吧,去省政府做个闲职,每天按时上班下班,比你当医生没白天没晚上的好。怎么都是过一辈子,干什么这么辛苦,家里也不是没那个条件。我们家就是一辈子不工作也够生活了。” 苏乾冷淡地说,“我是真的喜欢当医生才在医院工作的。” 杜菲菲没办法,把他的衣服丢尽洗衣机,留给明天保姆洗。 上了床,她特意换了件性感内衣,向丈夫靠过去。 岂料苏乾翻身背对她,冷声说:“我真的很累。” 杜菲菲想要发作,看着丈夫微驼蜷缩的背影,还是忍下了,心里打定主意,还是叫她爸该苏乾换个工作。 第23章 青梅竹马 … 苏乾第二天一早去上班。他导师也就是心脏科的大主任有手术,他必须跟着上台。消毒的时候他导师关切地问了句:“你这几天神不守舍的,没事吧?” 苏乾说:“没什么事,有点失眠,谢谢老师。” 他老师就点点头,“不要有太大压力,你的课业已经很优秀了。让你岳父知道了还以为我多压榨你们年轻人。”说笑间点了点他。 “哪里,老师对我一直很提携照顾……”苏乾就忙恭维一场。 他留校考博皆由岳父杜志军照拂,杜志军是市公安系统里的头把交椅,是位手眼通天的人物。苏乾因为娶了杜菲菲为妻,也成了皇亲国戚一族,在这个校园里行走很是方便。 其实苏乾本身也是高材生,凭本事留校考博再往上也是可以的,只是这个时代凭本事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如果没有背后他杜志军这棵大树,他也不知道今天的自己会发展成怎样。这些事情想起来令人莫名阴郁。 下了台之后他回到办公室,抄了会病例,然后烦躁地丢下笔做在椅子上发呆。 手不知不觉伸向办公桌最下层抽屉,拉开之后从最里面翻出一个相册。 这个相册是前年老家动迁,回去帮忙搬家的时候他看到了带回来的。里面是记录他成长过程的照片,从小到大,里面几乎每一张都是他和倪端的合影——这是他和倪端青梅竹马相亲相爱的印记。 这本相册他不敢带回家,就一直放在办公室。他自己轻易也不看,可是今天,他忍不住再次翻动记忆的扉页,再看一眼从前的倪端。 有了年头的老相册翻动起来的手感特别厚重,仿佛翻开的不是纸壳塑料,而是岁月的痕迹,时光的年轮。 第一页里苏乾看到六岁的自己,绷着脸看着镜头,身边坐在小板凳上仰头笑眯眯看着他的幼儿——三岁的小倪端,他还那么小那么天真无邪地依赖信任着他。 记忆的大门一下子打开,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被苏乾刻意遗忘掩埋的关于倪端的事情被唤醒。 从有记忆开始,苏乾就知道隔壁倪家有个小弟弟,很乖,很可爱,很爱黏着他,总是理智安静地和他一起玩。明明差了三岁的年纪,可是苏乾觉得和小倪端能玩到一起去,乐意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每天晚上各自回家的时候倪端都依依不舍,有一次自己妈逗小倪端说:“你这么喜欢乾哥哥就来做我们家的小孩好不好?” 小倪端就有点不安地回头看了眼他妈妈,倪妈妈也顺水推舟地开玩笑说:“可以啊。反正我们家有你姐姐就够了。” 倪端听了一声不响地跑回家去了。大人们只当他不肯,果真害怕,只说笑了事,结果不一会,倪端拖着自己的小被子和两件衣服走回来,有点期待地说:“那我今天就可以跟小哥哥一起睡了么?” 倪妈妈哭笑不得,点着他的额头说:“小白眼狼!白养你三四年了!” 想到这,苏乾不觉莞尔,指腹轻轻摩挲照片上幼儿稚嫩的身影,他的倪端还只有那么一点年纪,就已经跟定他了。 另有一张照片,两个人身上都脏兮兮的,倪端没穿鞋,他伏在已是少年的自己的背上,两条光着的小腿脏沾满泥巴,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镜头。 那次是因为下过暴雨,小学门口地势低洼泥泞,倪端不知道为什么不小心陷到里面走不动,且越陷越深,没办法站在中间呜呜地哭。 苏乾当时已经五年级,马上就要上初中了,偶尔从楼上的窗子看到这一幕就立刻转身冲下楼,拨开人群冲进去,把泥足深陷的倪端给背了出来。 事后学校要表现他的雷锋行动,电教老师拍了照片贴在宣传板上,贴了半学期。 苏乾刮了下虚拟的倪端的鼻梁——其实你小时候根本就是个爱哭鬼嘛。 下一张是两个人站在中学校庆领奖台上的留影。 那一年苏乾初四备考,成绩优异,得了一等奖学金,上台领奖。而倪端就更了不起了,他不仅仅是初一学年的第一名,更被批准破格跳了一级,这一年他们两个人被评为市三好学生。 苏乾想起倪端找他邀功,“乾哥,我有没有利害一点?” 苏乾就摸摸他毛绒绒的脑袋夸奖,“端端好厉害。” “有多厉害?” “只比我差一点那么厉害。” 倪端就撅嘴,“那我一定再努力,和乾哥一样厉害。” 苏乾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再厉害,在我面前也是个小鬼头!叫学长听听。” 倪端摸着脑门,一时委屈,一时又忘了,高兴地抱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乾哥,我明年还可以再跳一级、或者跳两级,这样我们就可以成为同学了!你说好不好?!” 苏乾心里咯噔一下,摸摸鼻子,“不好。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样的事情,你学那么多太累了。”那一刻他不愿意面对的是自己的嫉妒心。 有一句名言频频用来忽悠凡人,爱迪生说: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 可是其实这只是断章取义的残文,最重要的后半段被严重删除了——但那百分之一的灵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都要重要。 是的,倪端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显露出太多天才的气质,他想学什么都能学会,想做什么都能做成,他和自己不同。苏乾知道自己是稳扎稳打的类型,虽然优秀,可是只是常人的优秀法,而倪端是绝对的天才,具有自己永远也无法具备的素质。 苏乾从来不想和倪端成为同学,在一个平台上竞争,潜意识里他是害怕的。 他已经习惯了比倪端高大,比倪端沉稳,是倪端的学长,哥哥,而不是同学和竞争对手。 叹气,影集的最后一张合集截止于倪端追随着他的步伐离开老家进入医大上大学为止。 那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倪端仍有一张稚气未脱却很快乐的脸,头微微歪向自己,两人并肩站着,在医大校园门口的招牌门前,留下到此一读的证据。 其实苏乾一直觉得倪端来读医大是最大的错误,他曾经在高考填报志愿前明确地对倪端说过:“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去读清华或者港大,学医只是自己的志向,你没必要只是为了和我上一样的大学而选择这里。” 倪端满脸不在乎地说:“我学什么都可以的,学医也挺有意思的,救死扶伤嘛——乾哥,我最近听了一段话,是这样的——I solemnly pledge to consecrate my life to the service of humanity……”他流畅地背下来大段的希波克拉底誓词,然后叹息地说,“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我想了下自己今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做什么的事情,想来想去,能够成为医生也不错。何况还可以和乾哥你在一起嘛,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学校的校友,以后也一定会在同一个医院,甚至同一个科室你觉得好不好?” 苏乾很想立刻回答他:“不好!” 可是这次他已经不是中学生了,他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被发觉,他只淡淡笑了笑,揉揉倪端的脑袋,“你都想好了还问我干什么?” 现在回想这件事的时候,苏乾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他知道,那时候倪端也对未来有很多的打算和梦想,可是每一个梦想里都有自己。 而自己,却在某一个时刻弄丢了他可爱的宝贵的倪端。 第24章 从另一个角度追忆似水流年 … 杜菲菲下班的时候给苏乾打电话,得知他今天又加班,便直接开车回了娘家。她觉得这日子没发过了,苏乾是越来越蹬鼻子上脸地忙,也不知道是真忙假忙,看来非得给他换个工作才行! 岂料她爸杜志军也是大忙人,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家里她妈正和一班牌搭子打麻将,一家人各忙各的。 杜菲菲就站在她妈身边嘟嘟囔囔地讲究自己老公的不是。 杜太太因为和了牌,心情还不错,便抽空安慰女儿,“男人干事业的哪个不是这样,你家苏乾算是好了,你爸更是三五天回不来一次,我们母女差不多。” 杜菲菲就不乐意地说:“苏乾怎么和我爸比?就一个小破医生,不知道的还以为赚多少呢,其实还不够妈你一晚上的麻将钱。” 杜太太就嗔怪她口气大。 杜菲菲就在旁边磨叨:“我不管!反正我心情超级不好的!他对我不好!一点也不好!!我嫁给他我觉得亏了我!我得让我爸给他调个工作!最不忙的那种。”使劲晃她妈妈的肩膀。 杜太太被她烦不过,就把牌局让给她。杜菲菲本来也不是多想打牌,可是手里有了营生,暂时地转移了心中的不平,几圈下来倒也消去了几多戾气。 牌局散后保姆已经把饭菜做好,母女俩坐下来吃饭。 杜夫人说:“你下次长个记性,回来找你爸要提前打招呼。” 杜菲菲说:“我爸这两年当上一把手更是牛了,以前一周不还是能回来两三天的嘛。” 杜夫人一边挑拣菜头一边说:“他工作上的事我向来不管的。” 杜菲菲说:“你怎么知道是工作上的事?妈别说我没提醒你,像我爸这种实权干部,外面不少女人排着队的投怀送抱。” 杜夫人就无动于衷地说:“谁爱投就投好了,当我多稀罕。反正不耽误我做杜太太就好。” 杜菲菲的想法显然和她妈不一样,她从小就觉得妈妈生活的方式太无聊,在她眼里简直有点可悲,所以暗下决心将来绝不重蹈覆辙。 “妈你难道不后悔这么支持爸爸工作,结果现在连他的人都见不到了?有句话叫:悔教夫婿觅侯爵。我可要管好我们家苏乾,我老公就知道疼我,在家陪着我就好了。” 杜太太说:“换工作的事,是你的意思还是苏乾的意思?” 杜菲菲说:“他才不想换,都不知道图什么!” 杜太太说:“那你这件事办的不好,还是别跟你爸说了。何况X院的工作不错,多少人花大钱都进不去的。何况我听说院领导挺重视他的,将来到一定的时候你爸爸再帮忙运作下说不定是可以做上院长的,你别做傻事将来惹他恨。” 杜菲菲就又挑起一肚子的抱怨。 杜太太见她态度如此,不禁叹气,“早知道这样,你当初又何必找苏乾?他一看就是精明能干事业心强的人,怎么可能围着你一辈子把事业放一边?” 杜菲菲嘴上说:“好男人不是自己修炼出来的,都是好女人训练出来的。我就是要改造他成为我理想的好男人。” 然而她心中也不禁怅然——当初自己为了苏乾可是机关算尽,才得到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结婚那天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日子,可是这才过了三年,怎么日子就过成这样了? 她味同嚼蜡地拨着饭粒,回想和苏乾的前尘往事。 杜菲菲是在读警校三年级的时候,在和隔壁医大搞联谊的时候认识了身为学生会长的苏乾,然后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接下来就是热烈的追求。 也许最开始的时候喜欢的是苏乾身上那股浓浓的精英气质,英俊的外表、温和内敛的脾气、出色的组织工作能力都让她着迷。 在那之前她喜欢过很多人,有丰富的倒追经验,可以说是手到擒来,没有不拿下的。所以她自信地在第三次见面便开门见山地对苏乾告白说:“我对你很有感觉,你做我男朋友吧。” 苏乾愣了下,不过随即委婉地拒绝了。 杜菲菲放下豪言壮语,“我说要你做我男友,你就一定会成为我的男友,既然这样,我们就都干脆点!其实做我男朋友还是很合算的,约会的时候我会埋单,不要求你给我买贵的礼物,还有我长的不难看,我爸爸是市局的杜志军。” 苏乾不是迪都市的土著,也不是警察系统的,不知道杜志军的大名,猜想也许是个厉害人物,可是这个显然没有给他很大的震撼和触动,他还是语气委婉但是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杜菲菲就叹气,“真是麻烦……不过如果太简单的话也没什么挑战了。苏乾,那我现在正是通知你:我要追求你!”然后她带着言情女主角的光环,扬长而去。 杜菲菲的追求比想象中还要艰难,无论是围追堵截还是礼物战术都不能撼动苏乾的意志,她甚至逃课跑到医大来旁听,专门坐在苏乾身边,歪着脑袋看着他,说:“我这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么?” 苏乾一边唰唰记笔记一边说:“不会死,会生不如死。” 杜菲菲就笑了,“我又发现你一个有点——你很幽默嘛!我喜欢。” 苏乾也拿她没有办法。 杜菲菲小时候言情小说看多了,觉得自己就是为爱向前冲的冲关达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什么也不能阻止她获得一份独一无二的爱情。直到遇到苏乾,她感觉到这世上也许真有一些是事情是神佛和金钱都无法办到的——比如说让她得到苏乾的心,比如说让倪端离苏乾远一点。 那时候她就注意到苏乾身边有一个不能忽略的存在——倪端。 想起倪端杜菲菲心中就下意识地回避。 这几年来,他们夫妻来从来没有提起过倪端,可是她能感觉到倪端一直在他们家里,阴魂不散。 苏乾对她的态度始终有几分保留——也是为倪端保留的。 她记得第一次在苏乾身边看到倪端的样子,她立刻就警觉起来,也许是倪端长的太过漂亮,也许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也许是因为倪端看他的眼神实在令人不悦,充满了嫉妒鄙视和不屑,而看苏乾的眼神又太过炽热,想不警觉都不行! 如果不是顾忌着在苏乾面前要保持一点大小姐的矜持,她恨不能当时就剜下倪端的眼睛——比她爸级别低的人里面还没有敢当着她的面这么拽的!也没有敢跟她抢男人的! 可是,还没等她去找倪端给他个教训,倪端却先找上门来。 “能不能请你不要再纠缠乾哥?”倪端开门见山地说,然后又说苏乾正在争取保研,课业压力大,并不准备在近期考虑交女朋友,让她省省什么的。 杜菲菲冷笑,“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杜菲菲。” “那你知道我爸爸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 难怪他敢来单挑,杜菲菲看他简直有点好笑,不知者不罪,她决定还是先礼后兵地讲讲道理。 “我喜欢苏乾,我追求他,关你什么事?你算干嘛地?!” “我和乾哥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他,你这样做之会让他很困扰。他不会喜欢你的。”倪端说的淡定而坚定,这让杜菲菲有种被轻视的感觉。 “他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你?!——不要告诉我你们是那种关系!”她一想到这点还真是略微吓了一跳,听说是听说过,不过自己看上的男人是这个还真是有点看走眼的感觉。 倪端漂亮的脸孔略有动摇,然后说:“不是。乾哥只是我哥。” 杜菲菲冷笑,“我告诉你——就算你说你们是那种关系,我也不打算把人让给你,凭什么啊?!你以为你是谁?不知天高地厚的小P孩!我看苏乾的面儿,今天就不撕了你,赶紧给我滚!” 倪端看看她,也冷笑了笑,“看来我不必担心,你这样粗俗,乾哥怎么会喜欢。”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杜菲菲,她冲上去,用在警校学的格斗技什么的把倪端一顿揍。 倪端打不过她,很没种地哭着走了。 “我一定会告诉乾哥你打我!”——他说。 对他这种孬种小学生似的的告状威胁杜菲菲自然不屑一顾,只得意于自己揍的过瘾,没想到倪端果真孬种地去告了状,而苏乾果真大为震怒,郑重地对她表达了语气强烈的拒绝,那之后就对她视而不见,刻意回避。若不是杜菲菲曲线救国从苏乾研究生要投奔的导师那里走关系,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 就是那个时候杜菲菲向他爸杜志军说有苏乾这么个人,自己很喜欢,“就是这个人了,我将来要和他结婚!”越是得不到越能勾起杜菲菲的斗志,她甚至单方面认定这份还没开始的感情将是她最后一次恋爱。 杜志军知道这个女儿的男女关系一直不稳定,可是听到她的结婚宣言还是吃了一惊,拉下脸来问:“是个什么人?” 杜菲菲说是医大的高材生学生会长如何云云。 杜志军听着还像个正经人,便脸色稍霁,“你们到什么关系了就要结婚?” 杜菲菲就有点泄气了,“我追的他,还没追上呢,现在人都不理我了。” 杜志军就笑了,“我女儿也有追不上的人?听着新鲜,我哪天倒要会会。” 过后杜志军让人查了查苏乾,满意地发现这次他女儿的眼光竟然不错,于是有心撮合,提前跟医大打了招呼,由那个导师向苏乾透露杜家的好意。 苏乾正在争取保研的关键时刻,可上可下的时候,自然不敢拂了学校系里恩师的意,几乎是在组织出面的情况下才勉强“原谅”了杜菲菲,重新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杜菲菲委屈地说:“我不就是打了你的一个小弟吗?再说他是个男的,就打几下又没打死,有那么罪大恶极吗?你这个人来真是……重友轻色,我喜欢!” 苏乾正色对她说:“倪端是我最亲近的人,青梅竹马的弟弟,比所有人都重要,你不要伤害他。” 杜菲菲就趁机拉着他的手臂头靠上去笑说:“好好好,我向你道歉。我以后再也不伤害你身边的人。” 杜菲菲当时就预感自己一定会食言的,因为和苏乾最亲近的人迟早是自己,倪端是个早晚要铲除的眼中钉肉中刺,是她恋爱道路上最绊脚的绊脚石。 第25章 权利的证明 … 杜志军的电话一个劲地响,杜菲菲打了好几次电话催他回家,不情不愿地他只得放弃今晚上包下时锦年的打算,起身穿上裤子回去。 杜志军一见到女儿就被迫听了一堆女婿的不是,什么工作狂、冷淡、不体贴诸如此类的控诉。 杜志军听着有点不耐烦,截住她的话头,“你想怎么办?离婚?” 杜菲菲呆了下,想想,别扭地说:“谁说要离了?还没到那个地步。我就是烦他工作忙点。” 杜志军嗤笑了下,他心里清楚男人工作忙和心里有老婆并不矛盾,可是当着老婆和女儿的面他也不好这样自爆其短。 杜菲菲说:“你给他换个工作吧,清闲点的。” 杜志军说:“换工作你说的清楚,好工作不是一下子说有就有的,要多方运作,还要等机会。再说他当时削尖了脑袋要留校进X院,现在怎么说想动就动了?” 杜菲菲说:“我还不是为他好,那破工作太累了,当院长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像你一样更忙,都没有自己的生活了。” 杜志军心想等到像我这样就充分知道权力的好处,才算是有自己的生活。 他提点女儿说:“在这个社会上男人要想在外面干出点名堂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要想不操心,学学你妈怎么做个好太太,享享清福不是很好。”说着他甚至拍了拍做在身边杜太太的手以示伉俪情深。 杜太太对这种作秀兴致的肌肤相亲生疏到有点不自然。 杜菲菲就还不答应,闹着让她爸爸一管到底。 杜志军虽然一肚子男盗女娼,但是确实就这一个女儿,从小也是宠着长大的,很多时候是骄纵了些,拗不过只好先应下来,只说要慢慢办,等苏乾博士毕业再定。 然而姜毕竟是老的辣,杜志军对苏乾心存疑虑,第二天便让人去查苏乾最近的行踪,查回来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他这看上去温和顺从不敢走啊此的女婿最近竟然频频出入七月流火,并且和里面一个叫倪端的鸭子打得火热。真是咬人的狗不叫,他简直想当场叫人把苏乾拉去打死弃尸! 倪端,杜志军咀嚼这个名字,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耳熟得紧,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他手边放着一张苏乾和倪端会面的偷拍照,凭着一个多年战斗在公安战线上的老人民警察的职业判断,他对这鸭子做了一个初步的分析——打扮风骚入时、一身风尘气、看着还有几分危险的气质,杜志军觉得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叫倪端的青年。 杜志军自己也是七月流火的地下客户之一,可是却从未留意里面还有这样的货色,否则的他自己倒想亲自给剪个彩什么的。 他马上交人查倪端的底,不出半小时,倪端在公安内部网上的公民信息就已经摆在杜志军的桌面上了。 打开倪端的履历,一张清秀的刑满人员释放时在社区等级的照片映入眼帘,杜志军那被埋没的记忆一下子苏醒过来,这个鸭子……竟然是当年苏乾的那个相好! 想起来了!那个男孩似乎确实是姓倪的。 像倪端这样的漂亮的男孩轻易使人难忘,杜志军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初见他时的惊艳,他和杜菲菲坐在车里,他女儿给他指点,“就是那个白衬衫牛仔裤,走在苏乾身边的那个,他叫倪端,老是缠着苏乾,我看他就是那种男小三,老是和我别劲,要拆散我们……他、他忽然喝苏乾的水!他们居然喝一瓶水!不要脸!” 杜志军耳朵里听着女儿妒妇一样的啰嗦,心思却全被这个新发现的叫倪端的发光体给吸引住了,不辍眼地看。 一个男孩子的皮肤居然可以这么白皙,脸上的轮廓居然可以这样流畅,举手投足居然可以这样勾人,他就像西西里美丽传说里被女人的美俘虏的小男孩一样,脑子里瞬间屏蔽了男孩身上的所有衣料,他用炽热的目光捕捉他的肢体,他在他眼里无所遁形美丽不可方物。 杜菲菲在一旁使劲推他,“哎呀爸!你有没有听啊!我恨死那个倪端了!你要替我出头给我做主!你帮我对付他!让他离苏乾远一点!” 杜志军眼睛瞄着倪端,却说:“我看你对那个苏乾还是放手吧,他和这个叫倪端的关系不一般,也许真的那个。他喜欢男人,就不会真正喜欢你,你就算将来跟了他也不会得到他的心。” 杜菲菲说:“苏乾当然喜欢我!我们俩都正式好上一阵子 !他不是同性恋,他亲口跟我说和倪端没有什么,只是出于照顾他这么多年的惯性。不过是倪端混淆了爱情和友情,利用苏乾是个滥好人这一点把着他不放!苏乾在我和倪端之前左右为难,快被逼疯了。幸好他遇到了我,我会拯救他!” 杜志军叹气说:“姓苏的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凡事要多问几个为什么……” 杜菲菲说:“爸,你这个职业病又犯了吧!人在你眼里就没有没毛病的。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信他。我信苏乾说的对倪端放不下又拿不起的感觉,这不是爱情,他和我之间男人和女人才是爱情!我这么做是在帮他。” “你要怎么帮?” “我就是不知道才找老爸你给我撑腰啊~”杜菲菲扑在他肩膀上摇了摇撒娇,“我不能再直接出手了,上次他揍了那小子几下就被苏乾给记恨了。倪端这贱货还有点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德行,不跟他来点硬的是不行的!”说的咬牙切齿眼里有几分狠厉。 杜志军说:“你是想让我找人修理他?” 杜菲菲说:“让他休学个一年半载的,这期间我正好就和苏乾发展下不一举两得么~” 杜志军摆摆手,“你这个孩子,怎么脾气这么粗鲁。揍人不好,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杜菲菲说:“那老爸你说要怎么办?反正我是交给你了,这个倪端太碍眼了!我要让他消失!” 杜志军不觉嘀咕着:“是非常碍眼啊……”钉在眼里就拔不出来的碍眼法。 杜志军记得那一阵子就像着了魔一样,得空就自己开车偷偷跑到医大找个角等待倪端的身影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一阵春风拂面春暖花开,到处都是春的气息。 他上次有这样一种晕头晕脑的状态还是在十七八岁刚上警校那会儿,发情的对象是睡他上铺的那个很文静秀气的兄弟,他不动声色地跟他成为好朋友铁哥们,每天脑子里满满的都是那点事,激动兴奋又莫名羞耻,每晚躺在被窝里死盯着上铺的床伴累得手腕酸麻也无法消弭那种仿佛随时喷薄而出的欲望,有段时间他怕自己真的一个控制不住做出自毁前程的事情。 值得庆幸的是,不止一人对那哥们抱有这样的下流想法,而捷足先登的是隔壁寝室的一个家伙。据说事发地点是在深夜无人的浴室,隔壁的洗着洗着突然兽性大发就把上铺的给扑倒了。 得知这件事的杜志军不知是该懊悔还是庆幸。 毕业后他结婚生子组建家庭,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把对同性的爱慕抛诸脑后,一切步入正轨,直到他二十年后见到倪端,他心底里沉睡的野兽被唤醒,当年未来的实施的罪行未来得及满足的欲望在蠢蠢欲动。 所幸,他现在不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了,成年人比及少年的方便之处便在于——他可以用合理的手段采用合理的方法合理地发泄自己的欲望,躲在被窝里那种悲惨的事情他再也不打算做了。 之后不久,医大传出盗窃案,从案发到侦破不到四十八小时,抓获嫌疑犯正是在医大二年级就读的学生倪端。 杜志军是从医大这一片发的迹,不少他的心腹部下把持此地,他选了几个忠心会办事的来处理倪端的案子,在背后操纵事态。 原想倪端这样没的学生仔吓唬几下也许就会招供,然后杜志军再出面英雄救美。岂料倪端竟然死不认罪,事态胶着起来。 办事的警察来请示,“办”还是“不办”? 杜志军想想倪端那标志的小模样,还是有点舍不得辣手摧花的。于是他提前出面,屏退左右,在审讯室里单独和倪端“谈”。 倪端被手铐铐在椅子上,身体不自然地哆嗦着,据说他已经快十个小时没吃没喝没上厕所,生理上正在忍受折磨。耀眼的白炽灯打在他身上脸上,看得清他额头上的冷汗。 杜志军的心里又瘙痒起来,此刻的倪端在他眼里脆弱而剔透,像跌落在泥土里的艳丽花朵,让人有碾碎的欲望。他点起一支烟慢慢地欣赏起来,一寸寸地视奸着无辜的少年。 “放了我!我没偷任何东西!”倪端反反复复地说的就是这句话。 “我是杜志军,你可能听说过我。” “我没有偷任何东西!” “办案子需要讲证据,现在证据对你很不利,”他突然有种想触摸倪端的欲望,于是站起来踱到倪端身后,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来回揉搓着,有点微微喘息地说,“你有那么好的前程,一旦沾染上偷窃的案子一定会被退学,我不忍心看着你这样一个好孩子毁掉,我是想来帮助你的。” 倪端仰起头,看见一个长的庄重威严的大叔凑得很近对他说着充满希望的话,他略偏下头拉开一点距离,“叔叔、叔叔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偷任何东西。” 杜志军就进一步低头弥补了刚刚那一点距离,“你偷,或者没偷,想要我相信你没做坏事就要看你怎么做。” 倪端难受地扭着,不解地看着他,“我要怎么做你们才肯相信我?” 杜志军把一根手指按在他嘴上,来回摩挲着,“其实你是个幸运的孩子,你有一张很漂亮的脸,真漂亮……”他情难自禁地凑过去亲倪端的嘴巴。 倪端吓坏了,尖声叫着,努力晃动着手铐想要挣脱禁锢。 然而审讯室的门一直没有打开,杜志军很想学电视里的坏人说一句“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他本来不想很猴急似的在这里做下什么难看的事情,毕竟外面还有他的老部下守着,可是倪端这小妖精太会勾人,勾得他一时兴起。 此时在他身下即将被蹂躏的人是倪端又不仅仅是倪端,仿佛还带着二十年前上铺兄弟的份,这让杜志军血脉贲张,发情似的把倪端按在椅子里没头没脑地轻薄。 就在情欲如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杜志军却突然感到脸颊一阵剧痛,原来倪端惊恐至极下一口咬住他的脸。 杜志军捏着他的下巴才把自己的脸救出来而没被咬掉一块肉,恼羞成怒之下他当面一拳打到倪端脸上,对方立刻就翻着白眼昏死过去,同时下面有异味传来,这种状况下他失禁了。 杜志军大觉晦气,皱眉捂着脸从审讯室里出来。 手下不敢多问里面的事情,只是请示事情要怎么“办”。 杜志军厉声说:“该怎么办怎么办!好好办!这种小毛贼不伏法天理难容!” 他丢下这句话掷地有声,然后就走人了。 自己独处的时候照镜子看自己脸颊上的牙印,深觉懊恼,他现在不是无权无势的警校学生了,不是不敢吃不敢动的孬种,如果连一个倪端他都睡不成还要权力有什么用?! 耐心等了一天之后,终于传来倪端认罪伏法的消息,他带着得逞后的得意再次坐在倪端面前。 只是短短的二十四小时,而这个孩子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里面有死亡的阴影,杜志军见多了这种眼神,心里明白他已经吃过苦头,应该变乖了。 这时候他伸出橄榄枝,对着即便是脏乱差的倪端也还是不嫌弃地一如既往地用看毛片一样的心情看着对方,点上一支烟,“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倪端沉默,他已经认罪,就像死了一般,无话可说。 “我是杜志军,你大概听说过我。”他轻松地暗示。 倪端微微动了动,他抬起头,死一般的眼神晃了晃,大概杜志军这个名字终于在他的记忆里亮起,“杜……你是杜菲菲的……爸爸?”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为你摆平这件事,只要你听话。” “是杜菲菲叫你这样做的!”倪端激动起来,“她这个坏女人!!乾哥一定会来救我的!!我恨她!我恨你!!如果我出去一定会报仇的!!”他歇斯底里地发作起来。 杜志军突然心里很不舒服,并且觉得倪端和上铺的兄弟一点都不像了,只是一个乳臭未干骨头硬的小孩而已,并且现在脸上表情疯狂狰狞,已经没有一丝一毫可爱的光环。 他沉着脸,熄灭手中的烟蒂,“那好,你就等着你的乾哥来救你好了,他是你的救世主。”他轻蔑地看着眼前这个不懂事的孩子,为他错过真正救世主而感到怜悯。 第26章 软弱的妥协 … 倪端认罪后,学校舆论一片哗然,他是多年不遇的杰出人才,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已经发表多篇论文,被数名导师相中将来要收入门下,现在也只能为他的诡异行径扼腕,并且由此而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全校规模的关于“先读书还是先做人”的思想教育活动。 苏乾是始终也不相信倪端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他没有理由,没有动机,没有任何不妥的迹象,他偷尸体干什么?他又不是医学变态,又不能卖给包子铺! 他为倪端的事情多方奔走,学校方面却不肯出卖支持,只说铁证如山,校方无法包庇,若要找门路只能从警局入手。 可是警局那边苏乾也是一点门路都没有……不,其实是有的。这时候唯一能求助的就只有一个杜菲菲了。 杜菲菲当然早知道此事,也曾经对他爸表示说对倪端出手略狠,这样他的前程就全没了,等于毁了他一辈子。 杜志军说:“按你那种揍人一顿的法子才是妇人之仁。不毁了他,你的苏乾就永远心里都有他,即使你们将来结婚,他们也会纠缠不断,后患无穷,你想要那样的结果?” 杜菲菲就无话可说了。 杜志军进一步点拨她,“这还不算完,你要让他们在心理上做一次彻底的告别。” 杜菲菲不解,她爸爸就解释给他听,“要想办法让苏乾做证人,指证倪端。这样他们以后就再无瓜葛了。” 杜菲菲虽然心里有点不落忍,可是想到他爸爸说的后患又觉得该当如此。 “可是苏乾怎么会去做那样的证呢?他对倪端好着呢,现在还托我把人弄出来。” 杜志军笑说:“这件事情你不需要再插手,我自有办法。” 杜菲菲崇拜地说:“爸爸你真是我的好爸爸,万能的爸爸!” 苏乾没想到等来的不是杜菲菲的门路关系,而是学校安排警方找他谈话,说鉴于他和倪端之间一向亲密的关系,倪端的偷窃行为和他也脱不了干系,如果不能证明他的无辜,那么不久就要立案起诉。 苏乾彻底慌了,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自己和倪端并没有那么亲密,一切都是子虚乌有,即使是和倪端对证也可以。 警察方面的人对视一眼,话锋一转,说和学校方面核实过,觉得苏乾平时的品行没什么问题,这很可能之是倪端的一面之词,现在只要他肯写个材料,把平时倪端生活中的一些可疑之处写出来交给组织,足以证明他的立场就可以了。 从校办出来苏乾再怎么样也猜想到自己和倪端是落进一个陷阱里了。可是他们只是两个涉世未深的学生,从未与人结下这样的仇怨,那个人要毁了倪端……不,已经毁了倪端,现在还威胁要毁掉他,代价是要他和倪端划清界限,甚至出卖倪端…… 想到这里,那个加害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杜菲菲!只有杜菲菲!没想到杜菲菲一直挂在嘴边的“她爸爸”竟然真会做出这种阴狠毒辣的事情,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杜菲菲想要独占他。 想通这一切的苏乾心惊肉跳,懊悔不已。他因为自己一时的贪心,想借杜菲菲的力量达成一点实际的方便,又或者他是真的想慢慢和倪端拉开距离,最后他还是要结束男人之间不该发生的孽缘,和一个女人恋爱结婚组建家庭。 他一时舍不得倪端,也舍不得杜菲菲,他游走在两边,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他知道自己在玩火,可是从前的他觉得火玩的好便是一种魔术。 其实倪端已经发现了他和杜菲菲在交往的事情,他曾经多次让他想清楚。 倪端说:“我不是逼你非要选择我,我只是要你有一个选择,如果你要那个女人,我……我就叫他嫂子,我会给你做伴郎,我会忘了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 苏乾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是他想着迟早是要结束这不伦的恋情,可是听到倪端说会忘掉他又莫名心痛。他会情不自禁地抱过倪端,像从前那样摸他的头发,安慰他,亲吻他他沾在睫毛上的泪珠。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怜爱和珍惜。 他会说:“也许我们有一天会分开——人和人迟早都是会分开的。不过我不希望是现在,现在我只想抱着你,珍惜你。” 听了他这样的回答,倪端就会反手抱住他,在他怀里委屈地哭。 于是他再一次挽留了倪端,事后也会再一次唾弃自己的犹豫不决。 他们对外一直以兄弟相称,只有两个人独处的时候,那份长久酝酿的感情才会自然地流露出来。其实早在倪端初中二年级的情欲萌动的暑假,他们就已经发生了超越友情的事情,床单也滚过了,心也交了,可是他最后连一点点保证都不敢给倪端。 是他对倪端要求,绝对不可以对外人透露他们之间的关系,倪端也一直遵守这个禁口令,即使和杜菲菲争风吃醋也从未在这方面走路口风。 可是不说不证明杜菲菲不会脑补不会介意,苏乾只是没想到,她会做出这么毒辣的事情。更恨自己玩火自焚,更害了倪端到如此地步。 他气冲冲地去找杜菲菲,质问她为什么要搞这么多事情来害他害倪端。 杜菲菲自然百般抵赖不肯承认。 苏乾脸色苍白,点头说:“好,谁都不是傻子,我没想到你心这么毒,你以为害了倪端我就会跟你在一起?……我们结束了。” 杜菲菲瞪着他说:“你就为了一个倪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把我开除了?你脑子有病吧!” 苏乾不再理她转身就走。 杜菲菲丝缠住他,不让走,都带了哭腔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不想和你分手。” 苏乾冷笑,“我不会和一个心肠这么狠毒的女人过一辈子的。你太可怕了。你的家庭你那个厉害的爸也太可怕了。我招惹不起,我躲还不行吗?!”铁了心地要甩开她离开。 杜菲菲眼见留不住人,发狠地大骂:“苏乾!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我还就告诉你!这事是我爸派人查的,你能怎么样?!在道德上是你先对不起我!跟我玩脚踏两只船?!你也不去问问我是谁!我爸是谁!我没连你一起弄进去就算看得起你了!还是说你死也要和倪端那男小三一起死?!你这么想他我成全你!有本事你现在就滚!滚了就别再滚回来!!” 苏乾捏紧的拳头在颤抖,他简直想杀掉这个嚣张的毒妇,可是力量却一点点从身上流走,最后他无力地松开拳头。 杜菲菲就走过来,试探地拉起他的手,“我们不要吵了,我知道你很生气。我刚刚也生气才那么说的。我爱你,我会对爸爸说让你没事的。你相信我。” 苏乾有点干涩地说:“……你能不能和你爸爸商量下……不要追究倪端了。他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再也不见他。” 杜菲菲就笑了,“我相信你。”她投入情郎的怀抱,满足地叹气,“公安局又不是我家开的,很多事情都要走程序的,这事我说的也不算,我爸现在说的也不算。我唯一能说的算的就是保住你。” 苏乾颤抖着手抬起,他有种掐死女人的欲望,可是最后那双充满杀意的手却落在女人的肩膀上,感觉起来竟像个温暖讨好的拥抱了。 苏乾的举报材料整整写了两天,在落笔的时候倪端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眼前走过,稚嫩的倪端、依赖他的倪端、飞扬着青春的倪端、优秀的倪端、天才的倪端、让人心生嫉妒的倪端…… “对不起,端端。我实在没办法……原谅我。”他觉得心在哭泣,在滴血,并且这份忏悔悲愤无人可以分享——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单独见过倪端,直到四年后一个秋日的午后倪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变成了一个迥然不同的人。 苏乾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够再得到倪端的原谅,还能用这双手拥抱他的身体。再见面倪端身上连一点点缺点都不见了,那些曾经让他拼命抑制的令人嫉妒的天才都磨灭了,只是个需要人拯救的火坑里的失足男子,何况他表现得如此不计前嫌,如此通情达理。看着就像火,不但温暖,而且还吸引人奋不顾身地靠近。 人就是有这点贱脾气,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越是不能碰触的禁忌存在就越令人垂涎。现在在他的眼里,身为夜店男公关的倪端比家里那位悍妇可爱上一百倍。 他忍不住偷偷地和倪端交往,总是想给他打电话,听他的声音,听到声音就更想见到人,可是倪端不让他去七月流火找他,说对他的影响不好。 “何况我也不想让你为我花钱。”倪端笑眯眯地说,“我们可以在店外面见。” 苏乾的心里软融融的,他的倪端知道心疼他,不像杜菲菲,只会嫌弃他赚的钱少,轻视他的工作。 苏乾知道自己再次走在钢丝上,再次玩起了魔术师的火焰。他知道这样危险,这样不对,他甚至还知道如果杜菲菲这次发现自己和倪端的接触,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为了倪端的身家性命,为了自己的远大前程,他知道于情于理自己也不该再和倪端纠缠不清了。也许自己应该偷偷给他一笔钱,让他上岸做点小生意,然后两人尽量减少见面。 所以说性格就是命运,命运就是这样一次次地把相似的命题摆在他面前,无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他都无法彻底割舍,果断决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同样的错误。 然而就在他彷徨犹豫是否该从这温柔乡里抽身而出的时候,几天后倪端却抢先提出“分手”。 “乾哥,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电话里倪端的声音听起来恐惧而无助。 苏乾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怎么了端端?是谁欺负你了?” 倪端哽咽了半晌,呜咽着说,“没、没有……乾哥,你不要来找我,就当我已经不在了。再见了乾哥。”然后就挂断电话。 苏乾就疯狂地给倪端打电话,每次都被挂断,最后甚至整个地关机。 他担心极了。 而放下电话的倪端这边其实是无所畏惧的,他冷冷一笑,挑眉问杜志军,“杜厅,你看我很给你面子了,你还满意吗?” 杜志军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这个精神面貌大异从前的青年,眼见他变脸像翻书,心里有点痒。他曾经对还是男孩的他一见钟情,现在却奇妙地对这个流落风尘的他又动了心思。 只是倪端变,他也变了,位更高权更重,那种猴急的事情他也做不来了。这次就算要睡也要让这个鸭子自己主动爬上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倪端。”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是想着要报仇才回来的。” 倪端笑说:“那杜厅你怕吗?” 杜志军冷笑,“你觉得我应该怕吗?” 倪端说:“我觉得你不应该怕,怕的是我。我真怕你动动手指头捏死我,就跟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 第27章 杜志军也笑说:“那怎么会,这是个法制社会,我这个人是很讲道理的。只要你遵纪守法好好做生意,不去打扰我女儿的家庭,我这个人是很宽容的。” 倪端垂了垂眼,“谢谢杜厅宽宏大量不和我计较。” 杜志军说:“不是不计较,是不值得计较。你是什么我再清楚不过。别以为现在包你的人能永远罩得住你。丁家背景是够硬,可是他家的孩子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上面的斗争也是很厉害的,今天在上面,明天就会下来,而且是摔的很惨。时锦年就是个现场的例子,我也不是没玩过。都是一个样子地——”他拖着调子踱着步子走到倪端身边,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揉了揉,俯身暧昧地说,“你不过是他床上一个随时可以踢下去的货,你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 倪端一瞬间身体僵硬,他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被逼供的审讯室,被禁锢在椅子上任人宰割,杜志军的嘴脸他一辈子都忘不掉,他恨不能现在就抽出藏在身上的刀结果了这个老不死的。可是不行,杀了他太便宜他。 比仇恨更加恐怖的就是疯狂,倪端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一点点地瓦解,他怕自己最后会失控,最不顾一切地诉诸暴力,那么之前的一切隐忍也都失去了意义。 他怕极了自己的疯狂,怕到哭出来,哭道泪流满面。 杜志军倒是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搞什么鬼。 他是听说倪端在监狱里已经神经不大正常了,然而总疑心他是在使苦肉计。 现在看来,如果一个人真的演戏到这个份上,那么很可能他连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疯了。 看来传言不虚。 他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一个疯子的话,谁会信?一个疯子的仇恨又值几个钱?一个疯子的味道不知是怎样的…… 杜志军掂量,要毁掉一个下贱的男妓随时都可以,所以不如等到尝过他的滋味之后再下手。 他露出一个笑,和蔼地拍拍倪端的脸蛋,“你怕什么呢?你现在是丁牧遥的玩意儿,我怎么也会给他个面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看你怎么做了。” 倪端泪流满面摇摇晃晃地从第N层大客户房出来之后肖桑不放心他的情绪,让人带他到办公室,岂料进了办公室倪端的眼泪已经干了,神情自若,一点也看不出刚刚还如丧考妣满眼惊慌疯癫的样子。 肖桑给他泡了杯咖啡递过去,不禁慨叹,“你到底是疯了还是没疯?” 倪端说:“有什么区别?”呷了口咖啡,摇头,“你这里真的就只有速溶咖啡而已啊,可惜了你这个人。” 肖桑说:“我这人应该怎样的?” 倪端正色说:“你应该弄一整套咖啡机在这里,不不!把咖啡换成茶,用一套古董瓷器,招待最上流社会的嫖客,这个房间门口挂一块牌子,就叫‘鸭执事的下午茶’。” 肖桑差一点噗出去,“你……真是疯了。” 倪端就得意地笑。 肖桑说:“不过就算疯的,你也算是个妙人——我还以为你的仇家是杜志军,遇上他会很麻烦。不过现在看来倒不用太担心你,多半你有自己的打算,也应该能全身而退吧。” 倪端说:“你怎么知道我和他有仇?” 肖桑笑说:“这个店里的很多事情我都知道,何况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他是你为数不多没有自荐珍惜的厅级干部了。而且你之前对他也多有避忌,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有意向他隐瞒了你在这里的存在?” 倪端托腮笑说:“你为什么要帮我?”他嘴巴虽然在笑,可是眼神却没有,隐约闪烁着算计,“我最近一直在想,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肖桑耸肩,“这个是我的爱好。” 倪端冷哼,“你是要我相信帮助手下的鸭子是身为鸭头你的乐趣?” 肖桑说:“差不多吧——或者可以说,我是在实现年轻时的理想。” 理想,从一个鸭头的嘴里说出来有几分违和的感觉,令倪端不禁一愣,“……这可真是一个、有点奇怪的理想……我以为鸭头和妈妈桑的理想一般不会是赚钱或者安排手下人多接点客什么的。” “也有人的理想是那样。我稍微不同一点,不过不是很好吗?” 倪端想了想,倏然而笑,这次是真的笑,“确实很好。因为有你这样的鸭头,我突然觉得这家店不总是那么黑黢黢的,这个行当也不总是粘腻令人作呕的。还有那些论文,也不总是显得那么可笑了。” 两个人心情还不错地面对面坐着喝咖啡,气氛简单而轻松。 苏乾赶到七月流火后,到处向人询问倪端的下落,后来他被带到一间像办公室的房间,而倪端正挤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可怜极了。 苏乾快步过去双头抬起他的脸,“端端你怎么了?” 倪端惊慌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慢慢地沉淀下来,然后大颗大颗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他嘴一瘪,哇地哭出来,扑到苏乾的怀里,“乾哥~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恰巧在办公室里还没来得及退出去的肖桑目睹了整个过程,不禁对倪端出神入化的演技刮目相看。 从听说苏乾到开始,倪端就匆忙喝完剩下的咖啡,抹抹嘴说:“不要意思,肖桑我还有剩下部分要收收尾,借你的地方一用。”说完就不客气地往墙角一坐,半分钟后就进入了那种惶惶不安神经兮兮的状态了。 他不仅入戏快、入戏深,最重要的是——他已经跳跃了用表情用肢体来演戏的段数,他直接用眼神、眼泪、鼻涕,甚至用整个灵魂来演绎。如果这仍然不算人格分裂而属于演技的一种,那么凭他的演技问鼎影帝也不是不可能。 肖桑不禁为手下员工的多才多艺而喟叹。 摇摇头,他识趣地把舞台留给主角,悄然离开,离开的时候他略同情地看了眼心疼地抱着倪端安慰的苏乾,心想——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了……唉,鸳鸳相抱何时了。 然而令肖桑意外的事情再次发生,前后不过十分钟,苏乾便脸色苍白如丧考妣地从办公室只身离开。 肖桑处理了点别的事情回来正好看到他离开的背影,走进去时,倪端已经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呃!这家伙,不仅是入戏快,出戏更是快啊!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人才!绝对的人才!那些假哭和假戏真做的演员跟他比弱爆了!! 肖桑忍不住好奇了,“你跟他说什么了?就是人生反转剧也没有转的这么快的吧?” 倪端伸了个懒腰,“没什么,我就跟他说,他老丈人在局子里把我给办了,然后把我丢监狱让整个监狱的犯人排队上我。他就受不了跑了。” “……你说真的?” “假的。” “……那他为什么吓跑了?正常不是应该留下来陪你,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 倪端耸肩笑说,“这个要问他咯。” 肖桑摆手,“算了,当我没问。我对别人的秘密不感兴趣。” 倪端笑眯眯地恭维说:“就是!不对别人的秘密感兴趣,只对别人的愿望感兴趣的鸭头才是最可爱的鸭头。” 苏乾到家的时候等待他的不只是妻子杜菲菲,还有他的岳父杜志军。 杜菲菲见了他就埋怨,“你干什么去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爸都在这等你一会了!你再忙还能忙过爸?!赶快点!爸有话对你说。” 苏乾脸色苍白地坐在岳父面前,眼神不知该放在何处。 翁婿两个平时便不是很亲近,只是苏乾从未像现在这样眼神飘忽,态度疏离。 杜志军熟习犯罪心理学,认定他是典型的做贼心虚。 他面上越发和蔼地说:“菲菲你这个脾气要改,苏乾是你的丈夫,他工作忙了一天,你要理解他支持他。不能说一些不尊重人的话,你要多学学你妈妈,她的涵养比你好。” 杜菲菲就强嘴说:“是呀,我不随我妈,我随我爸。” 杜志军又笑着批评了两句女儿,然后单独把苏乾叫到书房,俩人关上门说话。 杜菲菲就在客厅看电视嗑瓜子,耳朵支着听里面的动静。不过房间的隔音太好,她什么也听不见。 杜志军对这个女婿其实是颇为不满的,他自己是个男女通吃的,却不想女婿也是这一路的,可是杜菲菲被他惯坏了,只能爱谁是谁。 他这次正式找苏乾谈,核心思想有两个—— 第一,绝对不可以对不起杜菲菲,否则后果自负。 第二,绝对不可以和倪端有任何接触,否则后果同上。 并说“这些事情菲菲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我不能容忍自己女人的家庭被不名誉的第三者破坏。” 苏乾结结巴巴地解释,说自己和倪端只是故友重逢,谈不上交情,也不是那个关系。 杜志军睁一只闭一只眼地给他台阶下,“我当然知道你这个孩子厚道,不会和他那种人有什么瓜葛——我想你已经知道他现在的职业了吧。” 苏乾无语点头。 杜志军叹气说:“不是我妄下评断啊,倪端这个孩子,我看着,心术不正。他一直对当年那个案子耿耿于怀,这次他找你大概也说自己如何无辜又受了哪些苦。” 苏乾更加心绪烦乱,不知如何是好。 杜志军叹气,“可是,我劝你不要相信他的那一套。我干警察这一行这么多年,基本上看人是不会走眼的。如果本质是好的,即便是一时糊涂误入歧途,最后也会迷途知返;反过来如果一个人心术不正,即使给他康庄大道最终也会下道。刑满释放人员那么多,为什么偏偏他要选择做那一行?是活不下去了啊?年轻人,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去出卖淫!”摇摇头,“可耻可悲可叹!”这三个排比字眼力透纸背。 苏乾不自觉地双手十指交叉,指节泛白。 杜志军凝神看他,皱眉说:“他不会跟你说了什么污蔑我的话,而你又相信了吧?” 苏乾紧张地抬头瞥了他一眼,矢口否认。 杜志军说:“我想也是,他做的事情意图已经很明显。” “……意图?” 杜志军皱眉,“难道你觉得他是为了和你再续前缘?——实话讲,他不过是想回来报复。报复的对象就是当年涉案的人员,也包括你。” 苏乾脑子一片空白地看向岳父。 杜志军指出,“你不会忘记自己曾经写过的那份材料吧,虽然那东西并不是决定性的证据,不过对倪端的心理上的影响想必会相当大,他不是从此之后再也不肯见你? ——凡事要多问几个为什么,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几年后的这个当口出现?为什么他突然就不计前嫌来找你?——你是聪明人,不用我说什么你该懂的。” “我、我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现在他正被包养着?包养他的又是谁?——说起来还是有点来头的,是军区丁家的公子,现在经商,生意做的很大。军方的人物,我也惹不起的。”他冷笑,“据说这位丁少在某件事情上很有些特殊的癖好,而倪端为了笼络住这个金主可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他觉得有些太过露骨的话不要在晚辈面前说。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苏乾也不想知道了。 “所以说你们这些孩子的想法总是太简单,丁牧遥会为了他而对付我吗?即便是他想对付我,就轻易可以做到?——真是儿戏!我这个人行的端做的正,自然是不怕的。”可是杜志军是不会放弃这个彻底做透他思想工作的机会的,又不厌其烦地说了很多关于倪端的恶形恶状。 苏乾知道岳父是再变相地威胁他,如果他不就此表态的话,情况也许会更糟,于是他不得不艰难地表决心,“爸爸,你说的我现在都知道了。我……不管倪端怎样,我现在是个有家庭的人,菲菲对我也很好。我现在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就是想对家庭负责任,在事业上有点建树。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杜志军宽慰地点头,“我知道你一直是懂道理识大体的人,当初我也是相中你这一点才把女儿嫁给你——说起你的事业,我觉得当医生固然很好,不过是不是工作节奏有点太快?菲菲说担心你的身体会吃不消。你看看有没有其他中意的单位,有的话我给你留意。” 苏乾心头一紧,干干巴巴地说:“爸爸,我、做医生是我从小的理想。” 杜志军笑说:“树挪死,人挪活。人在变,时代也在变,想法自然也要跟上变化的形势。这件事情你不妨放在家庭会议上和菲菲好好商量。” 苏乾惊觉自己竟然像一个上了贼船的旱鸭子,船上的人保留了随时可以因他的种种不乖顺而踹他下去的权利。 他以为通过牺牲而得到的,其实并没有真正到手。 第28章 之后的几天苏乾没有和倪端联络,他觉得自己确实需要静一静,杜志军固然是个阴险的老狐狸,可是倪端究竟是否心怀仇恨也很难说。更兼后院起火,杜菲菲非要威胁让他失去职业前途。他努力捋顺自己的人生,然而一切如水中月、镜中花,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使自己身处这种险境的? 他对人生感到了彻底的惶恐。 他不去找倪端,倪端也不来找他,他们之间就此倒像是退回到从前老死不相往来的时候。闲下来的时候苏乾也在琢磨,倪端在做什么呢?是在刻骨地思念自己?还是刻骨地仇恨? 其实他还真是错的离谱,倪端暂时地把他晾在一边,全心全意地弄别的事情去了。 他用车拉了很多吃穿日用品去帝都郊外第X监狱,那里是他曾经奋斗过的地方。监狱的警官都认识倪端,见面和他打招呼,“又来看战友了?” 倪端笑着递上一盒好烟,“也顺便来看看政府。” 一派和谐场面。 和倪端会面的是他曾经的牢头,一个满脸凶悍的大块头。 倪端把东西什么的放在桌子上推过去,“龙哥,这个是孝敬你的。”又压低声音说,“酒我让王管教带进去,钱已经给过了,你接货就行。” 阿龙上下打量倪端,“你小子,在七月流火混的不错啊!细皮嫩肉的叫一滋润,看着一次比一次风骚。” 倪端笑说:“还要仰仗龙哥提携,要是没你的引荐,夜店的工作也轮不到我。” 阿龙就一脸淫荡,“我就觉得你小子是做这个的料,”啧啧摇头惋惜,“你说你在在里面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把你给拿下,反而和你做了兄弟?” 倪端说:“当然是因为龙哥你菩萨心肠。” 阿龙就笑,“放P!因为你是疯子,我不欺负疯子——你跟我说说七月流火里又来了些什么货色,我以前可是没少在那里快活,吴爷对我们这些手下人可是很大方。” 倪端知道龙哥的爱好,就挑了些丰臀肥乳的女人编排了几件趣事,把龙哥哄的开心。 会客时间结束的时候倪端说:“龙哥,过一阵子我会有个朋友进来,到时候希望你能帮我好好‘招待’他。” 龙哥说:“自家兄弟的事情没的说,你想让我招待到什么程度?” 倪端笑了笑,“我那个朋友长的也是不错的。” 龙哥笑骂:“你他妈的老子又不是多爱搞男人的屁股!再好看一是个带把的。” 倪端就笑,知道这个事他是上心了。 龙哥确实不爱男人,不过在这个单性的环境中,由不得他挑肥拣瘦,男人会被分成两种,可以上和不可以上。 倪端其实是感谢龙哥和这个监狱的,他从这里面学会了很多。从龙哥这些人手底下活下来,他才找到了和这个世界媾和的方法——上或者被上。他的大学是在这里完成的。 紧接着迪都市出了两件不算小的事情,三名警察几乎在同一个晚上失踪。 本来警察工作性质的关系有所伤亡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然而凑巧就凑巧在这三人在四年前曾在同一个警局工作——医大所在辖区的XX分局。这不免让人疑心是一起有预谋的恶性报复事件。 整个迪都市的警务人员动员起来,展开了全面地毯式的搜索,然而一无所获。随着时间的流逝,失踪警察生还的可能性在降低,就在营救行动陷入僵局的时候,一个神秘电话提供了线索。 最后,人们在一个废弃的机井中找到身负重伤的三人,从失踪被困到被解救,时间刚好四十八小时。 获救时他们各自攀爬在岩壁上,泡字几近没顶的肮脏积水中,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以至于每人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应激性精神分裂的症状。 从他们的胡言乱语只能简单拼凑出一个令人齿寒的故事。 他们三人参加从前一个老同事婚礼之后相约小聚,酒过三巡之后便觉意识模糊。醒来后发现他们已经置身不见天日的机井,机井离地有十米高,绝无可能爬上去。 头顶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那声音告诉他们,从现在开始就是一场死亡游戏,他们三人中就只有一个最后有资格从里面爬出来,而被淘汰的两人将会永远呆在这里,慢慢腐烂。 三人本来开始并不相信,也不打算任人摆布开始这个疯狂的死亡游戏。 然而那人从上面丢下来三个武器——手枪、棍棒和一把刀,和水——大量的水,从天而降的水,不顾他们三个人的惊慌挣扎哀求,那水足足放了有二十多分钟。 那个在幕后操纵了一切的变态只是简单地宣布,现在开始每过一个小时他会放一次水,四十八小时之后水将没顶,在那之前如果这场游戏没有一个赢家的话,那么所有人将失去资格。现在,他们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选择武器战斗,最后可以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去。 第二、保留自己的人性,不伤害彼此,全部死在这里。 其中一个警察不屈地向天嘶吼:“你这个变态!我们是人!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我们不会受你的摆布自相残杀的!” 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你也许以为自己是个人,可是你知道其他的两个人是否已经动了杀机?既然你们曾经联手杀害过别人,怎么知道两外两个不会联手先杀了你?” ……接下来的四十多个小时就是人性逐渐泯灭令人精神崩溃的黑暗时代。 事情报到省厅,高层震怒,下令彻查。 这天倪端正在给七月流火的员工做捆绑培训的时候被突然闯进来的便衣带走问话。肖桑试图通融,然而据说倪端涉嫌恶性刑事案件,不请问去好好喝几天茶是不够的。 倪端的态度却十分合作老实,本来还被高高地吊在上面受苦受难的角色,他轻巧地翻了几下就挣脱束缚自己跳下来落入法网了,几乎是专业杂技演员的水准。 他揉了揉手腕对肖桑说:“头儿,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来。你帮我跟丁少说一声,晚上就不回去陪他了。” 肖桑不想他还有一身这样的功夫,转念一想自己确实不用多操心了,只说一声保重。 丁少知道倪端被带走的消息后并不急着去捞人,倪端把他当成是护身符,可是护身符本身未必这样看待自己,这场游戏里他更想做壁上观,看戏的兴趣大过演戏。 倪端在警局里受到了“殷切”的照顾,刑警里的精锐轮番上阵想让他承认三个警察是他伤的。 倪端的态度却十分油滑,想来他在监狱里跟“政府”打了三年的交道,软硬虚实的招数使出来得心应手,必要的时候装聋作哑装疯卖傻,连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也一时拿他没办法,暗中也动了私刑,只往不显山露水处招呼,而倪端竟也生生受下,挨揍也不吭声不咋呼,嘴角还挂着一丝嘲讽的笑。 在警局里被审了一天一宿之后倪端还是活着被放出来了,被没收的手机交到他手里不出一分钟就有电话进来,是丁牧遥祝贺他重获自由。 倪端说:“丁少你好狠的心,现在才捞我出来——我都怀疑我是你捞出来的吗?按照规矩他扣我这么长时间也该放了。” 丁牧遥笑骂:“你他妈心里有点数行不行,我不打招呼你死里面几个来回了。你这个死M在里面不知道多快活吧。” 倪端叹气,“谢丁少关照——我说你罩得住我吧?” 丁牧遥说:“不好说,你看好自己的命,姓杜的真派人做了你,我顶多给你多烧个元宝上路。指我报仇可不能够啊。” 倪端说:“你啊,我还指望你给我续命,真是不够意思。” 他人刚出警局门口,等在一旁的两辆车上就下来几个人看样子是来接他的。 杜志军在不远处另一辆黑色轿车上看着,示意身边的心腹干警。 那手下说:“这些人是吴韵棠的手下。倪端出狱后就拜了他的堂口,据说引荐人是他的狱友阿龙。” 杜志军沉吟,“他和吴韵棠是什么关系?” 那手下说:“这个具体也说不好,他应该不是吴爷手下什么重要的人物。” 杜志军冷哼,“就是重要也没什么,我们要吴韵棠交个把人谅他也不敢不给。” 他有此自信,便潜人把倪端叫过来问话。 倪端听来人在他耳畔低声说有请,那一双猫一样的眼睛便遥遥望过来,他旁边的人似乎劝阻他不要犯险,然而倪端还是毅然走来,开门上车。 “杜厅你也来接我?客气了。” 车厢里此时就两个人,杜志军的心腹在外面把风,倪端的兄弟在不远处瞭望。 杜志军在副驾的位置上从后视镜冷冷看着嬉皮笑脸的倪端,“我只问你,那三个人的事是你做吧。” 倪端眨眨眼,“你们认定了是我,我也没办法。” 杜志军说:“你不想说也没什么,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永远闭嘴。” 倪端说:“杜厅,你火气未免太大。生气了?害怕了?” 杜志军缓缓回过头来冷然相看,“你这样是在挑战我的容忍度,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倪端说:“您消消气,我开玩笑的。该怕的是我,一直是我。我要是想报复,也就只能找找那三个虾兵蟹将出出气,气出了也就没什么了。至于您这尊大佛,我翻几个跟头也跑不出您的手掌心,我是偶尔有点疯,可是我不傻。” 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就这么大的胆量了,别的真的不敢了。 最后倪端被容许下车离去。 杜志军从车厢里看着他的背影,暗想,过一个阶段,等丁少那边稍微不那么碍事这个危险的人物他是无论如何都要除去的。 一个小小的男妓也敢和他叫板,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苏乾这两天也一直在为倪端担惊受怕,有人告诉他倪端又被抓进去,四年前的冤案再一次出现,他着实害怕倪端又一次身陷囹圄。 倪端出来的时候他没敢靠前去接,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包括不远处的那辆黑色轿车,他认得,那是岳父微服时候的座驾,里面的人想想就让他胆战心惊,看着倪端上车他的紧张的要死,真怕那车绝尘而去,倪端就此人间蒸发——杜志军要想做到这些非常简单,谁会去查他? 好在倪端后来安然离开,然而苏乾知道倪端的生命已经有危险。 这让他抛开对倪端的提防,转而为他的安危坐立难安。 他痛定思痛,觉得该和倪端谈谈。 见到倪端的时候,他似乎仍旧惊魂未定,呆呆地看着空气中的某点,虚弱苍白地对他笑。 苏乾心中一痛,不管怎么说毕竟那个是他从小带大的人,不仅仅是曾经的情人,还是朋友,是弟弟。 “端端,我知道你的苦……可是你还是、别想着报仇了。你斗不过杜志军的,你走吧。至少你还可以活下去。” 倪端说:“乾哥,谢谢你为我考虑,不过我回来不是为了报仇的……我是为了可以见见你,和你说上一句话,我是担心你。我可以一走了之,那你怎么办?” 苏乾尴尬地把目光放在别处,“我、还好……杜菲菲对我还没有彻底厌弃。” “那要是她厌了烦了怎么办?我怕他们父女俩联手祸害你。我就是前车之鉴……乾哥,我们一起走吧!” 苏乾心中一热,然而他知道自己不可以这样冲动,他摇头,“端端,我们的人生不像自以为的有那么多选择。你那么聪明,你离开这里坐什么都可以。我却不行……我除了做医生什么都不会。别走吧,越远越好,忘了我,忘了曾经的一起从新开始,你还可以的。” 倪端摇头,“我?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多选择。”他拉开衬衫,露出赤裸的胸膛,白皙的皮肤上青紫交加,看得苏乾触目惊心,作为医生他知道这是承受了怎样的酷刑。 “你看到的只是我所受的伤害的一部分,在警局里,他们……”他哆嗦着说不下去,“他们还给我拍了照片……乾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一行吗?因为早在四年前杜志军强暴我的时候我就没有了尊严。因为如果我不躲到那里他会一直……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可是有杜志军在,他就不会让我活。我就是他的一个污点,一个想办法要抹下去的污点。” 苏乾霍然站起来,他不想再听下去,现实太残忍荒诞,他急匆匆地冲出去。 倪端慢悠悠地系上口子,暗骂对方懦夫,他可是为了效果更佳而自己把自己还揍了一顿呢。 希望接下来的剧本进展顺利。 而实际上接下来苏乾做的事情大大超过了倪端的预期,简直是超常发挥。 他先是收到了倪端在疑似审讯室的地方受调教的照片,惨况空前,然后晚上又因为和杜菲菲的不和谐而受了顿数落。 “你是不是不行了?你不是医生吗?有病就给自己看看嘛。” 苏乾木头一样躺在床上,觉得身心疲惫到极点。 而杜菲菲并不体谅他,反而进一步下了诊断,“我看就是你工作太累了。我看还是得换。对了,忘了跟你说,我今天给你报名公务员去了,明天咱们去买书,你先复习下,等到省考一过,想到哪个部门就凭咱们挑。” 苏乾的头快爆炸了,倪端的果照,杜菲菲咄咄逼人的话语,杜志军老奸巨猾的脸,他要被所有这些围剿至死了。 深夜,倪端从丁牧遥的床上跳下来去接手机,苏乾在电话里呜呜咽咽地哭,“端端,我该怎么办?……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他身边的床上躺着被他掐得昏死过去的杜菲菲。 倪端赶过来的时候,苏乾干坐在床边,杜菲菲一动不动地横躺在那里,脸色铁青。 “乾哥……”他试探地走过去。 苏乾看到他来,试图惨笑,然而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无助表情,“是她,是她一直在逼我……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倪端握住他的手,安慰,“我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都是这个女人的错——她死了吗?” 苏乾摇摇头,“还没死透……现在我们要怎么做?要分尸吗?”他想起害怕来,牙齿直打战,六神无主地看着倪端。 倪端搂住他的肩膀,“这样不行,这样我们就会彻底完了。她爸爸是警察头子,无论我们做的多么干净都会有纰漏,我们跑不掉的。只要杜志军在我们就谁都跑不掉。” 苏乾咽咽口水,“那么我们现在就去他家,趁他不备,杀了他。” 倪端摇头,“杀了他,然后还要杀他老婆,也许还有邻居。乾哥,我们杀不了那么多人。这条路走不通。” 苏乾结结巴巴地说:“那、那要怎么办?” 倪端耐心地劝他,“我们把她送去医院,然后你去自首吧,乾哥。” 苏乾连连摇头,“不,我不能去自首,我不能!那样也是死!杜志军会要了我的命。” 倪端说:“不会的,我不会让任何人要了你的命,我来保护你,乾哥,你信我吗?” 苏乾看着倪端的眼睛,惨笑,“我信……我现在除了信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120和110同时感到,倪端分别送他们夫妇来上了不同的车。 就在第二天,以苏乾的名义发出的举报信进了纪检委的信箱,信件内容涉及公安厅杜志军的收贿受贿结党营私私生活腐化等多项罪名。 上面对这次举报十分重要,盖因举报人是杜志军的女婿,实名举报的威力自然不同一般,何况之前还发生了一桩家庭人伦惨剧,似有内幕。 省里对此案件十分重视,鉴于案件的特殊性,专门从外省调取了部分精锐势力,拉了三车皮的特警和专家来,成立的专案组,几天之内,几乎是摧枯拉朽地将此案件办成铁案。 一个月后,迪都市第五中级人民法院对杜志军案进行一审公开宣判,杜志军因犯受贿罪,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强奸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同案受审的杜志军的妻女因犯受贿罪营私舞弊罪等,各被判刑。 其女杜菲菲因精神受创致精神分裂,被省精神疾病中心收治。 杜菲菲的丈夫苏乾伤害罪名成立,因举报有功而减轻刑罚,仍获刑两年。 一切尘埃落定,倪端去看守所看望苏乾。 第29章 … 铁窗内外的两个人如今身份对调,立场迥异。 苏乾不是傻子,那份内容翔实只等他签名的举报材料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准备出来的,他在这场报复的游戏里充当的不过是倪端的一颗棋子,或者他也在倪端的报复名单上。 他惨然一笑,“端端,谢谢你这个时候还能来看我。” 倪端也礼貌地笑了下,“应该的。乾哥你在我那个时候也不是故意落井下石的,我知道。真奇怪,最近我总是想起咱们小的时候你带着我玩的那些事情,其实你当哥当的挺好的。” “……可是我不是好情人。” “嗯,不好。你太懦弱、自私、脚踏两只船。不过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各自为犯过的错误付出代价,这就够了——何况我爸被我气死的时候你还代我照顾了一阵我妈,直到她跟我姐出国……我想,她们现在应该挺好的。” “……你该去找你的家人。” 倪端摇头,“不找了。她们早当我死了,我也当我自己死了,借尸还魂的把戏不好玩,也就是来唬唬你。”自嘲地笑了笑。 “……前天是你的生日,虽然有点晚了,还是说一句生日快乐,端端。” 倪端正色看了看苏乾,摇头,“我说以前的倪端已经死了,没有生日。如果有的话,就是杜志军和你进监狱的日子。现在我才感觉自己又活的像个人了。” 苏乾黯然点头,“如果这样能让你感觉好受,我……” 倪端打断他,“现在说这些漂亮话有什么用,”叹息,“或者如果你这样说能让自己感觉崇高一点就不妨说,不过抱歉我不想听。” 苏乾强迫自己振作似的大力揉搓了下脸,强笑道:“端端,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恨的背后是爱,我知道你之所以这样做都是因为爱我,我背叛了你的爱,所以我甘愿受罚,只是我坐完这两年牢之后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经历了这么多我才发现你始终是我心里的那个人,我不想再错过你了……” 噗—— 倪端失态地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简直笑到前仰后合,勉强控制下来,肩膀犹自颤抖不已,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对不起对不起乾哥,我一时间觉得——噗——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我真的要担心你的未来了,你马上要去一个很黄很暴力的地方,像你这样的软脚虾孬种一定会被艹个半死,两年后你出来还不知道是死是活,活着也不知道松成什么样了,居然还在这里谈什么情爱——乾哥,你醒醒吧,你是去坐牢,不是去度假。” 倪端的笑容渐渐凝固在嘴角,成了一个绝佳的冷笑,“乾哥,你看清楚我——”他抬手把一侧潋滟的长发撸到后面,露出整张肃杀的脸,那一道从眉骨划到耳际的疤触目惊心,他一点点沿着向下摩挲,“这里,是我自己用折断的牙刷划的,趁着他们在我面前论资排辈商量谁先谁后的时候,我得到机会毫不犹豫地就给自己毁了容。可是这还不算完,有了这道疤也不能让我安全起来。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洗澡,每天把自己弄的脏兮兮,一身的跳蚤虱子,每天痴痴呆呆疯疯傻傻,一个月内我瘦了二十斤,只剩下一把骨头,到了抱着会做噩梦的地步才算安全。”他的手停留在自己的耳珠上,拨弄着,“不过到那个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差不多疯掉了。如果不是想着杜志军、杜菲菲和你。我也许真的就嘭的一下——不见了。” 苏乾的眼泪落下来,他不断擦着眼角,“……我不知道端端,原谅我……” 倪端耸耸肩,“我原谅你了。现在,我可以从这个漫长的噩梦中醒过来了。现在,是你噩梦开始的时候。只是你觉得我还会再爱着一无所有一无是处的你吗?” 苏乾抓住最后一点希望,“你说过要我信你。” 倪端苦笑,“乾哥,你知道我曾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期盼你来拯救我吗?——你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人不要把自己的全部希望放在任何人身上,除了自己,现在我把这个还给你。希望你多懂得一点做人的道理。去吧,苏乾,去坐两年牢,你就什么都懂了。” 苏乾忍不住哭出来,这眼泪里包含太多,他哭得难看。 倪端回到丁牧遥的别墅收拾行李,他其实没带什么进来,几件没地方放的衣服,主要是回来和主人道声别。 丁牧遥正躺在摇椅上喝红酒,电视里放着猫和老鼠的欢脱动画场面。 见倪端回来,就招呼他,“哟,肖恩克的救赎来了。你这次可算是报仇雪恨脱胎换骨了,怎么打算金盆洗手了?” 倪端给他斟酒笑说:“丁少你真是开玩笑,难道我会真的不自量力地以为是我那点点手段扳倒杜志军的?没有你,没有最近的人事变动,我不过是以卵击石。” 丁牧遥乜斜着看了他一眼,“行啊!原来你心里什么都明白着呢。小瞧你了。” 倪端笑说:“其实不管有我还是没我,杜志军这次都死定了,新来的那位对他不满这个是他自作孽,与我无关。至于他惹到丁少你,则是更是他多行不义,人品问题,更与我无关。” 丁牧遥笑说:“我有什么理由看姓杜的不顺眼?” 倪端说:“这可考到我了,我又怎么知道你们那个圈子里的内幕?不过姓杜的做的坏事太多了,比如说落井下石竞拍某个落魄少爷的初夜权啦,比如说出手太狠把人做到三天不能下床啦。像他这种权利的暴发户不知道谨言慎行,不清楚自己的门第身份,迟早是要落得这个下场的。” 丁牧遥轻笑说:“我本来想把你放在身边的,不过现在看来你有点太过聪明了。” 倪端端起酒杯碰了丁牧遥的杯子一下,“叮”的一声清脆,“我这只是小计谋,不是大智慧。这杯我真心实意地静丁少,人贵在相处,相处之下我才发现,原来丁少你是难得的聪明又够朋友。谢谢丁少这段时间的照顾。” 丁牧遥不正经地笑,“舍不得我?爱上我了?” 倪端笑说:“这个真不敢。” “你接下来要去哪?” “我么,自然要回去七月流火。” 七月流火,灯火辉煌之地,肖桑开始了和平常一样忙碌的夜晚。 倪端包月结束回来销假,顺便辞职。 肖桑知道他得偿所愿,已经没有呆在这里的理由了,也不强求。 七月流火,铁打的营盘流水的鸭子,小鸭子们有所求而来,无所求而去,理当如此。 只有一个肖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坚守,成了麦田的守望者。 两杯咖啡,一段沉默。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么——头儿你觉得我适合做什么?” “我觉得你很聪明,做什么都还凑合。或者你可以去混娱乐圈,苦是苦一点,不过凭你的天赋倒还可以指望熬出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有那方面的人脉,给你引荐下也是举手之劳。” 倪端笑说:“肖桑果真以助人为乐为本,连我的后路都替我想到了。”鼓掌,“不过,其实我另有打算——我答应了吴爷事成之后去继续完成学业,当然是在地下医院里深造,学成后回来这里做帮派的专属医生。当然了,我也不是全无选择,我将来希望能够在整形这一块有所成就,给那些想改头换面重新开始的人一个机会。” 肖桑不禁赞叹,“真是不错的梦想嘛——你能这么快找到新的人生目标真是可喜可贺。” 倪端笑了,发自肺腑的,“是肖桑你教我的,人活着就要有梦想。这次我选一个积极点的,活起来的感觉也会不一样吧。” 肖桑喝了口咖啡,突然想起来什么,正色说:“那如果以后我介绍人去你那里做个拉皮、打个肉毒素玻尿酸什么的能不能打折?” 倪端放下咖啡正色说:“没问题,打个八点五折怎样?” 半年后,肖桑接到一个日本来的跨国邮包,拆开看一套相当贵重的古董茶具,附着一张开,上面写着——“鸭执事的下午茶”。 肖桑一边用茶具喝着咖啡,一边慨叹地想,“……真是个乱来的家伙!” 第30章 这一章内容和不行里陈建林夜店部分有重合哦 韩旭是个后知后觉的,他是在倪端离开七月流火之后才听人家热烈传诵他的复仇故事。他听的一愣一愣的,又努力回想了下倪端的音容笑貌,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他们之间的交往接近于零,只打过几个照面,连话都没说过。倪端看上去漂亮高傲又有几分危险,说实话韩旭对这个类型的是心有余悸。他之前EX出轨的对象十有八九是这种类型,连他亲弟弟也是如此。 所以他现在见到这种漂亮弟弟一般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可是没想到那样的倪端竟然背负着一段如此沉痛的仇恨,神奇的是他居然还能秣马厉兵地报仇雪恨了。 这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估计他出狱之后就只能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最后自己默默地死去什么的……韩旭对倪端除了佩服就只剩下佩服了。 在肖桑办公室的沙发上喝咖啡的时候韩旭忍不住对肖桑表达了自己对倪端的钦佩之情。 肖桑说:“你如果想复仇也完全可以,关键是你想不想。” 韩旭低头喝咖啡,口对鼻,鼻对心,想了想,觉得自己并不想复仇,或者说无仇可报。他心里也许有怨有不甘,却不认为那是恨。 他摇头,“别人的故事只能由别人来做,我做不来的……” 肖桑也只是随口撩拨他一下,回答亦在意料之中,转换话题说,“既然这样你也可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在事业上更精进一些——最近店里想派几个英语底子不错气质好的人去英国进修,怎么样?你有没有这个意向?” 韩旭对于一个夜店会派留学生这种程度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要说留学生,就算是交换生他也是信的。机会虽好,可是他确实没有去的打算。 他摇头说,“谢谢肖桑给我进修业务的机会,只是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 肖桑力劝说:“你家小孩如果可以请人帮忙照看下,我建议你还是暂时牺牲下陪孩子的时间,反正也用不了三两个月,基本上算是速成了,不像泰国那批要一两年的周期。就事论事,主要是我觉得这个业务很适合你的气质,你学成后回来收入会高很多。” 提到钱的问题韩旭略有犹豫,然而他衡量了下还是不想离开孩子太久,于是婉言拒绝。 可是他又实在需要钱,鼓起点勇气说:“其实我今天是想跟肖桑申请一件事情——我这个月的出台率不怎么高,我想能不能……”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样子。 肖桑说:“你想让我多给你做点推荐?” 韩旭忙否认,“不是的。我、我是说在我没有客人点名的时候看看能不能在店里别的部门打个短工,比如门卫、保安、后勤、保洁什么的……我、我想尽量多赚点钱,等到小乖身体条件可以了尽快给他做手术,眼看过一两年他就要上学了。” 肖桑表示可以理解,“世道不好。现在物价涨成这样,除了你家小孩的住院费,生活费这一块负担也很重吧。我觉得这事可以,反正客人不多的话你闲着也是闲着,如果有人点你,你随时回来开工就好。不过这事我还需要向老板请示,也要其他部门负责人同意。” 肖桑肯通融韩旭已经是千恩万谢,回去等通知不提。 没想到隔了一天肖桑就跟他说上面已经批准,哪个部门随时需要人手就会来通知他,“岗位工资和津贴会按小时打到你的月薪里,月底发放。”肖桑对他确认了下。 于是从这天起韩旭倒成了七月流火的一个大忙人,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身份在门卫、保安、后勤、保洁之间变换,置物柜里放了几套制服随时更替。 如此数月,已是隆冬。 这天晚上华灯初上,七月流火开门做生意,韩旭被保安组长借调去在门口引导车辆进出。 因为是烟花胜地,这里就连保安的制服也非同一般,是厚实笔挺仿将校服的大衣,十分打扮人,但凡身材稍微说的过去的一上身便生生多出几分英气。 韩旭也许是在这里淫浸日子多了,对外表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注意,他对这身保安制服的好感度颇感。其实男人多少还是有点军人情结的,韩旭这辈子差不多是不可能正式地参军入伍保家卫国了,不过穿着这身仿军装的制服在鸭店门口COSPLAY下的瘾还是可以过的。 因此虽然外面温度低,可是他倒不讨厌这个活,尽职地给每一个来往的车辆指明方向。 一位客人下车后看了他两眼,说:“你不是里面坐台吗,怎么又跑来当保安了?” 韩旭看了看他,认出这位是曾经打过交道的某位,恍然说:“你不是彦先生的……”上次只记得挨揍了,忘了对方叫什么名字了,为了掩饰尴尬而特意解释说,“嗯,其实我在店里的位置是机动的,赚的是岗位工资。我的客人并不多,干呆着也浪费一个工,哪个岗需要我就到哪个岗,多赚一点是一点。” 陈建林点头,“还是三十岁以上的人工作态度踏实啊,我手底下不少年轻人就很浮躁,无论交待下去什么工作他们都觉得好像屈才了似的。”想想自己和一个流动性鸭子不好说多,于是就随便又说了一两句应付,进了店里。 陈建林进包房的时候气氛已经很high了,晋波把场面弄得不小,六七客人,也大多非富即贵,看出来经常出入这销金窟温柔乡,有些陈建林认得有些眼生得很。而亮点却在这里的侍应生,身材相貌自不必说,身上只点缀着非主流三件套——领结、丁字裤、黑色鞋袜。而这几样只能勉强叫做饰物而不是服装,身体表皮的百分之九十都暴露出来,大片的活色生香。 除了在澡堂子陈建林从没集中见过这么多屁股,而澡堂子里也不可能同时出现这么多高质量的屁股,他第一时间竟感到十分之惊悚。 晋波招呼他过去,光腚侍应生仪态大方地送上一杯红酒,另一人在他身后给他温柔地按摩头部。晋波说:“红酒是自家产的——最近刚在F国南边买了个酒庄,现在那边也不景气,价钱比较合适。你品品如何?” 陈建林多年和F国人打交道,也算修炼过这一套,当下也评头品足似模似样地说了一番,赢得了客人们的青眼,现在“上流社会”的人兴这个,玩个酒窖收藏,买个把酒庄啥的就意味着不止是不差钱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啥也不差。 陈建林说:“晋大老板你这品酒会办得挺别致的,我还是第一次被这么伺候。” 晋波说:“我也是听说七月流火新引进了这么个主题业务,请大家来鉴定下这里的服务水准。”说着随手摸了摸旁边一个少爷的屁股,像摸一块大理石雕塑。 旁边一个客人说:“我之前在腐国也参加过一个类似的聚会,那边有专门的光腚男仆公司,专门组织租赁服务,没想到国内这么快就跟风了。” 晋波闭着眼睛说:“是这里的鸭头有胆识有远见。” 陈建林适应之后也逐渐放松下来,眼光在众多高素质的屁股之间流连,挨个在心中打分,发现并没有特别的偏好,反而是这样近距离面对那个硬邦邦的部位有点扫兴。想起来,确实,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和彦清以外的男人发展过超出友情以上的关系,对男人的屁股不感兴趣也是自然。 总之,过不了一会他就专心闭眼,细细品酒。 所幸,酒确是好酒,细细品仿佛能尝到里面浓缩的F国南方灿烂阳光的味道。之后其他客人也开始纷纷祭出自己的藏品,陈建林也不像正式品酒那样只让酒在口腔里打个转就吐出去,而是悉数下咽,不知不觉就觉出后劲来,有点上头。 晋波和客人们酒喝到正酣,有点忘形地抛却了身份的矜持,对三件套男仆上下其手猥亵起来。 陈建林眼不见心不烦,闭眼装醉,晋波说:“你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怎么?对这一批少爷没兴趣?” 陈建林说:“是不怎么样,都不对胃口。” 晋波一勾手,旁边一位少爷弯下腰附耳过去,屁股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冲着陈建林,隐约还在中间沟的位置露出一点丁字裤的黑色绦带。陈建林转过头去,有点怕他偷偷放屁什么的。 那裸仆得了吩咐听话退下,不多时穿着体面的鸭头走了进来,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得体地说:“晋先生有什么需要?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意见?” 晋波指指陈建林,“陈老板对这里的人不满意,肖桑,你可不要藏私,有什么像样的人才都领来给陈老板选选。” 肖桑殷勤而不失体面地微微躬身说:“不敢藏私,我已经把这店里素质最好的一批全部赶到这里,他们上岗之前都送到英国做了专业而全面的培训。至于这位陈老板……”他别有深意地笑说,“大概家里有个感情很好的人,不大习惯出来玩乐。” 陈建林自然记得不久前为了彦清“闹出轨”的事情而把刚才那个谁给揍了的事,不过对于这鸭头的记性如此精准还是刮目相看。 晋波笑说:“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这位陈先生已经和之前的那位分手,正是适合出来散心的时候,你既然这么洞察世情,那么就帮他物色一个合他口味的来,他是我的客人,麻烦你费心招待好。” 肖桑说:“晋先生你客气了……”他略一沉吟,他努力回忆了下之前有过两面之缘的彦清,不知如何下手。 陈建林摆摆手说:“老晋你就别折腾我了,”他指指在场的屁股们,“口味太重。” 晋波坚持说:“出来玩就是要放开些,你看大家不都乐在其中?” 陈建林无奈地看看其他人,觉得不做点什么是有点扫兴,多年的职场习惯使他下意识选择从众,虽然明明没有那个意思——突然心思一动,“那我自己点一个旧识吧,就上次那个——那个,我记不得叫什么了。” 肖桑明白了他说的是韩旭,迟疑了一下,笑着说:“已经有客人点了韩旭,他正在坐台,不好意思,陈老板,要不我给你找个更出色的?” 陈建林说:“哦?有人点他?他不是在楼下停车场看车吗?难道是我看错了?” 被拆穿的肖桑不退反进,咳了声,“陈老板,我不想让他来坐你的台是有一番考虑的,你懂我的意思。” 陈建林说:“上次是误会,你叫他来聊聊天,我不会怎么样的。” 晋波说:“原来老陈你不老实,这里面还有故事,既然是老相好,那就更要请进来叙叙旧,肖桑,请你给我个面子?” 晋波的面子是很大的,肖桑掂量了下陈建林,觉得他未必会为上次的事情怎样,既然他已经赔钱了事就说明不想得罪七月流火。于是微微躬身应下。 晋波别有内涵地笑看陈建林。 陈建林懒得解释,再说这种事对男人来说并不算难看,若说起来有的时候简直像伤疤对于士兵的意义一样,是无名的勋章。 说笑间,韩旭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保安的帅气制服换了身坐台的休闲装,果真按陈建林的吩咐没有光腚啥的。 陈建林酒喝开了,到这时便打开话匣子唠叨起来,“……我们是不分手不成了,他跟我闹成那样!你知道我对他是怎样。”韩旭多少也算个知情人,甚至还是某个重要场合的见证人,于是就成了倾诉对象,陈建林对他BLABLABLA地说起来。 韩旭虽然觉得自己知道的不过就是那天被绑在卫生间期间和之后的见闻,未必就是事情的全貌,然而他素来与人为善十分客气,觉得不管什么样的关系,以分手告终都有几分可惜,对疑似借酒消愁的客人有点同情,在一旁安慰了几句。 陈建林算是遇到知音了,更加BLA起来个没完。 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醉掉不受控制了,然而为时已晚,在某一点之后的事情他就全然不知了。 第31章 与《不行》60-62章内容严重重复看过的千万不要点进来哟 陈建林在熟悉的宿醉感中迷迷糊糊醒来,头疼、四肢沉重、口干舌燥,种种的不适最先占领了他的感官,然而实在是太渴了,他挣扎着爬起来。 面前凑过来一杯水,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咕咚咕咚一口灌下去,然后才猛地思考如下的问题:这里是哪里?以及——旁边的人是谁? 脑子里有一大片的空白,他努力集中思维,断掉的记忆和迟钝的反应让他无法对眼下做出合理的认知。 穿着酒店款式白色睡袍的韩旭善解人意地解释说:“昨晚你醉的厉害,好像……好像把我当成了彦先生拉住不放,后来……” “……后来?”陈建林喉结急速动了下,觉得头更晕了,几个模糊的片段突然出现在脑子里,连忙低头一看,果然身上连非主流三件套都不剩,而韩旭睡袍遮不住的地方则有一些可疑的痕迹。 陈建林瞬间石化了,下一个念头是——我果真进一步堕落了!这场面不管怎么看都是昨天酒后嫖鸭了! 韩旭其实是不愿意和客人酒后算账的,好像有点趁人之危赚钱的意思。可是很多时候同事嫌喝醉的客人麻烦,就纷纷有技巧地躲了,把麻烦丢给年纪最大脾气最好的他。而糟糕的是那些晚上胡天胡地胡搞的客人一旦早上酒醒,看到他这样一个样貌平平又有了点年纪的人脸色就更不好了,悔意直接摆在脸上。还曾经有个客人骤然翻脸,拒绝付钱来着。更不要提眼前这个客人之前更有过对他暴力相向的记录。 韩旭是既为难又害怕地站在离开一点距离的地方说:“其实我是不想的,肖桑也不放心,是晋老板说什么也要我照顾你,连钱都是他垫付的。” 陈建林心里恨晋波多事,他是巴不得自己跟他一样无所不为天天闹心年年闹心一辈子闹心的。他咽咽口水,“内个,昨晚……我们……嗯?” 韩旭见他没有翻脸暴走,松了口气,大方说:“昨晚你一直叫着‘小清、小清’的,”下意识地掩了掩胸前的衣襟,“怎么也不肯睡,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说着也有点脸红。 陈建林努力回忆,那些模糊而快乐的记忆像梦一样闪过,他当时好像真的以为是和彦清……酒后乱性就是这种吧!他的心都揪把起来,“啊?……”——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韩旭继续回忆说:“不过昨晚其实我们没有做到最后。” 不幸中的万幸,陈建林也稍微放下心,韩旭若有所思地说:“大概是因为不行吧……” “呃?!”陈建林的心又高高提起来,韩旭又笑笑说:“不过我的经验是人在喝很多酒之后一般都是不行的,不单是你。” 陈建林的一颗心啊,七上八下的,他只得讪讪地用被子裹紧自己,“胡闹胡闹,让你见笑了。” 韩旭就用略有点同情的目光看着他,摇头叹息,“没什么,你也挺不容易的。” 陈建林再度石化——那是什么眼神?为什么叹气啊喂!自己到底做了啥竟然得到了一个鸭子的同情?! 韩旭其实对他的情变始末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而且他相信陈建林是酒后真言,觉得他一个难得的好人,虽然脾气有时候差了点,但是对彦清没什么大的不是,落得这样的下场也为他唏嘘。 既然陈建林没有揍他的意思,那么先前被压抑的同情心就被激发出来了,鞍前马后很专业地服侍起来。 陈建林怀着复杂而灰败的心情洗了澡穿上衣服,又给了点小费,韩旭坚决不收,只说他怪不容易的,身上还是多留点钱,不要再这上面浪费了什么的。 陈建林再也受不了那善意同情的目光,匆匆走了,再也不想和这见过他最糟糕一面的鸭子有任何瓜葛了。 然而缘分就是你不想怎样偏要怎样的东西。 年后陈建林调职,不用拖着行李箱飞来飞去了,可是却加了很多本地业务,不得不更加频繁地出入娱乐场所应酬,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七月流火。 既然到了这里就免不了要点上一两个少爷小姐陪衬,陈建林想到韩旭确实是此处难得的老实人,索性一有应酬就让他过来帮忙,这样就算不小心喝多了也放心。后来点的次数多了,连他的助理都知道了他在这里有个“老相好”。 本来陈建林觉得自己对韩旭是没那个意思的,然而某次醉后不知道是眼花还是怎么的,居然觉得韩旭的举手投足令人莫名心动,就想趁着酒性就把这“老相好”的虚名给坐实了。 韩旭没想到他真能出手,稍微反抗了下,随即意识到这位是客人也就引颈就戮了。 然而陈建林的疯狂在摸到韩旭那软弱的部位的瞬间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推开韩旭。 居然会有这样悲哀的巧合——韩旭也和彦清一样“不行”着! 仔细看韩旭的五官并不觉得怎样,可能清新的程度还不及彦清……想到正在天涯海角外的彦清,他彻底冷静下来。自己大概只是在这鸭子身上发现了那似曾相识的影子,无论是气质、味道还是隐疾都很像的两个人。 “我到底在做什么?”陈建林扶额苦笑,这样的自己真是可悲。 现在的彦清正万水千山走过,遥不可及;而当下这个总是温吞笑着的老实人却是触手可及的,陈建林伸手过去摸他的头发,韩旭有点害怕又有点讨好地笑——笑容也是温吞无害的。 既然客人已经被自己给“吓”得酒醒,韩旭有点自卑地道歉:“对不起,我马上走。您好好休息。” 漫漫长夜,陈建林突然有了点聊天的兴致,“最近生意很好?” 韩旭老实地说:“呃……还好。” “你一会还有其他的活吗?” 韩旭摇摇头,“不过我迟一点要回去照顾儿子。”那就是不能留下来的意思了。 俩人之前一时无语,陈建林默默吸烟。 最后他把烟蒂掐灭,找了个现成的话题,“你好像……内个不行?怎么搞的?” 韩旭有点羞愧了,“啊,那个啊,呵呵。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建林又点着一棵烟,语重心长地说:“那个是病,不行就赶紧治,别给耽误了。” 韩旭说:“谢谢,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不耽误工作和生活就无所谓……哦,当然,如果客人觉得有点介意的话,我一般给打个五折。不过大多数人不怎么在意这个。” 陈建林说:“我倒不是说介意什么的,”他凝神远目吸烟,“我之前有不短一段时间也就这么凑合来着,习惯了。不过对你本身来说还是要早发现早治疗,治疗效果会更好。另外如果是精神方面的原因导致的就更要注意了,否则的话后果可能会很严重。”他这是现身说法,简直字字血泪了。 韩旭更抱歉了,因为自己身体素质上的缺陷勾起客人不好的回忆,他这性价比也太低点,简直是让客人花钱买难受么,“内个,彦先生最近还好吗?” “还行……不说他了,原来你还有儿子,多大了?” “五岁半了。” 俩人都是当爸的,一时找到了共同话题,说了会育儿经。等到话题一时断掉,场面冷落下来,韩旭就又有点起身要走的意思。 陈建林又说:“那孩子他妈知道你干这行吗?” 韩旭有点不自然地说,“不知道……她生完孩子就走了,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又一个破碎的家庭,陈建林自以为是地慨叹,“你为什么入这行?总觉得你之前应该不是做这个,半路出家吧?” 韩旭说:“嗯……确实……其实很简单,我没钱给孩子看病,这个单位效益不错,收入和工作时间也刚好能解决我的问题。” 陈建林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这种卖身给儿子治病的人,一时感慨:“你还真是挺不容易的。” 韩旭也深深地投给他一眼,说:“大家都挺不容易的。”得,他又同情回去了。 两个互相同情的人总归比较好沟通,之后陈建林更加照顾这个年长又姿色有限的失足男人的生意,不仅小费多给,只是聊天也像律师那样付谈话费。 韩旭过意不去开始不肯收,陈建林就说你拿着给孩子多买点好吃的,少接点活多陪陪孩子也行。韩旭也觉得这个陈先生可比第一印象强多了,竟真的是个不错的人。 有一次韩旭正工作的时候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孩子不明原因哭闹不止,正赶上客人正是陈建林,他二话没说,很仗义地说孩子的事是大事,主动提出开车送韩旭去医院。 在医院,陪同前往的陈建林见到了一幅父子相依为命抱头痛哭的感人场面,一时也被感动了,含辛茹苦抚养孩子的单亲爸爸什么的戳中他的泪点。 “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跟我说,我来帮你。”——冲动之下陈建林说了这样的话,过后也觉得自己孟浪了,简直像是要照顾人的宣言一样。他们不过是嫖客和鸭子的关系而已。 好在韩旭是个知进退的,没有因此而赖上他的意思,感激还是很感激的。 越相处下来陈建林越觉得和韩旭在一起呆着还蛮舒服的,毕竟这个人某些方面真的很像彦清,而他和彦清在一起半辈子,很习惯这个模式了。 因为贪恋这一点点舒服,陈建林有一天忍不住问韩旭:“你在七月流火的工作每个月能赚多少?” 韩旭算了算,“不一定的,底薪加提成,每个月都浮动。不过肖桑会体恤我家的实际情况,尽可能多地给我些工作,不一定是出台,之前你也看到的保安啦、散场后的清洁啦,每个月最少也会有一万多。” 陈建林觉得这个数自己也不是负担不起,于是提出说:“那我每个月给你两万包你怎么样?” “啊?”韩旭没接过长包的活,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的市价怎么算。 陈建林也没经验,只是说:“说是包下你,也不是非要你怎么怎么样,顶多在我闲的时候陪陪我,当然如果你家里事多,或者孩子有需要,你忙你的完全没关系,你看怎么方便怎么来。我一则是想帮帮你,再来我这样每次去七月流火点你出台,其实算下来一个月的费用也未必少多少。” 韩旭答应回去同鸭头肖桑商量下。 肖桑听了后眯眼看了看韩旭,“没想到你们是不打不相识——他这是打算和你长期交往下去?” “并不是。陈先生也就是说要包月,没有别的。” 肖桑说:“那你觉得他人品怎么样?” “他是好人,”韩旭叹气,“遭遇也让人同情。” 肖桑指出:“你居然还有力气同情别人……算了,你就是这种人。那个陈建林我再打听下,如果没有什么大毛病的话,你接个包月的活也挺划算的,毕竟他开出的条件还比较优渥,你也有更多时间照顾孩子。而且——”肖桑抱着肩膀微微笑了下,“也许这是你上岸的契机也说不定。” 韩旭一时有点难为情,“我、没想那么多……老板你不是说我做这行还挺有前途的吗?” 肖桑轻笑,“你难道也想做鸭头?”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块料。” “所以你还是从长计议吧,毕竟你做这行再怎么样也就是个年吃年用。不说钱的问题,以后孩子越来越大了,你怎么向他解释你的职业?或者,再具体点,你开家长会的时候遇到曾经的客人怎么办?” 这么一说也确实……当初说会红的是他,现在劝他上岸的人也是他,真是成也肖桑败也肖桑啊……不过韩旭相信肖桑无论说什么都是为他打算的。 正好赶上韩旭的儿子小乖要开始一个比较重要的治疗疗程,这么小的孩子医院方面也是建议家长多关心陪同,说这比什么药物都更有实效。韩旭就觉得应该答应那个包月的工作。 陈建林当天就问了他银行卡号,要把两万块打进去。 韩旭说自己这段时间可能要陪孩子比较多一点,主动提出包月费打个八折,够孩子的治疗费和他们爷俩生活费就可以了。 陈建林觉得这个人当员工的话老板多半还是放心的,至少是个不会偷懒,靠自己本事按劳取酬的,也就没和他过多地客气,暗想顶多以后在生活中多帮衬补贴他点。 他也说不清这种怜惜的心情是什么,总之和感觉舒服的人在一起做舒服的事情没什么不对,要不然他闲下来面对的也只是四面墙壁而已。 不久后彦清和景海鸥远赴南美散心,陈建林的心更加空落落的无处寄托。 因为实在太沮丧了,他打电话给韩旭,让他到家里陪他聊聊天什么的。 韩旭正带着儿子从医院出来要回家,不过也听出来陈建林的心情不是很好,有点犹豫。 陈建林说:“要不这样,如果你方便的话把孩子一起带来我这。” 韩旭觉得这样并不好,他从来不让孩子和客人见面,怕对孩子产生不好的影响,然而他又觉得陈建林的人品尚可信赖。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被包月的身份,至少要对得起人家出的那个钱,也就勉强答应过去坐一会,“不过、今晚不能……嗯那什么。”他提醒了下。 陈建林愣了下,“你误会了,不是那个意思,都让你带孩子过来了,我没那么操行。” 韩旭入行也小一年了,还真见过比这个操行的,不过他就是觉得陈建林不会,他应该就是寂寞了想找个人聊聊天什么的……说起来他前男友彦清好像也喜欢和人盖着棉被聊天,是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韩旭按照他说的地址找到了陈建林家,他不是第一次来了,上次因为答应彦清帮忙而狠狠被修理了一顿,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手腕疼。 他儿子小乖已经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陈建林把他让进来,就跟着轻声细语地让他把孩子放进客房去安顿下来。 出来发现客厅茶几上已经放了不少啤酒罐了,陈建林就按捺不住地一边喝啤酒一边向韩旭倒苦水,拉拉杂杂地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这个他花钱雇来的男人已经见识过他落魄的一面了,倒不用特意逞强,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人是群居的动物,都是害怕寂寞的。而陈建林就像一个坐困愁城的孤独者,偶尔放一个无害的人进来他的城池,虽然无法帮自己解围,也算有个喘气的在一旁倾听,聊胜于无。 他向韩旭说彦清的新去向,说自己对现实的失重感,对未来硬着陆的担心,和对所有过去现在将来的无可奈何。啰啰嗦嗦,像极一个已经进入更年期而明年即将退休的老头子,愤懑、不安、虚无主义。 不觉地夜深了,陈建林还在喋喋不休发牢骚的时候,突然客房的门悄然打开了一个小缝,一个幼弱的身影揉着眼睛瘪着嘴走出来,看到爸爸在沙发上也没有声张,而是悄悄地向爸爸靠过去,最后靠在韩旭的膝盖旁,很乖的样子。 陈建林也停下唠叨,注意力被这小孩子给吸引了,他放下啤酒招招手,小孩子先向爸爸身边又缩了缩,抬头不安地看爸爸。 韩旭鼓励他说:“小乖,那边那个是陈伯伯,你过去跟伯伯打个招呼。” 虫虫得了鼓励,又眷恋地看了爸爸一眼,乖乖地走过去,任陈建林摸他的脑袋,嗲声嗲气地说:“伯伯好。” 陈建林喜欢听话的小孩,他记得安迪小时候也很听话,白白胖胖的,一时喜爱之情被激发出来,拉拉小乖的手说:“这小子真不错!挺勇敢的小伙子嘛!” 韩旭后来把孩子带到洗手间把了泡尿,之后孩子不肯自己去睡,搂着爸爸脖子不放,又困,很难过的样子。 陈建林就结束了叨叨的行为,放他们父子去客房睡觉。 韩旭觉得这样放他一个人不好,人家对自己的要求不高,也就是陪人说过话解个闷,连这个他也做不好的话就更不好意思了。 可是陈建林说什么也要解散这个临时的谈话小组,抻了个懒腰自己先回主卧去了。 韩旭感念他的体贴,就带着孩子也回客房去睡。 陈建林其实一回房脑子里还是刚刚那个可爱的小孩的影像,没想别的,加上酒精作用,不大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惯性地在通常醒来的时间睁开眼,洗漱穿好衣服之后就决定去上班,早饭的话,不饿就不必吃,饿了的话就让秘书给他随便买点。 结果走出卧室就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而且客厅里也意外地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他才想起来昨晚家里还住了对父子。 他循着香味走进厨房,看到一个人站在流离台前,只给一个背影,那一瞬间陈建林差点以为彦清回来了,血压飙升。 韩旭回过头来,笑笑招呼说:“陈先生,早上好。我借用你家的厨房给孩子做点粥你不介意吧?” 陈建林当然不会说介意,他很快就适应过来,并毫不客气地以主人翁的姿态坐在餐桌旁,坐享其成了。 不光是粥,韩旭还做了点别的,煎蛋、培根、还拌了点小菜,冰箱里有陈母时常填塞的食物,内容还挺多样化的。 早饭三个人吃的都挺好,陈建林对小乖很亲切,孩子也慢慢不怕生了,毫不吝惜地散发着赤子童真的一面。陈建林一高兴喝了三碗粥,后来都有点觉得自己抢了人家爷俩的口粮什么的。 他饱满地放下筷子,打了个嗝,小乖捂着嘴笑话他。 等到陈建林要出门上班的时候才猛地发现今天是大礼拜,不用上班的。 而韩旭这个服务业从业人员当然无所谓大礼拜,他收拾妥当之后就告辞,说要送孩子去医院接受今天的治疗。陈建林主动提出开车送他。 在车上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和儿子玩游戏的韩旭说:“要不你没事就来我家住吧,给我拾掇拾掇屋子,做做饭。小乖你也喜欢来伯伯家玩吧?” 虫虫依偎在父亲怀里嗲声说:“我听爸爸的话。” 韩旭犹豫了下,就微笑说那就打扰了——其实不是他贪图便宜,而是纯粹从工作的角度出发,包月的客人要求暂时同居的话,他无法拒绝。 陈建林脸上不自觉带上点笑意,心中感觉到那似曾相识的温暖。他并未发现自己其实是很享受这种照顾人被人需要的感觉,就如当初他照顾着彦清和安迪被他们需要的时候一样。即便对方只是高仿的赝品,这感觉也足以温暖人心。 陈建林把彦清送到医院,略交代几句,挥手道别,然后转身开车去父母家,一路上还温习着那对父子带给他的温暖感觉,没有注意到身后跟上一辆银色轿车。 第32章 下一章就没有神马重复的内容了…吧? 然而这份温暖在他刚一在父母家门口下车时就被打散了。 真是被打散的,一个陌生的男人冲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就把毫无防备的他给揍了。 那揍的叫一个狠,拳脚直接就往头脸肚子柔软的部分招呼,亏得他穿的衣服不算单薄要不然直接就让人给秒杀了。 他一边尽力护住头脸一边喊:“你是谁?!认错人了吧!疯子!” 那人开腔了,仇深似海的,“你是不是姓陈的?!是的话就没错!打的就是你!” 虽然陈建林奋力反击了,可是普通人交手的规律基本上就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已经失了先机,他基本上就是一路挨打到最后了。 那歹人把他踹倒在地上之后就不停地踹,他父母姐姐及姐姐的男朋友刚刚已经从屋子里出来迎接他,见到这样的变故大呼小叫地过来阻止那暴行,最后一家人加上那新的准姐夫齐上阵才把陈建林从铁蹄之下给救出来。 那歹徒也不是一个人,一个貌似是他朋友的人此时也站出来劝架,终结了他那疯狗一样的攻势。 陈建林头脑中飞快地想着这是哪里跑出来的仇家,可问题是他根本想不出谁跟他有这么大的仇恨,唯一商场上的那些个对手也不至于这样丧心病狂来着。 他擦擦嘴角的血,试了下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只能喘着粗气逞强说:“泥玛!我挨顿打也挨得明白!有种你留个名!” 那人从朋友的手里挣脱出来,气愤难平地整理衣领,恨恨地说:“你想死个明白我就成全你!你敢说你没有去七月流火?你敢说你没有嫖男人?你他妈不仅嫖你还包月!韩旭是你想包,想包就能包的吗?!你再敢碰他一根手指头我干死你!” 周围已经有人驻足看热闹,里面不乏多年的老邻居,在一旁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陈家母姐气急败坏地骂那歹徒,说他胡说八道败坏人的名声。 那人就高声对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喊:“我是不是胡说到七月流火一打听就知道!有本事嫖就有胆认!” 陈建林一时恼羞,说:“你是谁!就算你是警察也轮不到你管!有种你别跑!” 陈京萍的男朋友在一旁打报警电话,那歹人的朋友一把抢过电话给摔了,俩人随即又扭打起来。 另一边那歹人也再度冲上去对陈建林施暴,两个老人和一个女人拼命拦着,周围的老邻居也看不下去了,纷纷表示会报警。 歹人的朋友一看打人是很专业的,没几下子就把对手给打趴下了,然后回头强行把歹人给拉走了。 陈家人要拦着不让他们跑,结果那歹人的朋友太能打而且深谙此道,几下就强行突破绝尘而去了。 陈建林觉得肋骨应该断了,不知道几根,每次呼吸都深感刺痛,最后的残影是他父母悲伤哀恸的脸,然后他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韩旭在医院接到了肖桑的电话,说警察来店里问一件关于陈建林的暴力袭击事件,让他回去配合调查。 韩旭还以为陈建林把别人给打了,结果听明白才知道正相反,是他让人给打个半死,而且时间正是在送自己去医院后不久。当下他十分担心,安顿好孩子就回店里接受警方的问询。 韩旭没有任何头绪,只说自己并没有得罪任何客人,也没有相熟到位他争风吃醋的人。 肖桑对警察说:“这么说起来,其实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来。昨天晚上两个人曾经来店里点过韩旭的服务,可是当时他不在,是位很体面英俊的客人呢……”说着深深看了眼韩旭,然后对警察描述了下那人的样貌。 警察听后十分重视,因为和施暴者确实十分相像。 而韩旭也在听后脸色大变,警察见他面色异常,鼓励他把知道的说出来。 韩旭就吞吞吐吐,一个劲地说:“没什么……只是巧合……我是认识一个人……可是、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联络过了……再说他没有理由……总之应该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肖桑正色说:“这件事情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了,还牵涉到店里,哪怕是有一点线索也希望你能说出来做参考。” 韩旭扭捏了一会才不自然地说:“我认识的那个人是……是我前男友,不过我们早就分手没有联络了!他也不知道我在这里,怎么会为了我去打客人……”低下头。 警察不管他这么多心理活动废话什么的,直截了当地问:“你内个前男友叫什么名字?” 韩旭眨眨眼,终于还是无法和国家机器抗争,低声说:“夏齐。” “什么地方的人?” “……他在墨都市开公司……对了,他应该在墨都市,没可能来的。” 警察又问了些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听取了韩旭那个因为前男友劈腿被净身出户抱着孩子远走他乡为救儿命沦落风尘的生平故事之后,深表同情,当下表示说这件事情他们会进一步关注,而且按照前男友的行为逻辑来分析,他很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来找韩旭的麻烦,所以现在要向上面请示派点警力来蹲点守候,以便一举抓获嫌疑人。 警察暂离。肖桑审视韩旭,后者在他目光的逼视下无所适从的样子。 “你觉得你EX为什么这样做?” “我、我不知道……再说也不一定是他……”没有底气的样子。 “他会为了你去揍客人,很显然是为了让你做不成生意,意图无外乎两个——A:断了你最后的活路,把你逼上绝境,让你抱着孩子去跳楼;B:想和你复合——你觉得是怎样?” 韩旭更加唬得坐立难安,不管是怎样他都胆战心惊的。 “我和他没有关系了……我不会抱着孩子跳楼的……也不想和他复合……况且我觉得他不是那个意思,可能是、是觉得我们毕竟从前在一起过,我这样做给他丢脸了。” 肖桑说:“不管怎么讲,你这次不可以再逃避退缩,这样纵容他的结果就是你对自己不负责任,你自己也就罢了,你要为小乖想想。” 韩旭犹豫之后点点头,“我不会逃避了。”其实他走到今天已经无路可逃。 肖桑说:“那你现在就尽量不要单独外出,呆在店里也好有个照应。” 韩旭想了想说:“可是我还有个地方想去——想去医院看看陈先生。” 肖桑摸摸下巴,“是我思虑不周,出了这种事情,我们店里不能不有所表示,那么这样我开车载你去医院,我们给他送点花什么的,如果他要提费用的问题你可以答应下来,具体是数字我和他谈。” 然而在马上要离店的时候肖桑接到了吴爷方面的电话。天大的事情也要拍在吴爷交代的事情之后了。肖桑不放心韩旭一个人,让店里的一个马夫送他去。 韩旭在病房看到陈建林被打成一脸猪头样,惊骇之下心里愧疚到极点,双手合十拜了又拜,就差把他当神给供起来那么地虔诚。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陈建林说:“这事我也不怪你,不过我总得知道是谁干的吧?” 韩旭就一脸纠结,“我、我也不清楚。” 陈建林说:“你对警察也是这么说的吗?” 韩旭就继续纠结,过了一会才说:“我、我猜、大概、也许、有可能……是我的前男友。” 陈建林= —(因一只眼肿成缝了。):“……不是说你孩子妈离家出走了?怎么现在又跑出来个前男友?”语气里有深深的不信任。 韩旭眼神游移,“这、这是个很复杂的故事……我也希望不是我前男友。” “就算你有个前男友,不是说你已经在七月流火做了快一年了吗?他如果不同意你卖怎么现在才找来?你不会是骗我吧?” 韩旭忙摆手说:“没有没有!我没骗你。警察去店里的时候说了打人者的体貌特征,我、我猜、大概、差不多是他……”他深深地低下了头,“我忘了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是瞒着所有人包括家人只带着孩子到这个城市的,因为如果被他知道了大概连鸭店的工作都找不到了,在之前的城市我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实在没办法了才……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恨我,我是无所谓,可是孩子的病需要钱,熬不住的……总之不管是不是他我都要向你道歉,不管怎么样事情是因我而起,对不起。” 陈建林默然,“如果是你前男友的话,他凭什么来打我?” 韩旭愁眉苦脸的,“我也不知道,当初虽然是我先提出分手的,可是我也答应了他的分手条件,一毛钱都没带走,应该算是和平分手了吧……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明明我都不去想他之前的事情了……我可是不想见他……不知道怎么补偿你比较好……要不我把包月费退给你吧。”想来想去只有这么做了,至于医疗费的问题,如果陈建林提出来的话,就算肖桑说店里可以承担,看是他还是打算以后通过分期付款的方式慢慢还给店里。自己惹出来的事情没道理让别人来抗。 陈建林气不打一处来,“听你那意思你这个前男友就是个莫名其妙的疯狗,可就算是狗也不能随便咬人,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他心里发狠,又善意提醒,“你也要注意了,他迟早会找上你的,还有孩子。” 韩旭见他不但不怪罪自己反而还为自己考虑,真心感激。 然而旋即韩旭的表情里又多了另一种不安和愧疚,纠纠结结,欲言又止的。 陈建林用一只眼怀疑地看着他,等了半晌,只得张嘴催促说:“我还有什么能帮你的?” 韩旭下了决心地抬头说:“内个……如果真的是那个人的话,那能不能请陈先生你……原谅他?”最后几个字他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而没自信地低下声去。 陈建林= — “什么?” “我知道这样有点过分,不过……” “意思是说让我不要告你那个疯狗前男友吗?” “您就当、就当被狗咬一口,何必计较……他、他不是故意的。”韩旭硬着头皮胡乱地解释,他一辈子很少做这样不要脸的事,所以做起来格外不在行。 陈建林拍着床怒道:“这还不是故意的!堵在我家门口当着街坊邻居和我家里人的面揭我老底揍我半死!把我父亲气进医院!这不是故意的那你告诉我什么特么叫故意!咳咳……”他一时激动不知道抻到哪根筋剧烈地咳嗽起来。 韩旭手忙脚乱地安抚他,喂他水,给他拍背什么的,嘴里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正人仰马翻的时候,陈建林的姐姐陈京萍又回来了,她送走了老妈,男友那边纯皮外伤没什么事也离开医院了,就想回来看看,谁知道遇到这一幕,她当时就很警觉地说:“你是谁?” 韩旭摄于她的气势,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说:“你好,我是、是陈先生的朋友,来看看他。” 陈建林在那边咳咳地咳,还一边挥手让韩旭赶紧走。 韩旭以为自己刚刚让他伤心了,有点小泪地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 陈京萍横眉冷对道:“朋友?什么朋友?哪个单位的?叫什么?”这个时候跑来的人实在很可疑。 韩旭有点紧张了,说:“我、我姓韩,叫韩旭,是……” 陈京萍本来抱着肩膀在门口,听到这里就双目喷火大步过来劈头就是一巴掌,不顾一切地骂道:“臭不要脸的!你还敢来!给我滚!!” 韩旭有点吃惊,然而很快就见多识广地认清了自己又到了被动挨打的地位了。 说起来这场面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之前和夏齐在一起多年,特别是更年轻一些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个这样的女人,以正牌的身份闹这样一场,他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一一忍下,熬来熬去熬成正牌。然而正牌之后还是偶尔会被小三小四抽巴掌,理由就是他是个男的……他还是忍下了。 今时不同往日,然而被人抽打的地位仍旧不变。 他能怎么办呢?——只能怀着歉意忍受什么的。 “对不起。”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仓皇逃离。 陈京萍气愤难平,犹自大骂:“算你识相跑得快!要不然我让你出不了这个门!”那股狠厉决绝让人怀疑她的爪子是不是早已经磨好等着挠这一下子。 陈建林还在咳咳个不停,不知道心里啥想法。 陈京萍把仇恨鄙视的余炽投向他那边,他就夸张地咳,然后堂而皇之地咳出一点血来。 陈京萍大惊失色,喊着“医生!”跑了出去。 后经医生检查只是牙龈出血,漱漱口就好了。 陈建林得以逃过一顿河东狮吼。 第33章 活捉 从病房里落荒而逃的韩旭没奈何上了店里的车,惊魂未定时便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说上面已经批准派俩人来蹲点,让他在店里等,几天内出入都会有人监视。 撂下电话,他越想越害怕,比起其他的事情,他更怕见到夏齐。 他怎么发现自己的行踪的?为什么突然跑过来揍他的客人?他被警察捉走的话怎么办? 想到这他突然对自己在这个时候还习惯性地担心夏齐的安危而自责起来。 夏齐的某位红颜知己说的对,韩旭你还真是无药可救地贱! 也许他最不贱的一次就是逃离墨都市大隐于市。 可是那在肖桑的眼中也不过是懦弱的逃避——可不是么,惹不起躲得起的勇敢而已。 说实话,韩旭并没有做好再见夏齐的准备。或者说他就压根没准备再见他。 做这一行的最不期待的也许就是故人重逢什么的,何况还是如此故人…… 韩旭坐在后座上脸色变幻,连前面开车的马夫都看出不对劲了,安慰说:“韩哥你怕啥!咱把车往七月流火门口一放,我不信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韩旭勉强挤出一个笑,礼貌地说:“谢谢,借你吉言哈。” 结果所谓吉言什么的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马夫去停车,韩旭还未走近七月流火的大门就看到夏齐躁狂地在那徘徊溜达。 韩旭吓得当时就呆住了,几乎是同时夏齐也发现了他的身影,立刻狠狠地撇下烟头朝他走过来。 韩旭觉得头皮发麻,两眼发黑,他设法做出点反应,第一个动作就是——拔腿就跑。 “艹!”夏齐只好拔腿就追。 韩旭腿没夏齐的长,于是没跑几步就在街边让人给一把抓住了。 韩旭腿抖得不行,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恐惧,也许这就是躲猫猫的心理,藏在暗处提心吊胆地等着别人来抓,即便知道总会被抓住,可是在被揪出来的那一刻心还是恐惧到想逃跑重新找个地方再躲起来。 夏齐一把揪住他,感觉到他全身抖到不行,一张脸更因害怕而微微扭曲了,就像见到鬼一样地害怕。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跑什么?!”他嘶吼。 韩旭更害怕了,脱口而出,“你别打我的脸。”抬起一只手臂做出防御的姿势。 夏齐其实一点没有打他脸的意思,看到他这样简直像打他了,“你干什么.!我打过你吗?!——我有经常打你吗?!还有你还知道要脸么?!你要脸干什么?!留着卖吗?!” 其实他无意间说出了真相,韩旭第一时间保护脸就是出于一种职业需要的考虑,天长日久的爱护脸面已经融进了他的潜意识。 韩旭既然没有受到暴力冲击,从第一时间的惊吓中略微恢复过来也意识到自己有反应过度之嫌,于是放下手臂开始挣扎,“你放开!” 夏齐拉得更紧,吼他,“我不放!你,你真特么会给人长脸啊!一眼看不住你怎么会在这里混!” 这时刚刚的马夫停车回来发现情形不对想过来增援,然而却被另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守候在一旁的人两招给制住按在旁边的车上,看上去正是夏齐的帮手。 那帮手对夏齐说:“你忙你的,这边我给你照应。” 他看上去明明下手轻松,可是马夫却疼得冷汗直流,不敢呼救,可见帮手是个中高手。 韩旭已经进一步沉淀下来了,近一年夜店的生活给了他支撑,他自我暗示说:“形形色色的客人都应付下来,一个夏齐又算什么……”他甚至想到了丁牧遥,夏齐和他比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混蛋而已吧。 他深吸一口气,勇敢地反击,“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夏齐脸上的表情复杂生动,接近于愤怒,他不遗余力地瞪着韩旭,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来什么。 其实来之前我做过无数次的假设,见面之后他会怎样,韩旭会怎样。他没想要第一句话就吼来着,他想好好对韩旭说话,好好的……可是见了面他头脑一热就成了这样了。 他有千言万语也失了第一时间的温情,梗在嗓子眼令人窒息。 是的,他说不出话来,无话可说。 韩旭好像也不打算听他说什么,一直默默地不屈地想要抽回被禁锢的手腕。 这个是人是这么地想逃离自己的身边,他铁了心地想和自己没有瓜葛,自己费了些力气在一家夜店找到他,他却说“你为什么在这里”……他不想放手,他一直没有想放手,他的心意他为什么就不懂? 夏齐放开手的瞬间却一把搂住韩旭,把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他颤抖着声音说:“我是来找你的。” 听了这话的韩旭非但没有一丝地乖顺,反而更大力地挣扎,而当一个男人认真要反抗另一个男人的时候,情况并不是很好控制。 夏齐最后被他强行挣脱推到一边,韩旭这次并没有转身就跑——反正跑也跑不掉。 “我们面对面把话说清楚吧,”韩旭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试图和他讲道理,“你来找我,我……我实在不能违心地说很高兴。实际上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夏齐。”他的眼光渐渐坚定起来,终于落在夏齐的身上,敢于和他对视起来。 夏齐也没有丧心病狂地扑过来非要干啥,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说,“我知道你是怪我来找你晚了,其实你走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你又没有和任何人联络,我请很多人帮忙才——” 韩旭摇头说:“你没有听我说话,夏齐,我说我不想见到你,永远不想见。和你来的早晚没关系。” 夏齐抬起双手一个投降的,或者示意自己无害的姿势,说:“我知道你恨我——我自己想想确实做的也挺招人恨的——可是你听我解释!我当初说一分钱也不给你是因为怕你离开,我不是要逼你、逼你到这里来……”他的声音终于有点控制不住地哽咽,“我要是知道,我……” 他越是激动,反而韩旭越是冷静下来,“我们已经分手了。不管你当初是怎么想的,这个是事实。我满足了你的条件,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不管是经济上还是生活上感情上。要到哪里,过什么样的生活,成为什么样的人,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无关。” 夏齐眼里含着泪,看着韩旭,那表情倒像是被抛弃的那个是他,他喘息地试图解释说,“我、我现在身边没有任何人了……你迟早是会回来的是吧?所以你的一切我都给你留着,原封不动的……” 韩旭终于还是露出点难过的神情,“你不要这样……我们都活了半辈子了,我不敢说自己多了解你,可是就我已经了解的那部分来说,我们真的没办法再在一起生活了。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真的不方便再说这些了——你自己回去吧。家里能装修就装修下,不想再住了就卖掉换个地方换个心情,对你来说这些一点都不难……” 夏齐突然崩溃地扑过来抓他的肩膀,泪流满面地质问:“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必须跟我回去!我就是用强的也要把你搞回去!!你不能离开我!!离开我你就只能作践你自己!……”一边吼就果真强行开始拖动韩旭。 韩旭是真的害怕了,高呼救命什么的。 就在昏天暗地的纠缠中,夏齐被突然赶到的两个警察给控制了,人家就是来捉他的,当场就给捉了个活的。 而那个帮手开始暴力拒捕,后来被逃脱的马夫叫来七月流火的保安团给层层包围在墙角,被随后赶到的警察给拷上了。 夏齐被逮捕的时候整个人呈马景涛“我整个人都快崩溃了”状对韩旭又吼又叫棒打不肯撒手什么。 肖桑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回来的,知道这个情况之后非但没有安慰韩旭,反而皱眉叹气,“这次的事情比较麻烦。” 韩旭垂头丧气地说:“头儿你放心,我是不会没出息到跟他回去的。” 肖桑凝重地说:“这事不取决于你的决心了——实际上刚刚吴爷找我去就是谈和你相关的事情。” 韩旭早听说过吴爷的大名,知道他是迪都市的影子皇帝,势力大的很,肖桑也得仰仗他的鼻息,不仅动容,紧张地说:“我、我没做过吴爷的生意,他怎么知道我?” 肖桑说:“吴爷有个干儿子叫桑殿义的,他本来常年在墨都市发展,这次好像回来专门和吴爷打招呼说要七月流火放人。” 韩旭摇头,“我不认识他啊!” 肖桑说:“你的前男友也算是有备而来,请了这样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来‘赎’你。不过还是稍微匆忙了些,如果他能等两天把话递过来,也没这场牢狱之灾了——不过那样的话你更没时间想对策了。”叹气。 韩旭恍然,“是夏齐的那个同伙吧!——刚刚一起被抓进警察局那个。” 肖桑一听吓了一跳,这还了得!吴爷特地把他找去交代这个事,结果还没怎样他店里的伙计把桑少爷抓派出所去了! 第34章 高墙之内 警局。 夏齐被捕后情绪仍十分激动,但对殴打陈建林一事供认不讳。 而其同伙桑殿义则比较麻烦,他下手很专业而讲究,所有被他KO掉的人,既在第一时间失去了战斗力,检查下来又几乎不落什么伤,就是当时疼的受不了什么的。 更何况他的“背景”,只消一个电话,他就从警局出来了。 而夏齐犯的事都是现行,受害人陈建林家境殷实,也是出身官宦,不肯吃这么大个闷亏。 桑殿义去找吴爷的门路,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肖桑也去求了吴爷,让夏齐不要太早出来。各方博弈的结果是吴爷最终没有再插手,夏齐最终被行政拘留十四天,赔偿医疗费用若干。 七月流火官方也对此事启动了危机公关机制,毕竟也是由于他们的员工私人恩怨而对客人的人身安全造成了威胁,传出去对店里的声誉也不好。由肖桑出面给陈建林道歉,并亲手奉上七月流火的金卡一张,说是全球限量发行,凭此刻在店内消费可以八折消费什么的。 陈建林有点担心韩旭的安危,他那个疯狗似的前男友从看守所里一出来肯定还会起幺蛾子的。可是肖桑这样对他说:“这个事,作为客人的你就不要插手了,我会尽量帮助自己店里的员工,不过如果你觉得对韩旭不止是客人那么简单的话,我也就无权干涉了。” 陈建林一愣,这意思难道是让自己选择?或者是怂恿自己向前跨一步什么的?……还真是个一心为员工考虑,把工会的活也抗下来的好领导。他深深看了肖桑一眼,对方仍旧保持着高度专业的微笑,无懈可击。 “呃……”陈建林沉吟着,然后淡淡地说,“既然是你们店里有安排,我作为客人就不操这个心了。” 他扪心自问对韩旭只是停留在对替身的怜惜上,自己不是韩旭的真命天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呵护到底什么的事情还是让有心的人去做吧,自己的心不在那里就不要继续下去,免得逞一时之勇,害了人。 肖桑对于陈建林的退缩,既觉得是情理之中,又未免觉得微微失落。 在七月流火纵然西装裤下三千入幕之宾,又哪里那么容易找一个可以靠岸的港湾?韩旭终究还是没有遇到他的Mr. Right。 不过也有好的一面,现在摆在韩旭面前的男人少了,相应的问题也就简单了——到底该如何应对那个执意纠缠的夏齐? 实际上整个人都快崩溃的夏齐被关进拘留所就不怎么崩溃了,他要全神贯注地适应这里的生活。 有过生活经验的人一定知道,看守所实际上是比监狱才要危险的地方,监狱里的组织性纪律性要更好,服刑人员大多安心劳改,不做他想;而看守所里的都是判刑之前的受羁押人员,鱼龙混杂,人员流动性大,也不好监管,所以很多在押期间暴毙的人实际上是葬身看守所而不是监狱。 夏齐作为一个新人,且是千里迢迢从墨都市来体验生活的更是在最初的一天里吃了点苦头,借着满身的戾气和牢头干了一架,各自负伤。 牢头待要指挥众人活活揍死他,管教发现,训斥一番。 同牢房的一个看着斯文的人善意地提醒他要注意人身安全,夏齐不屑。 然而一天后牢头非但没找茬弄死他,反而对他点头哈腰起来,“夏哥,你怎么不早提吴爷的名号?咱们自家兄弟,误会误会。” 夏齐躺在通铺上看也不看他一眼,知道应该是桑殿义在外面给他打点了。看来这个吴爷在迪都市确实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桑殿义之前劝他冷静,只要是七月流火里的事情,吴爷出面都能解决。可是他冲动之下一刻都忍耐不了,特别是在医院门口看到包月的嫖客送韩旭和孩子去看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他就大受刺激,跟上去就把人给揍了。 他其实他现在反思,觉得这次确实不够冷静,耽搁了正事。如果现在他还在外面自由着,可能已经把韩旭捉回墨都市了。只要到了那里,韩旭再想跑也没有可能,他不会像之前那样大意,一回头人影都没了。 夏齐在拘留所里就琢磨这点事,不需要为了生存而和别人争斗打架之后更是如此,吃不香睡不好生人勿近地躁狂。他现在比牢头还像牢头了。 夜里他睡不着,听见通铺的另一头有动静,似乎有人在默默忍痛抽泣,而另有人浊重的喘息,接着月光,看见不远处一坨东西在耸动。 夏齐本来不想管,可是赶上他本来就失眠烦躁,又想着自己和韩旭隔着一堵高墙,而这里的人可倒好,逍遥快活,连插带捅的不耽误,心生邪火,就大喝一声:“消停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那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暂停,一坨被子里伸出脑袋来,往这边看看,夏齐索性掀被坐起来,抱着肩膀一副“就是老子喊的怎样”的模样。 那坨被子里的人倒也没怎样,低声骂咧两句就翻身下去,自去睡觉不提。 而那抽泣的人自始自终都不敢发出异议,仿佛就只是个没有思想的洞一样。 第二天夏齐还是躺在那里半死不活地想着如何把韩旭搞回去,开饭的时候,一个斯文男帮他把饭端过来,韩旭看了一眼,是之前善意提醒他不要招惹牢头的那人。 他心里反感,并不想在这里建立什么患难真情,他就呆一个星期,出了这里他全部都不想再见到这些人渣。 于是也不道谢,装死装大爷。 斯文男却没有走,低声说:“谢谢你昨晚帮我。” 夏齐才知道原来昨晚闷声挨艹的那个是他,不耐烦地说:“起开!谁特么是帮你!我就是不爱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动静!” 斯文男就叹气,“……还是谢谢吧——不知道你有什么烦事,不过还是把饭吃了吧,如果吃不好心情不好容易免疫系统虚弱,到时候真的染上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旁边牢头就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娘们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医生?我看是在发骚勾引人吧!没见夏哥烦着让你滚!滚一边去!” 斯文男闻言老实地走到一边去吃窝头。 而夏齐听了他的话则心有所动,说的也是,他在这愁也没有用,如果真的把身体糟蹋坏了出去又得耽误事,于是他一骨碌爬起来狼吞虎咽地吃东西。 因为接了地气,他多少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和人物,看出刚刚给他端饭的斯文男确实是这一屋子人里最好看的,而且武力值弱,看那样子差不多沦落成公共的小娘们了。 晚上牢头就安排斯文男在他旁边的铺位,一熄灯就又摸了过去,钻进被子又是一坨。他知道那个夏齐霸气,偏偏又是吴爷手下高层亲自关照的,不敢得罪,于是这次憋着气在被窝里轻手轻脚地折腾小娘们。 明明已经这么小心翼翼了,可是夏齐还是暴喝一声:“艹!折腾个P!” “妈了个逼的!”牢头在被窝里敢怒不敢言,狠狠地掐了斯文男屁股一把,忿忿地离开被窝。连续两个晚上性生活不爽快了,他现在恨不能夏齐这大爷早点出去。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斯文男仍旧给他端来饭菜,却没说什么,自己躲到角落里闷头吃起来。 夏齐闲着也是闲着,再说这两天也憋坏了,突然就兴起了点交谈的意思,他破天荒地走到斯文男旁边,靠着墙啃馒头,一边不客气地搭讪,“怎么进来的?” 斯文男有点意外地看着他,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失手伤了我老婆。” 夏齐嗤笑了下,“看不出你这样的还搞家庭暴力——你老婆现在呢?” “她身上也有案子,不是在医院就是也进了看守所。” 夏齐更加刮目,“哟,还是一对雌雄大盗。” 斯文男就尴尬地苦笑了下,没有表示。 夏齐说:“我有个事这几天一直在琢磨。你帮我听听看。” 斯文男就放下半块馒头,擦擦嘴,表示洗耳恭听。 夏齐说:“我有个朋友,他本来有个从小青梅竹马交往多年的人,感情挺稳定,后来后了点事……”他把自己和韩旭的故事捡能说的简单说了,最后询问,“你认为他们复合的几率有几成?” 斯文男苦笑摇头,“这种事情我没法给出意见,因为……我和你那个劈腿的朋友也遭遇了差不多的事情,而我的下场就是在这里等待判决,之后估计在牢里还要呆上几年,几年之后出去又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以后的事情我不敢想。”怅然。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听到这样一个似曾相识的故事,有点意外,然而随即释然,世间的故事就那几个版本,大概命运之神懒惰,频频抄袭,只换了主角的名字便说原创,所以世事大抵如此。 夏齐听他竟是个同病相怜的人,有了几分兴趣,不过对他的做法颇为不赞同,“同是男人,一时经受不住诱惑我可以理解,不过因为情人杀老婆的事情你也忒狠点。何况外面不管怎么玩,千帆过尽,回头看还是自己老婆好。” 斯文男说:“……我娶的女人才是三。” 夏齐一时无语,有点微妙的被比下去的感觉。看来这也是位有故事的人。 夜里睡觉的时候,牢头知道今晚仍旧无洞可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于是把斯文男安排在夏齐旁边的铺位,讨好地说:“夏哥,我看你俩挺投缘的,不如晚上就让苏大夫给你开个卧谈会,好好聊聊,别客气哈。”好像把自己媳妇派出去暖床一样大方。 夏齐不置可否,斯文男低着头抱着被子过来铺床。 熄灯之后牢头支耳朵听动静,想自己不能真刀真枪地干,听个淫声也好自己快活下。 不久,那边果真有了点动静。 夏齐低声问:“你之前那位——就是为了他对老婆下手的那位——现在还能接受你回头吗?” 斯文男倒没睡,一直紧绷着身体和神经,顿了下,缓声回答:“是他送我到这里来的。他恨我。” 夏齐在黑暗中便再无声息。 最可怜是牢头,他急的一头的汗,耳朵累得生疼,就怕落下一星半点的细碎呻吟什么的,结果却没了无音讯,铺面平整,被褥宁静,一派和谐夜色。他气得翻身睡觉,暗自决心等夏齐出狱他就豁出命来好好整治那个不会办事的小娘们! 第35章 高墙之外 当看守所里夏齐度日如年的时候,看守所外也不平静。 韩旭这几天上班总感觉心神不宁,惦记着夏齐在看守所里是否吃苦,又怕他出来纠缠自己,整个人瘦了一圈。如果不是孩子要在这里的医院治病他早就收拾包裹跑路。 这天他照例来上班,肖桑把他叫到办公室,遗憾地通知他,七月流火已经不适合他再待下去,会给他一笔遣散费,请他另谋高就。 韩旭一时不能理解肖桑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抛弃他,结结巴巴地说:“肖桑你这是、是要让我怎么办?”已然慌了阵脚,要是没了这份工作……我该去跳楼还是回夏齐那里?小乖怎么办?” 肖桑不落忍,可也确实爱莫能助,“我当然也想帮你过难关,只可惜这次是吴爷发的话,你也知道,我们店里天大地大吴爷最大,如果这是他的决定我真是没办法。” “吴爷、吴爷为什么要管我的事情?我又没有得罪他!” 肖桑叹气,“吴爷门下弟子众多,可是他认下的干儿子就只有桑殿义一个,他对桑少一向是百依百顺。你这件事情桑少既然张了嘴,吴爷不能不给他面子。” “肖桑你和吴爷的关系不是很好吗?你能不能帮我跟吴爷求求情,我、我真的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我以后分成再少一点也关系!”韩旭苦苦哀求。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肖桑叹气,“解雇你,有违我一向的原则,可是在吴爷那样的人物面前我的原则不值一提。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实在人微言轻,你也许觉得我还算风光,可实际上我在吴爷面前也只不过是个帮忙打理夜店的鸭头,他和桑少才是父慈子孝的情分。” “桑、桑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为什么我的事情不能自己决定?!他要我做不下去我就要马上走人?!”难得一向面软的韩旭在绝境之中生出几分气概,“我、我死也不想回墨都,这样逼我,我就只能……抱着孩子去跳楼了!” 肖桑见他激动,给他泡了杯咖啡稳定情绪,“我知道你是怕了那个夏齐了,可是他既然来找你,还为你进了局子,说明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何况你在这里工作其实也挺不容易的,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出来赚这种血汗钱,里面的辛苦不用我说你这一年也都体会到了。我是说——如果夏齐是真心回头,你们之间有那么多年的感情,还有一个孩子,你不妨再给他个机会试试也好。” 韩旭缓缓转动着手里的咖啡杯,末了苦笑了下,“肖桑,我明白你的难处,吴爷那里你也要交差的。可是我也有我的想法……我和那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看来他真的是把你伤的很重。我也明白你不想委曲求全的想法。可是有时候形势逼人,这世上有多少人能随心所欲地生活?——依我看,其实一个也没有,人其实都是浪蕊浮萍,随波逐流地活着。你暂时跟他回去,总好过在这里失业零收入。” 韩旭摇头,“我说了我死也不回去,七月流火不敢要我,我就去找别的工作……实在不行就去捡垃圾。” 肖桑皱眉,“你也太固执些……其实这对你来说也许就是道心坎,跨过去了也许没你想的那么难过。” 韩旭苦笑,“肖桑你不知道,一个人,要跨过多少道坎才能到我这一步……”他站起来面色灰败摇摇晃晃地向外走。 肖桑叫住他,“你这是要干什么?就算是要走也把话说清楚。” 韩旭恍惚地说:“……谢谢肖桑你这么久以来的关照,没有你我坚持不到今天……不管怎么说我也要谢谢你。”还是要走。 肖桑就拉住他,“服了你了。”叹气,“既然你这样坚决,没办法,我也不能看着你从我七月流火走出去跳楼或者捡垃圾。” 韩旭眼里又有了点希望,“可是、可是肖桑你不是说吴爷不让我再做下去了?” “这个我也没办法说服吴爷,所以,只能你自己去说服他,让他解除这个封杀令。我能帮你的就只是带你去见吴爷,仅此而已。” 韩旭眨眨眼,露出一点怯色,“去见、见吴爷?……我、我没见过那么厉害的人物。”他一辈子几十年奉公守法是个大大的良民,连黑帮的小头目都没招惹过,何况是见称霸一座城的黑帮大佬,他从心里感到害怕。 肖桑拍他的肩膀,“你啊!连跳楼和捡垃圾的勇气都有,见个人怕什么?何况就只是去说明心意,顶多就是他不同意,你再转身去跳楼捡垃圾而已。不用怕,我给你兜着,死不了人的。” 这么一说,韩旭也就渐渐释然了。的也是,用死的勇气去活的话,那么说不定可以活的更舒展。 虽然这样不停给自己打起,在去“黑帮大佬巢穴”的路上韩旭还是十分忐忑,特别是看到一路上门禁森严,十步一停五步一哨,进出搜身的阵仗,真好像拍电影一样没有真实感,自己还真是胆肥了,一会要见的不知道是怎样一位凶神恶煞阎罗王。 然而真正见到传说中的吴爷,韩旭还是吃了一惊,竟是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类型,不单羸弱,看着容貌长的还很好看哩!与其说是牢牢把持帝都黑道的把头还不如说更像是七月流火的退休员工、肖桑过去的同事什么的。 当然,这些想法韩旭打死也不敢说出来,在最初的意外之后他仍旧恢复了惶恐不安,跟在肖桑身后站着,低头不语。 肖桑把韩旭露出来给吴爷看。 吴爷其实不耐烦看不相干的人,韩旭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他义子口中的“一件事情”而已,具体是扁是圆皆不重要。 他低头咳了咳,慢声说这些天苦寒,旧病复发积疾难愈,他这身体也不方便待客过久,长话短说就好。 肖桑便代为说项,求吴爷网开一面,让韩旭在七月流火再做下去,他本人十分不乐意跟前男友复合。 只说了开头吴爷便挥挥手,眉头深锁似乎身体极不舒服,“这件事没有商量的必要。小义那孩子总也不向我开一次口,所以他托我办的事情,我没办法拒绝。”又勉强看了眼韩旭,苍白地笑了下,“也只得委屈你了。”那意思竟是要逐客。 人身体不好,心情就格外不好些。肖桑知道他们来的不是时候,这时候再说下去反而不好,于是示意韩旭一起告辞。 然而他没想到一眼没看住,韩旭竟然自作主张上前一步说:“吴爷,我知道你疼爱孩子,我也是有儿子的人,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为了自己的孩子而摆弄别人的生死,这种事情我不能理解!” 吴爷张目看过来,眼神里除了意外还有一点冰冷,肖桑大惊,连忙阻止韩旭,“你在说什么啊!吴爷今天身体不舒服,有什么话你对我说。”就要拉着他走。 韩旭不知哪里来的胆量继续挣扎着说:“吴爷,你将心比心地想一想,如果你爱的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和别的人纠缠不清,您原谅了他一次又一次,到最后他却和你的亲人一起背叛了你……像您这样有权有势的人一定没有被人背叛过,一定不知道这种想死的心情。我被伤了太多次,已经伤不起了!” 肖桑倒吸一口冷气,不知道一向温顺的韩旭是打了什么鸡血了,明明来之前还吓得连话都不敢说,怎么到了正主面前就这么放得开了!莫非他觉得吴爷不像作奸犯科大奸大恶之人?!——以貌取人害死人! 他真是被这场面弄得十分尴尬担心,余光看到吴爷面色一变,目光更冷,心下骇然,当即上前抽韩旭一巴掌,骂道:“你真是放肆!你以为是在和谁说话?!来之前我怎么叮嘱你的!吴爷要你怎样照做就是,容不得你蹬鼻子上脸的!活腻了!要不是看在夏齐和桑少的面子上,你今天也不用出了这门了!” 他是借这一巴掌替韩旭的生命加点血,希望他没把吴爷得罪透。 韩旭被抽打得眼含泪花,然而却十分不识相地捂着脸倔强地说:“就算杀了我,我也要说,我死也不会跟夏齐回去的!” 肖桑就强行把他拖走。 车出了吴宅的大门,一路沉默。 开出很远,肖桑才松了口气,瞄了眼发呆的韩旭,摇头,“你真是太不冷静了。刚刚真是凶险。吴爷不是你看到的个样子,他虽然病恹恹的十几年了,可是一直稳坐迪都市地下龙头的第一把交椅,你以为是凭他长的好看吗?下次别犯傻,顶撞他也没用的。这次我看你是彻底不能在帝都待了,连捡垃圾也要走远点了,你真是……” 正啰嗦批评着,电话铃响。 肖桑接起,闻言变色,只应了声是,那边便挂了。 又瞄了瞄韩旭,面色古怪地说:“刚刚是吴爷。” 韩旭情绪低落,“哦。是要你罚我还是怎样吧。” “不是,”肖桑顿了下,“是说允许你在七月流火这个码头做下去了。” “呃?”韩旭惊诧,“怎么、怎么回事?!” 肖桑皱眉,过了半晌,才叹气,“恐怕你是恰巧撞上吴爷心软了。有他的钦点,你在七月流火就相当于黄马褂加身了,不用再担心夏齐的骚扰。” “可是……吴爷改主意了?” 肖桑瞪了他一眼,正色警告:“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有的你做你就做,不要寻根问底,对任何人没有好处。今天你在吴爷面前说的话半句也不要透露,特别是对夏齐和桑殿义。否则的话才是麻烦!” 韩旭瑟缩了下,忙应着,“我知道的。谢谢肖桑……也替我谢谢吴爷。”面色去舒缓下来,似是放下心头一块磊石。 肖桑忍不住说:“难道你真的觉得做鸭子也比跟着前情人从良好?——其实你还有选择,还可以再考虑。” 韩旭摇头,“我一直很愚钝,只能看到眼前很小的一块地方,一生太长,我总也活不明白的。” 肖桑暗想,此身似浪蕊浮萍,谁也不知道在下一个风口浪尖处会被推向何方,等待韩旭的不知道是怎样的风浪,他又将流落何地。 第36章 夏目友人帐 夏齐从看守所里出来,桑殿义来接他。 夏齐跟他简单点头道谢,然后着急地说:“人你给我从那里面弄出来看好了吧?别耽误,现在直接去接人,然后去机场,我要马上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 桑殿义说:“事情有点变化,人你暂时还带不走。” 夏齐就一脸肃杀地看着他,“什么情况?”他这几天弄的胡子拉碴的,更平添了几分凶狠。 好在桑殿义出身黑道名门,从小就是吓大的,也不害怕,一边开车一边平静地告诉他:“我干爹那边松了口,允许韩旭在七月流火上工,他老人家亲自开口,这下子你想要用强的把人带走也不行了。现在事情比较棘手。” 夏齐暴躁了,“那个吴爷嘎嘛地?!这是逼良为娼!我管他是谁!韩旭我必须带走!” 桑殿义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嘴巴放干净点,这里不是墨都,这里的迪都市,幸亏坐你身边的人是我,不是别人,你刚刚的话传到我干爹的耳朵里,你也不用回去了,跟老相好一起留下来创业吧。” 夏齐暴躁地拍打身边的车窗之类的东西泄愤,然而,气归气,他也不傻,人生地不熟的他在监狱里受到那样优厚的待遇,吴爷的势力可见一斑,连身旁这个桑殿义的身份也不是像他轻描淡写的那样“在迪都市能办成几件事”这么简单。 他尽力压着气,“其实这件事很简单,我们不要把简单问题复杂化,OK我要把韩旭救出火坑,他就算、就算是卖身还能赎身吧!你干爹那边你就帮忙再照应照应。朋友一场,算我再欠你一个人情。” 桑殿义但笑不语,摇头。 夏齐怒火中烧,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他也不是什么龙,对方却是货真价实的蛇。他不禁开始琢磨起这个朋友的来历。 说是朋友,其实并不确切,开始就只是客户而已。桑殿义在墨都市做生意,有几套房产,找到夏齐公司做装修。他们公司做别墅装修在墨都算是最好的,而桑殿义财大气粗,一来二去的两人熟悉起来。 在夏齐满世界找韩旭的时候,桑殿义主动提出说可以在迪都市帮忙打听,结果过不久果真就打听到了,当听到韩旭在夜总会混生活的时候夏齐差点喷血,当晚就来迪都,而桑殿义也很义气地陪同前来,做地陪。 夏齐自问俩人就算是朋友也不是那种可以掏心挖肺的挚友,能帮自己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甚至他都有点怀疑对方为什么要帮自己这么多。 可是这些疑惑现在还轮不到解决,他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 “你不会是嫌我的事情麻烦,不肯帮忙了?!” 桑殿义笑着摇摇头,“不是。而是让我干爹再改主意据我的了解是不可能了。只要我干爹在一天,韩旭就是七月流火的鸭子一天。带他离开这里你不用想了。” 夏齐冷声说:“既然这样,我也不能勉强你,我自己想别的办法。” 桑殿义说:“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劝你还是别走些乱七八糟的门路,一个不好把我干爹弄的反感事情就彻底砸了,无论你做什么都绕不过他,谁叫好巧不巧七月流火是我干爹的场子。” 夏齐说:“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走不管他了?——我承认我干过很多不是人的事,可是我还没不是人到这个地步!我不可能不管他一个人走。” 桑殿义瞄了他一眼,笑说:“你既然这么有决心,不如在正主上多下功夫。” 夏齐又暴躁了,“我还要怎么下功夫?!他不想听我说话,不想见我!就是为了躲我才跑了这么远来卖的!我跟他讲道理黄花菜都凉了他还是在卖!” 桑殿义说:“你做生意的头脑顶好,不过这件事情么,太一根筋了。可能就是关己则乱。” 接下来桑殿义就为他出谋划策,说他和韩旭现在主要的矛盾就是围绕着两件事:“走”和“卖”。关于离开迪都市的问题已经没有希望了,那夏齐不妨就退而求其次在卖的事情上争取主动权。 既然他在夜店生意寥寥,夏齐完全有财力用另一种方式断绝他卖的渠道——垄断包养。 夏齐之前满脑子都是如何使韩旭就范然后再软磨硬泡,这样先兵后礼的方式,换个思维方向让他有点意外,“你是说——让我花钱买韩旭?” 桑殿义说:“我替你想了想,目前就这个法子最稳妥。曲线救国。” 夏齐当即否定,“不行!我不能花钱买他!我和他是这么多年的情分,是动真感情的!只有逢场作戏玩玩算了的才有金钱交易,我不能这样做,这样做就是真的糟践他!” 桑殿义笑说:“感情这么多年你在他身上就是白玩啊。” 夏齐怒了,就要翻脸,让桑殿义停车,俩人下去打一架什么的。 桑殿义不停,脾气还是很好地说:“你也不用生气。恐怕你给他的还不如给那些和你逢场作戏的人多——也许这才是他离开你的真正理由。” 夏齐起初还气愤难平,呼哧了半晌,最后渐渐压下怒火,一阵沮丧和内疚翻起来,他回想韩旭这些年来对他的好,真是好的没法再好,又想想自己为对方做过什么,顿时心慌。 桑殿义继续刺激他说:“你说你们之间没有金钱关系,不觉得听起来挺操蛋的说法?你们分手那阵你一毛钱也不给人家,你觉得他为什么千里迢迢跑这么远来卖?他那种年纪的在夜店会是个什么地位你这个老玩家不会不知道。据我了解韩旭在七月流火的生意也不是很好,勉强糊口而已,为了多赚点钱还要兼职做些别的工种,偶尔还要受到客人的嫌弃殴打。就这样他还感恩戴德的,自己跑去求我干爹不要赶他走——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钱。” “ 你别说了,”夏齐对于韩旭的情况早已听说一些,不是不愧疚的,他喉头滚动了半晌,找回声音,“所以我这次找他回去也是要补偿他,只要他愿意我分给他财产,他要多少就是多少……”他拍打面前的车体泄愤,“不知道他为什么变得这么固执!宁可卖也不跟我回去!” 桑殿义叹气,“事到如今你在他那里还有信誉吗?他已经过了你说什么信什么的阶段了吧——所以不要说什么两人之间不是金钱交易的鬼话了。一点点来吧。他要是肯卖给你,你还要烧高香。” 夏齐沮丧半晌,“那依你这么说,就算我要包下他,他不肯要怎么办?” 桑殿义说:“所以,在那之前,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有这个人安排,韩旭想必不会拒绝。” 夏齐皱眉,他不知道在这一年里竟然出现了对韩旭影响如此之大的人,“是谁?” 桑殿义说:“韩旭在店里的上司,鸭头肖桑。” 第37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因为还未到七月流火开业的时间,桑殿义就约肖桑在外面的咖啡店见面,地点就在肖桑家楼下的STARBARK。 肖桑到接到桑殿义的电话,大概猜到是要谈关于韩旭的事情,只是他不知道会从哪个角度谈,最后要达成什么样的妥协。 说实话,他对桑殿义始终有点不安的警惕感,他们见面次数寥寥,可是他还记得这少爷在年少时对自己就抱有一种微妙的态度,虽然作为孩子来说桑殿义已经掩饰的很好,可是专攻人际心理的肖桑还是能感觉出来这孩子在背后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同寻常。 后来桑殿义远离迪都去上学,每年只有两个假期回吴爷宅邸,肖桑更轻易见不到他,然后他完成学业后也没有回迪都,反而去了墨都创业,这些年下来,吴爷对桑殿义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有点别扭的少年阶段。岂料这次他冷不丁回来就把手插向七月流火。 肖桑对这件事,这个人都没有把握。如有可能他不想得罪这少爷,也不想和他起争执有纠葛。他们家的事情太复杂,不是他一个鸭头能搅合得起的。 咖啡店里人不多,肖桑进去就看到那两人所在,脸上露出一个职业的微笑,他礼貌地走过去招呼。 桑殿义态度也很友好,给他介绍夏齐,只说是朋友。 肖桑笑说:“之前在店里见过夏先生一面,幸会。” 夏齐明显的有心事,笑容也露出点凶相。 三人落座,桑殿义开门见山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夏齐是有事请肖桑你代为周旋。” 肖桑了然,“客气了。不知道我能为夏先生做什么?” 夏齐说:“我想带韩旭走,你能安排吗?” 肖桑笑说:“夏先生开玩笑了。想必桑少已经告诉过你吴爷也在瞩目这件事,轮不到我说三道四。”桑殿义说:“夏齐当然是说笑的,他想重新追求韩旭,可是人家不搭理他,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我们才来求肖桑你帮忙。” 肖桑叹气,“这件事情真不在我权限之内,我们店里不限制人身自由,员工来去全凭自愿,这事你还要去问韩旭。对不起,我也无能为力。”一番话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夏齐很想结结实实揍这个笑得欠扁的鸭头,他之前混迹夜场,所遇都是些榨取手下血汗钱的皮条客,心里很是鄙夷,如今自己屋里头的人沦落到这个地步,不知道背地里吃了这鸭头多少苦头,又是如何被逼良为娼,更是对这种鸨头多了些痛恨。 然而他也知道这人揍不得,岂止揍不得,看桑殿义对他的态度,好像他不单单是个鸭头那么简单。何况,他们现在确确实实是在求人办事,不得不忍气吞声,好言想求。 夏齐闷声不语,怕一说话压不住邪火乃至抡起凳子砸人脑袋什么的,桑殿义成了他的代言,对肖桑说明来意,说希望能够让韩旭做夏齐的生意,最好是长期包养,费用绝不是问题,只要开出来,绝不还价。 肖桑有点略微意外他们竟然出了这么个主意,不过想想,却似乎是当下最好的主意了,也明白他们为什么来找自己,因为自己确实是促成此事的最佳人选。 他沉吟不语,凝眉思考。 三人皆沉默不语,各有各的理由。 肖桑是在思考; 桑殿义是在给他时间思考; 夏齐是怕打断他思考的时候就是在揍他; 店里其他人熙来攘往,他们这里仿佛罩了结界般凝固。 如此半晌,肖桑仍旧犹疑不定,他深知自己的态度某种程度上决定了韩旭接下来的生活,替另一个人拿主意责任特别大些。 “夏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也多少能体会到你希望和韩旭破镜重圆的心情是真诚的,只是……唉,当着桑少的面只说吧,你的人品我没有把握。” 夏齐忍气说:“我要是想再欺负他,什么都不做就好了。用得着来求你么!” 肖桑微愣,旋即笑意加深,“说的也是道理。不过我也见过不少人,自己觉得是真心实意的,可是对喜欢的人就是有种变态的占有欲,见不得别人欺负,不过自己欺负起来绝不手软;还有一种人就算是不喜欢了,因为性格里的自负自大,宁可丢在角落里糟蹋掉也不让给别人,要不为什么从前会有冷宫呢。” 夏齐听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桌子底下的拳头捏的嘎巴嘎巴响。 桑殿义咳了咳,打圆场说:“夏齐不是那种人。而且也没有再勉强韩旭的意思,所以才会想通过七月流火的官方渠道达成此事。就当是在商言商也好,没道理有生意也不做。” 肖桑就转而和桑殿义谈,笑说:“桑少说的有道理。我们开门做生意,顾客就是上帝,要是从这个角度讲,夏先生的生意韩旭若要接,店里自然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做谁的生意不是做。” 桑殿义说:“要是韩旭那边能够痛快答应,我们怎么会来麻烦肖桑你。” 肖桑说:“这么说他拒绝了?” “还没。不过就怕这个。所以要肖桑从中撮合。” 肖桑叹气,“我觉得自己还真有点像王婆什么的。” 夏齐暗地里早拍他了,可不就是王婆……等等!艹!谁是西门庆?!谁是潘金莲?! 桑殿义又适当地恭维了他几句,肖桑却不敢当了,最后勉强答应下来。 “这事我会试着和韩旭商量下,不过夏先生你要明白,”肖桑转而对夏齐说,“不肯走,自然有他不肯走的道理,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只是个外人不好评价。不过至少,他在七月流火虽然吃了不少苦,可是比跟着你回去有更多的安全感,他是我店里的伙计一天,店里就会照应他一天,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的。我替你安排,主要是为了他的将来考虑,而不是为你做帮凶忽悠他回心转意。所以请你抓住这个机会,善待身边人。” 夏齐不想被一个他看不起的鸭头教训,可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听着。 桑殿义拍手庆祝,不过也表示了一点担心,“肖桑你是有把握劝说韩旭接下这一单?” 肖桑谦逊而自信地笑说,“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韩旭是七月流火很优秀的员工,我相信他的职业素质。” 夏齐忍得面容扭曲,不得不借口上洗手间关上门在里面用头撞墙什么的。 肖桑给夏齐支招,让他连续到七月流火点一个月韩旭的单,“你得首先有限诚意不是?” “这个没问题,我去多久都行,”夏齐说,“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不要再给韩旭安排别的客人!”隐隐有威胁的意思。 肖桑没理会他,对桑殿义笑说:“既然事情定下来,我也差不多该去店里开工了。晚上恭候你们光临。”起身离去。 “还有就是——”肖桑想起什么补充说,“在这次包养交易中,韩旭随时可以喊停。我们谁都没有权利逼他做不想做的事情。” 晚上七月流火如常吞吐着各色名流巨贾莺莺燕燕。 夏齐也如约早早来捧韩旭的场。 肖桑在派活的时候并为透露半点信息,只是在背后看着韩旭进了包房,暗自叹息,里面不知道是何等纠结场面,不知道自己是在行善还是作孽,善恶飘忽一念之间,又或者本无所谓善,只有因果轮回而已。 韩旭本来还想今天开张早生意还不错,不用去停车场看车或者打扫卫生间,因此怀着感激的心情想好好为客人服务,进门前稍稍整理了下衣服,咳了咳,尽量想表现出最好的状态来。他推门进去,微笑着说:“先生你好,我是韩旭,很高兴能为您服务……” 夏齐从沙发上站起来,有点紧张地看过来,“你、你来了。 第38章 无题 韩旭职业的笑容瞬间冻结了,挂在脸上泛起寒霜。 后退一步,“啪!”地关上门,好像关上一个噩梦,梦醒时分他还擦擦额头上不知何时出的汗。 “幻觉,一定是幻觉。” 可是幻觉是不会追过来推门的,韩旭感觉到背后依靠的门有向外施力的倾向时,吓坏了,好像门那边就是洪水猛兽,顷刻间就能把人吞灭。于是他使出全力顶着门不放。 包房的门都是实木框,嵌水晶玻璃,里面影影绰绰可以见到人形的轮廓,韩旭看在眼里更是如见死神,吓得两股战战,拼了命地顶住。 夏齐也在使劲推门,奈何面前的阻隔坚如磐石,由此可见韩旭不想见自己的决心。他啪啪地拍门,“开门!你让我出去!……或者你进来!你不能遇到事情就这样啊!我们面对面说说话不行吗!” 这门的隔音偏又不错,外面只能隐约听见里面在吼着什么,零星的单词入耳,连不成句子,更添了恐怖的因素。 夏齐掐着腰,无计可施,他总不能拆了这门。冷静下来想了想,他给前台打了个电话,点名让肖桑来处理。 肖桑接到前台的通报,才从拐角走出来,近前的时候韩旭还保持着一副死死顶住的紧张坚韧状态,也许当年董存瑞顶炸药包时候的决绝也不过如此了。 据说董存瑞的遗言是:“班长,你骗人,你说炸药炸不死人……” 肖桑现在就要充当那个骗人的班长的角色。 “你这是在干什么?”装不知情地皱眉,“怎么不进去招呼客人?” 韩旭见到他,稍微有了点底气,只是仍旧有点紧张兮兮的,“里面不是客人。”他解释说。 肖桑说:“怎么会不是客人?不管里面是谁只要他从七月流火的大门走进来,口袋里揣着真金白银的钱来消费,他就是客人。” 韩旭仍旧不放松地说:“……我不想做这个客人的生意。” 肖桑脸色严肃地说:“我应该有教过你们,做这行的基本素质就是不可以挑客。” 门里又开始啪啪地拍门,叫喊什么的。 韩旭仍旧挣扎着要抵抗下,“是夏齐……” 肖桑皱眉,“是他?”叹气,“是他也没办法。来者皆是客。只要他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们就不能把他扫地出门。你先让开,我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韩旭无法,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把人永远堵在里面不放出来。他慢慢直起来,不去顶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大力地向外一弹,原来是夏齐不知道这边的作用力已经消失,尽全力撞上门,然后在没有阻力的情况下,他整个人从门里射了出来,在空中滑行了一小段距离之后,直接撞到走廊对面的墙,“咚”地一声,然后他两眼一黑,软倒在地上。 韩旭被门扫到一边,此刻惊骇地看着大字摊开在地上昏头涨脑的夏齐。 肖桑说:“……噗!” 虽然觉得场好笑,不过这个时候也就只有肖桑能够撑住场面了,他忍住满腹的笑意,指挥韩旭把人给扶到沙发上歇着,又让人送了把热毛巾来敷头——夏齐的额头肿得像只鹅。 本来肖桑打算和夏齐一唱一和地劝说韩旭入瓮,结果夏齐先来了出苦肉计,看韩旭有点为难地照顾他,也没说转头就走嫌恶什么的,也许这时节已经派不上自己的用场。 肖桑便借故退场,韩旭见他要走还有几分慌张,跟着肖桑出了包房的门外,却被拦住推回去,肖桑意味深长地说:“不要告诉我事到如今他还是没有和夏齐面对面独处的准备。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是时候下定决心面对了。” 韩旭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我怕我对上他,最后还是输……我就没赢过。” 肖桑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软弱。去吧,去和他好好谈。而且你难道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现在开始主动权是在你手里的,你想让他怎样他就怎样。”自信地一笑,离开。 韩旭还未达到这种段数,不过听他这样一说,想到自己毕竟是主场作战,心里稍微好过那么一点,又做了番心里建设,深呼吸,再次转身进入包房。 夏齐躺在沙发上,鼻子下面流了点血,脑袋上还敷着热毛巾,用手按着,闭着眼睛,看上去还真有那么点惨的意思。 这让韩旭不禁想起他从小到大不知多少次负伤,因为各种理由无所畏惧地负伤,而自己在他身后永远要照顾倒下的他,为他心疼,好像在担心害怕的那个总是自己。 时过境迁,现在的韩旭扪心自问,是否还因为他的痛而加倍地心痛?——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他的心很乱,说不清道不明。 然而惯性是种很可怕的东西,在脑子开始活动之前他仍旧像从前一样开始行动起来——替他擦去鼻子下面的血迹,换了点热水,洗了洗毛巾,重给他敷上,这一系列体贴的动作下来,夏齐还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真是撞懵了什么的。 只是韩旭停下来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等他醒来的时候,夏齐却闭着眼睛向他这边凑过来,然后好大不客气地把头枕在他的大腿上。 韩旭的身体一瞬间僵硬了,不知如何是好。夏齐又得寸进尺地摸上韩旭的手,牵着放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继续舒舒服服地躺着装昏迷。 那放在额头上的手一时没有动,也没有离开,过了很久才缓缓地滑动,抚摸起来。 夏齐一时觉得安心无比,那双手干燥温暖,带着眷恋和爱意,曾经无数次地使他从受伤后的焦躁和痛苦中解脱出来,安然入睡。夏齐怀念得眼睛酸涩。 “我很想你。”他闭着眼睛瓮声说。 那双手顿了顿,“可是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你。”韩旭叹息地说。 “……我知道。可是我想见你。” 韩旭摇头苦笑,以前觉得这男人霸道不讲理的地方也很可爱,可是现在的想法略有不同,有点为难,并且微微自责。 夏齐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罔顾他的意愿,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而韩旭从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变相地加深了他的恶习。有时候退一步并不是海阔天空,还有可能是一退再退节节败退,最后退无可退。 可是韩旭知道他之所以这样做的理由并非全是因为软弱和自卑。心里最阴暗的深处,也许他就是想惯坏他,用自己的忍让宠溺让他成为一个性格恶劣的男人,一个除了自己谁都受不了的人,一个自己能够配得上的人。结果……他的邪恶计划算是成功了,夏齐恶劣到连自己都受不了。 说不上是谁害了谁,自己的路自己走,其实韩旭并不是没有反思。求仁得仁又何怨。 看着眼前这个多少也了些苦头的男人,不是觉得不可怜,他虽然过分,可是自己并非无辜——一开始起心动念的是自己,痴心妄想的是自己,拉他下水的是自己,倒贴上位的是自己,纵容无度的是自己——也许最错那个的就是自己。 韩旭的手像从前一样惯性地抚摸着夏齐的额头,抬起的时候擦过有点刺手的发梢,一下又一下,仿佛抚慰的不只是他这个人这个身体,还有他们之间过往三十多年的贪嗔痴恨爱恶欲。 他到最后始终也无法彻底恨这个男人,痴怨纠缠这么多年,没有一种感情是纯粹的。 沉默良久,久到韩旭以为男人睡着了,却听他开口说话。 “你不跟我走,我也不勉强你。我留下来陪你。” 韩旭苦笑,“你留下来做什么?男公关这份工作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夏齐猛地爬起来,毛巾掉下露出鹅一样的头,大声说:“我怎么可能做鸭子!我是说我把公司搬到这边来,我、我来这里捧你的场!” 韩旭反应过来,脸色黯淡,垂下眼,“不必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现在生意还算好,收入够用了。如果你还顾着从前的情分,不要来这里就当是帮我的忙了。我谢谢你。” 夏齐说:“你不跟我走我不能强迫你,我以后都不做强迫你的事情,可是你也不能不让我来见你。”一副赖下来的模样。 韩旭为难地说:“……那我给你推荐几个条件好的同事吧,有几个你一定喜欢。”他倒是清楚他的口味。 夏齐气得凑过去揽住他的肩膀,“我就点你!你当是相亲么?!用得着你牵线搭桥!” 韩旭就浑身难受地抖落开他的搂抱,往旁边躲开,头也扭到一边说:“你不要这样。” 夏齐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耐着性子,试探地伸出手去握着对方的手,在他挣脱之前说:“现在你可以不要当我是分手的前男友,当我是个普通的客人,心里就没那么抗拒了。”这样说着,他心里泛出苦楚来。 韩旭果真就没怎么太挣扎了,由着他握着,发起了呆。 第39章 Dragon & Tiger 夏齐在对韩旭软磨硬泡的功夫,他的朋友桑殿义也逗留在七月流火,肖桑回办公室的时候桑少爷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他的沙发上用手机刷微薄。 肖桑不知他是否借督战之名赖下不走,不过既然对此人不敢的组自然略加点小心供着。他亲自泡了杯咖啡,递上去,“桑少请用,不知道你大驾光临,这里只准备了这种廉价货,抱歉。” 桑殿义则笑笑,接过来,嘴上说“客气了。”可是信手把咖啡放在一边,没有喝的意思。 “肖桑你别忙了,我只是来打个招呼,小坐一下,一会有几个新朋友要借你的宝地聚聚。” 肖桑说:“才回来没几天就交了新朋友,桑少的性格还真是爽朗。” 桑殿义笑说:“没什么,迪都就这么大个圈子,以后说不定还是生意伙伴,早晚都要认识的——说起来,这些人也是这店里的常客。” 肖桑却在这话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么说,桑少你是打算把生意从墨都迁回迪都了?” 桑殿义笑着点点头,“是有这个打算,毕竟我干爹年纪大了,身边没个亲人照顾是不行的。我早点回来也是尽孝。” 肖桑暗自心惊,不过面上却滴水不露,顺着话,把桑殿义夸了一番。 他不知道桑殿义要回来的事情他干爹吴韵棠是否知情——想必是知道的,这么大动静不可能不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那么说这是在他默认下的结果咯。 肖桑暗叹,不知道吴韵棠是什么打算,如果允许桑殿义常住迪都,那当初把孩子远远送走又是出于什么考虑?……想来,吴爷也是个人,一个饱受寂寞之苦的人。 算了,这些事情不是他一个鸭头应该考量的,各守本分吧。 肖桑抬眼不期间对上桑殿义玩味的目光,心下不觉一沉,面上仍不动声色地笑说:“桑少怎么这样看着我?哪里不对?” 桑殿义反倒更加仔细品咂他脸面半晌,说:“有没有人说过你长的像一个人?” 肖桑一愣,正色纠正说:“桑少玩笑了,我本来就是一个人,不是长的像而已。” 桑殿义哈哈笑了几声,“开玩笑的是你——好冷的笑话。我怎么最近觉得看到你的脸似曾相识?” 肖桑笑说:“如果说容貌相似的话,那还真是有不少人都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总是变化,没个准,什么片子火就说像里面的演员,最近还有客人说我像福尔摩斯和陈坤,我也不知道他们俩人有什么共同点都长我的脸上了。” 桑殿义说:“虽然我也不知道,不过说这话的人肯定是在夸你。肖桑长的好相貌,仪表堂堂,难怪我干爹那么器重你。” 肖桑说:“桑少言重了,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鸭头,别的本事也没有了,吴爷看得起赏口饭吃。以后桑少回迪都来发展,也少不得靠你关照。有需要的地方您知会一声,我这边是义不容辞。” 桑殿义就笑说:“哪里哪里,我们彼此互相关照。” 又客套了几句,他起身离开去赴友人的筵。 肖桑恭恭敬敬把人送走之后暗自擦汗,和这少爷说话还真是累的慌,不知道他哪句就藏着针,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因为哪句获罪。 稍晚些时候肖桑差人送了瓶上好的红酒给桑殿义做礼物,于情于理东家少爷的场面他不得不去给人长脸。 进了房间就看到今天这一群都是可以拼爹的X二代青年了,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偏偏却是肖桑要供奉的小财神爷,个个和他都算熟。 挨个打过招呼之后,肖桑特别当着他们的面恭维了下桑殿义。 丁牧遥也席间,对肖桑不满地投诉,“我说鸭头你能不能给我弄两个好货来?你看看!从倪端走了之后你MD又给我弄这个雀斑哥来!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喜欢长雀斑的!” 肖桑无奈地赔笑,“丁少你稍微将就下,你这也是让倪端给养刁胃口了,他走了一时半会的上哪找那种合你眼缘的?再说他也不难看,您仔细看,还行的。” 丁牧遥掰过雀斑哥的脸左右地看,“还行?!你哪只眼睛觉得还行的?——左眼还是右眼?” 雀斑就扭捏着捶打他,娇嗔说:“桑少你坏~你坏你坏~~” 丁牧遥都快吐了,连肖桑这样的专业人士也忍不住有点头皮发麻什么的,暗想:雀斑的嗲功又升华了。 其实雀斑走的一直是亲民路线,当初让他进来也是考虑到要照顾不同的消费层次,让普通消费者消除对七月流火高贵冷艳的心理障碍。 何况雀斑虽然其貌不扬,人还有点骚包,可是也有几手绝活护身——一是他床单滚的好;二是他性格外向,别说损他两句他也不往心里去,姿态放的低,有的客人就喜欢他这样的;三是他钢管舞跳的好,跟他一根管子他就能又蹭又摸搞得好像欲火焚身要和这个管子发生关系一样淫荡。 于是肖桑就想丁牧遥其实不懂雀斑哥的好。他喜欢倪端那种,可是倪端又岂能是长久厮守的人选?他们俩要是真的在一起,不出一年,不是丁牧遥把倪端弄死,就是倪端把丁牧遥弄进去,相爱相杀什么的听上去过瘾,结局不美。 他就劝丁牧遥,“丁少,你对雀斑不满意是因为你还没有发现他真正的美。”又对雀斑说,“你也别光扒着丁少不放,个大家跳个舞助兴。” 雀斑之前一直接待的客人多是底层富豪,且大多上了年纪的,他多次有上进心地向肖桑表示想接触下上层一点的人物,所以他是很想把握机会的,使出看家本领取悦众青年才俊。 小姐里也有会钢管的,很有意思和他切磋,于是肖桑就叫让上了两根管子,音乐一响,一年一女就开始各自弄自己的管子。 若论身材妙曼曲线玲珑当然还要属那位小姐,她简直就不用怎么动,侧身一站,就是个正S型的标准;可是钢管的精神实质却不在身材或者看谁爬的高,而是在于舞者是否风骚入骨! 好雀斑!只见他柔软舒展处姿势露骨淫荡、目光饥渴、月朦胧鸟朦胧、烟行媚视、祸害生灵的样子;刚健处他又大幅度雄起,胯部好像安了南孚电池一样高频振动摩擦管子,不疯魔不成活,管子简直要被摩擦生电钻木取火什么的…… 一曲下来一众青年才俊甚为折服,为之叫好不已,连那个持靓行凶的小姐也甘拜下风,老实做到客人一边撅嘴。 肖桑暗想,看来这个策略还是对的,看惯了芭蕾舞的人偶尔看点二人转什么的也很受用;或者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偶尔也会想吃点臭豆腐什么的下饭。希望雀斑哥可以陪丁牧遥这个小禽兽一阵子。 可是丁牧遥似乎还不是十分买账的样子,抱着肩膀乜斜着肖桑刁难说:“鸭头你还真是一心想要把这货推给我,可惜老子和他不合,不想埋单。” 肖桑决定采取顺毛摸的策略,在他身边坐下,笑言:“怎么会不合?无论是星座还是五行都挺合的,丁少你偶尔也试下不同的口味,不试怎么知道不合?” 丁牧遥看定了他,突然邪魅一笑,“要让我把人收下也不是不可以——如果肖桑你肯跪下来舔我鞋的话,我就包他一个月。” 青年才俊们就纷纷表示很兴奋,想看好戏,少爷和小姐们则采取了一种很谨慎的态度不敢跟着起哄。 肖桑颇感为难,他真是被这个小禽兽给将了一军,答应下来尽失颜面,不答应下来又哪里给他掂量人去?……真是人到用时方恨少,要新人的时候还是不够有战略眼光,没贮备两个M备用! 他强笑说:“丁少你真会开玩笑。” 岂料这招不好使,丁牧遥翘起二郎腿,笑说:“我没开玩笑,我还要再加一条,你要是不给爷跪,我也绝无怨言,不过请你把两个镇店的燕丹和李夜都给我叫过来,今天我就玩个双飞。” 肖桑可有点笑不出来了,他一共两个头牌,如果一晚上双双被糟蹋了,那明天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略看了一圈这些客人,没有一个为他解围,连东家少爷桑殿义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今天这个场面他必须给过下去了。 咬咬牙,他面上仍旧保持了得体的笑,“丁少,如果刚刚那不是开玩笑的话,就算是客人的要求了,客人的要求我们做公关的怎么能不尽力满足?”又对那些围观的少爷小姐说,“你们看好了,我今天就当给你们上一堂课,对待桑少这样尊贵的客人,当然要用最尊贵的方式。” 说着姿态优雅地跪下,恰到好处地抬眼向丁牧遥笑了笑,丁牧遥就咽了咽口水,不由得有点紧张,放下翘起来的二郎腿,正襟坐着。 肖桑眼睛一直衔着他,微微俯身,捏住他的一只脚腕,轻轻抬起,饱含敬意甚至爱意地低头亲了下那铮亮的皮鞋。 丁牧遥被震住了,他本来只是想戏弄这个鸭头玩玩,没想到假戏真做,人真给他跪下舔脚。他只觉得心跳加速肾上腺素爆增,耳朵里听到血液强有力的节奏,整个人都有点微微眩晕了。 我这是怎么了?——他想,然后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跟踩电门似的抽回脚,跳起来。 周围的人从刚刚起就聒噪不已,兴奋地吹口哨什么的。 肖桑好整以暇不卑不亢地起身,两人平视。 肖桑说:“雀斑,还不过来好好陪着丁少,从现在起他可是要包你一个月了。” 雀斑早有准备,一声令下就挂到丁牧遥脖子上,扭着身子嗲声说:“丁少~人家是你的人了呢。” 肖桑笑说:“谢谢丁少照顾生意,祝你玩的开心。” 转身离开的时候,肖桑恰巧和桑殿义擦身而过,后者在他耳畔轻声笑说:“不愧是肖桑,连舔男人鞋的姿态都可以做的这么淫而不秽,专业级别的,难怪我干爹喜欢。” 肖桑不敢接话,只是略略点头笑而不语,离开。 出了包房的门,肖桑犹自心惊,回头看看,只觉得像是闯了次龙潭虎穴,这都社么人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生意越来越难做了……还是自己果真跟不上时代了,和新生代玩家有了所谓代沟什么的东西? 第40章 每个企业都该有自己的文化 所幸马上就要到了新一年的招聘季,困扰肖桑的人手紧缺问题有望得到缓解。 七月流火的管理层向来重视人才的储备和发掘,一则因为这个特殊服务业行当本身就存在人才流动性相对较快、淘汰率高的特点,二则虽然永远不缺上门求职的人,可是选出适合的人犹如大海捞针,俗话说开口饭最难吃。 而肖桑他们深知人才才是核心竞争力,同时深恐近年来波及多个行业的用工荒蔓延到公关业,该当未雨绸缪,于是在今年再次加大了宣传力度,全方位立体地发布招聘信息,其中最大的手笔是在当地报纸上买下整个版面做广告—— “美女,帅哥,忍够了! 因为向往白领,不得不冒着猝死的危险加班直到深夜。 因为向往创业,不得不承担一无所有的风险抵押了自己唯一的财产。 因为向往一份丰满的爱情,不得不忍受现实的干瘪枯槁和婆婆/丈母娘的刁难。 你只是想要一套三室两厅属于自己的房子而已! 你只是想要一辆能够代步不太丢脸的小车俄而已! 你只是想在过年的时候同学聚会的场面出手阔绰笑傲席间而已! 但是! 你这么简单朴素的愿望为什么却无法达成?! 照照镜子,你会发现自己除了美丽/帅气一无所有! 看看你自己美丽的容颜,你还要忍多久?! 让白领、创业和丈母娘/婆婆去见鬼,拿回属于你的豪宅、跑车和财富! 七月流火欢迎您! (诚招气质好、相貌佳、对生活有追求有品位的广大青年,性别不限,非诚勿扰。地址:迪都市XX区XX路XX号。电话:XXXXX找肖经理) 广告等出两天后遭到了当地文化、宣传部门的不满,连FGW也派人质询,说灰色行业就不要太过高调了,不利于核心价值观的传播。 七月流火高层关上门开会的时候抱怨说自己是当地的纳税大户,FGW的主任晚上才在这里乐不思蜀家都不想回,白天就不是他了,真是上炕认识媳妇下炕认识鞋,干完就走的薄情人! 广告的效应已经是达成了,一时间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话题都离不开七月流火,品牌已经深入人心。肖桑有预感,今年的招聘会将是空前繁忙的一次。 然而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准备——迎接吴爷的年度造访。 近几年来吴爷越发的深居简出,轻易不出门,更绝少出现在七月流火。然而每年的某一个特定的日子他一定会亲自造访七月流火最高层的一间VIP室。 那个房间常年大门紧锁,除了打扫卫生的人之外,别人不允许随意进出,客人出再高的价也无法使用,是整个七月流火最神秘的地方。 “关于那个房间啊,那是件鬼屋哦。”整个七月流火资历最深的小姐Emma一边补粉一边用她漫不经心的慵懒声音散布八卦,显然她很享受被众星捧月成为文化传承人的这一身份。在各位小辈们苦苦的哀求下,她放下粉饼忽闪着沾了假睫毛的大眼睛,将那一段恐怖故事娓娓道来—— “我进店的时候那个房间早就不对外开放了,Emma姐我呢也是从前辈的嘴里听来的,前辈也是从前辈那听来的。说那里曾经住着七月流火第一个红牌少爷,那位少爷很红很红,就算今天的燕丹李夜也没法跟他比,甚至说——”她压低声手拢在嘴巴上造成一种很私密的声势,“这间店就是为了那个人开的。喜欢这个少爷的人很多,其中有一位大人物,打算带他一起走,可是当时这少爷身上背着巨债,还不起,何况他是棵摇钱树捏着他的人当然不肯放手……” 有小鸭子就低声插话说,“那不就跟现在上面那个时锦年一样的境地?” 别人就不让他说,听Emma姐讲那从前的故事。 Emma继续输哦,“所以你看有势力的客人和有势力的主人,两方面因为这位红牌少爷杠上了,非要争个高下不可。所以有一天,两个人加上红牌,三个人约了在那个房间见面。里面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不知道,只知道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然后几声枪响过后就再无声息,门也推不开,后来撞开们之后……”她叹气,故意停下来,吊人胃口。 众人就各种恭维,劝她说下去,Emma技术性暂停之后再度捡起故事,“里面满房间的血,地毯上、墙壁上、甚至天棚上都喷的血,三个人都倒在血泊里。” “都死了么?” “都死了吧?” 大家又开始猜测故事的结局,Emma点上一支烟,很风尘沧桑地说,“从此之后那个房间就永远关闭了。不过不久之后就有人听到里面传出过人的呻吟声和哭泣的声,进去打扫卫生的王婶说煞气太重,凉飕飕的。我劝你们啊,也轻易不要往那边靠,冲撞了好兄弟有的好看。” 一室寂静,冷风吹过,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内个,到底那三个人是都死了么?” Emma无奈地说:“笨啊!这种事情还用Emma姐我亲口说么?想想不就知道了!”说着起身欲走,最后吐口烟圈补充说,“还有这件事情在七月流火是禁忌,千万不要到处乱说哦。”然后款款离开,只留下一个悬念的背影在人间。 望着她的背影大家讨论了一会,最后得出了结论——应该是死了两个,活下来一个,而这个人会在每年的某一天来祭拜挚爱,于是这个幸存下来的人身份就昭然若揭了——定是那个深爱红牌却痛失所爱的客人。 幸存者的名字没人说出口,个个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但是还有一个谜团没有解决——幸存者又是如何从客人变成七月流火的主人的? 于是七嘴八舌的,大家又给这个故事一个合理的理解——当然是为了深刻悼念红牌情人。 “难怪听说他身体一直不好。”有人叹息。 “所谓情深不寿正是这种吧。”又有人叹息。 “好感人。”另有人擦眼泪,“没想到吴——” “你们在说什么?”肖桑鬼魅一样出现打断了八卦大会。 有那懂事的有心眼的装无辜笑嘻嘻走开,偏偏那些不知深浅的好奇害死猫地凑过去问:“肖桑,听说那间鬼屋是吴爷给死去情人留下的,是么?” 一向待手下人不薄的肖桑听了这话却脸色大变,厉声对此人进行了训斥,然后堵在门口挨个教训他们,最后下了封口令,“什么鬼屋!什么情人!这些坏是听谁说的?!在这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警告你们七月流火里不准无事生非造谣生事!那些神鬼怪力的传闻更是不要传!谁要是再让我听到半耳朵在背后叨咕,别怪我翻脸无情。”他严厉的眼神扫过诸人,没人敢和他直视,是时候给予最后的警戒了!他放缓了语速,压低了声调说,“不要以为就只是不在七月流火做了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情。你们可曾听过外面有人在传七月流火的有鬼屋的?!没有对不对?那是因为敢造谣的人连迪都市都不能呆下去,或者说现在还活不活着都不知道,因为死人是永远都不会乱说话的。” 这番话令在场所有人开始微微颤抖,恐惧的效果比刚刚的鬼故事还要好。他们从来未见过肖桑威胁人,所以来自他的威胁就特别真实可怕。 在得到许可后,这些人纷纷夺路而逃。而过了连天Emma被解聘的事情已是后话。 Emma其实早有打算要隐退,趁这个机会还可以拿到一笔解聘金,所以正中下怀。 在抱着纸箱离开她奋斗了几年的职场那天,她回首七月流火,只见那几个鎏金大字在夜色下发着豪华的光,不禁感慨—— “再见七月流火!虽然我离开了,但是我知道,属于你的鬼故事已经被我流传下去了——”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那个告诉她这个故事并且也被辞退的前辈的喟叹犹在耳畔,“虽然肖桑不让我们讲这一套,可是他其实不懂,鬼故事正是企业文化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啊。” 肖桑捏着眉间有点发愁,每隔一两年总要处理一下关于那个房间的传言,虽然事到如今知道实情的旧人都已不在七月流火,可是暗地里的流言却越发离谱了。只能希望这些流言不要传到吴爷的耳朵里,否则的话说不定真要闹出人命。 在人心惶惶的时候,吴爷如期驾临七月流火了。 前面的店面仍旧正常营业,看不出异常,只是VIP订购业务暂停服务。 时锦年今天难得清闲,无所事事穿着睡衣站在房间门口靠着门看外面有哪个大人物造访。走廊里也空荡荡的无人,只有每层巡场的保安目不斜视地守在电梯旁。 时锦年知道VIP大客户楼层的保安人员都是交叉供职的——派同性恋负责小姐的楼层,异性恋去巡少爷们的场,为的是防止他们吃窝边草。 可是时锦年发现那个保安小哥虽然貌似忠良,不过眼神总是“不经意”地扫过他段睡衣下光着的大腿,与其说那是嫌恶还不如说是别的意思。 为了检测小哥的性能,时锦年用了一个简单有效的办法,他回到房间,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一个传动的蛋卷托壳屎坨坨型冰激凌,回到门口,仍旧靠着门,一下一下舔着吃起来。 保安小哥立刻眼神粘上了他的嘴巴舌头,直勾勾地看,不停地偷偷咽口水什么的。 “无聊,又是个双的。”时锦年暗想,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昏天暗地地睡上一觉。 这时候电梯上的数字开始变动,层层向上,他不禁抱着点好奇的心情盯着看,猜测会在哪层停,会不会到这层来,来的又是谁。 结果那红色的数字逐层向上,接近了,又过去了,一直到最高层方才停下。 “从来没见过有人上过最高层,看来是很显贵的客人么……算了,还是回去睡觉。”时锦年想,随后把剩下的冰激凌丢在门口,转身回去。 他不担心自己搞坏环境,没准他一关门,那个保安就会偷偷地捡他剩下的吃——前一个被调职的人就是这么下贱。 吴爷的排场十分低调,循着七月流火特意为不愿公开身份的客人开辟的特殊通道进入店里,并且直升进入最高层。 随性的人员也不多,肖桑倒是一直陪在他身边上来,只是到了那房间的门口再往前就不是他能进入的领域了。 吴爷在那门口站了一站,叹息:“这又是一年了……好像就是昨天。” 肖桑附和说:“是啊,日子过的快。” 吴爷摆手,“我知道你工作忙,这店里人事繁杂,需要你照应的地方多,去吧,不必守在这里。” 肖桑知道吴爷不是客套,是真的不需要他在这里,于是只说:“您注意身体,有什么需要派人传达即可。”然后依言退下。 他上了电梯,门关的时候,看到吴爷推开那扇一年开启一次的大门走进黝黑的暗处。 第41章 到处都是不省心的人 肖桑的电梯到了某层之后便停下,有人叫梯。 他有点意外,因为今天这几层楼歇业,鲜有人走动,不知这个时候谁会乘坐电梯。 门开了,外面并非客人,而是身穿保安制服的年轻人,恰巧看到他之后愣了下,不过露出一副总算找到你的表情,说:“领导,我有情况对你反映。” 肖桑想保安部的人对他反映情况多半是关于这层楼里工作的鸭子又不听话了,于是走下电梯看个端倪。 小保安就如此这般地对肖桑说了些话,又对某个门牌指点了下,眼神里有鄙视和愤怒。肖桑听后摇头叹息,安慰了他一番,让他坚守岗位不要有所动摇什么的。然后他走向那个房间,敲了敲门。 自然没有人应门。 肖桑就打开旁边的电子锁,输入了几个号码,门自动就啪地开了——掌握手下每个暗娼房间进出的钥匙是丫头的特权之一。 房间里光线黯淡,大床上霍地坐起一个人,看到他,并没打算下床,反而又软倒下,懒洋洋地说:“肖桑不去招呼大客户来我这干什么……有事快说,没事赶紧走人,本少爷困了要睡觉。” 肖桑摇头说:“时少,现在不比从前了,你做生意的多少也老实些吧,给别人省省心就当帮自己了” 时锦年在床上侧身支颐半卧,笑嘻嘻的,“我哪里给你找麻烦了?我多能干,小姐每个月还有几天不方便的日子,我特么的要不是借了大人物的光现在还在床上滚着给你们赚钱呢。我哪就麻烦了?” 肖桑说:“你的问题就是太能干了——这个月这层楼已经换了两个保安了,你知道为什么。” 时锦年说:“关我什么事,是你们管理层疏忽,派双的来看鸭子的场子,不就像是排黄鼠狼看鸡,怪谁嗯?”语气嘲讽的。 肖桑说:“时少你好歹也顾及下自己的身价,如果被客人知道了你不花钱白给保安提供服务,那些花大价钱来捧你场的大客户心里怎么想?再说不能和马夫有瓜葛是店规,你这是违规操作。” 时锦年打了个哈欠,无聊地又仰面躺下,“我乐意,违规就违规,你把我抓去关起来好了。” 肖桑颇感头痛,他经手过不少刺头,可是像时锦年这种不服管教的还罕见,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类型,偏偏他这股子打压不下的傲娇劲对某些贱根性的客人颇有吸引力,故而时锦年生意不断,吸金能力上流。 肖桑捏着眉间说:“以前的那两个保安的事就不说了,也怪他们定力。可是现在门外那孩子是个老实人,你别欺负人家。” 时锦年不屑地冷哼,“笑话!老实人?老实人会看着人家咽口水?真是太老实了。” 肖桑忍不住大声训斥他:“你少在那里得瑟臭美了!人家孩子刚跟我告状了,说你故意在门口吃冰激凌馋他!吃不了还故意丢在地上眼气他!” 时锦年难以置信地从床上坐起来,“呃……馋的?不、不是……他那个眼神……” 肖桑抬手阻止他,“他没你想的那么多想法,你也没自己想的那么风华绝代,给自己省点力气吧!”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叹气,“我说时少你为什么就学不乖呢?非要给自己找个什么东西上瘾不可么?好容易戒掉毒瘾,现在改成性瘾……糟蹋自己就那么让你上瘾?” 时锦年暴怒,向他砸东西,让他滚。 肖桑离开前郑重警告他:“如果你再惹是生非,那么以后你连这个门都没必要出。” 出了房间肖桑转身看到那守在电梯口巴望着他的小保安,走过去安慰他:“我刚刚训了那个男公关,他说不是故意糟蹋吃的。你别跟他见识——一会我让人给你送点好吃的冰激凌来。” 小保安就露出一个报仇后安心又憨厚的笑来,给他按了电梯,说:“领导我不吃,我上班呢。上班得守纪律。” 好歹暂时摆平了这件事情,肖桑重又上了电梯,下楼到夜场里照应生意。结果发现桑殿义也在,他果如之前所说把生意中心迁回迪都,现在也是这里的常客。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还不避嫌地跑来七月流火游乐,不知他是真是假,对当年的事情又知道多少,毕竟那时候他还小。可是话说回来即便是小孩子也会产生爱恨的执念,要不怎么会有赵氏孤儿那一出? “听说我干爹在上面?”桑少倒是主动聊起敏感话题,语气轻松。 肖桑心里犯嘀咕,可也不便探听虚实,有些事情他不便参与,妄生是非而已,只含混地说:“吴爷是念旧的人。” 桑殿义笑说:“那是当然,不过我是担心他有点太念旧了,对身体不好——要不肖桑你去劝劝他老人家?你的话干爹他总是听的。” 肖桑滴下一滴冷汗,“桑少你言重了,我并没有你说的对吴爷有这么的影响力。” 桑殿义说:“你能多大程度影响他我是不知道,不过只要你顶着这张脸,”他伸手掰着肖桑的下巴左右看了看,举动出乎意料地轻佻,“在我干爹那里就不会失宠。” 肖桑大惊失色,未及反应,桑殿义却已松了手,只是笑呵呵地看着,并无进一步侵犯的意思了,仿佛刚刚就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是谁都知道这样的玩笑开不得……那么果真桑殿义其实什么都记得——他当然记得,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肖桑故作镇定地说:“让桑少见笑了,这七月流火里多的是年轻貌美的脸蛋,像我这种已经上不了大雅之堂,只能勉强做个鸭头张罗张罗事情罢了。话说回来,桑少对吴爷真是一片孝心,难得。” 桑殿义叹气又低声说:“说起孝心,肖桑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亲自去那个房间祭拜下?——毕竟,我那短命鬼的亲爹在那里送的命。” 肖桑有点苦恼,心想你少爷话锋咄咄逼人别都冲我来啊!你心里有黑道乾坤恩怨情仇你冲吴韵棠说去!在他面前扮孝子,转身到我这说话阴阳怪气的撒气,真是——没办法。 他苦笑说:“桑少,你看,我就是一不想干的外人下人,什么都不懂,也别为难我了,成吗?” 桑殿义也笑说:“成!怎么不成。以后我还要请肖桑多多指教多多包涵,我怎么能把你得罪了?” 一场机锋又化解开,肖桑想,桑殿义到底要达成怎样的目的才肯罢休?——不会是要变天吧……算了算了,这种事情,自己管不了,只求不被殃及池鱼,能够明哲保身。 回到办公室已经有一堆事和两个人等着他,其中一个是漓骏,今天是来递辞呈的,他已经攒够了去做手术的钱,联系好日本那边的医院,各方面也办得妥当,明天的飞机就走了。 肖桑点上一根烟,收下他的辞职信,突然说:“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了——你为什么非要变性呢?一旦接受你现在的状况,除了不能生孩子之外,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吧,如果接受那种手术的话,除了忍受手术的痛苦,术后还要一直服用激素,身体上会承受很多不便。更不用提很多人对变性人还有偏见。” 漓骏沉默了下,说:“既然做不成完整的男人,就彻底改变自己——我就是想这样做而已。” 肖桑眯着眼睛吸了口烟又吐出烟雾来,暗想——确实,这就这男人的生存之道吧。比如男人为什么长性器,看似无用的器官,可是说不定是为了区分男人的正反面的设定——就是这样而已。 肖桑点点头,“我明白了。”他站起来跟漓骏握手道别,感慨地说:“如果能再见到你,就应该叫漓小姐了,祝你这一路顺风。” 漓骏却情不自禁地和他拥抱了下,表情不是很丰富的脸上还是能看出感激,“谢谢你,肖桑。” 肖桑犹豫了下,说:“虽然这样说有点失礼,不过——你变性成功之后如果发展不顺利,这里打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漓骏说:“……我还没想那么远的事。” 送走一个漓骏,下一个轮到韩旭。 将近半个月来,他那个旧爱每天晚上来给他捧场,今天更是按捺不住提出要包月服务了。 韩旭愁眉苦脸地来找肖桑商量。 肖桑有桑殿义在那边虎视眈眈的,本就不敢得罪,又品韩旭的为人和职业前景,也觉得给个机会未必不是好主意,于是赞同。 韩旭听过之后非但没有展眉,反而更加纠结,“连肖桑你都这么说……” 肖桑怪道,“你是真不想?” 韩旭说:“如果是作为夏齐情人的身份,我是真不像跟他回去;不过如果是客人和嫖客的关系,多个老主顾照顾生意,没什么不好的。” 肖桑略笑着摇头,掐灭烟蒂,“看来你那个旧爱是白忙活半个月,结果你还是把他当嫖客。” 韩旭愣道:“有什么不对么?” 肖桑说:“这有什么对不对的,你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也是不能勉强的事情。” 韩旭叹气,“我确实已经无法回到从前了,这次看不清状况的他——既然肖桑也觉得没问题,包月就包吧,反正小乖就要手术了,接下来我要多点时间和钱用在孩子身上,谁都无所谓了。” 第42章 画地为牢 多年来七月流火几经装修,里外全不是从前模样,就只有吴韵棠现在所在的房间分毫未变,暗金的床柱、猩红的天鹅绒幕张、枝枝蔓蔓林林总总过了时的奢华都笼在一盏昏暗的影壁灯里。 吴韵棠独自坐在这房间唯一的摇椅上,仿佛坐在一个人的梦魇里,那些个阴暗的角落潮湿的空气看的久了仿佛投进石子的湖面一样抖动起来,时间倒流,回到那天,这里的一切仍旧簇新,阳光耀眼到荼靡。 因为已经不习惯这么大片的阳光,吴韵棠闭上眼睛,然而那些无处不在的光波粒子穿透眼睑的血肉,从视神经传到脑子里,吴韵棠仿佛看到的是大片大片的红。他知道这是错觉,不是血。 有人悄然靠近,厚重的地毯吸收了足音,可是那气息骗不了人。那人绕过椅子的时候衣角擦过吴韵棠的发丝,最终在他面前站定。 吴韵棠的嘴角向上勾了勾,“你来了。”却未睁眼。 那人说:“你又多活了一年。 吴韵棠说:“没有办法,不是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么。” 那人说:“让你这种人苟且偷生,一年又一年,再过几年你简直可以寿终正寝了。” 吴韵棠说:“我也没不是自己想活到这个年纪的,可是也不能说不活就自杀了——这也许就是命里的事情。” 那人轻轻笑了,“借口,你只不过是厚着脸皮活着罢了。像你这种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不会有人爱你这个怪物。” 吴韵棠想睁开眼睛看一眼那人,偏偏这个时候眼睛酸涩得睁不开。 一滴眼泪从眼角渗出来,“你说的对,你说的总是对的……当初那一枪你不该打偏。” 那人说:“现在补救也来得及。” 吴韵棠的手缓缓抬起放在自己的心口,“这里。这次,你别打偏了。” “嘭!” 吴韵棠猛地睁开眼睛。一室的暗影,仍旧只有他一人独坐。 刚刚竟是南柯一场。 他的手抚上胸口,那下面是一颗老病孱弱的心脏,还有一个狰狞凶险的疤,此刻隐隐作痛。 那痛楚绵远悠长,不疾不徐地蔓延到四肢百骸,吴韵棠剧烈地咳起来,每一下都像被无数的细针同时刺中,不适到极点。可是他不担心这痛楚会要了自己的命,若是那样倒好了。可是生活总是这样,只管让他疼,不管解脱。 泪流满面虚弱不堪地瘫倒在躺椅上——一年中只有这一天他允许自己暴露出软弱来,在这个房间里,软弱给自己看出了这个门过了这一天,他仍旧是迪都令人闻风丧胆的吴爷。 侧躺过去努力想蜷缩起身体,可是没有力气,“谁来救救我?”他想,“或者谁来解脱我?桑铎,你如果化成厉鬼就来取我的命吧。” 阿吉来看望肖桑,一进他的办公室就稀奇古怪地围着肖桑上下左右地看了半天。 肖桑被他瞧的不自在,说:“你看什么?没见过帅哥么?” 阿吉点头说:“见过。刚才在走廊里还见到一个——肖桑,你是有儿子么?” 肖桑哈哈笑说:“我没你那福气,能捡个白眼狼回去养着。” 阿吉说:“可是刚刚我在走廊里看到一个人和你年轻的时候很像啊。所以我就想,是不是你不小心嗯……现在儿子找上门来,然后你把他带入行了。” 肖桑这下有点笑不出来了,立刻知道他看到的是谁了,有点无奈地说:“阿吉哥!我叫一声哥!这话可不能乱说,会得罪人的。你看到的那个不是我儿子,虽然理论上我可以有儿子,可是实际上我真的没有——再说也没那么像吧。” 阿吉说:“像啊!我可是见证过你年轻时期美貌的活化石!你自己看不见对比当然就说不像,我们外人看来就觉得不是你儿子也是你侄子了。你们家基因好啥的哈呵呵。” 肖桑就嘘他,不让他说,“什么儿子侄子的,越说越没谱了!你别就跟着添乱了,那少爷也正因为这个看我不顺眼呢!我看了他都要绕着走。实话跟你说,他不是一般的客人,是吴爷的干儿子。” 阿吉就嘎一下笑容僵在脸上,自知失言,不敢说笑了。 突然他眼前又一亮,惊讶地说:“这么说他爸爸就是桑……桑铎?难怪这么想……” 肖桑默认,同时警告他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再多嘴比较好,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现在已经所剩不多,散落在社会的各个角落。何况他们当年知道的也未必是事情的全部,甚至知道的那一部分也未必就是事实。这么多年过去,更加没有人乐于敢于谈论那件尘封往事。时间会冲刷一切,无论丑陋美貌、阴谋爱情、谎言还是真相。 为了转换个轻松的话题,肖桑咳了咳,“你最近和白眼狼还好?” 阿吉迟钝地想了想,思维才从刚刚的震撼中转换出来,听到肖桑提及儿子,反应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地羞赧了,老脸一红,“我们、挺好的……其实当初是有点犹豫来着,想的多,可是真正在一起了,就觉得……挺好的。” 肖桑看他如此,也替他臊得晃了都,翻了个白眼,“就当我没问。” 肖桑突然有点不想跟这个老友谈这方面的事,可是阿吉果真没眼色,劝他说:“其实肖桑我觉得你也可以考虑年轻点的人,只要有感情的话,年纪什么的不是问题。” 好像新婚的人见到还单身的人就爱劝说对方结婚,有情人的见到没情人就爱宣扬两个人的好。肖桑想阿吉是来者不善,就是来晒幸福的吧? “我哪有时间谈情说爱,一天忙都忙不过来。” “我跟你说,工作忙什么的都是借口。幸福的人生是不能没有感情的。” “……可是我可不像阿吉哥你这么好命,自己花了大心血养大个人把你吃了。我每天接触的除了手底下的鸭子就是客人,社交圈子有限。” 阿吉说:“嗯,其实如果客人里有条件好的又追求你的,你可以考虑下什么的。” 肖桑就站起来说:“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情我要去办。”把千里迢迢赶来为他的感情生活着想的老友给赶走了。 然而事情说来还真的来了,吴爷的贴身侍从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听到吴爷在房间里咳得厉害,似乎病痛发作,他们在外面候着的人不放心,想让他上去开门看看里面的情况。那门是从里面锁上,没有钥匙打不开。 肖桑立刻上顶层和侍从保镖会和。 按照吴爷的规矩,当然这个时候是不准人进去打扰的,可是他的身体状况越发不好,今年更是一直缠绵病榻不见起色,故而留他一个单独在房间本来就是令人担心的事情。 刚刚咳声从厚重的门板那一头传出来,可见是病状又有发作,里面不知情况如何,放着不管的话,一夜过去更深露重,怕又是一场凶险大病。 然而他们毕竟是底下的人,又不敢轻易进去,若是冲撞了吴爷,赶上他每到这个日子心情就不好,怪罪下来,又担待不起。 正是踌躇的时候,肖桑倒是想起一个办法来,“有个人现在下面,其实倒可以请上来做主,不过不知道合适不合适。”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犹豫,侍从和保镖就问是谁有如此大面子。 “是……桑少爷。” 这些人大多资历尚浅,不大知道里面的厉害干系,况且就算知道了,此时找个能做主抗事的比什么都强,听说桑殿义在下面寻欢,都十分振奋,让肖桑马上请示桑少,是否需要闯进房间。 肖桑无法,只得亲自去请人。 他做好了准备又要挨一顿抢白讽刺什么的,硬着头皮进包房,在桑殿义耳边略说了几句。 桑殿义脸色微变,什么也没说,立刻上楼,让肖桑拿出钥匙,亲自打开房门,并吩咐其他人先不要进。 吴韵棠昏躺在椅子上,隐约察觉有人在唤他,碰触他的脸,略睁开眼便略笑了笑,“桑铎,你又来了,这么急着带我走么……” 桑殿义摸他额头滚烫,见他这般模样,知道是要发病,就说:“我如果说想带你走的话,你肯跟我走吗?” 吴韵棠抬起嘴角笑了笑,点头,闭目。 桑殿义压抑内心的狂跳,俯身将他从椅子上打横抱起,心想,这个老男人竟然消瘦到这个地步,堪堪一抱。 肖桑他们在外面等,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光景,突然门被踢开,桑殿义抱着昏睡认命的吴韵棠大踏步出来,指挥众人安排车辆医生诸多事宜。 第43章 父子兄弟 吴韵棠果真就此病倒,虽然多年来他一直羸弱,只是不像这次如此凶险。 病中昏昏然缠绵病榻多日,醒过来便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坐在床前,一边守着他一边对着电脑办公。 吴韵棠愣愣看了半晌,直到桑殿义发觉他已经清醒,殷勤想问,又是亲手喂他睡,又是要叫医生。 吴韵棠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说:“刚刚我还以为看到了你父亲。” 桑殿义略笑了笑说:“我长得那么像他吗?” 吴韵棠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越来越像。” 桑殿义无奈说:“我是他儿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干爹你对我老爸还真是念念不忘。看来他一定对你很好。” 吴韵棠摇摇头,略笑着说:“他对我很好。” 吴韵棠躺在病榻上对着逝去多年的友人的儿子,突然想从头回想一遍和桑铎交往的过程——尽管他从本质上讲一直活在过去,可是有时候越是追忆越是忘了事情本来的面貌。那些往事等他死的时候就如同写在水上的字终被湮灭,不管当时多么地轰轰烈烈,时间会抹平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他有些心慌地努力地回想那一天的细节,相依为命的母亲的葬礼上,遗像、骨灰盒、祭台上的白菊花、黑色的西服、模糊地哀切着的大人的脸、一切都是黑白两色。桑铎那天却偏穿了件明艳黄底白花的衬衫,——那个年代流氓的流行装束——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合衬,他就像少年黑白默片世界里唯一的色彩,一出场就吸引了吴韵棠的注意。 桑铎是受吴韵棠父亲的委托前来吊唁,顺便接他回迪都的家里。吴韵棠对于那个传说中的父亲的家没有任何兴趣。父母是政治联姻,在他年幼时便离异,离婚的原因是另一个女人的介入。在丈夫亲口承认挚爱另有其人,并且他们之间早有私生子之后,母亲便带着尚在襁褓的儿子和仅存的自尊离家出走,隐居江南。 这些年吴韵棠从来没有听过那遥远父亲的只言片语,如果不是母亲临终的时候对他的殷殷嘱托让他千万不要回去迪都找父亲,他怕是真要认为自己是单细胞繁殖的结果,世界上也不曾有父亲那种存在。 可以说那个时候的吴韵棠本来对未来是无所谓打算的,很可能会按照母亲的遗愿,在那个南方小镇上守着外祖家留下的祖产安静地长大,工作,娶妻生子,岁月安好,安静地度过一生。 所以在桑铎直截了当地提出要带他回迪都生活的时候,吴韵棠迟疑了,他妈妈的照片还在灵堂里安详地微笑,他就要违背她的遗愿么? 桑铎却错把他的犹豫当做拒绝,葬礼一过竟然半哄骗半胁迫地把人强行带上车就这么走了。 被桑铎紧紧地揽着肩膀坐在略微颠簸的汽车里,身后是家乡越来越远,吴韵棠却没有一丁点的慌张,反而觉得身边这个陌生的男人很有趣。 桑铎嘿嘿笑了两声,还以为他害怕,安慰他说:“二少爷,你别怕,我真是奉了老爷子的命令来接你回去享福的。你说你这么个出身的人,窝在这乡下地方委屈了。” 吴韵棠眨眨眼睛说:“吴老爷子真的想让我回去?” 桑铎说:“那当然了,他是你亲爸,哪有亲爸不疼儿子的。你妈已经没了,你自己还这么小,不能一个人生活,就剩一个爸,他那里就是你的家了。” 吴韵棠想了想,又说:“那我家里除了一个爸还有谁?” 桑铎就给他说他还有一个哥哥,大他八岁,“这么看你们哥俩长的还真不怎么像。”他捏着桑铎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桑铎拍开他的手,有点嗔怪,“那当然,我像妈妈——”又想起来说,“还有呢?家里没有个后妈么?” 桑铎说:“你说夫人?去年死了,老爷子伤心够呛,身体也不大好了……”想起自己似乎多言,就此话锋一转,“你们家人口少,所以老爷子特别想让你回去团聚。” “我是他儿子,所以他想让我回去,我理解 。”吴韵棠点点头,“那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去迪都呢?” 桑铎脸色一顿,随即嘿嘿笑了,大力紧了紧手臂,把这小少爷的脑袋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当然是因为我对二少爷你一见如故,特别想追随你做一番事业来。” 吴韵棠觉得身边的人体温很高,散发着他不熟悉的男子气概,这让他微微有点不自在,晃了晃肩膀想要摆脱这个禁锢的怀抱,结果桑铎以为他要挣扎跳车什么的,不肯放手,甜言蜜语地哄骗下去。 就这样,仅仅是出于对桑铎这个人的一点好感,吴韵棠就心甘情愿地放弃了故乡和一生平静生活的机会,跟着他来到迪都,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南边的家乡,有些时候是忘记回,等到想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回不去了。 回到迪都市吴家本宅,吴韵棠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生父,然而,这个满脸病容的老头子并不使他感到亲切。他从小生在隽秀的江南水乡,耳濡目染只对美丽的事物感兴趣。 父子言语之间也寡然无味。对于他母亲死只吴老爷子也只略问了两句,其余比如他们多年来的生活闭口不提。 到后来吴老爷子说起,“你回来家里热闹一点也好,你哥哥从小就嫌自己兄弟少,现在多个弟弟他应该会高兴。你要和你哥好好相处。” 吴韵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好像吴老爷子让他回来的唯一目的是给他哥当个乖弟弟,这让他略微不快,对那个传说中的哥哥有了几分芥蒂。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芥蒂在稍后见到他那个异母兄长吴韵章本人的时候立刻就茁壮成长,须臾就见隔阂。 当时吴韵章前呼后拥地从外面回来,大少爷的派头十足,见了这个老道而来的弟弟脸色和姿态都很冷淡疏离,第一句话便是——“你就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吴韵棠眨眨眼,他甚至第一时间没有把过世的母亲和哥哥口中的“那个女人”联系到一起。 吴老爷子轻声呵斥了一声,“这个是你弟弟!” 吴韵章的脸色更加冷下来,看得出是顾忌父亲的病才没有继续任性下去。 吴老爷是真心疼爱这个在身边一手带起来的大儿子,父子俩吵过就算也不记仇的,把他叫到身边,为兄弟二人正式引荐,嘱托他们要好好相处。 “你们的妈妈都已经去世了,无论你们从她们那里听到什么都不要把帐算在自家兄弟的头上。等到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们就是彼此最亲的亲人,家和万事兴。” 做弟弟的乖顺地应了一声。 做哥哥的却绷着脸半晌才哼了一声。 吴老爷替他向二儿子解释,“你哥哥的脾气被惯坏了,不过他人不坏,小时候爱捡些阿猫阿狗回来养,是个心软的人。你以后要听他的话,好好辅佐他。” 吴韵棠垂眼,一个略微委屈却无比顺服的角度,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哥哥很讨厌,不要也罢。 吴韵棠在迪都的家安定下来,所谓的亲人也就罢了,父亲一直病着,他哥哥接手了大部分的事务整天除了忙就是冷淡,不拿正眼看他,能给吴韵棠带来点温暖和乐趣的人就只有身为外人的桑铎。 桑铎据说是孤儿,从小就在吴家长大,帮忙打理帮派事务,因为能干很受到赏识,特别是吴老爷子一病倒,接下来几年内将是是可预见的权力交接,像他这样的少壮派地位蒸蒸日上。 桑铎常来看他,给他带来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也带他出去玩,甚至带他去夜店玩,不过点到为止没带人出场,说怕吴老爷子怪罪他带坏孩子。 吴韵棠就笑了笑说:“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知道你们带人出台是做坏事的。” 桑铎就邪恶地笑,搂着他的肩膀亲昵地说:“要做坏事也不必出台,在这里也行的。” 吴韵棠一点也不讨厌他这样动手动脚搂搂抱抱的亲昵姿态,非但不讨厌,还有点暗地里喜欢,只是不好表现出来,任他搂不动声色地说:“我不信。我还是个孩子,你不能在我面前做坏事。” 桑铎就夸他,“二少爷,你行的!根据形势选择自己是不是孩子,凭你这份天赋,将来绝对适合混我们这行。” 吴韵棠说:“我才不要混黑道。家业将来是由我哥哥继承,跟我没关系。” 桑铎嘿嘿地笑,然而在在他耳边低声说:“如果你想继承家业的话,我帮你。” 这话传出去就是大逆不道了,桑铎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有心挑拨,吴韵棠心里跳了一跳,眨眨眼睛看着他,“你想让我那样做?” 桑铎就哈哈笑,“你还小呢,等过两年再说哈。” 回去的路上,车里就他们两人,吴韵棠突然说:“你为什么想让我和哥哥争?你们不是朋友么?” 桑铎顿了顿,呵呵笑了,抽出一只开车的手像摸宠物那样饶有趣味地摸了摸他的头,“二少爷还真是聪明,一下子就看到问题的关键——那我反过来问你:你喜欢大少爷么?” 吴韵棠就撅嘴说,“我不喜欢他,他太骄傲了,他凭什么那么骄傲?如果我妈妈不离婚的话,他就是私生子,要看我的眼色的。”他也不是对什么人都说心里话的,不过在桑铎面前自然而然就说了实话。 桑铎哈哈笑了两声,“你说的很对,大少爷面冷心冷,他那个性格不适合做帮派头目。” 吴韵棠说:“难道我就适合?” 桑铎就把他给夸得天上有地上物聪明伶俐绝世少年的样子,吴韵棠心花怒放——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赞美,何况这赞美还来自一个和自己很亲近的人,十分受用。 吴韵棠在他的鼓励下简直要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扛起家族大旗的二代目什么的了,可是突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皱眉说:“可是我爸爸那么疼哥哥,继承人的事情早已经决定,我如果要争,爸爸也不会答应的。” 桑铎微笑说:“这事要从长计议,你还小呢,有这份上进的心就好。你记得,我是站在二少爷你这边的。” 吴韵棠心里温暖,之后的路上嘴角忍不住上翘。 于是他就这样第二次被桑铎一张嘴哄骗,稀里糊涂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歧途,越行越远,直至穷途末路。 第44章 那些陈年往事 那些陈年往事似乎就真的只有吴韵棠一个人在追忆了。他身边虽然一直没少了人,可是没有谁真正在他身边待过,来来去去的就只是过客。见证了他成长的那批老人经过几次血洗变乱人事更迭,或走或死,都不长久。好像还有一个肖桑,多少知道一些的也还在,人还算牢靠,只是他从来没有打算把肖桑彻底变成自己的人。 一个人固然寂寞,可是一个人也最安全。 只是在久病的暮年,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一起回忆往昔的人,未免有几分寂寥。 这时候小他一辈的桑殿义也成了时间留给他宝贵的遗产。 他信任他,如同少年时对他父亲桑铎那般的信任,把社团里的事情委托他去办,晚上闲来还会破天荒地一叙父子天伦,和他一起翻看久已尘封的家族相册。那里面有些人吴韵棠自己都不认识——这不能怪他,他父亲从来没带他翻看过这本相册,指给他看这些人的名头。想必,这本来是留给哥哥的,这里的一切都是留给他,物件也是认主人的。 桑殿义坐在他床边,帮他翻相册,一页一页的也不多问,直到一张大照片,上面一对夫妇抱着一个穿短裤的漂亮男孩。 桑殿义多看了两眼,忍不住说:“干爹你好像长的和小时候不怎么像了。” 吴韵棠说:“那是因为这个不是我。是我哥。” 桑殿义又说:“……呃,那干爹你长的和奶奶也不怎么像哈。” 吴韵棠说:“那是以为这个不是我妈。是我哥的妈。” 桑殿义只好说:“啊……哈哈。” 不怪桑殿义误会,这相册之前有好多张照片里这孩子的单人照或者合影,既然是家族相册,难免让人以为是这家里成长的孩子,谁知道竟然是早已经作古的干伯父,而吴韵棠小时候的照片竟然一张也无。也不知道他这样耐着性子一张张地看是在看什么。 吴韵棠一边翻看一边缓声说:“如果你爸爸还在的话,大概能说出不少这照片里的故事,他对我哥哥和家里的事比我熟。”突然看定了一张照片,摩挲半晌,又指给桑殿义,“这个应该是你爸爸。” 那张照片里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一个穿得像个小小的绅士,坐在华丽复古的椅子上,表情冰冷,小小年纪却有贵族似的的高贵骄傲;另一个穿着普通的少年装束站在他身后,笑得露着健康的白牙。 那骄傲的少爷桑殿义可以认出正是那个干伯父,而后面站的那个极是眼熟,可不是他那个所有照片都有招牌傻笑的老爸! 不过这么年轻的老爸桑殿义还是第一次见到,“原来他这么早就来到吴家了。”他自语。 吴韵棠说:“你爸爸是我哥哥从街上捡回来的。” “……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我只知道他一直在吴家做事。跟干爹你感情很好,所以干爹你才这么照顾我。” 吴韵棠摸摸他的脸颊,“你啊,跟你爸爸一样油嘴滑舌倒是真的。” 桑殿义顿了下,却反手也摸上了他的脸,低声说:“那么我那个死鬼老爸是否也说过最喜欢吴韵棠?” 吴韵棠捏着他的手腕,挪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桑殿义。 后者孟浪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处境的尴尬危险,那种感觉像是被毒蛇盯住不得脱身,他干笑着解释,“我开玩笑的,干爹您老人家不是生气了吧。” 吴韵棠垂下目光,半晌再抬起来那种压迫感已被敛去,又是风淡云轻。“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的东西迟早是要留给你的。”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桑殿义真正紧张起来,“你别这样说,你还年轻……” 吴韵棠说:“我没有家人,关于他们的事情也没有人告诉我。所以我很乐于把知道的关于你爸爸的事情讲给你听——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喜欢吃什么、他爱讲什么笑话、爱抽什么烟、他最喜欢的人……有时间我会通通讲给你听。”说到这里他胸口憋闷咳了几下,肺里就像被一双手捏着,他整个人剧烈喘息起来。 桑殿义忙给他拿来应急喷雾,又叫来旁边房间随时守候的医护人员帮他平息这一次的哮喘发作。 吴韵棠躺在病床上,口鼻覆上氧气罩不能说话,他感到桑殿义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声音却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你不需要告诉我那个男人的事情,他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我对他的事不感兴趣。对我来说,你才是……” 来不及听到那最后的呢喃,他已经坠入孤独的黑暗。 “我桑铎对天发誓,最喜欢的是吴韵棠,如果有违誓约——”桑铎苦着脸问吴韵棠,“还说么?” 吴韵棠很生气地说,“既然要发誓当然要说个完整的!”一点也不姑息的样子。 “好!我最喜欢吴韵棠,如果说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桑铎很豪气地堵了咒,然后笑嘻嘻地哄他,“二少爷,你看连这种话我都说了,你还要我要怎么做才解气?” 吴韵棠转过身去不看他,“我要你退婚!你既然不喜欢老徐的女儿,为什么要娶她?!” 桑铎就咧嘴嘿嘿一笑,“二少爷,你这不会是——喜欢上哥哥我了吧?” 吴韵棠脸有点红,大声说:“胡说!谁会喜欢你这么不正经的人!” 桑铎就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们姓吴的少爷还真是一个样,就许别人喜欢你,不许自己喜欢别人。” 吴韵棠这次真的生气了,“我是我,吴韵章是吴韵章!你既然觉得他好就去找他吧!”说着就要走了。 桑铎连忙拉住,无赖似的缠着不让他走,最后大力地搂个满怀按进自己怀里,摸着脑袋强行哄着说:“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的小少爷,你这醋劲也忒大点。现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知道我是你二少爷这边的人了,怎么就你把我往你哥那边扒拉。” 吴韵棠力气没他大,挣脱不开,也没有真心想挣扎,渐渐安静下来,秋虫的啁啾从旁边玫瑰花丛里传来,他抬头还能看到一点月光,这混乱气闷的时刻居然想起“花前月下”这样的词来,怔了下,想起到目前为止俩人也是很亲密的朋友,他一直觉得桑铎是比哥哥要亲切很多的哥哥,对他很好,可是那又为什么在听说他要结婚的消息时如此气愤难过,像被抛弃背叛一样……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喜欢桑铎? 桑铎见他不闹了,才把他从怀里拉出来,“看把你委屈的——我家二少爷真是可怜。”语气也不觉温柔起来。 吴韵棠还在怔愣迷惘见,突然感觉下巴被抬起,一个黑影压下来,唇间一热,被亲了个正着。 桑铎按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誓也发了,嘴也亲了,咱俩就是最铁的关系,不管我将来和谁结婚都挡住我和你在一起。你看这样行不行?” 吴韵棠握着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厚脸皮的男人,犹豫要不要打他,就这样错过了反应的时机,被搂着肩膀呆呆地跟着往回走。 桑铎笑说:“咱俩一起失踪半天了,今天我订婚典礼,差点跟你私奔,你爸你哥要是知道非打死我不可。” 吴韵棠就装作大度的样子,别扭地说,“那、那好吧,就暂时原谅你吧……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桑铎说:“记得记得。”捏他的脸蛋,“我的二少爷这么可爱,我怎么能不爱?” 吴韵棠对他的调戏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 45 章 桑铎不就之后顺利迎娶了社团元老的女儿,他本是孤儿出身,老徐没有儿子,看上的也是他的精明能干,打算让他继承自己的派系衣钵。桑铎整合了自己和丈人的势力,地位更是扶摇直上。 这时候吴家却开始危机四伏。先是吴老爷子经历了两次大手术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本来一直做继承人培养的吴大少吴韵章在接手帮派事务后力排众议立志走洗白帮派的道路,明里暗里树了不少敌,这个时候就渐渐传出废长立幼的风声。老父病弱,兄弟不和,祸起萧墙什么的戏码亘古不变,宫变什么的流程大抵如此。 吴老爷子心里最疼的始终是大儿子,并且他心里的盘算,如果自己能够天长地久地活下去,迟早也是要把帮派洗白,做正经买卖的。吴韵章的错就只在他处理人事一不够圆滑,二不够狠厉。挡了别人的财路,却就只是挡在那里,不知道晓以颜色,也不会动情说理地沟通,看在人的眼里只觉得是专横孤傲不通情理。这点像极他母亲,也最令人担心。 吴韵章的生母是一位心高气傲的美人,书香门第出身当年却义无反顾爱上一个小流氓,两人私定终身珠胎暗结之后,小流氓却替社团背黑锅进去坐了三年牢,出来之后直接和大佬的女儿政治联姻成为社团干部。 吴韵章的母亲从此后神经受了些刺激,一辈子笑颜不展,即便后来小流氓熬成老流氓,设法和妻子离婚,又回来娶了她,她始终不曾彻底原谅他,把自己关在冰冷的世界里,到死都以弃妇自居而不是妻子。 吴老爷子一辈子最爱最对不起的都是这位夫人,爱屋及乌对尽得母亲真传的吴韵章一直疼爱,虽然对小儿子也觉得愧疚,然而做父母的心都是偏的,轮到他那剩不了几多斤两。 如今心爱的大儿子这样受到排挤,吴老爷子明枪暗箭替他挡了不少,然而他他并不糊涂,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自己在不远的将来是要走的,那时候吴韵章境地堪忧。 思来想去他想到有一个关键的人物很大程度上左右着未来时局的发展——桑铎。 桑铎从小在吴家长大,小时候就给吴韵章做跟班,对这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清楚,何况以他的才干和发展的势头来看,此子必定不是池中之物,自己死后没人压制必定更上一层。他一时疏忽培养了这么能干一个属下,而自己的两个儿子皆不是对手,怕是要看他的脸色生活。 吴老爷子的盘算里,如果桑铎实在狼子野心,自己死前就算再多添一桩罪孽也无妨。他不怕下地狱,宁可杀别人的儿子也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被欺负。 现在的问题是桑铎到底是否还对吴家抱有感恩之心,他对自己两个儿子态度又到底如何,吴老爷子纵然老谋深算阅人无数,现在颇有点看不透桑铎的真心。 他把桑铎叫到身边来试探。 开口便问他对吴家兄弟看法如何。 “我活不多久的,”吴老爷子叹息,“后事要安排。本来我是想让老大接我的位置,可是这个阶段他做了不少莽撞事,让人不放心啊。” 桑铎忙说自己听老爷子的安排,又说自己跟大少爷出来的,当然是要支持大少爷,“您别听下面的人瞎说。他们鼠目寸光,就知道眼前那点利益,看不到大少爷的才能。” 吴老爷子故意做出有点失望的样子,摆手不让他说,“我的儿子我是知道的,他终归还是太理想化,漂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做事这样不给人留情面,难怪有人对他不满。再这样下去,我怕他命都不保。” 桑铎就拍胸脯保证:“您放心,我对大少爷忠心耿耿,谁要是对他下手我就挖他们家祖坟!大少爷对我有救命的恩情,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我一定会支持的。” 吴老爷子笑着点头,“现在这个世道已经难得有你这样好的孩子,我果真没看错人。你们小时候关系就是很好的,我还担心你们大了生分——不过这两年,我倒觉得你和老二走的近。” 桑铎说:“二少的话,我说句实话,老爷子,您生了个漂亮的儿子哩。” 吴老爷子盯着他不语,不怒自威。 桑铎忙摆手说:“不是不是,我不敢动少爷的心思。我就把他当弟弟,他还是小孩子,我就当逗小孩子玩的。” 吴老爷子笑了笑,宽宏大量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必解释。” 桑铎自觉失言,就不再乱说话,有几分拘谨。 吴老爷子又略问了几句他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桑铎又眉飞色舞地说是个儿子。 吴老爷子就恭喜他,又说:“你如今也是要当爹的人了,和你老婆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培养小孩,组建一个家庭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还是收一收的好。” 桑铎连连点头。 吴老爷子推心置腹的,“有句话说的好——人要想一天头疼,早上喝酒;要想一年头疼,打官司;要想一辈子头疼,娶两个媳妇。你看我,一辈子最头疼就是这件事情,闹到现在还闹不清楚,祸及下一辈。阿铎,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是希望你好的,不要走我这条路。” 桑铎正色说:“您放心,我对您对大少爷的忠心从始至终都不会变。不是人的事,我不会做。” 吴老爷子凝神看着他,直到确认从那张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破绽,放下放下心来,说:“阿铎,我的儿子我知道,韵章有时候对人冷淡只是做样子罢了,其实心里怕寂寞,你多同他亲近,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开心的。” 桑铎说:“我懂。大少爷面冷心热,是个好人。” 这次谈话之后,有两件事确定下来——第一、吴老爷子打定主意要树立大儿子做为新当家的威信,大力排除异己,不惜一切力量为他铺路;第二、桑铎保住性命,对外宣称坚定不移地支持以大少爷为中心的新一代领导班子。 吴韵棠得空问他:“你真是奇怪,撺掇我反了我哥是你,现在最护着他的也是你——我先说我不是想要做什么当家,麻烦死了。我就是不明白——我知道了,你是害怕老头子了。” 桑铎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二少最聪明了。老爷子只要有一口气在,我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好在我还有一个优势——我比较年轻,我可以等。” 吴韵棠说:“你这个人太可怕了!是说在盼老头子死么?”故意做出不乐意的样子。 桑铎就摸着他的头发,轻声说:“我不盼他死,只是人总是会死的。死了就什么都管不了了。” 吴韵棠说:“那我可要好好孝顺我爸,让他长命百岁,然后你就不敢欺负我!” 桑铎就嘿嘿笑着,一时兴起拉他过来着着实实给了他湿吻,然后擦着他嘴唇啧啧摇头,“可怜的二少,你都不知道,你那个厉害的老爸丢卒保车,为了你大哥,已经答应把你赏给小的我了。” 吴韵棠本来脸色酡红目光迷离的,听了这话就渐渐冷静下来,推开他冷哼,“谁知道你哪句真那句假!反正你和老头子不过当我是个玩意儿,随便捏着玩的!” 桑铎就搂着他笑,“傻孩子,逗你玩呢。你不是人赏给我的,是我自己追来的。跟哥在一起不开心么?” 等到桑铎的儿子桑殿义出世,吴老爷子终于从容辞世。他自觉临走时已给大儿子留下一个比较的局面,一班可用之人;又在二儿子的银行户头里存够了花一辈子的钱和几处房子——如此算上不偏不倚了。 他也想到有可能自己身后的世界同预想的不一样,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变数,有背叛和沉浮。可是那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事情了。 只是他没想到事情变化的会如此之快,在他葬礼之后三七刚过,桑铎就等不及地带人逼宫,公然造反。 第 46 章 吴韵章对桑铎会反这件事一点准备都没有,也许他父亲临终前耳提面命叮咛他要提防某人,可是他似乎从心底认为如果桑铎会是世界上最有一个留在他身边的人。 然而他面对的就是这样颠倒他世界观的场面,桑铎对他所有的议案都唱反调,让他下的决定都无法执行,在社团干部的会议上,把本来没资格出席的吴韵棠推出来,索要权利。 “你这是做了老二的代理人,替他向我提分家?”吴韵章本来就冰冷的脸上此刻更是冷若寒冰。 桑铎笑嘻嘻地说:“大少爷这话说的多伤情分,你们兄弟之间怎么分老爷子遗嘱里早有安排,是家事,我们外人不好插手。不过社团里的事情就像是一个公司,总得大家有商有量。何况同是姓吴的,二少爷也是个人才,让他闲着我们下面这帮人也看不下去。” 吴韵章冷声说:“那好,你觉得给他安排个什么职位才算是不可惜?要不要把我的位置给他坐?” 桑铎笑说:“如果大少爷急流勇退,主动让贤当然是好。反正都是你们兄弟俩之间的事,肥水不落外人田。” 吴韵章大怒,拍桌说:“老二知道个P!还不是你在他后面指手画脚!我不如干脆直接让位置给你好了!” 吴韵棠这时候不再沉默了,接过话头说:“哥,我虽然年纪轻,见识少,不过也是爸爸的儿子,也想问你为社团分担责任。” 吴韵章眼见亲弟弟和曾经最亲密的战友联手逼宫,气得手抖,越发觉得这两个人狼子野心,面目可憎,绝无可能把父亲留下来的江山交出来任人宰割。 他咬牙对吴韵棠说:“你想跟我争,凭什么?你连书都没读完就出来争,你懂什么?!他不过就是利用你做傀儡!” 吴韵棠撇撇嘴说:“哥,你太小看人,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谁的傀儡。要说凭什么,我妈妈可是爸爸的原配妻子……” 啪——他放肆的话被哥哥一个巴掌狠狠打断,“闭嘴!那个女人算什么东西!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吴韵章从记事起跟母亲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也分享了母亲对情敌深入骨髓的厌恶。在他的印象里,那女人一直是个仗势欺人横刀夺爱的恶毒妇人。 他也许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在吴韵棠看来也是同样的面目。 吴韵棠捂着挨打的嘴角,像极受到大人苛责的小孩子,吓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只有眼神隐约闪着幼兽倔强的厉光。 桑铎一把将他拉到身后护住,皱眉对吴韵棠说:“大少爷,你这样欺负一个孩子未免太过分。” 吴韵章冷笑,“他算什么孩子,顶多是狼崽子,还有你,你们俩还真是般配,都是喂不熟的狼心狗肺!”越说越气,抬手又给了桑铎一巴掌。 吴韵棠忍不住要冲上去回敬,然而仍旧被桑铎拦住。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早已喧扰不堪,自动分成两派,互相争辩不停。吴老爷子积威犹在,吴韵章身边也还有几个忠心耿耿的拥护者;而桑铎则的预谋已久,联合了对他早有不满的几位大佬,联合发难。 内讧的局面已经不可避免,只是在场的都是这一地方上有头有脸的,如江湖混混一样亲自上手的时代已经太远,现在也就是互相拍桌子指着鼻子大声吵闹,杀戮也要等出了这扇门之后。 桑铎直接挨了旧主人的一巴掌,不怒反笑,仍旧嬉皮笑脸地说:“大少爷,你对我有恩,怎么教训我都是应该的……” 吴韵章不待他说完扬手又是一巴掌,却被桑铎劈手捏住手腕截住,并趁势将他拉近,低声说:“大少爷你就承认自己不适合做这个位置吧,趁着还不是太难看不如全身而退,到时候我养着你。”然而他脸上的笑容也就是到此为止。 一支枪抵在他的脑门上,吴韵章硬生生把他顶开,像用套杆隔开一条疯狗,嫌恶蔑视和害怕地瞪着桑铎,“你的脏手离我远点!”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看着那只枪,吴韵章也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动作意义重大,他的枪就只在射击场远远地瞄准过靶子,从来不曾打过人,他只能以这样僵硬的姿态指着对方,却没有下一步的对策。 愤怒被紧张和无措取代,他的手微微抖着,头脑在试着思考——如果是爸爸的话会怎样?是一枪打死这个犯上的逆贼还是大度地放他一马?如果是爸爸……他根本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吴韵章悲哀地发现自己不是父亲,无法做到心狠手辣,杀一儆百。 桑铎的笑意又渐渐浮在嘴角上,不过这次他谨慎地没有太过得意,而是慢慢地用手去抓那支枪,沉声说:“大少爷玩笑开大了。我胆小最怕这个。”不动声色避开了枪口。 吴韵章的颤抖通过枪传递给了他,桑铎甚至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想让他不要紧张。然而接下来一声枪响,震慑了所有的人。 头顶的吊灯碎片零星下落,天花板上一个弹痕。 吴韵章把手里的枪向桌上一拍,目光阴沉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狠声说:“下一枪就不会是落在墙上!谁想造反的就来吧!” 亦是寂然,有的摄于他的戾气,有的则是老谋深算韬光养晦,没必要和他在这公开场合起冲突,只等日后慢慢计较。 只有一个众人皆不留意的吴韵棠落在他哥身上的目光露出怨毒。 吴韵棠从小没有挨过打,回到吴家的两年虽然不受宠可是也没有受过皮肉之苦,刚刚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得他懵掉。直到一点血腥味沾到舌尖,然后扩散到整个口腔,他潜意识里一直被压抑的最原始的憎恨和嫌恶猛醒——他清楚地意识到此刻自己是如何地憎恨着这个异母兄长。 如果说之前他对哥哥抢夺他生存资源的行径和一直以来的冷漠还只抱着可有可无的不满,和他作对也多少有点少年心性恶作剧的心理,那么从这一刻起支配他的就是根植于他寂寞童年的对家族血脉的憎恨。 这个所谓的哥哥,夺走了他的父爱,辱骂他的亡母,当众掌掴他,吴韵棠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让他好看。 子弹下不到他,他不会让自己再被这种所谓的亲人伤害! 一道深刻的沟壑将他们脚下的大地撕裂,这一巴掌掀开兄弟之间最后温情的假面。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吴韵棠看书的时候不自觉地出神,想起从前这一段来。 放下刚刚一直在翻看的书,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外头看那撑了满窗的枫树枝条,叶子正一点点绽放出来,节气不觉转暖了。 现在他检省内心,可以理智地分析自己为何对当时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此嫉恨,把他哥哥放在一生的敌人的位置,死心塌地地和桑铎一起,处心积虑地要把他哥哥扳下台。 吴韵棠回顾一生,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悲剧——他似乎从来未在任何一种感情上得到过圆满,无论是来自父母的爱还是来自兄弟或者情人。 年轻的时候他做过很多事情残忍狠毒的事情,落下一个凶神恶煞的名号,背后的驱动多半是为了想方设法填补感情的饥饿感、控制自己命运的走向,然而经走了这么远的路,他仍旧孑然一身,在可以预见的有限的未来也不可能遇到救赎。 俄狄浦斯王背负着邪恶的命运而降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摆脱被诅咒的人生,然而最后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弑父娶母刺瞎自己的双眼于荒野中流浪死去。 吴韵棠到今天仍旧是憎恨着家庭的,所以他从不曾兴起念头组建自己的家庭,他觉得那一定是另一场伦理悲剧轮回的伊始,不如就把被诅咒的命运在自己这里灭绝。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姓吴的人承受背叛杀戮至亲的罪恶和痛苦。 只是,果真如此么…… 桑殿义敲门进来,“干爹,你今天精神可好?” 吴韵棠回过头,看了一眼这个自称是自己孩子的年轻男人,面容平和,既慈悲又无情,敛眉说:“我很好。” 桑殿义说:“实际上有事想跟干爹汇报。” 吴韵棠说:“社团的很多事情我已经交给你打理了。差不多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桑殿义说:“大事还要干爹来做主。”走过来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被搁置在床头柜子上的书——《俄狄浦斯王》,“有人上门求见,要求见您。” 吴韵棠并不是很有兴趣,“哦,是谁?——不要紧的人你就帮我挡挡。” 桑殿义说:“人是丁牧遥带来的,是他的朋友,叫顾渭。” 丁牧遥是倒卖军火的合作伙伴,吴韵棠自然是知道的,那个顾渭却听着却耳生。“他有没有说大概是什么事情?” 桑殿义说:“是关于七月流火一个叫时锦年的鸭子,来意大概是求干爹你放他一马。” 吴韵棠彻底失去了兴趣和耐心,随手戴上眼镜拿起书,吩咐说:“既然这样就没有见的必要。你去和丁牧遥周旋下,就说我身体不舒服没办法见客。赎人的事情也不必提了,等他还够了债,人自然就自由了。” 桑殿义一时没有离开,静静地呆了会。 吴韵棠抬头看他一眼,“还有事情?” 桑殿义笑说:“没事,不过很少见你读书。” 吴韵棠低头目光落在书页上,“你可以出去了。” 第 47 章 看到别的人家兄友弟恭吴韵棠难免会产生困惑——他们是如何办到的?自己只有一个哥哥,到最后却是个你死我活的对立关系。 十七岁那年他哥一个巴掌把他扇出家门,此后他就搬出老宅,公开彻底地跟着桑铎混。桑铎建议他不必去上去,花钱买个文凭了事,“我就买了一个放在家里压箱底。那些正经八百上学的我看也没读什么正经书,到处打野炮是真的。你也别去上什么学了,跟着你桑哥我,学着怎么管理怎么结交,这些可比上什么大学都强。” 吴韵棠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是真是觉得读书有点意思的,“说不定我真的读出些名堂来,老头子走之前说过希望我出国读书的话。” 桑铎就捏他的脸,“别想那些没用的,我可舍不得你出去受苦。你走了我怎么办?” 吴韵棠听了这话心里难免暖和和的,大学他仍旧去读了,读的是本市一所大学的历史系,自己考的,不过出国什么的暂无打算——只要这个城市还有人需要自己,他就不想离开。 此后是两三年内他的生活非常忙,又要读书,又要参与管理社团。每天去上课前呼后拥跟着不少保镖,在课堂里坐着周围也没有同学敢和他搭讪,他也毋需在大学交什么同龄的朋友。 桑铎和他大哥吴韵章之间的争斗越发激烈,两方势力决裂之后地盘被一分为二。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吴韵章手里的资源要多一点,他又占了名正言顺的上风,很是想乘胜追击彻底剿灭桑铎他们这一派。 然而桑铎既然敢公然反了,自然对形势也有自己的预判,他见招拆招步步为营,两三年的经营下来渐渐扳回形势。他曾经对吴韵棠笑说:“你看大少爷也是正经读过书的,还是老爷子送到国外去喝过洋墨水的,结果读成了个学院派的——我就纳闷了,咱们这一行的有那么先进么?不还没跟黑手党接上轨嘛!——老爷子确实有想法,高瞻远瞩,不过就是太超前了,过一百年也许我们能够理解他的伟大。不过苦了你哥在这个落后的时代用超前的理念和我们这些不上台面的人战斗。” 吴韵章对此也不苟同,“这个和读书有什么关系?吴韵章敌不过你,完全是因为他性格的关系,刚愎自用又妇人之仁,不读书更什么也不是了。” 桑铎就说:“行啊!二少,你比你哥有出息多了……不过,你这么评价你哥哥好么?我是说你毕竟就这一个亲人了。” 吴韵章只当他在试探自己的心意,便说:“那也要他也拿我当弟弟看才行,我在他眼里不过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倒是你,不会因为顾及他对你的恩情手软了?” 桑铎就拍了他脑袋一下,笑说:“那句话叫什么来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还挺来劲的!” 吴韵章嘟着嘴,“就你一直小看我,把我当小孩子。”又猛然想到自己已经快二十了,不好再撅嘴,就收回来。 吴韵章也并非坐吃山空束手就擒地等着,实际上他不是无能的二世祖,只是遇到的对手太过强劲。为了实现他对父亲的承诺,亲手将社团洗白带进正常的商业轨道,他也会适当地牺牲自己的一些幸福,比如说同他所唾弃的桑铎做一样的选择——借助家族联姻来结盟,巩固自己的势力。 当桑铎得知吴大少即将订婚的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非常暴躁,据说砸坏了一间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出气——这些吴韵章是不知道的,他到桑家的时候一切已经恢复了正常,还有桑铎的脸色。 桑铎的儿子桑殿义已经两周岁多了,迈着小胖腿满屋子地跑,保姆在身后小心地追着扶,他抬眼看到吴韵棠立刻蹬蹬地跑过去张开小胖手臂90度仰着头求抱抱那种姿势。 吴韵棠并不觉得自己多么有小孩缘,也不是特别喜欢孩子,说起来他还觉得小孩子是种不可理喻很麻烦的生物。可是不知怎么的,桑铎的这个孩子好像总爱黏着他,他也不讨厌。于是就弯下腰把小胖孩子给抱起来,问他,“你爸爸在哪?” 桑殿义搂着他脖子撒娇,“哥哥,不和爸爸玩,和我玩。” 桑铎从棋牌室里出来,嘴里笑骂:“臭小子,P大点就开始撬你老子的墙角!”把他儿子从吴韵棠的怀里揪出来,不顾小孩子圆滚滚的不满挣扎,丢给后面的保姆,“带他去别的地方玩。” 桑殿义就哇地哭了,在保姆的肩头向吴韵棠伸出手,“哥哥哥哥!”地哭叫着被强行抱走了。 吴韵棠耸耸肩,“你心情不好,是因为听说吴韵章要结婚的消息了?” 桑铎笑说:“他结婚我有什么心情不好的,相反,我还要送一个大礼给他。” 吴韵棠闻到了阴谋的味道,果然,桑铎搂过他亲热地说:”这个大礼还要你帮我送出去才好,你们是兄弟么!” 吴韵棠说:“我才不要!”很傲娇地撅嘴。 吴韵棠把人哄进书房,对他如此这般说了自己的计划。 吴韵棠眯起眼,“你是要我去勾引自己未来的大嫂?” 桑铎说:“别说那么难听么,他们俩又还没有结婚,男未婚女未嫁,不算什么的。” 吴韵棠仍旧眯着眼睛,“可是你就不怕我假戏真做和那个女人跑了?” 桑铎笑说:“我在在这呢,你往拿跑?——这次的事情有点棘手,你哥选的政治联姻的家族是有H色背景的,如果真的让他娶成那女人,那一切就结束了。”说到这里,他眉头微皱,随即又笑了笑,“所以你一定会去做的吧。” 吴韵棠不忍心看他略有点疲惫伤感的脸,然而心中还是不安,垂下眼,“为什么一定是我?就不能花钱去雇个专业的人吗?” 桑铎过去搂住他,“我当然也舍不得让你出去抛头露面,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想想这事情最后肯定是要捅出来的,如果是我雇人,那就把那女人的家族也得罪了,到时候不好收场。就只有你没关系,你们是感情不好的兄弟,是值得被原谅的。” 吴韵棠第一次听他亲耳说亲情还可以被这样利用,心里难免动摇,然而最后他还是没说什么,再次乖乖地听从了吴韵棠的安排。 之后三个月的时间,吴韵棠在专业团队的策划下和那位“未来的嫂子”有步骤循序渐进地从邂逅到熟识,一步步地把她带进设定好的埋伏。吴韵棠这时候才知道自己也许适合做这样的事情,冷眼看着一个无辜的祭品被慢刀宰割,心里却没有什么太多的负疚感——换个角度讲,也许真的如桑铎所说,自己是在变相地拯救这个女人,跟了吴韵章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幸福的。 三个月后,女孩拉着他的手在海边散步,趁着一阵海风吹过,长发和长裙在风中凌乱的时候突然坦白,“我已经订婚了。” 吴韵棠说:“我知道。” 女孩说:“你知道?那么你知道我要嫁给谁?” 吴韵棠说:“你要嫁给一个叫吴韵章的人——我忘了告诉你,我叫吴韵棠。” 女孩停下来看着他,“这么说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你想做什么?” 吴韵棠说:“我开始只是好奇那个没有人类感情的哥哥要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后来我慢慢了解了你,就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 “我觉得你不适合做我的嫂子,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他配不上你。” 女孩冷笑了一下,“他配不上我,那么谁能配上?你么?” 吴韵棠摇头,“我也配不上你,你知道我家里的背景。你不应该来我们这个世界,这里太黑暗太冷清。” “……我以为你会用别的理由,比如说你爱上我了。” 这一刻吴韵棠无比动摇,他动摇自己是否该对她坦白一切,获得属于自己的救赎,然后趁机脱离那个旧的环境,到国外读书什么的……可是他最终却没法踏出那一步——远离桑铎的那一步,于是他选择把这场戏演下去,拉起女孩的手,说:“我爱你,我只希望你能够幸福。” 第二天早上,吴韵棠从床上醒来,身边冷清,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床头留着一张字条,写着—— “我知道你不爱我,不过谢谢你让我确认自己的想法。” 吴韵棠撕了枝条,颇有几分懊恼,连自己和女人的初夜都奉献出去了,结果被耍的那个竟然是自己,要拿什么成绩回去和桑铎交差呢? 他硬着头皮回到迪都市,然而听到的消息却出乎意料——女孩悔婚出国了,这场婚事自然也不了了之。 桑铎幸灾乐祸,大喜过望,热情地表扬了吴韵棠,说他手段了得什么的。 “你这事办的漂亮!既坏了你哥的好事,又没给自己沾上什么抖不掉的东西——你是怎么办到的?”桑铎在抽事后烟的时候有了闲心问他。 “你不会有兴趣的。”他背过身去。 桑铎对于自己的这个手笔十分得意,甚至亲自跑去吴家老宅,当着吴韵章的面毫不客气地嘲讽了他一番。据说吴韵章气得快疯掉,提着枪追杀他一直到大门口。 “你真该看看你哥那一脸的煞气,”桑铎当笑话似的说给吴韵棠听,还啧啧地摇头叹说,“我从来没看到过他这么生气——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吧。也许他真是有一点喜欢那女人的……那种女人有什么好的,人尽可夫,他的眼光还真是……” 吴韵棠眯起眼看他半天,说:“你是不是喜欢吴韵章?” 桑铎一愣,随即不正经地笑,“我喜欢谁你还不知道么?” 吴韵棠垂下眼,没再追问下去。 桑铎用一惯怀柔的手段安抚他,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两天后,吴韵棠在校园里遭受到不明人士的枪击,保镖的尽力掩护让他免于一死,然而后背却着实挨了一枪,子弹差一点打中脊柱。他在手术室里待了四个小时才出来,仍被告之有一块微小的弹片因为太过接近中枢神经而不敢轻易取出,只能被留在原处,今后怕是要嵌在血肉之中伴他一生。 当他趴在病床上麻药未散浑浑噩噩的时候似乎感觉到桑铎来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低声说:“这次害你受苦了……你不要怪你哥哥……他是被欺负得恨了……其实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是个很善良的人……”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桑铎确实在他身边,却只字不提这样的话,只说一定会为他报仇,以至于吴韵棠相当一段时间内以为那只是一个荒唐虚构的梦。 第 48 章 吴韵棠背伤这几日复发,怎么躺都不舒服,那颗细小的弹片仿佛贴着他的脊柱,摩擦着往深处钻,就像他哥哥的冤魂附在那小小的金属上就是要他的性命。 他辗转难眠,怎样也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睡个午觉,他闭着眼,嘴里自言自语嘟囔着,“大哥啊,不是冤家不成兄弟,你就是看不得我舒坦……我从背上背了你这个礼物,又哪过了一天舒坦日子,你开心了吧……” 最后背疼得受不了,只得俯身趴在松软的床垫上才略好一点,然而这样一来又压倒胸口的伤,他条件反射地又想起另一个冤家桑铎来,叹气,“你也来凑热闹啊,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是向着吴韵章的,你们两个联起手来整我,就是不想让我睡个安生觉吧……” 前胸后背夹击着疼,然而疼着疼着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竟然就此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中似乎有人进到房间,是桑铎,他也懒得理,该怎样就怎样吧,即便是拿自己的命去也无所谓——何况他做了鬼也没有这个本事,否则又怎会让他独活了这二十年? 桑铎站在床边,默默看了他半晌,然后似乎俯下身来凑近了看,近到皮肤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吴韵棠纳闷——原来鬼的呼吸也是有温度的么? 桑铎的手指在他脸颊上来回摩挲了几下,吴韵棠感觉有点略微的痒,嘴角稍微咧了咧,仍旧懒怠动弹睁眼什么的。 接下来,一个干燥温暖的触感烙在他的眉角,像极了一个吻。 吴韵棠彻底糊涂了——这个梦魇好生奇怪,二十年来他无数次梦到过桑铎,不是来索命就是来责骂,温柔的亲吻却是第一次。 这么想着他的心智渐渐清明起来,睡意消散,眉头也不知不觉皱起,然后桑铎的气息也瞬间撤散。等到吴韵棠睁开眼睛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桑铎,只一个他的儿子桑殿义,正坐在椅子上一边看书一边等他醒来。 见他睁眼,便笑了笑说:“干爹,你醒了。”然后果断端杯茶给他。 吴韵棠还被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困扰着,有点犹豫地喝了口茶,忍不住说:“我做了个梦,梦见你爸爸了。” 桑殿义并不怎么感兴趣,笑说,“是吗?也就是梦而已,我爸爸做鬼这么多年,早应该投胎去了。” 吴韵棠就没说什么。 桑殿义突然说:“干爹你是不是旧伤犯了背疼?我看你趴在那里睡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吴韵棠心虚地去擦嘴角,谁知道并没有湿哒哒的,不知道是被这孩子耍了还是口水蒸已经蒸发。 桑殿义又说:“我跟按摩师傅学了两手,要不要给你放松放松?” 拗不过这孩子的小心,吴韵棠就又趴在床上,桑殿义撸起袖子似模似样地把手放在他的背上运作起来。 那力度开始时尚且轻柔,动作舒缓,吴韵棠不觉得靠按摩可以缓解痛苦,然而不得不承认触摸的感觉竟让人莫名安心,忍不住又有点昏沉,低声喟叹说:“老了,身体和精神一天不如一天了。” 桑殿义的动作稍微停滞下,然后如常,一路向下延伸到他腰臀的部位按摩着,低声说:“你好好养病,等身体好了心情自然就好了,你还年轻,不必总是这样想,人总是想着想着就把自己想老了。” 那双手在他身上又是揉又是捏,几次掠过臀部什么的,这让不习惯此事的吴韵棠略有点不适,于是说:“差不多了。” 桑殿义说:“还没。这只是开背。要疏通经脉力道还不够。你忍着些疼。”于是手又一路沿着脊柱向上直至肩胛脖颈,突然加了力气。吴韵棠直觉皮肉酸麻不已,忍不住“啊——”地一声叫疼。 桑殿义边施力揉捏边说:“痛点就是经脉瘀滞的地方,是病点,想要化解就得揉开。现在忍着些疼过后就会轻松不少——你这肩膀真是有些紧。” 吴韵棠是个颇能忍受疼痛的人,可是被不停反复地拿捏要紧处不时就发出一些闷哼声。床面也配合着有节奏地摇晃着弹跳着。 最后桑殿义实在受不了坚决叫停了,起身起觉得肩膀下面似乎肿胀着痛,不过之前的沉重酸涩确实有所缓解。 他摇晃着肩膀和脖子,半眯着眼说:“你是有什么事要说么?” 桑殿义跟他汇报了几件事,吴韵棠皆四两拨千斤地回了。 最后桑殿义又提到了那个卖身还债的鸭子时锦年的事情,说想要替他赎身的那个顾渭也是高干子弟,且身上有些军功,如果一点面子也不给似乎不是很好。 吴韵棠说:“他能出得起钱给时锦年赎身?” 桑殿义说:“这个……似乎有点为难。顾渭本人没富裕到那种程度,这种事情他家里人似乎也不会提供经济支持。” 吴韵棠冷笑,披衣起身移步去花房消遣,路上边走边说:“他也算是高干圈子里难得有情义的人,既然这样那就给他个面子——你去跟肖桑说,顾渭点时锦年的单可以打个八折,算是友情折扣。” 桑殿义跟在他身后,略皱眉,口气却不落痕迹地说:“这样好么?” 吴韵棠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连孔子都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总得有人为过错付出代价。”话音一落,这时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吴韵棠把桑殿义打发走,一个人到了花房,带上手套开始伺弄花草,举手投足间肩膀隐隐带着酸涩,想起刚刚桑殿义那番捏弄,不觉苦笑摇头——真是桑铎的儿子,连哄人的手段都十足相似。 桑殿义哪里知道当年桑铎也曾经在他伤痛难忍的时候特地去学了马杀鸡亲自给他做。 吴韵棠想,这世界上有一种男人就是这样,对你好的时候掏心挖肺,好像不带一点虚情假意,好像你就是他的挚爱。这种人只是感情太过浓烈,就像是浓汤宝或者原浆纯酿,只分了一点点给你兑上水喝也是鲜香醇厚。只有当他面对真正的挚爱时,你一眼就能看出正品和赝品所受待遇的差别。 所以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吴韵棠不是傻瓜,他也许早前有几分天真,可是他不傻。桑铎对待他哥的态度未免让人生疑,有些事情没有爱是做不出来,或者说如果这都不是爱那还真是不能相信爱情了。 在吴韵章派人暗杀他之后,桑铎借机发难,打着为二少爷报仇的旗号开始了复仇的对抗。 吴韵棠读历史系的,但是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会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必要,中国人的江湖观念里还有点可笑的正义的招牌效应——当然骨子里仍旧是成王败寇那一套。 总之两方面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争斗也达到了白热化。 桑铎咬住吴韵棠受袭事件,对凶手追查到底,最后揪出那几个杀手,自然和吴韵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警方也介入调查。这大概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开始有消息不断在传,说吴韵章已经被整个迪都的黑道抛弃,他注定要被丢给警方成为那一年的打黑政绩。 三人成虎销魂蚀骨,这直接导致吴韵章众叛亲离,四面楚歌陷入绝境。最后警方立案,污点证人不断出现,又牵扯出别的一些悬案。他的罪名如滚雪球一般壮大起来,最后吴韵章被批捕投入监狱,案子审下来竟然是死刑。成为当年度轰动迪都甚至全国的打黑案例,颇有几个人因为这案件而升官发财。 吴韵棠用差点牺牲性命的代价把自己的哥哥送入大牢。他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虽然也恨自己哥哥六亲不认,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对自己下毒手,也有你不仁我不义的决绝,并且很乐于见到桑铎果真为了自己对付他哥。可是果真亲眼见到唯一的亲人赴死还是有些恻隐之心。 他也曾在桑铎费力给他做康复按摩的时候说过自己的想法,“非整死他不可么?” 桑铎就拍了下他的屁股说:“怎么?你果真还是舍不得你哥去死?” 吴韵棠说:“也不是……不过给他花点钱改判个无期不也行么?有时候活着比死还受折磨。” 桑铎就加大了手劲,按得他嗷嗷直叫唤什么的,冷哼说:“不行。这次大少爷非死不可。” 吴韵棠无法,他现在手上没什么资源,也没有实权,对桑铎的决定没有什么办法。何况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因为一个关系不好的哥哥而得罪相依为命相亲相爱的情人。只能暗中下决心给那个短命的哥哥花钱做个好一点的坟什么的,也不枉兄弟一场。 吴韵章被枪决那一天,他还哭了,偷偷一个人躲起来抹眼泪,桑铎没有发现,也没有什么安慰的表示,很平常就过去了。 吴韵棠想,从前还觉得他们之间关系暧昧,现在看来根本是子虚乌有。 之后吴韵棠按照法律规定部分地接手了吴韵章的遗产,又搬回到了祖宅。只是社团的权利仍旧在桑铎手里。 他倒是没所谓,反正他们俩谁出面都是一样的,两个人是一条心——吴韵棠这样想着。 然而,不久之后他就觉察到桑铎似乎是变心了——他越来越少来吴宅看他,即便是见面也正经的很,说说笑笑却仿佛同事朋友,不谈风月。 吴韵棠曾经很诚恳地问桑铎是怎么了,是不是对他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他可以改。 可是桑铎却一脸抱歉地像安慰一个弟弟一个孩子那样拍拍他的肩膀,说自己现在是有家庭的男人,还有个儿子,此后要以家庭为重。 “二少爷,你也长大了,该从我这里毕业了。”桑铎这样轻轻松松地结束了他俩之间的关系。 吴韵棠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明明之前可以对你那么好,而冷下来却可以这样无所谓——到底是自己太放不开,还是桑铎太放得开? 在他最痛苦的失落的时候,他认识了和桑铎有几分相似的肖桑——那时候肖桑还只是一家不成气候的小鸭店里的头牌,经常被扫黄的给抓进去当流动提款机用。 第 49 章 人还是吴韵棠身边的心腹给推荐的。 那时候他已经大学毕业了,也无所谓分配,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工作就是做自己社团的法人——在现代社会中涉黑的团伙也要挂靠在公司的名下么。 虽说没什么实权,可是出来进去的也要有几个人近身伺候,因为桑铎说他们这一行的最讲究排场,吴韵棠就像是他多年筹措盖的庙里供的一位只管笑不管事的佛像,脸上多贴点金那是主持的面子。 不管怎么样吴韵棠也算是有几个跟着自己的手下,这几年的耳濡目染加上家学渊源,他不自觉地就知道要如何笼络人心,如何栽培嫡系,他倒没想过有一天羽翼丰满了要用自己的势力去和桑铎一刀两断,这些与他就只是男人本能的考量。 桑铎有一句话说的对,他是长大了,不可能永远做一个让人哄的小孩子。这个世界这么大,他见的多了心自然也就大起来,想要的东西就要自己拿。 可是有时候他又想,即便是想又能怎样,还是得不到——比如桑铎不要他了,不要就是不要,自己又怎么能上赶着倒贴?何况他心里明白倒贴也未必有用。 他总是这样彷徨着痛苦着,身边又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难免憋闷。可是相应的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地掩沉静下来,开始有了点喜怒不形于色的意思,轻易不能叫人看透真实的情绪。 所以说人真正开始成熟的那一天是开始意识到自己是独胆一人再没有依靠的时候,坚强也不过是恐惧这种感情之下的应激反应。 然而手底下的人还是能察觉出他的不快乐,也知道他和桑铎之间不清不出的一段,于是猜想大抵让他高兴起来的法子很简单——找个男人来玩玩。 于是某天吴韵棠被底下人带着出去消遣玩,包房里就看到一个眉目俊朗的男人在等他,看上去竟有几分像桑铎,只是比桑铎更年轻,更俊秀些,像是个升级改良版的桑铎。 当时吴韵棠眼皮一跳,几乎以为这个是桑铎的弟弟或者表弟堂弟什么的亲戚,不说话的时候更像。 底下人附耳说:“老大,这个是我们孝敬您的礼物。” 吴韵棠做出兴趣寥寥的样子,“我以为这店里只有鸡没有鸭。” 底下人说:“本来店里是没有的。咱们这里现在还不太兴鸭子,组织也比较松散,就只是在网店。想要找人乐呵就上网找合适的。这个人据说店长哩,上个月的销量冠军。” 吴韵棠挥挥手示意他可以不用说那么多了,淡淡地表示:“既然是你们的一片心意,我就收下了。” 底下人就略带点猥琐地笑说:“老大你放心乐呵,不满意我再给你找个满意的。” 吴韵棠笑了笑,谢了他一回,然而却对他那个有点勾引意味的笑记在心上,想这么个人不适合放在身边,虽然会巴结,然而坏事也往往坏在这种人身上,关键时刻不顶用的,以后早晚要找机会收拾他。 那有几分像桑铎的鸭子已经坐在他身边,一脸专业的笑容,及不打算冷落他这个客人,也没有立刻谄媚巴结的打算,就是这么随时准备应答的姿态。 这么看又不怎么像桑铎了,桑铎要更粗糙豪爽,气场不同。 吴韵棠问:“你叫什么?” 鸭子笑答:“我叫肖桑。” “肖桑。”吴韵棠念了一遍,想起什么,“你有什么亲戚是姓桑的?”长的这样像,也许真的是表亲? 肖桑愣了下,更是笑,“吴少,我是孤儿出身。是不是有姓桑的亲戚还真不知道。说到我的名字里有个桑字,其实是因为做了个小小的店长,开始叫妈妈桑,后来把姓也点上慢慢就变成了肖桑。” 吴韵棠没想到肖桑竟是是“肖妈妈桑”的缩写,不禁莞尔——也是,如果桑铎有这么个表亲,又长的这样像,怎能放他在鸭店卖肉为生? ——不过也说不定的,他们俩都是孤儿。 然而吴韵棠很快就把心思从这上面移开了,因为肖桑凑近了看他,低声说:“吴少你该多笑笑。你笑起来才像这个年纪的人。” 吴韵棠想,“那以后还是要注意了,少点笑。” 他之所以不想看起来年轻其实是有道理的。他说是社团的黑老大,也是眼下还活着的唯一姓吴的人,可是那帮元老宠臣没有谁拿他当回事的,都当他是个吃里扒外靠踩着自家哥哥性命上位的小P孩,是个摆设,甚至只是桑铎玩腻了丢在一旁的玩具,还没彻底丢开大概就是还顾着旧东家的一点情面,或者他还有一点生于价值。他们唯桑铎马首是瞻。 而桑铎同他的关系早已疏远,见了面不再动手动脚,只说他长大了,要学会独立,要放他去自由飞翔什么的——满嘴跑火车,一句实话也听不得。 吴韵棠开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缘故被抛弃了,他偶尔还会跑到桑铎家里去碰碰运气,其实也不是那么贱,送上门去让人冷落,只不过……他需要时间来适应。 从他十五岁开始就跟着这个男人混,混家族,混黑帮,混社会,混人生,他是他的初恋,是他的兄长,是他的父亲,是他感情空白时期里一同闯进来的棕熊,力大无穷野性生猛无法抗拒。现在桑铎说不要就不要了,可是的心不说空下来就能空下来的。 然而桑铎哪里像自己吹嘘标榜的那样“年纪大了收心了”、“对妻子儿女负起责任”什么的,他根本就是连家也很少回。 桑铎的妻子是个舞蹈演员,结婚的条件之一就是生完孩子之后要继续她的舞蹈生涯,因此常年地跟着团国内外地演出。偌大的家里主人和主母都不在,常年驻守的竟然是桑殿义那个六七岁的孩子。 吴韵棠去那孩子就十分开心,缠着他不让走陪他玩什么的。 吴韵棠不想承认自己是在那孩子身上寄托对那父亲的想念,不过有时候真能在那里消磨一个晚上。陪他写完作业后玩各种折腾的游戏什么的。 有一次桑殿义和他两个折纸手枪玩,玩的很开心。桑殿义突然懂事地叹气说:“哥哥,爸爸是不是不要咱们了?总也看不到他。” 吴韵棠心里一动,几乎以为这孩子知道了些什么,然而定睛看一看,觉得不过是童言无忌吧了……好吧,童言无忌,说出来的是却是大实话,自己可不就是一个被抛弃了还留在原地各种不甘又不能说的人么。 他摸摸孩子的头说:“不一样的。你爸爸不可能不要你,就算是不经常见到,可是他是你爸爸,这个事实一百年也不会改变。至于我么,是我不要他了。” 桑殿义听了反而非常高兴,“那哥哥你不和爸爸在一起了以后我可以娶你吧?” 吴韵棠觉得这童言有点太无忌了,笑着说:“毛都还没长齐就想娶媳妇了?”又觉得好像这个不是重点,“你想娶的媳妇应该是女孩子吧?你们班有没有比较好看的你向那方面努力比较好。”他带坏小孩子。 桑殿义故作老成地摇头说:“那些小孩子我才没兴趣。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吴韵棠逗他,“你喜欢我什么啊?” 桑殿义抬手摸摸他的脸,“我喜欢你的脸蛋。” 吴韵棠顿时觉得自己被这小崽给调戏了,不过幸亏他是小崽,也没所谓,“原来你就只看上我的长相,那就算了。等你长大了我就老了,长的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没办法跟你结婚。” 桑殿义显然没考虑这么深刻,他愣了愣,想了半天说:“我觉得吧,你就算老了也是个很好看的老头。我应该还可以喜欢的。” 吴韵棠快被他逗得笑破肚皮了,看他说的这样认真,还懂得让步什么的觉得基因遗传什么的真是强大,桑殿义在认真许诺未来的表情简直和他那个不着调的爹一模一样啊。 桑殿义就缠着他求婚,吴韵棠一边笑一边就顺口答应下来脱身。 第 50 章 和小崽的互动他没放在心上,可是那句“爸爸是不是不要咱俩了”触动了吴韵棠的心事,现在的小孩子太精了,保不齐是不是真的看出什么来,吴韵棠现在最不耐烦的就是被人看透心事。他此后如无必要就不去桑宅了。 何况去了桑铎也总是不在,只有一个留守儿童,他又不是孩子的妈,去面对一个早熟的儿童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有一天晚上,已经很晚了,吴韵棠居然接到了桑宅的电话,是桑殿义那孩子打来的,听电话那边的童音似乎刚刚哭过,用稚嫩带着鼻音的哭腔说想他了,让他去看他。 吴韵棠内心一动,“你爸爸在家吗?” 桑殿义说:“爸爸不在家。所以我更想棠哥你啊,你快来看看我吧。我一个人无聊死了。妈妈也回来。你也不来……你们都不要我了!”哇地哭出来。 吴韵棠皱了皱眉,小孩子果真是很讨厌的生物,他冷着声说:“小义,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的感觉——我小时候也差不过这样过来的。十五岁之前我就没见过爸爸,十五岁的时候妈妈也去世了,后来就遇到了你爸爸,再后来你爸爸也不来看我了……我们都是一样的。”那边小孩子的哭声弱下来,仍旧一抽一抽的,像在努力理解他说的话,吴韵棠不知道为什么跟小孩子说这么多,不过在这样寂寥的夜晚,对着电话好像就是对几年前十几年前的自己通话一样。 又或者现在的他也还是那个形影相吊的孩子,没有什么长进,他就这样明明字字血泪,却清冷淡漠,“所以,小义不要哭了。你自己忍一忍就好了。再难受的事情忍一忍总是能过去的。棠哥哥能为你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么多了,以后你还是要靠自己。”说完便挂断电话。 他孑然独立形影相吊,不知道多久。 背后一双手搂住他的腰,肖桑在耳畔笑说:“吴少借肩膀给我靠一靠可好?” 如果这鸭子说的是“可怜的人我让你靠”,那么想必吴韵棠会骤然翻脸将人扫地出门,偏偏对方太会说话,只把自己将到攀附的一方,让吴韵棠对这主动靠过来的属于陌生人的温度无法拒绝。 他反而有点庆幸今晚上网到肖桑的网店下了订单。 闭上眼,知道身后搂着自己的人是一个和桑铎有几分相似的陌生人,觉得既像是个情人的拥抱又明明不是那个人,他需要付出的报酬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金钱,而不是情爱和痛苦。 这虚浮而廉价的温暖虽不足以拯救他于无边的黑寂,却足以让他暂时忘却孤寂,没有什么比这个性价比更实惠的拥抱了。他简直想以后也许再也不需要和人心意相通纵身投靠什么的了——其实自己谁都不需要,一个人也可以。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了拍肖桑的手,冷声说:“你很乖,不过我现在没有心情。” 肖桑松开了怀抱,事情知趣地要告退。 吴韵棠却又说:“你可以留下。” 他让人留下,却不准人碰也没有碰人的打算,肖桑也有点不知道他到底要自己怎样。 “陪我坐坐就好。”吴韵棠自己欠身在藤椅上落座,指指对面的位置。 肖桑倒是听话,他觉得这少爷并不讨厌,长的也好,就是有些摸不着路数。 长夜漫漫,主顾两个面容沉静地相对而坐,满室寂然。 此后肖桑多了这么一位大客户,十天半月地就叫他去一回,而这个吴爷出手也是阔绰,小费给的足,且活也不重,而且人长得也是赏心悦目,是个好客人。 那时候肖桑的网店虽然生意还不错,但是人员流动大,鸭子的素质也都普遍不怎么高,还有学生为了凑学费或者买手机来兼职,责任感和主人翁意识也都不怎么强。 肖桑办这么的初衷也是因为之前的夜店让人给点炮,在扫黄打黑活动离让人给端了,从俩面交了笔不菲的赎金之后肖桑之前的血汗钱也没剩下多少了,身边还有几个同事都成了失业青年,生计无着落。大家商议了下,都觉得肖桑为人还算仗义,也有能力,想跟着他一起创业。 肖桑想想干这行确实不容易,个体经营终究不成气候,还是要抱团取暖才行。于是就凑了点钱,在一个居民区租了间一楼的民房,里面放台电脑做成一个调配碰头的地点,又出钱让人做了个好看的网页,就正式算是经营起来。 然而,也不是就这么简单,做这行的上面必须有人罩。当时迪都市东十一区所有的“鸡鸭生意”都在一个叫老魏的人控制下,想要绕过他去私自卖是不行的——这也就是肖桑先前工作的店被人端掉的原因。之前那店里的老板因为不肯给老魏白白提成现在还在里面呆着。 肖桑因此之前还特地去拜过了码头,又讲好如何业绩如何提成什么的。 老魏本来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心里男色行业终究是女色的补充,主要赚钱的还靠女人,就拿整个迪都来说,连个正经的鸭店都没有,也没必要有,市场决定供给,卖不出去自然就卖的少了。 然而肖桑他们正式做起来之后竟然渐渐上了轨道,也有了点口碑,营业额更是日渐客观起来。 老魏每月派人来查一次帐再提点分成,因此对于这里的经营情况很是清楚,见这样赚钱就不免动了心思。肖桑也不是不肯和他合作,只是毕竟他还是自主经营的,里面也许会有些灰色收入没入公帐,这笔钱他老魏就见不到。见不到就特别馋。 他想,何不想办法把这个店彻底占为己有?这样赚钱的新兴产业模式自己不走在队伍前列怎样行! 于是,老魏还是用老办法,开始磨刀霍霍。 肖桑从那时起就体察到好鸭子一只难求的业内难题了,他手边一直人手不够。 这行业内的流动性特点使之前一起创业的老人陆续开始离职,特别是业绩不错的阿吉居然带着客人的孩子洗手不干了,这让肖桑顿时有点捉襟见肘,这时候就只能发布用心信息招人了。 他在各大同志论坛什么的相关论坛版块贴出招聘信息,留下QQ面上面试什么的。 几天里也确实有几个来应征的。看着人还不错的肖桑就让上门来面试。 这天他相中一个特别合适的小伙子,视频觉得浓眉大眼身材健硕,是个好苗子,于是就约上门来。 那人看着还真行,就是略有点紧张。肖桑跟他略谈了几句,讲讲入这行的规矩,“第一条就是不能挑客人,不管是秃老丑怪短,只要是拿了人家的钱就要给人家高质量的服务;第二是员工之间不能乱搞,办公室恋情不利于生产团结——你觉得能做到么?” 那青年就点点头,没说什么,眼神飘忽。 肖桑就又提了几条要求,对方表示可以接受,肖桑就提出最后一条,要求脱了稍微检查下身体什么的。 对方明显迟疑起来,可能是从来没见过这阵仗,做过如此牺牲什么的。 肖桑就笑说:“你这是害臊上了?开始难免的,以后习惯就好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工作需要。” 对方就犹犹豫豫磨磨蹭蹭地脱衣服,脱到只剩下一个裤头的时候就不肯动了。肖桑笑说:“不差最后这一点了。” 对方表示最后这一点是底线,不能露什么的,肖桑还要再做他点思想工作,突然门被踹开,外面冲进来数名着装的警察,后面又跟着一个抗着像炮一样摄像头的人,对着屋子里的人猛拍。 警察大喊:“不许动!蹲下!” 鸭子们惊吓成一团,就只有肖桑心下一沉面上仍旧平静乖顺,乖顺到看上去有点倒霉相来。 然后那来面试的青年手脚麻利地把裤子穿上,对抗摄像头的人说:“拍下来了,这回新闻应该没问题。” 肖桑想——原来是个暗访的记者……做卧底深入淫窟以身犯险到这地步,这记者还真是敬业。 想想面上这点事还真是刚才让人录个底朝天。 警察一直在吆五喝六地,又是抓人又是翻东西乱七八糟的,肖桑和其他同事蹲在墙角,等待命运的审判什么的。 当天晚上迪都市电视台就播出了记者为深入卧底鸭店的新文,肖桑也成了回名人,电视上可以看到他貌似专业地坐在那里跟人侃侃而谈“不能挑客”什么的一堆道理。 记者还想通过行政手段迫使他接受采访,问问他是如何走上“失足男子”这条不归路的,是对道德的挑战?抑或是被生活所迫? 然而肖桑都沉默地拒绝了,过后他向警察要求打个电话。 那警察估计看着他也脸熟——因为之前已经抓过一回,觉得他们就是不要脸狗改不了吃屎的社会渣滓,故而特别不给好脸色,得空还踹他们两脚让他们老实点。 肖桑设法背着点人对他低声说:“我要给XX公司的吴韵棠吴董事长打电话。” 那警察皱眉说:“你懵谁呢?吴家不管你这么点的生意,你要是给老魏打电话还差不多,吴韵棠?我劝你省省吧。” 肖桑叹气,没办法的话就只好自认倒霉,在里面蹲上几天,再交上点钱赎身,走一步算一步吧。 然而,没想到第二天他就从警察局直接给放了,都没有转送看守所,那来放他的警察嘀咕着:“没想到你还真认识吴韵棠——嘿,你们这些鸭子社会关系够复杂的!” 肖桑知道是吴少主动帮的自己,心里很高兴,他总觉得这少爷虽然看上去人淡淡的并不热络,可是似乎对自己抱有莫名的好意。 他去登门道谢,吴韵棠也没有过多地居功,只说你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该清楚是谁。 肖桑只想了一秒就立刻猜到答案——其实之前也不是一点没有怀疑。 吴韵棠说:“媒体和警察都拿了好处,想搞垮你这家店,你是怎么想的?” 肖桑是有点生气的,他觉得老魏真是个贪心不足的狗东西,就说:“不管别人怎样作践也要我们也要吃饭的。” 吴韵棠看了看他,点头,“那好,老魏那边我让人跟他说,卖我个人情,以后你的生意我罩着,你不用再跟他有什么交代。” 肖桑脑子转的飞快,再揣摩这话的意思,想了想,仍旧不觉得吴韵棠有什么恶意,便笑说:“那感情好!跟着吴少比跟着老魏那货强多了,起码不会担心有人背后动刀子——吴少,关于提成您说个数。” 吴韵棠说:“我这样不是为那几个钱。”此外就停了下来。 肖桑又揣摩了半天,不能参透他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爱上自己了?——不仅有几分惴惴的,心虚地问,“那您有什么要求的?” 吴韵棠才略淡笑了下,“暂时没什么。只要你有空来陪陪我就行。” 肖桑又想——这……难道是要我做传说中的黑道情夫?…… 有点为难,然而也不是绝对不可以。 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下来。 过后他发现其实自己想多了,他们之前的关系并没有因为生意上受到照顾而有所改变,实际上他去陪吴韵棠的第二天早上仍旧会在枕畔出现一沓钞票。 肖桑坚决不肯收,下次却仍旧有,他又退回去,这样拒绝了几次,吴韵棠就很正式地跟他说:“如果你这样的话,我以后还怎样叫你来陪我呢?” 肖桑就知道不收不好了。 又有一次肖桑接受订单送外卖,到了才发现是个有权势的人家,被领到小客厅等着,过了很久才大咧咧进来一人,一看便是主人样。 那人叼着烟,手抄在口子口袋里上下打量他,目光最后落在他脸上,却皱起眉头来。肖桑知道对方的不快是为啥了,说实在的他也有几分不快——他们俩眉眼竟有几分相似。 这客人粗声粗气地说:“听说吴二少常去玩你?看来你伺候的功夫不错么。” 肖桑有点不会了,然而对方毕竟是客人,何况看着架势似乎和吴少还有几分渊源,于是就赔笑说:“吴少是个好客人,蒙他照顾生意,我心里很感激。” 客人嗤笑一声,“你的事情我也知道,其实他逞强从老魏手里把生意给抢过来,老魏愁眉苦脸的来找我,还是我给他摆平的——你好大的面子。” 肖桑暗自吃惊,仔细看了看对方,他也不是对帝都的黑道一点耳闻没有,看来眼前这个多半是传说中的桑铎桑老大了,于是更加小心来说:“原来是桑爷,不知道背后是承了你的关照,多谢。” 桑铎冷眼看这个鸭子,略说了几句又觉得和自己没那么像,就不和他计较,大咧咧坐下,“谢我不必了,你给我小心点伺候二少就行了。那孩子是我带回来养大的,要不是屋里头有人了就把他收了,便宜你这个出来卖的了。” 他话里不掩饰对肖桑的鄙视和一点点醋意,肖桑也只能好脾气地应对,不敢露出不满。 桑铎见他性格倒是好,态度又更缓和了些,却突然朝他色迷迷地笑着看他,“二少的口味一向很挑,除了对我还没见他对谁这么上过心,我当初可是在他身上下了多少功夫……想必你床上肯定有一套?”看表情就知道这男人脑子里正在有什么下流的联想,“你们俩,谁上谁下?” 肖桑做这行的,自己倒不觉得不好意思,就是替吴韵棠有点为难,不忍在背后这么讲究他,可是桑铎的问题不答又不行,“我们……就很普通。” 桑铎冷笑,“你听不懂人话么?我问——你和二少谁上谁下。” 肖桑老实回答:“吴少他不喜欢在下面。” 桑铎仿佛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又云收雨歇不计较他刚刚的不合作了,走过去捏着桑铎的下巴使劲抬了抬,笑说:“那你就陪他好好玩——啧啧,你这身材还是不错的,要不是我屋里头有人,说不定也顺便把你办了,反正二少也不会跟我计较这个——说不定他更喜欢,嘿嘿!” 肖桑想,吴韵棠那样的人怎么会被说成是和眼前这粗俗的男人有一腿? 第 51 章 桑铎嘴上粗俗了些,不过确实也如他所言没有在行动上难为他,放他离开,服务费给的也很丰厚。只是警告说今天的事情不许回去跟吴二少吹枕头风。 肖桑哪里敢招惹这些人,打定主意只字不提的。 然而,几天后倒是吴韵棠像是无意间问起他是否接了桑铎的活。 既然已经问了,可见吴少也有耳闻了,肖桑权衡下觉得如果出于道义也要站在吴少这边,于是很自然地应了。 “他和你说什么了?” 肖桑笑说:“就是说让我好好伺候吴少你。” 吴韵棠敛眉,“哦。他倒是关心我。” 肖桑又说:“我开始看到桑爷的时候还有点吃惊,没想到还真有非亲非故长的像的人。难怪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是问是不是有姓桑的亲戚。” 吴韵棠淡淡地说:“你们不像。” 不像就不像,肖桑也不和他争,转移话题说:“还有桑爷和自己太太感情还真是好。” 吴韵棠抬眼看了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肖桑笑说:“其实我最后并没有做成他的生意,桑爷的意思是怕自己太太不高兴。” 吴韵棠乌黑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却没有跟着笑,“你确定他说的是自己的老婆?” 这样问起来肖桑倒不确定了,突然想到桑铎嘴里说的好像是“屋里人”,他那种身份的人养两个三个外室太平常,反倒是对自己老婆忠心耿耿不大可能,自己这下可是言多必失了。 犹豫地说:“这个我记不清了。” 所幸吴韵棠似乎也没有追问的打算,闭目养神蕲艾。 他不是第一次听说桑铎养了个人在别墅里,事实上江湖传闻也不是一天两天,何况事实就是桑铎现在连家也不回孩子也不养和自己也疏远了,像这样抛开了人父人夫的身份一头栽进自己和神秘情人的温柔乡,真不知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三头六臂。 然而奇就奇在这里——据说没人见到那个传说中的“桑爷的人”,桑铎把人彻底养起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简直就是个禁脔,也不知道怎样宝贝。 吴韵棠早就有耳闻,只是一直没派人下手查,查了被人察觉怕太难看——他身边布满桑铎的眼线,倒像是被抛弃的小三去和新上位的小四过不去。一直以来也不是不隐隐担心,至于担心什么他不敢深究。 然而现在桑铎既然已经过问到自己的“私事”上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吴韵棠心里一直按捺的无名火被挑拨起来,他自问能不能继续这样装聋作哑?继续做人手里操纵的提线木偶,伸伸胳膊抬抬手皆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是在别人的授意许可之下的自由。 他既然下定决心要查出桑铎金屋藏娇到底藏了谁,便不动声色着手布局,动用自己培养多时的资源,多方打探。 然而真正着手做起来才发现,原来桑铎竟然将人给包养得滴水不漏,整个别墅如铜墙铁壁,里面伺候的佣仆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一点口风都不能露出来。 桑铎行事从来不是个神秘主义者,他如果变心喜欢上别的男女定然不会如此低调,正如他当年公然和自己同进同出不避讳,怎么换了新人就这样藏头藏尾?——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大咧咧的桑铎这样过渡保护?又有必要这样大费周章? 不安和怀疑在吴韵棠的心里落下越来越大的阴影,加上之前多年的怀疑,一个大胆的假设闯入吴韵棠的脑海中。 如果这个可怕的假设成为事实的话……吴韵棠尽量不去想如果的事,然而他几经思考还是决定有朝一日一定要验证自己的想法,亲手揭开这个面纱——如果真相就是一场酝酿已久的阴谋,那么他自觉已经做好准备去面对。 又过了大概一年,他才最终拿到一张分辨率不是很高的模糊的照片,是专业人员从远处拍下的照片,里面的人正是桑铎那个轻易不示人的禁脔。 据说是去医院看病,出入有多名保镖随从,人也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样貌,就只有一个清清冷冷的侧影。 吴韵棠盯着那背影看了整整一夜,他很想穿过照片回到现场去弄个究竟,到底这个人……是不是他的大哥。 是的,他最担心的就是桑铎藏在屋里不给人看的是自家那个早应该成为冤鬼的哥哥吴韵章。 虽然当初他不想他死,可是事到如今他更不想见到活的他。 如果吴韵章没有死,那么他吴韵棠这么多年来算个什么? 替代品?还是更糟? 太可怕了,这个假设本身就令吴韵棠每每不寒而栗,所以他总是控制自己的思想,不去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印证,回想这么多年的蛛丝马迹。 桑铎,如果你偷梁换柱地从死牢里把吴韵章弄回去藏起来,那么你……你毁了我的父子情分,又毁了我的兄弟情谊,最后又毁了我的爱情,就只是为了成全你一个下克上的绮念,我们姓吴的人在你眼里简直比最下贱的男妓都不如! 如果照片里的人是吴韵章,那么桑铎你……就该死! 随即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雪上加霜的假设,如果那个是他大哥,那么他大哥对桑铎的态度又是如何?两个人的奸情是从何时开始? 他们认识的早,想必从他不在的少年时代就有端倪,只有这样情窦初开的时候种下的情才会让桑铎这么些年念念不忘。那么吴韵章在整个事件中对他抱着什么样的态度?是欲迎还拒还是默默纵容?他一直自诩清高,可是对桑铎的追求未必就不乐在其中。何况吴韵棠心里对哥哥最大的一根刺就是当年他派人暗杀自己那件事。他明明应该知道是桑铎在背后策划,可是他的怒气却一股脑全撒在“不懂事的弟弟”身上,而对桑铎却全无说法……几年前桑铎和吴韵章两人之间那剑拔弩张的紧张难说不是情人之间的博弈调情。 吴韵棠抖着手摩挲着那如论如何也不能给他一个定论的照片,茫然地想,哥哥那样骄傲的人,如果一点也不接受桑铎的话,他怎么肯做了对方两年的禁脔?怎么能受得了这胯下之辱? 这么说他们是两情相悦?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都该死! 吴韵棠用打火机点燃了花大价钱好容易得来的照片,随着蓝色火焰跳动的是他心里经年的仇怨和被扭曲了人生的恨意。 吴韵棠开始着手布更大的局,做更大的事情,他深知自己和桑铎比起来还有些稚嫩,手里掌握的资源也不能同他比,社团的人只当他是傀儡小皇帝,透明的,而桑铎才是那个真正手握实权的影子皇帝,若要同他斗,把那个人那件事的真相查明,就不能操之过急的。 他觉得自己眼下务必要忍,他不怕真相揭发的太晚,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他也能等。 然而桑铎似乎不想等那么久了。 一次他和吴韵棠谈话,“我没有看错你,你现在在社团里做的不错,不愧是正经大学毕业的,学的也快,以后这一切早晚都是你的,我觉得你是时候多承担些社团的事情。” 吴韵棠怕他是试探,并不肯乖乖接受,笑说:“桑哥你客气了。兄弟们跟着你做开开心心的,我也是跟着你才觉得有底。” 桑铎说:“我么,觉得这些年拼的狠了,有点累。再说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等过一阵你嫂子不能跳了之后我也另有打算。” 如今鬼才信他这套说辞,妻子只是挡箭牌,他的心在谁身上还不一定。 可是吴韵棠丝毫不敢露出来,只是仍旧像从前一样一团天真地说:“那可不行,你走到哪也得带上我。要不干咱们一起不干了。” 桑铎就笑说:“说话还这么孩子气,这是你老子的家业,不给你难道我会吞了么?” 吴韵棠心里一痛,忍不住装作无知的样子叹气说:“我爸爸是把家业留给我那个死鬼哥哥了,原本就跟我没一毛钱关系。不要就不要了,当谁稀罕做黑社会头目。” 桑铎就嘿嘿笑两声,突然说:“二少你也别恨你大哥了,人都没了这几年了,对得起对不起这辈子就这样了,以后他也不会来纠缠你。” 吴韵棠淡笑说:“就算他化成鬼来纠缠我我也不怕,有桑哥你在,你还会护着我的,不是吗?” 桑铎就哈哈笑了笑,连声说是。 之后桑铎果真依言大大一种吴韵棠,逐渐给了他不少地盘和生意去做。这让吴韵棠更加怀疑起他的动机。 到底是为什么让一个黑道大佬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一个可能是试探自己的忠诚度;另一个可能就是——桑铎真是可能要金盆洗手卸甲归田,带着他的地下情人。 如果是前一种可能吴韵棠不怕,他情愿这样下棋一样做个谋略家一点点经营,然而如果是后者的话,一想到可能至多再两年之后桑铎就会从这被诅咒的城里一个金蝉脱壳,和疑似吴韵章的人双宿双飞他就夜不能寐。 这期间背人的地方吴韵棠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心理上的折磨,失眠几乎让他崩溃,他只能找肖桑陪他,整夜整夜地俩人喝茶,下棋,说几句不疼不痒的话,或者干脆什么不做,他看着肖桑那打瞌睡的脸发呆。 他几乎想让人弄点粉来吸,堕落和自暴自弃的诱惑如此强烈,然而最后他还是忍住了——这只会让他的生活更加可悲。 他们想抛下他过新的生活,他怎能让他们得逞。 他要为所有被辜负的被侮辱的被损害的找回补偿。 在一个失眠的夜晚,他把昏睡中的肖桑叫醒,认真地说:“我要开个迪都市最好的夜店,里面不仅有小姐,还有少爷,你来给我做鸭头,好不好?” 肖桑揉揉眼睛,忍着睡意笑了笑,说:“好啊。名字叫什么啊?” 吴韵棠想也不想地说:“就叫七月流火吧。” 第 52 章 七月流火流光溢彩的大牌子在迪都市立起来,风雨飘摇中竟然过了这么十几二十年,历久弥新。 这个新的时代里年轻人已经不知道从前的那一段腥风血雨,他们并不关心七月流火的来历,仿佛它的存在就是如此理所当然。 客人们来了又走,有人出有人老,不变的似乎就只有这个招牌和肖桑一如既往的职业微笑。 夜晚的喧嚣已经开始,肖桑在光怪陆离的包厢里转了一圈挨个招呼照应,现在的客人真是年轻化了,十几岁的少爷们开始出来混社会了,当年那些不可一世风光无限的老爷们已经玩不起来,不知道退隐在哪个角落。 肖桑不知道什么时候觉得自己也会被风干成渣。人是如此的不抗混,连当年七月流火的幕后创始人吴爷也越发地淡出人们的视野,这种风月场合更是绝少踏足,现在频繁造访走动的已经是他的干儿子桑殿义,时代的风向标早已经开始转动。 桑殿义最近确实频频来此处消遣,这晚他也照例开了间包房,肖桑给他留出一间大小合适位置又安静的房间,这里倒几乎成了他一个第二办公的场所。 他的客人也不多,只有两位,一个是红色背景的军火商丁牧遥,另一位是新近从国外维和归来的顾渭。 三人在房间里一时低声密语,一时又言辞激烈几乎要吵闹起来。 桑殿义一直倒是态度诚恳平和,情绪激动的那个是顾渭,他一直试图说服桑殿义把他的发小时锦年放出来。 中间说和的丁牧遥劝他要心平气和,但话里话外对桑殿义也表达了不满,“桑少,你真的替朋友尽力了吗?求你这么久,别说把时锦年放出来,就连你干爹的面我们也没见到半个,从前吴老大的谱也没摆这么大,看来多个中间人也未必是好事。” 桑殿义说:“我干爹他身体最近确实不好,心情也就不怎么好,你们也该知道时锦年是替家里人抵债的,他家里的问题性质也比较严重,说实话到现在时少——我听说以前到现在都这么称呼他——到现在他还活着没缺胳膊少腿的算是我干爹手下留情了。” 丁牧遥说:“要不是因为时锦年家里的事,我们不早就出手救他了,就因为这事摆在这不好动……不过人已经在这里卖了一年了,本钱你们差不多可以赚回来了吧。我可是知道他的身价的。” 说到这个一直压着火的顾渭就用怀疑愤恨的眼神瞪着他。 丁牧遥说:“艹!我跟说多少遍了!我没嫖过他!你有什么不信的!不信你去当面问时锦年啊!你手里不是有友情卡么!” 不提那个友情卡还好,一提顾渭就更来气,他阴恻恻地虽桑殿义说:“我求他放人,他他妈的给我张打折卡让我去嫖……吴韵棠还真因为自己是迪都教父了!桑少,我知道你尽力了,麻烦你再给我带个口信给你那个干爹他老人家,让他保重身体,都是一个地界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多担待。”起身就要走。 丁牧遥就稳住他说:“这就是你不对了啊,出去一年脾气见长啊!吴韵棠是吴韵棠,桑少是桑少,吴爷咱们见不着,桑少不请咱们喝酒么?你坐下慢慢谈,什么事情都能通过沟通解决。” 桑殿义也笑说:“丁少我知道你一心为朋友,至少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尽量少给时少安排客人,这件事情跟肖桑打好招呼就行,具体的事情都是他在负责,我干爹只要账面不出问题他是不过问的。” 顾渭就冷哼了一声,“姓吴的老头子就是个变态,逼良为娼到这个地步,谁说情都不行,不知道他是以前受过什么刺激!看一个出身清白的人被糟蹋他是不是心理有快感……到处都在传他不行,我看他根本就是不行!” 他如此肆无忌惮的在桑殿义面前对吴韵棠不客气地批评诽谤,然而桑殿义却似乎对此容忍度很高,只是笑笑并未说什么,当然似乎也不方便附和。 丁牧遥就笑说:“听说肖桑是他相好,不过俩人很少聚一起,这事你知道多少?” 桑殿义说:“我才回来没多久,对他们的事也不是很清楚。干爹身体不好,想必对这方面确实不是很热衷。” 丁牧遥脑补的两个形象还不错的大叔抱在一起的画面竟然毫无压力,不禁暗想——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他甚至心理有点蠢蠢欲动起来。 顾渭不错眼地看着桑殿义一会,他是现役的军官,受过训练的,看人的眼神像鹰隼一样,还是很有压迫感的,然而桑殿义从小是吓大的,根本不害怕,反而越发磊落。 顾渭看了一会,说:“你干爹身体这么不好,家里的事逐渐都是交给你管的——哦,对了,你说你管的都是小事琐事,大事还要向他请示汇报。那如果老头子现在生命垂危了,彻底管不了事了,你岂不是大事小情一把抓,彻底掌权?” 丁牧遥从意淫里醒过神来,觉得友人说的这话挑拨的意图太过露骨,对桑殿义的态度仍无十分的把握之下就孟浪地提出,太过心急了。就要说点什么混合话。 然而桑殿义却笑了笑,很礼貌的回答:“是的——从理论上说,我是他事业的继承人。虽然我不认为我干爹的身体糟糕到马上会病入膏肓。他确实在逐渐放权给我,但是也不是十分放心——其实我感觉他从来对我都是有戒心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他可是个亲手杀了自己哥哥夺了家产的可怕男人。也许现在把生意交给我不过是种试探的手段,如果我表现得太过激进立场会很尴尬。” 顾渭也冷笑了笑,他的内心其实比表现得要镇定强大,职业的关系,他也很少打无准备的仗,“其实我这个阶段也做了点功课,关于二十年前你亲爹和你现在这个干爹之间的事情也做了点调查,说起来你应该知道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这么多年算是什么?认贼作父?” 桑殿义听了这话仍旧冷静,“吴韵棠当年毕竟没有赶尽杀绝,还认下我做干儿子,凭这份不杀之恩我也要叫他一声干爹。” 顾渭这次真正地笑了,“从现在开始我才觉得也许可以和桑少你达成某个共识,为了各自的目的去认真做一件事情。” 桑殿义不动如山,态度一如既往,“你是说要我背叛我干爹?” 顾渭说:“看来你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实话说吧,我没钱也不方便直接出面赎回小年;你呢,呆在那个老变态身边伴君如伴虎,一山不容二虎,不是你吃掉他就是他反悔当年的手下留情干掉你,何况——我不相信你在南边这么多年好好的突然跑回来是没有任何打算的。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们联手?”他说的我们似乎也包括在一旁一直未做声的丁牧遥。 桑殿义笑说:“我从来没想过要他的命。” 顾渭说:“可以啊,我也不是杀人狂非要他命偿,时锦年归我,吴韵棠归你。你像怎么样都行,就算像你亲爹对他哥那样圈养起来也成啊。反正到时候迪都教父早就换人了。” 桑殿义笑说:“给你个忠告——虽然在你们这帮太子党眼里混黑道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一切势力在所谓GJ机器面前都是螳臂当车,不过你们也不是万能的,我们每个人不过都是各自利益集团里的一个零件,就个体而言随时有被替换的可能,谁也不比谁安全。” 丁牧遥就说:“我们也没说瞧不起个人,桑少你多心了——话说回来你这也太绕了,就直接说合作还是不合作就得了。不行的话,我们也不勉强,刚才的话就当白说,咱们另想辙。” 桑殿义收敛了笑容,正色到露出点凶相来,说:“我的第二个忠告是——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我那个短命死鬼老爸,我最不耐烦听他的破事。” 然后他伸出手来,顾渭和丁牧遥相视而笑,三个人击掌为盟。 桑殿义随后让肖桑送一瓶好酒来庆祝。 不明就里的肖桑亲自来送酒,对少东家桑殿义说:“帮我给吴爷带好,让他保重身体。” 丁牧遥对肖桑冷笑,“我有机会才要多谢谢肖桑,谢谢你这一年对时锦年的照顾,听说你把他调教的很好。”语气冷飕飕。 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肖桑自觉算是无愧于心了,于是便态度亲切地说:“顾少客气了。其实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一年多前时少刚到我这里,我还替他向你打了个电话,可惜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不过你的感谢我就收下了。” 顾渭脸色一沉,记得,怎么能不记得那个悔不当初的误会和错过——只能说他在一个错误的时机做了一个最错误的选择。 他最恨的人不是肖桑,不是吴韵棠,其实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 第 53 章 所以说这世上有些遗憾是无法弥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只是一旦知道自己当初犯过的错误就无法无动于衷,总想做点什么试图让一切回到从前。 顾渭现在一门心思地想把时锦年从这淫窟里弄出来,他不能让自己最好的朋友后半生就这样躺在床上卖身还债,为了这个他会动用一切力量,做一切可以做的事情,只是——他现在不能去他。 见了面要说什么做什么倒是其次,问题是要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彼此呢?难道要亮出开来说我是来做你的生意的?顾渭是绝无可能出说这样的话的。可问题是——如果时锦年用对待嫖客的态度里对待他该怎么办? 顾渭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暂时不要见面的好,只是在暗中和肖桑谈妥价钱让他不要给时锦年安排客人。 肖桑开始当然是不乐意的,“顾少,虽然你和时少关系不一般,可是那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过了,没发生的也未见得有必要发生,既然当初你选择避开,现在又何苦插一手?我建议你还是把时少的事情放一放,你未必管的了。” 顾渭说:“你是觉得我给的钱少还是面子不够大,不妨直说。” 肖桑叹气,暗想,钱又少,面子也不够大,可是这话直说起来不好听,可是不说的话对方似乎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于是叹气道:“顾少,你也是老主顾了,我不瞒你,时少在这里做生意也有一年了,他每月赚的钱确实不止这些,他的身份不一般,不是自由身,每月赚的钱都是由吴爷下面的钱庄来收账,你给的这点钱做到账面上怕不够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里上上下下又有多少人都看着他,我替你瞒也怕是瞒不住。” 顾渭简直想把枪毙了这个油滑的鸭头,虽然心里也知道他字字在理。 丁牧遥子啊一旁适时劝他说:“要不就暂时这样吧,别难为鸭头了,他就是吴老头子下面一个打杂的。”又低声附耳对说,“你也不要这样急,一年都过来了,不差这几天。不要打草惊蛇。” 顾渭捏着拳头,想着小不忍则乱大谋,强压下怒火。 桑殿义仍旧每日如常到吴宅像吴韵棠请安汇报,一般时间在下午。天气暖起来,渐渐花红柳绿,可是吴韵棠的身体一直不见大好,病恹恹的,年纪和心理的重担让他不可能彻底康复了,一日熬过一日地活着,倏尔一年,也许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想到这里心里也是无喜无悲地近似麻木着。 桑殿义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无论什么事情交到他手里都能做的顺遂。他之前在帝都受的高等教育,毕业之后又在那里创业,听说做的也不错,现在找这个时机回来可以说不早不晚刚刚好。桑殿义正值二十七八风华正茂堪堪独当一面的年纪,而他吴韵棠也人到中年苦捱这许多岁月,江河日下心生退意。 从出事到现在这长久的时间里吴韵棠都不想见到这个孩子,可是现在他倒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他知道这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狠,所以不会有无缘无故从墨都到帝都这种事情。替那个叫韩旭的男公关和他的前男友撮合的事情不过是个借口,桑殿义会突然回来必然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不过就算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也无所谓。他不怕被颠覆权力,不怕最后落得死无全尸,他正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来把他推出历史的舞台,他在这个世界上唱独角戏的日子已经够了。 他知道桑殿义背后有一些动作,和迪都市几个家族的年轻实权派子弟们往来密切,吴韵棠自觉就算再昏聩也还不至于有点风声都收不到,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放权给桑殿义,他觉得这也许是宿命——当年桑铎不知道是否也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把权利一点点交到他手上? 桑铎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不久曾经这样对他感慨过:“二少,其实我也算没有骗你,从前我跟你说过要让你季承老爷子的位置做老大,现在看我怎么从你吴家人拿来的江山,现在我怎么一样样完璧归赵地还给你,你就别生我的气了。” 吴韵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笑说:“你哪里看到我生气了?我谢你还来不及,要不是你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是。我爸爸当年果真没看走眼,我也没看走眼,桑哥是个讲义气的人——唯一看走眼的是我哥,所以他没福气。” 他嘴上这样应对着,可是其实暗自心惊,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坦承告白往往意味着即将有突发事件,很有可能意味着——桑铎弄好了出国事宜,不日将带着吴韵章远走高飞,唱一出大大的空城计。 吴韵棠越想越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在这场和桑铎的博弈中他一直没有抢占先机,直到现在他的力量也只是桑铎容许他强大到的程度,堪堪自保而已——这定然也是桑铎的狡猾之处。 他带着一个吴韵章,心里盘算是日后的天长地久,所以处处给自己留余地,既放权给吴韵棠又不想看他一味做大,防着他最后猪吃老虎,他甚至猜到他对自己的抱怨不满。 桑铎唯一没有猜到的就是吴韵棠对他的不满程度到底有多深。看着一个人从无依无靠的孩童长大起来,难免就会产生他一直弱小的错觉,太过有把握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吴韵棠敏感地察觉到事态的急迫,他已经没有时间积蓄力量了,桑铎怕是就要这样丢给他半壁江山自己跑路,接下来必定时局大乱,自己忙着收拾残局,一时是不顾上找人的,等到大乱初定不知要过多久,那时候桑铎他们已经不知道在世界上哪个角落逍遥快活,也许就真让他们这么跑了。 在这之前吴韵棠一直采取的是防御战略,人在桑铎面前也低调老实得很,轻易不让人看出破绽,可是这个时候若要扭转乾坤必须要用到一点赌徒的魄力了,不破不立,由防守到进攻! 他决定提前实行计划——把吴韵章偷出来。 只要吴韵章走不掉,桑铎就不会走。这么多年吴韵棠才恍然桑铎做了这么多事情,不是为了权势和力量,也不纯粹是出于野心——这些或许作为男人来说他也是爱的,可是所有的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吴韵章。 桑铎曲曲折折不惜牺牲周边无辜人的幸福玩弄别人的人生,一切的一切不过只是为了得到一个他本来一根手指头都得不到的人——他的哥哥吴韵章。 这个事实让吴韵棠心理更加扭曲,他和哥哥就像上一代的两个女人一样被一个男人给毁掉了。 到最后她们都死了,没有输赢,只有被毁掉的人生,只留下怨毒给各自的儿子——这个想法让吴韵棠恶心得要死。 那些由肖桑陪伴的无数失眠的夜晚,吴韵棠吸着水烟,在吞云吐雾间想关于自己的复仇,动机在哪里?又想让报复敌人到何种地步? 他用所有的时间想着这些事情。 吴韵章被软禁之后的日子不知道到底过的怎样,他绝少走到人前,外人也见不得他,别说想截人,连靠近也不可得,略有点风吹草动守卫森严的保镖就会有所行动了。 只是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没有BUG的程序的,任何的保全措施都有漏洞——大概两三个月吴韵章会有一次前往医院看心理医生。这是他唯一踏出那壁垒森严城堡的机会。 吴韵棠也没有把握桑铎是否会在临走前再让他哥去看病,而且即使会去日期也是不一定。当然他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做了周密的部署,参与劫狱的人员是从外面请的一流专业人员,中间操作也很规范,一旦事情败露短时间内也不至于查到他头上,他甚至做了应急预案。 尽人事,听天命,剩下的就是等待,他除了碰运气外别无选择。 等待的日子分外漫长,吴韵棠陷入了彻底的失眠中,整整一个星期,等待那个随时可能出现的行动的信息。他觉得如果他哥再不去医生那里看心理医生,大概疯掉的那个就会是自己了。 所幸,上帝关门的同时还是开了窗,一天下午,吴韵棠的电话响起,让他半小时后到约定好的地点接人。 当事情真的发生,他又简直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他花了重金从外面请来的人做事效率果真很高,而且这次打了桑铎的人一个措手不及,真正交手的时间非常短,对方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慌乱之间火力就被他们安排的一个替身吸引过去,而真正的吴韵章则已经被打进强力的麻醉剂藏在事先准备好的裹尸带离有条不紊地从后面送上殡仪馆的车带走了。 火葬场里,殡仪馆的车缓缓驶进,吴韵棠在停尸间里等人。 那些人把一个白色的裹尸丢在他面前,然后离开。他却迟迟没有动手去拉开锁链,看看里面那人的真正面目——其实到目前为止他仍旧不敢十分肯定里面这人就是吴韵章,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的拼凑和联想。 事到如今他才想起来如果这人不是吴韵章会怎样?会放他回去和桑铎双宿双飞吗?还是直接在这里烧这具身体?……谁知道……他宁愿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被害妄想。 停尸房的温度太低,他手颤抖着拉开拉链,露出一张记忆中熟悉的面孔来,浓密的睫毛垂下一片虚弱的阴影,那人比几年前看着要瘦些,仍旧年轻,像是穿越了时空回来和他团聚一样。 “哥——”吴韵棠低声唤出声来,眼泪一颗颗落下来。 第 54 章 肖桑在新开张的七月流火忙里忙外的张罗,他觉得这里是他事业的新起点,从此之后他就告别那个设在居民小区的小屋子,在这里迈上职业生涯的新阶段。 这个舞台更大,更璀璨,当然也充满了更多挑战,他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他想起自己入行来受到的各种压力困难,来自方方面面的盘剥和歧视,想起曾经牺牲了的、至今仍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不幸福当中的同行们,他暗暗下了个决心,只要他在七月流火做鸭头一天,就会尽自己的力量庇护翅膀底下的小鸭们,给他们尽可能多的选择的机会——而这正是他的选择。 肖桑踌躇满志地在在七月流火做出一番事业来,他背后的老板吴少却在这天接近傍晚打过电话来,说晚些会送一个人来到顶层的套房,让他做好接待,并且对一切人不能透露风声。 这个房间是当初在吴爷的授意下特意流出来的,肖桑以为吴爷是要把这个房间长期地留为己用,方便以后在这里过夜。这也是幕后老板的特权,他出了那么多钱那么多支持,除了赚钱之外,谁不想顺便沾沾这温柔乡里纸醉金迷的气味? 肖桑暗地里也是同情吴少的,他因为靠的近,所以格外看得出他的孤寂,总是一个人天荒地老地感觉,特别是在夜里,失眠的人一般都是想的过多。 如果吴爷能够在这里放一张床,适时地放上一个暖床人,肖桑觉得自己会替他欣慰的,至于失宠的辛酸……他正了正心神,觉得现在开始事业才是他生活的重心,而有权势人的感情生活于他并无太多干系,他不该牵涉其中。 而吴爷会带人来这里过夜,这既让他有几分意外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会让那么孤单冷情的吴爷带进这风月之地? 这个答案在晚上他见到本尊的时候解开了。吴爷并未随同出现,而是安排亲信秘密送人过来。那人来的时候包裹严密,昏睡不醒,被放到房间中间那张挂着猩红幔帐流苏的大床。 吴少提前交代过让好生看顾而且还要绝对保密,肖桑忍不住好奇心,细细打量,长的确实还挺是那么回事的,和吴二少一样有几分单薄清瘦,只是年纪比他要略大几岁,看着也不是青春少艾了。 这一晚吴爷一直没出现,也没有电话联络,肖桑不敢轻慢,一直守在这人身边打瞌睡。 直到天开亮时,吴爷才悄然现身,而那人仍旧在昏睡。 吴爷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床上那人,眼神深沉晦暗,里面仿佛沉甸甸地压着浓重的感情。 肖桑想打趣几句,然而他迟疑地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不确定躺着的这位到底是什么身份,吴爷眼神里的内容与其说是爱欲不如说是悲怆。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的好。 就这样场面肃穆地陪着站了好一会,吴少方才缓声说:“这样看的久了我都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也看不出他到底好看在哪里,你过来帮我看看他长的如何。” 肖桑靠过去,站在吴韵棠身后放眼去看,床上那人无知无觉地睡着,看上宁静脆弱,仿佛一具艳尸。肖桑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惊,思忖着吴韵棠的意思,斟酌着说:“既然是吴少带来的人,自然长的好看。” 吴韵棠脸上没有表情声音没有感情地说:“怎么个好看法?” 肖桑仔细打量那人的眉眼又掂量措辞说:“这位先生长相清贵,一看就是出良好,受过好的教育,年少时应该没有吃过什么苦头。不过也许近年来生活未必如意。” 吴韵棠稍略微笑了出来,仿佛一声冷笑,“我不知道原来肖桑你竟然还会相面。怎么看出他近年不如意的?” 肖桑说:“我哪里会相面,只是阅人多了有了点心得——仔细看他的眉宇间能看出一点抑郁不平之气,即使睡着眉目也未完全舒展,所以我才斗胆胡说两句。不过也许我眼拙说的不对,不必认真就好。” 吴韵棠并未对此作出评价,只是摇了摇头,“能看出来么?他比我大上不止一两岁,现在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只是眉间有点抑郁不平而已,无损他的样貌。我小的时候觉得他是比我大很多的大人,简直像个大叔,中间不知道有多少个代沟,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他还是这副样子,我和他竟然像同龄人一样,可见他就算是不如意也终究有限——谁活着又容易呢?”说着弯下腰伸手去拂过那人的脸庞,不知道是出于怀念还是嫉恨或者别的,“我和他比,谁现在要更老一些?” 肖桑连忙说:“吴少,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好自降身价来比较,自然是你更年轻,也更……”漂亮两字被他以咳嗽掩盖下去。 想起用漂亮来形容黑道头目毕竟不妥,一直以来他在吴韵棠面前都控制自己避免这样的恭维。虽然吴韵棠现在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大好年华,人又着实生的好,说句大不敬的话,他真庆幸吴少不是同行,否则的话这迪都市的花魁怕是要落在一个男人身上。 所幸吴韵棠似乎对他的说漏嘴似乎并不在意,直起身来退开几步,冷声吩咐说:“你也辛苦了,去隔壁的更衣室睡一觉吧,人我来看着就好。” 肖桑奇怪他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赶出去而是要放在一边的休息室,自己并无意要参合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就低声说:“吴少,如果不方便我在这里的话,我可以……” 吴韵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令人发冷,他似乎很不耐烦肖桑质疑他的安排,然而仍旧耐心解释了一句,“你暂时还不能离开。以后若有人问起这段时间我的行踪,我需要别人看见你和我从这里走出去。” 肖桑懂了,自己就是个障眼法。 吴少不知道现在是在和谁斗,心思如此缜密,自己不过是个棋子,确实多嘴了。 等到肖桑也退下,房间里就只剩下吴家两兄弟。一个昏昏然长睡,一个坐在西式华丽的高背椅中失眠如往常。 吴韵章睁开眼睛适应了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他只记得自己从心理医生的谈话室出来,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 “你醒了。”一个声音传过来,他木然地转动头看过去。 房间里的窗帘都拉着,天色也不是很亮,光线昏沉,他一时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左右不过是桑铎玩的另一个把戏。”吴韵章淡淡地想着,心里既厌恶又莫名地放心。 人在面对熟悉的危险的时候往往是混合着安心的,最恐惧的其实是未知。既然已经知道危险的内容和来源,对于吴韵章来说似乎也没什么怕的了。 其实他到目前为止也不过是醒了为止,麻醉药的效果还未彻底消失,他仍旧感觉手脚昏沉一动也不想动,头脑反应也是零星片段的,可是他就是觉得让自己陷入这样境地的就是桑铎——反正他的危机一直就是那个男人,翻来覆去的折腾也不过是为了那么点事情。 现在他连厌倦也是麻木的,懒得搭理。 他再次缓缓地闭上眼睛,“不管桑铎这次又要做什么都不要来吵我,随他的便。”他恹恹地说。 吴韵棠头脑轰的一声,他无比确信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人确实是他那个高岭之花一般的大哥,他从十五岁起的几年时间里听惯了他这样颐指气使的语气。不成想他“死”后几年又能见到他老佛爷下达懿旨一般的神气。 看来他并不明白自己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况,也再次印证了桑铎对他如宝似玉地呵护着的事实——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没可能一个人在被软禁三年之后仍旧能这样理所当然地指派别人,活得像个贵族。 他这个哥哥似乎除了失去自由之外什么都没失去,有人疼有人爱,甚至过一阵连自由他也会再次获得。结果吴韵章什么都没有损失,他是死过一次,可是化茧成蝶,以后他只会活得更好;而吴韵章本来的生活却成了他的饲料——云泥之别。 吴韵棠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蜷缩起来,渐渐捏成一个拳头,里面攥紧无法松手的是贪嗔痴欲。本来他人虽然是弄回来了,却一时也没有决定如何面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是该原谅他,解救他,帮助他和他联手共同对付桑铎——抑或是利用他,报复他,毁了他,利用他牵制惩罚桑铎。 天人交战,两种想法在他头脑中激战,乱的很。 可是当他哥醒来,看到他却没有认出他,仍旧用傲慢的声音发号司令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无法控制那种为以往所受的侮辱和损害报复毁坏一切的冲动了。 他的心定下来,沉下去——什么父子亲情,他从没有感受过那种东西,凭什么要求他来凭空捏造出那种感情? 他冷笑一声,“哥,看来你还没有认清情况啊。” 他这一声哥叫的清脆,吴韵章终于无法不动容,他缓缓睁开眼睛,然后越睁越大,突然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过来。 吴韵棠也配合地向前倾身,他的人从高背椅的阴影中浮现,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那张肖似母亲的脸。 吴韵章大为惊愕,然而也只是短短那么一会的事,随即,他镇定下来,不,可以说是冷淡下来,皱起眉说:“怎么会是你?” 吴韵棠笑说:“怎么不会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 吴韵章认真四下打量这房间,确实不是自己的祖宅,也不是桑铎的别墅,从前不曾来过这里,“桑铎允许你来的?他在哪?想做什么?你让他来和我说。” 吴韵棠笑说:“哥,你跟了他这么几年不会是斯德哥尔摩效应,真的相信桑哥对你是真爱,到现在依赖上他了?我们兄弟不是比他要亲近,我在这里在你面前不是比桑铎要安全么。” 吴韵章觉得脑子还是有点混,不能够很清楚地估算眼前的情况,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被掉包死囚的身份,这件事情只有桑铎和为数很少的几个人知道,桑铎说过吴韵章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如果知道恐怕还会来要自己的命——他们兄弟就是这样相克,他也不指望对方能够知道他的处境后施以援手。 可是他眼前又是实实在在的弟弟,到底是什么情况?吴韵棠还像从前一样皮笑肉不笑地在自己面前,胡乱攀什么兄弟情谊,他是怎么从桑铎手里把自己弄出来的?目的又是什么?是想大义灭亲把自己送到公安那里销账?还是打算亲自动手解决自己这个隐患?——无论是怎样他也是不会在这个弟弟面前低头服软的。 吴韵章阴沉着脸坐在那里思考,“你把我带到这里有什么打算?你不怕桑铎找到你头上吗?” 做弟弟的吴韵棠轻笑笑,“你大概以为我是从桑铎手里把你抢出来的,桑铎正满世界找你的下落——哥你真是……太天真了。”说到这里他的微笑抑制不住地进化成一个夸张的大笑,他简直笑得跌足。 他很少在人前如此失态,连身为哥哥的吴韵章见过他无数的微笑假笑也未见过他这样,过了半晌,吴韵棠方才恢复了语言能力,仍旧是笑容满面,“对不起,一想起只有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我就觉得……哥,你真是太不幸了。”说毕摇头,然后正色说,“你会在这里,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桑铎已经玩够你了,腻了,不想要你了,所以把你这个没有价值的东西丢给我处理罢了。” 第 55 章 吴韵棠当然也小小期待一把他哥听到这个消息时候的反应,是会花容失色还是故作镇定,至少会有些失落吧。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哥哥听过之后竟然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冷哼一声,不置一词。 吴韵棠说:“你不信?——也难怪,他养了你三年,中间一定说了无数花言巧语。说他所做的是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拯救你,给你自由;他一定向你做了无数的保证,说了无数美妙的诺言;他是不是还描绘了将来你们两个人远走高飞到国外自由自的生活?——我知道的,这些我都知道的。这几年你的存在,你们之间的事情我都知道的,不知道的就只有你。哥,现在桑铎说人他已经到手了也玩腻了,这个游戏也该结束了。喏,这就是你出现在我面前的原因。” 吴韵棠说了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谎言,因为心里毫无底气,所以他的语气就格外地笃定,做出气定神闲乾坤在手的样子。可是他并不确定他哥能信多少,毕竟,在这空白的三年里他对他一无所知,而吴韵章则有可能从桑铎的嘴里听到不少关于自己的消息——毕竟,他们之间是那种关系。桑铎对他掏心挖肺,又认定他逃不出手掌心,说不定反而什么都会对他说。 果真,吴韵章并没有露出动摇的样子,扫在他身上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做弟弟的甚至还能看出一点嘲讽来。 在他说了一堆有的没有的打击对方的话之后,吴韵章只冷笑说:“好吧,既然桑铎让你处理我,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吴韵棠暗自一怔,觉得自己明显是被将了一军。 他倒要看看吴韵章哪里来的自信,就这么笃定桑铎不会玩弄他。 “看来大哥你还是不大相信我的话,也难怪,甜言蜜语听的多了难免就当了真,三年的洗脑你大概真以为桑铎那家伙是真心实意为你好——所以忘了之前他是怎么对付你的。怎么处理你?说实话,现在要想让你死比捏死蚂蚁还简单,只要把人捆成粽子丢在公安门口,你猜桑铎还会不会再来一次李代桃僵救你出来?你猜我又会不会看在兄弟的情分上放过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枪。”说这话的时候他背后的旧伤隐隐作痛。 吴韵章收了冷笑,定睛看着他弟弟,“老二,你也好,桑铎也好,你觉得我到现在还怕你们要我的命么?我不管你们之间有协议也好,没有协议也好,都和我没关系。你想杀我就随便。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留恋的,更没什么好怕的。” 吴韵棠暗自捏紧了拳头,恨意更加扭曲。 他不懂,为什么这世界上偏有一种人无论到了何种山穷水尽的地步也还能做出清高的姿态。他更不懂为什么有的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还能够表现得好像风淡云轻,无所畏惧。 吴韵棠自己走到这样生无可恋死无可俱的境地尚须多年,当时以他的阅历还不足以体会,只感觉没有成功威胁到哥哥让他深受挫败和屈辱。 背后深入血肉的伤口仿佛灼烧起来,从小到大眼前这个人假亲人之名加诸在自己身心上的痛苦分外鲜明起来,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若不能让这个高傲的人低下头,玷污他的高洁,那么就是对自己的背叛和侮辱。吴韵棠本就没什么温度的心更下冷硬下去,脸上的表情反而笑得更加轻飘飘的。 “大哥,你当桑铎的隐形宝贝久了,怕是已经和外面的世界脱节了,其实这几年变化还是很大的。比如说这里,”他摊手,“你可能就不认得,其实是我新近开的一家店,一家夜店,不同的是这里不仅有小姐,也有些少爷,生意还是不错的——那么你觉得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他像一只狡猾残忍的猫,终于从肉垫里伸出利刃拨弄了下猎物。 果真,吴韵章皱眉,用阴冷的目光无声地凝视他,里面有稍许的惊慌。 吴韵棠略对他这个反应方才满意,只是——仍旧不够。 他悠哉地翘起一条腿放在另外一个膝盖上,一手支颐,“我猜你猜到了我是打算怎么处理你的了。那么接下来你会怎么办?——你是打算加入这家店成为首席MB?还是——你打算求我?如果你好好求我的话,说不定我会好好考虑下你的未来。” 吴韵章忍不住大声说:“闭嘴!你从小就是个下流痞子!除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还会做什么!就连你的报复也是这么龌龊上不得台面。我还以为你变得多么出息了,其实你这种人,永远就只会躲在暗处像老鼠一样做些肮脏的勾当!” 吴韵棠的脑袋又轰一下,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自信瞬间荡然无存。 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哥哥眼里什么也不是——母亲是他嘴里的坏女人,他曾经是桑铎的“情人”,也确实曾经勾引过“未来的嫂子”坏了他一段姻缘。 他徒然觉得自己在哥哥面前矮小下去,被那几句判词压得几乎抬不起头。 他红着眼冷笑,“不愧是我大哥,即便到这个地步仍旧干干净净,说话也底气十足。不过你既然猜到我想把你一刀刀割了零卖皮肉,也应该猜到了这里也有桑铎的股份,把你最后那点剩余价值也榨出来还是桑铎是主意,是他说的——你如果在这里下海,一定会成为这七月流火里第一个的红牌——毕竟他是你的第一个经手人,最有发言权不是吗!”恶毒地笑,“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下流,也不在乎再下流一点。”他霍然起身,“哥,我今天很高兴见到你。希望你在这里过的愉快。不过我也劝你一句,这里不是桑铎的别墅,来的客人也不桑铎,你最好乖乖的洗干净屁股等着挨艹,否则的话有你的苦头吃。”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出去。 只过了半分钟,旁边另一个门居然开了,肖桑硬着头皮从里面出来,因为记得吴韵棠说要让他俩同时出现在外人面前的吩咐,所以不好在里面躲懒。 他尽量摆出一个外人的礼貌微笑,对床上那敌视着的人说:“你好,我是这里的经理——以后请多关照。”勉强打了招呼也就匆匆离开了。 他出了房间,却见吴韵棠气息起伏的背影,极不平静,他扭过头来看人的眼神也极不友好,仿佛嗜血的小魔头。 肖桑低下头,不和他对视,彻底的伏低做小的姿态。 过了半晌,吴韵棠开口说话,声音已经恢复清冷,“这里我会派人看着,不过里面那个人还靠肖桑你照顾。你不需要和他说任何话,每天给他送饭,防着他不要自杀,这样就够了。” 肖桑不敢多言。 俩人乘坐电梯缓缓下沉的时候,吴韵棠突然说:“这店里是不是还缺少一个红牌?” 肖桑小心翼翼地回答:“刚开张的店,员工都在培养顾客群,目前业绩差距不大,还看不出谁是红牌。” 吴韵棠不理会他的回答,只是阴鸷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 电梯打开的瞬间他脸上又带上了假笑的面具,揽着肖桑出现在阳光下。 桑铎那边从事发的一刻起就开始上天入地地查找失踪的吴韵章。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打着吴韵章的旗号,毕竟是一个死囚的身份,只说是桑铎的一个秘密情人。 当天晚上桑铎就亲自带人去了吴家老宅,把吴韵棠拦在书房谈话,不让出去,外面似乎乒乒乓乓的一阵喧扰,竟像是抄家的样子。 吴韵棠早已料到他第一个会查到自己身上,所以虽然面上做足了惊讶和慌乱不知情的样子,心里却在冷笑,笑他毕竟不信自己——话可惜,当时吴韵章身七月流火顶楼的套房,一时半会他的情郎救人不得。 “桑哥,你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外面怎么乱成这样?” 桑铎脸色铁青,定眼看着他半晌,企图在里面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二少,我丢了个人,很重要的人。如果你有他的下落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是什么人?”他皱眉,“难道是小义?还是嫂子出了什么事?” 正说话间外面竟传来枪响。 吴韵棠冷下脸说:“桑哥,不管你是不见了谁,带人跑到我家乱来还是过分了些吧!”于是绕开他走到门外,见外面果然一片混乱,他也是今非昔比有一定势力的人物,家里上下没他的吩咐不可能任外人随便动手,他的人正和桑铎的虎狼之势起冲突,双方剑拔弩张的。 吴韵棠在二楼的栏杆上向下大声说:“都住手!”这一声不怒自威,俨然有家主的威信,两边就都不敢造次。 桑铎在他身后看的略一心惊。原来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天真少年竟然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气场竟然跟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吴老爷子有几分相似。 吴韵棠继续对下人吩咐说:“桑爷是自己人,我吴家的大门随时为他敞开。我和桑爷之间是没有秘密可言的。他的人到这里也是客,他们要找什么尽管让他们找,管家你手里有钥匙,需要开哪扇门就尽管开,让客人们满意为止。” 他转身对桑铎说:“桑哥,我是不知道到底不见了谁让你怀疑到我头上。你怀疑我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把问题解决,把人找出来。我这里你随便找,我乐意配合。” 桑铎说:“二少……你能不能告诉我,今天下午你的行踪。” 吴韵棠眼神一沉,“我去了东郊火葬场。” “去做什么?” “我手下有个兄弟前几天出了事,今天出殡,我去露个脸——桑哥,你果然还是不信我。”他苦笑摇头,“到底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提防我?” 桑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疲累至极地揉搓了一把脸,抬起头来看着脸色仍旧绷得紧紧的。“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人就不见了,到底是谁非和他过不去?冲我来就好,为什么非要对他下手?”他神经质一般自语。 吴韵棠低声苦涩说:“桑哥,你说的人是不是住在别墅里那个情人?” 桑铎像被针扎一样跳起来瞪着他看,“你知道他?你还知道什么?” 吴韵棠说:“道上都传的风言风语了,说你金屋藏娇。我想不知道都难吧——我就知道这么多了。你不高兴带他到人前来我也就不问。只要你开心就好了——不过我很遗憾你弄丢了他。到底是什么人要抢这么一个人?” 桑铎还是那样看着他,似乎在评估他说话的真实性。 吴韵棠只得略笑了笑,“如果我有做过什么手脚的话,就不会向你承认我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了。这样好了,”他走近来,“你给我一张他的照片,我发给下面的人,让他们帮着一起找,毕竟人多机会大点。” 桑铎自然不能给他什么照片,也没有在吴宅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在临走前,桑铎回头看了看身后那蜿蜒而上的楼梯,好像吴家大少随时都会从二楼出现,施施然走下来,走到他身边来。他和吴韵章在这个宅子里也住了很多年,一起长大,这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他们生活的画面。到现在他闭着眼睛也能想起许许多多的第一次。 一定会找到你的,大少爷——桑铎这样下定决心。 第 56 章 桑铎疯了一样把迪都市搅了个人仰马翻的同时,有他参股的帝都新兴风月场所七月流火里却在筹办第一场“初夜拍卖会”。 这个企划是肖桑想出来的,他前一阵子特意向吴韵棠请缨去某国闻名的红灯区参观访问进修归来,学会了不少先进的理念。他这方面本来就有从业经验,再加上一点适当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趁着开业酬宾的机会就提出了几个不错的酬宾促销活动什么的。“初夜拍卖”这个噱头自然也是他的创造之一。 所谓初夜自然是扯淡,他手里码的那个几个人他是知道的,没有那种存在。只得从里面挑了几个看起来面嫩眼生看起来不像松货的。 “以后会好起来的,”肖桑想,“万事开头难,等到七月流火的牌子做起来,名声打出去,那时候店里的员工素质就会越来越高,到时候就可以办名副其实的初夜拍卖会了。”他对未来还是充满信心的。 吴韵棠这阵子未见得来的更勤,可是每次来了都是在顶楼的房间里对他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哥哥进行一番精神恐吓。 这兄弟之间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肖桑是不知道的,他直觉自己应该远离这个是非,非礼勿视,每次他都老老实实地依言躲在旁边的侧室,配合吴韵棠骗过外人的耳目。 一墙之隔吴韵棠在对吴韵章说些拐弯抹角的侮辱性话语,说他做鸭会有前途,桑铎玩腻他了自然会有别人来疼他之类的话。 这话吴韵章几天来听的多了,最初的惊愕惶恐也淡了,最后忍不住嘲讽说:“你有功夫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担心外面桑铎找到哪了了。” 吴韵棠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谎言已经被看透,不动声色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不信是桑铎把你送来的?” 吴韵章冷笑,“如果这是桑铎的意思,那么现在我就不可能只是在这里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老二,虽然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我也不觉得这听上去有多光荣,不过我确实和姓桑的相处了很多年……”他顿了下,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他虽然是个混蛋,不过你说的那种手段,他是不会放在我身上的。” 吴韵棠尽力在嘴角牵出一点弧度来,结果却仿佛很狼狈,“我没想到……哥,桑铎也算没白玩你这几年,竟然对他有这种自信。那种混蛋……你就做你的梦吧!” 等在外面的肖桑只看见吴韵棠怒气匆匆摔门出来——他很少见吴少有这样明显的情绪变化,好像就只有在面对他哥和桑铎的时候才会如此。 看得出他自己正视图控制自己的暴虐,只是说出来的话冷的没有温度,“肖桑,你从现在开始里面那个就是七月流火正是挂牌接客的男妓,随便什么客人你给他安排一个。” 肖桑吓了一跳,这几天来他不想参合也不由自主地参合进来了,也猜出事情的大概缘由。 里面那个说起来毕竟是吴少的亲哥哥,他们兄弟两个现在反目,弟弟打着报复牌可以下手糟践哥哥,可是他这个外人如果也没头脑地听吩咐怕日后做弟弟的反悔,殃及自己,何况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算是人伦惨剧了,自己也不落忍。 他踌躇着要如何劝说吴韵棠冷静下来再做决定,只推说不方便让他接客,“吴少,七月流火虽然经营的是皮肉生意,可是在这里下水的都是出于自愿,像这样把人抓来强卖的话,不就成了人口贩子了。” 吴韵棠冷声说:“你同情他?” 肖桑一个激灵,知道自己是犯了他的大忌了,连忙说:“不是不是。吴爷我的意思是说——我做这行其实也是有自己的原则的,我不想违背自己入行的初衷。”情急之下他竟然将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只是话说了一半收不回去,索性硬着头皮说下去,“如果今天我答应你给他安排接客,那么我和那些拐卖人口逼良为娼的人就没什么区别了。吴爷,我现在不是为他求情,而是为自己,求你不要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吴韵棠冷冷看了他扮上,眼光渐渐平静下去,“你曾经问过我背后的伤是怎么来的,我一直没有正面告诉过你,不过如果你去外面稍微打听下就会知道,这是拜里面我那位好哥哥所赐。我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和他也脱不了干系。”他苦笑一声,“我哥,是个太骄傲的人,可是他怎么就不肯承认我也是姓吴的,我也有我的骄傲——他只顾自己的面子,把我的自尊践踏的一文不值……我何尝不想给他和自己留下余地……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我没有选择,必须做下去,不能收手,要不然……要不然我简直就是个笑话了。” 肖桑是个孤儿,没有兄弟姐妹,自然不能理解这种兄弟同室操戈和面子之间的逻辑关系,他本来以为生而有父母兄弟是件幸事,即便亲人相继去世可也还是知道亲情是怎样一种滋味。更别提吴韵棠他们这种豪门家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别的人家自然还要滋润自在些。岂料,豪门盛产恩怨,里面的斗争竟然是如此惨烈,风光的背后,不是沧桑,就是肮脏。 他听出吴韵棠话里的悲伤,这里面的帐理还乱,终于,他只能叹一口气说,“吴少,虽然我立誓不做逼良为娼的恶鸭头,不过也许这个世界上本无所谓善恶,只有视角和立场……我选择帮你。” 吴韵棠笑了下,笑得勉强却意外地露出点感激,大概,在他的生命中遇到太多站在他哥哥一边而背弃他的人,一旦出现这样一个肯跟着他的简直就要感激起来。 肖桑趁着“初夜拍卖”的机会夹带私货,不动声色地把吴韵章也安排进去。 拍卖会当晚,等到所有宣传册上出现的货品都已经以不俗的价格成交之后,来参加这个秘密拍卖的会员还以为到此为止,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哄而散去领取自己花大价钱买下来的新鲜货物。这时充当拍卖师的肖桑敲了敲锤子说,“诸位稍安勿躁,今晚除了正餐另安排一样酬宾开胃小菜。”言毕拍手。 猩红的天鹅绒帘幕打开,里面一张雪白的床,床上绑着一个未着丝缕的美男子,戴着眼罩把上半截脸遮的严实,嘴也被塞地严实,口不能言,犹自挣扎不已。 在场的客人发出低声的喧哗,交头接耳地品评货色。 这最后的甜点看着并非青春少艾,然而胜在即便不穿衣服也有一股身价不菲的独特气质,被强制束缚在床上失去自由又暗示着可以对他为所欲为,这样子极了被活生生钉在墙上的蝴蝶标本,残忍和美丽的混合特别激起一切变态的兴趣。 不得不说肖桑的策划是相当成功的。本来已经打算鸣金收鼓的客人们纷纷等着肖桑给出起拍价,然后举牌竞标。 可惜肖桑只说:“各位,这个是今晚试吃的小甜点,预祝一会的正餐愉快——如果对台上这位神秘的少爷有兴趣的话,可以预约下次的拍卖。” 有客人们当场翻脸表示不满,骂肖桑太过做生意,已经开始下次的宣传造势了。只是太吝啬,只给看不给摸,连名字都不公布。就当是试吃也不尽兴。 那客人是个煤老板,腰缠万贯,财大气粗,自诩见过世面,这一晚挑挑拣拣也没买下个可心的,却被这最后的小插曲给一下子惊艳到,摩拳擦掌地摆出势在必得的架势,岂料竟是这次的非卖品。于是极度失望之下就闹起来,还张罗着要退票。 别的客人也跟着起哄要退票。 若是二十年后肖桑自然不会任凭事情发生到这一地步,就散是发生了他也第一时间能够平息事态,然而这时他毕竟还年轻,第一次举办这样的拍卖会,心里未免露怯。最后只得退步,让这些客人上台来对待拍物品近距离验货。 煤老板第一个跳上去,对着床上被捆绑着口不能言手不能反抗的人又是摸又是掐。其他客人也不甘人后纷纷动手试吃。 非卖品挣扎得更加大力,扣着他手腕的手铐被拽得咣咣响,可是他又哪里能躲开那么多下流的抚摸,无力的挣扎看上去平添情趣而已。他光滑的肌肤上很快就浮出一些青紫的指印来,悲鸣都被堵在喉间。施虐的热情在客人间蔓延起来。 突然一锤定音,肖桑大声宣布这次拍卖会结束,而今晚空手而归的客人将得到退票。 客人意犹未尽地散去,肖桑暗自擦了把汗,若是刚刚那群淫棍真的暴乱起来事情还真不好办。 他看了眼被剥光丢在人前接受羞辱的吴韵章,心里也不是不可怜他,只是……时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各人的立场不同,这可算是他的命。 “如果他们兄弟能够平心静气地和解就好了。”他这样遗憾地想着,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肖桑亲自把人送到顶楼,出了主卧,吴韵棠等在客厅。 肖桑把刚刚的风波汇报了下,并道歉说出了意外让吴韵章受到意外的侮辱。 吴韵棠说:“算不上什么……或者说反而更好,在这之前吴韵章怕是一直以为我在和他玩过家家的复仇游戏。就这样吧,肖桑,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 肖桑退去之后吴韵棠亲自到卧房去探望哥哥。 吴韵章已经被除了手铐眼罩嘴里的布团,整个人无声无息地躺在被单下,单薄得像不存在一样。 吴韵棠走到床边,确认他哥确实还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床定的帷幔,里面黑漆漆一片。 吴韵棠转身在他床边坐下,弹力绝佳的床晃了几晃,兄弟俩静默地共处一室,难得地没有唇枪舌剑。 吴韵棠心里有一点难过,他想起第一在老宅见到哥哥的时候他是那么地衣冠楚楚,刚刚却被自己扒光了衣服便宜街坊…… 他低着头坐在那里,像一个自知开了过分玩笑惹人生气的孩子一样摆弄着手指,低声说:“哥,你何必要和我过不去,和你自己过不去?你怎么就不明白你现在是落在我手上……还有桑铎,他不会来救你的。如果你不想刚才那样的事情再发生,我觉得你最好求我一下。你求我,我说不定就会心软了。真的……我们毕竟是……” “兄弟”两个字还未说出口他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吴韵章突然从被子里跳出来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捏着,力道大得不像个人,把他往死里掐的架势。 吴韵棠惊恐之下起身大力挣扎,又装在墙上桌子上,撞倒了一片物事。声音惊动了外面的心腹保镖,他们冲进来见到赤裸的吴韵章正骑在吴韵棠的身上下死手,几个人连忙把他给拉开制服。 吴韵棠嘴唇都给掐紫了,差点闭过气去,在地上翻滚了半晌,不让任何人靠近他。 吴韵章这时候开始破口大骂,翻来覆去地就是骂他如何下作,后悔在他小时候没有狠心杀了他,“你会和那个女人一样一辈子没人爱不得好死!”他这样诅咒着。 吴韵棠涕泪横流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他哥哥面前,伸手用尽力气给了他胸腹最柔软不设防的地方狠狠一拳,对方痛呼一声,又作势要冲过来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被他不由分手又狠狠扇了两巴掌,打得他嘴角出血。 吴韵棠退后一步到安全的地方,像看着一条被栓着的恶犬,吩咐手下,“把他铐起来。” 保镖把人铐在床柱上,吴韵章歇斯底里地仍旧大骂不止,神情疯狂。手下又把他的嘴再次塞住。 同样疯了的还有吴韵棠,只是他和哥哥发疯的方式不一样。 “你去死吧。”他抚着脖子,对床上的人冷冷地说。 迪都市最近市面上不太平。 但凡在道上混的都能嗅出不平常的味道来。 想来自从多年前吴爷肃清异己成就王者至尊以来,这一地界渐渐风平浪静,多年来并无大风大浪。 只是时代在发展,世界是吴爷的,也是年轻人的,归根到底还是年轻人的。 道上的人都在传吴爷老了,身体不好,也许就熬不过这一两年。他若撒手,那么留下这一副大家大业的不知道要落到谁的手里,很有可能就是他那个最近回到迪都却锋芒初露的干儿子桑殿义。 但凡是知道一些吴爷当年九死一生传闻的人也都知道桑殿义的来历,知道他是上一代迪都黑道大佬桑铎的儿子。但就冲这个血统,许多人对这位少主也刮目相看。所谓父父子子,又说天道轮回,姓桑的和姓吴的轮番把持迪都的黑道生意早有传承。 更何况据说这位桑少爷从墨都积累了雄厚的资本和人脉,一回来就野心勃勃地频频和黑白两道的权贵联络,摆明了有所打算。 这些事情几乎所有人都在传,肖桑早有耳闻,他其实有点为吴爷担心,却不打算在吴爷面前多言。他是大佬,比自己精明得多,连自己都看到的事情怎么会不落在他的眼睛里,之所以现在不说自然是有打算的,只是不知道吴爷是想引蛇出洞,还是正相反——顺水推舟卸甲归田? 对旁人吴爷手段堪称冷血,只是遇到姓桑的和顶着亲人头衔的人就容易办错事情。而桑殿义不巧既姓桑又是他的“干儿子”,这个便宜似乎不占都不行。 后来肖桑也动了念头,想亲自去吴宅探望吴爷,顺便提一下桑殿义和丁牧遥、顾渭等人交往过密的可以行径,敲打下吴爷的警钟,毕竟他跟了吴爷这么多年,就算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那种两情相悦的所谓爱情在里面,可是毕竟还有宾主情谊……至少他还念吴爷当年的知遇之恩的,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自己在七月流火的事业,没有这么多故事。 第 57 章 可是这时候肖桑才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见到吴爷了,不知道是吴爷自己的意思还是被软禁,整个吴宅似乎被封锁了消息,里面就像一座孤岛与世隔绝。 与此同时桑殿义的行动也越发高调,几乎全盘接收了吴爷的产业——包括七月流火。 这天晚上桑殿义来到七月流火,却没有直接去包房,而是到了肖桑的办公室。 他坐在已经有点破旧的沙发上抬眼意思着看了看,说:“你这里也应该重新装装了。前面店面看着还是那么回事,怎么你办公的地方十几二十年没变化。是时候改改样。” 肖桑觉得似乎话里有话,心就稍微提了下,谨慎地问:“吴爷最近可好?我有一阵子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桑殿义笑了下,“你倒是关心他。” 肖桑说:“毕竟吴爷是这里的老板,有很多事情还要请示他。” 桑殿义说:“你倒是忠心耿耿,不过从今天起吴韵棠就不再是七月流火的大股东——他已经把股权转让给我。” 这个消息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当可以预见的变革发生的时候再有准备也难免受冲击。 肖桑在吴爷治下工作多年一时间十分错愕,说不出话来。 一个时代以这样兵不血刃的方式结束,肖桑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替吴爷松口气——不过现在也还不能确定吴爷的安全,连是否活着都不能确认,想到眼前这个青年是那个丧命于此的桑铎的儿子,肖桑就没办法真正松口气。 桑殿义说:“其实今天来,我是作为大股东交代你几件事情,第一、顶楼房间的钥匙交出来,以后那里我会派专人负责;第二、时锦年从今天起解除债务,一会顾渭会来接人;第三、暂时你还是七月流火的鸭头,不过其实我是很像撤掉你这种和我干爹交往‘过甚’的人,不过有人替你求情,说希望你仍旧做目前的工作,至于求情的人是谁我不便透露。不过我希望肖桑你能明白,我和吴韵棠不同,不过也没什么大区别——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办事,不做不该做的事,一切都还照旧。” 在桑殿义稳妥地说出这一席话的时候,肖桑已经从最初的错愕中初步恢复过来,心底仍有无数的感慨和不放心,不过他一个小小的鸭头又能所什么呢? 于是他只是起身恭敬地微微俯身放低姿态,坦然说:“一切听桑少吩咐。” 桑殿义笑说:“不愧是肖桑,适应性倒是强。” 肖桑说:“桑少——不,桑爷你过奖了。我们只是给老板们打工的,老板之间的事情不是我们下面人应该过问的。更何况——连优酷和土豆都合并了,又有什么不能发生。” 桑殿义简直要为他的话鼓掌,“那班吴爷时代的元老真该来看看你的表现,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识趣,这个世界早就太平了——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在回答之前认真会想,仔细回答我的问题。” 肖桑说:“知无不言。” 桑殿义定睛看着他说:“我问你——当年在顶楼的房间里,桑铎和吴韵章是怎么死的?” 肖桑对于这个问题是一点也不意外了,毕竟作为死者之一的后人,这孩子到今天才张口问才算是有心计能稳住,也难怪让他反了吴爷的水。 肖桑叹气,也给出了早已想好的答案:“桑爷,想必是传言有误,让你误信我是目击证人,可是事实是——我和其他几个人当时都是按照吴爷的吩咐守在房间外,等到枪响保镖要进去的时候发现门是锁着的,有人用枪打开锁冲进去的时候吴大爷和吴爷都已经中弹,至于你父亲……我不知道吴爷是怎么向你交代的。” 桑殿义冷声说:“他没向我交代任何事情,我现在是在问你话。” 肖桑知道他此时心情一定糟透,不敢隐瞒,如实说:“你父亲是自杀的。对着自己的这里——”他抬起手比成一个手枪对着太阳穴虚晃一下,“最后的结果您已经知道了——三个人里只有吴爷活下来,并且也是九死一生,做了两次心脏手术。” 亲耳听到自己父亲死亡当时的情景,桑殿义脸上倒没什么诸如哀恸仇恨之类的表情,只是沉着脸色,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肖桑忍不住说:“桑爷,您别怪我多嘴。我也不算是明白什么道理,无非就是多活了几年,多见过几件事情。就你父亲和吴爷兄弟二人的事情来说,这里面还真一下子说不清谁比谁更无辜些,其实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吴爷对您也没有什么苛待的地方,您能否看在父子情分上高抬贵手?” 桑殿义正眼看了他一眼,笑说:“你这是在这倚老卖老,为吴韵棠求情还轮不到你一个老丫头。我刚刚警告过你守你的本分,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他这几句话说的活脱脱纨绔子弟,变脸的功夫不必任何一个纨绔子弟差。 肖桑知道自己逾矩了,便闭口不语。 桑殿义看着他,叹气说:“其实如果不是有人保你,就凭你跟吴韵棠上过床就够死一回的了,知道吗?” 肖桑一愣。 桑殿义已经起身向外走,最后说:“明天我会叫人来这里拆掉这里重新装修,今晚你可以给自己找个纸箱子。” 桑殿义到包房的时候顾渭还没到,就丁牧遥和其他几个堪称盟友的人,各自已经开始享受夜生活。丁牧遥最近从男色里华丽转身,走怀旧路线和几个漂亮小姐打得火热,正左拥右抱的。 见了桑殿义打了招呼说:“哟,大孝子,你这次彻底搞定家里的老头子了,怎么好像还有愁不完的事?这个时候不正是该干你自己最想干的事情么?——还是说你想回家去干?”说着很拙劣的笑话什么的。 桑殿义就只是笑笑说:“愁事刚刚开始,离结束还早——我已经跟肖桑打过招呼,等顾少来了直接去把人带走就好。” 丁牧遥放在怀里的妹子,坐得稍微正经点,说:“你这事没跟顾渭提前招呼么?” 桑殿义说:“这个我倒没想,难道顾少到现在还不好意思亲自出面?” 丁牧遥啧啧摇头,望天,“难说,顾渭这个人我也说不准。他从前拿时锦年当个宝,现在这样他心里肯定不好受,再怎么说人也在你们这个窑子给糟蹋一年了,回是回不去了。时锦年到现在也不是个消停的……嗨,我也不替他愁了,等他来了再说,估计这阵子他自己也能想想辄。” 桑殿义笑说:“丁少真是个古道热肠。其实你也可以分一杯羹的。” 丁牧遥是聪明人,可是有的时候他爱装糊涂,“呵呵,我不是正在分。”说着手在妹子的身上摸了两把。 桑殿义就故意捅破这层纸地凑过去低声说:“你可以分点不一样的羹,比如尝尝煲了多年的老鸭汤。” 丁牧遥干笑两声,“我虽然跟你说希望肖桑仍旧做鸭头,不过呢,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对老屁股没兴趣。敬老爱老那是你这个孝子的爱好,本少爷自有乐子。” 俩人真真假假地互相拆台。 到午夜时分桑殿义仍旧驱车赶回吴宅,他现在无论多晚都是要回家的——如果那里能够称为家的话。 半夜里守卫森严的吴宅像个幽灵出没的古堡,桑殿义走向吴爷的房间的时候心想,其实这宅子里也就只囚着一个活生生的幽灵,就是吴韵棠。自己做的事情就像是阴阳先生或者除灵师。 吴韵棠早已经睡了,黑暗里只感觉到他在床单里的轮廓。 桑殿义轻手轻脚地脱了衣服和鞋袜,掀开被子钻进去。贴上体温偏低的老男人的身体,他搂住对方,低声在他耳畔说:“明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兜风怎样?” 桑殿义等不到答复,不久也自沉沉睡去。 第 58 章 第二天果真是个难得的晴天,午后肖桑还未上班就接到七月流火值班经理的电话,说桑殿义带着吴爷上了顶楼,现在店里里里外外的全是他的人,保安部的人都被集中管制不能靠前了。 肖桑本来还有点犯困,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精神了,匆匆赶到店里。果真如经理说的那样,只不过和吴爷时代的黑衣墨镜唯恐人不知道是社团头目路过的排场不同,桑殿义的人都还低调,也没发一身统一制服什么的撑场面。 肖桑想到顶楼看看情况,结果根本不被允许接近直通顶楼的私人电梯,出面阻拦的人他也认识,是从前跟着吴爷的贴身保镖,现在看起来应该是改弦易张了,对他态度倒还客气,“肖桑,上头有令,你就不要上去了。” 肖桑说:“你说的上头是吴爷还是桑少?” 保镖头目就委婉地说:“肖桑,上头的事情我们下面的人不好管那么多,端谁的碗听谁的管,何况——吴爷自己乐意的事。” 肖桑心如擂鼓,他想了半晌,最后还是叹无力地一笑,“你说的有道理。”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也放了感情在里面,难免看不清事情的本质。 若没有吴爷的默许甚至可能是鼓励,桑殿义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得手? 想来这十数年来吴韵棠的良心一直没有停歇,或许他试图在权利和声色犬马中追求活着的快乐,可是似乎并没有什么能帮助他获得那份宁静。最后他选择这样的方式退出权力的中心,几乎是把自己的全部身家和性命拱手让人,让给故人之子——他终归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吧。 肖桑独自坐在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给自己点了一根。 他很少来的这样早,现在太阳还没有下山,好好地照耀着大地。从低垂的百叶窗里泄露进丝丝楞楞的阳光碎片,在烟雾的渲染下简直有几分斑斓的意思。这里看起来和夜晚似乎有点微妙的不同。 夜晚有繁华做底子,寂寞也不觉得寂寞;白天就不行了,过滤了阳光也才是刺眼,闻得到的到曲终人散的尘土味。 肖桑把重量彻底陷进椅子里,默默地想——属于我们这一代的时代好像差不多要过去了。吴爷那样的人也不过落得这样一个下场……究竟会是什么下场呢? 吴爷对肖桑有知遇之恩,甚至可以说是相识于微时,肖桑近来每每怀旧,总是忍不住想起吴爷还是吴少时,那宁静到忧郁的眼神、修长的手指、偶尔一笑残留的一点天真……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吴爷被仇人的儿子羁押在顶楼,生死未卜。 他忍不住想起同样的地点,多年前那场血案,走进房间时看到的血流成河如恐怖片一样的场面——黑道大哥的末日大抵不会很好看。 肖桑微微为吴爷揪心。 他到底会怎样?桑殿义会报父仇一枪毙了他?还是……肖桑想起这少爷在此间的举止,心里早有个预感——或许这不仅仅是场权力的争夺或者复仇故事,背后还有更强大的执着的力量。有时候恨接近爱,爱也近似恨……吴爷,只能自求多福了。 肖桑抽了一口烟,强迫自己再冷漠一点……或许真的不该过多操心吴爷的安危了,自己未必比他更安全。 他记得桑殿义的话——凭他和吴爷有过那种关系就该死。 桑殿义现在不动手也许只是没有抽出空,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到他腾出手来,说不定就该血洗朝臣,第一个靶子也许就是自己。 ……好吧,大概事情还不至于这么糟。可是就算是这样,一个人到中年的鸭头又有几年职业前途呢?眼见着年轻的一代成了红牌台柱,这个七月流火到底又多需要自己? 与此同时,七月流火大厦的顶楼,吴爷坐在扶椅上,平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到这个时候他的心底反而没有一点忐忑,生与死的界限被打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桑殿义搬了张椅子椅子坐在他对面,微笑地看着他,“今天天气不错,你的心情怎样?” 吴爷垂眼,不怎么看他,叹气,“你何必绕这么远的圈子,这可不像你父亲——他说话倒是直接。” 桑殿义说:“你很少跟我提起他——好像从来没提过。你还爱他吗?——我这话可是直接了。” 吴爷抬眼对上他的目光,“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就直接点问,包括保险柜的密码,我现在都可以告诉你——以后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桑殿义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其实是真的想知道你是不是还爱我那个死鬼老爹。不过我猜你不会告诉我的,你自己也说不清。” 吴爷说:“我还以为你会问当年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桑殿义说:“如果我问的话,你会对我撒谎吧。” 吴爷仿佛失去了和小辈谈话的耐心,眼睛里不再有他。 桑殿义说:“其实我不是很在乎他脑袋上那一枪是不是你亲自下手,反正他的死你是脱不了干系,你害死了你哥,也害死了桑铎,最后也害了你自己——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好听。我不想像你一直生活在噩梦里,醒不过来。再说你们之间的纠葛和我有什么关系?” 吴爷像叹息一样低声说:“难得你能这样想的开,我以为你多少是介意的。” 桑殿义很想走到他身后按住他的肩膀附耳在他耳畔说话,这样不仅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既温暖又冰冷的气味,又可以擦过他的发丝,心里痒痒的,可是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忍耐和时机。 他压低了声音说:“那是你不了解我——你从来没想过要来了解我。桑铎对我来说更像是我妈的精子捐献者,我小的时候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总也见不着他——后来才知道他一直在忙你哥的事,白天晚上舍生忘我地忙活。他还不如你,你那时候还肯来看我两眼——如果你能多了解我的想法,事情可能就好办多了。” 吴爷脸上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的心意我大概了解了——你毕竟还还是姓桑的。可惜,我不是我哥,等不了那三年。” 桑殿义定定地看着他,“你那不是了解,只是知道而已,恐怕你也没有兴趣了解我对你的感情。我这几天一直在跟你说,此时此地我不怕再说一遍——我桑殿义爱你吴韵棠,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是从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起就想和你在一起。小时候想依靠你,后来想保护你,连现在我夺走你的身家财产也是遵从你的意志,我没想过要伤害你。” 吴爷终于动容,只是那浮在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极一个嘲讽的笑,他抬眼,“如果我希望你伤害我你又是否会听?” 桑殿义和他对视,两人谁也没有挪动目光。 小辈的终究还是不能逼视了,探手从西装里掏出一支手枪,轻放在桌子上,轻轻一推,那枪便灵巧漂亮地向前滑,恰到好处地停在桌角。 “如果你非坚持不可的话,我给你个选择——这里只有一颗子弹。你可以打死我,或者你自己。” 吴韵棠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手枪,此刻凝视着这漂亮的武器不错眼地看。 好熟悉的场面,同样的地点,连台词也似曾相识——“这手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你来决定谁该死吧——是我还是他。” 历史惊人地重复了。时光逆转,一切在眼前以不同寻常的速度倒退,吴韵棠只觉瞳孔一缩,他还在原地,只是面前没了桑铎,多了几个人——桑铎、吴韵章和吴韵棠——另一个吴韵棠,二十年前年轻的吴韵棠。 年老体衰穷途末路的吴韵棠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扶椅上看着几个人相爱相杀的戏码,心里一片清冷。 他哥披着床单,脸上被揍得青肿——拜刚刚那位煤老板嫖客所赐。 吴韵棠放煤老板进去之后不久就听到房间里有挣扎咒骂的声音,他想这是在所难免,他哥现在被手铐铐在床柱上,等于束手就擒,可是不等于他会叉开腿让人上,这让他心里恨意稍减。然而随着里面战况的升级,煤老板嚎叫了一声,接下来就是殴打的声音。 吴韵章除了最开始短促地呼痛,后面就没有再发出声音,想来也不可能求饶,就只听到那煤老板的呻吟。 吴韵棠这时候已经开始隐隐愧疚了,坐立难安,犹豫自己该不该反悔进去嫖客赶出去。 他怕后悔,然而似乎总是在后悔。 就在这个时候事情突变,走廊传来枪声及打斗声音,他心里一愣——料想让吴韵章在拍卖会上亮相迟早就惊动那人,只是没想到他来的这样快! 门被从外面几枪打开,有人破门,桑铎杀气腾腾闯进来,吴韵棠的近身保镖都围着他剑拔弩张地护他周全,然而桑铎扫过房间,却没在任何人身上做停留,只是看到通向卧室的门以及里面传来的呻吟声时脸色大变,一脚踹开房间的门冲进去。 吴韵棠手脚冰凉,内心却一阵翻腾,似乎要燃烧起来,冰火两重天激的他几乎身体几乎不能行动。 里面煤老板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枪声响起,吴韵棠心里重重落下一拍,他回过神来向那房间走去。 他手下的人开始和桑铎带来的人短兵相接,顷刻间战场。 他隔着混乱的厮杀从敞开的卧房门看到里面的情形。 在光线幽暗的房间里首先看到的是倒在床下血泊里肥胖油腻的煤老板,为了掩盖秃头而蓄起来的长发搭在地上,这丑陋的男人死不瞑目,张开的眼睛里漆黑一团,可悲的是光着上身裤子却还没来得及脱。 床上桑铎用床单裹着吴韵章抱在怀里安抚着,他亲吻情人的方式热烈又温柔,无论任何人看到都知道他是多么爱对方。只有被爱着的人似乎感觉不到,无声地挣扎着——他刚受了很大的刺激,又遭遇了暴力的对待,脑子里只剩下自卫的疯狂和被害妄想,把手铐扯得咣咣响。 桑铎才注意到他是受到如此待遇的,想帮忙又一时不得要领,用枪打怕子弹伤到人,急切地到处搜寻可用之物,这时才发现在门外阴鸷地盯着看的吴韵棠。 桑铎大踏步过来,身手利落地挡开所有人,过去捏住吴韵棠的脖子,“手铐的钥匙!” 吴韵棠觉得一阵窒息,已失去先机无反手之力。 桑铎在混乱的中心朝天开了一枪,立刻场面肃静——擒贼擒王,吴韵棠手下见到首领已然落入敌手,打斗似乎也失去了意义。 桑铎冷声说:“都给我消停!”他未彻底隐退,仍旧是迪都教父,威风八面。 他们眼睁睁见桑铎将吴韵棠拖进房间,然后大门一关,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然后各自站队找回自己的阵营对峙。 在房间里床上吴韵章仍旧在翻滚挣扎,也许他是真的疯了。 桑铎用枪逼着吴韵棠的头,“钥匙!” 吴韵棠挤出一个笑容,想要说点什么找回点场子,让自己输得不是那么难看,岂料还未出声桑铎用枪托狠狠地敲上他的头,“少特么给我废话!钥匙!” 吴韵棠被打懵了,他嫌少遭人打,印象里也就只挨过他哥的枪子,没有谁打过他,何况这个施暴的人还是他仍旧抱有感情的初恋情人。 他用了些力气还控制住自己像个没用的女人那样震惊地喊出来“你打我?” 他打了他,毫不犹豫地打了。 打了又怎样?他现在就是杀了他也未必会眨眨眼——在桑铎的眼里除了吴韵章再没别人,没必要给予人的待遇。 吴韵棠额头上一道新鲜的伤口有血蜿蜒流下,的眼睛里仇恨再次浮出来,“你不怕我恨透你?” 回答他的是又一个巴掌,“钥匙!” ——这确实是回答了。 恨又怎样,对方不期待也不在乎他的任何想法,无关爱恨。 吴韵棠冷笑,擦擦嘴角,不再多言。这种时候了,他不想再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还妄图想用语言挽回什么。 吴韵棠想自己是个男人,是男人就应该用行动多过语言。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桑铎怕他有枪,指着他说:“你却给你哥打开!快点!” 吴韵棠走过去,依言去解手铐。 吴韵章仍旧在不管不顾地闪躲挣扎,无差别抗拒所有人的靠近。 吴韵棠在解锁的过程中费了点时间,他突然说:“你打算怎样处置我?” 吴韵章没回答,也许是不屑,也许是没听清,总之觉得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手铐打开的瞬间吴韵章就疯狂地挣脱开,裹着床单逃到离他们最远的角落,桑铎放下枪追过去。 就在这时吴韵棠的枪却落在手里并且举起来。 桑铎多年刀尖舐血条件反射地抬手瞄准他,然而,下一秒却生生控制住扣动扳机的手,因为对方的枪口并非指向自己,而是角落里的吴韵章。 吴韵棠冷笑,“要和我比谁的枪快?你敢赌么?” 桑铎说:“……我本来就要带他走的,他现在对你一点害处都没有了,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韵棠笑得凄然,“你觉得我是了什么?” 桑铎略微一愣,这时候似乎才想起自己曾经为了得到吴韵章而对吴韵棠设下的温柔陷阱。他没想过这陷阱有一点会反噬,困住所有的人。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还是稍微松动了下,“就算我对不住你,二少,有什么你就冲我来吧,很多事情都是我做的。你哥他是无辜的。” 吴韵棠说,“无辜?——咱们谁也不要比谁更无辜。或者今天我现在就一枪打死他,然后让你打死,就剩你一个人独活,可好?” 桑铎这才想起来要讲道理,放低声音说:“你这是何必?不如你把枪放下,我也放下,我们就此和解。又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矛盾,我无意害你。你有恨我让你慢慢算。” 吴韵棠还是笑,“你刚见我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不懂事——可是这不是你现在仍把我当孩子哄的理由。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是颗很好用的棋子?” 桑铎说:“……是我错……所以后来我也不打算再吊着你,你和那个鸭子,那个肖桑不是混的还好?” 到现在桑铎还这样说,吴韵棠心里有什么彻底死了。 他似乎无力再支撑这么重的分量,缓缓无力地放下持枪的手。 桑铎刚要松口气,却在下一刻看到那枪从吴韵棠手中飞出,直落到吴韵棠的脚下。 他立刻想要扑上去抢枪,却还是晚了一步,吴韵章已经一把抄起,黑黝黝的洞口对着他。 桑铎头发都竖起来,这次更加紧张了。 他刚刚并不觉得吴韵棠会真的开枪要他的命,至少不会一枪毙命,可是现在却全无把握吴韵章会不会打死他——更糟的是,就算自己挨了枪子也不能还手。 他头像似的举起手,把手里的枪也丢在地上表明自己并无对抗的意思,苦笑说:“大少,我是来救你的。你把枪放下,我们走吧。” 吴韵棠子在一边闲闲地说:“哥,你不要信他,其实他是我的盟友,来救你也不过是另一个游戏的开始。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听到他说话,吴韵章的枪口就转过来对着他。 然而当桑铎试图靠近的时候枪口又调转,“不要过来!”吴韵章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显得尖细。 桑铎后悔刚刚没打死吴二,居然想出这么挑拨离间的招数。 急赤白咧地剖白也没换回吴韵章的平静。 他的手在发抖,可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随时都会开枪。 吴韵棠又说话了,“哥,其实你没疯,你认得我们是谁吧。我是处处和你作对的弟弟,他是囚禁了你三年玩了你三年的青梅竹马,我们俩联手毁掉了你的生活。” 桑铎低声吼他,“你跟他提这些干什么?!不要再刺激他了!” 可是随着吴韵棠的话音落定,吴韵章的手却渐渐稳定下来,他的眼神褪却了疯狂,却有别的什么浮出来。 吴韵棠说:“你是不是想杀掉我们两个给自己报仇?——可惜在那之前你还要仔细考虑一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因为——我只送给你一颗子弹。” 桑铎愣了。 “这手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你来决定谁该死吧——是我还是他。”吴韵棠缓声说,“哥,我给你选择的机会,杀掉一个,然后跟一个走——这就是你的自由。”他大大笑起来,“其实我还有点好奇——你到底更恨我们俩谁?” 桑铎顾不上别的,只是在表白自己对他的心情,“大少,你要的自由我马上就可以给你了!真是,就像我承诺的那样,下个月我就带你出国,我们一起在别的地方重新开始,自由自在,你再也不用为过去的事情烦恼。你小时候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你不是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就想做个旅行者,想到哪里就走到哪里,我愿意陪你去流浪,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给你自由,真的!你不要听他胡说,他只是一个没有爱祈求爱的小P孩,真的!我爱的是你从来就是你!……大少,你把枪放下,你不用做这种选择的,没人逼你选,你也不要逼你自己好不好?”劝诱成了祈求,桑铎简直像要给跪一个了。 吴韵章终于动容了,他的眼泪从眼眶里溶出,渐渐泪流满面。他现在是唯一手里有枪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可是也是唯一一个在哭泣的人。 吴韵棠也不知所措了,他宁可看到他哥的子弹此刻已经穿透谁的胸膛,而不是这样露出他从未见过的脆弱柔软,就好像一个很乖很胆小的孩子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从梦里面惊醒哭着找妈妈的样子。 “哥……”吴韵棠的眼圈也红了,对面那个被整到崩溃的男人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很显然他哥在受巨大的折磨。 吴韵章跪在地上,拿枪的手垂在地上,桑铎暗自松口气,只要人还在,什么都好说。 然而他似乎,放心得太早了。 吴韵章的枪再次提,以决绝的姿态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桑铎的心提到嗓子眼,连忙大声阻止:“不!” 吴韵章最后一句话是:“这就是我的选择和自由。” 然后在他最亲近也是最恨的两个人面前嘭地扣动扳机。 吴韵章在这之前和之后都经历过血腥,可是没有哪次会像这次——当他哥的血浆溅在壁纸上,人随着穿透头颅的子弹的冲击力软倒在地上,四肢还在条件反射地微微抽搐。 吴韵棠觉得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也随着他哥的死去而死去了,他没想到吴韵章的选择居然会是这样——不是桑铎也不是自己,他哥哥选择远远地逃开他们,逃向死亡。 桑铎冲向尸体——是的,那已经不是吴韵章,而只是曾经是吴韵章的尸体,余温尚在,灵魂飞升,从此世上再无这样一人。 桑铎红着眼捏着吴韵章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徒劳。 他把满腔的仇恨发泄在吴韵棠身上,转身拾起刚刚跌落在地上的枪指着吴韵棠,“你去给他陪葬吧!” 吴韵棠愣愣地看着他,反应过来他是要杀掉自己,低声说,“为什么我要永远都是给他陪葬的?他抢走了父母的婚姻,抢走我童年的温暖,抢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有那么多人爱他疼他,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那我呢?”他的声音逐渐增大,“为什么你们对他的疼爱都要顺带着伤害我?!——我恨你!恨你们!” 一声枪响后,吴韵棠觉得胸口被人狠狠擂了一拳,他向后退去,靠到墙边,慢慢滑下去。 桑铎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厌恶地说:“像你这种人活该你得不到别人的爱,没有人会爱你这种怪物的。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一点点,我爱的只有吴韵章。” 这时外面的人听到枪响,开始还不敢妄动,这时开始按捺不住冲进来,里面的惨象却令人大吃一惊——地上倒着两具尸体,靠墙的吴韵棠捂着胸口,大团的血涌出来,而最后还站着的桑铎看也不看他们,走回到吴韵章的身边,跪下扶起他的头,亲了下他的额头,然后众目睽睽下举枪,饮弹自尽。 枪声似乎还回荡在吴韵棠的头脑中,这二十年间,每年他都会回到当初的这个房间,在无尽的折磨中苦苦等待幻想末日审判的来临。 今天看来就是这样一个日子,桑殿义——桑铎的儿子在他面前,递给他一把枪,让他做出类似的选择。 天道轮回,儿子替父亲继续未完的事业,纠正当年那一枪的偏差——因为清冷孤寂了这么多年,他总是在怀疑也许当年桑铎那一枪是故意打偏的,为的就是留下他的命,让他受无尽的煎熬。 就当是欠那两个人的,过了这么多年也该还尽。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吴韵棠伸手握起那小巧玲珑的手枪,怀念的感觉。 这里有一颗子弹,房间里有两个人,二选一在这里很简单。 吴韵棠的把枪对准自己,又放下来,“对了,我忘了给你留保险柜的密码,不过手头没有纸笔,我就只说一遍,你尽量记。”他说了一串数字,嘴角噙着微笑,神情安详。 桑殿义皱眉,“你就这么想死?——难道不考虑别的可能,比如打死我继续做你的吴爷。” 吴韵棠摇头,“小义,谢谢你——其实你从来都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言毕重又举枪,从容赴死。 外面警卫森严的保镖听到里面嘭的一声大响,知道是枪响,神色骇然,立刻向里冲看是何情况。 却见吴韵棠软倒在椅子上,桑殿义把人抱起向外走。 保镖仔细看伤在何处,却不见血,心里没底,低声问:“吴爷这是……” 桑殿义叹气,“还活着——只是他可能正在做死后的梦。” 子弹是有一颗,只是没有弹头,怕是让某人失望了。 在车里离开他抱着昏死过去的吴韵棠,亲了亲他的额头,在他耳畔低声说:“你就当死了一回吧,把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都忘掉。我能理解那死鬼老爹想把挚爱占为己有的心情,可是我不会选择和他同样的手段——这就是我和他最大的不同。你再多了解我一年就会知道。” 背后七月流火离得越来越远,终于隐在城市的喧嚣中不见了。 第 59 章 七月流火背后老板易主,吴爷淡出之后他的继承人桑殿义也无心恋战,把整个七月流火脸地皮都给卖了个干净,看样子是想全面退出这个行当。 他似乎下定决心要的要净化自家的产业,大刀阔斧地洗白涉黑生意,自言自己做的是二十年前吴家大少就想做的事情,只不过现在天时地利人和而已。 非但如此,他甚至将家族产业的重心连根拔起转移到南方遥远的墨都市,那里原本就是他的大本营,他去那里生活,把吴爷也带去那里。 至于吴爷的状况,迪都这边很少听到风声,只是肖桑某此听从墨都市来的客人偶然提起说,曾经见到桑大老板陪同一个气度不凡令人过目难忘的中年人喝下午茶,鞍前马后周到备至羡煞旁人。 ——这当然是很久之后的一点花絮了。 回到七月流火出现全力争空的当下,肖桑自觉前途未卜,不知道这吴爷一手创办的夜总会有会怎样结局,是随着主人失势墙倒众人推还是苟延残喘日渐衰落? 不是他思想消极,而是万物有成住坏灭,在所难免。这偌大的迪都市从来也不是只有一家娱乐场所,只是长时间以来七月流火凭借着软件硬件设施一家独大。花无百日好人不百日红富不过三代,谁知道明天一早七月流火的大门就被贴了封条? 春江水暖鸭先知,肖桑对于即将到来的动乱有所觉悟,已经先一步开始物色下家。最近已经有几家猎头公司跟他接触,问他是否有意跳槽。他话不说满,事不做绝,和他们都有联系。 他给自己打气——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一把年纪了再就业,可是自己也算是业界资深的专业鸭头,谋个生路还不成问题,何况就算没有工作,他这么多年工作下来的积蓄应该也够养老了……不如趁势退休? 这样想的肖桑又觉得自己的人生过的未免太快,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他作为一个职场达人的生涯就这么结束了还有点舍不得,他觉得自己还不算老,还有余热可以发挥,还可以帮助更多迷途的鸭子找到人生的目标或者一点生活的乐趣什么的。 既然如此舍不得,他也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不做他想,专心为下一份职业铺路搭桥。 然而预想中的关门大吉并没有发生。桑殿义本来是想结束生意的,可惜他人已经不在这地面上混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各位老爷少爷们却仍旧要在这里夜夜笙歌,又他们一致觉得七月流火经营稳妥是个赚钱的好买卖,于是几家合伙出份子把吴爷的股份给买下来,仍旧让职业经理人出面打理。 股东大会的时候肖桑和他们当面述职,股东代表交代他“歌照常、舞照跳、马照跑,基本政策五十年不变”。 有了这句话肖桑悬着的心稍微落地,一把骨头了他也不爱瞎折腾。 散会出来遇上丁牧遥,肖桑笑着招呼说:“丁少——哎呀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丁董了?没想到有一天你成为我的老板。” 丁牧遥本来想说“我只是老板之一,在这个店里的权利恐怕还是没有你肖桑大。” 可是看着这个老男人,临时起意改口说:“夜店老板是不是有额外的福利?”肖桑说:“那要等年底分红的时候看咯。我们下面的人顶多帮老板们看好场子。” 丁牧遥凑进一步,越过了人和人之间社交的安全距离,显得有点咄咄逼人了,“你这明显是欺负我外行了,我可是听说吴爷的时代你可不是这么应付老板的。找个机会也让我们享受点特殊服务。” 肖桑先是一愣,认真盯着丁牧遥的眼睛看看,觉得这大概是小孩级别的玩笑罢了。鉴于对方身份复杂,就不好把这个场面更加复杂化,他决定老实点吐露事情,于是笑说:“丁少你误会了,我也吴爷之间……相识于微时,是多少年的交情,何况到后来也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并不逾矩。我年纪大了只能做些场外指导的工作,流血流汗的纯体力活实在不行了。丁少现在身份不同往日,你也不想让外面人嘲笑你啃老菜帮吧?” 丁牧遥顺势说:“偶尔也会想尝尝鲜,正好我还没啃过老帮菜,练牙口。何况江湖传言肖桑你是鸭界的活化石,技术应该不错。”挑起嘴角坏笑什么的。 肖桑暗滴冷汗,心想小孩子开玩笑很容易就认真,一认真就急眼,急眼不成就是记仇,很是难缠,唯一的办法大概是满足他们的好奇心,让他们觉得无趣而自动消停,“呃……如果丁少你确实有兴趣的话……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俯首称臣敢为孺子牛的样子。 丁牧遥果真觉得无趣打了退堂鼓,干笑两声,“我开玩笑的。”他拍拍肖桑的肩膀,“吓坏了吧,你这个老鸭头!” 肖桑装笑,装松口气,擦汗,“还真是吓一跳。丁少你又调皮了。” 俩人各自出了冷汗,各自转身离开。 第 60 章 吴爷在的时候,很难想象没有他的迪都会是什么样子。等到他真的不在了,才发现也没什么,迪都还是那个迪都,太阳每天照常落下,七月流火每晚照常车水马龙。而且股东们有主人翁意识,更积极来捧自家的场,声势比从前更盛。 肖桑像从前一样每天赶鸭子上架,应付惯常的风月场面。只是偶尔闲下来,用那套倪端送的茶具泡茶喝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起过去,想起吴爷。 用不了多久,叱咤风云二十年的吴爷就会成为传说,然后被淡忘;再过几年他自己退了休,离开这里,也会成为传说,也会被淡忘——一切都会成为过去,想到这一点是活在当下的悲哀。 然而生活并没有给我们很多伤春悲秋的时间,肖桑必须投入到更加繁忙的工作中。在七月流火工作的一个好处就是——永远不用担心缺少麻烦。 这不,眼下肖桑就看到一个大麻烦大摇大摆地走进七月流火,在他面前晃,笑说:“哟,这不是肖桑么!有一阵子不见了,你是贵人多忘事,难不成忘了我?” 肖桑面上仍旧滴水不露地笑,“时少,瞧您说的,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时锦年就说:“那是不是七月流火不欢迎我?我现在可是客人,不给我安排服务算是怎么回事?” 肖桑笑说:“怎么会不欢迎,七月流火的大门对所有客人都敞开,更何况是你,到这里你就当是回老东家了。不过你来这叙旧可以,安排服务的话,时少您还别为难我们做事的人。” 时锦年说:“叙个P旧!肖桑,你用不着话里话外点我在这里卖的事!怕臊我他妈就不来了。吴韵棠那老不死的倒了,本少爷现在是自由人,我口袋里有钱,真金白银地来嫖,你敢拒载?!” 肖桑笑说:“时少,我自问在你在七月流火开工的时候并为苛待你,大家都为生计,多担待。现在你确实是自由人,又有了些钱,可是别怪我多嘴,你别忘了这钱是谁放在你口袋里的。何况,不用我提醒,你自然知道在这里消费一个晚上要多少钱,我想,顾少大概不会那么大方出嫖资让你来玩。” 时锦年被噎了一下,咬牙半晌,最后反倒笑了,“肖桑说的也是。这个世界就是认钱不认人的。我现在是靠人给点零花钱,撑不死饿不着的生活,用这点钱来七月流火买人确实有点寒酸。可是我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又没有来钱的路子,什么也不会。所以你看,肖桑,我再来你这里做好不好?” 肖桑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时少你玩笑了。当初顾少可是担着大风险想办法把你从这里弄出去的,现在你却自己说要回来,不是白费了他一片苦心。” 时锦年冷哼一声,“那是他自己上赶着愿意,我当初没下水的时候想找他想想办法,他P都不敢放一个就躲到国外去了。现在想在我这里卖人情,晚了!谁稀罕!” 肖桑说:“时少,你若对顾少有什么不满大可去和他理论。这个是你们俩人之间的事情,不要把七月流火搅进来说事。你知道我这个人公私分明的。不可能让你在这里赚钱的。何况你的那些朋友如今仍旧是这里的座上宾,相见难免尴尬。” 时锦年抛了个眼风过去,嗤笑说:“肖桑,你就别在这里假惺惺的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接过客人的名单?我的那些‘朋友’有几个么照顾过我的生意?他们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有什么?我早就豁出去了。人活着就不能太要脸。” 肖桑就只是推脱。时锦年就一个劲地缠他。 肖桑想,也许他真是需要一个重新回到社会上的身份,可是他一直找不到,所以即便是一个男妓的身份也好,他将获得一个生存的地位。 又或者他又复吸毒品,需要钱,又没什么别的赚钱本事。他少爷长这么大在七月流火卖肉算是人生中第一份正儿八经做的事,且眼前来钱那么容易。从前是要如数上缴偿还天价债务,现在身体重新属于自己,也许就动起这身皮肉的主意。 对很多人来说,卖一次也是卖,卖一辈子也是卖,当突破了底线之后就是没有下限。 时锦年见他不肯吐口也不肯给他安排人来伺候,就负气跑到大厅去坐在进门的沙发上,对来往的客人轻佻地笑,像极在招揽生意的暗娼。 不少他从前的恩客见是他吃了一惊,毕竟是知道他的故事,以及他现在的背后的靠山的。顾渭虽然眼下手里没什么钱,官衔也不大,然而毕竟是出身特权家庭,将来前途无量的,谁也不敢在他心尖上剜肉,再说为这么个人也不值啊。 时锦年这样闹场,吓得这些人在门口却步,打道回府,有人听到风声干脆取消了当晚的游乐。 还有些七月流火的员工也争相出来看这个传说中在楼上接待大客户的VIPBOY。听说时锦年的初夜拍卖拍出高价;且做他的生意需要提前半个月预约;还听说他足不出户却爱勾搭门外的保安人员,那一层楼被他上手而坏掉的至少有三个;更听说吴爷的倒台间接和他有关,是有人为了把他从吴爷手里夺过去! 这样绝世名伶一样的存在今天就在眼前,虽然一年多前他作为最嚣张难缠的客人之一而被人熟知,谁也没承想今天他就化茧成蝶,成为一个活着走出吴爷阴影的同侪。他身上仿佛镀了层神话的光环,小鸭子们生意也不做了,出来看神。 他这样搅扰太平,把七月流火正常的经济秩序都扰乱了,偏偏故意这样欺行霸市,好像上门收保护费不成就不让人做生意的无赖一样。 偏偏有刚进门的客人没眼力,一眼看到他这样,以为是这里的员工就过去问他工号,想一会带他出场。 时锦年就顺势勾搭上对方,三言两语的,那人竟把持不住,当下就要搂着人出去开房。 肖桑无法不管了,只得现身拦住,对客人说这个男公关是不能带出场的。 客人看来很困惑,“你们店里是要提成还是什么?我现在就可以给你钱。”看来对时锦年还挺执着。 时锦年说:“不用管他,他虽然是这里的鸭头,可不是我的老板。”他凑过去和客人耳语,一边带着笑。 人说哀大莫过心死;穷大莫过于心穷;风骚莫大于骚在骨头里。 肖桑想,他这副风骚的样子不知是几时修炼成的。记得当初初夜拍卖之后还一副僵硬生涩的样子,难不成他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命? 客人也是个新客,不知道肖桑,不知道时锦年——否则的话又怎会上赶着来惹这身骚? 他搂着时锦年绕过肖桑往外走。 肖桑摇头,他是不想得罪客人的,可是也不能放时锦年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又大摇大摆地找了个男人出去。 正想着是不是叫保安出面解决下,救兵到了。 顾渭冲进来,看到时锦年和旁边的客人脸就黑下来。 时锦年说:“你来的不巧,我认识了个新朋友,正要出去玩,你去不去?” 顾渭说:“……好。” 那客人看到顾渭有几分犹豫地说:“我、我不玩三人行的。” 时锦年就还要施展点什么,客人已经被肖桑拉到一边,说给他介绍更好的少爷认识。 那客人就有几分不舍地看看时锦年。 时锦年知道今天好事不成,衔恨地瞪着肖桑,后者自然是不怕他的,殷勤地带着客人去包房。 顾渭说:“先跟我回去吧。” 时锦年说:“我不回。我想在这里玩,我在这里带的时间久了,像回家一样舒服。” 他知道如何说话能让顾渭难受。 顾渭说:“我们先回去再说。” 时锦年说:“回去干什么?我在你那无所事事,没有人,没有什么好玩的。你不过是另一个吴韵棠,比他还无聊。” 满堂哗然,看客们纷纷猜这俩人的关系,真如水中望月雾里看花看不清。 如果顾渭能对他动手自然早已经动硬的了,可是他不能,于是他只能像祈求一样劝时锦年,连哄带拉把人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一出门,时锦年知道拗不过也不做无谓挣扎了,整理下自己的衣服什么的,只看了眼顾渭说:“姓顾的你不肯碰我,还不准我出来自己找男人找钱,你安的什么心?——还是你出国这一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废了?” 这个问题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比问过顾渭,可是顾渭并不肯接招,这次也如同往常一样没有男子气概地低声说:“你知道我一直拿你当朋友……我不能做出那种猪狗不如的事情……回去吧,回去我们慢慢说。” 时锦年说:“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就是这样一个贱人,我要钱,要男人陪,你不当猪狗我就找猪狗来陪我。这次你能拦下我,顶多下次我不来七月流火碰运气,到一个没有你眼线的地方。你总不能和吴韵棠一样关着我限制我的自由吧。”冷笑,走开。 顾渭默默跟在他身后,眼里看到的是朋友的背影,黄昏的光线黯淡,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当年那个略有几分消瘦的少年。 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友谊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时锦年会变成这样? 第 61 章 晚上顾渭陪时锦年看了个电影,又陪他看了电视,又陪他玩了会游戏,最后顾渭困得不行了。 “不早了,睡吧。” 时锦年说:“好。” 顾渭欲言又止,时锦年就去洗澡。 顾渭在浴室门口徘徊,直到时锦年从里面湿漉漉赤裸裸地打开磨砂门,笑说:“你想一起?” 顾渭说:“不是……我去客房的浴室。” 他匆匆洗了个战斗澡出来,正赶上时锦年也洗好,只在腰间裹了个浴巾,赤裸着上身,肌肤的纹理、腰部的线条、发梢的泫然欲滴的水珠什么的,一个都没少,活色生香。 顾渭尽量不去看自己的朋友,用平静的语言说刚刚想了半天的话,“今晚不要一起睡了吧。” 时锦年一边还在擦头发,一边随意地说:“为什么?” 顾渭说:“我、明天还要上班。” 时锦年靠过去仔细看他的脸,顾渭就不自在地后退了半步,然而如果退开太远又怕对方敏感,觉得是在嫌弃他,就这么忍着。 时锦年笑说:“是有黑眼圈了。”又冷下语气,“想要和我睡的人多的是,你以为我稀罕你!” 说完就自顾自去了主卧,鹊巢鸠占的架势。 顾渭丝毫不敢懈怠地走向客卧,祈祷今晚可以独自一人安眠。 然而心里难免还是在意的,躺下了反而睡意全无,耳朵突然敏感地捕捉到外面的细微声音。他一跃而起,下床开门去看。正看到穿戴整齐的时锦年踮着脚向外溜去。 “你去哪?”他大声质问。 时锦年哆嗦一下,不过随即停止了身板,回过头来,“我睡不着又不想打扰你明天上班,自己出去找乐子不成么?” 顾渭知道他出去找的乐子是什么,反正是脱不了和某个不知名的男人……甚至或者是知名的男人。 他大步过去一把拉住时锦年的手腕,咬牙说:“……好!我陪你睡总可以了吧。” 时锦年说:“谁稀罕你陪!我白天早就睡够了,晚上不想睡。” 顾渭说:“你这样的生活习惯要改。” 时锦年冷哼,“用不着改,挺好的。反正我也不用上班。” 顾渭好声好气地说:“只是暂时的,等你身体养好了,就去找个事做。现在总要把生物钟改过来,该睡的时候睡,该醒的时候醒。”好说歹说,把人留下来,又脱了衣服上床。 不过这次他是不敢提什么分床了,仍旧乖乖回主卧去看着人。 上床之后时锦年冷冰冰地背对着他,留一个光溜溜的背脊。 顾渭想:“……如果真是这么冷淡的话就好了……那就不要裸睡吧。” 他熄了灯之后钻进被窝,祈祷时锦年也有点困意,然后放过他一个晚上。 过了好半天时锦年都没有动静,睡衣再次钻进顾渭的脑子,他想,也许自己的祈祷受到了眷顾。意识一点点地沉入睡眠的沙…… 床稍微晃了下,一个温热的身体靠过来。 顾渭装做深睡的样子,不为所动。然而好景不长,一只灵活的手开始在他身上蜿蜒攀行,最终流连在丛林里。 那只手是如此富于技巧,顾渭的的呼吸开始紊乱,装睡是不成了。 他捉住那只煽风点火的手,给拿开,叹气,“我说睡觉就是睡觉的意思,不能做别的。” 时锦年笑说:“你都这个样子了,还能睡着么?” 顾渭低头看看自己的兄弟,“不用管他自己就消停了。”只是它也不能再经得起折腾。 时锦年也看着他那处,笑,“都这样了你还能睡我真是佩服你——还是说你嫌我脏?” 顾渭坐起身来抱着头,“祖宗!你别折腾了行不?!你知道我不是嫌你!你要我说多少次才信?!” 时锦年说:“不嫌就不嫌,你急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顾渭快被他折磨得精神衰弱了,他发现把时锦年接回来跟自己住以来,自己的耐心似乎源源不断地增长。也就是只崩溃了这么一下,他很快冷静下来。 “我不能跟你做,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不是因为嫌弃你。” “朋友?”时锦年又靠过来,嘴角一抹讽刺的笑,“朋友又怎么样?过去一年里我还真没几个朋友没睡过的,我要谢谢这些朋友照顾我生意,吴韵棠那老不死的倒台你就没去看看七月流火的帐?看了你就该知道友谊对我来说是多么宝贵了。” 顾渭心里替他难过,“我、和他们不一样。” 时锦年噗地笑出来,“有什么不一样?——说的好像你没做过一样——哦,对了,你是不一样的,你比谁都更早下手。” 他一说这话顾渭的瞳孔就一眯,心里最隐秘不可告人的部分、尘封已久的秘密被另一个当事人当面提及,他哑口无言。 时锦年趁他失神把他扑倒在床上,压在他身上得意地笑,“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么?你不是一直想为我负责么?——真是伟大的友谊,我感动死了。”说着就啃咬地他的嘴唇。 顾渭任他为所欲为了一会,直到他自己也快控制不住情欲才翻身把时锦年压在下面,眼神恍惚忧郁了下,又坚定地摇摇头。时锦年知道今晚又没戏了,顾渭是铁了心的不肯同自己做,他气得大骂:“你是什么东西!道貌岸然!没有比我更知道你的了!事到如今跟我装什么伟大!装什么B!”挣扎不止。 俩人在床上开始厮打,一会东风压倒西风,一会西风压倒东风,床单都被扯破。除去确少凹凸镶嵌的关键形式外,像极一场激烈的SEX。最后的结果,唯一健身活动仅限于床上运动的时锦年又哪里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顾渭的对手,不久他就力竭而衰,大汗淋漓地软倒在床上,心灰意懒又睡意朦胧的样子了。 顾渭从他身后抱着,紧紧束住他的手臂,制止他的一切挣扎。 不久,时锦年的呼吸均匀绵长,人像死了一般睡过去。 顾渭看着怀里友人,叹息,又是一个不眠夜。 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类似的夜晚,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时锦年做过之后,他就是这样抱着他,两个少年相依而眠。 在那之后,他就失去了拥抱他的勇气。 第 62 章 顾渭和时锦年最快乐的时光定格在十五岁的夏天。 那时候的顾渭已经开始抽条,个子往高里窜,比仍旧多些少年柔软的时锦年看着高大成熟不少。有时候时锦年会埋怨他撇下自己一个人先跑了,不过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个没心没肺快乐地生活的少年。 那时候他们父母的官还没后来做的那么大,他们也无非的上的学校比一般孩子好一点,家境优渥一点,还没来得及遇到形形色色的诱惑,沾染林林总总的毛病。 其实时锦年从小就是个喜欢热闹的孩子,和后来不同的是他那时候是重视友谊,把朋友看做是比父母更能理解自己的人。 他无论做什么都和顾渭在一起,上学放学、参加的课外班、社团的活动,随时在一起,固执地和他保持同样的步调,有时候顾渭简直有点嫌这个还鸡吧毛没长的朋友烦。 顾渭开始偷看成人杂志和黄色小说,杂志封皮都是穿着暴露的大胸女人,小说的内容更雷同,有的时候整页就用“啊——”字糊弄过去。可就是这样一个单调的“啊”却在顾渭的脑海里演绎的千回百转,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细细揣摩,竟能看得下面涨得慌。 那个时候顾渭开始知道左手和右手的好处,看女同学的眼光也有所改变。时锦年也和他一起看过那些书,不过并不感到十分的兴趣,对他来说似乎游戏和打闹更好玩。 他喜欢的运动是跆拳道,一拳一脚地比武争斗,是孩提时代游戏的继续,每次他做顾渭的对手都跃跃欲试的,又总不是对手被压制在软垫子上,嬉皮笑脸地认输,爬起来再来一局,乐此不疲什么的。 顾渭对于这种狗崽子似的亲昵游戏不敢兴趣,不过渐渐也从里面找到了乐趣,每当把这个长得漂亮的朋友死死压在地上,感受那具还未来得及开发的身体不服输地扭动,呼吸因剧烈运动而急促,看他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眼里有着笑意,简直有点含情脉脉的意思了——顾渭心里也知道这是自己骚动的荷尔蒙在作祟,人事不懂的时锦年是绝无这个意思的。 这个时候的时锦年在顾渭眼里看上去就像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俩人抱在一起滚来滚去就像一场模拟的性交。他因这个龌龊的想法而感到罪恶,另一方面又控制不住地兴奋。 这件事让成长期的顾渭十分烦躁,对待时锦年也越发不耐烦,像抖落没有眼色的宠物狗一样甩开他的纠缠,最后一声不响地退出了跆拳道社团。 时锦年不能理解朋友的烦恼,还一团天真地找他去问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想玩了就是不想玩了。”顾渭虚张声势特意夸张地驱赶时锦年。 时锦年抓着他的手臂像暴风雨中被吃来荡去的执着的水手。 “你说不玩就不玩了?!哪有那么便宜!——不行!今天你要给个理由先!要不然你打死我!”耍无赖了开始。 顾渭就野蛮执法去扒开他的纠缠,“去去去!谁稀罕跟你这种P事不懂的小孩玩!” 俩人就撕把上了什么的。 时锦年对于朋友的背叛是相当气愤的,因此格外认真,比平时格外难缠,最后跳开气咻咻地说:“我要和你决斗!如果我赢了你就得听我的留下来!” 顾渭瞧不起他的战力,当即接下挑战,“我赢定了!以后你少来缠我!” 俩人就找了个没人打扰的地方比武——时锦年家空无一人的二楼客厅。俩人气势汹汹脱衣服掳袖子的,顾渭是打算来个一次性了断,结束这种令人又懊恼又亢奋的生活,借这个机会他一定绝不手软,最大把这个朋友给打哭。 然而一想到时锦年眼泪巴巴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先一步亢奋了。 这一场打得是无比激烈,俩人抱做一团,上踢下踹、你来我往,顾渭一狠心飞起一脚直踹时锦年心窝,把人给踹得向后折了个跟头。时锦年爬起来捂着胸口,眼泪在打转。 顾渭有点后悔了,然后硬着心肠说:“服了吧!愿赌服输啊!以后少来缠我!” 话音未落,时锦年就嚎叫着冲上来,杀红眼的样子。 “还来劲是不是!”顾渭头有点疼,碰上这种不知道轻重的小孩子就是麻烦,接住对方子弹一样的冲势,顺势搂进怀里,俩人又抱作一团滚倒在地上。 不同与刚刚的认真,顾渭色心又起,思想就管不住自己的身体,里面像是有一堆小火在不停地煲着一锅小米粥,现在火候已到,里面的沸腾的米汤汩汩地噗出来。 顾渭最后死死地把人压在地毯上,居高临下气喘吁吁地看自己这个漂亮的小朋友。隔着两层衣料可以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肌理,鼻子里闻到的是犹如年轻麝鹿一样的味道,他的心跳得很快,头昏脑胀的。 顾渭焦躁地舔舔嘴唇,他不敢使劲压着时锦年的下身,因为那样会出卖自己身体变化的事实。 偏偏时锦年闻不到危机的味道,还在往灶坑里添猪油,用稍有自由的下身蹭个不停地挣扎,嘴里还说着不服的话。 顾渭忍无可忍,低喘着说:“小锦,你、你是不是真心想和我好?” 时锦年破口大骂说废话,要不然怎么会明知道打不过还来挨他的打,说他是个叛徒,不够朋友。 顾渭低下头,凑得近了些,咽咽口水,说:“其实,要想我再继续和你玩的话也不是不行……你要陪我玩个游戏。” 时锦年看他吞吞吐吐的,就动嘴催促,“原来你有好玩的了啊,那就说啊,有好玩的当然要一起。” “就是、就是……”顾渭猛盯着时锦年看了半天,越看越上头上脑的,最后涨得脸红脖子粗,突然对着时锦年的嘴巴就啃下去。 亲了半天,离开的时候时锦年还困惑地睁着眼睛看着他,“你干什么?” 他也不是一点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不过有点奇怪,自家兄弟怎么会像对待女生那样对待自己?他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顾渭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要脸了,进一步诱惑说:“咱里来点不一样的玩法。你敢不敢?” 时锦年推了他一把,“谁不敢是狗!你说玩什么就玩咯,不用咬我!我才不会那么没义气!上刀山下火海为朋友两肋插刀没说的!”——这孩子武侠小说看多了。 可惜顾渭现在热衷于黄色文学,更赏析了一些爱情动作片,层次和眼界已然不一样了。 顾渭觉得时锦年实在可爱,就低头又亲了他一下,挑眉说:“玩亲亲,你敢吗?” 时锦年还是不理解,“这个有什么好玩的?” 顾渭说:“傻瓜,我教你怎么玩,自然就好玩了。”手伸进少年的衣襟触手一片细腻肌肤。 时锦年怕冷似的瑟缩了下,不过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和对新玩法的好奇,还是勇敢地挺挺胸,说:“我先说,如果不好玩的话我找你算账的!” 顾渭的手流连在他的腰际,此刻热血沸腾地,满口打包票,“放心吧,哪次有好玩的我会落下你……” “那你再试一下,我再感受感受。” “……怎么样?” 时锦年眨眨眼,“没什么特别的嘛……” “……你把眼睛闭上。” “……唔……舌头……你不要动来动去的……”时锦年大着舌头抽空说,然而很快就没有抱怨的空闲了。 第 63 章 时锦年的裤子脱下来,他笑嘻嘻地捂住下面不给看,顾渭就声东击西地搔他的痒,最后终于被他兜手摸住,细细把玩。 说实话他对男孩子的二两并无兴趣,也不是没看过时锦年光着屁股的样子,可是此时此刻,看惯了的少年的果体在他眼里竟然散发出不同往日的活色生香来,连那还很好未发育的小鸟也显得楚楚可怜的性感。 时锦年因不服气对只有自己被看伸手嬉闹着撕扯顾渭的裤子,这行为在他眼里本就近似游戏,是互相信任的朋友间亲昵的游戏。 顾渭顺水推舟地露出自己已经有几分可观的私处,坦荡得简直像炫耀。 时锦年皱着眉头说:“叛徒!”他当然知道这是成长的证据,被好朋友私自抛下的感觉让他不舒服。 顾渭就笑说:“要是想像我这么大,我可以教你个好法子。” 时锦年表现出兴趣,“是什么?” 顾渭说:“叫声哥听听。” 他俩年岁相当,时锦年生日还要大上几天,当然不肯自贱身份,于是赌气说:“不用你教了!反正我以后也会长大的,比你的还大。” 顾渭就笑着轻轻撸动那处,咬着他耳朵说:“这个方法还很舒服。” 就算是没有充分发育也能体会快感,时锦年绷起脚尖,腿紧绷绷的,不自觉地攒起眉头轻声哼起来,时锦年擒住他的嘴,一下一下粘腻地亲吻。 时锦年初尝情欲,想是舒服得紧,不久他就弹了弹腰呜呜咽咽抽搐着在顾渭手里缴了械。枪太小里面还未来得及蓄满子弹,就只是流出一些淡黄色的液体。 时锦年满脸红晕地用手遮住脸,以为自己失禁尿了。 顾渭把东西擦在时锦年的T恤上,压上去拉下他的手,“舒服吗?” 时锦年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觉得不好意思,又觉得和朋友这个姿势也让人不好意思,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陌生的“不好意思”,就只是笑嘻嘻的。 顾渭说:“该轮到你让我也舒服舒服了。” 时锦年还是笑,不肯就范,或者只是不知道怎样就范。 顾渭是满心的猴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手上发狠,掰开时锦年的腿挤进去,解渴似的晃动着腰部。因为这完全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性事,没有相关的知识武装头脑,只有种模糊的冲动,像要挤进什么狭小紧致的空间里摩擦。 时锦年被他的样子震慑,有点不舒服地推他,“干什么……痒……” 顾渭又急吼吼地堵住他的嘴亲,胯下耸动,还是不得要领,只是把两人的股间磨来磨去,弄得一片狼藉。 事毕,俩人光着屁股抱在一处平复气息,顾渭回味着刚才的场面,有点意犹未尽。 然而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来一次的时候,时家楼下有大人进门的声音,不知道是哪个在楼下喊时锦年的名字,还有蹬蹬上楼梯的声音。 顾渭跳起来心急火燎地穿裤子,手忙脚乱的差点把两条腿伸进一个裤管里跌倒。刚才那暧昧温暖的气氛完全不见了,只剩下对被捉奸在床的担心和羞耻。 时锦年噗地笑了,一边稳稳当当地穿裤子一边说:“瞧你那样!怕什么?门是锁着的。” 顾渭知道是锁着的,就是无端地心虚,“时间也不早了,我、我先回去了。” 时锦年拉住他说:“咱俩这怎么算?” 顾渭一下子就又懵了,他想了很多,难道时锦年的意思是要他……负责? 怎么算?难道要算情侣么?……他急得一头汗,私底下倒是没什么,可是家里人如果知道他交女朋友之前先交了个男朋友会怎么想? 他虽然不清楚这是什么,可是直觉这不是个事,是件无能外扬的丑事。 他暗自冒汗,不说话,眼睛盯着时锦年,硬蹦蹦地说:“你说怎么算?” 时锦年说:“当然算我赢了!你不能退出跆拳道社团活动。” 顾渭松口气,笑出来,“原来是个这,我还以为……好啦好啦,这次算你赢。” 俩人一场游戏一场梦,和好如初。 自此以后顾渭闲下来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事来。之前更多是想象和某个大胸姐姐鬼混,而这件事以后对手总是偷偷换成时锦年,在那些令人喷鼻血的肢体纠缠里,顾渭得到一次又一次的释放。 而时锦年就在他身边,作为一个血气方刚又刚发现新大陆的少年,顾渭实在抵挡不了这现成的便利,找个机会就和这朋友找一处没人的地方耳鬓厮磨。时锦年也不十分反感,似懂非懂,半推半就。 俩个少年沉浸在秘密花园里,胡天胡地,在彼此身上试验情欲手段,时锦年敏而好学,在他的带领下很快也食髓知味迷上了这全新的领域。 他们的游戏越发大胆,顾渭留心揣摩,已经猜到男人之间做到最后一步需要借用哪里。他跃跃欲试,然而每每在洞口流连止步。 从常识的角度讲,这个也是有悖人体构造的行为。阴道末端和消化道末端怎么想也不是一套的玩意儿。有一次他实在没忍住试着往里戳了戳,就惹得时锦年反抗,说不玩了。 顾渭想这事没准有什么高精尖的技术在里面,自己未得要领不好瞎JB搞,于是想起来回头走学术路线了,偷偷搜集信息。这种东西,有心要找不难找到,很快白纸黑字的他就看到真相了。 然而,正如硬币有两面,伴随真相而来的还有惊醒。 顾渭找是比较专业的材料,里面在寥寥几笔带过男男之间性行为之后,以笃定的语气告诉读者——这是一种病态,有先天后天的因素,是需要矫正的恶性。 兜头一盆冷水浇下,顾渭盯着书上的每一个字看,看了几遍,他好像突然间不认识这些字了,心里某个地方彻底凉下来。 他回想自己近来的荒唐行为,抱住头懊恼地想自己在做什么啊!如果只是发泄欲望的话自己大可以去找个女朋友,虽然现在还算早恋的范畴,然而也是一般人犯的小错误而已。可是如果被学校家长发现和时锦年之间的事情,那大概是要被开除转学甚至送进医院矫正的事情! 他爱时锦年吗?……不不,那不是爱,那只是冲动。 时锦年……他只是被自己丑陋的拉下水的无辜者而已。 顾渭悬崖勒马了,在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之前。 他不再于无人处对时锦年动手动脚肆意妄为,不再做出一点点超出男孩之间友谊的行为。他甚至不怎么搭理时锦年,转而加深了和其他朋友的关系。 时锦年截住他问,“你怎么了?为什么躲着我?还不找我玩了?” 顾渭说:“我没有。就是正常,大家都是朋友,我待你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就是因为没什么不同所以才反常,时锦年心里一直拿他当最好的朋友,要格外不同才对。他不满意这回答,反复纠缠着问,不得答案不罢休。 又低着头说:“你是不是生气我上次没让你高兴?……是真的有点疼嘛……要不下次……” 顾渭连忙说:“没有什么下次!” 时锦年抬头吃惊地看他,顾渭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笑说:“我是觉得咱们都长大了,搂搂抱抱的不合适。之前那些属于朋友之间的玩笑,要认真就做不成朋友了。” 时锦年说:“开玩笑的?” 顾渭就越发做出哥俩好的爽朗姿态,拍着他的肩膀笃定地说:“当然了,咱们又不是同性恋,是哥们,是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时锦年很困惑地说,“那你会和其他的朋友开这种玩笑吗?” 顾渭就虚张声势地跟他急,“你笨啊!跟你说就听不懂么?!——我最近看上隔壁班的那个谁,正追她。你要是觉得哪个女生好,你也去追一个来试试。”他忽忽悠悠地又急着换了话题。 时锦年没有再追问,或者仍旧疑惑,然而也算是接受了他这个狗屁不通的说辞。 日后,俩人仍旧要好,过了段日子顾渭交上了人生中第一个女朋友,心里却已然少了那份花季雨季的怦然心动。 时锦年对他的新恋情也颇能接受,人前人后开他的玩笑,玩笑里越来越多色情的成分,他笃定顾渭已经和女生滚过床单,而实际上他们也就只是很理智简单地亲过两次嘴而已,至少顾渭是有礼有节的。 他没拿她当初恋。他的初恋不知道给了谁。 说实话,看到时锦年那熟悉的没心没肺的笑,他心里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不算是损友,把时锦年引入歧途之后又把他带回正途,功过相抵,问心无愧。 然而,时间终将证明他的这份放心坦荡为时过早。在他的诱惑下开情欲一窍的时锦年、接受了他那套朋友之间玩玩而已说辞的时锦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渐荒唐。他的人生充满了及时行乐的斑斑劣迹,他在追求快感和刺激的过程中变得无所不为,变得麻木,变得如行尸走肉一般。 这么多年来顾渭时时看顾时锦年,事事规劝,然而竟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最好的朋友义无反顾地堕落下去,他最私密的愧疚一直在折磨良心,特别是做坏事的自己成了众人眼中有出息的那个。他的成功反衬出时锦年的落魄,可是他不敢说的是,他总是保持清醒力争上游的动力之一就是为了有气力拉着不停陷下去的时锦年一把。 他一直想要救他,只有一次心灰意懒想暂时放开手看他能跌到哪去。 他没想到,时锦年竟至流落风尘,他险些一把没捞出来。 直到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己算是把人救出来了。他感觉到时锦年从精神上已经不奢望任何救赎。 第 64 章 时锦年固然有些不可救药,可是顾渭却没办法就此真的不救了。 他好话说尽,可是时锦年听他啰嗦的唯一目的似乎就是找机会性骚扰他而已。这方面顾渭虽然节节败退,好歹最后的底线是坚持住了。 他总觉得自己不能真的和时锦年发生关系,那样的话他就真的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差别了,也失去了拯救他的资格。 可是到底要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朋友? 因为忙着照看时锦年,顾渭最近没怎么出去玩,抽身乏术。 更何况他现在也不怎么想和那帮人混,一见面总难免想起来他们中不少曾经“光顾”过时锦年的生意。他们当然也都知道了他对时锦年的不离不弃,心里惴惴,不知道是否会被记恨在心里有朝一日秋后算了账。这些人既后悔当初不该贪鲜对时锦年下手,又暗自嗤笑顾渭拾人牙慧也不嫌脏。 彼此两厢生厌,索性不打照面。 就只有丁牧遥打电话过来慰问,“我听说你在申请转业?——你不是真的吧?谁不知道顾参谋前途无量,现在算什么?急流勇退?” 顾渭无奈地笑说:“什么前途无量,我没那么高的志向,就是突然想到地方上工作了,部队不适合我。” 丁牧遥笑叹,“我说你是守着金守着银不如守着个大活人累。根本就是嫌部队纪律严任务重你看不住人了。行啊,看不出你还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主。” 顾渭说:“少特么胡说八道,我跟你说多少次我图的不是那个!” 丁牧遥笑说:“是是是,你顾参谋为朋友两肋插刀,和时锦年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交情。” 顾渭怒了,“我也是读过&此人是时锦年专家。”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渭就只得从善如流了。 这个专家是谁他也大概能猜到,所以当肖桑推开包厢的门,脸上还是专业的笑脸相迎的时候,顾渭并不意外。 说起来昨天来领人还是因为得了肖桑的电话赶来的。转天就要来听他面授机宜,感觉还真是有几分复杂,如果不是真的没什么办法了,他并不怎么想和这个鸭头多做接触——只要一想到肖桑曾经负责调教看押时锦年卖身还债就一肚子气了。 只是理智上顾渭也分得清,知道每个行当有每个的规矩,大家出来混饭吃,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他素来也知道肖桑在业界的口碑,未见得虐待手下员工,况且也不见时锦年记恨,顾渭没有想迁怒的意思。 只是不自在仍旧不自在,只颔首招呼,并不热络。 丁牧遥就和肖桑有来有往地打起机锋。顾渭虽然没那个心情,也知道俩人素有过节,彼此微妙地较着劲,可是现在听他们话里话,就有种微妙的感觉——这个只爱青春少艾的丁牧遥居然好像是在调戏鸭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成了年下爱好者。 丁牧遥把话题引到时锦年身上,对肖桑说:“昨天时少到你这里闹的事都传开了。我们这位顾渭把人带走了,可是事还没摆平。即使事情和这家店和你脱不了干系,鸭头你现在就给出出主意。” 顾渭勉强笑了笑,说:“有劳肖桑了。” 肖桑不是爱参合人家务事的,不过确实前因后果的,他难辞其咎,于是索性相与。 “顾少客气了,我虽是外人,见识也有限,不过常言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大家一起商量,都是为时少好。只是在拿主意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确认——恕我眼拙,请问你和时少之间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顾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坦然说:“我们是朋友。” 肖桑说:“朋友有很多种……好吧,算了,直说吧——你真的还没和时少做过么?” 顾渭压低声音和火气,“你听不懂话么?——我说,我们是朋友。我救他帮他,不是为了睡他,就是想帮他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 肖桑点头,这俩人之间的关系在他看来应该不是“朋友”这么简单,可是顾渭不承认,并且他没有理由撒谎,可见这背后大概有一个很长很复杂的故事,肖桑没不想再深入挖掘了。 “可是你看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和顺利。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比如时少的拍卖会盛况空前,丁少也有出席捧场,经历过这些事情的时少又怎么可能一键恢复出厂设置呢?” 丁牧遥说:“所以才让你出谋划策。你看不出顾少正为这事忧心吗?就别东打听西打听了,提点建设性意见。” 肖桑笑说:“不是我爱听人家壁脚,而是时少这事就跟这个有关,绕不开——顾少,我斗胆猜你这番朋友的论调并没有得到时少的认同吧?” 顾渭略一顿,说:“任何人经历了这样的事情难免对友情产生质疑。现在他不信我,日久见人心,以后他会明白我的好意。” 肖桑说:“你的心意固然好,不过如果他执意不肯领受的话,我怕就没有什么以后了——我再猜一次,恐怕他最近没少缠着顾少你,提出做点什么的要求吧?” 顾渭冷哼,“你倒是了解——也是,不看看他是因为谁才变成现在这样。” 肖桑说:“也不是这么说,在我手底下过的人如过江之鲫,下海都是因为不得已,上岸了抖落一身羽毛照样安分过日子,这样我见得多了。性格就是命运,时少会这样跟他自己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 顾渭心里有气,他听出来肖桑是在质疑时锦年的人品。他也知道时锦年从来就有问题,在他家族遭遇变故之前他就已经有大问题了,可是顾渭就是听不得一个别人这么当面臧否,一个鸭头又凭什么呢? 时锦年后来再不好再乱,顾渭始终记得少不更事时节那个干干净净的人物,在他心里某种程度上时锦年恰恰是太单纯太没心机,所以才这样挥霍骄纵全然不顾后果,所谓“做坏事是因为寂寞”说的就是他这位朋友。 他之所以还耐着性子听肖桑说,是想看他后面是否有别的说辞,否则的话这笔帐他是要记下的。 肖桑继续说:“钉个钉子进去拔出来留下的是个窟窿,而不是‘完好如初’。——这就是时少的状况,别说是从前那么骄纵那么目中无人的他,就算是个更有平常心的人在七月流火的风尘堆里滚一圈也难免性情大变——更何况时少现在也不算是大变,他只是方向稍有变化而已。” 丁牧遥让他把话说明白。 肖桑说:“时少在进七月流火前是瘾君子,大家都知道,这毕竟不是什么秘密。进了这里之后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不得不戒毒——所以你看,一件事情要从好坏两方面看,在戒毒所里也未必能达成的效果在这里却可以完美执行。” 丁牧遥说:“你这鸭头越说越墨迹,说重点!” 肖桑说:“重点就是——时少大概就是那种很容易或者必然对某一种事物上瘾的体质。小的时候也许是搜集玩具模型、玩电脑游戏、再大点是赌博或者吸毒,到了现在他主观客观作用之下上瘾的事情么……想必顾少你是知道的。” 顾渭果真颜色大变,沉着脸半天,“你是说……小锦他、那个上瘾?” 肖桑叹说:“专业点的说法叫‘嗜性癖’。” 丁牧遥说:“这个什么屁是怎么个情况?” 肖桑说:“‘嗜性癖’就是说一个人嗜性成瘾,并且经常沉迷于这种行为中难以自拔,身不由己。就好像毒瘾发作的时候人会不顾一切想吸毒,疯狂到和平时判若两人,有这种癖好的人也会经常想着床笫那点事,欲罢不能,索求无度。我们这个行当里得这病的人不多,我倒是遇到几个小明星多少有点这个问题。当然,时少是否是确实有这个病还需要专业人士的鉴定。我只是斗胆猜测而已。” 又是猜测,他这一晚上快成肖半仙了。 不过顾渭虽然冷着脸,却没有拍桌子骂他信口雌黄,可见他这命算的也不算全然不准。肖桑的心放下来,这脉是把准了,剩下的对症下药而已。 顾渭沉吟半晌,看着肖桑说:“小锦是不是很早在你这里就有这个问题了?” 肖桑歉意地说:“也许是,也许不是,我注意到这个情况也是最近的事情了……他曾经不为挣钱而对那层楼所有被派去看场子的保安下手,只有一个孩子逃过他的手段,当时我就觉得他这种状态不对。昨天时少来这里的样子更加印证我的想法,正常人哪有巴巴地又跑回来找客人的。” 顾渭说:“既然你觉得他可能患上这个病,当时为什么不带他去看医生?如果早点就医的话,他现在可能要好很多。” 肖桑苦笑说:“顾少、顾大参谋,我如今把我知道的都倾囊相授,是诚心实意的。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多说了,多担待。” 丁牧遥拍拍顾渭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纠结过去,得饶人处且饶人了。 顾渭当然知道,别说肖桑当时只是怀疑,就算是确诊时锦年有这个病,怕是也舍不得治。一个不顾身体不知道羞耻的男妓是多么地好用啊! 顾渭窝火地给自己灌酒。 丁牧遥说:“真是新鲜,原来还有这种病——你有什么打算?” 顾渭说:“带他去看医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总会有办法治的。” 丁牧遥点头说:“好,需要帮忙就言语一声。” 从七月流火出来,顾渭满心懊恼地回到住处,他想和时锦年试探地谈谈。 他白天要去上班,又担心时锦年乱跑惹事,就从单位借了个勤务兵帮忙看着。结果进了家门就看见那个便衣的兵被时锦年压在沙发上,上身的衣服还齐整,下半身已经光屁股了,那兵看起来还在挣扎,嘴里说着:“不行不行!你是顾参谋交代要照顾的人,我不能……”话虽然说的还成,可是人已经慢慢进入状态,半推半就什么的,简直像GV里一边说雅蠛蝶一边依依哦哦叫起来的演员。 时锦年好像刚洗完澡出来,身上一件睡衣,下面似乎什么也没穿,方便的很,一脸得手的得意和猴急,“矜持什么?你刚刚不是已经硬半天了,我们速战速决,你的顾参谋今晚有饭局,没有这么早回来。”一副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的架势。 其实这勤务兵是个典型的矮穷挫形象,有点像演傻根那个,顾渭当时挑上他也考虑到外形的因素了,可是没想到时锦年居然饥不择食到这个地步!顾渭当时脑子就轰地一声。 他冲过去拉起时锦年抛到一边,又扯起傻根勤务兵照着脸就是一拳,把人打得鼻血直流掀翻在地。 那勤务兵见到长官也已然懵了,不会反抗,倒在地上任人宰割,嘴里喊着:“顾参谋不是我!我没有!”嗷嗷叫着。 顾渭一边踢打他一边恶狠狠地说:“你妈的!我叫你来给我看着人你给我脱了裤子看,我叫你管不住自己二两肉!我今天特么废了你!”脚踩上傻根的屁股使劲碾。 傻根扯着脖子惨叫着饶命什么的。 时锦年被搅扰了好事,百无聊赖地在一边看着,淡淡地说:“烦死了,你要杀要打到外面去。” 顾渭看到他这个朋友一脸的无所谓,反而冷静下来。他停下殴打,那傻根勤务兵还没有傻透腔,捞起自己的裤子爬着跑了。 顾渭气咻咻的,一时无语。 时锦年就耸耸肩,自顾自坐下,用遥控器打开电视,开始翻台什么的。 过了一会,顾渭在他身边坐下,眼神直愣愣地看着电视的方向,心里惶然地想:明天还是带他去看心里医生吧。 第 65 章 顾渭以为心理医生诊断的过程会比较复杂,也许要等上一阵子才能确诊,结果进去不到半个小时心理医生就狼狈地从办公室逃出来,用手帕擦汗,对等在外面的顾渭说:“他是绝对的‘嗜性癖’,病得很重!” 顾渭从敞开的办公室门看进去,时锦年貌似无辜地坐在医生专属的转椅上,左右晃动着玩,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很明显,在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时锦年都按捺不住骚情对医生上下其手了。顾渭咬得后槽牙疼,却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问医生该如何治疗。 这医生不敢单独和时锦年呆在一个房间里,顾渭也不放心他们孤男寡男的,更不敢放时锦年一个人在外面乱逛,于是三人重新在办公室落座,开诚布公地谈论时锦年的病情。 医生推了推眼镜,郑重地解释了“嗜性癖”的定义和临床症状,并进一步解释说:“美国高尔夫球手老虎·伍兹就是嗜性癖患者,已经在接受治疗。在美国电视节目中关于嗜性癖的话题风靡一时,也有砖家启动了一系列对该课题的研究工作。有实验表明,嗜性者的大脑在其有嗜性行为时,有清晰的行为意识,大脑电波图显示,这与其他类型的精神病有本质上的区别。 嗜性癖从分类上可以分成纯上瘾者和有正当理由者。治疗专家看一个病人究竟属于哪一类嗜性癖主要是要看他是否有大量的性行为,对象是否是自愿的成年人,是否沉迷黄色影像与黄色网络等。 这种病的表现形式可以简单地分为强迫性的、失控性的、沮丧性的等。其成因也多种多样。有学者认为,嗜性癖者大多是由于童年时期的心里阴影所造成。比如,性虐待、亲眼目击性行为、被诱奸等等。这些原因会使人本来正常的性意识变得扭曲而不健康。这些变化在成年之后更加显著地体现出来。” 时锦年忍不住嗤笑出来,挥挥手,好像有病的不是他而是这个侃侃而谈的医生。 医生有点遗憾地看着他,而顾渭则露出微妙的羞愧的表情,他做贼心虚。 医生继续说:“当然对于此观点也有持反对意见的人,他们认为从一个人在童年少年时代遭受的心里创伤在他成长期间有漫长的恢复期,在成年以后,更加有足够的心智引导自己怎样过健康的性生活。 所以照此看来“童年阴影说”暂时还无法得到完全的认同。” 时锦年说:“我也不同意什么‘童年阴影’,我小时候好着呢,每天都很快乐。他最知道。”他指指顾渭。 顾渭扶额不敢搭茬。 他不确定时锦年是讽刺他还是真的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不,他明明没有忘,可是也可能之是不认为那是他堕落的根本原因。 时锦年似乎是为了证明这医生是位庸医,抛出自己认为所谓‘嗜性癖’的成因,“大夫,你知道七月流火吧,直到上个月我还是那里数一数二的红牌。在那里,做爱就是我的工作,压根就没有精神病这一说……” 顾渭截住他的话头说:“医生,先不要纠结这个病的起因,现在说说怎么治疗吧。你刚说美国一个高尔夫球手在治。” 医生说:“是老虎·伍兹,他被爆有很多婚外情,私生活不检点——遗憾的是,因为这个病并不是由脑部器质性病变或者内分泌等等生理因素造成,更多的是因各人经历而造成的心理上的问题,所以并没有从根本上有效地帮助嗜性癖的治疗。更有一些人认为,嗜性癖只是一种个人生活习惯而已,因人而异,不足为奇,更没有必要上升到精神疾病或者心理疾病的范畴中去。国内目前对此病的认识尚不足,对此病的治疗也只是以心理疏导和干预为主,没有物理治疗手段。” 时锦年冷笑,“说了半天,原来都不是个病——怎么办?被忽悠了呢。”他向顾渭侧目微笑,有点幸灾乐祸。 从医生那里得来这样似是而非的结论,似病又不是病、能治又不能根治——这让顾渭心理烦躁。 他托人打听,道理也都大同小异,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现阶段只能靠矫正时锦年的异常行为来达到治疗的效果——简单说就是把人看住,不能让他乱勾搭。 为此顾渭更坚定了转业到地方的决心。他的领导直呼惋惜,来自家人方面的阻力也很大,不过他一向自己拿主意惯了,别人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只是因为忙着筹划转业的事,看管时锦年的任务又更重了,他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更不放心交给别人,连傻根一样的土鳖时锦年都不嫌弃,他还有什么人是不敢勾引的呢?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倒让他又想起一个人来。 肖桑上次提到过七月流火有个小保安曾经拒绝过时锦年,看来可用,于是他就直接联系肖桑找他借兵。 肖桑没得说答应下来,跟保安部的经理要这个面子。 保安部的人自然也没的说,肖桑一个人能顶七月流火的半边天,从过去到现在他都和高层暧昧不清的,越发叫人敬重。 只是落实到那个小保安的时候出了点麻烦——他不乐意去。 一听说是看管那个吃冰激凌馋他的鸭子,小保安就扭过头衣服倔强的样子,“我不去!” 肖桑说:“为什么?” 小保安说:“他糟蹋粮食!” “呃……”肖桑犯了难,这可真是个好借口,“你去帮忙算是出外勤,有补贴的。” 小保安想了想,“是说拿两份工资么?” 肖桑笑着点头,“三份也行,只要你把人给我看住,还有就是坚决不能跟他发生关系。” 小保安在这里也工作了一段时间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知道发生关系是什么意思,就说:“俺村里有娃娃亲的媳妇,不稀罕!再说和那个坏蛋,没门!” 肖桑对他大为激赏,许以重金委以重任。他也想通过帮顾渭的忙来化解他们之间的仇隙。 于是小保安就简单地被派去顾渭的住所执行任务了。 顾渭第一眼看到他还有点不满意,这个小保安长得离丑有点远,这样一个还算顺眼的小伙子对已经禁食很久的时锦年来说简直就像荒漠中的泉水一样的存在啊——这从他晚上越来越能折腾的表现上也能推断出来。 不过肖桑坚持说这个保安的三观很正,意志很坚定,顾渭手边一时无人,也只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把人留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肖宝安。” “嗯。你就在这里帮我照看几天,主要是照顾时少爷。别的都好说,就两条:第一、不能让他离开你的眼睛,把人给我看住了;第二、他勾引你你一定不要上钩,能办到吗?” 肖宝安就点头,“放心吧顾老板,你信得着我,我干活多给你卖点力气!” 听上去还有那么点意思,顾渭些微满意,“很好,我不会亏待能干的人。不过虽然信得着你,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家里四处都有监控,你有没有监守自盗回来一看监控就知道了。” 肖宝安立刻呼哧呼哧的,好像自己人格受到怀疑而愤慨,不过最后隐忍了,瓮声说:“我要是跟他那个你回来就骟了我,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顾渭塞给他一包中华烟,然后出门上班去了。 时锦年因为晚上折腾顾渭,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上午往往是起不了床的,到了中午才悠悠醒来,钟点工已经做好家务和饭菜离开,他慢悠悠披上睡衣赤脚下床。 到处静悄悄的,他还奇怪顾渭怎么肯放他自由行动,就看到楼梯口杵着一个人,瞪着他。 时锦年反应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个可能是顾渭新派来的勤务兵,就嫣然一笑不以为意。 “新来的?” 肖宝安不说话,像盯阶级敌,不,像盯着细菌一样戒备地盯着他,看来顾渭事先应该是做过上岗培训了。不过,时锦年想,他未免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 “你们顾参谋怎么搞的?怎么派这么英俊一位小哥过来看着我。这不是让羊看着浪么?小哥,会被吃掉哟~”他调笑,一边走过去想把手搭在肖宝安的肩膀上。 结果对方如临大敌用手挡着,“你说话就说话,少动手动脚的我告诉你!” 时锦年挑挑眉,“算了,现在本少爷饿了要去吃早饭,先放你一马。反正不急,今天有一整天时间,我们慢慢来。”他一边下楼一边回眸一笑眨眨眼什么的。 肖宝安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然而身上散发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很正直地说:“你少弄些幺蛾子,我实话告诉你,我敢来就证明我不怕你!邪不胜正!” 时锦年因为饥肠辘辘没工夫搭理他,心里暗想:等我吃饱了就把你法办!给小爷得瑟! 又想出了十八班床上折磨对方的酷刑。 肖宝安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吃饭,担心他再次糟蹋粮食,又奇怪他脸上一抹诡异的笑,不知道在想什么缺德主意。 吃晚饭时锦年突然才想起来不对来,“喂,我说,我是不是从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你?怎么有点眼熟。” 肖宝安说:“哼!我是谁不重要,你就知道我是专门派来克制你的就行了。” 时锦年想了想还是没有想出头绪,想来这小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无所谓谁了,反正把人生吞活剥就是了。 这些个天他嘴里淡出鸟来,顾渭不准他找人睡觉,他一身的本事无法施展,闲得全身不舒服,腰膝酸软,哈欠连天,百爪挠心,了无生趣,这感觉简直有点像之前戒毒时候的难受。 昨天在和顾渭去看心理医生的路上,车上等红灯的时候他发现路口有特警在执勤,他的眼神都看直了,口水差点流下来。不是对着那些英姿勃发的特警,而是——特警旁边蹲着的警犬。那些畜生正在发情期,下面的东西一直那么硬着,因为天气热吐着舌头哈哧哈哧地喘气。 时锦年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没有冲下车凑过去,他也知道自己有点不对劲了,似乎……太淫荡了些。可是那有怎么样? 他吃过饭,把杯碗一推,眼睛衔着肖宝安,想:我今天一定要和眼前这个有点眼熟的小哥来几发,这个人的裤子是扒定了!让顾渭和心理医生见鬼去吧! 肖宝安在他面前一直是绷紧的,因为不知道他会怎样使坏,此刻也感觉到他跃跃欲试的心情了,眯着眼睛拧眉看着。 时锦年一步步逼近说:“你迟早是会和我做的,不如我们爽快点,直接来怎么样?我会让你很快乐。”淫笑。 肖宝安一点点后退,后背的毛都有点炸起来了,“你要干什么?给我老实点啊!退回去!” 时锦年十指扣在一起掰了掰,嘎嘣嘎嘣地响,“是你自己把裤子脱了?还是我帮你脱?” 肖宝安说:“脱你麻痹啊!老子裤腰带你碰都碰不到!” 时锦年说:“你客气什么?你看,你是一个男人,我是一个男人,屋子这么大,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做点什么不是太失礼了?” 肖宝安不为所动说:“失你麻痹啊!老子是老工作的!” 时锦年说:“工作?那好啊,我给你钱,要多少你开个价。” 肖宝安有一瞬间的动摇,可是想到这个有违职业道德,再说自己的工作是保安不是鸭子,于是就坚定地说:“给你麻痹钱!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拱屁股赚钱的么!老子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 时锦年耐心用尽,兽性大发地扑上去,嘴里说:“那你借我玩一下会死么?!” 肖宝安一边支把一边大声喊:“唉——唉——唉呀!——你整事是不是?!想讹我是不是?!——撒手!给我撒开!!” 俩人就扭打起来。 第 66 章 下午顾渭不放心,特意早点回来。 路上他心里有种种预设,也想到了嘴上说的好听的肖宝安会受不住时锦年的软磨硬泡——这个他每天晚上都经历一遍,知道滋味不好受。 也想到如果进门发现那两人的苟且之事该如何反应,该如何揍肖宝安,再打电话给肖桑臭骂他一顿,他想到了种种后续,却避免去想时锦年,一想到他缠着别人求欢他就心里难受得不得了。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病人。我不能计较,我得帮他。”他难受地想,“能帮他的就只有我了。” 他抱着一点忐忑的心情回到家里,发现客厅的摆设虽然勉强算是秩序井然,不过仍能看出这里曾经发生过打斗什么的。 他的心情就沉重起来,然而一楼并没有什么人,静悄悄的,不若平时,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时锦年就露面——他也实在寂寞。 “难道出门了?”顾渭想,“做过之后就到外面携手同游人间了?” 抱着极大的不安和怀疑顾渭跑到楼上最后查看,却意外地在卧室外看到如门神样站岗的肖宝安。 肖宝安看到他大叫起来,“顾老板!你总算回来了!” 顾渭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张口问:“小锦人呢?” 肖宝安抓耳挠腮激动地向他说:“那谁他中午起来吃完饭就要整我!气坏我了,我不好意思打他,他就欺负我!你看我这脸让他给挠的!”指着自己眉骨上一个抓痕,“都破皮了!——还有这!”他伸出手臂,给人看上面的牙印,“他是又不要脸又不要命!疯了咋的!” 顾渭着急,“那后来呢?” 肖宝安说:“后来我一看再不出手我也太不是个男人了,我就出手了。” 顾渭抬脚踹过去,“你把他怎么了?!你做了是不是?!人呢?!我问你小锦人在哪?” 肖宝安一个不察让他给踹着了,当下抱着肚子像挨揍的狗一样又警惕又仇恨又委屈又不安地抬头看他。 卧室里突然传来时锦年很大的喊声:“顾渭!快来救我!” 顾渭冲进卧室,先没看到时锦年,只看到床上有一捆被子。再仔细看,才发现那捆被子里中间卷着个时锦年,外面用一根裤腰带一根什么袋子扎得紧紧的。 时锦年在里面像蚕宝宝一样蠕动挣扎着,眼泪汪汪可怜地喊着:“顾渭快来救我!救救我!!” 顾渭就冲过去赶紧解救他,嘴里安抚着“没事了,别哭啊,马上就好了。”什么的。 他废了很大气力开始才解开绳子和裤袋,紧张地想查看时锦年的身体有没有受到过分的虐待,结果时锦年一下子推开他,跳起来向卫生间跑去,“我憋了一天了!” 顾渭当然不放心跟到卫生间门口问他有没有什么事,需不需要去看医生,里面传来有点恼怒的声音,“你走开!我上厕所!要看医生你自己去!” 顾渭稍微放下心来,至少时锦年还生龙活虎的身体看来无大碍。 他得了空回头要找肖宝安算账,结果肖宝安脸红脖子粗地还要找他算账。 “你凭啥打人?!” 顾渭说:“打你还是轻的!我特么现在就找把刀骟了你永绝后患!” 肖宝安说:“我咋的了你打我?!你们俩是不是说好了一个打完了另一个打?!不行!你得给我个说法!” 顾渭没想到弄进家里这么一个无赖,他冲冠一怒为蓝颜,再次对他动粗。 不过这次肖宝安有防备躲开了,并展开反击。他是部队复员兵,也是半个练家子,和顾渭这个现役军官可谓是地缝对手,俩人就拳来腿往呼呼哈哈地从楼上打到楼下又打到门口。最后肖宝安不敌夺路而逃。 他一边在风中奔跑着一边回头大喊:“你等着!你们两口子太不要脸了!我找我们老板跟你说理!” 顾渭想着穷寇莫追就站在门口叉腰看那无赖逃掉,抹了抹嘴角破皮之处,啐了一口在地上骂道:“再来我连你老板一起骟了!” 他纷纷地想这土鳖真是不知道国家武器的厉害,敢跟部队的人叫板!还回去跟他老板告状,笑话!等他老板知道了怕是腿都要吓软给跪! 他纷纷地摔上门,想起受了苦难的时锦年,忙去查看。 时锦年解决完生理需求已经从卫生间出来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顾渭看他消瘦的背影心酸极了,轻轻坐在床边。 时锦年叹气,“你是真的不想和我睡了吧?如果是这样,我也不要你的可怜,你让我走。” 顾渭说:“……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时锦年就慢悠悠地爬起来,自去打开柜子收拾衣物。 顾渭拉住他,“你这是干什么?不就是被个小保安给上了,如果你想报复就一句话,明天我就把人给你绑来让你出气——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个变态搞调教……” 时锦年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被他上——虽然是那样打算来着,不过最后没得手。” 顾渭说:“没、没睡么?那你刚才……” 时锦年打断他说:“离开是我自己的想法,跟保安什么的没关系。” 顾渭把思绪放到当下,拽着他从衣柜旁离开,说:“好好的就更不能走了。你现在走是要去哪?你家人都不在了,只有我能照顾你。” 时锦年说:“你的照顾无非就是不让我去找人而已,如果你能用另一种方式照顾我还可以考虑下。” 顾渭有点哭笑不得了,时锦年在某方面的执着堪比小强,色心怎么也踩不死。 “你也知道自己的情况,现在怎么也不能算是……正常吧?你从我这离开就只会走回老路,我是不会放你过那样的生活的,你是在自毁。” “自毁就自毁,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做主,用不找你管,你到底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的!” “我是你的朋友。” “我高攀不起你这样的朋友!”时锦年突然激动起来,歇斯底里发作一样吵闹,突然噗通又跪下,“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顾渭连忙去搀扶他起来,“你这不是折我的寿——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他把人扶到床上,时锦年翻来覆去地打滚,又像是躁狂症患者了。 顾渭想“他有病,他真的有病了……可怜的小锦。”他想把人搂进怀里,摸他的头让他安定下来,告诉他“不要害怕有我呢”,可是顾渭的手就只在空中虚晃了晃就垂下去,他只能无奈又痛心地看着时锦年受着未知痛苦的折磨。 等这一阵脾气过去,时锦年渐渐缓过来,擦擦眼泪平复下来,“顾渭,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有病?” 顾渭说:“……是的。现在的你不是真的你。我要治好你的病,让从前那个你回来。” 时锦年说:“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该死?” 顾渭说:“……现在的你做的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以后等你的病好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想了。” 时锦年苦笑,“我的病能治好么?” 顾渭说:“一定能。国内治不好我们就去国外,总有好的一天。” “可是你是现役军官,是不能随便出国的。” “我可以转业。” “是不是我不治好病你就不会放我走?” “……会治好的。” 时锦年呆愣愣地好一会,然后坐起来抬眼看顾渭,里面说不清是信任还是无奈,“好吧,我答应你配合治疗。给我治病吧。” 顾渭喜出望外,简直想把人抱起来转一圈,可是自然没有那个胆量。 这天晚上时锦年意外地睡得早,可能是白天被捆绑了一下午累了。 顾渭悄悄走出卧室,到书房去看监控录像。 他想知道到底白天肖宝安把时锦年怎样了,早些时候肖桑打电话来被他以忙为由挂断,他不想听别人说些有的没的,还是眼见为实吧。 他调出监控,用快进开始查看。 很快他就找到了时锦年和肖宝安俩人从饭厅开始的肢体冲突那部分,他压着火继续跟进。 只见时锦年步步紧逼,然后俩人撕扯起来,从饭厅纠缠到客厅,撞翻了很多东西,肖宝安一度被压在身下裤子差点被扒下来,然而他毕竟年轻又身强体壮,从时锦年手里抢回裤子的控制权,然后发狠将人给掀翻,用裤袋捆起手脚。 接下来的内容顾渭都不敢看了,他的朋友不知道会遇到怎么样过分的事……肖宝安将时锦年从楼下搬到楼上,期间时锦年仍旧不肯安歇,又是蹭又是挑逗,最后肖宝安将人弄进卧室,推倒在被子上,然后……他像做寿司卷一样把人用被子裹起来,然后用找来的裤袋和绳子什么的把人给彻底绑起来,拍拍手,到卧室外面站岗到最后。 顾渭傻眼了,他居然误会肖宝安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居然真的有这种不为美色所动拒绝被霸王硬上弓的职业保安! 他心里五味陈杂,既为时锦年的病情感到担忧,为他的行为感到羞耻,又为自己的护短和不分青红皂白揍人的举动感到过意不去。 顾渭当下给肖桑打了电话过去,说明这边的情况,并说要向肖宝安道歉,要送上大笔的佣金和谢礼。 与此同时肖宝安正在肖桑和保安经历面前垂足顿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诉说委屈。 肖桑收了电话转头安慰他说:“行了,刚才顾老板也打电话过来说看了监控知道是场误会,让我替他转达歉意,还要赔给你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肖宝安已经进入祥林嫂模式了,不停地说:“狗才和他睡了!他骑在我身上要强奸我难道我就不能自卫?!就让他整?!他们有钱有势的人也太不讲理了!不行!那对狗日的必须给我个说法!555太磕碜人了!” 第67章 正文完结章 不管怎么说时锦年吐口肯积极配合治疗也算是柳暗花明了。 顾渭请了迪都最好的精神病专家会诊,制定治疗方案,最终专家敲定电击疗法。这种方法一般是用来矫正同性恋的,现在这个社会对这事的接受度高了,这一套也就不时兴了。对嗜性癖的治疗国内尚在摩挲,还无完善的模式,只能借鉴以往的经验。 具体做法是当病患出现欲念时予以电击。休息三分钟再重复一次,每次治疗重复三次点击,每天一次治疗,十天一疗程。必要的时候可以辅助药物催吐。 专家再三保证说这个的疗效很好,并且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痛苦,就是通过电击给患者建立起身体里对邪念条件反射的厌恶机制,就像巴普洛夫的狗试验。让病患一想起欲望就本能地恐惧。 对于这种绝对称不上舒服的疗法顾渭十分犹豫,担心过程太痛苦时锦年受不了。然而现实却是如此骨干——不接受这个就等于放弃治疗,时锦年的康复遥遥无期。 最后还是时锦年自己拿的主意,主动说可以接受电击治疗。 他说:“反正不坐电椅你也不让我爽,那滋味难受。” 顾渭不懂,为什么一个好好的人宁可去被电也断不了想和别人行那事的执念。 治疗的第一天顾渭不放心,陪着去看。 医生说电击的第一步是要让患者产生欲望,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黄色杂志,男性向女性向都有,让时锦年选,并说如果不够刺激的话还有AV和GV。 时锦年笑说,“何必那么麻烦,你稍等。”他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盯着顾渭看了一会,然后对医生说:“可以了。” 医生和顾渭都一脸黑线无语。 接下来就是电击的过程,顾渭只看了几眼就再也受不了,转身出了诊疗室。 他受不了看着自己的朋友被电得浑身颤抖脸色发白牙关紧闭,他怕再继续下去自己会一时冲动带时锦年走。 消毒水的味道的负疚感充满了他的腹腔,他在医院走廊里坐立难安,不知道里面时锦年还要经受怎样的酷刑,仿佛强大的电流也在从他的血肉之躯中通过,他感同身受。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多久医生从里面出来,叫他带人走。 顾渭头皮发麻地走进去,看到他的朋友瘫坐在电椅上,衣衫湿透仿佛溺水打捞上的一具尸体,一动不动。 顾渭一下子被巨大的恐惧抓住了,他不敢走过去摇晃朋友的身体,怕他真的就此死去。 医生见惯不怪,说第一次都这样。 顾渭说:“以后会渐渐好起来?” 医生笑笑说:“以后会慢慢习惯的。” “……下次不能把电流调的小一点?” 医生说似笑非笑,“这种治疗总不能让他舒服。” 时锦年缓过来一点,无力地耷在一旁的头缓缓抬起来。 顾渭弯腰关切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时锦年慢慢地摇头不语。 顾渭于心不忍,“要不……咱不来了吧。换别的医院看看?” 时锦年仍旧摇头,“让我歇会就没事了——这点苦不算什么,当时我被吴韵棠抓去强迫戒毒才是真的生不如死——这真的不算什么。”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顾渭喉咙里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这个时候打退堂鼓,以后又要怎么办呢?难道时锦年的后半辈子就这样看到男人不消一分钟就“站起来”么?难道他只能生活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远离人群么?——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他的心彻底冷硬下来。 在此后几天的治疗里时锦年和顾渭谁都没提放弃治疗的话,虽然时锦年以眼睛可以看到的速度消瘦虚弱下去。 治疗期间虽然不比住院,可是根据医嘱时锦年是要绝对禁欲的,顾渭还担心他夜里要闹,结果时锦年到睡觉的时间就自动地去客房把房门一关,一点扰民的意思都没有。 顾渭以为是治疗有了效果,结果某天晚上他睡不着觉起来想给自己泡壶茶,却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两眼无光盯着电视的时锦年。 电视被消了音,难怪顾渭听不到。屏幕上清宫嫔妃扮相的女演员夸张地挤眉弄眼。 “失眠?”顾渭过去坐在沙发上,因为担心朋友发情特意坐在一个不算太近的微妙的距离。 时锦年却看也不看他,仿佛全无兴趣,“只是无聊而已。” 俩人枯坐半晌,谁都没想起来取消静音,呆看屏幕上一出哑剧。 “你又为什么失眠?”时锦年突然问。 “……茶喝多了。” “睡觉前不能喝浓茶。” “是不能喝……我去热两杯奶来,喝完了咱俩各自去睡觉。” “不是某牛的吧?” “不是,那东西不能喝。” 顾渭去热奶,端上来。 时锦年端在手里,听话地一口一口地喝——他最近对于无论顾渭说的什么似乎都很顺从,大概也相信自己有病,得治什么的。 喝完之后时锦年的上唇沾了一圈白色的沫沫,像一抹白色短髭。 顾渭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嘴。 他不能在这样深的夜犯险和朋友有这样暧昧的肢体接触。 抬手关上电视,“回去睡吧,明天还要去医院。” 时锦年依言起身往跟在他身后往客房走。 顾渭把他送到门口,意思是要看着他关门进去才放心。 时锦年停在门口,犹豫了下,说:“……我能不能去你的房间睡?” 顾渭差点跳起来跑开,然后提醒他要按疗程来,已经吃了那么多苦不能半途而废前功尽弃,然而时锦年接下来的话去让他心软了。 “就今晚而已,我保证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时锦年抬起头来看他,有点哀求的意思,“……我、我其实一个人睡觉会害怕。” 顾渭故作轻松地笑说:“你怕什么?” 时锦年说:“……我怕黑,怕静,怕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的鬼……我都好几天没怎么合眼了。” 顾渭笑说:“这么大的人了,你之前怎么睡的?” 问过之后他就后悔了,时锦年之前恩客不断,一点朱唇万人尝,想来每晚都和不同的人相拥而眠,享用的是陌生人的安全感。 时锦年低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又求他说:“真的就只有一晚不行么?我真的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发誓……” 顾渭叹气,拉起他到自己的卧室。 上了床时锦年果然规规矩矩地躺着,简直礼貌地过了头,不敢乱动。 顾渭趁着黑笑话他说电疗效果还挺明显的,判若两人。 时锦年说:“不是电疗,是我想明白了,你只是我的朋友,又不是家人……就算是家人也只会嫌弃我,连夜跑路都抛下我。我从前不过是仗着你义气,其实挺没意思的。” 顾渭听着这话新鲜,不像是时锦年嘴里说出来的,他侧过身去疑惑地看着黑暗中朋友的方向,“你这是怎么了?……第一次听你谈论父母的事,他们……” 时锦年的声调没有明显变化,淡淡地说:“没什么。”他甚至背过身去,做出好像要睡的样。 顾渭说:“你朝这边点,再过去你该掉床底下了。” 时锦年就往里拱了拱。 他这样安分守己,好像两人之间有个楚河汉界绝无逾矩,顾渭松口气,心里反而莫名地有几分失落。 长夜漫漫,睡意仍旧躲在床底酣睡,迟迟不肯出来工作。 所幸身边有个人气息相闻,即便没有肌肤相亲也知道这么个人就在身边出手可及的地方,这样的想法让人莫名安心。安心滋养了睡意,不久俩人相继进入梦乡。 梦里花落知多少,都是花季雨季。 早上顾渭先醒过来,迷迷糊糊的觉得怀里搂着个人,还以为昨晚和谁胡天胡帝了,因为潜意识里近乎幸福的满足感还没来得及彻底沉入水面,他差点循着本能凑上去亲一个早安吻。 然后猛然想起怀里这个是谁了,睁开朦胧睡眼——安详睡在身边的不是自己的朋友时锦年又是谁? 前晚明明相敬如宾地睡过去,天知道怎么早上成了这么个相依而眠老夫老妻的暧昧姿态? 时锦年婴儿一样拱在怀里,枕着他的手臂,顾渭隐隐感到那条胳膊不过血酸麻得好像给卸下去一般。 然而他舍不得动,怕惊醒时锦年。他轻手轻脚地躺平身体,一只手臂保持僵直地伸着,实在熬不过就慢慢地捏捏拳头,稍微活活血。 即便是这样,他心里仍旧希望这样宁静平和的时光能够永远持续下去,时锦年越迟醒来越好,晚一点醒来,就可以晚一点面对一天的艰辛。 顾渭悄悄侧过一点头去看时锦年的睡颜,宁静无害和多年前一般无二的眉眼鼻唇,只是不能不感叹时光流逝,杀猪刀已在这张脸上不动声色稍稍修改了一点轮廓和线条,晨曦中隐隐可见他睫毛下掩映的黑眼圈。他说自己失眠数日,所言不虚。 顾渭想:“他这样下去不行,还是让医生开些安神的药。” 他偶尔一次心软还可以,不能每晚陪睡。这样不利于治疗。 医生听说时锦年失眠表示正常,说是治疗的必经阶段,又随手给开了点安眠药。 接下来几天他的治疗越发顺利,医生讲疗效显著,说不定一个疗程下来人就会焕然一新,晚上时锦年果真再也没有借失眠的名义再爬上顾渭的床。 顾渭已经开始盘算等时锦年彻底好了要怎样为他安排将来的生活。 或者他应该带着时锦年离开帝都,离开这个把他困在黑暗中的城市,他们可以去阳光灿烂的南方,可以的话出国也好,就选阳光灿烂的地中海国家住上个两三年,把一身的霉运都晒掉,说不定时锦年能在那里有个把艳遇。而自己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时锦年找回乐趣。他会陪着他,直到确认他不需要自己的陪伴。 可是那样的时候似乎永远也不会到来——时锦年是风流爱玩的长不大的孩子,是不会轻易爱上谁的,他和别的所有人只不过是一个艳遇接一个的艳遇而已。千帆过尽,留在他身边的仍旧是自己这个朋友——友谊地久天长。 当然,一切都建立在假设时锦年康复的基础上,当然还有其他必要的条件,比如说自己可以成功转业,事业有一定的着落。 顾渭心思缜密,方方面面想的多。然而他坚信一切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对未来充满信心。 这天早上时锦年迟迟不见起床,顾渭体谅他辛苦又拖了半晌实在拖不得才去叫他起床。 时锦年睡得死,无论怎么叫都不见反应。 时锦年从轻到重,到最后拉起人晃肩膀也不见人有半点动静,他吓坏了,一探鼻息还有气,只是气若游丝。 目光所及,床头一瓶安眠药,已下了半瓶。 顾渭抱起他疯了一样冲去医院。 到了医院洗胃已经来不及了,后半夜吃的药早已经吸收在血液里缓慢地遍布全身。好在一天一夜之后人算是清醒过来了。 顾渭胡子拉擦地坐在时锦年面前,好大一个人哭了。 “对不起,我要是知道你……你真傻,怎么就走这条路!” 时锦年神经仍旧受损,反应和语速都是慢的,“……我没自杀……就是失眠,吃了正常的药量还是睡不着……忍不住吃了双份的……不是自杀……别哭了,我好好的。” 然而顾渭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什么肝肠寸断,止不住扇自己的巴掌。 时锦年出院仍旧回顾渭的住处——此外他无处可去。 不过晚上吃过饭,他同顾渭坐在沙发上,规规矩矩地谈话,说自己的病自觉已经好了,不会再见色起意胡乱发情,所以想搬出去独立。 顾渭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不语。 时锦年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患难见真情,我现在知道你是我真正的朋友。放心,我不会做出让朋友难做的事情了。” 顾渭靠过去,跨越了正常的社交距离,把手放在他的腿上摩挲,“你确定你的病已经完全好了?” 时锦年往旁边瑟缩了下,“……好了。” 顾渭的手已经向上到了一个敏感的地带,“事实胜于雄辩。你没好。” 时锦年扒拉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正常人受到这样的挑逗也会有反应。” 顾渭说:“正常人受到这样的挑逗会生气或者害怕,不会硬,而且速度这么快。” 时锦年尴尬,并且有几分生气,“这说明不了什么——你这不是抬杠么!” 顾渭说:“不是抬杠,我是告诉你,你的病没好,那个电击治疗就是狗屎,别治了,治也没用。再说我也看不了你遭的那个罪。” 时锦年跳起来说:“你的意思是我这辈子就只能困在你身边做个病人?!窝囊废?!——够了!你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朋友而已!你不欠我什么!我有没有病根你没关系!我有没有去处更和你没关系!我是自由人我爱去哪就去哪你管不着!”他歇斯底里地叫嚣着。 顾渭霍然站起来和他对峙。 时锦年的气焰立刻被压制下去,“你、你吓唬我也没用!我以后不会跟着你混了!能做朋友就做,不能做朋友就GAME OVER!反正这个世界上谁没了谁都无所谓!” 顾渭突然欺身上前把他扑倒在松软的沙发上,饕餮一样狼吻。 时锦年的眼睛睁得大大,事到如今他不知道这个朋友这样做的意义。 一吻结束顾渭抬起头来,用手指给他擦擦濡湿的嘴角,然后一声不响不解释地伸手脱他的衣服。 时锦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火热起来,心却冷下去,伸手狠狠给了顾渭一个巴掌。 顾渭捂着脸惊奇地看着他,“你不愿意?” 时锦年推开他,坐起来掩上衣襟,“不管你现在是要糟践我,还是可怜我,我都不乐意。” 顾渭不屈不挠地重又紧紧抱住他,在他耳畔轻声说:“咱们从前看武侠小说里经常有这样的情节——大侠吃了春药,非得和人睡觉才能活命,要不然就要筋脉断绝挂了,这个时候肯定有个善良又好看的美人挺身而出自愿给他做解药。结局俩人一定会结为夫妻做对神仙眷侣。我想好了,我要做你的解药,管饱。” 时锦年挣扎着不让抱,“少爷我现在不想吃你这口解药了!” 顾渭温柔而坚定地安抚着他的背,“我不仅仅要做你的解药,并且我还打算爱你……或者我早就爱你,只是没人知道。” 时锦年心惊,不觉忘了挣扎……这到底是肿么回事呢? 然而,很快他就没时间思考这个深刻而惊悚的问题了。 接下来就如同他们少年时看的小黄书一样,满篇都挤满了简单而不单调的字眼——啊……啊啊啊……嗯……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嗯……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嗯……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嗯……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嗯~ 正文完结。 擦汗~写H真是件考研想象力和功力的事情,累坏了! 第68章 番外 补肾 顾渭动用了一些关系,运作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被批准转业。他如释重负。 虽然不能说没有一点遗憾,可是想到今后可以和时锦年更加无障碍地开始新的生活,他就不由自主地松口气。 然而生活似乎总也没有绝对圆满的时候,顾渭现在被另一件事情困扰着——他最近总觉得有几分肾亏。 按照常理推测,他现在性生活的数量和质量都有点太过好了。月满则亏,他虽然还年轻,可是难免有几分心虚,总觉得这么神勇的事情只存在于钙片里。而据说钙片里的男友是通过吃药、多镜头转换、剪切什么的才能达到的效果,是不应该活色生香在生活中被享受到到的。 出于这种对性福生活潜意识的罪恶感,又或者是对自己能力的不自信什么的,他觉得是不是应该……补补肾? 也不能怪他心虚导致肾虚什么的,主要是中医讲,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呃、不,好像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眼下看着好像该硬硬该强强,可是没准已经为未来埋下了不行的种子,所以还是趁病没成气候的时候未雨绸缪吧。 何况,更重要的是——肾不好就没办法给时锦年治病,伺候他什么的。 为了补肾顾渭开始求医问药,这方面还比较相信中医,于是找了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去问诊。 老先生给他把了脉之后沉吟半晌,说了几句半文半白的话,很玄虚,最后给开了几副药,又嘱咐了一些养生知识什么的。 顾渭走之后老先生的徒弟问刚才那张药房为什么补肾药材的剂量很小,几乎就是吃着不痛不痒的养生方子。 老先生说他本来也没什么病,不过是现在人共通的毛病——纵欲之后担心不行,是心里的问题,脉象上看且好着呢。 徒弟问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他没病。 老先生说要是那样直说的话,对方怕反而不信了,觉得是庸医没有眼力。 “反正是个富贵的主,那些药吃吃也无妨。” 对自己的身体健康毫不知情的顾渭确实觉得这老先生本事不小,开的药亦是好的,按时按晌地吃也不负恩泽。吃了一段时间,心里感觉很是不错,更加游刃有余,于是想着让时锦年一起吃。 说实话,他其实更担心时锦年的健康。 时锦年在七月流火工作了一年,而且工作热情极高,迎来送往义无反顾的,难保没有逞强的时候,身心都有所透支。 他很想趁这个机会给时锦年好好补补。 补肾么,就不能是单方面的,一定要他好我也好才是真的好。 然而时锦年却先一步发现了他的异常。晚上滚玩床单之后,顾渭志得意满地靠在床头抽事后烟,时锦年洗了澡出来上床,突然近身凑过来。顾渭以为他是求抱抱,于是就很爷们地理所当然地搂过来。 时锦年不停耸着鼻子说:“什么味?” 顾渭说:“男人味!”把剩下半截烟掐了翻身就要整起来,“来,亲个嘴儿!” 时锦年不干,推据着说:“我刚洗干净,累死了脏死了,不整了。” 顾渭就觉得有点稀奇,什么时候时锦年居然会拒绝这种事情了,来不及细想时锦年就继续东闻闻西闻闻闻,说:“你身上怎么这么大药味?” 顾渭心虚地嘿嘿两声,“可能是烟味。” 时锦年坚持自己的观点,“不对,肯定是药味,中药味。你最近在吃什么药么?” 顾渭犹豫了下,觉得这未尝不是个介绍补肾良方的好机会,就坦言自己在吃中药。 时锦年似乎很震惊的样子,“是药三分毒,你没事吃那个干什么?” 顾渭说:“可是挺有效的——这个你应该有体验吧。”不正经的样子。 时锦年一点也不想和他做爱,反而心事重重地躺下睡了。 顾渭也钻进被窝,从后面搂住朋友,附耳轻声说:“要不也让那个中医给你也开个方子补补?” 时锦年就闭目不语装睡。 顾渭感觉出他有点不高兴了,不过不确定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对自己作为解药的功效和能力产生了怀疑? 两个人同床异梦地睡去。 第二天顾渭装作随意地再次提让顾渭吃补肾药的事,时锦年仍旧沉默以对。 顾渭又想,大概是因为他从前治那个病的时候落下了阴影,有几分讳疾忌医了。不爱吃就不吃吧,反正一时半会的也没什么症状。 这么想着他也就释然了。 然而等到夜里上了床他才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而且朝着完全没有想到的方向发展下去——简单地说,时锦年完全地拒绝了他的求欢。 顾渭情绪饱满,很想这个那个地颠鸾倒凤一番的,可是这个时候不得不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更重要的是,他俩正式好上之后时锦年对这件事情从来都是义不容辞不逞多让的,怎么会到今天居然义正言辞地说要分房睡。 顾渭说:“怎、怎么了呢?你对我的技术不满意?那你有特殊要求可以提啊,我这个人是很善于接受新鲜事物的。” 时锦年略有点愧疚加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承认你学习能力挺强的,不过就是有点脆弱……还是不要逞强了吧。” 顾渭说:“不逞强——我本来就很强。” 时锦年忍不住叹气说:“你都喝补肾药了,还说不逞强。”又叹了一口,“还是算了吧,我们这阵子也没少忙活,基本上也差不多到量了。你也累了,也该歇歇了。” 顾渭就怕他说这样的话,因为似乎潜台词就是时锦年要去找新的床伴解燃眉之急。 他急赤白脸地为自己家辩解:“我吃药是强身健体,未雨绸缪,你也知道我是个有前瞻性的人,不代表我的能力要受到质疑,这个你应该很清楚。这些天来,我哪有一次短了你的?——你一颗心放到肚子里,明天我就断药,照样生龙活虎的。” 说话间他似乎很想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样子。 然而时锦年却打定了主意要禁欲了,不肯相与。 这一晚他两个相安无事一夜到天明。 顾渭没办法只得退而求其次,自己没捞到就算了,可是便宜别人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他很担心时锦年病急乱投医,既然对自己的药效产生了质疑,难保他不去物色别个暖床,故而加强了警戒。 可是几天下来时锦年竟然老实得很,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一连七天,时锦年既不让他碰,也没有碰别人,他竟然真的禁欲了! 这个事实让顾渭极度震撼。那个可是时锦年啊,不是什么乖宝宝老好人,而是有嗜性癖的时锦年啊!……等等,是说嗜性癖已经痊愈了么? 顾渭去问时锦年,“你这么多天不做,你就不想?” 时锦年躺在沙发上,脚放在他腿上,手里捏着遥控器在换台,随意地说:“你这么一说确实过了好几天了……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做也就不做了,无所谓。” 顾渭几乎要落泪,他拉起时锦年又跳又笑的,“这不就代表你已经好了么!” 时锦年淡定地说:“哦。我本来就没病。” 顾渭亲了他一口,说:“为了庆祝你病好,晚上咱们来一发怎样?” 时锦年说:“好是算了吧,你的身体也不是怎么好……” 顾渭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不要太武断。需要我用身体来证明吗?” 时锦年还是摇头,“我现在觉得那事挺没劲的,翻来覆去的就是那点内容,色即是空。” 顾渭有点傻眼了,他现在已经是食髓知味欲罢不能,而对方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立场有微妙的颠倒。 是不是,矫枉过正了? 顾渭觉得自己还要继续给时锦年治病,也许这次是性冷淡什么的。 第69章 番外 那场烟花 七月流火保安部队长最近被一个常客挖角跳槽了,队长的职位空下来。肖宝安继任队长一职,终于出人头地。 甫一上任他还来不及高兴就赶上了一个很重要的活动——七月流火的二十周年庆典。 周年店庆除了要开展一些列的打折促销活动,重头戏还是店庆当晚的嘉年华活动,什么主题派对、化妆舞会、鸡尾酒会,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员工加上客人特邀嘉宾什么的,大概有个千八百的,对于七月流火的接待能力是个很大的考验。 身为保安队长的肖宝安真的抖擞精神,感觉是自己报效店里对自己的栽培的时候了,一定要站好这第一班岗。 庆典当晚,七月流火前搭起了大型的LED灯影效果,铺了红毯,并且真的有娱乐圈里的明星们来捧场。这些明星里大部分都没有索要出场费,纯粹是冲着当年未成名时在此地受到诸多照顾的缘故,当年他或者她还是穷小子灰姑娘的时候七月流火向他们敞开机会的大门,为他们捞人生的第一桶金、积累人生的第一笔人脉。七月流火的慷慨也为它带来了丰厚的回报,这些小演员小龙套们一旦发达了也承情。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和这家店的关系是共生共荣的——他们当七月流火是个偶尔可以提供兼职的客户集散地;七月流火当这些角儿是隐性的备用人才库。 肖宝安看着一辆辆他叫不出名字的好车开进来,他有序地指挥交通,难掩心中激动之情,并且对自己工作的单位产生了一种由衷的自豪感——一次性地见到这么多只能在电视电影里看到的脸,可见这是一家多么高档的店! 突然,他似乎看到迎面来的车子里一个有点眼熟的面影,他想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人吧?他也有那个脸?! 然而,事实证明,不想看到什么偏就是什么,车一停好就下来一个人。 顾渭跟着从车上下来,对时锦年说:“有必要今天来凑这个热闹么?” 时锦年说:“都到这了你还啰嗦——其实你嘴上说不介意我在人前走动,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吧?” 顾渭说:“得得,算我没说,我都到这了还怕你那个——我是怕你心里……” 时锦年突然看到肖宝安,冲他大声笑说:“哟,这不是当初那个小保安么?你还在这做没被开除啊?” 肖宝安很有身份地正了正帅气的领带,咳了咳,旁边立刻有更加年轻懂事的手下——新来的肖宝安说:“怎么说话呢?肖哥现在是我们队长!” 肖宝安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觉得自己不能轻易得罪客人的,于是只是持重地点了点头,就让迎宾人员来接待了。 时锦年笑着对时锦年说:“肖桑的眼光真是独到,让那么缺心眼一个人做保安队长——他倒是不会监守自盗。” 这是现身说法。 顾渭有点心不在焉,他不把肖宝安放在眼里,只是向着一会人多口杂,怕时锦年吃亏,或者惹出什么乱子。 可是他又不能把人就关在家里不出来见人……咬咬牙,就看今天晚上的吧! 其实时锦年比他想象的要坚强,他吸过毒,卖过身,他放弃过,可是当他决定重新拾起自己,他就能够强迫自己走到人前,露出笑容。 顾渭自问能否做到? 他看看身边的人,发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虽然他脸上还是那玩世不恭的笑意。 时锦年抬头看七月流火鎏金的大牌匾,叹息地笑说:“真是好久没有到这里了,不知道里面的瓤子变没变。” 顾渭拉住他的手,给他坚定的支持和温暖,“我们一起进去看就好了,今天一定会遇到很多人。” 时锦年回眸和他对视一笑,拍了拍他的脸颊说:“别担心,没什么好担心的——其实我只是突然想跟肖桑当面道声谢。” 顾渭有点不自在,“谢他什么?他不过是个替人打工的鸭头。” 时锦年说:“你不懂。我也是后来慢慢懂的——我应该谢谢他——至少没有他我活不到现在。” 顾渭想,从前不懂事胡作非为的时少算是彻底改头换面懂得感恩了。 他再看七月流火目光也有所变化,觉得也许只是打着夜店名义的大学也说不定。 再热闹再喧嚣七月流火的顶楼套房仍旧保持着最初的寂寞沉静。 当初吴韵棠吴爷败走,他继承人桑殿义出卖了七月流火的一切股权,决意要把关于七月流火的一切,特别是这个房间里的故事都埋葬。 这个房间在接下来的歇业整顿中被彻底改造一番,更多的阳光照进来,以前的阴霾和血腥似乎已经湮没在时光的废墟里。 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这个房间的使用率却一直不高,也许是七月流火的企业文化太过深入人心,在代代员工口中流传的关于这个房间的鬼故事阴魂不散,很少有人愿意在这里过夜。 此刻,这个空旷房间的灯火大亮,偌大的房间里两个人在拓宽的玻璃窗前驻足。 吴韵棠淡然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头也不回地冷声说:“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些无聊的场面?” 桑殿义扶住他的肩膀,带着点小心翼翼,“我觉得偶尔回来看看也不错,至少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已经完全不一样的景致。” 吴韵棠说:“看到了,可以走了。” 桑殿义盯着吴韵棠的白皙的耳垂,说:“今晚可不可以留下过夜?” 吴韵棠轻笑:“你不要这样,幼稚得像个孩子,你要在这里做那种事情?是为了证明什么?——我不想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被拒绝了,可是桑殿义反而得寸进尺地环抱上去,在那形状完美的耳廓旁边低声说:“干爹,你偶尔也把我当孩子疼爱下嘛,我可是一直很孝顺你的。” 吴韵棠皱眉说:“撒娇也不行。” 正腻歪着,外边夜空中突然毫无预兆地绽放出炫目的烟花。 桑殿义不露声色地揉捏着他干爹的腰部,说:“这烟花是不是来的太早点了。” 吴韵棠却不理会他的不老实,略笑了笑,“是肖桑的手笔。” 桑殿义一瞬间后悔并且嫉妒了,不过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带吴韵棠回来一趟。 虽然老相好之间的感情让人介意,但是也怨不得别人,谁让当年自己来不及长大替他遮风挡雨? 所以,这次他其实想趁机对肖桑道个谢,谢谢他陪吴韵棠走过一程又一程。 韩旭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受到了肖宝安的热烈欢迎。 现在大权在握的保安队长当初刚来七月流火的时候人生地不熟,他脾气又拗,吃了不少苦头,差点做不下去,是韩旭看他可怜,人又正直,向肖桑推荐他去特殊楼层的岗位,那里工作简单,人际也不复杂,肖宝安得以适应环境,并逐渐受到领导的认可。 不过韩旭去年就辞职不在七月流火里做,自己去开了家设计公司,接下的第一份活就是七月流火的装修工作。彼此合作愉快。 韩旭对肖宝安笑说:“我听说你高升了,现在是肖队长了。” 肖宝安忍不住挺了挺身板,说:“什么队长,不过是老板看得起,我们争取对得起自己的工资。” 韩旭说:“这身制服我也穿过,不过我年纪大,身材没你好,还是你能撑起来这个气质。” 肖宝安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了,说:“韩哥你是文化人,是设计师,跟我们气质不一样——对了,你儿子怎么样了?我记得从前还来过咱们这玩,挺机灵的一个孩子,该上小学了吧?” 韩旭笑得有点勉强,“虫虫半年前手术,没有从台上下来……已经不在了。” 肖宝安一下子就慌乱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补救,愧疚写在脸上。 韩旭叹气,“那真是个好孩子啊,只可惜我们没有缘分。” 肖宝安笨拙地安慰他,“……这些都是命,做人还要向前看。” 韩旭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 往七月流火大门走的时候电话响起来,是夏齐。 韩旭知道如果自己不接,对方就会不停地打,如果自己关机或者换电话就会招致更加激烈的反应,所以他现在基本上不会据听。 他皱眉接起,“夏先生,你还有什么事?”语气是冷淡的。 夏齐说:“我就是想你了……也想孩子。” 韩旭说:“何必。孩子已经死了你才来说这话。” 夏齐忍不住大声抗诉,“是你等他死才告诉我他是我亲生的!否则的话我不会在第一次分手的时候不给你治病钱的。” 韩旭无奈,“……我只能再次跟你说声对不起。我唯一可以问心无愧的就是无论到什么绝境都尽力给孩子治病。他的出生是因为我的自私,幸好他的死亡不是……我和你解释过很多次了。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我也没办法。我再说一次——如果虫虫还在的话,也许我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和你生活下去。可是他不在了,我们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了。” 夏齐被噎得不浅,不过最后语气还是软下来,“你和孩子是两回事……孩子是孩子,你是你……” 这时候韩旭正拾阶而上,突然整个世界亮了一下,然后是五彩缤纷,他回头仰视,天空烟花盛放,他一时忘了和夏齐的对话。 夏齐听那边有动静就追问起来,“怎么那么吵?你哪?” 良久韩旭却不着边际地说:“你还记得咱们在中学有一年校庆篝火晚会,学校放了烟花么?” 夏齐记不起来,不过他不想扫兴,模糊地说:“好像是有那么一次,怎么了?你在看烟花?” 韩旭想说一个看烟花终究太寂寞,但是他忍住了,悄悄挂了电话。 倪端从车里下来的时候被肖宝安和礼貌地告知他走错地方了,“明星要走红毯,都在那边下车。” 倪端倚着车,颇有风姿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明星?” 肖宝安说:“不是明星谁有病啊大晚上地戴墨镜?” 倪端呵呵地笑出声,“七月流火又招了一些搞笑的人进来。” 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漂亮的脸,随手把墨镜丢给肖宝安,“给你了,做个纪念。” 肖宝安是有职业修养的,不肯收。 倪端说:“你就对你老板说是倪端给的,他不会开除你。” “倪端?倪端是谁?”演过什么剧么? 倪端正了正出色的领带,“倪端是一个很好的整形医师。”他眨眨眼,“下次你要来做锥子脸,我给你打八折。” 肖桑这一晚很忙碌,也很开心。 有无数的人走到他面前,和他说上一两句感谢的话。他穿梭在人群里,众人皆投以赞许的目光。他不是带着收获的期待去行事,然而谁不稀罕自己的善行被认可呢? 晚会进行了一半,主办方安排几位人物发言,肖桑作为元老在台上有一席之地。 他脸上是让人熟悉的职业的笑容,说:“是七月流火让我的职业生涯达到辉煌。我不过是个念经的和尚,恰巧来对了庙……” 股东之一的丁牧遥用略有点猥琐的目光瞄着他中意的老男人在台上侃侃而谈,心里越发骚动地想,要不今晚就把一直以来的意淫坐实了? 肖桑从台上如沐春风地下来,这是他最好的时候……也是他最坏的时候。 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年轻人,什么也没说上前撞倒肖桑。 肖桑似乎愣了下,然后整个人倒在地上,他捂着肚子,手指缝里渗出大量的血。 场面一时失控。 刺伤了他的年轻人似乎也有点无措,手里捏紧了尖刀,嘴里大声说:“是你!是你这个鸭头干的缺德事!如果不是你他就不会来这里卖!不会做后来的事!他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给他机会给他希望去做不该做的事情!我杀了你这个老鸭头!!”他越说越仇恨,好像随时会扑上去补一刀。 骚乱的人群中冲出一个身影,一脚踹飞青年的刀,随后赶到的保安人员将青年制服。 青年在高声叫骂中被带走,丁牧遥抱着肖桑和他说话使他保持清醒,“救护车马上就到。你要坚持住。” “丁少?……没想到是你救了我。“ 丁牧遥说:“你个老鸭头,这个时候还……有没有点想以身相许?” “如果我这次死不了的话,报答一下你又有什么关系。” 丁牧遥说:“放心吧,人是没那么容易死的,不是说祸害活千年。” 肖桑笑得苍白,“人生是一个车站,进来了,出去了……我只是你路过的一个车站……” 他的气息弱下去,眼皮渐沉。 他听见120呼啸的声音,丁牧遥在说什么反而模糊了,只有他的怀抱竟是温暖的,给他渐凉的身体一点慰藉,肖桑想,这个人也有意外可靠的一面啊…… 他眼前一黑,然后闪过犹如黑夜苍穹上绽放的美丽烟花。 (完) 作者有话要说:觉得仍旧没有完结的亲可以看下面这句话:肖桑没有死,几天后他苏醒过来。 撒花撒花~撒花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