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大树 作者：南枝/南雪桥 文案 黎素两岁多就失去了母亲，和父亲相依为命，生来沉默内向的他在只有父亲的世界里渐渐地越来越依赖他，长得漂亮的他，在学校里受到男同学的欺负排斥，他开始厌学不想去学校，父亲无论使什么手段也无法让他鼓起去学校的勇气，之后只好在家里自学，幸好他对画画有了兴趣，被送去学画，才渐渐能够接受外面的世界，但是慢慢明白的，对父亲的感情，却让他又要陷入绝望之中…… 父亲，是他的整个世界，又如何能够走出去 第一章 黎素和他的父亲：那艘记忆里的船 黎素的母亲因车祸过世时，他只有两岁，两岁的他还在用好奇的双眼探索这个世界上每一片光影，根本不明白母亲的离开对他意味着什麽。 当他看到别的孩子有妈妈，而他没有的时候，他并没有去问他的父亲黎长恩。 长大後的他再想到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不起，当年小小的他，为何不需要别人的说明，他已经知道，他的母亲永远地离开了他和他的父亲，不会再回来，而且这件事也不应该在家里提起。 他的母亲是家里柜子上的那张照片，一个美艳的女人，坐在自行车上，长发被风撩起来，脸上是冷淡的笑，眼神则飘向远方。 黎素记事很早，三岁就能记事了，而且记得很清楚。 他记得当时他家的样子，是住在一栋二层楼房里，有个院子，院子里的花树都比他高，房子里则是木地板木楼梯，家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大，他甚至不敢自己从楼上下来。 父亲在他眼里更是高大到似乎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对象，家里一个厨娘一个保姆，父亲每天忙他的事，晚上才回家。 黎素看着手里的模型电动船，当时父亲拿回家送给他的情景似乎还是昨日一样。 那时候，父亲白天很少在家，也很少时间陪他，但是，他的记忆却几乎全是关於和他在一起的事，似乎他的生命就只为了记住他的父亲。 他有很多孩子的画册，才三岁多就喜欢窝在父亲的书房里，书架最下面他能够够得到的位置都是画册和童话书，他每天都自己看那些画册，现在还记得里面有葫芦娃，有大闹天宫，还有小兔彼得，快乐王子这些书，他很奇怪自己并没有不识字的时候，似乎拿着那些书就会看了，也许也有不识字，只是他当时没有特别在意，把不认识的字拿去问保姆小芬，父亲回来了就拿去问他，或者晚上和他一起看画册，父亲会指着那些字读，他跟着父亲的声音一起读，黎素想自己大约就是那时候学会的。 也许是在画册里看到了轮船，所以他向父亲要了，於是之後父亲就拿了一艘不小的模型轮船回来。 黎素收到船的时候，高兴得满脸通红，兴奋地抱着比他的身高矮不到多少的模型轮船在房间里跑。 黎长恩跟在他的身後，“慢慢跑，不要摔倒了。” “不摔倒！”黎素大声说着，笑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开满了花，不过一瞬间，他就脚一歪，“！！”一声，他摔到地板上了，他摔得愣住，整个人仰在地板上，像只傻傻的四脚朝天的乌龟，开始时完全不知如何动作，也没有哭。 黎长恩两步走过去，将儿子从地板上抱了起来，黎素这才从摔倒里回过神来，开始小声抽泣，黎长恩道，“不哭了，不痛不痛……” 他轻柔地揉着儿子的小脑袋，黎素一抽一抽地，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却忍住了没有流出来，又问父亲，“爸爸，船是好的吗？” 黎长恩道，“是好的，没摔坏，要是坏了，爸爸再给你买一个。” 黎素这才止住了抽泣，嘴里却说，“爸爸，我摔痛了。” 黎长恩柔声哄着儿子，“乖，乖，不痛了。我们吃饭去。” 黎素就被黎长恩这麽两句话给哄住了，似乎那时候父亲说的任何话都是对的，他说不痛了就是真的不痛。 饭後洗澡，黎素也把船抱在怀里，黎长恩给他脱了衣服，让他坐在小板凳上，用水为他洗了小身子，他的模型船就在旁边，洗完他就又要抱在怀里，黎长恩把模型船放到了一边去，道，“现在不要拿，明天再拿，要睡觉了。” 黎素委屈地看着父亲，“爸爸，我要。” 黎长恩板了脸，“不行，洗了澡不许抱着，马上睡觉了。” 黎素委屈地看着黎长恩不转眼，黎长恩只好道，“这个船能够在水里开动，要是你现在听话不要抱着，爸爸明天带你去河里开这个船，好不好？” 黎素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笑起来，“好，我现在不抱了。” 黎素被放在小浴缸里，他坐在那里看父亲洗澡，父亲的身体当时对於他来说高大得如同巨人，让他没有办法不去仰望，也许在他心里，天上神祗也只会是这样的了。 晚上睡觉黎素总算没有把船抱到床上去，他窝在父亲的怀里，被他轻柔地拍抚着小背，在安静的夜里，就这麽睡过去，一觉醒来，父亲就要带他到河边去放船。 其实这样被父亲哄着入睡的记忆并不多，更多的时候他是被保姆小芬哄着睡，父亲总在他睡着之後才回家。 第二天，父亲果真如约带着黎素去了河边，说是河，其实是江。 江面宽阔，那时候，已经有江上轮船的酒楼，他记得是在一艘这样的酒楼船上，似乎船老板认识他的父亲，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他手里抱着的船在他一眨不眨的眼光里被放下了水，他父亲拿着一个遥控器递给他，说按这个键船就会开动。 然後果真船开动起来了，黎素兴奋得在他父亲怀里乱动，船在“轰轰”的声音里开向远处，他着急起来，大声叫父亲，“爸爸，船要跑了。” 黎长恩笑着道，“倒转一个方向，船还会开回来的。” 船果真能够开回来，只是在半途，一艘在当时很少见的快船轰轰轰开了过来，一个浪打过来，他们的那只小船就被掀翻了，黎素眼见着它沈到水里去。 之後回家黎素一直在哭，黎长恩不断安慰他，“爸爸再给买一个，再给买一个好不好？不哭了，素素。” 黎素虽然答应了，但是还是哭。 那时候这种电动船，是国外进口，大约是黎长恩大半个月的工资，就这样随便给儿子买两艘，似乎也并不心痛。 似乎也是这个时候，黎长恩就辞职自己开了律师事务所去单干。 黎素看着手里的电动船模型，这艘的确是父亲重新买给他的，他再舍不得拿去河里面开动，只在有时候在浴缸里玩，之後开不动了，他也不喜欢它了，就被父亲收了起来。 小的时候，那些和父亲在一起的记忆，似乎都是好的。 黎素不记得自己有过挨打的经历，也许是他从生下来就很听话，那时候在家里帮佣的梅姨到现在还在赞叹他，说小小孩子就乖得不得了，穿着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衣服坐在书房里小地毯上看书，根本不像别的孩子那样玩泥巴在泥地里乱跑。 黎素小时候是没有玩伴的，有点记忆的大约是一个从国外回来的大伯，带了个小堂哥回来，这个小堂哥和他玩过一阵子，但是他撕坏了他的书，弄坏了他不少玩具，甚至家里的钢琴都被他按得一个键不灵敏了，黎素很讨厌他，晚上睡觉时候就在父亲怀里哭，说他弄坏了他的书，父亲总是那句话，“再买新的，没事的，素素。” 黎素至今记得父亲每一个说“买新的”时候的口吻，那时候黎素并不怎麽高兴，但是总能被哄住，长大了父亲说这句话时他也不高兴，却是被哄也哄不住了，毕竟他已经明白，新的和坏了的其实还是不一样。 那本被堂兄撕坏的书上有父亲在旁边画的小鸟和老鼠，新买的没有了，也找不到父亲特地标出来的复杂的生字。 父亲随着他长大，似乎总在不断变忙，越来越忙，能够抽一个周末陪他出去玩，对於黎素来说，是最奢侈的事情。 黎素非常听话，并不怎麽缠着父亲要他陪他，大约是因为家里帮佣梅姨总喜欢在他面前说，“你爸爸要好好赚钱才能养你呐，素素不听话，爸爸就没钱养你了。你爸爸在外面那麽辛苦，素素还捣乱，那怎麽行呢？” 当时黎素对於这句话很敏感，所以即使之前很想让父亲陪自己，最後也忍住了，觉得不能够捣乱。 第二章 上学了，换牙了，我的乖儿子 黎素没有读幼稚园，四岁半时就直接被送去了小学。 这个里面的原因，黎素之后也并不记得，问起黎长恩，黎长恩说是因为他聪明，在四岁半时就已经会背很多首古诗，又认识了上千个字，不必去读幼稚园了，就那么直接送他去了小学。 在黎素的记忆里，似乎有关学校的记忆都不大好。 四岁多的他，冬天早上根本起不来，被父亲抱起来穿好衣服，又下楼吃早餐，然后被父亲抱到学校里去。 很多时候其实是保姆小梅抱他去学校，小梅不想抱的时候，他就自己连走带跑地跟着她，但是，在他的记忆里，他只记得父亲抱着他去时候的情景。 他可以把脸埋在他的颈子里，手攀着他的肩膀，嘴里还可以咕噜，“爸爸，我不想上学。” 父亲会说，“素素不想上学，那要做什么？” 黎素回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是就是不想上学。 不过他依然被送进了教室里去。 在之后他长大，发现自己走去小学只需要五分钟时，他才意识到他的小学距离他家非常近，但是在小时候，刚上学时，他总觉得那段路非常长，特别是跟在小梅身后跑的时候，那段路似乎长到了要永远跑不完，学校的围墙也非常高，除了鸟儿能够飞过去，他根本看不到围墙外的东西，他就那样被围墙锁在里面了，他经常为此觉得心里发闷。 但是在长大后再去看那围墙，其实只比他高不了多少。 他是班上年纪最小的学生，身高也最矮，小小的，像个布偶洋娃娃。 他记得他整个学生生涯，都是坐第一排，那时候也不例外，老师就在他的前方，第一眼就看到他，黎素上课不敢打瞌睡，甚至下课了也不敢去上厕所，学校里的厕所不是他家那样的抽水马桶，他站在蹲坑面前就觉得害怕，像是要掉下去，所以去过第一次，之后再不敢去。 大冬天他撒了尿在裤子里，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回了家也不敢让梅姨和小芬知道，只敢自己去换裤子，之后事情自然是被梅姨发现了，毕竟小小年纪的他，弄脏的裤子他还不知道如何处理。 梅姨告诉了他父亲知道，那时候夜已经深了，黎素因为白天犯下的错事晚上并不怎么睡得着，一直到听到父亲回来的声音，他在楼下待了好一阵，大约在吃夜宵，还有梅姨和他簌簌说话的声音，然后是他走在木楼梯上上楼的声音，黎素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父亲站在床边的影子，就那样映过来，映在黎素的心里，让他之后多少年永远无法忘记这一幕。 父亲弯下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两下，他脸上的胡茬子刺刺的，黎素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所以战战兢兢，明明装睡得好好的，但是父亲还是发现了他没睡，低声在他耳边道，“小坏蛋，今天做错了没什么？” 黎素不得不把眼睛睁开了，要哭了，“爸爸……” 黎长恩又亲了他的额头，“好了，爸爸去洗个澡，一会儿来听你说。” 黎素忐忑地等着他，等黎长恩上床来的这段时间对于他是长长的煎熬，而父亲总算是上床来了，照例将他搂在怀里，他就又更加忐忑了。 父亲的手温暖而宽大，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又摸他的脸颊，“是上课的时候不敢请假吗？爸爸说过的，想去卫生间，就举手和老师说。” 黎素委屈地说自己害怕学校里的厕所，黎长恩没有责骂他，只是道，“没什么可怕的，素素是男子汉，怎么连厕所也怕。” 黎素要哭了，“但是就是怕，要掉下去。” 黎长恩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好道，“爸爸将家里的厕所也换成你们学校那样的，在家里习惯了，在学校也就不怕了，好不好？” 黎素一个劲摇头，“不要，会掉下去。” 黎素一直是像女孩子一样上厕所，大小便都坐在马桶上，他家有个专门为小孩子设计的小马桶，小时候他是被黎长恩抱上去，那是黎长恩为了省事，现在黎素已经习惯了，自己爬上去，别的方式上厕所都不行。 黎长恩忙碌了一整天，累得要死，此时看儿子哄不好，便道，“素素，我们先睡了，爸爸周末陪你去学校看看，试一试好不好。” 黎素还没睡着，黎长恩已经睡着了。 周末黎长恩果真找时间抱了儿子去学校，站在学校厕所里，黎长恩教他怎么撒尿，黎素学不会，但是看黎长恩教得要烦躁了，就只好说自己可以了。 之后的学校生涯对于黎素来说总是那么难熬，因为每天都要憋到家里才能上厕所，他自己便学会了不要喝水。 每天放学就飞快地往家里走，有同学邀请他一起玩也不答应，在学校也没什么朋友，男同学邀请他一起去厕所，他也从来不肯答应，和女孩子，更是话也不敢说，那个年代，男女同学甚至是不允许坐一排的，这让他人缘一直不好。 小学从一年级到三年级，他成绩一直不错，总得双百分，字更是写得好，作文日记还经常被作为范例贴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 他像教室里的一个小王子一样，乖乖巧巧漂漂亮亮受人的暗地里的喜欢。 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 黎素四年级时已经八岁多了，这时候才开始换牙，除了在记忆力和智力上，他别的发育都比一般孩子要晚。 换牙时，他牙疼得厉害，之前他还忍着，没有和保姆说，也没和黎长恩说，父亲总是不在，很多事情他已经学会了忍耐了。 这天晚上，黎长恩回来后，爬上床来抱着他睡，黎素在他怀里翻来覆去，黎长恩轻拍他的背，又问他，“素素，怎么了？” 黎素不得不说，“爸爸，牙齿疼。” 黎长恩以为他蛀牙了，将房间里大灯和台灯都开上，让他张开嘴来看，才发现黎素是在换牙，恒牙要长出来了，但是乳牙还没掉。 黎长恩在他的脸颊上亲亲，“这是长新牙齿，素素不怕，新牙齿长出来了，就不疼了。” 黎长恩工作太繁忙太累，回家总是只想休息，要不是有个儿子在家里，他大约连家也是不想回的，直接就在外面住下了。 此时儿子换牙牙疼，他虽然上心，但是也敌不过他的疲惫，哄了儿子几句，也就睡了。 黎素疼得睡不好，晚上又做噩梦，白天无精打采，上课也没精神，总是打瞌睡。 黎素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里去问话，“黎素同学，怎么上课一直在打瞌睡，上课打瞌睡可不是好孩子。” 黎素默默地不知道该怎么说，垂着头愧疚地听着教训。 黎长恩已经给梅姨说了，让她做黎素换牙时能吃的东西，要软的，最好是粥，多做鱼，但是这并不能减弱黎素牙疼的痛苦。 晚上黎长恩回来黎素依然没有睡，自己在床上捧着书读，小学四年级，在看《基督山恩仇记》，黎长恩极度怀疑他能不能看得懂。 黎长恩还没洗澡，坐在床沿，摸了摸儿子的头，道，“不要看书了，怎么还不睡觉。” 黎素乖乖地道，“就睡了。” 黎长恩去洗了澡上床来，黎素果真已经缩进了被子里去，黎长恩爬上床，将儿子搂在怀里，黎素的小身子香香软软的，把他的一双小脚握在手心里揉一揉，有点冷，便道，“睡觉冷，让梅姨给烧一个热水袋，知道吗？” 黎素点点头。 黎长恩想了想，道，“算了，我让买电热毯。” 即使家里两个保姆都是给做了好多年了，但是对黎素依然是没法像对自己孩子一样的，她们自己用热水袋，都懒得给黎素也用一个。 黎长恩突然有点心酸，但是即使再娶一个女人，后妈对黎素，也不一定会有多好。 终归是他对黎素不起。 黎素在他怀里先是乖乖地缩着，之后又开始动，总之睡不好。 黎长恩只好又问，“素素，怎么了？还是牙疼吗？梅姨没做菜粥给你吃？” 黎素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还是疼，是吃的粥，但是还是疼。” 黎长恩心里酸楚得无以复加，又开灯看儿子的牙，上面换牙的两颗牙的牙龈处已经很红肿，想来是发炎得厉害。 黎长恩不敢随便给黎素吃药，起床给一个医生朋友打了电话问，医生说吃消炎药，再用盐水漱口。 黎长恩爬起来找消炎药给黎素吃，又下楼去厨房里倒了盐，端上楼去，抱黎素起来去浴室里让他漱口。 黎素慢慢刷着牙，黎长恩看着儿子在镜子里嫩白可爱的小脸，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周末爸爸抽时间带你去动物园玩，好不好？” 黎素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眼里是灿烂的光，“嗯，……谢谢爸爸。” 黎素漱完口，黎长恩又抱他，两人裹进被子里去，黎长恩亲他的小脸，又亲他的小嘴唇，“我的乖儿子。” 说这句话，他的心里是一阵无法言说的心疼心酸还有宠爱，黎素是这个世界上他心尖上最疼宠的人了。 第三章 数学是个大问题，撒谎不是好孩子 之前说好的要带黎素去动物园玩，但是後来并没有成行。 黎素换牙牙龈发炎一直不好，黎长恩在周末带了他去看牙医。 牙医检查之後说牙齿不能拔，拔了之後的牙会长不好，只给开消炎药，还说不能一直吃，最好是吃煮得很烂的饭菜，用盐水漱口，让大人用转移小孩子注意力的方式来让他忘了痛，等牙完全长出来了就好了。 黎长恩於是会在每晚早些回家来，和儿子一起躺在床上，两人中间摆上一本书，黎长恩读里面的故事给儿子听。 其实现在黎素已经过了需要这样听故事的时候了，但是黎长恩读给他，他依然非常高兴。 这一度是他以後记忆里非常美好的一部分，甚至他觉得在他整个小时候，黎长恩经常在夜里读故事给他听。 黎素一直非常喜欢看书，每天课余时间都在看书，家里一书房的书，乱七八糟什麽都有，他能够抱着一本书一动不动坐一下午。 丰富的阅读让他语文成绩一直非常优异，但是上了五年级，他的数学成绩就一蹶不振了。 解方程总是让他不知所措，更不要说那些总是无法理解的奥数题，简直能够要了他的命。 第一次因为不及格被老师叫到教室後面去站着的时候，黎素要羞愧进尘土里去，希望自己像光一样散掉，谁也看不到才好。 但是，有了第一次，总会有第二次，第二次又不及格了，黎素只更羞愧，但是没办法，只好更加努力，不过努力也没用，奥数题和他有仇，无论如何不和他和解。 黎素在家里每晚做数学练习题作业，能够做到晚上十点锺黎长恩回来。 黎长恩站到他的身後看他，黎素因为书桌上的人影才知道父亲回来了，转过头看黎长恩。 黎长恩摸摸他的脑袋，问道，“作业这麽多吗，还没有做好。” 黎素道，“是另外的练习册，我自己买的。” 黎长恩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儿子身边，“我看看。” 黎素把练习册给了黎长恩，蹙着眉头看父亲的反应。 “五年级六个班，每班人数相同，从每班选15人参加少先队活动，剩下的同学相当於原来四个班的人数，原来每班多少人？” 黎长恩把题目读了一遍，黎素在这道题下面用铅笔写了又擦，擦了又写，又擦，纸已经被磨破了。 黎长恩道，“不会吗？” 黎素点了点头。 黎长恩把书放在书桌上，对黎素伸了一下手，黎素就从凳子上扑到他身上去了，黎长恩把儿子抱着，开始给他讲题。 “从每班选15人，那一共选了多少人？” 黎长恩看着儿子的眼睛问道。 黎素蹙眉想了想，又拿铅笔在草稿纸上计算，15乘以6等於90。 “对了，选走了90个人，剩下的同学相当於原来四个班的人数，那选走的相当於几个班的人数呢？” 黎素苦思冥想之後试探着说，“两个班。” 黎长恩赞赏地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是的，就是两个班了。那是不是相当於这90个人，是两个班的人数。” 黎素点点头。 黎长恩引导道，“那每个班多少人呢？” 黎素又卡住了，想了好半天才说，“是90除以2吗？” 黎长恩道，“是呀。每个班多少人？” 黎素道，“四十五个。” 黎长恩道，“答对了。” 黎素也开心起来，在教室里，绝对不敢问别的同学的，去问老师，老师也是快速地说一遍，他没有听清楚已经讲完了，要是再问，就会被说，“自己再下去好好想吧。”这样把他打发了。 在黎长恩这里，他才有点轻松的感觉，因为爸爸不会骂他，也不会随意敷衍他。 黎长恩又给他讲了几道题，就把他从书桌边抱了下来，道，“走了，洗澡睡觉了。” 黎素道，“爸爸明天还能给我讲吗？” 黎长恩道，“要是回来得早的话。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洗澡去了。” 两父子在浴室里一起洗澡，黎长恩给儿子洗着小身子，黎素也有九岁多了，还是瘦瘦小小的，吃得也不差，每天都有鸡蛋牛奶，也不见他长高。真够让人担心，黎长恩在浴缸里抱着儿子道，“素素什麽时候才能长大呢？” 黎素的眼睛大而清澈，深褐的颜色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要长得像爸爸这样大吗？” 黎长恩笑道，“是啊。” 黎素有些苦恼地道，“我也不知道，也许长不到呢。” 黎长恩道，“怎麽会长不到，长大了就是爸爸这个样子啊。” 黎素开心地点了点头，“那我快些长大吧。” 回到了床上，黎素发现父亲心情不错，就试探地说道，“那个，爸爸，我做了件错事。” 黎长恩用被子把他盖好，因为黎素一向乖巧，他倒没在意他所说的错事，不过还是严肃地问道，“什麽错事？” 黎素低声道，“我数学没有考及格。” 黎长恩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当年是各科的天才，没想到小黎素的脑子完全遗传了他的母亲，数学差得要命，不过这也没什麽，他说道，“没关系，慢慢来就好了。卷子上的错题有弄懂吗？” 黎素点了点头，“之後老师有讲。” 黎长恩摸摸他的头，“哦，那就没什麽。没事的，别有太大负担。” 像他这样豁达的家长，是很少的。 黎素又道，“但是老师让拿回来你给签字，……那个，我怕你生气，就自己签字了。” 黎长恩，“……” 黎素看黎长恩不说话了，知道他一定是生了气，弱着声音道，“爸爸，对不起，我错了。” 黎长恩叹了口气，道，“数学考差了没关系，但是不能撒谎，好孩子怎麽能撒谎呢。” 黎素要哭了，“可我怕你讨厌我。我两次没有及格了。” 黎长恩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亲了亲儿子的额头，“没事了，我不追究之前，以後别再这样就行了，即使没考及格，也不是什麽大坏事，但是代替我签字，就不好，下次拿回来我看，不会做的，我给你讲，记住了吗？” 黎素说记住了，又试探着问，“爸爸还会生气吗？” 黎长恩安慰他，“不生气了。睡吧。” 黎长恩专门抽时间给黎素做了几天的数学家教，发现他的儿子在这方面的确是毫无天分可言，便说要给黎素找个家庭教师来给他解答数学问题，黎素听後便没有应，很是孤寂地坐在那里，黎长恩知道他是不乐意，就说道，“为什麽不喜欢要家庭教师。” 黎素给不出答案。 他对於和外人交往总有种怯意，很害怕有陌生人要进入到他的生活里来。 不过黎长恩不能理解他的这种胆怯，看儿子不回答，之後便也不能逼迫他，只说，“好吧，不请家庭教师了。要是不会的题就留着，爸爸回来教你，好不好？” 黎素眼里有了放松的笑意，在父亲怀里点头，“嗯，谢谢爸爸。” 虽然没有请数学家庭教师，黎长恩却有意向朋友咨询了艺术类的家教课程，看儿子数学那样差，在中国这种必须依靠学习成绩才能够考大学的地方，看来只能让他好好发展一下艺术方面的技艺了。 黎素从小就有玩那台放在客厅里角落的钢琴，只是没什麽兴趣，黎长恩请了艺术学校的一个本科生去他家做兼职，他是主修钢琴，小提琴、大提琴、琵琶和扬琴都会，去询问黎素有没有这些方面的爱好。 黎长恩在周末带着这位李老师回家的时候，黎素心里不大高兴，怯怯地用沙发抱枕挡住自己。 黎长恩请李想在对面的沙发坐下了，又让小芬倒茶来，自己则坐到黎素的身边去，将儿子抱在怀里，黎素缩在他身上，不敢和陌生人说话。 在以前，黎长恩没大注意儿子的这种胆小内向，只以为长大一些就会好了，现在发现了，也只能安抚儿子，介绍李想是艺术学院的哥哥，来教他弹琴拉琴的。 李想是个俊帅带着活泼的男孩儿，从此每周来三天黎家，黎素渐渐地就习惯了他，只是还是不大敢和他说话，总是怯生生的。 第四章 小学毕业的那一天 黎素小学毕业了。 毕业典礼上，黎长恩才第一次去黎素的班上，和别的家长一起。 其他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在一起讲话，笑笑闹闹，拿着毕业纪念册让人写。 只有黎素一个人乖乖地坐在位置上，手里捧着不知道是一本什麽书在看，既没有别的同学去找他，他也不去找别的同学。 黎长恩从外面进他们教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黎素有的是一个他自己的世界，孤孤寂寂，冷冷清清。 黎长恩当时就心里一痛，他一直知道儿子内向胆小，但是不知道他在学校里居然没有交过朋友，而他也从来没有问过儿子。 说起来，黎素的确是从来没有带过同学回家，每天都乖巧地放了学就往家里走，也从没有听梅姨说过黎素哪天回家较晚，也没听黎素在他面前说过他的某某同学，除了讲学习上的事情，他也从来没在他面前讲过学校里的其他事，也从没见有人到他家来邀黎素去玩，黎素也没说过要和谁一起出去玩…… 在黎素毕业的时候，黎长恩才注意到这些事，深深的愧疚从他的心底涌上来，像是不息不绝的潮水，要淹没他。 他对他的儿子关心得太少了。 黎长恩从家长堆里走出去，走到坐在第一排的儿子座位边，这才发现儿子是在看《射雕英雄传》，真不知道他这麽小怎麽就看这种书了，而且这书是哪里来的？ 黎长恩一下子伸手将他看的书抽了出来，黎素一惊，瞬间将身子坐直了，转过头来才看到是黎长恩，他的脸颊一下子泛红，嗫嚅道，“爸爸……你来了？” 黎长恩把书收起来，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看着儿子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不怕看成近视眼吗？不要看了，毕业了！和同学们一起说说离别的话不好吗？” 黎素讷讷地咬了咬下唇，纯真的大眼睛把黎长恩盯着，又看了看其他同学，因为家长被放进来了，同学们都跑到自家家长面前去了，有些则拉着自己的好闺蜜好朋友去介绍给家长看。 黎素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道，“他们自己要说话啦。” 意思是他和别的同学并不是那麽亲密。 黎长恩没有说他，只是摸摸他的脑袋。 黎素才十岁半，年龄本就是班上最小的，人又长得小，看起来就更是比他班上的其他同学小巧很多，小瓜子脸，大眼睛，因为早产，头发一直不大健康的样子，是带着栗色的，漂亮得不真实，但是因为太沈默内向，也并不能交到朋友，女孩子们有自己的圈子，特别是现在这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更是对男生的敏感期，不会愿意主动和男孩子结交，男生们在这个年龄也是处在神秘兮兮的阶段，自然也容不下黎素这个小孩子。 黎长恩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才三十岁出头，却事业有成，稳重内敛，积威於内，风度翩翩，气质卓然。 一出现在教室里，已经是最耀眼的存在。 不过因为是孩子毕业的家长见面会，又不是什麽酒会，大家的目光自然就很收敛了。 过了一会儿，就是有小女孩子拿着毕业纪念册来给黎素写。 黎素愣愣看着递到面前来的毕业纪念册，红了脸，不知道说什麽好。 黎长恩接过来放到他的课桌上，对女孩子笑着问道，“妹妹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子紧张到不行，满脸通红，嗫嚅着回答，“薛圆圆。” 黎长恩道，“谢谢你和我家黎素做朋友，他平常话少。” 薛圆圆紧张地说，“我坐黎素儿後面，喏，是这里。” 黎长恩点点头，心想她们是叫自家儿子“黎素儿”这个名字，还挺可爱的，又看向握着笔不知道写什麽的黎素，“看看前面，别人怎麽写的，你就知道啦。” 黎素这才翻了翻别人写的，女生写的大约都是“给亲爱的圆圆：学业进步，做一辈子的朋友。你永远的朋友：××” 男生写的大约都是，“给薛圆圆：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留” 似乎到小学毕业，只会写这样的句子。 黎素便握着笔也写了，“给薛圆圆：生如夏花之绚烂。黎素留。” 黎素的字已经写得极有大家风范，简直和字帖上的字是一样的了，极其漂亮，递还给薛圆圆後，薛圆圆就问，“你有纪念册吗？我帮你写吧。” 黎素不自在地摇了摇头。 薛圆圆没再说什麽，跑开了，拿着纪念册过去给一干闺蜜们看，大家都说黎素的写得真好，於是又有别的同学拿来给他写，女孩子们一律是这句话，男生们就写“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男生们甚至不知道这句话是出自哪里，不过看着就很高深莫测的样子，便欢喜得厉害。 黎长恩让儿子等一等，他出门去了，黎素被同学接二连三地那纪念册来写，目光则追随着出了教室门的父亲。 女生们看他父亲走了，都跑过来唧唧咋咋小声说，“你爸爸好帅啊！” 男生们嫉妒得不行，但是莫可奈何。 黎素很是窘迫，嗫嚅着不知道说什麽好，心里却是极度骄傲的。 一会儿，黎长恩拿了一本毕业纪念册进来，递给黎素，让黎素拿去给同学们写，黎素有点犹豫，但是传给第一个女孩子之後，大家就自动传着给他写了。 黎长恩也和其他家长说些话，黎素默默地比较着自己的父亲和别的同学的家长，他的父亲果真是最出色的人物，长得好看，又那麽出色吸引人，就像他刚才看书里面对杨康的描写一样，一出场就吸引人所有人的目光。 黎素对他痴痴地发着呆。 在他的世界里，除了父亲，好像就没有别人了。 之後老师进来讲话，又给大家颁发毕业证。 是家长上台去领，黎长恩拿着黎素的毕业证对他笑，黎素红着脸赶紧把头低下去了。 他毕业考试数学虽然拿了八十多分，但是升学考试数学堪堪过六十，以这个成绩，只能读被分去的中学里很差的班级了。 从学校回去时，黎长恩把黎素背在背上，黎素很是不好意思，嗫嚅道，“爸爸，我自己走啦。” 黎长恩道，“不，今天素素小学毕业啦，爸爸背你。” 黎素羞窘到不行，又问，“我的那本《射雕》呢？” 黎长恩道，“扔垃圾桶里了。” 黎素愣住了，“那是借的！” 黎长恩道，“借的也已经扔掉了，你和谁借的？” 黎素闭嘴不答。 黎长恩把他从背後转到面前来抱着，黎素更加羞窘，一路上有很多同学看他，黎长恩道，“你还小，不要看那种书。你看书看得多，我以前都没管过，以後要拿来我先看看了你再看。” 黎素道，“那书是在租书店里租的，你还我。” 黎长恩道，“不能还了，已经扔了，你带我去赔钱。” 黎素苦着一张脸，要哭的表情。 黎长恩左手抱着儿子，右手捏他的小鼻子，“已经毕业了，还这麽好哭。” 黎素哭丧着脸，“老板要骂人。” 黎长恩道，“要骂就骂，我还要骂他。你这麽小，他就租那种书给你看。” 黎素不敢带父亲去了，道，“爸爸，我们回家吧。” 黎长恩道，“不回，先去租书店里。” 黎素把脸埋在他的肩膀里，“你不要骂老板就带你去。” 黎长恩在心里发笑，脸上却一派严肃，“好，不骂。不过你下次再去租书，我就要去骂了。不准去租书看，要看什麽书，开了书单我带你去买。” 黎素低低地“哦”了一声。 那一天的中午，太阳很大，黎素被父亲抱着回家，一如很小的时候被他抱去上学，从学校去租书店的那一条路是一条巷子，巷子里有从人家院子中伸出来的核桃树和洋槐树，阳光被树叶过滤，在地上是点点太阳绽放的小花，无论过多少年，那一天的事，黎素都记得很清楚。 第五章 爸爸你会再结婚吗 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黎素过得很开心，父亲带着他去了北京玩。 天安门，故宫，颐和园，北大清华，长城，十三陵，圆明园等等地方，走马观花看了一遍。 夏天炎热，他和父亲戴着同一款的运动帽，别人看到两人就赞叹两人父子关系好。 住在宾馆里，黎素趴在黎长恩的身上，看着旅游册子，对父亲说，“爸爸，以後每年都出来玩好不好？” 黎长恩一只手搂着儿子，闭目养神，“嗯，有时间的话。” 黎素讨厌黎长恩说这一句，因为这一句必定意味着计划不能成行。 从北京回家，黎素每天自己看书，弹钢琴，也会拉一阵子小提琴，他对音乐有些天分，但是自己不喜欢，只是当完成任务一般地学。 他的老师李想马上要大学毕业了，申请了出国留学，不能再教他。 李想教了他一年多，不过黎素和他依然不亲近，李想来他家，他就恭恭敬敬地叫他“李哥哥”，学琴也是按部就班。 李想要走之前和黎素有了一次谈话，主要是说音乐需要激情和爱情，但是黎素没有这种东西。 黎素问他，“李哥哥，你很喜欢这个是吗？” 李想说，“是的。” 他手舞足蹈，打着拍子哼柴科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闭着眼睛一副沈迷其中要疯魔的表情，黎素看着他，理解不了他。 李想睁开眼睛看他，道，“你不爱它，所以你不行的。” 黎素只喜欢看书，但是看书也无法达到李想的这种疯魔状态，再说，看小说看得疯魔，只会被爸爸骂。 黎素沈默地不说话了，李想道，“你还小，不知道爱是怎麽样的，当你为了什麽可以去死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黎素没有回答。 李想道，“我可以介绍一个师弟来继续教你，不过，你这样要真正来学习音乐，并不会有什麽成就。” 黎素并不因为他这句话被打击，因为他自己知道他的确是这样的。 李想又问，“你自己有什麽特别的喜好麽？当然，除了看书之外。” 黎素摇摇头，不再说话。 李想道，“我下周有个演出，你要去看看麽？我给你票，还有一张给黎先生。” 黎素道，“爸爸去我就去。” 李想当天留下来在黎家用了晚饭，黎长恩也很早回来，给李想结算黎素的学费，还有和李想作别。 这是李想最後一次教黎素。 在书房里，李想也很坦白地对黎长恩说了黎素并不喜欢音乐这件事，也说了介绍一个优秀的师弟来接替自己的事，黎长恩点点头，在学费之外，多给了不少钱给李想，李想是个在音乐上沈迷，金钱上也很注意的人，向黎长恩道谢後，就又说了邀请他们去听他的钢琴音乐会的事，在艺术学院的大楼里，黎长恩答应了，李想又说，“黎先生，我觉得还是应该让黎素自己去寻找他喜欢的东西，他太敏感了，而且把自己封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觉得他这样不大好。你又经常不在家，他这样很容易走不出自己的世界。” 李想说得很真挚，在他教黎素的这一年半里，每周来黎家三次，有时候还不止三次，但是很少能够碰到黎长恩，黎素不喜欢出门，在家里又只有保姆，而且看黎素，也并不怎麽和保姆说话，只自己捧着书在书房里。 黎长恩道，“谢谢你，我会好好去考虑的。” 那一天，黎长恩带了黎素去艺术学院听李想的钢琴音乐会，并不是李想的个人音乐会，还有他们学院的另外两位才子一起。 黎长恩发现自家儿子的确对音乐并不感兴趣，在别人都激动地鼓掌时，只是端正地坐着，从音乐会场出来，黎长恩没有和他说话，只是牵着他的手。 从楼梯往下走，要绕到一边去开车，过道里光线昏暗，音乐楼连接着的是美术楼，过道里挂着毕业学生的优秀毕业作品，油画，工笔，水彩，水粉…… 黎素突然停了下来。 黎长恩回头看他，黎素望着墙上的一幅画发呆。 那是一张画着冬天树林的画，树叶落光了，只剩下树枝像尖刀一样地刺向天空，地上是雪，树就那样突兀地从雪上升起，插入黑压压的天空上。 因为灯光昏暗，那画更是显得幽暗而冷酷，但是不知道为什麽就是在那一刻吸引了黎素，他脚步无法迈开。 黎长恩问他，“素素，怎麽了？” 黎素说不出来，坐在黎长恩的车里回家的路上，他失魂落魄，连在家里洗澡时，他还差点摔了一跤，黎长恩赶紧把他扶住了，以为他中了暑。 黎素被那幅画勾去了魂魄，第二天黎长恩出门工作去了，他自己戴着帽子坐公车去了艺术学院，已经在放暑假，学校里没什麽人，他走进美术大楼，又到那幅画面前。 在白天充足的光线下，那幅画失去了昨夜夺去黎素魂魄的魅力。 黎素坐在过道里盯着那幅画，那片天空没有了那种幽深的色彩，雪也因为光线而变得过於白了，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白中带灰带深蓝…… 黎素很是失落地回了家，摸出上美术课使用的画笔，画自己记忆中的那幅画。 但是他根本画不出来，他没有那种技巧，能够将心中所想表达出来的实力和技巧，他难受得要命。 黎长恩回到家，他就说他想去学画画。 他主动要求一件事，黎长恩一向是会满足他的。 但是又有另一件事，一起躺在铺着凉席的床上，黎长恩摸着儿子的柔嫩脸颊，道，“给你申请了三中读书，已经确定了，要去那边学校看看吗？” 三中距离他家里很远，黎素只知道这所学校是市里最好的中学之一，班上很多同学都拼了命地想考进去，但是以他的成绩，自然是进不去的。 黎素有点发愣，“我以为会在十七中读。” 十七中在他家不远，大约十分锺的路程。 黎长恩眼神温柔地看着他，“不喜欢去三中吗？那里教学条件很好。” 黎素道，“可我成绩上不了。” 他几乎没有接触过这个世界上大人世界里的任何权钱方面的交易，他不知道他父亲有办法让他进那所别人都向往的学校。 黎长恩道，“爸爸有朋友帮了忙，能够让你去。” 黎素不想去，但是他又觉得既然已经申请过去了，当然不能说不去了，只是嗫嚅道，“三中好远的，我怎麽回家。” 黎长恩道，“没关系，我们搬家过去住。” “搬家？”黎素在这里住了十年了，没有想过搬家。 黎长恩道，“明天去看了学校，又去新家看看，好不好？” 黎素只好点了头。 三中不愧是市里最好的中学之一，占地面积广，分初中和高中部，里面教学楼实验楼行政楼分立，绿树森森，水渠里水流缓缓流过，宿舍楼条件也很好，体育馆，各种球场都有，看完之後，回到车上，黎长恩一边给黎素系安全带，又柔声问他，“怎麽样，还喜欢吗？” 黎素点点头，“嗯。”比之他之前的小学，这里简直像是宫殿一样。 但是心里，他还是没有底气，主要是不是他自己考进来的，他的成绩只够被分在户口所在区的十七中里偏差的班级。 中午在西餐厅里用餐，黎素不是很经常在餐厅里吃饭，坐在桌子上，生怕吃相不好被别的客人注意，慢条斯理比女孩子还要讲究。 黎长恩注意不到儿子的这些心理，将奶油芝士焗蜗牛里蜗牛舀给他吃，黎素道，“爸爸，我自己知道。” 黎长恩笑道，“我知道你知道，吃吧，这麽斯文做什麽，吃多点长高点，马上读初中了，不要总像小学生。” 黎素不好意思地闷头吃饭。 一会儿居然有认识黎长恩的人过来打招呼，是黎素不认识的叔叔。 黎长恩从来不带客人回家，黎素几乎不认识黎长恩的任何朋友。 对方看向黎素，黎长恩才介绍道，“素素，叫袁叔叔。” 黎素乖巧地叫了，黎长恩才道，“这是我儿子，黎素。” 对方非常吃惊，笑道，“一直以为你没结婚。” 黎长恩笑着没应，请他坐下一起吃，对方拒绝了，说有女伴在等。 去新家看看的路上，车里黎长恩问黎素热不热，又把冷气开足一些，黎素摇头，“爸爸，你会又结婚吗？” 黎长恩愣了一下，“怎麽问这个？” 黎素道，“刚才那位叔叔不是说以为你没结婚吗？” 黎长恩看着他笑，“那你希望我又结婚吗？” 黎素不回答了，垂着头看着自己白净的手。 黎长恩伸过右手来握了他的小手一下，道，“放心吧，你没长大，爸爸不会给你找後妈的。” 黎素猛地抬了头看他，虽然不说话，眼里却带着盈盈的光。 黎长恩心中酸楚──他的儿子啊…… 第六章 新家的情况，初中生活开始 黎长恩是书香门第儒商大家的出生，文革时家里受的迫害大，之後国门开放，他家几乎都搬去了美国和先前出去的家人团聚了，只有他没有走。 当时为什麽没走，像是冥冥中注定的事情一样，没有大理由，就那样留了下来，结婚，生子。 其实依靠吃政府返还给他家的那些东西，日子就足够过得很好了，不过他天生上进，没有败家的基因，必定要自我创造出一番事业来才有满足感。 不过对家的定义，此时依然是儿子所在的地方。 每天会回去，也只是因为有儿子。 现在儿子要换学校读书了，他自然要把家搬到他的学校附近来。 新房子是在三中不远的一个高档小区里，是一座砖瓦结构设计的二层加阁楼的小别墅，那时候的房价还低廉得很，小区里住户大多搬进去了，绿化做得很好，黎长恩把车开到他们新家的门口，打开铁门开进去，他还给儿子介绍，“那是樱桃树，素素，你不是喜欢吃樱桃吗，那棵树夏初的时候会结樱桃。” 黎素好奇地观察着他们的新家，对於搬家心里并不大高兴，他是个并不那麽乐意接受新环境的人。 进了屋，楼下客厅，待客小厅，厨房，饭厅，佣人房，储藏室，楼上则是三间卧室，加一间大书房，阁楼上面还没有装修出来，阁楼房梁并不矮，即使最矮的窗户处，也够一百八十多公分的黎长恩站在那里，最高处更是比楼下还高。 地上是木地板，还没有安装上空调的阁楼里热得像蒸笼，黎素在窗口趴着往外看了一眼就往楼下跑，黎长恩跟着他下楼，问他，“素素，你觉得怎麽样？” 黎素出了满身汗，脸颊绯红，只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 黎长恩拉着他进了最大的主卧室附带的洗手间，房子里已经通了水电气，他用手巾沾了水给黎素擦汗，又问，“嗯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黎素总算是凉快点，“好。但是没有爬山虎啦。” 他们现在住的老房子还是三四十年代修的洋房，外墙上都是爬山虎，夏天凉爽，但是冬天也阴冷。 黎长恩道，“爬山虎长得快，这里种下，三四年就能爬在外面墙上了。我们去定了家具，下个月就搬过来，好不好？” 黎素点了点头。 黎长恩拉他去旁边的卧室，道，“素素，这间是你的卧室，你看看，想要怎麽摆放床衣柜和书桌书架这些，或者还要什麽东西，也都放进来。” 他这句话把黎素说得愣住，一双迷茫的大眼望向黎长恩，“我不和爸爸住吗？” 黎长恩被他这话说得笑起来，“已经读初中了，还和爸爸睡，不会不像话吗？” 黎素蹙了眉头，有些伤心地看着黎长恩，“那我不想搬家了。” 黎长恩在心里叹了口气，蹲在儿子面前，摸了摸他泛红的脸颊，“素素长大了就该自己睡了。” 黎素看着他不说话，儿子在这件事情上这麽倔强，黎长恩只好投降了，道，“好了，搬过来了还和爸爸睡好不好。不过总要把你的卧室准备好，以後说不定你会想自己住了呢。男孩子总要长大有自己的秘密的，是不是？” 黎素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他不回答，黎长恩道，“好了，好了，我的乖儿子，我们下楼去了，空调还没装，太热了。” 黎长恩把黎素抱下了楼，坐进车里开了空调吹，一路回家，黎素都闷闷不乐，垂着头坐在那里不说话。 黎长恩好言说了他一阵，但是黎素还是自己发自己的呆，这让他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生了气，道，“素素，有什麽事要说的，就和爸爸说，这样闷着是怎麽一回事？是不是不喜欢新家？” 黎素这才抬起头来，他还小，完全是小孩子的脸，小孩子的心，不过眉毛眼睛都很秀气，是长大了会带上妖艳的那种秀气，他眉眼像他的母亲。 黎素就用这样一双眼沈默地看着黎长恩，心中有种烦闷的感觉在，似乎是随着小学毕业，有很多东西不一样了，但他又说不出来，这种不一样，并不让他高兴，反而让他迷茫和不知所措。 但他无法把这些表达出来告诉父亲听。 他只是小声说道，“不是的。” 黎长恩问，“不是什麽？” 黎素道，“不是不喜欢新家。” 黎长恩，“那为什麽不高兴。” 黎素垂下眼睫毛低声回答，“我也不知道。” 黎长恩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好了，乖，听话，我们要搬家了。” 新房子已经装修好放了大半年了，之前一直没带黎素来看，现在看了，就该买家具准备搬家的事。 新房子和之前的房子风格很不一样，再说旧房子里的家具基本上都很老旧了，新家里的东西几乎全买新的。 黎素还小，黎长恩虽然问了他要怎麽布置他的卧室，之後却并没有真正征求他的意见，就把新家给布置好了。 要搬家之前，黎长恩让黎素自己收拾自己的东西。 黎素默默地坐在楼上，小学时候的课本作业本练习册卷子全都不要了，那些收起来的玩具，他拿出来，小时候收到这些玩具时候的事情，此时依然历历在目，想要丢掉，又没舍得，依然收起来，书房里有几千册书，小部分是他的，这些由着父亲让人打了包，衣物这些，则是保姆在收，黎素就自己守着自己的几个日记本还有一箱子玩具，别的他就不用管了。 其实作为一个小孩子，他的东西真的没有多少。 搬进了新家，房子里特别明亮，明亮得黎素总是不习惯。 新家周围的邻居他更是不认识，便待在家里不愿意出去走，李想新介绍的钢琴小提琴老师还没有来，而且黎素也并不希望他来的样子，黎素自己每天弹两个小时琴，看看书和电视，便也无事可做了。 父亲还是照样的忙，他对於搬了家好像没有任何不习惯的地方。 黎素想他的确也不需要在乎，每天一大早出门了，晚上才回来睡个觉，陪他一起吃饭的时间也没多少，这样没有多少时间待在家里，哪里又会不习惯。 黎素孤孤零零的，有时候看书看得痛哭流涕，也并不是书里的内容到底有多感人，只不过是自我伤感罢了。 在黎长恩的心里，黎素还小，小到不应该有什麽烦恼和想法，所以也不知道黎素那些所谓的伤感和忧思，所以也没有想过应该注意他的心理，去了解他的一些想法。 黎素说他要学画，在他初中开始前的几天，黎长恩带了他去见了一个夏老师，夏老师就是他之後要读的三中的美术老师，专门带艺考生，黎素就将在他的画室里学习。 夏树四十多岁，戴着眼镜，似乎精力无比充沛，在餐厅里，黎素坐在父亲身边，他坐在对面就不断地说话。 黎素因为他的聒噪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还是礼礼貌貌叫他“夏老师”。 时间无差别地往前走着，黎素开始了他的初中生活。 黎长恩看黎素小学时候根本没交朋友，初中开始了，不得不提醒他在学校里的处事原则。 “要多和人说话，结交一些朋友。男生女生都好，没有关系的。要是喜欢，就请人到家里来做客，让梅姨她们好好招待，别人邀请你，你也可以去，但是要打电话和家里说一声。” 黎素说知道，心里却对和人交朋友发怯。 越是把交朋友当成一种任务，越觉得这种任务无法完成。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也以为自己交过一个好朋友的，奈何才自以为是两三天，“好朋友”的十八色水彩笔丢了，硬说是他偷的，黎素当时就惊住了，他的水彩笔是自己刚刚买的，根本不用偷这个好朋友的。水彩笔被人强行占有过去了，黎素伤心在心里，说以後再不把他当朋友了。 但是对方无事人一样对他，还对别人说他是小偷。 黎素被深深伤了心，再不愿意去自以为是当人是好朋友。 黎长恩又问，“每周五十块零花钱，买水喝，要是要请客，就又向我要，买别的也是。知道吗？” 他不敢给黎素太多钱，怕他去电玩城玩游戏，或者被怀孩子盯上。 黎素才十岁半。就要在十三岁以上的大孩子们里面读初中了，黎长恩很不放心。 不过不放心也没别的法子，怪只怪他当年送孩子读书太早。 第七章 糟糕的初中生活 第一天的初中生活对於黎素来说就是灾难，别的孩子都是大孩子了，自己去学校，自己去看分班情况找教室，他则是被父亲带着，在别的同学都坐进教室了，他才被带进去，黎长恩很不放心黎素，在教室门口和班主任老师说了好一阵话，主要是说黎素年纪太小，让多看顾。 黎长恩是女性杀手，女班主任虽然已婚，但是对着他也是陶陶然，连连应着不说，还拖着黎长恩多说了好一阵。 同学刚进班级，老师还没有排位置，大家都随意坐着。 三中初中部必须收这一区的直升小学生，别的区想来读，或者成绩很高考进来，或者就要给很高的借读费，黎素属於这第三种。 黎素所在的班不是最好的，中等而已，班上的很多同学，小学时候就是同学，或者同校认识的，此时又坐在同一个班级，自然相见分外亲切，唧唧咋咋地说笑个不停。 黎长恩和老师说话，黎素就垂着头怯生生站在旁边，背上背着书包，小熊维尼的衬衫和裤子，看起来还像个洋娃娃。 教室里的几乎每个人都盯着他看，他要羞愧到躲到父亲背後去，但是却没有动。 父亲和老师说话也让他觉得羞愧，觉得会让同学议论，却又莫可奈何，不能让父亲赶紧走。 黎长恩走时又低下头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放学了自己回家，有事情给爸爸打电话。” 黎素低低地“嗯”了一声，在父亲修长的身影要从走道上消失的时候，他真想跑过去跟着他一起离开，但是终归没有，他忍住了。 老师让第一排的一个学生到後面去坐，让黎素坐那个位置。黎素很想对老师说自己去坐後面空着的那个位置就好，但是却没说出口。 要给黎素让位的那个同学，是个衣服有些脏的男孩子，浓眉大眼，皮肤也被晒得黑黑的。 黎素有点怕他，看他瞪了自己一眼往後面走了，自己才忐忑不安地在那个位置上去坐下，慢吞吞地把书包取下来放进课桌里。 全班同学都对他行注目礼，老师开始讲事情，大家才又看向老师，或者甚至有些同学依然在看他。 黎素对此觉得非常不习惯，羞愧得要把脸低到桌面上去。 按照身高，老师先大致安排了座位，黎素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没有调，之後他同桌来了一个矮小秀气的女孩子。 座位安排下去，就开始点名，点名完了又让自我介绍，介绍名字，原来的学校，兴趣爱好特长之类。 黎素轮到中间讲，站到讲台上去，不大敢看下面的同学，小声地说自己是黎素，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上名字，刚写完就被老师表扬，“黎素同学看着矮小，字却写得很好嘛，以後可以写黑板报。” 黎素对於老师的话很茫然，僵了一瞬间才又说原来是哪所小学的，兴趣是看书，特长是……弹钢琴，还会小提琴……但是不算很好。 老师让他下去了，说他是多才多艺。 下面的同学都在嘀咕说老师分明是收了他家的礼，不然怎麽会对他这麽特别。 黎素难过极了，心想爸爸真的去送礼了吗。 现在要被别的同学瞧不起了。 班上又很快安排了班长学习委员等，根据前几天的入学考试成绩排的，黎素根本没参加这个考试，因为他那特长，而被硬性安排成了文艺委员。 之後又发了教材，一上午匆忙地过去了，下午不上课，老师说了第二天上课的时间，就放学了。 将书都装进书包了，那麽多书，书包根本装不了，还得抱着几本在手里。 老师走了，其他同学在一起说说笑笑约着一起吃午饭，下午去哪里玩，黎素乖乖地准备回家。 之前被他挤掉了位置的那个男同学过来故意推了他一把，黎素本就是个风吹就倒的弱小孩儿，被比他大了三四岁的高了一头的大男孩子一推，自然就跌倒了，手里的书掉在地上，他睁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对方踢了他掉在地上的书一脚，然後嚣张地离开了。 班上还有很多同学看到，但是没有人过来帮忙。 黎素自己爬了起来，捡起书，泪花在眼里打转，忍住了没有哭。 回家走了二十分锺左右，父亲没在家，黎素也不好和他说在学校里的遭遇，闷闷不乐地不吃饭，闷在卧室里发呆。 梅姨上楼来叫他，他说不吃，梅姨问他原因，他也不说，梅姨只好给他端了酸梅汤让他喝，又端了西瓜让他吃，又说要吃饭的时候再叫她热饭，就去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黎素把书皮包了，晚上黎长恩回来，梅姨就向他说了黎素不吃饭的事，黎长恩上楼来看他，因为黎素的坚持，黎长恩只好让儿子继续和自己住一间卧室，有为他设计的带小书架的书桌，黎素坐在书桌前看书，愁着眉，那麽小小的孩子，总是喜欢愁着眉，黎长恩是很难理解的。 他坐到儿子身边去，柔声问，“素素，今天第一天上学，怎麽样？” 黎素看了他一眼就把脸转开了，低声道，“你给老师送礼了吗？” 黎长恩愣了一下，“怎麽问起这个来，怎麽了？” 黎素道，“他们都说你送礼了。” 黎长恩把儿子搂到怀里来，摸到他的一双脚沁凉，就抱着他去衣柜里找了袜子，给他穿了袜子才说道，“嗯，爸爸没送礼。只是你年纪小，我让老师多关照你一下而已，老师看你这麽乖巧听话，一定会喜欢你的。” 黎素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他，“真的没送？” 黎长恩很郑重地点头，“没送。” 黎素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紧紧抓着他身上的衬衫，道，“我以为爸爸你送了。” 好像送了礼，就是犯了无法原谅的滔天大罪。 黎长恩觉得有些好笑，但是为了安抚儿子，他也只得撒谎，“没有啦，老师是看你可爱关照你。” 黎素於是对黎长恩说了自己被任命为文艺委员的事情，说他不喜欢做这个职务，这个职务不是男孩子做的，又说书太多，书包装不了的事，黎长恩让他把一部分书放在教室里课桌里，毕竟是初中了，不是小学，不用全部带回家来。 黎素又想说自己被人推倒了的事，张了张嘴又说不出来了，他没法说别人的坏。 而且，事无巨细地向父亲说，似乎也是一件丢人的事，好像要永远长不大一样。 初中生活对於黎素，似乎从第一天就注定了会不好对付。 每天早上要上早自习，六点就得起床去学校，晚上晚自习得上到九点过五分，每天课业繁重，黎素语文英语都很好，唯独数学一塌糊涂，让他焦头烂额，回家了还要做数学习题册到十一点多锺，睡觉时已经近十二点。 黎长恩看儿子这个样子，简直比他还要累了。 周末就有意让儿子好好睡觉轻松，他又要去学美术。 在班上，黎素自然是没有朋友的。 第一天就注定了大家不敢和他交往，和他交往就是和大部分同学为敌，况且班级里分派系非常严重，由不同小学上来的同学很容易就成一体，一起交流学习，一起上卫生间，一起回家，周末约着一起做作业一起玩，就剩黎素孤零零。 有时候同桌会和他说几句话，但是并不多。 第一学期的中期考试很快来了，黎素语文拿了年级第一，很是出风头，英语也很好，数学却只有三十多分，数学老师就是班主任，把他叫进办公室去教训了十几分锺，也不能说是教训，已经算是好言相问了，最後一句是，“让你父亲来一趟学校。” 班主任知道他是单亲家庭的事情，知道他没有母亲。 黎素拿着三十多分的数学卷子，回到家就趴在书桌上哭了，黎长恩这一天回得早，在书房里看材料，看时间儿子已经回来，就来看他，推开房门就听到黎素的哭声，赶紧走过去，问道，“素素，怎麽哭了？” 还以为他在学校受了欺负。 黎素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看他，“爸爸……” 黎长恩抽了纸为他擦眼泪，“怎麽了？” 黎素把数学卷子从书包里拿出来，“老师说让你去学校。” 黎长恩看着那三十二分的卷子，一时间呆住了，一百五十分的题，能够考三十二分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天才了。 他简直是哭笑不得。 第八章 初一时候，总算有了朋友 黎长恩没有责备儿子，看他哭得稀里哗啦，哪里还敢责备。 抱着他坐在沙发里，开始为他分析为什麽只得了这麽点分。 计算错误占了一部分，难题不会做占了一部分，填错了占了一部分。 黎长恩最後说，“你也并不是不会做，怎麽考了这麽点。” 黎素不想说自己讨厌数学老师，她总是让自己起来回答问题，每次他会的也紧张得不会了，而且她明显对他的优待，让他受到了全班的攻击，简直让他如坐针毡。 不喜欢数学老师，导致他对学习数学很没有积极性，成绩便越来越差了。 黎素蹙着眉头不说话，黎长恩亲吻他的额头，“别皱眉，小小年纪，就皱眉头！” 黎素还是愁眉不展，道，“不会就是不会啦，爸爸不要问了。” 黎长恩道，“好，好，我不问了。你老师说了让我什麽时候去找她没有？” 黎素摇头，“没有。” 黎长恩道，“那好了，别再想这个破卷子了，我去找你老师，没关系的。” 黎素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黎长恩听到他松口气的声音就笑了，把卷子扔一边，抱着他一起去浴室，道，“怎麽，刚才怕我会骂你吗？” 黎素鼓着腮帮子道，“嗯，我以为你会骂我。” 黎长恩将他放在浴室里的洗手台上坐下，开了花洒放热水，又开了暖光照一阵子，等暖和一些了，才来帮儿子脱衣服洗澡。 马上十一岁了，还和父亲一起洗澡，黎素并没有觉得有什麽不对。 他一点也没有发育，而且对於人的身体也没有什麽好奇和探索欲，乖乖地由着父亲给自己洗头洗澡，等着父亲也洗完，就擦头发从浴室里出去。 黎长恩把他放到床上，拿了吹风筒为他吹干头发，又问，“还有作业要做吗？” 黎素摇头，“上自习课时做完了。” 黎长恩为他吹干头发，就将他的两条腿往後拉，黎素惊叫着倒在床上，黎长恩扑在他身上，没敢真正压住，拿胡茬子去刺他的脸，又挠他的痒痒，宠溺地道，“我的傻儿子，数学只拿三十二分。” 黎素在他的身下不断挣动，一向不敢大声说话的他此时大声叫，“爸爸不要说啦！我语文得了一百四十六分，是年级第一啦。” 黎长恩翻身躺在床上，从黎素的腋下把他托起来，抱在自己身上，“语文真的年级第一？” 黎素点头，“撒谎不是好孩子。书包里有卷子。” 黎长恩在他的脸上狠狠吻了一口，“好样的，咱们不想数学了，让数学滚蛋去。周末带你去吃大餐，素素想吃什麽？” 黎素整颗心明朗起来了，父亲是真的不怪他数学考得那麽烂，道，“吃肯德基行不行？” 黎长恩笑起来，“瞧你那麽点出息，肯德基有什麽好吃。” 黎素鼓着腮帮子道，“就想去吃。他们总去吃，我还没去吃过。” 黎长恩知道大约是他的同学在他面前说了去吃肯德基的事，所以让儿子向往了。 他把儿子托着和自己脸对脸，就问，“你同学去吃的时候，那跟着他们一起去就是了，没去吗？” 黎素摇摇头，又露出点失落的神色来，黎长恩想，大约是同学不邀请他一起。 黎长恩道，“好，我们就去吃肯德基。” 黎素将脸埋在他颈边，笑了起来。 小小的黎素只能算是儿童了，黎长恩抱着他，有种我的乖宝宝什麽时候才能长大一点的强烈期盼，这样想着，又心软心疼得一塌糊涂了，控制不住地在黎素的脸上亲吻，甚至毫无顾忌地吻他的唇，吻他的耳朵，小颈子…… 黎素被他惹得痒得要死，不断推他，“痒啦……痒……” 两人在床上打闹来去，黎素满面绯红，睡觉的时候还在埋怨父亲挠他痒。 之後黎素不知道他父亲是什麽时候去找的他的数学老师，他没看到他父亲去学校，不过之後他的老师也没有再叫他去办公室说请家长这件事，想必就是已经去见过了吧。 去吃了肯德基，和父亲一起吃一大份全家桶，又要了薯条和蔬菜汤，黎素以为这个会很好吃，吃了之後觉得味道一般，慢慢吃了一点薯条，又啃了一个鸡翅一个鸡腿，就把别的都推到父亲面前。 黎长恩道，“小坏蛋，你说要来吃，现在全要我解决吗？” 黎素抿着嘴笑，黎长恩拿手指头去戳他嫩白的脸颊，“太不乖了。” 黎素还是笑，笑得把牙齿露了出来。 听到旁边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认识的吗？” 一个女孩子说，“我们班的同学。” “怎麽这麽小？” “他读书早啦。” 黎素侧过头去看，见到了班上的一个女生，坐在他後排的侧後面的位置，名字好像叫汤丹凤。 见到黎素看她，女孩子便对他问了一声，“你也在这里呢？” 黎素不知道如何回答，黎长恩已经道，“是黎素的同学吧，如果不介意，过来一起吃吧。” 人家是两母女，就跟着这两父子坐在一起了。 初一的女孩子一般都是十三四岁了，正在发育阶段，亭亭玉立。汤丹凤的母亲也是个打扮入时的女性。 黎长恩之前是做律师，自然很会讲话，很快拉近了和这对母女的距离，再说，他长得实在是好，看着完全不像有黎素这麽大儿子的人，一笑起来，简直像是电视上光彩照人的明星。汤丹凤的母亲很快就对他放下了戒心，开始叨叨絮絮地讲孩子，好像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老友一般。 黎素礼貌地把薯条和鸡翅推给汤丹凤吃，一顿饭完後，黎素才算是交了自己在班上的第一个朋友。 之後黎长恩还把他家的电话号码给了汤家母女，又要了汤家的号码，让她有活动叫黎素一起玩，还邀请汤丹凤去他家玩等等。 回家後，黎长恩就对黎素说，“多和女孩子说话，素素这麽可爱，肯定很讨女孩子喜欢的。” 黎素羞红了脸，黎长恩好笑地抱起他，一鼓作气冲上楼，黎素把脸埋在他颈子里笑。 黎长恩为黎素打开了和同学交往的一扇门，汤丹凤本来就是大姐姐式的女孩子，漂亮而温柔，成绩优秀，还是学习委员，她主动给黎素讲数学题，而且肯定是黎长恩去使了手段，班主任把汤丹凤调来和他一起坐了。 汤丹凤在班上人缘极好，不少闺蜜，黎素便被她们拉去入了夥，一个男孩子，加入了她们的群体。 黎素是很不好意思的，但是耐不住汤丹凤的热情，有时候傍晚的晚饭还和她们一起去吃，黎素多数时候会付账，很快因绅士风度和慷慨大方被女孩子们接受了，而且他实在是小，比女孩子们还矮半个头，女生们喜欢叫他“黎素儿”，听起来像叫小宝宝，黎素也没法子反抗。 和女生们距离近了之後，花销一下子大了很多，黎素第一次因为零用钱不够用去找黎长恩要时，羞愧欲死，拱在父亲怀里，低声说，“爸爸，我钱花完了。” 他之前还存了很多钱的，奈何每次都七八个女孩子，要负担起晚餐和甜品钱，的确是不小的花费，连存款也花光了，而黎素又是没有任何理财能力的，钱花光了就觉得很不好意思。 黎长恩问了钱怎麽花的之後，就很大方地多给了好几百，说只要需要就找他拿，每周的零花也增多了，黎素一直觉得蛮奇怪，父亲好像一点也不怕自己早恋，毕竟学校里每次开早会都在强调不准早恋，老师也把班上同学盯得超紧。他父亲却偏偏非常支持他和女孩子们一起，而且还教他要如何讨女孩子的欢心。 初一就和一群女孩子混在一起混完了，到初二，黎素的身高长得还是很有限，已然是全班最矮。 暑假和父亲一起去了香港玩，回家後就大部分时间放在作业和学画练琴上面了，时间过得飞快。 中途汤丹凤带着一个叫伍雁的女孩子来他家做过客，顺便拿走了他从香港带给她们的礼物。 对於黎素家里的漂亮，汤丹凤和伍雁都很赞叹，在开学之後，几乎传遍全班而且传到了隔壁班。 其实学校里很多富且贵的子弟，而黎素总是不明白，为什麽出名的要是他。 初二上学期，当第一次被翁洋推到教室後面去，黎素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九章 受欺负和父亲的处理 翁洋便是初一开始被老师要求给黎素让位置的那位男同学，成绩不大好，喜欢踢足球，而且人有点混。 因为开学第一天的仇，翁洋对黎素一直是看不上眼的，而且对他很坏。 翁洋坐在後面倒数的位置，要是人从前排路过，很多时候就直接一脚踢在黎素的课桌脚上，有时候黎素甚至是坐在位置上看书的，就那样被他狠狠地吓了一跳，但是不敢拿他怎麽样，只默默忍着，也有女生替他打抱不平，骂翁洋，“你神经病吗？” 翁洋对女生也不大客气，总是作势要打，但是并不敢真正打女生。 黎素只好起来做和事佬，说没事啦，让女孩子不用计较。 翁洋在班上一大堆哥们儿，因为站在他那一边，都和黎素不对盘，黎素又是一直退步懦弱，反而让人在心底看不上他，觉得即使欺负他也没关系。 这次黎素被翁洋推到教室最後面去，黎素最开始非常惊慌，但是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便说，“你有什麽要说就说吧，不要推我。” 翁洋笑着道，“过来一起玩吧。” 黎素很害怕，他靠在了教室最後面的墙上，一大堆男同学围上来，不知道是谁按住了他的手和身体，就在一大班女同学的面前，有人把他的裤子给拉下去了，黎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要这麽做，当时就吓傻了。 男生们笑话他没长毛，女孩子们尖声叫着，黎素当场就哭了，还是汤丹凤跑过来，狠狠给了翁洋一巴掌，来拉黎素，汤丹凤也被翁洋推了一把推到了墙上来，然後教室里就打了起来，汤丹凤对翁洋，撕扯着，叫骂着，有女生去叫了老师来，最後所有欺负黎素的男生都到办公室去罚站去了。 黎素也在办公室里，老师问他发生的具体事情。 被翁洋这样恶整，黎素恨不得去撞死，对着老师，自然一句话也无。 还是汤丹凤愤怒地把翁洋的恶行给说了一遍，老师让汤丹凤回教室去了，让黎素也回教室去，翁洋他们继续在办公室里罚站。 老师问翁洋他们恶作剧的原因，翁洋却说，“黎素从来不去男厕所上厕所，又总和女生们玩，我们以为他是女生就想看看。” 老师被气得头上要冒烟，每个人都挨了手板心，又让写检讨叫家长。 黎素回了教室，没有任何脸面见人了，最喜欢的语文课，也一直趴在桌子上抬不起头来，语文老师大约知道了他受到欺负的事，便也没有管他趴着不听课。 黎素熬到中午放学，一溜烟跑回家去关起门来就在卫生间里哭，梅姨叫他吃饭他根本不听，无论在外面说他什麽，他一句也不应。 梅姨不得不担心了，给黎长恩打了电话。 黎长恩也正接到了黎素班主任老师的电话，班主任不敢不和黎长恩说，怕黎素回家说了，自己没说到时候事情不好办。 班主任想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说是男生们一起玩，拉了黎素的裤子，她已经教训过那些顽皮的男生了，黎长恩知道事情不会这麽简单，放下所有事情跑回家看儿子。 黎素还是躲在卫生间里不出来，他在门上敲了半天门，“素素，开门了，和爸爸说说话好不好？素素？” 黎素哭得精神恍惚，并不应黎长恩，黎长恩只好去找了钥匙来把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黎素坐在马桶上，满脸泪水，眼睛通红，脸色却很白，黎长恩走过去，将儿子抱起来，抱着出了卫生间坐到沙发里去。 黎素默默地流泪，一动不动。 黎长恩抽了纸给他擦眼泪擦鼻涕，又爱怜地亲他的脸颊，摸他的额头耳朵和头发，柔声道，“素素不哭了，爸爸在。” 黎素这才有点回过神来，看向黎长恩，然後把脸埋在他的肩颈窝里。 黎长恩一直拍抚着他，又当着他的面给老师打了电话，说黎素生了病，要请几天假在家里休息。 黎素心里本就不想去学校，父亲给他请假总算让他松了口气。 黎长恩什麽也没问，抱着儿子下楼吃午饭，黎素吃不下什麽，黎长恩给他舀了党参甲鱼汤喝，又让吃份蒸蛋，黎素勉强吃下去，黎长恩也吃完了，就说，“看会儿电视消食了睡午觉。” 黎素过去拽着黎长恩的手不放，黎长恩在心里叹了口气，带着儿子一起去看网球比赛直播节目，看了二十分锺，就抱着他上楼，用毛巾给他擦脸，躺在床上後，黎长恩将他搂在怀里，低声道，“乖了，睡午觉。这一周咱们都不去上学了，素素想到哪里去玩，爸爸陪你一起去。” 黎素依然不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手抱着他的胳膊。 黎长恩道，“好的，素素慢慢想，想到哪里去爸爸都陪你去，好不好？” 黎素的小脑袋在他的怀里点了点。 黎长恩什麽事都交给了下面的人去做，带着儿子去了庐山住下。 住在宾馆里，每天品茶用餐散步，也并不是旅游，只是在那里住着，看云雾缭绕的山峰，还有听瀑布哗啦啦的声音。 黎素精神总算是好多了，在这里，只有他和父亲，两人坐在宾馆里阳台上的躺椅上，看着远处的山峰，近处的绿树，环境幽静，黎素就可以不去想在班上受到的侮辱，渐渐地也能够和黎长恩说话了。 黎素在黎长恩怀里说，“爸爸，不想回去了，不想去上学。” 黎长恩神色很是温柔，轻柔地抚摸儿子的头发和颈子，道，“不回去了，爸爸怎麽挣钱养你呢，你不上学了，长大了要做什麽工作。在这里住几天倒是好的，一直住着，不觉得孤单吗？” 黎素知道自己只是异想天开，他把脑袋往黎长恩怀里埋，“和爸爸住这里，就不孤单了。” 黎长恩道，“那等你长大了，我也老了，你带我过来养老倒是行的。只怕你到时候娶了老婆，不会要爸爸了。” 黎素因为他这句话瞬间抬起了头来，大声反驳道，“不会的。” 黎长恩笑着逗他，“不会怎麽？” 黎素脸色泛红，情绪激动，“爸爸不会老，我也不会不要爸爸。” 黎长恩好笑地磨蹭他的鼻子，“嗯，素素记住你说不会不要我哦。” 黎素道，“我一辈子知道。” 黎长恩摸摸他的脸颊，又把他抱住，道，“嗯，我也记住。你长大了想耍赖也是不行的。” 在庐山住了几天，总是要回去的，从飞机上下来，黎素被黎长恩牵着手，看着机场里的人流，心情又开始压抑了，他想和爸爸回庐山去，住在那里不走了，只有他和他爸爸。 但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终归要回来面对这个大世界。 黎素过了一周才回学校上课，但是依然抬不起头来，在全班女孩子面前被脱了裤子，以後连说话也不知道和女孩子怎麽说了，羞耻得想死。 黎素没有丝毫准备，校会二十分锺就结束了，那一节课剩下的时间就是班会。 班主任老师先来问了黎素情况怎麽样，黎素垂着小脑袋坐在位置上不说话，也不敢看人，那天被拉下裤子的羞耻会永远伴随着他了，抬不起头来。 老师看他闷着不说，就叫了翁洋和另外几个欺负过黎素的男生上讲台，道，“道歉吧。” 几个男生一起在黎素的面前说对不起，显然是极度不乐意的，但是不敢和老师对抗，就那样道了歉。 几个帮凶男生下去了，剩下翁洋，老师看着他不说话，翁洋在黎素面前突然跪了下来，道，“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 黎素被吓了一大跳，根本不知道翁洋居然要对他下跪。 老师对黎素说，“你要原谅他吗？” 黎素赶紧摆手，是因为慌乱，但是老师却理解成不要原谅，就对翁洋恶狠狠地道，“将检讨拿过来读。” 翁洋从口袋里掏出检讨来，跪在黎素面前，对黎素是愤恨不已，开始读检讨，读到说是觉得黎素是女孩子想看看才拉了他的裤子，请他原谅那里，全班同学虽然都极力忍耐着，却都趴下了身子去，有的尽量低着头，恐怕都是在忍着笑。 黎素瞬间从位置上站起来，冲出了教室。 老师跑来把他拉住了，道，“黎素，你就原谅了翁洋吧。” 黎素大叫，“让他起来，让他起来，让他停下来。” 他神情激动，满脸泪水，像要疯了。 翁洋看老师走了，虽然还跪在那里，却对全班同学做出他得胜的姿势，骂黎素，“没长毛，娘娘腔。” 老师也是左右为难，黎素家里是肯定惹不起的，翁洋那边舅舅又是临县的县长，黎长恩不知道做了什麽，翁洋在家里受到了狠狠的教训，回到学校来了说要给黎素道歉，甚至愿意下跪。 老师也被这件事给折磨得难受，又两边不敢得罪，里外不是人。 那天晚上黎素回到家，家里很少见地居然来了客人，黎长恩坐在客厅里，对黎素招手道，“素素，今天作业多吗？” 黎素道，“上一周的作业都没做。” 黎长恩道，“先别管了，过来爸爸这里。” 黎素看到有客人，便有点发怯，慢慢挪到父亲身边去，被他抱着坐在腿上。 黎长恩道，“素素，这是翁洋的爸爸妈妈。” 黎素很惊讶地看过去，他还以为是父亲做生意的朋友，叔叔阿姨先是赞了几句他乖巧可爱，然後就又说自家儿子太顽皮对不住他，让黎素原谅翁洋等等。 黎素在学校里已经受够了这种道歉，胸中涌起一股不知道是什麽情绪，但是却无法发泄，只低声道，“我原谅他了，没关系。” 之後翁洋爸爸妈妈怎麽离开的，黎素没有在意，後来父亲给他洗澡，他也愣愣地发呆，黎长恩道，“素素，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因为被扒过裤子就抬不起头来，该抬不起头来的是那些没有道德欺负人的人，知道吗？” 黎素说知道了，但是受到的侮辱其实并不会因此就觉得没有。 第十章 学校是个魔鬼 在庐山上时，倒是觉得那时候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是最好的，回到学校之後，黎素就完全被打入了地狱。 因为在女孩子们面前被扒了裤子，他就在女孩子们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不敢和她们说话了，女孩子们也觉得再和他说话很羞耻，也不大敢和他走得太近，免得被男生们说闲话。 只有汤丹凤还和他讲话，就被人说成是两人谈恋爱怎麽怎麽不知羞耻之类。 关於那些怎麽怎麽的细节，黎素根本听不懂，别的男生则对此说得非常兴奋。 黎素忍受着，每天埋头苦做习题，或者就看书，他又把自己蜷缩回自己的壳里去了，这次是更加坚硬而密不透风的壳。 不过，初二新增加的物理，黎素也苦恼不已。 拉下了的那一星期的课程，都要在後面补起来，黎素简直要被功课逼疯了。 周末已经没法去学美术，音乐则是彻底放下了，父亲给他找了个大学生来做家教，这次他不敢拒绝了，有个哥哥给他讲题总比自己咬破笔头好一点。 黎素记忆力非常好，所以依赖记忆力死记硬背，越发不愿意去推断和思考数学和物理里的逻辑。 新来的家教哥哥是这样说他的。 但是说了也没用，要黎素从头来学通过推理和逻辑思考的方式解决理科问题，对他太困难了，繁重的课业压得他喘不过气，没法来一点点地学另外的思维方式。 学业繁重是没法子的事情，一天晚上在教室里做习题到太晚，等回过神来，教室里已经没人了，老师来锁门，黎素才收起书包赶紧回家。 走过学校围墙，往一边巷子里走时，他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於是很是害怕，飞快地往前面跑，还是被人追了上来拉住了，一把把他掀翻在地上。 黎素很是惊慌地看着截住他的人，翁洋，还有两个人不认识，也许是别的学校的。 黎素慌乱地道，“你要做什麽！” 翁洋道，“跪下，给我跪下。” 黎素看着他，并不动作，翁洋踢他，“跪不跪！” 黎素叫道，“你到底要怎麽样？” 翁洋蹲在他面前，狠狠捏他的脸，道，“娘娘腔，骚货！” 黎素觉得自己被深深侮辱了，叫着要和他打架，但是被翁洋轻易掀翻在了地上，翁洋满是恶意地道，“赶紧跪，不然脱光你的衣服让你光着跑回去。” 另外两个人站在两边守着，在昏暗的路灯光下盯着黎素看，其中一个道，“要是是个女生，他还真是漂亮。” 翁洋又踢了他一脚，“死娘娘腔，跪啊！” 黎素哭了起来，死也不跪，翁洋狠狠地攘他，不敢打得太厉害，怕黎素回去了被他爸看到。 翁洋最後也没能让黎素给他下跪，只好侮辱地道，“除了下面是只鸟，他就是个女生。” 还叫哥们过来，“你来摸他，全身都是软的，还有香味。” 哥们还是觉得摸男生很恶心，最後三个人对他威胁了一通，说他敢给老师说或者给家长说，下次就找人真的揍他了。 翁洋他们总算是走了，黎素好半天才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回家去。 害怕父亲看到，他飞快地跑上楼进了卧室里洗澡换衣服，从卧室里出来，梅姨才对他说，“黎先生今天不回来睡了，说是有事情。” 黎素一方面害怕父亲看到自己被欺负的事，他不在家正好，一方面又特别想他，想到想要去死。 黎素什麽作业也不想做，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第二天去上课，精神不济打瞌睡还被老师点名批评。 好不容易赶起来的课外作业，老师改後说他全错，又被叫到办公室去说了一顿，黎素脑子里充斥着不想读书了，不想活了的念头，茫茫然回教室里去。 走到门口就被别的男生故意踢了他的脚，在门口摔了个狗吃屎，引来一大群人哄堂大笑。 黎素咬着牙忍着，爬起来，男生们就叫，“素素妹妹，摔痛了吗？” “哎哟，要哭了啊！” “不要说他了，不然又哭到老师面前去。” 黎素觉得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完全断掉了，爬起来就朝叫他“妹妹”的那个男生冲过去，最後自然是被狠狠掀开了，黎素摔得七荤八素，回到位置上趴着一动不动。 汤丹凤从外面回来得知他又被欺负，就走到他面前来，“他们欺负你，你不知道告老师吗？” 黎素拉住她的手，想说没事，班上男生又起哄，“男生女生，牵手亲嘴喏……” 黎素轰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瞪着所有人。 大家还是乱叫。 黎素觉得自己要疯了，他不要上学了，他不要再在这里。 黎素自己冲出了教室里去，一路冲出校门，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觉得死了才好，就去死了才好。 他茫茫然地在大街小巷里走，身上带着零花钱，但是没去坐车，也没去吃饭，一路走一路走，直到他们家原来的那栋房子出现在他的眼里。 他没有这里的钥匙了，便只是坐在大门口发呆，父亲说这里要租出去，不过看样子还没有租。 天色渐渐晚了，有薄薄的雾气缭绕上来，黎素将身上的校服拢得更紧一点，但还是冷，太冷了，但他却不想动，就被冷死在这里好了。 他的脑子里全充斥着这个“死”字，别的都装不了。 黎长恩接到老师的电话说黎素没在上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黎素没回家吃午饭，保姆也根本没和他说。 黎长恩了解了情况，开始找黎素，心里全被愧疚填满了。 因为他接到老师电话时，才刚和女伴用完午餐分开。 黎长恩在晚上八点多锺才把黎素找到，是在排除了其他地方之後，突然想到黎素会不会回原来的家里去了。 等找过来，黎素已经晕倒在了那里，一张小脸苍白，穿着比他的小身子大很多的空荡荡的校服，黎长恩酸楚难受地眼眶也湿润了，将儿子抱起来，抱进车里去。 黎素好半天才醒过来，黎长恩没有开车，坐在车後座把儿子抱着，揉摸他冰冷的手，冰冷的脚，将他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大衣包裹着贴着自己的身体。 黎长恩看他醒过来，低声道，“素素，我们回家去。” 黎素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他，突然哭了起来，“爸爸，我不读书了，我不要读书了……” 黎长恩先只能哄他，“嗯嗯，好，不读就不读了。” 黎素在他怀里哭得累了，精神也稳定下来，黎长恩才抱着他下车，放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给他系好安全带，自己开车带他离开。 黎长恩也觉得黎素年纪太小了，理科本就很差，学习压力很大，最主要是和班上同学相处不好，也许降一个年级也不错。 黎长恩带着儿子去吃了广东菜，对黎素说，让他不要再想学校里的事，好好放松下来，黎素慢慢吃了些东西，回家之後，保姆小芬已经去学校里拿回了他的东西。 黎长恩道，“休息几天，素素，别想事情。” 黎素又不去学校了，只要不去学校，他就觉得一切都是好的，对於学校，那已经是一个魔鬼，让他害怕得不行。 他在家里无论是弹琴看书画画，写东西，他都觉得高兴，总之做什麽都比去学校好。 不过，过了几天，他父亲又抱着他说话了，“素素，咱们去一年级读好不好，重新从一年级开始，这样学习压力就没有那麽大。嗯，行吗？” 第十一章 所谓未来，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父亲带来的消息对於黎素来说依然是噩耗，他茫茫然看着父亲，“你说的不用读书了。” 黎长恩看着儿子长叹，“你还这麽小，不读书做什麽呢？爸爸养着你一辈子倒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自己也需要找点事情做吧。” 黎素哭着道，“爸爸，我不要去读书，不要去，你不要让我去。” 黎长恩有点被他气到了，道，“不要无理取闹，总不能真不读书，我看是我太惯着你了。你才多大，十二岁，十二岁不读书能做什麽。” 黎素道，“无论做什麽都行，我不想去学校，我不要去读书。” 黎长恩强忍着怒气，把他扔到床上去，道，“自己好好反省一下，过几天去一年级班上看看。” 黎素大叫，“我不要去。” 黎长恩去了书房里抽烟，想到儿子的事情就焦躁到不行。 照说黎素读小学的时候是乖巧到不行的，似乎他并没有费任何事，儿子就长到现在了，但是上了初中就各种事情。 黎长恩其实对黎素和男生们相处不好很不能理解，因为他从小就是孩子王，身边兄弟一大堆，没有遇到任何和人交往上的难题，而且其实他也无法理解儿子的理科成绩为什麽能够那麽烂，理解不了他那麽简单的题目就不会做。 不过，他倒是真的非常心疼他。 看他哭，他就没有一点办法。 但是，终归不能因为黎素哭，就真的答应他，他不去上学这件事。 哄着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 黎素在家里哭闹了几天，还是被黎长恩提到了学校去。 是真的提去的。 那天早晨要出门时，黎素死也不肯出门，黎长恩一把抱着他扛在肩膀上，然後扔进车里副驾驶座位，他一起身，黎素就要往车下冲，被黎长恩狠狠按住了，黎长恩的脸距离黎素的只有几厘米，两父子就这麽对视着，黎长恩道，“素素，不要不听话。” 黎素又要掉眼泪，黎长恩道，“不要哭，你哭我就打你了。” 黎素强忍着，死死咬着牙，在要到校门口时，他对着黎长恩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你是个骗子，你明明说了我可以不用读书了。” 黎长恩没有理睬他，车停在学校停车场，他抱着乱挣动的儿子去他的新的班级。 初一教学楼和初二教学楼不在一起，初一的楼，黎素是很熟悉的，因为他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一年。 对於重新来上初一，黎素只觉得比死了还难受，重新读初一，相当於就要重新再过一次以前的苦，没进教室时，他开始求饶了，“爸爸，求你了，不去，不去，爸爸，求你了，我求你了。” 黎长恩看着儿子绝望的面孔，在教学楼旁边的小花园里停下来，好些来上课的学生看两人，黎长恩将儿子放下来，完全不明白读书对於儿子来说怎麽会是这麽绝望的事。 在花园里的木椅上坐下来，黎长恩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之後，长出了一口气，而黎素此时也松了口气。 黎长恩看着他，在气恼得无以复加之後，他又笑了，把烟送到儿子嘴边去，黎素把脸转开了，黎长恩道，“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不就是读书，用得着这样吗。你语文英语不是好到拿第一吗，那读书还有什麽可怕的。” 黎素不说话，黎长恩又掏出一支烟来，点燃了递给儿子，“你抽烟吧。” 黎素一言不发地抬手把他的手打开了，烟也掉在地上。 黎长恩道，“明明逃学不要读书，已经不是好学生了，抽支烟又算什麽呢。” 又把自己嘴里叼着的那支送到黎素嘴边，黎素又将他的手打开了。 黎长恩道，“总要学会发泄出来才行。有男生欺负你，不要忍着，你可以回来告诉我，但是在告诉我之前，你自己也要努力去打回来，以前是爸爸错了，爸爸想着你小，你又沈默寡言内向胆小，爸爸不知道怎麽养你，把你当成女儿一样生怕你受了疼，不让你自己去解决自己的事情，这其实不好。这对你来说不好。爸爸永远是你的港湾，受伤了来找我，我带你去医院，心里难受了也过来，我可以抱着你，不过，你前面的东西，还是要你自己去面对。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把人往死里打，出了事，我给你担着。” 黎素看着他，黎长恩也看着他，黎素道，“爸爸，我不要读一年级，我读二年级就行了。” 黎长恩捧着黎素的脸亲了他的额头一下，道，“都听你的。” 黎长恩又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送到儿子嘴边去，黎素皱着眉也吸了一口，呛得咳得满脸通红，黎长恩笑起来，道，“走吧，先回家换书包，然後回你的二年级去读。” 黎长恩已经不要求黎素能够读书读出什麽出息了，只要他能够好好长大就行，他给在美国的兄长打了电话过去，问黎素转过去读高中怎麽样，但是却又看到那边中学人种歧视很严重，经常有亚洲学生受欺负的报道，就打消了送黎素出国读中学这个念头。 看着儿子那小小的身子，也许过去读高中时，也只是像他们那边的小学生，还不如在国内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点。 不过以黎素那超级烂的数学物理，大约只能出国读大学了，不然国内的专科也要考不上。 黎长恩给儿子安排了以後的路，不过，真正要去面对的还是黎素自己。 又重新回到了班上，黎素依然是沈默的，语文英语是不上课也没有任何问题，数学和物理是上了课做了很多课外练习题也是完全不行，他熬着时间，熬着等自己从学校这个魔窟里解脱。 初二下学期，班上偷偷谈恋爱的好几对，但是不敢让老师知道了。 黎素周末去书店里买了书，从近路回家去，边走边看，听到前方的声音，他才抬起头来，原来是两个人在打kiss，然後女生又把男生推开了，男生又去拉女生，黎素呆立当场，想要转身躲起来已经来不及。 这一对小情侣不是别人，正是翁洋和伍雁。 明明被撞破的是翁洋和伍雁，满脸通红不知如何辩解的却成了黎素。 翁洋看到他，马上就愤怒地冲过来，道，“你给我小心点！” 然後拉着伍雁走了。 黎素赶紧跑回了家里去，心想要是把今天遇到的事情告诉老师去，两人一定会惨了。 不过，他没有这种意思，他才不耐烦管他们，虽然他和翁洋之间的仇不共戴天。 没过一周，翁洋和伍雁之间的事情就被曝光了，两家家长来校，伍雁哭哭啼啼地被迫转了学，翁洋蔫头耷脑地接受教训。 本来黎素没在意这件事，没想到一周後，周末出门去学画，在家门口不远的转角处，被人强行拖了进去，而且被捂着嘴拖了好远，在一个修到一半停工的工地上停了下来。 黎素差点被捂得背过气去，不过转身看到一群都是不良少年的人，就更让他惊慌了。 黎素那一天没有去夏老师那里学画，也不敢回家，在工地里躲到夜灯初上了，他才迷迷糊糊地偷偷回了家，又在家里院子里躲了好长时间，避开了家里的保姆，回到卧室里，躲在浴室里神情极度冷静，眼里却透着深度茫然和绝望，一直洗澡洗澡。 父亲又没回来，他最近总是说事情多，一周倒有两三天要在外面过夜。 他听到梅姨和小芬说悄悄话，说是他父亲在外面有女人了，说不定过不久要结婚。 黎素对此很茫然，父亲说了他没长大不会结婚的，他明明还没有长大，他怎麽能够去结婚呢。 黎素不知道真正的猥亵是什麽样子的，不过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脸见人了，去父亲的一个书房柜子里摸出了他的一把藏刀腰刀，说是削铁如泥的，黎素发着狠，要去杀了那一群家夥，然後自己也跟着去死了就行，反正父亲也要再结婚了，他根本没有活着的意义。 第十二章 千年不复朝 黎素怀揣着一颗必死的心，要去像个男人一样复仇而死。 穿着长袖衬衫和长裤，把刀放在裤袋里，手握着刀的刀把，刀把上是繁复的雕花，摩擦在手掌柔嫩的肌肤上，黎素忍着满心的痛苦和酸楚，决定必须去为了男人的尊严而死。 但是走出了门，才发现不知道到哪里去找那些歹徒，灯火辉煌的城市，川流不息的车辆，行色匆匆的行人，黎素迷茫在那里，只好又走回了家。 梅姨看着一脸肃然的他，“素素，你到哪里去了，夏老师来电话说你没去上画画课呢。” 黎素没有回答，漠然地往楼上走，手紧紧握着那把刀的刀把，刀把上的雕花将他的手磕得死疼，但他并不放开。 “素素，怎麽不说话，这麽大孩子了，怎麽一点也不听话了呢。” “素素，你在外面吃晚饭了吗，要热饭你吃吗？” 黎素一概不应，走回了卧室里去，坐在床上发了一阵呆，想起来什麽，去拿了床头的电话，开始给伍雁家里打电话。 伍雁父亲接的，知道他是她的同学，并不乐意给转接，好半天转给伍雁了，黎素道，“伍雁，是我，黎素。” 伍雁哑着嗓子，“是你去告诉老师的是不是，是你是不是？我们以前不是朋友吗？” 黎素想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被那群混蛋扒光，被捏来捏去的事情，就恶心得想要对伍雁大吼，但他压制住了，道，“不是我。” 伍雁道，“就是你，你恨翁洋不是吗？” 是的，黎素想他恨翁洋，他这一辈子还没有这麽恨过一个人，恨得要去和他一起死。 黎素想他将要去用自己的鲜血证明自己的血性了。 他说，“不是我，我恨他，但我又不恨你，他又没转学，是你转学了不是吗？” 伍雁呜呜地哭了，黎素说，“他家在哪里呢，我找他有事，或者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也行。” 伍雁情绪崩溃，黎素好半天才要来了翁洋的电话，不是家庭电话，是手机号码。 黎素很平静地给翁洋去了电话，“是的，在横桥街树下见面，你不去就是孬种。” 翁洋道，“你才是，你敢不来就是女人，娘娘腔。” 黎素吼道，“你才是，让伍雁转校，自己好好的，你才是不是男人，你才是女人！” 翁洋气得大骂，“你给我等着，今天上午的教训不够是不是。” 黎素拍下了电话。 他握着刀出去了，离开家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新家才来住了一年多，灯太亮了，亮得家里的一切都像是假的，爸爸说的爬山虎会很快爬满外墙，其实是骗人，梅姨在看电视，小芬在和家里打电话，父亲肯定在外面和他将来的新妈妈在一起，这里没人需要他，出院子的时候，那棵院墙边的樱桃树，樱桃长了一些，小小的，还有些绿，根本是又酸又涩，没办法吃的。 他在心里说，啊，永别了。 横桥街在学校附近不远，黎素走过去的时候，整个人带着平静和忧伤，越是这样，越不後悔。 翁洋已经在坐在横桥桥头等黎素，横桥是一座不长的石桥，高大的黄桷树在桥头，足有两三个人合抱那麽粗。 除了翁洋，还有上午欺负黎素的那一群人，想到他们把自己压在柱子上的事情，黎素平静的心又涌起了汹涌的怒气。 黎素还没有走近，其中一个高瘦男生扔下嘴里叼着的烟头，对黎素招呼道，“喂，妹妹，有带钱吗，早上的几百花完啦。” 黎素没有理睬他，短小的腰刀在口袋里出了鞘，走近坐在那里的翁洋，他突然从拔起刀，飞快地朝他扑过去，大家一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或者并不觉得他是能够这样凶狠的。 刀从翁洋的脸上划过，瞬间见了血，翁洋痛得大叫，黎素又向他扎过去，所有人在最开始的震惊之後，赶紧过来制止黎素，黎素已经疯了，他的怒火，他的痛苦，他的孤独，他的悲伤，他无法派遣的压抑……这些都化成了他眼里的鲜血。 黎素像个疯子一样挥舞着手里的刀，最後被抱住，刀被扔到了一边，几个人对着他拳打脚踢，黎素似乎也感受不到疼痛，路过的人，有大人报了警，後来的事情黎素几乎不记得，等在医院里醒过来，黎素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发呆，眼中一点神采也没有。 黎长恩坐在病床边，看他醒了就叫他，“素素？素素……” 黎素的目光并不转到他的身上去，而是望着不明的虚空，那里空洞无物，似乎又有黎素所需的所有。 黎长恩眼里有着血丝，手摸上黎素的脸颊，叫他，“素素，怎麽了？看看爸爸啊，看看我。” 黎素不应，依然望着虚空，过了一会儿，黎长恩才看到他张口，但是听不清他在说什麽，将耳朵凑上去，才听到他是在背诗。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嶕嶢。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将挽歌背了一遍又一遍，似乎他已经堪破了生死，明明，明明才十二岁多而已。 黎长恩心里难受得要命，在他被打得瘀青了的脸上亲了亲，低声道，“素素，别背了，爸爸在这里呢，爸爸在啊，别背了，好不好？” 黎素根本看不到他一样，自己嘀嘀咕咕地说，“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声音还带着童音的稚嫩，又像是在唱歌，黎长恩很想哭，亲吻他的脸颊，“宝贝，别念了行吗，爸爸在啊……” 黎素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任何东西都对他造不成刺激。 他身上的伤倒不是很严重，都是一些瘀伤，检查了没有脏器受损。 黎长恩将他带回家去疗养，黎素像个人偶一样由着黎长恩抱下车，抱进卧室里去，喂他吃饭，他倒是好好地吃，晚上也迷迷糊糊地很快睡着。 但是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在噩梦里大声说，“我来了，我跟着你们来了，爸爸，再见了，不，永别了……爸爸……再见了……” 黎长恩被吓得不轻，要把黎素叫醒，黎素却突然哭起来，又趴在床上就吐了，黎长恩大声叫着，让保姆上来。 黎长恩擦了擦儿子的嘴，用毯子将他裹紧，自己穿着睡衣和拖鞋，就飞快地抱着他下楼去医院。 黎素半梦半醒，一直在哭，嘴里叫爸爸，却是说“再见了，永别了……” 很快去了附近的一家私人医院，黎素被喂了降烧药，又扎针输液。 他一时冷一时热，眼泪水一直流，黎长恩看他这样，心也碎了，将他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他输液的手。 黎素到早晨时烧才退了，也不哭了，软绵绵地睡在黎长恩的怀里。 黎素之後一直精神恍惚，他一直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对着黎长恩说再见，黎长恩没办法顾及工作了，在家里陪着他。 黎素这样自然也是没法去学校了，给请了长长的病假。 而且学校里也知道了黎素拿刀捅了翁洋的事情。 翁洋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却是毁容了。 黎长恩拒绝为他付医药费，并且说要把事情查清楚，他的儿子不会无缘无故拿刀去和人拼命，一定是翁洋又对他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但是他无论怎麽询问黎素，却是什麽也问不出来的，黎素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迷失在那苍苍大山里，陷在那千年不复朝的世界里，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和一切做了告别。 第十三章 风在吹，我要走了 过了好几天，黎素才从那认为自己已经死了的状态回过一些神来。 黎长恩调查黎素和翁洋之间的事情也有了突破，有人说了黎素被拖到工地上去的事，工地上还有黎素掉在那里的画具，他们说只是羞辱了黎素一番，并没有真的怎麽对他。 黎长恩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觉得是自己对黎素说了，让他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处事，才让黎素拿着刀去杀人，变成了陷在这个样子。 那时候心理咨询行业还很惨淡，国内根本没有很像样的心理咨询师，黎长恩联系了香港的医生，要带黎素去那边治病。 那天，他在床上抱着黎素，对他说，“素素，我们去香港住几天好不好，你病了，我们要去看病。” 黎素看着他，已经能够认出黎长恩，低声道，“爸爸，有风，风在吹，风在吹啦。” 这是春末夏初，卧室里窗户关着，又还没到开空调的时节，房间里根本没有风。 黎长恩抱着他，拍抚他的背，“素素乖，没有风，没有风。” 黎素要挣脱他下床去，“不，风在吹，不，我要走了，爸爸，我要走了。” 他对着黎长恩，说得一本正经。 黎长恩心痛难忍，紧紧拉住他，“宝贝，别走，你要走到哪里去，你告诉爸爸，你不陪着爸爸了吗，你要走到哪里去。” 黎素望着他，用手挥舞着，“风吹到哪里去，我就要到哪里去了。爸爸，再见了，我要走了，风在吹，风在吹啦。” 黎长恩紧紧拥着他，将他挥舞的手也抓住，“素素，别走，风来了也别走，爸爸在这里呢，你不陪着我了吗？” 黎素盯着他看，轻声道，“爸爸有人陪的，新妈妈要来陪你，我要走了，风来了，风来了……我要走了……” 黎长恩眼泪再也没忍住，眼眶湿润，眼角泛泪。 好不容易把黎素安抚住了，黎长恩让他先休息，等下一场风就好，再等等，再等等…… 黎长恩去给医生打了电话，又说了黎素现在的状况，希望能够将预约的时间提前，而且去定了提前的机票，他给黎素收拾东西，要带他去看病。 他收拾东西的时候，黎素就跑回了旁边他自己的卧室里去，这间卧室已经成了他的画室，他井井有条地夹好画纸，调颜料，拿起画笔…… 黎长恩来看他，黎素笔下的画已经有了雏形，那是一片草地，一半阳光一般阴暗，一株高大的树在阳光里，用了深蓝色的树叶，在阴暗里，是一棵蒲公英，风来了，能够看到风来了，蒲公英被吹了起来…… 整个色调看着就晦涩而让人难受，黎长恩总算是明白了，为什麽黎素要说风来了他要走了，他现在把自己当成了一株蒲公英了吗？ 黎长恩坐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看着他画，一会儿又去拿了药端了水来，想要让黎素停下来喝药，黎素突然之间将画笔往画纸上狠狠地掷去，又站起了神来，将画板拿了起来狠狠扔出去，黎长恩赶紧放下了水和药过去拉他，“素素，怎麽了，怎麽了？” 黎素在他的怀里挣扎，大声叫，“没有风了，没有风了啊……爸爸……爸爸啊……没有风了……” 黎长恩紧紧抱着他，“留下来陪着爸爸不好吗，宝贝，留下来陪着爸爸，好不好？” 黎素埋在他的怀抱里大声地哭泣，“爸爸啊……没有风了……” 黎长恩捧着他的脸，温柔地亲吻他的额头，“没有风了就留下来，留下来，和爸爸在一起。” 黎素大脑了一场之後就又停了下来，到上飞机时也是安安静静的，不过，下飞机了在宾馆派来接机的车里，黎素像是突然醒了过来，从黎长恩的怀里抬起头来，盯着车窗外的世界看，又问黎长恩，“爸爸，这是要去哪里？” 黎长恩道，“不是说到香港来看医生吗？” 黎素迷茫地看着他，“医生？爸爸，我病了吗？” 黎长恩道，“没有病，我们只是来看看而已，是爸爸的一个医生朋友，我们去看看他。” 黎素道，“我没有病，爸爸。” 黎长恩道，“我知道。素素是好好的。” 住在宾馆里，黎素睡在黎长恩的怀里，在夜里喃喃低语，“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黎长恩抚摸他的脸颊，“宝贝，别说这个了，你不要爸爸了吗？” 黎素将脑袋拱在他的下巴处，“爸爸有新妈妈。” 黎长恩轻叹了口气，“没有新妈妈，只有素素，我只有素素你。” 第二天去见了医生，是在一家私人服务中心，那是一间很温馨的房间，黎长恩陪着黎素进去，坐在沙发上，黎长恩介绍说，医生是他的朋友，让黎素叫他林叔叔。 黎素还是发现了，他是个心理医生。 医生问黎素问题，黎素都闭着嘴巴不答，或者将脸埋在黎长恩的怀里不看他，医生说希望黎长恩出去，他想和黎素单独谈谈，黎长恩说出去坐一会儿等黎素，黎素也跟着他站了起来，抓住他的手，“爸爸，不要走。” 黎长恩安慰他，“我就在外面坐一坐，你和林叔叔说完话，我就来带你，好不好？” 黎素摇头，将他的腰紧紧抱住，“爸爸不要走，爸爸不要……” 黎长恩很是为难地看着林医生，林医生也叹了口气，起身来想来哄黎素，黎素死死抱住黎长恩，林医生想碰一下他也不行，他不断避着他。 林医生只好说，“我还有其他的……嗯……客人，要不，黎先生，你下次再带他来。” 黎长恩看儿子这样，只好先带黎素走了。 回宾馆的路上，黎长恩温柔地摸着黎素的小脑袋，问他，“为什麽不肯单独和林叔叔说几句话呢。” 黎素不回答，黎长恩无论怎麽问，他都不回答。 最後黎长恩拿他没办法，回到宾馆，黎素才说了一句，“我没病，我没病。” 黎长恩工作繁忙，带着儿子在香港住不久，在黎素无论如何不肯去看心理医生之後，他只好带着他回家了。 林医生给了他一些建议，让他多陪陪孩子，按照黎素的兴趣去做一些他喜欢的事情，黎素应该是有很严重的自闭，自闭甚至导致了臆想症，不过发病是一阵一阵，再要观察。而且给开了一些药，因为有大的副作用，回了家之後，黎长恩看黎素没有再把自己当成蒲公英要离开，也就没有让他吃那些药。 以黎素的情况，只得给他休了学。 黎长恩尽量减了自己的工作，也少了应酬，连交往的女伴都分了手，腾出来的时间全拿来陪儿子了。 黎素好像自己忘了曾经拿刀去杀翁洋的事情，黎长恩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过。 黎素最开始在家里，十天半月不愿意出门，每天都在书房里看书，或者画画，有时候会拉琴。 黎长恩说请家庭教师来给黎素讲课本，或者叫那位李想介绍的钢琴老师来，黎素都不愿意，连画画的夏老师来他家，他也不要见，躲在房间里不出门。 黎长恩完全拿他没办法，每天白天上班，晚上就陪着儿子，担任起给儿子讲课的职责，不过黎长恩也坚持不了太久，之後因为太累了就不再给儿子讲解，让他自己看书。 黎长恩是想着，等黎素好一些了，还是得送他去学校上课。 如果黎素不喜欢三中，可以换一个学校。 不过看黎素这个状况，还真不知道他要什麽时候才能好。 按照医生的建议，他在周末就抽时间带黎素出门，最开始黎素不愿意出去，黎长恩说去看画展，他才犹豫再三了之後勉强答应了，临出门时却又要跑回房间里去关上门不愿意走，黎长恩抱着他，又哄了好一阵子，才带了他出门。 第一次看画展，黎长恩一直牵着儿子的手，之後又去看过话剧，看科技馆，看博物馆等等。 每一个星期去一个地方，总算是让黎素愿意出门了。 第十四章 商场巧遇 天气越来越炎热，黎素得了重感冒，虽然吃了药打了针，也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全好，人也瘦了好多，黎长恩只好想着法子逗他多吃些东西，黎素也没有变胖多少。 在家里，就不用再穿校服，黎长恩要带黎素出门去买衣服。 黎素对於人多的地方都很排斥，黎长恩想试试让他去商场里，千说万说，黎素才答应了可以一起去商场里买衣服的事情。 出门时，黎素还带上了帽子，几乎要把眼睛也遮住，黎长恩也没法说他。 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楼，电梯里有六个人，黎素也赶紧躲到了黎长恩的身後去，黎长恩只好赶紧把他抱起来，让他把脸趴在自己的肩膀上。 之後在商场里，人也并不是很多，对於导购员的热情介绍，黎素也总避在黎长恩的身後，黎长恩只在心里叹气，不知道黎素这个样子，要什麽时候才能够稍微好点能够回到学校去。 儿子对於黎长恩来说，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并不可能是儿子就是他的一切，他还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业，每日围着儿子转，最开始还好，时间过得越久，越觉得不现实。 黎素需要走出他自闭的状况，自己也不能永远成为黎素的支撑。 但是，要他将儿子硬生生推到外面的世界，他是绝对无法忍心的。 便只能出现了现在这种状况。 在黎素的心里，恐怕黎长恩是他的一切了，离了他就不行，他就要随风飞走了。 黎素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在小熊维尼的店子里，阿姨一个劲地赞他长得好，黎长恩让黎素对导购员说谢谢。 以前会乖乖听话懂礼貌的黎素这次却什麽也没说，将脸埋在黎长恩的後腰。 女导购员便道，“肯定是害羞啦。” 拿给黎素穿的衣服时，导购员也说，“可以拿大一个码子的，他肯定马上就要长高了。多少岁了，十岁了吗？几年级？” 黎素抱着黎长恩的手臂在微微颤抖，黎长恩对着导购员微笑了一下，道，“不好意思，帮把这几件包起来吧，不用拿大一个码的。” 说着，又握了握黎素的手。 提着购物袋从店里出来，黎长恩问黎素，“再去买鞋子吗？要不要那种布偶？” 黎素朝黎长恩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摇了摇头，“不要玩偶，我又不是女孩子。” 黎长恩道，“好好，我只是觉得也许可以放在沙发上，是爸爸喜欢，总行了吧。” 黎素紧紧抓着他的手，过去抱了一只毛毛虫在手里，黎长恩付账後正要走，突然一个女声响起，“长恩？” 黎长恩看过去，黎素也看了过去，见到是一个踩着高跟鞋身材窈窕穿着粉蓝裙装挽着卷发的漂亮女人。 她看到黎长恩显然是很高兴的，黎长恩对着她点了一下头，道，“晓萱，好久不见了。” 徐晓萱笑着道，“是啊。” 又看向紧紧抓着黎长恩的手的黎素，黎素戴着帽子，能够看到他白嫩的脸颊，秀气的鼻子嘴巴和下巴，徐晓萱目光闪了闪，道，“这个，就是素素吗？” 黎素没有抬头看她，把黎长恩的腰抱住了，脸埋在他的背上。 黎长恩道，“他很怕生。” 徐晓萱眼里有些复杂的情绪在，对着黎素道，“素素，你好啊！” 黎素没有应她，只是紧紧抱着黎长恩。 黎长恩回头看了儿子一眼，只看到他戴着帽子的头顶，还有感受到他抱着自己的力度。 黎长恩对着徐晓萱很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之後联系。” 徐晓萱看着他将儿子抱起来，抱着他离开了，徐晓萱很是失落地站在那里站了很久。 认识黎长恩的时候，都以为他没有结过婚，追求他的时候，他第一句话就说他虽然前妻过世，但是已经有儿子了。 之後很多次约会，都因为他的儿子如何如何而没有成行，最开始徐晓萱甚至以为这是黎长恩拒绝她的手段，後来才想他也许是真的有这麽一个儿子的。 前段时间两人分手了，原因是他儿子生了病，恐怕不能和她在一起。 这样的理由，让徐晓萱如何接受，但是黎长恩却就能够这样无情。 无论徐晓萱说什麽，最後依然分了。 她说她会把素素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她说素素生病了，她也去帮忙照顾，但是黎长恩就那样坚决地拒绝了，说黎素生的不是一般的病。 这样的偶然相遇，只让她无限失落和怅然。 黎素被黎长恩抱起来的那一瞬，她看到他是个精致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孩子，倒像个SD人偶一样，那样淡的神色，也不像是真的孩子会有的。 徐晓萱继续往前走，路过小熊维尼的店，里面的导购员正在说，“真是漂亮极了，不过看着好像有点问题，不说话，一直拉着他父亲不放。” “也许是这里有问题。”另一个导购小姐说着，指了指脑子。 徐晓萱继续往前走，在心里叹了口气。 去买了鞋子，之後路过必胜客，黎长恩问牵着的黎素，“要去吃吗？” 黎素看里面人不少，就摇头，“不吃。” 黎长恩只好带他去吃西餐，为他剔鱼骨，切牛排。 黎长恩道，“素素，爸爸是不能一辈子陪着你的，你总得自己走出去。你看，从玻璃看出去，外面这麽多高楼，路上那麽多车辆，那麽多人，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世界，但是，真正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看外面的人，又有多少呢。人总要坚强地面对自己之外的这个世界，这样才行的。你好好看看，这个外面的世界里，也有好的事情，不是吗？” 黎素看了窗外一眼，又盯着自己面前被切好的牛排，拿着刀叉吃不下去了，他低声道，“刚才的阿姨，是你的女朋友吗？” 黎长恩愣了一下，道，“素素，你知道爸爸刚才说的话，与这个没有关系。我只是在为你着想。” 黎素道，“爸爸，你要走，走就是，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黎长恩叹了口气，只好拖了椅子坐到黎素的身边去，抬起儿子的头来，盯着他的眼睛，“刚才那位阿姨，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刚才说的话不是我要抛弃你离开的意思。” 黎素不再说话，黎长恩道，“我是为了你好，素素，爸爸希望你能够快乐，而你这样，是得不到快乐的。” 黎素道，“我能，我可以。” 黎长恩道，“算了，我们不讨论了好吗？一会儿去坐船去吗？” 黎素摇头，“我想回家画画。” 黎长恩看着他，之後也不怎麽吃得下东西了，让赶紧上了甜点，自己不吃，让黎素吃了，黎素也只吃了一点就推到了一边，黎长恩道，“回去吗？” 黎素点头，“我可以自己回去，你可以去找刚才那位阿姨。” 黎长恩坐在那里，将餐巾丢开，看着儿子道，“又在和我怄气是不是？” 黎素道，“没有，我说真的。” 黎长恩让服务生来结账，然後走到黎素面前去，一下子将黎素抱了起来，黎素僵了一下，他感受得到父亲的怒气，但是之後还是环住了他的颈子，把脸靠着他的脸。 黎长恩在黎素的耳边道，“素素，我有了你这个儿子，真是有了无限的债务，不是金钱，是你要把我的心力精神感情都要拿去了，你还让我去找别人，我能找谁。” 黎素蹙着眉头不说话。 第十五章 画展：那棵占满了全世界的大树 黎素知道自己太自私，他占有了父亲太多，但是除了他死掉，就没有办法离开他。 他没法回答父亲的那句话，没有办法。 暑假期间，黎素的状况已经好很多，黎长恩请了一个艺术学院的研究生女孩子来给黎素带钢琴。 女孩子来了黎家，坐在了黎素的对面，黎素才知道这件事，黎长恩之前没有和他商量。 黎素对於女孩子总归是要接受度高一点，他知道父亲迫切希望自己去面对外面的世界的心意，所以没有拒绝，他也不能拒绝。 女孩子每周照样是来三次，每次两个小时，只是陪着黎素练琴，有错时给指出来就行。 黎素叫她“冯姐姐”，每次除了钢琴上的事情，并不说别的事。 冯湘接受了黎长恩的拜托，她知道黎素有自闭症，所以想要开导他，但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开导得通，除了音乐上的事，黎素根本不听她说别的。 虽然冯湘没能开导黎素，但是对於黎素能够接受她来给自己做钢琴家教，黎长恩已经觉得很好了。 每次冯湘来的下午，他都让保姆留她吃饭。 有时候冯湘还在的时候，黎长恩也从外面回来了，便会一起吃饭。 黎素是个感觉非常敏锐的孩子，很快发现了冯湘喜欢上了他父亲的事情。 睡觉的时候，他就直接对黎长恩说，“爸爸，冯姐姐要是对你告白，你会答应她吗？” 黎长恩正将空调被给黎素搭好，听他这麽说就愣了一下。 要是以前，黎素不会这麽直接地和黎长恩说话，从他病了之後，对他反而要直接和坦白尖锐得多了。 也许是以前的他，有把世界向任何人敞开的可能，所以对着父亲并不是像现在这样当成唯一的需要，现在是把世界向任何别人敞开的可能都关闭了，但是把他的父亲纳入了他的世界里来，所以什麽都能和他直接说，而不用顾及着担心父亲不喜欢自己而不敢讲很多话。 不过黎长恩并不明白儿子的这种心理状态，只以为他是小孩子占有欲强，并不想自己再婚，黎长恩揉了揉儿子的脑袋，道，“不会答应。你胡思乱想什麽。” 黎素道，“哦。你给她说我要花时间学画画，最近不想练习钢琴了，你不让她来了，行不行。” 黎长恩道，“不喜欢冯湘吗？” 黎素把脑袋拱在黎长恩的下巴下面，不说话了。 黎长恩只好算了，说，“好吧。” 再到下一次该冯湘来给黎素带琴的时候，冯湘果真没有来，黎素自己坐在钢琴边弹琴，之後又默默发呆。 再过几天，黎长恩说有一位叫唐文砚的大画家的画展，问黎素要不要去。 黎素有看过他的画集，当即有了兴趣。 要出门的那天，他自己在卧室里挑了半天的衣服，黎长恩本在书房里处理事情，去卧室里叫黎素时，发现他的衣服全都堆在了大床上，黎素光着上半身，下身也只是一条有着唐老鸭的小内裤，跪在床上发呆。 黎长恩觉得莫名其妙，房间里空调温度开得不高，黎素这样不冷麽？ 他扯起毯子裹在儿子身上，在床上坐下，“素素，你在做什麽？” 黎素这才回过神来，道，“爸爸，我没衣服穿啦。” 黎长恩很是诧异，心想儿子这只是去看画展，又不是女孩子去见情郎，弄得这麽麻烦是为什麽。 黎长恩道，“那你想要哪样的衣服？” 黎素道，“没有看画展的制服啦。” 黎长恩，“……” 黎长恩对儿子这样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还是要顺着他来，问他为什麽这些衣服都不行之後，最後说，“现在要去买制服也是不行的，一般制服都是定制，不然不漂亮，素素，咱们先找这个衬衫和黑裤子穿，穿皮鞋，等这次看了，我们就去做制服，下次你可以穿，好不好。” 黎素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穿了黎长恩给挑出来的白衬衫和黑裤子。 虽是白衬衫，其实衬衫的左边上面绣了小熊，右下角也有绣小熊，黑裤子上面也有，而且裤子只是短裤到膝盖的。 不过，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黎素看着满床的衣服，才发现自己的服装全是儿童系的，其实他已经长大了，他望着穿正经白衬衫黑西裤的父亲，他向往着穿父亲这样的。 画展上，黎长恩牵着黎素的手，便引来很多注意，这对父子实在惹人眼球，都是漂亮人物。 黎长恩和画界一干人根本没有交集，自然是不认识的，黎素喜欢唐文砚的画，每一幅都要看很久流连不去，黎长恩都在旁边陪着他，虽然他自己对这些没有兴趣。 在他看来，唐文砚的画色调阴郁，有种忧郁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其实他个人是不喜欢这样的东西的。 偏偏他儿子很喜欢。 有一幅黎长恩完全看不出画的什麽东西的画，黎素在画面前站了很长时间，黎长恩问，“素素，这是画的什麽？” 他以为黎素这麽小，也必然是看不懂的。 没想到黎素却淡淡地介绍道，“这个，这里是从天上泻下来的水，黑蓝色的，天上的水是流到地狱里去，所以这里是地狱，这是一个人，眼球，头发，鼻孔……” 黎长恩，“……” 他其实不大想要儿子来看这些东西，觉得这些不该是小孩子看的，不过黎素个子小得像是小学四五年级，心智在某些方面却意外地让人无法理解地成熟。 黎长恩问黎素有没有想要的画，可以买回家。 黎素点了点头，说要再看看。 之後唐文砚有到画展上来，他成名早，现在也该有三十多岁了，但是看面向却还带着稚嫩，只是神色特别淡，眼里有种平静的忧郁，和别人握手时也只有嘴角的浅浅笑容，很随意地穿着宽松的白T恤，下面是条长裤，然後运动鞋。 黎素盯着唐文砚看不说话，黎长恩知道黎素很想认识他，便抱着他去和唐文砚做了结交。 对於黎素能够看懂他地狱那幅画，他觉得很诧异。 黎长恩解释道，“他已经十二岁半了。”意思是并不是像唐文砚想象地那样小。 唐文砚似乎很喜欢黎素，之後黎素想买另一副画着一棵树和树荫的画，他本来是想说那幅画不卖的，但是也点头答应卖给他了，不过要画展结束才交易。 回家的路上，黎长恩问黎素，“为什麽选那棵树呢，我以为你会选那副地狱。” 黎素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突然做起了沈思者的动作，看着黎长恩道，“那副地狱只是看看就行的，那棵树，一直长，一直长，占有了整个世界，树荫落在地上，静静地遮掩了那里的人，经常看着，会比较安静。” 黎长恩想说你已经够安静了，不需要再安静。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儿子讨论画，不过，他不能理解的是，“那幅画上没有人。” 黎素道，“有的，只是被遮住了，在树後面，你没注意看，树下阴影部分有一个影子要浓得多。” 黎长恩，“……” 他想他现在真是佩服他这小小的儿子。 画展完了，那副树果真被送到了黎家，黎素把他挂在他自己的卧室里，这间卧室已经做成了他的画室。 黎长恩去看这幅画里的人的时候，虽然黎素觉得看着心里会很安静，但是他还是有种要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为被黎素提醒过後，他的确觉得那棵树後面有个人，那个人在默默地窥探着这个世界，却被树遮掩住了，别人看不到他。 不看这幅画，又看向儿子正在画的东西，那是一副人物画，黎长恩一看，就问，“为什麽你把唐文砚老师的衣服画成暗红色的，那天见到，明明是白色。” 黎素道，“他是个暗红色的人，嗯，他就是穿的这个颜色的衣服。” 黎长恩坐在儿子身边想了想，虽然唐文砚穿着白T恤黑裤子，但是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的确是儿子表现出来的这种感觉，有种红色的沈郁和妖艳在，但是又暗暗的。 他开始佩服自己的儿子了，认为他在绘画上的确是有很大天份的。 又过了几天，黎长恩说要带黎素出门去做客，黎素说他不去，黎长恩抱着他吻他的脸颊，“是要给你一个惊喜，你知道是去哪里吗？” 黎素神色淡淡地摇头，黎长恩道，“去唐文砚老师的画室，想去吗？” 黎素果真露出了有点开心的神色。 第十六章 新交的朋友 不知道黎长恩对唐文砚说了什麽，在黎素参观了唐文砚的画室之後，唐文砚就问黎素，“你愿意来我这里学画做弟子吗？” 唐文砚不是热络的人，不过看得出来他对黎素的确很喜欢。 黎素虽然喜欢唐文砚的画，而且对唐文砚也很有兴趣的样子，不过对於他提出来让自己做他弟子，黎素还是很犹豫。 坐在沙发里，黎长恩搂着他的小身子，本来想劝说黎素赶紧答应和道谢，不过唐文砚示意他不要说。 黎素垂着他的小脑袋，身子靠在黎长恩的身上，很想给唐文砚做弟子，但是又害怕接触陌生人。 黎长恩看着儿子，又摸了摸他的小胳膊，黎素抬头看他，想着父亲希望自己能够从家里走出来的事情，就点了点头。 唐文砚看他点头露出了些笑意，“那以後就叫我老师了。” 黎素乖巧地小声叫他，“唐老师。” 黎长恩也露出了笑容，对於儿子愿意出门，他是非常高兴的。 约定了到唐文砚这里来学习的时间，黎长恩也就带着黎素回家了。 在路上，黎长恩道，“素素到唐老师那里去了，也不必太用功学习，身体是最重要的，爸爸并不是要你做出什麽成就来，只要你高兴就好了。” 黎素点了点头。 黎素每周要去四天唐文砚处，剩下的时间就在家里做自己的事。 唐文砚的住处和画室是在城里的一处老房子里，是四合院的样子，除了他起居的地方，画室占据了院子里的另外几间房间，很是宽敞。 不过他的住处也距黎家有些距离，黎素要去学画的日子，黎长恩就自己开车送他去。 晚上又去那里把黎素接回家。 第一天去学画时，黎素在家里又慢慢吞吞地迟疑着不想出门，黎长恩劝了好长时间，他才拿着画具上了黎长恩的车。 到了唐文砚的画室，唐文砚居然在专门等他。 他应该是从黎长恩那里知道黎素和一般孩子不一样，所以在最开始待他要不一般一些。 黎素到得不早，画室里已经有另外的两个孩子了，一男一女，都比黎素要大不少。 唐文砚为黎素介绍了他们，女孩子叫萧多多，男孩子叫范奉安。 萧多多有十六岁了，范奉安十五岁，女孩子漂亮，男生也很帅气，身上带着一股别的孩子没有的也许是特属於艺术家的气质。 见到黎素，他们都很高兴，特别是萧多多，还想来捏黎素的脸颊，黎素赶紧躲到黎长恩的身後去了。 唐文砚提醒另外两个弟子道，“他很内向，不要随便逗他。” 做了介绍，唐文砚就让他们自己画画去了，唐文砚让黎素画一幅素描，然後就让黎长恩和自己一起离开。 黎长恩还是有点担心，但是想着总不能一直跟着黎素，便狠下了心出了门。 萧多多和范奉安招呼黎素坐下，黎素将画具放到一边之後依然站在那里，并不理睬两人。 突然，他又往画室外面跑，站在走廊上，看到黎长恩已经要走过院子走出大门。 黎素眼巴巴地看着他，眼里带着凄惶忧郁，像是大海上的迷航的船只看着那遥不可及的灯塔。 黎长恩在门口又回了头，隔着整个院落，他看到了孤零零瘦瘦小小站在画室门前的黎素，那麽小巧可怜。 黎长恩没有走回去，只是对他挥了挥手，“爸爸晚上来接你。” 黎素默默地望着他，要哭的样子。 黎长恩还是走了，黎素站在门口发呆。 唐文砚已经去做自己的事情，黎素站在那里也无人管他，过了一会儿，萧多多来拉了他，“素素，不要站这里了，快来画画。” 黎素垂着头，慢慢挪进了画室里。 暑假里，萧多多和范奉安整天地在唐文砚的画室里学习，他们都是高中生了，在专门的以培养美术特长的学校里学习，即使平常，很多时候也是只上上午的课程，下午也来唐文砚这里。 两人的画作都拿了不少奖项，黎素在画室里也看到两人拿过奖的画作，默默地看，又默默地去画画。 萧多多和范奉安都发现了黎素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去问了唐文砚之後，唐文砚也证实了他们的想法。 黎素是有一定的自闭症的，所以让他们多照顾他一些，平常带着他吃饭玩耍之类。 最开始黎素是一句话也不和萧多多范奉安他们说，慢慢地在一起久了，萧多多故意找黎素借面包，又倒水给他，慢慢地才多了接触，然後黎素会回答几句她的话。 在一起学画近十天之後，萧多多说要请黎素和范奉安一起吃午饭，黎素这才答应了。 他们一般时候午饭是在唐文砚的家里吃，有专门的保姆做饭。 萧多多是很开朗的人，而且她的画，和唐文砚的风格相差很大，她喜欢用明艳的颜色，春天在她的笔下是一大片绚烂的油菜花，田坎上奔跑着的小女孩儿，太阳照下来，似要融化一切。 黎素看着她的话，也会有种心中温暖起来的感觉。 而范奉安则是像个王子一样的少年，高高瘦瘦，长相俊美，很在乎穿着打扮，而且他在绘画上比萧多多更有天分，唐文砚也时常表扬他，不过他倒也没有露出骄矜之态。 第一次出门去写生时，唐文砚让萧多多多照顾黎素，三人自己去爬了後山，爬上山已经是中午十点过了，然後坐在树下摆好画具写生。 萧多多动作很快，范奉安到处走了一圈才慢慢摆开画具，黎素则坐在树下草地上发呆，一发呆便是两个小时。 萧多多去买了快餐回来，将快餐递给他时，他也摆手不要，从包里拿出家里为他准备好的便当。 萧多多大叫道，“素素你真是过分，之前都没说你带了便当，奉安，过来，给他抢着吃了。” 黎素以为萧多多只是说着好玩，没想到两人真的来抢了他的便当吃。 黎素有点傻眼，萧多多和范奉安说着话，黎素一下子放开了心胸，自己也吃起来，萧多多把自己喝过的水递给黎素，黎素犹豫了一下也接过来喝了，然後范奉安又拿过去喝。 那一天，萧多多画了远处的山，还有一棵树，范奉安画了不远处的一座房子，还有房子边上的树，黎素坐在那里，看了一整天风景。 经过这次写生，三人关系彻底好了。 不过，暑假很快过完了，萧多多和范奉安要去学校上课，来唐文砚这里的时间就少了很多，很多时候，画室里只有黎素一个人。 总是画素描，一直画了好几个月。 黎长恩还是希望他能够去学校上学的，这天来接黎素回家时，就问他，“你萧姐姐和范哥哥他们的学校也有初中部，素素，去他们学校读初中，去不去？” 第十七章 不会，我不会 和萧多多范奉安在一起，对黎素的状况的确是有很好的帮助，至少他没像原来那样害怕见到陌生人。 黎素知道父亲为他操碎了心，犹豫了一阵之後就答应了。 黎长恩长长地松了口气，抬起右手摸了儿子的小脑袋一下，笑道，“我的乖儿子。” 黎素降了一年级，又从初二开始读书，在学期中进了海棠中学。 这所学校里每年级班级并不多，学生成绩也不是很突出，主要是艺考生很多很优秀出名。 一群都是学音乐学美术学体育的学生，脾气奇怪的孩子不少，黎素在里面便也并不突出了。 而且萧多多和范奉安也经常来叫黎素一起去唐文砚处学画，或者一起吃饭，有高年级的同学罩着，便也没有人敢欺负黎素。 海棠中学距离黎家不近，每天黎长恩都会去接送他上下学，为了方便，便给黎素配了手机。 时间过得很快，黎素很快就初中毕业了，他的个子也总算是长了一些，到了一百六十公分以上，不过却一直没有来变声期的样子，也许与他不爱说话有关，即使变了声，也与以前没有多大的区别。 因为和班级同学关系一直很淡，对於初中毕业，即将和班上的同学分开，他并没有什麽太大的感觉。 要说最难过的事情，大约是萧多多和范奉安高中毕业了，萧多多要去北京上大学，范奉安要出国去。 要和小师弟告别，大姐姐萧多多便组织了一次告别活动，她和范奉安骑着自行车，一大早来了黎素的家里。 萧多多对照着别墅大门口的门牌号，在大门外大声叫黎素，“黎素，素素，黎素，滚出来啦！” 黎素才刚起床，保姆小芬在院子里问萧多多，“你们找黎素有什麽事吗？” “这是黎素的家是吧，我是他的师姐，来找他出门玩。”萧多多笑得非常开朗。 “多多，你难道是不确定这是黎素家的吗，居然还在这里大喊。”范奉安很是无语地看着萧多多。 萧多多道，“不是黎素家里又怎麽样，我这样喊了，他要是住在附近也该听到了，自然会应我们的。” 保姆小芬开了院子里的小门，让萧多多和范奉安进来了。 长到十七岁的范奉安，是个俊美异常的男孩子，让小芬朝他看了又看，热情地邀请进屋。 托了范奉安的福，萧多多拉着范奉安往楼上跑，小芬也并没有阻止，只是说道，“黎素和李先生睡一间房，你们要敲门。” “黎素真是个没断奶的，怎麽现在还和黎叔叔睡一起。”萧多多说着，已经到了楼上走廊上。 黎素从卧室里出来，还穿着睡衣，是有着唐老鸭图案的T恤和宽大的短裤。 看到萧多多，就皱着一张脸说，“刚才听到声音了，你们怎麽来了。” “多多说要给你一个惊喜，约你骑自行车去上南山，赶紧走了，不然一会儿太阳会很大。”范奉安这样说。 萧多多脸上也是大大的笑容。 黎长恩也从卧室里出来了，穿着一件很薄的丝质睡袍，看到萧多多和范奉安，就问了一声好，他应该听到了范奉安的话，就对黎素道，“素素，赶紧去收拾一下，跟着你多多姐他们出门。” 萧多多看到黎长恩，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和他打过招呼就拉着范奉安先下了楼。 黎长恩下楼时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穿好了衣服，来询问萧多多他们的具体安排。 “我们先骑自行车去南山，然後在上面的KTV唱歌，顺便在上面吃饭，傍晚再骑自行车下山来，上面现在有李子和梨子园，还可以顺便带些水果回来。”范奉安把安排向黎长恩说了一遍，萧多多一向话多，在黎长恩面前却总会变得沈默文静起来。 黎长恩说这样的安排很好，招呼萧多多和范奉安再来一起吃一些早餐，黎素也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穿了T恤和长裤，也收拾了一个书包，坐在他父亲身边吃早餐。 要出门时，才发现了问题。 萧多多看向黎素，“你的自行车呢？” 黎素觉得诧异，“我不会骑自行车。” 萧多多和范奉安都无语了，因为他们俩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为黎素是会骑自行车的，而且有自行车。 “范哥哥带我不就行了。”黎素这样说着。 萧多多道，“我们的车都没有後座啦，而且，这麽远的路，你觉得范奉安这个白斩鸡能够带得动你吗？” 黎素看了看范奉安，发现他果真是个瘦弱的少年，当然，他自己比范奉安更瘦弱。 “那你们去吧，我不去了。”黎素有点泄气地说道。 萧多多道，“我们是专门来约你一起玩，这样也算践行啦，你不去，我们两个人去有什麽意思。” 黎长恩下楼来看他们这麽长时间还没出门，就问原因，范奉安说了问题，黎长恩就看向黎素，“我今天没有重要事情，我骑车送素素去吧。” 黎素蹙眉看着黎长恩，“爸爸，你会骑自行车吗？” 黎长恩道，“我当然会骑了。” 黎素，“但家里没有自行车。” 黎长恩，“我来想办法。” 几分锺之後，黎长恩就从隔壁家里借了一辆自行车，开始骑车带着儿子上山去。 黎长恩戴着运动帽，黎素也戴着，背上还背着一个包。 这时候还早，太阳才刚升起来，天气并不太热，三个人骑着车出了城，很快就到了南山下。 上南山的公路两旁都是高大的树木，公路被掩映在树荫之下，公路旁边还有小溪，小溪里水流清澈，一路上，鸟鸣的声音不断，又有很多早上晨练的老人。 要骑车上南山是一件艰苦的事情，最後只好推着自行车走。 萧多多抱怨道，“范奉安，都是你的错啦，在山脚下的时候就应该听黎叔叔的话把自行车寄存了，都是你说可以骑，现在怎麽骑，你骑着走吧。” 范奉安无言以对。 黎素和黎长恩走在後面一些，却没有管这两个人一路的拌嘴。 黎长恩道，“素素，把包给我吧。” 黎素道，“我背就好了，并不重。” 黎长恩摸了摸他的头，黎素才一百六十几公分，在黎长恩的眼里依然是个小孩子。 黎素却不大好意思了，道，“别摸我的头了。” 黎长恩笑而不语。 走了一段路又在路边的凉亭里休息，黎素把背包里的水壶拿出来递给黎长恩，黎长恩开了盖子先喂到儿子嘴边，“你先喝吧。” 之後又走了一段路，黎长恩去小卖部里去买东西，萧多多在黎素耳边道，“这麽大人了还和爸爸睡一张床哦～” 黎素红着脸不答她。 “你不要欺负素素了。”范奉安说。 萧多多道，“现在不欺负，我走了就不能欺负了。” 黎素，“……” 他们没有上南山顶，在半路就因为太热而不愿意爬了，更何况还要一直推着自行车。 去了农家乐里，黎长恩去定了午餐，大家又去果园里玩。 萧多多和范奉安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黎素由着黎长恩牵着手，在李子树林里走，黎素望着李树道，“爸爸，那些李子好大，摘回家去吧。” 黎长恩道，“太高了。” “爸爸你把我托到树上去吧，我来摘。”黎素很是高兴。 “不行，很危险。去店家买就好了，不要摘。” “我看到店里的都没有这个大，爸爸……爸爸……”黎素望着黎长恩，有点撒娇的意思。 黎长恩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把他托着让他去爬树了，但是一直站在树下说，“太危险了，下来，素素，先下来。” 这还是黎素第一次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居然很有兴致，险伶伶地把树上向阳的大李子摘到了，又扔下去让黎长恩接住。 接了不少李子，黎长恩道，“素素，下来了。” 黎素笑着往树下爬，要下来时突然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下来，黎长恩吓得赶紧扑过去，险险地把黎素接到怀里来。 黎素趴在黎长恩的怀里，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呵呵地笑了起来。 黎长恩拍了拍他的背，“不听话，笑什麽？” 黎素道，“挺好玩的。” 黎长恩将他放下地，“吓到我了，还觉得好玩？” 黎素道，“嗯，是啊。刚才在树上看你，突然发现爸爸你也不是那麽高。” 黎长恩无奈地道，“下次再不让你爬树了。” 黎素捧着李子和黎长恩一起回了农家乐院子里，两人坐在葡萄树下，黎素咬了一口李子，酸得皱眉，“好酸。” 黎长恩笑着把自己咬了一口的李子递到黎素嘴边，“这一颗是甜的。” 黎素就着他的手吃李子，又说，“多多姐和范哥哥就要走了。” 黎长恩道，“你也要上高中了。到时候像你范哥哥一样到国外去读大学，怎麽样？” 黎素愣了一下，看着父亲，然後摇了摇头，“不想去。” 黎长恩问，“为什麽？” “去国外读书，就要离开爸爸了啊。”黎素理所当然地回答。 黎长恩道，“你总要长大，有要离开我的那一天，不是吗？” 黎素皱着眉，“不要。” 黎长恩无奈地看着他，又尝了一个李子，是甜的，就递给儿子吃，道，“现在不说这个了，等你长大了，绝对是你巴不得离我远远的。” “才不会。根本不会。”黎素有点生气。 黎长恩摸了摸他的头，又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好的，不会，爸爸信你不会。” 黎素还是觉得不高兴，将脸埋在黎长恩的肩膀上闷闷不乐。 萧多多和范奉安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看到黎素这麽大了还扑在黎长恩身上，不由说道，“黎素这个样子，倒像是要离不开他父亲了，你说他会不会是有恋父情结。” 范奉安道，“让他听到，以後都不理你了。” 第十八章 素素，我的宝贝 那天从南山回来，黎素累得不行，黎长恩一路骑车带着儿子回家，自然更累，两人回到家，天色已经要黑下来了，黎长恩作为长辈，又打了电话问另外两人是否安全到家。 打完电话回过头来，看到儿子已经软在沙发里，抱着抱枕趴在那里，像只可爱的小动物。 黎长恩觉得他可爱到不行，满颗心都是软的，走过去，将黎素抱了起来，黎素软软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咕噜道，“爸爸，好累。” “好了，上楼洗澡，我的傻儿子，满身都是汗味。”黎长恩说得无比宠溺，已经抱着儿子往楼上走。 黎素抬起头来，去咬黎长恩的耳朵，“我才不傻。” 黎素的身上还带着孩子的体香，淡淡的奶香味，还有一种他特有的体香，比女人身上的女人香更好闻。 黎长恩被黎素咬耳朵，甚至有种心旌动摇的感觉，起了男人的欲望。 黎长恩自然不会乱想，只是觉得有些尴尬，在儿子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是小狗吗，学会咬人了？” 黎素笑着去摸他另一只耳朵，又把脸在他的颈窝里埋下去。 进了浴室，黎长恩才把儿子放下来，让黎素自己脱衣服，就开了水，自己也脱了衣服和黎素一起洗澡。 黎素身体已经有了发育，黎长恩替儿子洗头，又为他擦背，之後黎素说，“爸爸，我来为你擦背吧。” 黎长恩笑道，“那真好，把你养到这麽大，能起一点作用了。” 黎素嘟着嘴巴，又拿了毛巾开始给黎长恩擦背，开始还擦得正正经经，之後就开始挠黎长恩痒痒，黎长恩转过身来一把抓住儿子，抱着他就开始挠他。 黎素哪里是他的对手，嗷嗷地乱叫，“不要啦，爸爸，不行了，哈哈，不要，不要……” 黎素在浴室里到处乱窜，还是被黎长恩抓住，然後看黎素笑得实在是喘不过气来了，这才把他拉到怀里来抱住，轻轻拍抚他的背，黎素在他的怀里又笑又喘，然後突然觉得有点窘迫，推着黎长恩道，“爸爸，放开啦，我自己洗了。” 黎长恩道，“哦，居然会害羞了？” 黎素红了脸，抓过一边的毛巾，要从黎长恩身上下去。 黎长恩没有放开他，开了淋浴的水，水流流下来，从两人身体上拂过，黎长恩道，“男孩子长大了总会这样的，害羞做什麽？” 黎素羞窘得厉害，“爸爸，不要说了。” 黎长恩不知道黎素是什麽时候有了第一次遗精，黎素平常书看得很多，什麽都知道，根本不需要黎长恩对他做什麽教育了，本来他还准备了一套说辞的，不过没有派上用场。 黎长恩在黎素的耳朵根上亲了亲，黎素身体发软发热，想要从黎长恩怀里挣开，他窘迫到不行。 黎长恩抱着儿子替他手淫，黎素简直要喘不过气来，脸埋在黎长恩的肩膀上，手紧紧抱住他的肩膀。 之後黎素一阵迷茫，晕晕乎乎地由着黎长恩抱着洗澡。 黎长恩教育他，“自己解决这种事情并不是坏事，不过，过多手淫可不是好事，每个星期一两次就差不多了。不然身体会不好，而且长不高，知道吗？” 黎素羞得无地自容，虽然黎长恩以一种在讲数学题的口吻和他说这种事，但是他还是觉得害羞。 黎素先洗完澡，洗完之後就自己冲出了浴室。 黎长恩有种儿子已经长大了的感觉，不过他家儿子总像个女儿一样。 等他从浴室里出去，四处没有看到黎素，听到衣柜里的声音，才走过去一把拉开大衣柜，黎素正躲在衣柜里穿衣服。 黎长恩见儿子这样简直要笑出来。 黎素满脸通红，大大的眼睛里氤氲着水汽，将长长的睡裤向上拉，黎长恩打开了衣柜看着他，他就加快了拉扯睡裤的速度，从衣柜里出来时，因为睡裤太长绊住了脚，在衣柜门口就是一趔趄，黎长恩弯下腰把他抱住了，将他抱起来，然後又帮他把睡裤拉好，笑道，“我的傻儿子，有躲在衣柜里穿衣服的麽？” 黎素闷闷地说，“我才不傻。” “是啊，你不傻，数学和物理总是不能及格。”黎长恩把黎素抱着放到了床上去。 黎素被放到床上之後就翻滚开了，“你讨厌不讨厌，不要说数学和物理了。” 黎长恩也坐上床，把要爬走的黎素的脚拉住了，黎素抬另一条腿踢他，被黎长恩用了力气把他直接拉到了怀里去。 黎素满脸通红，“讨厌，爸爸，你讨厌，放开。” 黎长恩道，“不放。” 看着黎素，黎长恩总有种说不出的高兴，这种高兴类似於一种傻乐，没有任何缘由，只要看到他，就开心，就想逗他，想抱着他，想要亲他，揉捏他，摸他的脑袋，摸他的耳朵，捏他的脚…… 黎长恩将黎素抱着，吻他的脸颊，又笑着啃他的耳朵，“之前你咬过我的耳朵，是不是？” 黎素痒得不行，要往旁边躲但是又躲不了，笑着大叫，“放开啦，爸爸……” 黎长恩看黎素要被逗得喘不过气来，他才把他放开，黎素躺在床上，黎长恩就躺在他的旁边，又把他抱到自己的身上来，一只胳膊箍着他的腰背，一只手就揉摸他柔软的还带着一点湿漉的头发。 在这个世界上，他不可能爱任何人有爱黎素这样多，包括他自己。他从黎素的身上得到了无限的快乐，只要看到他，在事业上的任何打击不顺，心情无论多麽糟糕，他都会变得有勇气有闯劲，变得开心起来。黎素简直像是他的生机和活力的源泉。 有子万事足。 黎长恩想到这个词，就又在黎素的脸颊上亲了好几下。 但是，无论此时多麽爱他，黎长恩都知道，黎素有长大的一天，他终究将要离开他，他会有自己的家庭，到时候，他就要被黎素抛弃啦。 想到有那一天，总会觉得有点悲凉。 黎长恩不由说道，“素素，我的宝贝儿。” 黎素将埋在他肩膀上的头抬起来，欠身看了看黎长恩的脸，就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 就这样把黎素抱着，黎长恩简直要睡着了，梅姨上楼来敲他们的门，他才醒过来，抱着儿子起身，来开了门，梅姨道，“黎先生，现在用饭吗？已经做好了。” “嗯，好的。”黎长恩看了看自己抱着的儿子，黎素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在山上玩了一整天，黎素的确是累了。 范奉安离开那天，黎素和萧多多一起去机场送了他，萧多多冲上去和范奉安来了个拥抱，又狠狠打了他几下，黎素站在旁边，心情倒已经很平静了。 他似乎很早就明白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有相遇必然会有分离。 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会离开他，总有一天，他也会离开这个世界。 他不由想到了父亲，想到父亲说，“素素，我的宝贝儿。”突然之间，心中升起无限的悲伤，简直想要去死的那种悲伤，因为总有一天，他也要离开他的父亲，但是，他不想离开他，他从出生，似乎所有的时间所有的感情都是为了和他在一起。他不能想象，有一天，他要和他分别。 范奉安走了，萧多多勉强做出笑脸，转身过来看黎素的时候，发现黎素已经哭得满脸的眼泪。 萧多多把纸巾给他，道，“快擦擦，人已经走了，哭了他也不知道，还哭什麽哭。” 黎素垂下了头，用纸巾擦了擦泪水。 第十九章 新同学和爱慕者 萧多多也去上大学去了，黎素也开始了他的高中生活。 黎长恩没有把黎素送进市里数一数二的三中去读书，依然让他留在了并不怎麽好的海棠中学。 之前黎素在三中造成的心理问题，已然让黎长恩感觉後怕，黎素是他心里最脆弱最珍贵的宝贝，实在不敢再让他出问题了。 而海棠中学因为在市郊的位置，学校学生少，而且专门正对艺考生，环境相对要单纯一点，黎素在里面读书，黎长恩便也能多放一些心。 第一天上学，依然是黎长恩送了黎素去学校，一个班级只有三十多个学生，女孩子是男生的两倍不止，而且班上没有太调皮的学生，这比较让黎长恩放心。 黎素每天下午便放学，晚上不用上晚自习，黎长恩时常没有时间去接他下学，便专门安排了司机接他，其实黎素是可以去坐公车的，但黎长恩总怕他会出事，觉得有专门的司机接他比较安全。 黎素下午回家就在家里做作业，然後画画，每个周末会继续去唐文砚处学画，生活非常规律，就在这种按部就班的规律生活里，他会一点点长大，长成他会有的绝代风华。 没有了萧多多和范奉安，黎素一个人在唐文砚那专门安排给弟子的宽阔的画室里，有时候也会觉得寂寞，遇到问题，唐文砚不在，也没有人可以请教。 很多时候，即使周末唐文砚也是不在的，黎素就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画。 在十一过後的周末，黎素再去唐文砚处，自己架好画板，开始作画。 秋日的晨光照在画室里，光线让房间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安维跟着唐文砚走进画室里，那一瞬间，他简直以为自己是走进了一个美妙的梦境。 这是一间很大的老房子，窗户还带着木头雕花，房间里沿着窗户的一边摆着好几副油画，一边有很大的两张桌子，又有几把椅子，另一边则摆着好几个雕塑。 这些构成了梦境里的静物，而这个梦，最美妙的部分，来自於窗外秋日的阳光，还有那个坐在窗户边上比阳光更加炫目的安静的人。 黎素已经要十五岁，姣好的容貌清雅秀美得比女孩子更甚。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袖连帽衫，外面系着围裙，头发些微长了，栗色的发色，在晨光里像是在闪光，白皙的肌肤，五官精致得像是每一笔每一划都是上天的精心描绘，纤瘦的少年，简直像是要在晨光里消散的精灵。 不仅安维被迷住了，甚至连唐文砚都有惊讶住。 过了好一阵，唐文砚才带着安维走上前来。 黎素画画非常认真，他在画之前在山顶采风的日出，旁边有一张放大的照片，但是他的画，却脱离了实景太多，画里的太阳升起来，大地都像要融化在它的光里一样。 他先在的画，是充满着光明的，带着温暖的色彩。 唐文砚站在旁边看了一阵，黎素重新调颜料的时候，才发现老师来了，便对着他点了一下头，又要继续调颜料，唐文砚说道，“黎素，你先停一下，我要介绍一个人和你认识。” 黎素愣愣地放下了手里的画笔，看向唐文砚身边的男生，要比他大不少，看起来有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了，浓眉大眼，对着他笑。 唐文砚介绍道，“他叫安维，从今後也在这里学画，对这里有不熟悉的地方，你就带一带他。” 黎素站起身来，安维已经笑着自我介绍了，“你叫黎素吧，我叫安维，今年十七岁，比你大是不是，叫我哥哥就是了。” 唐文砚之後就走了，让安维熟悉一下环境之後就画素描。 安维像个有多动症的孩子，走来走去，看来看去，不动之後，就端了一把椅子到黎素的旁边不远坐下，开始看黎素画画。 黎素到现在依然对和陌生人交往有障碍，安维不主动找他说话，他是不会主动和安维说的。 安维这样看着他，也让他很不自在。 之後只好把画笔放下了，看向盯着自己的安维，“老师让你画素描，罐子和花瓶在那里，要画水果的话，主屋那边有，自己去拿。” 安维笑了起来，道，“嘿，你长得真好看，有没有赞扬过你。” 黎素微微蹙了眉头，不再理睬他，而且起身往主屋里去，安维粘着他不放，他往哪里去，他就跟到哪里。 黎素坐在主屋的客厅里吃水果，安维也坐过去，将梨子削来吃。 安维道，“为什麽不理我？” 黎素坐得离他远点，还是不说话。 安维道，“唉，第一天来就让你讨厌了吗？” 黎素只好看向他，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鼓起勇气道，“你好好画画啦，不然老师要生气。” 安维笑了起来，把自己削好的梨子递到黎素的面前去，黎素犹豫了一番，接到手里吃了起来。 从此，黎素在画室里就又多了一个夥伴。 之後才知道安维是从小在美国长大的，跑回国来读高中，虽然十七岁了，但是依然是高一，不过他读书就是打酱油，几乎没怎麽学，成绩烂得一塌糊涂，不过，他在绘画上面却极有天分，画得很好，而且之前在美国也有得名师指点。 已经深秋了，天气冷了起来，这一天，黎长恩去唐文砚处接黎素，黎素还在画室里画画，他走到画室门口去，房间里灯光明亮，黎素系着围裙，站在画板面前画那副日出，已经画过好几副了，黎素总是不满意，所以总在不断重复。 黎素微微歪着脑袋，脸颊在光的映照下白嫩得像是要透明掉，眼睛更是明澈无比，就像是没被污染的高原上的天空与白云，让人一看就心中安静。 在黎素的侧面，站着一个男孩子，专注地把黎素看着，脸上带着一种痴痴的笑意。 黎长恩看到这个情景，不由蹙了一下眉，走上前去，对黎素道，“素素，时间晚了，该回家了。” 黎素刚才太投入，此时被黎长恩打断，回过头来，看到穿着一件薄风衣的高大优雅风度翩翩的黎长恩，他就笑了，“爸爸，你来了。” “宝贝，走，回家了。”黎长恩说着，走上前去将黎素的头发拨了拨，又取下了他发鬓上别着的一个发卡。 是黑色的发卡，将头发固定住，这样看黎素，更像个女孩子了。 黎素道，“爸爸，我要把这里画完才行。” 黎长恩只好等他。 黎长恩坐到一边去，安维也坐过去和他说话，安维从一边拿出烟来，并且递给黎长恩，黎长恩有点诧异，还是接了。 两人坐在一边说话，黎长恩在之前已经见过安维一次，而且知道他是和黎素一起学画的。 两人坐在一边讨论黎素，安维道，“素素好像一个女孩子啊。” 黎长恩拿眼睛斜了他一眼，深觉要是黎素是个女孩子，这个男孩儿就要把黎素拐上床的感觉，黎长恩道，“只是长得清秀而已，他现在还小，很快就会大了，长大了大约就不会像女孩子了。” 安维笑起来，“即使素素长大了，也会很漂亮吧。” 黎素画完之後过来，看到桌子上的纸杯里扔着的好几个烟头，就皱眉道，“不要在画室里抽烟。” “不要这麽严厉嘛，老师不是就没说。”安维讨好地说。 黎素把黎长恩手里还夹着的那支烟按进杯子里去，道，“爸爸，回去了。” 黎长恩起身来，拿过一边的一件风衣外套，披在黎素的身上，又帮黎素拿包，安维道，“叔叔，你顺路送一送我吧，我懒得出门去打车了。” “嗯，那一起吧。”黎长恩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上车时，安维硬是把黎素拉着和他一起坐车後座，他又拿着黎素的手，在光线不明的车里要给他看手相，黎素不要他看，“你根本不会看啦，看什麽看。” 安慰道，“我会，前几天才看了一本书，素素，来，我看看嘛。” “这里，你居然有三条，这是滥情的表现啦，只有一条说明一心一意。”安维几乎要把黎素的手拿到自己的眼睛上去。 黎素把手抽了回去，“我才不滥情。” 很快把安维送到地方了，他下车後，黎素就坐到副座上去，靠在座椅上又自己握着手来看，“我根本就不会滥情，安维乱讲。” 黎长恩笑起来，“安维半吊子，你不要相信他。” “嗯。”黎素应着，又问，“爸爸，你喜欢过几个人？” 黎长恩奇怪地说，“问这个做什麽？” 黎素道，“专情也会遗传啦，你说你喜欢过几个人？” 黎长恩笑而不答，在车中暧昧的光线下有种说不出的迷人，黎素闷闷地道，“肯定有很多是不是？那不问你这个，爸爸，你最喜欢的是谁呢？” 黎素还是比较希望他说是他妈妈的，虽然他对他妈妈的记忆只停留在家里她的那张照片上，而且也只有那张照片。 黎长恩道，“这还用说吗，最喜欢的，除了宝贝你还能有谁。” 黎素被他这句话说得愣住了，然後突然红了脸，又有点害羞地把脸转开去看车窗外。 黎长恩又笑着问，“那素素宝贝你最喜欢谁？” 黎素哼了一声，道，“也是爸爸你啦。” 黎长恩道，“那过来亲我一口，让我确定确定。” 黎素居然真的就俯过身去，在黎长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黎长恩笑起来，“赶紧坐好啦，爸爸开玩笑的。” 黎素盯着他看，又高兴地笑起来。 第二十章 像女孩子？ “最喜欢的，除了宝贝你还能有谁。” 这句话，让黎素高兴了很久。 父亲最喜欢的人，是他啊。 是他。 在黎素的过去的生命里，最喜欢的自然是父亲，除了他，还能喜欢谁呢，几乎把所有感情都给他了。 而未来的生命，黎素实在不好想，无法想象，还会有谁能够走入他的生命里来，和他一起度过余生。 无法想象，也没有去想象过，甚至，也没有期待过。 没有期待过任何女性，将要在他的以後的生命里扮演重要的角色。 别的男孩子都会喜欢女星，他也没有喜欢过，别的男孩子在这个年龄阶段，会有喜欢的女孩子，他也没有过，别的男孩子，躲着大人偷偷看不好的书刊或者碟片，他也没有过。 不仅没有，也没有期待过。 似乎，是有父亲就万事知足了，没有别的期待和要求了。 黎素睡在黎长恩的怀里，冬天冷了，贴着父亲的身体，总会觉得分外暖和。 黎长恩早上起床有时候会面对非常尴尬的情况，於是小心地把儿子放到一边去，自己去洗澡开始一天新的生活。 当然也有说过很多次，让黎素应该和他分开睡了，不过每次黎素都闷闷不乐，不说话，不拒绝，也不答应。 看他这样，黎长恩就无法狠心让儿子去隔壁房间睡了。 黎素从小和他一起睡，突然之间让他自己睡，黎素肯定不习惯，说不定会害怕。 於是，黎素和他一起睡的事情，就因为他的心软，这样一直持续了下来。 黎素已经是高中生了，还和父亲睡一张床，太奇怪了。 要是告诉他的任何同学，想来大家都会惊讶。 黎长恩的教育是让黎素多和女生接触，交朋友，当然恋爱也是可以的，不过，黎素总是让他很失望。 到元旦节，黎素的学校有文艺汇演，黎素说他被拉去表演了一个节目，因此黎长恩就专门抽时间去学校看他的文艺汇演，还拿了一个便携式的摄像机。 为了支持儿子，他早早去了黎素的学校，黎素在班级教室里和一群女孩子在一起，黎长恩到的时候，黎素正帮一个同学拿着衣服，看他和女孩子们的相处，大约是被女生们当成了小弟弟的感觉。 黎长恩叫黎素出去，带着他在外面去吃了晚餐，餐桌上，黎长恩就笑着说，“你和你们班上女生关系很好的嘛，平常完全可以约着一起玩。” “也不是很好啦，不过她们经常和我说话，但是总是说别的女生的坏话。”黎素淡淡地回答。 “在你面前说别的女生的坏话？”黎长恩感觉有点诧异。 黎素点头，“是啊。也许是她们知道我不会去对别人说吧。” 黎长恩道，“你举个例子。” 黎素想了想，“何畅就在我面前说李思思对朋友特别小气，总是吃大家的，但是从来不请别人吃；张晓又说何畅的发型很难看，穿衣服也没有品位。” 黎长恩笑起来，“这样子的话，不是爱慕你，就是太信任你了。都是好事。” 黎素苦着脸道，“一点都不好，我经常不能看书，要听她们说。” 黎长恩摸摸他的头发，道，“要是喜欢谁，就去追吧，有喜欢的女生吗？” 黎素摇头。 “真没有？不用在爸爸面前害羞。”黎长恩眼里全是笑意，宠溺地把儿子看着。 黎素还是摇头，“真没有啦，你好烦，不要问了。” “已经嫌弃我烦了吗？”黎长恩做出受伤的表情。 黎素蹙眉看着他，然後突然在黎长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最喜欢你啦。” 黎长恩捏捏他的嫩脸，“吃饭吧，吃完了才有力气表演不是。” 黎素一直对黎长恩保密他要表演的角色，黎长恩便因此很是期待，结果在黎素他们班级的节目上台时，他很努力的寻找，才看到了黎素，黎素扮演《霸王别姬》里面虞姬的丫鬟，还穿着一件唐朝的仕女装。 黎长恩看他这个样子，忍俊不禁。 整个过程中，黎素一句话也没有说，上场了一会儿就跑下去了。 黎长恩到後来去看他，黎素还穿着那套仕女装，好几个女孩子拉着他要照相，黎素红着脸很是无奈地陪她们照，嘴里说，“不要了吧。” “再照几张就好了，黎素儿配合一下嘛。” 黎素整张脸成了苦瓜。 黎长恩的出现让女孩子们不好再缠着黎素，黎长恩把黎素的大衣外套为他披上，“不要冷感冒了。” 黎素道，“爸爸，你等我一会儿，我等更衣室里没人了要去换衣服。” 有女孩子道，“更衣室不知道什麽时候才会没人，女生太多了。黎素你是男生，就在外面换就行了嘛。” 黎素不答应，也不换衣服。 对於在外面哪怕袒露一点身体，他也是很不习惯的，也许是初中时候被同学欺负过後的後遗症。 黎长恩问他，“这里距离停车场不远，去车里换行不行？你还有事吗，或者就回家去吧。” 黎素和班长说了一声，就要和黎长恩一起回去了。 穿着那身仕女装，黎长恩把他的外套扣子扣好，带着他一起往外面走。 黎素挺不好意思的，道，“我没想是要穿这样的衣服，不然就不叫你来看了。” “挺好的，这衣服很漂亮。”黎长恩笑着说。 “女生的衣服，本来说我是侍卫的，但是突然让我去做侍女去了。”黎素抱怨着。 黎长恩忍不住笑，“挺好的。” 黎素皱着眉一路抱怨。 到车里了，他在後座里换衣服，但是在身後系的带子却解不开，黎长恩为他解开带子，又帮着他把裙装脱掉，黎素脸上其实是化了淡妆的，清秀美丽得像朵白玉兰。 黎长恩道，“要是素素是个女孩子，肯定一大堆男生排着队追你。” “才不要。”黎素闷闷地说。 黎长恩为他穿好套头毛衣，把黎素头上弄得乱乱的头发抚弄好，听黎素又说，“爸爸是希望要个女儿吗？” “嗯？”黎长恩道，“为什麽这麽问。” 黎素又伸手让黎长恩为他穿上外套，“你总是说我是女孩子的事，难道不是你想要个女儿吗？” 黎长恩为黎素穿好外套，就又摸了摸他的胳膊，然後摸了一下他的後颈，看他冷不冷，说，“好吧，我说错了。不过你的性格的确是像个女孩子一样，当然，这也是我教育失败的缘故。” 黎素有点生气，“我才不像女孩子。” 黎长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让儿子反感的话，只好补救，将他抱在腿上坐着，吻了吻他的脸颊，“素素这样也没什麽不好，有艺术细胞的人，总要比一般人敏感才行。” 黎素将脸埋在黎长恩的肩膀上，闷闷道，“爸爸，你好烦。” 过一会儿又说，“爸爸，你以後再婚了还会要小孩儿吗？” 这是一个一直萦绕在黎素心里的问题，此时总算是问出了口。 黎长恩道，“养你已经麻烦不断了，当然不要小孩儿了。” 黎素呵呵笑起来，黎长恩道，“看吧，你自己不是也不想要弟弟妹妹吗？” 黎素道，“那是当然了，有了弟弟妹妹，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爱我了。” 黎素的女装照让他成了风云人物，黎素在教室里时，别的班上的男生女生专门跑到他们班来看他。 “真的是男生哦，不过长得好漂亮。” “唉，是男生啊……” “不知道可不可以和他合影一张。” …… 黎素对此很厌烦了，拿了书把自己的脸遮住，心里很不舒服。 其实他也并不娘娘腔，只是过分文静了，又长得秀气，身上带着一种特别的优雅的文艺气质，似乎一举一动都是一副美丽的画面。 连他因为是英语学习委员跑去办公室里拿英语试卷，都有人跟着他走，拿着卷子回教室时，也有人朝他拍照。 黎素觉得莫名烦躁，飞快地跑回教室去了。 黎素不能将这种事告诉父亲，只希望大家赶紧对他的兴趣消散掉，不要再看他了。 不过，在学期快完的时候，他第一次被人告白了。 不是女生，居然是男生。 黎素当场就惊呆住了。 第二十一章 被告白 搞同性恋当然不会明目张胆。 这天下午放学之後，因为放得早，黎素就打电话让接他放学的司机叔叔不用来接他了，他准备自己坐公交车去唐文砚老师那里画画，他突然来了很多灵感，不去画就觉得自己要被折磨疯掉。 走去公交车站的时候，就隐约感觉有人一直在看自己，在跟着自己，但是，他最近被人看得多了，所以也不好确定他的感觉是对的。 等上了车，他坐到後面的位置上，拿出书来看了一阵，又感觉有人在看他，但是抬起头来四处看，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车上有不少学生，黎素想应该不会有什麽危险，再说此时还是白天，应该不会出事。 坐了三十多分锺才到了唐文砚的住处，从公交车上下来，冬天天黑很早，四点多锺薄雾已经弥漫上来，天气很冷，黎素将围巾又拢了拢，慢慢向前走去。 走近路巷子，巷子里的洋槐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黎素动作一向很慢，又喜欢发呆，走到洋槐树下还仰头望了望天空，跟在他身後不远的人看着他，像是整个人都被带着进入了黎素的世界，他的世界里优美亦如在缓慢地清唱着“原来！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每一个音节每一个节奏里都带着一种古典的优雅的如在幻境中的美好。 程歌完全被黎素迷住了，并且认为黎素也该是同道中人。 黎素又走了一段，从旁边人家矮矮的青瓦上跳过一只小白猫，他盯着那只白猫看，白猫在屋檐上也看他，然後就转身跑掉了，而黎素还在望着屋顶上的瓦。 程歌趁着这个时候跑上前去，黎素正要转身，他一把拉住了他。 黎素已经发觉了这个人的鬼鬼祟祟，但是因为在学校里见过他，而且前几天，他的书掉在地上，这个人还跑上前来帮他捡了，别人说他是二年级的，据说还是个才子。 黎素对着他，轻声问道，“你有什麽事吗？” 程歌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之前在肚子里酝酿了那麽久的告白之词，此时对上黎素清澈明净的双眸，已然说不出来，好半天才鼓起勇气道，“是这样的，你，你也是的吧？” 黎素不懂他的话，退了一步，“是什麽？” 程歌道，“你别不承认了，你也喜欢男人是不是？” 黎素皱眉还是不懂。 程歌只当他是默认了，“黎素，我很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我看了你很久了，你还没有男朋友是不是，你和我交往，怎麽样？我会好好对你的，在学校里可以护着你。” 黎素惊讶住了，“我不是女生。” 程歌道，“我知道你不是。我喜欢你，你答应吗。” 黎素惊得又向後退了两步，转身要跑，程歌赶紧拉住了他，“黎素，我真的很喜欢你。” 黎素要挣脱掉，“我不喜欢你啦。” 黎素到此时才明白过来，程歌刚才那些话指的是同性恋。 关於同性恋，他也只是在书里看到过一点，对这方面并不了解，此时被程歌缠着就非常惊慌。 程歌要比黎素高大很多，而且力气不小，这种时候更是力气惊人，将黎素拉住了，并且把他推到了墙上，将他禁锢住，“你也是喜欢男人的是不是，和我在一起吧。” 黎素摇着头，惊慌地道，“不，不，不要。我要走了，你快放开我。” “不行，不行，你要答应我，你答应我。”程歌一时着急，力气用得太大，几乎把黎素压在墙上要憋死。 黎素开始叫救命，程歌慌乱地用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不要叫，你不要叫。” 黎素差点被他给捂得休克过去，幸好安维到得及时。 安维也来画室，也从这条路走，哼着歌的他看到前面一个男生把一个比他矮不少的人压在墙上，他还以为那是一个女孩子，以为人家在亲热，仔细一看，才注意到被压在墙上的人的衣服像是黎素的。 他震惊地跑过去，将程歌狠狠地拽开了，“你在干什麽？” 黎素被程歌放开，脚软得马上软倒在了地上，开始狠狠地咳嗽。 安维也意识到黎素是被人欺负了，和程歌打了起来。 黎素坐在那里一直咳嗽喘气，一两分锺之後才抬起头来，看到安维和程歌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黎素才开始大喊，“救命，救命！” 程歌很是着急，越是着急越不是安维的对手，被安维狠狠地打了几拳，程歌鼻血都被打出来了，糊了满脸，黎素看到血便害怕起来，像是记忆里某种可怕的东西要被唤醒，他大叫起来，“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安维将程歌狠狠攘开，程歌摔在地上，对黎素喊，“你会後悔的。” 黎素冒着虚汗，跑过去抱住安维。 安维对程歌道，“以後再敢欺负素素，有你好看，滚吧。” 程歌走了，安维带着黎素去了唐文砚家里。 找保姆阿姨要了药，黎素小心翼翼地涂在安维的下巴上。 黎素脸上是淡淡的愁绪，长长的眼睫毛半覆下来，根根分明，安维看着他，又看到他淡粉色的唇瓣上去，黎素是花瓣一样的饱满的唇，和女生一样的鲜嫩。 安维甚至想要亲吻上去，不过此时只敢用眼睛看着。 黎素问道，“疼吗？” “还好，不疼。”安维轻声回答，明显心思不属。 “怎麽会不疼，都青了。”黎素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忧愁。 “真的不疼，你别这样子。再说，即使疼也没什麽，我这不是英雄救美吗？受什麽伤都值得。”安维笑呵呵地。 黎素道，“什麽嘛，你既不是英雄，我也不是美。” 又问，“除了这里，还有哪里伤了吗？” “没有了，大冬天衣服穿得多，身上根本打不痛。”安维很潇洒地说。 “真的吗？”黎素还是有点担心，怕安维身上有内伤。 “真的，再不能真了。就因为身上衣服厚打不痛，我才专门总是揍那孙子的脸，他最後那样子真是精彩。”安维笑呵呵地说，很有种故作的洒脱样。 看黎素皱眉不说话，他就又问，“他到底是什麽人，为什麽要欺负你。” 黎素支支吾吾地道，“是我们学校高二的同学。” 安维很是诧异，“他家在附近吗，怎麽到这里来专门欺负你？再说，你们有什麽仇麽。” 黎素沈默了下来，无论安维怎麽说，只是不回答。 晚饭之後，在画室里画画，安维突然对黎素说，“我转去你们学校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保护你了，不然你这样，不是总遭人欺负吗！” 黎素正在画素描底稿，因他这样说，便抬起头来，“我在学校里没有遭人欺负，你不要乱来。” 安维道，“没遭人欺负，那怎麽会被人追到这里来打你。” 黎素道，“没有打我，你没看我身上没有受伤吗？” 安维道，“那他到底是在做什麽……”说到这里，他突然用非常惊诧的目光看向黎素，“不……不会吧？” 黎素被他看得背上起鸡皮疙瘩，“怎麽了？” 安维道，“他是同性恋是不是，难道当时是……是在亲你吗？” 黎素被他这句话吓了一大跳，连手里的铅笔都掉下了地，“你乱说什麽！” 安维脸上神色一改平常会有的嘻嘻哈哈，变得非常严肃正经起来，“黎素，是真的，是不是？” “不是啦！”黎素满脸通红，大声反驳。 安维眼睛炯炯有神盯着他，“肯定是的，他喜欢你是不是？刚才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他看你的眼神并不像有仇恨。” “不要说了！”黎素生气地看着他。 “说说能怎麽样？你答应他了吗？他在追求你是不是，你要答应吗？”安维走到黎素的身边来低下头看黎素的眼睛。 黎素慌乱地把头转开，又把铅笔放下了，道，“我要回去了。” 说着，就去收拾自己的书包，安维对他紧追不舍，问，“素素，你喜欢男生吗？” 黎素回头朝他大吼，“不是啦，不要说了。” 安维又要问，他就拿着书包飞快地跑出去了，安维追着他，“你干什麽，你爸爸还没来。” 黎素不理他，跑到门口去等黎长恩，就像是有感应一样，黎长恩的车出现在了院门口。 黎长恩看黎素居然在门口不由很诧异，打开车门下车来，正要说话，黎素已经扑了过来，扑到他怀里，他趁势赶紧把儿子抱住了。 而安维追出来，还在说，“那个人不可靠，你千万不能喜欢他。” 跑出来看到黎长恩在，不由马上就尴尬上了。 黎长恩问，“怎麽了？” 黎素道，“爸爸，走吧，我要回家。” 安维也说，“叔叔，没什麽。” 黎长恩又问安维，“今天一起走吗？” 安维摇摇头，“我过会儿再走。” 第二十二章 被传同性恋 车在路上，黎长恩问垂着头沈默的儿子，“刚才安维说的话是什麽意思，那个人不可靠，你不能喜欢她？是谁啊？宝贝，有人追求你？” 黎素不说，把视线转到车窗外去。 黎长恩又问了一遍，他才道，“没什麽事啦，爸爸不要问。” 黎长恩道，“有人追你是不是？爸爸给你做参谋，安维的话总是不能信的。” 黎素道，“没有啦，不要问了。” 黎长恩觉得儿子已经要进入叛逆期了，小时候多乖巧的孩子，现在已经总会对他说“不要问”“你讨厌”这种话了。 期末考试三天时间，理科考得黎素无比痛苦，只盼望着高二到了可以分文理班，这样他就不用学物理了。 寒假很快到来，黎长恩带着黎素去了一趟美国探亲，黎素对於这些亲戚并不大习惯。 伯伯说，“到这边来读书吧，教学质量要比中国好，压力也没有中国那麽大。” 说得好像自己曾经不是中国人。 堂兄就更是可恶了，只会几句中文，满口鸟语，而且很淫秽，黎素去他房间，发现他抽屉里满抽屉用过的卫生纸。 堂弟也不纯洁，拿着他妈的口红，要给黎素涂抹，黎素当场就生气了，只是忍着，把他推在了地上。 姑姑是嫁给的美国本地的大富豪，满口地让黎长恩到美国来发展，说中国什麽都不好。 而且不断要给黎长恩介绍对象，让他再婚。并且也因为黎素太内向而不喜欢黎素。 其他的更远一点的亲戚，黎素就更是不乐意接触了，黎长恩带着他，让他问好的时候，他才低声问一句，一般时候就躲在黎长恩身後了，或者就是在睡觉。 回国之後，在家里黎长恩就问黎素，“宝贝，喜欢伯伯家麽，以後读大学在他家住，怎麽样？” 黎素很干脆地回答，“不要。” 黎长恩问，“为什麽。” 黎素道，“不要就不要啦。” 黎长恩摸他的脸颊，“越长越大脾气越坏，臭小子。” 黎素道，“你就是想将我扔远一点吗？不想让我在你身边了。” “怎麽说这种话，我只是为了你的学习好而已。”黎长恩板了脸，将儿子抱到腿上坐着。 “为了学习，学习了又怎麽样呢？”黎素将脸靠在黎长恩的肩膀上，手去摸黎长恩的脸，胡茬子有刺刺的感觉。 黎长恩道，“为了你能够有些出息，即使不为了这个出息，多多了解这个世界也是应该的吧。” “那在哪里不是学习呢，我不想离开你啊，到时候就读南区那边的艺术学校不就行了，李想哥哥不就是那所学校的吗，我觉得学校很漂亮啊。” 黎长恩道，“出国去读书，总会有不同的经历，接触不一样的文化，我想，这对於你是有好处的，你不能总是在我的身边，这样是限制了你。” “除非爸爸你陪我去，不然我才不去，我不要离开这里。”黎素很是无理取闹。 每次让黎素出国读大学的事情，都会在讨论到这里的时候卡住。 黎长恩只能想，这是因为黎素太小了，所以不愿意离开他，等他再长大一些，他就会愿意离开了，即使不离开，他有了喜欢的人，也会想要陪着喜欢的人的。 黎长恩抱着儿子，觉得儿子这样子离不开他也是一种幸福，似乎每一位家长都是更希望孩子留在身边的。 黎长恩想了想要是黎素不在身边的情况，也就有了一种孤寂感，此时便把儿子抱紧了，又亲他的颈子，“那好吧，我的傻儿子，就一直粘着我好了，看你老了还粘着我，遭人笑话。” 黎素道，“要笑话便笑话吧，又与我无关。” 黎长恩揉他的头发，黎素脸颊红红的，还像个小孩子。 黎长恩叹道，“我的宝贝，什麽时候才能长大？” 黎素道，“现在已经长大了。” 黎长恩笑起来，“已经长大了还要和爸爸一起睡？” 黎素红着脸不说话了。 黎素害羞的样子，在黎长恩的眼里，应该是天下最美的风景了，百看不厌，他摸着儿子发烫的嫩嫩的脸颊，又亲了亲，对黎素的感情，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是最深的。 这种美好的亲情让黎长恩无比感动，这个世界，无论多麽冰冷，尔虞我诈，但是只要黎素在他身边，就足够让他安心。 他又亲了亲黎素的唇角，低声说，“我的小心肝。” 黎素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但是心里却很高兴。 高一下半学期很快到来，黎素回学校後，因为美国之行，几乎忘记了程歌的事。 周三的体育课时，他下楼太晚，差点迟到，飞快跑下楼，在楼梯上和上楼的程歌擦身而过，那一瞬间，黎素从程歌身上感受到了仇恨，这让他整个人一惊，才想起来，曾经和程歌发生的事。 但是来不及在意，飞快地错开了。 因为之前很多人就喜欢打量黎素，所以这学期当大家又偷偷打量他时，最开始他并没有发觉有什麽问题，当後来声音太多了，他才明白过来。 “真的，他是同性恋啦，有人看到他和男人亲嘴呢。” “看他像个女生一样，我就觉得他是。”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真是同性恋啊。” “不要说了，我之前还很喜欢他啦，没想到是同性恋，太恶心了。” “好恶心啊，上次他还专门来找我说话呢。” …… 黎素对於这些传言迷茫得厉害，在班上他本就是个被动的人，没有人找他说话，他是不主动找人说话的，没有人主动和他交友，他也不会和别人交朋友。 所以当班上同学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时，他根本不知道该怎麽办。 大家都视同性恋为不可救治的传染性疾病一样，看到他就躲得远远的。 让黎素连一个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再说他根本不是同性恋。 黎素想这个传言只可能是程歌传出去的，真是太过分了。 但是让他去程歌班上找他，他又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身边又没有朋友可以帮他，即使依然和他保持关系的同学，他也不可能找人家帮忙。 甚至有个女孩子跑来找他说，“即使同性恋也没有什麽，我并不觉得有问题，以後我们还是朋友。” 黎素对於这个女生印象并不怎麽样，只愣愣地看着她没有应。 黎素像只可怜的小动物，只得将自己用更多的冷漠武装起来，当成并不在意这些谣言，反正这里所有人都是他人生里毫不重要的过客，根本不值得他在意。他这样告诉自己。 黎长恩很快就知道了黎素是同性恋的事情。 黎素的班主任老师打电话告诉他的。 “……还有人看到他和男生在一起了，那些事情，我作为一个老师都不好说。不过，这是千真万确的。黎先生，黎素平常的确是个好孩子，但是，这件事，的确应该教育，他现在还这麽小，怎麽能够误入歧途。趁着现在他还小，能治就赶紧治吧。” 黎长恩当时就呆愣住了，在办公室里坐着，一动不动，茫然了很久。 秘书进来把文件给他，他也没有动静。 黎长恩见多识广，对於同性恋，自然要比一般人知道得多，也明白这不是一种老师嘴里的严重到人人避之不及的疾病。 他没有先去找黎素，而是给香港的心理医生林医生打了电话。 林医生是个比较有见解的心理医生，他给黎长恩介绍了一些这方面的书，而且劝他，“黎素内心是非常脆弱的，而且他本身就很自闭，又有过！症病史，你要非常注意他的精神状态才行，不然很可能会发病。同性恋并不是一种病，只是性向和一般大众不一样而已。家长的理解对孩子尤其重要，黎先生，你对他的看法，是非常关键的，最好能够理解他。” 黎长恩想到最近几天黎素一直沈默不语，回到家了也画画，几乎不和他说话，精神也不大好，这样子，又像是要发病的前兆了。 黎长恩工作上的事完全没法管了，把林医生推荐的几本书去看了，又从别人那里了解一些同性恋人群的事，然後他才决定要和黎素来一次长谈，在此之前，他一直用平常的态度和他相处，并不敢刺激他。 对於知道儿子是同性恋，他并不觉得他的儿子无法理解，只是对於别人会用有色眼睛去看他的儿子感觉很不公，不由对他很是怜惜。 然後他又很自责，觉得是自己对黎素的教育有问题，所以导致了黎素现在的这些状况。 他至今认为黎素是因为被他养得像女孩子，所以才去做了同性恋。 第二十三章 男朋友的猜测 晚上，黎长恩去唐文砚处接黎素，他这几天仔细观察黎素，并没有发现黎素有和哪个男生走得非常亲密，要说有，那就是安维了。 但是看黎素和安维之间的相处，又并不像是恋人之间。 他坐在一边椅子上等黎素，安维也在不远处画画，两人都很认真专心，根本不注意对方，不过之前安维看黎素的眼神，倒的确有那种很深的喜欢在。 不过黎素对安维，却并没有什麽特别。 黎长恩走到安维旁边去，看了看他在画什麽，不由愣了一下，因为画里是黎素在窗口画画的样子，安维还在上颜料，但是并不看黎素，只是按照自己的构想上着颜料。 画里的黎素脸上有冷漠的色彩，整幅画都很冷色调，安维转过头来看到黎长恩，就说道，“这是素素。” 黎长恩低声问，“为什麽感觉这麽冷清。” 安维道，“素素平常本就是这麽冷清，即使是在一大群人里，他也是这麽冷清，好像什麽都不在意，眼睛总是看向天空，看建筑，看地上的草，路边的树，放到人上的时间很少，你没发现吗，他的画也几乎都是画景物，很少有表现人物，即使有人物，也画得很小很虚。” 经安维这麽提醒，黎长恩才发现黎素果真是这样的。 他又看向黎素，黎素站在那里，画笔一笔笔涂抹上他的画稿，他这次是在画一栋房子，黎长恩认出来是他们家以前的那栋老房子，老房子在他的画笔之下有着浓烈的色彩，树那麽巨大，花也是硕大无比，黎长恩明白，这是黎素小时候眼睛里的老房子，在小小黎素的眼里，那房子里的一切都是那麽大那麽高。 黎素面色沈静，面无表情，眼神深深的，甚至像是没有看着画稿，而是在看着他心里的某个地方，那麽深，像是在审视着内心的什麽东西。 黎长恩看着黎素，安维也看着黎素，又露出那种幽幽的痴迷的眼神，黎长恩这些天看了那麽多有关同性恋的书，自然知道同性恋不一定是较女性化的男人，那麽，像安维这样高高大大爽朗的孩子，也有可能是同性恋的，他喜欢着自己的儿子，黎长恩有这种感觉。 黎长恩什麽也没有说破，而且想起来，年前有一次来接黎素，安维说过一句话，大意是有个人在追求黎素，但是那个人配不上黎素，让黎素不要接受那个人。 黎长恩想，那个人是谁，是那个男孩子和黎素在一起吗？ 但是，无论怎麽猜测都是找不到答案的，因为黎素的生活非常单调，除了学校，就是画室，或者就是家里的，即使还有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除了安维又会是谁，在哪里出现。 黎素画好了，收拾好了画笔颜料颜料盘，脱下围裙，朝黎长恩看过来，“爸爸，我们走吧。” 黎长恩过来为他披上外套，又问安维要一起走吗，安维道，“不了，我今天就在这里过夜，你们走吧。” 黎素道，“那再见。” 安维道，“再见。你明天还来吗？” 黎素想了想，“上完课来。” 安维道，“嗯，好的，我也来。” 在学校里被同学排斥，又被安上了同性恋的帽子，黎素现在就把更多的时间精力和感情放在了画画上，他让自己不要去理睬外界的一切，只关注自己，这样，就不会被别人中伤，也不会感觉难过。 黎长恩一手搂着儿子的肩膀，一手拿着他的包，带着他出了院子，在外面上了车，黎长恩坐在驾驶座上，先给儿子系好了安全带，这才发动车离开。 黎长恩一边开车，一边状似无意的说道，“你和安维的感情挺好啊。安维倒是个不错的孩子。” 黎素微微点了点头，“嗯。” “平常只是画画的时候和安维在一起吗，没有约着他到外面去玩。”黎长恩说着，又看了一眼儿子。 黎素脸上并无什麽表情，淡淡的，就如这夜色中的淡淡的薄雾。 “嗯，他有约我出去玩，但是总是忙，没有时间。不过，上次唐老师带我们出去采风，我们算是在外面玩过了。” “那素素，你有喜欢他吗？”黎长恩一步步地引导着，想要走向真相。 “喜欢啊。”黎素感觉到了黎长恩话里的玄机，看向了他。 黎素因为自己并不是同性恋，他自己至今无论男女都没有喜欢过，而且自然也是没有和男人发生过任何事的，所以即使学校别人背後议论他，有人专门到他们班上教室门口来看他，他似乎也并不在意，所以也没有想过老师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父亲，被他父亲当成了遇到的孩子成长过程中最大的问题，相当於当年黎素受伤出现精神性问题，他怎麽能够不好好对待。 因为看多了很多同性恋案例，他甚至担心黎素会像案例里的一样，被逼得去自杀，他怎麽能够不担心。 被黎素清亮的眼睛望着，黎长恩问不出他和安维是不是恋爱关系了，怕会刺激了黎素，所以决定再等等再说。 於是把话题转到别的事情上去，“宝贝，天气要暖和起来了，要去买衣服麽？” 黎素摇头，“以前的衣服还能穿。” 黎长恩道，“长高了怎麽还能穿，回家了我为你量一量，看又长高了多少。” “啊？长高了吗，我没发现。”黎素还真没在意这事，也许是总是用黎长恩和安维做对照，这两人是那样高，好像他无论怎麽长都超不过他们，便没有发现自己长高的事情。 黎长恩道，“怎麽没有，你没发现衣服裤子有点短了吗，而且以前到我胸口，现在要到肩膀了。” 黎素果真意识到了，这麽多天，第一次觉得有点高兴，“啊，长高了，也许再过两年，就能到爸爸你这麽高了。” 黎长恩的右手摸了他的头一把，“是啊，我的傻儿子，马上就要成人了。” 黎素笑着，眼睛微微弯起来，黎长恩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认为要是当初黎素生下来就是个女孩子，说不定还会更好一些。 他这麽漂亮，继承了他母亲和他的样貌上的所有优点，当然，在智商上黎长恩是不敢恭维他这个儿子的，不过，倒是有他所没有的艺术天分就是了。 “最近在学校里还好吗，和同学相处得好吗？”黎长恩柔声问着，心里其实很难受，为什麽他的儿子成长过程中要遇到这麽多问题，被人说是同性恋怎麽会好。 虽然他已经交代了老师，不能让黎素受同学的欺负，但是，总归没有办法改变别人对黎素的看法。 黎素想了想在学校里受人排斥指点的事，只要把所有精力放到学习和画画上，有父亲爱他包容他，别的人要怎麽想，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不在乎，他摇了摇头，“在学校里怎麽会好，我数学和物理总不及格，不过，下学期就会好了，我们要分班，爸爸，我要去读文科班，这样，就不用学理科了。” “嗯，好，都听你的。”黎长恩看儿子并不会说在学校里被人议论同性恋的事，只好就不问了。 要是黎素表现出不喜欢，他其实是可以顺着说让黎素转校去别的学校的。 不过，他也看了教育的书，说孩子总是转校并不是一件好事，孩子总是在适应新环境，不利於成长。 黎长恩想着自己小的时候，似乎是一瞬间就长大了，没有遇到什麽无法过坎的大事，轮到他儿子了，却是各种各样的问题。 回到家了，厨娘还准备了夜宵，吃了夜宵之後，黎长恩带着黎素上楼。 黎素和父亲一起洗澡，坐在浴缸里默默地发了一阵呆，黎长恩洗好後叫他，他才呆呆地站起来，没有站稳，差点摔倒了，黎长恩将他扶住，又把他抱了出来，“站稳一点。” 黎素对他笑了一下，突然说道，“爸爸，要是我是女孩子……” 黎长恩心里一跳，“素素是男孩子，不是女孩子。以前不是最讨厌别人这麽说吗，怎麽自己说起来。” 黎素道，“因为是你说我像女孩子，我才不想做女孩子，是女孩子，现在还能和爸爸一起睡吗，还能一起洗澡吗？” 黎长恩笑起来，“你倒是知道这些。那是当然不能。”在他眼里，黎素一直都是个小孩子，清透如水，什麽也不知道，不过，黎素看了那麽多书，学画时看过那麽多裸女的画，自然是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的，但是，即使他知道，心里也是没有任何一点邪念的，他的眼睛永远清澈如水，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干净纯洁如春日阳光的感觉。 黎长恩不由想，他没有邪念，会与他是同性恋有关吗？因为不喜欢女生？ 黎素擦着身体，穿睡衣，道，“那就行了，幸好我是男生，不然就不好和爸爸你这麽亲密了。” 黎长恩帮他穿好睡衣裤，又将他抱起来，出浴室扔到床上，道，“再长大，爸爸就不好再抱你了。” 黎素在床上翻了一滚，“其实你现在不抱我也没关系啦，你抱着我，我反而不好意思呢。” 黎长恩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不知好歹。” 第二十四章 打架 星期一，又要到学校去了，黎素坐司机的车出门时，有种茫然的感觉。 虽然他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不要听他们说的他的坏话，但是，真要去面对这些的时候，他依然会感觉很难受很烦恼。 上到第三节课，坐在第一排的黎素突然往教室外面一看，看到了在外面的安维，黎素愣了一下，安维对他笑了笑，又比了一个我等你的手势，就走开了。 黎素眨了眨眼，又把视线放到黑板上去。 下课後，他走出教室，安维在外面对他笑，黎素走过去，他就揽住了他的肩膀，黎素有点不习惯，往旁边让了让，问道，“你没上课吗，你来做什麽？” 安维道，“我画画画了整晚，累得慌，就在休息室里睡了一阵子，反正是迟到了，就不去上学了，我不是说我想转来你这个学校吗，我就过来看看嘛，素素，陪我看看嘛。” 黎素道，“我要上课啦，你这人怎麽总是想怎样就怎样。” 安维道，“当然是想怎麽样就怎样，总被拘束着，那还有什麽意思。” “你这是为你的懒找借口吧。”黎素不屑地说道。 安维拥着他的肩膀要带他下楼，过道里不少人看着两人，安维是个高大帅气的男生，一双眼睛深邃有神，朝谁看过去，谁就心里一颤，赶紧把视线躲开。 黎素被安维拥着走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传成同性恋的事情，现在大家看到了安维，还不会认为自己和安维是一起的吗。 因为他自己对同性恋并不太了解，所以大家说他，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是应该有个男朋友的，现在安维的到来，坐实了别人嘴里的猜测了。 黎素赶紧推了推安维，“放开啦。我下一节还有课呢。” 安维道，“下一节什麽课？” 黎素道，“物理。” 他最讨厌的物理。 安维道，“反正你物理烂得可以了，不要上了，陪我走走嘛。” 黎素道，“怎麽能够这样，你自己回学校去了，我要回教室。” 安维赶紧把他抓紧，而且几乎是抱着的，“不要，不行，陪我走走嘛，素素……” 一个大男生，居然撒起娇来了。 黎素满脸通红，冷声道，“放开了，别人会说我们的。” 安维不以为意，“会说我们什麽。” “同……”说了一个字，整个词却是说不出了。 正是觉得为难的时候，一个女生朝黎素道，“黎素，汤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黎素应了，就推开安维，“老师叫我了，你快走吧，你不要总是逃学，回学校去了。” 安维虽然放开了他，但是人并不离开，道，“算了，你上课吧，我在学校转一转，等你一起吃午饭。” 黎素道，“我要回家吃午饭。”安维是总在学校吃午饭的。 安维道，“正好，我跟着去你家吃午饭。” 黎素拿他没办法了，“随你。”自己就往教室办公室去了。 黎素所在的这个海棠中学，并不要求学生穿校服，黎素再也没有裹在总是比他宽大很多的傻兮兮的校服里，穿着合身的衣服，本就相貌出色的他，从走道上走过，已经是一副美丽的风景。 他们学校已经被人发现是同性恋的人，绝对不止黎素一个人，却只有他最出名，无不与他长得好看，大家更猎奇的心理有关。 安维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的神色又带上了痴迷。 他的确是画了一晚的画，也是因为画的是他喜欢的黎素的原因，之後连睡觉梦里也全是黎素，他醒过来，简直要被黎素折磨疯，实在是想他到没有办法，就跑来黎素学校看他了，只能来他学校看他。 黎素是同性恋的事情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外校的很多人都知道他，名声如此之大，大约是被这样传出去的，“我们学校有个同性恋，男的，长得好漂亮，比选出来的校花还漂亮啦，画画的，他的画参加过很多展览的，还拿过不少奖啦。”女孩子们很多都是带着炫耀的口吻告诉别的学校的同学，这让黎素引来更多围观。 虽然名声如此之盛，老师们也在私底下讨论黎素，但是明面上却是谁也不敢说的，黎素去教室办公室，老师们一致会多看他几眼，却并不敢露出什麽不该露出的神情，大约是黎素父亲有对学校施压过的原因。 汤老师是英语老师，虽是个男老师，对男同性恋比较敏感，但是却不敢说不让黎素做英语课代表了，让他把大家的测验卷子拿去发下去，还对黎素说，“你这次又考得好，我和别的班的比对了，没人比你高。” 黎素被夸奖还是会很高兴的，微微笑了，“谢谢汤老师。” 从英语办公室里出来，往教室走的时候，突然有个男生故意朝他撞过来，手里的卷子掉地上散了一地，黎素愣愣地看着他，对方却不道歉，还说，“死同性恋！” 黎素咬着牙瞪向对方，对方却朝他恶意地笑，黎素只好忍了，要弯下腰去捡卷子的时候，突然一个大个子斜刺着过来，拉住那个撞了黎素的人，将他往地上狠狠攘去，骂道，“道歉，把卷子捡起来。” 要上课了，走廊上还有不少人在，看到这一幕，就直直盯着，却不上前劝阻。 男人骨子里带着逞凶斗狠的因子，又最好面子，被攘了的男生自然很不服气很生气，站稳了就朝攘他的安维扑过来，“你也同性恋吗，和他一对，死同性恋，去死吧。” 安维最厌恶的就是人这麽说，心里最烈的怒火就被点燃了，凶狠地和这个男生打了起来。 黎素有点傻眼，要去拉安维，“不要打了。” 安维於打人的间隙把黎素推开了，“你让开。” 打架并不会持续很久，很快就被赶来的老师给拉住了，不过依然拉得很辛苦，安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即使是老师，他也根本不看在眼里。 安维几乎没有受伤，被他打的男生脸上乌青一片，身上的伤则不知道怎样，黎素发现安维果真是打人特别喜欢打人的脸。 有老师喝问，“怎麽打起来了。” 安维根本不理睬老师，指着和他打架的男生，“你最好注意点，以後再嘴巴不干净，我让你再不能说话。” 那个男生恶狠狠地瞪着他，却没办法像他这样嚣张。 老师喝问安维，“是哪个班的。” 安维道，“你管不着。” 直接把老师气得面颊通红。 黎素忧虑地站在一边，上前来说，“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只是我的朋友，来看我的。” 而经过一旁观看了打架全程的同学的解说，别的老师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全都用一种很复杂的神色看向安维，大家恐怕都是一种心思，啊，又来了一个同性恋，黎素的男朋友总算是出现了。 又是猎奇，又是有些无法理解，有些甚至是厌恶的那种心理。 安维太嚣张了，根本不让黎素去捡地上的卷子，还拉着他直接跑掉了，老师在後面叫也没有用。 黎素被安维拉着跑出校门才挣脱他的手，“你干什麽啊！” 安维瞪着他，“你说我干什麽，为什麽你们学校里别人说你是同性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刚才在楼道里，别人都指着我悄悄说我是你的男朋友，说你是同性恋的事。” 黎素咬着牙满脸通红，“不要你管啦。” “我是另一个当事人，你居然说不要我管。”其实别人说他是黎素的男朋友，他心里挺高兴的，不过，别人欺负黎素，而黎素居然默默忍受不反抗，这就让他很生气了，当然，这又多了一次让他英雄救美的机会。 黎素沈默下来，低着头不再说话。 安维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好了，不上课了，我们走走吧。” 黎素想着已经跑出来了，现在已经在上课了，再回去实在不好，便答应了安维和他一起走走。 第二十五章 男朋友？ 三月末的阳光已经非常明媚，从学校出去的那条公路上种植着小叶榕树，树叶在阳光里青翠欲滴。 安维问黎素，“为什麽别人会说那种话，他们怎麽知道你是同性恋？” “我不是同性恋。”黎素皱着眉头说。 安维搂着他的肩，低头看他的脸，“不是？” “当然不是，我不是啦。”黎素强调道。 “那不是，他们为什麽会这麽说你。”黎素要是不是，挺让安维失落。 黎素沈默了一阵，才说道，“是上次那个男生，你还记得吗，上学期要期末的时候，在去唐老师家的那条巷子里遇上的那个男生，肯定是他告诉别人的，说我是同性恋，然後，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在学校里传得非常快，大家都开始这麽说了。” 安维想，肯定是黎素太出色了，总是语文和英语拿年级第一，画画又总拿奖，长得这麽好看，谁都更喜欢传这种人的隐私，当然很快就满校园皆知了。 不过他没这麽同黎素说，而是道，“那个男生啊，你说是你们学校高二的学生是吧。” 黎素点了点头，又马上惊问，“你不会又想做什麽吧。” 安维嘿嘿笑，“我会想做什麽？当然是什麽都不做，我只是问问而已，你不要多想。” 安维越这样说，黎素才会越多想吧。 “警告你，不要再去打架了。”黎素眉头拧着，漂亮的眼睛里带着些担心。 安维道，“就知道在我面前凶，还警告我，你应该去警告那些欺负你的人，说要是再欺负你，你就让你男朋友我把他们都削一遍。”安维说得兴致勃勃，一脸笑和期待地看着黎素。 黎素抬手在他的背上打了两拳，“你再乱说试试。” “是，是，我不再乱说了。唉，我没吃早饭呢，饿了，你有钱吗，去吃饭吧。” 黎素摸了摸口袋，把手机和小钱包摸出来，把钱包给安维，“都在这里了，吃什麽。” 安维为他打架，其实他挺感谢的，对着安维，已经是更亲近了。 安维翻着黎素的钱包，“哦，有七百多块钱啊，可以吃五星级酒店了。”又看到黎素钱包里的照片，便抠了出来，看着笑了起来，“嘿，这是你几岁的时候，哇，好可爱。” 黎素大叫着要从他手里把照片抢过来，“赶紧还我啦，还给我，安维，还我！” 安维只是不还，“送我吧，送我了。” 黎素站在那里，皱着眉生气地看着他，“不要，上面有我爸爸啦，还我。” 安维站在那里，还是盯着照片看，道，“你这个恋父情结严重的家夥，好了，把这张照片剪了，你要你爸爸，我要你。” 黎素哼了一声，“还给我啦，不要剪。” 安维道，“那你给我一张你另外的小时候的照片。” 黎素拿他没办法，皱眉不情愿地答应了，“嗯，好吧，快把这一张还我。” 安维把照片从新卡进了黎素的钱包里，又把钱包递给黎素，“走了，吃饭去。” 打了车进城去了一家酒店，黎素很少在外面吃饭，并不认识这里，安维倒是轻车熟路，坐在酒店里点菜。 黎素正坐在那里研究菜单，手机就响了，看了一眼，发现是黎长恩打来的，他愣了一下，马上知道父亲会在上课时间打电话给他，一定是老师告诉父亲他没上课。 黎素看了安维一眼，跑到一边去接电话去了。 “爸爸？”黎素惴惴不安。 “你现在在哪里？”黎长恩问。 “哦，是个餐厅，准备点菜吃饭。”黎素回答。 黎长恩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和谁在一起，安维吗？” 黎素道，“嗯，是的。爸爸，是老师和你说的是不是？” 黎长恩道，“是的，他说你一个朋友跑去学校为你打了架，又把你拉走了，我担心你出事。” 黎素道，“我没什麽事，最後一节是物理课，我想着上课就头疼，就和安维一起跑掉了。” “宝贝，居然把逃课也说得这麽振振有词，现在在哪家餐厅，我去找你。”黎长恩虽然是教训黎素的话，声音里却带着一点笑意，这让黎素知道他并没有很生气，就跑去问了安维这里是哪家餐厅，然後告诉了黎长恩。 黎长恩从老师来的电话描述里，得知黎素的男朋友是安维的时候，的确算是松了口气的，他实在怕黎素的男朋友是外面非常不靠谱的坏男人，这样，他既不好管黎素，又不好不管黎素，到时候能怎麽办。 而安维，也算是知根知底，黎长恩知道他这个孩子其实不错，所以，也就放心了。 黎素挂了电话又在安维对面坐下，道，“我爸爸要来，等他来了点菜吗？” 安维叹了口气，心想好不容易的约会和二人世界，黎素的父亲又要来当电灯泡。 安维道，“我们可以把菜点好，等叔叔来了再让上菜，好不好。” 黎素道，“好吧。” 看着菜单，又选了几个黎长恩喜欢的菜色。 安维一直没敢问黎素的身世，此时问道，“素素，你的妈妈呢？” 黎素倒并不忌讳这个，因为从来没有过母亲，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要是要有妈妈的话，只会是後妈，而童话书里是没有好後妈的，於是，他就从没有期待过要有妈妈，不仅没期待过，而且很恐惧父亲带後妈回来，到现在，黎长恩也没有为他找後妈，这才让他有了点安全感。 他甚至希望着，黎长恩要永远不再娶就好了，他和父亲在一起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我妈妈在我两岁的时候就出车祸死了，是进山，车摔下了悬崖。”黎素很平淡地描述了这个事实。 安维轻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我不想勾起你的伤心事。” 黎素摇了摇头，“没什麽，我不介意的。你父母呢？” “我爸爸是中国人，我妈妈是美国人，我是在美国出生的。”安维说。 黎素道，“那你中文还说这麽好。” 安维笑道，“是我语言天赋好啦，我还会常州话，会宁波话，要不要听。” 黎素也笑起来，“会常昆曲吗？”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安维咿咿呀呀地唱出来，还挺有韵味。 黎素愣愣地看着他，道，“这是什麽？” 安维道，“不会唱昆曲，只会唱这一句。陈凯歌《霸王别姬》里面的，你没看过吗？” 黎素摇头，“没有，好看吗？” 安维赶紧点头，“当然好看，好看，非常好看，最後我还哭了，真的哭了。” 黎素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安维，安维问他，“这麽看着我做什麽？” 黎素说，“我第一次知道你看电影会看哭，你那麽会打架，我以为你不会哭。” 安维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我七情六欲俱全的，为什麽不会哭。好了好了，不要讨论我哭这个问题了，反正这部片子超好看了，我家里有碟片，要来我家看吗，来我家看吧，晚上顺便在我家里睡觉，怎麽样？” 黎素赶紧摇头，“不要去你家，我可以让我爸爸买来我看。” 安维道，“真是的，到我家去玩一次嘛，我家里还有很多书和画册的。” 黎素像是要被他说动了，之後又摇了头，“不去。” 安维夸张地叫，“为什麽啊？” 黎素也不知道为什麽，反正就是直觉让他不要去，便还是摇头了，“不去就不去。” 安维苦了一张脸，黎素就对着他笑起来。 之後黎长恩来了，先不说安维帮黎素打架的事，也不说黎素逃学的事，问菜已经点好之後，就让上了菜，让儿子好好吃饭。 吃完了菜，黎长恩才说，“素素，我送你去学校吧。” 黎素点点头，黎长恩又问安维，“你呢？” 安维道，“我回家去睡觉，又想睡觉了。” 黎素皱眉看着他，“你下午也不去学校上课吗？” 安维道，“我早上已经叫唐老师家的保姆帮我请了一天的假了，说我生了病。” 黎素笑起来，“你这个样子，身体这麽好，你们老师会相信你生了病吗？” 安维道，“看着身体越好的，越容易生大病啦。” 黎素不屑的表情，“胡说八道。” 黎长恩让服务生结账，安维坐到黎素的身边去，揽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你知道有一种病是发於无形，但是却只要得了没有解药就要死的吗？” 黎素被他唬得睁大了眼睛，“乱说吧，什麽病。” 安维坐直了身体，“不告诉你。” 黎长恩其实一直在偷偷注意黎素和安维的相处，假如没人说他俩是恋人之间，这样看，就完全是朋友之间的相处了，看不出个什麽所以然来。不过，黎素能够和安维这麽亲近，也的确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别的外人，黎素一向是很排斥的。甚至连家里的保姆，黎素和她们说话都不多。 从餐厅里出去，安维不要黎长恩送，就自己打了车离开。 黎长恩开车带黎素回家睡午觉，他还没有说话，黎素就说道，“爸爸，你不生气吗？” 黎长恩反问，“生气什麽？” 黎素道，“我逃了学，没上最後一节物理。” 黎长恩道，“你以前逃的学还少吗，我哪里有生气。” 黎素在车里倾身在黎长恩脸颊上亲了一下，“爸爸，你真好。” 黎长恩在心里叹了口气，因为纵容儿子逃学而被他亲一口，还真不是一件好事。 正要提起同性恋的话题了，黎素又说道，“爸爸，你买一部电影的碟片给我吧。” 黎长恩问，“什麽电影。” 黎素道，“安维刚刚介绍的，叫《霸王别姬》，说是陈凯歌导演的。可以吗？” 黎长恩也不了解这部电影，点了头，“嗯，好的。” 黎素又说，“刚才安维还说他家就有这部电影，让我去他家看，还要我在他家睡觉，我没答应。” 也许是断了和其他人说话，黎素对着黎长恩，经常就有很多话要说，心情好的时候，是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黎长恩的，对父亲说话，对於黎素来说，便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 黎长恩因为他这话愣了一下，心想安维那小子要打黎素什麽主意，居然邀他去他家睡觉，即使是恋人，现在两人这麽小，他想对黎素做些什麽吗？ 黎长恩道，“没答应是好的。不要去他家。” 黎素笑着点了头，“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安维有时候让我觉得怪怪的，去他家也会觉得怪怪的。” 黎长恩问，“怎麽怪了？” 黎素想了想，“具体是什麽，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挺怪的。”只是他现在还完全情窦未开，根本无法理解安维有时候对他的那种追求，所以就只觉得奇怪了。 第二十六章 霸王别姬 黎长恩不是忙着生意挣钱，就是忙着陪儿子，因为黎素不是很喜欢看电影电视，而是更喜欢看书，所以，他也就形成了多看书而很少看电影电视节目的习惯。 除此，还会经常抽时间陪黎素去看画展和博物馆，游历史古迹之类，音乐会也会经常去听，但是，唯独没怎麽和黎素去过电影院。 以至於如此出名的《霸王别姬》，黎长恩在之前根本没有听说过。 这是黎素第一次向黎长恩要求让他买电影碟片，黎长恩早早从公司出来就去将这个碟片买了，并且还买了另外几部导购小姐介绍的，适宜於孩子看的健康电影。 黎素晚上回家，晚饭前弹了半小时钢琴，饭後就去他自己的卧室里画画，水粉颜料摆了一地。 黎长恩推开门去看他时，见他画的是荷花，黎长恩经常陪儿子看画展，便也增长了一点眼力，能看出这幅画里，含有春夏秋冬四种荷的景象，从左到右，似乎能够看到冰封的水面到“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然後就是夏景繁盛的荷叶和一大朵开放的荷花，最右边是整个栽进泥里的莲蓬还有半叶枯萎的荷叶。 黎素在绘画上是非常有天分的，唐文砚也经常赞扬他，虽然功底没有安维深厚，却比他更多灵气。 黎长恩站在门口看了黎素一阵，黎素神情专注，漂亮的脸蛋明明带着稚气，皮肤白嫩，眉眼秀丽，唇红齿白，还像刚从十二三岁的儿童变成小少年的样子，却一副非常老成的模样，画出的东西，也已经完全脱离了孩子的稚气，不仅是用笔，还是其中思想。 黎长恩走过去，轻声问黎素，“素素，还要画吗？要不要看电影休息一阵。” 黎素回过头看他，“电影？” 黎长恩道，“不是你说要看《霸王别姬》的电影，我买回来了。” “？”黎素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将最後一点调好的颜料用完之後，就放下画笔，对黎长恩道，“嗯，好的，爸爸，我洗个澡了就一起看吧。” 黎长恩道，“在卧室里看好了，在楼下看，会吵到梅姐她们。” 黎素点点头，“嗯，好的。” 黎素把东西收拾好了，就回主卧去，进浴室快速洗了个澡，洗完了才发现自己忘了拿要换的衣服，开了条门缝叫黎长恩，“爸爸！” 黎长恩在开DVD机，看向浴室，问，“怎麽了？” “我忘了拿衣服。”黎素委屈地说。 黎长恩笑道，“自己出来自己拿了穿吧。” 黎素道，“不要，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光着身子的到处跑。” “在卧室里，又不出去，难道还介意爸爸看到你光着身子的样子？”黎长恩故意逗他。 “爸爸！帮我拿衣服了。”黎素瞪着他，气鼓鼓的样子。 黎长恩将片子暂停，从床上拿了被子，几步走到浴室门口，将门一开，把没来得及逃跑的黎素兜头罩住了，黎素在被子里大叫，“爸爸，你讨厌。” 黎长恩抱着他，把他扔到床上去，黎素被摔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从被子里爬出来，又被黎长恩在旁边盯上了，在他额头脸颊上亲了好一阵。 黎素总算是从黎长恩手下逃脱，裹着被子怒瞪黎长恩，“你好讨厌！” 黎长恩笑着道，“好了，好了，宝贝，我们不打闹了，我拿睡衣给你。” 黎素板着绯红的脸说他，“又不是我要打闹，是你乱来好不好。” 黎长恩笑着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好，我的错。” 黎长恩把黎素的睡衣裤递给他，黎素还是裹在被子里，说，“内裤忘了拿。” 黎长恩笑着又拿内裤给他，然後黎素盯着黎长恩道，“我穿衣服啦，爸爸你出去。” 黎长恩道，“还要赖着和我一起睡觉的乖宝宝，怎麽换衣服都得让我回避了？” 黎素道，“爸爸，爸爸……” 黎长恩受不住他撒娇，只好出门去了，下楼去端了牛奶上来，想到黎素最近的确不怎麽和他一起洗澡了，大约是黎素自己认为自己长大了吧，或者，也许是因为他谈恋爱了，和安维？ 黎长恩端着牛奶进卧室，黎素已经穿好了睡衣，坐在床头拿着遥控板，看黎长恩进来，就说，“爸爸，过来坐。” 黎长恩把牛奶让他喝，自己就坐到他身边去。 房间里的灯被调暗了，电视机里开始播放《霸王别姬》。 诺大的戏园里，阳光透过大门照进来，世界一片红色…… 黎素盯着画面，喝完了最後一滴牛奶，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人窝进他父亲的怀里去。 电影里的冷色调似乎也让黎素发冷，他不断向黎长恩的怀里缩，小豆子被她母亲砍掉了多余的那根手指，黎素低声叫了黎长恩一声，“爸爸……” 黎长恩低下头看他，将他抱紧，又拉上被子把他盖好，轻声说，“没什麽可害怕。” 但是黎素心里还是凉凉的，好像自己就是那个被母亲送进戏班的小豆子。 程蝶衣开始总将那句“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唱成“我本事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受到师傅和师兄的教训，黎素不知为什麽，就觉得心酸到不行，眼泪开始往下流了。 他静静地缩在父亲的怀抱里，父亲紧紧抱着他，又抽了纸擦他的眼泪，在他的耳朵和头发上落下温柔的亲吻。 这一部电影有近三个小时时长，黎素就在他父亲的怀里一直保持着那个缩着的姿势没有动过，开始时还在哭，後面就整个人一动不动。 当电影彻底落幕，程蝶衣唱完那句“我本是男儿郎，不是女娇娥。”之後，刎颈自杀，黎素就痴掉了。 黎长恩要拿遥控板关掉电影，黎素突然抓住他的手，黎长恩看了这部电影也深有感触，声音微哑，柔声唤黎素，“宝贝，洗个脸了睡觉好不好？” 黎素只是抓着他的手没动，黎长恩突然将房间里的大灯打开，黎素就在光亮起来的那一刻，突然大哭了起来。 他哭得歇斯底里，完全无法控制，眼睛里全是泪水…… 黎长恩被他吓了一大跳，“宝贝，怎麽了？” 黎素摇着头，又用手捂住了脸，只是哭，不说话。 黎长恩将他抱着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脸对着自己，黎素只是哭，那种悲伤，并不是痛苦，也不是难受，只是一种憋在心里的气，像是要把人憋死，从电影的开头憋到最後，他成为程蝶衣和他走了那麽一遭，他必须这样哭出来才行，不然他就得跟着程蝶衣一样去死。 黎长恩在捧着儿子的脸看到他拿盈满眼泪悲伤欲绝的眼神时，他明白了他的心，所以，他把黎素抱着，便再不说话，只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脊，由着他的眼泪，濡湿了他的肩头。 黎素就那麽哭，一直哭，哭了十几分锺，才慢慢地收住了。 但是他还是沈浸在那个世界里出不来，哭泣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程蝶衣的死亡，坍塌了他心中的一角，他觉得自己心痛得要死掉，整个人软在黎长恩的怀里一动不动。 黎长恩在黎素的耳朵上轻轻地吻，轻声说，“宝贝，洗把脸了，睡觉了，好吗？” 黎素还是不动，小小的身子，就那样柔弱地伏在黎长恩的怀里，黎长恩整颗心都软了下来，有种无法言说的感情在他的胸腔里萦绕盘桓，这种感情也没有出口，他既不是想哭，也不是想笑，只是就想要这样搂着他的宝贝到天荒地老。 过了好一阵，他才又把伏在他肩膀上已经变成抽泣的黎素扶起来，一手绕过他的背扶着他，一手就抚摸上他的脸颊，揩掉他脸上还没来得及掉落的泪珠，黎素眼睛红红的，柔弱而无依地望着黎长恩，黎长恩在他的眼尾亲吻，又沿着泪水吻到他的唇角，柔声说，“宝贝，别哭了，好吗？” 黎素低声嗯了一声，却还是控制不住继续抽泣，黎长恩又在他的脸颊上亲了好一阵，这才下床把儿子抱起来，抱着他进浴室里去。 黎素沈默地靠在洗漱台边，眼神幽幽的，却哪里也没看，就只是呆呆地发呆，长长的眼睫毛被他的眼泪染湿了，上面还挂着一滴泪珠。 黎长恩绞了热毛巾为他擦脸，他才回过一些神来，低低地唤黎长恩，“爸爸……” 黎长恩温柔地擦他的眼，擦他的脸，他的嘴唇下巴，黎素又唤他，“爸爸……” “嗯？”黎长恩应他，“怎麽了。” 黎素却又摇了头，在黎长恩又在热水里拧毛巾时，他突然将黎长恩抱住了，手紧紧抱住他，脸埋在他的背上。 黎长恩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想起电影里那一句台词，“你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 他真不希望他的儿子是这样，太受苦了。 之後睡觉，黎素因为流了太多眼泪，脱水打嗝，黎长恩又下楼去端了水来喂他喝，再躺下睡觉时，已经是午夜一点了。 第二十七章 安维的告白 黎长恩将黎素搂在怀里来，轻轻拍抚还在打嗝的黎素的背。 黎素默默地一声不吭，只是一阵一阵地打嗝。 黎长恩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温柔的，带着怜惜的，“素素，别难过了。你是爸爸的宝贝，你不是电影里的程蝶衣。即使这整个世界都不容纳你，但是爸爸的怀抱永远是你的。爸爸爱你，我的一切都是为你，我只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一生无忧无虑。” 黎素将脸整个埋进黎长恩的怀里，头顶抵着黎长恩的下巴，手也紧紧把黎长恩抱住，是的，他其实也不需要整个世界，他只需要这个怀抱就行了，他只需要黎长恩就够了。 黎长恩继续说，“所以，即使你是同性恋也没什麽关系，你喜欢和你一样的男生也没有关系，爸爸不会因为社会不容这种事情就不接受你，爸爸不会，只要你开心，我就不会阻止你，无论你怎麽样，我都爱你。不要难过了，好吗？” 黎素听到後来，沈默了好半天，又打了一阵嗝，才闷着声音说，“爸爸，我没有喜欢和我一样的男生。” 黎长恩没有听清楚，将他往上抱了一点，在黑暗里感受到儿子的呼吸的气息，问，“你说什麽？” 黎素又打了一个嗝，“我没有喜欢和我一样的男生。” 黎长恩愣了一下，“你和安维，不是？” 黎素摇头，又把脑袋埋到黎长恩的肩膀上，低声道，“我们只是好朋友啊。” 黎长恩道，“哦，那你们学校……” 黎素低声说，“有个男同学追求过我，被我拒绝了，他就说我是同性恋。” 黎长恩很是惊讶，“为什麽之前不告诉我知道。” 黎素道，“告诉你了，你能有什麽办法吗？” 黎长恩气怒地说，“那种人，自然要……”他本想说要教训那起伏黎素的人，但是知道黎素听了会反感，就只说，“我总会有办法的。素素为什麽不早点告诉我。” 黎素道，“我根本不在意他们说那些话，所以……” 黎长恩对黎素满是心疼，轻柔地抚着他的背，说，“那个男同学是谁？” 黎素摇头，“我不想说，爸爸你别问了，事情会过去的。那些人对於我，根本不重要，我不在乎他们说什麽，如何看我。” 黎长恩，“……” 黎长恩又叹了口气，他这傻儿子总是这麽让他心疼。 第二天早上，黎素将那盘霸王别姬郑重地收了起来，放进书架上，他站在书架前看着碟片发呆，黎长恩洗漱完毕过来叫黎素，“素素，不要发呆了，吃早饭了，我送你去上学吧。” 黎素道，“司机叔叔送就行了，你不要太累。” 黎长恩道，“不，今天我送你，我正好也想去你学校。” 黎素皱了眉，“你想去找我老师是不是？” 黎长恩道，“是的，我要让大家都对你道歉，他们胡言乱语来重伤了你。” 黎素眉头皱得更紧，“爸爸，你不要管这件事了行吗？你这样去让大家道歉，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黎长恩，“但是……” 黎素抱住了黎长恩，“不要，你不要去说。我不在意他们，但是你去说，我会很难受。” 黎长恩低头看着儿子柔软的头发，又温柔地摸了摸，只好先说道，“好，我不去找你老师说，行了吧？” 黎素这才放开了他，还强调道，“要说话算话。” “嗯，爸爸什麽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後来黎素发现他父亲其实还是同老师说了，虽然没有人来向他道歉，但是，老师们看他的眼神却不再像以前一样，要是有谁当面说他的坏话，则会被叫去办公室里教训。 黎素在心里叹气，也没有什麽办法。 中期考试之後，周一，老师突然让人搬了一套新课桌进教室来，之後就带了一个新同学过来。 黎素坐在第一排，看着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安维，就有种无力的感觉。 安维自我介绍完了之後，他就对着黎素笑，黎素赶紧低下头自己看书不理睬他。 老师对安维说，“你的座位就是那个，去坐下吧。” 这才让被安维盯着笑的黎素解脱了，但是安维从讲台下来往後面走时，在黎素的身边他又停了下来，还说，“我转过来了，以後就在一起了，惊不惊喜？” 黎素心想很惊但是一点也不喜。 班上很多人看到安维就认出他是上次为了黎素打人的那个男生──黎素的男朋友。 安维一来就成了风云人物，他乐观开朗，喜欢笑，又喜欢找人说话，一下子就和後面他座位周围的人打成一片了。 有人问他是不是黎素的男朋友，他就说，“我们是好朋友，我又是男的，你们说是不是男朋友？” 大家就笑，好像连他真的是不是同性恋根本不介意了。 不过，他虽然小时候在美国生活，但是英语依然烂得一塌糊涂，在黎素看来，他的成绩没有任何一科有可取之处。 中午有司机来接黎素回家吃饭，第一天安维就硬是要跟着他回家蹭饭吃，黎素无法，只好带上了他。 从此，他甚至想要晚上也和黎素一起回他家去在他家过夜，黎素自然是不乐意的，无论如何不答应，而且还祭出“你再这样以後我不理你了”这种话，才让安维打消了要从此和他一起生活的念头。 因为安维的到来，班上再没有人敢说他是同性恋的事，别的班上以前喜欢来打量黎素的人，现在也都不敢了，因为安维性格虽然开朗，但是做事也太不能忍了，谁表现出一点对黎素歧视的意思，他就要找人打架。 而找人打架这件事，在他来了海棠中学的大半月之後到了极点。 那是他们学校的运动会，黎素是万年不参加任何项目只当拉拉队的人，当他写了广播稿正要拿去给广播的同学念的时候，突然一个女生跑过来叫他，“黎素，不好了，安维又在打架。” 黎素已经不想理睬这种事了，淡淡地说，“他又不归我管，你不要来叫我行吗？” 女生道，“打得太厉害了，那个男生是二年级的，已经叫了救护车了。” 黎素，“……” 黎素很容易就想到了是程歌挨了打，他跟着那个女生跑到操场背後的矮墙下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一圈人了，安维脸上也受了伤，而程歌躺在地上，的确是已经起不来了。 黎素跑过去，安维就看向他，眼神很静，静到让黎素知道，他是故意要报复程歌才这样打他的，他的神色里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一点对程歌手下留情的意思。 黎素站在那里，愣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麽好。 老师已经来了，程歌被救护车带走了，安维也去了医院检查。 黎素没有跟着去，他下午没有继续留在学校，而是去了唐文砚的画室。 唐文砚出国去了，大约半个月才会回来，黎素和安维都是自己画，然後互相提出意见，等唐文砚回来，再给意见和指点。 黎素坐在画室里的窗户下，近六月了，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太阳从树枝缝隙里照进窗户，星星点点的光亮。 黎素就透过窗户仰望着被风吹得乱动的阳光的碎屑。 似乎安维知道他会来画室，所以，他之後也来了画室。 来时黎素还在看着太阳，似乎他的魂魄已经离开了身体，跟着光飞走了。 安维端了凳子在他身边坐下来，看着黎素在夏日充足的光线里白嫩地几乎透明的脸，黎素就像个瓷娃娃一样，是最精致而脆弱的薄胎白瓷，胎薄成了一层纸，迎着光，像玻璃一样会透明，就是这样的精致和美丽，让人对他没法不爱，但是同时也知道，哪怕轻轻一点磕碰，他就会碎掉了。 安维低声说，“素素，对不起。” 黎素过了一阵子，才把脸转过来对着他，道，“没什麽，我知道，你是因为我。” 安维道，“但是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黎素道，“没有，我只是不喜欢用暴力处理事情。而且，你的手是用来画画的，你总是打架，要是把手伤了，该怎麽办？” 安维道，“画画不是我的生命，我的爱才是，所以，我打他的时候，完全可以不用在意我的手。” 黎素默默地看着安维，黎素的眼睛在充足而明亮的光里，黑白分明，眼瞳剔透，但是，那样淡淡的，让安维心里有点难过。 他知道黎素对他没有爱情。 但是，他还是要说，“素素，我打他，是因为我爱你，就是同性恋那种爱，和这个社会上，大众接受的，一个男人爱着一个女人，想要拥抱她kiss她和她做爱结婚有小孩儿是一样的爱，我就是这样爱着你的。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没有这种感情，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等到你对我是这种感情的时候。” 黎素没有回答，因为安维将所有话都说了。 他平静地站起身来，慢慢走出画室去。 安维坐在那里看着他，没有叫住他。 第二十八章 做普通朋友 黎素从画室里走了，一时哪里也不想去，脑子里只出现了黎长恩，他突然非常想他，想扑进他的怀里去；想他亲吻在自己耳朵上脸颊上温柔的吻，带着他的气息和温度的，他的亲吻；还有他抱着自己的力度，用宠溺的口吻叫他“宝贝”。 黎素给黎长恩打了电话。 黎长恩正在办公，接到儿子的电话感觉有些惊讶，黎素是很少给他打电话的，怕打搅他的工作。 黎长恩问，“素素，什麽事吗？” 黎素坐在唐文砚家大门口的门槛上，门口的那株几十年的核桃树的树荫将大门罩住了，黎素就坐在树荫里。 他沈默了几秒，才说，“爸爸，我想你了，我想去找你。” 黎长恩有些惊讶，瞬间又把心提了起来，“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被欺负了？” 黎素道，“没有，我就是想你了。” 黎长恩道，“那你现在在哪里？” 黎素说，“我在唐老师家门口门槛上坐着。” 黎长恩，“……” 黎长恩又说，“你们不是运动会吗，怎麽没在学校。” 黎素，“我从学校走了，来了唐老师这里。” 黎长恩道，“那我去接你好吗？” 黎素说，“不，你要工作，我打车去你那里好了。爸爸你在公司吗？” 黎长恩道，“是的，你来吧。” 黎素打了车过去，到了楼下，黎长恩已经下楼来接他，搂着儿子的肩膀坐了电梯上楼。 之後黎长恩办公，黎素就窝在沙发里看书，对於儿子从学校里一声不吭地逃出来，他并没有一句责怪，有时候他也觉得这样并不好，但是，对於黎素，他又完全不能狠下心责骂他。 从小到大，都没有过。 黎素虽然是在翻书，其实更多是在发呆，安维是他很好的朋友，但是他却说出爱他像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话来，黎素有些迷茫，不知道以後要和安维怎麽样，他当然是不爱安维的，却又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秘书小姐为黎素送了茶来，黎素怯怯地对她道了谢。 等黎长恩把工作做完，时间便也不早了，就起身过来看黎素，坐在他身边，搂过他的肩膀，问他，“素素，想去哪里吃晚饭？” 黎素说，“没有特别想的地方，爸爸，你定吧。” “哦，那好，跟着我走吧。”黎长恩收拾了一下东西之後就带着儿子出门。 两人一走，公司里的员工就开始讨论，“那是黎总的儿子吗，长得好可爱乖巧啊！” “听说黎总一直不再婚，就是因为这个儿子，怕後妈对他不好。” …… 黎长恩带了黎素去吃海鲜锅，黎素吃得少，又闷头喝汤，黎长恩问他，“素素，是不是有遇到什麽难题麽？准备对爸爸保密，不告诉爸爸知道？” 黎素抬起头来，弱弱地说道，“是……” “是什麽？”黎长恩神色柔和充满爱怜地看着他。 黎素犹豫了一阵，还是说了，“安维，安维他向我告白……” 黎长恩愣了一下之後就笑了，黎素又把这一天安维为他打了架，之後又去唐老师那里找他，并且对他告白的事情说了一遍。 黎长恩伸手摸了一下儿子的柔嫩脸颊，问，“所以你苦恼，是因为这件事？” 黎素点点头，“是啊，我不知道应该怎麽办？” “那你到底是爱他吗？”黎长恩虽然这样问，但是也知道儿子肯定是否定答案。 黎素果真摇头，“只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喜欢而已，根本不像他想对我的那样。” 说着，他还感觉了害羞，凑到父亲耳边，说，“他说是像男人爱女人一样，想拥抱我，还要接吻，说还要做爱……” 黎素又羞又恼，眉毛皱了起来。 黎长恩笑了起来，心想现在的小孩儿脑子里在想什麽，安维真要对小小的黎素做出什麽来，他绝对不饶他。 黎素看黎长恩笑就更恼了，嗔怒道，“爸爸……” 黎长恩止住了笑，说，“既然安维说得这麽直接，那麽，你对他也不用拐弯抹角嘛，就直接拒绝他好了，说，你只是把他当成普通朋友，没有那方面的感情，让他要尊重你。” 黎素说，“他也说过了，他说他会等我的。等我也爱上他那一天。” 黎长恩心想现在的孩子还真是会说浪漫话，就道，“那你就让他等吧，不过，他要是敢怎麽对你，你一定要告诉我知道。” 黎素点头，“嗯，我知道的。” 黎长恩道，“那就不要再苦恼了，不要去管它那些胡思乱想。” “哦。”黎素应着，心里也就开阔了，把苦恼抛到一边。 因为这件事，黎长恩又问黎素，“素素，你真没有喜欢上什麽人吗？”在这个年龄的少年，都该是要情窦初开喜欢上谁才正常的。 黎素茫然地摇头。 黎长恩循循善诱地问，“你们班上的班花是谁？” 黎素想了想，才不确定地道，“范安琦，他们好像又说是她。” 黎长恩问，“很漂亮吗？” 黎素点点头。 黎长恩又笑了，“那你没有暗恋她。” 黎素摇头，“没有啊。” 黎长恩道，“对着爸爸，有什麽不能说呢。要是喜欢谁，就去追就是了。” 黎素皱了眉，“爸爸，你好讨厌。我没有暗恋她啦，真的。” 黎长恩道，“好吧，我就是问问而已。那你真没喜欢谁吗？” 黎素叹了口气，“不要问了行吗，真没有啦。” 黎长恩说，“好吧，我的傻儿子，都不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麽？” 黎素气哼哼地吃菜，不理睬他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但是依然要开运动会，黎素非常不情愿地去了学校，到学校之後，就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 “真的啦，安维就是这样说的，说二年级那个程歌，专门约他去的後面围墙，还向他告白来着，甚至要亲他呢，然後程歌就把他打了一顿。安维说他才不是同性恋，让程歌眼睛放亮一点不要乱看人。” “这件事肯定是真的啦，安维刚转学来的，之前又不认识程歌，要不是程歌真的是这样，他干嘛打他呢，打他了还要被开除学籍呢。” “那现在怎麽样了？” “程歌受伤挺重啦，据说在医院里要住一阵子呢，安维也受了伤，不过没有程歌重。” “男生总喜欢打架，多不好。不过安维打人了真要开除学籍麽？” “什麽啊，没有啦，听说还没有定，不过安维应该不会开除学籍吧，受点处分学校就会放过他啦，但是程歌就不好说了，老师说他的行为，影响太不好了，说不定要开除他。” …… 女孩子们这样说着。 黎素听到这个消息之後，整个人都惊住了，他没想到安维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黎素一向心肠软，觉得对程歌，根本不用理睬他的，没有必要对他做出这种事情。 他真没想过，安维居然是个这样狠的人。 安维上午有跳高，下午有接力赛，但是据说是因为胳膊受伤了没法用力，跳高他就不想跳了，下午的接力赛会参加。 於是，黎素上午找了安维一圈没有找到他，中午被司机接回家吃了饭，没来得及睡午觉，黎素就回学校了，先去了教室，看到安维坐在窗户边上的桌子上，周围站着好几个女生在慰问他。 黎素在门口愣了愣，心想安维还真是人缘好啊。 又听安维说，“揍他一顿算是轻的，谁让他那人那麽恶心呢。说起来，我还真不是爱打架的人，我是画画的，手对我多重要，要是打架伤了，那怎麽办？不是真的生气，我是不会出手的。我真生气，例如别人侮辱我的朋友，别人侮辱我的人格，别人侮辱我喜欢的艺术，别人不尊重我们这个集体，男生欺负女生……这些，我没法忍的，绝对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女生们听得很是感动，热血沸腾，跟着再把程歌的恶劣行径鄙视了一番，又捧了捧安维。 黎素对安维这种行径超级鄙视，明明昨天他还说，爱才是他的生命，而他是他的爱呢，现在就这样来逗女孩子了。 安维也看到了黎素，见黎素在位置上坐下来，他就从课桌上下来，对女生们说了抱歉，走到黎素身边来了。 第二十九章 S城之行（一） 黎素拿出书来看，不理睬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趴在课桌上盯着他看的安维。 安维看了一阵子，发现黎素不睬他，就伸手去挡住了他的书，道，“素素，你看我一眼吧。” 黎素冷哼了一声，小声说，“你也太狠了，何必那样对人。” 安维道，“这是他该得的，谁让他那样对你。以後也是，谁敢对你出手，伤害你，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他，让他几倍偿还回来。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弱肉强食。” 黎素朝他冷冷看过来，安维就看着他笑了，说，“当然，你不用变强了，你像现在这样就好，我会保护你的。” 黎素拿起书就朝安维那轮廓分明帅气的脸拍过去，安维故意大叫一声，道，“你谋杀亲夫啊。” 黎素拿起书开始打他，安维赶紧逃跑，黎素站起身，将书唰地一下子扔到安维的头上去，安维看黎素气鼓鼓地站在那里，就停了下来，把他的书捡起来拿回去还黎素，道，“老婆，来，书，小心点扔，不要扔怀了。” 黎素抢过书就追着他打，“你去死吧。” 两人你追我赶，安维嗷嗷直叫，女孩子们看得笑得花枝乱颤，黎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下来，坐回位置上去，喘了一阵气又看起书来。 安维又要过来逗黎素，广播里已经在说，下午的项目这就开始了，又有别的同学跑进教室来叫安维，“老师说要去操场上准备了。” 安维应了之後就来黎素这里，“素素，走一起去操场上吧，下午是看你的集体荣誉感的时候了。” 黎素道，“我又没有项目。” 女生们也过来，“走吧，黎素儿，一起去给他们加油。反正比赛完了还要集会，要颁奖呢。” 黎素犹豫了一番，只好跟着他们一起出门去，手里却还是拿着一本书。 安维搂着黎素的肩膀走在後面，黎素看周围没其他人，就说，“安维，我想过你昨天的话了，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 安维道，“我并不强迫你，以後你会真正爱上我的。” 黎素，“……” 黎素发现安维这样明朗的性格，即使他拒绝他，也并不会把负面情绪带给他，所以，自己心里也就没有了芥蒂，觉得就像以前一样相处，也不会有什麽。 高一下学期最後一段时间，大家都在讨论分班的事情，黎素倒是没有可考虑的，他早就想分班了，赶紧分他去文科班吧，理科的科目真的要烦死他了。 期末考试完了，他们就分了班，安维跟着黎素一起，都去了文科班，文科班里女生比男生更多一些，安维去了自然更是如鱼得水。 在黎素眼里，虽然安维是个同性恋，但是，他哄女孩子的手段不是一般地高，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要是他是个异性恋，还不知道得多花花公子。 定了新的班级之後，也就开始了暑假生活。 安维要回美国去一段时间，要离开时，还专门跑到黎素家里来和他告别，抱着他不放，“我要走了，你千万要想着我。” 黎素受不了他这股黏糊劲，不断要把他推开，“放开啦，你要走就赶紧走，又不是不回来。” 安维道，“可是没有你的地方我会觉得寂寞的。” 黎素用力把他推开了，“随便你，赶紧走啦，你要赶不上飞机的。” 安维道，“素素，你亲我一下嘛，亲一下我就走。” 黎素转身拿了抱枕就开始抽打安维，安维哇哇叫着往外跑。 黎素道，“滚远点你。” 安维哭诉，“你真是好暴力。我走了，我真的走了。” 黎素放下抱枕，“拜拜，一路平安。” 安维恋恋不舍地走掉了，黎素没有送他去机场。 黎长恩看两人关系这样好，心里其实是有松口气的，毕竟黎素有另外的人喜欢他，和他做朋友，在他眼里，就觉得挺好，不过，两人一定要是普通朋友。 安维走了，黎素去唐文砚那里画画有时候也会觉得寂寞了。 在黎素暑假作业做了大半的时候，黎长恩看儿子在家里的确冷清，就征询他的意见，“我要去S城出差，有好几天时间，你要跟着我一起去吗？” 黎素愣了一下，就笑起来，扑进黎长恩怀里，眼睛发光，“嗯，爸爸你要带我去？” 黎长恩道，“我去谈生意的时候，你就可以在宾馆里，别的时间，我就带你四处走走，我看了，S城里会有几场画展，还有瓷器展，和几种织锦展览，到时候都带你去。” 黎素环抱着黎长恩的颈子，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爸爸，我爱你。” 黎长恩笑起来，又拍了他屁股一巴掌，“好了，别这样腻着我了，去收拾要带的东西吧，不要带太多东西，到时候在那边买就好。” “嗯嗯，好。”黎素应着，又想起来，“我给唐老师和他家的阿姨打个电话，说这几天都不去他那里了。” 黎长恩道，“你去打吧。” 就这样，黎素就跟着黎长恩到了S城。 在飞机上时，黎素就靠在黎长恩的肩膀上看书，黎长恩捂住他的书道，“不要总看书，你迟早近视。” 黎素道，“才不会，爸爸不要乌鸦嘴。” 在S城下了飞机，有宾馆的车来接两人，而黎长恩的下属，则是比他更早到了S城来了。 宾馆里，黎长恩直接定的大床房，晚上黎素拱在黎长恩的怀里，被他抱着睡觉。 黎长恩摸他的身体，他的瘦弱的背脊，细胳膊细腿，消瘦的肩膀，还有一截细腰，再加上一个翘屁股，黎长恩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黎素马上叫了一声，“爸爸，不要打我。” 黎长恩道，“让你多吃饭，你不，瘦成这个样子。”而且十五岁了也没长高。 黎素道，“有好好吃饭，每天都喝牛奶，好不好！” 黎长恩道，“那你就长结实点吧。” 黎素道，“才不，会变成一个憨子的。” 黎长恩被他逗得笑起来。 黎长恩把项目谈判的工作交给了下属，自己只负责最後的签约就好了，再说，他们可选择的余地有很多，而且是别人求着他们，他自然也是不着急的。 就带着儿子在S城到处玩。 第一天就去了游乐中心，黎素不乐意玩太刺激的，黎长恩就陪着他坐旋转木马，摩天轮，还和他一起去开碰碰车。 黎素玩了一整天，回去时，已经被黎长恩抱着睡着了，回了宾馆，还是被黎长恩抱着去洗澡。 洗澡时黎素总算是醒了，然後羞了个大红脸，把他父亲赶出了浴室，自己洗澡。 之後又去听音乐会，去博物馆，科技馆等地方，然後又去了画展，到了画展之後，黎素走了一圈，在里面发现了自己的两幅画，还有安维的一副，黎素惊讶得说不出来。 黎素道，“为什麽我的在这里。” 黎长恩道，“是你们唐老师送来的吧。” 黎素道，“他说是拿去参加展览，没想到是送到这里来了。”这是比较高规格的画展了。 黎长恩带着儿子去问工作人员，“你们这些画可以卖吗？” 工作人员说，“大部分是可以的，有些要问了画者才能够确定不是能卖。” 黎长恩於是小声问黎素，“宝贝，你那画要卖吗？我买回去挂在家里行不行？” 黎素瞪了他一眼，“不要买啦，以後我成名了，别人说我的画是找父亲来买的，我多没面子。” 黎长恩，“……” 黎长恩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黎素又说，“等这个展览完了，画会送回去的，到时候我送你就好了。” 黎长恩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谢谢宝贝。” 黎素赶紧把他推开，嗔道，“不要在这种地方亲我。” “那在哪种地方能亲？”黎长恩逗他道。 黎素瞪了他一眼不回答。 黎长恩被他瞪则非常开心，黎素瞪人的样子，简直像是在使小性子时含情脉脉地抛媚眼。 之後从画展直接去了餐厅吃饭，是S城非常着名的高层旋转餐厅，并且是S城此时第二家旋转餐厅，位於高楼顶端，能够俯瞰周围的所有景致。 餐厅里是自助餐，但是贴心的服务让人宾至如归。 黎长恩让黎素在窗边餐桌坐好，问他喜欢吃什麽之後，就自己起身去夹菜来，服务生恭敬地跟在身边端了餐盘，黎长恩全选了黎素会喜欢吃的。 黎素坐在那里，看了父亲两眼，就把目光放到窗户外面去了，能够感受到餐厅的转动，窗户外面，别的楼都比这栋楼矮，一座座高楼林立，霓虹闪耀，下面的马路像是光带一般，行驶在上面的车像是带着光的蚂蚁，还能够看到流过去的河，河边的公园里是绿树森森，只有些微的光亮。 他坐在那里，如此安静美好，属於少年的秀颀身姿，精致漂亮的面孔，文静又优雅的气质，都吸引着不少人看过去，虽然他此时还是个孩子。 一个男人朝他走了过来，黎素以为是他父亲回来了，抬起头来，却是一个陌生叔叔，对方对他笑问道，“可以坐在这里，看一看这边的风景吗？” 父亲不在，黎素对陌生人不大习惯，微微点了一下头，就赶紧把脸转开了。 第三十章 S城之行（二） 叔叔很显然是想和他搭话，黎素却不适应和陌生人说话，於是一味不理睬他。 对方问他，“我猜你有弹钢琴，对不对？” 黎素吃惊地看过去，对方马上笑了，“猜对了吗？” 黎素还是不应。 其实这个叔叔看着倒不像坏人，似乎和他父亲差不多年龄，高大而深沈的模样，笑起来却让人觉得温暖。 他看黎素不说话，便也不再问他，只是指着楼下的地方道，“那边是中心广场，此时灯火最亮。” 黎素小声和他说了第一句话，“你是这里人吗？” 黎素的声音低，带着少年特有的轻柔和明澈，让人想到清澈的雪水从山上缓缓流下来，又被阳光照射着泛着粼粼波光的感觉。 吴翰轩知道他的声音会很好听，但是没有想到会这样动听。 他就想和他说说话，这样的邂逅，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他笑着回答他，“你猜我是吗？” 黎素道，“我觉得是的，你带着这里的口音。” 吴翰轩道，“那就答对了。我的确是这里的人，不过，我大部分时间并不在这里，但是语言留下的烙印还是很深的。” 黎素微微点了一下头，眼睛像是高原澄澈的天空一样美丽动人。 吴翰轩又说，“你不是这里的人，是不是？” 黎素道，“嗯，和爸爸一起来玩。” 对方“哦”了一声，道，“要是我有孩子，我想也会和你一样大，会和你一样可爱。” 黎素被他夸奖可爱，便有些害羞，说，“那你是现在还没有孩子吗？” 对方点点头，黎素好奇地问，“为什麽呢？” 对方道，“也许是觉得会做不好父亲吧，所以看到你就想和你说几句话。” 黎素眼睛眨了一下，长长的眼睫毛像是羽扇一样，衬着漂亮的眼睛，“你现在要孩子也不晚吧。” 对方笑了，并不说话。 这时候，黎长恩也回来了，服务生将食物端过来，黎素看到他，眼睛里就带上了光，“爸爸。” 黎长恩笑着道，“饿了吗，等不及了？” 又看向了坐在黎素对面的男人，不由露出了惊讶，“吴总？你怎麽在这里？” 对方也惊讶了，“原来是黎总，居然在这里遇到，真是巧啊。” 黎长恩在黎素身边坐下後对吴翰轩说，“你怎麽……” 吴翰轩道，“你儿子真是乖巧，我看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突然有点感慨，就过来和他说了两句话。你们用餐吧，我还有个伴在，我先过去了。” 黎长恩道，“如果不介意，过来一起也是一样。” 吴翰轩还是客气地拒绝了，然後就走开了。 黎长恩目光深沈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回头对儿子笑着说，“他找你说什麽？” 黎素道，“就是聊聊，他说要是他有儿子的话，就该和我一样大了。” 又问，“爸爸，他是你朋友吗？” 黎长恩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嗯，生意上有来往，这次就是要和他谈生意呢。” “哦。”黎素又说，“我刚才对他不热情，没有和他多说话，会不会让他不高兴了，不和你做生意了呢。” 黎长恩笑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脸颊，“吃东西吧，这些事情你并不用管。” 服务生为他们摆好了食物，黎长恩又说让上红酒和甜品，然後还有鲍鱼粥和海鲜羹。 黎长恩为黎素调了生鱼蘸料，黎素夹了三文鱼吃，然後皱了眉，“爸爸，我还是不喜欢吃这些。” 黎长恩道，“那算了，不吃就行。吃牛排吧，我来切。” 黎素笑着看他，又夹了点心喂给黎长恩，黎长恩只好吃了，又说，“宝贝，你自己吃吧，不要喂我，爸爸是成年人了。” 黎素道，“那我也是成年人了。” 黎长恩道，“你永远是我的傻儿子，别争论这个，来，吃这个牛排。” 等两人吃完，黎素饱饱地不想动了，说，“这里的东西真好吃。” 黎长恩道，“我再带你去吃更好吃的，下次来S城，你还喜欢这里，就又来就是了。” 黎长恩去付账时，却被告知已经有人帮结帐了，甚至小费都帮给了。 黎长恩，“……” 黎素看着他，小声问，“会是那位叔叔吗？” 黎长恩带着黎素离开，在电梯里和他说，“是他吧，不过算了，我们本就有生意来往，这样也没什麽。” 之後黎长恩收到了吴翰轩的请柬，请他和他儿子去参加他家的宴会。 说是他的生日宴会。 黎素看着请柬，道，“上面写了我的呢。” 黎长恩说，“宝贝想去吗？” 黎素道，“那位叔叔还不错啦，去吧。” 黎长恩问，“怎麽就觉得他不错。”在黎长恩眼里，吴翰轩绝对不是个好人，不过却是个再成功不过的商人。 黎素想了想，在大床上打滚，望着天花板，说，“嗯，不知道怎麽说，我看到他，觉得他和你有点像，就感觉不错啦。” 黎长恩笑起来，在床沿坐下，撑着手臂俯在黎素的身上，又低头亲他的下巴，道，“不要随便相信人。素素要学会保护自己。” 黎素道，“我知道啊，小时候不就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和陌生人走，这样。” 黎长恩在他的耳朵上呵气又亲他，黎素痒得动脑袋，黎长恩道，“嗯，就该这样。” 黎素嘟了嘟嘴巴，“但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 黎长恩一手捏了捏他嫩嫩的脸颊，“哪里长大了。” 黎素道，“长大了就是长大了，啊……爸爸，好讨厌，不要挠我痒……” 两父子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来打去，最後黎素还是输了，被黎长恩抱在怀里，腿跨在黎长恩的身上。 但是，才过一秒，黎长恩就把儿子放开了，下床去卫生间，对黎素说，“以後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知道吗，傻儿子。” 黎素闷闷地说，“我才不傻。” 黎长恩带着儿子去参加了吴翰轩的生日宴会，是在河边的一座别墅里。 黎素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裤，翩翩少年，文静的气质，很是惹人关注。 吴翰轩的生日宴会请了不少人，有生意夥伴，有他的朋友，女嘉宾比较少，男人为多，办得并不十分非常郑重，而是比较随意。 黎长恩一去，就遭遇好几位认识的生意夥伴的围攻，大家在一起聊天说话说政治说商机，黎素跟着黎长恩，谁见到他都得赞扬一句一表人才，然後又有人很质疑黎长恩，“你不是没有结婚吗？” 黎长恩笑道，“是他母亲早逝。” 黎素觉得跟着他父亲在一堆叔叔身边很不习惯，和黎长恩说了一声，就自己找了个清静地方坐着了，是吴家的欧式阳台。 一会儿，有人也撩开了厚重的帘子过来，看到黎素，笑道，“你怎麽躲在这里，外面不热吗？” 黎素道，“不热，有河风。吴叔叔，你怎麽出来了呢？” 对方笑道，“也许是知道你在这里也说不定哦。” 黎素笑了笑，继续趴在阳台上看不远处的河水。 作家的话： 来而不往非礼也，难道大家不应该留两个字下来？？？ 第三十一章 S城之行（三） 阳台上有桌椅，吴翰轩又进屋去，端了水果冰激凌出来放在桌子上，叫黎素，“你爸爸叫你素素吧，我也这样叫你可以吗？来，吃水果冰激凌。” 黎素回头看他，略微有点羞涩，坐到桌子边吃冰激凌去了。 吴翰轩也坐在黎素对面吃起起来。 黎素看他一个大男人吃冰激凌，就有点傻眼，呆呆看吴翰轩的样子，异常可爱，让吴翰轩笑了起来，“怎麽了，好像我不能吃冰激凌一样！” 黎素摇摇头，“不是，只是我爸爸就不怎麽吃。” 吴翰轩道，“我这个是香槟冰激凌，你要不要试试这个，很可口哦，比你那个可口。” 他才吃一口，就将自己的那一大杯推给黎素，将黎素的那一杯拿过来自己吃，还说，“吃吧。你总把我和你爸爸比较，来给我当义子怎麽样？嗯？素素？” 黎素呵呵笑，舀着冰激凌吃不答应。 吴翰轩伸手在他的耳边脸颊上轻轻摸了一下，“傻小子，只知道笑，给我做义子，好处多多呢。” 他摸过来，黎素就有些僵，但也不好躲开，而且看他的确很喜欢自己，他也就只好那麽受着了，但是被摸的地方一阵热，痒痒的，让他觉得很介意。 他只好低下头说，“嗯，要爸爸说了算。” 吴翰轩道，“那行，一会儿问你爸爸好了。”说着，抬手示意他吃冰激凌，又问，“觉得怎麽样，好吃吗？” 黎素点头，“好吃。” “好吃就多吃，里面还有呢。”吴翰轩说着，目光就没有放在黎素身上了，吃着水果看向远处，城市里的高楼栉比鳞次，灯火辉煌，倒映在河水里，他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是这个城市的中心，正因为在商场里摸爬滚打，各种事情，反而让他觉得人其实挺渺小的，所以那麽对黎素一眼就看上了，他进入他的眼，就像是敲了他的心一下，让他从那一刻起就变得怪起来。他作为一个渺小的人类，就那麽被另一个人给捕获了。 从黎长恩的嘴里，知道黎素才十五岁，十五岁的孩子，他要他能做什麽呢？ 但是，又忘不掉。 做义子好了，吴翰轩这麽想着。 他看了一阵河，黎素已经把一杯香槟葡萄冰激凌吃完了，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吴翰轩很宠溺地看着他，又笑，“我又去给你端一杯，还要什麽吗？” 黎素笑着摇摇头，“不要别的了。” 吴翰轩又端了冰激凌给他，甚至端了一杯松子露酒来给他，他第一次遇到这样喜爱的孩子，自然是什麽都要宠着他，由着他，黎素又开始吃冰激凌，喝了一口吴翰轩递给他的酒，觉得不大好喝，就放下了。 吴翰轩看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冰激凌，被冻得嫣红的唇瓣，粉嫩的小舌舔过银质小勺，他心生邪念，只好赶紧把目光转开，问他，“你妈妈很早就过世了吗？” 黎素点点头，“两岁多一点的时候。” 吴翰轩道，“难为你爸爸这麽多年没有续娶。” 黎素笑了笑，不回应。他是希望他爸爸永远不要续娶的。 “认识他的人，都不知道他居然结过婚，还有你这麽可爱一个儿子。”吴翰轩继续说着，黎素吃着东西继续不理睬。 “你太害羞了，素素，你应该经常跟着你爸爸到处走，参加酒会，看你爸爸怎麽谈生意，这样，你就会开朗很多，以後也就可以继承父业了。来给我当干儿子吧，我把家业以後也分你。怎麽样？” 黎素抬头看他，吴翰轩脸上带着笑容，慈爱又温柔，但是，被包裹在这慈爱和温柔之下，又是绝对的傲气自信和强硬的霸道。 黎素是画画的，他知道自己看得是对的。 他摇了摇头，“你要给我东西，我爸爸就不会让我做你的义子！” 吴翰轩愣了一下，笑，“为什麽？” 黎素想了想，他知道会是这样，“爸爸一个人养我就行了，不需要别人。” 吴翰轩觉得更加奇怪了，“这样？” “嗯，是啊。”黎素又说，“以後我估计没法继承我爸爸的家业的，我要去画画。” 吴翰轩笑着道，“画画？你爸爸比你先走了，怎麽办？” 黎素知道他说的先走是死去的意思，人谁都得死，正因为如此，黎素才觉得人是美好的，因为无论好人坏人高官权贵还是贫民百姓都逃不过，如此，这个世界才显得美好，他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在想这个“死”字，所以反而不害怕了，说，“不会的，我会比我爸爸先死，我保证会这样。” 吴翰轩静静看着他，黎素幽幽的黑眸里有东西他看不懂，在灯光昏暗的夜里，黎素像是带上了更多的魔力，和光线下的他很大不同。 吴翰轩没法问他原因，只是温柔地笑了。 “你画画，画些什麽呢？” 黎素道，“更喜欢画景物，人物有时候也会画。” 吴翰轩道，“什麽时候去看看你的画。” 黎素道，“谢谢。” 黎素吃冰激凌已经吃得有些醉了，但他自己不知道，只觉得自己飘飘欲仙，眼神幽幽地望着面前的吴翰轩，带着一种神秘的诱惑。 有佣人来叫吴翰轩，他就进去了，让佣人为黎素拿了纸巾和换了水果来，又为他端了一杯香槟冰激凌，黎素靠在椅子上慢慢吃，晕晕乎乎的，但是精神却很放松，他觉得很舒服。 黎长恩也喝了不少酒，回头来找儿子，四处没看到，吴家佣人才来告诉他，“小少爷在阳台上坐着，他喜欢安静。” 黎长恩应是的，这才到阳台上来看儿子。 黎素已经醉了，靠在椅子上望着远处发呆，黎长恩来，他也没有发现他，黎长恩俯下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他才有一点回身，模模糊糊辨认出这是他的父亲，便撒着娇叫他，“爸爸……爸爸……” 黎长恩道，“嗯，我在。” 看了桌子上三个冰激凌杯子，不由捏了黎素的脸颊一下，道，“傻小子，吃这麽多冰激凌，肚子不冷麽？” 黎素朝他笑，醉了，没有意识，眼角眉梢都带着媚惑。 黎长恩把迷迷糊糊的儿子搂在怀里带着出去，吴翰轩过来说，“素素要睡了，要不，你们就在我家留宿，明天再回去，怎麽样？” 黎长恩其实已经看出来吴翰轩对黎素的态度有些奇怪，对一个生意上的朋友的儿子，这样过於好，黎长恩觉得以前的他根本不会这麽做，所以，他拒绝了，“不用了，这个样子，还得回去洗澡才行，要衣服。” 吴翰轩道，“哦，那行吧。长恩，是这样的，如果你不介意，我们签生意这几天，你可以让素素来我家做客几天，家里有人，总比他在宾馆里好……” 因为黎素过於纤细敏感，又像个女孩子漂亮脆弱，所以黎长恩也养成了将黎素看得很紧的习惯，绝对不会像别的父亲一样由着孩子胡打海摔，被人邀请做客也让他去。 黎长恩说，“不用了，他要自己去看画展。” 吴翰轩笑道，“这样，其实是这样的，我有意想收素素做义子。我和他说了一下，他说一切看你的意思。” 黎长恩愣了一下，有点酒气往上涌的感觉，“不用了，给你做义子太麻烦你了，还得请先生看两人八字，素素的八字弱，不敢给太强的人做义子，怕被压得更厉害。” 黎长恩带着黎素走了，吴翰轩站在门口，笑了笑，心里怅然若失。 回到宾馆，黎长恩把儿子背着坐电梯上了楼，进了房间，把黎素扔到床上，他自己也躺下了，道，“还是小孩子，不要喝香槟，你看你一喝就醉。” 他自己也醉了，脱鞋袜，将外衣长裤都脱了，帮黎素也脱掉，懒得去洗澡就直接搂着儿子睡下。 第三十二章 被打破的一切 黎素只觉自己浑身燥热难当，口干舌燥，身体里像奔腾着灼热的岩浆，必须通过某种途径喷发出去。 他喘着气，在黎长恩的怀里乱动，手脚并用地在黎长恩身上摸来摸去，拱来拱去。 黎长恩整个人是迷糊的，酒精让他精神麻醉，身体却被欲望所驱使，黎素拱在他身上，他就将他抱紧，含糊地在他的脸颊上亲吻，黎素低低地呻吟了两声，大腿挤在黎长恩的双腿之间，两人不受控制地纠缠在一起，黎长恩吻住了黎素的唇，他的唇那麽热，那麽用力，黎素开始根本不习惯，张嘴要叫，却被黎长恩长驱直入，舌头抵进他的口腔吻他，黎素被他灵活而强势的舌头征服了快感，开始还觉得难受，之後就由着他吻自己了。 柔软而湿热的感觉。 黎素在黎长恩身上不断地磨蹭，身体也被黎长恩抚摸着，很快就投了降，把黎长恩的大腿以及下面的床单都弄脏了。 黎长恩突然翻身压住了他，不断亲吻他，抚摸他，下身在他身上摩擦着，要寻求一个突破点，黎素此时已经稍微清醒了一点，但是这如春梦的美梦又让他不愿意醒过来。 身体沈浸在快感里，精神却像是被束缚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突破不了，冲撞不出，这让他又觉得痛苦，潜意识里深深地知道他现在这样做不行，就像是小时候尿床，平时不该逃课，唐老师让他画素描，他偏偏要涂上水粉…… 他知道不对，但是却怎麽也挣脱不了，他伸手抱住黎长恩，黎长恩也如在梦中，平常睡觉，大多数时候是和儿子一起，他不得不压抑自己，此时酒精的作用，却让他没有在乎那麽多，当黎素突然叫痛，“不……爸爸……痛……痛……” 他才突然震惊地醒过来，但是头还是晕乎的，只是精神稍微好点了。 当喘着气看着在自己身下的黎素，他瞬间震惊地将他放开了。 黎素难受得皱紧了眉，他也有些醒了，愣愣看着黎长恩。 黎长恩带着儿子进屋来，开了灯没有关，此时明亮的房间里，两人就这样望着对方。 黎素的嘴唇嫣红，还有些发肿，雪白的颈子上和肩膀上都是一片片的吻痕，身上也有不少痕迹。 黎长恩发怔地看着这一切，几秒之後，他突然反应过来，下床之後就冲进了浴室里去。 冷水冲过他的身体，这才让他冷静下来，身体冷静了下来，精神也冷静了下来。 黎素刚才被黎长恩压着，几乎要喘不过来气，此时才好一点。 他身上一丝不挂，小内裤也被脱到了一只脚挂着，下身有些疼，床上有赃物的痕迹，他茫茫然地在明亮的光线里看着自己，突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麽事。 他四处打量，这才看到被踢到了床下的毯子，费力拿了起来裹在了身上。 黎素脑子里一片惊涛骇浪，面上苍白如纸，抱着胳膊坐在床上发怔。 他……他和他父亲发生了什麽？ 他还记得睡梦里的美妙快感，但是那时候根本没有想过现实却是如此的。 在梦里肆意地放纵身体，他想着，不知道之前的自己有多麽地不堪和淫秽，是不是要被父亲认为不是好孩子了。 啊！以後没脸做人了，以後还怎麽在他父亲的面前做儿子。 黎素抱着胳膊坐在那里哭了出来。 黎长恩将自己彻底冲清醒了，但是却不敢出去面对黎素。 简直是禽兽不如，才能够对儿子做出那种事情来。 甚至他脑子里此时还能够回想起亲吻他抚摸他，被他抱着，肌肤相贴的那种感觉。这种感觉是最致命的毒品，让人一旦碰了就终生走不出它的魔爪，永远活在上瘾和罪恶里面。 黎长恩用浴巾裹着自己下半身靠在门上，不知道应该怎麽和黎素交代。 直到听到外面的哭泣声，他才反应过来，他怎麽能够逃避，却让黎素一个人在外面难过哭泣。 无论如何，都是他的错，无论是什麽错，他都不该让黎素这麽伤心。 黎长恩只得开了门，他的酒彻底醒了，带着无限愧疚和自责，走到黎素的面前去。 他的声音嘶哑痛苦，“素素，宝贝，别哭了，爸爸的错，爸爸对不起你。” 黎素不敢抬起头来看他，在黎长恩伸手要去碰他的时候，他瞬间打开了黎长恩的手。 “啪”的一声，在房间里分外响亮。 而就是这一声，把两个人也都打僵住了。 黎长恩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黎素抬起头来惶惶然看了他一眼，就也要下床去浴室洗澡，黎长恩看他裹着毯子行动不便，像想以前一样抱他去，但是手才刚伸出去，黎素就是一声惶恐而尖锐的声音，“不要！” 黎素跌跌撞撞进了浴室，黎长恩站在那里望着浴室门，想要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但是他并不能这麽做，他这样做了，黎素怎麽办。 黎长恩不是陷入迷思里出不来的人，冷静的他很快知道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没有用。 他去箱子里拿了黎素的睡衣裤和内裤，然後端了床凳放在浴室门口，把衣服放在上面，沙哑着声音对里面的黎素说，“素素，你的睡衣裤在门口凳子上，开门就能拿到。” 黎素没有应他，浴室里的水流声哗啦啦地响着，黎长恩知道他听到了，只是不想理睬自己。 黎长恩去找了衣服把自己收拾妥当，就将床上的床单拉了下来，铺上被子，又去柜子里拿了备用被子放在上面，他准备让黎素睡床，自己就在沙发上解决一晚，说是解决一晚，其实他知道这样怎麽睡得着。 对儿子做出那种事，他以後还能睡得着觉吗？ 他做好一切之後，浴室里的水声依然哗啦啦地响着，黎长恩走到浴室门口去，站在那里听了一阵，他想，黎素一定认为自己是个非常肮脏的大人了，只是不知他到底要洗多久。 除了水声，黎素在里面一直没有动静，当黎长恩看到从门缝里蔓延出来的红色的时候，黎长恩吓得差点心脏停止跳动。 要是黎素死了，黎长恩不知道以後自己还能不能活。 他恐惧到了极点，又紧张到了极点，砰砰砰狠狠地敲门，大叫，“素素，素素，宝贝！” 叫了几声根本没听到人应，他这才去拧门把手。 因为这是大床房，宾馆里的设计，是浴室门根本没发锁上的，当黎长恩打开了门，他才想到这一点。 惊恐地推开门，“素素，是我的错，你别乱来，别乱想，是我该死……” 黎素本是站着的，在他进来的那瞬间，他突然不支摔了下去，本应该有咚的一声，黎长恩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将黎素抱在了怀里。 黎素拿了黎长恩的剃须刀刀片割开了左手腕，他站在淋浴下，因为出水口被一块毛巾堵住了，被稀释了的红色的血水积在浴室里，有些甚至漫过了门缝。 黎长恩双手颤抖将黎素抱着，抱着他冲出浴室，黎素眼睛本是睁着的，被他抱出去的时候，才慢慢地闭上了。 黎长恩什麽也不能想，在医院里，他坐在黎素的病床边，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黎素其实已经醒了，但是一味不愿意睁开眼睛来，只是闭着，黎长恩说什麽他都不应。 因为是用刀片，所以手腕上的伤口没有割得太深，流血不是很快，加上黎长恩进浴室及时，黎素这才保住了一命。 割腕自杀，身体上受到的伤并不重，手腕上的伤口缝合，又输了血，让好好调养就行，其实也就没什麽事了。 有事的是病人精神上的问题。 黎长恩看黎素一味不理睬自己，声音带上了哽咽，“宝贝，你要爸爸怎麽办，你说什麽都行，你要是真去死了，我也只能跟着你去死，不然我是没法活下去的。” 黎素这才睁开了眼睛，眼瞳黑幽幽的，深不可测，黎长恩跌进那幽深的眼里，心里难受得要命。 黎素嗓子也是哑的，“你不要死。” 第三十三章 肮脏的一切 黎长恩之後已经没有任何心思谈判生意上的事情，带着儿子回了T城。 黎素经过这件事情彻底发了傻，回家之後就不愿意出门，每天锁在房间里，不是睡觉发呆，就是看书画画，要不是黎长恩在门外求他，他肯定也不要吃饭了。 那件事情，是没法说的。 黎长恩只能不断对儿子道歉，自责，但是却无法真正把那件事拿出来对黎素说开。 黎素整个人也是迷茫的，迷糊的，似乎整个人变得荒谬懵懂起来了。 和父亲发生那种关系，他觉得自己从内到外脏得让他自己无法忍受。 要是洗澡，他会站在水下冲两个小时，全身起皱了他也不离开。 他并没有觉得黎长恩有多麽错，有多麽坏，是不值得原谅的。 他其实并没有觉得黎长恩错了，必须向他忏悔。 因为他自己知道，在又经过了几天，在那场春梦里，被深吻时候的唇舌相交的亲昵快乐，被大力抚摸和啃吻时候的无法抵挡的快感，都时时浮出来，更让他觉得自己淫秽不堪。 他觉得自己脏死了，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人，再没办法变干净，便极度地厌恶着自己，但是，这些话却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无法像任何人诉说。 甚至最不敢让他父亲知道，他是一个多麽让人恶心的小孩儿，居然渴望着他的父亲。 他不想再见到黎长恩，见到他，就让他更加厌恶自己。 他觉得自己没法出门了，只能蹲在阴暗的房间里，就那样慢慢死去才好，或者赶紧死去才好。 但是他又不敢，因为黎长恩说，他要是死了，他也只能跟着他去死。 黎素觉得自己要疯掉了，脑子一片混沌，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本来还在好好地画他的荷花图，不知道什麽时候，上面的荷叶全都被涂成了黑色，花也变成了黑色，不，本来这幅画面里中间应该是亮色的，但是现在都变得灰暗了。 他看着他笔下的画，无声地掉起了眼泪。 黎长恩进屋来看黎素的时候，黎素已经在画架前晕过去了。 黎长恩总在受他的惊讶，跑去将黎素抱起来，发现还有呼吸有心跳，那颗心才稍微踏实一点。 黎素又住了院，其实医生说不必住院的，他只是贫血加上低血糖，所以才晕倒了。 但是黎长恩知道，更大的原因，是黎素心结无法解开。 黎素这样，黎长恩便更加厌恨自己，而且从此滴酒不沾。 在医院里，黎长恩没让黎素住单人病房，而是住在私人病房里。 房间里其他也都是住的孩子，有一个阑尾炎，有一个是出了车祸伤了腿，还有一个是做了一条腿的截肢手术。 黎素是房间里病情最轻的，或者他身体上其实并没有什麽病，回家好好吃饭补血就行了。 但是心理上，恐怕他的病更严重，甚至比那个截肢了女孩子还严重。 病房里，别的病人的家长来来往往，阑尾炎病人的床边是他的爷爷和一个同学在照顾，说话总是很小声，出车祸的男孩子，腿重新接了骨，他家亲戚络绎不绝如逛市场一般地每天都很多，而且说话声音非常大，讲笑话，说赔偿等等。做了截肢手术的女孩子总是看书，看史铁生的书，很平静的样子，她家妈妈也是个温柔的女人，因为病床和黎素的挨着，还时常给黎素削苹果他吃。 但是黎素却总是把脸偏开了，躺下去用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住。 这位母亲最开始感觉他很奇怪，但是也没有问，後来看他一直这样，也就习惯了。 黎长恩是拿黎素没有办法的，在这之前，黎素受了伤害，至少他是他的避风港，但是这次，却是他伤害了他，无法出口，不知道如何开解的伤害。 黎长恩因为这件事，整个人憔悴了一圈。 家里保姆每天在医院里照顾黎素，其实黎素根本没什麽事，黎长恩让他在医院里，只是想让他从别的病人那里感受到一些勇气，好好活下去的勇气。 在医院里，总是不乏听到很多人死去的消息的，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那些人有些是非常不甘心地死去了，有些是自己也毫无准备，就那麽瞬间遇到车祸，或者从工地房屋顶上摔下来，遇到生了重病的，家里砸锅卖铁给付医药费想要人活下去，但是人最後还是走了…… 黎素每天都在听病房里的人说这些。 阑尾炎病人一如他在病房里时安安静静地呆着，出院时，也没有什麽生息。 只是发呆的黎素时常会看向他，所以他离开时，他才注意到了他。 他从黎素的病床面前离开，黎素小声叫了他，“哥哥？” 那麽小的声音，他以为没人会听得到，但是那个男孩子却听到了，看过来，黎素皮肤雪白，白到让人觉得有点不正常，甚至有人猜他是不是得了白血病，像韩剧里面的女主角一样。 黎素将几页画纸递给了他，他接过，看到上面是画的他，还有他的同学，他的爷爷，窗户，窗户外面的树枝…… 男孩子很惊讶，要道谢，黎素却又躺下去了，将脸埋进被子里。 黎长恩来看到了这一幕，之後跟着做了阑尾炎手术的男孩子出来，就说，“谢谢你。” 男孩子觉得很奇怪，问为什麽道谢。 黎长恩道，“他很少画人物，他画你们，说明他喜欢你们。” 男孩子道，“哦，那我们要谢谢他才对。他……他是白血病麽？”後面一句话带着一些悲伤。 黎长恩摇摇头，“不是。他只是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出来而已。” 男孩子很惊讶，然後说，“哦，他的确是太过安静了，四天，没听到他说一句话。” 黎长恩难受地咬了咬牙，“是我的错。” 男孩子道，“其实我觉得送他去练太极，或者打球这些，是不是会更好。” 黎长恩道，“他不喜欢这些。” 等黎长恩进病房里来，黎素已经把头又从被子里露出来了，神色很淡，对黎长恩说，“爸爸，我想回家。” 黎长恩又把他带回了家，在车上，黎长恩说，“素素，你之前不是说很想去挪威，我们现在去那里旅游，去吗？夏天正是时候。” 黎素把脸埋进书里去，摇头，“不去。” 黎长恩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说，“我要了和你一个病房的那个哥哥的电话，他是学古汉语文学的，你要不要和他交个朋友。” 黎素继续摇头，“不要。” 有一堵无形的墙在父子之间筑起来了，黎素只想这堵墙越厚越好，厚到爸爸看不到他，而黎长恩，却不知道，应该用什麽办法才能够把这堵墙打破，他只看到黎素对他越来越冷淡，要离他越来越远，他却没有办法阻止，没有办法继续把他拉在身边要他不要走。 所幸很快安维就回来了，黎长恩得知这件事，就让安维来自己家里接黎素去唐文砚那里画画。 安维来时，黎长恩对他叮嘱了好一阵，“素素最近精神不好，你多和他说些话，看些积极的书，听音乐，看开心的电影，逛街，这些什麽都好，最好能够让他出门去调节一下心情。” 安维很乐意地接下了这个工作，只是，“素素为什麽精神不好，他是怎麽了？” 黎长恩却说不出来，只让他不要问，也不要问黎素。 第三十四章 申请去留学 黎长恩担心黎素会连安维也不理睬，所幸开朗的安维总有办法让黎素理睬他和他说话。 这也让黎长恩总算可以放松一点。 很快，黎素的高二生活就开始了，他和安维都转进了文科班，分班之後，又要适应新的班级，不过，这对黎素和安维来说都不是什麽大问题。 黎素是对班上的同学谁都不大关心在意，所以是不是新的班级对他来说没有影响；而安维，对谁都能够称兄道弟，又很爱和人说话，到了新班级，也很快就打成一片，自然也没有换了环境的不习惯。 黎素彻底将自己裹进了他的茧里，或者化蝶，或者死在里面。 他每天的生活变得比以前还要规律，学校，唐文砚家，自己家里，学习或者画画。 他已经从黎长恩的卧室里搬出来了，住进了他自己的卧室里。 这是他从出生到现在，才彻底完成的，从在父亲的怀抱里睡觉转到自己一个人睡。 其间的痛苦，就像小孩子硬生生断奶一样。 但是，黎素却不得不断了。 他不敢再和他父亲睡在一张床上，他自己睡时，也时常做梦，梦到黎长恩对他的亲吻，拥抱，肌肤相贴，摩擦，他的灼热的体温，带着些微粗糙茧子的手指摩挲着他柔嫩的肌肤，带着些微疼痛，却也将他带到了天堂。 黎素从梦里惊醒，即使美梦也是噩梦。 他不敢和他父亲睡，害怕自己的丑陋地违背了伦常的，合该受所有人鄙夷和唾骂的心思被他父亲知道。 他可以不在乎同学说他是同性恋，却不敢让父亲知道他的肮脏的心思。 黎素觉得自己已经是不配得到父亲的爱的孩子了。 他不知道别的人是如何一步步成长，然後离开父母的怀抱的，但是他，似乎无论怎麽长大，也离不开父亲的怀抱，以至於让他现在有了那麽肮脏的念头。 他害怕又彷徨，不知道自己的将来要怎麽办？ 他的将来要如何呢，离开黎长恩，想到此，他就觉得疼痛地不如去死，但是，又是不能不离开的。 就是这时候，安维来对他说，“我们申请去法国留学吧。” 这时候已经是冬天，院子里的树木，几乎叶子都掉落了，只剩下尖锐的树枝刺破了苍灰色的天空，没有鸟儿，风吹来时，连最後一片叶子也在风里飘走了。 黎素坐在房檐地下，看着天空发呆，身上没有裹上外套，冷得手指发僵，脸颊发疼他也没有动一动。 安维的话就是这时候打破了天空的死寂，让黎素回过了神来，原本茫然的脸上带上了一点惊疑。 “法国？”黎素轻轻说道。 黎素穿着黑色的毛衣，苍白的脸，眉毛秀丽，眼瞳漆黑，挺立的琼鼻，还有冷得带着一点紫乌的唇色，像是一幅冷寂而悠远的画。 “嗯，一起去吧。老师现在很多时候也不在家，他会把我们的画和成绩寄给那边学校和导师，而且那是他的朋友，我们不用费力，两人就能在一起。怎麽样？”安维盯着他的眼睛，带着些期盼地望着他。 黎素想，法国，那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他要去那麽远的地方，要离开爸爸那麽远吗？ 但是，不离开他，能怎麽办？ 和他一生在一起吗？像……像别人夫妻一样生活？ 他想起来安维对他说的话，男人爱着女人一样，想抱他，亲他，和他做爱，结婚，生孩子…… 黎素以前从没有明白过这些。 他的画里，也从来表现不出这些，这种浓烈的要把自己割裂一般的爱，他的画里，都是纯粹的，纯粹的色块里，或者欢喜，或者绝望。 但是，没有现在这样的，浓烈的爱，要冲破身体的，不死不休的爱，爱情的爱，不只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对他高大的父亲的仰望。 黎素将自己的胳膊抱住了，脸埋进去，安维蹲在他的身边，还在问他，“素素，一起吧，嗯？” 黎素点了点头。 安维马上欣喜若狂，“是答应了吗，答应了吗？” 黎素站起身来，进画室里去，里面到处都放着画，很多画，是他和安维的，练习的作品和最终作品都有，有好有坏，但是，即使是没有一点美术常识的人，一看也能够分辨出安维和黎素的作品。 安维的作品里总是绚烂的色彩，明媚的，开阔的，人物也带着光亮；而黎素的作品，即使最欢快的作品里，也带着孤寂，带着悲伤，隐含着绝望。 在之前，黎素只以为是自己性格使然，所以作品里才总带着这些东西，现在他才明白，不仅性格，後天的成长更是将这些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去。 当从出生到现在，再到将来他死去，他都只活在和父亲的世界里，将爱只给一个人，就注定了，一切都专注进他的骨子里，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惶惶然没有安全感。 即使父亲在他的身边，他也担心他要再婚，不免也会觉得孤寂，觉得悲伤，想到要是他真的再婚，让他一个人远走他乡，那是他真正的绝望。 越是爱一个人，才越孤独。 黎素身体本就不好，天气冷起来，他很快就感冒了。 最开始是嗓子疼，有点头疼，他没有在意，黎长恩便也没有发现。 之後便开始低烧和咳嗽了。 黎素身体瘦削，一咳嗽就整个人像是风中的烛火，惊天动地地像是要把肺咳出来，然後死去。 最开始，家里保姆梅姨也劝他赶紧去看病，但是黎素却不听，黎长恩去出差去了，梅姨看他咳得实在不象话了，便要拉他去医院，黎素死命不肯，黎素不乐意，梅姨也就拿他没了办法，只好给黎长恩打了电话。 黎长恩匆匆赶回来，去黎素学校找他。 黎素转到文科班，依然是坐第一排，正对着门口的位置，上课的时候，用纸巾捂着嘴，要咳嗽好一阵，老师看着他也是很担忧的样子。 黎长恩在教室门口，对老师做了个手势，老师出去问什麽事，然後就让黎长恩进了教室来把黎素带走。 黎素趴在课桌上闷咳，被人拉住胳膊，才微微抬起头来，对着教室里的灯光，看到了黎长恩带着担忧的脸。 黎长恩皱着眉，眼里全是忧虑和心疼。 短短半年时间，他似乎就变了很多，他比黎素还要变得多。 以前黎长恩是个意气风发的人，风度翩翩，俊美的脸上时常会有笑容，让人感受到他的和蔼可亲，但是现在，他的脸上已经很少有笑容了，眼神比以前深了很多，显得更加内敛，总是沈默。 黎长恩要把黎素带出去，黎素开始却不乐意和他走，还是老师过来说，“黎素，你赶紧去看病吧，这样咳，怎麽能够听课。” 黎素这才跟着他父亲出了教室，黎长恩将他的手紧紧握着，带着他走，问，“我不在家，你就不知道去看病吗？” 黎素只是由着他拉着自己往前走，并不应答。 要下楼梯的时候，黎素差点摔倒，黎长恩赶紧拉住他，将他拉到了怀里来，那瞬间，黎素紧紧被他抱住，黎素抬起头来，遇上黎长恩忧虑怜爱满是心疼的眼。 黎素赶紧要把他推开，黎长恩却不放，他声音有点哑，“宝贝，我们不要这样了，好不好，不要这样了，乖乖地，听爸爸的话……” 黎素突然因为这句话鼻子发酸，眼眶湿润了，他垂下了头，眼泪无声地从眼眶里滑出来。 黎长恩没有发现他在流泪，只拉着他下楼，到停车场去开车。 黎素坐进副驾驶，黎长恩开车的时候，侧头看黎素，才发现他满脸泪水。 第三十五章 你再陪陪我 黎长恩赶紧又把车停下来，解了安全带侧身看他，又赶紧抽了纸，给他擦眼泪，黎素默默地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只是流泪。 黎长恩不知道他为什麽要哭，但是，他看到黎素的眼泪，便心如刀绞，痛不欲生，黎素的每一滴热泪都像是灼烧在他的心尖上，他沙哑着嗓子说，“素素，别哭了好不好！你要我怎麽样，要我怎麽样，我们才能够像以前一样，你告诉爸爸，你想怎麽样，爸爸都答应你。” 黎素用抽纸擦了擦脸，眼泪还是止不住，又咳嗽起来，黎长恩赶紧拍抚他的背，“我的宝贝，我们别这样了，忘了好吗，忘了那天的事情。和以前一样，我们重新和以前一样，好不好！你说什麽，我都应你，你不要像现在这个样子了。” 黎素咳得撕心裂肺，捂着胸口，吸了好一阵气，才能够发出一点声音来，哑哑的，很是虚弱，“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不是吗？” 黎长恩伸手抱住他的背，“为什麽回不去，忘了那天的事情就行。” “不行！”黎素听他这样说，突然大声吼道，吼完就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黎长恩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了，总算让他止住咳嗽，又拿了水杯，倒了热水让他喝。 黎素喝了水，就又把目光放到窗外去，整个人痴痴的，让黎长恩不知道要如何对他才行，要怎麽爱他才好。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在他的心里，比黎素更重，包括他自己，但是，却终究，时间和错误要将一切带走麽。 去了医院，黎素在病房里输液，黎长恩让人送鱼腥草瘦肉粥来，黎素在床上迷迷糊糊要睡着，他就坐在病床边，轻柔地抚摸黎素被扎针的那只手，让黎素可以好受一点。 等粥送来了，黎长恩就轻声把黎素唤醒，“素素，起来喝点粥，这样你身体好点，病才会好得快。” 黎素睁开眼睛来看他，想说不想吃，但是看到黎长恩那充满忧虑的脸，不由心里酸楚难过到不行，眼眶瞬间又湿润了，由着黎长恩将他扶了起来。 黎长恩尝了尝粥的热度，又吹得冷了一些再喂给黎素，黎素一勺一勺地吃，因为咽喉难受，根本尝不出粥的味道，但是，他还是全都吞下去了，他看着黎长恩的脸，那张脸上，全是对他的关怀，刚才，他略微细茧的指腹轻柔地抚着他手背的感觉，似乎浸入进了他的身体里，他的骨子里，他的灵魂里，他的父亲啊，他不知道，他有多爱他，多麽离不开他！ 黎素吃完了一碗粥，黎长恩便也不喂了，又问，“要喝点水吗？” 黎素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黎长恩又不知去哪里拿了一个热水袋来，放在黎素输液的手下，将他另一只手放在被子里盖好，又问，“有没有觉得冷，脚冷吗？” 黎素摇头，又哑着声音低声说，“爸爸，你别忙了，你也休息一阵吧。” 黎长恩的手摸了摸黎素的额头，说，“只是看着你而已，哪里有忙。” 黎素一直鼻子酸酸的，他的父亲，给予了他所有的爱，也承载着他的所有的爱。 之後安维又给黎素打了电话来，黎素睡过去了，是黎长恩接了电话。 “叔叔，黎素有好些了吗？他咳了几天了，我就说吃药不管用，还是要打吊针才行，他根本不听我劝。”安维是在教室里打的电话，背景十分吵杂，黎长恩说，“正在输液，慢慢就会好的。谢谢你关心他。” 安维道，“这不是应该的嘛。还有，叔叔，黎素同你说了吗？” “什麽？”黎长恩问。 “就是我和他要去法国读书的事情。”安维道。 黎长恩愣了一下，“去法国？什麽时候？” 安维道，“大学的时候吧，不过现在就可以申请了，是唐老师先帮我们联系，然後寄我们的材料过去就行。” 安维又说了他们要去的学校和跟的导师，在那边会有人照料之类，便是想要打动黎长恩。 黎长恩听他说完，想了一想，又看了看睡过去的黎素，睡着的黎素乖巧得像个精致得不真实的洋娃娃。 他说，“素素他答应你了吗，素素愿意，我是不会反对的。” 安维道，“他说好，他愿意。前段时间他就答应了要去法国，居然这麽长时间都没和你说吗。还有，他的画得了XX的奖，这很有名，他有和叔叔你说吗……” 之後安维罗嗦了一大堆，直到上课了才挂了电话。 黎长恩听着，才明白，他其实知道的黎素的事情很少，黎素要出国，他不知道，黎素画画得了那麽多奖他不知道，黎素生病了，病成了这样，他被保姆打电话才知道…… 黎长恩为黎素请了一天的病假，黎素输液完，就带着他回了家，把黎素安排在床上，软软的床垫，厚厚的被子，黎素陷在里面，黎长恩说，“乖乖在家休息，已经向你班主任请了假，没关系的，病好些了再去学校。” 黎素默默地看着他，黎长恩又说，“乖，睡吧，有没有想吃什麽，我让梅姐做，或者就去买来。” 黎素摇了摇头，“不用了。” 黎素一觉睡到了天黑，房间里黑黑的，到处都是黑黑的。 他全身发软，坐起床来，开了灯出门，脚上拖鞋也没穿，一步步走出门又要下楼，黎长恩从楼下上来时正好看到他要倒下的样子，赶紧跑上来抱住他，把他抱回了床上去，摸了摸他的脚，压进被子里，说，“宝贝，要什麽，我来，你别起来。” 黎素道，“卫生间。” 黎长恩愣了一下，将他抱进了卫生间，甚至替他拉下睡裤内裤，让他坐在马桶上，黎素上半身软着靠在黎长恩的身上，头埋在他的腰间，低低叫他，“爸爸……” 黎长恩柔声问，“怎麽了？” 黎素想说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但是说不出口，默了一阵，道，“你能出去吗？” 黎长恩端了粥和小菜上来，让黎素在床上吃了饭，又端了水让他漱了口，拧了热毛巾为他擦脸和手，让他继续睡，黎素将半边脸埋在枕头里，“爸爸，你再陪陪我好不好？” 黎长恩应了，之後也在黎素的床上睡下了，却没有盖同一床被子。 黎素半夜一直咳嗽，黎长恩醒过来扶他起来为他拍背，又倒水他喝，黎素晕晕乎乎，神智不清，身上出了满身的汗。 黎长恩喂他喝了水，又去端了热水来为他擦身。 黎素一身雪白，白腻腻的肌肤比女孩子的更细腻，黎长恩为他从上到下把全身都擦了一遍，黎素迷迷糊糊是有知觉的，但是并没有抵触。 黎长恩心里反而不平静。 擦完了又找了另一套睡衣为他穿上，床上被子和床单都被汗濡湿了，只好抱了他去隔壁主卧里睡。 黎素神智不清，低低地叫“爸爸……” 黎长恩听着，心里酸酸软软，之後睡觉就把他抱进了怀里，抚摸他的脸颊头发，黎素靠在他的身上，手也不自觉抱住了他，似乎是安心了。 黎长恩却一直睡不着，他其实是若有所觉的，有些明白自己的心思，也似乎有点了解黎素的心思，但是，却不敢说知道，也不敢知道。 黎长恩不知自己是什麽时候睡着的，若有所感地醒来，是因为有人在亲他的唇，轻轻地试探地吻过来，热热的呼吸却呼在他的鼻端，然後黎素又退走了，蜷缩在他的怀里。 黎长恩不敢醒，只得一直装睡，装不知道。 黎素却再没睡，目光幽幽的一直在他脸上，手又伸过来抚摸他的脸颊，他的鼻尖，他的嘴唇…… 黎素知道，他像一个女人一样看着他的父亲。 第三十六章 关於出国的商量 黎长恩知道自己应该和黎素分开，但是，面对着黎素，他却没有办法把他推开，把他放在远处，而不是在自己的眼前看着。 因为黎素的这次生病，两人的关系总算要好一点了，只是黎素还是不大和他说话，平常也不看他，他默默地做着他的事情，几乎不和黎长恩商量。 要是不是从安维嘴里知道黎素在申请出国，黎长恩觉得自己恐怕要等到黎素要离开的那时候才会知道了。 黎长恩虽然知道了，但是最开始却不知道怎麽和黎素说，所以一直就没说，直到过春节的时候，黎素才先和他说，“爸爸，我申请了出国读大学。” 那已经是正月初七，黎长恩的春节是很忙的，不在家的时间很多，黎长恩不知道黎素是不是等了很久才等到了这个时间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他们坐在客厅里的沙发里，电视里播放着春节贺岁片，黎长恩泡着铁观音，听儿子这样说，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後又继续泡茶，端给黎素一杯，这才温柔地看着黎素，说，“嗯，是去法国吗？安维已经同我说过了。” “……”黎素有一阵的沈默，他知道，他父亲这样就是没有任何要留他的意思了。 “是吗，他和你说过了。老师已经帮我们申请定下了学校……”他说了学校的情况，又说，“然後那边的文西老师会带我们，文西老师是唐老师的好友，我们过去，可以先跟着她。” 黎长恩点点头，只能用若无其事的泡茶来掩盖自己内心的动荡不舍得，他又看了看黎素，黎素像是还小，小成小时候乖乖坐在他怀里的小孩儿，又像是完全长大了，要走出他的羽翼，从他身边飞走。 黎长恩说，“那是什麽时候过去呢，我要陪你过去看看那边的情况，你安顿好了，我再回来。” 黎素的眼睛盯着手里的茶杯，道，“文西老师说的是随时都可以，不过，我和安维觉得至少应该把这边的课程学完，或者高中毕业了过去，或者高二完了过去。” 他默默地等着，等着黎长恩帮他选，等着看黎长恩是不是愿意留他，这是给黎长恩做的选择。 黎长恩似乎明白黎素的意思，他沈吟了片刻，才说，“我觉得先在国内把高中上完再过去好，素素，你觉得呢。” “嗯。”黎素只是垂着头，低低应了一声。 高二下学期，是黎素非常难熬的一段时间，这个时候，他才开始抽身体了。 之前他一直只有一百六十多公分，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现在突然猛长身体，让他总是出现腿疼膝盖疼的症状，医生说要营养跟上，然後就是等长高了就好了。 黎长恩第一次发现黎素这麽难受，是五一长假的时候，安维出门去旅行去了，求了老半天求黎素和他一起去，黎素无论如何不乐意，最後安维没办法，只好自己走了。 黎素每天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唐文砚家里画画，整个人都沈浸在里面拔不出来了一样。 黎长恩这天好不容易有时间在家陪儿子，但是黎素画画却并不理睬他，黎长恩只好自己在书房里看书。 午饭之後黎素就去午睡去了，黎长恩只有在他睡着了的时候敢去偷偷看他，小心开了房门，黎素睡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一只脚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黎长恩走过去，在心里叹了口气，把黎素的脚又放进被子里去盖好，这时候，黎素却突然痛吟了起来，黎长恩惊讶了一瞬间，就马上坐到了床上，去看黎素的脸，黎素将半边面颊埋在枕头里，手抓着背沿，眉头紧蹙，很痛苦的样子，然後他又动了起来，不断蹬着腿，低声呻吟。 黎长恩不知道黎素这是怎麽了，只好赶紧把他叫醒，他轻柔地抚摸黎素的面颊，叫他，“素素，素素，怎麽了？” 黎素身体难受，睡得不沈，很快就睁开眼来了，看到黎长恩，他一时精神迷糊，控制不住自己，直接就扑进了黎长恩的怀里，声音里带着哭腔，“爸爸，爸爸，我好难受，腿疼，疼，好疼啊……” 黎长恩赶紧把他抱紧，一只手又去抚摸他的小腿和膝盖，“怎麽了，是怎麽了？” 黎素难受地说，“不知道，又酸又胀地痛，爸爸，好疼……” 黎长恩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将他抱了起来，说，“之前有痛过吗，还是只是今天痛。” 黎素把脸埋在他的肩颈窝里，“之前也疼，有一阵子了。” 黎长恩心疼得不行，“怎麽之前就不说。” 黎长恩赶紧带了黎素去医院，结果被医生说是男孩子猛长身体时候的正常现象。 黎长恩着急地道，“但是他很疼，难道就没有止疼的办法吗？” 医生道，“好好注意营养。” 黎长恩只好又把黎素带回家去，吩咐厨娘每天都炖大骨汤，又吩咐黎素要好好喝牛奶，钙片也不要忘了吃。 但是黎素还是痛，有时候晚上难受地睡不着，黎长恩心疼不已，抱了他来和自己一起睡，用大手不断轻柔地抚摸他的腿和膝盖，黎素这才会好受一点，慢慢睡过去。 黎素到高三上学期，就长了十厘米，有一百七十五公分这麽高了，他的同学几乎眼见着他长到这麽高，从一个可爱的正太变成了俊美冷淡的翩翩少年。 黎长恩看他这样，带他买的衣服也都换了牌子，修身的衣服衬托着他，黎长恩总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自豪感。 而在这自豪感之下，随着黎素的长大，很多埋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只能将它埋藏更深，不能让它见一点天日。 黎素又有两幅画参展获奖了，但他依然没有同黎长恩说，安维要帮他庆祝，黎素本要拒绝，但是安维最擅长死皮赖脸，黎素如何拒绝得掉，只好同意了。 安维带着黎素去KTV，两人要了一个包间，安维又点了不少零食和不少酒，让服务生开酒瓶的时候，他就搂着黎素口出狂言，“今天不醉不归。” 黎素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安维嘿嘿笑，又要捏他的脸，“你这是什麽表情，即使你拿奖你不庆祝，你也要安慰安慰我这失落的心吧。” 这个比赛，只评出了金银铜三幅画，黎素两幅拿了金铜两项，安维没有拿奖。 不过黎素对这个其实也并不在乎，似乎也没什麽可在乎，他画画，只为他自己喜欢而已，他画他喜欢画的东西，表达他想要表达的意象，也就是这样而已。 要不是唐文砚为他们安排各种展览和比赛，黎素想他自己肯定不会把画拿去展览比赛。 唐文砚是个沈默而带着忧郁的人，很有名气。但是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则是个很精明的人了，明白着这个圈子的规则，并不是一味清高的模样，所以也将手下出色的弟子的前途给经营得很好。 黎素自然没有喝太多酒，一杯啤酒而已，安维则是解决了五六瓶，不过他酒量好，这样喝也没事。 黎素说，“未成年人不要喝这麽多酒。” 安维道，“什麽未成年人，我二十岁了好吧。” 黎素还真从来没有去注意安维比自己大这麽多，他比他大了三岁多，因为安维的性格，两人倒并没有因为年龄产生任何隔阂。 黎素不是很会唱歌，勉勉强强唱了一首英文歌，还唱得磕磕巴巴，之後要安维带，然後安维再无论如何威逼利诱，黎素只不再唱了，便听安维吼了一晚上的歌。 从KTV回家，安维将外套穿上，然後拉着黎素发疯地往前跑，又大喊大叫。 午夜的大街上人很少，寂静的路灯，飞驰而过的车辆，清冷的空气，还有他和安维。 黎素不知道安维是不是酒喝多了，黎素说，“打车吧。” 安维却大声叫，“不。” 像个疯子。 黎素认为他已经醉了。 就要去拦出租车，这时候，安维却突然从他身後抱住了他，安维比黎素要高了十公分，他的气息拂在黎素的後颈里，让黎素发僵。 安维在那时候，呼吸着黎素身上的气息，低声道，“素素，你还没有爱上我吗，你告诉我，你爱上我了吗？” 黎素叹了口气，道，“安维，你醉了。” 安维道，“没有，根本没有。” 黎素於是就冷静地说，“还是做普通朋友好吗。” 安维笑了笑，黎素能够听出那笑里的苦涩，黎素害怕安维在这件事情上不断逼迫他，不然，在失去了父亲之後，他又要失去好友，他不知道他之後要怎麽办。 好在安维对这种事情倒是很干脆的，放开了黎素，说，“好吧，那我再等等，不过，素素，你千万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好不好？” 黎素看着他，并没有回答。 安维让黎素上了出租车，自己才去拦车。 黎素回到家，时间已经午夜零点三十五，这是他第一次这麽晚回家，而且还没有和家里说一声。 第三十七章 又遇吴翰轩 黎长恩焦急地在客厅里等着黎素，看到他回来，这才松了口气，问道，“你去哪里了，手机呢，为什麽不打个电话回家，不怕我担心你出事了吗？” 黎素神色很平静，“和安维去唱歌去了，我手机没电了，忘了要打。” 黎长恩忍了忍没忍住，说，“以後不要忘了和家里说一声。” 他的口气很严厉，果真把黎素说得垂了头，黎长恩只好又过去安慰他，柔声问道，“吃晚饭了吗？” 黎素道，“吃过了。” 黎长恩道，“那好吧，上楼洗澡了睡觉，已经过零点了。” “嗯。”黎素低低地应着，跟在黎长恩身後上楼，走在楼梯上，不知原因突然踩滑了，差点摔倒，黎长恩赶紧回头来看他，黎素已经站了起来，但是手掌却在楼梯的金属雕花栏杆上擦破了皮。 在黎长恩的卧室里，他给黎素上药时，就说他，“怎麽走楼梯也不好好注意着，在楼梯上摔了，可不是闹着玩。” “嗯。” “疼吗？疼就说。”黎长恩又盯着儿子眉眼看了看。 黎素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忧郁，但是，依然同他小时候一样，带着清透和澄澈。 黎素轻声回答，“有点疼。” 黎长恩托着他的手，抬到面前来，对着伤处轻轻吹了吹，说，“吹吹就不疼了。” 说完，不由有点尴尬，他儿子又不是小时候了。 而黎素听到，则更加沈默，突然又抬头看向黎长恩，他的眼瞳黑幽幽的，像是秋天幽深的深潭，又像是明澈的夜空。 里面含着的深深情意，让黎长恩心里一痛，他不知道他的眼里，甚至有着比黎素更多的感情。 眼神对上，似乎一瞬间两人之间就绕上了一种含情脉脉的暧昧，黎长恩赶紧回过神来，不敢再看儿子，放开他的手，说，“好了，晚了，回房睡觉去吧。” 黎素默默地离开了，洗澡的时候，突然听到敲门声，黎素用浴袍将自己裹了一下，就过去开了门，黎长恩站在房门外，说，“你手受了伤，洗澡……” 没说完，已经看到黎素湿漉漉的样子，少年的肩膀还很稚嫩，白皙的皮肤，露出的那点胸膛也显得单薄。 黎长恩一瞬间赶紧把眼睛转开了，说，“洗澡时候不要把伤口沾到水。” 黎素道，“嗯，我有注意。” “那晚安，宝贝。”黎长恩逃也似地走了。 因为已经定了要出国，高三时候的复习，黎素便并不上心，安维更不用说，他对上课从来不上心。 在班上很多同学经常因为各种艺考或受单独辅导而请假的时候，黎素也时常跟着安维逃课不去上学了。 大多数时间是在唐文砚家里画画或者窝在他家沙发里看书，有时候也会跑出去。 跑得最远的一次是去S城，安维拉着黎素，“去吧，你的画卖出去了，去看看什麽人买了你的画好了。居然花那麽多钱买，可见非常喜欢你啊。” 他的画是在画廊的一次展览里卖出去的，因为要等展览完毕对方才能将画拿走，所以是可以去看一看买画的人的。 黎素脑子里想着会不会是他父亲找人去买的，一方面想去确认这代表着父亲对他的感情的事情，另一方面又不想去确认这代表他画作没人买居然要父亲买的事实。 但最後还是被安维拉去了，在飞机场里了，黎素才抽时间给黎长恩打了电话。 黎长恩听他说要去S城看画展，并没有多想，只是问，“有多少人一起？” 黎素道，“我和安维。” 黎长恩道，“你们两个怎麽会安全，画展必须今天去，要不你等我，我把这里工作安排了，明天陪你去。” 黎素道，“爸爸，不用了，我已经长大了，我们有自我保护的能力。再说，我明年就要出国了，必须学着一切依靠自己了。” 黎素这句话刺痛了他自己，也刺痛了黎长恩。 最後黎长恩只好同意了，又问他钱带够了没有，钱不够用，记得拿卡去ATM机取钱，甚至问，“宝贝，你会用ATM机吗，要是不会，就去银行，密码记得吗？” 黎素因为他父亲这叨叨叮嘱，心中酸楚难当，深吸了口气才说，“我都知道。” 到了S城，两人住了宾馆，黎素本来想要两间房，但是安维不同意，说这样不安全，要了一个标间。 安维估计对这次旅行是图谋已久，到了S城，并不赶紧去画展，当晚先和黎素去着名的小吃街吃小吃，第二天则是去逛高级商场，他买了些衣服，还买了墨镜，甚至买了一顶帽子，硬是要黎素戴。 黎素完全受不了他，只好接受了。 两人一路吃喝游乐，黎长恩则是担忧不已，每天上午中午下午晚上都要打电话。 到第三天，看安维还不去画展，黎素就发了脾气，“再不去画展，我就回去了，你自己在这里玩吧。” 安维无法，只好和黎素去了画展。 黎素说他是那副《夜空下的城市》的作者，并且拿出身份证来，说了希望知道买家是谁才卖画。 画廊的接待者对他非常好，非常看重，虽然觉得这麽高的价格依然不卖画，那的确是蛮傻的，但是艺术家往往是这样，更何况黎素还是个孩子，一看样貌气质穿着打扮，家里应该家境非常好，不在乎这些钱吧。 虽然是即时联系的买画者，但是对方在得知那幅画的作者来S城专门见买画者的时候，一口就应了会很快赶过来。 他的这种爽快，让画廊工作人员都很惊讶。 一般谁会没有事情，面对画廊的这种要求，大多是拒绝马上来吧，有些会推迟见面，更多会直接拒绝见面。 当吴翰轩在画廊附带的咖啡厅见到黎素，黎素正在翻看一本书，少年比之去年有不少变化，一看就知道长高了，还是那麽又白又嫩像女孩子，而且比之去年更加沈静的样子，手指修长，端起漂亮的红茶杯，喝了一口茶，又放下。 动作里带着说不出的优雅和动人。 此时天气已经有些冷下来，他穿着衬衫，深蓝格子的V领毛衣，简单更显得他的文静和容貌的精致。 吴翰轩在门口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有种要走不动的感觉。 老男人喜欢上一个小少年是没有救的，更何况这还是他商业夥伴兼朋友的孩子。 黎长恩似乎不愿意黎素出门见人的样子，无论什麽时候，都不见他带儿子出门见见叔叔阿姨对黎素接替他後的事业有帮助。 而因为一些方式，知道黎素的画在这个画廊里展览，他来看後，他就明白，黎长恩果真并没有意让黎素去继承他。 在之前，吴翰轩听黎素说他在画画，便以为只是小孩子随便画画打发时间和休养一下身心而已，真正看了黎素的画，才知道，他太小看黎素了。 黎素的画能够在这个展览里展览，已经说明了他的高水准，完全不是孩子的笔触，隐隐有大家的风范了。 所有人都赞黎素以後前途不可限量，现在收藏他的画，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工作人员对着一看就事业有成，是个大人物的吴翰轩非常恭敬，见他看着黎素，就用温柔甜美的声音介绍道，“吴先生，就是那边的那位先生。” 吴翰轩想，黎素还不能用先生来称呼，他还只是个十七岁不到的孩子。 正要走过去，只见一个高大阳光的男孩子也朝黎素走了过去，一下子坐在沙发上，然後搂过黎素，黎素像是不耐烦他，要推开他，对方却搂着他不放。 虽然知道黎素和同龄人就该这样亲密友爱地在一起，但是看到安维和黎素那麽亲密，他心里还是不大舒服。 当吴翰轩在黎素对面坐了下来，黎素才看向他，然後很是惊讶，“吴叔叔。” 吴翰轩道，“还能认出我来，我很欣慰。” 工作人员没想到两人认识，但是还是做了一下介绍，这才走了。 黎素道，“真没想到是你买画。” 吴翰轩道，“我可不是因为那是你画的才买的，而是本身非常欣赏那幅画，非常欣赏。那和我从我家阳台看出去的景色，非常相像。我站在阳台上，也总觉得外面的城市是扭曲的，而天空则更加广阔，吸引着我，让人想要飞上去。” 黎素听他这麽说，眼睛亮了亮，甚至脸上带上了笑容，“嗯，真的吗？其实就是上次在你家里阳台上时候拥有的灵感。” 那幅画，的确是在那里得到的灵感，但是之後他和他父亲之间发生了那种事情，黎素只觉得自己身体和精神都被囚禁在这扭曲的城市里，这扭曲的人世间，总想要找一个出口，所以才有了那一幅画。 那天空黑茫茫的，有河流般流转的星河，像是铺的一条通往天空的路，虽然那天空黑茫茫并不能确定一定是天国，却也让人无论如何想要上去。挣脱这扭曲的城市的禁锢。 两人聊了一阵，黎素就说，“吴叔叔，那幅画送你好了，你就不要花钱买了。” 吴翰轩道，“这怎麽能行，已经付了钱了。再说，那应该是对你的肯定，是必须的。” 之後吴翰轩邀请黎素去他家里住，当然也必须邀请作为他朋友的安维，安维不乐意去，在黎素背上用手指画着不要答应，但是吴翰轩说，“你不想再去那个阳台上看一看吗，看一下外面景色是否有变化。” 於是黎素就答应了。 安维对吴翰轩感觉很不好，而且非常排斥抵触他。 他对黎素的感情，在他眼里，那麽赤裸裸的，一看就明白。 但是黎素要去，安维怕他吃亏，当然就要跟着去保护他。 在吴翰轩的车里，司机开着车，吴翰轩和黎素一起坐在後座，和他说着黎素的画，问他近况，黎素会选择一些话来回答他。 看得安维心里非常恼火。 第三十八章 吴翰轩的心思 到了吴家，吴翰轩让女佣去为两人准备客房。 并且准备点心下午茶招待两人。 趁着吴翰轩离开，安维凑到黎素耳边去说，“素素，我们不要在他家住了，有什麽好住，你到他家阳台上去看看，我们就走吧，不是还说要去长夏那边看茶园吗？” 黎素说道，“他是我爸爸的朋友，而且和我爸爸做生意，他邀请我，我怎麽能够直接就拒绝。在这里住一晚也可以，明天就租一辆车去长夏，不就行了。” 安维还是觉得各种不爽，说道，“素素，你千万不要和他单独相处，知道吗？” 黎素奇怪地看着他，“为什麽？” 安慰越发小声道，“你不觉得……恩……嗯……他看你的眼神有问题吗？” “什麽问题？”黎素说着，又想了想，“长辈看晚辈的眼神，我爸爸就对我这样。他是我爸爸的朋友……” 安维拍了黎素的肩膀一下，又把他的肩膀搂上，“你真是太单纯了，你不觉得他是想老头吃嫩草吗？” “？”黎素无语地看着安维，“你不要乱说。” 安维道，“哪里有乱说，我是火眼金睛。他绝对对你有企图，一看他就是个gay。你不要不相信。” 黎素眼睛眨了一下，然後又恢复了平静，想到吴翰轩在旋转餐厅里时朝自己搭讪的事。 之後他又给出了对吴翰轩的评价，“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安维心里怄地要流血，说，“你不要恋父情结喜欢老男人，这对你是没有好处的。他们的世界超级肮脏啊，钱色交易，一夜情，滥交，玩多人的，SM……” 黎素冷冷地望着他，“你怎麽会知道。” 安维一瞬间怔住，然後张口结舌，“我就是猜的，真的是猜的，难道你以为我是会和他们一样的人吗？”看黎素转开脸不看他，他就继续巴拉着黎素说，“你看我每天学习这麽繁重，又要画画，每天都和你在一起，哪里又有时间去乱来呢，素素，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的清白。” 黎素被他巴着肩膀，简直要被他压得倒下去，只好推他，“安维，你起来，烦啊，放开我。” 安维委屈地把他放开了，道，“你信我就是了。” 黎素明澈的目光把他望着，问，“玩多人的是什麽？还有SM？” 安维自己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愣了一下就开始扮小白兔装无辜，故意扑闪他那双比一般人要深邃的微带灰色的眼睛，“呃……素素……我们明天去长夏，什麽时候出发？” 黎素，“……” 女佣人端了点心和红茶上来，红茶醇香，点心里有曲奇，夹心卷，巧克力饼干，水果蛋糕等等。 安维拿着饼干吃了，说，“嗯，还不错。” 黎素拿着勺子吃了点蛋糕，就喝茶了，再不吃东西。 安维将曲奇拿着要喂他吃，黎素赶紧往旁边让，“不要。” “吃嘛，吃嘛。”安维硬是要喂他，黎素看这是在别人家里做客，不好对安维发脾气，只好别扭地瞪着安维把那曲奇咬在了嘴里，安维又呵呵地笑起来，“怎麽样？” 黎素瞪了他一眼，“你好无聊。” 这时候吴翰轩正从楼上走下来，说，“你们两人关心真不错。” 黎素没有回答，安维道，“那是当然啦。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了，是不是，素素？” 黎素一想，果真有这麽久了。 安维又说，“而且以後也会一直在一起。” 黎素无语地冷冷瞪着安维，安维不以为意，“本来就是嘛。你爸爸都答应我们在一起了。” 安维有点生气了，道，“你不要乱开玩笑。” 又对吴翰轩说，“吴叔叔不要听他乱说，他总是乱开玩笑。” 吴翰轩之後没有再去工作，一直在家里陪着黎素，和他说话，问黎素一些绘画方面的知识，黎素在别的方面没有什麽话说，在绘画方面却可以滔滔不绝，说得饿了，就吃点心，渴了就喝红茶。 吴翰轩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安维对此非常不爽，但是又不能把黎素拉走。 晚上，吴翰轩带着黎素和安维去港式餐厅里吃晚饭。 红烧大裙翅，鹅肝酥，鲍鱼，木瓜炖燕窝等等，全是高档菜，吃饭的时候，吴翰轩还为黎素劝菜，看黎素吃得少，又让服务生把菜单捧过来，让黎素再点菜，黎素看服务生把菜单上的菜从头介绍到尾，也挺不容易，便点了两个素菜上桌。 饭後，吴翰轩问黎素要不要去酒吧看看。 黎素愣了一下，安维道，“叔叔，素素还是未成年。” 吴翰轩笑了笑，“我忘了这件事。那……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吗？” 黎素摇了摇头，“没什麽地方了。” 吴翰轩却又说，“那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你们应该会喜欢的。” 两个客人只好就由着他了。 这次是吴翰轩自己开车，他问黎素，“是不是不喜欢吃广东菜，你喜欢吃什麽，我以後好做好准备，带你去吃你喜欢吃的东西。” 黎素道，“不是的，我平常吃得也不多，今天谢谢叔叔了，今天的东西其实很好吃。” 吴翰轩道，“哦，那就好。” 黎素和安维坐在车後座，安维把嘴凑到黎素耳边去说话，让黎素非常不舒服，但是又避无可避，就瞪安维，安维悄悄说，“你不觉得他今天点的菜，像个暴发户一样吗？全是大菜。或者就是他把我们当成土包子了。” 他的声音小，不过也够黎素听清楚了，黎素赶紧把他推开，又瞪了他一眼。 安维对着他笑，故意笑得满口白牙都露出来。 黎素觉得自己简直要受不了他了。 车在大厦地下停车场停下，吴翰轩带着两人上电梯，还对黎素说，“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安维道，“是到上面去看夜景吗？” 吴翰轩知道安维总要和自己作对，但也没办法让他走，保持着风度笑着应了，“嗯，是的。” 先上了三十多层，然後又转电梯，在训练有素的电梯小姐的服务下，他们换乘了另一个装饰得很奢华的电梯上了八十多楼。 这是一个会员制的俱乐部，即使黎素还是未成年，因是吴翰轩带着他，也并没有检查他的身份证就让他们进去了。 里面的装饰奢华而优雅，钢琴的声音清脆悠扬地流泻出来，舒缓而柔情。 吴翰轩带着两人只坐在了窗边的沙发上，说，“素素还未成年，自然不能喝酒，那就要茶水吧。” 黎素已经趴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从这样的高楼看出去，S市在一片绚烂的光里，就像是一座外星基地一样，冷漠的，坚硬的。 其实他只想要一个小屋，被花树掩映，和他父亲在里面过最平常的日子。 这样的冰冷绚烂的都市，并不是他所爱。 黎长恩给黎素打电话，黎素就走到一边去接，说，“吴叔叔带着我们在XX大楼的上面……嗯……这是一个俱乐部……可以看到外面的夜景。爸爸，外面都是光，在黑暗里的光……” 黎长恩道，“景色漂亮吗？” 黎素道，“很漂亮，但是不是我喜欢的漂亮，这里太冷了，爸爸，这里太冷了。” 黎长恩道，“你衣服没穿够吗？多加一件衣服，不要冷感冒了。” 黎素趴在栏杆上，望着楼下的光带，“你根本就不懂。” “什麽？”黎长恩问。 “你不明白的，你就是属於外面这灯光闪烁的冷漠的城市，我不是的，我不是，我只是天空下，大树下的一株草而已，爸爸，我只是一株草，也只想过一株草的生活，上面有株大树，会为我遮风挡雨，但是阳光还是会照下来，我不需要长得有多好，也不需要长多久，就那样在树下过完短暂地一生就行了，土地贫瘠也没有关系……” 不知道为什麽，黎素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要这样说。 说完，他自己把手机挂了，刚挂，黎长恩就把电话打了过来，黎素便把手机关了机，他不知道他父亲会如何回复自己，而且也不想听，因为大约只会是让他不要乱想吧。 外面的城市越是灯火辉煌，越是繁华璀璨，就越让黎素觉得孤独，这个世界，这麽大，这麽多人，这麽冰冷，而他孤零零地在这里，只会想到父亲，而他又将要离开他了，明年就要离开他，去到那麽遥远的地方，不能很快看到他的地方。 黎素想到自己从此将要踏上一个人的孤独的旅程，就觉得害怕。 但是，却是没有办法的。 他的眼眶湿润了，趴在栏杆上看着外面发呆。甚至会起一种，也许死了也没有关系的念头。 他正发着呆，一个温热的身体就从他的身後将他拥住了，黎素一惊，回头去看，吴翰轩说，“你爸爸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他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精神不好。” 第三十九章 发病 黎素愣了一下，想要挣脱开他的束缚，但是转过身来，吴翰轩依然双臂将他圈在他和栏杆之间，黎素眼神冷淡地看着他，仰着头离他远点，“叔叔？” 吴翰轩目光很柔和，并没有多少攻击性，问黎素道，“素素是喜欢男人的吗？” 黎素愣了一下，将目光转开了，咬了咬下唇，淡淡道，“没有。” 吴翰轩一只手握住了他撑在栏杆上的手，黎素的手，手指纤长，却并不干瘦，漂亮非常。吴翰轩握住他的手，大手从他的指尖抚摸过，带着一点力道，黎素感受到一点疼，更多是被撩到心底的痒，酥酥麻麻，他几乎就那样软了腰。 吴翰轩看着他冷淡的面孔，黑幽幽的眼瞳，俯过身去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黎素因此咬了牙，低声道，“叔叔，你不怕我爸爸知道吗？” 吴翰轩道，“嗯，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他。” 黎素要将脸转开，吴翰轩又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说，“素素要去说吗？” 黎素怔怔发呆，并不回答。 吴翰轩抱住了他，像长辈安慰一个孩子一样，轻轻拍抚了他的背，又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放心吧，我不会欺负你。” 黎素沈默地抬头看着他，吴翰轩神情温柔，眼睛深处却很炙烈。 他拉着黎素向前走，说，“素素，你知道宋庆龄的故事吗？” 黎素看着他不说话。 吴翰轩说，“宋庆龄的丈夫孙中山是他父亲的好友。” 黎素还是默默的，脑子里浮现出黎长恩的样子，胸口有种要疼痛到裂开的感觉，脑子里也一片迷糊，那片蓝天之下，远处是白雪未化的高山，山脚下是大片的草原，草原延伸着，各式各样的野花，在小小的山包上，长着一株高大的大树，高大的大树下，一株成长不良的蒲公英，风来了，蒲公英的种子要飞走了，但是他不想走，不想，不想，风不要吹了，就让他死在这里吧，不要把他带走…… 黎素回过神来，已经是在一间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身下是柔软的沙发，房间里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空间的大小，也不知道里面是做什麽用，只是这个沙发非常柔软宽大，他陷在里面，吴翰轩坐在他的旁边，一手撑在沙发背上，将他禁锢在他的身下，吻他的唇。 黎素整个反应都呆呆的，一动不动。 吴翰轩看他并不反抗拒绝，心里松了口气，微起身盯着他看，黎素的眼神呆呆的，眼睛却极其漂亮，半敛着的眼睛，眼角上挑的幅度，像是特意勾画过的一样，眼睫毛疏朗纤长，他手指伸过去摸了摸他的眼睫毛，黎素也没有什麽反应，手指又摸上他柔嫩的脸颊，到他的唇上去。 吴翰轩的手指上带着和黎长恩一样的烟味，他们都抽一样的烟。 黎素痴痴地感受着那手指上的味道，吴翰轩又朝他吻下来，黎素的唇柔软，略带着冷意，嫩得像是豆腐一样，吴翰轩这样想着。 他本不想伤害他，此时却完全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伤害未成年，还是朋友的儿子，吴翰轩觉得自己不仅是十恶不赦，而且是疯了。 他的手从黎素的衣服下摆摸上去，黎素的身上几乎没什麽肉，但是肌肤柔嫩光滑，腰肢纤细，背脊的幅度只是摸着就知道非常漂亮。 暗淡的光线，神智不清，黎素疯魔地觉得这个人是黎长恩，一动不动之後，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背，吴翰轩从他的唇吻到脸颊又吻他的耳朵，黎长恩也总是喜欢在黎素的耳朵上亲亲咬咬，黎素低低唤了一声，“呵，爸爸……” 他的声音微哑，带着少年的淡淡的情欲的色彩，吴翰轩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被他这麽一叫，愣了一下，罪恶感让他知道他应该再等黎素长大一点，但是这暧昧的氛围却让他停不下来。 他又沿着他的耳根向下吻上他的颈子，黎素自己仰起了脖子，手在吴翰轩的背上抓挠抚摸，吴翰轩的手解开了黎素的皮带，拉开拉链摸上他的欲根，黎素一向轻柔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受不住的尖利，“啊，爸爸，爸爸……” 吴翰轩不得不停下了动作，在微弱的光线里看着黎素，黎素的神情痴痴的，眉头紧皱，似乎很痛苦，但是这种痛苦，却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悲伤的挣扎。 吴翰轩这种商场里摸爬滚打这麽多年的，本就又以心眼多手段多出名，这下哪里会不明白，黎素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他将黎素放开了，将他的裤子拉好，系好皮带，又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手指抚摸他的脸，低声道，“素素，素素……” 黎素还是回不过神来，又抓着他的手不放，紧紧地抠着，让吴翰轩都感受到了疼痛。 吴翰轩不知道黎素对黎长恩的感情，是不是类似於孩子刚发育时对母亲的那种感情，随着长大就会很快改变，不过，这也说不定，黎素是单亲家庭，人又这麽内向文静，在感情上转牛角尖是一定的。或者，其实黎长恩是个外表光鲜道貌岸然，内里却是个对儿子犯下事的禽兽？ 吴翰轩目光又放在黎素的脸上，明白黎素精神上存在着一定的问题，不过，黎素的画能够画成那样，大约就不可能太正常。吴翰轩冷静地分析着，又将黎素搂在怀里，让他靠着自己，不知道他什麽时候才会醒，便拿过灯光遥控板，将房间里的灯光调亮了一些，这是一间小的KTV包房，装饰得很华丽，他又按了按铃，一个服务生进来了，恭敬地低眉顺眼不敢多看地询问吴翰轩有什麽事。 吴翰轩道，“要一床毯子，再开一瓶威士忌。” 黎素柔顺地靠在吴翰轩的怀里，眼睛无神，两只手握着吴翰轩的左手不放，服务生出去的时候，多瞄了一眼，黎素漂亮的长相非常让人印象深刻。 毯子很快拿来了，吴翰轩把黎素盖起来，自己慢慢地喝加冰的威士忌。 吴翰轩就这样把黎素搂了一个多小时。 黎素抠着他的手，力道慢慢变小，此时才放开了他。 房间里响着音乐，是陈淑桦的歌，温柔的，带着淡淡的忧伤。 黎素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是在吴翰轩的怀里，整个人愣了好一阵，然後默默地离他远点，又因为腿脚麻掉了，差点在旁边绊倒，吴翰轩赶紧拉住他，把他拉回沙发上坐下，说，“看你这一觉睡了多久？” 黎素迷惑地看着他，他每次犯病自己根本不记得事，但是，这样被吴翰轩抱在怀里，还是让他觉得很不舒服，除了父亲，没有人这样抱着他，也不喜欢别人这样抱着他。 黎素四处看了看，问，“我们怎麽在这里？” 吴翰轩道，“不记得了吗？” “？”黎素微蹙着眉头，“什麽。” 吴翰轩道，“你睡着了的事。” “那……安维呢？”黎素揉了揉腿脚，就又站了起来，发现自己衬衣领口被解开了，就又赶紧扣上。 吴翰轩道，“他在旁边酒吧里，不知道现在怎麽样了。” 黎素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就皱眉道，“吴叔叔，我们回去吧，找安维一起回去。” 吴翰轩也站起身来，说，“好。” 安维本来要来找黎素，奈何被女人绊住了，这种地方的女人，他怎麽可能摆脱得开，所以等吴翰轩和黎素去找他，他已经喝醉迷糊过去了。 俱乐部里的男侍帮着把安维服下了楼，又有吴翰轩的司机开了车来，吴翰轩让男侍将安维扶着坐进副驾驶，黎素赶紧说，“让他和我一起坐後面吧，他我可以扶着他。” 因为黎素的坚持，吴翰轩只好让这麽做了。 他没法甚至只能去坐了副驾驶座。 等回到了吴家，黎素把安维安顿好，自己也就去休息了，他洗完澡穿好睡衣，房门被敲响，黎素赶紧关了灯，在床边坐下，问，“我已经睡下了，有什麽事吗？” 吴翰轩在外面，说，“没什麽事，只是问你是不是要喝杯牛奶更好。” 黎素说，“谢谢吴叔叔，不用了。” 便不再发出声音来，吴翰轩站了一会儿，只好离开了。 黎素不怎麽睡得着，吴翰轩对他做的事情，之後好好回忆了一下，他其实能够记得一点点，所以心里已经明白了吴翰轩不是好人，但是为了他父亲的生意，他又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父亲和他闹翻脸，便只好忍着装自己一点也不知道那时候的事情。 第四十章 你不要让我走 黎素满脑子都是黎长恩，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早上被安维冲过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吵醒的。 黎素惺忪着睡眼跑过去开了门，安维大力将门推开，冲进来，一把将黎素抱住了，又上下检查打量他有没有事。 黎素这时候彻底醒了，推他，“你做什麽？” 安维担心地道，“你没出什麽事吧。” “什麽事？”黎素装迷惑，不知道他在说什麽。 安维这才松了口气，反手把黎素的房门打开，在黎素耳边嘀嘀咕咕地说，“我昨天那麽担心你，担心你出事情了。” 黎素道，“对不起，我给我爸爸打了电话，後来睡着了，然後来找你的时候，你喝醉了，倒是你，你陪我来的，却跑去酒吧和女人喝酒喝醉。” 安维被他说得讪讪的，“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 黎素又道，“你也赶紧回去洗漱一下吧，你看看你这样子。” 安维低头看自己，发现自己长裤被脱了，上面穿着一件背心，一模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还满身酒气，脚上没穿鞋子。 安维，“……” 黎素看安维一副要死的表情，就笑了起来，心里也满是感动，安维因为担心自己，把外界的什麽都忘了。 黎素又说，“赶紧回去穿衣服吧，你不冷吗？” 安维道，“不要笑话我啊，我一觉醒过来，发现回这里来了，吓得差点心脏病。” 黎素道，“不是笑话你，我是谢谢你。” 安维道，“既然要谢我，来，亲一个吧。” “滚开啦。”黎素赶紧躲他，又说，“我也马上去洗漱了，收拾好东西，我们就走吧，我不想去长夏看茶园了，我就想回家了，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安维盯着他，心里想，黎素是不是其实还是遇到了什麽，但是黎素目光清澈平静，他看不出什麽来。 黎素被他盯得不舒服，“看什麽看，你赶紧去洗澡穿衣服啦，冷感冒了怎麽办？” 安维道，“我冬泳也不怕，怕这个做什麽。好吧，我去收拾了，我们就走。” 两人收拾好，提着箱子下楼的时候，就遇到了晨练回来用毛巾抹着汗穿着运动衫的吴翰轩，他实在是个高大而相貌堂堂的人，穿运动衫，又显得年轻了很多，看着只有三十岁的样子。 见两人提着箱子要离开，就看向黎素说道，“这是怎麽？要走吗？” 黎素道，“吴叔叔，谢谢你的招待，但是我们要走了。我们计划今天去长夏玩，现在过去，正好看晨雾散开。然後在那边茶农家住下，住几天，过山中的日子。” 吴翰轩说，“你们是这样的计划，那用过早餐再走吧，我让司机送你们过去。还有，你们什麽时候回来呢，再过来我家里住吧。” 黎素说，“谢谢了，不用。我们之前就订好了车，不好推掉，从长夏回来，就不到你这里来了，我爸爸会来接我。” 吴翰轩道，“那这样，也先吃过早饭再走吧。” 黎素觉得事不宜迟，无论如何不肯吃早饭，说想留着肚子去长夏那边吃那边的特色早点，竹筒腊肉糯米饭这些。 吴翰轩又问他钱是否带够，要给他钱，黎素死也不要，安维赶紧带着他走了。 黎素平素是个沈默的性子，而且绝对不擅长言辞，此时却变得说这麽多话了，本身就已经不正常。 吴翰轩想，大约他已经想起来了，不过，吴翰轩也并不觉得有什麽，想起来也好，等他再长大一点，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他。 黎素和安维直奔机场，在机场里，买了机票，黎素守着箱子，安维跑去买早点。 两人坐在椅子上，安维吃着烤肠三明治，黎素吃着面包牛奶，两人都长得好看，惹来一干旅客的注目。 安维问黎素，“怎麽在姓吴的面前撒谎。” 黎素道，“免得他留我们。再说，他和我父亲做生意，我不想因为我，让他和我父亲的关系很僵。” “哦。”安维看着黎素沈思起来，黎素侧着身子不让他看自己的脸，托运行李检票进了登机口，黎素才想起来忘了给黎长恩打电话，拿出手机来，看着关机的手机，他突然又不想打了，握着手机发呆。 之後坐上飞机，黎素就一直在发呆，安维无论怎麽找他说话，他也不理睬他。 下了飞机，又去等行李，安维开了机，手机马上就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对黎素说，“素素。是你爸爸。” 黎素愣了一下，安维已经接了起来，“嗯，叔叔。” 黎长恩道，“我在机场出口等你们，你们现在在哪里？” 安维以为黎素短信和他父亲说过了两人回来的事，所以并不觉得惊讶，只道，“我们还在等行李。……嗯……行李来了，叔叔，我们马上就出来。” 挂了电话之後，安维对黎素说，“你爸爸在外面等我们了。我们快点吧。” 黎素沈默不言，知道应该是吴翰轩对他父亲说了他们坐飞机回去的事，只是不知道吴翰轩是怎麽知道他们是回家的，派了人跟踪他们？但是这也太小说情节了。 安维不让黎素提行李，他自己拉了两个，还没到出口，已经看到黎长恩走了过来，黎素迟疑着慢慢走，黎长恩几步过来抱住了儿子，又低头看他，“这几天在S城玩得好吗？” 安维道，“挺好玩的，除了那个吴叔叔很讨厌外。” 黎素侧头瞥了安维一眼，安维讪讪地不说话了。 黎长恩带着两个孩子去停车场上了车，车开出去，坐在副座上的黎素一直垂着头不说话，安维则滔滔不绝地讲他们在S城吃的玩的那些东西。 还说，“我们本来准备去长夏山上的茶庄里住几天来的，之後也没去，下次再去。” 黎长恩先送了安维回家，安维下车之後又走到车前面来，要黎素开了车窗，伸手硬是要抱一抱他，黎素赶紧把他打开了，“滚啦。” 安维恋恋不舍地进他家院子门，女佣人已经迎了出来帮他提箱子，安维看车子发动了，还在说，“素素，我们明天就去唐老师那里画画，你不要忘了。” 黎素想唐老师去欧洲了还没有回来，他们应该去学校上课才对，安维肯定已经忘了他还是学生的事情吧。 看黎素对着自己只是一味沈默，黎长恩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好。昨晚黎素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让黎长恩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本是一些毫不相干的言语，但是黎长恩知道，那是黎素在对他告白，黎素当时那样痛苦的声音，现在还让黎长恩心里难受。 回了家，黎长恩帮黎素提了箱子上楼，又进他的房间里去收拾，把要洗的都收出来，其他的则整理好。 黎素坐在一边，沈默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黎长恩问，“宝贝，饿没有，去洗个脸，准备吃午饭吧。” 黎素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动。 黎素并没有带多少东西去S城，很快收好，黎长恩走到黎素跟前去，在他面前蹲下来，抬头看着他，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带着凉意的脸颊，“宝贝，别难过了，爸爸永远是你的大树。” 黎素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有点哽咽，“可我明年就要走了。” 黎长恩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是爸爸永远在这里，等你回来。” 黎素看着他，突然将他抱住，黎长恩起了身，抱着儿子坐在沙发里，黎素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哽咽着说，“你不明白的，我就要走了，爸爸，我就要走了，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就想这样死在你身边也好了，我不想走啊，爸爸……” 黎长恩没法听他说“死”字，抱着他说，“不要这样说，别说死，你不能死，你还这样小，怎麽能够一直把这个字挂在嘴边。” 黎素抬头来看他，昨晚经历的吴翰轩的事情，此时突然之间，悲伤恐惧才一涌而来，之前的冷静镇定都被淹没掉，黎素突然哭了起来，“你不知道，爸爸，我有多害怕，我多害怕啊，我那麽爱你，没你没办法的，你不要让我走，不要让别人来碰我，你不要让我走……” 黎素颠三倒四说着哭泣着，黎长恩将他抱着，“好的，不走，爸爸也永远爱你，不要害怕，不要怕。” 黎素突然抬起头来，眼里满是眼泪，神情却带着痴痴的感觉，把黎长恩看着，在黎长恩没有反应过来时，他抱着他的颈子，就那麽吻了上去，黎素并无什麽经验，只是含着舔，又吮吸着，是个拼命吻他的疯狂样子。 黎长恩要把他推开让他冷静，但是黎素的眼泪却让他没有办法推开他，黎素着急地亲他，泪水的涩意在两人的口腔里弥散开来。 黎长恩一手搂着黎素的背，一手捧着他的後脑，开始专注地吻他，亲吻他的嫩嫩的唇瓣，舌尖缠着他的舌尖…… 黎素被他深吻，感受着他的亲吻，就像是感受着他温柔而炙热的灵魂一样，黎素觉得自己简直要化掉了，环着黎长恩颈子的手臂也软了下来，黎长恩把他压在沙发里，从他的口腔里退出来，又舔掉他唇角的津液，黎素喘着气，眼神迷茫，手却又把黎长恩抱紧了。 黎长恩在他的唇边亲吻，脸颊上吻过，又吻上他的颈子，他的耳朵，黎素喘着气，低低地呻吟出来，全身软在了那里。 黎长恩要离开，他就又凑上去吻上了他的唇。 外面要下雨了，深秋的雨，会让天气越来越冷。 天空云层低压，明明是中午，却像是傍晚一样黑暗。 房间里开着灯，光线让空气似乎暧昧起来，两个人在沙发上纠缠着，黎素的腿缠上了黎长恩的，不要他离开自己，黎长恩完全陷在了这场罪恶又疼痛的温柔的梦里。 他喘着气，手抚摸着黎素的腰背…… 突然之间，窗外响起了雷声，深秋的雷声，实在罕见，但是却轰隆隆很是惊人。 黎长恩瞬间被雷声打醒，黎素却依然红着眼深深地把黎长恩注视着。 他的面颊泛红，眼睛也微微泛红，眼尾些许上挑，带着勾人的媚意，嘴唇也被吻得嫣红，些微发肿。 黎长恩静静看着他，心中却翻江倒海。 黎素低声叫他，“爸爸……” 黎长恩不敢丢下他不管，自己坐好後，将黎素也扶着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黎素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上时间地不说话。 两人都沈默着，却并不是尴尬，只是带着浓浓的悲伤，黎素突然觉得发冷，又向黎长恩的怀里缩了缩，黎长恩将他抱紧，窗外的雨已经落下来了，敲击在窗户上，黎长恩看向窗户，窗帘是拉开的，雨并不大，敲在窗户上的声音，犹如一曲情诗。 黎长恩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在黎素的耳朵边亲了亲，柔声道，“宝贝，换身衣服了，我们吃饭了，好不好。” 黎素又沈默了一阵，才点了点头。 黎长恩这才敢放开他，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和脸颊，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去衣柜里为他找衣服。 黎素在他面前将毛衣，衬衫，背心都脱下来，露出白得过分的上半身，虽然消瘦，却骨架漂亮，肌肤莹润，胸前两点是淡淡的红色，肚脐眼也好看，甚至带着性感，一截细腰，延伸进裤子里的幅度很漂亮，虽然穿着比较宽大的休闲裤，也能描绘出漂亮的臀线…… 黎长恩将干净的背心为他穿上，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做他的父亲，他看黎素的身体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欲望的色彩。 黎素又换了长裤，这才被黎长恩拉着手下楼吃饭。 黎素之後一直沈默着，吃饭也很沈默，坐在旁边的梅姨在黎家做了二十来年了，也算有不少感情了，但是，黎素总是和她无话，她也拿他没办法，此时也不好问黎素在S城觉得怎麽样。 而黎长恩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为儿子夹菜舀汤，又递餐巾纸。 不知原因，梅姨觉得桌上的氛围很奇怪。 只好说，“黎先生，锅里还有些汤，我去盛过来。” 黎长恩点了一下头，她进厨房之後，他就对黎素说了一声，“宝贝，多吃点吧，你太瘦了。” 黎素还是没有应声，只是黎长恩夹进他碗里的菜，都吃下去了。 第四十一章 我更希望你和女人结婚 两人之间并没有什麽话，黎素不说，黎长恩也不知道如何说。 但是，两人心里的意思，对方却都明白了。 即使明白了，也无法说出口。 黎长恩让黎素在家里睡觉，他出门去做事去了，到晚上，他才回来，已然在外面吃过了晚餐，大约是应酬，不过没喝酒。 他回来进黎素的画室看他，这间画室是黎素卧室旁边的客房，黎素回他自己卧室住後，就把这间客房设置成了他的画室。 黎素在用铅笔勾底，黎长恩没看出来那是什麽东西，走过去问道，“素素，饿了没有，吃点夜宵麽？” 黎素停下了手里的笔，抬起头来看他，低声道，“爸爸，你回来了？” 黎长恩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上一吻，“嗯，我回来了。” 黎长恩断了牛奶和肉馅点心上来，让黎素洗了手吃东西。 黎素默默地照办了，黎长恩去书房里又用电脑处理了些事情，之後去画室看黎素，发现他已经回卧室了。 黎长恩也去洗了澡准备睡觉，穿着睡衣要上床时，房间门却被敲响了，打开门来，黎素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那里，默默地什麽话也不说，只是也不走。 黎长恩抚着他的头发吻了他的额头，搂着他的肩膀带着他进了屋。 在床上，黎素缩进黎长恩的怀里，黎长恩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和黎素这样的关系，他自己也很茫然，不知道这能怎麽办？ 这，到底能怎麽办呢？ 他就该去进监狱，但是，他进了监狱，黎素要怎麽办？ 黎素是个除了画画看书，什麽也不会的孩子。 他想，也许等黎素出国去了，说不定事情也就能够解决了吧，或者，等黎素再长大一些。 黎素还是要去学校里上课念书的，虽然他们班大部分有了着落，出国的有好几个，还有保送大学的，剩下的也大部分是考艺术方面，很少才是考文化。 班上根本没什麽学习氛围。 安维约着黎素一起，和另外几个同学在外面餐馆里吃午饭，黎素便因此没有回家。 都是男生，其中一个就说另一个，“你要出国了，姗姗怎麽办？” 另一个说，“她说她愿意等我，哎，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不耽误她为好。” “出国了，就要好长时间没法见面了。距离和时间是爱情最大的敌人呐。” 安维因此搂了黎素的肩膀一下，黎素把他的胳膊拂开了，自己夹菜吃。 黎素被说成是同性恋，是遭人故意陷害的，这事被澄清之後，黎素又来了新的班级，现在也有男生愿意和他一起吃喝玩乐了。 不过黎素自己并不乐意和他们打成一堆，只是架不住安维总是要拉着他，他就只好跟着一起。 黎素中午听了大家一番感叹要离开的话题，他本就敏感，下午就陷入要离开的伤怀里，晚上回家，黎长恩又晚归，睡觉时，黎素在黎长恩怀里突然说，“爸爸，我不想出国了，我就想在以前李想哥哥读的艺术学校里读，好不好？ 黎长恩整个人僵了一下，捧着他的脸在黑暗里看着他，问道，“为什麽？” 黎素低声道，“我不想离开你，你说过的，我可以不走。” 黎长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麽好，只觉得这怎麽能行，这怎麽能行！ “你留在家里，对你的发展并不好，素素，你喜欢画画，就应该去接触更广阔的天空，去看更多的东西，体会更多的东西，这些，都会成为你绘画的灵感的源泉，只在家里，怎麽会好。” 黎素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 但是，就如安维所说的一样，对於他，画画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爱，是黎长恩。 黎素的手臂将黎长恩抱住，“但我不想离开你，我就想在家里，不想离开。” 黎长恩知道这时候是没办法劝住黎素的，只能说道，“再考虑考虑好不好，素素，我们要好好想一想。” 黎素道，“我不想走，爸爸，你留下我吧。” 他说得可怜，黎长恩心里也很难受，但是，他不能让他的孩子这样和他在一起，再说，黎素还小，思想根本不成熟，要是自己此时留住他，以後，等他长大了，他後悔了，一定会恨自己的。 黎素还是个孩子，而他是成人了，他并不能将黎素禁锢在自己的身边，这对他不好，对他不公平。 黎长恩并没有答应黎素，黎素心里难受，但是，也没有什麽办法，他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在父亲的怀抱里哭闹着不离开。 之後他没有再提这件事，但是却一直精神不大好，还时常一个人发呆。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黎素又不可避免地感冒了，刚刚咳嗽的时候就被黎长恩带去医院看了病，医生开了药，但他吃了效果并不大好，一直咳嗽着，咽喉发炎，头晕，药吃了几天头晕好了一些，咳嗽和咽喉痛却不见好。 黎长恩担心不已，又带他去医院里输液，黎素不喜欢输液，黎长恩就说，“不痛的，我就在旁边陪着你，宝贝你睡一觉，醒来就输完了。我就带你回去，好不好。或者就在家里输液，让医生去家里，嗯？” 黎素自然觉得麻烦医生去家里不好，所以只好跟着父亲去了医院，睡在单人病房里，病房里颜色单调，虽然是单人病房，依然免不了房间里的药水和消毒水的味道。 护士长给扎针的时候，黎长恩坐在病床上，将黎素搂在怀里，大手捂住了黎素的眼睛，黎素感受着父亲手掌的温度，还有那细茧带着的细微粗砺的感觉，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是，心里却无比安然，住在单人病房里打吊针的，自然非富即贵，护士长笑脸迎人，微笑着说黎素，“这麽大的小夥子了，还害怕扎针吗？还要爸爸抱着呢，要勇敢一些才行。” 黎素没有反应，黎长恩道，“都是被我宠的，这麽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 护士长又和他说了好几句话，针扎好了，又调整了输液速度，这才准备出房门，又对黎长恩道，“有需要，就按铃就是了，马上会有人来的。” 黎长恩道了谢，看着她出了门。 他这才把黎素放开，垫高了一些枕头，让他躺好，又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他的脚，虽然房间里开着空调很暖和，但是黎素的脚依然是冷的。 黎长恩就那麽握着黎素的脚轻轻地揉，直到暖和起来了，才放开。 黎素没有睡，躺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黎长恩看他不睡，就说，“睡吧，睡一觉就输完了，我一直在这里陪你。” 黎素还是不睡，只是把黎长恩看着，黎长恩只好坐到床头来，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和脸颊，问他，“怎麽了？” 黎素眼睛里带着忧伤，轻声说，“我再过半年就要离开你了，爸爸，我不想离开你。要是在法国，我又生病了，怎麽办？” 黎长恩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你总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再说，有安维和你一起，我也就放心一些。” 黎素低声道，“但是他是想我和他谈恋爱，所以他才对我。不然，对一般朋友，他根本不上心的。你要我和他谈恋爱吗？” 黎长恩被他说得一愣，道，“爸爸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个好的终生伴侣，你们能够互相扶持走完一生。安维人很开朗，为人义气，但是在生活上却没有常识，也不会照顾人，我是不放心把你交给他的。” 黎素冷冷地道，“你是说，其实我和男人在一起，根本也没关系，是不是？” 黎长恩道，“我更希望你找个女人结婚生活。” 黎素被他这句话说得突然睁大了眼睛，眼睛像是一潭深幽的秋水，冰凉的秋雨滴在里面，一圈圈的涟漪散开。 黎素没有流泪，但是眼里却带着刺痛人心的伤痛。 黎素没有再说话，只是把脸转开了，不再看黎长恩。 黎长恩见他这样，心里自然分外难受，说道，“宝贝，你以後长大了，就会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你现在不想离开，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没有离开过这个家，没有离开过我，所以总觉得一生也离不开了，要是离开了就会很难受，但是，你总要去试一试，你试一试了才会知道，也许，外面的世界更适合你，更精彩，更迷人，你会找到新的自我，和真正的自我。” 黎素摇头，他父亲根本就不明白，不明白他离开了他，即使得到的快乐，也是无根的快乐，离开了他，他是没法活的，即使活，也只能活在对他的思念里。 黎长恩无论说什麽，黎素只是听着，并不回应。 黎长恩在心里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他，轻柔地抚摸他的胳膊，房间里非常安静，安静到只有两人的气息，间或黎素会咳嗽两声。 黎素慢慢地睡了过去，黎长恩看着他的脸，他的内心深处，何尝愿意让黎素离开，但是，不让他离开，两人要怎麽办呢？ 黎长恩的目光描摹着他的脸庞，他的眼睛，鼻梁，嘴唇，下巴，就像是在亲吻…… 但是，却不敢真正地去触碰。 第四十二章 新的女人 黎素的感冒好了，也就到了期末，期末考试黎素只是去随意考了，老师知道他要出国，所以并没有对他有什麽要求。 期末考试结束之後，也就是寒假。 也许是知道自己要出国已成定局，黎素已经在和安维学习法语，安维的确是个语言上的天才，对於说话，几乎是听一两遍就会讲，还能把调子发成一样。不过，在语法，在严谨的作文上，他就烂得一塌糊涂了。 黎素更多是看书，所以阅读能力比安维好很多，开口说话却不大好。 他更多时间是在唐文砚家里画画和看书，回家比较晚，不过，有时候，他打车回了家，黎长恩也还没有回，要过年了，黎长恩的应酬总是比较多的，这黎素也能理解。 黎素回他自己的卧室睡觉了，睡得迷迷糊糊，知道有人进了房间里来，黎长恩就着一点微光看儿子已经睡了，又替他整了整被子，俯下身在他的鼻尖上亲了一下，没想到这时候黎素却睁开了眼，默默地看着他。 黎长恩愣了一下，柔声说道，“宝贝，把你吵醒了吗？” “本来也没有睡熟。”黎素轻声回答，黎长恩正要直起身，黎素突然道，“爸爸，你身上有女人的香水味。” 黎长恩愣了一下，又在黎素的脸颊上亲了亲，镇定自若地说，“酒会上有很多女客人。” 黎素没有再问，说道，“多多姐回来了，我明天去见她。” 黎长恩在床沿上坐下，“她这几年都没回来是不是？” 黎素道，“嗯，说她家住到北京去了，没有事就没回来。” 黎长恩温柔地看着他，“见到她的时候，好好说说话吧。” “嗯。”黎素轻声应了，又说，“爸爸，我睡了。” “那，晚安。”黎长恩起身来，走出了卧室。 卧室外面的走道上亮着灯光，那是一条明亮的通道，光线也从门口照进来，黎长恩走出房门，走进那暖融融的明亮的光线里，黎素看着他，看着他走入光明，自己留在这黑暗里。 房间门关上了，隔绝了内外。 黎素睁着眼睛过了好一阵子才把眼睛闭上，虽然闭上了，依然睡不着，不知道在床上熬了多久，他又开灯起了床，披上厚睡衣，穿了拖鞋出门，他父亲已经睡了，他的房间门关着，黎素站在门口看了一阵，转身去画室画画。 画到早晨才回房去睡一阵，等醒过来，父亲已经出了门。 坐在餐桌上，面对着一个人的餐桌，他愣了好久，才慢慢吃起来。 要到中午，接到萧多多的电话，叫他出门。 打了车去学校，黎素在校门口找到萧多多，萧多多比起离开T城前变化很大，已经完全是成熟而带着风情的女人的打扮了。 卷发，低领毛衣，丝织围巾，风衣，长裙，靴子，都是暗色，却化着艳丽的浓妆，像是在黑白画上，只是用色彩抹出一张脸。 黎素看到她，愣了好一阵。 萧多多侧过身来，见到他也是一愣，这个年龄，短短三两年，变化就会很大，黎素也是，从之前漂亮的小正太，变成了一个文秀翩翩的俊美少年了。 萧多多虽然打扮变了很多，性格倒还是一样地活泼，穿着高跟靴子朝黎素跑过来，一下子抱住他。 黎素已经比她高了不少，被她抱着还是不大习惯，道，“多多姐。” 萧多多放开他，又伸手来捏他的脸，黎素赶紧躲开，她不满地道，“让我捏一下嘛。” “不行。”黎素说着，又问，“不是要去看学校，走吧，进去。” 萧多多挽上他的手，跟着他一起进学校。 要过春节了，学校里已经没有了学生上课，到处一片萧瑟冷清，萧多多感概良多，又问黎素的情况。 因为黎素不爱联系人，而萧多多也总是忙，她离开这两年半，两人几乎没有联系过，黎素的手机号，萧多多还是向唐文砚要到的。 两人从学校出来，又去市区里吃午饭，吃了之後萧多多拉着黎素去逛街，“陪女人逛街是男人的义务和责任。” 萧多多说得理直气壮。 黎素只得被她挽着去逛中心广场。 中心广场周围有很多家大商场，也有不少小店子。 萧多多和黎素都是非常惹眼的人物，甚至有做采访的记者拦着两人要做采访，黎素把萧多多推过去了，自己就转了身走到了一旁。 萧多多说了几句祝福新年吉祥的话，就走过来拉着黎素继续走，说他，“你真是不义气，居然让我一个人对着镜头。” 黎素道，“你这样很漂亮啊，说不定范哥哥在电视里还能看到你。” “不要说他，老子听到他就来气。”萧多多骂道。 “？”黎素愣了一下，“怎麽了？” 萧多多道，“说了你别传出去我就说。” 黎素点了一下头，萧多多才小声对他说道，“他陪人睡觉，拉赞助支持，虽然现在名气大了，但是也是臭的。” 黎素愣住了，默默看着萧多多。 萧多多低着头，再抬起来时，黎素看到她眼眶是红的，虽然化着很重的眼影，也遮掩不住。 萧多多又挽住了黎素，有点伤怀地道，“他家父亲两年前因为债务亏空被逼跳楼，他没了经济来源，也是没办法的，但是，我让我回国来，他死也不肯，宁愿做出那种事情。” 黎素只是听着，他知道萧多多也并不需要他说什麽，萧多多心里自有一种判断，她有她的想法，她的感情，说给黎素听，他只听着就是。 萧多多又沈默了一阵，再看向黎素，就对黎素笑了，说，“你也要去法国了是不是，你长得好看，到时候别做出范奉安那种混帐事来。” 说着，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动听，加了一句，“当然了，你不是他，再说，你爸爸有钱。” 黎素沈默着，两人走进商场里去。 萧多多试了鞋又去试衣服，眼光挑剔，看得上很少，黎素跟着她，走得脑子晕晕乎乎，但是萧多多依然精神满满。 黎素正要找过位置坐下，又被萧多多拉了起来，“我想起来了，这里面有XX专柜入驻，走，下楼去。” 黎素简直要喘不过气，被她拉着进了这家以典雅隽永奢华璀璨着称的珠宝的专柜。 “我看看这里的手镯。”萧多多说着，一侧头，就看到了陪在一边的黎长恩，看不到也不行，黎长恩长得高大英俊，穿着简单的毛衣西裤，手里挽着一件风衣，就像是海报上的模特一般惹人，而且比模特更加风度翩翩，又多了内敛沈稳与贵气雍容。 “黎叔叔，你也在这里？”萧多多惊讶出声。 黎长恩看过来时，本来喘气的黎素也看到了他，同时看到了他身边，看着导购小姐手中项链的美艳女人。 黎素当时就觉得眼前一黑，但是强令自己镇定住了，只是却控制不住脸色发白，他转过身就要走，却又被萧多多抓住了，“素素，你爸在呢。” 黎素要挣脱她的手离开，萧多多这时候发现了不对劲，正要放开，黎长恩已经几步走了过来，拉住了黎素，“素素！” 黎素不看他，将脸转到一边，眼睛已经湿润了，要不是忍着，恐怕要哭出来。 黎长恩对着萧多多点了一下头，拉着黎素进去，这时候，刚才在黎长恩旁边的那位美艳女人也起了身走过来，看向黎素，她就对他笑了笑，“是素素吧，第一次见呢。不过我知道你，你爸爸每天都说你，他的钱夹里也是你的照片。真是漂亮的孩子……” 黎素任由她说什麽，只是垂着头不理睬。 女人因此不得不觉得有些尴尬，又看向黎长恩，黎长恩说，“我说过的，他一向认生。” 女人笑了笑，对黎素说，“我叫恩颜，叫我恩阿姨吧。” 黎素还是不应，要把黎长恩拉着他的手挣开，黎长恩叫他，“素素，听话。” 黎素还是要挣开，不断抠着黎长恩握着他的手，黎长恩看他把自己的手腕都要抠出血来，而他左手手表掩盖的地方，还有很明显的几条痕迹，是那一次事情後，黎素造出来的伤，黎长恩要黎素去去掉痕迹，黎素却总是不答应。 黎长恩不敢再把黎素抓住了，才刚放松力道，黎素已经挣脱跑了出去。 黎长恩看他跑出去，只好去追他，“素素……” 黎素却听也不听一直跑，跑出了商场，跑出步行街，这春节前几天，街上人来人往，接踵摩肩，黎长恩哪里找得到黎素的踪影。 留在珠宝店里的两个女人，互相看了看，萧多多对着恩颜打了个招呼，说道，“素素从小和他父亲相依为命……嗯……”她也不知道怎麽说好了，黎素的恋父情结是出了名的，当年那麽大了，还和他父亲一起睡，只是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是同睡一张床。 恩颜则是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 然後知道萧多多是黎素的师姐之後，邀请她去旁边咖啡屋喝咖啡，萧多多拒绝了，说还有事，就先走了。 店子里的导购小姐询问恩颜还需要看项链吗，恩颜笑了笑，说，“嗯，看。” 第四十三章 我们谈恋爱 黎素是没有地方去的，除了和黎长恩的家，这个世界上，还有哪里是他可以躲避的地方。 黎长恩大约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直接开车回了家，路上给恩颜打了电话道歉，恩颜很温和地说她能够明白黎素，让黎长恩先不用在意自己。 黎长恩回到家，梅姨出门没在，他开门上了楼，到黎素的卧室门口，只见门没有关，黎素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看到黎素安安全全地在家里，黎长恩就松了口气。 进屋关了门，慢慢走过去，在床沿坐了下来，又伸手拍了拍黎素的背脊，黎素趴着，并不理他。 黎长恩道，“起来，宝贝，即使要趴着，也把被子拉起来盖一盖身子，不要冷到了。马上要过年，你别又生了病。” 黎素还是不动，但是发出了声音，声音发闷且带着哽咽，“我本来就一直病着，就没有好过。不过不要你管，我病着也不要你管。” 黎长恩叹了口气，伸手将黎素要抱起来，一只手去扶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从他的身下穿过，黎素挣扎着，“不要你管！” 黎长恩还是硬将他抱起来了，抱到自己怀里来，又扶着他看着他的眼睛，黎素的眼睛通红的，带着泪意，眼泪却并没有流出来。 黎长恩道，“不要我管，我不管你，我管水呢？你不要我管，你要谁管？” 黎素还是要推开他，声音尖锐地说，“你要让我出国，就是想再结婚了是不是？刚才的那个阿姨，你要娶她吗？是不是？” 黎长恩看黎素这样，又是无奈，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却又拿他没办法，只好把不断挣扎的他在怀里抱紧，轻抚他的背脊，让激动的他平静下来，说，“素素，你听我说，听爸爸说好吗？” 黎素却说，“不听，我不听。我不想走，爸爸，我不想离开你。你不要找新的人，你别找新的人，我会爱你的，我真的很爱你，爸爸，我爱你……” 一直强忍在眼睛里的眼泪流了出来，他泪眼朦胧地看着黎长恩，黎长恩的眼里全是心疼，还有复杂的痛苦。 黎长恩伸手揩掉黎素脸颊上的眼泪，自己也心酸心疼得眼眶发热，说，“宝贝，别哭了，你听我说……” “不，不要，求你，你别说。”黎素说着，又突然将黎长恩的颈子环住了，捧着他的头，就那麽迫不及待地亲了上去，眼泪水从他的唇上沾染到黎长恩的唇上，他发狠地吻着黎长恩，“爸爸，我爱你的，像女人爱你，你别找女人，你别和人结婚，我求你……” 黎长恩捧着黎素的脸，将他推开，眼里全是痛苦。 他对黎素的爱，也早已不再纯粹，但是，作为成年人，作为黎素的父亲，他怎麽能够将黎素带上这条路来。 黎素现在还小，以後长大了，有判断了，自己让他做出了这种事，他只会痛恨自己，怪自己一辈子的。 他希望黎素有一个正常的快乐的一生。 黎长恩语重心长地说，“素素，你别这样。你现在还小，你根本不明白，等你再长大一些，你接触了更多的人，更广阔的世界，你的心会发生一些什麽变化，你应该走出门去，你去看看，然後在做选择，不是吗？不然，你会恨我的，你会责怪我，责怪我毁了你。我只想你能够幸福快乐，无忧无语过完一生，我不希望你以後痛苦。宝贝，你听我的劝行不行……” 黎素还是摇头，“你根本不明白，我自己明白我自己的心，我知道我想要什麽。爸爸，不明白的是你，我现在就能够做选择，我现在就能够……” 他知道的，黎长恩这只是要把他骗走，他会再婚的，等他结了婚，会有一个女人，就像之前在商场里遇到的那个女人一样漂亮有气质的女人，横亘在他和他父亲之间，从此，他再也靠不近他父亲了，靠不近的，是那个女人靠近他，被他拥抱，说不定，他们还会再要一个孩子，到时候，黎长恩有了小儿子，或者是他更喜欢的小女儿，他就再也不会理睬自己了，他会说，素素，你已经长大了，应当要成家立业了，你不能再在我们的家里，你要出门去，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去，你应该找个女人结婚，这样你才能幸福快乐…… 黎素想，自己都明白的，只要自己此时放开了黎长恩，後面的那些就等着他。 这是一条没有别的选择的路的，没有！ 黎素说着，又要去亲吻黎长恩的唇，手指抚摸他的脸，“爸爸，求你了，我爱你的……” 黎长恩心里大恸，却只能硬生生把黎素从自己身上斩开，“宝贝，你不要这样不理智。好吧，我的确是要结婚了，我要和恩颜结婚了，你到国外去一段时间……” 黎素听他这样说，愣愣看着他，黎素看他神情有发痴起来，就知道糟糕，黎素果真狠狠推开了他，人就跌跌撞撞从房间里开门跑了出去，黎长恩去拉他也没拉住，跟在他身後去追他，“素素，你听我说！” 黎素已经不应他，一阵风似地卷下楼梯，往大门口奔去，在门口还撞上了回来的梅姨，梅姨正要和他说话，已经见他跑出去了。 黎长恩追下去，梅姨就担心地问，“黎先生，素素这是？” 黎长恩叹一口气，没回答，跑出去追，黎素已经消失在院门口。 黎长恩追出去，黎素已经跑不见了。 黎长恩跑到了小区门口，问了保安，说没见到黎素出去，他只好又往回走找他，却四处不见。 黎长恩又着急又担心，生怕他出什麽事。 简直想报警找人了。 在小区里一家一户地问，都说没看到黎素，黎长恩後悔欲死，想着要是黎素又做出自杀的事情，那该怎麽办？ 幸好脑筋一转，给安维打了电话过去，安维接到电话，听到黎长恩着急的声音，才说，“素素来我家了，我就告诉叔叔你，要是他没来，我一会儿去唐老师那里看他过去了没有。” “嗯，谢谢你了。”黎长恩脱力地说。 过了一会儿，安维就给他发了个短信，很短，“他来了，哭，我劝他。” 黎长恩松了口气，发短信道，“你替我安慰安慰他，让他不要恐惧出国去。” “嗯。”安维回。 黎素不知道自己怎麽会来安维这里，但是，让安维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实在是糟糕，他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坐在安维家的客厅里，小保姆端上来红茶和点心，安维坐在他身边递纸巾让他擦擦眼泪，又对小保姆说，“要热牛奶吧，热一杯牛奶来。” 黎素擦了眼泪，就不再说话，安维说，“怎麽哭成这样，眼睛都红了。” 黎素就侧了身，不让安维看自己。 安维又问，“是什麽事，告诉我了，我帮你解决。” 黎素并不说，牛奶端来的时候，他就接在手里，暖着手，又慢慢喝两口。 安维看劝不动，只好拉着他上楼，说，“算了，不要想难受的事情了，我们看电影好了，或者玩电脑游戏也行，你会玩电脑游戏吗？” 黎素摇头，安维就道，“那我教你吧。” 安维将黎素带进他的房间，那是一间很大的房间，大床，大衣柜，沙发，还有书桌书架，电脑桌电脑。 安维让黎素坐下，自己开了电脑，调游戏出来，黎素深吸了两口气，说，“不想玩游戏，看电影吧。” 安维就拉黎素去隔壁房间，那是一间布置温暖温馨的小厅，有DVD放映机，而且是很大的电视，安维让他在矮沙发上坐下，又去把碟片抱来让黎素选，黎素不知道看什麽好，让安维推荐，安维道，“那看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吧？之前让你和我一起去电影院看，你不去。” 黎素默默地不说话，安维就去把碟片放进去了，和黎素坐在一起，开始看起来。 电影的确精彩，但是黎素却根本看不进去，房间里光线暗淡，在电影场景的光线变化之间，他脑子里转着很多东西，却都离不开他和黎长恩在一起的生活，但是，黎长恩却要结婚了，他要怎麽办？ 这样想着，他突然就把安维给抱住了，安维一惊，看他，“怎麽了？” 黎素说，“安维，我们谈恋爱好不好？” 安维这下变成了惊喜，“素素，你总算愿意答应我了。” 第四十四章 回家 黎素将话刚说完，就有点後悔，因为父亲不要他了，就转而投入安维的怀里，这算什麽事？ 他觉得不应该这样对自己的爱情不负责任，但是，此时，他又并不能反悔了。 或者，这样去报复一下父亲，不是很好？ 安维目光痴缠着黎素，脸上是大大的傻笑，但是一时之间，并不敢做出太大动作，过了好几秒，看到黎素没有否认，他才突然之间将黎素抱住，道，“素素，我亲你一下可不可以？” 黎素将他抵住了，“不行，我现在接受不了。” 安维觉得他能够答应和自己谈恋爱已经狗不容易了，自然不敢此时就得寸进尺，笑着说，“好吧，那，我……我再等等。” 黎素受不住他那心花怒放的样子，安维倒是很高兴，但是，他却对自己的将来一片茫然了。 黎素要回唐文砚那里画画，安维只好关了电影，陪着他一起过去。 黎素在画室里画画，安维就偷偷摸摸在外面给黎长恩打电话，说，“我们现在在唐老师这里，素素在画画，我一时半会儿恐怕没有办法劝他回家，叔叔。” 黎长恩得知他平安无事就能够放下心来了，又问，“他没有做反常的事吧？” 安维心想他答应和自己谈恋爱算不算呢，安维自已定义这件事不算，就说，“来的时候眼睛有些红，是哭过的，之後就很平静了。” 黎长恩道，“你看把画室里的空调温度调高点，让他不要冷到了。” 安维应了，黎长恩又说，“不要让他喝菊花茶，去用西洋参泡了茶他喝，这是可以养神的，对素素有好处。” 安维又应了，黎长恩又说，“过一阵子他饿了，就去厨房里端些点心他吃吧。” 安维应了之後意识到黎长恩这次比以前要罗嗦太多，简直像是要把黎素从此交给自己的样子，这当然让他很高兴，只是，他也不得不觉得奇怪，就问，“叔叔，是发生什麽事情了吗？” 黎长恩道，“我也许会再婚了。” “？”安维有点惊讶，但是并不是震惊，黎长恩一直不再婚，这才是让人觉得奇怪的事情。 黎长恩又说，“素素比你小，他和你一起出国，你到时候要多看顾他一些，他没有生活常识，你能够照顾他的地方，请帮忙照顾一下。” 安维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使命，非常认真地回答道，“放心吧，叔叔，我会的。” 黎素知道安维有和他父亲打电话，所以之後就安然地住在了安维家里。 安维家里客房多，他选了一间喜欢的住下，衣服和用品这下，安维去他家里帮他拿了一些过来，黎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心安理得地使用。 而黎长恩不来接他回家的话，黎素就不想回去了。 他想他那麽恳求了父亲，他依然不留自己，那麽，何必再自己跑回去呢。 而安维家里，有一个小保姆和一个厨娘在，他父母都在美国，不回来过春节，除夕的时候，他的一个叔叔，来接他去他家过，黎素便也被带过去在餐厅里吃了一顿饭，初一的时候安维家里的保姆厨娘都回家了，两个小孩子就每天吃宾馆，安维又买了很多零食在家，他玩游戏，黎素就画画，家里被安维弄得一塌糊涂，黎素虽然很爱整洁，但是并不帮着安维打扫清洁，只是保持了自己房间和画室的干净。 黎长恩早就想黎素回家，但是又不知道怎麽和黎素说，在大年初二的时候，他让安维把电话给了黎素，黎素听他叫了他一声，就把手机挂掉了。 他没办法听黎长恩的声音，听到他的声音，黎素觉得自己就会想他想到濒临死亡。 安维在旁边坐着，劝黎素道，“你爸爸再婚也没什麽啦，你看，你已经这麽大了，马上就要成人了，你还要他为了你一直保持单身吗，这对男人来说太残忍了。” 黎素默默地坐在那里没有反应。 安维继续说，“你就放了你爸爸吧。他已经守了你十几年，被你束缚了十几年，而他也是一个个体，有追求自己的个人的快乐的自由，素素，你该放他自由了，而你自己，也要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黎素发着呆，想，是吗，是他一直束缚着他的父亲吗？原来他是在束缚着他。 黎素痴痴地想着，也许父亲从没有爱过自己，只是因为养大自己这个儿子是他的义务而已，黎素痛得心要碎掉，神情也变得痴迷迷茫起来。 安维又想说什麽，而这时，黎素却突然站了起来，安维被吓了一跳，问，“你要做什麽？” 黎素说，“我想回家去。” “啊？现在吗？”安维很惊讶地问。 黎素点头，“嗯，我要回去，我去给他道歉，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一直束缚着他，他肯定是……”不喜欢他的…… 黎素已经听不进安维的话，就要往外走，安维只好赶紧拿上他的外套，又拿上自己的，抓了围巾和手套，追着黎素出门。 关了房子大门往院子外走，安维让黎素把围巾系好，又说，“这两天车很不好打，哎，我就该让我爸给我买辆车开，这样就要方便很多。” 黎素没有理睬他，去外面大路路边上等车。 等了很久才打到车，路上又堵车，花了很多时间才到地方。 安维一直在叨叨絮絮地告诉黎素父子之间应有的相处，应该像朋友一样，不要过多干涉对方，黎素只是不答，但是安维知道他在听，所以便也说得非常起劲。 到家了，虽然只离开了几天，但是黎素站在大门口，就有种和这里做过了一次长久的告别的感觉。 他走进房子，安维跟在他身後，当面遇上前段时间回家休假的保姆小芬，她看到黎素和安维就笑了，说，“回来了呢，黎先生在楼上……” 黎素往楼上走去，刚上楼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多带两套衣服也是好的……” 黎素走到黎长恩的房间门口，看到恩颜将黎长恩的衬衫放在床上，从衣架上取下来，叠好。 黎素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而黎长恩，则站在旁边说道，“素素不知道会不会答应。” 黎素说，“爸爸……” 黎长恩和恩颜都看了过来，黎长恩眼里神色复杂，恩颜则是起身对他温柔地笑，“素素，你回来了？” 黎素看着她，有种她才是这里的主人，自己只是个客人一样。 不过，的确也是，自己马上就要走了，而她会来入住。 黎素强压住自己脑子里要崩溃掉的那种感觉，让自己越发镇定，对着恩颜露出了个笑容，“恩阿姨，你好！” 他这一声，让恩颜高兴了起来，过来拉他去沙发上坐下，说，“T城冬天又冷又湿，在家过春节有什麽意思，还不如去南边旅游，素素，你说呢？我们去巴厘岛，我去帮你收拾东西，收拾好了就可以走。” 黎素看向了黎长恩，黎长恩的眼睛幽深，带着黎素看不明白的复杂感情回视着他，说，“嗯，去巴厘岛，定下了，素素，收拾一下行李，我们就走吧。安维呢，安维也一起。” 安维站在门口看进来，他的感觉还不是太迟钝，发现了黎素和他父亲之间气氛不太对，他说道，“哦，我也一起吗？” 黎长恩道，“嗯，一起。” 安维道，“哦，那真好，叔叔，谢谢你。” 但是这时候黎素却说，“爸爸，你和恩阿姨去吧，我和安维就不去当电灯泡了，再说，我还有一幅画没有画好，不想出门。你和恩阿姨去，巴厘岛不是度蜜月的圣地吗？” 黎长恩脸上神色平和，眼神却让谁也看不懂，恩颜道，“什麽电灯泡，素素，不要这样说，怎麽能够把你留在家里，已经定了一起。” 黎素抽开了被她握着的手，说，“我要去画画了，你们自己去，我才不去，我不喜欢巴厘岛，不喜欢海水，不喜欢晒太阳……” 他说完就起了身，出去了，安维追过去，黎长恩也追了过去。 第四十五章 幽深的蓝 黎长恩追进黎素的卧室，正要说话，黎素已经转身过来冷淡地对他说，“你和恩阿姨走吧，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再束缚着你，不会再拖累你，你们走吧。” 黎长恩皱眉看着他，心里有千言万语，但是却没有办法和黎素说。 安维站在门口，此时也走进了房间，黎素对安维说，“你也不要去，你在家里陪我。” “哦，好。”安维这样回答着，正要对黎长恩表示自己愿意在家里陪黎素，让黎长恩和恩颜放心地出门去度假，黎素已经说道，“爸爸，我和安维交往了，是男女朋友一样的交往，我想告诉你一声。这样，你也就放心了吧。” 黎长恩看着他，眉头皱得更紧，他的眼神复杂，面色深沈，带着安维看不懂的痛苦，安维对此觉得奇怪，因为黎长恩听到黎素这样劲爆的话，居然并不是生气，也不是震惊，只是痛苦，他看不懂的那种深沈而复杂的痛苦。 安维看黎素这样说了，自己当然不能拖後腿，走过去搂过黎素的肩膀，对黎长恩表示道，“叔叔，我一直很喜欢素素，第一眼见到他就喜欢他，我以後一直会对他好的，请你允许我和他在一起。” 黎长恩默默地看了垂着眼神情冷漠的黎素一阵，然後才回答安维，“嗯，他要和你一起出国去，你以後要好好照顾他，他没什麽生活常识，也不懂照料自己，你要比他大，要成熟懂事一点，请好好照顾他，要好好……” 黎长恩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有个东西堵在那里，让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而安维自然声声应是，说以後会好好照顾黎素。 而黎素似乎对两人的话都不上心，转了身，去书架上拿自己的书，在书桌前坐下了看起书来。 黎长恩又说，“素素，我……” 黎素并不看他，打断了他的话，“你和恩阿姨赶紧走吧，本来春假也没有几天，你再在这里浪费着，去度假的时间也就没有了。” 黎长恩要走过来，但是黎素已经低下了头去，甚至握着笔在书上做起了笔记，黎长恩只好转身离开了他的卧室。 安维走到黎素身边去，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他身边，黎素虽然在看书，手里也拿着笔，但是只是在书页上画了一株大树，秋天来了，树上的树叶几乎落光，剩下的几片树叶，也随着风要飘落掉。 除此，还有大树下的小草，也都枯萎了下去，那麽低，草尖已经埋进了泥土里。 黎长恩和恩颜要离开的时候，又来和黎素说了几句话，主要是交代有事情要和他打电话，怕他钱不够，又给了一叠现金给他，然後让他要买东西，学着刷卡之类…… 黎素一概不应，是安维帮着接了。 黎长恩走了，黎素听到他和恩颜下楼的声音，听到楼下梅姨和小芬和他问候的声音…… 又过了很久，久到黎素以为自己已经被冬天的寒风吹成了山上的冰冷的岩石，安维轻轻碰了碰他，和他说，“别难过了，你父亲终究要过他自己的生活，而你以後，也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我们，以後再荷兰结婚，怎麽样？” 黎素不应，只是脊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他趴在了桌子上，眼睛是干涩的，已经无法流泪，心也被冻成了冰，无法动弹，产生不了其他的感情。 对於黎素来说，以後的日子，每天都是煎熬，他有想过不活了，但是，不活了，除了让父亲内疚难过之後，又有什麽好处。 他长久地坐在窗户边看着窗外的天空，打消了这个念头。 之後就是长长的，闭关的画画的生活。 他住到了唐文砚的家里去，每天吃他家保姆做的很平常的菜，睡他家的老旧的房间狭小的楼上客房。 黎长恩度假回来，有到唐文砚家里来看黎素，黎素在聚精会神地画画，目不斜视，谁从他面前过，他也看不到。 从安维和保姆口中得知黎素状态不错，只是画画太用功，黎长恩也就放下了些心。 时间继续往後走，黎素长时间地住在唐文砚家，两三个月不回自己家，东西都是黎长恩送过来给他。 时间带着季节变换，窗外的树上已经是繁茂的翠绿景象，院子里也早春花暂放，天气早已经暖和，风带着阳光干净明亮的气息，但是，黎素知道自己在那个冬天里没有走出来过。 五一之後的一天，黎素要和安维去办签证，早上黎长恩给打电话过来，说希望黎素能够在唐文砚家里等一等，办签证那边可以不急。 毕竟黎长恩是父亲，黎素心里一直尊重他，而且他的话，并不会无缘无故地不去执行照办，当时就和安维一起在唐文砚家里等着了。 之後来的不仅有黎长恩，还有好几位律师。 事情很明显，是黎长恩要将现有的两栋房子还有以前黎家的一大片老房子四合院过户在黎素的名下，而且把公司的股份也给他。 黎素当时看着那些文件就发起了呆来，一言不发。 律师准备好了一切只等他签字按手印，黎素看着面前的文件，又看了一阵窗外朝生的太阳，轻声问道，“爸爸，你要结婚了吗？” 黎长恩看着他，过了好一阵才说，“嗯，是的。” 黎素道，“我不要你的东西。” 黎长恩道，“不是我的，本来就该是你的。” 黎素道，“我不要，你留给你以後的小儿子小女儿吧。” 黎长恩看着他无奈地沈默下来。 律师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好，最後在黎长恩的劝说下，黎素把房屋过户的文件办了，公司的股份给了他百分之二十。 黎素签字的时候，明白自己手下写的每一个字，都代表着割裂了他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 从此，他从父亲的这个家里分出去了，再也不属於这个家里。 从此，他将成为天地间的一个孤儿，是没有地方可回的，可归去，虽然，他有房子，有股份，有钱，但是，却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他从此要在外面漂泊，直到死亡的那一天，也没有归宿。 将最後一个手印也按完，黎素默默地坐回自己的画前面去，拿起颜料盘，开始调色画画。 律师们走了，黎长恩站在旁边想和他说话，但黎素的沈默是在拒任何人千里之外。 他的人和灵魂，似乎都在了他的画里。 黎长恩低声道，“宝贝，爸爸是永远爱你的。” 黎素并不回答他，黎长恩只好走了，窗外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照进窗户来，是随着风晃动的斑驳的光影。 黎素又调颜料，眼泪默默地，一滴一滴地滴入画盘里，成了幽深的蓝色。 第四十六章 法国留学 黎长恩再婚，只是简简单单举办了仪式，黎素并没有去参加。 黎长恩另外准备了房子，作为和女主人的住处，新房距离黎素和他的住处不近，那些和黎素在一起的东西，都留在了那里。 黎素出国前，才回自己家去住了几天。 黎长恩有回来，但是黎素只是客气地和他说话，又问继母的情况，晚上黎长恩本来留下来，黎素也说，“你回恩阿姨那里去吧，她在等你回家用饭。” 黎长恩知道，黎素封住了他自己的心，并且把他封在了外面。 黎素和安维一起出国，黎长恩有陪着过去，同行的还有安维的母亲，是个活泼而又有点大惊小怪的女士。 黎长恩被她的各种行为弄得忙忙碌碌，到了法国，安维和黎素的房子也是早就找好的，是一座两层的房子，楼下有个大厅，还有杂物房，厨房，饭厅，楼上是卧室，书房，画室。 房间不小，只是旧，但是装修也算不错，黎长恩说再去找更好一点房子住，黎素不乐意，说他就喜欢这里，黎长恩便也只能依着他。 之後又去了两人的学校里看了，看了教学楼，学院楼，画室，见了两人要跟的画家，又拜托了在这边的朋友在有时候能够照顾两人，又一起去看了一些有名的地方，这样，时间也就过了近十天，黎长恩和安维的母亲也就走了。 到了新的环境，黎素并没有像黎长恩想象地那样不习惯。 其实对於黎素来说，外界环境对於他都不算什麽，在任何地方，他都可以很快适应，他无法适应的，只是从此离开了黎长恩而已。 黎长恩最开始每天都会给黎素打电话，一个多月之後，黎素时常不接听他的电话，他才没有那麽频繁地打电话给他了。 他希望黎素能够使用电脑发电子邮件，不过黎素并没有这个意向。 他会使用电脑，却并不喜欢使用。 在法国的生活，对於黎素来说，和以前在唐文砚家里没有什麽区别，除了上课，就是去画画，还有就是他另外申请修了哲学，因为最开始语言上的一些障碍，学习非常辛苦，因此他也只能更加刻苦，几乎没有任何闲暇时间，总是在赶着做事，对於他来说，画画就是休息，於是他也时常熬夜。 虽然每天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并不乐意认识别的人，和别的人交往，但是黎素还是很快因为漂亮出了名，被人称为精灵般的陶瓷宝贝。 虽然知道黎素是高大英俊的安维的恋人，还是有很多男同志来追他，甚至有女人来向他示爱。 黎素一向是不理睬的，他的整个世界都对外关着，不向任何人打开。 安维来了法国之後，则是完全没有做到黎长恩交代给他的，让他照顾黎素的职责。 首先，他没有了以前那麽刻苦，还有过逃课，作业做不完，让黎素帮忙，晚上和朋友们在GAY吧玩很晚才回来。 黎素当然也是没有时间收拾房子的，便请了专门的家政来家里收拾和洗衣整理，不过，他的画室和卧室都是自己整理，安维的卧室和画室，他则不管。 黎素并不管安维在外面如何玩闹，因为他不上课，还有把作业让他帮做了两次之後，他就朝他发了脾气，说让他认真一点。 安维因此克制了自己两周，之後又故态重萌了。 天气冷起来，黎素怕冷，而在这遥远的地方，生病了是不会有人心疼，不会带他去看病的，所以他也知道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出门就穿得很多。 已经来了暖气，这一天，他在客厅里看书做笔记并且等安维回来，晚上两点多了，因为忘看时间而忘了去睡觉。 安维被朋友扶着回来，他的朋友杰拉德拿了安维的钥匙开门，发现门是反锁上的，房间里又有灯光，就只好敲门，黎素被敲门声从书里惊醒，放下书穿着拖鞋过去开门。 将门打开，外面的寒气就扑过来，黎素只在薄的低领毛衣外面裹了一件丝质睡袍，他冷得打了个寒颤，紧接着，就是醉醺醺到几乎没有意识的安维扑了进来，安维虽然醉了，却认识黎素，就往他身上扑。 黎素被他满身酒气熏着，又是满身寒气，火气非常大，在杰拉德的面前，直接把安维推开了，要不是杰拉德把安维接住，他会直接摔到地上去。 这是杰拉德第一次见到黎素，虽然他从很多人嘴里听说过安维有个漂亮得惊人的中国瓷娃娃男朋友。 黎素蹙着眉看着安维，去把往房子里吹冷风的房门关了之後，他对着安维这个素未蒙面的朋友倒是客气不少了，“谢谢你送安维回来，不好意思，能不能再麻烦你把他扶到沙发上去。” 在法国，中国俊美的留学生一向很受男同性恋的欢迎，像黎素这样漂亮的，一瞬间就抓住了杰拉德的心，他在那一霎那简直被黎素迷得不知身处何处，之後他也认为，那就该是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心脏。 杰拉德把安维扶到了长沙发上去，但是并不离开，而是站在那里。 黎素对安维的这些朋友，仅仅只客气而已，要说喜欢，没有任何人当得起他这个词。 认识安维的这些朋友，大多是因为安维喝醉了，他们扶他回来，或者上课的时候，安维带着来打招呼，除此，就再没有交集。 所幸黎素有和安维交代过，让他不能带人回家办party，不能带人回家做客，不然，黎素说他就要让安维搬出去住。 安维便没有做出带人回家的事情。 因此种种，黎素对高大帅气，高鼻深目的杰拉德也没有什麽好印象，并不过多注意他。 安维躺在那里，黎素去拧了热毛巾来，将他的脸狠狠地擦了一遍，擦得安维都皱了脸，把眼睛睁开了。黎素把毛巾扔一边，将柔软的长抱枕拿过来垫在安维的脑袋下，安维迷蒙着醉眼看着黎素，突然之间伸手把安维的胳膊拉住了，将他拉向了自己，黎素猝不及防，就那麽倒在他的身上，安维捧着他的後脑勺就狠狠吻住了黎素的嘴唇。 两人来法国这麽几个月，两人这也算是同居状态，而且两家家长都知道了两人的关系，但是，两人是一直分房睡的，安维想要亲黎素，黎素也从来没有答应过。 明明算起来，名正言顺的交往也要近一年时间了，但是黎素居然依然不让他亲他。 安维郁闷不已，又不知道如何攻克。 他也有想过硬来一次，但是还没有得手，黎素已经生了气，之後又对他不理不睬，冷战了半个月，还是安维乖乖去道歉，说自己的作业没做，又要黎素帮忙，这才把两人之间冷冻的状态解封了。 虽然解封，安维又挨了黎素的骂，说他不好好学习，来法国就是泡吧玩乐。 安维百口莫辩，只得乖乖去上课做作业。 此时安维已经醉了，但是还有一点意识，看着黎素近在咫尺的脸，他怎麽控制得住自己，不去亲吻他。 黎素被安维亲得懵住，混合着酒气的吻，那麽用力，让黎素不得不觉得疼痛了。 他在懵了一瞬之後，就非常生气，狠狠地要挣扎开，安维却抱着他不放，黎素就用腿踢他的腿，安维受痛，才放松了力道，黎素一挣脱开，就狠狠给了安维一巴掌，安维被打得叫了一声，茫茫然也就醒了不少。 黎素被气得面颊绯红，嘴唇也被安维咬破了一点，嫣红发肿。 这些还不是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送安维回来的那个朋友就在旁边坐着没走。 黎素冷着脸看向他，心想他不走，还准备让自己去煮咖啡招待他吗？ “不好意思，先生，请问你留在这里还有什麽事情？” 杰拉德看着黎素，痴痴的申请，完全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他发痴地赞叹道，“你真美！” 黎素当场愣了一下，就瞪向了他，道，“不好意思，先生，请你出去。” 杰拉德对他笑，“我刚送安维回来。” 黎素指了指门，“请你出去。” “嘿，你不要这样……”杰拉德还想再说，黎素已经过去开了门，也不顾外面吹进来的风，说，“先生，请出去。” 杰拉德只好起身往外走，在门口，他深深的蓝眸凝视着黎素，带了笑，道，“你真美！” 黎素一把将他狠狠推出了门，将门！地一声关上了，然後又落了门闩，而且把门反锁上。 安维还躺在沙发上，脸颊上是黎素打的一巴掌，因为刚才在外面脸颊受了冷，这麽挨一巴掌，此时有点痛得发麻的感觉。 黎素弹钢琴拿画笔，手上其实劲不小，打人是很痛的。 安维看了房顶上的吊灯一阵，又看向已经在往楼上走的安维，嘶哑着声音叫他，“黎素……” 黎素脚步顿了一下，道，“既然醒了就自己上楼洗澡进屋睡觉，还想我扶你吗？” 安维又叫他，“黎素。” 黎素站在楼梯上回头看他，安维从沙发上坐起了身，深深的眼眸注视着黎素，说，“我们是恋人吗？你不是说好和我交往的吗，不是你好好答应了吗，我们不是要一直在一起生活吗？” 黎素淡淡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安维道，“为什麽，为什麽我亲你一下都不行，为什麽？外面这样算什麽恋人关系？嗯？” 黎素没有理睬他，上了楼，进卧室之後，关了门就脱衣服准备睡觉。 而安维这时候跑上了楼来，敲他的门，“素素，为什麽？” 黎素道，“这麽晚了，赶紧去睡吧。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是能够让人托付终身的样子呢。” 安维靠在门上又发了一阵怔，心想，与这个根本就没有关系吧，他发奋图强的时候，也没见黎素对他有恋人的亲昵，现在这样自暴自弃，也许他还能够更加在乎自己一点。 安维有时候是不得不想的，自从黎素的父亲再婚了之後，黎素就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是怯生生的内向，现在是冷漠，对外界无视的冷漠。 第四十七章 逃避 黎素他们可以请假回国过春节，不过黎素没有意愿回去，因为安维上次对他的无礼，他又和他打起了冷战。 黎素一向是一大早就出门上课，在家也是在画画或者看书，他似乎不需要和谁有过多交往，不和安维说话，对他似乎也没有什麽影响。 但是这对安维来说却非常痛苦，他又不想去请求黎素的原谅，说以後再不亲他，所以冷战就只能一直持续下去。 虽然黎素春节不回家，但他还是没有留在学校，他给安维留了个纸条，就去了西班牙南部旅行。 安维给他打电话，黎素就让他不要担心他，他大约一两个星期之後就会回去，并且说，“你最好不要把房子弄得太乱，不然卡米尔这些日子不会去打扫，我回去看到太乱，你就出去住宾馆去。” “……”安维听到他这样说，只能转换话题，道，“你为什麽不叫我一起去，我算是你的男朋友吗？你出门旅行居然不叫我。” 黎素道，“你不是有和你那些朋友的聚会吗，上次不是还在说去英国，怎麽，你不去英国了？” 安维道，“我邀请你一起，你总不答应。” 黎素道，“不和你说了，我不喜欢你那些朋友。” 安维道，“他们只是赞叹你漂亮而已，又有什麽关系。” 黎素道，“让他们滚远点，我不喜欢。” “……”安维无话可说了，之後又交代道，“你注意安全。” “没事。”黎素说。 之後安维才知道黎素为什麽不事先说一声就走，大约并不是为了不让他和他一起，而是黎长恩要去看他。 黎长恩来到法国看儿子，没想到只有安维一个人在家，得知黎素已经去了西班牙旅行，此时不知道具体在哪座城市。 黎长恩知道黎素这是为了躲他，没办法，只好又回家去了。 只是给黎素打电话的时候，不免就说，“素素，你要是不喜欢我去看你，你和爸爸说一声就是，不用特意跑去西班牙躲我。” 黎素道，“我本来就很想到西班牙旅行，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才来。” 黎长恩道，“真是这样吗？” 黎素沈默不语了。 黎长恩又说，“难道你准备永远不见我了吗？宝贝。” 黎素心里难受，鼻子也有些发酸，只要不接触黎长恩，其实他一切都是好的，他也是可以在没有他的世界里一个人这样活的，但是，为什麽黎长恩又要来让他难受，他要来提醒他，这个世界上有他的存在。 黎素并不回答黎长恩，握着电话，望着窗台默默地发呆。 黎长恩又说，“宝贝，你总不能这样躲开一辈子不见我，不要这样避开我，好不好？” 黎素还是不回答，黎长恩只好又说，“难道就这样讨厌我，恨着我吗？再不愿意见我了？” 黎素眼睛开始发热，只好闭住了眼，黎长恩根本不明白，他不是因为讨厌他恨着他所以不愿意见他，而是因为他怕他见到他之後，又离不开他，只会更加痛苦，他只是太爱他了而已，爱到不敢再见。 黎素只是不答，黎长恩完全拿他没办法，“素素，你说两句也好吧。” 黎素说，“爸爸，我不想说我。恩阿姨没有怀上孩子吗，要是我的弟弟妹妹出生了，你别瞒着我，还是应该让我知道的。” 这下轮到黎长恩沈默了，他不知道黎素现在已经完全不是孩提时候的样子了，他长大了，能够每一句话都直刺他的心窝。 黎长恩说，“我答应过你的，说不会再要小孩儿，你放心吧。” 黎素却道，“你也答应过我，永远让我在你身边的。” 黎长恩痛苦地道，“宝贝，我们不要再就这个问题让对方难过了好吗？你在西班牙，去了哪些地方，好玩吗，看了些什麽东西……” 黎素一一对他说了一些，一直聊了很久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後，黎长恩坐在书房里看着黎素的照片发呆。 黎素并不喜欢照相，留下来的照片便也不多，这张照片是他小学毕业时候去北京旅游照的，在颐和园的万寿山上的照片，他站在松树下，笑得非常开心，那时候的黎素，还是那麽开心的，小小的一个，在黎长恩的记忆里，那时候的他才刚过他的腰一点那麽高，被他抱在怀里，还是十足十的小孩子。 黎长恩不得不想，要是时光停留在那个时候，那时候的黎素才未曾受到任何伤害。 没有初中时候的被人欺负伤害，後面又自闭辍学，一度不愿意去上学，还是去唐文砚那里画画，才让他的情况好转一些。 黎长恩想，是他对不起黎素，让他的成长过程中受了这麽多苦。 而之後他对黎素的伤害，则更不用说了。 他又把黎素其他的照片拿出来，在安维前段时间通过网络传给他洗出来的照片上吻了吻，上面的黎素，是在画室里，一丝不苟地作画，并没有发现安维在偷拍他，他的眉头微微蹙着，身上穿着围裙，脸上神色略带忧愁…… 黎长恩轻声唤他，“宝贝。” 黎素挂了电话之後情况不必黎长恩好多少，他甚至趴在窗边哭了起来，只有在无人的时候，他才敢哭泣。 他太想黎长恩了，太想他，但是知道不能去见他。 黎长恩已经不是他的，他是另外一个女人的。 黎素在法国的第一学期算是过得平静。 并且他以为自己以後的生活也将这样过下去。 将生命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忙碌紧凑而充实，这样，就不用去想黎长恩，这样就可以活得好。 但是，很多时候，愿望并不能成真。 黎素因为长相和画名很快就出了名，先是被很多人慕名而来围观，他已经习以为常，便也不觉得有什麽，即使有人在他上课的时候专门坐到他的旁边来找他说话，他也能够完全剔除这些人的声音，只听到老师的声音，将身边所有他不必去在意理会的人都无视掉。 但是紧接着，他就发现有人喜欢跟踪他，这件事还是让他有点害怕，晚上一般不出门，要是出门在外要回家，就打电话叫安维接他，安维因此总算觉得黎素对他有些感觉了，自动当好了一个好男友，只要他叫他，他无论在哪里，都快速地赶到黎素的身边去，因此，他也陪着黎素上了不上课，看了不少展览，和见了好些导师介绍的名人。 被跟踪之後，又有了很有名的画家，希望黎素做他的情人，这样，他就会提携黎素，让他很快成名。 不过黎素没有理会他，对於本来有人约好的要展出黎素的作品，也被以很牵强的理由把画退回来了，黎素也没有太在意。 只要不是因为黎长恩，而是其他的事情，他受打击的抗性总是很强的。 这要求黎素做他情人的画家，并不是第一个提出这种要求的，自然也不会是最後一个。 很快又有一个有名的投资人看上了黎素，他没有明说要黎素做他的情人，只是时不时要约他吃饭，又喜动手动脚，第一次黎素去了，第二次以及以後就再没去应邀过。 後来，他找到了黎素的住处来，差点被安维打了，才没有再过多纠缠黎素。 安维甚至对黎素说，“要不，我们去美国吧。” 黎素自然不愿意，安维就说，“你看你，太勾人了，让我这个男朋友真难做。” 黎素只是淡淡瞥了安维一眼，安维只好笑笑不说话了，把黎素从身後搂住，黎素正在厨房里自己做煎蛋饼吃，安维要吻他的耳朵，黎素就把锅铲拿了起来，要打安维，安维吓得飞快朝後退了两步，说，“你不要这麽暴力嘛。” 黎素不再理他，继续煎饼。 安维又说，“记得以前的你，温柔又害羞，现在怎麽变得这麽凶悍起来了。” 黎素道，“你不想吃煎饼了是不是？” 安维道，“好素素，我错了，我不说了。” 黎素也知道安维说得没错，他的确再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温柔和害羞，也许是知道自己只能一个人孤独地走完这一生，必须学会强悍一些了吧，不然，怎麽活下去呢。 黎素煎了不少鸡蛋饼，鸡蛋里面也加了葱，他以前从来没有过下厨的经验，出国之後，看着菜谱也会做几个菜了，其中煎鸡蛋饼是最好的，安维也爱吃，黎素每次煎很多，然後放冰箱里，吃时用烤箱再烤一烤，就很完美了。 黎素把煎好的第一个用锅铲铲起来，放进盘子里，安维就拿了叉子，把盘子端走开始吃了。 黎素无语地看着他，“你有这麽饿吗？” “饿，很饿很饿……”安维呵呵笑着，已经张大嘴咬了一口，烫得哈了好一阵气才吞下去，然後说，“好七！” 黎素，“……” 黎素继续煎饼，大门就被敲响了，安维端着盘子去门口开门。 “喂，你来做什麽？”看到门外的杰拉德，安维有点不满地问道。 杰拉德一直在追求黎素，黎素自然是根本不理睬他。 对於这个情敌，安维虽然看不上他，知道他绝对撬不动黎素，但是还是不满意他总是来找黎素。 杰拉德道，“看，带了红酒来。” 安维虽然不高兴他，但毕竟是朋友，还是开门放他进来了。 第四十八章 他一直都在 黎素系着围裙，略有点长的头发甚至用了暗红色的发卡给别了起来，高挑纤瘦的身材，清丽绝俗的容貌，冷淡的神色，即使手里拿着锅铲，也风华卓绝。 杰拉德一走过去，就说，“嘿，素素，我带了酒来，换你的煎饼吃吧。” 黎素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杰拉德自然高兴，因为黎素不反对，那就是同意了。 黎素做着菜，安维和杰拉德便去收拾餐桌和摆餐盘等东西，黎素煎好了煎饼，又做了一个西红柿炒蛋，还有煎了七成熟的牛排。用水煮了西兰花，一切做好之後，安维就过来善後，把牛排摆进每一个餐盘里，旁边放上西兰花，然後加入买的牛排酱汁，又把西红柿炒蛋也分小盘分装了，一人一份，煎饼也分装在三个盘子里，杰拉德乖乖地端过去放在餐桌上。 而黎素已经上楼洗澡去了，洗完澡头发还有点湿，穿着白色的大T恤，下面穿着紧身的牛仔裤，下楼来的时候，整个人像一朵高贵的冷幽幽的兰花。 杰拉德看他从楼梯上走下来，长腿窄腰翘臀，整个人虽然瘦，却性感得要命，偏偏又那麽冷清，他简直想吹一声口哨，或者要是黎素是他的男友，他一定上前去抱住他亲他干一场再吃饭。 不过，这些他自然是不敢的。 而安维已经习惯了黎素的各种样子，虽然时时依然被惊艳，但也习以为常了，只是对黎素说，“我开酒了，素素，你也喝半杯吧。” 黎素道，“不要，我喝苹果醋。” “哦，好吧。”安维只好去拿了苹果醋倒在他的杯子里。 而他和杰拉德就喝红酒。 坐下後，杰拉德还说安维，“这个酒很好，素素尝一尝吧。” 黎素道，“不用。” 之後杰拉德再如何劝他，他都不理睬他了，自己吃起东西来。 黎素很快吃完，擦了嘴就起身上了楼，安维乖乖地留着收拾桌子洗碗，因为杰拉德在，自然也被他叫了洗碗，杰拉德不乐意，就被安维奚落了一番，只好乖乖去洗碗了。 之後杰拉德问安维，“素素现在在做什麽？” 安维道，“应该是去画画。” 杰拉德道，“我去看看。” 安维道，“最好不要去，素素不喜欢被人打搅，你会让他很生气的。再说，他是我的老婆，你这是什麽意思？” 杰拉德道，“素素本就有选择的权利，安维，你不觉得我有和你一样的公平竞争的权利吗？” 安维道，“我真不这样认为，我和他几年前就在一起了。” 杰拉德道，“但是到现在，素素连kiss都不愿意和你有。” 安维要恼羞成怒了，说，“中国人都很矜持含蓄保守，你懂什麽，我们只是从不在有人的时候表现亲密。” 杰拉德道，“但是他现在还是处男。” 安维，“……” 安维愣了一下问，“你说这句话，难道你有比我更清楚吗？” 杰拉德道，“一看就知道他完全没有性经验，而且他的导师和欣赏他的画的人，都能够看出来他没有性经验，他的画里不是没有情欲，而是最纯粹的渴望，渴望着有人带着他去感受欢愉。很显然，你没有办到，不是吗？” 安维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但是又没有办法反驳杰拉德。 杰拉德继续说道，“也许我才是他命中的真命天子。这是你们的中国话，是吧！” 安维，“……” 安维自然也很想和黎素发生性关系，但是黎素根本不愿意，他又怎麽能够强迫他。 安维叹了口气，斩钉截铁地说，“你不用白费力气了，素素不会喜欢上你。” 杰拉德道，“这个你就不明白了，我会比你做得更好。要是素素有一天爱上了我，你会祝福我们幸福的吧。” “操尼玛！”安维用中文骂了一句，又换成法语说，“我说了素素不可能喜欢上你。” 杰拉德神秘地道，“我们等着瞧。” 长得漂亮，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黎素总要遇到很多麻烦，所以到了夏天，他经常就戴着帽子和墨镜，这也减少了不少麻烦。 只是杰拉德总是来黎素和安维的房子里，这让两人都很厌烦，只是黎素想着他是安维的朋友，不好当面发作而已，而杰拉德还以为黎素已经对他有了一些好感。 黎长恩多次来法国看黎素，因为以为黎素还厌恶着他，所以并不敢让黎素知道自己来了，害怕黎素会躲起来，趁着黎素去了他导师那里，黎长恩就进了黎素和安维住的房子，安维接待了他，黎长恩去黎素的画室和卧室里都看了看，而且在黎素的卧室里坐了好长一阵，黎素的房间收拾得很整洁，书架上全是书，书桌上则有好几本笔记本，翻开来看，全是黎素有力而飘逸的字体，黎长恩在他的书桌边坐下，捧着黎素每天写字的本子，心里就满是酸楚的感动。 而黎素的画室，他也能够看很久，黎素的画比以前又有不少进步，黎长恩抚摸黎素一笔一笔涂抹好的画，就像是抚摸着黎素的肌肤，心中酸涩难当。 趁着黎素没回来，他就只好离开了，去黎素回家的必经之路的咖啡馆里坐下，一直看着窗外，等着黎素路过。 黎素过了很久才匆匆走过，已经是秋天，他戴着棒球帽，穿着很随意的长袖T恤衫和牛仔裤运动鞋，背上背着一个简单的运动包，手里抱着袋子，长面包从袋子里伸了出来，黎素目不斜视地从咖啡屋外面走过，走了一截，突然在一棵树旁停了下来，像是若有所感，回头来看，路上行人并不多，或急或徐地走着自己的路，并没有人在特别注意他。 但是，他依然站在那里向後看了好一阵，那回过头的姿势，浑身沙发出的优雅而宁静的气质，区别於街道上的任何人。 黎长恩退回咖啡屋里，站在门里面，心跳如擂鼓，他一向处事不惊沈稳内敛，现在却因为怕被黎素看到而紧张。 等他再走出咖啡屋，黎素已经消失在了前方的路口，他消瘦而单薄的背影，让黎长恩心痛，却没有办法跑上前去给予他拥抱。 黎素回家之後，进了卧室，就马上发现了不对劲，他的感觉非常敏锐，即使黎长恩将他的笔记本的顺序也没有拿乱过，但黎素依然知道自己的房间里进了人，他放在桌子上的钢笔移动了十五度的样子，房间里没开窗，不会是风吹的。 他放下自己的东西，又去换一身轻便的家居服，从衣柜里拿了衣服在床上放下，又脱了牛仔裤坐在床上，他突然之间一愣，然後飞快地起身，撩开他放的衣服，果真在那里看到了一枚银质的袖扣，看到袖扣的那一瞬间，黎素就趴在床上哭了起来，将脸埋在床单上，低低地呼唤，“爸爸……” 他把袖扣收了起来，放进装他贴身玉观音的锦盒里，又锁进柜子里。 他知道黎长恩来过了，却只能装作不知道，只是之後精神就不大好，时常发呆，吃饭的时候甚至把叉子掉下了地，安维问他怎麽了，黎素也只说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 安维说他，“你那麽努力学习做什麽，随便点不好吗？” 黎素说，“我才不像你。” 把安维堵得不知道说什麽好。 黎长恩回到宾馆，发现黎素以前送自己的袖扣不见了，在宾馆里到处找没找到，又沿着路找回咖啡馆里去，那麽小的一个东西，怎麽可能找得到，之後只得怅然地算了。 不免就把那一对里的另外一枚袖扣收了起来，再也不敢使用。 第四十九章 不想活 因为知道黎长恩会偷偷来法国看他，黎素时常觉得黎长恩在，因此经常精神过敏，走在路上回头，回到家里抱着被子发呆。 明明那麽想他，但是黎素和黎长恩打电话，却从来不说让他来看自己的话。 黎长恩和恩颜离婚的事情，本来想找黎素说，但是却又无法说出口。 告诉他了，实在怕他误会，担心他为了自己要回国来，他不希望黎素这样，希望黎素能够有他自己的生活，好好地过下去。 黎素的画，在他导师的推荐下，也参加过不少展览，一直评价非常高，他的导师对他非常看重，黎素不仅天分极高，而且非常认真勤恳。从不滥情，也让他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这样的他，得到了很多认可。 虽然被很多人喜爱追捧着，但是黎素知道自己并不开心，自从从家里离开，就再也没有开心过，即使在对着别人笑，他也只是礼貌而客气地笑而已，没有欢喜的成分在，画得到了别人的追捧和赞叹，他也只是觉得工作得到了认可，并没有心理上的满足。 天气又冷下来了，黎素将自己裹在厚厚的大衣里面，帽子，围巾，手套，长筒雪地靴，他不让自己感冒生病，但是很不幸的是，依然不可避免地感冒了。 最开始只是咽喉疼头有点晕，他去买了药之後便也没有觉得有什麽，该做什麽就还是做什麽。 而且为了在绘画上的修养，他又去选学了建筑学和园林学的知识，每天课程繁忙，加之又要做创作，每天的基础训练，能够花在睡觉上的时间，总是六个小时不到，不过，他总是很平淡而冷漠的神情，别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疲累，甚至安维都并不全知道，而且他劝说了黎素，也是没有效果的，黎素根本不听他劝，反而会说是安维太不用功，每日只是吃喝玩乐。 黎素简直是要把自己的一切透支，时间，身体，精力，以此来封锁他的爱情。 黎素本以为感冒一个星期就会好，但是却一直没好，却也没有变得更重，只是不时地咳嗽两声，有时候会有些头晕，对於生活并没有太多影响，他自己便也没有在意。 之後安维和他的朋友们自驾游去德国玩，自然也是邀了黎素一起，只是黎素不去，就拒绝了。 这天下了大雪，但是黎素还有考试，冒着风雪去考试之後，再回到家，靴子里因为进了雪而湿透了，冷得刺痛。 他进了自己的卧室，洗澡之後还是觉得冷，就把脚放在暖气管道上烤，自己则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过去了。 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楼下房子大门有被打开的声音，这也许是他的错觉，也许是安维和朋友们玩了提前回来，所以他也没有怎麽在意。 之後听到那人上楼来了，一路径直往他的房间这里走过来，黎素知道自己应该睁开眼来看看是谁，但是脑袋太沈重了，一点也不想动。 房间门被打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看他，他自己知道危险，却一时没法醒过来动弹。 那个男人看了他一阵，反手将房门锁上了，朝黎素走过来。 男人的气息拂在他的脸颊上，他才总算是用意志力让自己惊醒了过来，黎素瞪大了眼睛看向他，杰拉德并不在意被他瞪着，而是突然之间将黎素从椅子上抱了起来，黎素身上根本没有穿多余的衣服，只是裹了一件非常厚非常暖和的长款睡袍，他刚洗完澡，烤一烤脚准备睡一觉来着，不需要穿整齐自己。 黎素被杰拉德抱着扔上床的时候，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感冒之後一直无法大声说话，此时也是正要骂杰拉德就开始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杰拉德把黎素压在床上，已经拉开了他身上裹着的睡袍，手开始在他的身上游走，又俯下身亲吻他的脸颊颈子，说，“我知道安维不在，素素，我会让你感觉很好的……” 黎素咳嗽着完全没有力气，等咳嗽完了，才奋力要挣扎开，不断打杰拉德，骂道，“滚你的，滚开……” 杰拉德力气比他大太多，但是黎素这样胡乱挣扎，他也没办法得手，但是却抓着睡袍的长腰带，就胡乱把黎素的双手绑住了，黎素大叫，“混蛋，你放开我，我要告你，你放开……” “不，素素，我爱你，我是爱你的，很爱你，你真美，我的宝贝，你知道了做爱的乐趣，你就会爱我，知道我的好处，好了，宝贝，别乱挣扎，不要乱叫……” 黎素蹬着腿，却又被高大而健壮的杰拉德狠狠压住了，杰拉德拉了床边黎素的几条画静物用的丝带，这个丝带粉红色，非常长，杰拉德就那麽把黎素从脚腕缠到了大腿，黎素被绑起来，完全没法动腿，这样要任人宰割的感觉让黎素害怕极了，他崩溃地哭起来，却发不出声音，神情癫狂，眼泪满面…… 啊，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 小时候也有过一次，被一群男生绑在柱子上，他们拧他的脸，摸他的身体…… 黎素胸膛起伏着，只觉得自己要死了，他害怕，害怕……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但是，杰拉德吻上来的舌头，带着酒味，那种感觉恶心得黎素想吐，只觉得像是被毒蛇缠着，或者，他宁愿此时是被毒蛇缠着，让他死了更好。 黎素要把头偏开，不让杰拉德亲他，但是杰拉德却禁锢住他，不亲他的嘴了，就咬他的耳朵，一直向下啃上他的胸前，他不断赞叹着，“唔，你真美，宝贝儿，你真美……” 黎素眼泪不住地流出来，眼神却迷离了，不再挣扎，小时候的被他遗忘的噩梦和着现实的噩梦交缠着，让黎素彻底痴了，他想到父亲，想到自己死了，从此冰冷地被葬在山上，从此冷冷清清，永永远远地在那尘土之下…… 杰拉德看黎素不再动弹，就又亲上他的唇，又说，“素素，你会爱我的。” 黎素已经没了反应，杰拉德觉得没意思，就下床将自己刚才脱掉的外套拿起来，从里面摸出两粒药，过来掰开黎素的嘴，把药喂进去。 黎素几乎没有意识，只是本能不愿意吞咽，但是还是被杰拉德硬抵着让他咽下去了。 黎素迷迷糊糊地叫“爸爸，爸爸”，一声一声地叫，叫几声又咳嗽起来，而杰拉德已经拉开他腿上的丝带，抚摸他的大腿内侧，又把自己的性器抵住他的揉摸，嘴里乱叫，“噢，宝贝儿，你这里也这麽漂亮……” 黎素已经当自己死了，但是，刚吃的药却让他全身发热，下身也焦灼地立了起来。 黎素喘着气，眼神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他想到中国的小说里咬舌自尽的方法，还是去死吧，死了就好了…… 楼下又传来了声音，有人进来了，黎素却听不到，杰拉德激动得不能自已，自然也听不到声音。 这栋楼太老，隔音效果非常差，在房门外就能够听到房门内的声音，黎素的痛苦的呻吟，还有肌肤摩擦的声音，喘息声，床铺的声音…… 黎长恩是看着黎素回家的，他在黎素他们住处对面的公寓式酒店里定了房间，能够坐在窗口看到黎素他们这边房子的门，然後他又看到了杰拉德自己开了门进屋，他知道杰拉德是安维的朋友，便也没有太在意。 只是，杰拉德进屋好一阵了没出来，黎长恩不知为什麽，心里慌乱不已，实在无法平静片刻，只好赶紧赶过来了。 他自然是有这边房子里大门钥匙的，甚至有房子里每一间房的钥匙。 听到房内的声音，黎长恩咬了咬牙，他不知道黎素是喜欢和杰拉德发生关系吗？毕竟也见黎素对杰拉德笑，留他在家里吃饭。 但是，想到他的宝贝被别人碰，他就完全无法忍受，即使这是黎素的自由。 黎长恩拧了拧门把手，发现打不开，就找了钥匙出来，飞快地开了门。 入目是黎素被绑起来，杰拉德伏在他身上的情景。 第五十章 我爱你 黎长恩那一刹那涌起巨大的愤怒，愤怒到脑子里没有剩下一点理智。他恨不得杀了杰拉德。 他就那样冲过去，将赤身裸体的杰拉德从黎素身上拉开，杰拉德这才从情欲的无法自拔里回过一些神来，被黎长恩掼在了地上，他才怒气冲冲地询问黎长恩，“你是谁！” 黎长恩只是打他，每一拳都正中他身体要害，杰拉德想要反抗，却被黎长恩制住打得无还手之力。 黎长恩已经打红了眼，一向俊雅的面庞，此时黑沈恐怖如凶神恶煞的厉鬼，杰拉德不得不被他吓到了，大声叫救命。 黎长恩还是按着他的要害把他往死里打，房间里是拳头落在肉上骨头上的声音，还有杰拉德的嚎叫。 黎长恩已经全无理智，突然之间，他听到一个声音。 黎素低低的呼唤声，“爸爸，爸爸……” 黎长恩瞬间回过头去，看到黎素在床上，浑身泛着粉红，眼神迷茫地望着他。 黎长恩看到他的眼睛的那一瞬，头脑突然清醒过来，理智回笼，他看了看被自己打得只有嚎叫的杰拉德，放开了他，起身到床上去，奋力要解开绑住黎素手腕的睡袍带子，但是被绑得太紧了，他只好先扯过被子将黎素盖上，又轻柔地抚摸了他的脸颊，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道，“宝贝，别怕，我马上帮你把带子隔断。” 黎素还是呆呆地望着他，眼神迷茫里又有痛苦，黎长恩心痛难忍，飞快地下床去找刀子剪刀。 杰拉德还在地上，看着黎长恩，黎长恩这时候道，“杰拉德先生，请你赶紧离开这里，不然，我不保证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黎长恩说着英语，杰拉德要爬起来，又跌了下去，问，“你是谁，我和素素是两情相悦。你擅闯别人家里，打扰人的私生活，还动手打了我──” 黎长恩凶狠地打断他，道，“我不管你们是不是两情相悦，我是黎素的父亲。再不走……”黎长恩已经从黎素的抽屉里找到裁纸刀，拿着刀对着杰拉德，“我真让你死在这里了，而我只是一个被愤怒蒙住理智的父亲，杀了要强奸他儿子的强奸犯。” 杰拉德没想到黎素的父亲这麽年轻，但是听到黎素叫他“爸爸”，他不得不相信，忍着全身的疼痛，去抓衣服穿。 黎长恩用裁纸刀将绑住黎素的睡袍带子隔断了，看到黎素两只手腕都被磨得血肉模糊，他的心疼痛苦和对杰拉德的愤怒痛恨都又高涨了起来，恶狠狠地盯向杰拉德，杰拉德已经勉强穿好了衣服，慢慢站起身来往外走，黎长恩走过来忍着痛恨愤怒和残忍的心思将他往外推攘，一直把他推出公寓楼下的大门。 外面风雪已经停了，但是雪积了厚厚一层。 黎长恩对着同样已经冷静下来的杰拉德，说，“我知道你的家里是做什麽的，你不要妄想能够再对素素做什麽事？也最好不要去寻求家里的帮助对素素的事业造成什麽影响，不然，我同样不会善罢甘休。当然，今天的事情，你不用想能够这样容易就了结。” 杰拉德还要说话，说自己是真心爱着黎素，但是黎长恩已经把房门关上了，反锁上了。 杰拉德站在寒冷的街头，只好拖着身子去打车去医院。 黎长恩再回到黎素的卧室，黎素依然睁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黎长恩知道他此时已经有精神问题，快速地去将他浴室里浴缸里放着热水，一边又赶紧找了黎素的急救箱，找出治外伤的药出来，给黎素的手腕上抹上药，又用纱布包好，外面再包了一层防水纱布。 快速处理好後，浴缸里的热水也放好了，黎长恩去关了水，又加了安神的精油进去，然後才来将完全陷入梦魇里的黎素抱了起来。 黎素并不矮，但是瘦得黎长恩简简单单就能够抱起他进浴室里去。 将黎素放进浴缸里，黎长恩把自己的外套毛衣都脱掉了，穿着衬衫跪在浴缸外面，给黎素洗澡。 先洗了一阵，但是很不方便，而且黎素一点也没有要从迷茫无神的愣怔状态回过神来的样子，黎长恩只好同样坐进了浴缸里去，把黎素扶着靠在自己的怀里，手指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又按摩上他的太阳穴，在黎素的额头上温柔地亲吻。 黎素茫然地叫着，“爸爸……” 黎长恩在他的耳朵上吻了吻，柔声说，“宝贝，是我，我在呢。宝贝，是爸爸在……” 也许是浴缸里热水的作用，或者是黎长恩按摩的效果，还有黎长恩的温柔的话语，让黎素慢慢地从他那让他无法动弹的梦魇里走出来了一些，他的眼珠动了动，转过来，看向了黎长恩。 黎长恩满脸皆是温柔的爱意，还有心疼，担忧，此时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黎素又低声叫了他一声，“爸爸……” 黎长恩心酸得眼眶发热，摸着他的脸颊，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宝贝，是我在，是我。” 黎素突然之间像是完全清醒了，他伸手将黎长恩抱住，不知道他为什麽有那麽大的力气，就那麽紧紧抱住黎长恩，哭了出来，“爸爸……，爸爸……，爸爸……” 黎长恩也抱住他，“素素，对不起，我的错。是我在，我在……” 黎素趴在他的肩头哭，黎长恩就那麽由着他哭，只是不断抚摸他的背脊，亲吻他的耳朵头发。 黎素哽咽着道，“爸爸，不要不要我，别不要我，不要让我走，你不要让我走。” 黎素酸楚不已，“不会的，我不会不要你，我再也不让你走了，我们好好的，好不好。” 黎素道，“爸爸，我爱你，我爱你。” 黎长恩吻着他的耳朵，心里是浓浓的爱意翻腾，还有无限的难过酸楚，“我也爱你，宝贝。” “可我是像爱着恋人一样地爱着你，爸爸，你不明白的，你总是敷衍我，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没有你在，我有多难过，我总是想你，每天都想你，我让自己不要想你了，可是做不到，每天那麽忙，事情那麽多，总是要看书，要考试，我累啊，爸爸，我好累，可是还是想你，我控制不住，爸爸，我难受，我宁愿去死了，爸爸，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我知道，我应该离开你，我应该要放你自由，我不能那麽任性，不能因为我这样爱你，也要求你同样地爱我，我知道是我任性，可我控制不住，我不知道如何让自己不爱你了，如何让自己不要去想你，我告诉自己，你已经娶了新妻子，你会再有自己的家庭，我不再是你唯一的孩子，也不是你必须的家人，我让自己要明白这一点，然後就能够离开你了，不再想你了，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我做不到不爱你啊……爸爸，有时候，真的不想活了，爸爸……”黎素痛苦地皱紧眉头，凄楚无比。 黎长恩眼眶湿润，抱着黎素道，“爸爸也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宝贝，别难过了，我以後都陪着你，你也陪着我，我们在一起。不要说不想活的话，千万不要说，答应我，不要再想不想活的事情。” 黎素抬起头来看他，眼泪汪汪地问，“你真的像我爱你一样地爱我吗？” 黎长恩捧着他的头，吻上了他的唇瓣，又低声说道，“不骗你，我不会再让你难过，都是我的错，宝贝，总是让你受苦。” 黎素听他这样说，眼泪流得更厉害，说，“这一定是假的，我在梦里是不是，都是假的。” 黎长恩抚摸着他的身体，又吻上了他的唇，纠缠上他的舌尖，吻了好一阵，才稍稍退开，“不是的，不会是梦。” 第五十一章 恩爱 黎长恩发现浴缸里的水已经要冷了，只好赶紧起了身，出浴缸之後将黎素也扶了出来，黎素身上有不少痕迹，他自己却对这个没什麽记忆的样子，很是诧异地瞄了一阵，又看向黎长恩。 黎长恩想到黎素曾经和他那位初中同学打架，事後也把事情全部忘了，他就瞬间反应了过来，也许是黎素同样忘了刚才的事。 那样，不是更好吗？ 黎素心里就不会难受了。 黎长恩道，“宝贝，等一等，我去找件浴袍来。” 黎素微微点了一下头，黎长恩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才又进来。 他将卧室里的很多东西收拾了一遍，又从黎素衣柜里找了一件干的厚的睡袍，进浴室来，黎素已经用毛巾把自己身体擦干了，只是他有点摇摇欲坠的样子，面色潮红，眼神也水水的，看到黎长恩进来，就向旁边侧了侧身体。 黎长恩怕他冷到，赶紧过去为他穿上睡袍，但是黎素紧接着还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 黎长恩拍抚着他的背脊，又扶他出去，让他坐在床上。 黎素只觉得全身燥热，脑子又要晕晕乎乎过去，脑子里很想和黎长恩做爱，所以就感觉很羞愧，看黎长恩全身湿透，就哑着嗓子说，“爸爸，你去安维的房间找他的衣服穿吧，这样冷到了，会感冒。” 黎长恩在他的额头上吻了吻，才说，“那我去换衣服，你擦一擦头发。” 黎长恩去了隔壁房间，黎素用干毛巾擦了头发，就坐在那里发呆，他努力回想之前发生了什麽，好象是他在学校里考试，考试完了回来就洗澡暖脚，然後就睡着了。 他看着自己两只手腕上被裹了防水纱布的地方，又掀了掀身上的睡袍，看到肌肤上的或红或青紫的痕迹，很想想起什麽来，但是无论怎麽用力，都没有办法。 甚至刚才的记忆也很模糊，想去记起来，脑子就开始发疼。 黎素皱眉坐在那里，又因为有点冷而爬上了床去，把被子捞起来盖住自己，盖上後才发现，这床被子不是他昨天用的那床，这床是新的，前几天快递送过来，让他签收，他接了抱进房间拆开包裹发现是被子，就知道是黎长恩安排送来的。 这个世界上，除了黎长恩，不会有谁对他这样细心和无微不至地好。 盖在柔软暖和的被子里，倒是并不觉得冷了，只是身体的燥热更甚。 黎长恩找了安维的衣服穿好，走过来看黎素，看到黎素已经钻进了被窝，他心里才松了口气。 坐到床沿上去，俯下身抚摸黎素的头发，又吻他的面颊，看黎素脸上泛着潮红，就担心地问道，“宝贝，身体很难受吗？是不是冷到了有些发烧。” 黎素摇头，嗓子完全是哑的，“没有。”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渴望着黎长恩，但是，他不想让他父亲知道他是一个这样淫荡的人。 他将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有些痛苦地出了口气。 黎长恩抚摸他的耳朵，“到底怎麽了。” 黎素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摇头道，“爸爸，你出去吧。” 黎长恩道，“我怎麽能够出去，宝贝，让我看看，你身体有没有问题，不然，这边街上的雪铲掉了，我开车带你去医院里检查好不好。” 黎素摇头，“不去。” 此时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情欲的色彩，刚才冷还没有发作太快，此时热起来，黎素就觉得自己身上有千万只小虫子在他的身体里爬过，让他又痒又麻，渴望着被人拥抱抚摸。 黎素低低呻吟了一声，黎长恩俯身在他的脸颊上又亲了亲，“怎麽了？” “唔……爸爸……”黎素侧过了脸来，眼睛里带着渴望，湿漉漉地把黎长恩望着。 黎长恩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然後明白是杰拉德肯定给黎素吃了药。 他把手从被子旁边伸进去，摸到黎素的两腿之间，然後瞬间就明白果真是这样。 黎素被他摸到，就踢了一下腿，嘴里发出难耐的声音，“唔，爸爸……” 黎长恩有两秒锺的迟疑，这才去反锁了房门，自己也上了床，将黎素和自己裹在一起，吻上了黎素的唇，手将黎素身上的睡袍带子解开，睡袍散开了，他就伸手握住了黎素挺立起来甚至有些胀痛的器官，黎素脑子迷糊起来，面颊绯红，眼神媚惑，勾引着黎长恩的每一根神经。 黎长恩把黎素盖好，又钻进被子里去，摸着黎素的大腿根，扶着他热烫的硬物，含进了嘴里。 “啊啊……不……唔……爸爸……”黎素呻吟着，精神迷乱，强烈的快感让他不断动着上半身，又伸手去摸黎长恩的头发。 黎素第一次遭遇这种事情，又是黎长恩为他做，黎素很快就泄了出来。 黎长恩起身抽了纸巾将东西吐出来，之後又擦了擦嘴，去浴室漱了口之後又过来亲吻黎素，黎素通红着脸把半边脸颊埋在枕头里，黎长恩捧着他的脸让他对着自己，又亲吻上他的唇，低声问他，“这样有好点吗？” 黎素眼神幽幽地望着他，里面还带着渴望。 黎长恩脱了身上的衣服，上床去和黎素抱在一起。 黎素回抱着他，扯掉自己身上的浴袍，让自己和黎长恩肌肤相贴。 两人在床上亲吻着，抚摸着，黎素之後又泄了一次，因为身体太差，之後又不断咳嗽，黎长恩不敢对他做什麽，抱着他抚着他的背，又吻他耳朵，道，“宝贝，睡一觉吧。外面又在下雪了，睡一觉……” 黎素真睡过去了，醒过来时从半开的窗帘看着玻璃上面的水汽，他知道外面很冷，房间里却很暖和。 他愣了一下之後，飞快地从床上坐起了身来，黎长恩不见了。 他身上光溜溜的，赶紧拿过睡袍裹了，甚至来不及穿鞋子，就冲过去开了房门，往楼下跑。 黎长恩正从厨房里出来，看到黎素冲下来，就跑过去将他接住搂在了怀里，说，“宝贝，怎麽了？” 黎素看着他，差点又哭了，“我以为你不在，我之前只是在做梦。” 黎长恩吻了吻他的额头，道，“是真的，我爱你，那不是梦。我在这里陪你。” 黎素松了口气，又捧着黎长恩的脸吻他的唇，两人忘我地深吻了好一阵，黎长恩才突然想起来，“锅里在煮菜。” 黎素只好放开了他，黎长恩看到了黎素打着赤脚，幸好房间里有地毯，就说，“赶紧去穿鞋去。” 黎素穿好了拖鞋，去厨房里看黎长恩，黎长恩在做咖喱牛肉，香味弥漫得整间厨房和饭厅都是。 黎素走过去，从黎长恩身後抱住他，黎长恩回过头来看他，他就又亲他。 黎长恩搅着锅里，说道，“素素，现在这里这麽冷，和我一起去南边度假，好不好？” 黎素想也没想地说，“嗯，好的。” 其实还有两门课没考，不过，那些，他都不在乎了。 吃咖喱牛肉饭，黎长恩厨艺比黎素还一般，不过咖喱牛肉做得算不错。 在餐桌边坐下，黎素紧挨着黎长恩，吃一口饭也不断去看黎长恩，黎长恩很是心疼他，又对他爱逾生命，舀了牛肉喂黎素，说，“好好吃饭，我再不走了，也不让你离开我，别担心，宝贝。” 黎素把牛肉吃进嘴里，又望着黎长恩，突然凑过去吻他的唇，黎长恩放下勺子，只好抱住他，和他一阵深吻，黎素低低地道，“都是咖喱味。” 黎长恩吻掉他唇角的水意，说，“我晚上去买鸡做鸡汤你吃。” 黎素目光深深的，又带着些羞涩，更多的是媚惑的勾引，又伸出舌尖勾住他的舌…… 两人亲吻了好一阵，黎素只剩下喘气的力气，被黎长恩搂着，就把脸埋在他的颈子边，刚喘匀了气，便又舔上黎长恩的颈子，黎长恩也满心都是缠绵的爱意，欲火完全被黎素勾起，他将椅子移了移，就把黎素抱到了自己腿上，抱着他，两人在椅子上又亲吻了起来，黎长恩抚摸上黎素的大腿，摸到他立起来的器官，黎素低低地说，“爸爸，我想要你……想要……” 黎长恩又吻上他的唇，虽然他爱黎素爱进了骨子里，但是，和他发生性关系，他总觉得不好，他只好把黎素抱得更紧地贴着自己…… 黎素泄在他的手里，之後全身都软了下来。 後来午饭只好再推迟了，两人又上了楼去，黎素身体不好，这样的情事让他整个人都虚软了下去，面色潮红，之後又不断咳嗽，整个人虚弱得要晕过去。 黎长恩只好去热了饭和咖喱，端上楼来，让黎素坐在床上，一勺一勺喂他吃饭。 第五十二章 一生有你 明明在这天早上，还觉得痛苦不已，冒着风雪去考试，回来又冷得要命，感冒也一直拖着好不了，但到下午，一切都转变了，黎素窝在被窝里，露出眼睛来看着黎长恩坐在椅子上打电话订机票，订旅店，安排行程。 黎素看着他，似乎黎长恩依然是他小时候仰望着的那个人，他在这十来年间从来没有变过。 黎长恩安排好了一切，又去为黎素收拾箱子，将要穿的衣服放进去，还有别的用品，收拾了一大半，他又走到床边来，俯身在黎素的鼻尖上亲了一下，温柔地凝视着他的眼睛说，“宝贝，我去宾馆里把我的行李拿过去，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了。” 黎素伸出手来拉住了他，“不，爸爸，我要和你一起去。” 黎长恩道，“外面又在下雪了，你出门会冷到，就睡着吧，我很快就回来，半小时，好不好？” 黎素摇头，又从床上坐了起来，拉住黎长恩不放，“不，爸爸，我和你一起去，让我和你一起。” 黎素的眼里带着隐隐担忧，黎长恩知道是自己没有给他安全感，他只好把黎素扶了起来，又找保暖内衣，毛衣出来给他穿，黎素将自己身上的睡衣脱掉，光着上身接过黎长恩递过来的衣服往身上套，黎长恩赶紧过来为他整理袖子领口。 整理好後，抬起头，正好对上黎素看过来的柔柔的爱意深沈的目光，便凑过去在他的唇边亲了亲，没想到黎素又环住了他的颈子，凶狠地吻上来。 两人又栽倒在了被褥里，唇舌纠缠，深深地吻着对方，过了一会儿，两人才分开，黎长恩又在黎素的唇上轻轻地吻了好几下，哑着声音说，“宝贝，别再乱动了，不然没法出门了。” 黎素含着幸福的眼神凝视着黎长恩，脸上也带上了欢喜的笑容。 他由着黎长恩为他穿好长裤，然後被他抱着，自己才在地上站稳了。 出门的时候，黎长恩又为黎素扣好羽绒服外套的扣子，给他戴好毛线帽子，围巾和手套，出门时，黎长恩撑上大黑伞，一把搂过黎素的肩膀，带着他走进风雪里，去对面的酒店里提行李。 黎素用自己的围巾把黎长恩的颈子也围起来，又微踮了一下脚尖，在黎长恩的唇上亲了好几下，黎长恩压低伞，说，“宝贝，别乱来，马上就到了。” 黎素戴着帽子，显得脸更小，眉目如画，只是鼻尖被冻得微微泛红，黎长恩伸手又摸了摸他鼻子，黎素眼里全是笑意，又亲了他的脸颊一下。 要是是以前，即使黎素爱着黎长恩，也无法在外面做出这麽开放的事情来，也许是在这里待了一年半，也被同化了不少，看着黎长恩，他想亲他的时候，他就亲他了，他豁出去了地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和目光。 进了对面酒店，黎长恩带着黎素去了他的房间，黎素站在窗前擦了擦玻璃，看到对面就是他和安维住的房子，而且还可以看到他的房间的窗户，不由觉得惊讶，问黎长恩，“爸爸，你每次来这边，都住这里吗？” 黎长恩道，“大多时候是住这里。” 黎素又走过来，拥抱住了他，蹭了蹭他的下巴，才把他放开。 黎长恩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带着黎素下楼去退房，之後又回到黎素的房子里。 因为外面在下雪，两人也不想去买菜，黎长恩用冰箱里存着的食材做晚饭，黎素在旁边帮忙，锅里的水开了，冒上来水蒸气，黎素看着，就觉得幸福无比。 这样的日子，让他多过一天，之後无论要怎麽样，他都愿意承受。 晚饭後，黎素吃了药，两人就上床准备睡觉，在被子里，黎素将脸贴着黎长恩的脸，手抱着他，黎长恩眼神温柔地看着他，说，“雪今晚就会停，明天机场可以使用的。我们去爱琴海岛上，那边天气暖和，又可以看海。” 黎素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到哪里去，我都很开心。” 黎素平常睡眠质量不好，此时在黎长恩的怀里，则很快就睡过去了，只是容易惊醒，醒过来，便又确认一遍黎长恩是在的，黎长恩也醒过来，整一整被子，温柔地吻他的唇，两人交换一个浅吻，黎素才能够又安心地睡过去。 第二天早晨，天果然晴朗了。 机场里一片忙碌，黎素跟着黎长恩，手里拖着箱子，和他一起去托运行李，然後安检去登机。 虽然不免有所延误，但两人在一起依然不觉得时间难熬。 到了西班牙南部城市，有宾馆的车专门来接待，带着两人去坐了船，近傍晚才到了岛上。 岛上气温有十几度，在宾馆里洗了澡，完全换上了单衣，外面再加一减外套就足够暖和了。 从房间窗台，可以看到外面已经转到灰蓝色的天空，还有深蓝色的海面，另一边码头上，则停着不少船只。 海鸟从海面滑翔而过，甚至不时能够听到鸟叫声。 这里安静而怡然，黎素坐在椅子里，黎长恩在房间里收拾好两人的东西，过来叫黎素去用晚餐。 晚餐後，两人又沿着外面的街道散步，路灯一盏盏亮起来，略显狭窄的巷子，从楼上窗台向下吊下来的花，说不出名字，却那样赏心悦目。 黎素凑到花朵上去闻花香，又对牵着他的手的黎长恩说，“有淡淡的香味。” 黎长恩俯身在他的唇上亲了亲，说，“再走走就回去吧。” “嗯，好。”黎素轻柔地问答。 回到宾馆里，在阳台上坐着看外面的夜景，过了一会儿，黎素就说，“爸爸，我们睡觉去吧。” 黎长恩起身道，“好。” 又去洗了澡，黎长恩在床上躺下，将黎素这边的被子掀开来让他上来，黎素钻进被子之後就扑过去抱住了黎长恩，在黎长恩的脸颊上亲吻，唇又贴上他的耳朵，说，“爸爸，我看到抽屉里有安全套和润滑液。” 黎长恩被他温热的气息呵在耳朵上，被他带着沐浴乳香味的身体熨贴着，已经被撩拨得情欲上头，此时抱住了黎素的背，一手又摸上了他的腰，低声说，“宝贝，不怕疼吗？” 黎素摇头，又吻上黎长恩的嘴唇，“你进来好不好，那种进入我的身体里的做爱。” 黎长恩愣了一下，有一瞬的迟疑，然後就翻身将他压到了身下。 黎长恩的手指慢慢探进他的身体里，黎素将半边脸颊埋在枕头里，咬着牙，些微的疼痛，更多的是满足。 当黎长恩抱着他，面对面地进入他的身体，黎素眼眶泛湿了，那种涨得满满的疼痛之後，是让他整个人迷恋的满足和快感。 两人抱在一起，盖在被子之下，黎长恩动作起来，房间里响起两人的喘息，黎素的低低的满含情欲的呻吟，还有肉体相撞的声音…… 黎素满身是汗，开始还能稍微忍住一些呻吟之声，之後则完全放开来，恩恩啊啊地乱叫，手指甚至在黎长恩的背上胡乱抓挠，黎长恩的每一次深入抽出，都让黎素发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不知身为何人，他只知道，他现在是和最爱的人在一起。 黎长恩动作着，又俯下身吻住黎素的唇，黎素张开嘴，勾引着他的舌头。 黎素身体不好，却丝毫不想在意，就想这样，在这场性爱里死去，便是他最美好的结局了。 黎长恩很想好好顾及黎素的身体，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他抱着黎素，刚刚射完精的性器又有了精神，黎素抚摸着他的头发，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声音低沈喑哑里是勾魂摄魄的性感，“你再进来，唔，爸爸……” 之後两人都累得睡过去了，半夜里又醒过来，黎长恩想要抱着黎素去洗澡，黎素醒过来後却拉着他不要他下床，又吻上他的唇，双腿夹住他的腰，在他的唇边低声道，“还想要你，再来一次好不好？” 这样睡了醒，醒了接吻做爱，迷迷糊糊就到了第二天早晨，两人拥抱在一起，看着太阳照在窗帘上，并不愿意起床。 黎素将脸埋在黎长恩的肩颈窝里，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摩挲他的肌肤，低低地道，“爸爸，不起床好不好。” 黎长恩道，“那先去洗个澡好吗？我看看你的身体，有没有受伤？” 黎素摇头，“我没事，先不要洗，行不行。” 黎长恩道，“你睡吧，我帮你洗。” 黎素还是抱紧他，“不要，你就这样陪着我。” 黎长恩只好妥协，摸了摸他的头发，又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了两下，听黎素小声地说，“我昨晚，算是你的新娘吗？” 黎长恩愣了一下，又捧住了黎素的脸，吻上他的唇，“是的，我爱你，宝贝。” 黎素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紧紧抱住他。 【正文完】 本文至此结束，谢谢大家的支持。 本文会在无限回圈出个人志，後面还有两篇有爱的番外也在个人志里。特此说明。 　　番外之世外桃源 　　以黎素身体不好，生了病要休假的理由，黎长恩为他在学校里办了停学一年。这是黎素的意思。 　　两人在地中海上的小岛上住了近半个月，那里没人认识两人，知道两人关系，他们像别的来这里度假的情侣或者新婚夫妻一样，牵着手出门，挨在一起吃饭，晚上早早睡觉，抱在一起温柔地亲吻，说话，做爱的时间并不多，黎素身体不好，黎长恩总是担心过度的情事让他情况更糟糕。 　　半个月之后，两人选了另一座岛，黎长恩在岛上找了一座小房子租下来。小房子是两层楼，黄色的石头外墙，门口的花台上种着不少花，门边吊着绿油油的吊兰，进去就是一间色调温馨的客厅，然后里面有厨房饭厅，有储藏室，楼上则是两间卧室和一间书房，还有一个阳台，那间书房被黎素布置成了他的画室，画室里的窗户很大，看出去能够看到海，还有一边的灯塔。 　　黎素每天画画，黎长恩通过网络联系处理公司事务。早晨，黎长恩牵着黎素的手出门，提着垃圾去扔进下面一层街道尽头的大垃圾收集地，然后再去码头上买菜。码头上有不少鲜鱼交易，蔬菜则从外面运来。黎长恩挑菜，黎素就站在旁边，黎素会说一点西班牙语，和老板娘说话，然后付账之后就慢慢散步回家。只要出门，两人似乎总牵着手，连住在两人房子旁边的家庭主妇，都无不艳羡两人。对别人说，“他们感情非常好，出门总是牵着手，从没听见两人吵架，高大的温尼先生，对漂亮的班比宝贝说话，总是温言细语，没听过一次高声。班比宝贝画画很好，他画的这里的房屋街道还有花草，稿纸被风吹下来，我捡到，都很漂亮，听说他是个画家，我相信他以后一定会很出名的。” 　　两人住着，做饭的时候，一般也是两人一起，虽然厨艺最开始两人都很一般,慢慢地也学着能够做出味道很不错的菜了。这个世外桃源，让两人都不想离开。 　　黎素画了一副油画，那是能够从窗户看出去看到的那座灯塔，灯塔里有光，别的地方，却黑暗一片，像是有着魔鬼，连灯塔里的光也都吞噬掉。 　　黎长恩看到，就抱着黎素说，“宝贝，为什么不是白天呢，要是是白天，这边，就是碧海蓝天了。”黎素回头吻了吻他的唇角，“嗯……”之后黎素把这幅画画成了白天，在灯塔之下的绝壁下，是被海水溅起的雪白浪花，再远处，就是碧蓝的天空，靛蓝色的海水，海水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整幅画色彩明媚，正如四月的天气，还有天空下的繁花如锦。 　　夜晚，黎素和黎长恩早早回卧室了，黎长恩在铺床，黎素坐在马桶上，用药液清洗不太好受，但是他想就这样实实在在地毫无隔膜地感受黎长恩，所以总免不了要这样准备一番。又自己抹了一些润滑液，黎素才整理好自己出了浴室，黎长恩已经把床铺好了，甚至放好了需要用的东西，黎素走过去，他就抱住他的腰，在他的唇上吻了吻，将黎素抱着放上了床。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只剩下不远处的一个架子上燃着的香熏灯的朦胧光亮，黎素拥抱着黎长恩，和他接吻，黎长恩抚摸着他的身体，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黎长恩的手往下摸，摸到黎素后面湿滑的感觉，不由愣了一下，黎素紧紧拥着他，低声道，“爸爸，你直接进来吧，我……嗯……做好了准备……”黎长恩用手指试了试，黎素在他的耳边低低地喘了两口气，又呻吟出声，“爸爸，你进来了。”黎素分开腿缠上黎长恩的腰，黎长恩吻上黎素的唇，慢慢进入他的身体。 　　房间里响起绮丽而情欲绵绵的声音，一切被笼在爱与温柔里，过了一个多小时，房间里才恢复了平静，黎素靠在黎长恩的怀里，累得不想动弹，黎长恩抚摸着他被汗湿的头发，又吻了吻他的眉心，轻声问，“宝贝，还好吗？”黎素仰起头吻他的下巴，“嗯，很开心。” 　　黎素在这座岛上住了一年时间，哪里也没有去，黎长恩回国过几次处理重要事情，他第一次离开的时候，黎素站在码头送他，黎长恩离开了，他才慢慢走回家去。在路上遇到隔壁邻居的大妈，朝她微笑着打招呼，对方问他，“温尼先生走了吗？”黎素说，“是啊。”大妈说，“什么时候回来？” 　　黎素笑着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他以为，也许黎长恩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不过，他自己会一直在这里等他的，即使是一生。 　　黎长恩离开之后，每天都和黎素打电话，一个多星期之后就又回来了，还从国内带了不少生活用品。而最重要的是，黎长恩在阳台上拥着黎素给他看，那是他和恩颜离婚的证书，已经是一年多之前，就离婚了。看到这个的时候，黎素愣了好一阵。黎长恩温柔地亲吻他的耳朵，说，“除了你，我没法和别人生活在一起。” 　　黎素回过身来，感动地捧着黎长恩的脸吻他的唇，楼下有人邻居家主妇通过，黎素还对对方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吻了吻黎长恩的唇瓣。 　　番外之后来 　　安维从德国回来，发现家里黎素人去楼空，给黎素打电话，也根本联系不上。到处问了，得知黎素有两门选修课考试也没考，人就人间蒸发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有杰拉德对此似乎知道什么，只是一直保持缄默，并不说话。 　　安维要着急疯了，生怕黎素是遇到什么不得了的事，诸如被先奸后杀抛尸了之类，越想越怕，在要去报警之前，杰拉德实在看不过去了，才把安维拉到一边，说了一席话，“素素他的爸爸有来，想来是他爸爸把他带回家去了吧？” 　　安维很怀疑地看着杰拉德，“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之前怎么不说？”杰拉德讪讪地不知如何作答，安维不是傻子，想到他们回来时，听说杰拉德受伤住院的事情，此时脑子一转，一个猜测从脑中划过，他伸手拎住杰拉德的领口，危险地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素素的事情？” 　　杰拉德眼里闪过一丝窘迫，马上被安维察觉，安维抬手就给了他一拳，把杰拉德打倒在地，骂道，“你个混帐东西，你趁着我不在，伤害了素素是不是？” 　　杰拉德想要反驳，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当时，他其实也有些冲动，控制不住自己，之后就不得不后悔了，但是后悔也无用，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在之后看来，黎素当时状况非常不对劲，他似乎是有精神问题。 　　安维和杰拉德打架，因是在酒吧里，其他朋友就过来劝架，把安维拉住了，安维气势汹汹地说道，“你伤害了素素，从此之后，我没有你这个朋友，你最好小心点，别单独出门，嗯！” 　　朋友们看安维这么放狠话，就问什么事，安维说，“他肯定伤了素素，素素现在回家了。”说着，他推开所有朋友，去给黎素家里打电话，家里是女佣人接了电话，安维问起黎素回家了没有，梅姨却说，“没有回来，黎先生也没有回来了，说了是在外面旅行，要过一阵子才回。” 　　安维得知黎素和黎长恩在一起旅行，没有出事，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又狠狠威胁了杰拉德几句，他才甩开众朋友扬长而去。 　　安维给黎长恩打电话询问情况，黎长恩当时正要和黎素睡觉了，黎素在之前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要透支完所有精神一样地忙忙碌碌，并没有睡过什么好觉，这时候和黎长恩在一起，精神彻底放松下来了，便总觉得身体疲累，一天大部分时间想要睡觉，黎长恩便也和他一起，每天睡得很早。 　　黎素拉上被子盖住自己，又往黎长恩身上靠了靠，问，“谁的电话？” 　　黎长恩说，“是安维打来的。”黎素这才想到安维，怔了一下，双手抱住黎长恩，低声说，“我要和他分手，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黎长恩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坐起身来，把黎素身上被子整了整，这才接了电话。安维说，“黎叔叔，黎素和你在一起是不是？”黎长恩回答道，“是的。没有同你说一声，让你担心了。”安维道，“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他不要出什么事。我回家来没有看到他，一直在担心，知道他只是和你一起出了门，我就放心了。叔叔，你们和好了吗？” 　　黎长恩道，“父子之间哪里有仇，素素之前只是和我怄气而已，现在已经好了。”黎素听他这样说，就在床上欠身坐起来，胳膊伸过来抱住黎长恩的肩膀，又在他没有接电话的右耳上吹了口气，吻了吻。 　　黎长恩没想到黎素学得这么会捣乱了，左手伸出来把黎素搂住，继续对安维说，“素素身体不大好，他非常需要休养一阵。” 　　安维道，“我也这样觉得，他学习太刻苦了，每天都忙忙碌碌，没有留一点时间给自己放松，这样迟早要出问题。他的确很需要休养，只是我每次叫他和我一起出门旅行，他都不愿意，叔叔，你们现在在哪里，你是要带黎素回家去吗？” 　　黎素也听着安维的话，手摸进黎长恩的睡衣里，在他的腹部抚摸，又慢慢向下，伸进他的睡裤里去，放在他那被他撩拨起了反应的器官上，修长漂亮白皙的手指隔着内裤的布料描摹它的形状。黎长恩被黎素惹得气息不稳，赶紧把他的手抓住拿了出来，又在黎素的唇上亲了一口，安维听到黎长恩这边有奇怪的声音，就问，“叔叔？”黎长恩说，“我们在西班牙旅行，什么时候回去还不一定，不过，我会帮黎素申请休学一年用于休养身体，你知道黎素的身体一直不好，现在急需休息。” 　　安维道，“叔叔，那我也休学一年，去陪他吧。”黎长恩没想到安维这么实心眼，正要说不必了，没想到捣乱的黎素，虽然神色冷清面无表情，动作却非常不含糊，将黎长恩的睡裤一直往下拉，又俯下身去，将脸贴在他热硬的器官上，还隔着内裤舔了舔，又用手摸。黎长恩哪里受得住他这样，倒抽了一口气，对安维说，“安维，先就这样，我们这边有点事要我去解决，我过一阵打电话和你说清楚。” 　　安维还没有回应，黎长恩已经挂了电话。 　　安维在这边愣了愣，不明白黎长恩那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安维在这边是个万人迷，追求他的小0也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才刚被黎长恩挂了电话，这边就有人给他打了电话来，说在酒吧时候看他状况不好，要过来他家看他。安维要拒绝，对方就说，“你那素素此时不是不在家吗？怎么，去你家也不成了？”安维不知如何拒绝，只好应了。于是一大群朋友来了他家里，坐在客厅里玩，有些还上楼去看两人的画室。安维一时便也无法去想黎素和黎长恩在哪里旅行的事情了。 　　黎素对于性事所知甚少，大多来自书籍，还有就是看过的艳画，从不看安维想让他一起看的那些片子，不过，虽然知之甚少，但是也像是无师自通，或者是和黎长恩在一起，有过性关系之后，就对和黎长恩在这方面的事情感了兴趣，就像去探索欣赏一幅画一样，他对黎长恩的身体充满了无限兴趣和热情，在床上时，很少羞涩，很放得开地和黎长恩在一起。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就由父亲帮着洗澡，自己的任何地方黎长恩都很了解，那么，在身体的情事上，也没有什么可害羞和矜持的了。 　　黎素拨开黎长恩的内裤，那硕大的巨兽就弹了出来，黎素眨了一下眼睛，眼中湿漉漉的，用手捧着之后，就含了上去，黎长恩一声呻吟，伸手拉他，“宝贝，别这样。” 　　黎素含着舔了好一阵，虽然没有任何技巧可言，而且不时牙齿磕碰上去，但是黎长恩还是被他激得情欲上升到顶点，下面那根玩意儿胀得更粗大，黎素只含了一个前端嘴就撑得受不住，只好退出来，咳嗽了两声。黎长恩赶紧把他拉起来，抱在自己怀里，又帮他顺了顺气。黎素脸颊泛红，漂亮的眼睛里浮着一层水意，媚人非常。嘴唇嫣红，微微张着喘气，黎长恩将他的背托着，吻上了他的唇。黎素张开嘴和他舌尖相抵，又勾引着纠缠在一起，口津顺着嘴角流了出来，黎素身体发热，情潮在身体里汹涌澎湃着，想要深深地和黎长恩在一起，才能够让他稍微恢复平静。 　　黎长恩的深吻，对于黎素来说，就像是灵魂也被他含在嘴里，热得要化掉了，他全身发软，全靠黎长恩托着背脊才没有滑下去。他抬起手来，环住黎长恩的颈子，黎长恩从他的口腔里退出去，他就靠在黎长恩的脸颊边喘气，一会儿又凑上去接吻。黎长恩的大手抚摸着他的背脊，右手伸下去退下黎素的睡裤，连着内裤一起。手揉摸上他挺翘的臀部，黎素双腿分开坐在黎长恩的腰上，由着黎长恩的手指在入口处轻磨慢揉。黎长恩抱着黎素，又把被子拉上来裹上他的背，欠身从床头柜里拿出润滑液来，黎素眼神迷离，脸贴在黎长恩的脸上，又在他因为胡茬而有些微刺刺感觉的脸颊上亲吻，左胳膊环着他的颈子，右手伸下去从根部抚摸黎长恩的性器。 　　黎长恩把黎素又往上托了托，让他趴在自己身上，倒了润滑液为他做润滑。修长的手指在体内缓慢抽插的感觉让黎素只觉得是心尖上也被抚摸了一样，酥酥麻麻到心坎上了，小腹里燃着火，烧得他全身发软发热。 　　黎长恩用三根手指扩张了一阵，黎素有些受不住地在他耳边亲吻，低声说，“爸爸，你快进来吧，我受不了了……” 　　黎长恩在黎素的唇角亲了亲，这才把手指拿出来，扶着黎素，让他就那么坐下去。 　　两人在之前，也有过好几次情事了，每次都是规规矩矩的方式，现在这样让黎素坐下去，黎长恩怕他难受，就一直扶着他的腰，又亲他的脸颊，满含情欲的声音带着嘶哑，“宝贝，要是疼了就说。” 　　“嗯……爸爸……”黎素发出叹息之声，蹙着眉头，不知道是疼了还是怎么了。黎素慢慢坐下去，被撑开填满的感觉让他觉得满足，那些疼痛也被他忽略了，他喘着气，突然之间完全坐了下去，他没想到会这么深这么痛，不由自主发出一声难耐的痛吟。黎长恩吓到了，赶紧要退出来，又摸着他的身后，“宝贝，疼吗？”黎素按着他，不要他退出来，低声说，“还好，你别动，让我动，好不好？”黎长恩只好不动了，黎素扶着他的肩膀，慢慢地上下动起来，黎长恩心疼地搂着他，亲吻他的肩膀，又解开他的睡衣扣子，轻柔慢捻揉着他胸口的粉色乳尖，黎素低低地呻吟出声，“嗯……啊……” 　　呻吟之声夹杂着喘息，绵绵不绝。 　　黎长恩轻轻啃咬着黎素的胸口敏感点，手伸下去套弄他的玉茎，黎素的身子，黎长恩再熟悉不过，眼见着黎素长大，他的小豆芽变成现在这样秀美可爱，黎素受不住太多刺激，欲潮汹涌让他呻吟声越来越急促，身体却没有太多力气，黎长恩抱着他，自己用力顶弄，“啊啊……啊啊……嗯……”黎素摇着头，抱着黎长恩的头，神情迷乱起来，很快就在一声尖叫里达到了高潮。 　　黎长恩慢慢地等他回过神来，才又抱着他动起来，又亲吻住黎素的唇，要守不住时，赶紧把黎素抱了起来，从黎素身体里退了出来，自己伸手撸了几下，射了出来。黎素在这狂风骤雨之后软倒在黎长恩的怀里，黎长恩抱着他抚摸他的背脊，然后把他放在床上，侧身抱着他，和他纠缠在一起又接吻。 　　黎素低低地说，“爸爸，我爱你。”黎长恩吻着黎素的唇角，下巴，心情长久地无法平静，回应他道，“宝贝，我也爱你。” 　　黎素身子经不住折腾，黎长恩拥着他，大手抚摸他的身体，让黎素慢慢从刚才的情欲里回过神来。之后黎长恩抱着黎素去浴室里洗澡，黎素在热气的薰蒸下，在黎长恩的怀里就开始打瞌睡，黎长恩把他洗好了，就用浴袍裹着抱出浴室，放在房间里沙发上，又整理了床铺，这才抱了黎素上床去睡。 　　安维悔不该让朋友们来他和黎素的家，大家在他家里喝酒玩闹，到处弄得一塌糊涂，而且，他还被灌了不少酒。客厅里被他们点上了印度香，香味让安维觉得不喜，不知道是谁在他的酒里放了大麻，之后全身燥热地和人滚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理智的，想要推开抱着他的人，只是却没有太多力气。 　　第二天早晨在客厅里地毯上醒过来，身上只盖了一床毯子的安维坐起身来，怔怔看着客厅里混乱的场景，只觉得头都要炸开了。他们把他这里当成了sex party的场所了吗？ 　　其实安维已经有好几次背叛过黎素了，只是不敢和黎素说，现下这种情况，他也只是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正要起身上楼去洗澡，身后一个人又抱了上来，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说，“安，你真棒。”安维只想打人，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铃声在客厅里响起，好几个人都迷迷糊糊被吵醒来。安维赤裸着身体过去把手机拿起来，看到是黎长恩打来的，他就苦了脸，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去，要进卧室里去接电话，推开门，没想到他的卧室里也睡着三个人，到处乱得一塌糊涂，只好走到黎素的画室里去，将门反锁上，又去沙发上抄了一张毛毯裹紧自己，坐在那里，心内满是懊悔，接起电话，声音还带着宿醉和混乱性生活之后的嘶哑，说，“黎叔叔？”黎长恩听到他声音的嘶哑，就问，“这是怎么了，感冒了吗？”安维扶着额头，说，“有点感冒了。”黎长恩道，“现在你一个人在那里，注意照顾自己。”安维道，“嗯，我知道，谢谢叔叔。”黎长恩又说，“安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对素素也很真心。事情是这样的，素素说要和你分手，但他自己没法对你开口，我是做父亲的，就来和你说这件事。”安维当场愣了，“黎叔叔，怎么会？”黎长恩道，“你知道的，素素对你的并不是爱情，之前答应要和你一起去法国和同你交往，都是他在和我置气。感情的事情，怎么能够因为和别人怄气就决定呢。” 　　安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头疼欲裂，将脸埋在沙发背上，说，“叔叔，你让素素来和我说电话好吗？”黎长恩道，“素素身体不好，我带他出门之后，他经常睡不醒，现在还在睡觉。”安维道，“但是，我爱他啊。” 　　黎长恩说，“你和素素的性格本就不和，做好朋友还好，要做恋人，是不行的。你知道，素素洁癖很重，特别是精神上的，你经常在外面乱来，你虽然不敢让素素知道，我却是知道的，要是让素素哪天知道，他恐怕连普通朋友也不会和你做了。”安维怔怔地，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只觉得惶惶然，一阵头痛。这时候画室门却被敲响了，隔音不好的房子，一个男声在外面叫，“安，你在里面吗？开门，不开我踢门了。”安维气恼不已，走过去一把将门打开了，外面是早上和他睡在一起的带着雀斑的小gay，看到他就笑道，“他们要走了，我留下来做早餐你吃，你吃煎烤肠吗？”安维没好气地道，“你也走吧。”对方眨眨眼睛看着他不动，问，“是谁来的电话，那个素素？让我和他说，我的技术比他好多了吧，他只会装清高……”安维生气地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直接把他打懵掉了，于是开始对着安维大骂，“安，你居然打我，还没人打过我。那个素素，有什么好的，啊，他有什么好……” 　　安维气愤地要关门，再听电话，发现黎长恩那边已经挂断了。他默默地仰头看了一阵天花板，才叹气道，“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多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