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锦 作者:明仔 阿锦篇: 关锦有张不怎么适合当主角的脸,他本该是个路人,却每次都无辜地被卷进奇怪的事情里,那些豪门恩怨,那些混乱纷争,都从那道围墙里渗透出来,把不小心路过的他沾了一身的腥。 他遇到了可以当主角的笑面虎,他遇到了可以当主角的美少年,甚至连身边的好友也散发着主角的光芒,可阿锦依旧是阿锦,毫不起眼地慢慢长大着,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然后终有一天,他会成为这本书的最耀眼的主角。 阿衡篇: 他和他是兄弟,他和他彼此敌视了二十多年。可是在陈允衡把自己的哥哥变得一无所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已把那人放在心底最重要的地方,不管是恨,还是爱。当那个对任何一切都变得冷淡的哥哥连注视都不再给自己的时候,陈允衡决定,无论用任何手段,都要让这个人属于自己。 阿亮篇: 那个妖孽的医生啊!你惹不起啊!治病的时候还会顺便帮你肛检!一代花男张鹏亮的所有见不得人的数据都被他死死攥着了啊!尚娣!他是直男!NND他虽然喜欢美人不代表他会喜欢男人!老子要做这堆GAY里面最坚强的堡垒啊混蛋!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三教九流欢喜冤家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关锦、林耀、陈允衡、陈允升┃配角:张鹏亮┃其它:强受、豪门、成长、狼崽 第一卷 阿锦篇 第1章 回家的那条路总是要经过一段很长的围墙。这条路他走了十年,四周的建筑好多拆了重建,建了又翻新,唯有那道长长的围墙从来没有改变过。围墙是灰白色的,有两米高,偶尔从墙里伸出一些长了嫩芽的枝桠,没多久也都被剪了回去。墙上每隔五米就是红外线摄像头,他曾看到过一只野猫跳上去,然后没多久就被人丢出来。 他曾试过绕着围墙走到它的前门,一扇古朴而奢华的大门完全阻隔了他探索的视线。他也曾故意在围墙的后门附近转悠,然而里面出来的基本上是上了年纪的大妈和老头,买完菜回来,又回到了围墙里面。 老爸总是叮嘱他远离这栋围墙,不要因为好奇而去打探别人的隐私。可他到底只是个孩子,看着这栋古老的中式小洋楼如此坚定地竖在这条路上,还不时有名车出入,自制力又怎能战胜得过好奇心?三番四次地在附近晃悠的结果,就是某天终于被几个穿着西装,神色严肃的男人们拎到一边,严厉警告不许接近。 那时才十岁的关锦看着高大的西装男,终于知道了害怕。 从此以后,关锦只敢拿眼角去瞟那道围墙,还有围墙里被树木遮掩得若隐若现的小洋楼。 随着年纪增长,关锦看惯了出入围墙的名车,看惯了偶尔出入的西装男,又看惯了偶尔开着跑车前来的美女,他终于目不斜视地从前门走过。 那时候关锦的放学活动,已经从探秘变成了打架。 第一次看到关锦的人都会忍不住微微皱眉。他有双有些吊稍的眼睛,感觉锐利,即使只是看着你,就带着些凶狠的感觉。 关锦何其无辜,这张继承了他爸百分之七十的容貌,从小就没给他带来多少好处。老爸说,他刚出生的时候,眼睛都没睁开,眉心上的青筋就条条暴起。 因为是早产儿,所以健康不到哪里去。再加上他们家一开始也挺穷,补品什么的跟不上,小时候不是贫血就是感冒,身子骨比一般小孩瘦弱多了,四肢拼凑起来,还不够一根树枝粗即便如此,也没能妨碍他挥舞着拳头打下一片小江山。 关锦本人是记不得了,跟关锦一起长大的张鹏亮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因为把自己从别人手中救出来的,就是十三岁的关锦。 那个年纪的人每一岁都可是一条清清楚楚的分界线,一两年的差距完全能体现在胸口的肌肉和拳头的速度上。张鹏亮的爸是经商的,有钱,儿子每天吃进口的营养餐,喝进口的高钙奶,更是像春天的小苗一般,蹭蹭往上窜。 皮相不错的张鹏亮得到这一带女孩的青睐简直是理所当然。直到有人看不爽,把他拎到角落里想教训一番为止。 其实张鹏亮的拳脚也不差,可一对多总会吃亏,那张俊脸很快就青紫了几块。 那时候关锦恰好路过,想也不想就一脚踢上最高那人的屁股,然后拎起小小的拳头就开打。 他的出手那叫一快准狠,也不知道这小小的身躯里怎么蕴藏了那么多的能量,加上那张颇具迷惑性质的脸蛋,找碴的小鬼们没打多久就发现占不到便宜,连忙撒手。 事后张鹏亮肿着脸,口舌不清地问:你干嘛帮我?那时他俩还不是朋友。 关锦把关节摩擦得咔咔响,一句话说得大气:路见不平焉能袖手旁观。这话可把张鹏亮感动得两眼冒泪花。可后来他才发现,那时候的关锦严重迷恋着武侠小说,程度严重到关锦老爸不得不出手没收了所有珍藏,然后强迫儿子连看了两星期的台湾偶像剧。 被恶心了半个月的少年终于收敛了他心中所谓的大侠情结,偷偷在房间里练出来的花拳秀脚全部被扔到了脑后。小小的个子开始在篮球场上发挥热度,然后渐渐地便成了校内十大控球后卫。……嗯,他排行老十。 练了两年的篮球仍没给他带来多健壮的体魄,长到十六岁,关锦的身高还只是可怜的一六零,站在一群高中男生间,怎么看都觉得可怜。幸好NBA里还有艾弗森这个矮子榜样,以此为目标的关锦拼了老命,总算保住了首发后卫的头衔。 每天放学打完球,关锦都会带球回家,继续在楼下的院子里练球,认真的劲头连家人都觉得奇怪,等某天发现他躲在房间里不停重放艾佛森跟个大侠一样飞跃众人的拦截,潇洒扣篮时,大家终于明白他这股热情从何而来。 于是关锦偷偷用零用钱买弹簧床,偷偷在房间里装篮球框,偷偷在房间里玩灌篮,看在眼里的父母却从未出声劝阻过。 关锦的大侠梦从来没有消失。 那天放学的时候,他发现那道围墙又在粉刷了。每次梅雨季节过后,这道围墙总会被粉刷一遍。明明是新墙漆,可颜色并不是洁净的白,而是偏灰的白,这样即使有顽皮的小孩在上面留下脚印,也毫不起眼。 关锦抱着篮球路过,心里有种想把球砸到墙上看看是否能留下痕迹的冲动。 可他当然不敢。 走过前门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吵架声。关锦立刻扭头过去,就看到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走在前头的穿着白衬衫的青年看起来很生气,清秀俊朗的脸上满是凌厉的怒意,身后跟着两个黑西装,都被他吼得定在了原地。 一辆宝马停到了他身后,车上下来个三十多的男人,刚想上前劝说,也被青年一把甩开。 把钥匙给我!青年似乎这么说着,一把夺过了中年手中的钥匙,转身就要上车。中年却拦下他,说了什么。 青年抬头,一双颇有威慑力的眼睛扫射过现场所有人。 然后他看到了关锦。 那双眼睛里仿佛有只雄狮,凶猛得让人连直视都觉得艰难。仅仅是这一眼,就让关锦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抱着篮球快步跑开。 阿锦! 巷子那头,张鹏亮的呼唤像是一道不合时宜的闪电,划破了巷子里的气氛。 关锦梗了梗脖子,下意识地回头,已经坐到驾驶位上的青年也看向这边。两双眼睛再次碰到一起,这一回,阿锦没躲开,因为下一秒他的眼角就瞄到那辆车后面,有人掏出了枪。 想也不想就将篮球砸向那个企图偷袭的黑西装,毫无防备的偷袭者被砸了个趔趄,手中的枪也掉落到一旁。 情势直转直下,关锦看着又有两人掏出枪支,脑子一片空白,身子像一支离弦箭,转身疯狂逃离。 身后是疯狂的枪声,他甚至听到子弹在脚后跟爆裂的声音。全身的运动神经都发挥到了极限,他昂起头,朝巷子口发呆的人大吼:“快跑!” 刺耳的刹车声,车子中弹的闷响,还有人中弹的惨叫,在并不宽阔的巷子里回响着。关锦不敢回头,只是疯了一样地逃,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一辆车子在他旁边放缓了速度,车门打开,关锦被人猛地捞了进去,脑门连撞了几下,几乎都要被撞傻的时候,身子又被人像物品一般塞到了一旁的副座上。 幸好身材瘦小,才让他顺利从司机身上穿过。 关锦的身子团成一团地窝在副座上,却连调整的想法都没有,只是靠着柔软的靠背不停地喘气,全身紧绷的肌肉完全无法放松下来。等身后一阵阵的枪声渐渐稀少、远去,他才猛地爬起来,把头探出座位,看向后方。 后面的挡风玻璃没烂,两个子弹镶嵌在玻璃上,裂出触目惊心的蜘蛛网纹。他吞了下口水,才把脑袋小心地探出窗口,看向后方。 “不要回头!”开车的人终于出声,冷冷的,带着命令的气势。 关锦立刻把脑袋缩了回来,小心翼翼地看向隔壁。 开车的青年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心情颇为恶劣。 车子拐了两个弯,关锦终于看到了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张鹏亮,连忙朝他喊了一声,又回头想让青年停车,可对方没等他开口,就断然拒绝:“后面说不定还有追兵,你要跟我走一段。” 结果关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鹏亮目瞪口呆地离自己远去。 缩回车内,他看看青年,又看看车内豪华的配置,忐忑不安地坐好,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连呼气都不敢大声。 不是他胆小,有哪个平头百姓在遭遇了枪战后还能心平气和? 呼吸放缓下来后,他才发现肩膀传来剧烈的疼痛。白色的校服上晕开一片红色,一道裂痕让他几乎晕眩过去。原来死神曾与他擦肩而过。 “前面的储物格里有云南白药。”青年突然出声,视线却始终盯着前方和倒后镜。关锦抖着手打开,正要拿出里面的东西,对方忽然一个急拐弯,身子立刻朝车门撞了过去,伤口硬生生地在车窗上留下一道血印。 眼泪憋在眼角里,险些就飚出来了,可青年清冷的声音让他还是憋住了泪水:“扣好安全带,我要上高速了。” 关锦一边扣安全带,一边护着自己的伤口,心灵还保留着枪伤带来的震撼,因此安静得就像个闷葫芦。 下班时间的环城高速其实没什么条件可以高速,可青年开车的速度依旧令人叹为观止,关锦坐了一会,抿着下唇心想这人是不是平时玩赛车游戏玩多了,超车的技巧简直是神技。 开了不知多久,车子忽然一个大拐弯转下东四环方向,一次又一次超车后,青年才换回三档,朝市区方向驶去。 车内的沉默持续了好久,关锦的忐忑不安跟青年的冷静肃杀,让车内的空调显得特别的冷。直到关锦打了个喷嚏,青年终于看向他。“后面有衣服……”“不用了!”他想也不想地谢绝,说完才惊慌地看对方一眼,生怕自己不识好歹,青年却轻笑一下,空出一只手从后面捞过一件外套,直接扔到了他的头上。 外套上有一种很清新的味道,跟车里的香水味不一样,关锦愣了愣,才动作僵硬地披上外套。 外面已是赤霞漫天。整个城市笼罩在橙色的光辉下,关锦渐渐觉得暖和了,僵硬了许久的四肢也开始舒缓起来,这才有心思偷偷打量身旁的人。 那张脸是属于轻易能让女人着迷的类型,利落的发型,整齐细致的衬衫和做工精致的手表,都体现着这个人的品味和个性。 到底他是什么人? 对方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微挑眉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他:“这个收好,待会儿我送你去一间诊所,你去找霍医生,把这个给他,他知道怎么做。……啊,还有,以后要是有什么病痛的,都可以过来免费看病,算是刚才你出手的报答吧。” 关锦除了点头也只能点头。他有很多想问,却不敢问,这人对他来说就像是个移动炸药包,似乎只要往里面深入一点,都会被炸个焦透。 车子果然停在一间诊所门口,青年打开车门锁,看向他:“下去吧,以后别再走那条路了。” 关锦看了他好一会,还是只能点头。虽然绕路至少多花费二十分钟,可现在别无选择。“……我,我……”他努力想说什么,可眼前这人跟他只要在这里SAYGOODBYE后,就再无见面的机会,任何的话语都好像是徒劳。 青年也看着他,嘴角挂着一丝弧度。“你叫什么名字?” “……关锦。”神使鬼差的,他竟然说出自己的名字来。 如果不是护士姐姐一脸笑容地把他带到这个神态懒散的男人面前,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比明星还要好看还要耀眼的男人是个医生。 接过他的名片,霍医生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好一会,然后转身把他带到外科治疗室。 “枪伤?”他背对着他准备材料时问。 关锦难掩紧张,犹豫了好一会才轻轻嗯了声。消毒水碰上伤口的瞬间,那张脸顿时扭曲成了一团,他强忍了好久才没躲开那根还算温柔的棉棒。 霍医生冷哼一声,下手却仍是轻柔:“林耀那臭小子运气不错,每次都有别人替他受伤。” 关锦根本没法细想话中包含的内容,光是抵抗疼痛就花费了他大量的精力。等绷带很仔细地缠绕上他的肩膀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含着水汽的眼睛看向霍医生:“可以了吗?” 霍医生盯着他:“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受伤了。”那语气不是询问,而是命令,似乎关锦的遭遇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关锦惴惴地想,既然那人让自己来这里包扎,那这个医生应该是相熟的吧?于是把自己的遭遇,用四句话就全部概括完毕。 霍医生听完,竟笑了。“你居然成了林耀的救命恩人?那小子把你丢到这里就跑,未免太不够意思了。” “……不,不用客气。”关锦干笑。不管是林耀还是这个霍医生,他始终都抱持着畏惧感,这种会与枪支有关联的人,多半不是什么纯粹的平民。 “你这性格跟你外表不太一致啊……”霍医生的口气很是惋惜。 关锦一愣。 “我还以为是一只小豹子。”霍医生的声音不高,要是不注意,就会被护士推门进来的声音给压过去。 关锦抿着嘴,不辩解。他站起来,活动了下胳膊,觉得绷带没带来太大麻烦后,便点头朝霍医生道谢。对方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似乎对这个特别来客已经失去兴趣,语气也客气起来。 走了两步,关锦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朝他问:“能借我一件外套吗?要是让家人看到这个伤口,我估计会被揍。” 霍医生微微挑眉,叫来其中一个小护士,让她把自己的外套拿来。 关锦涨红了脸。当那件沾了女士香水味道的NIKE中号运动外套放到他面前,他咬着牙说了句很不由衷的谢谢,然后大踏步地离开了诊所。 不管是那个林耀,还是这个霍医生,统统都不是什么好人!他恨恨地想。 第2章 伤口不深,所以在一个星期后便基本痊愈。染了血的校服也被小心地洗干净,然后借口被钉子刮破,让母亲缝好后,再次穿到了关锦身上。没几天,又将那件NIKE外套洗好,偷偷留在霍医生的诊所前台后,关锦再也没去那里。 上下学的时候,他不再走那条小巷,而改走另一条大道。 然后生活继续是一成不变的两点一线。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如果不是校服上那道缝纫线,关锦几乎都要遗忘曾经发生过的危机。 撞见过现场的张鹏亮事后虽然跟他讨论过那个叫林耀的青年,可就跟那道深深的围墙一样,这个人除了知道名字外,他们再也探究不出任何八卦来。 一个月,两个月,等关锦换上了短袖的校服,等他又因为天气太过炎热而走回小巷的时候,他甚至再也想不起林耀这个名字。 在无忧无虑的青春面前,再大的问题也会被繁重的课业和各种课后娱乐给冲淡得变成一杯白开水。 很快期考结束,暑期来临,关锦抱着年级四十八名的成绩,换回了暑期玩乐的免死金牌。 闷了好久的关锦像个脱了笼子的野生猴,跟着张鹏亮四处乱窜,上山下海,爬墙游泳,但凡是想得到的娱乐,都给他们尝了个够。 终于有一天傍晚,张鹏亮跟他坐在树荫下,听着吵杂的知了咆哮,看着夕阳慢慢拉长这株老檀木的树影,然后神秘兮兮地问:你去过夜火没有? 没去过。仅仅是关锦这三个字,便决定了当晚的目标。 张鹏亮站在街灯下,头发被发蜡弄得像秋天的稻茬,一簇簇地竖在脑壳上,高大的身材套着一身朋克装,居然也还挺像个摇滚工作者。 从阴影里磨磨蹭蹭出来的关锦不是很放心地问:“真的没问题?” 张鹏亮大笑着拍他后背:“怎么有问题?哥们你今天帅得一口气能泡五个妞!” 从街边商店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身影,一身从未穿过的朋克装,被发蜡打理得像漫画人物的头发,玻璃里面的人似乎是另一个世界里出来的关锦。 跟家里人说到张鹏亮家过夜的人,此刻却站在这个城市最热的俱乐部“夜火”面前。酒吧、俱乐部,这些地方对他们这种年纪的孩子来说,就像带了毒药的蜜糖那样诱人。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地走过去。 然而刚踏进夜火的门口,烟草的味道就像一堵墙,把他又弹了出来。 张鹏亮连忙用胸膛把他顶住,低下头在他耳边鼓气:“加油啊阿锦,里面的辣妹都等着呢,跟我们同年的人这里面也不少!” 关锦回头,微红着脸瞪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嘿,”张鹏亮得意一笑,“老子一年前就来探过班了。” 门口检票的人看也不看两个明显稚嫩的少年,咔嚓一下剪了五十块钱一张的入场券,然后继续靠着柜台发呆。 厅内震耳欲聋的电子乐伴着迷幻的喷雾和灯光,炫得关锦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脱离了人世。张鹏亮把他拉到舞池附近的吧台,大方地点了两瓶生啤,把一瓶塞进他手里:“怎样,阿锦?这里是天堂吧?” 关锦不知该摇头还是该点头。这种脱离了现实的感觉他从未经历过,舞池内疯狂的男女们像是着魔了一般扭动着四肢,舞池外的人们都拿着酒,眼睛反射着跟电子灯一样诡异的光,神情各异。 他拿起酒瓶,狠狠地灌了一口。冰冷的啤酒流进肠道里,刺得人发麻。 张鹏亮一直贴着自己的耳朵说话,说这里有多受欢迎,这里是连警察都不敢随便来查的地方,这里有好几个大领导的未成年子女,这里的姑娘们也喜欢年纪小的,这里…… 跟学校里端正坐着的女学生不同,这里的女孩子们穿着暴露,总是若有似无地依靠在男人身上,让人连眼睛都没处放。 是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特别容易让人疯狂? 酒精继续刺激着他的胃,热。热得叫人心烦气躁,却又莫名清醒。 没过多久,他们身旁也出现了女孩。尚未发育成熟的身体只有几块敏感的地方被遮掩着,稚嫩的身体却极尽所能的展露着她们的雌性吸引力,烟熏妆下的眼神是青涩的放浪。她们笑看着高鹏亮和关锦这样一高一低的组合,张鹏亮的高大帅气是吸引力,可关锦宛如幼虎的外表也是吸引力。 尚未完全长成的尖牙利爪反倒让人心生好奇,伤不了人,却带着原始的凶狠。 张鹏亮是老手了,自然一下混到了女人堆里去。可关锦拿着啤酒,总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脂粉的香味,酒精的热度,掺杂着舞池的疯狂,关锦开始觉得胸闷。 避开热情过度的人群,大步地退到了后门,推开那层厚重的玻璃,清凉的风直吹进来。关锦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不喜欢这样的地方。 有人正要从后门回来,他侧过身子,想让路,对方无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让关锦全身竖起了毛,转身就想跑。 “跑去哪里?”对方声音带笑,伸手就扣住了他的脑袋,另一只手一挽一拉,就把他捞了回来。 关锦紧绷着背脊,怎么也没想还会跟这个人重逢。 他叫什么来着?……林……林光……还是…… “林耀,这孩子嫩成这样你都看上了?”旁边有人开玩笑。 对!该死的他就叫林耀!关锦想挣脱他的手臂,可惜对方无论是身高还是力量,都占据了上风。 “你上次穿着万青中学的校服,应该还未成年吧?”林耀笑眯眯地看着他,调侃道:“关锦小弟弟?” 知道确实逃不了了,才不情不愿地答:“不是。跟朋友来玩玩。”干!他干嘛要这么老实回答他! “霍医生跟我说,你第二次换药没去?”林耀还是没放。 “小伤,不用换药。”他皮粗肉厚的,哪用这么娇贵,再说,包扎一个星期不让家人发现已经很难,后面他干脆拆了绷带,贴了块药膏了事,现在不也是活蹦乱跳赛公牛么? 似乎觉察到他的心里抗拒,林耀揉了揉他的脑袋,也没再为难,松开手,笑着说了句“好好玩,账算我的”,然后挥挥手就进了大厅。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关锦嘟囔了句“怎么算你头上都不说”,然后推开后门,想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刚出门那一刻就撞上了一堵肉墙,人又被撞了回来。脚步不稳地倒退了几步,关锦只看到几个穿着无袖衫的肌肉男气势汹汹地从自己面前走过,然后直杀入人潮汹涌的大厅。 他瞪圆了眼,看着这群明显是来找茬的人一手拿一个啤酒瓶,狠狠地砸向吧台,本来热闹非凡的厅内,立刻凝固起来,就连喧嚣的电子音乐也戛然而止。 “姓林的,给我滚出来!”最高大的肌肉男朝四周吼。在场所有姓林的都抖了抖,担心目标人物是自己。 关锦心想,千万别是我认识的那个林。 结果肌肉男找到的,那个正坐在卡座里跟朋友笑得轻松的人,还就是那个林。 这个人身边难道就不能有一天的安宁? 张鹏亮不知什么时候也找到了这边,凑过来跟关锦小声说话:“那个家伙是不是那天害你遭遇枪战的人?” 关锦抿着嘴点头,眼睛始终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林耀单手撑着下巴,斜眼看着肌肉男,对他手中的凶器没表现出丝毫的畏惧。甚至跟他同座的朋友,也都只是笑嘻嘻地似乎在看好戏。 肌肉男咆哮了半天,简而言之就是说林耀偷了他的女人。 林耀笑着回答:谁要那个女人啊,老子还不如喜欢男人。 满堂轰动。 关锦下巴都要掉了。张鹏亮一脸庆幸地说:幸好他那天没说以身相许! 肌肉男涨红了脸,连肌肉都红了,青筋从皮肤下面一根根暴起,显然对自己女人红杏出错墙的事实感到无比羞恼,大吼一声你这个屁精,就把啤酒瓶砸向这位比他纤细了不止一倍的男人。 酒瓶砸下来之前,就被人架在了半空。林耀始终坐在座位上,笑容不变,只是眼神里的冷酷连关锦都看到了。 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便衣保镖将肌肉男团体制服在地,林耀身旁一个长相秀气的男人讥笑道:“消息灵通点,耀哥你也敢碰?林家新任当家是你碰得起的吗?” 身旁的张鹏亮倒吸一口气,关锦奇怪地看他一眼。“啧啧,道上赫赫有名的林家啊……”说着这话的张鹏亮,眼里有着崇拜和向往。 那些与刀枪血腥为伍的男人,在十六岁的他看来,正是最男人味的男人。 关锦盯着那个仿佛置身事外的男人看了好一会,垂下了肩膀,转身离开。 他与他的际遇,像小说一样火爆,可两人的世界几乎平行,终究不会再有碰撞的可能。他是小说里拿刀杀猪的市井,林耀是小说里拿剑杀敌的大侠。 就连小说都难给他俩安排合理的情节,不是么? 第3章 可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际遇。 在关锦准备回家的时候,几道人影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夜晚的街道上还隐约能听到夜色传出来的音乐,街灯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小小的个子在成年人的包围下,显得尤其的单薄。张鹏亮也被人硬推到墙壁上,被迫与他分隔开来。 “小弟弟,未成年吧?带了多少钱来泡妞?嗯?”流里流气的青年一口烟喷到他的脸上,混杂着口臭,把关锦熏得够呛。 关锦一边想今晚过后直到十八岁前自己绝对不会再来这种鬼地方,一边把拳头收紧,趁对方阵势没摆开前,就已经送了狠狠一记给口臭青年。 三拳两脚就打飞了两人,就连张鹏亮都推开了压着自己的人,送上了老拳。 可到底他们还是孩子,一开始的优势逐渐被压制,到后来,关锦被扣住了胳膊,架在半空中,脸上挨了好几拳。 嚣张的叫骂声在黑夜中显得特别的刺耳。 关锦的脑袋嗡嗡作响,握紧的拳头难以控制地渐渐松开。糟糕……他微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同伴。 这个夜晚也许比遭子弹那天更糟糕。 又一拳就要打上来,他咬紧牙关准备吃下,可眼睛闭上了好一会,都没再感觉到疼痛。 “耀,耀哥……”口臭青年结结巴巴地叫着一个名字。 关锦艰难地睁开眼,还没看到对方,身子就被抱进了一个有着清冷香水味道的怀抱。 “他挨了多少拳,阿龙,你就照着打回去。”那人说着。 关锦终于认出他的声音来,微微挣扎着要转身,可那人却掐着他的下巴不让他乱动,声音严肃地警告:“安静点,跟我走。” 又是跟他走?“我跟我朋友回去……”他继续反抗。 “你朋友也跟我来。”林耀几乎是抱着他走到车边,开了车门就把他塞进去,又回头看了眼愣在原地的张鹏亮,后者立刻会意地上了车。 车子在夜晚的道路上狂飙。一流的马达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彻底展现出他的优越性,把副座的关锦吓得死死抓紧安全带。原来那天在高速路上的车技也只是他小试身手而已。 林耀问了他的住址,关锦犹豫地看了下张鹏亮,对方连忙报地址。 “你跟他住?”林耀勾起嘴角。 关锦愣了愣,连忙摇头:“不,是今晚住他家……” “第一次出来泡吧,不敢让家里知道?”接下来的话一针见血,把少年堵得满脸通红,想要反驳,可那毕竟是事实,干脆以沉默来代替抗议。 谁知对方在飙车的时候竟腾出一只手来,掐着他的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会,把关锦吓得连忙说“看路啊快看路”后,才轻笑着收回了视线。“小家伙的脸长得挺凶,难怪老惹麻烦。” 干,老子的脸长得凶碍着你了吗?关锦恨恨地收回下巴。 跑车在路上划出一道弧线后,停在了张鹏亮家所在的小区门口。关锦迫不及待地想打开车门,却发现门锁始终没有打开。他回头看向司机,对方却问:“你还在走那条路?” “……天热,其他路绕!”关锦口气不好。这路是他家开的么? “买辆自行车不就好了?那条路最近很危险,不想像今天这样挨揍就绕远点。” “我的自行车被偷过三回了!我才不买!”被戳中伤心事的少年竖起了皮毛。 答案出乎林耀的意料之外,盯着那张被揍得难看的脸,他轻笑:“……算了,我让他们安分点吧。你的篮球还在我家,要不要去拿?” 他哪敢去拿回凶器啊!关锦用力摇头。“我买了新的。” 林耀看穿他的心思,从怀里掏出一沓现金,塞进他胸前的口袋里:“篮球的钱、医药费,还有感谢礼金,你收着。” 关锦瞪着他,好久,才迸出一句:“麻烦开下车门。” 林耀满意地开锁。 关锦连忙招呼张鹏亮下车,等张鹏亮往前走了几步后,自己又退了回来,敲开林耀的车窗,在他发问之前,猛地往车里扔回那一沓钞票:“老子行侠仗义,别拿来侮辱我!”然后拽着还在发愣的同伴飞也似地逃进了小区。 徒留车内一片狼藉的钞票和一个诧异的青年。 回到家里,张鹏亮一边给伙伴贴膏药,一边说,好险好险。 关锦龇牙咧嘴地用酒精擦拭嘴角的伤口,不作声。 张鹏亮又说:“刚才那个耀哥太帅了,不过你最后一招也很帅。” 关锦眉头皱得死紧:“我要敢收,那才帅。”对方“哎”地一声,惊讶看他。 “那家伙是什么人,他的钱你敢要?要了以后真的没问题?”关锦撇撇嘴,结果不小心扯到伤口,又疼得扭曲了脸。 “我看耀哥不是这种人,他当时救你的时候,不挺干脆的嘛?” “……一口一个耀哥,你真崇拜他?” 这么一问,对方倒来了劲:“你别说,上次枪战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家伙比电视上那些什么黑道老大够味得多,不怒而威你知道吗?他站在那里,就是笑,你也觉得有压力。啧啧,我看他也不过二十岁的样子,怎么人跟人,能差这么多?” “你拿他跟谁比?”关锦一脚踢上他的肚子:“跟你比跟我比?还是跟电视上那些装出来的家伙比?” “嘿,你干嘛那么不爽?”张鹏亮发现了他的不悦。 “他感觉很危险。”他坦率出自己的心思。 “啊?” “不是混黑道的那种危险,感觉……”顿了顿,然后极其肯定地说:“像只披着羊皮的狼。”这种人能用笑容来化解大部分的敌意,却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露出獠牙,一口咬断你的喉管。关锦不是羊,却已经隐隐感觉到了惧意。 因为脸上的伤痕,老爸先是一顿臭骂,然后残忍地下了禁足令。 关锦郁闷得简直能撞墙。 张鹏亮也来看过他,不过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他手上那一摞暑假作业。美其名曰探望,结果这个臭小子一过来,就捧着关锦做好的作业一顿猛抄。几次下来,关锦愤怒地收起自己的作业,威胁他一定要想办法让自己自由了,才有作业可抄。 张鹏亮痛苦地挠头。在面目凶狠的关爸爸和数量惊人的暑期作业之间,他哪个都不好选择。 终于抓住假期中段回校清洁的机会,明明是下午集合,张鹏亮一大早就拎着抹布来关家领人,关锦掩饰着雀跃的心情,也拎了个水桶冲出家门。 张鹏亮骑着自行车,关锦跳到后座,在车子经过的时候,一个弯腰就捞起放在小区门口保安亭的篮球兜,哈哈大笑地朝球场的方向奔去。 张鹏亮得意的说:别忘了数学作业第三本啊! 关锦甩着篮球兜讨价还价:让我爸彻底放我出来,我把剩下的都给你。 张鹏亮大惊:你小子都写完了?! 关锦傲慢地一哼:我是谁? 他是谁?年级数学排名前十的优等生,明年奥数内定的选手之一。按理说他这样球技不错,成绩不错的男孩子,在学校里应该还是挺吃香的,比如二年级那个拿了奥数奖牌的方某某,情书那叫一汹涌。可现实是,只有他身旁这位成绩一般般球技一般般却有着上好皮相和身家的高大少年,得到了跟方某某一样多的情书,而长相有点凶猛的关锦……至今仍未得到过任何一个女孩的青睐。 幸好,关锦把嫉妒全都用“好男儿志在四方”这句话来消磨得干干净净。 两人打闹着,不知不觉又骑到了那道围墙所在的巷子。 因为是盛夏,围墙外种了很多年的蜀葵长得很高很高,鲜艳大朵的花儿衬着灰白色的墙壁,宛如水彩画一般。关锦其实最喜欢在这个季节走这条路,一年之中,也只有夏天让这堵围墙显得如此的温和。 突然想起围墙里住的的人,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阿锦,你看那女的!”张鹏亮刻意压低的声音难掩兴奋。 从后座探头出来,一眼就瞟到了在大门口下车的女人。 那是个无论从面容还是服饰都精致到令人惊叹的女人,皮肤白得仿佛从牛奶里出生,头发亮得可以打广告,踩着一双宛如突破了地心引力的超高高跟鞋,傲然地踏入了门里。 这样的美女,即使是在电视上也不常见,更别提如此近距离的观看。两人到底还是青涩少年,都忍不住红了脸。 可下一刻情况却像电视剧一般急转直下。 一身西装打扮的林耀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四五个保镖。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个挽着他的手臂,笑得灿烂的美少年。像孔雀一样骄傲的女人宛如被踩到了尾巴,在他们身后歇斯底里:“阿衡,你不要太过分!” 林耀似笑非笑地微微回头,挽着他的美少年得意地朝女人笑道:“姐姐,你都占着耀哥半年了,也该换我了吧。” 连单车都忘了骑的少年们面面相觑,想不到竟看了一场姐弟阋墙的肥皂剧。 两姐弟还在争吵的时候,林耀颇有些不耐烦地甩开了阿衡的手,准备上车,这一抬头,又看到了呆滞在原地的两人。 关锦立刻像通了电似的,猛拍张鹏亮:“快走!”反应过来的伙伴立刻踩下脚踏板,硬是用单车骑出了F1赛车的速度。 身后没有人追来。只是眨眼间,两人就已经离开了巷子。 张鹏亮喘得像狗。关锦也拍着胸口说好险。 可两人累完,又想自己干嘛要心虚,互相对视一眼,张鹏亮语重心长地对好友说:“以后这围墙里的爱恨情仇,能不看就别看,免得多看一眼,又是一场灾难。” 关锦第一次觉得他的话充满哲理。子弹是灾难,情人,也是灾难。 回到学校的时候,篮球队的同学们已经齐聚。关锦穿着球服抱着篮球,看着面容都稚嫩得很的队友们,忽然觉得很踏实。 林耀,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再次确认。 第4章 那年的暑假,关锦没再经过那条小巷。直到开学,家里又给他买了一辆单车后,关锦更是乐意绕远路上下学。 远离了那堵围墙,似乎就远离了那个世界,这让关锦非常安心。 然后他升上了二年级,成了篮球队里名副其实的主力。身高在龟速上涨,体重在微弱上调,在已经逐步长成男子汉的男生球队里,却始终没有落过下风。 张鹏亮总结说,因为关锦打球的风格太狠了,跟他打架一样狠。丝毫不怕身体的冲撞,完全无惧体力的耗费,动作灵活得像野生动物,三项优势加起来,简直没有比他更适合当后卫的人。 关锦在球场上的威风,却始终没有为他赢来场边女生的青睐。怪只怪这个单纯的小鬼每次休息的时候都要跟张鹏亮等篮球队最受欢迎的男生们站在一起,这颗本来亮度就有些微弱的小星星,立刻被那些大行星给夺去了光芒。 于是在张鹏亮交上第四个女朋友的时候,关锦还是可怜巴巴情窦未开的小男孩。等大家都和和美美了,队友们才终于注意到这棵可怜的独苗,开始发动群众关系网,替关小弟寻找对象。 冬去春来,终于在关锦被选为奥数校队成员之一后,被他的内在美打动的姑娘出现了。 张鹏亮拈着两张电影票,搂着兄弟的肩膀说:臭小子,机会不可错过啊! 关锦用凶狠的眼睛瞪他,可惜脸上的红晕掩饰不掉。 时间约在周六晚上的七点某电影院门口,六点半的时候关锦就到了。身上的打扮都是张鹏亮亲自指导的,穿起来还颇像个潮流青年,为了不让那双太过锐利的眼睛吓到小姑娘,张鹏亮还特意叮嘱他戴上了一幅黑框眼镜。 不愧是春天的夜晚,电影院前出双入对的人们都像是涂了蜜糖一样甜腻,关锦站了一会就觉得有些不自在了,看看手表,也才过了不到五分钟。 这样下去他可受不了。四处张望了一下,他决定还是站在一个可以看到这边情况的角落里呆着,以免自己不厚的脸皮没能耗过这磨人的半小时。 影院是在老城区里面建起来的,附近有不少小巷子,到了夜晚的时候一般没人经过,治安向来不好。所以当关锦撞见勒索现场的时候,他并不是太诧异。 只是那个被勒索还昂着头不肯认输的少年让他惊讶了好一会。那张脸太过出色,即使过了这么久,即使只是一面之缘,关锦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个明明应该坐在豪车上,明明该被保镖好好保护着,明明该跟着林耀狐假虎威的人,此刻却处境狼狈,被人抵在角落里,像只落难的小狗。 关锦一声不吭地慢慢靠近,少年发现了他的存在,脸上终于闪过一丝不安。 他以为自己是帮凶么?关锦有些恼火,动作却没有停滞,膝盖一弓就顶上了对方的膝窝,趁着对方没站稳的时候又将他的手臂往后一掰,在另一个人反应过来要挥拳的时候,将这人当做肉盾顶了上去。 一个人倒下,包围圈露出了缺口。 关锦还是没出声,拉过少年的手就跑,跑的时候还在想,怎么但凡跟那个姓林的人扯上关系的事情,要么就是打架要么就是逃跑。 那个脸蛋跟女孩一样漂亮的少年居然跟得上关锦的脚步,等冲出了巷子,混到人群中,身后那群流氓就只能跺脚怒骂了。 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把人塞进车里,回头确认没有追兵后,关锦才长舒了一口气。 “哎,手机借我。”这是他从救人开始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少年看他一眼,掏出手机放进他手里。 关锦连忙拨通女孩的电话,态度极其谦卑的跟对方连连道歉,又坦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心想着这样应该能给自己加点分吧,又说了十几二十个对不起后,才伤感地挂了电话。 “约会泡汤了?”始作俑者却一脸戏谑地看他。 “再啰嗦,我把你塞给他们,我继续去约会!”关锦恶狠狠地瞪他。估计他的眼神太具迷惑性,少年愣了愣。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 “关你什么事。”关锦心想自己千万别跟林家扯上关系。 “你姓关?” “你怎么知道?”关锦惊了。 “噗……哈哈哈……你真的姓关啊?”少年笑了出来。 关锦这才知道他是想反问自己是否“姓关名你什么事”,顿时沉下脸。 车子开出老城区,关锦才问他:“你家在哪里?” “我住酒店。不过今天到期了。” “哦,你是要去下一家?” “我没地方去。”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失魂落魄的模样。 “……你骗谁呢?”关锦忍不住拔高声音。这人就一整个富家子弟的模样,说没地方去,难道是在玩离家出走的游戏? “我是真没地方去。那你觉得我该去哪里?”少年反问他。 “你去找林耀啊!”关锦急了,一下就蹦了那个名字出来。 少年皱紧了眉头,死死盯着他:“你果然认识我。” 完了。关锦只觉得背后在冒汗。认识林耀事小,惹上林耀周围的人事大。 “我以为你是陈家的人,没想到你认识的是林耀?”跟刚才轻浮的态度截然不同,少年的态度立刻变得尖锐得慑人。 关锦心想自己可千万不能被这帮人给卷进什么奇怪的世界,连忙把自己怎么认识林耀又怎么见过他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最后着重强调:“老子只知道你叫阿衡,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阿衡听完,看了他好一会,才呵呵笑出来:“原来你也救过耀哥啊……那你怎么不跟耀哥要点好处?林家多大你知道吗?真浪费。” 关锦哼了一声。“行侠仗义不图钱,你们这种人,一辈子都理解不了。” 阿衡笑完,想了想,忽然拉拉他:“哎,我真的没处可去,我也不想去耀哥那里,我住你家行不行?” “不行!”关锦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真没地方去。”阿衡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耀哥已经不管我了,我姐恨我,你也知道。现在陈家一团糟,每条命都飘在半空呢。我所有的信用卡都被冻结了,全身上下只有六百块钱,你要把我扔在这里,明天你就会看到报纸上一个豆腐块大小的命案报道。” 话说得很冷静,也很阴森,关锦打了个抖,看看前面正在专心听越剧的司机,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家很普通,要是你拖着什么麻烦,我可不敢收你。” 阿衡轻轻笑了:“我叫陈允衡,除了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外,任何人都暂时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同样,也意味着没有人会管我。” “……住多久?” 漂亮的少年勾起唇角,往已经松动的心防上,再淋上一次腐蚀剂:“不久,顶多一个月,等我爷爷下葬了,陈家当家的屁股坐稳了,我就走。” 关锦恍惚了好一会,只觉得豪门恩怨离自己好远。 陈允衡盯着他的表情,心想,这个人,太单纯了。 把一个大活人带回家的借口,是陈允衡想出来的。什么华裔学生回国体验生活,为了真实度还去超市买了个旅行包,里面塞满生活必需品,加上陈允衡那张讨人喜欢的脸,还有可以把人赞出花儿来的嘴巴,不用一会,关锦父母都乐呵呵地接受了这位贵客。 关锦把房间腾出一块地方,刚要往地上铺被褥,就被陈允衡阻止:“我不睡地上。” 有这么挑嘴的客人吗?“你不睡难道我睡?”那张脸立刻摆出小孩看了都会哭的表情。 可陈允衡是什么人,仅仅是三十分钟的对话就已经发现他纸老虎的本质,自然不会被他的表情给吓唬到。“你的床够大了,我们俩挤一张,我才不睡地板,谁知道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老鼠蟑螂。” 关锦挠挠头想也是,他们家又不是木地板,当然会有小动物光顾,看这人细皮嫩肉的,要真碰到了不上吊自杀才怪。于是把枕头放在了自己枕头旁边,正要搬被子,忽然停了动作,全身僵硬地看向陈允衡。 他想到了他跟林耀的关系。 陈允衡发觉了他的呆滞,想了想也明白了,立刻一脸嫌弃的怒骂:“谁要碰你啊!我饥不择食也不会挑你吧?还是说你自己心虚不敢睡上来?” 可你是同性恋。关锦没敢讲出来。 倒是陈允衡骂了出来:“同性恋怎么了?会吃人吗?会不分时间发情吗?你怕什么?我又没艾滋!你以为我是病毒啊?难道同性恋就不是人?!” 骂到后来,还是关锦紧张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嘘,小声点,我妈在外面呢!”看陈允衡表情郁郁,他有些别扭地道歉:“我又没说什么,一起睡就一起睡,我怕我睡觉会踢人而已。” 陈允衡没再出声,坐在床边,沉默地盯着窗外。 关锦伤脑筋地看他的背影,过了一会,从衣柜里掏出自己的衣服,有些讨好地扔给他:“哎,你先去洗澡吧。” 可惜他没看到,背着他的那个人,悄悄勾起了唇角。 关家用盛宴款待了这位小贵客,关锦吃着最爱的花蛤,有这么一瞬间觉得陈允衡的到来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晚上睡觉的时候,关锦把窗子开得大大的,春天的夜风吹进来,有些冷,却让房间里的一开始尴尬的气氛柔和许多。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关锦盯着天花板,问他:“我周一开始要上课,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你不上学吗?” 抱着被子卷到一边的陈允衡迷迷糊糊的说:“我毕业了。” “呃?!”关锦瞪圆了眼,撑起身子看他。 “我在国外念的书,今年刚毕业……”打了个呵欠后,转过身,朝他微微一笑:“你以为呢?” “你到底几岁?”关锦觉得脑门有些发胀。 “二十啊……”他已经闭上了眼睛,“要不你以为耀哥敢跟未成年人上床?” 一句话就把隔壁这个未成年给彻底炸醒了。刚要怒吼,一只手就盖在了他嘴上,那个有着娃娃脸的青年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说“睡吧睡吧”,被堵住了一切惊诧的少年死死地盯着天花板,脑花一片沸腾。 林耀,又是林耀,那个名字就跟炸药一样,只要碰到了,就炸得一片开花。 第5章 最近每天清晨,关锦同学都是在重压下醒来。 愤怒地拨拉开搁在自己身上的手脚,关锦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刷牙洗脸吃早饭,等回到房间的时候,那个人还睡死在床上。 关锦的父母在开小小的汽车维修店,平时都是一早就做好早饭,自己先去开店,因此从来都没能发现屋里的“华裔少年”其实从未跟儿子一同上学。 关锦胆敢把几乎可以称为“陌生人”的陈允衡留在家,除了相信自家没有值钱的东西外,还相信这个号称豪门少爷的家伙本质并不坏。 他并不知道在自己上学的那段时间里,陈允衡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可他每次放学回到家,家门口就会站着这个穿着他跟张鹏亮借来的衣服的娃娃脸。 陈允衡的六百块钱现金按理说早该用得所剩无几了,可那家伙依旧每天吃着哈根达斯的雪糕等自己回家,关锦忍无可忍,终于问:“你的钱从哪里来?” “银行卡啊。”陈允衡笑嘻嘻地看他。 “你不是说都被冻结了吗?”关锦几乎是怒吼出声。 “我说信用卡而已。我的储蓄卡是我自己的账户,他们冻不了。” “那你干嘛不去住酒店?” “住你家那么方便,干嘛不住酒店?大不了我付你饭钱嘛。” “老子不稀罕!” “那我告诉你,陈家的人在通过每个酒店的住宿登记来找我,找到我以后就要把我带回去软禁,你信吗?”陈允衡说这话的时候,笑容还是挂在脸上,云淡风清的,似乎说的不过是个玩笑。 可偏偏关锦就信了。也许是因为这人眼里闪过的悲伤,也许是因为这人每次等他时包围全身的寂寞,或者更单纯点,是因为武侠小说里,落难公子的遭遇永远是值得同情的。 这个城市那么大,陈家想要找到这个人并不容易,陈允衡收敛了从前的张扬,用一副黑框眼镜遮住了过于显眼的面容,就更难让人辨认出来。 其实与他同住并不是那么难忍,除了睡相不佳外,这个已经大学毕业的娃娃脸有着令人羡慕的头脑和良好家世培养出来的习惯。 离奥数初赛还有不到一个星期时间,关锦每天窝在书桌前不停地奋斗,陈允衡自己坐到一旁看书从不打搅,看到关锦被卡得抓耳挠腮后,才笑嘻嘻地靠过去帮他解题——居然还真没几题能难倒他。 关锦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笔记,回头看他,忍不住说出真心话:“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以为你就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少爷。而且是特笨的那种。” 陈允衡拍了下他的脑袋:“我那是为爱痴狂,你懂什么!” 关锦摸着脑袋,很是不甘:“你就那么喜欢林耀?他有什么好的?” “耀哥有什么不好的?模样一等一,林家那样的烫手山芋都被他接得稳稳当当的,嚣张的时候能让人自惭形秽,内敛的时候又高深莫测,这样的男人我不喜欢才怪。”陈允衡哼了哼。 “……那是怪物。”关锦低低地反驳,立马招致另一击。 “耀哥对你不错,你干嘛还诋毁他?” “那人就像你说的那样是个这么可怕的怪物,我能不怕么?”关锦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地回答。他在那人身上看到的力量让他下意识地想躲避,强大的人虽然令人仰慕,过于强大却又让人畏惧。 “……你就是个单纯的小孩。”陈允衡无奈道。 “他为什么不理你了?”趁着这个机会,他终于有胆子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一直挂着的笑容消失了,对方低头看他,手一直按在他的脑袋上,胡乱地摸了一会,神色有点黯然:“因为他是林耀。” 然后再无一句解释。 考完奥数的那个周末,关锦终于可以回到篮球场上。 陈允衡看他一身球服打扮,颇感兴趣地说要去参观关锦的比赛,对自己表现还是颇为自信的少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天是跟外校的球队比赛,初次对抗的对手在看到关锦这样瘦小的后卫后,几乎笑出声来,赛场上对关锦的防卫明显弱了许多。 然而当这个几乎能从他人腋下穿过的少年屡屡投射得分后,被激怒的对手立刻组成了人墙,极不厚道地用强烈的肢体碰撞来阻止他的攻势。 张鹏亮气得忍不住竖起了中指,双方都开始躁动起来,倒是祸端撩起衣摆,一边擦汗一边笑嘻嘻地说:我们球队又不是靠我来得分。 陈允衡站在场边,颇为欣赏地看着少年衣衫下隐隐露出的肌肉,心想如果那双眼睛没那么凶,嘴巴没那么薄,也许还能对得上自己的眼。 下半场开始,关锦果然甚少得分,只是一味地穿梭在人墙中抢断、偷球、传球,虽然没有得分力,却令人防不胜防。 可高大的高中生还是让他受了不少内伤,有次甚至险些把人撞飞到了球场外,张鹏亮在外圈怒吼,关锦却站稳了脚跟,目露凶光,宛如一头被惹恼的小老虎:“还撞?也要看你撞不撞得过来!”一个极漂亮的转身带球,瞬间就甩下了一堵人墙,然后如入无人之境般冲到篮下,动作利落地投射成功! 关锦蹦起来欢呼击掌,跑过陈允衡身边的时候问他:“你看我帅不帅?比林耀帅吧?等我再长高点,等我能赚钱了,我肯定比他帅得多得多!” 陈允衡轻笑。他在乎林耀的当然不仅仅是这一些优点。可眼前这个少年让他心底埋压着的烦闷消减了不少,丢失了好多年的青春热血似乎再次回到眼前。跟林耀在一起所不能获得的欢乐,被困在陈家所不能得到的放纵,独自一人在美国读书所不能分享的友情,这个少年都饱饱地拥有着。 令人忍不住狠狠妒忌。 最近周末的时候,关锦身边都会多一个人。约他出来玩的张鹏亮也渐渐接纳了这个过于秀美的娃娃脸。两人完全忘了他们之间相差四岁的事实,带着陈允衡出入游戏机厅、游泳馆、电影院、篮球场,玩得不亦乐乎。 陈允衡也不假装清高,玩起来比关锦还要投入,比张鹏亮还要厉害,以前属于关锦的胜利欢呼现在基本由陈允衡全权代理。 输得红了眼的两人开始不择手段下三滥,然而在关锦重夺冠军宝座的时候,关张联盟再次破裂。张鹏亮怒指好友:你就不能让你亮哥哥赢一次? 陈允衡摸着关锦的脑袋说:你这人也挺不厚道的嘛,故意让人当垫底? 这挑拨离间做得好,关锦跟张鹏亮的联盟就再也没复合过。 三人行的日子过得很快,因为很快活。放假的时候,关锦和张鹏亮会轮流用单车载陈允衡,去很远的地方,然后又一身大汗的赶在晚饭前回来。 属于少年们的探索虽然幼稚,却单纯地快乐着。 陈允衡心想,如果自己还是十六岁的孩子该多好。 可美梦总会有尽头,当张鹏亮为了赶一场电影而带着大家抄近路的时候,陈允衡看到了那堵熟悉的围墙。 他心跳开始加速,连忙把头扭开,不看门口的方向。 关锦显然也想起来他跟这里的主人的关系,连忙催促张鹏亮加速。 好不容易拐了弯,众人正要松口气,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奔驰突然鸣了下喇叭。陈允衡微微睁大了眼,连忙拍拍张鹏亮的背,让他停下来。 关锦立马刹车,把车拐到他面前,用身子护住陈允衡。 当车上的人下来的时候,关锦的脑门又开始发麻了。快一年没见,林耀还是那么帅,还是那么有威慑力,还是……不,是更加的让关锦畏惧。 这人即使是笑,都好像带着刀子。 “你什么时候跟这小子混到一起了?”林耀走过来笑着问,像是对待弟弟一样亲昵。 关锦立刻瞪向陈允衡。说什么林耀已经不管他了,现在不是好得很么?! 陈允衡却没心思解释,盯着林耀,有些紧张地问:“现在,陈家怎样了?” 即使故意避开,即使假装充耳不闻,到底还是在乎这个家的。他无力改变陈家,就只能远远避开,避免成为漩涡之一。 林耀勾起唇角:“陈允宁和陈允升现在就在青森堂里等我。你想知道,干嘛不跟我一起去?” 青年愣了愣,面带犹豫。 关锦夹在两人之间,尴尬得很,于是微微低下头,说:“那我们先走了,阿衡,你要是不想去,就到电影院找我们吧。”说着,就想骑上车子,却被人按住车头。“你就一个人走了?”有的人,即使是威胁,也能帅气得叫人嫉妒。 关锦汗毛都竖起来了:“电,电影要开始了……” “你们不是好兄弟吗?” 他才看了一眼怎么就知道他们是好兄弟?这人太能鬼扯了!关锦干笑着拨开他的手:“林先生,我们是普通人,阿衡要做的事情不管我们在不在,都不会有任何影响,而且我们在了,说不定还不方便。他要是决定不去,也可以到电影院去找我们,没有兄弟不兄弟的说法。” 林耀微微皱眉,关锦却趁他手离开的一瞬间,猛地踩下脚踏板,一溜烟地窜到前面,然后朝还在发愣的张鹏亮吼:“还不快点!电影开始了!” 对方不愧是好搭档,立刻跟一道旋风般,从林耀面前飞驰而去。 那模样,像极了被老虎发现而急于逃命的羚羊们。 第6章 电影结束,关锦身旁的位子还是空的。两人刚从电影里刺激的场景中脱离出来,才发现陈允衡没来的情况。 他还是回到陈家了吧?关锦觉得松了口气,又隐隐觉得可惜。毕竟这人跟自己相处了也快一个月,多少也有些革命友谊存在。 跟张鹏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电影中的精彩片段,刚踏出电影院,就被一个帅得耀眼的男人堵住了。 林耀说,走吧,我请你们吃饭。 隐约觉得自己是个电灯泡的张鹏亮立刻说:我晚上有约会!脚下抹了油一样先跑了,没能跑掉的关锦是因为自己的自行车被张鹏亮这头猪用他的锁给锁到了电灯柱上,结果却忘了解开。 被人提溜上车的关锦心想,那堵围墙一定有魔咒。 一定的! 开车的时候林耀问,你喜不喜欢法国菜? 关锦心想法国菜他只听说过有一道蜗牛,打死他也不会吃的东西。想要摇头,结果对方就已经说:今晚去吃法国菜。 那问他做什么?!关锦恨恨地低下头。 法国餐厅就连门面都是优雅的。门童弯着腰替他们开了门,大厅内钢琴悠扬得叫人昏昏欲睡,人人用餐的模样像是已经吃过饭了的慢条斯理,说话的声音轻得就连刀叉碰撞磁盘都能掩盖住他们的对话。 这种环境让关锦浑身不自在,只能低着头紧紧跟上。 服务员很识时务地挑了个偏僻的位子,关锦等林耀坐下了,才坐到离他最远的位子。林耀挑眉,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拍拍自己地右边:“坐这里。” 少年的冷汗立刻飙了下来。“哦,好。”他一边答应着一边痛斥自己的奴性。 “想吃什么?”林耀随意地翻看着菜单,微笑始终挂在脸上。如果不是直觉一直在报警,他也许会认为这个人是个温和无害的,或者,至少是易于亲近的。 可一旦认定了他的属性,想要自我催眠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关锦干笑着说随便,林耀扫了他一眼,点完菜后,单手撑头看他,很直白地问:“你怕我?” 他迅速摇头否认,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有人怕我不奇怪,但是你怎么怕我了?”林耀的手摸上他的脑袋:“按理说,你救了我的命,我也救了你一次,你还帮了阿衡一个大忙,我们怎么也算是熟人了,你干嘛怕我?” 关锦僵着表情不知道怎么回答。半天,才迸出“我没怕你”,这样显而易见的客套话。 “阿衡说你很生猛,我怎么没看出来?”林耀这话刚出来,关锦想也不想地反驳:“我又不是海鲜。”还生猛,他有钳子吗?会蜇人吗? 林耀轻笑。你看,小兽就算再恐惧,被逗到了临界点还是会忍不住亮一下爪子。不会挠伤人,却可爱得紧。 林耀笑着把拨开他额前的头发,关锦被他的手弄得稍稍昂起了头,露出光洁的额头。 “眉头放松些,嘴角别老绷着,下回我带你去剪头发,对了,你戴不戴眼镜?”他的语气温柔了些许,似乎在跟自己弟弟说话。 关锦愣愣地任他摆弄,乖乖回答:“不戴。” “配个眼镜看起来会温柔点。”林耀揉乱了他的头发后,就收回了手。 菜上来的时候,坐如针毡的少年终于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煎得漂亮的牛仔骨,完美无瑕的鹅肝,精致细腻的糕点,怎么看怎么诱人。 咬下一口牛排后,关锦在心里深深感叹着原来西餐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华而不实。至少,林耀给他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味蕾体验。 “怎么样?”说要请客吃饭的人,此刻却只是撑着脑袋,面前的蛋糕只吃了二分之一关锦有些尴尬又有些感激,只好傻笑着说很好。 他不明白林耀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种地方,还好吃好喝招待着。距离上一次见面几乎快一年,一年时间足够把熟人变成路人,更何况他离去前还嚣张地把钱扔进了这人的车子里。他不是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这人的冷酷,也不是不记得第二次见面时这人的傲慢,所以眼前这个和善得像哥哥一样的人,叫他不敢适应。 林耀把自己的小牛排也推到他的面前:“多吃点,西餐分量少,要是不够待会儿我带你去吃别的。” 关锦抬起头,诡异地看他:“那干嘛不直接带我去吃实惠的?” “要请客肯定要请得诚意点,”他半垂眼帘:“阿衡不会回来了,他还有什么东西遗留在你家的,待会我跟你去拿。” 正在大口吃肉大口喝红酒的少年愣了。“……他家,可以回去了吗?” 林耀微挑眉角:“对于陈家,你知道多少?” 关锦放下刀叉,有些认真地回答:“一点都没有,但是阿衡……阿衡如果在陈家过得不好,关家随时欢迎他回来。” “他是嫡长子,从来不会过得不好……”林耀直视他的眼睛,“他跟你说了什么?你全部相信?” 林耀的话像一盆冷水,迎面泼到了关锦的脸上。讷讷地盯着七零八落的牛排看了一会,才说:“我相信了,不也是没有任何损失吗?如果他真的过得好,他干嘛要被迫跟我挤一张小床?他又何必每天守在我家门口等我回来?我到现在还信,不行吗?” 如果用得失来衡量他的信任价值,没有损失,干嘛不赋予信任?一旦有了获得,那岂不是锦上添花一样的美好? 林耀轻笑,又去揉他的脑袋。“放心吧,有我在,阿衡不会受委屈的。” 这话立马就让关锦想起了什么,脸蛋红了起来。“你喜欢阿衡?”脱口而出的话,让他差点没咬到舌头。 对方不但没生气,反倒笑开:“你还记得那次?” “……呃,啊。”他不知道怎么回应。 “你就是因为这个怕我?” “没有!”立马否认。 “男女我都无所谓,”林耀丝毫没有扭捏,“我跟阿衡是有过一段,不过,那是半年前了。” 关锦怔怔地不知道怎么接话,他跟他并不是熟到足以涉及私人问题的地步,可林耀这么大方地坦诚,倒显得他太过得寸进尺起来。 剩下的时间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慢慢流逝,等林耀埋了单,正准备带关锦离开时,一个有点眼熟的美女盛气凌人地走了过来。 街灯下,那头美丽的红发像是藏在黑暗中的火焰。“林耀,这次的事情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她的神色充满不悦。 关锦立刻想起了这个艳光四射的女人就是陈允衡的姐姐。 林耀微微侧身将关锦挡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看她:“哦?什么说法?” “阿衡在外面鬼混这么久,你有消息居然也不告知陈家。阿衡是陈家栋的嫡长子!都是因为他不在,陈允升这个庶子才敢爬到我们家头上来!要是陈家落到陈允升手上,我们死也不会放过林家!”女人狰狞的面容,像是索命的恶鬼。 稍微听懂了一部分的关锦终于明白,林耀反问自己的原因。 嫡长子,庶子,家产,豪门,比电视剧还要惊心动魄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而关键人物甚至被自己金屋藏娇了起来。 陈允衡是骗了自己,却不是全在撒谎。他确实是在躲避着什么,也许是遗产漩涡,也许是家族内斗,甚至也可能是自己的责任,只是无论躲避的是什么,陈允衡却在一开始就坦白告知了自己的身份,这一点信任,足以让关锦刚刚升起的不满又全部消散。 被质问的林耀冷笑道:“陈允宁,你怕了?连本属于阿衡的钱都敢挪用的你,会怕陈允升?” 陈允宁像是被踩了痛脚的猫,怨恨的眼神几乎要穿透这个风流倜傥的男人:“林耀,你别以为你就是干净的!” “我们本来就是一团黑漆,谁能干净?”林耀像是在听笑话,一把揽过关锦的肩膀,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关锦下意识地回头,却撞上女人嫉恨的眼神。他一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正想挣脱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就听陈允宁咬牙切齿地说:“所以你宁可要这样的孩子?” 关锦大为紧张。他没想到自己也能被误会,无论是外貌还是年纪,自己都不应该成为这个女人嫉恨的对象。他抬头看向林耀,对方却亲昵地按下他的脑袋,让关锦看不清他的表情:“这是我弟弟,不要胡说。” 弟弟? 他微微张大了嘴,还想再去探究女人的反应,人就已经被塞进了车子里。 街灯快速地滑往身后,路上的车辆还是很多,因为是周末的夜晚,就连高架桥上都显得有些拥堵。 林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开车的时候只用一手控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撑着脑袋在想什么事情,从上车以后就没说过一句话。 关锦脑子还在被那个“弟弟”的称呼给震撼着,因此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手机铃声在车里显得异常的响亮,林耀接听的时候,关锦甚至能隐约听到耳麦传出的声音。 什么“少爷”什么“回去”,断断续续地,凝神屏气地偷听了个大概,似乎那边正在炸毛的男人在催促这位管事的尽快回林家。 林耀冷漠地回应了一句“先送他回去”就挂了。 “那个……送我到路口就行,不用……”“我刚好要回青森堂,”林耀又补了句:“就是你家附近那栋房子。” 原来那栋小洋楼,叫做青森堂。这么多年的疑惑总算有了些眉目,关锦有些高兴又有些紧张。今天他听到的秘密实在太多,多得他都怀疑自己会不会被划入杀人灭口的行列。 书上那些知晓了秘密的人,往往没过几千字,就成了刀下冤魂。关锦紧张地猜测自己到底是知晓了秘密还能活下来的主角,还是知晓了秘密被咔嚓的路人。 可车上始终很安静,安静得像是有些什么东西,慢慢地流了出来。 第7章 车子停在关锦家楼下,林耀把车一锁,就跟关锦上楼。 居民楼是很古旧的建筑,连楼梯都是水泥抚手,关锦一层层地上去,一层层地把电灯拉亮,期间还差点踩到蜗居在三楼的野猫,踢翻养在四楼的鸡笼。 林耀笑着跟在后面,心想这样的地方亏得娇生惯养的陈允衡住了那么久。 可等关家的门打开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家庭气息却让他愣了愣。 房子很小,大概也就是六十多平米的模样,东西都摆得很紧凑,却相当干净整齐。进屋的时候,关锦的爸爸正窝在布沙发上看球赛,妈妈正在厨房里洗东西,儿子的回家只让他们问了句“吃饭没有”,然后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可不知为何就是温馨得叫人忍不住嫉妒。 林耀深深地看了关锦一眼,似乎有些明白了这瘦小的身子里能孕育巨大能量的理由。 “妈,阿衡的哥哥过来拿东西了。”关锦朝厨房里喊了句,就带林耀进自己房间。 小小的房间里有个比床还大的书架,塞在角落里的书桌上摆满了数学类的书籍,而曾经挤下了两个男孩的床,也只不过一米五的宽度。 关锦没找多久,就拎着一个轻轻的行李箱放到他的面前。“他本来什么都没带,衣服也是阿亮借的,不过箱子里有他最近买的书,还有我们去游戏机厅赢回来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林耀看了眼那张摆了两个枕头的小床,没说什么就接下了行李箱。 关锦正要送林耀出门,妈妈突然湿着手出来,有些诧异地问:“要走了?阿衡呢?他不回来吗?”就连正在看电视的爸爸也抬起身子看他们。 “阿衡的签证要到期啦!不回去不行,”关锦头也不回,“自由签证是有时效限制的嘛!” 林耀轻笑,摸了摸他脑袋,也不去点破他略微惆怅的表情,礼貌地朝二老说了些再见的客套话。也许是外表都很出众,也许是气质都比儿子优秀,总之,二老居然毫无疑问地接受了这个跟“弟弟”完全不像的“哥哥”。 “白雪公主坐着南瓜车回了皇宫,史莱克蹲在家里收拾旧衣服。”出门的时候,关锦小声嘀咕,林耀愣了愣,有些好笑地低声问:“那我算什么?” 关锦嘿嘿地笑了笑:“当然是白马王子。” 结果王子也走了。 史莱克坐在有些清冷的房子里发怔。 白雪公主跟王子终成眷属,史莱克本就跟他们不是一部戏里的角色,成为陪衬已是极大的荣幸。没有屠龙的戏码,没有命定的公主,史莱克就一直只能是蜗居在沼泽边上的怪物,一只内心很善良很可爱很聪慧很风趣,但外表丑陋的怪物。 关锦有些郁卒,内心很善良很可爱很聪慧很风趣的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像那些人一样耀眼的一天? 白雪公主刚回城堡没多久,就吃了毒苹果。 恶毒的皇后企图再次将白雪公主的遗弃在荒郊外,幸而被及时赶到的王子断了所有爪牙,小矮人们连忙将白雪公主送入最好的医院。 王子将所有攻击都挡在了医院外,却不想让恰巧路过的史莱克发现了病弱的白雪公主。 来探望奥数领队老师的关锦张大了嘴看着身上缠着好多绷带的美少年,愣了半天都没敢认。 倒是陈允衡恶狠狠地朝他吼:“臭小子不认得我了是不是?!” “谁对你这么好?!哪里都刮花了就是没弄脸!”关锦也吼。 陈允衡抓起桌上的火龙果就砸。 关锦一边躲一边抱着鲜花叫:“哎哎,别砸,我拿来贿赂我老师的花砸坏了你要赔啊!” 陈允衡一愣:“你不是来看我的?” 关锦很坦白:“我路过的。” 陈允衡立刻躺下背对着他,孩子气得叫人无奈。 关锦叹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在陈允衡更加恼火之前,少年再次出现在了他的房间,手里还拿着一盒已经半融化的哈根达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扔给他:“我没什么钱,就买了最小的。” 陈允衡看了眼他汗水淋漓的额头,哼了一声,也不客气地接下了礼物。 关锦自己拉了张凳子坐在床边,拿起被他扔得软绵绵的火龙果,一边扒开,一边问:“谁做的?”语气很寻常,就像是在问天气情况。 陈允衡咬着雪糕勺,眼皮都不抬一下:“后妈和她不成器的儿子。” “哇靠,你果然是白雪公主!”关锦笑着说,又啃了一口被摔过的火龙果。 “谁是白雪公主?” 关锦把白雪公主、白马王子还有史莱克的故事说了,陈允衡笑得在床上打滚,险些没弄到伤口。 笑完,关锦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问:“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你想知道?你干嘛想知道?”他反问。 “因为你之前骗我。”关锦一边吃,一边面无表情地回答。 明明是指责,陈允衡却像是得到最完美的答案,笑得开心:“耀哥都告诉你了?后悔了吧?知道我是大人物,后悔没巴结了吧?” 关锦没搭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那么认真干嘛,”他垂眸,继续勺着杯里所剩无几的雪糕,“不就是伪装的车祸嘛,被我稍稍避开了要害,不过还是断了几根肋骨。” “那你不反击?!”关锦气愤地拍桌而起,对方却笑盈盈地抬头看他。“笑什么,揍他啊!狠狠地揍一顿,教训够了,他知道害怕才不敢乱动手。你怕什么,不行的话,不是还有林耀吗?” “他是林家的人,哪能这么容易插手陈家的事情。” “管它林家陈家的,人家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把他当自家人?开什么玩笑?林耀说了要罩你,那就是把你当亲弟弟一样重视,那才是自家人!”凶狠的眼睛瞪起来,真是颇有黑社会的风范。 陈允衡点头:“放心,等我好了一定揍,人摆在那儿呢,跑不掉的。” “真揍?” “真揍。” 关锦这才把最后一口火龙果给吞了下去。 第8章 林耀来到病房时,关锦正背对着门口,对来人毫无知觉。瘦小的拳头在半空挥舞着,少年兴奋地说着自己打架的心得,甚至包括一些阴险卑鄙的手段也毫无保留地教授给了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病人。等他说到“虎爪偷心”的时候,倚着门的人和躺在床上的人都笑了出声。 “你要是再遇到危险,找不到林耀也没问题!找我!王子骑白马,我史莱克也有自己的毛驴!我骑着毛驴来救你!”越说越侠义冲天的少年一拍胸口,豪迈地作出了承诺。 “我不骑白马,我开宝马。”林耀走进来,一如既往地先摸了下他的脑袋,然后才拎起那凝固在半空中的拳头,打量了一眼:“等你的毛驴骑过来,我的宝马都到家了吧。” 那张被太阳晒得呈现小麦色的脸蛋立刻涨得通红。 “怎么找到这里的?”林耀放下他的拳头,眼角扫了下门口坐着的保镖。 “我老师在隔壁……”关锦抹了把脸,想遗忘刚才丢脸的状况。 “刚好一起去吃饭吧。”林耀说着,把一个大保温壶放到床头柜上,此举立刻招来陈允衡的不满:“我一个人在这里吃打包饭,你们去吃大餐?” “要不你想怎样?围着病床打火锅?”林耀斜眼看他。 “好主意。”他笑着点头,手却拽着关锦的袖子不肯放。 结果就是外卖的餐盒摆满了他的餐台,关锦盘腿坐在病床上,林耀坐在病床边,三人吃起了外卖的大餐。 门口的保镖们不时地伸头看向病房内,看着自家老大跟人搭伙的情形,嘴角都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热闹,最后还惊动了护士姐姐,在对方严厉警告不许弄脏病床后,三人才算吃完了这顿晚餐。 关锦从床上爬起来说,我要回家了。林耀说我送你。两人刚走到门口,陈允衡突然开口:“阿锦。” 少年回头。 他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水汪汪的,亮晶晶的。 “明天轮到我请你吃饭。” 关锦刚想说不用,又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林耀,犹豫了半分就点头:“好,明天我放学过来,你请我吃饭。” 熟悉的温度又覆盖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关锦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别人摸自己的脑袋,那会让他觉得低人一等。可对象是林耀时,不知为何却从未有过反感。 他想起那个“弟弟”的称呼,从那次以后再也没有提起的称呼。 车子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时,林耀终于开口:“阿衡的爷爷刚去世没多久,阿衡的爸爸早逝,因此阿衡作为长孙,必须回国。可是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也就是他们说的二姨太的儿子。阿衡刚回国,没有一点权力也没有一点人脉,只有长孙的身份,所以很多人都想掰倒他,让他们培养起来的哥哥继承陈家。” 关锦瞪圆了眼。他终于说了,关于他们的豪门,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豪门恩怨,就这么说了出来。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喜悦在心里沸腾。他曾经那么畏惧的林耀,突然间变得亲近起来。分享了秘密的愉悦和被重视的感觉,填平了少年心中的不安和自卑。 “可是如果有一天,我开着宝马也来不及去救他的时候,你就算骑着毛驴路过,也不要随便救人。”林耀接下来的话又像是一盆冷水,夹杂着冰块,狠狠地从头淋到脚,“因为那不是你能碰触的世界。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要再去逞强。那些人不是你能用拳脚去对付的,他们可怕在这里。”他指指心脏,神色冷漠,“绞尽脑汁让你像一滩烂泥一样被人踩在地上的恶意,是比那些子弹和流氓都更加可怕的事情。” 紧咬着下唇,关锦微微红了眼眶。“可是我绝不会见死不救。” “谁都不是傻瓜,阿锦,”林耀的眼神像刀子,狠狠地刮去他的骄傲和自信,“我在林家遇到的比这个糟糕得多了,可我没被任何人拯救过。到现在,我还是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好。阿衡也会的,他是聪明人,他会保护自己。”话语中的意思就是:一旦出手,关锦只会成为累赘。 刚才还微笑着的人,此刻冷酷得可怕。关锦的嘴唇抖了抖,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他想反驳,他想挺起胸膛说,我绝对不会退缩。可他知道在面对子弹和阴谋的时候,他狗屁都不是一个。 无论是眼前这个外表柔和内在冷硬的青年,还是躺在床上那个外表纤细内在骄傲的青年,都不是他可以并肩而立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没能忍住鼻头的酸涩。再深吸一口气,那人又说了:“因为你是弟弟,我不会让自己的弟弟去冒险。” 结果那口气没吸上来,眼泪倒掉了下来。关锦尴尬地扭开脸,快速地用手臂擦去泪水。窗子上映出自己不甘心的表情,红肿着的眼睛,瘦削的身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足以担当的模样。 他就是个路人甲,在别人辉煌的故事里穿堂而过,运气好点的时候,还能说上两句台词,可,那也是极致了。 那人却把自己哄抬到了弟弟的地位上。刚才被承认的喜悦此刻却变成了不甘和狼狈,因为林耀在让他认清一个事实:故事是别人的,他没有任何改变的能力。 林耀没再说话,也没看他,更没有做任何安慰的动作,只是默默地开着车。直至把他送到家门口,等他要开门的时候,才开口:“你迟早会长大。别想太多。” 关锦回头看他,微抬下巴,握紧了拳头:“我会长大的,所以以后会改变,这个情况一定会变!” 明明那双眼睛还是红肿着的,身子瘦小得甚至还不及一般高中生的体格,可他还是直挺着背脊,不让任何人看轻自己。 林耀终于又笑了。“还记得霍医生吗?”他突然问。 关锦一愣,又点头。 “今晚阿衡就要转院到那里,下次去那边找他吧。”他低声地说着。 少年愕然。如果他不告诉自己,那下次自己是不是再也找不到陈允衡?“为什么要转院?”为什么现在才告诉自己?这话他没敢问。 “原因你应该懂的。现在才告诉你,是因为你现在开始,才真正算是我的弟弟。”林耀说完这句让关锦头脑发懵的话,便缓缓关上了车窗,扬长而去。 关锦愣在原地半天,慢慢地,嘴角咧开一个弧度,脸蛋也微染了些红晕,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马路,有些骄傲地挥了一拳。“老子可是关锦!”他低吼了一句 第9章 霍医生的诊所并不大,因此没有常规的住院床位。陈允衡在半夜悄悄转移过来后,便被安排到了原来办公室所在的房间。一夜间安排好的应急医疗设备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有条不紊地安置在它们应该出现的地方。 关锦每天放学后便骑着单车,朝这边跑。 本想把这件事告诉张鹏亮,可那小子最近沉迷于恋爱之中,就没再让他掺和进来。 因为对方是骨折,没法下床运动,关锦干脆就抱着参考书,趴在旁边新增加的病床上,一边做题一边跟他聊天。 有关锦的日子,病床前的果篮从来都是满的。而相对的,陈允衡总是能吃到他偷渡进来的雪糕。尽管不再是哈根达斯而是其他便宜的牌子,陈允衡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林耀出现的次数并不多,可关锦从他主动帮陈允衡转院这件事上,看出他对他的重视,便忍不住八卦地问了句:“我怎么觉得耀哥还是挺喜欢你的?” 对方只是略抬了下眼皮,似笑非笑:“我也觉得他挺喜欢你的。” 关锦连忙摇头:“那肯定不一样!” “耀哥跟你说过我的事情没有?” “你受伤的缘故倒说了几句。”他摸摸鼻子,对探知别人隐私的事情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我跟耀哥从小认识,林家跟陈家也是唇齿相依的关系,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耀哥都算是我的哥哥。”他笑了笑,“如果不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同性,而且对象就是耀哥,恐怕我也不会跟他发展出这一段。” 关锦愣愣地盯着他,只觉得这样的感情似乎有些干涩。 “还要不要听?”他突然停下来,戏谑地看着一脸纠结的少年。 “……你愿意说,我就听听……”很想继续,却又不敢显得太八卦的人嘴硬道。 陈允衡轻笑,似乎在说着他人的故事一样:“我从高中开始就出国念书,那时候才十四岁,耀哥十六岁。中间我回国好几次,看着他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才慢慢发现自己的感情。喜欢男人这种事,再开放的人也会震惊好一阵子,所以我乱七八糟的心思,很快就被耀哥发现了。”他半垂眼眸,“他那时在人生最阴暗的时期。我也在最不聪明的年纪。于是上床,做爱,居然毫无障碍地全都做了。我又高兴又害怕,因为那时候的耀哥太阴森了,就像一头狼,明明就在你身边,却随时都可以离开。我现在知道他当时接受我的原因,只因为只有我是在他身边最没有伤害性的人。他只需要体温,而不是感情。” 关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法想象林耀的本性会如此黑暗。 “后来等混乱过去了,我们都平静了,我才知道了他不爱我,他也不再需要我的体温。他成了林家的当家,有了追求的目标,很自然就不再继续了。”他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惋惜,“耀哥现在对我好,不是因为那荒谬的两年,而是因为我从来就这么跟在他身边,就像弟弟。” “你还想坚持么?”关锦讷讷地问。 陈允衡这才慢慢抬起头,看向他:“我不坚持了。他会不会爱我,早就知道了。我喜欢他,只是因为找不到任何可以代替他的人。我需要感情来支撑,而他,暂时还不需要。” 这才是这段感情目前最真实的情况。 没有爱的死去活来也没有死活不放手的纠葛,因为他们太过了解彼此,猜到了未来,反倒更轻易地认命。 感情扔不掉,也找不到,日子就这么慢慢流逝,而已。 霍医生进来的时候,关锦还没来得及帮陈允衡把吃完的雪糕盒给毁尸灭迹。于是抓到现行犯的霍医生皮笑肉不笑地揪着少年的衣领,问:“你想让他在这里多躺几天?” 他干笑:“我错了。” “承认错误就能获得原谅的时代已经不复存在,过来帮我把标本室里的瓶子擦干净。”说着拖着人就往黑漆漆的标本室走,走廊上立刻传来少年的惨叫。“不要啊……”“啊啊我不要擦骨架!”“我靠这肺怎么是黑的!”“医生你怎么能把门锁上……”然后声音彻底消失。 霍希麟回到病房,一边检查陈允衡的腿骨一边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陈允衡笑盈盈地摇头:“多住几天都没问题。” 对方勾了勾嘴角:“刚刚才决定站出来面对的人,又想继续躲在这里逃避?” 陈允衡的脸色变了。微抬下巴,他不服输地瞪着这个身穿白袍,肚子却乌黑一片的人:“我没躲,等出去了,我会让这一切改变。” “像林耀那样?”霍希麟轻笑一声,表情却带着嘲讽:“你以为你能像林耀那样,从那堆豺狼虎豹嘴里叼走最大的肥肉?你以为你能像他那样就算枪口堵在额头上,都敢对拿枪的人出手?”看着病人越来越青白的脸色,他又换了和善的表情,安慰道:“你的位子比他好坐多了,如果你真不想担下陈家,那就做出自己的决断出来。如果你想跟林耀那样威风八面,从现在起,好好养伤,不要蜷缩在阿锦给你的小小欢乐里。”检查完,双手往白袍的兜里一插,又笑得毫无瑕疵:“还有一个月的愈合期。以后……别再弄断腿进来了。” 病床上的双拳握得死紧,青年没再答话。 过了好一会,走廊上又传来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医生你太过分了!里面有……有……有……”“仿真人体做得如何?”霍希麟笑着问。“你连灯都不给我开!吓死我了!里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是荧光的?!唔唔……”声音在颤抖,过了一会才稍稍平息。 “这张脸的主人不该这么胆小吧?” “我就是长了张马脸,也不代表我会吃草!”少年怒吼。 ……噗。紧绷着脸的陈允衡又笑了。不要蜷缩在阿锦给的小小欢乐里?不,霍希麟,我只是把他当做蜜糖,让我熬过这段苦得都想哭的日子而已。 既然是蜜糖,就绝对没有放开的道理。 第10章 夏天慢慢地接近,病房外的白兰花开了一树,香得迷人。 因为篮球赛的缘故,关锦虽然来得没有之前那么勤快了,可一周至少还会出现个两三次。每次出现的时候,那张脸上都是汗水流下来的痕迹,表情要么是兴高采烈要么是沮丧失落。病房里甚至有专门为他准备的换洗衣物,方便他陪陈允衡吃完晚饭后在病床上小睡一会。 关家对儿子频繁在外吃晚饭的事情并不反对,“可怜的交换生在回国前被车撞断腿”的消息让关妈妈不仅特批儿子的夜归,甚至还不时煲些猪脚汤让关锦给带去。 林耀还是隔三差五地出现。撞上了关锦在的时候,就会叫上霍希麟,然后推着轮椅,带陈允衡去附近的私家菜馆吃饭。 关锦一开始并不习惯身后跟着保镖的出行。那些年纪和身材都比自己大了一圈的壮实青年们让他有些畏惧,一种对绝对力量差距的畏惧。 可渐渐地当他们也跟他打招呼,跟他开玩笑后,关锦也适应了这些人的存在。 他们管林耀叫“耀哥”,可是跟陈允衡的耀哥似乎又不一样,里面包含的是敬重和忠诚,而不是经年累月的依赖。对于个子小小的关锦,他们一开始叫的是“锦少”,在关锦面红耳赤地纠正了好几次后,才改口叫“阿锦”,叫的时候还是笑嘻嘻的,似乎已经把他当做自己人。 关锦想起张鹏亮说过的话,林家跟黑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眼前这帮人莫非是电视上常说的“小弟”?这也难怪与林家唇齿相依的陈家会出现故意撞人的事件。 胡思乱想让他对林耀和陈允衡更加的好奇,心痒难耐之下,终于逮着一个霍希麟在外面看诊而林耀没来的下午,扭扭捏捏地问陈允衡:“到底林家跟你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正在玩电脑游戏的陈允衡愣了一会,好半天才按下停止键,然后诡异地扭头看他:“你现在才问?” 少年红了脸:“我这不是怕你们不好说嘛……” “那你现在怎么又想知道了?” “因为我现在能确定不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他干笑。 陈允衡打量了他半天,忽然勾起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去问耀哥,他会给你解释清楚。我一直在国外,我家到底是做什么的,说实话……还真是说不清。” “那个,说个大概也行……”“自己问耀哥去。”说着继续游戏。 就是不敢问才找的你。关锦心里有些恼羞成怒,又不好表现出来。尽管说这段时间他与林耀的关系已经相当融洽,可不知为何心里就是对这个脸上大部分时间挂着笑容的青年抱持着一定的畏惧感。 可他又没法像陈允衡那样叫“耀哥”。 他承认自己是弟弟,自己却没有自信去当好这个弟弟。 别扭来别扭去,又出了诊所门口。诊所外是个老住宅区,青石砌成的围墙边上种满了绣球花,这个季节开得正旺。关锦想起陈允衡床边的花瓶好像已经空了好久,便拐了个弯想去找家花店,结果刚出巷子口,就被人拖进了一处阴暗的角落。 叫声还没出来嘴巴就已被捂得严实,双手被反扣在身后,像钢筋一样坚实得让人难以动弹。关锦想回头看,却只有眼角余光瞄到了几个高壮的男人。 就像跟在林耀身边的保镖一样结实的男人。 脑中警铃大响,挣扎变弱,他用鼻子深吸气,尽力让自己冷静些。 当那个穿着红裙子,留着红色长发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关锦立刻就猜到了自己被带到这里的原因。 陈允宁即使阴郁着脸,也不减她的容貌半分。关锦这时候还忍不住想,这两姐弟都这么好看,他们的父母要好看到哪里去? “阿衡在里面吧?”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了上次歇斯底里的尖锐。 关锦盯着她,没回应。 陈允宁拍开捂着他嘴巴的手,继续等待答案。 关锦依旧不开口,一双吊稍眼盯着她,没露出怯色。 “我知道他在里面,可霍希麟不让我进去,阿衡也没带手机,林耀这个混蛋甚至连我让护士转交的信件都给扔了出去,”女人说着说着,还是难掩她平素的骄傲,语气越发的恼怒,“他是我弟弟,凭什么将他跟我隔绝起来?!” 关锦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话。 “这几天我没少注意你,”陈允宁半眯着眼,面露威胁:“平凡人家的小孩为什么要插进来?林家陈家是干什么的,你知不知道?以为林耀叫你‘弟弟’,你就安全了?” “……那你为难我一个平凡人家的小孩干嘛?”关锦直勾勾地盯着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顶了回去,“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把阿衡当朋友。” 陈允宁皱眉。“我带你过来不是想为难你,我陈允宁不至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这封信你帮我带给阿衡。” 关锦没接:“既然林耀不让他收,那肯定不是我能给的东西。” 陈允宁冷笑:“你知道为什么林耀不让他收吗?你以为林耀真是好人?” “好不好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关锦有些生气。 “你见过他六亲不认时做的事么?他能把所有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全部消灭在萌芽状态,他甚至能把一直看着他长大的舅舅弄进密室里,逼出心脏病后让他隐退。这样的林耀,你还以为是好人?”陈允宁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着,似乎没有让外人听见的意思。 关锦咬着牙闪躲开她的气息。“那又怎样,耀哥从来没对我做过什么坏事,我干嘛要听信你的一面之词!”他才不会上这种挑唆的当。 陈允宁轻笑:“你果然还是小孩子,不懂看人。稍微给你一点好处,你就以为他是你的好朋友了。幸好阿衡还算聪明孩子,在你这个年纪没上当。” 关锦咬着下唇不接话。 “这信你要不放心,自己拆开看后,再决定给不给阿衡,”陈允宁收了笑容,“我到底是他的姐姐,再多的恨,也只是因为他跟林耀苟且的关系。撇去林耀,陈家的事情上面我是绝对站在他这边的。这信我没办法了才让你转交,用你的小脑袋想想,如果陈家完蛋了,阿衡还能安然无恙吗?” 不容他拒绝地把信塞进他怀里,陈允宁转身便走,抓着他的男人也松了手,静静离开。 关锦看着手中的信,犹豫了了好久,才小心塞进口袋里。 第11章 三朵非洲菊插进床头的花瓶,本来生硬的病房立刻活泼起来。 陈允衡笑着问正在削苹果的关锦:“干嘛突然给我买花?” “你恨你姐姐吗?” 突然的问话让他愣了愣:“怎么突然问起她?” “你姐姐很漂亮,但是好像挺凶的。”少年头也不抬地继续削苹果。 “……她来找你麻烦了是不是?”他的语气有些紧张。 “没有,她说,她只恨你跟林耀在一起。她还说她其实还是站在你这边的。”苹果削好,剖开一半,递给他,“可你到底恨不恨她?” “……不恨。”犹豫了一会才说出答案,“她毕竟是我姐姐。那时是因为我的缘故,她喜欢上耀哥,可耀哥跟我的纠缠还没结束,所以……” “如果她要你回陈家,要你去整遗产,你愿不愿?”他试探着问。 陈允衡盯着他看了一会,苦笑:“她找你做说客?那也太可笑了。” “不是……是这个,”他掏出一封信,递给他,“她让我交给你,那个,虽然好像由我来不大合适,但是,听说耀哥把她上一封叫护士转交的信给扔了,她不得已才找的我。” 陈允衡没接信,只是诡异地看他。 “我知道我可能多管闲事,可是……”他挠挠头,“我觉得你姐姐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人。可能大家都为自己的利益在做事,看起来就像坏人了……这信我没看,我觉得你应该是自己能拿得了主意的人,应该不会受什么煽动影响。” “所以我就是坏人?”声音在门口响起,关锦惊慌地回过头,发现是林耀后,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 那人笑着,里面的寒意却冷得瘆人。关锦的身子微微发抖,相处这么久后,他再次想起他对这个人的畏惧,一时不知怎么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林耀走进来,这回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摸上他的脑袋,只是问陈允衡:“恢复得怎样了?” 陈允衡点头,略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关锦。 少年青白着一张脸,似乎想缩到门口然后悄悄离开。可林耀却抓住他的手,在陈允衡开口劝说之前,就问:“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关锦想摇头,握着自己的手却紧得像手铐,只好点头,跟他出了诊所。 直到上了车,他才想起林耀并没有拿走那封信。眼角扫了下林耀的表情,并没有明显的生气,也没有明显的阴冷,只是嘴角常挂着的弧度已经没有了。 “从今天起,不要再过来了。”他冷冷地扔出这句话,把少年所有的忐忑炸得一片空白。 “我知道错了!”关锦着急地说,“我不该……” “你没错。你本来是好心,我知道。”林耀的语气再也没有温柔,只有冷硬,“陈允宁跟你说了什么?” 关锦怔了怔,还是一五一十地坦白了陈允宁与自己的对话。 “她没骗你,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他冷笑,“你应该也明白,长得像好人的人未必是好人,”他顿了顿,低笑一声:“长得像坏人的人,也未必是坏人。” 关锦猜不透眼前这个人的想法。他从来没对自己说过什么温柔的话,却总是在苛刻过后,把自己称作“弟弟”。可这次却更冷冽了,像是触到了什么底线,一下就被他反弹开来,所有的温柔和亲近全部消弭在电光火石的摩擦中。 刚到嘴边的道歉又收了回来,他愣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能表达他想法的话来。 “阿衡那边我会替你解释,”林耀的车子已经朝关锦家的方向开去,“不管你从陈允宁那边听来了什么,只要你别再跟我们接触,她的话你完全不用去理睬。” 他没打算解释,也没打算把真相告诉关锦。因为他是个毫无关系的局外人,只不过因为成了他人的棋子,破了这个平静的局面,才会成为这棋局里最扎眼的存在。关锦死死盯着车头的小狮子摆件,心中越发意识到这一点。 也许林耀让自己远离这场混乱也是为了自己好,关锦却只觉得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他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笨蛋,当初笑容可掬地把自己称作弟弟,如今一旦触及了禁区便像对待烦人的苍蝇一样挥去。即使所有事情都与自己无关,可无论谁被这么对待,心里都不会好受,更别提自己这段时间付出的感情和真心。 “话说了出来,就不可能把它当屁一样放了就散!”在等红灯的时候,关锦终于忍无可忍地说了出来。 林耀皱眉看他,没想到少年猛地打开车门,跳了出去,又甩上车门,隔着茶色的玻璃窗瞪着他,脸上掩不住的怒气。 身后的车子开始鸣笛提醒,林耀打开车窗,想催他上车,却只听到他狠狠地吼了句:“老子自己有耳朵,会听,有脑子,会想,有手,会反抗,有脚,会自己选择是走还是留!凭什么要你们来决定!”吼完,大踏步地穿过车流,挤进人行道的人流里,很快就消失在街头。 林耀一愣,突然想起这一幕似曾相识。 那时候少年把钞票像废纸一样扔回车窗里,也是一脸怒意。 他苦笑。自己似乎就不曾做过让这个少年高兴的事。 “他是来看望我的,不是来看你的!凭什么让你来把他赶走!”陈允衡如果能下床,此刻他已经蹦了起来。 林耀坐在沙发上,半垂眼眸,把玩着自己的车钥匙。 倒是霍希麟开口解释:“今天是陈允宁,明天,说不定就是陈允升找上他。你能保证他不受任何威胁?” “陈允升找他作什么?!”陈允衡手中的信已被攥得皱巴巴的。上面的内不仅仅有让他尽快出院的劝说,还有让他完全对整个局势改观的情报。 他是不是太过信任林耀?他是不是已经完全被林耀隔绝在这个漩涡之外?当人一旦有了疑惑,就会有猜疑,而这些疑惑在关锦被赶走之后,彻底爆发在林耀面前。 “之前我把他留在你身边,是因为你还不需要参与这场混战,所以需要一个玩具来解闷,”林耀终于抬眼看他,眼神里寒光流动,“现在你玩够了,休息够了,该收心面对你要面对的责任了吧?” “林耀你的良心可真够少的!”他咬牙切齿地说。 霍希麟轻笑:“我早告诉你,你要学得来他一成的狠,现在即使是腿折了,也会爬起来去反击陈允升。” “他不是我的玩具!他是我的朋友!”陈允衡怒吼。 “自身难保还想保住朋友?”林耀站起身,显然不想再与他多做纠缠。在出门之前,回头又抛了一句话:“这时候你的朋友只会是无辜死在饿狼爪下的肉垫,说不定等他尸骨无存了以后,你还安然无恙。” 陈允衡浑身一震。 “你会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是因为你始终没有踏出去的勇气。缩在最安全的壳子里,风雨都让林耀替你挡下了,你当然不可能知道外面最真实的情况。”霍希麟临去前,好心地提醒道。 关上病房的门,霍希麟盯着走在前面的身影,无奈地撇撇嘴。 他以为他是金刚么?拥有钢铁不败之身,没心没肺没人性,只有压倒性的权势和力量? 明明拥抱的时候都在索取者他人的温度,这样的人,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第12章 结果春去夏来,天气热得人都能融化的时候,关锦都没再回过那个诊所。算算时间,陈允衡早该痊愈了,即使跑不起来,也不至于一直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无论是陈允衡还是林耀,都没人来找过关锦。脱离了那个世界的少年,又回到了只有篮球和作业的生活。 张鹏亮偶尔会问起陈允衡,关锦爱理不理的态度回答几次后,就再也没说起他们。 只要不见面,曾经的交集也像是空中划过的一道烟火,亮过就再也找不到痕迹。 跟烦心事截然不同的喜讯是,关锦的个子开始像禾苗一样迅速拔高,一米七,一米七二,一米七四,每天晚上睡觉都因为长高而腿抽筋,喝再多的牛奶,也无法舒缓骨头的疼痛,原来还稍微圆润的下巴,渐渐长出了男性的棱角。一张本就性格的脸,更显得难以接近。 可也许是少年越来越沉淀内敛的气质,也许是少年在数学上优异的表现,也许是他在篮球架下利落的身姿,总之,他在高三那年的秋天,第一次有女孩对着他红了脸。 那时刚结束比赛的少年被大伙围在中间起哄,只好用擦汗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羞涩。 被朋友推出来的小姑娘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躲藏也不是,说话也不是,头低得只到关锦的胸口。这个小动作却让关锦颇受震动。 原来他已经是男子汉了,已经长成了只需要一伸手,一挽,就能保护一个女孩子的地步。 从来只是遥望的异性现在只要自己点头,就能触碰到那柔软的身体,将来还会乖巧地窝在自己的怀里,像其他女孩一样,叽叽呱呱地说着自己的生活,说着他的生活。 关锦忽然有些茫然,好像期待已久的大餐端到自己面前,却发现不太适合自己的胃口。 尽管如此,他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当那个柔软的手握在手心里,关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感动。为了这件事,他在夜里辗转反侧了好久,他不明白自己到底缺了什么,曾经那样热烈地跟朋友们讨论关于交女朋友的奇妙,到了实现的时候,却像是拉着一块玉石,好看是好看,冰冷冷的,硬梆梆的,怎么也温暖不了自己的内心。 隔着这样的疏离感,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的进展。不过当秋天变得越来越冷,冷得坐在车后座的女朋友不得不抱着他防风的时候,他俩也算有了亲密的接触。 天气寒冷,少年再次选择了近路。当白色的围墙出现在眼前时,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阿锦冷不冷?”女孩坐在后座轻声地问。 他笑了笑,说不冷,脚下甚至还踩快了几步。 当他们路过正门的时候,关锦一边心想绝对不会那么巧,一边忍不住朝门口看去。 远远地,只看到一群人围着两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似乎在谈论着什么。 其中一个青年恰好抬起头,看向这边。 关锦差点没控制好车头,来个一车两命。女孩低低地惊叫一声,连忙抱得更紧。 把车头再次抓稳,关锦有些羞恼地想,自己到底在紧张些什么,这条路又不是他家开的。 久违的相逢在少年心中卷起了一阵波澜,只是高三的课业也没让他分心多久,这一瞬间的相遇就像是一阵轻烟,很快消散开。 入冬的时候,关锦的身高已经窜到了一米七五。宛若拔苗助长的势头让他叫苦不迭,夜晚似乎都能听到骨头生长的声音,两年前订的校服已经没法上身,教室里的座位也从前排被调至中间,所有的生活习惯都在颠覆。 还有一个改变,是他近视了。 从前略带凶气的眼睛被一副眼镜给弱化了不少,加上张鹏亮特意帮他选的书生气息极重的格子衬衫,现在的关锦完全没有了当初小兽一样的锐利。 所以当陈允衡再次到关家找关锦的时候,愣了好一会才认出他。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陈允衡的问候变成了这句话,可见他有多震惊。 看到来客,关锦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反倒是皱着眉头问:“你来干嘛?”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陈允衡连忙笑着解释:“我的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来请你吃饭,先是道歉,然后是道谢。” “道歉不用,道谢更不用。”关锦本想很帅气地摔门谢客,可看着陈允衡的笑脸,半天还是没下得了手。干,感情自己外表斯文了,性格也龟毛起来。 半年多的时间,陈允衡这个娃娃脸美青年也变化了不少,尽管服装风格还是休闲类型的,整个人却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他开着高档的车,手腕上带着精致的手表,那股精英气息从头发梢一直延伸到锃亮的鞋尖,哪还有当时寄居自己家的随便? 关锦相信这段时间他肯定是做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还是改变他地位的事情陈允衡选了家高档的川菜馆,要了个包间。关锦开玩笑说:“才川菜?上次林耀请的是法国菜,这价格可是差不少。” 陈允衡反笑:“我是看你正在长个子,不给你吃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木桶牛肉,凉拌鸡,藿香鱼,不都是你爱吃的肉吗?” 关锦立刻裂开笑容:“我俩果然没代沟。” 吃饭的时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大半年的遭遇,陈允衡很主动地告诉他,自己已经回到陈家,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要了回来。 即使这么说,关锦也不清楚这里面到底包含了什么,更不清楚这花费了青年多少的心机。只是这份坦白却让埋在关锦心底的不悦全部融化了,只剩下对青年由衷的恭喜。 关锦也告诉他,自己长高的事情,自己比赛获奖的事情,篮球队解散的事情。 陈允衡听完,笑眯眯地问:“你是不是还有一件事情没告诉我?” 关锦一愣。 “耀哥跟我说,有天看到你骑车载着一个小姑娘路过。你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感觉不错吧?” 本该是一件普通不过的事,却让关锦有些慌张。不知为何,他可以在朋友,包括张鹏亮面前扮演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可现在面对陈允衡的时候,竟不敢说出“很好”这个词来。 他害怕埋藏在心里的不安,会被这个年长的朋友发现。 然后那人会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知道。这个问题他不敢问自己太多次,似乎里面埋藏着什么可怕的答案。 陈允衡是什么人,自然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却以为他在羞涩,就安慰:“这事还是耀哥主动告诉我的,他其实挺关心你。” 说到这个人,关锦就像点了火的火药:“不敢当,他的关心贵得很,哪敢要。” 火爆的回答却让对方又惊又笑:“还在恨他?” “林少爷的事情我能不碰就不碰,还哪里敢恨?”关锦咬着筷子,难掩凶煞:“承蒙他少爷旧爱,我关锦知趣的很,热脸蛋绝不会贴冷屁股第二次!” “……可他当时是为了保护你。”陈允衡挑眉。虽然赶人的是林耀,毕竟也与自己有关,还是别全部抹黑的好。 狠狠地把筷子戳进鱼肉里,关锦抬眸,龇牙咧嘴地笑开:“保护?保护是告诉你,情况是如何,你该如何,而不是把你的耳朵眼睛鼻子全部堵住,然后用脚踢开,还嫌弃地拨拉到一边去。我再不济,也是个男人,不是无知少女,用不着他这么‘周到’的呵护!” 陈允衡轻笑。“你是不打算原谅了?” “绝不再碰,”他剥下一大块鱼腩,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我当你是朋友,就是朋友,跟林耀有关的事情,我绝不再碰。” 跟原谅无关,他心里就不打算让这个人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中来。 ……哼,对,那就是恨,怎样?! 第13章 陈允衡的出现像是昙花,也许毫无交错的人生本就让他们不可能有太多深刻的羁绊。关锦已经习惯了短暂的相遇然后又长时间的分别,因此当陈允衡要给他新手机号的时候,他摇头拒绝。 他们能聊什么?聊高中生活?聊未来?聊陈家的事业? 与其勉强提起电话,硬是要维系这段关系,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当想念了,再来聚会。 提出保持这种关系的关锦,觉得自己帅毙了。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关锦跟他的小女朋友说,你坐公交车回家吧。虽然没能享受抱腰的甜蜜,可女孩想到他难得提出如此贴心的建议,就答应了。 于是关锦又恢复了久违的单骑。 车子骑得特别快,尽管围着厚厚的围巾,戴着厚厚的棉手套,寒风还是从隙缝里钻进了他的皮肤里,一丝丝地拔走他身上的体温。 关锦一边打抖一边加快速度。长痛不如短痛,只要拐个弯,再穿过那条巷子,很快就能到家……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弯角冲出来,关锦大惊,连忙刹车转向,车子立刻发出尖锐的声音,拐弯得太猛,甚至让少年不得不伸出一只脚踩到地上,才止住摔倒的可能。 眼镜恰好从鼻梁上滑下来,掉到地上,滑开老远。 尽管如此,近视两百度的关锦还是看清了冒失鬼的模样。那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怀中抱着书包,浑身僵硬地站在车子面前,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你找死啊!”又急又担心的关锦想也不想地吼,“突然跑出来,要是我骑的不是自行车,是汽车怎么办?!” 小男孩全身发抖,瞪圆了眼看着他。 “下次不许再乱冲了!看清楚路!”他一边教训一边想下车捡自己的眼镜,结果小男孩两眼突然发红,往后退了两步:“我错了,呜呜……哥哥不要打我……”说着,竟还掉了一大串眼泪下来。 关锦一愣,连下车的动作都停了。 “呜呜……”小男孩抖着身子,像是个被欺负的兔子。 关锦哭笑不得:“喂……我没打算打你,我只是要捡眼镜。” 男孩子却只是哭,缩到角落里一副等着被揍的模样。 关锦再次对自己的模样感到无奈。他想,戴上眼镜也许会好些,正要弯腰去捡,一辆的士呼啸而过,刚好从那副一点都不坚强的眼镜上碾过,甚至连玻璃碎掉的声音都没有。 他哑了。 捡起已经尸骨分离的眼镜,回头再看向那个因为害他眼镜坏掉而哭得更厉害的男孩,他挠挠头,重新跨上单车,扔了句:“别哭啦,你还是不是男生?”便无奈地骑走。 身后的哭声果然停了。 关锦略有些安慰,可一想到自己的脸蛋竟然能把小孩吓哭,还是难免沮丧。以前顶多也就是凶点,如今看来还威力升级了啊…… 长叹一口气,车子又骑到那个巷子。前段时间酸雨闹得厉害,好多建筑物都被腐蚀得厉害,连那堵灰白色的围墙都不例外,斑斑驳驳的肮脏颜色显然很不符合户主的高贵身份,于是今天就有人前来粉刷了。 关锦小心翼翼地骑着车,模糊的视线让他看不清路面的情况,因而当他的车轱辘碾过路边的钢管,不小心带动钢管边上的脚手架,脚手架上的油漆桶便以完美的弧度,掉到了正在绑脚手架的工人身上。 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发生的关锦心里只剩四个字:围墙魔咒。 气急败坏的工人顶着一头白油漆冲过来找关锦算账,关锦还没说出一句话,领子就被人揪了起来,白色的油漆也溅到了身上,围巾、校服上全是斑点痕迹。 关锦也恼了:“说话好好说,动手动脚做什么!” 本来就怒火中烧的工人差点没想吃了他:“好好说?你这什么语气,啊?还有你什么眼神?想挨揍是吧?想我揍你你才不长眼地去撞油漆是吧?这里是谁的地盘你搞清楚了吗?!” “我没戴眼镜不小心撞到了,我道歉都没说你就冲过来拉领子,你倒说说看我做错什么?”他在这个一八几的壮汉面前毫不示弱。 油漆工蹦起青筋:“你小子把这块地方给弄得乱七八糟,?这条路都被你弄脏了你还说没做错?!你知道这是谁的房子?那老板一个不高兴,把你脑袋扭下来当球踢都可以!” 关锦倒是笑了:“这谁的房子我知道,不就是耀哥么?他扭不扭我脑袋,还要看他有没有这兴致。” 油漆工没听懂,只当这个嚣张的小鬼在挑衅,便恼火地挥拳就要揍人。可篮球队出身,从小又是打架堆里长大的少年哪是听话任打的弱鸡,脑袋一闪,手刀就劈开了他的手腕。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如此明显的外形差距居然也能扭打到一起。 林耀开车路过的时候,都惊讶得笑了出来。 下了车,伸手把那个充满威胁力的拳头截下,手腕一扭,硬生生地把对方的手给掰倒了背后,疼得油漆工一阵惨叫。 被“英雄救美”的少年愣了愣,看清来人后竟然扭头就想跑,林耀立刻伸手去抓他的围巾,生拉硬拽地把他拖回自己面前。“身上的油漆不马上洗,会洗不掉的。”他指指他的校服和围巾。 “回家就洗。”关锦死命地想往后退。 “进青森堂去洗。”林耀不由他挣扎,搂过他的脖子硬把他往车上塞。 进围墙里?关锦差点没蹦起来,开玩笑,在围墙外面已经够衰了,进去后岂不是尸骨无存?!想要开门,却发现那人已经在外面锁上车门,气得他大吼:“老子的单车还在外面!” 林耀回头看了眼那辆倒在地上的单车,拿出电话朝某人吩咐了几句,就大步上了车,扬长而去。 车子形成的密封环境里,气氛很糟糕。关锦一副非常不想跟他有所接触的表情,林耀却像是没看到,只盯着前方,一句话都没说。 车子开进花园,关锦再怎么生气,此刻也忍不住打量起这个神秘了十多年的小洋楼。 跟青森堂这么拉风的名字不同,花园是英式风格,四周种满了各种蔷薇和草花,精致得像是画上的风景。小洋楼隐在高大的梧桐树后面,并不大,却很有威严。林耀把车子停到地下室,然后带着关锦上了三楼。 这一路,他没少被人打量,遇上表情难看的,他干脆恶狠狠地回瞪回去。得罪人又怎样,反正这里是绝不会来第二次的。 关锦这么想着,就被人带到了一间面积比自家大厅还大的浴室里。 “衣服全脱下来,我让人给你拿新的,你先去洗吧。”林耀把他推进去后,带上门。 干!那家伙一脸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他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曾经做过可恶至极的事情!关锦瞪着门板,恨不得把门外的人给吃了。 愤怒归愤怒,身上的油漆可不是玩笑的。关锦也顾不上客气,扒得干干净净地就冲进了花洒下,哼着摇滚歌曲就开始洗澡。 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冲洗肥皂泡,连震撼都没来得及,就看到林耀把一套衣服放在了篮子里。 “你……”少年死死瞪着背靠着浴室门站着的青年,“我洗澡不好看,我是男的。” 林耀笑眯眯地隔着防水玻璃看他:“我知道,不过只有这里,聊天才比较坦诚方便。” 坦诚个屁啊!还赤裸裸嘞! 第14章 随便冲了两下,找了块浴巾包着下半身,关锦站在离林耀仅三步远的地方,虎着脸问:“你到底想聊什么?” “听阿衡说,你生我的气?”他问。 “没有。”那不叫生气,那叫恨。 “那我要做什么,你才解气?”那人双手抱胸说着这句话,云淡风轻一脸笑意,哪有半分诚恳道歉的模样? “林少爷,我俩的交集也就这一次两次的,什么心结,解开不解开也无所谓吧?” “你这是心胸狭窄。” “我的心又不用装下天地。” “小肚鸡肠。” “嘿,我不稀罕当大肚宰相。” “不男人。” “老子的把儿好好地挂在这里,只要有他就是男人。” 本想继续挑衅的人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别说这些无聊的事情了,我请你吃饭,当做谢罪行不行?” “你跟陈允衡都想着用食物来收买我,都把我当猪吗?”少年却没打算领情。 林耀立刻沉下了脸色,和风旭日立刻变成了冷酷寒冬:“不要不识好歹。” 关锦愣了愣,上前一步拿过他给的干净衣服,穿完,才说:“谢谢,下次过来我会把衣服洗干净送回来。”说着,就要穿过他去开浴室的门。 身子在靠过来的时候,立刻被人扣住了手腕,身子被狠狠压到门板上,那个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男人仅仅用一个手臂就定住了他。 关锦涨红了脸,再次认清彼此实力的差距。 “以后谁敢欺负你,就用这招反击回去,很少人能挣脱得了。”那人还是挂着一张笑脸,颇为和善地教育他。 “……要是有人把你当做手纸一样用过就扔呢?”他咬牙切齿地讽刺。 “那就让他请客吃饭,然后原谅他。” 他以为这个跟狼一样冷酷的男人不会有厚脸皮之说,结果证明他还是太小瞧了大人的心理素质——要取得成果,不管什么手段都可以。关锦哼了哼,别无选择。 那人得到应承后才松开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摸摸他的脑袋:“想吃什么?” “只要不是法国菜和川菜。”既然甘心被收买,那总要选个值钱的,没尝试过的。 林耀心情很好地同意了,开了浴室的门,忽然想起他的头发还是湿的,便朝他说:“你跟莲姨去吹头发,我先下楼。” 关锦摸摸自己的脑袋,心想干脆这么出去,头发冻成冰条条,刚好还能扎一扎这个混蛋。 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很快就出现了,一脸慈祥的笑容说:“锦少,跟我来吧。” 关锦立刻红着脸纠正:“不是锦少,叫我阿锦就好!” “呵呵,锦少精神不错,这么年轻就该有活力,”莲姨一边带他进同一层的客房一边絮叨:“衡少小时候不怎么爱说话,都是跟三少学的。年纪小小就装酷,唉,搞得我们这些老东西都不知道怎么宠。” “三少?是林……是耀哥吗?”听到下人说他的坏话,关锦立刻来了兴趣。 莲姨难掩惊讶:“你不知道?” 他有些尴尬:“耀哥很少跟我讲林家的事情。” 莲姨掩着嘴,似乎后悔自己多嘴说漏了什么。这让关锦更加难受,自己以局外人的身份站在这里,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融入的可能。 他尴尬地笑笑:“没事,我不会乱说的,我就是一个普通学生,这些事情能跟谁说?” 莲姨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拿出风筒给他吹头发。 吹着吹着,发现关锦低着头似乎有些委屈,又忍不住说道:“你还小,所以三少不跟你说这些事情也是正常……你不知道三少从小是怎么长大的,他要有你一半的活泼就好了……”莲姨叹气。 关锦偷偷抬头,用眼角瞄了下她的表情,想追问,可又怕打断对方的情绪,头又偷偷地低了回去。 莲姨一边揉着他的头发一边感叹:“青森堂里只能住林家的当家和未满十八岁的小孩,结果三少十三岁就出去了……我帮他吹了十三年的头发,结果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能继续帮他吹头发……” “耀哥很厉害。”关锦连忙追捧两句,顺便希望抛砖引玉,勾出莲姨更多的话来。 果然这话很得妇人的欢心:“三少从小就很聪明,身手也好,老爷的三个小孩,三少是里面最拔尖的。当年出国读高中,就连他们老师都特地写信过来夸奖。” “耀哥的哥哥不好吗?” “不是不好,大少二少也很聪明,不过……唉,脑筋都用在了别的用途上。” “他们有没有打过架?”看来是问题家庭的孩子,难怪这么别扭。 “你别告诉三少是我说的,”话是这么说,她还是面带笑意地“泄密”:“一开始三少肯定是打不过的,不过后来慢慢地,长高了,擒拿术什么的也学了一两年,就开始打平,到他出国前的几个月,才勉强取胜。” 哈,他也挨过揍!关锦只觉得畅快淋漓。那家伙那张傲慢的脸蛋变得青一块紫一块是什么样子,他真想看看!“我打架就很少输,如果遇到比我大的,有把握赢的就打,没把握赢的就想办法躲,嘿嘿,我还没学过擒拿术呢!” 莲姨把风筒关了,开始给他梳顺蓬松的短发。“你们这些男孩子就爱逞能。要是有一天别人记仇了,回头找你算账怎么办?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别说在林家,就算在外面也是这样。” “先打赢了,把该争的气都争回来,畏手畏脚的,就算别人不秋后算账,一开始就能把你欺负得半死!”关锦握着拳头,一脸好胜:“男儿当自强!”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关锦总算有机会好好打量一下这座神秘的房子,上楼之前因为顾着瞪人了,连布局都没来得及看,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这栋外表并不特别起眼的房子,内部空间居然很大,大部分的家具都带着一点历史的味道,比起电视杂志上极现代化的豪宅,这座房子的设计显得古朴而又沉稳。 不愧是大家族,这年头什么都能买得到,唯有一座房子的历史买不到。关锦一边啧啧称赞一边跟着莲姨来到一楼主厅。 林耀正坐在沙发上看资料,身后站着三个年纪差距较大的男人,似乎是秘书。 看到关锦下来,林耀把资料递给身后人,站起来说:“走吧,我带你去吃泰国菜。” “三少今晚还是不在家吃饭?”莲姨连忙说,“要不你先喝碗鸡汤再走?阿龙从乡下抓来的土鸡,还有家里带过来的土参,煲了好几个小时……” 关锦看了看脸上难掩失落的莲姨,想也不想地开口:“要不我们在这里吃吧。” 所有人都看向他。 被这么多大人注视,关锦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我喜欢喝汤。尤其是鸡汤。” “你是狐狸转世的吗?”林耀轻笑,居然也没拒绝,拍拍他的脑袋又坐了回去:“那你先去楼上看电视,等莲姨开饭。” 接到她感谢的眼神,关锦只觉得更不好意思了。在家里,如果妈妈做了饭自己还到外面去吃,那是最不孝的事。他不过是推己及人而已,没那么崇高。 第15章 吃饭的时候气氛略显诡异。 三个秘书如工作机器一般,他俩吃饭的时候就到客厅里整理资料。而林家的佣人们则各忙各的,只有莲姨偶尔会过来给他们添碗汤,加点饭。诺大的饭桌上只有两人,似乎就连咀嚼都能产生回声。 林耀吃饭并不快,饭量甚至有些小。关锦看看自己碗里都快溢出来的米饭和菜,再看看对方面前少得可怜的骨头残渣,不由得把另一只鸡腿夹到他碗里。 林耀诧异地抬头看他,关锦迅速收回筷子,微红着脸也不解释,埋头继续吃饭。 莲姨又把一盘白水灼虾端到桌上,瞄到林耀碗里的鸡腿,便笑盈盈地看了眼关锦。“三少好多年没吃鸡腿了。以前在家吃的时候,都是把鸡腿切成块状。” “鸡腿用筷子不好夹。”林耀解释。 “我还没听说吃鸡腿用筷子夹的,”关锦头也不抬,“你是要当筷神还是要当腿神?” 坐对面的人不小心被汤呛了一口。 莲姨连忙给他拍背顺气,关锦偷偷地勾起嘴角。 饭吃到一半,有个秘书突然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朝林耀报告:“三少,陈小姐过来了,刚到门口。” 正在给关锦夹菜的筷子顿了顿。“让她在客厅稍等。” 关锦听到是女的,忍不住好奇,心想这个人除了陈允衡,还真没看到过有什么女伴。哦,对了,陈允衡还是男的。 尽管如此,林耀并未对这个“女性”有太多的重视,依旧慢条斯理地吃完晚饭后,还要送关锦回家。 关锦却坚持要自己骑车回家。林耀摸摸他的脑袋,颇有些疼爱的意味:“下次再过来吃饭吧,阿锦。” 他盯着他,问:“饭吃到一半被人赶出来怎么办?” “你就把门踢开,然后继续坐回去吃饭。”林耀给他支招。 “这可是你说的。”关锦眦着牙笑,像只嗜血的小狼。 临走前林耀把干洗好的衣服递给他,又给他围了条厚厚的围巾,再次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开车送他。关锦盯着他看了一会才撇撇嘴,心有不甘地承认自己到底还是原谅了他。 其实他知道这个人从来没做错,只是,太狠了点。 少年的自尊受了创,其实也只就要一个小小的抚慰。可关锦是死活也不会承认的。要不他之前的愤怒,他之前的抗拒岂不是成了笑话? 下楼经过客厅的时候,他瞄了眼沙发上端坐着的女人。 艳丽的容颜,酒红色的卷发,白皙的皮肤……他瞪圆了眼,认出那个曾经因为一封信害自己左右不是人的女人——陈允宁。 正在喝茶的陈允宁微抬眼眸,竟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关锦。描绘得相当精致的唇角勾起别有深意的弧度,笑得关锦全身不对劲。 曾经面目狰狞地指控对方的人,此刻却又像盟友一样坐在这里,神态自若地喝着茶,那神情,倒像是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关锦回头看了眼正在跟秘书低声讨论什么的林耀,只觉得这个男人太过深不可测。 可那些都不是他该疑惑的事情,身为学生,他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将来。 冬天天色亮得晚,每天天不亮就要爬起来冲去学校,回家的时候就连路灯都是昏暗的。关锦的眼镜刚换了一副,没多久又重新配了一副镜片,只因他的视力正式晋级至三百。 每天路过青森堂,都是大门紧闭。其实也正常,早上六点晚上十一点还有谁醒着? 关锦曾经想恶作剧地去按门铃,可想到门后的黑西装,又忍住了冲动。 终于到了春天,关锦才迎着久违的晨光骑车上学。 他的小女朋友最近也买了单车,两人经常在路口碰面,然后一同骑车上学。而他俩的进展始终不温不火。关锦做过最过分的事,可能也就是一个亲脸的举动,可自此之后,这个懵懵懂懂的少年居然再也没有做过。 张鹏亮这个早熟少年却早已换了新一代。成绩不如关锦,篮球队也不再活动,还有些花花公子的倾向,即使如此,仍未能减损这个大帅哥的风采,在考试压力沉死人的季节,犯了相思的女孩们依旧前赴后继。 等他知道关锦这对小情侣的进展后,差点没吓掉下巴,忍不住拍着好友的肩膀感叹:“阿锦啊,你的外表可是跟你的纯情不成正比啊!” 关锦似笑非笑:“你的外表跟你的流氓也不成正比。” 有人是衣冠禽兽,有人就是面恶心善。这对要好的朋友就是最佳例子。 说到女朋友,关锦也不是没纳闷过。平淡得像是在喝白开水的感情丝毫点不起他的热情,别说轰轰烈烈,就连心脏跳动紊乱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可那又如何,在连谈情说爱的时间都显得奢侈的时候,恋爱只要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可以一起上下学就够了。 每天日出之前出门,迎着冷风朝学校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再跟小女朋友一左一右地往家里赶。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个月,脑子都有些麻木起来。 三月份的时候,第一次模拟考成绩出来,关锦捧着自己的成绩差点没骄傲得翘起尾巴。照这样的情况,自己想要考取心仪的大学不是难事。 跟小女朋友踩着路灯昏暗的灯光回家的路上,女孩一脸羡慕地看着他的成绩,忍不住说了句“这样以后我们怎么考同一间大学啊……” 关锦一下就愣了。是啊,将来,如果他们还要在一起的话,不考同一间大学,至少也要在同一个地方吧。可他心仪的大学就在本地,本地的学校竞争何其激烈,又哪是成绩中等的女孩能竞争得了的? 把前途和恋情摆在一起,他瞬间就发现了这段感情的苍白和幼稚。 他忽然有种坦白的冲动。可他又怕如果就这么说出来了,这种打击和伤害是否会让女孩一蹶不振? 低着头思考,脑中却始终只有一个“拖”字,不由地长叹一口气,痛恨自己随便开始一段感情的愚蠢。 两人并肩走着,地上有一高一低的身影,中间还有一个瞬间跑过的黑影…… 哎?! 他猛地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的小男孩从巷子中穿过,然后钻入另一个巷子。过一会,又见几个表情凶狠的青年追了过去。 巷子里传出一阵阵狂妄的叫嚣。 关锦立刻把车头一转,头也不回地跟女孩说“你先回去”,便蹭地一下朝他们奔跑的方向飞速骑去。 抓住他!快绑起来!那小子往这边跑了!别让他跟老子打电话! 越逼近混乱,就越来越清楚到底在发生什么,关锦看了看周围的路线,一个拐弯从另一个岔口钻了过去。没多久就迎面碰上那个狂奔得险些没摔倒的少年。 “快上车!”关锦用脚踩着地面,急停下车子。 少年愣了愣,还以为是堵截的人,没敢上前。 “还等什么!快上车!我带你逃!”他低吼着,远远看到追上来的人,又忍不住大叫一声:“谁还敢过来!我已经报警啦!” 对方果然犹豫地停滞了一会。少年立刻蹦上车后座,死死抱住他的腰。“不要松手!”关锦低声说着,脚用力一蹬,车子像法拉利一样窜出了巷子。 身后又传来刺耳的叫骂声,关锦像顶级的赛车手一样,完美地拐过一个又一个弯道,车子风驰电掣地从人烟稀少的街巷中骑到还有不少行人的夜市区,又沿着大街狂起了一阵,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了,这才放缓车速,回头问身后把自己当做树木一样抱得人差点断气的男孩:“你家在哪里?要我送你回去还是自己打车回去?” 男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答:“你送我吧……我家就在这附近……” 关锦长叹一口气,自己到底做过多少回见义勇为了?如果不是拯救对象都是些身份尊贵的人,他真想自己站出来宣扬一番,再让报纸铺天盖地地赞扬一回。 当他的车子朝这座城市最出名的富人区骑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回的见义勇为还是没法见报了。 又救了一个该死的有钱人! 第16章 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关锦一边骑车一边问身后的人:“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小男孩抽着鼻子,柔弱地回答:“去找小叔叔了,他不在家……然后不知什么时候那些人就冒出来了……” “男孩子坚强些!眼泪那么多干嘛!” “呜呜……你,你上次也这么说……” 关锦的车头晃了晃,他吃惊地回头,想要看看对方的脸:“我什么时候见过你?” “……上次你眼镜摔破了……”声音更小了。 “啊!是你小子!”他叫出来,立刻感受到抱着自己腰的小手忍不住松了松。他立刻又改口:“怕什么怕,快抱好了!”身后人立刻紧紧抱回去,闭着嘴不再说话。 车子从闹市区很快骑到小男孩住的小区附近。长长的围墙不知哪里是入口,围墙外种满了高大茂密的榕树,在夜晚看来幽森寂静得很。 关锦心想,这样的路,平时一个人走要多害怕啊。可后来转念一想,人家都是富家子弟,出入大部分是靠车的,哪还会自己走动? 车子静静地骑在街道上。等关锦发现某个路口有好几条人影投射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转头。他咬牙,想要加快速度骑过去,那几个人影已经窜出来,一前一后地包围住他俩。 关锦脚踩着地面,低声朝身后的人说:“下来。” 男孩立刻跳下车,躲到了他的臂弯里。 来人都持着手臂粗的钢棍,关锦眼皮直跳。他担心,今晚也许回不去了,或者更糟糕的是,自己就要成烈士了。 “你们到底想干嘛?”关锦沉着声音,刻意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点。 “以后少管闲事。”领头的人绷着脸,大踏步走上前。 “你快大叫,叫得越大声越好!朝小区里面叫!”关锦附在男孩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将他推到了墙角,自己挡下了所有的攻击。 男孩愣愣地看着钢棍毫不留情地打在少年身上,鲜血、皮肉、拳脚,明明是在黑夜中,那些影像却像是一道道刺眼的光,扎得他拼命流泪。 “啊啊啊……救命啊……快来救命啊啊……”他嘶吼着,像是垂死的小动物,沙哑而惧痛,双手捂着脸,却始终不敢伸出来,去保护那个并不比自己强健多少的少年。 “有人杀人了……警察……有人嘛……快来救命啊啊啊……”他蹲在地上,大声地嘶嚎着,连关锦虚弱倒下的样子都不敢再去窥看。 声嘶力竭终于有了效果,靠近街道的房子渐渐有了动静,隔着围墙还能听到狗的狂吠,以及由远及近的保安的质问声。 拿着已经弯曲了的钢管,那帮人朝关锦呿了一口,又朝男孩走去。男孩抖着身子,慢慢地站起来,朝最近的小区入口奔去,速度竟比之前还快。 只听到身后又是一阵唾骂,人终于渐渐远去。 小区保安终于从里面冲出来,只看到泪流满面的男孩站在那里,抖着身子说:“快,快去救我的朋友……” 等关锦再次睁眼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救护车上。哭得脸蛋都花了的男孩连忙爬过来,拼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医生不耐烦地把他赶到一边,继续给已经折断的骨头做紧急措施。 关锦虚弱地想要抬起手,却发现始终没有力气。他拼命想说话,可罩在脸上的呼吸辅助器却让他无法开口。挣扎了好久,终于被恼火的医生拔掉呼吸辅助器:“都快死了还想说什么!” “……不要……叫我爸妈……打电话,给,阿亮。电话在……眼镜盒里……”他竭尽全力地说完这句话,终于闭上眼睛。 张鹏亮红着眼冲到医院的时候,里面还穿着可笑的史努比睡衣。乱七八糟的头发和脚踩的拖鞋都说明这个向来注重形象的少年此刻是多么的心急如焚。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朝唯一知情的少年吼。 男孩眼眶发红,缩在急救室门前的凳子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他妈的还给我磨叽什么!到底是谁打的!老子就算被开除了也要把这些混蛋找出来打死!”张鹏亮怒吼,拳头捶到墙壁上,引来护士的不满。 男孩缩了缩脖子,抽泣着说了大概的事情经过。可不说还好,一说张鹏亮差点没把他揪起来打:“我兄弟在你面前拼死拼活,你缩在后面,到底这场架是为了谁打?!啊?你倒是给我说啊!你还是不是男人!我兄弟被打成这个样子,你一点事情都没有,你还有良心吗?!阿锦救你真是瞎了眼了!” 过激的言语和肢体动作让保安连忙架住这个基本脱离了理智的高大少年,可篮球队出身的少年哪是这么好应付的对象,咆哮声几乎震动了整栋医院,更把胆小的男孩吓得泪如雨下。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拼命道歉,他再无任何语言。 “道歉有个鬼用!你父母呢?你的监护人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连家长都不通知一声!信不信老子把你们家告上法院,告得你倾家荡产!”张鹏亮即使被护士威胁,也不肯收敛声音。天知道他接到电话的时候有多震惊!那可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啊! “他们……都在外地出差……”男孩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我家保姆很快就过来……如果,如果还不行,我去找我的小叔叔……” 张鹏亮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更是气得咬牙切齿:“是男人就给我少掉点眼泪!你看到阿锦哭了吗?他都疼成这样了,你看过他哭吗?!这是他给你上的最贵的一课!”猛地一捶胸膛,他一个一个字地蹦:“怎么做男人!” 男孩抹掉眼泪,拼命点头。尽管这一动作,又带出了不少水豆豆。 男孩的保姆很快就带着现金来了。保姆不停地朝医生点头哈腰,不停地塞着红包,不停地跟坐在急诊室门口的张鹏亮道歉。 男孩看张鹏亮绷着脸始终一触即发的模样,又小心地说:“我,我已经给小叔叔打了电话……他说他很快就来。” 张鹏亮不出声,双手紧紧抱胸。 在急诊室的红灯熄灭时,走廊终于传来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张鹏亮看清来人后,差点没跳起来:“林……耀哥!” 林耀看到张鹏亮后,本来紧绷的脸更是阴沉。 “你不要告诉我里面躺着的人……”话音被推出来的病床打断,躺在上面全身伤痕累累的少年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关锦还在昏睡,上半身赤裸,搭在床尾的校服上血迹斑斑,曾经锐利的双眼如今紧闭着,眼眶下是深深地灰色印记,还有几道撕裂的小口。 医生面无表情地说着病情,林耀和张鹏亮紧咬着牙关,无法想象这么瘦削的身子是怎么承担下这么狂暴的打击。 林耀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 敢动他的人,就要有被剥皮的觉悟! 第17章 许久不曾享受过如此酣畅的沉睡了,没有闹钟的催促没有老师的打搅,更没有……哎哟!他的试卷还没写完呢! 关锦猛地睁开眼,想要去找书包,却发现自己在起身的时候全身像是被大象踩踏过一般,从骨头里冒出阵阵刺痛,当他以为自己已经爬起来的时候,其实只有脖子稍微抬高了些许。 “怎么回事?”他眨眨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和吊在自己旁边的输液袋。 “怎么回事?你差点变烈士。”有人在旁边冷冷地说。 他艰辛地扭头,终于看清床边站着一个人,那人居然是穿着可笑睡衣,头发乱七八糟的好友。他又眨眨眼:“其实我已经变烈士了吧?要不阿亮你怎么穿得那么难看?” “你说完这句话就可以去变烈士了。”张鹏亮把拳头摩擦得咔咔响。 关锦扯开嘴角笑,不小心扯到伤口又疼得眉眼扭曲到一块去。“我睡多久了?要多久才能出院?你没告诉我爸妈吧?”他连串地问出他心中最在意的问题。 “你睡了一晚。关英雄,鉴于你的出色表现,只断了两根肋骨,手上脚上的骨头各有一处裂痕,以及统计十处软组织挫伤……看你目前的表现,没脑震荡。”张鹏亮面无表情地通报情况,“出于‘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还不想被你爸妈打死’的考量,我早就通知了你的双亲,你妈刚刚回家给你拿换洗的衣服,你爸刚去上班。” 如果双手能动,关锦真想抱着自己的脑袋哀号。“……他们怎么说?” “这个他们包括谁?” “……难,难道还有别人?” 张鹏亮摸摸他的脑袋,啧啧叹气:“你说你这家伙,怎么老是这么倒霉地遇到这群人呢?遇到就算了,还非要去玩英雄救美。我知道他们都长得好看,可也不值得你每次都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吧?” 关锦只觉得头皮发麻:“啊?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也不打算继续绕弯子:“你救的人,是耀哥的侄子哦……” 三魂去了六魄,剩下一缕神气的少年望着天花板,讷讷地问:“那我爸妈知道么?” “我说你被车撞了,为了救一个闯红灯的少年。然后你爸妈就一脸平静地接受耀哥的道歉和殷勤了。”张鹏亮一边说,一边拿起床头放的关锦妈妈洗好的苹果,咔嚓一口。 关锦嘴角微微抽筋。 干!世界这么大,怎么挨揍的都是跟林耀有关的人,怎么自己救的,也还是那拨人! 等关锦再次睡醒的时候,房子好像又发生了变化。 看着周围精致的装修和比原来宽敞得多的房间,关锦差点以为自己死了一次又借尸还魂活了过来。 幸好妈妈担心的脸就在旁边,他这才确认自己到底还是没有上天堂一日游。 关妈妈细心地嘘寒问暖,没有赞赏也没有责备,只是摸着他额头的手带着一如既往的宽厚的温度,关锦闭上眼,心想自己下次绝对不会再冒着生命危险去逞强了。 因为眼前这个女人,眼里明明藏着泪水,却还在微笑。 关爸爸板着脸,把他的书包和课本都放在了床头。“快考试了,别把功课落下。” 关锦立刻挣扎着要妈妈把他扶起来,抬起尚能动弹的右手,左右甩了甩,又拿过旁边的签字笔,划了两下,最后还在手上转了圈。“嘿,没伤到右手!”他很是高兴。 拼死了保护自己右手,为的就是不让这个最重要的部位受到任何伤害。他可以躺着看书,躺着考试,却不能提不起笔,翻不了书。 林耀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少年正在埋头写字的模样。打了石膏的左臂和悬挂在半空的左腿都好像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即使只剩下半边身子可以挪动,都无妨少年求进的心思。 这样干净的孩子,怎能三番四次地被他们给染黑?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怒火在这一刻又默默地燃烧起来。他承受过各种武器的打击,其中也包括了钢管,那种疼痛他不会忘记,所以才拼了命地让自己不会再去遭遇。没想到保护了自己,却把痛苦转移到了身旁无辜的人身上。 “还疼吗?”他走过去,伸手就去摸他的脑袋。 关锦下意识地就微微抬起头,让他摸得更顺手:“当然疼,麻醉过去后胸口……”哎,不对,他应该有别的问题问才对!“你……那个小鬼是你的侄子?” “林悦邈么?是我大哥的儿子,本来昨天来找我,结果我不在家……”他微微皱眉,“下次别再莽撞地救人了,你是想当勇士还是想当烈士?” “你这话怎么跟阿亮一模一样?”关锦扁扁嘴,“把你侄子安然无恙地救回来了,不是好事么……难不成还要袖手旁观?” “对方想做的是绑架,而不是打架,你莽撞地冲出去,要是他们心生歹意干脆把你往死里打怎么办?!”林耀冷下声音。 “万一绑架不成功撕票怎么办!”他忍不住硬着脖子顶嘴。 “在撕票前你先完蛋!”林耀瞪他,“你以为对方为什么打他的主意?普通人敢碰林家的少爷么?既然敢绑架,自然是有求于我,到时候我多的是办法让邈邈出来!可你呢,他们不会把你的生死放在眼里,因为他们既然敢做出绑架的事,早就有了掉一层皮的心理准备!” “……我哪里知道!你们又不是黑社会……话说得这么悬……”话说出来,关锦才愣了愣,糟糕。他好像记起阿亮曾说过,林家背景就是黑的。 林耀看他的表情变了又变,猜到他的想法,便问:“不是黑的,是灰的。你怕了?” “怕什么怕!管你灰的黑的,反正你们三人我都救过一命,怎么说我都是大恩人,该摆个牌位在神坛上拜的那种,我怕什么!”关锦嘴硬归嘴硬,心头却有些虚。这是林耀第一次承认他的身份,原来曾经那些追杀那些争斗,只是自己看不到隐藏在内里的残酷而已。 一直冷着脸的男人这才微微勾起笑容,似乎刚才关锦要是说个不字,以后就看不到这笑容了。“笨蛋,以后冲出去前多用脑筋想想,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挺身而出的。” 关锦犹豫着要不要应承他。林耀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除外。” 关锦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个看似冷静持重的男人。对方还是那样的笑容,却带了些恶劣的调笑意味:“既然有人愿意出手相助,我当然不会拒绝这个人肉垫背。” 人,人肉垫背?! “我下次绝不出手!绝不!”少年涨红了脸发誓。 反正这个世界就这么大,挨揍的永远是跟林耀有关的,自己救的永远是跟林耀有关的,那干嘛还要出手?放着,晾着,让他去shi! 第18章 伤筋动骨一百天,等关锦知道自己要躺在床上至少一个月,三个月内不能小动,半年内不能大动后,抱着脑袋喊了半天上帝。 你叫一个篮球小将如何能接受静如处子的生活? 张鹏亮坐在床边说,哎呀,真可惜啊,就算考试没错过,最珍贵的高三暑假也荒废了啊。关锦揪着他的领子泪流满面。 不过比起少年心中的失落,病房倒是稀奇的热闹。 且不说每天都来的父母和死党,就连林悦邈都带着保镖前来探望自己。还是一样柔柔弱弱的少年怯怯地走过来,把一个包装极致的盒子放到他的面前。“谢谢哥哥……”他咬着下唇,像个羞涩的小姑娘。 关锦倒是对他身后的保镖感到惊讶:“阿龙?你不是保护耀哥的吗?” 长相不起眼但身材精硕的阿龙嘿嘿一笑:“锦少,耀哥是信得过我才让我来照顾小邈少爷的,现在是非常时刻,别人他不放心。”然后又跟关锦讨论了下骨伤疗养的经验。 林悦邈微微低着头,相当乖巧地等着他们提到自己后才应答。 关锦又拆开他送的礼物,里面竟是一副崭新的gucci的眼镜。暗红色的镜架,简单而漂亮。“我的天,你让我戴GUCCI的眼镜?!”关锦瞪圆了眼。 少年愣了愣,以为他不喜欢,有些慌张:“要不我再去买别的……”“我,我就一个穷鬼你让我戴GUCCI的眼镜,不是让一个要饭的拿金饭碗么?”关锦说是这么说,可眼镜实在好看,他拿着就放不下了。 “锦少客气什么,反正邈邈也是一番心意。你就算是乞丐,也是苏乞儿。你把耀哥、衡少、邈邈都救了个遍,身上都挂了黄马甲啦!”阿龙打趣。 “对的对的。”林悦邈也不管这奉承妥不妥当,连忙点头附和。 对个头啊!为了披他,被揍得骨头都断了两根,以后谁知道还会遇上什么更麻烦的事!关锦在心里吐槽,又不想扫大家的兴,就干脆地收下了这昂贵的礼物——如果让他用GUCCI眼镜换走身上所有的伤其实他也愿意。 送走像小姑娘一样的林悦邈,病房里又迎来了另一个贵客。 第二个被他救过的人,陈允衡。 一进来就把一篮子火龙果放到桌上的娃娃脸美青年嘴角微扬:“哟,史莱克大侠,这回又救了哪家的公主?” “……豌豆公主,稍微有点委屈就能掉眼泪的那种,”关锦笑嘻嘻地拿过其中一个火龙果,“还是阿衡最好,知道我最爱什么。” “骑着驴子也能救俩公主的,也只有你了。”陈允衡坐下来,拿过他手中的火龙果,用水果刀切开,又把小瓣递给他。 关锦眉头一挑,忽然嘿嘿地坏笑了两下:“你错了,是三个。” “……你要把他算上?” “那肯定!他是百分百被我救了命的公主!” “那他是什么公主?”陈允衡强忍着爆笑。 “……后来成了黑女王的暗黑公主。” 病房里爆出两人的笑声,甚至引来护士的探视。 “你想不想知道你救的人,是谁?”陈允衡故意卖关子。 “这消息不新鲜,林耀的侄子,我早知道了。”关锦吃得满嘴是“芝麻”。 “林耀的哥哥,林悦的儿子。后面的八卦还想不想听?”他靠在他的床头,像他曾经窝在自己病床边那样亲昵。 “要听要听!”少年立刻两眼发光,“我听说林耀跟他哥哥们关系并不好,怎么他侄子看起来还挺粘他的?这家伙有这么心善么?” “林耀心善?哈,只有你敢说,”陈允衡捏着他的脸蛋,把这张凶狠的脸捏得更加扭曲,“他跟他哥关系从来不好,不过林悦经常出国,老婆热衷社交,儿子扔在家里没人管。林悦邈小时候被其他小孩欺负得厉害,又没家长出头,变成这个小鸡性格也是正常。后来林悦邈有次被林家的仇人掳走,刚好那人想以此威胁耀哥,耀哥不想被威胁,才顺手把那小鬼救了。” “没有顺手这一说法吧?林耀再怎么没人性,也不会任由别人伤害自己侄子。”关锦微皱眉头,“我不认为他真是这种没良心的人。” “……那你认为他是什么人?”陈允衡侧头看他。 “他确实挺可恶。但不到这种地步。”关锦挠挠头,“我是挺怕跟他打交道,感觉永远占不了上风。他说的东西其实都有道理,就是做法老让人受不了。” 虽然当时会被激得跳脚,可他又不是笨蛋,事后想想,他的用意其实都是好的,如果这人真如同传闻那样心狠手辣,早把自己当垫脚石踩上去了,哪还用这么费心逼自己离开? 陈允衡轻笑:“你还挺聪明。” “那当然!”该骄傲的时候绝不落下。 “后来林悦邈就把耀哥当自己教父那样依靠了。耀哥就像你说的那样,对自己侄子比较心软,偶尔会带他到青森堂,也特地派人去保护邈邈。做小叔叔的做到这个地步,也算可以吧?” “那邈邈他爸呢?” “林悦前天刚回国,好像是耀哥把他叫回来的。这次想要绑架邈邈的人估计是老对手,虽然还不能确定是谁,不过耀哥想要彻底拔除这个威胁的心是定了,”他摸摸关锦的脑袋:“因为他跟我说,看到你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你知不知道,耀哥最不愿回忆的就是自己小时候,但凡有人触了他的伤疤,那人就别想留着一层人皮。” 关锦愣了愣,问:“那我该激动还是该感谢还是该感动?” 陈允衡大笑:“你就叫一声‘哥’,估计比这些都管用。” 又是弟弟!真要当弟弟?! 可惜这声“哥哥”不是他不愿叫,而是一直都没有对象能叫。 林耀是探望者中前来次数最少的。虽然他安排了最好的病房,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治疗手段,甚至还特地安排了一个家庭教师每天来给关锦补课,可看不到本人的关锦还是有些纠结。 他不喜欢无端欠别人太多的恩惠,尽管这在张鹏亮看来,大部分是关锦替人受灾应得的报酬,可关锦始终认为,只要把病治好了,多余的插花基本没必要。救人是他的冲动,如果事实上真如林耀所说,即使自己不出面挨揍,林悦邈也不会遭到什么太大的打击,那么这些伤痛其实也是自己自找的。 越想越不舒服,关锦等了好久,终于等到林耀再次出现。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林耀,他觉得这个被自己扔过钱的男人这次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想法,林耀却双手插兜,有些傲慢地说:“我有钱没处花,你管得着么?” 关锦扁着嘴想,书上怎么不说,英雄侠客遇到钱多的人也是种烦恼? 第19章 关锦受伤住院的消息传到学校,同学们组织了一次慰问,而关锦的小女朋友则挑了个下午,专程跑来医院。 盯着眼前这个关心自己的小女生,关锦想了好久,才低着头跟她道歉。“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来得突然,正在跟他讲学校逸事的女孩立刻愣了。 关锦说:“对不起,都是我的虚荣心,我明明没有喜欢你,却硬要留着你做我的女朋友。” 女孩红了眼眶。 “对不起,本来我想在高考结束后再跟你说,可是眼看就要考试了,我不想你因为经常来医院而耽误了复习。” 女孩带着哭腔问:“你就不怕我伤心?” 关锦苦笑:“不是不怕你伤心,可是比起耽误你的将来,现在做个坏人,应该算是这么多糟糕的选择里比较好的一个。” 女孩立刻哭了出来。 她说,关锦你是个混蛋。 她又说关锦你就跟其他男生一样混蛋。 她抹着源源不绝的眼泪说关锦你这么老实干嘛,就不能骗骗我。 关锦连忙凑过去用纸巾擦她的眼泪,心虚地说:“我不想再骗你一次。” 女孩哇哇大哭,哭了好一会,又问:“就没有一点点喜欢过吗?” 关锦咬着下唇,烦恼了半天,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答:“是有点喜欢的。” “这一点点喜欢都不能让你晚一点跟我分手吗?” 关锦无奈:“我的一点点喜欢不值得让你每天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呀!” 女孩抽泣着,说:“我开始也是一点点喜欢你啊。” 关锦愣了愣。 “可我想好不容易喜欢了一个人,就试试吧,说不定以后很喜欢他呢?我长这么大才第一次有喜欢的人,就算是一点点,那也不想浪费啊!”女孩一边抽鼻子一边教训他,“你甩我,迟早有你后悔的!” 看着女孩从柔弱变成坚强的表情,关锦忽然觉得自己平时是不是太小看女性了? 也许有勇气喜欢上他这种人,本身就是坚强的,只是女生天生的柔软和温柔让这一层坚韧全藏在了温暖的感情里,等到了最难过的时候,才让你看到藏在里面的筋骨。 送走女孩,就看到陈允衡笑眯眯地站在门口,一脸看过好戏的表情。 关锦涨红脸警告:“不许跟别人说!” 陈允衡却打趣:“你还有本事甩人啊?” “我还有本事揍人。”他皮笑肉不笑。 “揍你的人找到了。”陈允衡坐到他的面前,说得淡定。 关锦眨眨眼:“谁?” “陈允升。” 关锦呆了。他是想过对方也许是什么狠角色,可没想到是他也认识的角色。“林耀……说的?” “你不是说,带头揍你的那人说过‘不要再多管闲事’么?他前面漏了三个字,他该说,不要再管陈家的闲事,”陈允衡说这话的时候,笑容有些冷冽,“陈允升没能绑架到邈邈,但是通过那些人的描述,好像就猜到了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见过你,总之,你救了邈邈,还有把我藏起来的事情,都刚好踩到了陈允升的尾巴。单单是救了邈邈,也许你还不会被揍得这么惨。” “所以说我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因为我好事做太多?”他嘴角微微抽筋。 “以后知道收敛了?”陈允衡轻笑。 “你跟林耀怎么都说一样的话?”关锦摆摆手,“我知道我鲁莽,以后小心还不成么?” “不要嘴上一套,行动一套。我真担心你以后要是出了社会,是不是也会被现实给碾个遍体鳞伤。” 关锦抬头看他,嘿嘿笑:“你当我是傻子?爱做好事就是愣头青?你最近受什么刺激了,老跟我说这些?” 陈允衡收敛了笑容:“那是因为你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我不喜欢。” 太过认真,反倒没法把这句话当玩笑,关锦红了脸,只觉得被人这么坦白关心的感觉又别扭又温暖。 最近这个城市的某块红灯区有些不平静。 这块以酒吧、俱乐部、桑拿洗浴中心、宾馆等组合成的红灯区向来以桃色交易闻名。从高档的会员制俱乐部,到低档的发廊,只要你想,这里都能满足你的要求。 只是与这里灯红酒绿的奢靡不同,只要走出这个红灯区,周围就都是老旧破烂的平房。当初这里成为红灯区的原因,也正是这里人员复杂管理混乱房租便宜,慢慢地,当一部分小姐少爷被收入某些团体统一管理后,就开发出了更高档的场所。 当原住民慢慢迁走后,这些楼房更是成了从业人员的蜗居。密密麻麻一片的楼房,不知暗藏了多少秘密。 当繁华过后,无序和混乱便成了主题。于是这块红灯区理所当然成了罪恶的滋生地。 今天,最大的酒吧“蓝莲”里,刚到下午就坐了不少人。 隐隐露在T恤下的刺青暗示着他们的身份,可平日嚣张不可一世的人此刻都有些恼火。 他们面前摆着一份提前流出来的政府最新规划意向图,平时总是被忽略的红灯区,此刻被一块蓝色的彩圈覆盖着,不大不小,正好是整条街和邻近居民区的范围。 明明今年的计划上并未提及这块片区,可上个星期不知那位新任市长想到了什么事情,竟然大笔一挥,在土地委托开发建议上签署了同意。 经过他们多方打听,才得知这块片区的被委托方竟然是他们老大的死对头:青森集团。 根据规划方向来看,被委托的青森集团必须在这里修建一个大型的开放式公园,完善相应的交通、公共设施配套后,才能将此处开发成商业区。而商业区的定位是以中高档商场和写字楼为主,原先的娱乐业全部被排除在外,以彻底清除原先黄赌毒所留下的脓包。 “岂有此理……林耀这死小子到底是怎么拿下这个开发委托的!”穿着无袖朋克衫的男子猛地一拍资料,全身肌肉紧绷得青筋条条蹦起。 “升哥,这下我们的生意要放到哪里去做?其他片区都有别的帮派,互不干涉是我们以前就定的规矩,现在林耀把我们逼走,难道要开一块新地?”稍微瘦削的男子问那个坐在沙发里的男人。 男人的眼睛被流海遮了一半,却仍不能减弱里面的狠厉。那张白皙得有些病态的脸尽管清秀,却还是充满了戾气。 “青森怎么拿不下这块地?”他冷笑,“林耀这小子早就盯上我了,他现在只是等我出面,跟他谈判而已。” “早知道这小子这么毒,当初林家内斗的时候,就找人捅他一刀一了百了!”有人发狠道。 陈允升冷笑:“当年有这个想法的人,都被他扔到泰国了,怎么,你有兴趣?” 那人愣了愣。“可升哥,不能让这小子这么嚣张啊!林家再厉害,陈家不也是他的左膀右臂吗?升哥你要反他,他也不会这么得寸进尺……”话说到一半就被冰冷的视线堵回了嗓子里。 “你说陈家?”他的表情越发阴冷:“陈家现在那个反骨仔,难道你忘了?”本来早该属于他的东西,如今几乎全被夺走。 “陈允衡这小子还不是靠着把屁股送给林耀!”底下有人冷哼。 陈允升不吭声,一双鹰眼死死盯着那份开发报告,双手交叠在一起,渐渐握出青筋。 第20章 他最终跟林耀约在了咖啡厅见面。 咖啡厅设在看得到海景的酒店顶层,因为风景太好,档次也高,因此常可以看到电视上的名人出入此处。 可今天诺大的咖啡厅只剩几人,连平时在吧台低头工作的咖啡师也不见了踪影。 “升哥,这里环境不错。”跟班一号啧啧赞叹。 整个人陷入柔软沙发里面的陈允升冷笑。对,林耀亲自开的店,能不好么? 当那个穿着蓝色条纹衬衣的青年带着保镖走进来的时候,本来悠闲地气氛顿时紧绷起来。陈允升盯着完全配得上“青年才俊”四个字的青年,微眯上眼。 层次分明的短发时尚而清爽,耳垂上镶着一枚银色的耳钉,蓝色的长袖衬衣被卷了起来,露出一截胳膊,配着银色的欧米茄手表,浑身精英的气质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林耀微笑着伸出手:“升哥,好久不见。”动作态度完美得可以上教科书。 陈允升慢慢站起来,握住他的手,嘴角勾起:“三少,确实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从小就被大人们当做对手明里暗里对比了许多年的两人,真正碰面的机会却少得可怜。尤其是林家内斗后,陈允升几乎就没再见过这个小时候就出色得叫人嫉恨的对手。 小时候不爱说话不爱笑的少年,此刻正微笑的看着自己,看来确实也经历了不少让他变成人精的事情。 “升哥今天来,不管有什么事,都先尝一下这里的猫屎咖啡如何?”林耀说得相当客气。 陈允升当然知道猫屎咖啡的价值,这种最贵的咖啡,也只有少数人才有机会品尝到,然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他也懂,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 明明没看到咖啡师的身影,可很快就有保镖从厨房里端出了两杯咖啡。这一小杯黑色的液体,却让整个咖啡厅充满了香气。 陈允升微皱眉头,猜不出他的用意。 慢慢地喝下这杯昂贵的咖啡,苦涩而香醇的味道确实让他难忘。可他突然发现,平时会有的糖包并没有放在桌面上,这是一个咖啡厅不可能会出现的疏漏。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阴狠的眼神扫到林耀身上,只是坐着并未动杯的青年双手交叉叠在小腹上,微笑道:“怎样,升哥?苦得够味吧?很抱歉,糖没有了,要是喝不惯,真不好意思。” 猫屎,苦涩,无糖。 陈允升立刻明白林耀的下马威,表情顿时充满了戾气,左手在桌子下悄悄握成拳。“三少,认识这么多年,我也不跟你拐弯了,蓝莲片区的事情你怎么打算?” “今年政府想要把这片区重新改造,刚好青森有这个实力,委托下来,我们也只好接了。虽然对不住升哥你,但是蓝莲片区的改造对升哥你也有好处。”他单手撑着下巴,用眼神示意身后的保镖递出材料:“这是搬迁的补偿计划,因为是升哥,我们都按最高的标准来赔了,还望升哥谅解。” 陈允升没接,身旁的人接了过来,随便翻了翻,看到上面的数字,也有些犹豫:“升哥,可能有六千万……” 他却一把推开那人:“你让我手下搬出去后到哪里混饭吃?!”他冷哼,“林耀,你明知道我手下从小姐到管事至少有五六百号人,说遣散就能遣散?现在陈允衡想撤销我在陈家的股份,你这边动手让我连蓝莲的生意都做不下去,就算给一亿,我以后还能到哪里去做?” “六千万,足够你开十个新的蓝莲了。”林耀的笑容渐渐变得冰冷,“升哥,做生意经常变是正常的,只要有钱,还愁哪里花不掉?” “六千万买一条街,你倒是挺聪明!” “你错了,升哥,这个生意我们做得并不赚钱。又要赔偿又要建公共设施,青森只是看在政府的面子上才不得不啃这个硬骨头。” “我不会搬的!”陈允升把材料甩到桌面上,鹰眼盯着林耀。 对方却早料到他的抗拒,也不生气,掏出一支笔,放到桌面上:“升哥,这是政府做的规划,个人说不,是没意义的。”他微微抬头,勾起唇角,“一旦强制拆迁,我的赔偿款也只剩三千万而已。你要替我省钱,我也挺愿意。” 陈允升的拳头握得咔咔响,身后的跟班们早已站了起来。 “你要是同意了,就在这里签个字,”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文件的末尾,“我们有三个月的拆迁期,升哥你可以慢慢来。” 他没抬头,都可以感觉到陈允升的人已经挥舞着拳头想砸向他。 身后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们终于动手,三两下就制住了所有人。林耀笑得残酷:“升哥,我手下都是特种兵退役的,手粗,还是不要让他们伤到你们的人吧” 陈允升还是坐在沙发上,死死瞪着他。 “对了,我想起你最近在跟阿衡争洋酒的进口权吧?”林耀还是一样地云淡风轻,“我会让阿衡退出,但是我想跟你要几个人。” 陈允升没吭声,他两个拳头已经握紧。 “升哥,你知道我要的是哪几个人,前段时间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只是现在正式跟你借一下人而已。”林耀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有,我的语气可能不好,但是,如果你真想跟我斗,尽管朝我来,要是再碰我周围的人一下,就不仅仅是没了蓝莲这么简单。” 陈允升终于说:“蓝莲片区的事情你策划了多久?” 林耀轻笑:“我当然不会为了一两个人去买一块地,青森不是我的玩具,我要对很多股东负责。不过……”他语气一转,“你在这个片区本来还可以保留一席之地,可惜,打错人了。” “为了那个小鬼你就要把我赶尽杀绝?”他咬牙。 “关锦不姓林,也不姓陈。他做什么事情都与我们的纠葛无关,升哥你不要搞错了。”林耀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出了咖啡厅,一直默不作声的秘书问:“耀哥,下一站去哪里?” 看看手表,青年笑了笑:“医院。” 正在病床上跟家庭教师奋斗的少年打了个喷嚏,牵动到胸口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了一会,然后又望向窗外灿烂的阳光,心想这样的天气要是能出去打球多好。 第21章 夏天越来越热的时候,关锦人生中最重要的第一坎终于来了。 已经提前几天出院的少年拗不过母亲的担心,还是被护送着进了考场。久违了的考试场面让他手心微微出汗,胸口挂着一块林耀送的玉观音,冰凉的感觉稍稍镇住了过快的心跳。 那家伙说是从峨眉山求来的观音,也不知到底灵不灵。关锦咽了下口水。 两天,共计九个小时的考试,关锦只记住了头顶上吱呀呀旋转的老旧风扇,还有只写了两个字的黑板。 出来的时候,人就像悬在半空的气球,最后还是被张鹏亮的大笑给拽了回来。 关锦心想,这就踏出成人的第一步了。忐忑不安,又有些兴奋,放假头三天的时候居然还连续失眠。 等他回过神,跟着张鹏亮又是上天入地地放肆玩乐起来。张鹏亮又提出去酒吧,这回他们可是名正言顺了,关锦想到那天晚上,又是摇头。 尽管现在的他跟那时的他已经不大一样了,可他并不喜欢那样的世界,酒精和电子音乐拼凑出来的夜晚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多的诱惑力——即使他们说主要目的是泡妹而已。 关锦晃荡了一个星期,终于在某天上网的时候找到了自己的生活动力。 他拎着打印出来的NBA中国表演赛的宣传单,蹦着跑着去找张鹏亮,对方看到宣传单,顿时蹦得比他还要欢。 比赛时间是一个月后,地点在澳门,离他们并不算特别遥远的澳门。关锦兴奋地说,我们去打工攒钱吧,我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澳门,我要看比赛,我要看真正的篮球飞人! 零用钱多得可以买VIP票的张鹏亮居然也点头赞同,他也开始想要尝试独立的滋味,脱离了家人资助的自己,其实比关锦强不了多少。 于是辗转半天,两人终于找到某个离关锦家并不远的7—eleven,做起最轻松也最低技术含量的收银员。 收入不高,站得很累,可这都不能妨碍少年们的热情,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积极拓展客源,做得竟比老员工还要卖力。 可是好日子并没过多久。 关锦突然看到了个熟人。那人也看到了他,先是惊讶,再是询问,然后迅速地往自己的购物篮里多加了几瓶啤酒。 “哎呀,锦少坐镇,怎么也要多买点。”穿着黑西装的男子笑嘻嘻地说,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与购物篮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关锦嘴角微微抽搐。他想起来了,那是林耀身边的保镖。张鹏亮却欢迎得很:“多买点多买点,我们卖得多有奖金的!” 把黑西装送走后,张鹏亮一拍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介绍朋友过来买东西呢!反正都是要买的,干嘛不来我们店里?” 关锦狠狠地拍了下他的脑袋:“你傻啊你!站在这里给人当猴看么!” 这话立刻让风流倜傥的大帅哥收回了妄想,被人当猴看的滋味他也不喜欢。 没过两天,又一个熟人出现。 关锦只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居然会选择离青森堂并不远的便利店! 阿龙拎着篮子到收银台,看到阿锦,同样重复了黑西装的动作,关锦眦着牙笑:“龙哥别告诉其他人,我会不好意思……” “哈哈锦少你说笑了,小小年纪就想到出来工作,我们都很佩服啊!”阿龙抱着一大袋东西出去时,仍然没有答应关锦的请求。 干!这人绝对会去宣传!关锦只觉得连肝都郁闷成鹅肝酱了。 事实真如他所猜想的那般。 阿龙上午刚来过,下午就多了好些个黑西装出入。那些平日里板着脸的人此刻都嬉皮笑脸地拎着购物篮,一边看关锦一边拿东西,关锦的脸拉得老长,长得几乎可以掉到收银机上。 又不是没见过长成这样的收银员,有什么好看的!他绷着脸用力按下数字键,旁边的张鹏亮连忙用胳膊肘捅他,小声提醒:“笑好看点!你看人家小姑娘都快被你吓哭了!” 抬头一看,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哆嗦地站在前面,似乎随时都有扔下货物拔腿就跑的冲动。 他只好拼命挤出笑脸:“三十五块,谢谢……” 明天他就戴奥特曼的面具来上班! “七十八块五!”第十个黑西装的东西清点完毕,关锦忽然发现里面居然还有女性洗面奶,不由得疑惑地看他。 “哎呀,还差二十多块……再给我两包烟吧。”黑西装说。 “你们购物都要超过一百的吗?”关锦皱眉。 “龙哥都发话了,支持锦少的生意嘛!”黑西装说漏了嘴。 关锦青筋暴露:“支持也要讲究点实际,你买女性洗面奶干嘛?!洗衣服吗?……还有一次性内衣裤!……你们这帮人不要太搞笑了!”明明货架上已经没什么东西了还硬要凑够一百块钱,这帮家伙是穿着黑西装来演搞笑片的吧?! 黑西装看他即将暴走,也不敢再乱说话,拎着购物袋就跑。 关锦跟着冲了出去,朝他的背影吼:“不要再来了!”张鹏亮连忙把他拉进来:“嘘嘘嘘,别把我们的大财主给赶跑了!想想活塞队,想想我们的篮球飞人……” “老子又不是猴子!” “对对对,你不是猴子,是狒狒……乖,快回来,后面还有顾客……哎呀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同事在演搞笑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第22章 即使最近每天睡觉起床时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去打工,然而该面对的现实还是要面对。 高考成绩下来的那天,关锦跟张鹏亮都请了假。两人蹲在房间里,一左一右地拨通了各自手中的电话,几分钟后,一个人蹦起来欢呼,另一个人叉着腰开始笑。 张鹏亮欢呼自己居然过了重点线,关锦得意自己的成绩绝对是要上学校红榜的。 然而欢呼过后,从学校领回志愿表后,关锦就呆了。 厚厚一本的录取院校表看得他眼花缭乱,这边张鹏亮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想都不用想,我是要学经济的!像我这种帅哥,就该去做金融,每天穿着西装挽着美女喝着洋酒,哇哈哈哈……”梦想已经决定了他的方向。 关锦只有抱着这本书发愁。 他想起林耀在送自己玉观音的时候,问过一句“想好自己的未来了吗?”那时候他只顾着复习,只把这话扔到了脑后。现在不得不面对了,才觉得无从下手。 父母都是普通的小市民,开着一家小小的汽修店,对于大学里的专业都毫无概念,他自己更是向只没有方向感的笨鸟,连往哪里飞都弄不清。 辗转反侧地想了两晚,都快把各个专业背下来了,还是没有头绪。 最后他决定在这个重大的问题上,适当地依赖一下大人——大一点的人物。 老师是没精力应付学生了,周围的朋友里,陈允衡是刚回国的靠不住的海龟,只有……啧,只有林耀。 于是他又请了假,拎着所有资料骑着单车去了青森堂。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前来,按下门铃的时候,竟然觉得手心在发汗。等待回应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墙角的蜀葵又开了。 刚走了会神,就有人过来开门,笑脸盈盈的把他迎进门:“锦少难得过来,有事吗?” 关锦呆了下,有些不好意思:“我来找耀哥,不知道他在不在。”他没有手机,更没留林耀的电话,要找人只能找上门,这么老土的事情他可不好意思说出口。 走进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蜀葵已经开满了整个院子。之前的英式风格全被这些鲜活质朴的色彩给染上了平易近人的热闹。他觉得有些好玩,就好像一个闷骚了已久的人,突然间活泼起来,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又会继续冷酷下去。 “三少今天有点不舒服,正在房间里休息呢……要不我帮你去问问。”那人说着,也不给关锦婉谢的机会,转身就上了楼。 林耀不舒服?那个平时精神抖擞得像公鸡一样的男人会不舒服?关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微微皱眉,还没想到怎么跟他开口志愿的事,就听楼上有人慢慢地走下来。 他扭头去看,差点没把脖子给闪了。 穿着长睡袍的林耀头发有些凌乱,神色难掩憔悴,大大有损平时英明神武的形象。 “你生病了?”他连忙站起来,迎上去。内疚值迅速上升,颇有顶破他的良心的趋势。 “嗯,感冒。”沙哑的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拉出来的,“怎么了?特地过来找我有事?” “那个……没事了,你先休息吧,不是什么大事……”关锦搓搓鼻子,一把拿起桌上的文件袋,准备撤退,“你好好休息,我先走……” “上来,到我房间去说。”林耀咳嗽一声,“你这家伙没有大事才不会来青森堂,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脑子混乱着呢,还是不打搅了。” “上来,顺便帮我按摩脑袋,我头疼死了。”林耀不容他拒绝,转身就上了楼。 关锦瞪大了眼,没想到这人生病后反倒有些无赖。可手上拿着的毕竟不是什么小说,而是关乎他未来的路线图,想了想,强压下内疚心,还是跟了上去。 林耀的房间他从没来过。上次进来,只用了客房,这次是他第一次进入林耀的禁地。 简单主义的设计和空旷的房间让他刚踏入的时候就觉得温度降了不少。这样的环境即使摆了几盆柔软的植物,也没能打破冰冷的感觉。 林耀已经半躺回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神情疲倦,甚至有些像孩子。 “过来帮我按摩脑袋。你会按么?”一边命令一边疑问,关锦心想只有此刻的林耀才会有如此混乱的逻辑,也就不再跟他计较语气的问题,乖乖地脱了鞋上床给他揉太阳穴。 林耀把脑袋搁在他的胸口,被子卷到了肩膀上,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关锦的同龄人。 “这样还行吧?”关锦一边揉一边看他的表情,林耀嘴角微微勾了起来,鼻子里哼出一声“嗯”,似乎享受得不行。 “你有什么事?”揉了好一会,林耀终于开口。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不知道怎么填志愿。”关锦一边揉一边变换姿势。啧,林耀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人肉靠垫,腿酸死了。 “成绩出来了?考得怎样?” “嘿嘿,我会考得多差?!要上Z大是绝对没问题的,但是没想好上什么专业。其他外地学校我也不想去……” “怎么不想到外地去?男孩子多闯闯又不是坏事。” “Z大是我爸年轻时的梦想,反正也是个好学校,就让他老人家实现一次梦想嘛。” 林耀轻笑,干脆把整个身子都靠到他的身上,又指指自己的肩膀:“揉揉。” 干,这个人真会得寸进尺!关锦一边骂一边把手往下挪到肩膀处。 “那你想学什么?你喜欢什么?”林耀把被子又卷得更紧,只觉得睡意上来了,打了个呵欠,揉揉眼,强迫自己清醒。 “没想好……经济不错,可是Z大最强的是法律和医科方向……这两个分太高了又没把握,其他专业更是没概念。我喜欢打篮球,又没有篮球专业。” “喜欢钱的人都喜欢经济,要不你去拼拼医科如何?” “哎?” “你不是喜欢行侠仗义么?悬壶济世的感觉你觉得怎样?都是一样可以救人,你不喜欢?”林耀已经闭上了眼睛,“还有霍希麟这个海龟特级师傅带你,平日里我要有什么小病小痛也不用求那个大忙人,……你就干脆做我的私家医生,年薪三十万,福利好,地位高,老板帅气又英俊……”说着说着,竟然就睡了过去。 关锦真想把他死命地摇醒,然后逼着他把刚才说过的话签字画押。那可是三十万! 悬壶济世,似乎听起来不错。小说里会用药的人,虽然没几个是当主角的,不过境遇似乎也都没差到哪里去,主角但凡有个病痛烦恼,大夫出场不但治好百病还附带提升功力……嘿嘿,他怎么没想到? 这么想着,他就要下床那文件袋,结果动作一下惊醒沉睡的人,林耀立刻拉着他的衣角,嘟囔着命令:“不许走,继续帮我揉脑袋……” 明明都已经快睡过去了还揉!小心揉爆你的脑袋! 第23章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关锦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了过去,整个身子扭着弯窝在床边,腹部顶着林耀的脑袋,幸好房间空调调到了最适宜的温度,他才不至于大汗淋漓。 莲姨推门进来,就看到关锦皱着脸揉自己的酸软的大腿,便笑着走过来,小声说:“锦少你先下来吃晚饭吧,三少可能还要再睡一会。” 关锦小心搬开林耀的脑袋,痛苦万分地下了床,跟着莲姨下楼吃饭。刚到楼下,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霍希麟。 “我说门口怎么停着一辆单车,果真是你小子。”他合上杂志,走到饭桌边。 “我找耀哥商量志愿的事。”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咨询一下这个专业人士:“霍医生,学医好么?” “林耀说的?” “他推荐的。” 霍希麟嗤笑一声:“这家伙居然还做你的人生导师,他可真够热心的。” 关锦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味,皱着眉头纠正:“他也就是随便说说,我还要考虑一下。” “林耀从来不会随便说说,即使是烧得脑袋都糊了。”他挑眉,“他这么说,应该早就这么想了,这家伙心思深得像海底,没琢磨到一半估计你都会氧气不足而被迫终止。” “现在都烧糊涂了,那不是跟海底火山一样乱?”关锦开玩笑道。 “可你还是把他的话当真了,不是么?”霍希麟轻笑。 “……那是我没有别的人可以问!”关锦有些羞恼。 “吵死了,乖乖地把医科填上,然后告诉我Z大还有什么专业。”声音从楼上传下来,接着林耀穿着轻便的家居服走了下来,头发整齐了不少,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三少你也下来吃么?”莲姨连忙走过来询问。 “嗯,喝粥。这小子的问题还没解决完。”林耀走到关锦旁边坐下,拿过他旁边的书,翻看上面的学校:“只考虑Z大?” 关锦愣愣地点头。 “医科跟法律都是热门的话,就填这个这个这个……”修长的手指点着上面的专业,然后捞过他的脑袋,又问:“有没有不喜欢的?” “没,没有……啊,我不要学英语!” “那就改这个。”商量完毕,咳嗽一声,把书扔到一边,“好,吃饭。” 他的人生就这么轻率地定完了吗?!关锦瞪着眼,想确定这家伙是不是认真的。却发现霍希麟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不相信林耀?” 这么相信他干嘛?他又不是上帝!关锦很想这么说,可想想他定的专业,似乎又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真要再改,他也不知道该改什么。 不相信林耀? 好像真的不得不相信。 少年内心挣扎中,鸡汤再次端上桌。美味当前,未来什么的似乎又不重要了。 殊不知自己的人生已经开始被这个人彻底影响。 志愿上交上去的时候,张鹏亮再三追问他报医科的理由,关锦交完才抱着脑袋想起自己其实并不怎么喜欢人体,比如霍医生诊所里的标本就够让他难过了。 可懊恼又怎样,该继续的生活还是要继续。打工恢复正常,黑西装们依旧经常来光顾,爱慕张鹏亮的女孩们依旧纷至沓来,店里的生意火爆得店长都快乐疯了。 关锦开始学着盘点货物,可很快就发现了不少缺漏。他疑惑地重对了几次,都没对上仓库的数量,终于忍不住问店长,店长无奈地摇头:做开放式货架的生意,有哪个是没挨过顺手牵羊的? 关锦很不高兴。当着自己面发生的偷盗让他很不爽。 于是便有了他当场擒住一个中年男子的场面。张鹏亮还没来得及过去帮忙,狗急跳墙的中年男子立刻一个肘击打中关锦的胸口,疼得关锦差点没晕过去。 刚好进门的阿龙一个擒拿术就把中年男子制服在地,张鹏亮大叫着冲过去扶起关锦,少年强撑着笑容说没事,抬头就看到林耀阴沉的脸。 关锦心想自己真是把最落魄的样子给林耀全看了去。然后又想,怎么每次倒霉都能看到这家伙。 “关大侠身体不错啊,肋骨没断完就不甘心是吧?”冷嘲热讽在身旁响起,关锦捂着胸口想要反驳也没力气,只好任由对方把自己送到医院复查扫描又让霍医生摸了个遍。终于缓过气的少年虚弱地说:“下意识,就出手了……” 林耀冷哼。“陈允衡和林悦邈加起来都没你一个关锦费心。” “……刚好每次你都在旁边而已。”他忍不住反驳。 “我在旁边就倒霉?”林耀猛地踩下刹车,差点没撞上挡风玻璃的少年胆战心惊地想,之前看到的斯文温柔的林耀到底是哪里来的假货?从那次感冒后,这家伙就越发恶劣起来,难道真的被烧糊了脑袋? 还没胡思乱想完,就被那家伙围在了副座里,似笑非笑地瞪着:“现在知道怕了?还敢不敢跟我玩儿?” 关锦却以为他又像上次那样逼自己离开,顿时炸毛:“嘿!我自己受伤是我的事,我爱跟谁玩是我的自由!你要不喜欢我,早说!干嘛几次三番地赶我走!大少爷你今天想跟谁玩就跟谁玩,明天想踢开谁就踢开谁,老子还偏不吃这一套。你要我走,没门!我就爱呆在碍你眼的地方,怎么了?!你要想踢我走,我抱着你的大腿都不让你踢走!” 林耀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误会成这样,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终于慢慢地笑开,笑得特别孩子气。他以为这个人会胆战心惊,会有所保留,会渐渐疏离,可事实是,他正像一只被惹恼的狼崽,一边维护自己的尊严,一边要回自己的领地,却从未想过离开。 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抚顺他的怒气,才说:“大腿在这里,来,给你抱。” “……干!”少年终于朝他吐出最不敬的一个字。 幸好这一击并没有造成二次受伤,关锦休息了两天,继续回来上班。张鹏亮扶着额头说,关锦啊关锦,你真是我见过IQ最高的莽夫。 他嘿嘿一笑:不怕有文化的耍流氓,就怕流氓懂文化。 于是在录取通知书到手的那一天,关锦也完成了去澳门的资金积累。 在艳阳高照,人都被晒得快融化的那天,关锦一手拿着通知书一手拿着球票,叉着腰站在自家阳台上,笑得无与伦比的狂妄。莽夫?莽夫又怎样! 如果说这一年创伤累累,那肯定是为了这一刻的荣耀而铺垫的艰辛。 痛算什么,只要自己做得到,没有什么是值得后悔的。 做到自己能做到的事,这样的人生才是真正的痛快淋漓! 第24章 拎着通知书到林家报喜的结果,就是被塞了个拖油瓶。 关锦苦着脸,盯着面前这个羞涩胆小的少年,心里挣扎了许久。 林耀揉着太阳穴说:“最近公司太忙,没时间陪邈邈,你帮我带带吧。” 他不想当保姆啊大哥。关锦多次想拒绝,可碰上少年闪烁又寂寞的眼神,又吞了回去。 于是张鹏亮在车站等好友的时候,意外地等来了一大一小。 看到这个懦弱的少年,张鹏亮的脸马上就黑了一层,林悦邈下意识地想缩到关锦身后,却被对方往前一推:“怕什么怕,这家伙长得比我帅多了,你不怕我怕他干嘛?” 张鹏亮恶狠狠地笑:“对啊,你怕什么?” 林悦邈差点没被他的笑容吓哭。 于是澳门游就成了三人行。林悦邈虽然带了一张怎么也刷不爆的信用卡,可跟着关锦这俩靠打工攒钱的孩子,自然不可能奢华到什么地步。 第一次睡青年旅社,第一次自己洗衣服,第一次为了追星而被人挤得七荤八素。 他习惯地想寻找躲藏的地方,却总是被关锦拉出来,跟着他们俩人在酷热的阳光下,大步地跑着跳着,然后晒出一身健康的小麦色。 林悦邈却觉得前所未有的高兴。 看球赛的那天,因为没提前买票,林悦邈只好花大价钱买了张球场边的场地票。结果把关锦和张鹏亮馋得差点没流出口水来。他讷讷地递出票:“要不,你们拿去……” 关锦和张鹏亮天人交战。一方面是仁义道德廉耻,一方面是羡慕嫉妒恨。 林悦邈咬着唇,看他们矛盾挣扎的表情,竟偷偷笑了出来,转身又跑去找那个黄牛,又买了一张。两张票叠在一起,递给关锦他们:“两张……” “天啊!他逼着我们不要脸!”关锦痛心疾首。 “兄弟,我们,看球不需要脸!”张鹏亮已经被球票诱惑得失去了心智。 “曾经有一张脸,放在我面前,我现在真的很不想珍惜他啊!”关锦捂着脸蛋一边哀号一边迅速收下那张票。 林悦邈大笑,他喜欢这样大大咧咧表现自己善恶的人,虽然恶起来也很可怕,却比那些把恶藏在心里的人要容易相处得多。 那场比赛到底哪个是活塞哪个是太阳,直到比赛结束他都还没搞清,不过当看到坐在球场边兴奋得像打了鸡血的两人,他顿时为自己做了一件最正确的事感到骄傲。 到了夜晚,赌场最热闹的时候,已经成年的两人互看一眼,拎着未成年的林悦邈,换上最好的衣服,便大摇大摆地进了然而进了场子,才发现自己成了林小少爷的陪衬。 他们太过低估林家的势力,因而当场内有认识林小少爷的人出现时,都愣了好一会。 衣冠楚楚的人一口一个林小少,甚至有把他往赌桌上带的趋势,林悦邈慌张地甩开他们的手,退到关锦身旁,僵硬地拒绝着。 “少爷,耀哥在酒店里等着呢,我们早点回去吧。”关锦板着脸,学着往常黑西装们的动作和表情,把林悦邈往后带。 张鹏亮领会到他的意思,配合着做出保镖的姿势。 “耀哥来了?”那人一愣。 关锦也不跟他废话,拉着林悦邈就往外走。走到赌场外,才拍着胸口说好彩。 张鹏亮哈哈大笑着说,你看,你这模样装起保镖,居然没人怀疑! 关锦立刻吊起自己的眼角,装出更加凶狠的表情,林悦邈一扫紧绷,也笑出声来。 三人自由自在地压着马路,左边是灯红酒绿,右边是香车美女,而走在中间的他们却只有加起来不到五百元的现金。 林悦邈悄悄地牵起关锦的手,像个乖巧的弟弟,跟在他的身后。 这个并不怎么强壮的身板,居然让他无比的想要依靠过去。 所以小叔叔才会让自己跟着他学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么? 澳门之旅是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结束的。关锦玩得差点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最后还是林悦邈强硬塞给他一张车票,才挤上了回程的大巴。 张鹏亮累得像狗一样,径直就回了家。关锦带着林悦邈回到青森堂,莲姨给他俩开门,笑眯眯地看着原来白白嫩嫩的小少爷变成麦芽糖色,正趴在关锦背后睡得香甜。 关锦背着人,进了大厅,却没看到那个大忙人的身影:“耀哥不在吗?” “在三楼的书房,衡少也在。” “那我上去一下。”关锦把人轻轻放到沙发上,从书包里拿出澳门特产,便快步地上了楼梯。 书房就在楼梯旁边,门虚掩着,里面传出低低地说话声,关锦想着刚好把特产分一半给陈允衡,便轻轻地敲了下门,却不想门板太过轻,一下就被推开了。 房里确实有两人。只是一个正靠着书架站着,一个勾着对方的脑袋,正欲亲吻。 关锦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怎样的心情。震惊混乱惊吓害羞还是厌恶?完全被莫名的情绪填满了脑袋的少年,身子僵硬着,全然忘了进退。 林耀微微侧开脑袋,挣脱陈允衡的手,皱着眉头走过来:“回来了?” “……嗯,啊……”他生硬地回答,然后头也不回地逃跑,跑到一半,才突然想起自己上来的目的,可实在又不愿回去面对那个场景,便加快了脚步跑到楼下,把特产塞到莲姨的怀里:“麻烦帮交给耀哥,谢谢!”说完,便埋头冲了出去。 房间里的陈允衡抹着嘴角,轻笑:“糟糕,开个玩笑也能被撞见。” 林耀面无表情:“下次想要我安慰你,请提前通知。” “啧,我只不过想知道到底自己还喜不喜欢你而已,你又刚好有空隙,我就想占个便宜。”他撇撇嘴,“结果便宜没占到,还把阿锦吓到,太失败了……” “你去解释清楚,那之前别再来跟我谈蓝莲片区的事情,”林耀勾起嘴角,笑得冰冷,把手中的文件夹扔给他:“搞不定,喝西北风去。” 陈允衡瞪他:“一个弟弟,比我还重要?” “人要有自知之明。”林耀撇他一眼,便下了楼。 当他看到沙发上睡得香甜的林悦邈时,冰冷的表情才稍有缓和。 莲姨把特产递给他,他拆开一盒蛋挞,因为是早上刚出炉的,还带着新鲜的奶香味。林耀轻笑,坐到沙发上,一边摸着侄子的脑袋,一边吃着蛋挞,心里想着那个家伙在跑回家的路上,是不是还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狼狈不堪。 第25章 天气还是这样炎热不堪,因为骨头还没完全愈合而不敢出去打球的少年只好窝在家里吹风扇看电视。可暑假的电视,要么是四大名著要么是台湾偶像剧,于是可怜的少年只能死守着科教频道,从恐龙灭绝看到人类灭绝,偶尔上网看看最新的武侠小说,在房间里投投篮,然后,在他穿着大裤衩,赤裸着上半身开门的时候,毫无预警地看到了门外的陈允衡。 内心挣扎着是否立刻关门的少年呆站了半天,最后还是陈允衡把自己推开,自动自觉地进了屋子。 “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他笑容可掬地问。 “我是猪吗?每次有事情就让我吃饭?”关锦嘴角抽筋。 陈允衡笑出声来:“不,你是狼崽,一用力就能把人咬疼的那种。所以更该多吃点肉。” “……谢了,今天拉肚子,吃啥都拉出来,不想浪费你的钱。” “你在怕,还是在尴尬?”陈允衡干脆甩出直球。 “……我在青春期烦恼中,不可以吗?”他低着头嘴硬。 “你看了起反应?” “干!谁起反应啊!又不是电动的,一接电就起来!”少年立刻抬头反驳。 陈允衡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单手撑脸盯着他:“那你跑什么?之前我跟你睡觉不都好好的?看了个现场直播,还是未遂的那种,就激动成这样?” 关锦渐渐红了脸:“谁激动了!你自己一进门就说请客吃饭,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哪知道你又有什么事!” 陈允衡勾起嘴角坏笑:“没跟小女朋友做过?” “……关你什么事!”这回脸算是红透了。 “那当然不关我的事,不过交往这么久,怎么还没亲过?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老子分都分手了,亲什么亲!” “哎?!分手了?为什么?” “你是八卦队长还是娱乐记者?” “你是我弟弟啊……” “谁是你弟弟!” “因为你是林耀的弟弟,自然就是我的弟弟。” “……你们俩又不是亲兄弟!” “我们俩是亲过的结拜兄弟。怎样?”那人痞痞地笑着。 关锦愣了愣,突然发现自己在口舌之争上面似乎从未胜过这个人。只有厚颜无耻,说话直白,阴险狡诈,加在一起才能铸就出陈允衡这种谈判高手。 愤愤地自我安慰了一会,他才扁着嘴轻描淡写道:“不是特别喜欢她,不想耽搁人家的前途,分了也是对她负责。”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陈允衡好奇地问。 “我怎么知道!难道说出来了,就一定会喜欢这样的人吗?”关锦撇撇嘴。 “那总有个标准。” “……聪明的吧,干净的,温柔的,总之……不花哨就行,”他突然醒悟,“靠,你问这个干嘛?” “我只是想帮你介绍而已,”他无辜地眨眨眼,“毕竟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就谈过无数场恋爱了。” “那你干嘛还吊死在林耀身上?换个喜欢你的人不行吗?” “那你干嘛要这么在乎我跟耀哥的事情?像当初那样豁达不好吗?” 关锦被堵得满面通红。他干嘛在乎,他才不在乎,可现在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会嗤笑,更不用说眼前这人。可他到底为什么在乎,他也不知道。也许知道同性恋,和真正碰触到同性恋是不一样的性质。 挠了挠头,他决定趟过这段诡异的心理挣扎:“走,吃饭去!” 陈允衡站起来,长舒一口气:“总算不用喝西北风了。” “哎?” 陈允衡却不打算告诉他,这顿饭换来的,可是他在新区的开发合同。摸摸他的脑袋,娃娃脸美青年得意的笑。狼崽又怎样,成了年的狐狸更胜一筹。 正在看合同的成年狼打了个喷嚏。 张鹏亮因为动用了无数关系的缘故,终于以吊车尾的姿态挂到了Z大最不起眼的专业。两个混世魔王再次撞到了一起,兴奋喜悦之情不再言表。 八月份快结束的时候,关锦忙碌于谢师宴告别宴入学宴之中,而他自己为了表示谢意,则跑到了乡下亲自挖了一堆新鲜的红薯和花生,做了一大堆的红薯干和盐焗花生,送到青森堂。莲姨看到这些绝对新鲜健康的食品,笑得灿烂。 “还是锦少有心,这种东西都没什么机会吃到。” “耀哥可能不爱吃红薯干,这个是给邈邈还有阿衡的。”然后又拿出一个玻璃瓶:“这个是给莲姨你还有阿龙他们的。” 莲姨笑眯眯地看着这个长相并不怎么出色的男孩子,忍不住叹道:“锦少有没有女朋友?莲姨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关锦瞪圆了眼,立刻摇头:“谢谢谢谢!不用了!” “……你们男孩子都不着急,我倒替你们急了。”她叹气:“三少男女朋友都交过,就是没找到合适的。这么多年了,我都觉得,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能让三少安下心来,认认真真地过日子就行了。” 关锦愣了愣,忍不住问:“……即使是,男生都行?” 她苦笑:“那怎么办?让他一直这么孤单?三少其实很怕寂寞的,晚上睡觉都要开着电视,有声音才睡得着。” 关锦呆了好久。他发现,“寂寞”这个理由让他对那天发生的事情,突然不那么耿耿于怀了。 林耀回来的时候,关锦刚要告辞,穿着欧美风格夏装的青年,一把拉住企图溜走的少年:“周六有没有空?” 脑中还在徘徊那事的关锦反应慢了半拍才点头。 “周六的下午有个网球决赛,一起去吧。”林耀一边说一边从他胸口掏出他送的玉观音,端详了一会又笑:“你把玉养得挺好。” “这么好的机会找我?”关锦又惊又喜。 “其他人又没有喜欢球赛的。”林耀摸摸他的脑袋,“不喜欢跟我去?” “那不可能!耀哥简直是英明神武!我陪你去最合适了!”少年裂开大大的笑容,完全没意识到俯着身子看玉的青年与自己到底有多近的距离。 近得,似乎连呼吸都能彼此感染的距离。 第26章 周六那天艳阳高照,幸好暑气已经稍有减弱,室外已经有些微凉的风,这样的天气比赛起来自然会舒服得多。 关锦戴着鸭舌帽,穿着短裤球鞋,站在街角等林耀。 少年脸蛋的棱角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硬朗,只是幸好这张继承了父亲凶悍五官的脸,也继承了母亲的小巧柔和,漂亮的下巴线条微妙地改变了整张脸的感觉,要是遮去那双像狼一样的眼睛,乍一看还算是个帅气小哥。 可少年并不是会珍惜形象的人,当林耀如约而至时,他正蹲在树荫下啃桃子,配上瘦长的四肢,看起来就像只刚下树的猴子。 林耀低笑。 上了车,少年从兜里变戏法似的掏出另一枚水嫩鲜灵的桃子,递给他:“我妈刚从农场摘回来的,新品种,人家刚种第一年的,保准你没吃过。” “我不在车上吃东西。”林耀说着,还是接过他的桃子,看了看。 “怕什么,又没别人看,要是怕汁液滴下来,我有纸巾!”关锦掏出湿巾递到他面前,然后盯着他看。 林耀被盯得没办法,只好擦了擦桃子上的绒毛,咬了下去。 桃子很鲜美没错,可是献宝一样咧嘴笑的少年似乎更有意思。林耀也不再讲究什么形象,三两下就解决了俩拳头大的桃子。 也就是因为这个大桃子,两人甚至连午饭都免了,直奔网球馆。 比赛属于国际巡回赛,级别不算特别高,因而决赛的选手关锦并没听说过,算是伪网球迷的他,喜欢的是这个比赛的观赏性,和篮球赛截然不同的观赏性。 倒是林耀出乎他意料的对此颇有研究,一路上两人就不停地聊着网球,间或穿插着关锦最爱的篮球,以至于进到场馆时,关锦已经处于兴奋状态。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特别为贵宾开辟了VIP通道,关锦下了车就看到身穿便装的阿龙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不禁有些愕然:“龙哥你也来看比赛?” 阿龙笑答:“这里是公众场合,我肯定是要在耀哥身边的。” 关锦皱眉:“会不会太高调了点?”他不是没见过有钱人,可也不至于去到哪里都要带上个保镖吧? 阿龙拍拍他的肩膀:“锦少你不知道,最近耀哥在开发新区,要动到很多人的筋骨,情况有点特殊。” 他一愣:“那不是每开发一块地盘,他就要紧张一段时间?” “呵呵,你去问耀哥吧。林家的事情,很难说清楚的。”阿龙的表情并不像在故意卖关子,关锦又想起林耀说的“灰色”,不禁有些紧张地回头看那个衣冠楚楚的青年。 正在跟其他大人物客套的林耀似乎感应到他的视线,侧头看向他。笑容一如既往的斯文温和,哪看得出平时私底下的专制霸道? 关锦摸摸自己的脸,自认在伪装方面,恐怕一辈子都无法超越这个得道老妖。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对上一个阴冷的视线,关锦忍不住停住脚步,绷紧了后背。那是显而易见的恶意,可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怎么会对自己有这种憎恨? “升哥!”阿龙提高了嗓音,让关锦顿时醒悟。 陈允升。陈允衡的哥哥,差点绑架了林悦邈,把自己打成烂泥的主谋。突然的相遇让关锦忍不住朝林耀那边后退两步。 陈允升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人不可貌相再次在他身上验证。 他虽然是笑着,笑容却冰冷得让人寒颤:“三少也带朋友来看球赛?” “升哥好久不见,新蓝莲什么时候开张?”林耀走过来,勾住关锦的脖子,不着痕迹地把他往自己身后带。 对方立刻连伪装的笑容也消失了。谁不知道蓝莲片区被拆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政府对这类商业活动的兼管力度加强,而关了门的蓝莲要重新择地开业,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林耀,不要以为我只有陈家撑腰。”陈允升瞪着他。 “升哥开玩笑,从小到大别人都说,我的劲敌只有升哥你,我哪里敢小瞧。”林耀笑得和气,一边揉揉关锦的脑袋一边说:“阿锦,跟升哥打个招呼。” 怎么又扯上他了?关锦看了眼陈允升,发现对方似乎并未把自己放在眼里,这才松了口气,顺着林耀的话,朝陈允升点头招呼:“升哥,你好!” “我干弟弟,关锦,年纪小,莽撞得很,以后要是惹什么事了,升哥多关照。” 陈允升绷着脸,冷笑:“长得不错。” 干!这是反话!绝对是反话!关锦听得青筋直跳。 暗潮汹涌的交流进行了一会,双方终于分开而行。 林耀低头跟阿龙吩咐了两句,才带着关锦进了坐席。 直到比赛开始,关锦都没能摸透刚才对话里所蕴含的内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林耀:“升哥到底是什么人物?你做了什么让他恼火的事情?” 林耀勾起嘴角:“阿衡没跟你说?” 关锦摇头:“他们都让我问你。” “那你现在才问?” “……我没想到会再跟陈允升遇上,就没想着八卦他。”他有些别扭地回答。 青年笑出声来:“我只是想在他的地盘上开发而已,不小心就把他的雀巢给推下树了。” 认真说来,陈允升更恨自己的原因,是因为那个洋酒的进口权吧?原来是个香饽饽,可政府却发文,从今年起所有接待用酒一律支持本地品牌,洋酒市场大受打击。提前获知消息的林耀自然是毫不怜惜地让陈允衡把这个买卖让给了陈允升。可怜陈允升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手下已经被“教训”得连升哥两字都说不清了。 无意识地揉着关锦的脑袋,林耀心想,自己确实是个坏人啊。 可嘴上却依旧说着:“谁欺负你,哥就帮你欺负回来。” 立刻把单纯的关锦感动得两眼发红。 第27章 比赛在下午四点开始,这时的阳光已然变得柔和,整个球馆的人屏息静气地看着比赛,只有特别精彩的时候才会发出赞叹声和掌声,诺大的球馆中,连球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关锦看得兴奋,然而内急还是让他不得不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急匆匆地起身上离开。 林耀看了下他小跑离开的背影,又朝球场其他座位扫了眼。 中场休息时间并不长,因此也没多少人出来,室内走道里静悄悄的,只有三两个保安守在主要的出入口。 关锦找了一会,终于找到洗手间,火急火燎地冲进去,刚解下裤子,就听到后面有人进来的声音,然后门被关上了。 他愣了愣,却没停止放水,只是脑子开始迅速飞转:谁?干嘛?清洁的?关错了? 刚解决完内急,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拉上,就听到又有人进来的声音,门再次被关上。 关锦迅速扭头看,拉链差点没夹到小弟弟。 结果看到的居然是四个精壮的男人,还有一个刚刚才见过面的人。关锦眨眨眼,确定他们是在找自己后,干笑:“升哥,这么巧?” 巧个鬼,这个人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林耀居然会喜欢这张脸?”陈允升靠着门,双手抱胸。 怎么一开始就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关锦嘴角开始抽筋。“耀哥怎么可能喜欢我这种脸蛋,宁姐那种类型说不定才对他胃口。”他不敢说陈允衡,那个跟陈允宁的美貌不相上下的青年应该是眼前这人的爆点。 “哼,你怎么不说陈允衡那个小子?”他冷笑,看穿了他的心思,“你跟林耀跟了多久?上床了?你做了什么让他这么护着你?就因为你救了陈允衡和林悦邈?” “上……上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关锦涨红了脸,“你从哪里来的联想!”干!他可是健康向上的好男儿!而且林耀这种挑剔得要死的精英,就算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他吧! 陈允升慢慢走过来,夹起他的下巴,逼着他后退两步:“既然没这个胆子去勾引林耀,就不要随便插手林家的事,迟早会有人让你生不如死,到时候以你的分量,林耀也不可能再出手帮你。” 关锦咬着牙,挣脱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笑:“勾引什么?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就只是勾引?那你身后那些家伙算什么?你后宫?唔!”肚子上的一击重拳让他弯下了腰。 “这双眼睛气势不错,不过我不喜欢,”陈允升冷哼,“长成这样,勾引男人确实比较难,不过林耀那个喜欢捅男人屁眼的家伙,说不定会好这一口。” 关锦抱着肚子,冷汗孜孜,很想反驳他一句“你才好你后宫”,可不跪在地上已经是他的忍耐极限,更别提抬头说话。 “你还记不记得他们?”陈允升抓起他的头发,让他被迫抬头看向前方:“忘了?那天夜里揍你的人,难道没让你记忆深刻?” 关锦恨恨地想,大黑夜里,自己的眼镜也被弄烂了,看得到的都是黑影,哪还记得。 “林耀可是给了他们一人断一条腿骨的惩罚,你说我做大哥的,要不要讨回来?”他阴森地笑,抓着他头发的手收紧。 林耀什么时候做了这种事?这就是他刚才说的“欺负回去”吗?关锦虽然痛得冒汗,却也觉得畅快。“嘿……你不怕耀哥再双倍讨回来?”他声音微弱地讥笑。 陈允升的笑容变得扭曲:“所以我问你,你是不是跟他睡过,要不他会为一个普通人做这么多事情?林耀是什么人,他的心狠手辣估计你没见识过吧,你以为他为什么还不出现,这么长时间了,他该知道我也在这里。他在等机会,等着我对你出手,然后来个英雄救美,既可以让你对他死心塌地,又能借机再对我报复。” 关锦呆了。即使知道这是最明显的挑拨离间,可道理仍是摆在那里的。或许他更该相信林耀,相信他只是没注意到这一点,或者相信他肯定不会让别人伤害自己? “你信不信,门外就站着阿龙?他随时等着里面有大的动静,然后一脚踢开门,来个最潇洒的出场?”陈允升低笑出声,“我们来赌一下好不好?” 关锦咬着牙拒绝:“不赌!” “你怕了?” “不赌!”少年红着眼睛,“我干嘛要相信你!” “相不相信用你的眼睛去看不就好了?”陈允升回头,给了门口的人一个眼神,对方立刻打开门,陈允升一个甩手,就把关锦推到了门外。 阿龙诧异地站在门旁,看到关锦连忙将他扶稳:“锦少,你没事吧?!” 关锦眼眶更加红了,瞪着阿龙,然后又回头看了眼笑得得意的陈允升,咬牙切齿地说:“我相信他,不用你管。就算被卖了,我也认栽!” “逞强有什么用?迟早你会后悔的。”陈允升咧着嘴阴狠地笑着。 关锦推开阿龙,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林耀的手机震动起来,打开一看果然是阿龙的短信,然而内容却与他预想的不同,似乎发生了一些转折。 少年并未回来,比赛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林耀长叹一口气,站起身,也离开了坐席。 走到出口的时候,阿龙正等在那里,无奈地看向他:“耀哥,锦少好像知道我在外面了。” 林耀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只是这一句话,他大致就可猜出陈允升到底说过什么,远处坐在大阶梯上的少年又在想些什么。 于是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问:“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关锦回头,盯着他:“你想不想知道陈允升跟我说了什么?” “他跟你说,我只是把你当做诱饵?” 关锦站起身,站在低他一阶的地方,仰望着他,慢慢地重复了陈允升所说的话,最后,认真地问:“这是不是真的?” “我说真的话,你信不信?我说假的,你又信不信?”林耀也直直地看着他,没闪躲他坦率的眼神。 “我没骗过你,请你也不要骗我,”关锦梗着脖子,“如果有任何理由,我都会听,虽然我不一定会理解。” “笨蛋……”林耀无奈地笑:“你以为大人的世界,就是‘没骗过人,所以不会被骗’?” “可我现在相信你。”关锦低下头,不让他看自己眼中的倔强。 “陈允升说的话,有一半是真的。”林耀低声地说,“但是在我解释前,你要不要跟我去找个地方坐下来?” 关锦红着眼,恨恨地说:“其实我现在真的想扭头就走。” 可是,到底还是留在了这里。 第28章 最后林耀找到的地方,居然是他的房间。 对此林耀的解释是:自己的地盘好说话,怎么吵都不怕,阿锦想要摔东西尽管摔。可关锦发现周围的东西要么是不好摔,要么摔了自己赔不起的,便不由得怀疑起这人的诚心。 “那你说,有一半是真的,那另一半呢?”他坐在沙发里,双拳放在膝盖上,盯着靠窗而立的青年。 大大的落地窗被拉了一半,白色的纱帘遮住了外面最强烈的光线,柔和的光线打在青年的侧脸上,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温和。 “你为什么一定相信我?”林耀反问。 “相信你和相信陈允升之间,我当然选择前者!既然你说我是你弟弟,做兄弟的,就要讲义气,人家一点挑拨离间我就信了,还有什么义气可言!”关锦有些激动,“虽然我不会任你把我卖了,可是在事情清明之前我不会随便怀疑人,我又不是傻子,别人说点挑拨的话就动摇了。要真是这样,我关锦还有什么原则!” 又是义气,林耀微挑唇角:“要是我真把你卖了呢?” “就算被你报复,我也会揍死你!”他咬牙。 “那我这回可是捡了半条小命,”他轻笑一声,又收敛了笑容看他:“我确实是让阿龙守在外面,如果看到你出去,就跟上去。” 看着关锦逐渐紧绷的脸色,他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也预想到陈允升会在你落单的时候来找麻烦,之所以让阿龙不在第一时间把你跟他隔开,是因为我想知道陈允升到底在想什么。”他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既无内疚也无难过,就像在陈述一件事实:“陈允升和我是死对头,小的时候我们没机会切磋,现在,他是我不得不防的对手。” “所以你就见死不救?”关锦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只要你离开,这些事情都不必深究。”林耀还是没有太大的感情起伏,“因为跟在我身边,就要面对危险。那时候是陈允宁,现在是陈允升,也许再过没多久,就是其他的对手。林家前身是黑帮,上一辈的人才把他稍微洗得变灰了些许,而我的工作,就是让他变得更白,至少是看得见白的灰。可是林家的根子在那里,还是黑的,洗不干净,就永远会吸引一些脏东西过来。” 他指指自己的胸口:“这里从小就是被那些黑色的东西塞满了,所以我可以为了成果不择手段。陈允升是不是说过我心狠手辣?他没说错,林家的三少爷林耀,从来是最狠毒的人。” 话语里的负面情绪太过沉重,沉重得关锦都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看着他,从他的面无表情中发掘变化。 “至于他说的假的那一半,并不是我想让你对我死心塌地,而是我想让你知道,确切的知道,我身边的危险不是说着玩的。这样的环境,我希望你能更坚强,更聪明些,不要再像从前那样莽撞直冲,而是学会怎么防备,怎么保护自己。真正的大侠,首先是能自保,才能见义勇为。我不想看到你三番四次地上医院,更不想看到你被人欺负,我说过,你被人欺负的,我都会欺负回去。”林耀勾起冷酷的笑容:“包括陈允升的那一拳。” 关锦看着他发愣,没想到他的用意竟是如此别扭,就像把幼崽放在野外锻炼生存技巧的狮王,等有了足够的存活本领后,才会领回身边。 “你不怕我被吓跑?”他讷讷地问。真正牵扯到黑道的事情,他一介平民又怎么有胆量莽撞,他不会忘记第一次看到他时遭遇的枪战,如果跟林耀再接触下去,将会面对这样的危险,那他就算有熊心豹子胆也会被吓到。 “因为有人气势汹汹地说,会抱着我的大腿死不放开,我也只好这么锻炼他了。”他微笑。 这话确实是自己说的,可现在这情况看起来说得已经不是“有些大胆”了啊!关锦真想把自己的嘴巴撕了。 “这就是你的解释?”关锦还是有些恨,恨他在锻炼自己的同时还把自己当作了诱饵,这种被利用的感觉让他心存芥蒂,怎么也无法释怀。 “你还想知道什么?”林耀无奈地看他,“把你当诱饵是我的不对,可我知道陈允升不会对你做什么过分的动作,而且阿龙也守在门外……” “干!不管怎样,你听说过把弟弟当诱饵的吗?!你以为你的预想总会猜中事实?开什么玩笑!老子要真是再被揍趴下呢?……你压根就没反省!”关锦跳起来,死死瞪着他,“弟弟个鬼!我会救你,那时候不是因为你是我哥,更不是因为你是林耀,我救你是因为我觉得任何人都不该受到威胁!不管对方是谁,只要他危险了,哪怕身上穿着防弹衣身后有一群保镖,该做的事情我都会去做!该救的人我也都会救!我知道我傻,我鲁莽,可这才是男人不是吗?!这才是一个好人该做的事!而不是算着他到底会不会受伤!不管我是不是你弟弟,这一点你给我记好了!林耀,不要以为有保镖,就永远不会中招!” 他站起来的时候,身高已经跟林耀差不了多少了,因此对峙起来,气势并未输多少。 林耀恍惚间看到当初那个身材瘦小的少年被自己拐上车时,龇牙咧嘴地逞强的模样。现在即使长大了,身子拔高了,可倔强的表情始终没有改变。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分得太清楚,从不给人圆滑的余地,也不允许模糊不清的含混,好的即是好的,坏的就是坏的,倔强得叫人头疼。这样的性格也是因为成长环境单纯而保留下来的精华。 林耀突然想起一句话:善良也是一种运气。与混沌险恶毫无瓜葛的成长环境,才会有关锦如此的善良和倔强。 他忍不住有些嫉妒,恶意的嫉妒。 那时候不爱说话不爱外出的自己如果能有这样的环境,是不是就会变成另一个林耀? 而眼前这个莽撞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让自己这么又恨又喜欢? 第29章 那人笑着对自己说,是,我错了。于是便轻易地结束了这场险些酝酿出决裂的争吵。 尽管关锦对他的态度仍有不满,可能让林耀对自己说抱歉,已经是极大的荣耀,不敢得寸进尺的单纯少年立刻见好就收,顺着他的台阶就下了。 于是高中最后一个暑假就在各种奇怪的刺激的际遇中结束,关锦终于迎来成年后的学生生涯,最自由的学生生涯。 对他来说却是最恐怖的生涯。 临床医学系新生的第一年,并不需要接触什么特别可怕的专业课,关锦却从不时路过的实验楼里闻到了令人畏惧的福尔马林味道。偶尔听闻从隔壁教室传来的“大家看这个已经隔开的心脏……”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再瞟到实验室里随便放在一旁的人体标本,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就连张鹏亮都感觉到了他的压抑。 “我觉得我迟早会变成地中海的,”少年扯着自己头发痛苦地说着,“我怎么就傻得听了林耀的话选这个恐怖的专业了呢……” 会展管理系新人张鹏亮无奈地拍肩安慰,一边还不忘落井下石:“我们系里的美女真是多得我做梦都在笑。” “我们系里的美女都躺在福尔马林里。”关锦哭丧着脸。他曾幻想着读大学后立刻交上一个让他小鹿乱撞的女友,可现在他看到人,就想到解剖图,浪漫细胞全部死在起跑线上。 在学校呆了一个月,关锦就受不了了,刚好陈允衡打电话来邀他一起去打桌式足球,于是少年像逃跑一般离开了充满了消毒水味的学校。 穿得像个时尚青年的陈允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旁边还站了个林悦邈。 “……今天还要当保姆?”他微抽嘴角。 林悦邈有些委屈:“……是我主动要求过来的。阿锦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呃,我们大人玩游戏,怕你跟不上,嫌无聊。”他尽量委婉地说出想法。 陈允衡笑嘻嘻地抱胸站在一旁,等关锦手足无措地解释了半天,才凉凉地抛出一句:“邈邈从小跟我玩桌式足球,技术不比我差多少。倒是你这个门外汉小心输掉裤子。” “……不就是个小小的足球!我连数学都搞定了还有什么搞不定的!”他照例一拍胸口,显得壮志凌云。 游戏的地点在海景酒店的顶楼咖啡厅旁,由于是新开的场子,来的人并不多,再加上消费高,因此来的客人多是一边谈公事一边来消遣的商务人士。 关锦和林悦邈在其中显得尤为扎眼。 林悦邈年纪小技术好,被关注是当然。关锦年纪不小,可穿着打扮并不像其他的有钱子弟,加上技术烂得一塌糊涂,这种长相旁边还陪着两个美人,自然是怪异的存在。 可已经输得焦头烂额的少年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视线,一边抓狂一边手忙脚乱地应付桌里滚来滚去的足球,平时在篮球场上的灵巧,此刻完全使不上劲来。 “嗷,这是什么鬼游戏!足球是这么踢的嘛?有本事搞个桌上篮球!”一边玩一边痛骂的关锦终于抽出空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结果就这个空隙间,林悦邈一个长传,迅速地把球就带到了后场。 “啊!”他正要抓狂,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替他操纵起球杆,没多会,林悦邈低叫一声,球被踢进了他的球门里。 关锦怔怔地看着戏剧性的变化,回头看这位上帝之手的主人,竟然看到林耀的脸近在咫尺,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啧,这种距离看这个人,还真是有些好看得男女不拘。 “最近很忙?”林耀空出一只手去摸他的脑袋,关锦愣了愣,点头。“嗯,刚入学,很多东西没习惯。” “要是不习惯人体解剖,可以去霍希麟那里请教,最近那家伙闲得可以长毛了。” “我不要,那家伙最喜欢把我关进标本室里。”他龇牙咧嘴地拒绝。 “标本是医学的基础,”他微抬头,侧脸看他,笑得有些算计:“你不学扎实点,怎么给我当私人医生?” “啊!你记得!”关锦立刻蹦起来,“你快给我写合同,年薪三十万!包吃包住,有地位,有身份!要不是你这个条件,我也不会被你骗去读医科!” “骗?”林耀挑眉:“不喜欢医科?” “嘿,你去试试每天对着泡涨了的人体试试!我现在连猪肝都不想吃!”关锦瞪他,“估计我还没开始妙手仁心之前,就被恶心死了。不行,你要帮我想个办法,我现在能吃的肉没剩几样了。” 林耀笑,这孩子在跟自己撒娇么? 第30章 “猪肝不吃,鹅肝吃不吃?还想不想吃上次的法国菜?”他故意问。 “……鹅肝,冷拼的还可以……”开始觉得饿了的少年别扭地说。 陈允衡开始不平衡:“耀哥,那家法国餐厅你都没带我去过几次,阿锦太爽了吧?” “去去去,你这贵公子大鱼大肉什么没吃过,跟我抢那么点小鹅肝,好意思?”关锦连忙反驳,生怕林耀变了主意又要去什么诡异的墨西哥餐厅吃那些可怕的混浊物。 旁边输得有些沮丧的林悦邈终于开腔:“小叔叔介绍的法国餐厅位子很难定的。味道好是好,我们也没去过几次。” 关锦愣了愣,耳根有些红,可又不愿让别人觉得自己占了林耀多大的便宜,嘴硬地继续辩解:“我也只吃过一次而已。耀哥也只是问问我,哪有这么容易去的。” “阿锦说要去,那肯定是有位子的。”林耀不给他后退的余地,一下把他推倒众人注视的悬崖边上,把少年逼得满面通红。 这算什么?这家伙把自己当弟弟,也当得太彻底了点。非亲非故,就算真是为了那点救命之恩,还有后来断断续续的交情,也不至于让他这么对待自己。 “我,我没法还你这个人情。”逼急了,少年只能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其实他真是这么想的,再怎么熟稔,也是隔了一层膜的交情。哪像他跟张鹏亮,几乎是穿着一条裤衩长大的,即使是占了一点便宜,也像是从自己身上剥下一块肉又吞回去那样自然,完全没有任何的顾忌。 可他怎么就忘了,有的人不爱听大实话,更不用说,在兴头上听到大实话。 林耀的脸色立刻变了不用说,就连陈允衡都愣了。 关锦说完也有些后悔,想要说些什么补救,可为时已晚,林耀冷笑着看他,问:“你是觉得,我对你好需要你还?” 这样的林耀有些可怕,关锦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打算还什么?”林耀半眯着眼:“钱?时间?还是打算给我做牛做马一段时间?” “我没这么想过!我只是觉得有人对我太好我就一把贱骨头就有点不适应有些心慌!”关锦一口气地吼出这句话,差点没咬着舌头,“钱,我给你干嘛?你缺什么钱?我给你做牛做马有什么不对!你不是我哥吗?我要是想做了,给我哥做事情,有什么不对!” 气氛居然急转直下,本来还想劝架的陈允衡忍不住笑了,侧目看向林耀,对方那张刚刚才冰封上的脸,居然又有了松动的痕迹。 倒是林悦邈没搞清楚情况,看到一人面红耳赤一人冷若冰霜一人左右不定,不禁担心地拉拉关锦的手,讨好地小声说:“阿锦哥别生气,小叔叔只是想请你吃饭而已……” 关锦扁着嘴,还是有些不忿:“被人误解不解释,那才是傻瓜。” “你解释得太急了,那么激动做什么?”陈允衡轻笑着缓解气氛。 “你去怪那个稍微有句话不顺耳就冷到南极去的人,我不烧一把火,他脸上的冰怎么能融化?”说着,还故意看了眼林耀,“对吧?” 林耀哼了一声,用力地揉他的脑袋:“你刚才叫什么?哥?”恶劣的笑容勾起来,“再叫一次,乖弟弟。” 关锦红了脸挣脱开他的手:“平时不都叫你耀哥了吗?” “那不一样。”林耀很执着,“再叫一次?” ……该死,这个称呼很难叫出来吗?为什么自己还这么不好意思?“……哥。”他用尽力气,终于挤出一个字。 陈允衡在旁边大笑,啧啧地感叹:“阿锦你又被骗了,这家伙哪里是在乎这个称呼,叫他爷爷叫他爹爹的人多了去,他对这个根本不在意。” 关锦愣了下,看向林耀面带微笑似乎很是亲善的表情,只觉得自己又往脑门上写了个“傻”字。 “他只想看你别扭的样子,越别扭越好玩,你看,叫个哥字都这么难,谁不想逗你玩?” 关锦恼羞成怒:“你们无耻无聊无理取闹!” 林耀轻笑着一把捞过他的颈项,把他拉了过来,朝门口带:“那还去不去吃?” “不吃到你哭我不姓关!” “阿衡,帮我准备眼药水,我可不能让我弟弟改姓。” 经此一事,关锦只觉得跟林耀间隔着的那层膜几乎消失不见了。 虽然他的世界与自己距离太远,可休闲时就会去打球,看个电影也要找人陪,发现新开的餐厅还会约上另两人一起去试吃,周末偶尔还会睡过头的林耀,其实也是个普通人。 意气风发的背后,是他年纪轻轻却要抛弃许多爱好的寂寞,关锦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允衡告诉自己,林耀会跟他交往是因为太过寂寞。 这个人似乎除了陈允衡,霍希麟,阿龙,几乎就没有别的可以信赖的人。 自己身边虽然只有张鹏亮这个死党,可即使把大后背亮出来,也没有人会往上面插上一刀,更不用说各种想都不敢想的阴谋诡计。 他是躺在马路上都不怕车来碾的路人,林耀是坐在车里都怕有暗箭的名人。 当他某天看报纸看到青森集团负责人在老城区改造的谈判中受伤时,当即就翘了课,骑着他的小毛驴飞一样地冲往青森堂。 去到后,莲姨一脸担心的说,他好像去了霍医生的诊所。 于是小毛驴又飞一样冲往诊所。 关锦以前就怀疑过,霍医生这么大的佛,怎么会屈居在小小的连手术室都没有的诊所里,如今他算明白了:诊所就是林耀最后的撤退阵地,即使他受了怎样的伤,在这个小小的诊所里,都有他最信任的战友替自己治疗——用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进口器械。 当他看到腹部缠着绷带,赤裸着上半身躺在病床上的林耀时,眼泪突然就出来了。 霍希麟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默默退出了病房。 林耀只是看着他的眼泪,没出声。 关锦觉得今天他才算真正碰触到林耀的人生。那个淡然笑着的林耀和冷酷无情的林耀都是外面的林耀,里面的那个,是始终站在泥潭中央唯一一块硬地的孤独青年。 “车子骑太快,眼睛进沙了。”反应过来自己在流泪的少年,连忙用手背擦去所有的水分,仅剩两个发红的眼眶 第31章 这是他第二次在林耀面前流泪。 第一次是不甘心,第二次是什么? 担心?难过?还是同情?这些感情加起来,真的足以让他掉泪么?关锦没来得及捋清自己的心理,就听林耀问:“沙子揉出来了吗?” 他连忙点头:“出来了出来了。”就好像怕对方看穿自己的心理活动。 从旁边搬了张凳子,坐到病床边上,关锦一边小心打量他的伤口一边问:“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连新闻都上了头条。” 林耀伸手就去摸他的脑袋:“有人暗地里怂恿了几个拆迁户,让谈判怎么也没法进行下去,我没注意到连老妇人都被利用了,就挨了一刀。” “连女人都不放过你?”关锦皱眉,“谁的忽悠本领这么强??” 林耀轻笑:“怎么,觉得女人就不会耍狠?你妈要是听到自己儿子被人欺负了,你说她会不会狠起来?” “……拿菜刀都嫌轻了,估计要拿我爸割皮管的大砍刀。”他立刻露出理解的神情。 林耀笑得身子都颤了,不小心牵动伤口,疼得表情扭曲了一下,关锦立刻紧张地把他地手拿开,放回原位:“都受伤了就别乱笑,我不说话了行不行。” “那你过来干嘛?静静地看我?我有这么好看?”林耀调侃他。 关锦盯着他看了一会,点头。然后往自己嘴巴做了个静音的手势。 这个小鬼!林耀再次失笑。 等霍希麟进来的时候,关锦还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林耀已经睡了过去,平时微微皱起的眉头难得的平展,毛毯被盖到胸口,脑袋朝关锦的方向侧着。 霍希麟用唇语问林耀的情况,关锦连忙点头,然后站起来,脚步尽量放轻地走出病房,带上门后,才说:“伤口没再出血。医生,他伤到内脏了吗?” 霍希麟双手插兜,撇撇嘴:“他运气从来都不错,位置再偏上那么一点,他的胃就完蛋了。” “是谁干的?查出来了吗?”他又问。 霍希麟盯着他,表情戏谑:“知道了又怎样?你想去报仇?” 关锦瞪着他,半天,才说:“即使不报仇,也有理由去知道凶手是谁,那样才叫关心,不对吗?” “林耀不需要这种关心,把重点放在他身上,那才是真正对他好。”俊秀的青年扔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关锦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并不完全赞同。 走到隔壁的病房,就看到阿龙正大大咧咧地躺在病床上看报纸,旁边放着一堆快餐的外卖,显然是已经在这里守了不短的时间。 他走进去,轻轻按下阿龙的报纸,让他注意到自己,然后才正色问:“是谁伤了耀哥?” 阿龙愣了愣,又笑了出来:“锦少怎么这么严肃?想去报仇?” “我才没这么傻,但是你不告诉我,我这辈子说不定哪一天就会遇上那人,说不定还会跟他成朋友,还会帮他的忙。我不想有任何一点这个可能。”关锦微抬下巴,眼神坚定:“而且要是能有揍他一顿的机会,我决不会错过。” 阿龙大笑,学着林耀摸上他的脑袋:“够义气!我喜欢!难怪耀哥会放心把你带在身边!不过锦少,别说是耀哥,就是我也不想你再出事,万一你再去找那家伙,我可没法交待。” “再找他又怎样?既然他敢树敌,就不怕敌袭,再说我难道真这么傻,一个人跑去找这人,然后白白再挨一顿揍?”关锦一拍胸口:“我的智商可不是拿来陪衬的!” “啧……”阿龙挠挠头,“那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冲动。” 少年立刻凑过去。 “陈允升。” 干!又是这个鸟人! 关锦第四次来探病的时候,终于撞见了那个凶手的弟弟。门板虚掩的病房外,关锦默默地站着,听着里面的对话。 陈允衡说:“我们两家的事情到底要怎么才能彻底解决?”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掩不住的低落。 林耀则回答:“除非我死了,除非林家换人了,除非你决定彻底离开陈家。” 陈允衡的声音变得略显激动:“我不离开陈家的理由跟你一样不是吗?既然都受了这么多的苦,就想着至少要从中获得些什么,否则我们从小在这里生活的理由是什么!” 林耀笑:“我跟你不完全一样。我要活下来,必须留在这里。你难道忘了林家前身是什么吗?出去了,没了这个光环的保护,你以为你甩得脱身上那层污泥?” “……那我呢?我在回陈家之前不也过得好好的?” “因为好多人在保护你,你没注意到而已。”林耀语气变冷:“你忘了你母亲?你忘了你姐姐?她们看起来像坏人,但是确实让你活下来了。陈允衡,你二十二岁了,不要再用喜好来衡量一些人的存在价值,也不要太过自信。” 然后是长长的沉默。 关锦靠着门,半垂眼眸。 陈允衡推门出来的时候,诧异地发现了关锦,那双泛红的眼睛有些狼狈地闪躲开关锦的视线,说了句“叫耀哥早点睡”便匆匆离去。 关锦走进去,刚好看到林耀正用电脑处理公事,便坐在病床边,端详着他侧脸。 林耀停下手边的工作,疑惑地看向他。 “能不能说些你小时候的事情?”关锦直勾勾地盯着他,“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们的世界,可是我想了解,我不想老是被你们当做孩子,如果我能做什么,我想去做。” 林耀难掩吃惊:“干嘛突然这么说?” “……我看你很辛苦的样子,”他微微红了脸,“我在想,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帮你一些忙,也许你会轻松些。我不会的,可以学,我学得很快。” 林耀失笑:“你想学什么?” “你愿意教给我什么?”他反问。 “……我什么都不愿意教你。如果你是听了刚才的话,觉得好奇,也千万别掺和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世界里,保持这么干净就好。实在闲了,陪陪邈邈也行。” “你不愿教,我就自己学,”关锦的倔强地说,“做生意什么的也许我不会,可是保护一个人的方法,我可以找别人教我。” “你想保护我?”林耀挑眉。 “试试看,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顺便强身健体,增加阅历。”关锦就是不愿正面承认,可耳根早就红得透彻。 明明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够凶猛。 林耀伸手,一边揉着他的耳垂一边慢慢地说:“我教你,可以,但是我会教你别的东西,除了莽撞冲动以外的东西。” 被空调吹得有些冰冷的指尖感受着耳根的滚烫,林耀勾起唇角,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神就像一头狼崽刚出窝时的眼神。 看多了,竟然会上瘾。 第32章 经常来回于学校和诊所之间,关锦的生活过得相当紧凑。 尽管家在同一个城市,他还是选择了住校。大学的学费不低,更不用说还是医科类。家里环境虽然稍有好转,可他节俭惯了,生活费尽量压低不说,就连学费都打算自己赚回来。 原来的便利店太远,工资也不高,关锦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在酒吧打杂的活计。 那间酒吧离学校并不远,属于慢摇吧,环境还算可以。关锦被选上的一个原因,就是他的面相。店长看着他的脸,说了句“刚好可以镇一下那些酒后闹事的家伙”,便钦点他留了下来。 酒吧的活计从晚上七点开始,一直持续到夜里十二点,幸好大一的课程并不忙碌,关锦还是勉强在学业和打工间找到了平衡点。 他虽然不是什么中规中矩的人,然而在酒吧呆久了,还是被各式各样的人给开了眼界。有每周都换对象的花花公子,有蹲点在此等着钓大学生的好色洋鬼子,有叉腰对骂的女孩,有愁眉苦脸来此喝高价酒的痴情二世祖。 如果遇到情投意合的情侣档,关锦一般都不用上前接待,他负责的对象,一般是那些难搞的,情绪不好的,甚至凶狠的客人。 从一开始的差点拳脚相交,到后来的笑脸迎人,连店长都赞叹“孺子可教也”,关锦的脸皮微微抽搐,硬是挤出一抹客气的笑容。 为了赚钱,他也只能暂时放下自己的傲气。 可那也不代表他允许别人践踏他的尊严。因此当有人恶意朝他泼了一头的酒水时,少年想也不想地就扭起他的胳膊,一脸冰冷地说:“道歉。” “道歉?”青年阴阳怪气,“哈,你知道我谁不?要本少给你道歉?你连擦鞋的资格都不够!” “想擦鞋去路边一元摊。我要你道歉。”关锦绷着脸,预期不变,手上的力道加大。 “你XX的放手!混这行的,听说过蓝莲没有!老子原来就是蓝莲的头头!”他用力地想要挣脱关锦,无奈对方篮球队出身,抓什么东西都稳稳当当。 “蓝莲的老大是陈允升,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听到这个名字就一股火气上窜,语气更是不受控制,“陈允升我都不怕,我还怕你?!” 听到自家老大的名字,青年愣了愣:“你是哪来的?升哥你也敢胡说?” “蓝莲早没了,狐假虎威的你也不嫌丢人!给我滚出这个酒吧,这里不欢迎你!”关锦拉着他就要往外拖。那人气急,就要挥拳砸过去,关锦闪过,刚要反击,却被人握住了拳头。 刚刚还嚣张跋扈的青年在看到来人后,立刻没了气势,语气改为恭敬:“龙哥。” 阿龙无奈地拍拍关锦的脑袋:“耀哥说的没错,不盯着你看,这小脑瓜不知道要挨多少揍。”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惊讶万分。来酒吧打工的事情他没告诉任何人,除了阿亮。林耀又在病床上,怎么还有这么多精力来管他? “耀哥说你最近晚上都没空,肯定是在打工,让我过来看看,不要又出什么事。”阿龙叹气,“果然差点就出事。” 关锦脸上一红:“出什么事!我只是教训客人而已。” 青年脸上一阵青一阵紫,隐忍了一会,才低低地说:“龙哥,他怎么说升哥你也听到了,我们蓝莲的人,也是有骨气的。” 阿龙看他一眼:“你们有骨气,锦少难道没有?冲着他头上这杯酒,揍你都算轻的!” 青年又闭上了嘴,理亏在先,怎么争辩也是落下风。早知道这小鬼是耀哥的人,他也不会逞一时之快。不过听说耀哥收了个弟弟,还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孩,难不成就是他? 无论是地位还是武力都远不如阿龙的青年只好道歉,然后灰溜溜地离开了酒吧。 店长终于走过来,叹气:“阿锦,难为你了。” 关锦甩甩手筋,显然并不是很痛快:“再让我揍他一拳,我就不为难了。” 阿龙笑:“是因为对方是升哥的人?” “陈允升那个猪头!我说过要是能揍他一顿,我一定会揍!”他恶狠狠地说。 “……耀哥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 “傻瓜才会在人家穿着防弹衣的时候打他一枪。” “……”关锦恼火地扭头离开。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诚恳地朝阿龙点点头:“谢谢!” 阿龙大笑。这孩子太有意思了。 酒吧的闹剧很快传到林耀耳朵里,已经可以下床走动的青年皱着眉头,说了句“胡闹”,就给张鹏亮打了个电话。 还没配手机的少年基本上都是靠张鹏亮做联系人,这两个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好友,基本上每天都能碰面,要带话找张鹏亮准没错。 林耀不是没想过给他配置手机,可关锦一听是“送”字,眉头立刻打了十几个结。“必需品我自己会买,我自己有手有脚可以挣钱。” 倔强得叫人佩服,却也倔强得叫人头疼。 张鹏亮接到“指令”,立刻在午餐的时候,指责关锦:“你小子又去做高危险职业了?” “什么叫高危职业?!”关锦差点没把炒饭喷出来。 “酒保对你来说就是高危职业,你这种野牛,去到哪里都能惹事,酒吧那种地方,简直够你开个比武大会的。” “老子怎么就野牛了!人家不找我麻烦,我会去找他麻烦?”他很不服气。 “嘿,自己心里有数。为什么我张大帅(张大帅哥的缩写)去酒吧玩了那么久就是没遇到事情?自己检讨一下自己处事的态度!”张鹏亮端正这表情说教,“还有,耀哥让我转告你,下午有空就去一下诊所,他有事跟你说。” “……他不会要我辞了工作吧?”关锦有不祥预感。 结果这预感在看到林悦邈时,立刻成真了。林耀说:“今天起,你给邈邈做家教,工资你来定,酒吧的工作辞了。” “不,酒吧挺好的。我不会教书,不想教坏人。”关锦立刻拒绝。 林悦邈原来兴高采烈的表情立刻灰暗下来。 “你这头野牛……” “又是野牛!”关锦撇撇嘴。 林耀终于板不住脸,笑了出来:“家教不比酒吧轻松?再说你能做多久?你不是要当个好医生吗?酒吧的工作完全占据了夜间学习的时间,到了考试期,你能应付得过来?奖学金不要了?邈邈刚好要升初中,你宁可去鱼龙混杂的地方,也不愿帮帮他?” 林悦邈立刻心领神会地拽住关锦的手。 关锦皱着眉头:“我说过我不想再被当小孩,酒吧这地方虽然人员杂乱,可是能见识好多事情,我不想成为高塔公主。一点污泥都不沾的人,绝不可能成熟。” 林耀怔了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那你成熟了多少?”他失笑。 “邈邈的功课我会教的,但是等我再过一段时间。”关锦神色认真,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我不想被你们称为野牛,再不济,我也要成为一头狼。” 如果不跟上眼前这人的脚步,那么他永远也不会进入他的世界。关锦从那天起,就认识到这一点。 他不想成为别人的陪衬品,他想强大,更强大,强大到可以成为影响剧情的主角。 第33章 酒吧的打工他没辞,林悦邈的家教就重装上阵了。 周末的时候,两人约好在青森堂碰面。深秋的天气有些寒凉,关锦却还是选择了骑车前往,到青森堂的时候,手指都冻得有些发青。 林耀正准备外出,看到他一边打抖一边放车子的的模样,便走过去,捏捏他的脸:“下次过来我叫人接你,不要再骑车了,再过段时间冷空气过来看你怎么受得了?” 关锦撇撇嘴:“骑了多少年,别说冷空气,冰雹砸下来都照骑不误。” 林耀拿他没办法,只好摸摸他的脑袋后,上车离开。 进了书房,就看到林悦邈一脸兴奋地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己。 把书包一扔,关锦露出残酷的微笑:“很期待吧?待会有得你哭的。” 林悦邈一愣,就看到关锦拿起他近期的试卷和课本,翻了翻,眉头越皱越紧,本就凶神恶煞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 他开始没那么期待了。 等听到关锦说“虽然称不上笨蛋但是绝对称不上天才,跟我当年比差太远”后,少年本就脆弱的心灵立刻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虽然他的成绩并不是顶尖,但好歹也算是上游的水平。越想越觉得委屈的少年忍不住问:“差在哪里?我试卷上又没错多少题……” 对方立刻嗤笑,再次狠狠打击:“这不是错题多少,而是你解题的过程太老实了。估计资质太普通所以没受过什么名师的指点。” 林悦邈只觉得自己的期待全部变成了自卑。小叔叔说过他成绩很好,却没说过好得能令自己羞愧。 少年哭丧着一张脸,丧失了继续学习的动力。 “但是,这里有个名师。”关锦得意地嘿嘿笑,“能让麻雀变凤凰凤凰变天使的名师。” “……老师,凤凰跟天使不是一个种类的。” “这才叫名师你懂不懂!化腐朽为神奇!”关锦敲了下他的脑袋。岂能不给老师面子。、林悦邈这才慢慢露出微笑,跳下沙发蹦到书桌前,开始他们家教的旅程。 林耀回来的时候,听说两人还在房间里学习,便上到书房,悄悄地推开门,朝里面看去。 林悦邈还在埋头苦读,窝在沙发上的关锦却已经抱着枕头睡得香甜。 他失笑,从隔壁房间拿来一张薄毯子,盖在他身上,然后才走过去低声问自己侄子:“怎样?名师指点如何?” 林悦邈抿着嘴笑,偷看了眼沙发上的人:“有点凶,不过教得很好。好像是昨晚他在酒吧干到了一点钟,所以让我做完作业再叫醒他。” 林耀一听他还在酒吧工作,眉头就皱了皱,可沙发上那个倔强的少年早就说过,他要独立,要靠自己的力量,自己即使再怎么不喜欢,也无法干涉。 狼崽要是前期不稍加管制,后期的野性恐怕更难驯服。 正烦恼着怎么让他更加乖些,就听沙发上的人一个翻身,然后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才是慢了半拍的惨叫。 幸好这地板上铺了厚厚一层地毯,睡相不佳的少年才没受任何伤。林耀无奈地走过去,帮他捡起被子:“梦到什么了?这么大动静?” “啧,梦到有个女孩刚说喜欢我,就把我推到悬崖边上了。”关锦摸着脑袋龇牙咧嘴。 林耀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些不易见的情绪:“你心底害怕女生吧?” 关锦愣了愣:“没有,绝对没有。” “梦是一个人的心理反应。”林悦邈却不识时务地加了句。 “你个死小鬼懂什么心理学!”关锦恼羞成怒地拍了下他的脑袋。 少年立刻缩了回去,倒是林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半天,才说:“下去吃饭吧。”关锦不自然的笑容才稍有缓和:“好。” 梦里面那个表情哀伤的女孩,却有着无比的力气,让他不敢抗拒,更不能阻止自己的坠落。然后他睁眼看到林耀的时候,突然松了口气。 这样的过程,他却不想对任何人诉说。 因为林悦邈成绩还可以,家教便定在每周末,而随着课业的深入,酒吧的打工也只能定在了一三五晚上。拿了两份工资的少年对自己账户上的余额越看越满意,终于在数额攀升到两千的时候,给老爸买了条好烟,给老妈买了套化妆品。 而自己,则添置了一个几百块的手机。 相较于他自己风调雨顺的生活,周围的环境却有些骚动。 打杂的“阿锦”是“耀哥”的人,这个消息很快在酒吧的工作人员间传开,有羡慕的,有妒忌的,更多的是为有这么一个靠山而松口气的平凡人。做酒吧这一行的,多少夜行动物虎视眈眈,这个酒吧只是个普通学生毕业后创业的项目,从未跟黑道有过瓜葛,然而经营久了,难免遇上些山大王。交保护费还算好,像那日遇到的无礼之徒,除了忍气吞声,也别无他法。 如今有了大靠山阿锦,店里的人心里都踏实了许多,甚至连店长都亲自开口希望阿锦能在这里干久一点。 阿锦并不晓得里面的原因,只当店长喜欢自己的工作风格,就更是干得卖力。 因为打工的原因,张鹏亮很久没跟自己出去玩了,再加上关锦也有了自己的手机,两人更是连碰面的机会都大大减少,等关锦心怀内疚地跟张鹏亮联系,想要这个周末一起去打球时,对方蔫蔫的声音却让他觉得不对劲。 关锦再三追问,对方却只说自己昨晚玩得太累了,然后便挂了电话。 如此粗鲁的态度却让关锦心生怀疑,下午立刻跑去张鹏亮的宿舍找人,却得到对方已经快半个月没回来的消息。 看关锦一脸担心,同宿舍的人忍不住透露了他们的小道消息:据说张鹏亮最近在跟一个风评不是很好的女孩交往,不回学校上课就算了,还有人经常见他们在酒吧里胡闹,最近一次看到他,脸色甚至有些病态。 我担心他在吸毒。 舍友的话让关锦脑中一片空白。 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死党,有着帅气的外表和优秀的家世,却从未看不起自己,性格爽朗正直,与自己几乎是一个鼻孔出气。如今却有人告诉他,这样的人正在吸毒?! 他深吸一口气,却还是没能压抑住心底的沸腾。 从舍友那里问来他经常出入的酒吧的地址,关锦当天晚上就跟店长请了假,直奔那个新发展出来的红灯区。 第34章 跟记忆中第一次进入的酒吧一样烟雾缭绕的环境,却有着比那里更拥挤的人群。 关锦特意换上了颓废时尚的装扮,伪装成里面的一员,进了酒吧。 舞池里人群熙攘,暧昧的接触,情色的贴脸,混合着弥漫的烟雾,叫外人看得血脉贲张。卡座里的人也不甘寂寞,搂成一团的,叠在一起的,甚至有的已经进入最后一步。 关锦皱着眉头,不相信这样的环境会是个正规酒吧能容忍的。 他想到了蓝莲,那个由陈允升控制的,占据了这个城市从前近四分之一酒吧营业额的蓝莲。虽然不曾亲自进入过,但是也耳闻里面的混乱。 他心里有些不安的想法,可这些不安在看到张鹏亮的时候,全部烟消云散了。 那个从前跟自己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比阳光还耀眼的男生,此刻像一团烂泥,瘫倒在女人的大腿上,脸色是不正常的颓靡。 关锦不相信一个月的时间能让一个人从王子变成乞丐,可眼前的事实却让他有种打了败仗的闷痛。 他走过去,一把拉起瘫软的张鹏亮,不顾周围的喝止,将他扛在肩上,正准备离开。 “把阿亮放下。”一人挡在他面前。 关锦微抬眼皮,扫了眼面前的瘦削男子,那人脸上也是不正常的苍白,心下更是厌恶。“让开。”他的声音压抑着愤怒。 “臭小鬼!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谁的地盘我不知道,但这人是我的,我有权带回去。”关锦冷着声音说。 论气势,年纪虽小,但面容够凶的关锦绝对不会输,因此男子并不敢小瞧眼前这个看起来也就是十八九岁的少年。 “阿亮是心甘情愿跟我们来的,跟你什么关系?有本事就把他欠的钱还了,要不,你就给我留人!”男子阴森森地盯着他。 “他欠了多少?为什么欠?” “哈哈哈哈……多少?你想知道?这个数,你还得起吗?”男子晃了晃五个手指,“加上今天的,总共五万七,你现在给钱,我就放人。” “为什么欠?”虽然基本知道答案,但关锦还是问。 “他喜欢那玩意的感觉,没办法,只好求我们啊,你不知道,他求我们的时候,那样子可滑稽了,这么优质的帅哥,我都想让他别这么堕落……唔!”肚子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男子忍不住后退几步,瞪圆了眼。 关锦不说话,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狠厉。如果说以前凶狠是别人的误会,那现在他的暴戾,却是实打实的。狼一样的眼睛盯着周围围过来的人群,他抽出早就准备好的电击棒,阴冷地警告:“我不怕打架,如果你们也不怕高压电的话。” 后面的事情可以说是关锦有过的最混乱的记忆。他只知道护着倒在脚边的人,即使酒瓶砸在头上,即使脸上在流血,即使血都快遮住他的眼睛,可他想,这又算什么,比起失去这位好友,这些痛又算什么? 最后还是有人看不下去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少年,嚷着说警察过来了,关锦才趁机抱着张鹏亮跑了出去。 身后很快有人追上来,关锦跑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去看追兵,眼里有着憎恶。 没人注意到有车子停了在酒吧门口。车上下来的人看到此情景,朝身旁的保镖说了几句话,保镖便冲过去,阻止了追杀。 关锦透过血水瞪着来人,胸口在急剧地起伏,连呼出的气体似乎都带着血腥味。 陈允升拍拍手,笑道:“锦少你实在够义气!不愧是耀哥看中的人,像你这个年纪还敢单枪匹马来救兄弟的事情,我也做过!这次我帮你,没话讲!” 关锦扛着瘫软的兄弟,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瞪着前方黑压压的围观人群和追杀者,脸上的戾气始终没有消退。他没回答陈允升,更没感谢,扛着人转身就走。 昏暗的街道上只有他跟张鹏亮,连车子都没有一辆,身后的喧嚣越离越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车行繁忙的主干道上的,在接连被司机拒载后,他终于掏出电话,犹豫了一会,拨通了那个人的电话。 夜晚十一点,三辆车子停在他的面前,坐在墙角等人的关锦有些发愣。他只跟陈允衡说了想要搭个便车顺便借宿一晚,却没想到会看到这么多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最不想面对的人,此刻也站在自己面前,脸上是久违的冷酷和不悦。 “不好意思,又受伤了。”关锦扯扯嘴角,想笑,没法笑出来。身旁这人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好歹也是医科预备役,大概也能看出他的吸毒时间已经不短。 阿龙把张鹏亮扛起来,看了看,回头对林耀说:“大概是半个月的时间,要戒有点辛苦,不过也不是不可以。” “让霍希麟找最好的医生。”林耀冷着声音说。 “你们怎么知道?”关锦有些惊讶。 林耀没说话,蹲下身子,掐着他的下巴,上下打量他的伤势,眼神里的冷戾关锦没有错过,他连忙解释:“就是头上中了一招而已。” 陈允衡也颇为担心地蹲下来,用手帕给他擦去脸上的血迹:“陈允升给耀哥打电话,说了下大概情况。” “他这么好心?”关锦咬牙切齿。 “他跟我说,我养了个好弟弟,出手够狠,养得好,说不定还能成为第二个林耀。”林耀冷笑,“你说,我该不该高兴?” 这算称赞,还是算嘲讽?关锦不敢接茬。开玩笑,说自己不像林耀,那就是在说这人更狠毒,说他像,更会踩到眼前这人的尾巴。 他慢慢地靠着墙壁站起来,干笑着说:“走吧,我们回去。开这么多辆车来干嘛,又不是迎接英雄。我打了败仗,还不够丢人的。” 陈允衡叹气,扶着他朝车子走。 “去青森堂。”林耀一把捞过关锦,把他往自己车上带。陈允衡抬眼看他,林耀却绷着脸没解释。 关锦却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往更可怕的地狱走去。 抖了抖身子,终于撑不住困意的少年还是睡了过去。 第35章 头上的疼痛让他在睡梦与清醒中挣扎了好多次。 关锦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女孩,仍旧是一脸哀伤,仍旧是站在自己面前,关锦后退一步,竟觉得胆怯。 为什么要推我下去?他问。 女孩突然咧开嘴笑,笑得颇为诡异。然后那张脸变成了张鹏亮,仍然是一副哀伤的模样。 关锦叫了声“阿亮”,头上却传来隐隐阵痛。 张鹏亮走过来,用力地推他。关锦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把自己往悬崖边上送。 “你干嘛!”关锦紧张得手指都握得发青。 张鹏亮却用力一推,硬是将他推了下去。 关锦猛地睁开眼,一身冷汗。 “做恶梦了?”眼前有个模糊的影子,似乎被自己紧紧抓着。关锦花了一会功夫,才看清那人的模样。 还是林耀。 他急促地喘气,抓着他的手松了松,又忍不住再次抓紧。 林耀坐在床边,任由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抓出淤青,却始终没有挣脱。 “阿亮呢?”问出口后,他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如此沙哑。 “在霍希麟那里。他的朋友有戒毒所的医师,专门请了过来。”林耀摸摸他脑袋上的绷带,问:“头还疼吗?” 关锦摇头,结果不小心牵扯到伤口,脸色又狰狞了一会:“没什么大问题。” 林耀看他要下床的模样,脸色转而变为严厉:“还想去哪里?” “找阿亮。”关锦觉得自己的理由理所当然。 “找到以后呢?看着他受苦?”林耀冷冷地问。 关锦侧脸看他:“他是我死党。” “他在接受物理治疗,你晚点再去。”林耀抓着他的领子又往床上压了回去,然后俯下身子,似笑非笑地盯着一脸错愕的少年:“你不是要我教你这个世界的事情吗?我现在就教你第一课:除非你有充足的准备,否则永远也不要单枪匹马地去当个英雄。” 关锦被他压住胸口,虽然不难受,却有点不习惯这么亲近的距离,不禁微红了脸:“我有准备,只不过我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多人!” “你这莽撞的性格在这个世界里死一百次都不够!”林耀用温和的语气说着恶狠狠的话语,“你不是想保护我吗?现在呢?发现落差了吧?头上这个伤口,下次说不定就开在脖子上,无论用再多的绷带都没法止血。” “……可阿亮在吸毒!迟一天就是让他再下一层地狱!” “那你呢?要是那些人不仅仅是想抓回阿亮怎么办?要是他们像我这样把你压制住,往你静脉里打上一针,你又打算怎么反抗?”林耀的语气冰冷又尖锐。 关锦自知理亏,抿着嘴,憋了半天,才迸出自己的心里话:“这是我跟阿亮的私事,不想麻烦你们……” 林耀挑眉,笑得像只嗜血的恶狼:“那你是把我当做了外人?” 关锦寒毛都竖了起来:“不,不敢。” 林耀虽是笑着,可一想到这个横冲直撞的狼崽在奔出狼窝的时候丝毫没考虑身后的自己,就不禁怒火中烧。 前几次是途中碰巧遇上就算了,这次明明自己的电话号码就在他的手机里,这个胆大包天的小鬼不但没有求助的意思,甚至在受伤后也没想到要自己来增援。 这关系撇得可真够清白的!他咬着牙笑。 关锦眨眨眼,只觉得林耀似乎比平时阴冷了几倍,连忙解释:“我只是想,你们绝对不会去碰毒品,搞毒品的那帮家伙肯定是你们敌对的帮派,要是为了我的事情,你们跟其他帮派起了冲突,那就太过分了……” “你觉得毒品是好东西?”林耀冷哼一声。 “那是地狱!”关锦很激动地握拳。 “那为了这些东西,林家就算跟他们起冲突又怎样?靠毒品为生的渣滓们,没有活着的必要,阿亮正好给了我们扑灭这帮家伙的借口。” 关锦涨红着脸,确切知道自己错了,却又不甘心道歉。“下次我会记得。”最后他还是嘴硬地不肯示弱,非要倔强地展示着自己的坚强。 林耀伸手去掐他的脸蛋,突然有种想把他的脖子咬住,叼回自己窝里的冲动。 一个不小心就让他溜了出去,等发现的时候又是一身伤痛。回来的时候不但没有垂头丧气,反倒还一直竖着毛,企图再次出去挑战。 该怎样调教,才能让这家伙知道,偶尔的示弱不但能让身后的狼群为之倾巢而出,还能让自己安然地在这个凶险的世界里存活? 关锦去洗澡的时候,林耀下了楼。陈允衡刚好解决完自己的事情,回到青森堂。 忙碌了一个晚上,此刻已是接近中午,陈允衡好歹还在车上小眯了一会,却不知面前这个眼睛有着血丝的男人到底有没有躺下半分钟。 “不是陈允升的人。”他扔出这句话。 林耀喝着浓咖啡,轻笑:“我知道那小子没这么大胆敢再动一次。” 上次指使他人刺伤自己的事情,代价就是让陈允升的资产损失了将近一半,差点没气得进医院的陈允升,暂时没这么多的精力去威胁他周边的人。 “不过,那帮家伙是北区的新人,”陈允衡把手上的文件夹扔到桌面上:“最近在南区活动得挺多,似乎是有意侵吞陈允升从前的地盘。因为蓝莲拆迁后,陈允升的影响力小了很多。” “平衡被打破后就要有新的平衡,”林耀看也不看那个文件夹,“陈允升虽然野心不小,不过自己人,知根知底好应付,北区的那几个野心家,倒是挺会趁火打劫。” 南区甚少有毒品交易,就是因为蓝莲片区的酒吧街禁止毒品进场。缺少消费市场,自然就缺少相关的销售链。 “张鹏亮的新女朋友就是北边的人,据说是看上那小子人缘好家里有钱,才以他为切入点,想把他周围的人都卷进这个圈子里。”陈允衡神色厌恶,“那帮家伙先是往他的烟里加上毒品,然后趁他醉倒的时候,又给他静脉注射了两次。” 这种强迫上瘾的方法,不但令人憎恶,也等同于犯罪。 陈允衡见过张鹏亮在球场里潇洒的样子,昨晚看到的那个颓废如烂泥一般的青年,心里本就有一把火,在得知他们想把周围的人都卷进来后,更是怒不可遏。这群人里,最先受罪的就是阿锦,这个正直又单纯的少年一旦沾染上毒品,会变成什么模样,他想都不敢想。 两人正商量着怎么解决问题,关锦就顶着湿漉漉的脑袋走了下来。 “我可以去看他了吗?”关锦有些可怜地问林耀。知错后,他的气势一落千丈,一想到自己不但麻烦了人家,人家还找出了更好的方法来解决自己的问题,他就没法理直气壮。 陈允衡愣愣地看他的表情,平时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狼崽此刻乖得像是被人调教过的马戏团动物,到底林耀使了什么手段? 林耀却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先吃中饭,然后我带你过去。晚上你还要跟我去个地方,不过,现在先去找莲姨把头发吹了。” 关锦又乖乖地去了。 等确定对方听不到以后,陈允衡才扭头瞪林耀:“你对阿锦做了什么?这么听你的话?” “做弟弟的不是该听哥哥的话吗?”林耀无辜地笑。 “那你怎么不听你家两个哥哥的话?”他冷哼。 “……你要拿我跟阿锦比么?”那人还是在笑,却已经笑得让陈允衡闭上了嘴。 关锦说得不错,这人就是暗黑公主,后来成了黑女王的暗黑公主。可明明这孩子都认清了他的本质,怎么能依旧毫无防备地呆在这个一肚子黑水的人的身边呢? 午间的太阳很柔和地消融了初冬的寒意,阳光透过轻薄的纱帘,暖和了整个病房。 张鹏亮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身上捆绑着防止病人躁动的安全带,脸色是难看的灰白。 压抑在胸口的酸痛再次泛上来,关锦红着眼眶走过去,掰着张鹏亮蜷缩的脑袋,强迫他正视自己:“阿亮,你给我快点戒掉那玩意,好了以后,我们去青海,去西藏,你说过我们要在大学期间玩遍中国的,你快给我好起来!” 毫无焦距的瞳孔反射着少年的脸蛋,却没有任何回应。 “刚刚又犯了瘾,难受得差点没把我的床都给掀了。”霍希麟站在后面,低声说。 关锦这才发现他被安全带捆绑的地方,全是淤青。他慌了:“那现在怎么没反应?!难道一直都没清醒过吗?!” “给他打了镇定剂,当然没什么反应。”霍希麟撇撇嘴,“那帮家伙够狠的,这家伙还没适应毒品的感觉,就被静脉注射了几次,要不是底子好,恐怕现在就剩一个空壳了。” 关锦咬着牙,翻看他手腕上的针孔,鼻子一酸:“要是我抽空去看看他,是不是就不会挨这种罪?” 霍希麟却摇头:“那帮家伙是有目的犯罪,张鹏亮避不了这一劫。” 关锦回头看林耀,表情像是在寻求援助,林耀问:“你想怎么做?” “……我想去揍那些人,我想把那些毒品当着他们的面都烧了,烧得干干净净!”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里都带上了鼻音。 “求你帮我!”少年想要哭,却硬忍着不哭的模样,让林耀一把搂过他,把脑袋塞进自己的怀里,承诺道:“我会帮你,你想要怎样,我就帮你实现它。” 第36章 ,关锦神情还是有些恍惚,因此完全没注意到林耀的车子开往哪个方向。 等林耀把他拎进高档商场的时候,他才发现不对。 “晚上要出席一个酒会,穿得正式些。”林耀说完这句话,就把人扔给VIP客户经理,自己在休息室里打开随身电脑处理公事。 关锦虽有疑惑,可“耀哥”的决定总有他的理由,便硬着头皮,任由客户经理往自己身上比试一件又一件贵得叫人不敢看标签的衣服。 女性客户经理一边拿衣服一边赞叹少年身材的匀称,还硬生生地把关锦形容成“性格型男,气质帅哥”,天花乱坠一阵乱吹后,居然还真用一堆裁剪完美款式时尚的休闲西装把原来毫不起眼的少年给装饰成气势逼人的未来精英。 最后,客户经理又把他带往三楼的造型中心,让专业的造型师将他的头发修剪、打理好,再往他的手上挂了一块欧米茄表,还不忘说着“耀哥最爱的就是这个牌子的表”,以打消关锦企图省钱的小市民心理。 喷了香水、别了袖扣、修了指甲、换了鞋子,再用有色发蜡挑染了几缕红色,等全新的阿锦出炉时,连他自己险些都认不得。 关锦愣愣地看着镜中人,从未想过他穿上西装后会是这副模样,而且是如此耀眼的模样。 自己仿佛成了灰姑娘,脱去一切外衣,又会恢复成了那个不起眼的路人甲。 林耀来接人的时候,居然没有太过吃惊。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副GUCCI的眼镜,换下他戴惯了的黑框:“邈邈送你的眼镜你怎么从来不戴?” 关锦眨眨眼:“那眼镜是你挑的?”这副眼镜和家里那副一模一样,要不是镜框毫无磨损,他真会以为这人特地从他家里取来这副眼镜。 “这眼镜才适合你。”林耀没正面回答,“刚配好的眼镜,不要再用度数不对为借口不戴了。邈邈跟我说过不止一次,还以为你不喜欢他送的礼物。” 关锦看看眼镜又看看他,终于在绷了这么久后,咧开笑容:“那这个造型你觉得怎样?” “很帅,可以去优雅地反击了。”林耀本想伸手去摸他的脑袋,可悬在半空,还是决定不再把那一头难得整齐的头发给打乱,改而去捏他的脸颊。 “今晚真的是去反击?”关锦双眼冒光,终于提起了精神。 “带你去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衣冠禽兽的战场。”林耀轻笑,“这是我教你的第二课,既然是我弟弟,就该挺起胸膛,让自己对得起‘锦少’这个称呼。” 晚上要参加酒会之前,林耀问关锦饿不饿,关锦诚实地点头。林耀立刻去买了些快餐回来,俩人坐在车里大快朵颐。 所谓的酒会,是让你找不到可以坐下吃东西的地方。林耀很不客气地评价,关锦一边吃一边笑,指着身上价格不菲的西装,说:“看来外人还真不懂你们风光下面的寒酸。” 林耀冷笑:“风光?哪个人不是吃快餐、方便面的高手?赶时间的时候,哪有时间坐在什么高雅餐厅里用餐?要是晚上事情办得太晚,回到家连佣人都睡了,除了方便面,还能吃什么?风光只是炫耀给外人看的东西。” 关锦把搅拌好的咖啡递给他:“今晚要是饿了,我给你做饭。” 无心的话语,却让正在吃汉堡的青年顿了顿,抬头看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毫不客气地收下他的好意:“那我让莲姨留些菜。” 解决完快餐,关锦像心虚的小贼一样,偷偷找地方把垃圾扔了,又迅速回到车上。 林耀伸手,给他整理好衣领、衣摆,又上下检查了一番后,微挑眉角:“锦少,准备好了么?” 少年立刻绷直了后背:“准备好了!” 酒会在这座城市鼎鼎有名的超五星酒店里举行。 打着慈善的名义,这个酒会召集来了这个城市最有钱有势的一群人,当然也不乏一些中层阶级的陪衬和一些企图来沾光、交际的人。 为了保证安全,所有受邀人都只有一张邀请卡,要想额外申请一张,还必须得到酒会主人的同意。关锦是临时被带来酒会的无名小卒,自然不可能有什么邀请卡,可林耀的车刚停在门口,久候的阿龙等人就走了过来,递过一张红色的邀请卡。 “黎总刚刚亲自手写的邀请卡,”阿龙笑看了眼关锦,“他还问我,关锦到底是何方神圣?这名字居然跟林耀相衬得很。” 关锦愣了愣,立刻明白过来,嘿嘿一笑:“我是锦绣前程,他是光宗耀祖,当然不一样。” 林耀大笑,胳膊一拐,就将少年往自己这边拐过来,带往前门。 穿过装潢奢华的前门,灯光辉煌的酒厅让关锦微微眯上了眼,等他适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众人的注视中。 他不禁有些胆怯,可身旁的人却把手按在了自己后背心上,不重不轻,正正好把手心的温度传进心脏里。 刚刚软下来的脊梁骨又硬挺了起来。 他曾经是小人物,曾经穿着最普通的校服走过这个酒店门口的马路,曾经像普通百姓一样,又好气又羡慕着面前这群人的人生。 可现在他却站在这群人的旁边,不再是仰视别人的人,而是被别人注视的人。 既然有这个机会成长,他就要拼命地吸收养分,成长为真正让这些人仰慕的人! 第37章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缺少过。 林耀微微低着头,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一些基本的注意事项和礼仪,说话时嘴角带着笑意,在外人看来,像是在说着什么有趣的悄悄话。 关锦像一块海绵,迅速吸收着这些基本知识。既然是林耀把他带进这个世界,虽然匆忙,却也绝对不能给他丢脸。 两人一问一答,表情却始终轻松。看到迎面走来一些来宾,关锦立刻打起精神,尽量让自己挂起最和善的笑容。 林耀一一叫出了他们的名字和职位,嘴角的弧度精准得堪比他的记忆力。 来人纷纷表示对关锦的好奇,林耀微微侧着身子,把关锦往前推了推:“我的干弟弟,关锦,正在读医科,还请各位以后多关照。” 关锦礼貌地一一握手,不卑不亢,态度和举止完全尊守林耀方才说的度,良好的表现立刻赢得众多好感,好奇的目光也多了些赞赏。 林耀半垂眼帘,笑容不变。狼崽本身的气势,稍加调教,便可淬炼成极品。而自己要做的,仅仅是纠正他的路线而已。 等前厅宾客都满足了好奇心后,关锦身边才算空下来。微微收起笑僵的表情,他立刻回头看向林耀,虽然没说出口,表情却坦率地挂着“我表现得不错吧”的骄傲。 青年的笑容加深,伸手就去掐他的脸蛋,把那张略显凌厉的脸给扯得变形。 关锦龇牙咧嘴地拿开他的手,一边揉脸一边抱怨:“人好多,今晚到底要站到什么时候?” “把目标对象解决了,我们就回家。”林耀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已经扫向门口。 此刻门口进来的人,也夺去了厅内不少的视线。 与林关组合引人注目的理由不同,刚进来的那几人全是三十多快四十的男子,方正的脸,五官并不出色,可脸上都布满了细细碎碎的伤痕,更有一个人的下巴上挂着一道触目惊心的长刀疤。 尽管被上好的西装包裹着,可那一身掩不住的江湖气息仍让有的人小心畏惧,有的人嗤之以鼻。 关锦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去看林耀,想从他那里证实心中的猜想。 可林耀并没看向他,从来笑得温和的青年此刻的笑容却像是正在狩猎的狼,充满了侵略性又带着隐忍的血腥。 仅仅是一个笑容,关锦就明白了。林耀跟他说过,让阿亮吸毒的那帮人来自北区的黑帮,而南区的林家虽然不再是黑色背景,可又有几个是不给他“林三少”面子的? 这次林耀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必然是要让自己看看到底哪个是毒蛇的老大。而眼前这帮人,无论从外表还是气质,都符合他的猜想。 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可他还是站在林耀身后,一声不吭。 几人跟熟人们打了招呼后,径直朝酒厅方向走,直到正面碰上林耀的时候,才摆出热情的模样,跟他握手:“三少,好久不见,最近青森做得越来越大了啊!” 林耀的笑容早就恢复成原来的温和,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跟那个粗糙的大手交握:“雷哥过奖了,谁不知道青森都是靠老爷子打下的好基础。” 被称作雷哥的人大笑:“镇爷虽然是我们都知道的传奇,不过青森能成为政府都认可的大集团,还是三少你的功劳,这个事实早就公认了。” 林耀说:“我败了老爷子的一些江山,才换来这个成果,老爷子要在这里的话,估计也不会饶我。” 雷哥的表情一僵,笑容定在那里,似是被踩中了什么地方。 “不过现在不比当年,青森虽然有钱了,原来打下的江山却全都散了,底下的人控制不住,我这个没本事的孙子也只能当个守财奴。雷哥可你别笑话我。”林耀依旧说的云淡风轻,好像真的在忏悔。 关锦看他们脸色像走马灯一样变来变去,只觉得过瘾。虽然听不懂林耀话里的含义,可看这些人像是吞了青蛙一样的表情就知道,这嘴巴堪比剜肉刀的青年肯定又说了什么不中听,又不会太过火的话。 雷哥冷笑一声,说:“三少不要太谦虚,南区谁不知道‘耀哥’?年轻人做到这种地步,就不错了。不过树大招风。三少自己也要小心点。” “林某从不做把树荫伸到别人家的事,这点雷哥可以放心。”林耀依旧笑容满面,语气却有些冰冷,“不过但凡有树根想伸到我家地盘里,我们挖墙脚的时候不小心挖断了,那可就不好了。” 雷哥哼了一声,不再跟他纠缠,转身就离开。 关锦终于凑过来,难掩喜悦:“耀哥你的话是什么意思?那刀疤佬脸色就跟吃了大便一样难看!” 林耀又捏了他的脸:“说话斯文点,锦少。什么大便,你该说他的脸色就跟涂了粉底一样好看。” 男人涂粉底,不伦不类就算了,对这种混江湖的人来说,还是种侮辱。关锦笑出声来,连连点头:“我听你的,耀哥。” “我去跟别人打下招呼,你跟阿龙先进去。找到位子坐下后,别主动跟任何人说话,要有人想跟你搭话,你就跟他聊,态度不要太热情。记住,你是锦少,不要多谈任何学业生活上的问题,就把青森当做自己的东西,要让任何人都觉得,你是锦少,而不是阿锦。”林耀认真地教育着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少年。 在他十九岁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为了生存不择手段地融入这个世界。而眼前这个单纯正直的少年,却是为了朋友而在努力融入这个世界。 不过,既然踏了进来,这头狼崽的颈项上就该挂上一个属于自己的标签。 即使它在这个世界里横冲直撞,任何人也不能冒犯,更别想染指。 阿龙进来的时候,关锦就跑过去抓住这个深知林家底细的男人,又把刚才林耀和雷哥的对话重复了一遍,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龙立刻笑了:“耀哥这是在说,我们林家原来可是这个城市的统治者,要不是洗白了,也轮不到你雷大伟来染指。锦少你也许不知道,现在青森虽然朝正规商业集团发展,可是原来在黑道积累下的东西到底还在那里。谁也说不清到底林家到底掌握了多少其他帮派的内幕,雷大伟的帮派也不算新派系,很多人脉或者经济来源说不定耀哥也有数。要是他真想整雷大伟,估计这家伙现在就算偷渡出国都难。” 关锦一愣:“那他怎么不马上把那家伙捅下马?阿亮都成那样了,他也答应我……” “锦少,这个世界不是你有能力把一个人毁了,就能马上毁了,”阿龙叹气,“雷大伟不是一个人,他后面有很多网络和利益网,牵一发动全身,耀哥要是想整他下面的虾兵虾将,顶多也就是动动脑的问题。可雷大伟是老大,你要整他,身后多少人会反扑?狗急了也会跳墙,一个不小心,甚至会把整个青森赔上。锦少你这么聪明,该知道有些事情,是要忍着忍着,才能做到的大事。” 关锦呆了一会,才消化下这些忠告。 他意识到,这里是最现实的世界,而不是自己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世界。这里不再是快意恩仇能解决问题的地方,冷兵暗战才是主角。 即使是一头狼,也要收起自己的爪子,等待时机成熟的时候才会露出那锋利的爪子。 第38章 慈善酒会的主题一般是拍卖。 等各位富商政要大腕们交际完毕,坐下来以后,才开始这一晚上的主题。 能出席这场酒会的人在地位和金钱上都是顶尖的人物,因此拍卖的东西本身价值并不高,却能以慈善的名义炒个高价。 林耀随便翻了翻今晚拍卖的名录,在几个东西上画了圈,提醒阿龙注意,然后就把册子丢给了关锦,自己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他们坐的位子并不靠前,酒会主人为了让来宾们尽量放松,后排放了几张宽大柔软的沙发,专供一些不喜欢受拘束的人休息。 关锦注意过同样跟他们坐沙发的几个人,全是上了年纪有啤酒肚,挽着美女,神情猥琐的中年男子。再看看林耀,同样慵懒的姿态,却好看得像欧美时尚大片里的男模。也难怪即使坐在最偏僻的地方,也有无数的女性朝这边抛来媚眼。 阿龙笑着低声跟他说,耀哥可以说是这里最耀眼的新秀,想低调都不行。 关锦瞄了眼正在玩手机游戏的青年的侧脸,忽然有些感触:林耀也许并不是天生耀眼的人,可这人单单是在礼仪穿着方面就下了如此多的功夫,无数完美的细节才堆积成眼前这个接近完美的林耀,要想随便超越他,那确实不是件易事。 翻开拍卖的名录,里面的东西让关锦看傻了眼。大明星的戏服,限量发售的皮包,未经雕琢的原石,甚至连名人未出版的旧作都名列其中。 “这不坑人呢嘛?这些东西即使买回去,连摆都不想摆出来吧?”关锦嫌弃地撇嘴。 林耀终于抬起头,轻笑:“你以为慈善卖的是什么?古代字画那些值钱的东西,都是大拍卖会场才会拍的东西,哪里会流落到慈善工会手里?” “那等我哪天出名了,就把我的小毛驴拿出来拍卖。”关锦哼了哼,“好歹也是救过好几个人的名驹。啧,明天起我就要好好保养一下我的小毛驴。” 林耀看他得意的模样,又掐了他的脸:“待会儿我叫你举牌的时候,不要犹豫,知道了吗?” 坐在后面的阿龙愣了愣。牌在他手上,怎么又要关锦来举了? “我会告诉你,哪样是你来举。”林耀说完,低下头继续自己的解谜游戏。 拍卖开始,一开始就出了几样让女性热血沸腾的限量皮包或者香水,场子立刻被这些女性们炒得沸腾起来。 等过了二十分钟,终于出现一些适宜男性的拍卖品,比如纯手工装饰的顶级高尔夫全套装备,比如一般无法预定的某超星级度假酒店的总统套房,总之是一些既送的出手,又难以在市面上购买到的奢侈品。 林耀忽然坐了起来,阿龙立刻举起牌子,参与进这一轮的拍卖。 青森集团并不算在场中最有钱的企业,因而许多还没出过手的大老板们接二连三地拍下林耀原先勾出来的标的物,其中一个还是坐在林耀旁边沙发上的中年男子,关锦看他搂着一个艳光四射的女子,朝林耀笑得得意:“三少,今天你运气不好啊。” 花这么多钱买这种败家玩意,虽说是为慈善筹款,可关锦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因而当他看到这个满身俗气的男人嘲讽他的耀哥时,不禁憋气。不由得凑过去,咬牙切齿地说:“耀哥,你总不能一样都拍不到吧!这种土鳖笑就随他笑,可我们也要有点气派!” 林耀低笑,从阿龙手里拿过牌子,塞给他:“下面就是你来举。举到到中标为止,别考虑价钱。随便你加。” 关锦呆了。 正在拍卖的物品是一把猎枪。在政府严禁私人持枪的今天,这种装饰性的猎枪极难入手,却又是最能体现一个男人品味的东西。看来此次拍卖的主人倒是下了不少心血。 好多人喊出了价码,关锦眼看最后只剩两人在对喊了,终于举起了牌子。喊出他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价钱:“三十万!” 干!卖身都卖不出这个价格! 林耀却笑得开怀,似乎这钱并不属于他。 然后关锦才发现,跟他竞拍的人居然是雷大伟。坐在酒桌边的男人恶狠狠地盯着他,似乎对自己胆敢跟他抢标一事感到非常不满。 本来举得有些心虚的手立刻勤快起来。反正这钱又不是自己的,别说三十万,就是三百万他都举得起!只要能刷下这人的脸! 林耀看他像上课积极举手发言的孩子,只要一听到拍卖师问“还有加吗?”就里立刻把手举得高高的,生怕对方没看到自己,就笑得不能自已。 剥去这孩子外面那层凶猛的壳,就会发现里面那层既干净又柔软。 真叫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抓住最深层的那一颗心,让那颗心的温度全部传入自己最寒冷的地方。 即使不能融化寒冰,至少,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寒冷。 “七十五万!”场上基本只剩下了关锦和雷大伟,少年与中年人的对决顿时成了所有人都焦点,本来还热闹哄哄的场子,立刻静得只剩叫价声。 少年像是在战斗状态中,一张脸泛着红晕,举牌的手始终没有落下。一把猎枪约等于一套房子,这样的买卖他从前绝不能想象,可现在就要发生在自己手里,关锦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只要他踏出这一步,似乎就再也不能回头。再也不能做回原来那个单纯的学生“阿锦”。 “一百万!”场子从寂静变得骚动。人们似乎已经看出两家其实在互相叫板,尤其是这个面生的少年,要不是有身后林耀的撑腰,又怎么有这么硬的骨气叫出这样的价格?! 雷大伟虽说是北区黑道的翘楚,可底气到底没有以地产为主业的青森集团硬,这场拍卖他的预算本来就只有一百多万,而且只能买这么一样东西,怎么也不划算。 国字脸微微抽搐了一下,终于在价格叫到一百一十万的时候,停止了举牌。 “一百一十万!”拍卖师连叫了三次,语气难掩兴奋。“成交!” “请问先生您贵姓?”他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位上流社会的新成员的资料。 关锦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林耀就已经坐起身子,一如既往地微笑:“关锦,我的弟弟,关锦。叫他锦少就行了。” 全场哗然。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个一百一十万,几乎就是关锦第一次在上流社会露面的出场费。 即使毫无血缘关系,他林耀也舍得为关锦豪掷一百一十万! 关锦却没想到这一点,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雷大伟,脸上难掩痛快的表情。 现在只是第一步,我会让你,跟你的毒品,全部都下地狱! 第39章 拍卖还在进行中,关锦却像是卸了甲的战士,靠在柔软的沙发里喘气。 “还想不想继续?”林耀笑着问,似乎这钱花得一点都不心疼。 关锦瞪圆了眼:“还继续?都一百多万出去了,还继续?”意气用事一回就够了,再多几回,那叫败家! “才一百万就心疼了,以后多的是你心疼的场合。”林耀的手指轻轻敲着沙发,“青森一般在这种慈善会中,都是三四百万的出手,今天来了你,本来就有五百万的预算。” “我值这么多钱?”少年立起身子,难掩惊讶,“我就是过来凑热闹的,你干嘛把我加进去?别浪费钱啊!” 本来就没打算看到他一脸惊喜的模样,可亲眼看到这么“勤俭持家”的样子,林耀还是忍不住想笑。“你觉得你不值钱?” “……那,那是以后值钱,国家的栋梁嘛,值不值钱,是体现在人生价值上的。”本想说不值那么多的少年,还是扭了回来。差点没拐进这家伙下的套子! “所以我把你的未来先投资了,这有什么不行。”林耀双手交叉叠在腹部,一副看尽人间百态的闲适模样:“投资就是要投有升值空间的潜力股,要是一摆出来就是金镶玉,我才没兴趣。” “……你眼光不错。”少年嘿嘿一笑,尽显内心的自信和骄傲。 两人交谈着,阿龙却已经火速出手地拍下了几张顶级酒店套房的住宿券及头等舱票,全部加起来,不多不少居然正好五百万。 关锦听到万字都肉疼,更别说还加个百字。他摸摸心脏,总觉得自己似乎就不该来这种场合。回到学校,自己还要过着每顿饭不超过五元的生活,现在却穿着几千元一套的西装,玩着以万为计数单位的交际。 即使自己成人以后,作为一个救死扶伤为主业的医生,也必然玩不起这样的游戏。 他抿着嘴,皱起眉头在思考自己是否太过轻率地决定踏入这个世界。 可身旁那人却在拍卖结束后,把自己从沙发上拉起,朝人群中带去。 “走,去跟雷大伟过过招。”那人依旧笑里藏刀,拉着自己的手始终没有放松。 关锦突然觉得这就是命运。即使自己在外面徘徊着犹豫着,可总有推手让自己不得不踏入这个范围,最后跟着这个人,越走越远。 “如果我走错了,你会不会拉我回来?”他跟在他身后,讷讷地问了句。 林耀回头,似乎有些诧异他突然的问话。“你想走到哪里?” “……我不了解你的世界。万一有一天我没跟紧你,走错了,你会不会去找我?” “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走?”林耀反问,“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你又聪明,总会找到适合自己的路,为什么非要跟在我身后?” “……可这样,我……”他挠挠头,“我未必就会一直觉得你是对的。”说不定,就会有误解,就会有疑惑,甚至,会有背叛。 林耀收了笑容,盯着他,一把将那个脑袋捞过来,贴着他的耳朵说:“我也未必永远都是对的。所以我才需要你来帮我,用你聪明的脑袋来帮我。我信任你,一直都会信任你。那你呢,你会不会同样信任我?即使我做错了,即使我因为憎恨因为各种原因做了些你也许不能理解的事情,你还会不会同样信任我?所以,这个问题你问错了,应该是我来问你,如果有一天,我走在前面却走错了,你会不会还跑过来找我?” 你会不会永不背叛我?即使我做了最不可以原谅的事情?即使不原谅,也不会背叛我? 林耀的斜盯着他的侧脸。心里又有些好笑。长成这种坏人脸的家伙,电影上一般都是最先背叛的人。可他却愿意相信他,从他第一次救了自己,从他把钱塞进车窗,从他带陈允衡回家,从他说自己是史莱克的时候,信任就像滚雪球,滚到最后把自己都滚进去了。他已经说不清为什么要信任,为什么会如此信任。 如果让别人知道,最不会信任人的林耀居然无条件地相信一个刚成年的毫无权势的小鬼,那些人的表情该多匪夷所思。 关锦眨眨眼,对方突然这么坦率地交心,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就好像去抽奖,本以为能抽个安慰奖就算不错了,结果不但中了大奖,还亲自送货上门,包你满意任你使用。 “……我,我觉得你不是坏人,所以我才想帮你。”关锦微微红了脸,这么坦率地说出这种话,实在有些为难他,“不过,你要是相信我,我一定会相信你。一定的。如果你走错了,我觉得错了,我一定会跑上去告诉你。即使你不愿意听,我也会说。但绝对不会背叛,我知道你们这一行的,最恨背叛。” 林耀贴着他的耳朵笑,一边笑一边用脸蹭他的发根。在外人看来,这对兄弟的感情好得简直像亲生的。 雷大伟的脸色很难看。 青森集团几乎把所有他的目标全部拍下来,而自己最后只能超出预算地拍了三件可有可无的装饰品。虽说这些东西本来就不值多少钱,可青森在拍卖上故意跟他叫板的表现,也落入所有人的眼里。 青森集团在这个城市的影响力向来深远,虽说这几年已经褪去了原来的黑色阴影,可他到底在背后支援了多少帮派,谁也不清楚。更不用说成为政府认可的地产商后,他在白道上扩张的速度,几乎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曾经被人称作“林三少”的青年,渐渐被称为“耀哥”。也许用不了几年,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男人,就会被彻底臣服的人们称之为“三爷”。 而他对任何人做的事情,都会影响整个上层经济圈。现在明着与自己过不去,分明就是想让雷大伟在这个圈子里也不好过。 咬咬牙,他拿过一杯香槟,走过去,强勾出一抹笑容:“三少今晚过得如何。” 正在亲昵对话的二人终于抬眼看向他。关锦的表情立刻沉下来,林耀不紧不慢地点头:“很不错,有阿锦陪我,挺有意思的。” 雷大伟扫视一眼明显对自己有敌意的少年,笑道:“锦少今年几岁?刚参加这种宴会就有豪掷上百万的勇气,令人不得不佩服。” 关锦一边在心里撕裂他的笑脸,一边不冷不淡地点头回应:“雷哥过奖,是耀哥为了给我壮胆,才让我喊的。我哪里有这么多钱。” 雷大伟用手势招来侍者,举了举香槟:“可能三少和锦少对我有误会,我雷大伟这人做事有点心急,如果有哪些地方不小心得罪了两位,还请当面说出来。毕竟都是一个城市,生意上都有往来,大家和和气气做生意多好!” 谁跟你这个渣滓做生意!关锦瞪着他,没动手去拿香槟,林耀轻笑着拿过香槟,回敬道:“阿锦不会喝酒,雷哥见谅。要说误会,那真是误会。我最近一直忙着新区开发的事情,下面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大清楚,回头我去问问那帮大胆的家伙。生意上的事本来就是钱在说话,谁会跟钱过意不去,你说对不对?” 雷大伟见他就是不肯正面回答,冷笑。“三少贵人事多,看来是想培养锦少做你的助手?助手不会喝酒怎么行?” “做生意不会喝酒确实有问题,但是,阿锦是我弟弟,没办法,我宠他都来不及,逼他做不喜欢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林耀说得暧昧,竟带着一丝过分的亲昵。 雷大伟突然想起他跟陈允衡的传闻,顿时觉得两人关系绝非兄弟这么简单。于是看向关锦的眼神难免加上了些厌恶。 “所以啊,如果阿锦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我就算赴汤蹈火都要让他高兴起来。雷哥要是觉得我做得过火了,我也没办法,昏君也就是我这样的吧。”林耀假意自嘲,看向雷大伟的眼神却是锐利无比。“所以一百一十万算什么,也许我还会更昏头地做些过分的事。” 雷大伟死死皱着眉头。他听出话里的意思了。可眼前这个少年,又是怎么用这种长相勾搭上林耀的? 送走愤恨的雷大伟,林耀捏捏关锦的脸:“回去了。困了吧?” “你才困了。阿衡跟我说你昨晚没睡,你先照顾好自己吧!”关锦瞪他,“莲姨还说你前两天又差点感冒了,这种身体素质还当老大?” 啧,刚刚的告白他居然没放在心上?林耀撇撇嘴,心里对这个迟钝王感到不满。 明明是在威胁对方,不小心竟在脱口而出的话语中发现了自己的真心。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关锦听不出来不要紧,林耀自己倒是明白。 比水泥还坚硬的心里长出了一颗芽,看起来不起眼,却能想象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突破那一层硬壳。迟早,会在一片荒芜中长成大树。 这样坚强的嫩芽,即使风吹日晒雨淋,兴许也不会被摧毁。 林耀盯着那个还在说着预防感冒注意事项的少年,嘴角勾起邪恶的弧度。 不要紧,让这个芽的主人被乖乖地圈养在自己的领地里,只能给那个芽浇水施肥杀虫,来了沙尘暴,就让主人搭棚,来了暴风雨,就让主人撑伞。等长成大树的时候,根系也会扎入这个人的心里,让他跑也跑不掉。 阿锦,你会做到的,对不对? 第40章 就像做了一夜好梦的灰姑娘,脱下昂贵的西装,关锦回复到最简朴不过的生活。 第二天上完课就往诊所跑,小毛驴好几次因为蹬得太猛而中途脱链,冷冽的寒风吹得一张本就不算好看的脸红彤彤的,表情更是冻得僵硬,好几次吓到过马路的小朋友。 张鹏亮恢复神智时第一次看到关锦,先是一愣,然后沉默良久。 等到关锦差点没把他从床上揪起来的时候,他才低低地说,对不起。 他知道关锦把自己从那样的地狱里捞出来,肯定是又吃了不少苦。即使那时他昏迷不醒,可身边的喧嚣也传入了心底。 毒瘾发作的时候,他咬着衣服,双手双脚被反捆,脑袋不停撞着床板。他哭着说,求你给我吧,然后过一会,又说阿锦你救救我。 始终站在病床边的少年紧咬牙关,直到床上的人挣扎得终于快没力气的时候,才抓着他的肩膀,说:“我是谁?我是你兄弟!一辈子的兄弟!”眼眶红得似乎只要再刺激一下,就能掉下眼泪。“既然是兄弟,我一定会救你,但是现在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你要是受不了了,觉得我对不起你,你就咬我!我全身都是肉你尽管咬!” 张鹏亮真的咬了。被毒瘾迷惑了心智的少年,要说心里不恨是假的。渴望得到却又得不到,只要眼前站着一个人,他就会恨这个人。 关锦抱着他,任他把自己的手臂咬出血来,直到巡房的霍希麟赶到,一把拽开他,痛骂:“你傻了你?!他现在是没理智的人!你以为这点伤口就能让他醒过来?你怎么不想想要是他醒了以后看到自己把你咬成这鬼样子,他会怎么想!你这不叫义气!这叫蠢!林耀怎么教你的?对一个人好,不是什么都交出去!而是让他受最小的伤害!他以后该怎么面对自己施加给你的伤害?你不要让他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一个施害者!” 愣愣地看着向来从容的医生发飙,关锦红着眼眶,有些委屈:“可他难受,我看着也难受,他不咬我,我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事。” 霍希麟冷笑:“那你要不要试试毒品?陪着他一起戒,用自己的经验来治愈对方?” 关锦低着头,用袖子擦了下眼睛,然后转身就要离开病房。 陈允衡正要进来,迎面就撞上正在掉眼泪的人。他吃了一惊,不解地看向一脸不爽的霍希麟,想拉住关锦,对方却甩开他的手,大步跑出病房。 “你这个家伙,明明知道他心里难受还刺激他。”陈允衡不悦地指责。 给病床上已经筋疲力尽的少年注射了镇静剂,霍希麟头也不回:“我只是不喜欢看到有人做蠢事。惹他哭又不是只有我才会做的事情,你去问你家三少,他让阿锦哭过几回?” 提到林耀,陈允衡皱眉:“啧,我正想找他。这个疯子,居然把阿锦带去慈善酒会!还让他用一百多万拍下一把猎枪?!简直是荒谬!” 霍希麟挑眉,把用过的针放好,才回头看他:“阿耀难得疯一回,我倒觉得挺正常。” 陈允衡瞪他:“阿锦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把他卷进来,将来怎么办?!他无论去到哪里,都会贴着林家的标签,之前就已经被陈允升找过麻烦,昨晚还跟雷大伟直接杠上,他一个普通人,哪里抵挡得住这些人的阴险手段!” “那你怎么不去想,阿耀把这孩子推到台面上,用一百万给他出场,别人会怎么看?阿锦跟我们走得太近,迟早会被其他人发现,与其让他们猜测这孩子到底是什么地位,不如直截了当地诏告天下,这孩子是属于阿耀的,胆敢碰他一根毫毛的人,小心他背后的林耀。”霍希麟轻笑,“所以,我始终说你比阿耀嫩,你还不承认。” 陈允衡涨红了脸:“这种手段太激进了!万一那些敌对的家伙不但不买这个账,还专门想找阿锦下手呢?!” “阿锦既然被摆上了台面,那所有跟青森有利益往来的家伙都会知道该怎么罩住这位新晋小少爷。像雷大伟这样的家伙,就更是没法轻易动他一根毫毛。因为那不是摆明跟青森作对么?这孩子越强大,对方就越难出手。等他跟阿耀站在同一条线的时候,还有谁敢动他?” 陈允衡不吭声了。霍希麟明明只是个医生,看问题却似乎总比自己深一步。也难怪当初林耀跟他分手时,嫌弃地评价说“就像在跟自己谈恋爱一样别扭”。 如果不是穿着白大褂,霍希麟兴许就会成为第二个林耀。 啧,无论是林耀还是霍希麟,都是些讨厌的家伙! 可关锦并不知道大人们的良苦用心。 他依旧每天来诊所,只是行李多了一个篮球。 因为肋骨断过一次,上大学后已经很少跟人打篮球的关锦其实还是放不下这个活动。这回更是借着篮球,希望能让好友从颓靡中找回从前的阳光。 两人在诊所附近的球场打闹一样投篮、抢球,张鹏亮的脸上越来越多笑容,虽然动作迟缓了许多,可转身投篮的姿势像从前一样漂亮。 玩累了,两人坐在球场边,张鹏亮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阿锦,我一定会撑过去的。” 关锦伸出手,张鹏亮笑了,也伸出手跟他交握。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关锦说:“我相信你。” 两个脑袋靠到一块,终于像从前那样笑起来。 第41章 天气越来越冷。关锦见自己连续请假了几乎一个星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跟酒吧店长辞职,却不想对方说,一忙完,就可以回来继续上班。 少年松了口气,周末的家教却没停止。从诊所出来,就直奔青森堂。 林悦邈并不知道张鹏亮的事情,做题的时候看关锦又抱着枕头在沙发上睡过去,只当他又加班了,便乖乖地在一旁写作业。 莲姨中途进来一次,把猪骨汤放在他面前,低声问:“锦少睡了多久?” “半小时,”林悦邈奇怪地看她,“怎么了?” “三少特地打电话回来说,如果锦少今天在书房里睡着了,就把他的手机拿走,邈邈少爷就到隔壁房间去做作业。锦少这几天辛苦得很啊。”莲姨叹口气,摸摸林悦邈的脑袋,“本来三少不让他过来上课的,他说你的功课不能松懈,就非要过来。” “他很辛苦?”林悦邈立刻听出了问题。 莲姨连忙闭上嘴,拍拍他叮嘱了句“写完后就到隔壁房间玩吧”,就立刻出去了。 林悦邈很不高兴,他觉得又有什么在瞒着自己。等房门关上没多久,就悄悄放下笔,蹭到沙发边上去观察这个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人。 也许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太匆忙,有些尖瘦的下巴还残留着点点胡渣,让本来还有点稚气的脸蛋变得成熟了许多。也许是紧闭的双眼的缘故,即使脱下了眼镜,五官也显得比平时柔和了许多。以前从未见他戴过的红色GUCCI眼镜此刻正摆在脑袋边,框架崭新,似乎被保护得极好。 林悦邈看着他眼眶下的灰色阴影,心想他到底在忙些什么,是不是又莽撞地救了什么人,又一头热地扎入了什么活动中。 抱着枕头的人似乎觉察到被人注视,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把脑袋更深地扎入枕头中。 林悦邈抿着嘴,从他口袋里拿走手机,悄悄地拉上窗帘,又悄悄地带着书本走了出去。 将近傍晚的时候,林耀回到青森堂,刚进大厅就看到林悦邈抱着书本窝在沙发里。“怎么了?不到书房去看书,到这里干嘛?”他一边脱去外套一边问。 “叔叔,阿锦哥哥到底在忙什么?”林悦邈还是个孩子,掩不住心事,“他要是太累,我就不找他做家教了。” 林耀挑眉:“嫌弃关老师?” “不是!”他立刻摇头,“我喜欢他,但是不想他他辛苦。” 青年笑了笑,拍拍他:“你放心,我也不舍得。”说着,径直上了二楼的书房。 昏暗的房间里,关锦还在熟睡,也许是因为沙发太小的缘故,少年手脚都吊在了外面,身子只要再倾斜一点,就能掉到地上去。 林耀走过去,弯下腰,看着那张比平时柔和许多倍的脸蛋,轻笑,然后毫不犹豫地就亲了上去。 对,就是嘴巴对嘴巴的那种。不过只是嘴皮子交碰了一下,并没有深入。 直起身子,林耀用拇指拂过自己的嘴唇,对比着两者之间的差距。 少年的嘴唇虽然有些干燥,也说不上非常柔软,更比不了那些带着香甜气息的女性,可亲吻上的一瞬间,却多了一种满足感。还有一种期待感。 就像期待着圈养已久的狼崽,在自己舔舐的时候,能回过头来对自己示好,撒欢。 那样的感情,绝不会甜腻得让人生厌,更不会平淡得叫人无聊。 得到印证的林耀轻笑,半蹲下身子,轻松地将他整个抱起,终于被摇醒的少年在怀抱中醒来,发现自己的尴尬形象后,立刻挣扎起来:“哎哎,放我下来!” 一点都没有公主式的娇羞。林耀无奈地笑,还是没放他下来:“瘦了?” 关锦一愣,然后点头承认:“可能有点。”可他是怎么知道的?明明以前又没抱过自己。 “上次你拍下来的猎枪我带回来了,你要放哪里?”林耀把他放下来,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淡定地问。 “那玩意儿我绝不拿走,万一被抓了怎么办?再说了,那可是你用一百万买的,放保险柜里我都不放心,还是你留着吧!”关锦边说边揉眼睛,睡得有些沉,眼睛一时半会还睁不开。 两人聊了一会,关锦才想起来,本该呆在书房里写作业的少年居然不见了踪影,便起身想去找人,刚出房门,就看呆得像兔子一样的少年站在走廊上,似乎被吓到了。 “怎么了?呆看着我干嘛?”关锦奇怪地看他。 林耀走出来,林悦邈看看他,又看看关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邈邈?”林耀走过去,想碰他,可少年立刻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立刻猜到了刚才可能发生的事情,便摸摸关锦的脑袋,说:“可能刚才邈邈被我说了几句,有些难过。你先下楼喝汤,莲姨熬了一锅骨头汤。” 虽然很奇怪,可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关锦只好点头下楼。 人一走,林耀就双手插兜,靠着墙壁,淡笑着看着自己的侄子:“你是要在里面谈,还是在外面谈?” 林悦邈撇着八字眉,红着眼眶:“里面。” 等关上门,林悦邈立刻指控:“你亲了阿锦哥哥!” 林耀笑:“是啊,那怎么样?你也想亲?” 小鬼立刻涨红了脸:“我不是想亲!阿锦哥哥……是男的!” “我当然知道,那你想告诉他么?” “我……我才不会说!可是小叔叔你这么做,……不对。”本来就不大胆的他,要指控起他人,是何其困难。 在商场上狡诈如狐狸的人面对一个十岁的小孩又怎会玩不转?林耀坐到沙发上,与个子矮小的侄子对视:“为什么不对?叔叔喜欢阿锦,亲他是正常,你爸爸不也亲过你妈妈么?” “……可是,男的……”“嘘,不要告诉别人。”林耀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似乎很是神秘,“阿锦很害羞,你要是说了,以后他怎么在你面前耍威风?” “哎?” “如果我不喜欢阿锦,你高兴吗?” “……”少年紧张起来了。 “如果我喜欢阿锦呢?” 他连忙点头。 “我喜欢阿锦,你也喜欢阿锦,可是我是大人,所以喜欢得更深,更认真。为什么亲他,就不对呢?”青年笑得纯良,淳淳诱导。 “都是男生……” “所以,你才不能告诉别人。最喜欢的那个人是男生,我也挺郁闷,你要告诉别人我亲了一个男生,别人会多讨厌叔叔?”林耀摸着他的脑袋说。 林悦邈愣了。 等他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脑子里面已经被刻满了“阿锦是叔叔的,这件事谁也不能告诉”的内容。 第42章 张鹏亮戒毒的过程艰难万分。 可比起刚住院时的颓废,现在的他虽然脸色依旧憔悴,精神却恢复了不少。只是每当他发现自己清晨醒来,身子都是五花大绑,像一头即将上贡的乳猪时,难免有些恼火。 稍微有点力气吼人了,就开始朝那个优雅又恶毒的医生抱怨:“我已经能控制自己了,尤其是晚上,能不能别绑得这么牢固?” 霍希麟打了个呵欠,心不在焉地把体温计插进他的腋下,回答:“不行,晚上护士要是制不住你,又要找我,我才懒得起床。” 张鹏亮真想掀床。 他开始跟关锦抱怨这个外表跟内在相差太多的医生,他质疑的不是他的医术,而是他的医德。等抱怨得差不多了,又加了句“以后你可别跟他这样”。 这话,一字不落地全入了正在门口翻病例的霍医生耳朵里。 当天晚上张鹏亮杀猪一样的声音从病房里冒出来,遭遇着非人虐待的少年敢怒而不敢言,从此用身体铭记住了这个医生。 因为曾经被人静脉注射过,尽管少年有着强健的体魄和坚强的意志,完全戒毒还是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关锦为了替张鹏亮打掩护,三番四次跟他的父母打电话汇报“正沉浸在爱河里而忘了回家的不肖子”的日常活动。也许是关锦平素表现良好,张鹏亮的双亲只是偶尔打了几个电话叮嘱儿子不要太过荒废学业外,就再也没提要儿子每周都回家看望一次的事情。 张鹏亮刚开始戒毒的时候,就跟关锦坦白了怎么遇见那个女孩,怎么被人骗着吸了毒,又怎么被注射毒品,然后在无法脱离痛苦的情况下,只好受制于人。 关锦立刻就瞪着眼,大骂:“猪啊你!干嘛不找我?干嘛不给我电话?这种摆明就是拳套的事情,你就该找一个圈套外的人来救你,懂吗?幸好发现得快,晚了的话,你想当骷髅还是想当僵尸,任你选!” 张鹏亮想想也觉得后怕,摇晃着脑袋说:“当时真是昏了头,这种货色都觉得好看。” 他说的却是女孩。 关锦立刻拿被子蒙住他一顿暴打。 年历最后几天的时候,张鹏亮终于出院。为了庆祝,关锦拿出自己打工赚的钱请大伙到火锅店里吃饭。 张鹏亮吃得口水哇哇地流,一边吃一边不忘吹捧说,这家店是他跟关锦找到的宝地,价格最实惠,味道最正点,就算是五星级大饭店都未必比得上。 三个穿着高档毛衣或衬衣的男人们并不在乎油腻腻的桌子和喧嚣的环境,关锦和林耀甚至划起拳来。号称“用智慧划拳”的少年竟然屡屡败下阵来,几杯啤酒下肚,一阵晕眩,只好靠在张鹏亮身上,无力地认输。 林耀单手撑着下巴,轻笑,用手势招呼张鹏亮上阵。 似乎感觉到杀气的无辜少年眨眨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成了下一个灌酒目标。 结果是霍希麟开口:让我来。 看到对手换成这个漂亮得连指尖都透着优雅气息的医生,张鹏亮立刻大吼着披甲上阵。 没过十分钟,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地少年也瘫成了烂泥。两个人靠在一起,就像两坨软体动物。 陈允衡叹息,霍希麟的外表骗过多少人?在他少年时代,跟着林耀混过多少个声色场,这种看似粗俗的活动早已炉火纯青。 挑起了兴头的霍希麟倒停不下来了,逼着林耀跟自己继续。林耀无奈,只好答应。 三人又轮番斗了好一会,就像小时候那样无拘无束地玩着,心情自然大好。 陈允衡被灌得直接倒在了桌上,而关锦早就趴在张鹏亮的腿上打起了呼噜,唯有张鹏亮这个饭桌老手慢慢地又清醒过来。 他从关锦的口袋里掏出钱,结了帐,等回到包间,发现醉死的两人已经不见,霍希麟也不知所踪,只有林耀还坐在原位上,盯着某个地方默默抽烟。 张鹏亮抿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他面前,朝他弯腰鞠了个躬:“耀哥,谢谢。” 林耀好笑地看他:“你这么严肃干嘛?” “我知道这次的事情,你肯定又帮了不少忙。那帮家伙没找上门,没找阿锦的麻烦,肯定有你的影响,”张鹏亮难得严肃,“这个感谢是一定要的。” 他掐灭了烟头,微挑唇角:“你跟阿锦感情很好。” 张鹏亮愣了下,点头。 “这家伙一不注意,就会自己跑去危险的地方。之前你也看到了,不管被打得多惨,这种好打不平的性格都不改,真叫人头疼。”林耀叹气。 张鹏亮颇为赞同地继续点头。 “我帮你,也是在帮阿锦。你们这些小鬼跟我当年比,质素差得多了。偏偏还喜欢招惹这么多麻烦。” 少年立刻塌了嘴角。 “只是,我既然管了,肯定会管到底。唯一想要求你们的,”林耀站起身,拿起大衣,然后才抬眸看他,“就是要继续努力变强。先懂得保护自己,再去考虑保护阿锦。阿锦也是一样,你们两人的感情固然很好,但是如果连自己都不能自保,谈什么保护对方?” 张鹏亮咬紧下唇,等林耀快走到自己面前了,才用力地点头:“我知道。” “你小子很聪明,如果对自己家的事业没太大兴趣,要不要过来我这边帮忙?”他拍拍他的肩膀,轻笑着问。 张鹏亮大吃一惊。 “我不会捆着你们强迫你们一直留在青森,只要你觉得有更好的发展,可以离开。”林耀继续下饵,“青森正在换血,正是新生代的最好时机。” “我来!”涨红了脸的少年难掩喜悦。 林耀满意地笑开。 这不是很完美了么,当包围圈已经蔓延至周边,不但更加严密,还更加舒适。保准狼崽不但不知道怎么逃,更舒服得不想逃。 第43章 学生们很快就迎来了大学第一年的期末考试。 关锦的目标是拿奖学金,因此复习起来那叫一天昏地暗,还跟林耀请了假,周末也暂时不过来做家教了,全心全意地投入在复习上。 张鹏亮算了笔账,觉得不划算:“你看奖学金撑死了也就一千,你为这个停了那么多打工,损失的打工费也差不多啊。” 关锦瞥眼看他:“万一考砸了,补考费和补考的时间不一样浪费?” 张鹏亮挠挠头,乖乖地跟他一起到图书馆复习。 这一忙,足足有快一个月的时间几乎没出校门。一直到放了寒假,关锦才想起,林耀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工作忙不忙。 家里最近来电话,说是自家开的修车店里,最近多了好多黑色的名车,开车的人都爱穿着黑西装,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一开始关爸爸还有些心惊胆战,但时间久了,发现对方对待自己比他还要客气,还不时地询问儿子的情况,不禁有些担心是不是儿子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关锦干笑着说哪有哪有,安慰他说指不定人家瞧上你的技术了,挂上电话,立刻拨给阿龙,问对方是不是老去自家修车店洗车。 阿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反正都是要洗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关锦咬牙说:你给我赚这个钱,我是欢迎,可你不能让那帮家伙就穿着保镖的衣服去啊,到时候别人以为这是家黑店,谁还敢来啊? 阿龙恍然大悟,连忙说:我马上把通知发下去。 还要通知?!青森到底有多少台车?! 刚解决完自家的问题,又轮到酒吧出问题了。因为没有关锦的坐镇,加上最近南区的治安有些混乱,就连本该平静的校区也都暗涌着这一种诡异的浮躁,酒吧里闹事的人越来越多,有次甚至出现了客人强奸女服务员未遂的事件。 当那个女孩子哭哭啼啼地找上关锦,希望他帮自己摆脱那个流氓时,关锦正在房间里跟张鹏亮打游戏。 关妈妈诧异地看着门口两个相互扶持的女孩,以为自己儿子闹出了什么丑事,但儿子平时表现就像个大侠一样,加上女人缘不佳,又不像会闹出这种丑事的样子。疑惑地把儿子从房间里叫出来,自己则躲在厨房里,偷听年轻人的对话。 关锦听说有女生找自己,愣了会,倒是张鹏亮兴冲冲地拽着他说:“嘿,有美女倒贴上门,兄弟你真够男人啊!” 结果关锦一出大厅,就认出了对方是酒吧的女服务员。 其中一个女孩立刻红了眼眶,朝他低头:“阿锦,求你帮帮我。”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不是桃色际遇就算了,还是送上门的麻烦。 关锦连忙把她请到沙发上,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她擦眼泪:“你慢点说,别急,我能帮你一定会帮。” 张鹏亮一听,立刻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个关大侠,真应了林耀说的,不管被打得多惨,这种好打不平的性格都不会改。 女孩便把最近酒吧的情况,还有跟踪自己,甚至企图强奸她的那个男人的情况都说了。 关锦怒不可遏:“都这样了,你还不报警?” 女孩立刻哭了:“我报警了,可是对方好像有关系,刚进去就被放了出来,我也没办法,现在我都不敢走小路,晚上都不敢出门……那家伙跟我说,让我没好果子吃。阿锦,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被那家伙欺负,求你救救我……” 关锦不懂应付女孩子的眼泪,只能张鹏亮出手把女孩劝了回去。当然,最后关锦还是答应下了这件苦差事。 关妈妈在厨房里松了口气,却也担忧起儿子的能力。刚想出去安慰儿子说,实在不行就去找媒体曝光,自己别瞎逞能,就能听到张鹏亮说:“你千万别自己出手,我可算怕了你这个莽撞的家伙,上次那根肋骨断得多疼,你忘了?” 关锦说:“那是另一回事,我不会一个人去,总行了吧?” 关妈妈似乎听出不对劲来,忍了忍,还是退回厨房。 “你什么时候不是一个人?上次在酒吧,你想都不想就自己冲过来,被打成什么样?!别以为我不知道!好了伤疤忘了疼,打肿脸充胖子,天下就你关锦是大侠!其他人都是陪衬的!”张鹏亮越说越气,“以前是运气好,撑死了也就是断一两根肋骨,这次要是遇到心狠手辣的,真往你肚子捅一刀,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怎么跟耀哥交待?!” “我知道……这不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嘛……”关锦挠挠头,“上次去酒吧我是气昏了头,你是我死党,不一样,这回我们商量好了再去。要是你不放心,我找阿龙跟我借点人,充充场面,说不定还能兵不血刃。” “你就一傻子!等以后天底下谁有麻烦了,都来找你。我看你以后别当什么医生了,去开个忠义堂,免费替人消灾。”张鹏亮咬牙切齿地说。 “这次不一样,人家是女孩,还是我认识的,而且你以前不也挺支持我去救人的嘛!” “以前是以前,你看你这两年都救了多少人?每次都是在子弹或者拳头下面救的人,我的关大侠,对方都是什么人啊?混黑社会的……唔……”嘴巴被捂起来的少年挣扎了一下,才恍然想起自己还在大厅,连忙收了声。 关妈妈这回沉不住气了,用力踢开厨房门,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揪住被吓一跳的儿子的脸皮,皮笑肉不笑地问:“乖儿子,你给我坦白一下,这两年背着你老娘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张鹏亮捂着嘴,自知惹了祸,冷汗孜孜,却也不敢开口相救。 关锦被揪得两眼含泪,一边挣扎一边说:“我没有!我没做什么事情!我就上次救了个误闯红灯的小孩,救了个走路摔跤的老奶奶,救了只从树上掉下来的小鸟……哎哟!” “黑社会是什么?啊?你小子翅膀硬了,敢跟黑社会玩了?” “不……不是……”关锦挥舞着双手解释,“就是上次救的老奶奶,人家儿子是黑社会的……非要给我道谢,我说不用……” 这胡话编的可真利索,张鹏亮好歹跟他混了这么多年,也算有默契,立刻点头应和:“对对,阿姨,上次阿锦把一个摔跤的老奶奶送到医院去,结果人家儿子是黑社会的,一直想谢谢阿锦,阿锦又不好意思,就纠缠了好久。” 关妈妈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揪着儿子盘问了好久,不过幸好关锦和张鹏亮穿一条裤子穿了这么多年,打配合战那叫一默契,硬是花了半小时,把一肚子气的关妈妈个安抚了下来。 送张鹏亮回家的时候,关锦摸着红肿的脸蛋,叹气:“你看,我是开不成忠义堂的。就算我想,我妈也不准。” 张鹏亮拍拍他的肩膀:“别说你妈不准,我也不准,耀哥更不准。” “关他什么事?”关锦奇怪。 “我觉得耀哥真的挺关心你。对你好得我都有些嫉妒。” “……嘿,这话说得……其实他对我好,我倒觉得有些内疚。”关锦低下头,一边走路一边踢石子。 深冬的寒风吹得张鹏亮有些冷了,拉拉领子,他又说:“你内疚什么?有这么一个可靠的干哥,以后想怎么救人,怎么当英雄,都不怕没后台了。” 关锦抿抿嘴。“你不知道。我俩本来是没什么关系的。我只不过救了他一次,救了他侄子一次,他也帮我不少了,还帮我解决了你的问题。其实早该扯平了。后来我说要帮他,其实也是我自己好奇,想知道他那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而且真要算的话,其实现在也许是我欠他,欠很多。” 张鹏亮侧脸看他:“你现在跟他在一起,是因为欠他?” “那倒不是……”关锦叹气,“我也不知道。反正觉得,即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挺想了解他。他这个人,看起来挺强势,但是也挺孤单的。我其实现在是把他当朋友,不是当哥哥。因为当哥哥的话感觉很怪。我挺崇拜他,但是又想跟他平起平坐。” “可他宠你宠得哪像是一个普通朋友?他说你是弟弟,我看还算靠谱点。” “嘿嘿,”关锦的脸微微红了下,“我要是跟你说,我挺喜欢他宠我的,怎么办?” “那有什么问题,你没有哥哥,就把他当哥哥呗。” “我说了他不是哥哥。哥哥不是这种感觉。” “……那是什么?男朋友?”张鹏亮说完,自己都笑了。 关锦愣了愣,忽然觉得这个命题似乎有些触及了禁区,连忙摇摇头:“算了,还是哥哥吧。哥哥挺好。挺好。” 第44章 吸取了曾经的教训,关锦亲自跑去青森堂,打算跟林耀报备此事。 确实不能老是莽撞地做一件事,如果能用林耀的一句话就摆平这个麻烦,自己也不必每次都像动感超人那样遇到困难就被别人召唤出场。 结果等他跑去青森堂,却得到对方已经到欧洲出差,一个星期后才会回来的消息。 啧!真是巧得叫人恼火。 林耀去了,阿龙肯定也会去。下面其他管事的,他就算认得,也不好意思开口借人。 在青森堂门口转了半天,最后决定找陈允衡。结果拨了半天,被挂了。对方发来一条短信,说:“正在香港,有事吗?” 关锦仰天长叹。 于是只好给张鹏亮打电话,汇报自己的进展。那边听说两个大靠山都不在,立刻否决了他近期去解决麻烦的提议。“等!一个星期,就让那女孩等等!” “人家都不敢出门了,再说马上就春节了,不让人出门也不好吧?”关锦还是有些心软。 “你想春节在医院里躺着,我不反对。” “……阿亮,去看看嘛。” “看什么看,又不是你女朋友,你上什么心!”张鹏亮吼他:“乖乖地等靠山们回来,再敢乱来,我跟你绝交!” 郁闷的少年只好又给女孩打电话,叮嘱她近期内都不要随便出门,如果非要出门,就找大人或者男性陪同。 女孩声音有些委屈,可关锦也只好硬下心肠,等待林耀回国。 离春节还有一周的时候,林耀终于回来了。在大厅蹲守的少年看到穿着黑色大衣进门的青年,立刻迎了上去,还没开口,对方就把一个纸袋递给他:“瑞士巧克力。” 关锦眨眨眼:“你买的?” 林耀唇角微挑,眼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客厅中挂着的日历,离二月十四还有一星期,也不指望这个笨蛋能猜出自己的含义。 “等我这么久,到底有什么事?”在国外的时候就接到家里的电话,说阿锦已经来找了自己两次,现在还亲自来迎接,恐怕又出了什么他自己没法解决的事情。 “那个,想跟你借个人。”关锦挠挠头,然后一五一十地把那天的事全说了。 林耀一边换衣服,一边听他说话,最后,换上一身居家便服的青年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下巴,笑看着他:“你觉得我愿不愿意帮你?” 关锦狗腿地点头:“你是我哥,我也只能求助你。” “这次怎么就想到找我了?” “……我知道我莽撞,以前横冲直撞地,现在知道疼了,阿亮也警告我了,你就少挖苦我了吧。”关锦扁着嘴,颇有些委屈。 “你这头野牛,不驯久一点,哪里会听别人的话?”林耀轻笑,“好啊,我借人给你,不过我不会插手。青森最近在做媒体公关,要是出了点什么丑闻,我那几百万的公关费就全部打水漂了。所以,阿龙也不能借给你。” “你不出手也没问题!就是借人给我,人多势众,到时候那流氓被吓到了,最好我兵不血刃地解决这个问题。”关锦说完,挪屁股坐了过去,难言好奇,“媒体公关是什么?” “重新树立青森在公众心中的形象,顺便跟媒体交朋友,”林耀一边说,一边伸手摸他的脑袋:“你有兴趣吗?” “嘿,……我当然有兴趣。我去参观学习一下行不行?” “……我让你学医,是不是有些不高兴?”林耀忽然问。 “哎?” “你对经商更感兴趣是吧?” 关锦立刻摇头:“没有的事!谁不喜欢钱啊,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这些有钱人是怎么赚钱的,经商这种事我可学不来,看你跟那个雷大伟都能皮笑肉不笑地交锋,如果是我,我才做不到。学医不一样,你也说了,学医可以救人,更不用跟那些老油条沟通。”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耀着光芒,“再说了,我周围有你跟阿衡这些赚钱高手在就行了,我就负责当后防,这样城堡才不会从里面坍塌。” 这话说得诚恳,林耀心微微一动,身子稍稍前倾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住了,用笑容掩盖下他所有的悸动:“经商的事情我会教你,不过,你可以先学着怎么耀武扬威。” 关锦一愣。 等他明白林耀那句话的意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拒绝了。 张鹏亮看着面前这一群气势汹汹的人,僵硬得就像一座石雕。关锦也好不到哪里去,愣生生地对着这一帮叫自己“锦少”的人,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为首的男人只好挠挠头,先自我介绍一番。原来都是阿龙手下另一支很少露面的保镖队伍,平时不怎么跟在林耀身边,干的都是扮黑脸的活,因此这次过来,简直不能更有气势。 看到这帮人,关锦才算彻底体会到青森前身是黑色的事实。 比起街头那些混混,眼前这帮人穿着普通的黑T恤,袖口处就有纹身一路画到胳膊肘上。光手臂就有关锦的小腿那么粗,更别说紧绷在T恤下面的肌肉。 关锦咽了下口水,终于明白自己以前是多么的幸运,遇到的顶多就是干扁型的混混,并没碰上这种实战型打手。 夜晚的酒吧街关锦已经再熟悉不过。 他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习惯这个带着黑色气息的世界,不管是里面暧昧得过分的绚丽舞池,还是流动着犯罪因子的阴暗角落,整个酒吧街像一幅全景图,在脑子里慢慢展开。 他快步走在前面,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八个健壮的黑衣青年,那架势引来无数人侧目。 张鹏亮强忍住笑容,跟在双手插兜,气势不凡的“锦少”身后。这家伙刚刚还被自己拽到角落里,把短短的头发梳成了刺猬头,连那副红色的眼镜也被摘了,露出一双足够震慑的眼睛。虽然关锦说这样看不清路,可张鹏亮劝说,当老大的根本不用亲自出手,看不清就站在他旁边,只要别摔倒就行。 根据线人爆料,他终于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酒吧里找到那个叫做“阿城”的男子。关锦眯着眼,还是没法从人群中找到阿城的身影,可线人刚刚才电话过来说,阿城就在里面跟女生跳舞。 他皱眉,冷哼一声,干脆大步走到离舞池最近的卡座边,一屁股坐下,气势十足地盯着舞池,一句话不说。 张鹏亮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低声跟保镖队长说:“我们站在旁边就行。”于是八人就围着这桌站着,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关锦心里有着狐假虎威的快感。平时很努力地在学习着林耀的举手投足,那家伙不怒而威的架势让他又羡慕又崇拜,好不容易有表现的机会,自然在今天要全部运用个够。 舞池里的人渐渐停止了扭动,全看向关锦这边。 在外人眼里看来气势逼人的少年,心脏却噗通直跳。 第45章 音乐依旧在进行。最前方的DJ似乎对这一场面早已习惯,甚至挑衅地换上了更激烈的音乐,让人血脉里隐藏的暴戾细胞开始作祟。 关锦就这么坐着,也不说话,只是四处寻找那人。很快,张鹏亮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十点钟方向。”他半眯着眼看向那边,果然模糊地看到一个外形相似的男人。 那人终于发现自己是被注视着的主角,本想保持沉默,可周围的人也渐渐看向自己,只好走出来,主动地走到关锦面前,微仰着下巴,颇为傲慢地问:“你找我?” 关锦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静了好一会,等对方有点沉不住气了,才开口说:“别再碰美美。” 阿城愣了愣,终于想起美美是谁,便咧开挑衅的笑容,道:“你哪位啊?轮到你来警告我?我看中那丫头是她的福分,这丫头不识好歹就算了,居然还敢让你来警告我?” 阿锦盯着他,说:“她是不敢,只是我喜欢行侠仗义而已。” 对方立刻大笑:“你以为是武侠片啊,还行侠仗义!土狗,这里不适合你,快出去吧。” “我要什么时髦,拳头硬就够了。”关锦冷哼。 阿城看了看他身后的八人,心下也有些畏惧,可想想自己也不是什么轻易可以招惹的人,便试探着说了句:“混这道的,知不知道雷大伟?” 关锦的脸色立刻变了。 对方却误会了他的表情,得意地笑道:“你以为条子为什么要放我,雷大伟是我干哥,他一句话,北区没有不放人的!”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关锦突然把脚放到了桌上,说了句“我不喜欢啰嗦的家伙”,身后的保镖立刻窜出来,一左一右地,将阿城扣压在地上,让那张可憎的脸离地面只有一指的距离。 阿城紧张地大吼:“臭小子!这里是北区!你敢在北区这么对我?!”身后立刻有帮手上来,想要拯救丢了大脸的同伙,结果关锦身后又一拨人出来,三下两下地将人都搁到了地上。 关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得血腥:“你不提他还好,提他我倒更想踹你几脚。 他站起来,走到阿城面前,蹲下,慢慢地说:“像你这种孬种,去到哪里也只敢打着别人的招牌,雷大伟也愿意收你这种废物,眼光真是烂到了家。”他又笑,“你要是觉得受了委屈,回去尽管跟他汇报。就说是我关锦一个人的责任,跟林家那位当家没有任何关系。他要是想找我,尽管过来。不过,你觉得你这样的废物他还会不会继续收留。” 阿城龇牙咧嘴地吼:“说话比放屁还厉害!你倒是自己来跟我过过招,看看到底谁是废物!” 关锦两眼放光:“好。我们来比比看。” 张鹏亮来不及阻止,只能在后面猛拍大腿:这头野牛! 保镖队长也有些担心,跟雷大伟混的人再不济,拳脚功夫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可他们的锦少,到底是一个专注学习的好孩子,哪里能比得上实战和理论都很丰富的对手! 犹豫了好一会,却是关锦拨开架住阿城的人的手。阿城得了自由,还没从地上完全爬起来,就立刻呼呼地挥拳攻向他! “喝!”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 关锦堪堪避过,柔韧性极佳的身子扭成诡异的弧度,还没站稳,脚就已经踢向了对方的腹部。阿城大吃一惊,后腿一大步,险些撞到围观的人群,关锦却已经又扫了一腿,他只能跳起避过,却没想到对方竟像一只蚂蚱,弹跳起来,又是一脚! 阿城硬是用手挡下这一脚,刚想要抓住他的脚踝,对方收回去的速度又快得像是练过跆拳道的高手。见他身手如此诡异,阿城干脆反守为攻,心想自己的拳头绝对比这个少年要刚硬许多,以硬对硬,自己绝不吃亏。 关锦一开始吃了两拳,差点倒在地上,却没等张鹏亮冲过来帮自己,就又蹦了起来,拳头像连发子弹一样快速地打向对方! 虽然打得毫无章法,可就连张鹏亮都看得出,在这张混战中,关锦并不吃亏。矫健的身手像是特意训练过一般,比从前他们打架的状态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他呆了一会,突然有些害怕。关锦似乎在朝着越来越不好的方向发展着,暴戾,冲动,甚至刚才那个血腥的笑容都真是无比。 阿锦不该是这样的阿锦。他虽然会打架,却适可而止,他虽然也懂得残忍,却从不伤害他人。那个善良的阿锦,现在似乎慢慢地被周围的环境给抹消。 张鹏亮想也不想地冲过去,冒着被打到的风险,一把扣住他的胳膊,不停地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你的目的是打架吗?阿锦!” 阿城趁机想揍过去,身子却也被人架住。 打红了眼的关锦挣扎了好一会,还在龇牙笑着,头也不回地问张鹏亮:“怎样?我没输给那家伙吧?有人专门教过我,我怎么可能会输!” “阿锦!你给我醒醒!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张鹏亮大声地吼,想把他从血腥中吼醒。关锦停了一会,才慢慢回头看他:“可我还没让那家伙认输。” 张鹏亮一听,立刻朝阿城吼道:“你别再跟他瞎胡闹了!你知道这帮人是谁的吗?青森堂的林三少!你的干哥是很厉害,但他有林耀厉害吗?够胆你就继续打下去!为了个女人,你就得罪林耀,我看雷大伟没那么傻会为你出这个头!” “我说了这是我关锦一个人负责的事情!”少年急了。 “负责什么?你的身份是什么?是黑社会吗?是流氓头子吗?!”张鹏亮又吼他:“你是林耀的干弟弟!这里谁有这个狗胆来欺负你?!你要做的,是把事情解决了,而不是让你成为公认的流氓!” 关锦立刻安静了。 打得发红的眼眶慢慢地褪了色,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狼又找回了理智。 阿城似乎也被林耀的名号给震住了,呆呆地被人扣着,也没再挣扎。 围观的人群有听说过林耀的,都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要知道,林家不管黑道上的事情已经很久,久到连雷大伟等人割据北区的地步。 现在冒出一个干弟弟,还主动挑衅雷大伟的干弟弟,又是什么情况? 第46章 突然沉默的少年没再说话。张鹏亮只好替他处理后续,逼得阿城再三保证不再骚扰美美后,拎着沉默的狼崽出了酒吧。 保镖们跟在他们身后,直到出了北区的势力范围,才问:“需要送你们回家吗?” “麻烦带我去青森堂!”张鹏亮咬牙切齿,抓着好友的手死不松开。 关锦这才开口拒绝:“不要!” “不就跟他坦诚今天的事情吗?既然都敢问他借人,还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张鹏亮气极。 关锦瞪着他:“那不一样,我说过,这件事是我自己承担下来的。本来就不关他的事。” “现在你知道自己不能瞎揽活了吧?如果不是我阻止你,你就算打赢了那家伙又怎样?你关锦是出名了,可那光彩吗?谣言只会传说你是一流氓!” “……”关锦没法顶嘴。他知道错了,而且他还意识到自己在挥拳时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这次算是你收山前的最后一次,干完这一票,兄弟,洗手上岸吧。”张鹏亮勾着他的肩膀叹气。 身后的保镖们都在笑。 这俩孩子感情好得都让他们有些嫉妒,再加上都是聪明人,在踏入歪路前就已经察觉。要是他们年轻时能有这样互相扶持的伙伴,该多好。 关锦最后还是说服了张鹏亮,不用他去质问,而是关锦自己去“投案自首”。 让保镖们把张鹏亮送回家,他自己来到青森堂,手心捏着一把汗,敲开了林耀的房门。 正在处理公事的林耀一看是关锦,并不算太意外,以为他是来汇报成果的,就笑着问:“怎样,有没有特别泄恨?” “……差点成了流氓头子。”关锦低着头,主动承认错误。 林耀一惊,不明白他的意思。关锦只好把今晚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自嘲地说了句:“狐假虎威得有些忘形,差点真把自己当老大。” 坐在沙发上的青年听完,反倒笑得开怀:“你就为了这件事烦恼?” “我差点都成臭名远扬的流氓头子了,还算小事?”关锦瞪圆了眼:“你太纵容我了吧,还是你就有心把我培养成阿龙那样的人?” “可你还不是绕回来了吗?现在有这个自觉来跟我汇报思想,说明你还是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林耀的笑容变得有些恶劣,“我要是告诉你,我故意让你狐假虎威的,你会怎样?” “干!你把我当化学试剂啊?什么东西都往里面加,然后看反应?” “只是几个人,就能让你忘乎所以,要是以后我把几百万交给你,你会怎样?你不是要帮我吗?我不把你调教得让我彻底可以信赖,我怎么能把这么大的权利交给你?” “……你,你干嘛给我几百万?”关锦立刻结巴了。 “我钱多了没处花,让你帮我花,不行吗?”他傲慢地哼了声。 又是“有钱没处花”的理论!贫民关锦又嫉又恨。“要是我今天得意忘形得飞上了天,不肯下来怎么办?” “首先,你会成道上的名人,接着你会被很多我都说不清来历的家伙骚扰,然后你会莫名其妙地成为各种事件的漩涡中心。最后,等我把所有支援抽离,你就会重重地摔到地上——当然,我会保你不死——最后你还是会清醒过来。”林耀毫不掩饰地将阴暗的想法全盘告知,听得关锦脸色从白变青又变黑,最后成紫。 “说你是奸商,还真对得起这名号!”涉世未深的少年恨恨地骂。 林耀一把捞过他的脑袋,用脸颊蹭了蹭,笑得像个小孩。也只有对着这家伙,他才会如实坦白自己的内心,即使说出如此过分的话,也不担心气走这家伙。明明对他人来说宛如剧毒的阴狠,却能如此轻松地晾在阳光下,阿锦,该说你是迟钝还是强韧呢? 关锦任由他蹭,只当他是在撒娇。堂堂林家当家对着一个还没二十岁的少年撒娇,这样的情况有多诡异,他却没意识到,似乎这件事再正常不过。 房间的老摆钟突然响了十二下,关锦才想起时间已晚。其实从酒吧里出来时就已经不早了,只是自己怎么也放不下这件事,还是来了青森堂。 林耀很自然地说,今晚留下来过夜吧。 关锦想了想,只好点头。 等他洗完澡换了林耀的睡衣,正准备进客房的时候,林耀从自己房间里探头出来说:“帮我揉揉脑袋,疼死了。” 于是少年只好关上客房的门,先去伺候这位大爷。 等抱着他的腰的青年睡过去的时候,少年才发现自己居然再次被困在床上挣脱不得。 无奈,只好顺着姿势躺下的少年没注意到,抱着腰的人勾起了再邪恶不过的笑容。 送上门的狼崽,不好好占一下便宜怎么行? 所以当关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会觉得嘴巴有些痛,那简直是理所当然。 两人一同起床,一同洗漱,一同吃早饭,然后一个去上班,一个去上学,一旦关锦习惯这样亲密得有些过头的关系,要想再纠正,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就连陈允衡都觉察到了什么。 当他听说两人睡一张床的时候,差点没跳起来。比两年前成熟稳重了许多的青年此刻像是变回了少年的模样,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老大。 这时候已经是年二十八,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置办年货的日子。关锦被老妈使唤着去买年桔盆花之类的大东西,便叫上最喜欢买这种节庆玩意的陈允衡。 可现在他有些后悔了。因为当他跟他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后,这个关系如同死党的青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大猫,反应剧烈。 他想起这人其实跟林耀曾经还是情侣关系,对于这样的亲昵自然是有抗拒的。 可惜他完全误会了。 陈允衡对此事唯一的感想就是不可思议。他跟林耀这么多年关系,林耀是什么人他会不知道?孤傲,骨子里冷漠又狠毒,严重缺乏对人的信任。以前的床伴都是在外面酒店解决,就连自己,也只能睡在客房,大爷他有兴趣了就来临幸,哪里有过林耀亲自勾人上门的记录?! 他上下打量着关锦,脑子一片混乱,甚至还冒出了匪夷所思的念头:莫非这孩子到了夜晚会变得美艳无比? 第47章 买完年货,关锦问他要不要来自己家吃炒粉条,关妈妈的手艺本来就不错,这道菜更她的得意力作之一。陈允衡立刻点头答应了,以前在他家寄宿的时候,关妈妈的饭菜到现在还让他回味不已。 只不过他现在脑中还有一个大问题,心里想着立刻解决,又不能在关锦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想了想,便不怀好意地给林耀打了个电话。 刚开完放假前最后一个会议,林耀的声音有着重负后的轻松。 “耀哥,要不要来阿锦家吃炒粉条?”他当着关锦的面轻佻地问。 关锦猛地回头看他:“耀哥要来吗?” 你看,这孩子还只是吃惊,而没有特别惊喜,看来也没对林耀多偏心。陈允衡摸着下巴,听着那边的反应。 “好啊,莲姨这段时间刚好回老家了。”林耀那边的声音居然也是不冷不淡。 让你装!陈允衡哼了声,挂上电话,勾着关锦的脖子就往自己车里带。 关妈妈时隔这么久,再看到陈允衡的时候居然马上就认出了他,欣喜得不行:“阿锦只跟我说了要带朋友过来,居然不告诉我是阿衡!这破孩子,早说是你,我一定买你最爱吃的猪腰子!” 关妈妈居然连这个都记着,陈允衡又感动又心酸。他跟林耀一样,都是从小就被迫养成独立能力的孩子,母爱父爱,全都包裹着让人心寒的利益关系和私心。关锦能有这样的父母,真是幸福到了让人嫉妒的地步。 关锦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只在那里嘲笑:“他是要多吃点猪腰,补补肾!” 关妈妈立刻掐着儿子的耳朵要他进厨房帮忙。 坐在狭小的客厅里,陈允衡听着厨房里母子的对谈,笑容始终没有落下。 这样的孩子,给林耀?哼,他也真会挑。 楼下有车开进来的声音,陈允衡侧着身子看出窗外,林耀正西装笔挺地往楼里走,手上还挂着一件大衣,太过出色的气质立刻引来左邻右舍的侧目。 他低笑。关锦说的没错,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即使再怎么关系融洽,那格格不入的气息还是让人难以伪装成其中的一份子。 房门被敲响,陈允衡主动过去开门,林耀看到他,有点吃惊:“阿锦呢?” “在厨房,”他笑着抱胸,似乎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有事跟你聊聊,我们出去?” 林耀貌似无辜地看他:“衡少大冷天的让人在屋外聊天,有什么告不得人的秘密?” “我敢肯定不是我的秘密。”他冷哼,“人都给你睡了,也不解释下?”这句话他压得很低,低得只有他俩听得到。 林耀一愣,又笑开,神色带着邪妄:“你想听到什么解释?该不会你也有这个心思?” “再过一段时间我可能就会有这心思了。不过没想到最先陷下去的,居然是林三少。”他还是站在门口,不让对方进来:“睡就睡了,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说前段时间你的动作怎么这么多,又是带他进慈善酒会,又是借他人去撑场,就是我这个最早的弟弟,也没得过这么多的宠爱啊。” 林耀轻笑:“你出来吧,待会儿把冷风灌到房间里,大家都不舒服。” 陈允衡撇撇嘴。这个伪善人。于是反手把门虚掩上,跟他走到楼梯间。“我不是吃醋,只是觉得你这么把阿锦卷进来,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干脆摊开一切,皱着眉盯他:“当初你跟我分手,是因为你觉得你那时候不需要人陪伴了。如果你只是又感到寂寞,我随时奉陪,可你不能把阿锦这种普通人家的小孩卷进来!” 他所嫉妒的、所向往的亲情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它出生在这个安宁的环境里。一旦跟金钱跟权力沾上边,再美好的东西都会变质。他不愿看到有一天关妈妈也会居高临下,更不愿看到关锦被沾染成一个俗不可堪的流氓。 林耀斜倚着墙壁,似笑非笑:“他自己非要闯进这个世界,我只是让他学会怎么在这里存活而已。再说,既然他自己闯了进来,我又刚好看上眼了,凭什么不能把他纳为己有?你情我愿的事情,不需要理由吧?” “阿锦没自愿被你标上林耀的标吧?”陈允衡质疑。 “闯进狼群里的羊,不标好主人是谁,万一又被哪家胆肥的狼给叼去了怎么办?有的人当着我的面都敢承认了这份心思,别的人,恐怕就更不好说了。”林耀笑眯眯地看着陈允衡,愣是把对方看出一身寒毛。 他知道林耀骨子里很骄傲霸道,但没想到独占欲居然也强到毫不掩饰的地步!陈允衡死死瞪着他,难免不甘心:“当初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上心?” “真要我说?”林耀故意反问。 啧,几乎可以料到这个答案绝对不悦耳,可陈允衡还是压不住好奇。“说。” “不是一个级别的喜欢,一个是可以抱着去想事情的人,一个是想事情的时候想抱着的人,当然没法比。”林耀坦白。 这答案果真让人恼火至极!“就算老子没以前那么喜欢你了,也不至于这么坦白吧?!” 林耀笑看着他,对他孩子气的愤怒并不在意。 可能会喜欢上?就连这点可能的心思都最好别动。那个种子还没萌芽,就要用开水烫过,让他连发芽都发不起来,乖乖地把阿锦当做好朋友就行。 陈允衡磨牙:“阿锦要是知道你的真面目,还不跑得远远的?” 林耀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分寸。” 这是威胁!不能再赤裸的威胁!他头皮发麻。 林耀不再理会他,上楼推开门,就看关锦正在端菜上桌,对方瞧见他,讶异地说:“我说刚才怎么听到你们的声音又不见了人影。你们去哪里了?” 林耀神色如常:“谈公事。” 关锦看他一身西装,不由笑了:“穿成这样,还以为你来参加晚宴的。” “阿锦,”林耀忽然开口问,“下个月的时候有个拍卖会,要不要去?” 关锦一听,咧着嘴嫌弃:“又是拍卖?我不去。” “是地皮拍卖。我想让你代我去。”林耀盯着他,颇为认真,“我会把所有的流程跟技巧都交给你,你想不想试试?” “……就,就我一个人?”他有点紧张。 “这是你第一次参加,当然会有人陪同。但是我不会出现,到时候由你来代表青森。你想不想试试?”他又问了一次。 关锦愣了好一会,直到陈允衡走过来,瞪着林耀,他才抬头看这两人,然后点头。 陈允衡咬牙切齿:“你干嘛要去?青森赚钱关你什么事?林家发达关你什么事?林耀自己的工作,你干嘛要帮忙?他可是林家老大,这种事情为什么让你去?!” 关锦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连忙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扭头看妈妈还在厨房里认真做菜后,才回头看他:“我说过要帮他,既然耀哥相信我,我就去做。而且说了你也别笑我,谁不虚荣,谁没有做大事的梦想,耀哥给我这种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我干嘛要拒绝?” “可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黑暗!林家陈家你知道是什么环境吗?!你不是没接触过陈允升,一个陈允升已经让你半死不活,还有无数个陈允升在后面等着,你拿什么自保!” 关锦咬着下唇,微红着脸,不甘心地顶回去:“脱了陈家的光环,你不也是个普通人吗?我现在敢顶着耀哥的光环,就敢去面对。又不是杀人灭口的大仇,他们能对我做什么!” “不是对你,万一是对你妈呢?!我跟林耀为什么不怕,因为我们的爹妈几乎等于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别人拿什么威胁我们?可你不同啊,阿锦,你不同!”陈允衡握紧拳头,“你妈,你爸,你舍得他们被乱七八糟的人欺负吗?你舍得他们处在被威胁的阴影下嘛?” 林耀一直都听着,也没帮腔,更没有劝阻,只是冷观着他俩争吵,似乎这场辩论于自己无关。 他也想知道阿锦的真心。是一时兴起,还是深思熟虑。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带着让人无法安心的冲动。 关锦死瞪着陈允衡:“如果什么都怕,还能做什么事?如果我怕,我就不会去救人,也不会帮人,因为任何人都可能对我报复!可我问心无愧!就拿雷大伟这样的人来说,即使他很可能威胁到我的家人,我也不会放任那个人渣!与其让他害更多的人,不如让我提前了解他!而且林耀答应过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保护我的家人!我不信他,我还能信谁?我就是相信他,才会跟你们走得这么近!” 陈允衡抚着额头叹气。这孩子,到底是谁让他看了那么多的武侠小说?“你以为你是乔峰么……”他无奈地笑。 关锦一拍胸口,很自豪:“说了我是史莱克!” 他不算大英雄,顶多,只能是个长得不怎么好看,却还是偶尔救了一两个对剧情有影响的主人公的怪物。 第48章 关爸爸回来的时候,拎了好几瓶啤酒。关锦问他这是干嘛,关爸爸哼了声:“客人来了不喝点东西怎么行!” 等他看到屋子里坐着的两位全身闪耀着贵族气息的青年,愣了下,转头跟儿子说:“买错了,该买红酒的。” 关锦说:“他俩不喝酒,都要开车。” 关爸爸挠头:“那你下楼,再去买点果汁上来,什么都没有,光让人喝白开水怎么行!”说完,又拍了下大腿:“哎,不用,把我藏的好茶叶拿出来!” 这么紧张兮兮的模样,关锦哪里见过,他扁着嘴说:“这是招待国家领导呢,还是招待外国来宾?” “我们家没来过这么高档的人,啧啧,有些乱了阵脚。”关爸爸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够沉着,想了想,还是进房间拿了他的茶叶出来。 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好笑的看着父子互动,陈允衡趁关爸爸不在的时候跟林耀低声说:“怎么样,阿锦长大后也许就是这副模样,你还心动?” 关爸爸长相是很典型的四十岁中年男人,只是比起其他人,身材要瘦削许多,并没有寻常的啤酒肚。不过再好的身材,加上那张比关锦还要犀利的长相,还是让人望而生畏。 林耀斜眼看他:“阿锦除了眼睛,其他都像他妈,你没发现?”也许是那双眼睛给人的印象太深刻,所以总能让人忽视相比之下更显柔和的其他细节。 关妈妈的长相倒是不错。陈允衡撇撇嘴,没再做声。 开饭的时候,一家人和两个来客把小小的饭桌围得满满的,男女主人显得特别高兴,自己儿子能结交这么优秀的朋友,自豪不说,儿子将来还能可以向这些精英们学习,也走上精英的道路。关锦并不这么想。 之前老妈就为自己的交友感到不安,张鹏亮虽然也是好孩子,可也难保也不会陷入奇怪的交友圈里。自从那次提起黑社会后,关妈妈对关锦的行动有了一定限制。自由惯了的少年哪能接受这种约束,干脆就把两个最优秀的家伙带过来,安抚安抚军心。 扒着饭的少年不时用眼角余光去观察自家人和那两青年的互动,很好,甚好,非常好。他得意的勾起嘴角,为自己一石二鸟之计而暗爽。 吃完饭,关锦送他们下楼。陈允衡跟林耀一人开了一辆车,都是显眼的名车,因此早就引起了左邻右舍的注意。一看到他出现,在楼下“不经意”路过的大妈立刻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阿锦啊,这都是你什么朋友?” 关锦一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林耀就勾着他的肩膀,一边将他往自己车里带,一边笑着替他回应:“阿锦是我认的弟弟。” 关锦还没反应过来,人又被塞进车里。 “哎?不对!我不跟你回去啊!”关锦想开门,林耀却把门一锁,让他无奈地回头,看向这个眉眼都含笑的男人。 今天林耀心情似乎很好? “今天满意了?”林耀又去摸他的脑袋。 “咳,你知道我利用你?”关锦心虚。 “这不叫利用吧?我本来早就该找机会上门‘提亲’,只不过事情太多,没找到机会。”林耀一语双关,可惜另一层含义,关锦现在还不能听懂。 见对方没有生气,关锦松了口气,笑着把自己那天跟关妈妈解释的话照说了一遍,林耀挑眉,说:“我是黑社会?” “不,怎么可能!你现在已经不是了。”关锦连忙否认。 林耀哼了一声,脚踩油门开出小院子。关锦在车上连忙喊停车,对方却把车子开到了一站地以外,才停下,开门。 林耀靠着方向盘,侧头看他:“今年春节我家里没人做饭,你什么时候过来给我做一顿好吃的?之前不是说过要给我做饭吗?” 关锦无奈:“三爷,您家里什么都不缺,这种过年的饭菜,我做的话就太不上台面了。” “你叫我什么?”林耀皱眉。 “三爷。”关锦笑得得意。 “……”林耀嗤了一声,竟没有拒绝。这臭小子挺会拍马屁,虽然听起来是奉承,可,从他嘴里说出的“爷”字,竟带了些暧昧的意味。 至少比别人叫的“耀哥”要多了一分不属于尊重的亲近。 “我不要上台面,我要吃得饱就行。”林耀继续追问,甚至有些近似孩子气的无赖:“你到底来不来?” “来啊,我肯定来,拜年本来就要去你那里。做饭的话,顺便嘛。”关锦点头。 这只呆头狼,迟钝死了,要可以,真想把他就这么拿绳子捆着,一路拖回家,好好地用身子教训一下,叫他从此以后只要自己透露出一点意思,就懂得乖乖地凑过来。 林耀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可他也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实现这一梦想。 因为他喜欢的,就是这只放养的充满来了野性的狼崽。急了会咬人,怒了会反击,甚至在温顺的时候,都不忘保护自己的东西。 可惜他处的世界太过复杂,所以阿锦,你要更强一点,强到不管风吹雨打,你都能保持现在这副心性。强到可以在这样黑暗的世界里,毫无畏惧的与他相爱。 第49章 这个春节关锦过得很是忙碌。 每年走亲戚就足够他跑的了,今年还要加上林陈两家。尽管两人都表示无需做这种老套的事,关锦却瞪着眼说:礼仪就是礼仪,还分老不老套? 他却忘了,早八百年前他还在叛逆期时,是怎么被关妈妈教训得把“礼义廉耻”刻在骨子里的。 初三那天他一个人拎着两瓶自家酿的杏子酒,就去了。 林耀因为应酬的缘故要下午才在家,他便先改道陈家。陈允衡虽然平时一个人住,不过到了春节,还是必须得回到老宅住几天。 因为跟陈允衡见面多是在青森堂,他从未来过陈家。再加上之前跟陈允升陈允宁的种种纠葛,就更不想过来碰面。 只是今年他觉得这一切好像都随风飘走了。陈允升虽然可恶,可毕竟当时救张鹏亮的时候也帮了一把,陈允宁虽然害自己被林耀疏远过一次,可到底也是为了陈允衡好。 时间其实就是平复憎恨的良药。 关锦一边感叹自己的大度,一边跟呆愣地看着自己的三兄妹拜年。 先是陈允升反应过来,立刻封了个肥厚无比的红白给他:“锦少年纪虽然小,不过很懂礼貌。以前的事情我们不谈,就冲你这性格,我陈允升不会再把你当外人。” 身为你家人的陈允衡也没见得到你多少好处啊?关锦在心里吐槽,脸上还是笑得客气。这红包不要白不要。 陈允宁也反应过来,同样塞了一封红包过去。“好好学习。”她有些生硬地说着几乎从未对别人说过的话。 陈允衡最后笑看着他,问:“这趟来得值吧?” “衡少爷,新年好!恭喜发财啊!”关锦不正面回答,依旧朝他笑得灿烂。 “你这家伙……”他哭笑不得地掏出红包,塞进他已经涨得不能再涨的口袋里,“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行!” “人无完人,有瑕疵的人才是真实的人嘛!”关锦得意的笑。用一瓶杏子酒换来三个大红包,他简直就是敛财童子。 在陈家吃了顿丰盛的午饭,接到阿龙的电话,说耀哥已经回家了,关锦连忙跟还是有些发懵的陈家三兄妹拜拜,骑着小毛驴直奔青森堂。 到青森堂的时候,林耀一把将他往厨房推:“快,我饿了。” 关锦又气又好笑:“你不是刚喝完早茶回来?” “应酬的东西能吃饱吗?”林耀白他一眼,然后靠在厨房门口看狼崽围上围裙当厨娘。 关锦一边做饭,一边跟林耀讲自己在陈家的趣事,林耀则始终靠在门口,微笑着听他说那些看起来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 冰箱里没剩多少东西,因为是过节的缘故,青森堂大部分佣人都回家了。留下的人也都是家在附近的妇人,见林耀几乎每餐都在外面解决,也干脆没再往里面塞食物。 关锦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年糕,还有几个西红柿、洋葱,干脆就切切成一堆,伴着年糕炒。 等炒年糕弄好了,林耀迫不及待地夹了块,差点没烫到舌头。 关锦看他难得孩子气的模样,大笑,自己也想夹一块试试,结果林耀用自己的筷子夹起来,递到了他面前。 关锦愣了愣,忍不住抬眼看他,对方笑眯眯的神情里没看出异样,又犹豫了几秒,还是神情别扭地吃下了对方送上来的年糕。 年糕吃到嘴里,咽下食道,不只是胃在动,心脏,似乎也在异动。 吃完东西,关锦才发现,诺大的房子里,居然只剩下林耀一人。 空得好像连蜷缩在一起都不能保暖。 他看了看林耀,对方似乎不知道他的心思,摸摸他的脑袋问:“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这个人,尽管手握大权,尽管身居高位,可他到底是一个青年,一个才不到二十五岁的青年。关锦发现心里都有点苦涩了,这人的孤单虽然从不告诉自己,却无时无刻不渗透进来,透到他的心底。 “……我,要是能陪你,会陪着你的。”神使鬼差地,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摸着他脑袋的手突然僵硬,林耀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死死盯着他。 关锦红了脸,想要收回自己的话,对方却一把将他搂过来,笑得凶狠:“这可是你说的。” 你想威胁我?!关锦怒视。 还没等他问出口,更爆炸的事情就发生了。 那个温软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动作却一点都不温柔,像是饿了许久的野兽终于找到机会捕食,带着野蛮的力度,狠狠地封住了他的嘴。 那是……亲吻……吗?! 少年瞪圆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眼前那张什么时候看都很好看的脸,只觉得手脚好像是多余长出来的,该怎么动都不知道。 林耀顶开他的牙齿,肆意地掠夺着所有的角落,渴望,饥饿,像是饕餮一样的欲/望汹涌而出,侵蚀着他所有的理智。 你不是说要陪着我吗?既然说出口,就绝对不要后悔,更不许你后悔。 关锦被亲得缺氧,对生命的渴望让他终于想起来要挣扎,用力地推开林耀后,他拍着胸口猛喘气,连质问都忘了,一个劲地说着“差点憋死我,差点啊”,直到缓过劲后,才想起刚才发生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呆呆地看着林耀,对方的神色不再像从前那样温和有礼,而是像头好不容易尝到肉味的狼,随时准备再次扑杀上来。 关锦身子一抖,往角落缩了缩:“我,我先回去了。”说着,连包都忘了拿,脚上踩了火轮一样冲了出去。 门关上,挡住了林耀深邃的目光。 所有欲/望被扑灭在升腾状态,说不难受那是骗人的。可终于在他清醒的时候亲了下去,林耀撇撇嘴,心想,这样的进度还不算慢。 迟早,要连皮带骨的全部拆吃下去。 第50章 关妈妈很好奇,自己的儿子最近是不是吃错了什么。 想想自己做过的菜,似乎除了比平时多了些肉,就再也没有什么特殊了。她想破了脑袋,最后还是只能问窝在沙发里痛苦纠结的少年:“拉肚子了吗?” 少年抬起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显得他更加憔悴:“……没有,心力交瘁而已。” 关妈妈立刻板着脸,狠狠地揍了他一拳:“吃多了撑得慌!” 怀抱着不可告人秘密的少年有苦不能言,前天被亲吻过的嘴唇,即使到了现在,似乎还是热辣辣的,摸一下都叫人心惊胆战。 像一头蠕虫爬到镜子面前,里面映照出一个有着黑眼圈,头发凌乱,嘴巴发红,脸色难看的丑陋少年。他嗷地一声跑离镜子,继续窝回沙发里纠结。 关妈妈以为他谈女朋友不顺利,冷哼一声:“长得不好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要看上你本质的,这样子也早看顺眼了吧?你爸长得比你还难看,我不也嫁了?” 关锦僵了下,慢慢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儿子长得……真那么难看?” 关妈妈又揍了他一拳:“我生出来的,你说难看到哪里?!” 父母的评论是没有参照可言的。关锦又窝回沙发里,没多久,就接到张鹏亮兴致勃勃的电话:“去不去打球?” 关锦心想,也许遗忘是件好事。 于是便抱着篮球散心去了。等自行车经过青森堂的时候,他发现,要遗忘,不可能。 结果张鹏亮在球场等到的,是哭丧着脸的好友。 他诧异地问:“怎么了?今年红包拿少了?” 不说还好,说到这件事,关锦更是表情难看:他那三个大红包,都落在了青森堂。 想了想,他费尽勇气地低声问好友:“你说……如果让你亲我,你干不干?” 张鹏亮没反应过来,还在那里大咧咧地笑:“亲哪里?你又中什么邪了?” “接吻。” 篮球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砰砰地弹了两下,没人接起,滚到一边。 张鹏亮嘴角抽筋:“你,你是GAY?” “老子要是,早是了!”他恼羞成怒。 “也对,天天对着我这个超级帅哥,不可能现在才发现。”他挠挠头,很自觉地自恋。 关锦难得的没吐槽,捂着脸蹲下,痛苦难当:“连你都不会亲,怎么可能有人看得上……” 同样以为是谈女朋友的问题,张鹏亮哈哈大笑地拍他肩膀:“兄弟,你这就不自信了。虽然没我帅,可你当初不也交过女朋友吗?再说,阿城那件事以后,对你有好感的女生又多了好几个,慢慢发展,总有一个人会喜欢上……” “男的有可能喜欢上吗?”他突然问。 张鹏亮的笑容僵硬起来。“你……你真的喜欢我?” “关键时刻别自恋!”关锦瞪他。 “那不可能呀,谁还会……”张鹏亮愣了好一会,嘴巴大张,“难,难道是……” 关锦哭丧着脸看他。 “难道是邈邈……” “去你的!”差点暴走。 “啊?还会有谁?” “……也对,要是你猜得出来,我会痛苦才有鬼……”少年自暴自弃地站起身,捞起滚到一边的篮球,跃身投篮。 “难不成你暗恋耀哥?!” 少年差点没扭到脚。他涨红了脸回头,怒骂:“什么叫暗恋?!我怎么就暗恋了?明明是……”是字后面的话幸好吞得及时,要不就全露馅了。 可惜张鹏亮别的地方没有关锦聪明,感情问题上身经百战的他却是高手,一下就听明白了个中秘辛,顿时眼睛和嘴巴都张得无与伦比的大。 关锦无奈地捡球,投球,不打算再去讨论这类问题。 可张鹏亮怎会放过,揪着他就要问清楚,先从引起话题的那个吻开始:“到底什么情况?说出来,兄弟我给你支支招,你要是不甘愿,老子也有别的办法。” 关锦死抿着嘴就是不开腔。 张鹏亮用了软硬兼施地套话,还是没成功。弄得筋疲力尽后,才放弃。“你小子,这叫义气么?自己有事,从来不找我帮忙!这兄弟当得真窝囊!”他恨恨地说。 义气两个字立刻撬开了河蚌的嘴,关锦虎着脸说:“我自己都搞不清,跟你说,你能搞清什么?!” “什么叫搞清?!阿锦啊!阿锦啊!”张鹏亮猛拍大腿,“这个问题首先不是搞清楚的问题,而是,而是亲你的是个男人的问题啊!” 关锦这才发现不对。他涨红了脸,想辩解,可他连自己都没法说服。 “你这头猪!真变成同性恋了?”张鹏亮扼腕,“我看你也不用搞清了,你压根就不嫌弃,对一个男的还不嫌弃,不是喜欢是什么,啊?我就算是被你亲了,我都要嫌弃半天,别说还是一个刚认识不到两年的男人!” “那是我太震惊!没来得及想!”他死活不肯承认。 “你还震精呢!猪都没你反应迟钝!” “……我,我……”他还能狡辩什么,脑子混乱了半天,除了震惊,就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亲自己,别说嫌弃了,连不对劲都没察觉到一星半点,连自己都知道有问题,更别说情场高手张鹏亮。 诺大的球场只有他俩人,空荡荡的,非常适合叹气。 张鹏亮叹出人生中最长的一口气,有点沮丧地说:“还想着跟你一起结婚,一起摆喜酒……结果我死党成同性恋了,而且对象还是黑帮老大……” “他不是黑帮老大!青森是地产公司!” “你看,还没嫁过去呢!你心都在那边了!” “干!张鹏亮,你说你是不是蛋疼得慌!”终于憋不住的少年爆出脏话,“你说你这叫商量,这叫想办法帮我解决嘛?!” “解决什么啊!对方都亲你了,还是强的,那证明多喜欢你啊……这种脸都能亲得下去,他胆儿肥得拿来榨油都够了!”张鹏亮咧开嘴,没心没肺地大笑,“你就别挣扎了,多好的对象啊,长得又好看,对你还这么好,有钱有背景,你闯了什么祸都能一手包揽……” “干!我又不是小白脸!” “……说真的,阿锦,”张鹏亮正色道,“那家伙恐怕早就喜欢你了吧。”他搂过他的肩膀,脑袋顶着脑袋,看向远处孤零零的篮球框,“这人挺好,至少,是真的关心你,在乎你。” “我爸我妈都是真的关心我在乎我。”他面无表情。 “可是那家伙肯定是有什么地方,能让你也产生感情吧?”张鹏亮继续说,“虽然我觉得同性恋是有点不对劲,不过,如果是那家伙,我估计你逃不掉。虽然我看你也不想逃。” 关锦愣了下。 他知道自己如果想逃,确实还是能逃。 如果不想逃呢? 是不是就要接受?是不是就要真的去考虑,自己喜不喜欢他的问题? 第51章 不管他怎么挣扎,春节还是很快过去了。 林耀似乎也没有紧逼的意思,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任何联系。 开学后,他回到酒吧继续打工。最近店长有了新的创意,想走文艺酒廊路线,便招呼着店员们忙上忙下地进行改装。到了晚上,就摆出个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古旧放映机,在白色的墙壁上,免费放映国内外不怎么出名的文艺小电影。 慕名而来的学生多了,酒吧变得更加学院派,关锦出场维持秩序的几率也少了,有时候闲着也能趴在最后的桌子上,默默地看电影。 黑白影片的内容有时枯燥有时生涩,看了两三部,差点没趴在桌上睡着的少年还是放弃了提高自己品味的机会。他开始有时怀念跟林耀一起看电影的时光,声效极好的家庭影院配上柔软得几乎能把人埋进去的沙发,加上口味一致的影片选择,虽然次数不多,却总让人心情愉快。 “我能坐你旁边吗?”刻意压低的女声在脑袋边响起,关锦猛地抬头,看向这位自己曾出手相助过的女孩。 美美有些羞涩地朝他笑,他连忙点头,挪出很宽的位子。 放电影的时候,整个酒吧灯光都很昏暗,没人注意到这一桌的动静。因此当美美跟关锦说“我喜欢你”的时候,自然也没别人看到少年呆滞的模样。 几乎是同时,他想到了他曾经做的梦。 那个把自己推下悬崖的女孩,虽然看不清脸,却让他心里发憷。那时候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林耀。 想到这一点,空白的脑袋像是被突然灌了好多水,凉凉的,一晃就会晃出什么东西来。 干。他不能想象自己喜欢上林耀的样子,却更不能想象自己答应这个女孩后的日子。 他真是觉得窝囊极了。 又到周末,林悦邈的补课没有暂停,关锦还是骑着小毛驴去了青森堂。 这是春节后第一次回来。他有些恶意地想,干脆见面就跟林耀讨回那三个红包,然后看他还有没有心情再跟自己讨论可惜这想法没能付诸实现,刚进门,莲姨就说林耀又去欧洲出差了,而且是年初五去到现在还没回。 关锦好奇:“青森生意都做到欧洲去了?” 莲姨笑着摇头说不知道。她一个妇道人家哪管少爷在生意上的事情。 年初五到现在,少说有二十天了,到底是什么出差这么花时间?关锦一边皱眉一边推开书房的门,结果看到林悦邈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遗留的红包,愣了下。 “叔叔让我交给你的……”少年眨眨眼,“好厚……” 关锦脸红了,连当少爷的林悦邈都说厚的钱包,看来确实太夸张。 “耀哥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他在哪里?”关锦一边拿起他的作业检查一边问。 “刚刚打的。他好像今天在波兰。”有问必有答,林悦邈盯着他,软软地笑:“叔叔说,如果你今天不来,就让我去找你。为什么他会说你今天不来啊?” 关锦的手震了震:“因为他……他……因为我最近智商不够,不敢来教你。” “……智商有时会变低?”林悦邈一脸不可思议。 他差点忘了,这个年纪的少年还是单纯得可以随便上当。关锦嘴角微微抽搐:“嗯,比如谈恋爱的时候。比如为情所困的时候。比如他心情不好想冲动地做什么事的时候……” “你为情所困?!”少年拔高了声音。 “三个选项里你怎么就选了这个?!”关锦瞪他。 “……那你现在想冲动地做什么?”林悦邈缩了缩脖子。 关锦清了清嗓子:“我不是智商恢复了吗?……还有你这什么破正确率?丢不丢人?快去做题。” 这话题转移得生硬,就连林悦邈都觉得不满。可又有什么办法,关锦不想说的事情,他还没有足够的魄力去逼着他说出来。 林悦邈扁着嘴,心想回头一定要让叔叔问出来。 没能遇见林耀,关锦松了口气也郁闷了好一会。他今天本来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打算,就算林耀非要自己给一个答案,自己就算还是没头没脑,也会给他一个答案,这样也不至于窝窝囊囊地憋在心里,什么也解决不了。 他喜欢林耀,可这感觉似乎又跟喜欢陈允衡是差不多的。非要拿来对比,也许是跟喜欢张鹏亮又是不一样的。跟喜欢爸爸妈妈更是不一样的。 哎呀?! 他捂着脑袋蹲下。 等等,从逻辑上来看,这个问题似乎又变成:如果他是喜欢林耀,那是不是也喜欢陈允衡?! 还有一个更糟糕,更严重的问题:不管喜欢哪一个,他难道真的是同性恋?! 耳边是邈邈关心的询问,脑中充满了各种彗星撞地球般极具冲击性的可能,关锦只觉得自己的智商似乎真的有下降的趋势。 这问题真不能理,一理,似乎就有更多更可怕的内涵在里面。 远在波兰的林耀正准备回酒店,突然打了个喷嚏。阿龙关心地回头看自家老大,却见对方低着头正在玩手机。 刚才林悦邈发来的短信他看了两遍,最后还是笑出声来。 “叔叔,阿锦说他的智商正在下降,然后就抱着脑袋痛苦了半天。我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说没有,是智商下降的副作用。他还说了智商下降有三个原因,一个是恋爱了一个是为情所困一个是有做什么事的冲动,你说他到底是怎么了?” 林耀打了三个字,发送。 “恋爱了。” 自信得远在中国某城市的关锦都打了个寒颤。 等城市里所有年味都散去的时候,林耀终于回国了。 那时候关锦正在酒吧里搬电影放映器材,刚摆放好,就注意到角落里坐了一个熟悉的人。 他的头发似乎剪短了,利落得更有男人味。他居然穿着学生味十足的格子衬衫加上V领毛背心,平时戴着的精英气息十足的眼镜也换成了学院派的黑框。他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任何人陪伴,却吸引了大半个场子的目光。 关锦的心脏在狂跳。说不上是心动,还是看到新奇事物的惊喜。 就连美美都低声跟别的女生在讨论这个新客人的来历。 脱去了精英的表皮,穿着学生装的林耀似乎完全符合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涩和朝气。加上一张绝对无法掩盖光芒的脸蛋,只能说,“别有一番风情”。 干!还风情!关锦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 林耀终于看到他的身影,微微侧着头笑了笑,完全没有平时的逼人气势或是过度温柔。 关锦的心脏又跳了。 今天放的电影是爱情片,店长为了渲染气氛,放的歌都是柔柔软软的情歌,婉转的声音像是最能识透人心的蛊虫,一点点地钻进人心里最隐秘的情种里,然后在里面催根助芽。 在蛊虫钻进去的那一瞬间,人会被迫发现自己的心事。 那被无数的自我欺骗压在最底层最黑暗的地方的心事。 关锦的手是抖得。脸是红的。 即使那人就在相隔二十米不到的地方,他还是没敢过去。就这么站在黑暗的角落里,远远地,隔着昏暗的灯光和过于动人的情歌,徒劳无功地平复自己过于躁动的心跳。 第52章 胶片开始放映的时候,关锦已经躲到了店外。 因为刚刚才下过雨,街上没什么行人,湿漉漉的地面比平时看起来干净许多。微寒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春天特有的淡香,远处还隐约传来猫儿叫春的声音。 关锦长吸一口气。 不行,脸还是很烫。烫得都无法掩饰自己的心事。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捂住了他的眼睛。关锦愣了愣,几乎是靠着手掌心的温度就猜出了对方是谁。 什么时候竟然熟悉到了如此地步? 那人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点都不想见我?” 关锦咬着下唇,心想这人不能再恶劣点,明明捂着自己眼睛的手已经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偏偏还问这样的问题。 “不想见我,那我捂着你的眼睛,你就不用看到我了。”明明在自怨自艾,声音却轻松得很。林耀把他的脑袋往自己的胸口带,继续诱惑道:“我说话,你听,应该没问题吧?” “有问题的话你现在还能站在我身边吗?”关锦撇撇嘴。 “那你想好没有,那个问题的答案?”他笑着问。 关锦感到脸上的温度在继续上升。“什么问题的答案,你什么时候给了我问题?” 林耀低笑。“你真要我问你?” “……你别问!”关锦有点炸毛。 “喜欢我好不好?”恶劣到了顶点的男人用最具诱惑力的语气轻声问。 连耳根都在发烫的关锦立刻想要掰开他的手,却又不敢太大力伤了对方,结果就是挣扎了半天,依旧在对方怀里。 “阿锦?”那人语气还是很温柔,丝毫没有生气。 逼急了,关锦脱口就问:“那你呢?!”问出来后,才知道自己犯了个大忌,懊恼得差点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吞回去。 林耀笑出声来,捂着他眼睛的手干脆也放了下来,双手从背后环抱着他,下巴抵着他的肩膀,笑得身子都在颤抖。“我要是说了,你不说,我就不放手。”他近乎无赖的说。 关锦抿着嘴,用沉默来回答。 “阿锦,我喜欢你,一直陪着我,一直跟我在一起,你愿意么?”林耀很是干脆地跟他告白,并不觉得作为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向一个刚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先告白有什么吃亏。 这可是头狼崽,一不小心放走,可能就成了别家的主人。既然都叼到了嘴边,先用语言来安抚下他迷惑的心又有什么不好? 只要先开口,就能赢回一个最可爱的情人,这样的生意他为什么不做? 关锦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林耀也不急,慢悠悠地等他的回答。 “……我没有阿衡那么好看。”关锦抖着声音说。 “我又不在乎脸。再说看久了你也挺顺眼。” “……我不是GAY。” “我是就行了。”不是更好,没有男的能抢走,更没有女的敢来抢走。 “我,我没什么好的。” “我看得到就行了。” “那你看到什么?” “一整个阿锦。只要是阿锦的都好。”他笑眯眯地说。最好还是能生吞活剥的阿锦。 “……我想象不了喜欢你的样子。你太强了,感觉我只能崇拜你。” “可我亲你的时候,你崇拜我吗?” “……那不算!” “你心动的时候,崇拜我吗?” “我还没心动呢!” “瞎说,这里跳得那么厉害,是坏掉了?”他摸上他的心脏,嘲笑道。 “……心脏本来就会动。”死嘴硬。 “那就让他动得更厉害些。”林耀说完,趁他没反应过来,掰过他的身子,又吻了上去。 这回的亲吻还是跟上回一样热烈,不过却多了几分甜蜜和亲昵。 关锦瞪圆了眼,又快窒息的时候,连忙强迫自己呼吸。 林耀见他竟然懂得了呼吸,心下好笑,可唇舌交缠的时候,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渴望和喜爱又排山倒海地涌了出来,调动全部的自制力都无法控制住所有的情感,最后甚至将他压倒了还带着湿气的墙壁上,更深更激烈地索取着他的温暖。 关锦的心跳得几乎快要超负荷了。 明明亲吻自己的是男人,还是强吻,却丝毫没感觉到不适或者厌恶。 当这个深吻持续了快一分钟的时候,他终于明白就算自己再怎么挣扎着否认,那个问题的答案,都只会是:当然。当然可以。 刚刚才停止的春雨居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屋檐很窄,几乎遮挡不住任何风雨。亲吻虽然结束,可青年还是紧紧抱着他喜欢的人,贴着他的脸颊嬉笑。即使雨水打透了两人的衣服,却没人觉得冷。 关锦忍着没笑。可当林耀说“我还担心你嫌我老才特意换了这一身衣服来看你”的时候,还是破功了。 见他打了个喷嚏,林耀笑得很是纯良:“我带你回青森堂换衣服吧。” 关锦正想说不用,人就已经被拐进了车子里。 他林三爷想要的东西,当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带走。 第53章 春雨持续个不停,潮湿的空气让人有些憋闷,关锦刚进房间就难受地扯着自己的衣服,想要脱去外面的制服。 莲姨匆匆忙忙地从楼上抱下两条大毛巾,往两人头上一个挂一条。“你们怎么淋得这么厉害,小心感冒……”她心疼不已,“快去洗澡,反正家里那么多间浴室,你们俩同时洗。” 林耀看了眼关锦,恶劣地笑了下:“一起洗?” 关锦脸色潮红:“我到客房去洗!”然后光着脚,连拖鞋都忘了穿就跑上二楼。 冲个热水澡,人也清醒了许多。 模糊的镜子中映出逐渐退去青涩的脸蛋,那是一张不折不扣的男性的脸。 关锦心想如果林耀是彻底的异性恋者,还会喜欢自己么? 可是,即使林耀不喜欢自己,自己还会喜欢他么? 这两个并不是因果关系的事实,似乎是慢慢延长而交集在一起,只要其中一方没有动心,另一方只会徒劳无功地一直延伸下去,直到不得不放弃为止。 这样看来,在自己发现喜欢他之前,被他说喜欢,实在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 紧抿的嘴角终于勾起弧度。 喜悦和喜欢,就像刚刚被发掘的泉眼一般,怎么也压抑不住,源源不断地从心底涌出。 等乐了一会,关锦才惊觉:完了。这副嘴脸怎么出去见人! 拼命地揉搓着脸蛋,直到自己认为能把所有的得意和幸福掩饰好了,才推开浴室的门,朝楼梯口走去。 刚路过主卧的门口,魔爪突然从黑暗中伸出,一把将人拐带进房间,迅雷不及掩耳地完成关门压倒亲吻的一系列动作。 关锦像是被猎食的动物,四肢僵硬地躺在床上,直到衣摆被撩起,胸口感受到冰凉的手指后,才从九天外回过神来,激烈地挣扎着要起床。 “唔!!”他瞪圆了眼,企图寻找说话的机会。 那人亲够了,贴着他的颈项笑,气息弄得关锦又痒又害羞,又挣扎了一会,等他没压得那么死了,才低声骂:“你这叫偷袭!” “这只叫调情,偷袭是要做到最后的,乖阿锦……”林耀捏着他的脸蛋说。 关锦别扭极了。他不是没谈过恋爱,可跟女孩子谈的恋爱哪能拿来作为参考?且不说在恋爱中他占主导地位,光是对象的性格和气势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眼下自己怎么看怎么像扭捏的大姑娘,这可不是他关锦能接受的情况。 他鼓起勇气,努力表达着自己的心思:“林耀……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跟你……那个……谈……谈恋爱……” 这三字说得人真辛苦! 林耀没出声,静静地听着他诉说。 他喜欢关锦说话。直白又从不浪费口水,主观却从不自以为是。明明是个莽撞迟钝的孩子,却从不会因自己的莽撞迟钝给周围带来麻烦。 他有时很聪明,有时又不够聪明。所以才可爱得叫人恨不得把他整个吞到肚子里去。 关锦以为他也在思考,继续说:“我也是男的。……你知道我没跟男的谈过……虽然你跟阿衡谈过……那个……阿衡……是怎么跟你相处的?”越是在乎,越是语无伦次,甚至连对方的前任情人都提了出来,似乎完全不在乎对方的情史。 要不是知道他直肠子,林耀还真会以为他并不算特别喜欢自己。他无奈地叹气,在黑暗中,轻摸着他的脑袋:“谈恋爱不需要经验。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就象现在,我想亲你就亲你。不需要任何参考模式。你是阿锦,他是陈允衡。天底下没有第二个阿锦,我也不可能喜欢上第二个阿锦。那你现在想做什么呢?” 关锦呆了一会。 “……我……我想起来,可以起来了吧?” 这个迟钝却本质很聪明的家伙真是难忽悠!林耀恶狠狠地想。 那天晚上关锦穿着林耀的衣服就回家了,很久以后,回忆起那天情形的关锦摸着胸口说,好险啊好险,凭着动物的本能,居然从狼牙下逃了出来。 可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破坏了林耀多大的阴谋。 该继续的生活还是继续,人生似乎并不因为自己跟一个男人两情相悦而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当张鹏亮、陈允衡提起林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会多少变得不自然。张鹏亮还并不知道两人在一起的事情,陈允衡就更是被瞒得彻底。 最近林耀忙着新区开发的事情,年初频繁到欧洲出差,就是为了相关事宜的洽谈和考察。拆迁工作接近尾声,规划、开发、招商、公关等一大摊事情立刻摆上了台面。大忙人没时间约会,就更不用说不会主动腻上来的关锦了。 除了每周末会到青森堂给邈邈补课,几乎没再有别的时间踏入青森堂。时间一长,关锦就收到一条短信,是林耀的:别忘了三天后,地皮拍卖。 他还真打定主意让自己去?关锦咋舌。他特意关注过最近的新闻,据说要拍卖的地皮离正在开发的新区很近,林耀想要拍下来是很正常的,可因为新区规划引人注意,不少地产商也想分一杯羹,这次都跃跃欲试。 拍卖当天早上,关锦翻箱倒柜地找出之前去酒会穿的那套正装,对着镜子认真地梳了个最正统的发型,然后当着愕然的老妈的面,大摇大摆地下了楼。 阿龙已经开着车子等在楼下,见到阿锦又是那一身衣服,就笑:“锦少这一身好看是好看,不能每次都穿。耀哥早就吩咐我先带你去买衣服,然后才去交易所。” “又买?!我又不是女人每次都要变装!”关锦一想到那些衣服的价钱就龇牙咧嘴。 阿龙劝道:“锦少你别以为只有女人才要打扮。以前我只是个小流氓的时候也这么觉得,不过跟锦少混久了,也知道这个社会有他的规则,我们赚的钱,花在衣服上根本不算什么,但是能把一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给吓住。因为你还年轻,没有背景又没有成绩,除了穿好看点,还有什么能让别人看得起你的地方?等你有资本了,就算穿着背心,都没人敢说你。不过,哈哈哈,到时候就像耀哥说的那样,你想穿背心,下面的人都追着哭着求你别穿了。” 见关锦恍然大悟的模样,阿龙又笑着补充了一句:“等你活得太成功的时候,就不是为自己一个人而活着了。” 关锦愣了愣。 现在他为了自己而活着,那林耀呢? 第54章 等关锦一身西装革履地出现在土地交易中心的时候,门口比想象中的安静。 一楼大厅的电子公告牌用诺大的红色字体通告着拍卖的地点和时间,已经提前到场的各家公司代表一脸冷漠地分散在大厅的各处,翻看着政府职员分发的资料。 “锦少,我们在三楼有专门的休息室。”阿龙低头在他耳边说。 事先已经做过功课的关锦微微点头,大步地走向电梯。 刚要按下电梯按钮,就有人伸手按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结果一下就看到了最令他火冒三丈的人:雷大伟! 本来轻松的表情立刻绷了起来,对方却没注意到他细小的变化,勾着嘴角漫不经心地跟他打招呼:“怎么锦少今天也有空过来?” 等他看到关锦身旁的阿龙,立刻皱起眉头。 “锦少是代替耀哥过来的。耀哥最近太忙了。”阿龙替他打圆场,心里不由苦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喜怒哀乐总是没法隐藏。 关锦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磨着牙笑:“雷哥今天也过来参加竞拍?” 雷大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容变得意有所指的龌龊:“锦少还真得三少的心……” 从前还听不出来,是他太单纯,可现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后,关锦立刻听出了他弦外之音。青筋微微蹦起,无数次想把这人按在地上暴打,可幻想在眼前虚晃了一眼后,关锦还是压下所有的怒气,客气地说:“雷哥过奖了,谁不想为耀哥做事?耀哥的魅力你也是看得到的,他想要的东西,我们这些跟随他的人就算是赴汤蹈火也会做到。得不得他的心是小事,能不能让他高兴才是我们在乎的。他不高兴的话,明天我们就去把那个让他不高兴的家伙解决掉,所以……”他微抬下巴,笑得灿烂,“我们办事都要办得稳稳妥妥,不管用什么手段。” 雷大伟铁青着脸,听他话语中针对这次竞拍的暗喻,心想这死小鬼的嘴巴跟林耀一模一样,都是人憎鬼厌的厉害。 电梯眼看就要下到一层,关锦忽然转身,跟阿龙说:“别等电梯了,我还没老到连三楼都要坐电梯的地步。走吧。”说着,不顾身后一群人菜青的脸色,轻快地上了楼梯。 阿龙跟在他身后哭笑不得:“锦少你跟耀哥是越来越像了。” “跟他像不好?在做生意方面,他确实是强人,”关锦吐了吐舌头,“他那一招我只学了三成,要是他在的话,估计那个雷大伟马上就退出了。” “确实。”阿龙深有同感,“争新区开发权的时候,有两家就被耀哥吓退了,你没见过他舌战群雄的壮观场面,就连犹豫不决的市长都被他的气势给骗过去了。” 关锦掏出手机看了又看,没等到想要的消息,难免有些紧张。“他今天真的不过来?这可是大买卖,他真的不管?” “竞拍这种事,从来都是代表出席。平时是我们公司的总会计过来,我陪同,不过耀哥这次让你来,就是信任你。不过,锦少,你真的没问题?”阿龙还是有点不放心。 关锦扁着嘴:“没问题才怪……不过他说竞拍时会给我电话。基本上我只是当他的传声筒而已。” “估计耀哥也只是想让你多露露面,以后好让你继续代替他出席一些不算太重要的场合。以前这些事都是衡少出面,现在衡少也有自己的事业了,我是耀哥的贴身保镖,也不好经常离开。”阿龙也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脑袋:“现在青森别看蒸蒸日上,里面乱七八糟的派系太多了,没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耀哥想把你培养起来,是认真的。” “可那些人能服我吗?”关锦还是心虚。 “服不服只是心里的事,你是耀哥的代表,他授权的代表,该给的面子还是会给,”阿龙笑了笑,“再说,当初耀哥年纪轻轻接管下青森的时候,不也没人服他?要让别人服你,就拿出自己的骨气和本事。没有背景不要紧,有脑子有手段有气魄就行。” 关锦走了几步,侧脸朝阿龙笑:“你跟老师一样,每次我有问题都问你。” “我不是老师,耀哥才是。这些都是他教我的。”阿龙把他带到三楼的某间洽谈室,推开门,里面的书桌上早就准备好了各种资料,甚至还有已经开机联网的笔记本电脑。 关上门,关锦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你以前是什么人?你怎么认识耀哥的?”一旦喜欢上这个人,就比从前更想了解他。更何况,在他认识的所有人中,唯独林耀的过去就像一块拼图,零碎的一片片,始终不能连到一起。 “我以前是小流氓啊,专门蹲在小巷子里堵人的那种。”阿龙一屁股坐到沙发里,长叹一口气,“要回忆的话,真的有点丢脸。” 那时候他正处在人生最叛逆的时期,家里没人管,有时候连伙食费都忘了给。开始跟旁门歪道的人混在一起的少年自然动起了抢劫学生的心思。 结果有一票,就不长眼的堵住了比他流氓一万倍的林家三少。 “耀哥那时候十三岁,知道吗?”他比了个高度,“这么豆丁大的人,跟我这种从小就比同龄人高一个头的家伙打架,打得我跪在地上认错。” 关锦瞪眼。自己最辉煌的战绩,恐怕跟那家伙比还是有点差距。 “然后他跟我说,我身手不错……啧,我那时候十六岁!还是练过散打的!当时差点想去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他叹气,“这是第一次见面。” 后来林耀不知怎么的就出国了。阿龙被教训过后,收敛了许多,在得知对方还是林家三少后,更是认清自己不过是个小人物。 等林耀读完高中回国,已经是三年后,结果在地下拳赛的时候,争夺最后冠军的阿龙又遇上了这个克星。 输得郁闷的阿龙跟林耀说,干脆我当你保镖算了,反正除了你,我还没输过别人。 本是一句玩笑话,林耀居然点头了。 那时候没人叫他耀哥,抱着玩票心态跟在他身后的阿龙,亲眼见证着这个几乎称得上一无所有的青年是怎么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怎么建造出属于自己的一切。 “我觉得我人生就算再怎么辉煌,也只会输给他。”阿龙靠在沙发上叹气,“我跟着他,心服口服,而且心甘情愿。” “输给他很高兴?”关锦还是有些不明白。 阿龙无奈地笑:“他厉害到你能让你高兴,懂了吗?” 关锦咬着下唇想:可林耀似乎并不高兴。 他就从未见过,这个人在做成功了某件事后,露出喜悦的表情。 就好像整个青森虽然是他的,却不是他愿意要的。 第55章 拍卖还有半小时就要开始,关锦连忙翻看桌上的资料。虽然内容大部分跟林耀给的资料一模一样,可这种类似于考前复习的感觉,还是让他有点紧张。 阿龙却习以为常。得知耀哥会远程操控阿锦后,他压根就不担心今天会出什么岔子,甚至懒散到用那台高端配置的电脑玩蜘蛛纸牌。 临到拍卖开始前十分钟,有人来敲门,阿龙这才伸了个懒腰,关了电脑,跟有些发懵的关锦说:“锦少,走吧。” 他顿了顿,才点头。这是他第一次脱离林耀的直接荫庇,走到这个太过耀眼的舞台上。 推开厚重的大门,刺眼的闪光灯和喧嚣的声音让他脚步滞缓了一下。 坐在高台上的拍卖师看向他,坐在拍卖席上的代表也看向他,前来采访的记者甚至有的直接把摄像机镜头转向了他。 关锦一愣。他还是学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被媒体曝光出去。 阿龙眼疾手快地挡住他的脸,然后给了身旁一个工作人员颜色。对方也是权势里炼过油的,立刻走过去,跟所有记者说“企业代表身份禁止宣传,请配合”。 关锦这才松了口气,顶着所有探视的目光坐到了第一排。 手心里全是汗。握在手中的手机似乎只要再用力一下,就能支离破碎。 为了不影响拍卖,阿龙给他塞了个蓝牙耳机,关锦要做的只是把林耀的口谕一一转述。 当拍卖正式开始的时候,林耀的电话突然就打了过来,关锦有些慌乱地按下接听,对方的低笑从耳机里传出来,像是贴着耳朵在笑,弄得关锦脸色微红。 电话是“你说我听”的模式,林耀透过扩音器听清周围的拍卖价,不时地问关锦对方是哪里的代表,关锦只是小声地吐出两三个字,林耀便能迅速判断出现场情况,然后让关锦喊价。 到雷大伟出价的时候,关锦总会忍不住想接着喊,可这到底是好几亿的东西,哪能意气用事,只好用力地哼气,林耀听见这一声,不用多问便知道是雷大伟,不由笑出声来。 “放心,就算他非要拍成这块地,我也不会让他得手。”林耀双手抱胸,靠着落地窗,望向外面繁华的景色,脸上的笑意冰冷,“北区的人别想染指南区。” 关锦一听,痛快至极,笑容不自觉地扩大了许多,看在别人的眼里,那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雷大伟坐得离他并不远,从侧面看到他的笑容,顿时紧皱眉头。 当拍卖价变成起价的三倍时,场面顿时有些骚动。 关锦见识过这样的情况,只是那时候最大的数目也就是一百万而已。现在手上的牌子,却已价值七亿。 作为一块商业为主的用地,拍出这个价实在是让人惊叹。而追捧的买家看来也对青森开发的前景相当有信心。 阿龙微微挑眉。七亿……跟政府委托的开发费用差不多的地皮价,是否真的值得他们继续追捧下去?毕竟原有资源已足够他们开发三期。 关锦看场内仅剩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人在竞拍,雷大伟脸上露出了郁色,而另三人的表情也不是特别好看,心想耀哥不知道现在怎么考虑。 林耀却很淡定地继续加价。 终于,雷大伟退出了。直到剩下关锦跟另一家外资企业的时候,林耀突然出声:“让他中标。”关锦大惊,刚举到半空的牌子连忙放下。 阿龙也惊了,扭头看他。 拍卖厅内顿时静如死水。刚才还一脸志在必得的少年,怎么突然就放弃了?而且那个外企又是什么来头?第一次在这个城市露面,就大手笔地圈了一块还没炒熟的地? “七亿三千八百万?”拍卖师再次确认。 只有一个人点头。 屏幕上显示成交价的时候,所有人如梦初醒。 如果这块地真被完全开发成商业用地,那么很显然,以他的价格,必然要成为南区,甚至整个城市的新商业地标。青森原来进行的旧城改造项目定位本是商住结合,公共服务优先。多少人争抢这块地皮的最大原因就是蓝莲地块的可用于商业的区域并不大。 一旦这个新商业区形成,那么和蓝莲一旦互动联系起来,就会形成一个高档生活圈,地皮价值将会在原本预期的情况下直线上升。 这个道理谁都懂。但是敢高价拍下这块地的前提是:青森旧城改造非常成功,青森的商业规划圈与这块地皮的商业规划能比较顺畅的融为一体,最后,就是财大气粗。 因而所有人都认为,如无黑马,青森高价拍下自己邻近的地皮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个新窜出的黑马到底是什么来头?一个新注册不到三年的外资地产公司,到底是哪里来的钱去运作这么大的项目? 关锦有些沮丧地站起身,想要离开这个没能打胜仗的地方,身后却感觉到一道刺人的视线,便挺直了腰状似冷漠地回头。 果然还是雷大伟。 “锦少今天没能一鸣惊人,真是可惜。”他冷笑。 他扯开嘴角,反唇相讥:“每次看雷哥也不能如愿,真替雷哥难过。” 两人对视,差点没擦出雷暴来。阿龙跟在他身后,忍住了没笑。锦少看起来瘦瘦高高的,可站在打手出身的雷大伟面前,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不过,比气势居然也没输。 从交易中心出来,关锦立刻钻上了车子,不再给别人探视自己的机会。 “这一天下来好像照了几次X光。”他一边嘀咕一边松开自己的领带。 阿龙边开车边笑:“锦少今天风头算最旺了,虽然没拿到地,不过在地产界你算出名了。” 关锦望向窗外,一辆又一辆的豪车跟他们擦肩而过,这台戏唱完,又要到别的地方继续,做生意的人似乎永远就没有停歇的时间。 他突然觉得有些疲了,窝在车座里,慢慢地就睡了过去。 等阿龙叫醒他的时候,车子却不是停在青森堂,而是一栋设计得相当现代的大厦面前。他知道这是青森的大楼,可阿龙为什么要把自己送到这里? “耀哥还没办完公事,让你上去找他。我先回青森堂。”阿龙歉意地笑笑,“累了吧?” 关锦摇头:“没事,反正明天休息。”说着,自己下了车,朝大厅走去。 今天是周六,来加班的人并不多,可关锦还是收到了从保安到前台再到秘书办公室的层层询问。当他说到是来找林总的时候,所有人探视和惊奇的目光让他甚至想闪躲。 他想过却料不到,跟林耀并肩站在一起竟是那么的艰辛。 从陌生到被接受,这一过程如果他想到会有这么复杂,也许当初就不会轻易地点头。 可如今他能后悔么?既然脚已经踩入了这一池水,不可能再拖着湿漉漉的裤脚再返回岸上。更何况,那人始终站在孤岛中看着自己,如果不过去,他就会这么一直站在孤岛上,等待着另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人吧? 关锦抿着嘴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却发现诺大的房间里除了林耀,居然还有别人。 靠窗而立的林耀似乎在谈着什么高兴的话题,嘴角还带着笑,看到关锦,立刻把他招了过来。关锦刚走过去,立刻瞪圆了眼盯着那个外人:霍希麟?他来这里干嘛? “今天你的表现不错。”霍希麟双手插兜,笑嘻嘻地看他。今天的霍医生看起来跟平时不大一样,没有了雅痞一般的风流,从衣装到气质,都流露着商人的精明能干。 关锦愣了好一会,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表现? “HEATER地产。”林耀像是知道他的疑问,说了个名字。 “什么?!”少年还是有些愣。 “HEATER地产最大的股东,美籍华人霍少,以及他的合伙人,Ron.lin。”林耀笑眯眯地说。 “……干!今天是你们俩在搞鬼!”关锦气极,“亏我还为竞拍失败恼火呢!原来那家所谓的外企也是你们的东西!” “……对,这是彻底属于我们的东西。”霍希麟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林耀。对方笑容不变,语气却有些冷:“不属于那些老鬼们的东西。” 关锦何其聪明,立刻猜出了内幕。可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用heater的名义来抬高地价,如果真想串联,大可在另两家退出的时候立刻停止喊价。 “这是HEATER第一次出场,自然不能让别人看出他跟青森的关系。”林耀把他捞到自己的怀里,尽情地揉着他的脑袋:“再说,地价高了,媒体才有报道的价值,这块地皮自然就成了全城瞩目的地方,HEATER也出名了。也算是广告费。” 关锦虽说习惯了这个动作,可现在关系不同了,加上还有霍希麟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立刻害羞地想要保持距离,可林耀却贴着他的脸蛋,亲昵地说:“再动,再动我就亲下去了。” 霍希麟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俩:“我就一孤家寡人,别刺激我啊。” 关锦羞恼地说:“亲什么亲!” “都快半个月没见面了,不亲热亲热你想憋死我?”林耀挑眉看了眼霍希麟,对方无奈地说:“我到楼下喝杯咖啡,限你二十分钟下来,午饭都没吃,饿死我了。” 什么叫二十分钟!亲一下要二十分钟吗?!关锦的脸红得像猴屁股,可被林耀圈在怀里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出了门,自己又被人压倒在办公椅上,来了个漫长而索命一般的深吻。 他知道自己的领带被扔到了一边,他知道自己的扣子被解了一般,他甚至还知道自己的皮带都松了。 TNND光天化日之下还真有人要强X男人不成!恼羞成怒的关锦趁着他离开的一瞬间大喊:“喂!这里是办公室!老板!办公室啊!” 林耀撇撇嘴:“办公室就只有我们俩。” “白天!大白天!” “傍晚了。要不今晚你跟我回家。” 厚颜无耻加流氓!!关锦真想仰天长啸,可最后只能无力地抵抗:“进度……进度太快了……”想他还是个连尝鲜都没尝过的处男啊! “不快,跟上次我亲你的时候都一个月了。” “……”按时间跨度来说确实不快。关锦语塞。 “可惜今天办公室没准备材料……”林耀却自己停了下来,又在他的脖子上咬了口,然后很顺利成章的说,“今晚跟我回家吧。”还笑得非常温柔。 关锦抱着脑袋。 真想哭。 第56章 霍希麟坐在咖啡厅的窗边,无聊地翻看着手机。 从十四岁认识林耀开始,两人的任何合作都算的上默契十足,只是这样的默契似乎并不能沿用到感情上。同类也许是最完美的伙伴,却也是最糟糕的情侣。交往不到半年便迅速拆伙,和和气气地继续当着彼此最信任的搭档,可现在对方都找到了可以相守的对象,自己却落后一步地成了孤家寡人。 霍希麟扫了眼四周的人,偷看他的女生不计其数,甚至还有男人,可人海里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能让他动心的家伙。 啧。如果感情这东西想放在谁身上就能放在谁身上,那该多方便。 林耀你真是幸运到了极点。 他皱眉,看向窗外。傍晚的天空是淡橙色的,带着乐观的暖意。正在停单车的高大的少年打了个喷嚏,似乎被中午的太阳欺骗而穿了过于单薄的外套。他搓了搓胳膊,把装饰用的小围巾难看地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估计他是想着马上就要进室内了,才放心地糟蹋着自己大帅哥的形象。 霍希麟低笑。 少年刚停好车,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接起电话的时候,他的表情略显不耐烦。等聊了几句,更是敷衍地挂了电话。 一阵冷风吹来,他又打了个喷嚏。左望右望,似乎自己等的人还没来,少年嘀咕了几句,似乎在抱怨迟到的家伙。 咖啡厅里传出的咖啡香让他犹豫了一下,仅仅是一下,少年立刻哆嗦着跑过去,推开了厚重的玻璃门。 霍希麟没出声,看着他做到自己旁边的座位上,然后哆嗦着要点单,自己却挥手让服务员先过来。“给他来一杯摩卡,还有一个提拉米苏。” 少年终于发现了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霍……霍……医生!” 霍希麟动动手指,示意让他坐过来。 少年脸色菜青。临出院前的那几次体检他可是永生难忘。 霍希麟见他不肯动身,便笑眯眯地开口:“你还有体检报告在我这里。” 张鹏亮大惊,立刻冲过来,坐到他的对面,一脸哭相地握住他的手,说:“医生,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就,就一个痔疮,你放过它吧……” “混合痔,有点麻烦。而且包皮切得也不漂亮。肾有点虚,再过两年有脱发的可能。” 张鹏亮只觉得万箭穿心。体检报告出来的那天他就已经死了一次,想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张大帅居然有这种见不得人的毛病,而且知道真相的还是这个恶魔一样的医生,本以为随着时间过去自己的抵抗力恢复一些,可今天重逢后,他觉得自己可以再死一次。 “医生……今天这么好心情出来逛街?”他扭曲着笑容转移话题。 “体检报告看得太多,有点无聊。” 能不能不要再提体检报告!张鹏亮真想站起来掐这人的脖子。 摩卡和提拉米苏是同时上来的,张鹏亮深吸了几口气,赌气似地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等他终于觉得暖和些了,霍希麟才在旁边插了句:“受凉以后,热饮不能喝太快……否则……” 张鹏亮捂着胃脸色苍白。 “会拉肚子的。”医生很专业地补充。 干!!!!!!张鹏亮的头抵在咖啡桌上,泪流满面地在心里骂。 “现在的小孩真是莽撞。”霍希麟这么说着,却站起身,用不算粗鲁也不算温柔的动作把他扶起来,半拉半抱地带出了咖啡店。 “……干嘛……”已经疼得浑身是冷汗的少年微弱地挣扎。可恶,明明自己身高已经算相当完美了,可这个人居然跟自己差不多的个头。 “有病自然得上医院。”他说得很理所当然,似乎刚刚跟林耀的约定完全不存在一般。 “……我,我捂一下就好……”一听到医院就脸色更加难看的少年真想干脆就死在这里算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出来跟小女朋友约个会,穿得少了,对方迟到了,现在还遇上这个死神一样的医生! 可霍希麟的身材虽然比他苗条,力气却不比他小。被推进车里后,张鹏亮龇牙咧嘴地疼了好一会,刚想说什么,一个暖宝宝忽然放到了他的怀里。 “拿好了。”霍希麟没看他,径直发动了车子。 “……你怎么春天了还有这东西?”张鹏亮一时半会都忘了疼。 对方斜看他一眼:“春寒最容易感冒,我是医生,当然不会让自己感冒。” “……”张鹏亮虎着脸,不出声了。 半路上,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来,张鹏亮实在没力气去哄劝被放了鸽子的小女朋友,恼火地干脆关了机。 霍希麟看了他一眼,嘲讽道:“还挺忙。” 张鹏亮叹气:“女人……太麻烦了……” “男人倒不麻烦。” “我又不是阿锦,不过我要是阿锦,遇上耀哥这种男人,估计也逃不了……”他本意是抱怨,却无意中泄露了秘密。 霍希麟挑眉。“你对林耀感兴趣?” “……当然不是!”张鹏亮反应很大,“开玩笑,他是我能碰的人吗?再说了,他也不会对我有兴趣。不过,最本质的,我根本就不喜欢男人啊!” 霍希麟看他否认得彻底,冷哼一声。 根本?这世上有什么绝对的事情? 想让你弯你就得弯。由不得你说“根本“还是“原本”。 第57章 合上手机,林耀的脸上闪过兴味。 霍希麟发来的短信说“要送猎物回医院”。猎物?短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猎物?他怎么不知道? 关锦脸蛋还是红的,正在用袖子擦去脸上根本不存在的亲吻痕迹。 看他如此孩子气的举动,林耀笑着把他搂过来,又亲了一口,这才发动了车子。 关锦表情不自在极了,脑袋搭在车窗上,眼睛只敢往外瞟,差点没把脖子给扭伤。 “想吃什么?”林耀把车子滑出停车场。 “……随便。”关锦没看他。 “还是直接回家?” “出去吃!”少年一个激灵,立刻否决。 林耀笑出声来。虽然把他逼到了角落里实在有些残忍,可养肥了的兔子再不宰杀,养兔的狼也痛苦。 这顿各怀鬼胎的晚饭其实吃得并不难过。林耀到底是个比关锦年长的大人,轻易就用美食掳掠了关锦的心思。少年紧绷绷的神经立刻在大快朵颐后松了下来。 折腾了一天的少年终于熬不住睡意,在回家的路上睡了过去。 林耀从后座拿过自己的外套,轻轻地盖在了他的身上。少年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在此刻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半遮住并不柔和的眼睛,显得比平时乖巧了许多。 林耀叹气,单手撑着下巴,有些想笑。刚才满腹的冲动,现在居然因为这副模样,平添了几分不忍和内疚。 车子绕了好几圈才绕到青森堂,进门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关锦睁开眼,奇怪天色怎会变得这么深暗,结果看看手机,居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他低叫一声,不可思议地看向林耀,对方却只是无辜地笑。 关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涨红脸,低着头也不说话,半犹豫半认命地进了屋子。 莲姨看到跟着林耀进门的阿锦,又惊又喜:“锦少今晚在这里住?” 本是一句极简单的询问,却把少年问了个大红脸。 林耀低笑,也不揭穿,自己先上了楼。 平时关锦给林悦邈上课的地方就在林耀睡房的隔壁,其实那是个包含了书房的客房,因此莲姨连问都不用问,就给关锦安排了那间房。 少年拎着林耀的睡衣,在浴室扭捏地洗了半天,终于还是把该冲的地方都冲得干干净净。 没等他鼓起勇气踏出浴室,向来不锁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人死死地压在了墙壁上。 滚烫的舌尖在口中肆虐,关锦深吸一口气,却把对方刚沐浴完的气息全部吸入鼻腔中,带着薄荷的味道,却又湿润温热。 心脏似乎要从薄薄的胸腔里蹦出来。 当那头饥饿的狼啃咬至颈项的时候,他才有机会挣扎着出声:“……出去再……” “嘘……”林耀说,“出去后你还有胆量跟我做么?” ……干!被热气熏涨了脑袋的人猛地张开嘴,反守为攻,被压制在墙上的手挣脱开对方的控制,反抱住林耀的脑袋,恶狠狠地反亲回去。 林耀先是惊讶,很快又轻笑出来。 这头不服输的狼崽。 过于炙热的接吻让人失控。关锦只觉得眼前这人不管是好是坏是美人还是丑怪,都完全不重要,面容是模糊的,存在却是强烈的。似乎与自己拥抱的不仅仅是一具肉体,就连灵魂都在交缠着。 他终于有点明白从前缺失的到底是什么。 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感情和悸动,在小小的心脏里不停地翻滚,似乎流淌出来的并不是血液,而是岩浆一般的感情。 那人啃噬着他的肌肤,像是饥饿了许久。关锦强撑着身子,让自己不至于瘫软滑下。 当灵魂都几乎被对方掏空的时候,林耀才抬起头,一双溢满了情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泛着红。“去我房间?” 这时候还问!关锦真想抬脚踹他,可天知道他早已虚软得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耀从旁边拿过厚厚的浴巾,将他像个蚕宝宝一般包起,不容他抗拒,半拎半抱地带回自己房中。关锦脑子一片混沌,微微张口,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床上松软的被褥将少年赤裸的身子埋去了大半,林耀精赤着上半身,俯视着浑身泛着红晕的心上人,看对方从呆滞变回清明,又变回羞怯,只觉心口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是自己想要的东西。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俯下身子,贴着他的脸颊,有些自言自语地问:“你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的?” 关锦有些气恼,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对方压了个死紧,只能喘着气骂:“好不好,那不是你说了算……你要不喜欢,绝对还会有别人喜欢!” 林耀却也笑了出来:“可是我喜欢。好不好,说不出来,可也放不下了。” 关锦哼了哼:“要真喜欢……让我上啊。” 这话没得到诘问的效果,却反倒惹来了对方下一轮的攻势。关锦再次被亲得头昏脑胀,连抗拒的话都说不出来后,林耀得意的笑:“乖孩子,以下克上的事情,等你长得足够大的时候再来考虑好不好?” 什么叫足够大?难道你的年龄也不会跟着长么?!关锦瞪着他,心知这根本就是糊弄。 可再多的挣扎,在对方将他的内裤也褪去后,也僵化了。 林耀单手压制着他,另一只手却伸到了床头柜里。 里面放着早已准备好的润滑液及保险套。林耀不是禁欲者,只是家中从来不会招待任何情人。即使是陈允衡。 也许这么说有点对不起那个曾经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孩子,可那个曾经在自己最黑暗时期陪伴在身边的人,却并不是自己最想要的人。抱在怀中是温暖的,心脏却始终冰冷。 手指伸入对方的隙缝时,身下人宛如一条被刺激到腹部的鱼儿,激烈的反应却始终没能让林耀的动作停下。 他想要。非常想要。仅仅是亲吻已经不足够。从心灵里感觉到的饥渴驱散了所有伪装的温柔,下腹的紧绷感让他无法冷静。 “等等……林耀……”关锦无法相信自己竟要用那个地方去接受男人,他睁大了双眼,下意识地想要蜷起双腿,可林耀却用膝盖顶住了他的腿部,让他那里只能暴露在灯光下。 “疯子……快放开我!”关锦的脸蛋几乎要滴出血来。 林耀不再是笑着的,褪去了所有的伪装的他只是个独占欲极强却又冷漠的人。 小时候的他并不爱说话,孤独和冷漠是他唯一的感情,如今,怀中终于抱着自己最想要的人,他绝对不会放开,即使那人挣扎即使那人想要退却。 被润滑过的缝隙变得比开始时松了些,即使如此要插入三个手指还是有些勉强,更别提自己那剑拔弩张的性器。 林耀俯下身子,再次深吻住那个有些躁动的爱人。 不适感和紧张让关锦紧紧抓住了林耀的胳膊,他当然知道后面即将发生的事情。可从小梦想着成为大侠的人此刻要在别人身下承欢,这种落差感带来的打击真不小。为了喜欢的人,真的值得牺牲到这种境地么?他甚至开始怀疑。 林耀感觉出他的迷茫,只问:“出了这门,谁还知道你是在上面还是在下面?” 关锦呆了呆。 出了这门,谁又知道他跟林耀是情侣? 就像白马王子在寻找白雪公主的路上突然看中了史莱克那样突兀。 感觉到他略微的放松,林耀不再犹豫,猛地挺身插入,逼得关锦龇牙咧嘴地低叫一声。 “阿锦,陪着我。即使我是个恶人。陪我。”林耀像是在自言自语,已经陷入温热包围的他几乎不再理智,尝试到温暖的身体里,饥饿感却越发厉害。 关锦强忍着疼痛感,睁眼看向那人。 “……我不就在你身边吗?”他微微喘息着回答,“你只要别作奸犯科当个真正的恶人,我干嘛要跑?……现在……这样子,是……唔啊……是你欠我……啊哈……” 身下猛烈地抽动让他仰起头,几乎连话都说不全。 疼痛感变得扭曲,夹杂着他陌生的欢愉,潮起潮落地将所有神智给卷进海里。 汗水滴在胸膛上,烫得几乎能融入心底。 那人的牙齿尖尖的,啃咬着身体所有的地方,不疼,甚至舒服。 关锦的喘息变成了呻吟,无法抑制的欲火让他无法抗拒,被架起的双腿不自觉地搭在了对方的腰上,那是臣服、信任、爱恋的姿态,并没给他带来想象的屈辱。 当少年半带哭腔的射出自己的精华时,俊美的青年不但没有厌恶,反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好看得叫关锦挪不开视线。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林耀笑得这么开心,竟有种破涕为笑的味道。 “阿锦,阿锦……”那人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你是我的东西,对吧?” 这话说得虽然让人有些恼火,可关锦被笑容迷昏了脑袋,只能喘着点头。 林耀像是得了鼓励,动作更加激烈。关锦被翻来覆去地做了不知道多少次,只觉得自己最堪折磨的腰也吃不消了,更别说已经沙哑的嗓子。 床单乱得根本无法再收拾干净,等关锦昏睡过去的时候,天色居然已经微亮。 林耀睡前死死搂着他,像是个死守着玩具的孩子,平时的风雅消失殆尽。 漫长的黑暗中,他终于盼到了灯光。 终于。 第58章 阳光从厚重的窗帘外艰辛地透了进来。一丝光柱落到地上,显眼得很。 他微微动了动眼皮,半天才慢慢清醒过来。 舒适的大床,松软的被子,即使身子完全赤裸,也感觉不到春天的凉意。 等等。 他想起什么,微微撑起身子,看向自己赤条条的身子,几乎是同时,下半身传来让他难以启齿的酸痛和脱力。 少年僵了半天,才慢慢地趴了回去,抱着枕头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昨晚干了什么好事。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要缩进被子里,身子却被人隔着被褥压着,带笑的声音从被子上传进来:“起床了?想吃什么?” 真是愧对江东父老啊啊啊……关锦欲哭无泪。 “都十二点半了,饿不饿?”林耀却像是没察觉到她的难堪,继续问。 十二点半!被窝里的人更是羞红了一张嫩脸。入睡前似乎隐约看到外面已经天色微亮,现在想起来,恐怕真是折腾到了晨曦的时候。林耀这个混蛋,居然真像煎鱼一样把自己翻来覆去地奸了个透! “阿锦?”对方贴着他的耳朵问。 “……随便……”关锦已经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便……那就吃我?” “滚!”少年气急败坏地掀开被子,对方却趁着这一机会,手伸了进去,三两下就把腰酸背疼的关锦像乌龟一样翻了个肚子。 “我先吃一口,乖。”林耀笑眯眯地再次欺身而上。 夕阳西下,身材高大的少年投出手中的篮球,姿势完美,弧线完美,自然结果也完美。 张鹏亮握拳吼了声“哦西”,头发上的汗水在阳光下宛如钻石般闪亮。 帅得在同一个场地打球的少年们都不由羡慕。 球滚到场边,滚到了正坐在另一个篮球上的少年的脚边。比起阳光少年张鹏亮,他的脸色显然萎靡不少。 “哎,来打球就蹦起来啊,怎么跟个娘们一样蹲在那里悲春伤秋的?”张鹏亮很不满。难得他找到一个可以在学校外打球的地方,拉上这小子过来,结果不下场就算了,还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蹲在那里。 “老子……腰痛。”他挤出答案。NNDX,都三天了,这酸痛还是没过去,难道他已经到了劈个叉就会痛一周的年纪? “喝!关大侠腰痛?!缺钙哪?”张鹏亮刚说完,立刻闪过呼啸而来的篮球。 看着好友身形矫健的抢球、投篮,关锦各种羡慕嫉妒恨涌现。这次酸痛恐怕只是开始,以后不知还有多少次“残疾”的机会。难不成真要习惯了“劈叉”,才会在那个之后的第二天还能活蹦乱跳? 他打了个冷颤。 张鹏亮并不知道好友的心事,可看他萎靡不振的模样,还是停下了运动,跑过去,蹲到他身边问:“哪来的腰痛?不会又打架了吧?” 关锦绷着脸,不打算说出实情,便转移话题:“听说你最近居然被甩了?” “干!你别提这档子事!”张鹏亮立刻蹦了起来。“老子第一次被人甩,真……真丢人!” “嘿,奇了怪,你就是个普通男人,干嘛不能甩你?听说对方是部长的女儿?” “啧,我看中的又不是她家世,那性格还不错,人也挺靓,就是……你说到底干嘛要甩我?”张大帅显然颇受打击,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 “……估计你遇到个自恋的,两个自恋狂,怎么可能恋到一起。” 张鹏亮如醍醐灌顶。“你说得对!” ……这人居然还一点都不觉得自恋有什么问题。关锦嘴角抽筋。 “不过说到自恋,我倒觉得霍希麟恋得更厉害。”张鹏亮撇撇嘴。 霍医生?关锦斜眼看他。两个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点的家伙怎么就碰到一块去了?“他怎么恋?” “前天不是HEATER地产中标嘛?刚好我爸想勾搭这个新公司的老板,结果拉上我一块去应酬了。你猜怎么着?居然是霍希麟那家伙!”他一脸不可思议,“当个医生的时候傲慢得很,当个老板的时候,居然还人模人样的,身边还跟着个男秘书。结果那天晚上同桌的还有个千金,对他大献殷勤。霍希麟当时没怎么说,倒是私底下跟我大发牢骚,说什么‘我皮肤都比她好’‘那睫毛涂得跟苍蝇腿似的’‘乳沟露这么多是想排水吗’,哈哈哈……” 关锦也笑。霍希麟嘴巴毒,他当然知道,好像林耀身边这帮人的嘴巴就没有不毒的。 只不过,他越听越不对劲。霍希麟还带张鹏亮去酒吧,还约他过几天一起吃饭……等等!这手段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那个,霍希麟喜欢男人,你知道不?”关锦小心翼翼地插了句。 还在说着应酬趣事的少年立刻消了音。 僵硬地扭头去看对方,他有些怯懦地问:“……喜欢男人?” “……同性恋……不会吃人,不过,我觉得还是跟你说一下比较好。”关锦摸着自己的腰,心想自己沦陷就算了,好友可不能莫名其妙地也被拉进来。 张鹏亮却已经张口发呆,没再有反应。 老子,老子的后庭,已经失守了。 第59章 绚丽的激光灯在夜晚的街道上扫射着。人来人往的酒吧街里,新开的这家大型CLUB实在惹人注目。且不说它由国外知名设计师设计的新锐建筑风格,光是他门口停着的那几排闪闪发亮的进口跑车就足以证明他的档次和将来的地位。 妖娆的女人和风流的男人在烟雾缭绕中嬉笑,勾缠出暧昧的气息。 陈允升坐在角落里,手中的鸡尾酒层析出最美丽的颜色,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就像盛在杯中的彩虹。 失去了蓝莲片区,他终于在城西找到属于自己的地盘。 这个城市虽然按照经济圈分为东南西北四大块,可城南城北占据了总面积的七成,并且发展尤为突出,而其中城南更是拥有政治经济的中心区域,因此从城南转战到城西,他确实在隐性资本上吃了大亏。 只是他陈允升不是跌倒一次就会丧气的人。跟陈允衡姐弟斗了这么久,即使最后得出失去大片江山的结果,他也没自暴自弃,甚至自愿放下身段,跟已经是陈家准当家的陈允衡渐渐地拉拢关系。 终于在人生最谷底的地方,他又爬了上来。 现在这家新的“红莲”,就是他陈允升重振旗鼓的标志,不管是黑的老大还是白的头头,能赏脸的都来赏脸了,不方便出面的,也私底下打了些贺礼过来。 看着这满场的俊男靓女,他很满意,僵挺了许久的背脊,总于慢慢放松下来,靠到了沙发里。 可美好时光没能持续多久。 一群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场子,粗鲁地推开保安,腰间的西瓜刀若隐若现。本来喧嚣的场子顿时静了下来,唯有背景乐在孤寂地响着。 陈允升皱眉,站起身,正准备朝他们走去,就有人立刻把他挡了下来。“老大,是雷哥的人。”手下俯在他耳边低声提醒。 雷大伟?“……外面还有没有其他人?”陈允升突然问。 手下立刻拿出对讲机询问外面的情况。“还有两个白色面包车停在对街。” 陈允升冷笑。好一个开业贺礼。以为他搬到城西,就没有以前的势力了吗?“你先过去,给他们上几瓶好酒,别让他们乱动,把局面控制二十分钟。”说着,便转身往楼上的监控室走。 怕事的客人渐渐散了场,好奇胆大的则跑到了另一边,一边玩乐一边偷瞧着这边的情况。 为首的男人正是雷大伟的干弟弟阿城。一群人穿着松垮垮的夏威夷衬衫,在还有些微凉的五月天里,显出不分时节的张狂。 “升哥呢?开业这种大喜事,怎么不叫上我们?”阿城挑眉,看向围着他的保镖们。 “升哥刚刚有事出去了一趟,请稍等。”对方不冷不淡地应道。 “哼,那我们先玩,等升哥回来了记得……给我们通知!”最后五个字说得有点重,阿城挥挥手,一群腰别西瓜刀的人,居然就这么拉着自己带来的妞儿进了舞池。 陈允升盯着监控屏幕,哼了一声,拿出手机给某人打了个电话,又将正在其他地方巡视的弟兄们给调回来,等人员全被调配好后,才慢悠悠地下了楼。 阿城手边已经开了好几瓶价值不菲的洋酒,看到陈允升出现,也算客气地站起来,朝他伸手:“升哥,恭喜恭喜。” 陈允升的外表其实倾向斯文清秀的类型,很多人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总被他的外表所蒙骗。可只要再接触多几次,便能发觉那双隐藏在流海下,锐利阴狠的眼睛。 阿城并未跟他直面接触过,这是第一次亲自杠上他。在陈允升还是蓝莲老大的时候,阿城压根连跟他对话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哼,虎落平阳,他这条猎犬也是上门拜访的时候了。 陈允升倒也随和地跟他握了手,嘴角勾起,似笑非笑:“雷哥之前送来的贺礼我已经收到了,不知道今天还有什么好礼相送?” 阿城大笑:“升哥,这里人多,吵,要不我们到里面去讲?” 陈允升侧身:“阿辉,带路。”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上了二楼的总统包间。阿辉看着那帮带着西瓜刀的男人们居然连武器都不解就进去了,不禁皱眉,可见陈允升居然没阻止,顿时了然,便做了个手势,让里面只配了防暴电棍的保镖们出来。 这伙人刚出来,另一帮不知什么时候被叫回来的弟兄们就默默地进了房间。阿辉注意到他们腰间鼓起的黑色金属物,终于松了口气。 诺大的包间内,一左一右各站了八人,两个领头坐在沙发上对峙,被人妨碍开业生意的陈允升倒也笑得自然。阿城却没想到陈允升居然这么快就让人带上枪支过来,也不怕巡警突然来查,不由微微变了脸色,只好挥挥手,让手下人全都出了去。 陈允升也算大方,也把自己人给遣了出去。 阿城突然拿出几个黑口袋,把四周所有看得到的监视器都给罩了个严实。他笑着说:“升哥,不好意思。” 陈允升却连眉毛都没动,斜倚在沙发上。 阿城干咳一声,然后便开始从北区的生意开始讲起,东拉西扯的,终于在陈允升面露不耐后,说到了正题:“最近面粉生意挺好,城西的粮商不多,不知道升哥有没有兴趣?” 陈允升挑眉:“蓝莲以前从来不做粮油生意。” 阿城低笑:“那是因为蓝莲以前在城南。城南的林家,我们都知道的,十五年前那个不长进的二世祖翘辫子后,就不干了。升哥你在城南,难免受林家影响……” 陈允升不接话,冷冷地看着他。 阿城也不怕他的冷淡,接着说:“你要是担心风险,那就完全不必。雷哥在北区这么多年的渠道,自然全部都打通好了的。”他压低了嗓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城西的新任督查张SIR,是雷哥的妹夫。哈哈哈。” 陈允升这才微微动了动眼皮:“合作……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们主动提出,肯定是有要求。红莲不会为了微薄的利益去卖面粉。” 阿城看他已经有这个意思,大喜,立刻把雷大伟交待的事情细细道来,陈允升也不插话,一直玩着雕着猎鹰浮雕的火机,直到牵扯了自己的利益,才会偶尔问上一句。 谈话持续了大半个小时,终于阿城满面春风地出来,带着一干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陈允升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冷冷看着楼下的人。手中的猎鹰火机翻来转去的,隐藏在鹰眼里的红色信号灯终于熄灭。 手指从暗格中拨出一小块芯片,他想,终于到了跟林耀做交易的时候了。 第60章 少年站在门口,看着父亲贪婪地吸食着白色的粉末,已经枯瘦如柴的手指还在不停地拨弄着泛黄的纸,一口又一口,终于满足后,抬起头,一张已经扭曲的脸露出放松的表情。 “就这么让他吸吗?”身后有人在低声询问。 站在门外冷眼看着这一幕的老人语气冷硬的回答:“快死的人了,就让他这么去死吧。” 少年微微侧头,看向老人,眼里已经没有了哀求和难过,漂亮的脸上只剩下跟老人一样冷漠的表情。 “小少爷,回去吧。”老人的秘书走过来,想拉他。 少年却转身,对对方的好意视而不见,大跨步地离开了这个阴暗闷热的屋子。 在那个炎热的夏天,那人死了。被人发现的时候,身旁的白色药丸撒了一地。因为温度的关系,他已经惨不忍睹。少年还是去见了他最后一面,那人曾经多么风流倜傥的相貌,却全部被这一幕给盖去了。 少年看着爬满了白色蛆虫的肉体想:在他把自己也拖往更深的地狱之前,他终于走了。 那人去世的消息被封锁得很死。正如这人的一生,只有少数几人知道真相。 没人知道他是老人的二儿子,因为他的哥哥太过优秀,优秀得他这个私生子根本没有出现的必要。 差距和身份让那人很快就失去了梦想和希望,这个家的特殊环境更是让他压抑万分。 这里是等级分明的阎罗地狱,只有不择手段只有绞尽脑汁才能活下去。可那人只挣扎了十年,等自己的儿子出生,却发现仍不受重视后,终于放弃了。 他死在绝望制造出的快乐中。 他死后,少年终于有了公开的身份。他成了老人“唯一”的儿子的第三个儿子,外界终于知道了他的存在。 少年虽然不爱阎罗地狱,却不想像亲生父亲那样死去。 当他第一次站在宴会厅里的时候,他知道这个世界虽然丑陋虽然扭曲虽然令人憎恶,却将成为他的世界,他将会掌控的世界。 那时候的他还不会笑,不会谄媚,不会投机取巧。可他聪明,他努力,他坚强,他够狠。 当自己的大哥“不小心”用铁棍敲碎他的手骨时,他也“不小心”将对方的肋骨砸断了三根。 鲜血淋漓的少年站着俯视那个比自己大了一圈却因为疼痛而跪倒的大哥,终于笑了。 他喜欢俯视。 就算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他也会走下去。 睁开眼,他盯着昏暗的天花板,发现自己竟然出汗了。在五月的时候出汗了。 他坐起身,看向床头钟,电子显示时间是早上八点半。 下意识地拿过手机,按了个号码,对方接的很快,显然是早就醒了。 “这么早?难得啊!”对方的声音相当有朝气。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说:“你现在过来。……好不好?”他差点忘了用拜托的语气。 “嘿,我刚好骑到你附近,什么事?我马上到。”对方没犹豫。 “你直接上来吧。”他挂了电话,起床,到浴室里洗了把脸。 黄色的灯光打下来,一张相当出色的脸带着水珠,映在镜子里。 他几乎都要忘了那人长什么样,现在他突然想起来,似乎跟自己还是很像的。可是再相像又如何,那人就是一滩烂泥,自己却已经成了人中龙凤。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呢?哼……现在还不一样踩着那帮龙凤。 镜中人的脸色越来越冷漠,眼神中甚至带着杀气。 他双手撑着大理石台的边缘,与镜中人对望至失神。 “你怎么了?刚起来?”少年的脑袋探进浴室,也在镜中映了出来。 他终于回过神,回头看向对方。 “三爷?”少年开玩笑地叫了一声,“怎么自恋到对着镜子失神啊?” 林耀转身,一把捞过少年,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已经将人扔到了床上。 他觉得很饿。 就像在黑暗中行走了很久很久,一直吃不饱,等他终于找到最爱的那一块肉后,更大的饥饿感却铺天盖地而来。 关锦又羞又怒,挣扎着说:老子又不是早餐外卖,大清早的你想干嘛? 林耀却沉默地撕咬着。这具身体非常温暖,非常舒服,虽然并不柔顺,却带着让他迷恋的强韧和火热。 一个挺身,对方惨叫出声,他这才略微清醒过来,充满歉意地亲吻着对方的眼角。 可动作却不会停止。 呻吟中的疼痛渐渐被情欲代替,关锦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是被逼到了浅滩的鱼。 “你这个疯子!你疯了吧?老子是男人!不是男妓!”他真的有些生气了,在林耀终于退出他身体的时候。 林耀还是不说话,抱着他,抱得紧紧地,这样才不会让他也变得冰冷,变得像他曾经在乎的那些人一样,突然冷漠,或者突然完蛋。 关锦发了好一会飚,这才发现对方的不对劲。虽然还是很生气,可心也软了。 干!老子真的成了个娘们!他一边气恼一边伸手去摸对方的脑袋:“你疯了你?睡醒后就成了变态?再不高兴,也不能拿我的身体开玩笑?!我又不是橡胶人,免费上门试用,还任捅不烂!”摸着摸着,还是放软了语气:“你怎么了?被谁欺负了?” 嘿,林三少还有谁敢欺负?他自己都想笑。 可刚才那人的眼底明显有着水汽,就连亲吻都带着绝望。为什么?明明意气风发事业有成,这人还会像个困兽一样? 林耀却始终抱着他,终于,又睡了过去。 关锦想起刚才莲姨说的话,林耀是凌晨三点才回到家。到底碰到了什么事? 第61章 林耀醒来的时候,身旁的少年正拿着自己的床头读物在看。显然为了让他睡得安稳,连床头灯都调得昏暗。 厚重的窗帘把所有光线隔绝在外,室内似乎仍处在午夜时分。 林耀撑起身子,有些想不起关锦为什么会在这里了。等对方死死瞪了他好一会后,他才轻轻地“啊”了一声,像个孩子一般羞愧地笑了笑:“对不起。” 这是林耀第二次跟他说抱歉,可没有一次让他能开怀的。关锦摘下眼镜,勾下他的脖子,狠狠地在上面咬了一口。 嘶,这头狼崽。林耀龇牙咧嘴地想。 白皙的脖子上立刻留下了两排压印,尤其是虎牙的地方,深得渗出了血丝。关锦恶狠狠地问道:“醒了吗?要是还没醒,我可以再咬一口。” 林耀捂着脖子摇头:“醒了醒了。”刚起床,还没摆起“三爷”的谱,自然在气势上就比这个理直气壮的“受害者”低了许多。 关锦有些艰辛的下了床,林耀看他动作有些迟缓,愣了愣才想起是自己干的好事,便立刻也跳下床,把他往浴室里抱。 “喂!放开我!我洗过了!……你再不放开老子又要咬了啊!”关锦青筋暴露地喊,终于制止了对方今天过于反常的举动。 林耀定了定,过了一会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抬手摸脸,叹气。 许久不曾做这个梦了,像是扒开血痂一样的梦境,让凝固已久的伤口又渗出让他失控的血液出来。 他看向正在拉开窗帘的少年,想了想,才开口:“你想不想看雷大伟彻底完蛋?” 背对着他的少年明显地僵硬了一下,回头,一双眼直勾勾地看他:“想。非常想。做梦都在想。我等了好久了。” 人家说,疼痛治好了,很快便会遗忘。即使张鹏亮现在活蹦乱跳比从前还快乐,可关锦知道,这段记忆是他们的骨刺,长在骨髓里,一想到就会疼。 林耀勾起嘴角。他喜欢这双眼睛,凶狠,却还是那么的坦荡。 陈允衡打了个喷嚏,前几天突然降温的时候他感冒了,拖了好几天都没好全。好不容易今天约了关锦去打球,结果被林耀那家伙给中途拦了去。问他去做什么,关锦支支吾吾地也答不上来。 哼,林耀这家伙不会是背着自己又伸出魔爪了吧? 他一边打着喷嚏,一边也赶去了林家。 莲姨开门后,一看是熟客,说了句“都在楼上睡觉呢”,便继续去做午饭了。陈允衡一听“睡”字,心里打了个突,三步两步就上了楼,门也不敲,就打开了林耀的卧室门。 关锦刚洗完澡,正在穿衣服,衬衫的扣子还没来得及扣上,光天白日下,陈允衡就瞧见了那一身的红痕。少年愣了,他也愣了,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耀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看到不速之客,再看看关锦的表情,倒没太大反应,很是冷静地问对方:“你突然过来干嘛?” 陈允衡几乎要蹦起来:“不过来能知道你这头狼都把兔子给撕碎了嘛?!” “整只吞的,没撕开。”林耀给了他一个笑容。 关锦扣扣子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一张脸烫得赤红。 陈允衡却一把抓住关锦的手,不让他把最后的一颗扣起,眼睛几乎贴到了对方的皮肉上,去数这孩子身上到底有多少新旧痕迹。 关锦像个被开水烫到的虾子,蹦开老远,双手紧紧揪着衣领不让他再来窥视。 林耀拉住还想再纠察的青年,叹气:“有正事找你,这点小事晚点再聊。” “干!这叫小事!老子的阿锦都被你吃完了!这只兔子我还想囤着等饿了再下手呢!你倒好,二话不说自己先吃了!老子的存粮啊!老子的精神损失啊!你大爷的不赔给我,别说正事,就是歪事老子也不听!”气极的陈允衡把心底的小算盘脱口而出。 关锦一听,瞪圆了眼,还想说些什么,林耀却已经打断他:“你的升哥哥想跟我合作,有没有兴趣听听?” 陈允衡立刻收敛了獠牙,皱眉:“陈允升?” 林耀翻出一个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记忆卡,递给他:“雷大伟想染指西区了。” 陈允衡立刻将卡插入自己手机内,读取里面的信息。 阿城跟陈允升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出来,陈允衡的表情从疑惑到愤怒到冷静,最后对话放完的时候,抬头看向林耀:“你用了什么来跟他交换情报?” 林耀挑眉:“为什么一定要交换?” 陈允衡冷笑:“陈允升是什么人?就算脚踩到了狗屎,也会让这坨狗屎变得值钱。” 关锦盯着他的表情,冷不丁地插话问:“他还在欺负你么?” 紧绷的表情立刻放松了一些,他搂过关锦的脑袋,一边揉一边说:“哪里还敢欺负。” 可惜了他的存粮,啧。 “没什么交换的。青森三年内要启动西区的开发计划,陈允衡这只耗子不知道从哪里嗅到了这个消息,相当内部的消息,”他顿了顿,“他不过想从被动变成主动而已。” 陈允衡撇了撇嘴:“青森做大了,也不见你林三少在青森的宝座上坐得多舒服。”他抬眼,笑了笑:“还不如把阿锦给我,你自己心无旁骛地做生意好了。” 关锦一巴掌推开他的脸,不等林耀说话就开口了:“这话听着就像纨绔子弟,跟着你混,指不定哪天就贫瘠潦倒呢。”说完又看向林耀:“我能做什么?” 他不想继续在这个故事里当路人。他想帮眼前这个人,让他至少在睡梦中不再会被惊醒,也不会因为噩梦而狂乱,最好,能彻底摆脱那些噩梦。 林耀盯着他,轻笑:“你能做的,就是尽量地让自己保证安全,因为你已经跟我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我要是欺负雷大伟,他绝不会放过你。” 陈允衡尽情地表现着自己的羡慕嫉妒恨。 为什么连林耀这没心没肺的家伙都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 可恶。 阿锦,等你发现这家伙最黑暗的一面时,难道还能如此天真地喜欢着他么! 第62章 事实上如果光明不去触碰黑暗,黑暗极少会主动侵蚀过来。 关锦依旧像往日那样在学校安分守己,张鹏亮依旧像往日那样在学校招蜂惹蝶,林悦邈依旧像往日在书房里等待他的专属家庭教师,陈允衡依旧像往日那样一边扩大自己的生意一边跟他的哥哥作对。 至于剩下的人,他们在做什么,关锦无从得知。 生活就像一块镜子,你只看得到照出来的,至于镜子外的东西,只有你回头了,走过去看了,才会看到他正在发生的过程,或者已经发生完的结果。 最近他的日子过得相当平稳,平稳得有些过了头。 林耀已经从他生活里消失了一个月。 从前并不觉得一个月有多漫长,因为那个人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会时时思念的对象。可自从有了肌肤之亲,那名字就像是烙进了血管里,血液一流过去,就自然会想起。 可他除了每天固定发一条短信外,并没有特别地打电话去询问。关锦心想自己也许其实或者可能并不是那么深陷所谓的热恋的。 可当他在月亮都快下山了还抱着枕头翻来覆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无所谓的。 摸黑找到自己的手机,关锦打开,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写了条短信:“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 林耀总说自己在忙,在忙公司的事,在忙雷大伟的事,却总是不告诉自己具体在忙些什么。这让他总觉得自己离他太远。远的连背影都望不到。 正要按下发送键,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同宿舍的人正在沉眠,他吓得赶紧按下通话键,连来电人是个未知号码都没注意。 “三少……咳咳……三少……出事了……”里面的人声音异常焦急,电话那头的声音相当嘈杂,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关锦心脏都蹦了出来。 他几乎是跳着从床上起来,差点撞到上铺,随便套上衣服,拿了钱包就往外冲,一边冲一边颤着声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在找三少……咳咳……”那边传来激烈的咳嗽声,似乎对方也相当不舒服,“龙哥已经派车去你们学校接你了,最近外面不太平,他想让你跟我们先回去避一阵。” “耀哥到底怎么了?”他根本不关心自己,只担心另一个人。 那头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经过,似乎是耀哥突然失去了联系,跟在他身边的人刚刚一身是血地回来了,似乎是遭到了袭击。 那人说话内容有些啰嗦,又有些语无伦次,关锦只当他是太过焦急,并未深想,等他了解完情况人,人已经跑到了校门口,果然外面停了辆黑色的轿车。车门口站着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而电话那头得知他已经见到来人,正在催促他赶紧上车。 关锦在那车面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正想抬头问来人情况,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额头上渗出了好多汗。不只是跑出来的汗,还有,冷汗。 电话那头还在催促,他却把手机微微拿开,看了眼上面的号码。 未知号码。 青森堂的人里面,只有那几个人才知道自己的号码,而如果林耀出事,第一个打电话的,应该是阿龙,而不是陌生人。 而且那人叫三少,并不是叫耀哥。青森堂里面,真正跟着耀哥的人一般都不会叫三少,因为那不是尊敬,而是继承下来的称号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对那边说:“你等等,我先打个电话跟我家人说一下。” 那边却催促他赶紧上车,先过去了再说。 关锦几乎是下一秒就挂了电话,转身就跑。 身后立刻传来追赶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人。他知道自己没猜错,车上透出那三四个人的影子,必然是有其他意图的,只是为了接他,何须这么多人出动? 关锦扭头朝正在打瞌睡的守门员大吼:“有流氓进来了!” 守门员被吓醒,还没站起来,就被人一个肘击给打翻在地。 关锦自然知道他不可能起什么作用,依旧拼了命地跑,为了不降低速度,甚至连拨电话求救的时间都没有。 黑漆漆的校园里依稀有些灯光,能躲人的教学楼全都锁上了门,关锦知道除了宿舍楼,再无别的选择。 他发疯了一般朝前跑,身后追赶的脚步越来越近,终于在看到宿舍楼的时候,他大吼一声:“有抢劫!” 这里是男生宿舍,虽然没人能理解为什么会在这时出现抢劫,可这一吼,立刻点亮了好几十个房间的灯,甚至连舍管都跑出来了。 身后的追兵看到这情况,立刻扭头就跑,关锦停住脚步,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拿出手机,按下阿龙的电话,那边似乎还在睡觉,过了一会才接通。“锦少……”没等他迷迷糊糊地开口,关锦就立刻着说:“有人想抓我走,就在我们学校门口,你看看附近有没有人能截住他们,车子是黑色的沃尔沃,车上大概有四人,其中有一个是黄头发,有一个穿着灰色夹克,有一个大概一米八的样子,还有一个大概是带着眼镜。” 阿龙也许永远也猜不到,这些描述都是他在瞬间记录下来的影像。迷糊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大声地叫他赶紧找安全的地方躲好后,立刻挂了电话。 关锦却没躲,等舍管冲到他身边后,他便立刻要求对方安排安保队伍在各个校门口堵截。 他绝对不会让这帮可恶的家伙算计自己后安然逃脱! 一双锐利的眼睛闪动着愤怒与坚定,黑暗中宛若一头蓄势待发的狼。 得到的反馈还是失败。 宿舍楼的灯亮了又黑,舍管听说抓不到人,也有些恼火,毕竟是在自己眼皮底下跑掉的,自己学生要是出了什么事,也不好交差,于是走过去想让关锦跟他们进去说一下情况,可手还没碰到对方,那人就已经跑进了宿舍楼。 “哎同学!”舍管着急地叫道。 关锦才不想明天成为校报的焦点,趁着舍管还没认出自己的脸之前,迅速地躲回了自己宿舍。 黑暗的房间里,睡得死沉的舍友们连身子都没翻,显然刚才的喧闹并没有惊醒他们。 他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脱了鞋子上床,躺下,闭眼。 一颗心却在黑夜中疯狂地跳动。 手机在耳边无声震动着,他闭了一会眼,才拿过来看。是林耀的电话。 接通,林耀担心的声音传来,关锦只觉得心脏终于慢了下来。 “我要睡了。明天见。……嗯,我好好的,真的。我绝对不会有事。”他说着说着,嘴角终于勾出一点弧度。 即使在你身边要上刀山,下火海,可我依旧不愿离开。 我也决不会离开。 第63章 躺在黑暗中的人无法看见那边灯火辉煌的地方所发生的事情。 刚刚还窝在温香软玉中央的男子此刻狼狈不堪地蜷缩在地面,十指全是血迹,脸蛋已经扭曲得不成模样。 十几个大灯泡组成的水晶灯把整个房间照得比白昼还要光亮,平时用来招待舞会的客厅此刻全是一片狼藉。角落里倒着四个人,而那四人开来的车子早被砸得稀巴烂。 因为刚睡醒,连头发都没梳的阿龙蹲在一旁,撇着嘴打探他们还有没有气息。 “不是我干的!”男子全身发抖地往后退,被这个修罗一样的人盯着,让他难以呼吸。 “这些垃圾不是你的人?”背着灯火站着的男人,身材修长,只穿着一件白衬衣和一条西装裤。可能是因为刚从床上起来的缘故,衣扣只随便扣了两个,隐约露出精键的肌肉。 他问的声音很平淡,像是真的在疑问而不是质问。 “是……不,不是!他们虽然归我管,但是雷大伟什么时候想要调人,随时都能直接跟他们下指令!真的不关我的事!”男子很没出息地红着眼眶辩解。尽管在这道上血雨腥风了这么多年,可一旦上了位,就再也没有从前的血性和凶猛。 面前的人没说话,手中黑色的迷你枪迅速上膛,加弹,眨眼间就已经无声无息地发射,击中男子身后的地板,男子惨叫一声,捂着流血不止的耳朵满地打滚。 “最后一个问题,雷大伟的上家是谁?” “我不知道……啊啊……”惨叫再次发出,他抖着声音说:“我们……我们都不知道……这事归雷大伟直属的部下管,我们只负责分货,我……负责的只是北区第二大的场子,雷大伟聪明得很,从来不让我们接手收货的事情……这次的绑架,甚至都没跟我说过。他做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唯一……唯一的缺点……”他抬起头,眼里闪着求饶的光,“唯一的缺点就是他的儿子……他唯一的儿子。” 雷大伟有个众所周知的女儿,本该是公主命的女孩,却从小开始暴露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的特质。十四岁便因聚众斗殴被校方开除,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堕胎三次,如今眼看就要满十八岁了,居然还自己做起毒品的买卖。 雷大伟不是没管过,可疑心病重的他连自己的部下都管不完,更别说自己并不怎么出色的女儿。父爱,也许是有,可重男轻女的雷大伟不可能让自己的事业由一个女孩继承。尽管从未对外宣布,可不少人都猜测,这个对女儿疏于管教的男人,兴许在外面还有一个儿子。 男子曾经开车送雷大伟到过一个别墅区,那时他多了个心眼,从新来的保安那里问到了雷大伟藏的是什么娇,果然不出所料,是个已经十五岁的少年。 “地址。”冷冷的声音继续追索。 男子连忙报出。说完,还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对方的脸色。 那人居然在笑,那神情就像就准备撕碎猎物的兽王。男子打了个冷颤,他知道这人绝对会不择手段,绝对会。 “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骗我,”那人慢慢地说,迷你枪在手中像玩具一样翻来翻去,“北区如果很安静,青森不会闲着没事干去碰北区。可是……”枪突然顶上男子的额头,毫无犹豫,“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在碰了我的人以后,还想拿他来威胁我。”林耀微微侧头,表情竟然相当无辜。之前恶魔一般的冷酷瞬间被这张无害的面具给盖了下去。 男子全身僵硬。他不知道林耀说的到底是谁,可看他的表现,即使再迟钝他也知道那人对林耀到底意味着什么。 以青森堂跟北区现在僵持的关系,贸然挑起争端,对两者都不利。他知道两边的对峙已经持续很久,尤其是在近段时间,可要真正说端到桌面来,似乎局势还未到这种地步。 林耀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 “阿龙,”林耀站起身,不再理会地上瘫软的男子,随便拎了件外套,大步朝大门走去,“带队,拉货。” 阿龙这才站起来,运动运动手关节,跟了上去。 这个城市很大。大得从南到北甚至需要飙车一个小时。阿龙开车的时候不停地看表:从任务失败到雷大伟反应过来,最多需要半小时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飞奔过去,雷大伟会不会早已派人在门口守株待兔了。 林耀坐在副驾驶座,拿出手机安排了几个人分别赶往北区其他会所或者俱乐部,阿龙有些诧异地看他,他却淡淡地回答:“分散注意力。” 车子开到指定的别墅区,昏睡的保安证明此处尚未有人来打搅。 林耀大踏步地走出去,完全不怕被摄像机拍个正着,走到门口,阿龙正要问怎么进去,就看到远处一个保安跑过来,把卡递给他:“林总是吧?陈总刚来电话说您今天就要入伙,没想到您这么晚了还要亲自过来……” “我老婆非吵着要明天过来看,想给她一个惊喜。”林耀笑得毫无破绽。 阿龙愣在后面,对自家老大的神通广大再次无语。 林耀径直朝小区里面步行而入,跟他进去的只有三人,还有带路的保安。阿龙还是有些不解,小声道:“老大,你现在是正经生意人了,这种破门绑架的事情还是我们来干吧,你就先……” “我们都是正经生意人,难道你不是?”林耀回头瞄他一眼,气势顿时镇住了阿龙。 走到雷大伟儿子的住处附近,林耀状似不经意地跟保安说:“交安集团的雷总也住在这里,他儿子长得还挺像他。” 保安也笑:“这事儿林总你居然知道了,雷哥很少对别人说,没想到林总跟雷总关系这么好。” 林耀点头:“当然好,这段时间还承蒙他的关照呢。” 黑道上的事,只有混这条道的人才懂,小老百姓眼里看到的,只是两个呼风唤雨的人物。 随便打发走了保安,林耀又走回雷大伟儿子那栋别墅前,靠着墙,拨通了某个电话。 “雷哥,晚上好,没睡吧?”林耀低笑。“睡得着吗?” 那边回答还是相当沉稳,似乎很早就开始等待这个电话。 “你跟我家阿锦打招呼的态度真不好,阿锦都被吓到了。雷哥,你要是不懂怎么跟小孩打招呼,我来教你好不好?”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斜斜上挑,顿时邪气横生。 阿龙忍不住退到一边。有些发寒。 “我今天也在这边买了房子,就住在你儿子旁边呢。” 那边终于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林耀还是淡笑,不受影响地说:“你儿子一定会很惊喜。” 第64章 雷大伟赶到的时候,天色微亮。 林耀并不在附近,即使他们的人找了一圈,也并未找到那个把他们弄得鸡飞狗跳的男人。 恶狠狠地质问保安,对方也说不清到底林耀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因为小区内有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说不定就在打完电话的时候,林耀就已经离开了。更何况这里的住户都是签了隐私保护协议的,保安也无法提供林耀到底住在哪一栋楼的信息。 雷大伟恨得直捶墙。 即使现在换房子,动静这么大,更加容易被发现,他隐瞒了十多年的秘密,没想到还是被林耀给发现了。 黑道拉锯这么多年,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是帮派间的恩怨,绝不牵扯到成员以外的亲戚朋友。毕竟你来我往的报复动静太大,要是伤及这么多无辜,他们这帮人早被政府动用特警一窝端了。 这次动关锦,本就是不得已。前段时间南部的警局多次把手伸到南北交界的模糊地带,打掉了他们不少的关键人物,一条链子差点被扯出来,曝光在监控下。雷大伟伤筋动骨地丢了不少钱和卒子,才算保住了大动脉。 而北部也隐约听到风声,说是警方高层要大换血,这对经营了多年关系网的雷大伟来说,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 本想用关锦来跟林耀交换条件,不想人没抓到,自己的命根子差点叫人逮了去。怎叫他不暴怒。 “走,去见见那位林三少!”雷大伟咬着牙,挥挥手,只留下三个保镖在家中。林耀既然没在刚才带走儿子,此刻也不会折返回头偷袭,只是现在这种敏感时刻,多一重保障总是没错。 看了眼一脸慌张的儿子,他忽然有些疲累。本想让他像个寻常孩子那样长大,然后等可以独立的时候便出国,再也不回来。没想到终于还是让他碰到了黑暗。 都是自己的错。 等解决完这个问题,他就立刻将他送出去,再也不会犹豫。 雷大伟下了决心。可他却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林耀却是回家睡了一觉。 等睡醒的时候,关锦就被人完好无缺地送了过来。亲自接他的是阿龙,关锦这次过来,还带了几套换洗的衣服。 他笑笑说,最近没什么课,在家里看书也是一样的。林耀在没人的时候,把他搂到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这次,关锦没有羞涩地闪躲,倒是很直率地接受了他的热情。 “我不要成为你的后腿。”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少了幼虎般的鲁莽,多了沉稳的坚定。 “你不是我的后腿。你是我的后背。”林耀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低声说。 “帮你挡枪?挺好挺好。” “放屁,你要敢替我挡枪试试,死了我也要把你奸尸。”声音充满煞气。 关锦眨眨眼:“我要求提高我的地位。” “好,我允许你在床上主动。” “……干!老子不是女人!” 林耀抬起头,死死盯着他:“你要敢为了我而受伤,我就把你奸到变成女人。” 他打了个冷颤。也许,可能……不,是真的会。“……人,人的应激反应……不能由主观意识来控制……肾上腺激素的罪,不能由主人来承担……” “那我就把肾上腺给调教得知道什么叫主人是天,命令是地。” 关锦哭笑不得。只好抱着他,任由他靠着自己,慢慢地又睡了过去。 这人眼底的血丝他看得一清二楚。阿龙说他这段时间很忙,忙得几乎超过了极限。为了自己,甚至在五十多个小时没休息的情况下,又熬了个通宵。 关锦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把眉头上的折皱轻轻揉开,看着他终于放松沉睡。 在他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让自己安全,让自己不成为后腿,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后悔吗?”阿龙曾问。 “当然不,要么精彩地活,要么无聊地等死。”阿锦挑眉,从眼角眉梢到唇瓣,都带着不羁的光彩。 这边在酣睡,那边在混乱。雷大伟等了半天都没等着林耀下一步的动作,更是恼火,结果刚要收队,又收到一条坏消息——他的女儿竟找到了那栋别墅,把他的儿子暴打了一顿。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柔弱的女孩,竟会在仇恨的时候,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即便对手是练过跆拳道的男孩,即便有三个保镖上来阻拦,她依旧把那个矮了自己半个头,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男孩给打得惨烈。 “凭什么都给你!你这个狐狸精!还有你这个畜生!”被制服在地上的女孩目龇迸裂,死死瞪着那个被自己指甲抓得血迹斑斑的男孩,“十多年了!我被你们害得这种境地!凭什么你们能干干净净!我呢!我像块破布一样被那些臭男人欺负!” 被吓得已经瘫软在地的男孩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他的母亲在一旁,又心疼又生气,立刻摆出了泼妇的模样反驳:“凭他是男孩,你是女孩!我们一直没打搅你,你来凑什么热闹!” “哈哈哈……”女孩笑得眼泪横流,“你这个狐狸精,你把我妈弄得这么惨,还说没打搅?她当年一个人在医院里病死,雷大伟心疼过吗!都是因为你!你们!” 她拼命地喘气,像是突然呼吸不过来,压制住她的保镖一惊,以为出什么问题了,谁知竟是这一刻,女孩像是箭一般飞射而出,手中的弹簧刀刚亮出,就隐没在了男孩的肚子里。 她撕心裂肺地大笑,眼角的泪水似乎都带了血。“我不会让你们好过,反正都去死!都去死!”这个都字,显然也包括了自己。 之后便是一片混乱。 雷大伟赶到的医院的时候,急救病房的灯刚亮。 他的女儿被绑在独立病房的凳子上,一直在笑,已经没有了眼泪。脸蛋是明显被扇起的红肿,七零八落的装扮已经完全看不出平时艳光四射的模样。 儿子的母亲正在角落里,哭着祈祷。 雷大伟靠在门边,突然觉得无尽的挫败。 阿龙把手机合上,啧啧叹了两声。 陈允升坐在他旁边,点燃一根烟,冷笑:“觉得内疚?” 阿龙拿起龙舌兰,一杯灌下,然后才说:“不,只是觉得耀哥还是没变,我还以为阿锦在身边的话,他会稍微有些改变。” 让陈允升通过阿城把雷大伟的女儿笼络过来,在关键时刻将她带至雷大伟情妇面前,是林耀早就布好的棋。这个从小受尽冷落,甚至沦落到亲自卖白粉的女孩早已被仇恨折磨得千疮百孔。此刻还将她作为一把暗箭射出,林耀的心不能不说够狠。 “我倒觉得那姑娘该感谢三少,”陈允升把玩着火机,难得的替那人说话,“手刃仇人的机会,不是谁都能得到的。杀了,才能放下屠刀,不杀,刀始终留在心中,把自己给杀了。” 阿龙一愣,终于正视他。 这人也是庶出。明明天资尚可,却从小因身份的关系不知受了多少苦,甚至最后连家产都差点没能得到一分。后来跟陈允衡的斗争,处处充满了刀光,可就是在这样的较量并失去一切后,还能与对方重新面对面地坐下交谈。 杀了,才能放下屠刀,他说的难道也有自己么? 第65章 当雷大伟的儿子从急救手术房推出来的时候,已经天色转暗。这二十四小时度过得竟如此艰难,雷大伟捏着已经抽完的一包烟,跟手下说,去青森堂。 可他并没能从医院直接杀过去。 华灯初上的时候,正是妖孽尽出的时候。 正在某茶馆打牌的北区警局的几个大头,突然被全副武装的特警给当场押走,同桌的几个人,正巧也是北区黑道的干将,当场搜出的巨额现金成了聚众赌博和贿赂的证据。 雷大伟刚收到信,还没来得及下指令,那边几个夜总会也传来了消息,他们卖粉的下家竟被一网打尽,网子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外头已经围满了特警。 雷大伟的手机几乎没能安静下来。旗下几个酒吧几乎是同时被查出大批假酒,还涉嫌提供色情服务,各种指控铺天盖地而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荆棘网,把雷大伟罩在其中,动弹不得。 手中的烟壳掉在地上,他只觉得脖子凉了,头发一瞬间白了。 深呼吸了好久,他终于拿起手机,给那个不知在哪里的敌人打电话。 “雷哥?”那边传来刚睡醒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笑意。 雷大伟咬着牙说:“你到底想要什么?把我毁了,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要知道跟狼合作的结果,是迟早也会被狼反咬一口!”同样是黑道出身,他们以为自己就能逃出生天么! 林耀撑起身子,看了眼身旁空着的床位,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何必劳烦您担心我的将来,且顾眼下吧。”顿了顿,趁着对方一口气没喘上来,又补了句:“还有,你似乎搞错谁是狼了。其实狼咬人不喜欢慢慢咬,一口咬断气了,才是本能。”不用想象对方暴跳如雷的反应,就挂了电话,随手一扔,将手机扔到了床尾。 睡前依稀感觉到他还在替自己按摩,此刻房内却空荡得好像从未有人来过。 他微皱眉头,掀开被子起床,看看放在床边的手表,居然已经是八点。 他有些不高兴。好不容易把人拐来自己身边了,却不能随时享用这份大餐。 拉开沉重的窗帘,月光透过玻璃洒了进来,林耀这才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那张褪去了青涩的脸蛋有着清秀的线条,如果不是那双眼睛给人的印象太过强烈,仅仅是看侧面,那只是个普通的青年。 是啊,已经是青年了,不再是自己初识时的稚嫩模样。林耀靠着窗台,慢慢笑开。 月夜里的关锦正在逗狗,那条阿龙养的杜宾对他显然是熟识的,撇去了高傲的模样,像一只宠物狗一般扑到他身上撒娇打闹。 关锦像打太极一般,将它从身前甩到身后,把杜宾戏弄得更加兴奋。一人一狗打闹成一团,远远地,还站着一个胆战心惊的小孩儿,想要接近,却始终鼓不起勇气。 关锦拎着狗大步地走过去,一把拉过畏畏缩缩的林悦邈,将那只小小的手放到了杜宾的头上。杜宾汪了一声,邈邈立刻缩手,关锦大笑,干脆蹲下,把他抱在怀里,逼着他去面对那只有自己一半高的大型杜宾。 邈邈眼睛都冒出泪水了,关锦就是不松手。 杜宾又叫了几声,显然并不喜欢陌生人,可面前的除了陌生人,还有他喜欢的人,忍了忍,还是没凶起来。 邈邈咬着牙,还是没能克服心理障碍,转身就想扑进关锦怀里躲着,却被对方又扭了回去,关锦似乎对他说了什么话,邈邈憋了半天,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上杜宾的脑袋。 杜宾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关锦立刻给他喂了块高级狗粮,这才松下了全身的筋,任由那个胆小的孩子抚摸自己的全身。 林耀站在楼上看着,神色在黑暗中变得复杂。 那时候,年仅九岁的自己,如果也有这样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安抚自己安抚那条比杜宾更疯狂的猎犬,是不是自己就不会这么不可救药的扭曲下去? 可是没有。那时候他身后只有冷眼旁观的亲人,还有幸灾乐祸的外人。那条被故意触怒的猎犬龇着锐利的牙齿,朝自己扑过来。 那后来,他满手的鲜血。不是他的,是那条价值据说几十万的猎犬的鲜血。 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拯救了他的命,也杀了他心底最后一份信任。他回头看向那个曾经说“放心我会保护你”的保姆,此刻正站在哥哥的身旁,眼底的诧异和惊恐显而易见。 他不信任何人。即使是与他生死与共的阿龙。他会给别人保护,他会给别人关心,却不会给任何人信任。 直到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为自己信念而出手的少年出现,他恶意地试探着,恶意地伤害着。看着那个看似坚强的家伙一再流泪,一再恼羞成怒,他在心里冷笑,这样轻易相信他人,不是白痴是什么? 可那少年坚信着自己的侠义,一而再地出现在他本不需要出现的地方,即使明知身处险境,仍旧不愿后退一步。 他忽然有些嫉妒。嫉妒陈允衡在还未尝试到最可怕的人心的时候,就遇到了这样干净纯粹的友情。他像个孩子一样,想要占有一部分这样的感情,即使已经无可救药,却还是想用这样一个人,去补偿自己当初所未能得到的感情。 他叫他,弟弟。 少年睁大了眼,有些兴奋又有些羞涩。林耀知道这是因为他在崇拜着自己,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强者,受到崇拜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由冷笑,他到底还是个普通人罢了。 可救了自己,救了陈允衡,这还不够,甚至连林悦邈都被他救了回来。林耀有些愣怔,这个明明该称为莽夫的家伙,却救了自己周围最重视的人。 看着躺在病床上全身无一处完好的关锦,心底烧起一股怒火,烧得连心脏都有些疼痛。自己欠了他三个人情,还没来得及偿还,就被人伤成这副模样。就好像自己刚中意上的玩具被人砸了去,这种怒火中难免带着冲动。 对付陈允升是早有的计划,可如此毫无余地的逼迫,却是因为躺在病床上的少年。 冷静后,他居然有些慌乱。他甚少为了他人而冲动,在这个险象环生的环境里,冲动带来的后果可以轻易抹去,也可毁灭自己。 弟弟,弟弟,真的只是弟弟? 他关心陈允衡是因为那是自己从小到大的朋友,他保护林悦邈是因为那是自己唯一毫无伤害性的亲人,可,关锦是什么? 当他生病时,蜷在那个少年的怀里,当他利用他时,少年涨红着脸说信任,当他受伤时,连刀枪都不曾害怕的少年居然掉了眼泪,当他躺在病床上,依旧能指挥江山的时候,却听到那孩子说“我想帮你”。 不是弟弟,那关锦到底是什么? 只是单纯的想把他留在身边,即使他与周边格格不入。看着他因为自己的影响一日日变得沉稳成熟,单薄的肩膀担负起更多责任,那双眼睛从生冷的锐利变得沉淀过的透彻,从一头见了邪恶就会龇牙咧嘴的狼崽变成懂得蛰伏的成年狼。 就像童养媳一般处处填满自己的需要。 难道不会上瘾么? 第66章 林悦邈玩得满脸通红,他靠着关锦的大腿,额头上全是汗水。 就快升初中的少年外表看起来却只有十岁的模样,矮小,过于清秀,胆怯,怎么看都跟他那黑道世家的背景格格不入。从小缺乏亲情的关怀,长期缺少同龄朋友的交流,使得他像个深闺中的少女,单纯而弱小。自从关锦插手他的教育,练胆就成了首要任务。 “阿锦哥哥……”他抬头,看向那个同样玩得一身大汗的青年,忽然觉得有些心跳加速。 他喜欢这个人,这个对自己没有任何歧视没有任何嫌弃的人。他伸手,抱住了阿锦的腰。“嘿嘿……我喜欢你。”他单纯地说着自己的感想,单纯地依赖着这个面恶心善的青年。 可惜林悦邈,你什么时候说不好,非要在林耀穿了衣服下来的时候在他听觉范围内说出这句话? 笑眯眯的小叔叔一把拎起少年的衣领,“轻轻”往后扔了一米远,朝那个没意识到自己勾引了人的青年问:“吃饭没有?” “没呢,等你起来。龙哥说今天要吃大餐,是要庆祝什么吗?”关锦依稀从阿龙得意洋洋的表情里读到什么,可到底是什么,还是需要眼前这个幕后大BOSS来解答。 “庆祝我生日。”林耀轻笑。 一大一小瞪圆了眼。 “你……生日?”关锦突然慌了,“我,我没买东西……糟了糟了……那个,那个……啊,这样,你先上去……我,我去办个事就回来……”说着就准备朝外面跑。 邈邈也很紧张:“我没准备礼物……” 林耀伸手将关锦捞了回来,毫不避讳地在他脸蛋上吧唧了一口。林悦邈看得目瞪口呆,关锦也惊如呆兔。“我的礼物不就是这个么?” 林悦邈抿着嘴,涨红了脸。小叔叔……又亲了。 关锦讷讷地站在那里,没有像从前那样蹦起来恼羞成怒,也没有像被占了便宜的姑娘那样尖叫,一张白皙的脸只是涨得通红,单手捂着嘴,微低着头,也不说话,却怎么也不敢看对方和林悦邈。 真是……越来越叫人舍不得放手了啊。真正的大灰狼摇着尾巴,捏着小狼发红的耳朵玩。 “耀哥,该吃饭了吧。”阿龙带笑的声音从窗口传出来,也不知道他躲在房里看了多久的热闹。阿锦眼角似乎还瞄到几个偷偷探头出来的黑西装,这下可好,连耳根都红透了。 明明有些羞恼,却还是隐忍下了这份躁动,不是小媳妇一样的憋屈,这种沉淀下来的稳重不会过于沉闷,又带着属于狼崽的不服和锐气,居然让人觉得无比可爱。 “阿锦,我要说你变可爱了,你可别生气。”林耀笑着贴在他耳边说。 这下小狼再也装不了稳重了,张嘴就恶狠狠地咬住那家伙的耳垂。 林耀抱着他,笑得肆意。 你要永远站在我身旁,不管风雨再大,不管黑暗得看不到光明。我不会让你逃,你也无处可逃。 林耀的生日餐竟然异常简单,只是比平时多了几个菜,同桌吃饭的也都是固定那拨人。好像他的生日只是一个符号,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刚要开饭,陈允衡来了,一看到林耀就恶狠狠地把他叫到书房里质问:“你居然把陈允升介绍给我的客户!这家伙是做皮条客生意的,你是存心来捣乱吧?” 林耀眉头微挑:“我欠他人情,不还不够意思。而且,那客户原来是我介绍给你的,现在介绍给他,不需要你同意吧?” 陈允衡被堵得满脸通红:“我知道我们陈家现在大部分靠你的人脉,可是我也不是单靠你的施舍才能活下去!” “可你却希望陈允升只靠你的施舍才能活得下去,这可能么?”林耀看穿他的心事,冷笑:“即使我不介绍,也会有人介绍。你以为你之前封死他所有的通路,他就只能来求你?这家伙在你还只会跟爸妈要玩具的时候就已经会给别人跪下来擦鞋,在你在国外逍遥的时候就已经敢拿着枪去逼那些大佬就范,在你把陈家全部夺回去,想要完全堵死他的退路时,就已经拿刀砍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去突围。你觉得你能把他逼到绝境么?” 陈允衡脸色红了又黑了又红,一张漂亮的脸蛋略微扭曲:“他一开始想玩死我,我就不可能放过他。” “他难道没想把我往死里弄?”林耀双手插兜靠墙站:“陈允升如果不是绝对的朋友,就会是绝对的敌人。现在他自己愿意化干戈为玉帛,我干嘛不顺着他的竹竿往下爬?跟他斗,就要有被他用最后一口气反扑的觉悟。我可不愿意得罪这头郊狼。” “……我不会原谅他。”陈允衡几乎是一字一度地说,“他……他……” 他什么呢?那人在自己懂事前,几乎是一个影子一般的存在,如果不是自己出了国,又会有谁注意到这个相貌不如自己成绩不如自己母亲又无能的庶子? 直到爷爷去世,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被那个手段狠厉的家伙夺了去,他才注意到这个比自己大了三岁的“哥哥”。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夺取财产的时候不仅想夺走他的性命,还想染指他身边的人,陈允衡虽然未经什么风雨,却重视感情。联手林耀狠狠反击后,心底那股恨意仍未消失,看到那张清秀却带着戾气的脸,心底无端地就会生起一股火。 原谅他? 怎能这么轻易地就原谅了三番四次伤害过他的人? 而且,即使他不恨陈允升,陈允升就不恨自己么? 他恨自己!比谁都恨!那双掩盖在流海下的眼睛里明摆着写着恨!既然如此,就别让他一人恨如何?彼此憎恨不是更好么? “我不会原谅他。”千言万语,只化作这样一句。 林耀却笑,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转身去开门,扔下一句话就走了出去:“是恨,还是在意,你别搞错了。” 在意? 他在意陈允升?! 该死的他会在意陈允升?! “林耀!你别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会在意!那个王八蛋手段黑死了还连阿锦都不放过我怎么可能在意他那是恨……混蛋!你给我站着!听我说啊!”陈允衡追着下了楼,一路辩解,都没注意到周围的诧异眼神。 关锦正在给杜宾喂食,眼看他差点踩到杜宾的尾巴,连忙把杜宾抱起来,抬头朝陈允衡提醒:“小心点,要是他咬你怎么办?” 陈允衡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又皱起眉头,伸手去掐他的脸蛋:“我说你怎么最进好像有点变化了?” 关锦闪开他的魔爪,无奈地笑问:“什么变化?” “……我可爱活泼生猛的阿锦不见了!林耀!你他妈把他吞了还把人给改造了!你是玩养成游戏啊?!”陈允衡朝饭厅里的人吼。可恶,长成好青年模样的阿锦看起来更可口了!一想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一早就被林耀叼走,真让人不甘心。 “吃饭。再啰嗦,我让阿龙去厨房抓只螃蟹钳住你的嘴。”已经坐到饭桌边的黑帮真正老大平淡却充满威胁力的警告。 关锦摸摸自己的脸,有些奇怪。自己到底有什么变化?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变了? 正疑惑着,就听大厅的电视里传来声音,阿龙正站在电视机前得意洋洋地笑。 本城最大贩毒集团的重要干部刚刚落网,同样被雷霆行动抓获的,还有为虎作伥的几个警局干部。电视上,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罪犯被押上警车,其中还有几个人,阿锦居然认得。 他看向林耀,对方正在给林悦邈剥蟹壳,似乎一切与他无关。 他立刻知道,这场黑暗的风暴,又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结束了。一场血腥的狂欢发生在离自己并不远的地方,然后,暴露在阳光下的,便只剩战后的条条白骨。 他走过去,拿过林耀手上的蟹壳,低下头,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在众人呆愣的表情中,很冷静地说:“谢谢……” 林耀低笑。 糟糕,这样可不好。可爱到让他想叼回屋子里好好疼爱一番的青年,此刻却一脸正经地站在自己面前,真让人…… 饥饿得慌。 第67章 完结… 大二那年,关锦的学业忙起来。因为听说学校有交换生的名额,一直想到国外看看的他,拼了老命跟各种专业英语死磕,一度走火入魔得连吃饭都能睡在饭桌上。 跟他的生活平衡的另一个世界,自从雷大伟因为涉嫌贩毒、聚众赌博、行贿等各种罪名被通缉后,北区彻底沉默了。南区的势力顺利越界,又一次,林家统治了整个城市的黑白道。 林耀的两个哥哥终于露面,那是在陈允升的订婚宴上。 是的,陈允升订婚了,在这个冬去春来的季节。 对方是某政要的千金。这位千金从小就放荡不羁,因而这位政要才会像扔出烫手山芋一样把女儿嫁给这个同样声名狼藉的陈家庶子。 说是订婚宴,其实是林家陈家新一代当家正式确立地位的喜宴。林耀不负众望地成了本地青年企业家协会的会长,陈允衡则理所当然地成了副会长。而陈允升,这位曾经跌得狼狈不堪的男人,也在北区开了第一个红莲。 从此黑白道上,没人能凌驾于林陈二家。 陈允衡站在角落里,端着酒杯,冷眼看着被众人簇拥的陈允升。那个从来被阴霾笼罩的青年,此刻头发梳得干净利落,虽然还是没有笑容,却比平时多了几分和气。银色的西装衬得他更像个事业有成的青年才俊。挽着他手臂的女子风情妖娆,乍一看还真有金童玉女的感觉。 陈允升与自己长得一点都不像。 他从未称过这人“哥哥”。即使在这一年里,他与自己不再有正面摩擦,可两人的关系也不见有任何缓解。 直到,他收到陈允升寄来的喜帖。 眉头不自觉地紧皱,直到关锦走过来,给他递了块糕点,这才回过神来。 “林耀的哥哥好像也来了。”关锦也跟他躲在角落里看热闹。 “林悦和林境么?”陈允衡撇撇嘴:“这几年国外的生意不好做,都想回来。可惜林家哪里还有他们的位子。哼,当初把耀哥弄得这么惨,现在还指望着耀哥给他们好脸色?” 关锦喝着柠檬水,看向那两个跟林耀长得颇为相似的男子。 他们看起来都很年轻,跟二十六岁的林耀站在一起,也丝毫不显老相。三人彼此说笑着,似乎关系好得不得了,如果不是林耀说过他的黑暗过去,也许关锦真会以为这三人的兄弟情义真是好得让人羡慕。 林耀的笑容完美无缺,直到下一位客人朝他打招呼,才礼貌地告别离开。 叼着水里的柠檬片,关锦站在原地,等着那个已经发现自己,并且径直朝自己走来的男人。“啧,是林悦……那个斯文禽兽。”陈允衡似乎很不喜欢那人,想把关锦带走,关锦却摆摆手,咬着柠檬片笑道:“怕什么,禽兽也不敢在这里吃人。” 林悦不会吃人,可眼神冷得能杀人。关锦心想,难怪林家代代都能在道上混得开,这气势就潜藏在基因里,每个子孙都继承了的。吞下又苦又酸的柠檬,他客客气气地跟对方握手。 “你就是关锦?”林悦上下打量的眼神宛如雷达扫射。 关锦点头:“我就是。” “邈邈是你救的?” “我救的。” “你是林耀的床伴?” 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了,这点算什么?“情人。” 林悦冷笑,那真的是冷到骨子里。“如果还是陈允衡的话,我倒不觉得奇怪,只是你……林耀的眼光还真特别。” “小时候被扭曲了审美,我能理解。”关锦点头。 林悦瞪他:“屁眼被插松了的狗,敢在我面前吠?” “狗的屁眼松不松,不是你在这里能看到的。” 林悦皱眉。“你这废物,林耀不会需要你。” “就算是,他也不会要你。”关锦咧开嘴,恶意地笑。 空气中炸开静电一样的雷,关锦端起柠檬水,又喝了一口。这算什么,战斗力可真低。除了耍嘴皮子,有本事就真动手看看。 跟林耀在一起,什么灾难没见过? 去参加拍卖会,被人当面说是兔子;被父母听到流言,说自己在外头做皮肉生意;在学校被富家子弟散布流言说自己靠屁股来上位。 总之所有人都在质疑,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关锦,凭什么获得跟林耀并肩的机会? 林悦邈在听说后,抱着自己哭哭啼啼,说小叔叔不是说不能让别人知道吗?怎么所有人都知道了呢?关锦心想,别人当然知道,林耀是什么人,一举一动全都被别人盯紧的人形靶子,身旁有个苍蝇都被瞧得一清二楚。 陈允衡气得不行,想尽办法压制谣言,却始终压不住悠悠众口。 林耀不说话,却带着关锦,上门跟他爸妈道歉,说自己的事业导致了关锦成为谣言中伤的目标。 关锦一开始只是咬牙忍着,终于有一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嘲笑自己是兔子的人,冷冷比出了中指。对方一愣,讪讪离去。 从此关锦再也不打算夹着尾巴做人。那可不是,他是关大侠,从来就该是抛头露面出尽风头斩妖除魔扬名立万的。面对父母的质问,他挺胸抬头地反驳,面对学校的流言,直接跟张鹏亮找上门去,在校外蒙面把对方打了个门牙全掉。 谣言止于智者。 因为立刻有人跳出来怒指,关锦这样的长相,会是兔儿爷? 那叫攻!攻!什么叫攻你懂么!就是即使是张鹏亮这样的主儿,也会窝在他怀里嘤嘤啜泣的型男! 题外话,张鹏亮在误闯学校某隐藏BBS后,鼠标差点被捏碎。 “什么叫受!什么叫受!我XX的怎么就是受!”张大帅勒着关锦的脖子泪流满面。 “ALL张,关张,陈张,CP不可逆,但是可乱搭!哇哈哈哈……”关锦满头雾水地念出他根本读不懂的话,什么叫CP?什么叫ALL张? 打开网页赫然而出的是他跟张鹏亮的亲昵照片,同系陈姓男生跟张鹏亮的亲昵照片,总之,各个角度看起来……他们仨,似乎都有些那个……不对劲。 总之无论如何,风波不到半年,因为主角实在跟谣言不太搭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此刻经历了各种磨练的关锦,面对口头语言并不丰富,早已浸淫了西方绅士风格的林悦,简直是轻车熟路,三两下就把对方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允衡旁观着,竟觉得有些羡慕。 羡慕那个从来不信任人的家伙,竟然得到了一个信任毫无保留的活宝。 即使周围环境已经被众人平定下来,关锦大部分时间还是留在学校,林耀大部分时间也在外面忙。两人碰面的时间并不因为一切平静下来而增加。 张鹏亮闲下来的时候忍不住调侃:“这新婚夫妇小别这么久,平日里没少干柴烈火吧?” 关锦抬脚给他在屁股上留了个结结实实地脚印。 干柴烈火? 差点没把他烧焦。可恶! 独处的时候,关锦像被逼到角落里的小狼,竖起全身毛说:不要再来了! 林耀再也没掩饰自己食肉动物的本性,把猎物困在角落里,说:我还没吃饱呢。 再做就真成兔儿爷了!小狼嘶吼。 成就成吧,成了再想办法。大灰狼淡定地回答。 灯一灭,一切尽在不言中。 日子就这么不算平淡也不算风波地过去了,除了潜逃回本城的雷大伟突然出现,绑架了林悦邈。 那时候林耀正在国外出差,就算插翅也飞不回来。林悦虽在国内,却踌躇于对方提出的谈判条件。陈允衡正在发烧,唯有陈允升过来,说已经派人去追踪了。 关锦却早已杀到青森堂,一边保持跟林耀的通信,一边跟陈允升商量着解救方案。 林悦恼怒不已:这是我儿子! 关锦冷冷看他:这是我的弟弟。 林悦无言。 那是关锦第一次穿上防弹衣拿着枪。与他一起行动的除了青森堂的兄弟,还有警方。总跟林耀打交道的警官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差点以为老大换人了。 他跟着陈允升,偷偷潜入藏人的仓库,在找到晕倒的林悦邈后,却被巡逻的人发现。 枪林弹雨间,关锦突然第一次理解到那个家伙独自走在黑暗中的感觉。 本想率先冲上去的身子,硬生生停了下来。 他担心邈邈,却同样担心失去自己的林耀。 深吸几口气,压下对邈邈的担心,跟陈允升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陈允升闪身出现连续开枪射击,关锦趁着这个间隙,冲上去一把抱住邈邈,跌跌撞撞地又冲了回来。 后背挨了两枪。 疼入骨髓。 腿上也挨了一枪,糟糕。 这十秒时间漫长得像是一年,关锦咬着牙,滚到掩体后,拔出信号弹就朝外面扔。 跟信号弹的烟硝一起冲进来的,是他的后援们。 关锦晕死过去前,陈允升似乎跑了过来。 从前的敌人,现在的朋友,这个世界果然是混沌的。关锦在心里笑。 醒来的时候,林耀正冷着脸站在床头。 他没开口,林耀竟掏出一把枪,对准了他的脑袋。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枪,顶在脑袋上,冰冷坚硬。这滋味可一点都不好受。 关锦讷讷地,不敢说话。他生气的时候,一般是笑的,非常生气的时候,就会是这样。 “不怕是不是?”林耀问。 “……当然怕。要不是怕,我早就见上帝了。”关锦抿着嘴辩解。 林耀死死瞪着他,心里却是无可奈何。 要他反省?可能么?从一开始,他就不是袖手旁观的人,即使身陷险境,依旧义无反顾。自己再怎么不愿看到他奄奄一息的模样,也没有阻止的理由。 关锦盯着他,慢慢笑开。“里面没子弹,对吧。” “你想有?”林耀白他一眼,收了回去。 “不是……那个……能伤害我的,就只有你了……”他涨红了脸,慢吞吞地告白,“我以后不会莽撞了。……你以前那么危险,现在,不想我冒险,我知道的。我尽量不让自己冒险就是了……虽然别指望我袖手旁观,不过……不过我尽量不再白白送上去挨打了。这次我不也才挨了一枪嘛……你别生气,也没多少次这种事情了。” 林耀凑过去,狠狠地用嘴巴封住了他并不算令人满意的道歉。 林悦邈抱着关锦又是哭得天地失色。 关锦笑着听他发誓说自己不会再这么拖后腿,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么哭红着眼说不会再做一个没用的路人。 公开审判那天,雷大伟满头白发地站在被告席中,临被押下去的时候,狠狠地瞪了眼关锦。 这一切不是因为他而起,却是被他点燃。 他终于做了一回故事中的主角。 关锦走出旁听席,给正在上班的林耀打了个电话,他抬头看向一片湛蓝的天空,笑着说:“我现在发现了,是你给我下的套吧?” THEEND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很多东西没交代完,别急。别急…… 至于番外,只有仨!每个不超过五千字=皿=!打死我也不会再写系列问了Orz一,陈允升陈允衡,==我突然萌死他们了…… 二,霍医生阿亮 三,从今以后 第二卷 阿衡篇 第68章 番外一:兄弟 手机响起的时候,陈允升正在监控室里查看楼下的情况。 “老大,未婚妻又来催了?”旁人在笑,陈允升点头,出去接了电话。那边娇滴滴的声音在跟他说,自己又在哪里哪里血拼了一天,想要他过去接人。 陈允升眉头微皱,漫不经心地答应后,招来手下,吩咐了一个地址,又转头回了办公室。 订婚三个月,他并不像旁人以为那样的殷勤讨好。他是陈允升,即使有求于人,也知道怎么保证自己的地位。女人是要讨好,可若即若离,才能让她们保持危机感。 “老大,你弟弟……啊,不,是陈允衡那小子来了!”突然有人点着屏幕惊异地叫。 陈允升透过屏幕,看那个穿着前卫的青年如一条华丽的锦鲤,穿梭在人流中。 他无意识地把玩着打火机,过了一会,才走出监控室,来到楼下的场子。 陈允衡一眼就发现了对方,却始终坐在卡座里,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陈允衡这张脸在这里是相当陌生却又相当有吸引力的,没一会就有数不清的搭讪者前赴后继,他不搭话,只是用冷笑赐予每个前来搭讪的人。有识趣的自己摸摸鼻子就离开了,不识趣的,一屁股坐到他的旁边,更有甚者坐到了怀里,嬉笑着继续挑逗。 陈允升来到他面前的时候,顺手帮他扔开第三个主动贴上来的男人,然后坐到他的对面。本来还暗潮涌动的卡座周边,立刻清空。 稍有点见识的,都知道这位气场阴暗的男人是哪位,没见识的,也被对方眼里的戾气给吓退三尺。 “你来做什么?”陈允升问得很平静,好像他与他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带着血腥的争斗。 “来考察考察。不行么?”陈允衡侧过脸,微笑。那张娃娃脸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只是过于漂亮,让人难以挪开眼。 陈允升想起母亲曾经充满恨意地说过,那张脸,跟大太太是一模一样。 憎恶他,似乎是从小的课业。因为他,自己在陈家没有地位,因为他,自己从不被陈家人注意,因为他,自己被母亲逼迫着走上这条漆黑的道路。 如今因为林耀的手段,他不得不放下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憎恨,与他面对面。 陈允升从小能伸能屈,并不觉得这样有多为难,只是,他看不透眼前这个“弟弟”,即使外人再怎么说他单纯率直,他仍觉得事实并不这么简单。 陈允升坐了一会,见对方也没有交谈的意思,也懒得浪费精力,跟侍应生要了几瓶红酒,等酒摆到桌上,就站起来,朝他说:“那陈总就好好玩吧。” 陈允衡盯着他,炫色的舞池灯光落入他的眼眸中,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意。 这是一张容易让人心动的脸。可陈允升却从未心动过。 最后,那个习惯穿白衬衫蓝色牛仔裤的青年还是离开了,依旧连个笑脸都不曾有。 陈允衡拿着酒杯的手慢慢收紧,笑容也越来越淡。 陈允升再次来处理陈允衡的事情时,对方正被不长眼的富二代纠缠着。 那是三个拥有红莲钻石VIP的富家少爷,仗着人帅钱多有保镖,从来在场子里春风得意,甚至连陈允升有时都睁只眼闭只眼。 手下们都看热闹似的围在监视器前,要不是看陈允衡被摸了两把,把酒淋到对方头上,也不会冲到办公室里通知陈允升。 陈允升走过去,富家少爷们认出了这位给过自己面子的老板,更加有恃无恐,大呼小叫地要求陈允衡跪下来给他们道歉。 陈允衡横扫了陈允升一眼,那眼神里有不满,有不耐,还有些复杂。 明明知道这里鱼龙混杂,为什么还要自己孤身前来? 陈允升只觉得好笑。觉得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弟弟就像一只好胜的羔羊,明明浑身充满了肉的香气,偏偏还喜欢自投罗网。 当那只咸猪手就要抓住他的胳膊时,突然被人狠狠地拍到了一边。富少爷瞪圆了眼,鼻子里都快喷出火来:“升哥,这算什么!” “算我的。”陈允升勾起嘴角,在笑。却冷得周围的人都后退了两步。 富少爷悻悻地收回手,嘴上还是不服:“那你要怎么替他赔?” “你找青森的林三少赔,他一定会帮我弟弟赔。”简单一句话,瞬间把对方吓得脸儿白。 陈允衡却相当不满,非常不满。 为什么要找林耀赔?干嘛一定要扯上林耀?自己难道就没这个本事让人屁滚尿流么! 刚要出声,人却已经跑光了。陈允衡撇撇嘴,一屁股摔回原位,拿起酒杯继续独酌。 “你需要什么人陪,直接出声就行了。不用守株待兔的。”陈允升从兜里掏出一张卡,丢给他:“总统房,任你玩。” 陈允衡死死瞪着他。 在陈允升准备再次离开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你什么时候结婚?” 陈允升回头,表情有些复杂:“你想干嘛?” “好准备红包呀。”娃娃脸青年一脸无辜。 “随便。只要她愿意。”这桩婚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从黑变白的一个手段。林耀的风生水起,最大的原因便是他的洗白。女方现在显然不急,青春对她来说,就是恣意挥霍的年代,而她也深知与陈允升结婚的原因。 他的态度由始至终不冷不淡,有问必答,有求必应,哪里像个死对头的模样,在任何人看来,他的态度现在更像是个生意人。 ……该死的,自己没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把自己当做仇敌,等自己回头跟他打算斗个你死我活了,被林耀斗得遍体鳞伤的家伙却完全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如果,如果把红莲完全毁了,他会怎样?陈允衡恶意地笑开。当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假清高? 所以他来了,来把这个他最后的堡垒给击溃。 来之前,林耀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把这个人给弄得一无所有或者自己一无所有,不都是他们缠斗这么多年最终想要的结果么? 看着他绝望的样子,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样子,然后……然后…… 冷漠地走出红莲,身后喧闹的音乐传出好远。隐藏在黑暗中的警车全部出现,与陈允衡擦肩而过的特警们荷枪实弹,冲进了红莲。 他没回头。因为他等那个人来找他,然后向他认输。 这就该是他们斗了五年的结果。 第69章 番外一2 林耀回到家里的时候,关锦正在看新闻。自从搬进青森堂后,一起吃晚饭成了默契,不管多忙,林耀都要抽时间回家跟关锦吃晚饭。也唯有这段时间,两人才能真真真正正地面对面谈天。 可此刻阿锦一脸诧异的盯着电视,连他回来都没注意到。 “怎么了?”林耀走过去,先是把他的脸掰过来,亲了口,才去看电视。 屏幕里,大大的红莲招牌显得那么张扬。然而以往只有红男绿女出入的大门口,此刻全站着荷枪实弹的特警。红莲的经理灰溜溜地跟几个特警上了车,热闹的场面里,唯独不见那个清瘦阴冷的青年。 林耀把关锦的脑袋按下去,不让他再去看树倒猢狲散的场面:“你是担心他,还是觉得松了口气?” “我……不知道。他以前对我们做过的事情确实很过分。不过……上次是他把邈邈和我救出来的。而且,而且对付雷大伟那次,也有他的帮忙。这算不算他放下屠刀的意思?”关锦抬头,看向他,神色迷茫:“我不知道在你们的眼里,他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就是负债抵消了,可是在我们这些普通人不懂,他以前能这么对你,后面又怎么能突然放下一切来帮你?” 因为不知道他到底算好人还是算坏人,所以连同情都不敢轻易给予。曾经是那么的憎恶这个男人,可在自己中弹昏迷的时候,又是他冲过来把自己带走。 如果感恩和憎恨能互相中和,那感情就不会这么复杂。 “真要按照以前的老规矩,一命换一命。他算是还完了。而且我从来没把他当做真正的敌人,”林耀低头轻笑,长长的眼睫毛遮住眼底流动的冷光,“他是很讨厌,不过,一直都是有用的人才。当做敌人还不至于,能当伙伴最好不过。” 他不想对关锦隐瞒自己的黑暗。真正的林耀比他看到的要扭曲的多,好像一块已经扭曲得不成形的麻花被套了个漂亮的套子,没人看得到里面的复杂。只是这是将要陪伴他一生的人,慢慢让他适应那片黑暗,却又不让他被沾染到,这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可他现在的麻烦,是谁找的?”既然是这种观点,那把陈允升逼到这种境地的人不会是林耀。又有谁有这个本事?又有谁这么憎恨着他? 林耀把他搂过来,下巴搁在他的脑袋上,轻笑:“还有谁,谁爱得最深,就恨得最深。” 如果不在意,他走他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在一切的纷乱逐渐平息的时候,他们不会再有太大的交集。 可他在意。 在意得不得了的时候,那份感情就会从最深处发酵,等膨胀出来的时候,会连自己都看不清母体是什么,然后冲动地去想要消灭一切造成发酵的因素。 这不是孩子气是什么? 你真是傻瓜啊,阿衡。 陈家的大宅在这座城市最奢华的一座山头上。 跟林家固守那座几十年近百年的老宅不同,陈家是有了钱就会搬到一个更好的地方,直到不能再好为止。 在外人看来,陈家这种一直想过得更好的心态,就是不知足,那一直作为林家最忠实搭档的陈家,迟早会反咬一口。 结果他们都错了,从第一辈到现在这一辈,竟没有一任当家跟林家当家闹过矛盾。 这种过于密切的关系,甚至无需用婚姻来维系。这让任何人都难以理解。更别提这两个家族的前身,就是刀光血影的黑道。 只有当家才知道秘密。 他们像是被血缘诅咒了一般,从第一辈开始,一直到陈允衡,都曾喜欢过,或者甚至是一直在喜欢着那些站在林家最顶端的男人。无论是因为容貌还是实力,抑或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原因,总之,即使一生都无法成正果,依旧前赴后继地爱着,支持着。 他们当然想要过得更好,因为如果自己不努力爬上去,那个男人就不会正眼瞧自己,更别说把自己当做伙伴。虽然残酷,却也叫人兴奋。 陈允衡把玩着手中代表掌权者的戒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天命注定了不喜欢林耀的陈允升,这辈子都无法成为陈家当家。 如果让陈允升用戒指打开银行保险柜里的锁,发现里面只有几代当家的日志,是不是会恶心得连戒指都不想再碰? “升哥这几天好像都消失了。衡少,要不要我们去查一下?”负责处理这次红莲事务的手下是陈允衡最早培养起来的心腹。那是他们在财产争夺的时候,自己费尽心思从陈允升手里保下来的一群保守派人马。 其实保守派并不是傻子。坚持嫡子继承家业,除了血统和派系的缘故,还有就是陈允升的性格,注定了他们无法与这个从底层浴血爬上来的男人共处。 比起在陈允升手下胆战心惊地混日子,不如跟着聪明却又好脾气的正牌少爷手下过好日子。 陈允衡果然不负他们的期望。 一开始虽然稍显稚嫩,却用那聪明的脑袋,加上林耀在背后的推助,用短短的时间便力挽狂澜,重新坐回自己首位继承人的座椅。没有太多的血腥,也没有太多的冲撞,一切在暗潮汹涌中,慢慢地尘埃落定。表面平和得让人难以置信。 如今陈氏跟着青森一起,逐渐剥离了原有的灰色产业,转型成为一家完全合法的家族企业,其中虽然也有林耀的功劳,却也跟这位决策果断,心清目明的少东家有关。 陈允衡当然知道手下人怎么看自己。无论是仰视还是好奇,他都需要保持这样的姿态,因为没有陈允升那样以“义气”为基础的感情做笼络,他唯有用自己成功的模样来维持自己的地位和向心力。这是林耀教会他的第一课,用他曾经摔得体无完肤的教训来给自己上的第一课。 “……他会出现的。一定会。”他靠在窗台边,看着熟悉的夜景,低声说。 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任何人都没想到会这么快。 当天晚上,陈家每月例行举行一次的家族聚餐中,陈允升居然穿着那一身白衬衫牛仔裤出现了。眼神冷漠,表情依旧阴霾,可神色和外表,丝毫不见任何狼狈无措。 他很自然地坐在自己以往坐的位子,很自然地用餐,很自然地接受家族长辈的问候。没人提红莲的事情,因为这对陈家来说是一个禁忌,曾经黑色的痕迹,如今只有在这个青年身上才找得到了。就好像一个人曾经是小偷,如今虽然洗手不干了,可曾经的同伙依旧身处苦海。他们无法嘲笑,因为那是自己的历史,嘲笑历史是个白痴的行为。 可不问红莲,不代表他们不在意。所有人都在意的很。红莲被抄缴的原因,据说是涉嫌枪械交易和集体卖淫。后者自然是夜总会常干的事儿,可大可小,不过前者就不一样了。因为前阵子的扫黑风暴,枪支这个词敏感得像个炸弹,一碰就是炸得尸骨全无。否则单看卖淫,又怎会倾覆掉背景深厚的红莲连锁? 不过,店关门了,人被抓了,头头却安然无恙神态自然地坐在这里吃家庭聚餐,这又算什么回事?警察都死光了吗?通缉令画错了吗? 好奇,却没人问得出口。 因为这个人,其实从存在开始,就是陈家的禁忌。 第70章 番外一3… 陈允升比陈允衡早出生了三年。 那时候陈父刚跟陈允衡的母亲结婚,这样的丑闻对女方家庭来说无疑是个炸弹。陈父焦头烂额,虽然他曾经喜欢过那个女人,却不代表他有心要让自己的种子落入她的肚皮里。 女人非常聪明地直到孩子出生后才现身,没有逼迫没有吵闹,因为她知道自己比起拥有显赫家庭背景的正妻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可她也知道,陈老爷子喜欢孩子,陈家需要孩子。因为对于一个腥风血雨了几十年的家族来说,人丁就是他们延续下去的唯一可能。 这场混乱,她笑到了最后。 尽管如此,陈允升的出生依旧低调得甚至到了一岁以后才让人发觉他的存在。 等到了陈允衡的出生,他才第一次进入大宅,与自己的弟弟见面。 那以后,便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煎熬。不被认可的孩子,和众星捧月的孩子,注定是水火不容的。女人用仇恨浇灌着自己的儿子长大,也因算计把自己给摧残得早生华发。 没等女人嫉恨到发狂,陈父居然在一次车祸中与自己的妻子一同撒手人寰。 留下一个刚上小学的孩子,还有一个正准备退位给儿子的老人。 女人几乎要欢呼。她以为一切都有转机了。可是后来才发现,那个叫做陈允衡的孩子依旧璀璨得夺去了属于她儿子的所有光芒。这个豆丁大小的孩子竟能把所有大人们哄得团团转,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都颇讨人欢心。 女人把愤怒迁移到儿子身上。 陈允升直到十四岁前,几乎都没跟陈允衡正经对过一次话,直到后来有一天,当他手拿着西瓜刀,站在一群小喽啰前面,浑身鲜血,刚从学校逃课出来找林耀的陈允衡这才第一次撞见自己亲生哥哥“办事”的模样。 “你……不疼吗?”被吓得小脸发白的少年问。 陈允升斜蔑他一眼:“那是别人的血。”他不明白,以黑道起家的陈家,怎会养育这么一个怕血的孩子。 “可你手上明明开了口子。”他又不是傻子,那么大的口子摆在那儿,难道是画上去的? 陈允升不耐烦地看了眼伤口,用舌头舔了舔,当做止血:“破了点皮而已。”怎么还不走,妈的待会儿被保镖看到,可别以为自己想要对他怎样。 “还是去找下医生吧。”陈允衡皱着眉头。这个据说是自己哥哥的人,从小就神出鬼没,一年难得见上几次面,如果不是这次巧合,他哪会知道他的哥哥是这种狠角色? “滚开。”终于不再耐烦伺候小鬼的陈允升冷声赶人。刚砍完一帮喽啰,老大估计马上要到了。斩草除根,不给老大一点颜色对方还是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可眼前这个家伙不但碍事,还可能会跟老爷子汇报,到时候又要回大宅里解释一番,总之就两个字:麻烦! 陈允衡咬着唇,有些不悦:“我不是软脚虾。” “……叫你他妈的滚开,你是屁眼痒了还是耳朵聋了啊!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我受伤干你娘的屁事!”陈允升骂人的时候并不激动,反倒像是一个个冰棱子从嘴里射出来一样,冷得扎人。 被保护得过于完好的衡少愣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这种脏字连篇的话语要过滤过几遍,才能听出他原本的含义。 可到底是陈允衡,长得白白净净,不代表脆弱得像陶瓷娃娃。憋了又憋,终于在迅速吸收对方语言精华后,将之转化为自己的力量,反驳回去:“去你的,你受伤不受伤关老子和老子亲妈的屁股什么事,你说什么我就要听吗!我不走关你娘的屁事!” 同样肮脏的词语,这位漂亮小少爷骂人的时候,淡定得像是在背课文。 这回轮到陈允升愣了。 他低估了陈允衡的学习能力,更低估了他的抗击打能力。其实如果不是这位小少爷如此优秀,以陈允升不低于同龄人的能力,总不至于被人如此忽视。 很满意自己的成功,陈允衡微抬起精致的下巴,有些傲慢地勾起嘴角,正想继续逞口舌之快,身后已经传来一阵喧闹:“臭小子,你还真有胆呆在这里!” 他回过头,气势汹汹的流氓团队已经杀到跟前。 手无寸铁的少年和满身伤痕的少年站在那里,显得那么的单薄瘦小。 陈允升啐了一口,冷笑:“跑不掉就去报上你自己的名号,那帮笨蛋好歹也是有点眼色的。记得滚远点,别拖累我。” 陈允衡却说:“记得多打几个,反正你肯定死不了,我在旁边学习观摩。” 气得陈允升想先掐死这货。 混战开始前,陈允衡当然没那么笨地被卷进去,他站得远远的,手里握着林耀给的青森坠,但凡混道上的没有几个不认得。 即使不是陈家的少爷,那也是林家的人。 他看着陈允升在人群中血雨腥风,却只是站着,没有出手的念头。 他不是圣母,更不是三好学生。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只有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抱着自己,贴着他的耳朵,略带悲伤的说,没有一份爱情是纯洁的。那个女人据说拥有善良的心,美丽的脸和温柔的爱,却依旧没能让自己唯一的爱情成为经典。 而眼前这个面容带着阴霾的少年,对他而言,便是那块让人厌恶的污点。 他看着那人气喘吁吁,看着那人摇摇欲坠,就是没上去。然后,终于等那人狠狠地把老大压在地上打得门牙爆飞,才走过去,说:“喂,林耀要过来了。” 本来还想继续反击的混混们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大理解为什么这种时候要把那个可怕的少爷给叫过来。 被压制在地上的陈允升低低地呸了一声。 陈允衡笑:“因为我总不能让老爷子知道陈允升因为我没管,所以被打死了。” 那帮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人就是陈家正牌的少爷。 于是便一哄而散——既然对方都给台阶下了,还不快跑。 陈允升慢慢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稳,然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狐假虎威。” 陈允衡冷下脸——他当然是多少希望对方能稍微有点感恩的。“羽毛没长全之前,能靠着老虎生活,也是一种本事。” “哼,弱鸡。”陈允升用袖子抹去脸上的血迹,转身就走。 “去你娘的弱鸡!”陈允衡朝他背影大声吼:“一会儿狐狸一会儿弱鸡,老子到底是什么关你屁事!” 有些虚弱的身影晃了晃,继续朝前走。 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身回头,瞪他:“但要是你告诉老爷子,那就关我事!” “关你屁股的事。”陈允衡恶狠狠地笑开,盯着对方气得发红的脸,突然觉得这人就是大三岁又怎样,就算比自己凶狠又怎样。 不还是像现在,又羞又恼,想揍人,却依旧动不了手的大男孩模样。 第71章 番外一4… 那是陈允升对陈允衡印象深刻的第一次正面冲突。 同时也是陈允衡第一次把这个人放在自己正面去对视。 那之后,便是有意无意的巧遇和摩擦,可两人的对战随着年岁的增长,并没有上升到成熟的阶段,每次几乎都是以陈允衡占了口头便宜作为结局。陈允升怒了几次,渐渐也学会了漠视这个外表轻浮的弟弟。 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注定不可能平静地成年。 陈允升的成年仪式,是听从陈家长老们的命令,砍去企图带陈允宁私奔的男人的手指。 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抱着血流满地的男人,嚎啕大哭,一双充血的眼睛瞪着陈允升,嘴里吐出最可怕的诅咒,却丝毫不能动摇这个刚刚褪去青涩的青年的心。 这颗心早就在长年累月的磨练中冷了。 更何况,这份成人礼也让他看出族人更刻意的偏心。 不想让正妻的孩子的前途有任何闪失,并且希望通过自己的冷血,激起这对姐弟的憎恨,让他们对未来要继承的位子有更强烈的欲望。 陈允升冷笑,看也不看站在一旁发愣的“弟弟”,拿着还在滴血的西瓜刀转身就走。 “陈允升你站住!”身后是那个少年稚嫩的叫声。 陈允升当然不可能听他的话。走出那间阴暗的屋子,外面的天空却也并非晴朗无云,充满阴霾的天空似乎容不下任何的感慨。 他低下头,看着湿漉漉的道路,难得的笑了。对,他陈允升不会对着虚空的东西感慨,所有的道路,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即使那条道路再泥泞不堪,也是他自己走出来的。 没拿着刀的手被人猛地扯住,陈允升下意识地想要甩掉,对方一个不备,竟然轻易地掉进了前面的水坑里,天蓝色的短袖上溅满了难看的泥巴。 少年抬头,狼狈地瞪他:“不许走!不许你走!” 陈允升终于看向他。“你以为你是谁?” 少年红着眼看向这张清秀,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他还记得那人被气得满脸通红的模样,那时候,自己好像还是抓得住他的,可现在…… “凭我是陈家的下一任当家!”他愤怒地说出自己唯一能仰仗的背景,以为这样便能让这个越来越琢磨不透的人回到自己面前来,跟自己狠狠干上一架。 陈允升却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在陈允衡面前露出笑容。其实这个人如果不绷着脸,那张继承了陈家优秀基因的脸蛋,依旧是算得上好看的。可这样的笑脸,却冷冷地说出“那我就代替你成为下一任当家”的话语。 陈允衡愣了。 陈允升大踏步地从他身边走过,脚步溅起的泥浆沾了少年一身。 尔后便是长达五年的争夺战。 陈允衡在国外留学的时候,陈允升已经在国内用自己的鲜血和命换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忠心。 他冷眼看着陈允衡每次回国都围着林耀转圈,看着陈家长老们对这种荒谬爱情的无声默认,看着自己母亲越来越掩饰不住的野心和欲望,心从未动摇过。 我要代替你。 即使这需要他对别人低声下气,即使需要他为别人出生入死,即使需要他双手沾满别人的鲜血。 可他唯一的底线,是不杀人。 绝对不会杀人。 因为这个原则,已经彻底染黑的青年在一群亡命之徒中,显得那么的特别。陈允升只用一句“我不想坐上位子后便被条子拉走”便堵住了别人的嘴。 事实真是如此? 陈允升却从来不会去考虑这句话是否出自自己的内心。 老爷子去世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潜伏了几年的势力瞬间将保守派全部驱赶出权力中心,他一度离那个当家的位子很近很近,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准备庆祝晚宴。 然后陈允衡回来了。 陈允升没把他放在眼里,这个从小靠着亲人留下的权利生活的弟弟,现在已经无所依靠。而他确实也在回国没多久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陈允宁疯了一样地去寻找自己的弟弟,她当然不甘心自己的东西白白落到别人手里,可一个女人能做什么? 可当他接到手下打来的电话,说母亲派的车子已经撞上那个消失已久的青年,却没有完全成功的时候,心脏还是收缩了一阵。 他没去质问母亲为什么自作主张,也没有向任何人辩解这件事并非他所为。 不杀人,是他的原则,即使对方是会妨碍自己成为霸主的对象。 可陈允衡出院后,竟与林耀携手,仅仅用了三个月时间,便将自己辛苦多年的成果全部清盘,当他被陈允衡的人包围在红莲的时候,他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已经变了很多的弟弟,还有弟弟身旁一直不出声却有着强大存在感的青年。 他第一次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可事实却摆在那里,逼迫着他所有的意志崩溃:“林耀你到底在我身边埋伏了多少暗线?”其实他更想知道,这人从多久以前就盯上他?在自己身无分文的时候,就怎么能注意到自己?! 林耀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的笑容,似乎天底下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棘手的问题:“从别人拿我跟你比开始。都说林家有三少陈家有二少,我怎么敢小看跟我并肩的人物?”他不喜欢有人能超越自己,如果真的有,那就慢慢摧毁,看着他从最高的地方掉下来,摔得再也没有爬起来的能力。 陈允衡盯着他,伸出手:“戒指在我这里,不用找了。”在灯光中并不显得特别出色的戒指却让陈允升脸色大变。 这个代表权势的戒指从一开始就没人知道它的下落,无论他怎么寻找,甚至逼问老爷子的入殓师都没能得知下落。 “我从十五岁那年就拿着了。”陈允衡大方地揭开谜底,却只让对方脸色更加难看,“就是你……成年的那天。”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未来,所谓的未来,都是被人规划好了的,即使怎么挣扎,都被那个比狐狸还狡猾的老爷子用金刚罩牢牢地困在其中。 陈允升坐在被众人包围起来的沙发中间,低头想了一会。终于抬起头的时候,神色恢复了平静:“你想要的,除了红莲,我都不会再碰。” 陈允衡没有笑出来,却冷冷地说:“主谋绑架邈邈的手下也要给我交出来,从今以后不许你们再碰阿锦和邈邈一根头发。” 陈允升深深看他一眼:“……主谋的人是我。” 陈允衡盯着他,没说话。 他们虽然彼此仇恨,却在敌对中,都很了解彼此,不是么? 陈允升双手交叠,托着下巴,终于说:“成交。只要你不碰红莲。” 第72章 番外一5… 红莲的前身是蓝莲。那时候林耀为了替他的小情人出气,将这块地给连根刨起,大伤筋骨的蓝莲好不容易才以红莲的身份重新开放,现如今,居然落到了再次分崩离析的局面。 这曾是陈允升一手打拼堆砌起来的王国。 十六七岁刚拼出一点起色的时候,他就遇到了拿什么钱来养手下的问题。蓝莲的存在解决了无数的烦恼,而他陈允升的名字也渐渐随着蓝莲的名气扩散开来。 这是他最后的堡垒,也是他最后的底线。 陈允衡那时候并不想轻易地触犯他的底线,可如今,连最后的堡垒都失去的男人,竟然还有足够的勇气和淡定坐在自己的面前参加聚餐,任由旁人侧目非议。 即使输得一败涂地,也要挺直后背么? 陈允衡冷笑,切牛排的手不自觉用了力。 耳边回响起刚刚下属的汇报:“升哥很聪明,红莲所有的店面法人代表挂的都不是他的名字,他只能算是股东,而且账面只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就算所有人知道这是他的店,差佬也没证据抓他。并且……军火的事情他向来不出面,所以差佬也睁只眼闭只眼算给他一个人情。不过他的未婚妻跟他闹翻了,据说婚约已经取消,现在升哥几个账户已经被冻结审查,能流动的资金都垫下去打点关系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鸡飞蛋打,人财两空……再多落魄的词用在这个人的身上都不为过。可,这样沉静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他想看到陈允升慌乱的样子,却不想看他把一切情绪都藏得很好,平静得像是在度假。 吃完饭,一些事情多的亲戚就先走了,陈允升礼貌地跟前来询问的人打了个招呼,便要往门外走去。 “陈允升。”身后有人叫住他。 陈允升头也不回:“阿衡,恭喜你。” 陈允衡止住脚步,没再跟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嘲笑?落井下石?还是假惺惺地安慰一番? 他恭喜自己什么?蓄谋已久的反击大功告成? 仅仅是一声“阿衡”,就断了所有杂念。因为那人从来只叫自己陈允衡,连名带姓的,可如今叫了声阿衡,像是瞬间把自己剥离了陈家这暗潮涌动的世界,剥离了自己从来背负着的无尽阴霾。 陈允衡愣愣地站在那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陈允升没有彻底被翻盘。 这个咬着牙根长大的男人,自然不会轻易被挫折给打翻。更何况他到底也是陈家的人,真正伤筋动骨的事情只会让陈家也受到牵连。 不过当陈允衡坐在宾利车上,看着坐在路边摊里吃馄饨面的男人时,还是呆了很久。 林耀对这个隐藏对手的评价一直很高,其中最让他赞叹的是这个男人的能伸能屈。 “陈允升能在前一天挥金如土,第二天还能蹲下来给人系鞋带。” 如今他算是见识了。也多少能明白没有任何背景的男人是如何在豺狼虎豹的环境中脱颖而出。 依旧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吃相并不优雅,那是纯粹为填饱肚子进行的行为,不快不慢,似乎还在想着事情。 陈允衡看着他付完钱,慢慢地走出去,坐上公交车,然后神使鬼差地开车跟了上去。 他远远地看到那个人靠着车窗坐了下来,脑袋抵着玻璃,半抬头看着窗外。 他知道那人看不到他,可还是有些紧张地放慢了车速。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也看到过这个人背着书包坐公车放学回家。那时候他有专车接送,而陈允升只有公车来回。 有时候他会在路上恰好看到那人靠着车窗睡过去的模样,有时候也会看到那人因为差点坐过站而匆匆忙忙跳车下去的模样,甚至还能看到他为拒绝女生告白而匆忙上车的模样。 自己却从未与他坐过同一班公车。 他与他一生交集最多的时候也只有现在。所以当林耀问他为什么非要分个胜负不可,他也说不上原因,只知道那天自己看着他穿订婚礼服笑得那么罕见的温和时,心中燃起了一股怒火。 他把自己从被众人保护的殿堂中拉了下来,被迫学会了这么多尔虞我诈和阴险毒辣后,怎能在他准备与他开始较量的时候打算全身而退,过上所谓幸福美满的人生? 陈允衡咬着下唇,死死盯着公车上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少站,车子停在海滨一个人烟较少的站台边,那人下了车,猛地一回头,似乎发现了一直跟在后头的宾利。 公车绝尘而去,陈允升看了那台宾利很久,陈允衡很想一脚油门离开这里,与他对视的目光却始终没能拉开。 他干脆把车停到了路边,准备下车与他谈判,可还没等他关上车门,那个像郊狼一样的男人就已经翻过公路的围栏,顺着陡峭的防护破一路滑到山脚下,然后慢慢朝海边走去。 陈允衡愣了愣,他发现自己是真的太不了解这个男人,即使手头上关于他的资料已经可以给他出自传了。 既然来了就面对到底,也不管对方会不会耍什么花招,陈允衡打开手机上的GPS紧急救援系统,心想着只要有任何情况就立刻按下来。然后才翻过围栏,跟了上去。 这一带的海滩因为开发价值低,因此人迹罕至,可正是从未开发,才保有了最干净的海岸线和最美丽的沙滩。 陈允衡远远看着那人穿着白衬衫背对着自己,心跳突然有那么一下失去了速率。 “你找我贵干?”陈允升回头,唇角带着惯有的冷笑,“不怕我埋伏?”说着掏出枪,直直指向他。 动作不快,陈允衡有足够的时间打掉他手上的枪,也有足够的时候求援,可此刻他只是盯着他,反问:“你来这里干嘛?你想跟我说什么?” 陈允升拿枪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回来,转身不再看他。“搞清楚点,是你跟踪我。陈总裁不用上班吗?连侦探的活你都要抢?” “你去找北区的人了?”陈允衡的声音变得冷硬:“宁可去求自己得罪过的人,也也不愿求我么?”他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放弃东山再起的机会,可听说他去找北区的帮派时,心里的火气简直能烧掉一座山。 “求你?”陈允升像是听到了笑话,“陈总裁,你没失忆吧,我陈允升不是被你搞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吗?我就算再怎么没原则,也不会像条狗一样去舔敌人的脚跟。得罪过的人又怎样?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雷大伟树倒猢狲散,那帮人不知占了多少便宜,感谢我还来不及。” 陈允衡握紧了拳头。为什么这个人永远不想跟自己认输!为什么这个人即使输得一败涂地却也从来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为什么…… “阿姨……去世了。”他忍不住再次提起这个应该能让陈允升动容的事情。那个算计了一辈子的女人到底还是没能接受自己儿子再三败北的事实,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晚上吞药自尽了。葬礼是草草完事的,因为那时候所有人都在焦头烂额,甚至连陈允升都失去了踪影。 可对方却没有任何激动,反倒像是得到了释放,肩膀竟松了下来。“……我早听说了。牌位你随便放哪里都没问题,只要给她一块地方就行。”说着,掏出一盒万宝路,拿出一根,摩挲了良久,竟又连盒子带烟一同扔了出去。 陈允衡默默地陪着他站了好一会。 海风吹得人有点发凉,只是被困在那个拥挤的城市中心太久,此刻站在无人的海滩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动和宁静。 似乎就连他们说不清道不明来由的仇恨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你就没想过离开黑道?”陈允衡终于忍不住问。这明明是个好机会,没有了任何束缚,他本该可以轻松跳出这个泥潭,即使有人妄图挑衅,陈家的背景也保护他。 陈允升终于再次侧脸看他:“你有没有想过,当你站在一个高度的时候,你已经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活?” 陈允衡怔住。 那人的语气不再是刻薄和冷漠,里面淡得几不可闻的无奈却让陈允衡不知如何是好。 这才是真正的陈允升么? 这才是你跟我斗了十多年的原因么? 如果……如果我让你离开,如果我让你不再用背负这些,你……你是否会…… 陈允升却已经走远。 第73章 霍希麟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陈允衡正在和一个猫一样缠腻着自己的少年做爱。 已经二十四岁的青年褪去了青涩,就连在床上的时候都显得成熟了许多。当年为了心爱的人可以俯身承欢,现在对着不爱的人,同样可以一展雄风。 霍希麟许是听出了声音里的微微喘息,戏谑道:“大白天的挺有兴致。” 陈允衡推开还要靠上来的少年,起床穿起裤子,走到阳台外才问:“什么事?无事不登三宝殿,还真少见你主动给我电话。” 霍希麟倒也不给他绕弯子,直接说:“陈允升进医院了。刚刚在路上被人捅了几刀,差点就捅到心脏,估计是真想让他去死。” 陈允衡呼吸停止了好一会。“现在呢?”他都没注意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在仁爱医院的急救室。我正在赶过去。”仁爱是霍希麟最早收购的大医院,虽然是最大股东,可他更多的时候是作为医生的角色出现在医院。 “……我……”刚想说马上来,可又觉得这样着急他是为了什么?于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吐出来,握着电话的手在发抖,却仍旧不想表现自己的关心。 霍希麟似乎感觉到他的挣扎,只说了句:“万一他挺不错去,你不要后悔。” 陈允衡浑身一震。后悔什么?不去见他不是正常么? 电话那头叹气,也不再劝说,直接挂了电话。 陈允衡拿着手机,一直没想到要放下来。 过了一分钟又来了电话,居然是林耀的。他有些木讷地接了电话,那边的人只说了句:“如果陈允升死了,你会高兴的话,那我现在立刻让他们停止一些急救。” “谁他妈的要你停止了!”陈允衡想也不想就爆了句粗口,“快给我用最好的医生!老子马上过去!谁也没权利决定那家伙的生死!”顿了顿,深吸了口气,几乎是咬着牙又说:“耀哥,你们到底想逼我说什么?我在乎他?你们只想我说这句话,是不是?” “逼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我只是希望你快点搞清楚情况,这个男人的生死现在是你在负责,你把他逼到悬崖,还以为自己给他留了条生路,结果变成现在的残局,到底是谁的问题,你给我想清楚!”林耀的声音冷硬得像刀刃,“把头狼打败了再放回狼群里,他的下场是什么,难道你从没想过!你还要天真到什么时候?” “……”我想过。我当然想过。可我以为这个人再骄傲,也会在撑不下去的时候为了东山再起而向自己屈服。喉咙有些梗塞,眼眶竟有些发热。 猛地关掉手机,他走回房间,迅速拿出外套披上准备出门。被晾到一边的少年缠绕上来,有些不甘地问:“要走了吗?” 陈允衡抬眼看向那张过于阴柔的脸蛋,突然感到厌烦。 从皮夹里掏出一沓钞票扔到床上,冷冷抛下一句“赶紧走”,便率先离开了房子。 暗杀陈允升的人很快被找到,对方是他曾经的手下。黑道上的事情总让人雾里看花,你争我夺的权势在复杂的关系网中显得脆弱而敏感,已经说不清到底这人是为了夺权还是为了借此投靠另一方势力,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陈允升腹中三刀,背挨两刀,真真正正的是要置之于死地的砍法。 陈允衡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还在进行。霍希麟作为协助医师在里面帮忙,安静得走廊外只有他和林耀两人。 “树倒猢狲散,这个人到了最落魄的时候,竟然连一个忠心的下属都没有。”陈允衡坐在长椅上,冷笑。不是说,这个人最为重情重义么?他的情义又换来了什么? 林耀斜靠着墙壁,淡淡地回应:“他的手下要么被你送进了监狱,要么,正在追杀这次事件的主谋。是我不让他们进医院的。” 陈允衡一愣,抿着嘴,有些不甘心:“耀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帮他了?” “那是因为我不喜欢看到白痴。”他答得非常坦率:“你们俩的游戏一开始挺好玩,到后来就是只有一个人在耍赖撒娇,那就没意思了。” “我做什么了我!我能让他一无所有不是我的本事吗!一开始不就是你跟我说,想要得到什么就去做,反正也不会亏本吗!”陈允衡有些发怒,说话声音也忍不住大起来。 “可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说啊!我想要这家伙哭着来求我,我想要这家伙认输!难道还有什么别的?我想不出来,倒是你给我说说看啊!” “你想要,他这里。”林耀指指心口。 陈允衡愣了好久,然后笑了出来,笑得古怪:“你还是想说,我在乎他?” 林耀也不回答,只是看着他,一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底的秘密。 “开什么玩笑!我恨他都来不及,还在乎他这里!我……” “既然如此,那就一辈子不要让他再出现在你面前就行了吧。”林耀打断他的辩解:“我倒是挺欣赏他,如果不是你把他周围那帮乌合之众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也没法招揽到他。等他伤好以后,我会说服他加入,然后南下帮我开拓市场。以后再也不让他跟你见面,如何?” 所有的辩解就像湿了水的哑炮,全部堵在了他的喉咙顶。 他靠着墙壁,仰头望着天花板,突然发现连自己都看不到自己的真心。 红色的手术灯熄灭,他猛地站起来,看向门口。 当医生走出来说一切顺利的时候,耳朵里一直隐隐的轰鸣声终于平静下来。平静得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陈允升被推出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伸手去碰触那张从来没碰触过的脸。 明明有着一张算得上清秀俊雅的脸,闭上眼睛的时候看起来是那么的柔和,偏偏那双眼睛一旦张开,便充满了对人世的厌恶和阴霾。 他想起第一次看到他浑身沾血的样子,高瘦的少年拿着明晃晃的西瓜刀,站在角落里,仿佛风一吹就能消失掉的模样。血腥,却充满了矛盾的脆弱。 是不是自己在乎的就是那一份别人看不见的脆弱? 是不是自己一旦放手了,这份脆弱会被这个人一辈子隐藏在最坚硬的躯壳中? 可他怎么会允许! 第74章 番外7… 陈允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看得到海的单人病房里。 单薄的纱帘被海风吹得飘逸起来,气温很是温和。陈允升想坐起身喝杯水,却发现自己全身都被包裹得像个木乃伊,动弹不得。 水杯就在床头边,可他却连动根手指都做不到,不由得皱起眉头。 直勾勾地盯着那飘动的纱帘和外头蓝得广阔的天空,不知盯了多久,终于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这才转头去看来人。 “陈先生醒了!”女护士发出惊喜的欢呼,没等陈允升开口,就再次推门而出,似乎跑去告知别人这个好消息去了。 陈允升把叹气吞回肚子里,继续扭头去看天。 等再次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他也懒得去看了,只等对方走到自己面前才打算开口,可一张口,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连他都吓了一跳,更别说清晰地吐出一个字眼。 就在他烦恼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思时,那个水杯就被人拿了起来,稳稳地放到了他的嘴边,半身还被人扶了起来,温凉的水慢慢灌入口中,一下缓解了喉咙里尖锐的疼痛。 似曾相识的体香从那人的身上传过来,陈允升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微微抬头一看,果然是陈允衡。 青年穿着天蓝色的短袖,修身的牛仔裤,清爽得像个大学生。扶着自己的动作熟练得就像个正规训练的护工。“还要吗?” 陈允升顿了顿,微微点了点头。他不是傻子,在自己动弹不得的时候还想拒绝对自己的帮助。所谓的骄傲不是用来对自己苛刻的。 连续喝了三杯水,他才闭上眼,继续假寐。 陈允衡不知在床边待了多久,直到陈允升快入睡的时候,才感觉到离开的动静。 现在到底算是什么情况,他暂时不想去分析,思维被药物搅浑,人也处于与外界隔离的情况,就算想破脑子,也未必能得到一个真相,与其做无谓的思考,不如好好地休息,充分享受这十多二十年来最清闲的一段时光。 没有了身后一群叽叽喳喳的手下,没有了带着期盼目光的母亲,没有了笑容虚假的亲朋戚友,没有了让他埋头走下去的情感,心里一片空荡荡的时候,反倒觉得无比的舒适。 等他感觉到肚子饿的时候,鼻子里就已经充满了饭菜的香味。他睁开眼,喂他吃饭的是一个青春可爱的小护士,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难掩对他的好奇与崇拜。 那是一个被言情小说荼毒过头的小姑娘:英俊斯文的黑帮老大因为下属的背叛而身负重伤,流落在医院时与单纯甜美的小护士相识相恋,于是成就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于是小姑娘红着眼眸,小心细致地给这位老大喂饭、擦身,动作细腻得仿若将要白头到老的结发妻。 陈允升自然不知道她的心事,只在心里冷笑着想,看来即使虎落平阳,陈家依旧给了自己最好的管护。 因此陈允衡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有点诡异却莫名和谐的画面。 绷着脸看对方喂完饭,用眼神逼退已经感觉到气氛不妙的小姑娘,自己一屁股坐到他面前,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想好要在这时候,这个情景,这个地点,他们之间能说些什么。 “你还要在这里住一个月。”他硬邦邦地终于找到了话题。 陈允升半垂眼眸,似乎又想睡觉。 这摆明了是在逐客的神态却丝毫没能气跑陈允衡。这个从小就是人精的青年到底还是在紧绷的气氛中找到了平衡点,盯着他,也不管他到底听不听,愿不愿意听,继续说:“红莲的事情已经定性,与你不再有任何关系。那些背景干净的,我已经收到别的地方去做事了,背景不干净的,耀哥出面摆平。总之你关心的兄弟们我已经全部安排好了,你……你不用担心有人再来找你麻烦。”明明是想说安心养伤的,却还是改了口,“你姓陈,去到哪里,都是姓陈,……你想不想回来?” 终于那人抬起眼眸,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笑容:“陈总想要施舍我什么位子?” 不再轻易地被他气得跳脚,陈允衡只是淡淡地反问:“你想要什么位子?” 听起来足以让任何人动心的反问。其实真正要说起来,他们之间的仇恨的理由早已随着一个个人的离去而消失,可二十多年习惯性的对抗,还是让他们彼此之间产生了相斥的磁性。 陈允升再次闭上眼,靠在柔软的枕头上,感受着拂面的海风。 他明明已经一无所有。 “我什么也不要,也不需要。”他想为自己而活,完全的为了自己。 林耀的来访完全出乎意料。这位风头强劲的青年才俊竟笑着说自己当年还是他的劲敌,这样的夸赞实在让陈允升嘴角微微抽筋。 一个处于光明顶,一个摔落在恶人谷,这样的结局是否早已有人恶毒地预言过? 他说,他想继续往南边发展。陈允升忍不住皱眉,这个城市已经算是中国的最南方,他还想走到哪里? 林耀说了个地域,他说,那里几乎毫无秩序可言,可是同样充满了商机,这样一块从未被开发的宝地只要发展好了,前途无可限量。他还说,要在无秩序中建立秩序,他认识的人里面,唯独陈允升有这样的本事并能结成同盟。 陈允升几乎想笑。同盟?从前反击雷大伟的时候如果不是对方的触到了自己的逆鳞,哪里来什么同盟。 可这个机会美好得叫人几乎难以拒绝。这位商业鬼才的眼光不能不说毒辣,陈允升觉得现在的自己输得心服口服。 只是,是东山再起,还是投靠林耀?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房门便被人狠狠地推开,一张愤怒的娃娃脸出现在门口,几乎是怒吼着说:“耀哥!我说了不同意!” 两人同时侧目看向这位还穿着西装,显然刚从公司赶回来的青年。 “我同意。”陈允升盯着他,答案却是给林耀的。 明明还未来得及思考得失利弊,却还是点头答应了曾经的对手,只因为眼前这个青年眼底几乎快要盈溢出来的哀伤。 那是不到一千公里的距离,却足以跨过国境线,让人难以轻易触碰到彼此。 陈允升嘴角勾起难以觉察的弧度,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完胜。 第75章 番外一8… 那天天气很好,是出行的好日子。 前往泰国的飞机还有二十分钟就要登机,没有让任何人送行的青年坐在候机室的角落里,沉默的玩着手机游戏。 头发刚刚剪过,比以前清爽了许多,已经遮不住那双仍旧带着戾气的眼睛。因此即使候机的人不少,他前后左右的位子依旧是空的。 “陈允升先生吗?”空姐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微微抬头,用眼神询问什么事。 “您的座位已经升舱至头等,您现在可以到VIP候机室去休息一下。”早就见惯风浪的空姐依旧保持良好的笑容。 陈允升跟她进了VIP候机室,果不其然地看到一个青年正坐在角落里,面前摆着两杯咖啡,等待着自己过去。 不客气地坐到他的旁边,拿起咖啡品了一口,然后微挑眉角。在机场都能喝到顶级蓝山,这份诚意足以让他愿意坐下来喝上一杯。 陈允衡眼睛盯着咖啡杯,明知时间一点点流逝,却始终没说一句话。 他和他能安静地坐在一起,没有任何的分歧与争斗,就已经是难得。更别说……谈心。 烦闷了一个月的结果,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潇洒地离开,自己是想把他从污泥里面剥离,却没想让这个早已向往自由的人跑得更远。 “我想在泰国开分公司……”他用勺子调着咖啡,终于慢慢开口。 “泰国太危险。”陈允升淡淡地打断,“陈总,你不合适。” “我想你去办。”陈允衡皱眉,瞪着他。 “我已经跟青森签约。”陈允升没有丝毫动容。 “……青森跟我们,是战略合作伙伴,不影响。” “阿衡,”陈允升终于直视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问得太过直接,以至于两人都无话可说。任何遮遮掩掩的感情在他们的面前都会褪掉一层假皮,因为曾经彼此憎恨过,因为憎恨所以彼此了解过,以至于从某种程度上,反倒最了解对方的,还是自己。 陈允衡喝着没加一块糖的咖啡,连眉头都没皱,却因为他这句话而苦得连淡定都没法装下去:“我没想要什么……我还是会往泰国发展。”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心情都轻松了许多,顿时明白了自己能做的,能选择的,不由连嘴角都微微翘了起来:“这不是我个人的决定,是为了公司的利益。现在泰国宝石业发展不错,本地的宝石都快跟不上了,我为什么还要固步自封?除了宝石,还有其他奢侈品,从哪个角度来看,泰国都是不错的选择,我为什么不能去?危险?那不还是有你……”因为说得太顺畅,不小心把心里话都给说了出来,这种低级错误也只有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才会犯,陈允衡顿时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微微红了脸。 陈允升端起咖啡,装作没听到,没看到。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登机。直到陈允升的背影消失在登机口,陈允衡才靠着墙壁长舒了一口气。 跟这个家伙说话,真累。 半天,才抬手捂住了自己半边脸,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那年夏天,林三少不得不跑去泰国把自己的小情人给解救回来。 被人灌醉在芭提雅的少年痛苦地窝在酒店的床上,被做得脸色发青。 “阿衡这个混蛋……”关锦咬牙切齿地播了那个人的电话,听到那边欢快的应答声,立刻怒吼:“你到底给我和耀哥吃了什么!” “怎样,效果如何?我昨天跟人妖哥哥要的秘药,都是内部流传的,好不容易把耀哥骗过来试药,听你的声音,效果应该很美好吧!哈哈哈……”只听声音都能感觉到对方穿着花衬衫喝着热带果汁躺在沙滩椅上狂笑的嚣张模样。 “好个屁!有本事别让我看到你!看到你我非把这药塞你屁股里送到陈允升那里去!” “……哈,咳咳,”那边的笑声顿时收敛了许多,“耀哥跟你说的?” 关锦咬牙笑:“还需要说么?这几天你都去哪儿了?我又不是白痴,被你骗来泰国度假结果你连人影都不见一个。”顿了顿,忍不住压低声音:“你没把多余的给耀哥吧?” 那边嘿嘿笑了两声:“没有。不过耀哥刚刚给我发了短息,用一条消息换我一包药。” “你敢!” “我当然敢。阿锦你太值钱了,我爱死你了,这消息多重要啊!” “……陈允衡!” 躺在沙滩椅上的青年挂上电话,看向不远处沙滩酒吧里面那个穿着白衬衫的清瘦青年。 啧,这个大闷骚,即使到了泰国还穿白衬衫。 正在与他谈生意的似乎是本地人,大大咧咧地敞着胸膛,腰间若隐若现一条狰狞的刀疤,就连脸色都看起来不带善意,说话的神情咄咄逼人,似乎随时都能把这个比自己瘦小的中国青年给撕碎。 陈允升依旧左手玩着ZIPPO火机,右手搭在吧台上,半垂着眼眸的样子,不经意间就流露出黑帮老大应有的气势,随意的压下了对方的攻势。 两人谈完,刀疤男似乎终于退让,握手言欢后,终于走了出来。 陈允衡架起墨镜,状似不经意地与刀疤男擦肩而过。过于宽阔的肩膀把他狠狠地撞了一下,刀疤男立刻狰狞了面孔,要狠狠教训这个不长眼睛的娃娃脸。 陈允升听到喧闹,回头一看,竟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蛋被几个面色不善的本地人团团围住。甚少暴露在阳光下的白皙四肢与黝黑健壮的身材相比,落差实在大得令人不忍去猜想结局。 “阿升!”陈允衡状似熟稔地叫了一声,众人的目光立刻回调到陈允升身上。 糟糕。这个家伙到底…… “这混蛋他妈的想碰老子,你不教训一下的话,那我自己就来咯?”笑得灿烂的娃娃脸看起来绿色无公害,可内容却是连人都能杀死的毒药,陈允升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万般不愿地把他拉出来,朝刚刚才与自己谈妥一笔大生意的刀疤男道歉:“我弟弟,没规矩。”有些生硬的泰语,却还是展示了一定诚意。刀疤男是听得懂中文的,本来陈允衡那句话差点惹怒他,现在见陈允升这种人物都朝自己道歉,多少还是舒服了点,这才摆摆手,冷哼着说了几句狠话,这才大摇大摆地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 陈允升这才松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他:“你想干嘛?” “谈生意。”陈允衡心想,这么早就开始急躁,要等你发现我跟你住同一家酒店,并且还是隔壁房间,并且下一个谈判的对象都是同一家公司的时候,你不是要跳起来? 然而如此阳光灿烂的时间地点和人物,他自然要享受殆尽,一把勾住对方的脖子,态度颇为亲昵地朝刚刚的酒吧走去:“来,请我喝一杯椰林海风。” 既然你不愿意爱我,那我来让你不得不爱上我。 你千万别怕,哥哥。 第76章 番外一兄弟9… 陈允升第一次被迫穿上那种大红大绿的花衬衫,是在一次大型的本地商会聚会上。 因为主持会议的人是本地人,而参会的又有不少外国人,因此这些土财主们便想效仿某G字头的国际会议惯例,要求参会的人必须全部换上主办方准备的花衬衫。 陈允升不得不满脸厌恶地套上短袖短裤,甚至换上夹指拖鞋。 干,这里是在开会还是在搞PARTY?不如让那些服务女郎们全换上比基尼如何? 可他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效果却超乎所有人的意外,尤以跟陈允升过来打拼的手下最为震惊。 热带地区的花衬衫相当的鲜艳。大朵大朵的鲜花配上热烈奔放的色彩,穿起来任何人都能阴转晴。加上陈允升的皮肤本身比本地人偏白,体毛比欧美人少得多,身材比日本人修长,放眼望去,简直像个艺术品被摆在了烧败了的瓷器中间。 可大伙还没来得及表示惊艳,入场的另一人立刻又夺取了所有目光。 那自诩为商界美少年(?)的陈允衡先生。 陈允升早就习惯这种被夺去所有注意力的事情,甚至巴不得别人别把看自己的眼光从敬畏变成品味,于是大跨步地与新入场的商界美少年擦肩而过,直直入座。 陈允衡看了眼毫不在乎自己的人,又看了看与他相隔十万八千里远的自己的座位牌,走过去,一言不发地拿起自己的座位牌,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放到了陈允升旁边,又把原来摆放在这里的牌子扔给秘书:“麻烦换个位子。” 主持会议的人脸都绿了:“陈总,座位早就定好了的。” “把我跟我哥哥分隔开,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他只是笑,礼貌得近乎无懈可击。 所有人都看向陈允升。扶着额头犯头疼的青年压根都不想看他。 会议开了三个多小时,冗长得令人昏昏欲睡,陈允升一直在转笔走神,陈允衡因为在会前跟摄像师不知说了什么,一个劲地朝镜头笑,脑袋还时不时地朝陈允升这边凑。 等会议最终牵扯到各人利益的时候,陈允升这才提起精神去听,一听到自己将要分的蛋糕有些地方不得不与陈允衡分食的时候,不由沉了脸色。 这个死老头,明明还答应得好好的,现在不但加了条件,还让自己与别人分食!陈允升忍不住侧目瞪了眼似乎早有准备的邻座,对方居然同时侧头对他笑了笑。 那真是一笑百媚生的神态。如果那是女人,即使是倾城也不为过。 可是是男人,所以即使只有陈允升一个人守城,都不会被倾倒。 会议结束,惯例是晚宴,主办方估计看来人都不是什么干净的货色,连衣服都不让大家换,便开了只有泳装女服务生的酒池肉林晚宴。 白花花的一条条大腿和波涛汹涌的一团团肉球,加起来的视觉效果可谓惊人。早就HIGH起来的中老年经理人左搂右抱,几乎要把嘴巴贴到人家的肉球上撕不下来了。 陈允升从来不喜欢这种当众发情的戏码,他经营过的蓝莲虽然本身就是红灯区,然而正是因为看多了,才对这种男欢女爱没有了任何激情。 然而今晚这种难得放松的时光,自己也好久没有发泄过,送上门的女人他自然不会推却,婉拒了几个看不上眼的,终于等来一个还算顺眼的过来勾搭,他也不废话,直接打算把人往楼上的酒店带。 刚出门口,就看到那个全场最耀眼的青年站在那里,直到他笑眯眯地把自己的女伴赶走,陈允升也没吭声,转身走到消防楼梯里,点燃一根烟,靠着墙,不冷不淡地问跟上来的人:“你是喜欢我?还是纯粹只是摸清楚自己要什么?” 陈允衡忍不住苦笑。这人跟自己说话永远这么直白,连婉转的余地都不留一点,似乎两人除了直拳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较量方式。 然而他却喜欢这一点,因为这也证明了,他对自己是那么的了解,根本不必虚以委蛇。 “前者的回答是什么?后者的回答又是什么?”陈允衡不让他把路堵死,“如果你先给出答案,我会考虑一下选择。” “前者的答案是你给我滚远点,后者是你给我滚蛋。” “那显然我不会在这两者之间选择了。” 陈允升冷笑一声:“那你又有什么新的选项?有滚回国内的么?” “不用滚的选项是什么?”陈允衡一脸无辜相。 陈允升咧开嘴,笑得凶狠:“那就就地趴下,让我当众干你。” 这里面似乎有恨,似乎也只是戏谑,只是这人的眼神始终没有脱离阴霾,让人看不清真心。“你想干我?你真对我有兴趣了?”他嬉笑道。 “艹。”连自己都伪装不下去,陈允升一把丢下烟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要再来泰国,我不会对你有任何兴趣!永远也不会。” “……哥。”在他转身前,他第一次这么叫他,“我们斗了这么久,我什么时候认输过。” 妈的这人真把自己当做未经世事的弟弟了?!陈允升怒极反笑:“你真这么想跟我上床?为了这个机会你甚至愿意叫我哥哥?陈允衡,输给你,我真是觉得窝囊的很。” “不,上床只是动作,外面任何一个人都能完成这个动作。你输给我不是因为我的能力,我知道我借了耀哥太多东西,可这次我会一个人打下去,而且我会赢。”陈允衡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像是在宣誓,郑重得让人不敢直视。 陈允升顿了顿,也没搭理他,径直走了出去。 他打算采取彻底无视的态度。因为不再是黑道头子,脱去了杀气的青年总不能还像从前那样要打要杀,既然有心要漂白,就要连切菜的刀都暂时收起。泰国到底他还是人生地不熟,加上青森跟陈允衡的风行本来就是战略合作伙伴,生意上和人脉上他都动弹不得,唯一能起作用的,还是自己。 他打定了主意,却没想到爱情这两个字会让情况产生多少变化,尤其是当他第四次在酒店吃早餐的时候,旁边又坐下一个全场瞩目的娃娃脸美青年,陈允升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就输在这个“缺根筋”的执着上。 干!谁能告诉他,这家伙美国那啥克利的大学的文凭到底是真是假! 第77章 美丽的芭提雅的夜晚没能产生太多的罗曼史。 陈允衡大多数的时间只是坐在酒店的海滩边,一个人喝着酒,左手边摆着永远有处理不完的文件的电脑,右手边是时刻传来公司业务短信的手机。 他能呆在泰国的时间并不长,也不能像那些电视剧的大少爷那样,除了泡妞就是娱乐。 身为陈家的当家,他要担负的东西越来越多,而他能逃离牢笼的时间越来越短。可明明知道面前是一片荆棘,却还是倔强地想要横跨过去,去把那个人最坚硬的外壳给扒掉,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变成自己。 自己拼命地追的时候,陈允升在泰国的事业越来越稳固,而他表现出来的能力也让不少人重新对这个黑社会老大进行评估。陈允衡有时会想,也许在能力方面,林耀才是真正懂得他的人。 有些烦躁地丢开啤酒瓶,他真想找个沙堆把自己埋起来,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面对。陈家的担子对一个从来养尊处优的年轻少爷来说,实在太过沉重。 沉重得让人觉得孤单。 他猛地关上电脑,决定趁如此良辰如此夜去骚扰那个此时应该在家中健身的家伙。 世上真的没有比陈允衡更了解陈允升的人。 此刻陈允升确实在家中的健身房练习泰拳。来到泰国后他就在海边买了套房子,这套房子跟陈家老宅的房子位子很像,拉开窗帘正对着美丽的海湾,再多的烦躁也会被海风吹得干干净净。 汗水沿着下颚滴到地上,他刚拿起一瓶功能饮料要喝,门铃就响了起来。 门外站着一个拎着一大袋啤酒的美青年,笑眯眯地说:“我不陪练,我要喝酒。” 其实他完全可以甩上门,然后扒掉门铃的电源,然后再回到健身房把隔音门锁死,外面再被敲得天翻地覆也传不到他的耳朵里。 可陈允升还是犹豫了一下,只是这一下就有了可乘之机,青年技巧十足地错开他的手,自己把门推开,然后堂而皇之地不请而入。 瞪着这个比鼻涕虫还麻烦的家伙,陈允升也懒得继续赶人,转身准备去洗澡。 “……喂,你居然都练出了肌肉!不是吧!”陈允衡忽然从后面拉住他的手,凑到眼前仔细看,“之前还没这么明显的……” 陈允升收回手,看他的眼神里写着俩字“废话”。他从小砍人砍到大,肌肉早就有了,只不过之前没有专门系统性地学习像泰拳这样强度极高的武术,肌肉才没有完全长起来。 “……你都砍遍天下无敌手了,还练什么泰拳?”陈允衡很不满,一来担心以后更难跟这家伙对抗,二来自己对肌肉男真的没什么胃口。 他喜欢以前看到的那个,精实却不肌肉爆满的身材。再加上他跟陈允升都继承了母亲的骨架,怎么也壮不起来,因此身材怎么长都只是正常偏纤细的类型。 不过,现在半身赤裸汗湿满身的样子,确实也非常可口…… 没发现身后有道多么色情的目光的陈允升拿了条毛巾,径直进了浴室,似乎完全不担心外头那个出了名胡来的家伙会在自己家里做什么。 等他洗完澡出来,刚刚还嚷嚷着要喝酒的青年居然已经趴在自己沙发上,开着DVD睡着了。电视上放着自己最喜欢的一部科幻片《回到未来》。 眼神变了变,他坐在沙发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静静地听着电视里传来博士和少年的的对话,听着不时出现幽默的对白。曾经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捧腹大笑,而如今,旁边就睡着另一个人,本该是与他一起分享笑声的至亲,却从未与他在一起看过电视,更别说一起讨论剧情或者分享心得。 他从不否认,他曾经渴望过真正的兄弟情义。尤其当他一次又一次地在远处看过那个小了自己三岁的少年笑着,顽皮着,苦恼着。 他曾经是多么希望自己的喜怒哀乐也能有一个人与自己分享。 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他曾经被这句话激励着,却因为现实而一次次地磨灭了希望。已经完全成人的现在,甚至有点想嘲笑当年那个过于天真的自己。 “我也喜欢这部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的青年躺在沙发上,从下方看着自己,笑得很单纯。“Yourfutureiswhateveryoumakeit,Somakeitagoodone.” 陈允升有一瞬间的尴尬,似乎像是被看穿了心底最软弱的一块,耳朵微微红了下,不自在地转移视线,说:“我听不懂鸟语,不用跟我讲。” “嘿,你会不懂鸟语?是谁当初揍完一个性骚扰的洋鬼子后用英文狂骂一顿的?是谁因为想看某个乐队的演唱会而一个人跑到美国的?”陈允衡笑得得意,这些年少轻狂的事迹像入了档案一样,随时能从他的肚子里提取出来。 嘴角有些抽搐,陈允升确实没想过,这个脑子挺好使的弟弟会把这些事情牢牢记住。 得了便宜也不敢太过卖乖的青年坐起身,拿过两瓶啤酒,递给他一瓶,自己开了一瓶:“累了一天,洗完澡喝啤酒最合适不过。” 陈允升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凉得沁人的温度让耳朵刚刚升起的温度稍微平和了些。 海风从落地窗外吹进来,配合着啤酒的香气,心情突然一下柔软起来。 似乎有很多心事,却又一句都没法跟这个人讲。那些心事就像是自己的肚皮,把自己肚皮晾在对手面前是最不理智的事情,即使你感觉再孤单。 DVD还在播放,陈允衡盘腿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冒出两句点评,陈允升似乎因为累了,也没说回房,还是坐在原位,听多了,也会搭上几句,偶尔看到经典搞笑桥段也会跟着笑。 那种浓得像是一团固体黑漆的寂寞,似乎渐渐地淡开。 等第三部都播放完的时候,沙发上的青年已经睡了过去,眼底深深地青黑色眼圈让人不忍去叫醒,陈允升的位子也从边缘坐到了另一边,看着旁边沉睡的人,自己的眼皮也渐渐沉了下来。 海风实在太过舒服,两人就这么蜷在沙发里,在相距仅有不到半米的距离里,酣睡到天明。 第78章 刚跨出一小步,还没来得及乘胜追击,便到了回国的时候。 他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陈允衡靠着宴会厅的窗台,百无聊赖地看着外头的灯火,对身旁宴会的喧闹充耳不闻。 跟他同样走神的,还有旁边那个打着电话的俊美青年,脸上的笑容温柔得几乎可以融化整个北极:“嗯……待会就回去。不烧了,就有点咳嗽……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除了胡萝卜汁……” 啧,甜蜜得真叫人一个肉麻!陈允衡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三少夏天还会发烧,是玩过头了吧。”他取笑道。 刚挂上电话的人瞄了他一眼,笑着说:“总是健健康康的,爱人没有关心的余地,岂不是很寂寞。” 陈允衡愣了愣:“你故意着凉的?” 林耀揉了揉他的脑袋:“恋爱白痴。”语气充满了怜悯。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故意着凉?只不过是在差点生病的时候,略微放松了自己的防御,才让自己享受到了情人的万般关心。 只是这样简单的小技巧,怎么这个从小跟着自己长大学习的小子就一点都领悟不到? “我……我还恋爱白痴?!”陈允衡嘴角有些抽搐。且不说自己跟林耀交往前的风流史,就是分手后如过江之鲫的情人简直都能把礼堂坐满。 “炮友和情人,你分清楚了么?”林耀挑起嘴角,笑得有些嘲讽。 “靠,连字都不一样,怎么可能搞混?”陈允衡撇撇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能对陈允升使什么手段?那家伙又不是女人,买东西讨好他又不可能,他也不像阿锦那样,从一开始就被你哄得团团转。他以前多恨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情圣的话,倒是告诉我,怎么做?真能行之有效,我就是被你说一辈子恋爱白痴我都认了。” “灰心丧气的,一点执着都没有,这种态度我看悬。” “……妈的我都烦成这样了,耀哥你就爽快点给我一把刀算了!把他从我身边调走,我我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个隔空暗送秋波吧!”陈允衡不满地瞪他。 “那我就赏你一次机会,青森集团高层年中述职,下个星期五,各地的高层都要回来,你自己看着办。”林耀轻笑,“不是我夺走了他,而是你留不住他。如果他留在这里,难道还能发展?你忘了,这里是他爬起来,摔下去的地方。” 近乡情怯。 陈允升下飞机的时候,突然有一瞬间的感觉。明明才离开半年,再次踏上这块土地却让他感觉像是离开了一个世纪。 依旧是没有任何人接机,其实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回来的时间,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包,像个普通的旅人,拦了个的士就朝自己家方向开去。 到了家门口,才发现门上贴了一张便条:升哥,希望你回陈家住。 把便条撕了,推开门,果然发现里面的行李已经被搬运一空。他也不计较明明钥匙在自己手上怎么就被人爆窃一空,关上门,下楼,拦了车就朝自己最习惯的那间酒店去。 刚在酒店订了房,还没拿到房卡,手机就响了,陈允衡无奈地声音传来:“回陈家就不行么?” “全套精装家具算上折旧,大概八十万,麻烦到时候直接打回我账上。”陈允升也不给他客气。最爱的超大液晶电视,最舒服的沙发,全都不知所踪,没把他打一顿就算客气了。 “……都在陈家,你不回来看看?”他有些咬牙切齿地威胁,“不回来就把你的沙发给戳烂,把你收藏的光盘都拿去刻黄碟,把你的藏品都喷漆。” 能再幼稚些么! 陈允升皱眉,那眼神把本来就有些胆战心惊的前台小姑娘吓得更加瑟缩。 “退房。”把房卡丢回前台,拿回自己的身份证和信用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店。 回到陈家,迎接他的是一个笑容满面的青年和一个超大的家庭影院套装。 莫名其妙地被抓着一起看了一部电影,又莫名其妙地一起共进了晚餐,直到他洗完澡,正准备睡觉的时候,房间再次被人不请自入。 “不要以为我真的会一直让你出入自如。”陈允升瞪他。 “下次进来前我会记得敲门。”他却没答应说要得到对方的允许才进入。 陈允升懒得跟他废话,躺下盖上被子就准备睡觉。倒不是他在这个家伙面前能放下所有防备,而是,这个人对他压根就没有任何威胁力。 可等那个同样刚刚洗完澡,还冒着沐浴液香气的身子压上来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是不是对形势有了特别严重的错误估计。 “你……”嘴巴被人堵上。 那是一个特别纯粹的吻,唇齿相交,主动的人带着足够的缠绵和霸道,不断地索取又不断地品尝,深入掠夺,妄图勾出所有隐藏的所有可能的一点情丝。被动的人可能从来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他对危险反应灵敏,他对危机反应迅速,可是,他却从来不知道该对自己被强吻该有什么反应。 想他陈允升也算是个长相颇为好看的人,女人投怀送抱的不少,强吻的事情却从来没有人做得出来。不是不敢,而是压根没有这个能力。 如果不是对他太过松懈也太过放纵,又怎会在半夜三更,被这家伙压在床上,深吻了足足三分钟,都没能反应过来! 他想抬腿把身上的人踢下去,可对方显然在寝技方面更胜一筹,三两下就制住了他的所有反抗。明明纤细得像柳枝的腰,却有千斤力,把自己压得死死地,只剩出的气,入气就只有从对方嘴巴里渡过来。 黑暗中两个身材相近的青年不知较劲了多少回,床垫质量极好才没发出让人尴尬的吱呀声,空气中弥漫着彼此的沐浴液香味,热气和汗水都带着让人心跳莫名的感觉。 陈允升还是没能把那家伙扔下去,因为他的耳朵被人咬住了。 连腰都使不上力的青年只能任由对方把手伸入睡衣中,肆意地侵犯着自己的皮肤。 陈允衡的笑声在黑暗中竟似带了一丝撒娇地意味。 妈的这个混蛋到底从哪儿得知自己的弱点的! 第79章 可他到底是实战经验丰富的陈允升,终于在手快移到裤裆的时候,一个技巧十足的翻身就将对方整个掀到了床底下。 打开床头灯,就见陈允衡吃痛地爬起来,眼神是无辜的哀怨:“你轻点儿。” 轻点什么?如果真的手下留情,自己岂不是后庭不保?陈允升拉长了脸,却仍是保持冷静地问:“你到底想干嘛?” “跟你上床。”他说得也很冷静。 忍了一天都没跳出来的青筋这会儿终于爆到了脑门上:“你屁股痒也别来找我!” “开什么玩笑,我不做下面那个很多年了。”这话的语气跟“我不当大哥好多年”完全相反,是志得意满和理所当然的结合体。 “……”陈允升觉得自己在泰国拜佛拜了这么久,修身养性的结果完全失败了,“给我滚出去,如果不想我真的拿床头灯砸你。”他虽然不想动手,但不代表不会动手。从街头混出来的老大,随便一个工具都能成为凶器。 陈允衡微微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真的疯了么,居然用上这种连自己都感到唾弃的死缠烂打。可嘴上却始终不放弃:“当个炮友又怎样,我知道你修身养性了很久,在泰国居然都没有召妓。回来就不想放松一下?” ……这个差点被自己弄死也差点把自己弄死的弟弟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不想被你上,不想被任何人上!我屁眼是拿来拉屎的,不想有别的功能!”这话粗俗到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难受的境界。 “洗干净了就是个好受。”陈允衡站起来,拍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对他笑了笑,“不过你不觉得,跟我接吻的感觉很好么?” 除了感觉到一条舌头在嘴巴里窜来窜去,有什么好不好的!陈允升绷着脸,再次逐客:“如果你不走,可以,我住你房间,你尽情在这里打滚都行。”他开始是想回酒店住,可转念又觉得不该这么快就在这家伙面前认输,便改了口气。 陈允衡拿到了第一次的吻,本来就没奢望一路绿灯下去,调戏完自己装淡定装了一天的哥哥,终于满意地得到对方青筋暴露的隐忍表情,这才笑逐颜开地说:“我也困了,晚安。” 如风一样来,如风一样去。 却把房间里的人气得七窍生烟。 陈允升躺回床上,一开始还有点担心对方再次来袭,可又觉得自己担心这么多干嘛,论身手,即使是睡着无防备的时候自己也有足够的自信制服这个混蛋,除非这个家伙真的变态到了叫上手下把自己捆起来的地步。 于是闭上眼,很坦然又很安心地睡了过去。 可世事无绝对。 后庭的贞操固然能守住,可,世上最怕的是执著心强的人。 当房门第二次被打开的时候,陈允升在酣睡。闭上眼睛的模样安静得像个斯文书生,经过着半年多的刻意淡化,脸上的煞气已然减退了许多,这时候看起来,竟有些单薄的脆弱。 陈允衡走过去,趴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这张睡脸,心想自己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有难搞定又针锋相对的人,并且,还是自己的哥哥。 可亲上他的额头眉眼和唇角时,压抑不住的幸福和喜悦却让他不得不对自己的真心认输。 完蛋,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喜欢到了这种地步。先爱上的人总是吃亏的,更何况自己除了经济上,任何地方都尚且处于下风。 该怎样才能让你只把视线放到我的身上? 该怎样,才能让你意识到,你可以喜欢我?你会喜欢我? 陈允升起来的时候觉得衣服有点乱,他不以为意,只要身上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和感觉,他哪能发现晚上还有只耗子在自己身上吃尽了豆腐? 下楼吃了早饭,那个当家的显然很忙,早就去了公司,自己也乐得清净地吃完了早饭,接着一个人打车朝青森的总部大楼去。 自从离开了红莲,陈允升已经没有了带保镖的习惯,即使在刺杀事件发生后。 他始终相信自己能应付一切突发事变,正如自己当时一无所有的创业阶段。保镖多了,目标反倒大,况且,他其实也并不怎么信任临时配备的保镖。 刚下车要走进青森的大楼,大堂走出一个人,那人看到陈允升,愣了半天,才讷讷的,像是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子,朝他鞠躬:“升哥!” 陈允升抬眼一看,那是自己从前的弟兄。为了这帮人,他出生入死却始终没敢萌生退意,为的就是让这帮弟兄能过上好日子。可现在,被招安的招安,被遣散的遣散,曾经有反意的也被驱逐出这个城市,在物是人非的现在,与他们碰面确实是件尴尬的事情。 他没有上去问对方过得如何,因为他知道林耀给的许诺一定会实现,既然接受招安,那必然是享受比从前还要好的待遇。于是只能微微点头,默然地招呼。 对方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种尴尬,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跟他告别。 没人知道陈允升回来了。在他离开的时间里,谣言纷飞,传的最多的是他客死他乡,被陈允衡挫骨扬灰。可现在,不但好好地站在这里,气色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那人有些激动,却也有些难过。同样是被招安,可他对陈允升也被招安这一点,仍然心有芥蒂,毕竟是自己的老大,轻易向别人认输,还成为别人的手下,那种感觉不能用任何一个简单的词来形容。 他忽然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眼陈允升的背影。只希望那个人,能平安地度过回来的日子。 高层会议上,一群西装笔挺的人里面,陈允升还是那么扎眼,一如既往的白衬衫牛仔裤,就像一个闯入高级宴会的牛仔,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有些格格不入。 可那些怀疑和非议,都在他摆出泰国分公司的业绩后,归于惊叹。 林耀更是满意,当即就决定年中奖的份额,把一桌的经理给眼红得够呛。 陈允升半垂眼眸,也不见得意,似乎对自己的排名早有准备。 当天会议结束,陈允升刚走到秘书处想拿个资料,就看到林耀正与一个瘦高的青年在总裁办公室门口说话,语气与神态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是个并不算好看的青年,甚至眼神有点凶狠,可浑身的气质却有着说不上来的大方和坦荡,并不像是从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人。他把一个文件袋递给林耀,说了句:“昨晚上就整理好了放在你书桌上,居然忘了拿。” 林耀搂着他亲了一下,笑咪咪地说:“抱歉,都快考试了还让你做这个。” 青年一把推开他的嘴,挑眉:“快考试了也没见你晚上放过我。” 陈允升眉角一跳。这两人在这里打情骂俏的也不嫌周围的人难受。可看一眼从林耀手里接过资料的男秘书,对方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完全不像是被这种恩爱给闪瞎了眼:“谢谢锦少,哎哟我这几天忙会议的事情都快忙疯了,这种资料又不敢交给手底下的人做,耀哥又急……这几天忙完了我请你吃饭……” “走远点,忙完了我还没跟他吃饭呢。”林耀像个孩子似的一把推开狗腿的秘书。 陈允升觉得头有点疼。 这帮人接受同性恋的程度,未免,有点太高。 第80章 也许是快接近冬天的缘故,天色很早就暗了下来,这个城市的冬天非常短暂,以至于到了十一月份陈允升依旧可以穿着长袖衬衫。 在熟悉的餐厅吃了晚饭,他慢慢晃了半天,才不是很情愿地踏上回家的道路。 餐厅设在安静的片区,周围都是老旧的房子,安静得足以容纳所有的黑暗。 正要走到主路去拦车,一辆蓝色沃尔沃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猛地就撞过去!陈允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跳上了一旁的花台,顺利躲过来势汹汹的撞击。 沃尔沃虽然及时刹车,却还是狠狠地撞上了花台,没等车上的人下来,陈允升已经飞快地朝主路口方向跑去。 身后传来追逐的声音,陈允升头也不回,一边跑一边注意四周的地形和路线。 可他没想到,在林耀铁血的统治下,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人想要自己的命。还没穿过马路,对面就已经出现了好几个杀气腾腾的戴着口罩的男子。陈允升冷笑,他回来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而这么气急败坏地在第二天就追杀自己的人,显然不在这群人之中。 自己实在是小看了周围的眼线。 陈允升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这支特殊构造的钢笔尾端有个活扣,按下去便能弹出像螺丝刀一样的金属铁杆,是那帮泰国佬送给自己的防身武器。 他放慢了速度,一边思考着怎么逃脱一边活动自己的筋骨。 那些人手上的西瓜刀在黑暗中也是泛着寒光,陈允升脸色却没变,按下电话的快拨键,一边等那边接通一边用防身武器抵挡呼啸而来的西瓜刀。 金属相击的声音和电话联通的声音合在一起,陈允衡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特别的清亮:“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他的声音带着讶异,还有一丝藏不住的喜悦。 “借我三个保镖,马上到枣树街。”他也不废话,一边揍人一边交待,然后把电话举起挡住另一波的攻击——显然精铁外壳的手机有他存在的必要。 那边半天没有声音,陈允升微微皱眉,他并不是只能求助于陈允衡,只是对方既然喜欢自己,那就不可能让自己受伤,而种种迹象表明,派人来追杀他的,绝对不可能是林耀或者陈允衡,因为这种大张旗鼓的杀人实在是太没有技术含量。 “……你能打电话我我当然高兴,不过……你倒是挺会利用我。”陈允衡无奈的声音响起,然后电话挂上了。 另一边的人已经杀了过来,陈允升心想这小子怎么这么磨叽,还不干脆点派人,然后被密集的攻势逼得狼狈不堪。 “升哥!”仅仅是这个想法刚冒起,巷子另一边就出现了四五个彪形大汉,全是他在陈允衡身边见到过的保镖,他愣了愣,差点被西瓜刀砍中,可下一刻,仅仅是他们五人,便将局势完全掰了过来。 陈允升揍完人,还没审问对方,就先抬头看向那帮保镖:“陈允衡派你们来的?”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领头那个间接回答:“升哥说,如果你觉得需要的时候,我们才会出现。” 陈允升抿着嘴,看向另一边。昏暗的街道中远远开来一辆宝马,车上的人快步走过来,上下检查了他一番,然后用那张看似无辜的娃娃脸笑着说:“你果然没事。” 陈允升盯着他看了一会,才把地上呻吟不止的人踢给保镖:“你们问问是谁派来的。”说完,自己就走了。 陈允衡在后面追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明知道现在很危险,干嘛还自己走?” 陈允升斜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不是有你帮我守着么?” 陈允衡愣了愣,无奈地笑:“对,我会保护你。可是再好的防弹衣也防不了所有的流弹。” 陈允升有时候真讨厌他对自己过于直白的状态。他可以忍受嘲讽辱骂,可以漠视糖衣炮弹,却怎么也无法完全防备这种率直的感情。 明明是自己的弟弟,也是自己曾经的敌人,怎么就突然冒出了这种感情?他虽然不想接受,却好奇,好奇得甚至降低了抗拒,以此来给自己心中的疑惑做解答。 他口袋里掏出一包万宝路,把玩了一会,没有抽,过了一会才抬眼,眼底有着淡漠和抗拒:“我不会对你有感情,你只会白费力气,我也不想老是跟你玩过家家。” 陈允衡却没有沮丧,笑着问:“对你来说,爱情是什么?” “我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他回答得很干脆。 “不是没有,只是没写上去而已。所有人都会有。”陈允衡靠近他,手摸上他的胸口:“我会给你在这里写上去,我不会放弃。” 陈允升也不拍开他的手,冷笑:“那你觉得要用什么来写?这么久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不是没给你机会。” 陈允衡愣了愣。 没有反抗,即是纵容,没有推开,便是默许,他其实也是想知道,想试验一下,这个诡异得可笑的局面会变成什么样。 可,如今他冷静地说出这句话,是不是代表了他始终没有动心过? 心里不是没有打击,只是他陈允衡跟陈允升一样不会对自己执着的东西放弃,猛地一拉他的手,趁着保镖们追上来的时候,将人搂进自己怀里,狠狠地啃了上去。 远远看着,这动作巧妙得像陈允升投怀送抱,或者,两情相悦的状态。 总之,愣住的不仅是陈允升,还有追上来的保镖,以及躺在地上的一干人等。 “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在我跟你有了结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一个女人,或者男人,跟你有发展的可能。”陈允衡说得很笃定。 陈允升的拳头还没抬起来,便被对方巧妙地扣到了自己的腰上,动作越显得亲昵。 “耀哥说得对,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对自己狠,现在我知道了,对自己狠就是想要的东西一定要不择手段地留在身边,即使这会让自己遍体鳞伤。”陈允衡舔了舔被咬伤的唇瓣,笑得血腥:“哥,喜欢我吧,否则你没有别的选择。” “有,杀了你。”陈允升咬牙切齿。 “你不会杀的。因为只有我知道你最喜欢什么,只有我知道你最讨厌什么,也只有我能全心全意的保护你,只有我,不会再背叛你。”他说着甜言蜜语,语气却像在威胁。 “我不需要。” “你需要。” “你不要再自作多情!” “因为你最怕寂寞了不是吗?哥,你最恨的就是下雨天打雷天,因为那是你第一次拿枪杀人的日子,虽然那人没死;你最喜欢的是枣树街的黄记菱糕,因为那是六岁时我和你一起时候偷偷拿着刚领的压岁钱来买零食的地方;你最讨厌会唱歌的女人,因为你母亲就是因为歌唱得好被父亲看中;你最喜欢……”他滔滔不绝,像是在哄着一个躁动不安的孩子,说着说着,在对方防备最脆弱的时候,甚至贴到了耳边。 身后的人早就碎掉了一地的眼睛。 “哥,你需要我的。我恨了你多少年,就了解了你多少年,你恨了我多少年,就注视了我多少年。现在呢?”他喃喃低语。 陈允升挣脱他的束缚,一拳打到他的肚子上,然后俯视着弯腰冒冷汗的青年,冷着脸说:“现在还是一样,你爱我爱到死去活来,也与我无关。” “那到底谁能与你有关!”陈允衡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眶甚至发红。他不明白,都已经这么掏心掏肺地跟他告白了,这个人为什么连考虑的机会都不再给! 陈允升答不上来的,只能说:“没有人。”可看到那家伙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后,突然又顿了顿,口风不自觉地松了下来:“我没想过未来,我只看现在。” 陈允衡忍了又忍,眼眶中还是充满了水汽,差一点眼泪就要掉了下来:“那我成为你的未来,不行吗?你从来都这样,因为别人而恨我,因为别人而不愿接受我,我努力了这么多年,想让你看着我,却从来都因为别人而不能得到你的正眼。你以为我过得很好吗?我喜欢那个唯一的哥哥很多年了,却只能用恨来维系跟他的关系!我破坏了你所有的堡垒,只是因为我不想你活得这么辛苦。你打下的江山,真的是你喜欢的?你明明被困在其中动弹不得!我……”他说着竟哽咽起来。 陈允升呆在原地,完全没想到他会示弱到这种地步。这个意气风发的小少爷,从来只是笑得傲慢的弟弟,此刻会像个被负隅顽抗的小猫,炸起了毛,却眼眶发红地瞪着自己。 他想说些什么,态度不由地放软了些,结果还没开口,就见对方摇摇晃晃地瘫倒在了地上。他一愣,过去抱起那人,滚烫的额头和发红的脸颊都说明了他此刻的身体状况不佳,不由地慌了神,连拒绝的话都忘了说出口,将人一把搂起,扛在了肩头,朝早就石化风化的保镖说:“回陈家。” 明明已经昏过去的人,忍了半天,到底还是没能完全压抑下嘴角的弧度。 这招确实比较好用。也不浪费自己十一月份的晚上还泡冷水澡的辛苦了。 第81章 漂亮的青年被包裹在厚厚的羽绒被中,发红的脸颊和滚烫的气息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柔弱了许多。 来看病的是陈允衡的私家医生,早就在电话里被威胁过了,体温计一拿出来就口若悬河:“三十八度五……虽然不高,但是他以前有过肺炎的历史,还是要小心。脉搏不是很稳,可能最近太累了,近期千万别让他累到了。否则我担心他的心脏承受不住……” 陈允升很少生病,自然不知道一个小小的感冒发烧怎么能牵扯出这么多啰嗦的毛病出来,本来想把人送到家就不管的心思,一下就被打消掉了。家里佣人虽然多,但是好歹是自己的弟弟,晕倒前还委屈地拽着自己的手,这样他又怎能真的袖手旁观?于是只好每两个小时就到他的房间里看一下,有时看到佣人在换湿毛巾也会搭把手,忙了一个晚上,都没能睡个好觉。 “升哥,衡少不肯吃东西。”“升哥,衡少药吃下去又吐出来了。”“升哥,衡少非要起来参加早上的总经理会议……”特助们一个个进房间一个个又焦头烂额地跑出来求救。 陈允升只能无奈地再次进去。看到床上红着脸却在闹别扭的人,走过去,一把拿起床头边的餐盘,放到他面前:“快吃。” 语气一点都不温柔。陈允衡不满地看他。 “快吃。否则我硬塞进去。”他的语气不是恶劣的命令,听起来倒像是哥哥在纠正弟弟的不良习惯。 “那你来喂我。”陈允衡咧开嘴笑。 周围的人消失得一干二净,自觉得连陈允升都有些尴尬了。“别闹,快吃。”他还是坚持。 知道自己该适可而止,陈允衡这才慢慢地拿起勺子,只是手一个劲地在抖,一大勺肉粥在没多会就洒了一半回碗里。 “怎么回事?”陈允升握住他发颤的手,皱紧眉头。 陈允衡干笑:“以前被绑架的时候烧得厉害了也没人管,留下不少后遗症,不生病还好,生病了就跟个废柴一样,全身没力。” 话中的艰辛和凶险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陈允升就是从黑帮里混出来的,怎么能不懂?握着他的手放开,拿起勺子,递到他面前:“吃吧。” 他也不去问这人以前生病的时候是谁在照顾他,他只知道他是那种甚少向别人低头的家伙。对自己这样示弱实在是他从未想象的情况。 陈允衡就着他的手,一口口吃完了肉粥,又在他的帮助下吃完了药。“今天……总经理会议……要讨论并购的事情,拖不了……”昏昏欲睡的时候,还不忘喃喃道。 陈允升把湿毛巾换了一次,放到他额头上的时候,淡淡的问:“你信我吗?” “……信。”几乎是睡过去前,很肯定地说了一个字。 陈允升把他的被子掖好,然后才出了房间。楼下等着的特助们都很讶异自己的老大居然没有出现。毕竟今天总经理会不是轻易能缺席的,虽然他们担心他的状态,可谁也代替不了他在这个会议上决策的位置。 “把今天会议的资料都给我,然后把情况跟我简单说一遍。给我找一套西装。”陈允升突然对他们吩咐,然后就给林耀打了个电话,跟他请了半天的假,那边一听,便笑了:“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我可以给你请假,可是你贸然介入风行的生意,别人恐怕不会服。” “那是我的事情。”陈允升丝毫没有退意。看了眼还在呆愣地特助们,眼神一扫,立刻把这帮人的魂给叫了回来,四散着去安排他吩咐下来的事了。 林耀听着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轻笑一声。阿衡这个孩子,为了美人连江山都可以拱手相让。不过他倒想看看,最后是那头郊狼会被驯服,还是那头绵羊被啃个干净。 所有人都呆在那里,脸色难看。 陈允升进来的时候西装笔挺,细节一丝不苟,哪儿还有以前红莲老大的影子? 倒是有女职员红了脸,以前陈允衡的好看是跟搪瓷娃娃一样亵玩不得那种,陈允升的好看是带着一股邪气的清秀——正中中年妇女们的情怀。 陈允升简短介绍了一下自己代替陈允衡的事情,立刻有人在下头抗议说即使有陈允衡的授权,这种重要的会议由一个一无所知的外人来开,他们也会对会议结果保持怀疑。 陈允升冷冷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冷漠的笑容:“行政部的王XX,你有什么资格来反对?这里是经营会议,市场开发部都没出声,你来插什么嘴?” 被点名的中年男人涨红了脸,其他人则刷白了脸。谁会想到这个人竟然连风行里最不起眼的部门的小领导都认识。 “风行的运营机制和运营情况我很清楚,这次会议我只是来了解一下你们的工作情况,最终决定还是由总裁说了算。”陈允升左手在把玩着ZIPPO猎鹰火机,语气不冷不淡,“我只是钦差,不过总裁现在身体不适,我代管部分对大局没有影响的事务,你们有意见?” “……升哥……”市场开发部的经理以前是陈允升的朋友,忍不住想劝道:“升哥,主要是我们担心你不了解对方的情况,现在是要进行并购……” “并购前的各项准备做得如何了?”陈允升打断他的话,眼神扫向财务部的人。 财务部的人被眼神吓得立刻汇报自己的进度,陈允升听了一会,竟然一针见血地指出对方工作不足的地方,语气森冷得叫一个会议室里的人都冒出了冷汗。 会议再没有任何人打断,三个小时开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到裤裆里积了太多的汗水。 等陈允升走出去的时候,所有人终于开始窃窃私语。如果说陈允衡是夹着刀片的柳枝,那么陈允升就是夹着霜糖的冰刀,又冷又疼的时候,居然还会有尝到甜味的机会。 几个特助跟在他的身后,本来还有些轻视的心态全都变成了敬佩。到底是从刀尖上走过的人,胆大心细,气势十足,一些弱势全都被掩盖在他的果断和敏锐中。 如果有机会让兄弟两人在平等的舞台上竞技,结果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陈家大少的再次露面震撼了整个风行,也震撼了整个陈家。 陈允衡让这个私生子进入陈家的重要决策中心,到底是好是坏,这个充满戾气的男人是否会再次卷起腥风血雨,陈家是否会因此分崩离析? 仅仅是一天,就风雨满城。陈允衡的心腹纷纷挤在病人的房间里,跟这位特断独行的小主子汇报所有情况,表情都带了些沉重。 只有陈允衡笑了。“难道不好么?我倒是真的觉得,与其让他帮耀哥做大青森,不如把他留在风行,你们怕他把我吃了,难道真的觉得我是靠耀哥才能坐到今天的位子?” 他身上的羊皮批得太好,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在狼群里长大的,怎么可能真的有羊? 到了晚上,依旧“孱弱”的青年死死拉着自己哥哥的衣角不让他回房睡觉,那模样哪像头羊,像只小猫还差不多! 陈允升被迫当完了护士当钦差,当完了钦差当奶爸,总之,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位青年才俊只过了三天就累得无需陈允衡挽留,直接倒头就在他旁边睡着了。 陈允衡半撑起身子,继续自己夜间吃豆腐的行径,吃完了豆腐又打开手机,跟林耀申请“借人”时间延长。 那边回了条短信,毒辣狠俱全,几乎可以窥见这位黑帮老大的本质:“奸。” 这个即是动词还是形容词,又兼有名词的意境。陈允衡醍醐灌顶,算算离陈允升回泰国还有三天时间,连忙给自己灌了一大杯的水,又干净利落地吃了最强效的感冒药,躺回床上,牵着对方的手,开始睡觉捂汗。 第二天果然就好了。 幸好脸色苍白的情况还是能让他伪装一下虚弱,依旧是让陈允升帮自己喂完了早饭,然年后自己下了床,换上西装,坚持要跟陈允升回公司开会。 陈允升皱眉,却没拒绝,只是在开会前把一杯温水放到了他面前。这份旁人都看不出来的关怀让陈允衡在心里大笑三声,脸上却只能挂着严肃的平静。 会议过程很顺利,一切前期准备已经被陈允升布置好,陈允衡只需要做几个方向性决策便能继续下一步的工作,其实这些事情自己在家也可以布置下去,可他出现在这里的意义,并不仅仅是露面,而是用自己的出现来平复所有对陈允升的猜疑和骚动。 忙碌了半天,陈允升刚要回青森,“大病初愈”的弟弟便虚弱地靠在哥哥的肩膀上,疲倦地说“我们回家吧,我累了。” “我先回青森处理点事情。”陈允升本想推开他,可手顿在半空,有些生硬地改成了摸脑袋。 陈允衡也不阻止,看他坐车走了,便火速赶回家,把所有佣人都放了个大假,然后买了十几罐啤酒,接着又往房间的香薰蜡烛里滴了几滴从泰国带回来的好东西。一切准备就绪,等陈允升吃完晚饭回来了,自己已经半醉倒在沙发里。 “怎么喝成这样?”陈允升把这摊烂泥拉起来,想把他送回房间,可对方瘫软在自己身上,到底是个成年人,搬动起来难免吃力。 “……刚刚他们给我送了一份相亲的册子……”陈允衡贴着他的耳朵说。 陈允升顿了顿,没反应,只是努力把他往楼上扛。 “我当场就扔了。我说我这辈子只喜欢一个人,就算那个人不喜欢我……我也认了……可我不会让那个人属于别人,同样,我也不会让我属于别人。哥……”他被扔到床上的时候,一把搂住陈允升的脖子,一双醉眼盯着他:“两情相悦很难吧?总是一厢情愿的故事,太难了……我只是想你留在我身边,让我陪着你吧……” 这样几近苦求的态度,实在让人动容,陈允升只觉得心跳突然加快了许多。没等他反应过来,嘴唇就已经被人覆盖上来。 这一年的纷争,就在亲吻中像照片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他骄傲的模样,被迫成长的痛苦,激动地喊着不许自己离开的表情,不断地说喜欢自己的倔强,其实他从未遗忘过。仅仅是一年的时间,就从厌恶变成了如今的暧昧不清。他说不出转变的原因,只知道自己其实根本没法把眼睛从这张过于好看的脸蛋上挪开,从前是这样,现在,也会是这样。不去注意,不代表就能抽身。 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滋味,可现在这个人如此深刻地亲吻着自己的时候,竟也不感到厌恶。这种感情又是什么? 最后一丝厌恶也随着他一个“信”字而烟消云散。躺在身边的时候已经不纯粹是异母弟弟的身份,而是一个不停说着喜欢的男人,一个又倔强又爱撒娇,事实上却充满野心的男人。 陈允升被反压到床上,看着对方脱了个精光,又扒开自己的衣服,等所有一切都进展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跳早已超过了寻常的速率。 昏黄的灯光把青年白皙的肤色照得宛如温玉,细腻得几近无暇。没有女人的纤细也没有女人的丰满,只有男性的精干和线条,可仅仅是这么盯着,就已经有些口干舌燥。 陈允升知道他要做什么,可等他看到他亲自把润滑液塞到自己手里的时候,还是不免愣了愣。 “我不希望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比不上女人。”陈允衡说得认真,只是脸颊绯红。 摩挲着肌肤的手指甚至感觉到皮肤滚烫的温度,唇齿相交不再像之前那样仅仅是一个亲昵的动作,勾缠出来的是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欲,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已经不再重要,只知道自己积蓄在下身的所有热度足以点燃激情。 肩胛的汗水被陈允升的舌尖舔去,他的技巧不得不说是极好的,可那是对付女人的招数,真正落到了陈允衡身上,却是有些犹豫有些生涩,两人像初次偷情的中学生,勾缠着,拥抱着,彼此亲吻舔舐,竟有点像小动物一般可爱。 等第一次进入的时候,陈允衡耐不住地发出了呻吟,那不是惯性的叫床,而是多了几分羞涩和隐忍,陈允升最后一根理智线终于宣告阵亡,狠狠地压上去,开始最原始的饕餮。 等月上中天的时候,累得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的青年靠着陈允升的胸口终于睡了过去。 知道一切已经无法回头的陈允升有些晃过神来,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终于又是无奈又是生气地咬了一口他的胳膊。 这其实根本就是头有智商的狼! 第82章 两人一起醒来的早上按理说是充满罗曼蒂克的感觉。 可这边陈允衡浑身酸软爬都爬不起来,那边陈允升有些尴尬所以早早地出门了,所谓的温存,压根就没出现过。 陈允衡咬牙切齿,心想自己倒贴了不算还被嫌弃,他衡少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嫌弃过? 费劲地从床上爬起来,刚准备下楼吃早饭,就听门铃响了起来。 因为佣人被全部赶走,要到中午才会来,陈允衡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二楼走到门口给人开门。然而看到显示器上的人像居然是关锦时,他愣了好一会。 已经在读医科研究生的青年手里拿着一包东西,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心:“三爷……呃,耀哥让我给你带的东西,活血化瘀的中成药药膏……你怎么了吗?” 陈允衡死死瞪着药膏,嘴角抽搐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他告诉你什么了?” “他什么也没说啊,就说你可能需要……到底怎么了?用不用我帮你看看?”关锦有些担心,伸手就去探他额头的温度,结果发现除了稍微有些热之外,并无大碍。 “……”该说耀哥料事如神呢,还是该说骂他幸灾乐祸? 忍了又忍,还是把人请到客厅,自己一边撑着酸疼的腰切水果,一便不怀好意地问:“你以前是怎么喜欢上耀哥的?” 关锦的脸一下就红了。被耀哥调教得越来越有气势的青年一旦牵扯到情爱的话题,总是被戳破外面那层精英的表皮。“你想干嘛?” “警惕性提高不少了嘛,”陈允衡把切好的橙子摆到他面前,企图用食物软化这个看似坚强的堡垒:“你说怎么才能让一个坚如磐石的直男变弯?” “……你想掰弯哪个磐石?”关锦盯着他,忍不住八卦。 “交换情报。”陈允衡也不跟他兜弯子。 “……啧,我没坚如磐石啊!耀哥亲我的时候我也没感觉多难受……”说着说着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没立场,关锦有些尴尬:“反正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喜欢他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的。被他亲过以后感觉就很奇怪,想理个清楚,结果碰巧他出差好一段时间,突然就觉得自己想他了……““这招不错。”陈允衡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关锦瞪他:“喂,你别告诉我他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没,没有,怎么可能,只是觉得这种巧合很适合拿来借鉴。”挑拨离间被发现的话会死得很惨,尤其是现在这种关键时刻,“接下来呢?” “没有接下来了!该干嘛干嘛!喜欢上了还能怎么样!”关锦虎着脸,却还是掩盖不住脸上的绯红。 “也就你这种死心眼比较好……”把“骗”字吞回肚子里,陈允衡琢磨着同样是直男的陈允升会有怎样的心路历程,想了半天,才想起一个问题:“耀哥哪一点让你觉得喜欢男人也没问题?” 关锦看他一脸苦恼的样子,挣扎了半天还是有些不自在地答了:“哪有什么一点两点的,跟他在一起感觉很舒服,他哪一点都让我觉得很喜欢,自在得就像呼吸空气一样,别说冷淡,就连戒掉都是个问题。”顿了顿,他补了句:“我们可能彼此满足了对方的需要,契合得刚刚好,不多也不少吧。” 陈允衡呆了一下。 他缺了什么,陈允升又需要什么? “升哥,衡少把人送到地下室了,您要不要去看看?”林耀专门指派给陈允升的特助在陈允升刚开完会之后便走过来俯在他耳边说道。 “人?”陈允升半垂眼眸,今天一天的精神都稍显不集中。 “就是那天偷袭的……” “谁?” “……您亲自去看看或许会更好些。”特助是以前混帮派的人,对道上的事情了解得挺深,包括陈允升以前在红莲的各种恩怨纠葛。 陈允升其实心里已经猜出是谁,可谁愿意去面对这种背叛,想了好一会,才点头。 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人衣衫整齐,显然还未被怎么折磨。守备的保镖在看到陈允升的时候纷纷低头招呼,地上那人冷笑:“叫得还挺尊敬,这个白痴把整个天下输给了自己弟弟,结果还投诚到弟弟情人的旗下,这么不要脸的货色你们倒也愿意追随!” 陈允升听到这种话居然也没生气,只是蹲下来,与对方平视:“我从来没有负过你,更从来没有亏待过你。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当年我能跪下来求四爷给我一把刀去砍人,现在我也能在林耀手下重新打拼自己的事业。从前只是因为我手下没有兄弟,你们觉得无所谓,后来我手下有兄弟了,膝盖下就多了黄金。如今黄金都被刮掉了,我又只剩下自己了,为什么我不能选择自己要走哪条路?” 那人呸了一声,恶狠狠说:“膝下黄金!你还真看得起自己!陈允升!我们是瞎了狗眼才会跟你打拼到现在!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陈允衡不过就是个二世祖,成得了什么大事!你居然不但输得一塌糊涂还把架子都丢了!你知道我们被道上的人怎么笑话吗!你只想着自己!你爷爷的当年要是知道你懦弱到这种境地,鬼才要跟你混!” “想跟着永远都能当老大的人?那你不如去买彩票。”带笑的声音突然插入,陈允升回头一看,穿着单薄外套的青年正站在门口,脸色虽然苍白,精神却看起来很好,“老贝,你是没见过雷大伟手下的人吧?混得好点的现在都开始自己有小跟班了,现在这个世界,谁缺了谁活不下去,再过两年,谁还记得蓝莲?” 陈允升不说话了,坐到一边的沙发里,拿出烟开始抽。 “自己有本事就自己起个炉灶,干嘛非念念不忘升哥?光怀念当年的辉煌,发现回不去了,恼羞成怒地想找人泄恨,就算杀了又能怎样,背信弃义的人只会是你。”陈允衡冷笑,“陈允升可从来没对不起你们,如果不是他,你不干净的事情多了去,哪一样不是能进号子里蹲上个四五年的?” 老贝气红了脸,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他是你们的老大,你们却全部都忘了,他是我的哥哥。”陈允衡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瞪圆了眼,“无论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他都是陈家的人,都是我唯一的直系亲人。” 陈允升抬头看他,他似乎感应到了,笑着回看了他一眼。 在世上你找不到能比我更亲近的人,而以后也会如此。 我会砍断所有让你被纠缠的枷锁,陈允升,从以后只为自己,还有我而活。 让你所有渴望的东西,都只能在我身上找到。 第83章 人即将被拉出去的时候,陈允升始终坐在沙发里,没有离开的意思。 老贝回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愤怒:“阿升,你忘了你以前在四爷面前发的誓?” 陈允升这才抬头看他,眼神阴暗不明:“我没忘。只是你们在我面前发的誓呢?我们互相背信弃义,还有什么誓言好遵守?” 他在一手提拔自己的四爷面前给佛祖上香,发誓要带兄弟们统领这个城市的黑道。 这些兄弟们在被自己出生入死地救了回来后,用鲜血淋漓的手指天发誓说要追随升哥一辈子。 然而以蓝莲为首的四爷势力终于发展起来后,纸醉金迷,尔虞我诈,背信弃义,黑道最忌讳的事情屡见不鲜,道义二字挂在墙上,像是这群人的照妖镜,没人敢在那里多站两秒。 对于誓言,他早已麻木,尤其在四爷被自己人背叛以致惨死街头后。 老贝沉默着被带了出去,最终他将受到什么惩罚,已经不是陈允升关心的事情。无规矩不成方圆,今天给了一个特例,明天自己仍将受到各种威胁。只有在初露端倪的时候斩草除根,才能让自己在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站稳脚跟。 所有人都离开后,仅留下陈允升与陈允衡。仅有一扇窗子透光的地下室即使是白天,也相当昏暗。 “你在生气?”陈允衡苦笑,房间里压抑的气氛让他怀疑自己的献身到底有没有意义。 “你会为了我,做到什么地步?”陈允升突然问。 “……你想我做到什么地步?”这个人不是才说着不相信誓言么? “不是说,爱一个人可以为他去死,你能?”他掏出烟,开始抽。 “你猜不到别人在想什么的时候,就会抽烟。”陈允衡说。 拿烟的手顿了顿,低低骂了声脏话,想把烟丢了,可最后还是拿在手上看着他自燃殆尽。 “我不会。因为你不会让我为了你去死。”陈允衡坐到他旁边的凳子上,略显单薄的身子背着光,更清晰的勾勒出他并不强壮的身材。 “我做的事情从来不后悔,但是,昨晚我后悔了。” 这次他的话让人心惊,陈允衡笑,交握的手却在手心里留下深深地疼痛:“为什么?我又没吃亏你也没损失,就当做正常的……” “正常吗?”他打断他,眼神淡漠。 陈允衡没有丧气,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不正常,我喜欢你,我想跟你上床,这有什么不对?” 一时间又是沉默。 “如果现在的风行不属于我,也许我不会发现自己的感情。”陈允衡的视线挪向窗子:“人都说温饱思淫欲,如果我当初输了,也许只会颓废到完全依赖耀哥的地步。可是我赢了,虽然把你弄到今天这个境地,可我没后悔,我们两个之间总是需要决出个胜负,毕竟这是我们两个培养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意义。” “愿赌服输。你赢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可你完全可以选择别人。”陈允升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周围多的是漂亮的小男生,比林耀更好看的也不少,何必来找我?” “萝卜番茄,我偏爱苦瓜,那有什么办法。”陈允衡耸耸肩。 陈允升拿起烟,抽掉最后一口,然后伸手一把拉过陈允衡,不偏不倚地亲到了他的唇瓣。 青年愣了一会,坦然地接受下这个带着尼古丁毒素的吻。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 那天开始,陈允升并未抗拒陈允衡的亲昵举动,甚至在他亲吻自己的时候也会偶尔回应,似乎一下踏入蜜月期的两人不时被外人撞见奸情,仅仅是两天的时间,谣言便已传得玄乎其玄。版本最新的,是陈允衡为了巩固自己在风行的地位用不得不用美色拉拢自己的哥哥。 成王败寇,一度被放逐出陈家的陈允升成了谣言里的奸角,比如出售风行的情报导致陈允衡不得不受制于他,比如挑唆青森跟风行的关系导致林陈两家不和,比如在私底下用武力强迫陈允衡成为自己的情人。等等。 然而现实却是,陈允升总是被人在大庭广众的地方偷吃豆腐,还没来得及脸上变色,对方就已经摆出了一副无辜的样子。 陈允升其实再也没参加过风行的会议,自从陈允衡痊愈回归,他再也没踏入那个谣言纷飞的权力中心,自然也不知道如今自己是被描绘得多么不堪。 陈允衡听到谣言的时候,坐在宽敞的沙发椅上,双手交叠着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跟自己干了好几年的一群特助和秘书。“我不希望谣言破坏你们的工作效率。不管你们觉得陈允升是否应该回到风行,我只希望只要他一出现在风行,无论派给你们什么任务,你们的工作都不会打折扣。” “衡少,”私底下跟陈允衡已经能称兄道弟的特助开口,“如果你需要,升哥回来我们没有话讲,但是其他的元老可能不会同意。现在这些谣言只有他们才能放得出来。” 众口铄金,一旦谣言把陈允升的形象定型,他在风行就是过街老鼠,别说回归,就是出现都会惹来众人的唾骂。 现在风行的团队非常稳定,不可能为了陈允升而进行大面积的人员调动,元老们风行的话事权相当大,陈允衡想要平复众怒恐怕不是一句话能搞定的事情。 “等你们年底都看到青森的泰国业绩后,我不需要说话都能解决问题。”陈允衡撇撇嘴,有些郁闷也有些无奈。他当然知道急不得,无论是风行还是陈允升,前者对这位以走私军火事业发家的私生子的印象向来不好,而后者现在对自己的放纵,与其说是两情相悦,不如说更像是炮友的待遇。 夹在中间想要两边讨好,那是要有愚公移山的醒悟。 陈允衡长叹一口气,看向落地窗外,一架正在飞向天际的飞机,心里也不知是疲累还是甜蜜。 陈允升回泰国的前一天晚上,陈允衡再次突袭他的睡房,比起上次需要阴险的借助催情精油的效力,这回两人几乎是你情我愿的滚到了床上。 汗水从姣好的面容上滑落至对方的胸膛,纠缠不清的肢体像是要互相融入对方的身体里,明明是在做爱,却又难找到这气氛里的真正的爱,一个人只有在高潮的时候才会露出些微的温情,一个人只有在高潮的时候才被抹去眼底那层淡淡的寂寥。 只有当他们几乎快忘记彼此身份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对方几乎被现世完全掩盖掉的心动。 陈允衡狠狠地咬着对方的颈项,又恨又欣喜。 让你死活不承认! 迟早,迟早让你说出我要的那句话! 第84章 近来泰国的局势不太稳定,许多华侨纷纷暂停在泰国的经济事务,而陈允升刚回来没多久,就接到了领事馆的紧急通知,还没来得及通报集团的奖励来鼓舞士气,就不得不忙着协调、暂停各方面的业务。 陈允衡听说了,不免惋惜。这一暂停,就不知道对泰国分公司今年的业绩造成多大的影响,陈允升的第一战恐怕难以一鸣惊人。 可毕竟是刀尖上舔过血的人,这位前黑道老大居然还从混乱中找到了商机。公司主营业务地产类是没法做了,可宝石业却蒸蒸日上。 因为政治金融危机,许多一直把控着宝石进出口份额的大鳄们也被卷入其中脱身不得,国外大量的需求和国内的无人采购,直接给拥有丰富经验和人脉的陈允升一个极好的机会,一边联系陈允衡将大量资金转入,一边拓展自己的供货渠道,没等大鳄们缓过劲儿来,就已经深深渗入了一直被本地人所控制的宝石产业。加上风行和青森联手起来的雄厚资金实力,那年的冬天,陈允升的大名在泰国宝石界一时风头无俩。 男人一旦爱上了事业,是连自己都能遗忘的。 陈允衡每天盯着陈允升的号码,就是没能用心电感应让对方想起给自己打电话来。他郁闷了好久,最终还是先输掉了耐性,自己打了过去。 那时候陈允升刚加完班回到家,手机里还传来水声。陈允衡立刻猜出了对方正在泡澡,只是一个大男人会在加班后这么有闲情逸致一个人泡澡么? “你旁边有没有人?”他自己都闻到了问话中的醋味。 “没有。”回答简洁肯定。 “……你还挺好心情去泡澡啊。”得到想要的答案,语气立刻轻快许多。 “保姆先放好的水。” 陈允衡这才彻底放下怀疑的酸醋,心情大好地继续与他东拉西扯。 两人毕竟是相爱相杀多年的敌友,话题怎么也说不完,如果不是陈允升说着说着差点在浴缸里睡着,陈允衡几乎都快聊到了奥巴马有多爱本拉登上。 听着对方反应呆滞的声音,还有从水里爬出来的狼狈慌乱,陈允衡笑出声来,却又喜欢得恨不得将人从电话里拽出来,狠狠地压在床上肆意侵占。 可电话挂断那一刻,听着里面嘟嘟的声响,寂寞失落的青年只能盯着自己生机勃勃的下半身,伸出自己的黄金右手。 泰国的夜晚充满香水与硝烟的味道,看不见的黑暗中有人在逃难,却无人出手相助。 正在酒吧谈生意的陈允升被泰国人妖浓重的香水给熏得不行,便趁着间隙走到后巷里喘口气,可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黑暗,身子就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鼻子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撞到自己胸口的却似乎是一个小孩的脑袋,巷子外不远处传来追逐的声音,陈允升脸色不变,伸手就将差点摔倒在地的小孩一把拽起来,往自己身后不起眼的小门里一塞。等人追来的时候,他已经淡然地坐在了酒桌前,而那个连面容都还没看清的小孩此刻正在厨房里发呆。 叫嚣着冲进酒吧的打手们还没来得及质问小孩的下落,便因打断本地大佬的生意而被乱棍打了出去。 等陈允升要走了,才想起要去看一眼那个随手捞起的小鬼。 拨开零乱的头发,才发现那双惊慌的大眼是琥珀色的,看五官再看肤色,居然还是个中国少年。陈允升对着这个不明情况的少年只问了句:“你想回家,还是想去哪里?” 发现对方也是中国人,少年又惊又喜,只是表情又迅速愤怒起来:“我继父想把我卖去当人妖……”后面的话不需要说,便能猜出一二。 陈允升看到他眼神中憎恨阴厉的神色,一句话没说,手抬起,按到他的脑袋上,一把将那个倔强的脑袋按了下去,对着自己的助手说了句:“给他先买几件衣服,叫保姆把我的杂物间收拾出来,给他安排个房间。” 助手和少年都愣了。 陈允升却不再解释,自己先出了酒吧,上车离开。 莫名捡了个小鬼回家的事情迅速传到了陈允衡耳中,迅速找了个到泰国开会的借口,陈允衡在捡人回来后的第八天,终于见到了这个居然抢先跟陈允升同居的臭小鬼方桥。 据说已经十四岁的少年,仅仅一米四不到的身高,但四肢修长偏瘦,五官清秀漂亮,别说是改造成人妖,就算是照常生长,以后都会是个众人瞩目的容貌。 陈允衡拿他跟自己对比了一下,确认陈允升并不是因为容貌而将人捡回来以后,才去琢磨这个小鬼被特殊对待的原因。 直到陈允衡不经意间看到方桥为了下厨而利落砍下一只活鸡的脑袋然后手脚麻利地拔毛宰杀后,他才多少明白陈允升收人的原因。 那双眼睛太过相像,时而单纯时而狠厉,仇恨在他的心中就是一把利刃,一旦深陷入其中,便会成为陈允升二代,为了仇恨而生存。 他想借此让自己重新再长大一次么? 陈允衡偏头看向那个正坐在沙发上看资料的男人。 方桥做的菜很好吃,然而这个从小做泰国菜的孩子对中国菜居然没什么概念,问到什么是红烧排骨什么是剁椒鱼头的时候,迷茫的眼神让偏爱中国菜的陈允衡叹了口气,决定带他一同去了解下自己祖国的菜肴。 陈允升没有反对,或者说自从陈允衡来泰国后,对方桥的过问就更少了,似乎照顾小鬼的任务已经交接给了陈允衡一样。 陈允升开车带两人一同来到一家最地道的中餐厅,陈允衡吃了几口就发现味道还是偏泰式,然而方桥惊喜诧异的眼神还是让他感慨万分,摸着小鬼的脑袋就开玩笑地说了句“干脆以后你就学着当个大厨吧”。 方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陈允升,对方没说话,陈允衡却笑着说这就代表他同意了。方桥又看看陈允衡,这个人是升哥的弟弟,可两人之间的互动却又充满了一种他说不上来的感觉。 饭后三人刚出餐厅,远处传来一声泰语的怒喝,方桥吓得想要跑,却被陈允升一把拉住,没认出陈允升的打手以为陈允升就是害他们货物逃跑的罪魁祸首,几个人拎起胳膊粗的钢棍就要打过来。 陈允衡皱眉说了句“哥你怎么没收拾干净”,便捡起一旁摆摊人的铁质马扎,摆起架势。 陈允升却微微侧身挡在了他面前,冷声说:“别让方桥看到。” 陈允衡一愣,手上的马扎已经被人夺了过去,两方立刻混战起来。他顿了顿,回头朝呆滞的方桥说“自己捂着眼睛”,就冲了过去。 两人对五人,兄弟二人的身手虽然说不上以一敌百,却还是应付得来,等警察赶到的时候,挂彩逃跑的打手们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 陈允升微微喘气,把已经变形的马扎扔到一边,瞪着陈允衡说:“以后别随便跟上来。” 陈允衡不甘示弱地瞪他:“我没这么弱不禁风。” “我不想你受伤。” “那你受伤怎么办?” “……妈的。”陈允升突然拉起他被打得红肿的胳膊,很是生气:“这又是什么?” “爱的军功章。”陈允衡脸不红心不跳,倒是陈允升和后面的方桥红脸了。 这到底要多粗的一根神经才能讲出这么肉麻的话! 陈允升不再做声,拉着陈允衡上车,方桥连忙跟上去,才关好门,车就火速朝另一个方向开去。 最后找的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诊所,可陈允衡看一眼诊所的装备就知道这就是所谓的黑市医生,专门给黑社会看病的。然而陈允升似乎对这里相当信任,刚进门就把人全权交给了那个凶神恶煞的医生处理。 陈允衡的关节都肿得跟小腿一样粗了,却始终没吭一声。陈允升靠着门,有些烦躁地双手抱胸盯着医生的动作,好半天才问:“疼不疼?” “疼。”青年可怜巴巴地抬头看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我见犹怜。 “疼你还不吭声!”陈允升皱眉,然后转头用泰语问医生要了些止疼药,从边上拿了一个纸杯,倒好水,连同药片一起送到了他嘴边。 陈允衡心想不受伤怎么能让你把心思从那小鬼身上扯回来,嘴巴却讨巧地说:“总不能让方桥被别人欺负了。” 少年眼眶一下就红了。陈允升却是人精,看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就知道这话的真心没有几分,只是他因为自己而受伤,还是多少勾起了内疚。 “多呆两天吧,这个医生治疗跌打损伤还是很有办法的。”陈允升难得的放软了声音。 本来只有三天空闲的陈总听了,当即把爱情放在了所有事业的最前头,嘴巴咧开得逞的笑容,没受伤的右手立刻掏出手机给可怜的特助们吩咐自己推迟回国的事宜。 陈允升又无奈又好笑,虽然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却始终没有阻止。 回家的时候,方桥始终很内疚,不管是对陈允升还是陈允衡,他本身就是个多余的存在,没能带来一点帮助,反倒麻烦多多。 他想了好一会,决定再正式地跟陈允衡道歉,结果走到房间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的,想要去敲,却不小心把它推开来。 明明手上还缠着绷带的人此刻却压着自己的哥哥,吻得难舍难分。潮红的脸色和凌乱的衣服彰显着彼此早已进入佳境,只差一把火就能点燃的境界。 方桥涨红了脸,倒是正在纠缠的二人淡定地看向他,先开口的是陈允衡,漂亮的青年微挑着下巴,虽是笑着语气却带着傲慢的命令:“回房睡觉去。” 少年狼狈地跑了,陈允升却哭笑不得:“给我安分点,你想右手也废了?” “一般打手枪单手不过瘾,你欠我的,帮我解决一下总没问题吧?”陈允衡笑眯眯地凑过去,故意把受伤的手放在他胸前,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被触碰到的部位让陈允升死死瞪向这个意图不轨的青年,想要起身反制,可胸口的手却让他行动不便,陈允衡语气带了些撒娇:“哥,总该让我也尝尝才公平吧?” “……这种事情有公平可讲吗?”陈允升咬牙切齿。 “那你就孔融让梨吧。”陈允衡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润滑液,笑得像偷腥的狐狸。 做事总要有计划,先一后二,费尽周折才有采摘的机会,这也该算是辛苦的果实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是吗? 第85章 从半夜就开始突然下起雨。 屋外到处湿淋淋的,屋内同样也是情热的氤氲,肢体在被褥下交缠着,偶尔露在被子外面的肌肤上全是青青紫紫的咬痕。 沙哑的声音带着羞恼和妥协,一次又一次地命令对方停止,可最后还是再次被卷入其中。 雨势在加大,屋内的动静却慢慢减小。 等陈允衡抱着陈允升的腰睡过去的时候,床头的电子钟已经显示着六点零三分。 方桥很早就醒了。 在陈家住了几天,就已经逐渐习惯寄人篱下的生活。很自觉地到厨房准备好丰盛的中式早餐,然后收拾房间,给陈允升熨烫衣服,再到附近的超市去买中午吃的菜。等一切都做完的时候,楼上依旧静悄悄的,始终不见有人下来。 方桥抿着嘴唇,乖乖地坐在沙发上,想着昨晚的情景,不敢猜测却又不自觉地猜测,脸红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只能打开电视,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等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楼上终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他立刻坐起来,有些慌张地看向楼梯,结果看到出现的只有陈允衡一人,就愣了。 “饿死了,有东西吃吗?”陈允衡打着呵欠走下来,身上的睡衣穿得整整齐齐,除了发尾有些翘起,整个人看起来居然还挺干净清爽。 方桥呆了一会连忙点头,从厨房里拿出做好的菠萝海鲜炒饭,又端了两碟凉拌菜出来放到桌上。然后有些紧张地站在一边,帮手有残疾的美人端碗夹菜。 被伺候得很舒心的陈允衡笑眯眯地看他一眼:“想不想回中国?” 方桥瞪圆了眼,不知点头还是摇头。 “留在这里,你能做的就只是一个保姆都能做的事,而且还要提心吊胆地出门,如果跟我回国,我会送你进最好的学校读书,你也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中国?这两个字对他是相当熟悉又相当陌生。他的体内流着这个国家的血,可从小却在泰国长大,离开了这里,即使是回到motherland,依旧像是进入另一个世界。 陈允衡看出他的犹豫,也不强迫,只说了句“即使留在这里,你不也是孤独一人么?” 陈允升虽然救了他,却不会成为他的父亲,或者亲人。出手相救已经是难得,留人住下更是破例,如果他想做的,只是拯救自己曾经失去的童年,那陈允衡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方桥一直发呆到对方吃完饭都没回过神来。 陈允衡端了一碟上楼,床上的人还在熟睡,或者该说是昏睡。第一次当下位者就被自己折腾了一宿,即使是铁打的人也会受不住。 把食物放到床头柜边,看了一会那张只有熟睡时才会表情松懈的脸,他想笑,却只能扯出一抹苦笑。转过身,从柜子里找出药箱,便坐在靠床的地板上,开始拆自己的绷带。 陈允升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家伙笨拙地用一只手换绷带的背影。从侧脸就能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因为疼痛而龇起的表情。 明明都半残废了还要强上,这不是活该是什么? 陈允升忍着腰上的酸痛,闭上眼恨恨地想。 屋外的雨声还是很大,稀里哗啦的似乎要把所有人都给困在自家的小天地里。 中午饭是床头柜上那碟味道不错的菠萝海鲜炒饭,吃饱睡够了才有体力从床上撑起去浴室洗了个澡,单手残疾的青年虽然有心帮忙可还是被推到了外面。 下午的时候两人靠在一起,一个看财经杂志一个看笔记本电脑,偶尔搭上两句话,却是与生意无关的家常对话。 直到傍晚,雨势才逐渐变小,陈允升也终于能自己步行下楼,楼下看了一天书的方桥立刻靠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晚上吃什么,陈允升说了句随便,顿了顿,补充了句“不要海鲜”。 方桥愣了下,他刚刚才买了新鲜的大海蟹。 “跌打损伤不能吃海鲜。”陈允升看也不看身后人的表情,打开电视开始看新闻。 陈允衡在他背后,笑得灿烂。 晚饭结束,方桥悄悄把陈允衡拉到了书房里,有些羞涩地说:“我想好了,我想去中国,可以吗?不会麻烦你吧?” 陈允衡盯着他表情,笑着将他的脑袋搂入怀里,有些惋惜地说了句:“他以前也是这么可爱就好了,只不过在你这个年纪……就已经变了。” 方桥涨红了脸,却没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当天晚上方桥就将这个请求告诉了陈允升,正在看资料的男人只抬头看他一眼,就同意了:“阿衡安排的话,比我会更合适。” “我是你的贴心小棉袄嘛。”陈允衡靠着墙壁笑嘻嘻地补充。 方桥听他这么干脆的同意,心里居然有一丝难过,抿着的嘴泄露了自己的情绪,陈允衡是什么人,立刻觉察到这一微妙气氛,心里却在暗笑,幸好自己出手迅速。 到了晚上,缠腻到床上的青年搂着自己的哥哥,一边撒娇一边亲吻,手不时又朝那个还未痊愈的地方移动,陈允升三两下地制住所有的不轨,也不管对方疼得嗷嗷叫,冷笑着说:“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南柯一梦不愿醒不行吗!”陈允衡极其委屈,“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难得你现在默许,我知道我得寸进尺,可我现在不卖乖,还有什么机会能再碰你一下!” 陈允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明知道吃了上顿没下顿,你叫一个饿死鬼怎么能对着满汉全席而无动于衷!”青年咬牙切齿地控诉,像是个被地主饿了好多年最后奋起反抗的农奴。 陈允升听不下去了,伸手捂住他的嘴,将他往床上压,手刚松开,嘴就堵了上去。 “老子没说不让你再碰,少给我装可怜!”恼火至极的男人说完这句话,耳朵终于红了,陈允衡安静了一分钟,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了一抹最好看最愉快的笑容。 好看得让陈允升第一次觉得: 倾国倾城。 第86章 兄弟篇完结… 甜蜜的日子依旧短暂。 都还没来得及思考是否算是两情相悦了,回国的机票就已经摆在面前。陈允衡那刻的表情跟吃了马肉的驴似的,复杂得很。 “方桥还没成年,律师正在办监护权的事情,过段时间才能回国,”陈允升把律师准备的资料放到他面前,“国籍的问题好办,他亲生父母去世前都还是中国国籍,所以带回中国没有太大问题。” “……那你也不必连同机票都一起帮我订了。”陈允衡盯着那张机票,恨不得整张吞了。 “你的秘书一天三个电话求救,我可不想成为风行破产的借口。”陈允升半垂眼眸,嘴角竟带了一丝笑意。 陈允衡看得心痒,坐到他面前的办公桌上,低下头就狠狠地亲上了那个好不容易带着笑意的薄唇。“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你回风行?” “你自己的位子让给我,我马上回去。”陈允升对他的热吻无动于衷。 “总裁夫人的头衔你有没有兴趣?” “……”比无耻总是比不过弟弟的陈允升只能沉默,然而得了便宜还想继续卖乖的青年用唇摩挲着他的颈项,继续说:“我可以再等,不过你总不能永远不给我希望……两年三年,等所有人都认识青森的陈允升,而不是以前红莲的陈允升时,你能不能回来?” 陈允升也没说话,只是盯着桌面上一座琉璃飞鹰镇纸,突然低笑。 “还有,我知道你忙,但是每年的年假必须留给我。逢年过节,春节,清明,中秋,啊,还有泰国的新年,年中休假……统统留给我。”青年略带抱怨地命令。 “你自己过来。” “……你就不能被我感动一下然后回国?!” 青年挑眉,唇瓣的笑意带了三分邪肆,七分戏弄:“我最多只能在那几天把房间空下来,我带人回国,还是你自己过来,你想选哪一项?” “谁敢在你房间过夜,我让他男的没JJ女的长JJ。”陈允衡恶狠狠地笑。 “如果来的是人妖呢?”虽然他从不碰那种人。 “那就变天使吧。”让你上面也没有下面也没有! 陈允升终于笑出声来,任由他的亲吻从颈项蔓延至唇角,最后结结实实堵上了嘴巴。 可惜没有痊愈的手依旧成了障碍,没能顺理成章发展下去,娃娃脸青年咬牙切齿地看着轻易而举就把自己推开的哥哥,然后对方一脸清爽地跟自己说晚安。 这人到底有没有动心过?! 陈允衡在自己变成怨妇之前,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你不是觉得留在我身边不可能么?那我便给你扫清所有的障碍,让你知道只要你是陈允升,就可以站在我身边! 青森泰国分公司顺利度过了这次内乱危机,在其他公司还在喘息缓气的时候,已经开始新的拓展,原有的产业趁着过渡期迅速地得到了扩张,宝石业也借助新一轮的经济复苏而取得了瞩目的业绩。 陈允升依旧很忙。林耀爽快地将青森的几个干将派到了泰国支援,拓展期的企业是最需要能人,而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的陈允升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取得了连总部都感到骄傲的业绩。 同样诧异的还有陈家。 从来没想过那个狼一样的年轻人会有这么一天,穿着极其考究的西装,与泰国重量级政要人士一同出现在电视上的画面。明明没有近视的眼睛还是戴了一副银框眼镜,杀气褪成了锐气,无论是站在哪里,都是极耀眼的存在。 终于有人对林耀说“到底还是耀哥好眼光”的时候,已经无形中认可了这个曾经在黑道上杀出一跳血路的青年。那时候站在一旁的陈允衡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似乎被夸赞的是他一般。 陈允衡同样忙到天崩地裂。尤其是在自己忙得吐血,情人却在异国他乡,而与自己一样忙到天地失色的朋友却有爱人常伴身侧,那血更是呕得一桶又一桶。 寂寞得难受了,就忍不住跟林耀大吐苦水:“我们都这么忙,总该有个人为对方牺牲一下事业,可我要是放下了,他又怎么回得来,他更不可能为我放下……” 林耀却白他一眼:“你要不喜欢事业,随时都可以放下,我不觉得他养不起你,他不回风行又怎样,陈家不是没有你也不行。” “……可我喜欢事业。”他是男人,不想成为依靠别人而活的寄生虫。尤其是在这个在哪里都能东山再起的生命力强悍的哥哥面前。 “你们之间如果差了一大步,却都迈不过去,那怎么不自己先迈一小步,再让对方迈一小步?”林耀看了眼正在给整理行李箱的关锦,“谁都会有暂时离开的理由,离开多久,都是彼此退让的一个协商结果。总不能奢望一辈子都黏在一起。” 关锦参加了一个援非的医疗小组,一去就是大半年,让他舍得离开的就是医疗小组里经验丰富的来自各个国家的医生。除了本性热血,想做林耀强大的BACKUP也是主因。 不是没有反对过,只是你怎么能把一只本该在旷野上飞翔的雄鹰困在城市狭小的天空中驯养?偶尔让他的野性在外面宣泄出来,即使最终要回到笼中,也不会失去他本来的锐利。 陈允衡那晚喝了很多酒,却没有醉。 回家的路上,他让司机在曾经蓝莲的地方停了车。那里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完全被改造过的红灯区再过半年就会是一个新的商业地标,而曾经像蜘蛛网一样覆盖了大半天空的电线,以及照亮所有黑暗巷道的暧昧灯箱,早已淡化在人们的回忆中。 曾经属于陈允升的地盘早已被新的派系给占据,青森和风行对黑道的控制力量虽然在减弱,可千丝万缕的联系让这个城市的黑暗都会受到他们的牵制。 而他也不再是那个只会瞪着自己哥哥的少年。 时间是最可怕的化学物质,所有从前觉得不可能的事情,都会被时间孵化。 他打消了让陈允升回风行的念头,这匹从来做惯头狼的人本就不可能在自己手下干事,即使给予他再多的尊重和地位,有些尊严依旧只有独立才能获得。 可是这样一来,陈允升回国的时间更是未知。 陈允衡长叹一声,依旧给陈允升打了个电话,电话中说:“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的挑战。” 他跟他是对手,从小就是,即使成为情人,这个身份也不该改变。因为他与他到现在仍未真正分过胜负,他与他依旧是势均力敌,又有谁能为对方雌伏? 接下去的日子依旧是陈二少爷倒贴着到泰国约会,见面的时候两人再也没提起过回国的事情,陈允升依旧像从前那样不冷不热,对他的情热却也从未推拒,当然由于手段始终没有弟弟高明,被上的次数似乎偏多了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跑了。 陈允衡每次坐飞机,都会对着外面的云朵感叹。他们之间虽然还有很长很长的道路可以走,可是爱情却会被时间和距离磨损,他不想在感情燃烧起来之前,陈允升就已经冷却。 这年的春天很冷很冷,冷得到了四月份北方还在下雪。 这是陈允升去泰国的第四年。 泰国分公司突然高层大洗牌,已经深深扎根这个国家的公司无需再用先锋大将,元老纷纷功成身退回国内,得到消息的陈允衡有些激动,不知道名单里有没有那个名字。 结果却得到了陈允升辞职的消息。 他呆了很久。 他没敢给陈允升打电话,怕期待换来的是失望和难受,即使在他付出这么多真心的今天,他依旧没有太大的自信说那个人会点头答应跟自己在一起。 这四年从未得到过那一个字。 这才是陈允升,狠心冷情的男人。 第二天上班前,阴霾了很久的天气突然放晴,陈允衡走到楼下取车,才刚开门,就看到那个依旧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男人站在花园外,依旧是拎着很少很少的行李,在逗那只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哈士奇。 他愣愣地走过去,愣愣地问:“吃早饭了吗?” 那人抬起头,不戴眼镜的眼睛依旧带着消不了的煞气,只是明显比从前柔和了许多。“没有,你要上班了?” “……你要回家么?”陈允衡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陈允升还是听出来了,唇角慢慢扬起一丝弧度,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扔了句“胆小鬼”,便径直朝屋里走去。 胆小?!他怎能说自己胆小!陈允衡怒极反笑,转身追上去,一把拉过对方的手,狠狠地按下他的脑袋就亲了上去,也不顾附近的住户是否会透过这鲜花盛开的庭院,看到里面的热情。 不管怎样,他终究回来了不是么? 就算你变回豺狼虎豹,自己也不会放手,绝不。 庭院中憋了好久的鸢尾花,终于绽开自己今年的第一朵花苞。 END 第三卷 阿亮篇 第87章 番外二 他的人生如果没有污点的话,简直完美得就像一个展示品。 张鹏亮出生在一个条件优越的家庭里,自小好吃好穿,皮相长得好,更是颇受追捧。因此这一辈子长到了十八九岁,还没遇到过什么坎坷。 可上帝总是要给你平淡的人生下点料的,张鹏亮这辈子遇到最大的劫难,就是因为遇人不淑而栽在了毒品上。当然事后他也有检讨,是自己过于天真,过于张扬。 那场噩梦一般的遭遇改变了这个少年很多。至少泡妞不敢找爱玩的了,酒吧也不去了,连烟草都产生生理厌恶了。 如果他这辈子就这么继续走下去,这个污点对他来说,其实只能算是一个历练而已,后面的人生,依旧能光鲜亮丽得叫人嫉妒。 他有一个很要好的兄弟,真正是穿一条裤子都不嫌挤的那种,自从救下因为泡错妞而被人揍的自己开始,两人几乎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地成了死党。同样也是这个兄弟,自己才能从毒品的地狱中捡回一条小命。 可还是这个兄弟,明明自诩为正义使者,最近却在跟一群相当邪气的人打得火热。 这是张鹏亮平坦人生道路上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大谜题。 让张鹏亮百思不得其解的另一个人生大谜题就是面前这个人。自己完全称得上帅气的脸,拿到这个人面前一比,据说都能沦为中下阶级,可明明是秀雅端丽的面容,又有着却不容错辨性别的气质和眼神。 这个人据说有着显赫的身世,据说有着顶尖的智商,据说有着高傲的脾气,却只屈才在一个小小的诊所里,每天来看诊的人寥寥无几,却又似乎都有着神秘的背景。 其实这些谜题本不该影响张大帅的人生——如果他的好奇心不至于让他深陷答案其中的话。 戒毒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最开始要经过一个多月近乎地狱的封闭式物理和心理治疗,等心理上瘾压制下去后,还要每个星期回医院复诊,进行生理上瘾的后续治疗。 张鹏亮熬得那叫一苦啊。 头悬梁锥刺骨的意志力都没法压抑的上瘾症状让他的自尊每每受到打击,电视上那些瘾君子失态的模样总会在自己治疗的时候在面前播放,难看得他几乎想撞墙。可那位坚持用羞耻法治疗自己的医生却先嫌弃起自己的丑态,打完针,喂完药,打开电视,就把病患给关在了小小的标本室里,让他与一干肝脏骨骼兄弟一起欣赏戒毒DVD。 张鹏亮泪流满面地朝好兄弟哭诉:这破诊所,真是想找投诉的地方都没有!哪儿有这么对待病患的!态度如秋风扫落叶,手段如大刀砍鬼子,老子不就是一不小心走上了邪道吗,他至于用鼻孔来嫌弃我吗! 结果投诉被这个诊所的最高领导人听到了。 这位最高领导人以身体检查为由,上下左右由内而外地给他做了一次检查。当那份体检表放在张鹏亮面前的时候,从来以偶像派帅哥做卖点的张大帅五官都扭曲了。 混合痔疮,包皮过长,肾虚…… 男人所有的骄傲和自信在这张体检表面前全部粉碎得只剩残渣! “医生……这份体检表……我能自己带回去保管吧?”病患弱气地哀求。 “可以,反正档案有留底。”医生笑得狡黠。 得罪什么都可以,千万别得罪医生。 可他毕竟是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的张鹏亮,医院里的弱气并不能影响他在外头的表现。 Z大里历来都有十大帅哥的评选,长相人品家世前途都是评比的项目,张鹏亮几乎是毫无争议地登上了这个光荣榜。随之而来的,是各个社团伸来的橄榄枝,以及各色女孩的桃色秋波。 总觉得自己脱胎换骨重生了一次的张鹏亮站在众人簇拥的宇宙中心,踌躇满志地大吼:我要我的人生重新再来! 这句话说完没几天,身旁就多了一个斯文女孩的身影。关锦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模样,嘴角抽搐地说了句“真是脱胎换骨也改不了你的风流德行”。 “趁着年轻,多风流两把。”他想起自己的体检表,想到自己老了以后也许会那啥不举的日子,只觉得自己面上是孤帆远影碧空尽,心里却是无边落木萧萧下。 有了这么多的感触和这么多的生活挫折,张大帅连唱情歌的时候都多了几分触动人心的音色,等他参加完校园十大歌手比赛,醉倒在他牛仔裤下的姑娘已经足够组成一个女子学院。 他的人生再次闪亮起来。 复诊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长,从每星期一次到一星期一次最后到一个月一次。 等医生把治疗药物换成普通的维生素和保健药物的时候,张鹏亮知道自己最黑暗的历史终于算过去了,于是笑容难免带了些感慨。 诊所里的小护士早已与他打成一片,看到他的药单子后,纷纷表达祝贺之意,张鹏亮的心情更是美好,就连跟恶魔医生说再见的时候,语气都比平时活泼了许多。 可惜老天爷似乎觉得他这样的人生实在是淡而无味,硬是给他加了点调味料。 寒流来袭的这天,跟女朋友约好在外面见面,刚停好车,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女孩在那边抱歉地说自己要迟到一小会。张鹏亮撇撇嘴,心想自己最讨厌迟到的人,估计这个也要玩完。 一阵冷风吹来,他又打了个喷嚏。左右张望,估摸着女孩的“一小会”少说也要半小时,可自己出门时没看天气预报,穿得少得可怜,现在可把他冷惨了。 咖啡厅里传出的咖啡香让他犹豫了一下:进去的话对方来的时候可能一时半会找不到自己。可冷风再一吹,他立刻哆嗦着跑过去,推开了厚重的玻璃门。 哆嗦着身子坐到位子上,刚要点单,就听旁边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给他来一杯摩卡,还有一个提拉米苏。” 他抬头看向那人,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霍……霍……医生!” 霍希麟动动手指,示意让他坐过来。 张鹏亮脸色菜青。见到这个人,似乎总有些不好的预兆。 霍希麟见他不肯动身,便笑眯眯地开口:“体检报告。” 张鹏亮大惊,立刻冲过来,坐到他的对面,一脸哭相地握住他的手,说:“医生,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就,就一个痔疮,你放过它吧……”这个把柄他到底要握到什么时候! “混合痔,有点麻烦。而且包皮切得也不漂亮。肾有点虚,再过两年有脱发的可能。” 万箭穿心,体无完肤。刚刚树立起的男子自尊此刻千疮百孔。 “医生……今天这么好心情出来逛街?”他扭曲着笑容转移话题。 “体检报告看得太多,有点无聊。” 能不能不要再提体检报告!张鹏亮真想站起来掐这人的脖子。 摩卡和提拉米苏是同时上来的,张鹏亮深吸了几口气,赌气似地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等他终于觉得暖和些了,霍希麟才在旁边插了句:“受凉以后,热饮不能喝太快……否则……” 张鹏亮捂着胃脸色苍白。 “会拉肚子的。”医生很专业地补充。 干!!!!!!张鹏亮的头抵在咖啡桌上,泪流满面地在心里骂。 “现在的小孩真是莽撞。”霍希麟这么说着,却站起身,用不算粗鲁也不算温柔的动作把他扶起来,半拉半抱地带出了咖啡店。 “……干嘛……”已经疼得浑身是冷汗的少年微弱地挣扎。可恶,明明自己身高已经算相当完美了,可这个人居然跟自己差不多的个头。 “有病自然得上医院。”霍希麟看他的眼神里面明显写着“废话”。 “……我,我捂一下就好……”一听到医院就脸色更加难看的少年真想干脆就死在这里算了。那哪儿是医院,是地府! 可霍希麟的身材虽然比他苗条,力气却不比他小。被推进车里后,张鹏亮龇牙咧嘴地疼了好一会,刚想说什么,一个暖宝宝忽然放到了他的怀里。 “拿好了。”霍希麟没看他,径直发动了车子。 “……你怎么春天了还有这东西?”张鹏亮一时半会都忘了疼。 对方斜看他一眼:“春寒最容易感冒,我是医生,当然不会让自己感冒。” “……”张鹏亮虎着脸,不出声了。 半路上,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来,张鹏亮实在没力气去哄劝被放了鸽子的小女朋友,恼火地干脆关了机。 霍希麟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还挺忙。” 张鹏亮叹气:“女人……太麻烦了……”本想着过段时间再分手,估计回去后,就不得不摊牌了吧。 “男人倒不麻烦。” “我又不是阿锦,不过我要是阿锦,遇上耀哥这种男人,估计也逃不了……”他本意是抱怨,却无意中泄露了秘密。 霍希麟挑眉。“你对林耀感兴趣?” “……当然不是!”张鹏亮反应很大,“开玩笑,他是我能碰的人吗?再说了,他也不会对我有兴趣。不过,最本质的,我根本就不喜欢男人啊!”且不说林耀是那啥老大,光是想象自己抱着的不是柔软的少女而是硬邦邦的男人,自己就觉得下半身隐隐作痛! 霍希麟勾起唇角,似是带了些别的意味。 张鹏亮却始终没意识到,自己居然不小心做了守株待兔的猎人的猎物。 第88章 “啪”。大庭广众之下被女性甩巴掌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张鹏亮捂着发红的脸颊,在心里叹气。现在女性独立意识真的强大了很多,即使是眼前这样斯文秀气的姑娘,也有甩自己巴掌的勇气。 “对不起。”他还是只能重复着这三个字。 “张鹏亮你到底有没有心!我知道在我前面有无数个女孩子都跟你交往过,我也做过心理准备!可是你怎么能没有任何理由地就跟我说没感觉了!我做错什么了!仅仅是因为迟到吗?!我只不过是为了帮你买礼物……”女孩哭得肩膀一抖一抖。 “我是混蛋。我是白痴。我错了。对不起。”他应该是没心吧?她跟自己告白,看得顺眼了,就顺势答应了,等不耐烦了,也没有留恋了,要分开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刻骨铭心的爱恋,至今他还没有机会尝试过,他也给她机会了不是吗?现在证明是错误的,拖拖拉拉的对彼此有什么好处? “你简直就是少女杀手,现在哪个学院还有没被你杀过的少女?”吃午饭的时候,同宿舍的人都叹气,“没感觉就不要随便答应人家,你觉得对人家仁至义尽,人家未必觉得。” “问题是,我都活了快二十年了,现在真命天女在哪儿都不知道,再不创造点火花和机会,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咬着鱼骨的少年很不以为然,“像我这种长相,放在那里几十年不用,是不是太浪费了点?那些小姑娘天天做梦想着跟白马王子谈恋爱,我不就是满足她们的浪漫情怀的同时寻找自己的真爱嘛!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对?” “难怪现在郭敬明风这么流行,原来外头都是被你这种混蛋破灭了感情的少女,天天对着男生宿舍悲伤逆流成河。” “你怎么不考虑考虑我?破财不说,时间和青春慢慢流逝,结果连感情都没能收获一分……少女们好歹能从我身上得到浪漫,我呢!我呢!谁来考虑我!”张大帅捂着心口控诉。 “你不是能得到下半身的满足了吗?”大伙儿的语气都有些酸。 “干!老子现在都是君子之交!别说那啥,就连嘴对嘴都要等一个月以后才有机会!现在这些姑娘哪个交往时间超过一个月的?!老子不至于禽兽不如!”一心为自己正名的少年颇有些激动。谁能理解他右手的悲哀?谁能理解一个帅哥居然是打鸟好手? 顿时一干人的眼神都变了,有人弱弱地问了句: “你不会不举了吧?” 这句话让他今天直到踏入诊所的时候,脸色依旧是多云转雷阵雨的状态。 “你便秘吗,脸色这么难看?”霍医生正好在门口附近填单,抬眼看到这位难得低气压的病患,张口就直刺对方脆弱柔软的内心:“要是因为痔疮的原因,待会儿给你开药。” 这个不举比起来哪个更让人难受些?张鹏亮只觉得自己连再走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了。 “医生……割痔疮需要什么手续?”他问了一个足以让他后悔很久的问题。 霍希麟刚填完单子,将钢笔插回口袋,回头看他——那动作优雅好看得连张鹏亮都看呆了:“你想切痔疮?” 少年连忙回神,点头。 “那还要再检查一下。”霍希麟微挑唇角,笑容里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 “……再,再检查?”他有些结巴,“不用了吧?我,我们不是才检查过一次吗?” “体检跟手术前检查不一样,如果你不希望别人把你的菊花给割烂,大可以直接上手术台。”霍希麟也不勉强他,拎着病历单就朝自己的办公室走。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还能怎样! 再怎么不情愿,最后还是以张鹏亮撅起屁股趴在病床上作为沟通的结果。 被人盯着后面的感觉非常不好,尤其对方还是一个美人,一个连手指尖都像葱段一样好看的人。可正是这样的青葱玉手,毫不客气地扒开臀瓣的时候,张鹏亮几乎要尖叫出声。 真是,羞愧得要人命! “再翘起来一点。”冷冰冰的命令丝毫没顾忌对方的感受。 再翘起来就能把他小弟弟给看完了好吗!涨红了脸的少年一手撑着床铺,一手半拽着裤子,企图琵琶半遮,以奢望保留自己最后一丝自尊。 “挡住了我要怎么看!”不耐烦的医生却没给他最后一个机会,一把拉下裤子,彻底地将不该曝光的部位全部袒露在空气之中。 张鹏亮无声地哀号,干脆把脑袋埋进枕头里,不再面对。 霍希麟戴着手套,细细地摩挲了一下光洁的臀瓣,唇角的笑意带着满意:结实度和韧性都不错,上次检查的时候仅仅是为了教训这家伙,这回可是要进行捕猎前的质量检查,现在看来,无论是身体还是弱点,都足以让自己满意。 只是性格……他看了眼露在外面的发红的耳朵,轻笑一声。 这种对危险没有觉察力的黑瞎子难道不是最好玩的么? 第89章 内科传出一阵阵惨叫,好奇的小护士们纷纷想探头进去,结果锁得严严实实的房门隔绝了一切八卦之心,只能让惨叫传达出病人的哀伤。 “医生!那里会痛!会痛!”张鹏亮涨红了眼眶回头瞪那个一脸无辜的美人医生。 肛检的时候是用手指撩拨你的痔疮吗?他就没被别人开过苞,可也觉得不该被人这么欺负自己体内的一块肉啊! “不仔细研究大小,到时候怎么选择治疗方案?”对方冷漠地反问。 “不,不就是直接拿刀……” “拿刀片隔开你的屁眼然后再研究一下大小和缝针的方向?” 张鹏亮狗爬式趴在那里,跟冰山美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终于在流了一地冷汗后,讷讷地回头,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嗡嗡地回了句“麻烦你了”。 事到如今还能怎样?! 夕阳西下的时候,一个双腿发软的身影才晃晃悠悠地从诊所里走出来。 手里拿着最新最全面最详尽的一份检查报告,张鹏亮只觉得字里行间都浸淫着自己的汗水和泪水,不由心头发颤。 想起临走前那位连医袍都穿得飘逸过人的医生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不想自己屁股后面常年吊着一串串紫黑色的葡萄,最好是提前治疗。 脑中浮现起一幅可怕的画面,张鹏亮鼻子酸了又酸:那就去治疗吧,可绝对不能去找这个似乎什么病都能治却看起来比修罗还可怕的医生! 到底是行动力超强的张大帅,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又是一条好汉。拎着那张检查报告,他踏上了寻找手术医院的道路。 因为要住院,自然不能选太远的,而等级低的,张大帅实在怕自己遭遇医疗事故,于是挑来选去,诺大的城市竟只剩下三家可选。 第一家,医生看都没看那份检查报告,冷冷地命令:重新躺床上去,我不信那些黑诊所的报告。 谁要接受再开苞啊!张鹏亮黑着脸拿起报告就走。 第二家,年轻的医生看了一会儿报告,唰唰唰写了一堆药方,也不管他强烈要求手术的愿望,鄙夷地看了眼他:年纪轻轻的,哪儿需要动手术?没拉出血来就别来找医生,没看见手术室都排到下个月了吗! 张鹏亮被噎了口气。 第三家,病历也做好了,手术也准备排期了,进来个娇滴滴的小护士,柔柔地说:“做手术前要跟我去灌肠。” 张鹏亮拉着裤子就跑了。 夕阳再次西下,张鹏亮情绪再次低落。 他终于相信,小诊所有小诊所的好处。至少病患是稀少的,护士是熟识的,就连丢脸都能蒙着面的。甚至,连医生似乎都可爱了许多。 从医院回家,张父张母难得的都在家,保姆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一家人快一个月没碰头,倒也没太过生疏。偶尔说上几句家常,也还是搭得上话,似乎那些富人家的同床异梦在张家并没有出现。 张鹏亮对自己父亲这一点相当尊敬。能抵挡得住诱惑的男人,才是真男人。因此当这位真男人提出要他一起去参加商业晚宴的时候,张鹏亮没什么理由拒绝。 他到底是张家唯一的儿子,子承父业,要多没良心才会说把自己父亲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东西送给别人?不过如果能先到青森这样的大企业去锻炼锻炼,自己的见识说不定要更广阔些。 他盘算着,等毕业后就先去青森,反正自己父亲还没老到做不动的地步,接着等自己干到小部门经理了,再回到自家企业从头做起。 他的人生就该是这么理所当然的走下去。看起来总是没有太多惊喜,却还是充满挑战。 晚宴的等级挺高。按照张父公司的级别,其实只能算勉强过线的那种,因为受邀的大部分是对这个城市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的企业,也有些新晋黑马企业,包括刚刚才中标了一块价值七亿的地块的外企,HEATER地产。 这个一鸣惊人的外企以前从未在这个城市露面,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平时上镜的,也都只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美国人总经理,真正的董事长却从未出现在镜头前。 晚宴里同样出现了不少小少爷和千金,随时准备第二代更替的企业家们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大场合,纷纷偕同子女出现,就等着过几年他们代替自己在这块舞台上继续笑傲。 张鹏亮家底虽不算最亮眼,可皮相和气质却是少爷群中一等一的,加上Z大的名气并不比那些所谓国外名牌大学逊色,因此几乎是毋庸置疑的成为了二代中的明星。 众人的瞩目早已习惯,唯一不习惯的,是那些过于明显的强买强卖——雍容华贵的夫人们领着自己娇羞的女儿挤到他面前,纷纷“互相介绍”。 张鹏亮嘴角抽搐又不失技巧地婉谢,直说得口干舌燥。 门口忽然一阵骚动。 刚刚冲上前的记者立刻被保镖拦下,一个过于发光发亮的男人信步走入会场,大方地与一干政府要员打过招呼,然后落座于标着“HEATER地产董事长”的牌子的位置。 张鹏亮几乎要像个少女一样尖叫出声。 干!这个人居然是董事长!还是老爸一直很想结交的外企的董事长! 他居然用签下七亿的手去欺负自己的痔疮! 这种心境落差到底谁能明白!谁能! 霍希麟今天难得穿着正装,银灰色的西装衬得他越发俊雅大气,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仿佛是从哪个贵族世家出身的真正的公子。 “霍希麟,啧啧,霍家的啊……”张父听着另外几桌的讨论,不由叹气,“同人不同命,儿子,这才是真正的贵族世家。人家三代前就在美国发迹,现在随便出来一个小公子就开家这么大的公司,底子真是深不可测啊……” “这家伙很厉害?”张鹏亮呆了,他没想到一个甘愿蜗居与小小诊所的医生竟然有着和小说一样夸张的身份。 “他本人怎么样不好说,不过很少听说霍家有出来单干的。要么是想大展拳脚,要么是被家族淘汰,……嗯,这还要看后来发展。”张父说着说着,也站了起来,朝那桌走去。不管人后怎么评价,商场上永远要做好表皮功夫,觥筹交错间,谁会给对方看到自己真心? 张鹏亮这下坐不住了,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一直坐在街边吃馄饨,稀里哗啦之间,突然场景被切换到了五星级大饭店,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他刚想逃,就被父亲兴奋地召唤了过去,没等他抗拒,就被推到那人面前,呆呆地听着父亲介绍:“这是犬子,今年才大二,将来有机会,还想到霍先生的公司去见习见习!霍先生年纪轻轻就自己开了个公司……” 恭维与客气他都听不见,只看见那个人勾着好看却戏谑的笑容看着自己,眼底闪动着“你逃得到哪里去”的光芒。 棕熊再迟钝也是知道危险的。 一身毛炸起来,决定先下手为强。“霍先生,久仰大名!您的外貌一如您的能力那样优秀!以后有机会在商场上碰面,还希望您能多多指教我这个后辈!”他笑得礼貌,伸出的手却有些僵硬。 打死他都不愿在这人的公司实习!开什么玩笑! 霍希麟低笑,伸手与他交握。要欺负他的时候多得很,周围这么多烦人的莺莺燕燕,要让她们也发现这头棕熊的可爱之处,那怎么行? 回到家了,无论是扣上颈圈,还是戴上铭牌,机会都很多,不是么? 第90章 觥筹交错笑语嫣嫣,许久未曾碰面的企业家门彼此谈话时用的都是低声细语,然而众多的耳语汇聚到一起,又是哄哄闹闹的一片。年轻的少爷们则是聚在一起讨论最新的游戏或咨询,话题等级虽没有长辈们的高,谈笑间多少也有竞争的意味。 张鹏亮却从来没法做这种圈子的小明星。他玩游戏,玩篮球,能打架,交女友,却学不会他们玩高科技,玩野战,玩豪车,玩女人。 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拿着手机退到角落里开始玩游戏,才过了几分钟,就感到边上站了个人,抬头一看,不是修罗医生还是谁? 手抖了抖,他绽开一个比较合格的笑容:“医……不,霍总。” “不去参加小团体么?”霍希麟把手中的橙汁递给他。 张鹏亮瞪大眼,盯着那杯橙汁看了好一会,才讷讷地接下:“嗯,我太老土,混不来。” “混不来才好。”霍希麟低笑,拿了张凳子坐到他身边,“国内的圈子,我也混不来。” 张鹏亮抬眼看他,有些好奇:“你在国外住得好好的,怎么回来了?”看他的模样,并不像是想要出人头地白手起家,如果真是为了钱和权,又怎么会躲在一家小小的诊所里? “……这里,更适合我。”他侧脸看他,笑得好看。 “哎?”张鹏亮愣了愣。 如果不是在中国,又哪里能躲得开那些明枪暗箭?又哪里结交得到可以以命相交的朋友?又哪里……可以遇到这个毛毛躁躁却可爱得紧的大棕熊?霍希麟只笑不答。 两人坐在角落里,尽量想避开众人的瞩目,交谈之间,越发觉得彼此观点相符,不由相视一笑,竟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可宁静没能持续多久,窈窕淑女们早就注意到这对青年,憋了好一会,直到发现两人始终没有出来的模样,才你挤我我挤你地朝这边走来。 两人疲于应付,刚送走一拨又来一拨,过了一会霍希麟完美的笑容终于变得有些不耐,一把拽过张鹏亮的手便往外拖:“走。” “去哪儿?”张鹏亮连忙看向挤在人群中的父亲。 “黑石。”霍希麟头也不回,发尾因快步行走而微微飘起,露出白皙的耳垂,以及耳垂上闪动着妖冶光芒的蓝色耳戒。 张鹏亮呆了好一会,甚至没发觉心跳的异常。 黑石是什么地方,在这之前他不知道,在看到低调的门牌的时候,他也只知道是个酒吧,等推开门以后,看到成双成对的——男人时,他才算知道,这个叫黑石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GAY吧! 鸡皮疙瘩排山倒海地袭来,不知道是被太多男人给震撼到的,还是被太过阴冷的空调给吹出来的,此刻坐在酒吧柔软的大沙发里,张鹏亮只觉得半个屁股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不自在,半个屁股又像是被火烫了一样不敢坐实在。 他喜欢女人,这点毋庸置疑。从他十四岁开始牵起第一个女朋友的小嫩手开始,他谈的恋爱可以写上几十本言情小说,包括苦情的喜剧的忧伤的甜美的。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跟男人在一起。 身边的人只有阿锦一个在跟男人谈恋爱。可这又不同了,阿锦是阿锦,即使谈了恋爱依旧跟平常没什么不同,他始终认为,像阿锦这样坚持自我的家伙,即使不小心被拐上同性恋之旅了,也依旧能保持自己的个性与气概,甚至因为林耀的存在,变得越发成熟稳重。 这种恋爱,是值得赞许的。 可不代表轮到他就能接受! 张鹏亮想站起来,却被人又按回座位上。“陪我喝几杯。”霍希麟懒洋洋地靠着沙发,仅仅是一抬眸一微笑,就把周围所有的目光都给吸了过来,甚至包括张鹏亮自己。 “……干,干嘛要来这里?”他笑得勉强地问。 “女人太吵,反正男女都会来骚扰,不如找一个只有男人的地方。”霍希麟拿起放了冰块的轩尼诗,慢慢地喝了一口,琉璃色的眼眸在异色的灯光下流动着冶艳的光芒:“而且黑石是我朋友开的店,从来没来过,刚好带你一起过来看看。” 张鹏亮小心翼翼地用眼角扫了下周围,顿时身子有些紧绷起来。 干!看向霍希麟的人虽然很多,可是看向自己的人也不少! 心慌慌,却又有种骄傲自满:别说女人,就连在男人中我也混得开。 不由得意洋洋地朝一个长得斯文俊雅的精英男人抛去两个秋波,本以为对方会羞涩地避开眼神,结果那人立刻就走过来,亲昵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半是勾引半是强迫地索要他的电话号码以及,往他的衣兜里塞了张房卡。 张鹏亮这才觉得自己的屁股有些疼了。立刻僵硬着笑容使尽万般手段拒绝。 霍希麟坐在一旁看戏,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长得太好看,去哪儿都有危险。”张鹏亮挠挠头,有些自暴自弃地拿过桌上另一杯酒,刚喝一口,就听那人低笑一声,说:“这好办……” 还没吞进肚子里的酒差点喷出来。 感觉到脸颊的温热,张鹏亮呆了好久好久,可明明脑子一片空白,却依旧能感觉到自己过于疯狂的心跳还有滚烫的体温。 那是一个简单的借位接吻。亲在了脸颊上,在别人看来,却是不折不扣的热吻。 ……干。 霍希麟!!!!!!!他瞪圆了眼看向那人,一万句指责一万句质问一万句愤怒一万句咆哮全部都卡在喉咙里,合着洋酒一起炙烧着嗓子,怎么也吐不出来。 “安全锁。”优雅中带着傲慢的男人一手拿着酒杯一手勾着他的脑袋,又一次贴近,然后亲在了他的耳垂上,冰冷的唇温却把那个白皙的耳垂给烧得几乎冒火。“这是双重保险。”他俯着他的耳朵低笑。 接近爆发的火山还没喷发出来,就被轻飘飘一句“久经沙场的人怎么这么经不起玩笑”,给彻底地熄了火。 眼看着大棕熊从暴怒到呆滞,然后一脸扭曲地强装不在乎,霍希麟几乎快压抑不住自己的笑意,肩膀微微颤抖。 第91章 张鹏亮这辈子把过的妹,多如过江之鲫。 这么说也许太过傲慢,可他确实也有这么傲慢的本钱。除了外在的条件,张大帅最引以为傲的还有他行走江湖雨不沾衣的把妹功。 外表攻克不下来的就用把妹功,几乎就没有打不下的碉堡。如果遇到反过来的情况,比如说有姑娘倒追自己,那些什么幺蛾子手段,在自己面前根本就无所遁形。 然而眼前的这位青年,明明用着再寻常不过的手段,却不知是因为他的容貌还是因为他的气质,抑或是因为他本人太具迷惑性,总之,张鹏亮同学第一次在这种地方败下阵来。 心中的警铃大作。 了不得了不得,眼前这人招不得惹不得! 在强大的对手面前开始露怯的张大帅干笑着想找个借口开溜,却在开口前被一阵电话铃音给打断。霍希麟拿出手机,看到来电号码,愣了愣,接起来还没说几句,便朝张鹏亮说:“你在这儿等一会”,然后就朝着大门口走去。 机会虽然错失,却也松了口气,张鹏亮拿起桌上的鸡尾酒,正准备尝一口,手中的酒杯便被人夺了过去,他诧异地回头,只看到一个人斜倚在自己旁边的沙发抚手上,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手中正是自己的鸡尾酒。 他啥想法也没有,满脑子只剩两个字:美人。 如果说霍希麟像一个水晶美人,眼前这个人就是月牙美人。一个贵气中带着清透,一个傲气中带着秀雅。 “小帅哥有没有兴趣陪我喝一杯?”长腿美人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鸡尾酒杯被他把玩在手中,没有归还的意思。 张鹏亮终于回神,很确凿地回答:“谢谢,在下有伴了。”他不是笨蛋,美人美矣,可看这家伙被衬衫包裹得相当完美的身材,比自己还长的腿,任何人都没法压上去的气质……他张鹏亮再愚蠢,也不可能让美人来插花! 长腿美人却没有丧气,依旧靠着他,笑眯眯地问:“你今年几岁?第一次来?如果觉得我不和你的胃口,要不要给你介绍几个小弟弟?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不会是刚刚那个人吧?” 干!这个人是老鸨么?!张鹏亮臭着脸反问:“……小弟弟收不收钱?” “……”张鹏亮很确定自己看到那人的肩膀抖动了一下,然后美人继续忍着笑说:“不收钱,你第一次来,免费试吃。” “……你真的是老鸨?”张鹏亮的脸终于扭曲了。多可惜,这样一张脸,居然是鸭子。 “噗哈哈哈……”笑得完全失去了形象的美人瘫软在沙发上,前仰后合。旁边好几桌的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 被众人当了猴耍的张鹏亮,脸色跟吃了大便一样臭。 “晚饭都不吃就过来当老鸨,赵书言,我看你挺爱这一行。”从暗处走出来一个斯文俊秀的青年,看年纪跟美人差不多大,手中端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盖浇饭,然后走到他们的座位旁就把饭食放到了美人面前。 “赵书言,你故意打电话让我出去,就是为了调戏我的大熊?”霍希麟无奈地走进来,看着开始在自己座位上吃饭的美人,又气又好笑。 “杀手,这位小弟弟看起来脸色不好,是不是被你欺负的?”赵书言笑嘻嘻地一边问一边吃东西,明明一点都不端庄的动作,在他身上却丝毫没有粗鲁的感觉。 霍希麟对这位喜欢指鹿为马的傲慢家伙从来没辙,只能看向送饭的青年:“崔宁乐,这家伙你也宠得太厉害了,为了让他加班也不用到外面吃,还专门开个酒吧。我看下回是不是他说要在公司通宵,你就把他们公司隔壁那栋公寓给买下来。” 崔宁乐挑眉,看了眼赵书言,问他:“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 咬着鸡腿的赵书言瞪圆了眼反驳:“杀手!你被这家伙的外表骗了好吗!” “这个酒吧是我选的地方,是我挑的的家具,是我找的员工,是我做的内装……” “可钱是我出的。”骄傲的青年微抬下巴。 “可你的工资卡一直在我手上,所以还是我出。”崔宁乐淡定地反驳。 张鹏亮终于搞懂了。眼前这两个男青年,感情是一对,而且还是结了婚的一对。你看手上那俩明晃晃的白金戒指,啧啧,自己狗眼都被刺瞎了。 “你们……怎么叫他杀手?”他忍不住好奇地插话进去。你想,一个本该以救人为己任的医生,居然被人叫做杀手!难怪他觉得不对劲,哪有医生这么恶劣的! “因为他杀人如麻……”“白痴,那是因为你CS老比不过他老被杀。这不是原因,”崔宁乐对张鹏亮笑了笑,“霍希麟英文名是Kylin,麒麟,因为人心狠手辣,无论在游戏上还是在生活上,杀人不见血的造诣颇深,所以外号又叫KILLER,杀手。” 霍希麟哭笑不得:“你这是损我还是夸我?” “总比书言的解释靠谱一些,难道不是?”青年笑得无辜纯良。 没人能从崔宁乐这里讨得赵书言的半分便宜。来到黑石的人谁不羡慕这一对?两个年轻的建筑设计师,从大学相恋到现在,整整十年。赵书言为了照顾自己的爷爷放弃掉在北方的大好工作而回到这个城市,而崔宁乐居然也毫不犹豫地辞掉了工作陪他回来。这个黑石据说也是因为赵书言想重建一个自己在北方的回忆场所,崔宁乐立刻便开了这么一家只为GAY而设立的酒吧。 无所顾忌的相爱,谁又不曾憧憬过? 甚至连张鹏亮,也突然觉得:似乎,跟男人在一起也并不困难。 第92章 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动物的直觉又开始警铃大作了。 张鹏亮觉得今晚的自己就像是在不断地出火警,这儿响一下,那儿响一下,每次都想拔腿就跑,却又总被各种各样的原因给绊倒在原地。 比如现在,他就被赵书言拽住了一起打牌。 张鹏亮有些坐立难安。不是因为周围的环境,也不是因为眼前的美人,只是似乎有个了不得的芽子在蠢蠢欲动着准备顶开心底那块封印的大石头。 他抬眼看了看正在出牌的霍希麟。从来优雅淡定的医生在朋友的面前显得比平时好亲近了许多,眼底总是闪动着的狡黠的光芒此刻也收敛了起来,那表情更像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而不是平时自己看到的那个无所不能谜一般强大的医生。 因为低着头,他随意地把发丝绕到了耳后,那闪闪亮的蓝色耳戒再次出现,像一根针,终于扎醒了一直处于混沌之中的张鹏亮。 “我,我家里有事,我先走了。”像是终于发觉屁股被烫伤的棕熊,他呼啦一下站起来,慌慌张张地说出借口,不等霍希麟发话就匆匆地朝门口跑去。 手腕被抓住的时候,他有一丝畏惧,却也有一丝高兴。可回头一看,发现拉住自己的人居然是赵书言的时候,刚弯起来的眉毛立刻就撇成了八字形。“怎,怎么了?” “慌什么,我送你。”青年露齿一笑,然后回头看还坐在座位上,连姿势都没变的好友:“杀手,或者你来?” 张鹏亮望向那人,对方无动于衷的表现让他颇有些难堪。不送就不送,有什么了不起,啧,明明拉我来的人是你,现在居然连送我回去都做不到,没素质没修养不绅士…… “把你肚子里的咒骂全部收回去,”霍希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纸盒扔进他的怀里,“本来想堂堂正正赢过来的,结果你一跑,除了强抢还能怎么办?” “什么东西……”张鹏亮一愣,拿起纸盒正想端详,就被人拽着走向了门口。 身后是那个美人的戏谑:“这东西算欠我的,就麻烦你跟林耀说一声,蓝莲的设计费叫他们的财务早点拨过来。” 霍希麟回头瞪他。赵书言耸肩:“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这玩意儿还是崔宁乐找了大半个英国才找到的。” 崔宁乐似笑非笑:“明算账的话,药钱和交通费都要算清楚,你这个败家子。” 被噎到的青年愣了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霍希麟把人从自己眼前带走。 张鹏亮上了车立刻就问:“这是什么东西?” “黑心药。”霍希麟说。 “是药没错,……这英文我看不懂。”他直接无视他的答案。 “你到底怎么考上Z大的?” “一半靠擦边分一半靠老爸的钱。”答案更直率。 霍希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意:“一天吃三次,一次两颗。连续吃一个月不能断。要敢给我忘了一次,明天就把你体检报告发到Z大校内网去。” “到底什么药……”张鹏亮继续无视他的威胁,与其再被他威胁下去,不如先弄清自己将要被什么东西给毒害一个月,于是拿出手机,叭叭叭地翻出英汉词典。 等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张鹏亮终于抬头。“……你特意叫人买的?”眼眶有点湿。 “据说是新药,刚刚结束动物实验。不过效果够猛,想看看你顶不顶得住。” 眼眶立刻就干了。张鹏亮臭着一张脸,心想这个人能硬是把你心情从天堂硬是变成地狱。 可又有谁会怀着恶意的心理,去让自己的朋友跑遍大半个英国去买戒毒的药?张鹏亮不是傻子,他只是被这个人口是心非的话语每次都给憋得像个狗熊。 明明这个恶人长得很美,明明这个恶人身上的香气很甜,明明他做的是对的。可就是忍不住暴躁,忍不住想压在他身上龇牙咧嘴地问你到底想干嘛? 刚好有个卖盗版唱片的小贩骑着自行车路过,小小的音响里播着音质奇差却又音量震天的各种网络流行曲,张鹏亮下车的时候,那音响里正放着《冲动的惩罚》。 那嘶哑的声音吼着“如果那天你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杯,你就不会明白你究竟有多美,我也不会相信第一次看见你,就爱你爱的那么干脆……”声音不停在寂静的街道中回响。 真的很难听啊! 可…… 可他回头的时候,身后已经没有了那辆车子的踪迹。 张鹏亮咬着牙,一路哼着这首曾经被自己唾弃了一万次的情歌,终于朝自己家走去。 日子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张鹏亮乖乖地上课,没有女朋友就去找男朋友。许久未见的关锦一听说是要去打篮球,苦着一张脸说自己可不可以坐在边上看他玩就好。 张鹏亮嘲笑道:怎么,扭到腰了?要不要往肚子里塞一个球,上公车别人好让座。 关锦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张鹏亮只好一人寂寞地投球。投着投着,对着自己无话不说的好友,终于忍不住吐露了最近困扰自己已久的心事。 那个太过好看的医生,极其扭曲的医生,变态一样强大的医生。 一边是崇拜强者的心思在作祟,一边是不愿认输的好胜在抵触,莫名其妙地骚动连他自己都不能看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听到霍希麟三个字的关锦突然奇怪地看向自己。 他有些不详的预感。而事实证明,他的动物直觉总是那么的灵验。 “那个……霍希麟喜欢男人,你知道吗?”好友担忧地看着自己。 篮球从手中掉落,滚了好远。 张鹏亮似乎耳朵里又听到那个嘶哑的男声在唱“就把你忘记吧,应该把你忘了,这是对冲动最好的惩罚……” 老子的屁眼……已经提前失守了 第93章 张鹏亮又交了个女朋友。 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从未动摇过,这回的女朋友是他主动追求的,飘飘长发,水汪汪的大眼睛,柔软的声音,就连抱起来都是充满沐浴液馨香的柔软身体,他很欣慰地发现,自己仍旧为这些因素而怦然心动。这些是男人没法给他的,也是男人无所企及的。 所以他怎么会有心动的可能? 可半夜的时候,他偶尔会梦到赵书言手上的白金戒指,偶尔又会梦到霍希麟蓝色的耳戒,猛地惊醒起来,一头冷汗。 一个女人,两个女人,三个女人……他把跳栏的绵羊换成了女人,都快数到一千了,这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他实在不想相信这个邪。 有天晚上他试着把女人这个词换成了“霍希麟”。于是在黑暗寂静的房间里,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速。 干!! 从床上坐起来的男孩目龇迸裂地盯着虚空一片的黑暗,露出被逼到极限的恼怒。 他还是没敢去找霍希麟算账,而是趁着放假在家,买了个小收音机,半夜的时候拿被子蒙着头,在被窝里偷偷给播了很多年的十二点情感热线打电话。 这也许是他张鹏亮人生中最丢人的一件事情,可没人说又有谁知道? 电话那头小路哥哥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一下抚慰了棕熊暴躁易怒的心,笨拙的棕熊念着自己在草稿纸上打了好多次稿的情感问题,中途还念错了好几个字,小路哥哥则在那头安抚鼓励着他说出自己的问题。 棕熊是掐着嗓子说话的,因此才敢毫无顾忌地说“我发现我好像对一个同性有点感觉,但我明明之前喜欢的是女生……” 小路哥哥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定,似乎主持这么多年了,何种风霜雨打没有经历过,带笑的声音立刻回应他:你这是错觉。 错觉? 小路哥哥继续说:你也许把兄弟情义当作了爱情,虽然兄弟情有时候比爱情更让人觉得舒心,可是,这并不是爱情啊。 声情并茂的话语透过耳机,通过电波同时传入张鹏亮的耳朵里。虽然还是那么温柔,可张鹏亮怎么听怎么觉得颇有些老江湖郎中的感觉。 是不是太多这样的案例,都说出了套路来?他对着收音机皱眉,开始觉得自己打电话这件事是不是有点愚蠢。 他犹豫了一阵,才继续说“可我对他不可能有兄弟情义,我们俩真正相处的时候几乎是水火不容……”“那更是错觉,”小路哥哥依旧淡定,“你是喜欢上与他抬杠的感觉,有能力的人跟你抬杠,你太高兴了,太喜欢了,于是……” 干!他跟霍希麟抬杠?从来是那家伙将自己揉搓成面团然后握在掌心里把玩,什么时候轮到他抬杠了?这个江湖郎中!“我吵不过他,没觉得多高兴!”语气忍不住加重。 “那就是对强者的敬仰,你心里把他当做一个强势的人,男人都有对强者崇拜的感情,你可能误将崇拜……” 狗屁!!!还崇拜!我又不是关锦那小子!霍希麟也没有林耀这么有本事好吗!就是他不说话,啥都不做,老子都能心跳半天,哪儿来的崇拜!真要这么容易崇拜,我还不如崇拜一头猪!好歹还能给我肉吃!! 张鹏亮对着收音机咬牙切齿了半天,草草敷衍了还在跟观众普及“同性恋误区”的小路哥哥,啪一声将收音机扔到了书柜最里面,盖上被子,睡觉! 然后第二天他就红着眼眶起床了。 周末家里也没人,老爸一般在跟生意伙伴打高尔夫,老妈应该在美容院里做全身SPA,张鹏亮却像个烦躁病患者,在大厅里走来走去。 给关锦打了个电话,对方正在给林悦邈上课,也说目前没空。 走来走去,转来转去,好半天才吃了个早饭,等坐下来的时候,发觉肚子有些不舒服了,连忙跑到厕所里。 有时候命运永远让你捉摸不透,你越是抗拒,越是被老天爷玩弄在手心。 当张鹏亮在厕所里惨叫出声的时候,就注定了这段孽缘不可能这么快结束。 男孩一边拉着裤子一边冲出厕所,哆嗦着拿起手机,迅速拨通那人的手机:“霍,霍医生,我出大事儿了!求你快来救我!!” 那边霍希麟愣了愣,连忙问:“你在哪儿?怎么了?” “我上厕所的时候拉出了一滩的血……呜啊,超级多的血啊!马桶都染红了!”张鹏亮几乎要哭出来,“我不会得了什么绝症吧?还是胃穿孔?霍医生你快来救我……” “等等,”那边突然冷静了,“你先说说这血是什么颜色的?现在还流血吗?” 张鹏亮愣了愣,回忆了下:“好像,好像是鲜红色……现在,不流了吧……” 那边顿了顿,可张鹏亮确信自己听到了很轻的笑声:“那你过诊所这边来吧,不是大事。我给你做个全身检查。” 听到全身检查就僵硬的张鹏亮呆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便血。如果没猜错,应该是你的痔疮破了。” …… 张鹏亮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想从自家二楼跳下去过! 那边似乎猜到他此刻羞愤难当的心情,补了句:“你要是不过来,小心化脓。” 他能不过吗!他怎敢不过? 于是昨天还像忧郁青年般思考着爱情问题的张大帅今天便面如土色地开始思考起五谷轮回的问题。 来到医院的时候,张鹏亮有些不自在地问:“你们这里没有别的医生能做检查吗?”他就是不想让这个人的手去摸自己那儿……干! 霍希麟似笑非笑地看他:“你不相信我?” “不,不是……你不是忙嘛,”他干笑,“让堂堂董事长给我检查痔疮,实在是……哎呀喂!不要……不……”拒绝全部无效,当张大帅像个乌龟一样被人翻倒在病床上的时候,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伸到了让人尴尬的地方。 “撅起来!出来的时候洗干净没有?没洗干净就到我的休息室里面再洗一次,我都不嫌弃你还折腾什么?”残酷的医生说出冷漠得可以刺伤男人自尊心的话语,张鹏亮羞愧欲死,对着他就吼:“当然洗过了!我又不是不知道要做什么!” 霍希麟这才微微露出笑容。 张鹏亮后背发毛,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人又折了起来,一整个大白屁]股露在外头,刚刚才受到重创的小菊花突然遭遇一阵清凉的喷雾,略微的刺激感让他几乎要尖叫出声,只能拼命咬着衣角呜呜哀号。 第94章 “早饭吃了什么?”这边霍希麟居然主动发问。 “随便吃……鸡蛋,牛奶……哎哟!”手指又伸进去了!菜青着脸色,张鹏亮扭头去看他,“医生,能开点舒缓心情的音乐吗?” 霍希麟挑眉:“我以为光是说话就能分散你的注意力。” 语言又不是麻醉药!男孩欲哭无泪。 结果没等他绝望,安静的空间里居然真的开始放起纯音乐。张鹏亮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音乐上,可没几分钟又憋得受不住了,只好自己提问:“你学的到底是医科还是商科?” “医科。” “在美国吗?” “嗯。” “什么学校?”这人看起来很聪明,但是到底能聪明到什么地步?他记得关锦考Z大医科的时候,可真是使了吃奶的力气,学医到底有多难,光看分数线就知道。 “斯坦福。” 干!这年头满大街都是常春藤毕业生吗?“……你什么时候毕业的?”不是说学医的人都要学很多年么? “我十五岁读的大学。” 这年头满大街都是少年班天才!张鹏亮抖了抖嘴唇,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有什么问题是不会再刺伤自己自尊的。 似乎猜到他的心思,对方主动接话:“没什么好骄傲的,我等于没有童年。” “……这样还比较像凡人。”张鹏亮终于笑了,“我还以为你真是书上那种不靠谱的天才。” “真有这种天才,我读书的时候,确实遇到过不少让人惊叹的天才,不过你知道,智商和情商总总是很难维持平衡。”他低笑。 “你不就很好了吗?又能当医生又能当老总,我爸要看我这么出息,当年高考完以后,也不会拉着老脸去求教育局那帮啤酒肚了。”男孩想到这一幕就有些恼火,“我也想出息点,不靠老爸,可自己就这点本事。当年填志愿的时候,本来都填好了外地的学校,告别仪式什么都办了,结果上到奶奶下到姑姑全都哭着跟我说身为张家这辈最小的男丁一定要争回最后一口气。啧。这辈子最大的污点,也就这个了吧。” 谁不希望自力更生?总是豪言壮语地说,自己的道路要自己走出来,结果呢?即使披荆斩棘地砍出一条小路了,却发现旁边已经有一条金子铺好的大道,一群人哭着求着让你走过去。于是无奈地把砍柴刀收好,刚走上去,就听到背后的人嘀咕着说“纨绔子弟”。 你说他冤不冤! “总有些你没法做选择的题目。比如出身。”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波澜,“既然出生就拥有了,干嘛要拒绝它?如果我想要,别人想拿我也不会给。如果我不想要,扔出去就好了。” 张鹏亮愣了愣,没怎么听懂。 这边刚开始聊深入,那边的检查已经接近尾声,手指从那紧实有弹性的地方拔出来的时候,居然还带出了水声。 张鹏亮的嘴角抽搐了好几下。 “好了。”霍希麟不咸不淡的两个字,立刻把男孩全身的力气抽光,像条咸鱼般僵直着趴在床上,没有动弹。 呜呜呜……他好想变作黑暗里的一只蟑螂…… “必须做手术,如果你不想每次都血流满盆的话。”霍希麟扔掉一次性橡胶手套,一边洗手一边说。 “……我……”他犹犹豫豫。 “这两天只能喝清粥,如果你不想以后都脱肛的话。”一边说着一边开了张单子:“这里有注意事项,三天后,下午三点。”瞟了他一眼,“要是错过了,自己去公立医院吧。” “公,公立医院又怎么样?”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 “没怎么样,”他揭开口罩,笑得别有深意,“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张鹏亮想起电视上那个五官端正的男人咧嘴一笑,露出白皙牙齿:“看男科就上XX医院,专业、保密、舒适!”如果不是公立医院糟糕透顶,会有人做这种广告么? 抱着脑袋的男孩像头被堵在洞里狗熊,发出哀哀的低吼。 而那个把狗熊逼到角落里的猎人只是淡淡的笑,心里想的却是:如果不把他前进的道路扫荡平整,又怎么能尽情地攻城掠地? “阿亮?你怎么不吃了?”女朋友担心地问。暑假明明很漫长,可张鹏亮最近找自己出来的次数实在少得有些可怜,未免让这位才交往了不到一个月小姑娘心生忧虑。 干笑着的男孩看看自己面前已经被喝光的清粥,眼神里都透着饥饿的绿光。 本来是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刻出来约会的,可对方打电话时难过的声音让他还是不得不带着辘辘饥肠走出家门。 干,在家里不运动不出门不见人,喝再多的粥都不怕,现在满桌子的美食,老天到底是想怎样虐待他的食欲! “最近胃不好。”向来阳光的大帅哥,此刻连说话都是轻飘飘的。 小姑娘担忧地连连询问,语气温柔声音软糯,听得张鹏亮都觉得鼻子发酸。你说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他怎么就没觉得心动,他怎么就觉得那个冷血冷清冷面的医生更让他在意呢! “你喜欢我哪里呢?”张鹏亮突然抬头,幽幽地问。 正在分享自己养胃秘方的小姑娘愣了愣,半天才微红着脸回答:“喜欢就喜欢了,我怎么知道是哪里……” “……就没有一个特定的原因?”张鹏亮心想自己优点这么多,总有个让她们是一见倾心或者日久生情的吧? 小姑娘咬着下唇,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在试探自己,犹豫了好一会才勉强回答:“你就像个白马王子……性格也很好。……唉,也不单单是这个原因……我也遇到过不少帅哥,嗯……嗯……就是,就是,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跟你看对眼了……” 喜欢你,没道理。 对啊!就是没道理啊! 他在乎那个人,也没道理啊!可这不仅是没道理,简直是不合逻辑吧! 张鹏亮抱着脑袋再次开始苦恼。 以为自己的话让男朋友陷入困扰之中,小姑娘手忙脚乱地辩解:“也不是说什么原因都没有,我就是,就是觉得你这个人挺好,挺值得信任一辈子……” 那个人好吗?除了长得好看,聪明,个性本来就很差,毒舌、狡猾、冷血,有时候还是个笑面虎,深不可测,别说信任一辈子,信任他一句话都难。 ……等等,难道…… 难道自己是个M! 男孩猛地抬头,对自己想了这么一个可怕的猜想而感到震惊。 手术当天,张鹏亮戴着鸭舌帽拎了个小行李包,悄悄地从后门进了诊所。 霍希麟笑得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 “上次你穿的病号服还给你留着。”把衣服丢到他床上,霍希麟倚着门看他收拾床铺。 “……这玩意儿我可一点都不想回忆。”想起痛不欲生的那一个多月,张鹏亮皱着眉头。 可他一切都记得清清。因为这才是人生最大的污点。 那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嘛。清醒的时候,有时候会发现自己被紧紧绑在床上,有时候会发现自己的枕头全被眼泪湿透,有时候会发现自己大小便失禁。 似乎霍希麟从未嘲笑过自己。 那个冷酷的家伙,有时候手臂上会出现一些牙印,有时候会因为睡眠不足而带着黑眼圈,有时候甚至连胡子都忘了刮而跑过来给自己打针。 初期的时候,就连经验最丰富的护士都会疲惫不堪地想放弃,这个人却拿着自己失态时的照片不停地刺激自己,用最冷酷的方法断绝自己所有的瘾。 可事后这些照片、录像却像是人间蒸发,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 这人只是拿着体检报告威胁自己,而最不能见人的,却连一个字都没说过。 他想起自己成功度过最后一个发作期的时候,那人顶着一双熊猫眼,猛地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个棒棒糖,说:棒子打完了,该吃糖了。 那个糖,甜得入心。 可他永远都不想让那个人知道。 第95章 手术前必须要灌肠,操作的是张鹏亮千叮嘱万拜托才请来的老护士长。微笑的护士长拿着有些恐怖的工具站在张大帅的面前,一脸怎么看怎么像劝君节哀的神情。 张鹏亮干脆破罐子破摔,多次抱着肚子在霍希麟的眼皮底下冲向厕所,什么矜持绅士优雅全抛到了粪坑里,估计这辈子再也无法在这人面前捡回来。 好不容易躺到手术床上的时候,脸色有些发青的男孩觉得自己终于看到了天堂之门。 可当他发现带着口罩,拿着麻醉针准备给自己动刀的人并不是那个修罗医生时,他按捺不住了:“霍,霍医生呢?” 略显敦厚的医生疑惑地看他一眼:“在给别人做术前检查,怎么了?” “……手术不是他做吗?” “哦,霍医生不做小手术的。现在诊所这么忙,他更不可能做这个。”医生以为他在紧张,笑了笑,“不过你放心,别看这个诊所小,能进来的都是精英啊。我也是霍医生严厉考核过的,你别怕。” 张鹏亮呆了好一会,才讷讷地趴回原位,然后呆愣着让对方打了麻醉针,让对方打开自己双腿,让对方在自己毫无觉察的时候,对自己最隐秘的地方完成了一场小小的手术。 被送回病房的时候,途中遇到戴着口罩穿着蓝色手术制服的霍希麟,对方摘下口罩,过来检视了一下他的表情和下身反应,轻笑着问:“疼吗?” 张鹏亮看他一眼,把头扭开。 霍希麟有些惊讶,虽然不明白他突然冷淡下来的态度,可马上就要给某个重要人士进行小手术,只能目送对方的离去。 回到孤单一人的病房,即使被告知八小时内不能动弹,张鹏亮也只是抱着枕头趴在不说话,听完了只是点头,没有了平时的闹腾劲。小护士以为他麻醉药劲开始减弱,不由安慰他说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门关上,独留下一人。 时间走得很慢,尤其是麻醉消失后,后庭传来越来越清晰的疼痛让张鹏亮根本没法入睡。抱着枕头变幻了好几个姿势,却始终没找到自己入睡的方式。 不知过了多久,门又被打开,昏暗的房间里走进一个人,冰冷还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手突然覆在他的额头上,然后又悄悄离开。 张鹏亮紧闭着眼,佯装沉睡。 太过幼稚,太过可笑,可不这么做,他不知道该怎么抑制自己心里翻腾的委屈和不满。 为什么不是你给我做手术?为什么不是你? 明明最正当最合理的理由已经由别人给出,他张鹏亮又不是能给这个诊所带来利润带来好处的大人物,而且一个新手都能完成的手术何须动用到这位高材生,可,可再多的理由,也不能平复他心里的怨气。 妈的菊花好疼。 好想哭。 那人还没走,可鼻子已经开始发酸,憋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抽了抽鼻水。寂静的房间里,这声音竟像雷响一样突兀。张鹏亮连忙咬着下唇,翻了个身,想掩盖失态的事实,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整个人翻了回来,混杂着消毒水和古龙水香味的身体突然压过来,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他俯在自己上方的模样。 张鹏亮慌张地睁开眼,昏暗的房间里竟然还能与这个人对视。 “疼?” “……关你屁事。”脱口而出的话语带着咬牙切齿地味道。 “委屈?” “干!我又不是女人!”被人戳中心事,他的语气无法抑制地变得激动。 那人居然低笑出声。 张鹏亮涨红了脸想要揍人,结果小小的动作就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差点没飙泪。 “别乱动,我先去别的病房,晚点回来看看你的手术成果。”那人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居然丝毫都没有迟疑。 张鹏亮又是呆了好一会。 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排在什么地位? 是比工作还要低?还是比一般朋友还要低?亦或者……就连玩具都算不上? 妈的菊花疼就算了,干嘛连眼睛都觉得疼!干!干!干! “霍医生,那小子的痔疮其实没大到非要做手术吧?”填档案的时候,给张鹏亮做手术的陈医生一边吃东西一边跟霍希麟闲聊,“便血也只是因为上火的缘故,只要小心点,其实也没多大的问题。” 霍希麟头也不抬地反问:“后面干干净净地有什么不好?” 陈医生摇头叹气:“可这受罪不是一般二般的难受。以前我工作的医院,每次走过肛肠科病房,都是唉声叹气的。也亏了这孩子到现在都没有按下求救铃,现在麻醉药刚刚退,肯定疼得死去活来吧?” 霍希麟的笔顿了下,又淡定继续。“手术的时候你跟他说了什么?他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哈哈,霍医生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一说不是你做手术,他的脸色就跟天塌下来一样。他不会真的以为我们诊所无证经营吧?” 霍希麟终于抬头,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病房的方向。 他对这孩子暂时还没有强烈到连这种事情都非自己不可的独占欲。只是看他这种反应,是该得意还是烦恼? 这个暧昧游戏,似乎进度快得有些超乎自己想象。 嘴角微微勾起,却是对那头棕熊的嘲讽。 第96章 明明近在咫尺,两人却开始冷战起来。 张鹏亮刚开始的时候真的是疼得受不了,不仅晚上失眠,就连早上都会被疼醒。有时候遇到三急的时候,更是雪上加霜。可即使如此,他也从未向仅一墙之隔的人求助。 勉强对帮自己小便的老护士长笑了笑,等人一出门,他便咬着下唇,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霍希麟对他突如其来的冷战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就像隔着一条河,静静地站在对岸,你不靠近,他也不会动弹。态度客气得就像对待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病人,僵持战持续了好几天,直到第一次换药,霍希麟亲自带着护士出现在病房,正在玩游戏的张鹏亮才微微抬头用正眼看向这个依旧风流倜傥的医生。 “怕疼的话我可以给你用麻醉药,不过……你刚戒掉,就最好少碰。”霍希麟一边说话一边准备材料,也没怎么看他。 张鹏亮咧咧嘴角,说话中忍不住带了些刺:“霍医生这么忙,怎么还来做这种小事?别脏了你的手。” “嘴巴的细菌比那里要多一百倍。你要试试么?”霍希麟只笑着反问。 张鹏亮扭头,不再搭理。 没多久病房里再次传出惨叫。 霍希麟看着男孩疼得冷汗孜孜,却始终没有像从前那样泪眼汪汪地扭头朝自己哀求,手中的动作不由又加重了几分。 张鹏亮咬着被角,心里不停地给自己加油打劲: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疼不疼,想想烈士董存瑞! 在尊严面前发誓,绝不再做那人鼓掌下的小丑! 枕头湿了大半,却不再是眼泪,而是汗水。霍希麟终于停了动作,脸上一直挂着的微笑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竟有几分冷漠。一旁负责当助理的小护士吓了一跳,以为手术出了什么问题,连看了几眼伤口。 换药结束的时候,张鹏亮居然晕了过去,霍希麟愣了愣,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探他的体温,等护士确认他可能是因为疲惫过度而睡过去后,才收回了手。 眼看着棕熊变得冷硬,他也没想过放低姿态。本来就是排解寂寞的爱情游戏,如果对方过于认真,对自己来说倒是麻烦事。 可他确实又想念起那个被逼到角落里的棕熊。 尽管负隅顽抗,却始终带着柔软的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抗拒中带着明显的排斥。 他没有独占欲,却,很不高兴。 虽然心里不舒服,但选择在这里做手术真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张鹏亮在第二次换药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没有吵闹的病人,没有无礼的护士,没有陈旧的病房,一切都安静舒适得像一间高档疗养院。 也难怪这里总能看到一些电视上常露面的人,无论是档次和保密度,都能满足他们的需求。而自己,也算清静地度过了最难受的一个星期。 第二次换药的时候,又换回了给自己开刀的那个医生。算起来,自从那次换药到现在的三天,就几乎没跟霍希麟见面了。除了病房内的厕所,几乎哪里也去不了的自己,除非对方亲自来找,否则只能通过照片回忆此人的音容笑貌。 张鹏亮没有了早期的焦躁,也没有了中期的惴惴不安,到了今天被告知能下床走动的时候,倒是有些超脱红尘外的坦然。 许久没有下床的动作有些可笑,扶着墙,像个企鹅一样跨着两腿慢慢往外走,正要打算到小花园里逛逛,迎面就撞上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啊,阿锦?”张大帅恨不得此刻两腿能利索地并拢起来,可惜最后拼成了个O字形。 “阿亮?你怎么在这里?”关锦瞪圆了眼,看他诡异地站姿,立刻问:“你扭到腿了?我说你怎么消失两个星期不见,你女朋友都快把我手机打爆了你不知道……” “我……”脸皮抽搐着想告诉他事实,却又怎么也没法开口,这个最好的朋友虽然能两肋插刀,却不想坦言他的菊花残满地伤。“我,腰不舒服……来住了两天院。” 阿锦请你原谅我善意的谎言! “没事吧?要不我看看?”到底是学医的人,对病患总有下意识的职业反应,说着,就要撩起他的衣摆。 张鹏亮喝一声连忙往后退,结果动作太大,不小心牵扯到刚愈合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手不自觉摸上了屁股。 这个动作太过熟悉,熟悉得关锦黑了脸。 “……你,你刚刚从霍希麟那里出来的?” “啊?”诧异对方怎么这么问,男孩惊讶地抬头。 “腰不舒服,还屁股疼……”关锦冲过去,抓住他的手,想揪开他的衣服查看里面,结果就在锁骨那里看到了一块红痕。“你……”他脸色更加难看:“你是不是跟霍希麟做了?” 张鹏亮已经顾不得屁股的疼痛了,跳起来大骂:“干!谁,谁做谁啊!” “你还说没有!那你疼什么!你骗谁都可以,干嘛要瞒着我!”关锦非常不高兴。 “妈的我菊花烂了!不是被人捅烂的,是自己拉屎烂的!这话我怎么说得出口!”张鹏亮涨红了脸骂道。顿了顿,才突然想起问题还有一个重点:“而且,你怎么觉得我会被人捅菊花!我是谁!我张大帅怎么可能……”脑中突然浮现妖孽医生压制着自己的画面,顿时脸蛋红得一塌糊涂。 不对!不对! 张鹏亮咬牙摇头:“NO!绝对不可能,老子怎么会喜欢那个混蛋!老子喜欢的是女人!”又想到这几天受到的委屈,更加咬牙切齿,“这辈子都不会喜欢男人!老子就是直男中的碉堡!谁都炸不掉!” 关锦看着他不停地变脸,心中只觉得诡异。张鹏亮是直男这个毋庸置疑,自己喜欢男人也是因为对方是林耀而已,而如果是那个霍医生…… 他的视线越过张鹏亮,看向不远处倚门而立的霍医生,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袍,过于精致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喂,恋爱高手,你可一定要小心啊。” 张鹏亮太久没听到这个名词了,顿时又恢复了神气:“我可是情场天才。” 却差点栽在了一个粪坑里。 “话说你今天过来干嘛?”自动忽略心里潜藏的不安,张鹏亮靠着墙,尽量让自己的屁股少受点力。 关锦的神色立刻恢复了严肃:“就是过来调你的病历。之前陷害你吸毒的几个人抓到了,但是有几个证据不足,需要更多的人证物证才能把他们该得的惩罚都套上去。” 张鹏亮的脸色也变了。 即使今天再怎样笑逐颜开,即使现在再怎样嬉皮笑脸,他也始终不会忘记,那一个个不分昼夜的日子,自己是怎样哭着喊着,形象尽失地哀求自己好友施舍一些药品。 他潜藏在心里的复仇之火,已经烧得够久了。 第97章 “那些家伙在哪儿?”身子微微前倾,似乎就连后面的抽痛都忘了。 关锦皱眉看他:“在哪儿都不告诉你,你现在这鬼样子还想去哪儿?” “人家都捅了我这么多刀,我怎么也要亲手回敬一刀。你别让我这辈子带着遗憾啊。”张鹏亮强撑着站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糟糕:“我没事,又不是半身瘫痪……”“可你尾巴断了。”关锦毫不留情地吐槽。 干!那串据说像是黑葡萄的东西能叫做尾巴吗?!张鹏亮嘴角抽搐:“身残志要坚,这种事情我都不去,以后我还怎么号称男人?” “我要询问过你的主治医师……”“等一下!这是我的个人行为,关他什么事!”张鹏亮急急忙忙地拦住好友。想也知道,那个医生的回答必然是个NO。 “为什么不关我的事?”霍希麟的声音在他背后凉凉的响起,秀美半皱,显示这位美人的不悦:“要是留下后遗症,砸了我的招牌怎么办?” 张鹏亮脖子僵了下,没回头,只是拦着自己好友,继续说:“我要去。”言简意赅,表情却是无比认真。 关锦奇怪地抬头,透过张鹏亮看向那个被刻意忽略的医生,对方的不悦已经很明显,只是依旧站在原地,双手插兜,没有上前阻挠。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耸肩,无奈道,“待会儿打车过去。”因为如果是我,我断了腿也要去。他俩太过熟识,以至于连性格都被彼此感染得非常相似。 “关锦,他还有三天才能拆线。”霍希麟冷冷地提醒。 张鹏亮回头,什么也不说,只是瞪他。 那表情带着刻意的疏远和刻意的不满,原来像在山间漫步的棕熊,此刻却变得像是警惕着对手一般充满了戒备。 霍希麟皱眉,半晌,才勾起唇角冷笑:“也对,你大可以按照你想的去做。于我何关?”说完,便转身离开。 关锦诧异不已,又看着好友正抿着嘴巴倔强地朝诊所门口一步一顿地走,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他目前看不透,可时间能让这个藏不住心事的家伙把所有的事情一一表露。这个比死鸭子还要嘴硬的好友,其实有一个最大的弱点…… 心事总是没对着自己开口前就写在了脸上。 看他一步步走得艰难,关锦没过去搀扶,倒是去了他的病房,拿出他的便装,在他走出诊所之前,扔到他怀里:“难道你想穿着病号服探监?” 张鹏亮这才回过神来,左看右看没有霍医生的身影,就开始扶着腰,嘶嘶地抽气:“好他奶奶的疼啊……” 关锦一脸黑线。 张鹏亮几乎是趴在好友的身上从车上下来的。的士司机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可关锦一句话,让张鹏亮又羞又气,却也让司机师傅顿时感同身受:“哦……我们这一行,通病!” 就因为这个感同身受,居然连车费都少收了几块钱。 “不要……让再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张鹏亮趴着好友的肩膀哭诉。 “可你这副德行,就是我不说,别人很快就能知道。”关锦拍拍他的肩膀,叹气:“我估计霍医生也是担心你被人嘲笑才不让你出来的。” “干,他是……他……”想反驳,想了半天,却发现对方这么做其实站在医生的角度来说完全是对的,于是“他”了半天,也没能解释为什么自己偏要对着干幸好关锦也是粗线条的家伙,两个心思比草纸来要粗糙的少年,即使面前摆了无数个显眼的特征和现象,也依旧能忽略得彻彻底底。 张鹏亮至今还记得,那个长相秀丽的女孩笑嘻嘻地凑到自己面前,低声地问:“要不要试试抽根烟?” 然后自己便糊里糊涂地成了瘾君子。 那个时候,他能维持记忆的时间少得可怜。别人说,吸毒能给人带来快乐,至高无上的快乐,可张鹏亮得不到。他从小家里条件好,父母感情也不差,一路读书都是中等偏上最后还靠关系进了Z大,有个穿同一条裤子的好友,有数也数不清的漂亮女性朋友。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要些什么。 读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光是看电视就能体会的人的一生,他已经有些开始厌倦。如果不是关锦这个一身正气的朋友一直守在身旁,也许张鹏亮会在叛逆期的时候就开始当小混混,或者是在读高中的时候开始抽烟喝酒聚众斗殴。 可惜关锦从未给过他这个机会。他会打架,只是在保护弱小的时候;他也会当喝得酩酊大醉,比如高兴至极的时候;他也会叛逆,只有在关锦也处于叛逆期的时候。一切坏根性被正义大侠给掐灭在萌动阶段。 可上了大学,这个正义守护神离自己顿时远了许多,正义之光的照耀变得微弱时,黑暗总会趁虚而入。当第一根烟递过来的时候,张鹏亮心想,总该试着学抽烟了吧? 于是他从这个烟里,得到了轻飘入云霄的快感。 却不是快乐。 那时候他每天都活在云端。虽然他知道自己必须要下来,再不下来,也许直接就能上九重天去见玉帝老儿了,可他下不来,他像是被人强行放到天空的风筝,线在别人手里,要上要下,那都是别人的旨意。 如果不是关锦出现,一刀砍断了那条绳子,自己现在也许已经在跟天兵天将打牌了吧? 张鹏亮看着眼前这位已经瘦得不成模样的女孩,心生感慨。 我不抽烟,我只吃“糖”而已。记得女孩摇头晃脑地笑,似乎觉得这些像糖果一样可爱的药丸对自己并无任何害处。 可现在呢? 手臂上的针孔密密麻麻,曾经亮丽的面容被干枯苍白所覆盖,只要看到她,似乎就能想象自己当时的惨状。张鹏亮第一次没能在女士面前展示绅士的风度,而是恶狠狠地笑了出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现在很好,很好,他脱离了这些该死的药品的掌控,抽身而退的时候,看到曾经陷害自己的人得到这样的下场,他非常高兴。同情?狗屁的同情,他不是圣母,不会因为对方用任何利用来为这种差点害死自己的事情来做开脱。 这才是他想看到的——报应! 第98章 张鹏亮一一地嘲笑过那帮陷害自己的人后,才从拘留所里走出来。 走路姿势有点怪异的男孩靠着好友的肩膀一步步地从门口走到路上,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好像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事情就结束了。如果能在他们进去前,每人都揍一顿就好了,现在只能占占口头的便宜,多没意思啊。要不你说我收买一下警方,让我溜进去……” 关锦哭笑不得的听着他各种不靠谱的臆想,也不打断,只是任由他发泄自己憋在心底已久的阴暗。在外人眼里阳光潇洒的风流少爷,其实也有着各种见不得人的阴暗卑鄙。 这才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那些幻想着白马王子的女孩们,却从来不会考虑白马王子要是拉肚子了会是什么样子的,要是被揍得鼻青脸肿了会是什么样子的,要是长痔疮了会是什么样子的。 张鹏亮的白马王子形象太好,以至于他跟人分手的理由大部分是现实与梦想的差距。 他是觉得自己很帅,同时也喜欢耍帅,可不代表他连上厕所都要潇洒地擦屁股。 长叹一声,正准备拦车回诊所,一辆白色宝马停在了面前,优雅中带着一点骚包的车型看着有点眼熟,张鹏亮盯着车子,等关锦惊讶地叫出“霍医生”的时候,嘴角绷了很久,都始终没能压下那弯起的弧度。 糟糕,不能高兴,不能在他面前这容易就被讨好了。 张鹏亮不管好友的疑惑,放开他,自己大摇大摆地从车头前面绕过,准备自行拦车。 来求我啊,你不是不在乎我吗,嘿…… 霍希麟却只开了另一面车窗,把一份文件递给关锦:“这是你没带的另一份病历,因为吸毒致死的病患。这人之前是混黑道的,家里没有亲属,快不行了才送到我这里。体内检出的海洛因类型跟张鹏亮的很像,你可以让警方调查一下。” 而站在路旁的张鹏亮,等了一会都没等到他的召唤。 死死瞪着紧闭的褐色的车窗,那个漂亮的人却始终没有转头看他,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一丝兴趣。 张鹏亮真想把刚刚还在笑的自己揍死。 他走过去,狠狠地拍上车窗,隔着玻璃朝他怒吼:“老子屁股都烂成这样了你都不关心!妈的你到底多讨厌我!” 车窗缓缓降下,半挑眉角的医生似笑非笑:“你不是让我别管你吗?” “干涉和关心是一回事么?!”张鹏亮嘴硬。 “我不习惯关心别人。”霍希麟很冷漠地回答。 “……”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想抬脚踢他,动作一大立刻牵扯到伤口,疼得差点没飙泪的男孩收回飞腿,一瘸一拐地转身就想离开。妈的眼睛又开始酸了! “不过你可以例外。”突然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半残疾的男孩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人就被塞进了后座。 干!他居然敢对自己用公主抱!要知道他可是一七八的身高,难道这个人是举重队出身的吗?! 关锦半张着嘴站在一旁,想说什么,等霍希麟用眼神催促他上车的时候,突然在某个时刻变得非常聪明的男孩大步后退,火速找了个非常合理的借口:“我回去再跟一下这个案子。”然后消失。 张鹏亮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他觉得关锦一定知道什么了,不,应该是误会什么了。他跟这个人应该是清白的,只不过有点相处得奇怪而已…… “回去要重新消毒一次,伤口估计开裂了。”开车的人语气还是跟平常一样不冷不热,好像刚刚说出的那句话只是日常用语。 张鹏亮很想问他例外是什么意思,憋了半天,却只扭头看向窗外。 “以后未经我许可不准在生病或者有伤的时候乱跑,不准乱吃东西,周五下了课就直接过来,还有,跟你现在这个女朋友分手,如果没有重要的事,不许跟别的女人来往。” 这是什么?约法三章?还是不平等条例?张鹏亮呆了好一会,从倒后镜里看着那双能迷倒万千少女少男的眼睛。“……为什么要经过你允许?” “这就是我的例外。”霍希麟终于勾起唇角,“在我这里,关心和干涉是一回事。” “我,我又没说同意!”虽然这么反抗,脸蛋却红得像是熟透的番茄。 “给你十秒钟考虑。” “喂!你是法西斯啊!” “十,九,八……”“你都不解释一下有什么内容!” “五,四……”“数得太快了!”“二,一……”男孩哑了。 “同意?”最后一次询问。 “哼……”红脸大侠哼了一下。 “那就是不同意了……”“我没说不!”激动得差点没站起来。 “同意就说同意,我可听不懂鸟语。” “……同意就同意!你非得下套子让我钻!”张鹏亮又羞又恼,心脏跳得异常激烈,也不知道因为是气得,还是因为他终于明白那个例外里面的含义。 可恶,他终于走上这条不归路了么? 他这个堡垒,难道真的要被轰隆一下给炸飞么? 不要笑啊张鹏亮!你干嘛嘴角要勾起来!可恶!可恶!快给他找一床被子来,否则他真的就要在这个混蛋面前开心的笑出来了啊! 满心的雀跃,却没能持续多长时间,半小时后,诊所里再次发出惨叫。 霍医生亲自上阵换药,再也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专属的屁股。 第99章 这年夏天最热的时候,张鹏亮终于出院了。 外头狂躁的知了叫得特别卖劲,即使隔着厚厚的玻璃窗,依旧能听到它不逊色于广播的叫声。张鹏亮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扫视着呆了两个多星期的病房。 上次离开的时候,自己就说过不想再回来,现在离开的时候,虽然还是不想再回来,可这种厌恶却小了许多。 他偷偷用眼角瞄了眼正在门口跟护士说话的霍希麟,心中说不上是惋惜还是高兴。 这种朝夕相处的机会没有了,即使平时可以约在外头相见,可到底还是觉得不满足。 那种被用糖纸包裹着的感情他没敢揭开来看,只好藏在心底,任由它不断变大,时不时偷偷尝上一口,甜得入心的时候却又不时被焦虑和不安搅乱着。 “东西收拾好了?”霍希麟已换下白袍,似乎是要跟他一同出去。 “嗯。”张鹏亮将背包一甩,却不小心将自己涂鸦用的速写本甩了出来,白色的画纸上大大小小地写满了一个单词:KYLIN。 男孩涨红了脸,以闪电般的速度将本子塞回包里,头也不敢抬,直接越过霍希麟朝门口走。 错身而过的时候手臂被人用力地拽住,身子被狠狠地按在了墙壁上,隔着薄薄的墙壁,另一边是两个正在交谈的护士,可嘴巴此刻却被人用最激烈的方式侵占着,带着淡淡香气的唇舌在交缠中甚至勾出了无法抑制的情欲。张鹏亮这辈子接吻次数不下两位数,可从未又一次能像现在这样让他不知所措地僵硬着。 被糖纸包裹着的感情眼看就要被人揭露在阳光下,那人却已退开,微微笑着说:“感觉不错。” “……你……干嘛……”男孩已经呈呆滞状。 “这不是你的希望么?”霍希麟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略显冰冷的手指让男孩的理智终于找回些许,“我在做我们这个阶段该做的事情。” 他从不说这是感情。 张鹏亮本该高兴的,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困惑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觉得这是跟自己以前经历的感情完全不同的模式。 那时候的他还没想到,他们相处的模式就像一盘理智的象棋游戏。攻防的棋子一个个被吃掉,最后剩下孤零零的一个将帅,困在小小的四方格里,面对对方来势汹汹又变幻莫测的攻击。只是长久的经验告诉他:这还不叫爱情。 他的心在擂鼓一样地跳,那人的心却不知藏在何方。 张鹏亮呆了好一会,才自己离开那人不算温暖的手,径直朝诊所外走。 霍希麟在后面盯着他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 太阳把马路都晒得融化的下午,道路上的行人少得可怜,张鹏亮坐在车里,尽量放松自己的心情去跟霍希麟聊天。 其实他们并不是没有共同语言。比如霍希麟也喜欢看球赛,比如霍希麟也喜欢喝啤酒,比如霍希麟也喜欢看推理小说。张鹏亮是个优秀的话匣子,只要打开了,就总能掏出些让人忍不住跟着一起讨论的话题。 他是个很好的谈话者,也是个很好的聆听者。霍希麟有时候会在红灯的时候微微侧头看向他,唇角挂着一丝赞赏的笑容。 偏偏这时候粗线条的棕熊不是在研究车里的配置,就是在低头回复手机短信。平白错失了这么多提升气氛的机会,如果棕熊要是知道了,不知会怎样地捶墙懊恼。 车子停在张家独栋别墅的门口,张鹏亮说了声拜拜就下车,完全没想到要来个告别之吻什么的,迟钝得霍希麟有些纳闷这家伙从前是怎么恋爱的。 然而刚下车,张大帅迎头就撞上了此刻最让他尴尬的人。 梳着马尾的女孩正站在家门口,手里拎着一盒他最喜欢吃的蛋糕,似乎正准备按门铃。 “阿亮!”女孩为自己恰巧碰上回家的男友而喜悦,“你说今天回来,我就想过来看看你。你的脚伤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借口扭伤脚的男孩此刻尴尬地笑着,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还没开走的雷克萨斯。“我没事了,你……这么热,以后就别辛辛苦苦地过来了。”怎么也说不出让对方马上离开的狠话,因为太阳是这么大,女孩即使撑着遮阳伞,绯红的脸蛋也说明了她的辛苦。 女孩似乎觉察到他的不自在,笑容变得有些艰难:“是不是不方便?” 非常不方便。可他怎么能在这种天气这种情况下,让人家连水都不喝一口,空调都没吹一下就回家?他又不是混蛋! “你等等。”他最后还是决定在两者之间寻找平衡,转身就走到驾驶位的窗边,敲了下车窗,里面的人挑眉看着他,似乎没有开窗的意思。 那脸上的不悦他是明白的,可张鹏亮到底不愿做一个无礼卑鄙的人,只好隔着车窗用嘴型说了句“我不会怎么样的”。 然后也不敢看对方表情怎么变化,转身就去跟女孩说:“进屋子里坐坐吧。” 女孩终于安心地笑了。 霍希麟却面无表情地盯着关上的大门,半晌才启动车子离开。 他知道他喜欢自己,并不担心他会在这短短的会面中突然放弃。可这该死的多余的善良,却让他非常不愉快。 因为这会让他想起,这头棕熊会对着自己笑,对着自己哭,对着自己大吼大叫,对着自己羞涩,却,从来没有对着自己露出如此温柔的表情。 霍希麟却不知道,那是因为张鹏亮的心防。 如果连最后的防备都撤下,那谁还能全身而退?张鹏亮给自己留了最后一条退路。 即使如此,他依旧跟女孩说了对不起,依旧承受了女孩令人心碎的眼神,依旧用无言来回答对方“你到底在喜欢着谁”的问题。 他把自己赶到了悬崖边上,在众人以为自己毫无退路的时候,用荆棘给自己在悬崖边上吊了条安全绳索。尽管刺得伤痕累累,至少能让他在游戏结束后,不至于粉身碎骨。 他一边单纯地保护着自己,一边开始与那个并没有多少真心的人,开始了恋爱游戏。 第100章 热恋中毒症状并没有在张鹏亮身上发作。 这个夏天结束前,他始终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戴着耳机玩游戏,手机关机,完全隔绝自己与外界的联系。 偶尔关锦会担心地过来看望,并没有想太多的少年没问出对方突然开始宅居的理由,只是跟他一起陷落在最新款的游戏上,玩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在好友房间里住了两天后,林耀忍无可忍的电话打来,他才不得不告辞。 张鹏亮继续在安静的房间里戴着耳机打游戏。 终于在暑假的最后一天,他摘下耳机,拿着啤酒坐在自家阳台上,吹着终于有些凉意的晚风,然后长叹一口气。“憋死我……” 不是不想出去,不是不想联系。从前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多了,此刻也知道,感情投入最多的自己如果倒贴上去,必然是被耍得团团转的下场。 霍希麟是什么人物?这样的姿色这样的身世和性格,他不信这个人在感情上乏善可陈。 跟人精谈恋爱,就要先把自己磨成人精。张鹏亮是这么计划的,也是这么要求自己的。 结果终于忍不住打开手机后,等了半天,依旧没等来一条署名霍希麟的短信。 于是刚刚才决定严于律己的张鹏亮同学愤怒地摔手机了。磨着牙大吼“霍希麟你等着老子非让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不可”的人,似乎早已忘记什么叫矜持。 其实不是不懂手段,而是当你真正喜欢的时候,任何手段对自己也是折磨。 张鹏亮很可悲地第一次认识到这一点,同时也他认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投入这么多的感情,即使从他十四岁的初恋开始,都未曾有过这么深刻的感情。 如果从理论上来讲,这个,可以叫做真命天子吧? 狗熊抱着枕头又开始吼:“啊啊啊,狗屁的真命天子!你二大爷的秃驴!老子才不在乎!妈的老子要玩弄你的感情后跟你分手!一定分手!” 而此刻被咒骂的人,正在家中处理着公司事务,在手机安静了这么多天后,终于想起那个家伙是不是该给自己一个电话? 然而此刻一个人的手机惨烈地趴在床上,一个人的手机安静地躺在桌上,始终没有一个曾经按下对方的电话号码。 难道主动的人就注定了输得一塌糊涂么? 霍希麟微勾唇角,拿起手机。 张鹏亮被特殊设置的铃声叫醒,连爬带滚地翻到床的另一边捡起手机,看都不用看来电显示,就接起了电话:“喂?”电话那头是带笑的声音:“吃晚饭了吗?” 果然是那个家伙!张鹏亮难以抑制地笑了起来:“怎么,请客啊?那就夜宵吧。” “我待会儿过来接你。”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了,也没有任何含情脉脉的对话,刹车快速得张鹏亮差点没憋死。 从床上蹦起来,左挑右选了一套最帅的装扮,头发也一根根地用发蜡打出最潮的发型,镜子里立刻就出现了一个所有女性都会侧目的英俊小生。 张鹏亮对自己的长相非常满意。 正是这副长相,让他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感情游戏中有了些许的自信。 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他两步并作一步地蹦下楼梯,过于粗鲁的动作引来母亲些许的不满,男孩却顾不得这些,直接推开门就冲到了外面。 等他看清对方的时候,脸上的热气迅速蒸腾起来。这个骚包,吃个夜宵干嘛也穿得这么好看! “去哪儿?” “黑石。” “吃夜宵干嘛要去那里?” “我还没吃晚饭。” 对话相当平淡,平淡得丝毫不像正在交往的两个人。张鹏亮忽然觉得自己想不起平时跟女孩交往时都在聊些什么。我想你?我想死你了?你怎么这么久没给我电话? 他又发现,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就连该怎么谈恋爱都好像不会了。 有些无聊地把头靠着窗,久未见面的兴奋感消散在车内安静的空气中。 “给你的。”霍希麟突然丢过一个精致的信封,上面写着某著名酒店的名字。 “什么?”张鹏亮拆开信封,瞪圆了眼,高兴之余又觉得心情有些复杂。那是两张求都求不来的某著名NBA球队邀请赛的门票,由于太过紧俏,几乎票都被内定光了。最主要的,平时这种他拿来讨好女朋友的招数,正在被对方用在自己身上。 他在讨好自己?还是在纯粹安抚着自己? “你怎么弄到的?”他盯着他的侧脸,想看出这家伙的一点点真心。 “约会总要花点心思,不是么?”霍希麟侧头看他,趁着外头红灯亮起,勾起恶劣的笑容问:“不给一个感激的热吻?” 张鹏亮立刻抱着他的脑袋啃了上去。 谁怕谁! 霍希麟被咬得有些疼,却还在笑。家中那种安静得让人窒息的阴霾在这个有些粗鲁的亲吻中渐渐消散。手有些控制不住地扶上他的腰,然后探进对方的衣服里…… 喇叭声响起。 涨红脸抱着衣服的男孩迅速施展狗熊推树的本领将对方推到了对面的车门上。 停车的地方毗邻热闹的夜市区,几个拿着鲜花在兜售的小孩不停地在周围走来走去。张鹏亮的模样太过惹眼,以至于一下车便受到了众人的围攻。 狼狈地一一拒绝,最后不得不以买下其中一人的一支花作为交代。再看看一旁的霍希麟,因为气势太冷漠,反倒没有一个人敢围上去。 张鹏亮注意到一个手中拿花最多的小姑娘正站在霍希麟附近。那是个瘦弱的,表情有些胆怯的孩子,即使身旁出现了情侣,也提不起胆子开口。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将手中的花卖给自己眼前的客人。 张鹏亮走过去,弯下腰,从小姑娘手里拿走了大半的鲜花,然后将钱塞进她手里:“多余的钱去买点书看看。如果拿去吃糖了,以后哥哥不会再买你的花哦。” 小姑娘呆了好一会,才用力点头,一双眼睛明显带上了水汽。 霍希麟就站在一旁,看着他有些羞涩地把花塞进自己手里,然后摸着脑袋微红着脸说“这是门票的回报。” “回报得有些多了。”霍希麟低笑,突然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心里有一块硬硬的东西,慢慢地坍塌,碎成了粉。 可惜这时候张鹏亮却完全没有察觉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只是直率地问:“是你跟我一起去看球吗?你支持哪队?别跟上次我跟阿锦看球一样……” “以后不许用玫瑰当做回礼,不许跟别人去看球赛,不许……跟别的人接吻。”霍希麟突然插话。 “嘎?”脑筋没转过来的男孩只能发出单音。 “这算是正式交往的条件了吧。”霍希麟伸手去摸他的耳垂,一抹勾魂摄魄的笑容出现,:“这里打上我的标记,一个不够的话,那就两个,或者别的地方也打上。” “打,打什么?”张鹏亮感到了危险信号,紧张地问。 “跟我交往吧。”他并不直接回答。 ……“那之前的算什么?”男孩脑子一团浆糊。 “现在开始,一切都合法化。” 难道之前的只能叫做冲动或者暧昧么!张鹏亮咬牙切齿。 “既然我提出交往,你怎么也要回答吧?”霍希麟不悦地皱眉。 “答什么,……我之前不就都答应你了吗!”张鹏亮涨红了脸吼。 “死鸭子嘴硬。”霍希麟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看着,用嘴堵住了他的嘴。 这就是正式交往和暧昧游戏的区别,还不懂么,张鹏亮? 第101章 刚开学的时候,久未见面的朋友之间互相发现,仅仅是一个暑期,彼此都成熟了许多。不再是毛毛躁躁连衣服都不会穿的少年,也不再是还懵懂地憧憬着纯真恋爱的少女,谈论的话题已经从食堂的伙食转到了他校的谈资,生活更圆滑了,思想更开阔了。 张鹏亮在别人看来就顺利完成了男孩到男人的转变。且不说他越长越成熟的轮廓和更加得体的谈吐,单是耳垂上的蓝色耳钉就让人觉得多了几分属于青年的时尚感。 关锦第一眼看到耳钉的时候,嘴角就僵硬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指出真相:“医生钉的?” 正在谈笑风生的大男孩立刻涨红了脸。“……嗯。”虽然很想否认。 关锦瞪圆了眼,带着不可思议地语气惊叹:“你不是最后的碉堡么?” “……被敌军挖地道攻陷了。”撇着嘴别扭回答。 “然后被彻底攻陷了?!连大本营都没守住?!”关锦下巴都要掉了。 “守、守住了!老子屁股不是才好吗!”张鹏亮脸上的热度几乎能煮鸡蛋。 “哦……”关锦略舒一口气,过一会又立刻意识到什么:“等等……等等。”不对,有什么地方非常不对。 “而且为什么一定是我被攻陷!那个美人难道不是更应该躺在爷的身下吗?”张鹏亮立刻点出了他们对话中的问题所在。 哦,对了,被压得太实在,从来只能把问题从这方面想的关锦也脸红了。 两个意识到自己地位实在有些不对劲的少年面面相觑,终于关锦有些尴尬的挪开视线:“那医生对你怎么样?” 张鹏亮一脚踢开地上的石子,咧开嘴角,笑容不是那么的由衷:“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靠谱吗?能信赖吗?能一生一世?……嘿,我觉得,也许这次只能叫一次恋爱吧。” 关锦一愣,转头看他:“你们只是玩玩?” “……我没有在玩。”张鹏亮头也不抬地反驳。“可是地位不对等的时候,我怎么能跟他真正地讲爱情?” 从他亲手给自己打上耳钉的那一刻开始,张鹏亮知道自己想要的不再仅仅是关注,还有更多的浓烈的感情。可是那人永远不冷不热,即使连亲吻的时候,都依旧能感觉到他嘴唇带了丝冰冷。“你说他以前是不是经历过什么感情挫折?要是有心理创伤,我多亏啊。”明明不是自己造成的错误,却要用自己的努力来埋单。得到的又是什么?或许是对方的释然,也或许是无动于衷。 人人都能成为爱情故事的主角,也都能成为炮灰。 关锦抓耳挠腮地想给好友支招,却只能回忆起林耀提过的只言片语,比如这位冷血医生以前在上流社会就是出了名的风流公子,比如他是不折不扣的同性恋,比如他曾跟林耀交往过最终因为床上地位而分手,比如……他从未爱过任何人。 “综上所述,你成为灰姑娘的几率还是非常的大……”“仙你妹!”张鹏亮喷他,“我要做也是做白马王子,把躲在阴暗角落里孤独哭泣的医生揪出来!” 关锦用袖子擦去脸上的口水,淡定反驳:“可人家说不定已经自己四处游荡去寻找自己的命中情人了呢?”高傲和倔强对爱情有什么作用? 张鹏亮哑火了。 霍希麟最近呆在诊所的几率很小。 HEATER地产正式加入这个城市的经济大动脉,身为大股东的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虽然说这公司只是协助林耀建立完全属于自己的帝国的外壳,可毕竟每年都有大笔大笔的分红划到账上,从良心上还是要担起形象股东的责任。 没有医院里纯粹的医患关系和干净的环境,商场的尔虞我诈和肮脏交易显然让霍希麟非常不喜欢。在美国的时候他就因为厌恶而逃离,到了这边,尽管规模小了些许,却因为中国的国情而更加复杂。 来到中国,最大的收获只能说是逃离了那个可怕的家族吧?霍希麟收下自己的冷笑,客气地与某官员举杯相敬。 明天就是周五,那只棕熊不知是否还记得按时出现在诊所。可明天下午是集团会议,或许让他来自己办公室会更好些……心里想着那头张牙舞爪的棕熊,嘴角终于挂上一丝暖意。 “霍总年轻有为,犬子与您似乎颇为相熟,还希望霍总以后多多提携!”霍希麟终于正眼看向那个微胖的中年男子,与张鹏亮三分相似的五官,却因为多年的觥筹交错而养出了破坏形象的啤酒肚。霍希麟客气地回应,却烦恼地考虑着以后是不是该让棕熊少出入应酬场合,免得破坏了他最喜欢的身材。 “犬子过两年要去美国留学……”“你说什么?”霍希麟忍不住出声打断。 张总有些奇怪,以为他是好奇,便笑着说:“这孩子当初就死活不想出国,可这年头不出国怎么行,我听说美国的商业最强,就想等他毕业后送出去两年……”“张总,我其实不建议你将他送出国外。”霍希麟笑着说,“美国与中国在投资和法律上的习惯完全不同,如果盲目地在国外留学,只会让他除了英语一无是处。如果真想从商,就应当让他跟在经验丰富的前辈身边,等真正明白什么是中国的商场后,再去考虑留学的事情也不迟。” 张总愣了愣,顿时笑开:“那霍总是有兴趣做他的前辈了?”攀上霍家,即便不出国,也足够他儿子光耀门楣了。要知道,他只不过是个国企的老板,家业还未必能交给儿子。 “那是当然。”霍希麟笑得绅士。不仅是要做他的前辈,还要做他的男人。 张总如果有预知力,知道儿子攀上霍家的手段是直接嫁进去,也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 成功推迟张鹏亮出国机会的霍希麟握着鸡尾酒杯,抱胸淡笑。 尚未知道自己未来又被改写的棕熊在周五收到短信后,乖乖地来到了HEATER地产的总部办公楼。崭新的建筑和崭新的办公室,全部使用极简主义风格,利落得叫所有白骨精心生向往。即使是不用上班的张鹏亮也忍不住产生“将来真想到这里工作一段时间”的想法。 被美色诱惑的前台很积极地给这给看起来有点像小少爷的男孩指明前往董事长办公室的道路,走之前还赛了他一盒精致点心,满心幻想地期盼着这位小少爷以后能多留意自己。 可惜她并不知道,点心在张鹏亮通过秘书关卡的时候,就被借花献佛地留在了秘书的桌上,被甜言蜜语给哄得心花怒放的秘书不但将他带到VIP会客室,还亲自倒了一杯手工磨制的咖啡,温言软语地让他等待正在开会的董事长大人。 再次印证自己魅力的张鹏亮却有些忐忑。他今天是下了大决心来的。他想成为一个能让霍希麟侧目的恋人,而不是可有可无的路人。如果曾经的绊脚石是自己过度的骄傲和倔强,那稍微软化点,是不是又有别的可能?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的时候,张鹏亮正在想怎么度过这个有可能发生“意外”的晚上,结果人就被压倒在柔软的沙发上热吻,那人的手指插入他的头发将他拉得更近更紧,就连呼吸都快被阻挡。 张鹏亮瞪圆了眼。 一肚子想要对着冰山美人的话语全部泡汤了,眼前这个火辣热情的美人又是谁? “OHFUCK,WHOAREU!”那人终于发现不对劲,抬头看到张鹏亮这张阳光的脸,顿时像是啃到了狗屎一样嫌弃地骂:“你这家伙怎么跑这里来?!我的DION呢!” 张鹏亮用袖子擦着嘴也忍不住大骂:“干!你眼睛是长在屁股上的啊!” 那人脸色更加难看,正要揪起他的衣领教训,却被人狠狠地从背后拽起,扔到了另一个沙发上。 霍希麟正站在他身后,脸色比死神还难看:“霍希灵,你给我滚。” 咦? 这个比霍希麟要难看一点的男人,难道是他的亲戚?张鹏亮愣了。 秘书一脸抱歉地冲进来,连连弯腰点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之前霍先生就吩咐我说有人会来找他,您跟我说找霍希麟的时候就听岔了……真的很抱歉……”女秘书的脸涨得通红,就差哭出来了。 霍希灵从沙发上蹦起来,瞪着霍希麟:“所以我让你改名字你不听,这下害得我亲了个丑鬼……” “干!你那名字才有问题!跟娘们似的!听得懂么美国香蕉!呢一昂娘们儿!”张鹏亮一回过神就开始捍卫他最喜欢的名字。 KYLIN只有一个,那就是霍希麟,真正的麒麟。 “你他妈……”霍希灵气得双颊通红,旁边的霍希麟却微微笑了。 “要是这里坐的是个啤酒肚我看你敢亲?要不是小爷我长得英俊潇洒,你会看错?我估计其实是你故意看错吧!亲得到我是你的荣幸!我还要跟你要损失费呢!我从来没跟比霍希麟丑的人接吻,你这种货色,晚上睡觉都做噩梦!”张鹏亮双手叉腰用鼻孔俯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世上什么最说不得? 张鹏亮,你真丑。 第102章 无视对方的挑衅,霍希灵冷哼,斜眼看向霍希麟,语带嘲讽:“这就是你的新欢?口味真奇特。” 张鹏亮虎着脸,仗着自己身高比他高上些许,走过去揪起他的领子,一脸土匪相:“喂!大爷我的姿色不说摆在国内,就是放到国际上都是标准的美男子,你什么意思?你家那啥弟弟的,是骡子是马,拿出来遛遛,老子就不信他能好看到哪里去!” 霍希麟算得上精品级别吧?可他张鹏亮站在霍希麟身边,谁会觉得配不上?!这人不是眼睛有问题,就是脑子有问题。 霍希灵想拍开他的手,却被张鹏亮躲开,过一会又被揪住,于是再甩,又被躲开,结果一来一回,两人竟像个孩子一样打了起来。 霍希麟无奈,自顾自地转身进了茶室去倒咖啡。 等出来的时候,就看那头呆呆的棕熊正被人压在墙上强吻。旁边站着的是同样在发呆的霍希灵。 霍希麟非常不高兴。这家伙的亲吻固然不值多少钱,可是也不是谁都能到此一游的。 “DION,你在搞什么鬼?”他瞪着那个突然出现的黑发混血青年,现在只想把那头棕熊给关回自己的房间里。 “味道不错。”黑发青年终于离开张鹏亮,侧过脸看他,那张雌雄莫辨的完美面容挂着得意的笑容。“我刚进来就听到希灵跟他在吵架,希灵亲错人了,我替他赔罪。” 呆了很久才回神的棕熊立刻涨红了脸吼:“谁,谁要你这种赔罪了!”这个人拥有轻易让人心动的本钱,可他张鹏亮是谁?他喜欢的可是女人,除了霍希麟,任何男人都不是他在意的对象。 霍希麟把咖啡递给他:“拿去漱口。” DION盯着张鹏亮,似乎在看他的决定。 “没这么夸张。”张鹏亮没意识到对方这么做的用意,只是用手背擦了擦嘴唇。今天来的似乎不是时机,接连被人吃了两次豆腐,干,刚下的决心全被讨厌的家伙给搅成一锅粥。这个人看起来似乎是霍希麟的家人,以冷血医生对家人的冷漠程度来看,估计霍希麟今天的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自己才不要做炮灰,还不如回家去找阿锦打球。 于是便跟霍希麟说:“我今天先回去了。周末有空再联系。” “……到房间里等我,晚上一起吃饭。”霍希麟却扣着他的下巴,掏出纸巾再次擦了擦他的唇瓣,略带寒意的声音似乎有些生气的迹象。 “……你忙你的,”张鹏亮干笑,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有些娘,便退后一步,“别迁就我,赚钱比较重要。” 霍希麟皱眉。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也不管另外两个人,拽着张鹏亮就往自己办公室走。张鹏亮愣了一会,就听到身后霍希灵幸灾乐祸地说:“老三,别以为你躲在中国就没有义务!你忘了老爷子怎么说?玩男人可以,但是只有你的儿子才能继承家产!” 玩男人?他是霍希麟玩得起的吗?!张鹏亮猛地扭头骂道:“呸!霍希麟会稀罕?”只开家小诊所的人会在乎什么财产?而且就他所知,这家刚成立没多久的地产公司的分红都快赶上他老爸的公司了好吗! “重点是,老子不是兔儿爷,玩你个头……”霍希麟轻咳一声。 幸好张鹏亮背着他看不见,否则那张脸上罕见露出的笑容足以让他再次陷入泥沼。 最后的声音消失在办公室房门后。 这是今天第三个人亲上自己的嘴巴。 “唔唔唔……”他挣扎着。太过激烈的热吻让他有些承受不起,不只是因为那伸到衣服里面的手,还有自己快掉下去的裤子。 好不容易得到说话的余裕,他连忙吼:“喂!我还没漱口!”还一边提裤子一边激烈抗议:“其他口水太多了你不嫌脏吗!” 霍希麟终于笑出声来。 这个笨拙的棕熊,每次总将浪漫放到现实的绞肉机里弄得支离破碎。 可是,怎么就这么可爱? “待会儿想吃什么?”难得的温柔,带着一丝不经意的诱惑。 从来没得过蜂蜜吃的棕熊一尝到甜头就被驯服了,红着脸硬装着不在意地说“随便”。 于是这个随便,便到了一家高档餐厅里。 霍希麟其实非常好奇,与一个跟自己从来玩不起情调的男孩,在最浪漫的地方又会发生什么?于是高档餐厅变成了他实践好奇的场所。 他从未发现自己原来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可惜张鹏亮除了被昂贵的洋酒灌醉之外,并没有表演什么大煞风景的喜剧。 霍希麟略有些失望,却在他上车睡死过去的时候,轻轻地给他盖了张薄毯子。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张鹏亮发现自己赤裸着全身。 上帝啊!菩萨啊!真主啊!张鹏亮的脑门猛地涨了,连动都不敢动,坐在床上呆了好半天,等稍微挪动自己身子的时候,发现没有任何异状,这才小心翼翼地再次伸腰、抬腿、下床、蹦跳。 咦,屁股不疼。 于是伸手又去摸了摸后面,光滑的,干净的,没有任何异状。 这个该死淫荡的医生明明只是睡觉为什么要把自己全身都给扒光了!张鹏亮又羞又恼,随便穿了条内裤就想去找对方算账,以慰藉自己被吓坏的小心肝。 结果却看到对方正在厨房里,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边在磨咖啡。 张鹏亮后退一步。 昨晚发生什么了吗?他是真不记得了。 可是好像做了个春梦。在梦里,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医生,在自己的魔爪下瑟瑟发抖,然后……难道这不是一个梦?! 颤抖着回到床上,四处翻找一夜XX所留下来的证据,却只看到干净的垃圾桶和略显得凌乱的床单…… “吃早饭吗?”霍希麟突然出现,张鹏亮吓得蹦了起来,连忙点头。 从来没有过的共进早饭的场景,让张鹏亮坐立不安。等第三个煎蛋下肚了,他才嗫嚅地问了句:“我昨晚……有没有对你……” 霍希麟奇怪地抬头看他。 “就是那个……”喂,自己不是处男,干嘛这么纯情! 霍希麟似乎明白了,勾起唇角:“你梦到了什么?一晚上抱着我蹭我的大腿,连内裤都湿了。” 干!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个人怎么可能乖乖地让自己压在身下!结果不但没有占到半分便宜,最丢人的样子全都被看去了!呜呜,他好想变成蟑螂!“那你还非要跟我睡一张床!家里,家里不是还有别的地方吗!”张鹏亮脸红得快要起火。 “我也很想走,可是我帮你洗完澡,你就抱着我不撒手。”霍希麟挑眉,“我还以为你是想主动送上门来。” 他好想立刻变成蟑螂!张鹏亮把脸对着盘子暗自垂泪。 霍希麟心情非常的好。 他当然不会告诉他,在夜里的时候,这头棕熊傻笑着乖乖坐在浴缸里任由自己摆布的模样是多么的可爱。当然也不会告诉他,在床上他吃了多少醉熊的豆腐。 这头熊是自己的。 谁都不能夺走一分。 霍希麟笑眯眯地,盘算着到底还有多少天,经过痔疮手术的地方才能正式开放。 张鹏亮,既然喜欢我了,你就别想回收一分感情。 第103章 “大帅,你也该参加我们的联谊了吧?”某天吃饭的时候,同系的男生突然抱怨。 正在研究肉菜里到底有几根肉丝的青年抬起头,一脸茫然:“我以前也不怎么参加啊?” “所以才要参加!你好歹算是个招牌,你不参加,别的女生都没兴趣。你多参加几次,有了名人效应,以后人多的时候你就不用来了。”男生道出他的生意经。 “哦,我不参加。”他现在有对象了,干嘛还要浪费时间? “喂!讲点义气嘛!” “我有女朋友了。” “又不让你勾搭人!只是露一下脸……求你了嘛大帅……”于是开始臭不要脸地撒娇。 张鹏亮鸡皮疙瘩得不能自已,只好认输。 反正去露一下脸,坐两分钟就从后门溜吧。他这么计划着。 于是便造成了现在,自己被一个眉清目秀长相绝对算得上漂亮的男生堵在后门的结果。 “你哪位?我有急事……”张鹏亮急着回宿舍看球赛,说话的语气绝对算不上客气。 “张鹏亮?”那人笑嘻嘻地上下打量着他。 “你想找茬啊?!”张鹏亮喷他。 男孩脸色不变,笑容中带了几分挑衅:“我在黑石见过你。” 他本以为眼前这个男孩会脸色大变,再激烈点,说不定还会动手,于是他特意后退两步,以为这就能防备了,却没想到张鹏亮像看着白痴一样看着自己,一脸不屑:“见过我的人多了去,干嘛,要签名吗?爷我今天没带笔,要唇印可以给你在脑门上盖一个。” 男孩的表情终于扭曲了一下:“黑石,就是那个GAYBAR。”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个,有屁就放,绕这么大圈子,你不怕侧漏啊!”张鹏亮有些急了。干,今天晚上是季后赛第一场,这个美人草包还走不走? “……你是同性恋?”男孩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张鹏亮眼皮一跳,立刻嘿嘿地笑了起来:“GAYBAR是不准直男喝酒吗?老子去见朋友,对方是GAY,就这么简单。还有……”他顿了顿,“关你屁事!”说着就要推开他往外走。 男孩急了,一把拽住他:“张鹏亮,你明明有跟男人接吻!”看过那一幕的人就是白痴也觉得两人关系不一般,这家伙嘴巴还不是一般二般的硬! “吻你个头!”张鹏亮才不担心会穿帮,继续喷他,“亲的是脸蛋!这种叫礼仪!人家是美国人,亲脸不正常?” 嘿,敢拿这个来威胁自己?全世界人民都能证明自己是多么直! 男孩愣了。 不只亲吻,其实还有更多的互动。尤其是第二次见到他在黑石的时候,张鹏亮明显对那个叫霍希麟的男人有着不同寻常的依赖,最直接的证据,便是现在他耳垂上那枚耳戒。 可他竟说不出来了。 这人对自己有着无比的自信,似乎从不担心这段禁忌恋情被别人发现。 张鹏亮甩开他,准备骑上自己的小单车就往宿舍赶,谁知刚要启程,车后座就沉了下来。 “我叫沈沛。”男孩抬头看他,微微一笑,“下次再见。” 张鹏亮脚刚踩上脚踏,突然又放了下来:“……等等……” 男孩以为他感兴趣了,不由脸上然了些红晕。 “……你该不会是想泡我吧?”张鹏亮嘴角抽搐。 沈沛愣了愣,没想到这个人的神经真的跟电线杆一样粗:“……呃,只是想让你记住。” “……真老土的泡妞手段。”张鹏亮撇撇嘴角,丢下这句极其伤人的话语就飞速地骑车离开了,徒留沈沛在原地气急败坏地跺脚。 那一场球赛很精彩,张鹏亮跟关锦俩人在宿舍里看的热血沸腾,完了还到楼下打了一场,最后带着香甜笑容入睡的张大帅,彻底地忘记了这一小段插曲。 直到他跟霍希麟一起到电影院看恐怖3D电影,结果再次撞见这位美少年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的魅力无边到了开始随处招惹男人的地步。 “你还说是普通朋友么?”沈沛趁着霍希麟去买爆米花的时候,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干嘛?我们是在约会怎么样?你没人陪吗?怎么这么多废话?”张鹏亮对着这种人,完全不知客气为何物,说的话又直接又凶狠。 沈沛发现自己怎么就这么贱,非看上这种粗鲁的货色。可那张脸和那身材……尤其是打完球脱下上衣的时候……他忍不住舔了舔嘴角,忍下肚子里的火气,说:“你是BI吧?是因为那家伙的脸蛋么?” “我说你怎么这么烦!我爱跟谁跟谁,你谁啊,我妈都没过问我感情你管这么多干嘛!你自己也是玻璃你管别人怎么擦玻璃!”张鹏亮瞪圆了眼,用语言逼退了对方所有的企图。 沈沛也有些生气了,“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你凶什么! “交朋友有你这么一开始就威胁人的吗!老子又不是傻子!” “我只是问问,你要不爽,我道歉还不行吗!”沈沛真想在肚子里扇自己一巴掌,对着这个臭小子,干嘛要给他这么低的姿态! “……那还差不多。”要说张鹏亮是变脸天王,这方圆十里还真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仅仅因为一句话脸色就雨过天晴的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朋友多了路好走嘛,你要是觉得做玻璃寂寞,想找我陪陪你聊天,我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别拿我是同性恋的事情说事儿。我是喜欢那家伙,可我还真不是。” “你喜欢他?”沈沛皱眉。 张鹏亮突然红了脸。自己这个白痴,怎么就把真相告诉他了呢。“呃,这个……回头再说。你来看什么电影?” 这话题转得可真够生硬。沈沛还想说些什么,就见霍希麟已经拿着一桶爆米花站在了旁边,用眼神询问张鹏亮自己的身份。 “刚成为朋友的沈同志。”这头愚钝的棕熊傻笑。 两人立刻对视了一眼,火花四溅。 沈沛只觉得可惜。还以为这个家伙应该是1号,或者至少还没到关键那一步,可现在看起来,这个美味的身体似乎已经被别人先开了荤。 霍希麟冷笑。这么快就有觊觎者了么?或许自己不该让他出现在黑石,或许自己不该让他总是这么不经意地勾人,或许自己……该尽快拆吃入腹才是上策。 完全没有危机意识的棕熊一边看手表一边催促入场,过了一会才扭头对沈沛说:“哎,下次一起吃饭啊。” 固然是客套的话,可沈沛却立刻笑眯眯地接上:“好啊,明天我到你宿舍找你。” 霍希麟冷冷瞟他一眼。 明天? 哼,明天你或许只能到我的床上找他。 第104章 张鹏亮其实不是没有浪漫细胞。 他也曾经跟女孩花前月下,也曾经千里走单骑只为给女孩买一个蛋糕,甚至为了在大雨中走了半小时只为博得佳人的泪眸凝视。 然而这些细胞似乎在遇到霍希麟后,不是死光就是进入沉睡。 他们应当算在恋爱阶段,可是看的电影不是电锯惊魂,就是死神来了之类。全场惊叫的时候,他喜欢拍着霍希麟的大腿叫好,然后他们的浪漫就发生在这种一点都不浪漫的时候——霍希麟会趁着大家吓得闭眼的时候,拽着他的领子开始接吻。 带着恐怖味道的KISS实在让人心脏加速,张鹏亮出了影院还在脸红,霍希麟看了竟有些心动。 今天是该开荤了吧。 他这么想着,给他点餐的时候,多了几杯红酒。 他有些想念那只憨笑着的笨熊,虽然平时耀武扬威的样子也很可爱,可他更想看到搂着自己脖子嘟囔着“怎么我没衣服穿”的模样。 是不是已经算是喜欢了? 霍希麟没去细想,他只觉得,如果对这只棕熊有了不一样的感情的话,掰弯他似乎也没有了太大的罪恶感。 张鹏亮吃得很高兴。他喜欢这种相处方式,不需要太多的揣摩也不需要小心翼翼,因为对方是男人,所以可以用男人的态度去相处。就连话题都是女孩子不会感兴趣而他信手拈来的,包括人生,包括未来,甚至,包括从前的感情。 他像个不设防的孩子,全无顾忌地将自己全部倾倒给自己信任的人,以为对方能成为像关锦那样可以支撑自己未来的伙伴。 即使不能成为永远的情人,也许,他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如果那时候张鹏亮能将对面那人的心读出来,是否后来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他只不过是个没长大的笨熊,三杯酒下肚,便脚步虚浮起来。 霍希麟将他从车上扛到自己家,轻轻放到床上。 尚存一丝理智的青年嘟囔着问:“怎么又到你家了?” “今晚在我这里过夜吧?”霍希麟坐在床边,笑着俯视他。 “嗯……那我睡了。”他应了声就翻身抱着枕头打算入睡。 霍希麟哭笑不得,灌得太过了也不好。于是起身到浴室里拿了个湿毛巾出来,给他擦脸。 “唔……我要睡觉……”被冷水惊醒的青年不甘不愿地想挥开他,可人却被整个拎了起来。“洗澡去。”别看霍希麟身材偏瘦,力气却大得很。 张鹏亮在温热的水中不得不醒过来,虽然这次没有上次醉得厉害,可他还是只能懵懵地坐在浴缸里,盯着霍希麟耳垂上在闪光的蓝色耳戒。 “这是谁送你的?”他笨拙地伸出手,想要拽下来。 虽然自己也被打了个耳钉,可是总觉得他耳朵上这个一定有什么特殊意义,否则谁会把这么骚包的耳戒作为不脱身的物品? 霍希麟抓住他的手,轻笑:“不准我自己买给自己么?” “不可能。”张鹏亮很确定地说,“你不否认的时候往往是在承认。” 霍希麟一愣,一时没分清他到底是在醉着,还是清醒着。“这个人你不认识,也不需要认识,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摘下来,只是因为戴惯了,没有别的含义。” “哦……心上人啊……”他摇头晃脑地解读。 霍希麟无奈地笑:“你到底洗不洗澡?”本想在浴室里营造气氛,然后直接滚到床上,可现在的气氛完全酝酿不起来。 “洗……你不出去我怎么洗……”张鹏亮说话的速度有点慢,显然有半个脑子还浸泡在酒精中,这家伙其实是清醒的吧?霍希麟心想,于是手也不安分了,直接摸上他尚显青涩的身躯:“我不出去也能洗。” “不要乱摸……”张鹏亮将他的手拍下去,翻了个身,背着他脱下内裤。 今晚醉酒的表现有些特别,张大帅一边哼着歌一边坐在浴缸里洗澡,湿淋淋的衣服堆在浴室的地板上,完全忽视了背后的浴缸边上还坐着一头狼。 然而霍希麟即使看着他赤身裸体,欲望还是降了下去。 这头笨熊。他放弃地叹气,揉了揉棕熊的脑袋,换下自己被弄湿的衣服,站在一旁用喷头迅速洗了个澡,自己先出了浴室。 等张鹏亮摇摇晃晃地出来的时候,霍希麟已经想好了怎么下嘴,于是刚躺上床的青年就被热吻给堵了个严实。 挣扎间溢出的呻吟很快就燃起了所有的欲望,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张鹏亮慌乱地看向那个已经变身狼人的医生,涨红着脸反抗:“等等……等等……唔!”被握住性器的感觉让他差点蹦起来,然而压在身上的人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将他逼得无处可逃。 “乖,习惯了就好……”霍希麟亲吻着他的耳垂,细细品尝着这头已经垂涎已久的熊。 不是纤细的身材,也不是柔软的肉体,可是却像火焰一样将他烧得越来越热。 也许跟他在一起,就不会像从前那样轻易地厌烦吧? 如果能够排解寂寞空虚,那么就算给他承诺,也不是不可以吧? 霍希麟慢慢勾起一抹笑容,只觉得心脏慢慢有了温度。 最后的底线——内裤即将被脱下的时候,张鹏亮一个鲤鱼打挺,竟将毫无防备的霍希麟给摔了下去。 错愕地看着明明全身绯红气喘吁吁却还是死死瞪着自己的青年,霍希麟不知道中间有什么程序错了。 “不,不行……我还没想好……我……”张鹏亮终于从微醺中醒了过来,紧张得全身僵硬。 霍希麟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张鹏亮却已经打断他:“不对。我,我没想好当一个同性恋……”他说着说着,脸色越来越灰败。 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个理由的霍希麟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穿上自己的衣服,有点像逃跑一样冲出了自己的房间。 夜晚的高档社区里是没有计程车的,就连保安都靠着门口昏昏欲睡。 张鹏亮慢慢地走出小区,只觉得心头一片荒凉。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在乎的,不在乎突然之间变成GAY,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喜欢男人,不在乎喜欢男人后会遇到的种种困难。然而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要成为真正的GAY的现实。不管是被压,还是压人,并不是说只要是肉体,只要是喜欢的对象,都能毫无阻碍地继续下去。 那是与自己完全一样的性别。 不能成为妻子,不能成为母亲,甚至,比妓女还要不靠谱的爱情关系。 他做好了攻克一切难关的准备,却在真正要面对困难的时候,突然想到,如果沦陷以后感情却不能一直持续,那该怎么办?继续变回异性恋么?继续若无其事地喜欢女孩子么?那怎么可能! 他喜欢霍希麟。也许已经到了喜欢得不得了的地步。可是对方呢? 不管是压倒这个男人,还是被这个男人压倒,都是不能再回头的关系,以他张鹏亮的价值观来看,绝不是像别人说那样能当做被狗咬一口的问题。 这是彻底将一切交予对方的问题。 这是将最后底线都突破的问题。 我爱你,但你值不值得让我失去一切?失去未来组建家庭的可能,失去家人的疼爱,失去社会的尊敬? 张鹏亮不敢想,只要一想就会想到那个蓝色的耳戒。 他大吼,一边吼一边跑,甚至忽视路边呼啸而过的计程车,夜太深,太冷。 第105章 霍希灵是碰巧找到黑石的,甚少回中国的他从来对国内的GAY吧没有太大的期望,因此当他误打误撞地发现黑石的时候,不由大为赞叹。 且不说颇具风格的内装,单是这满场秀色可餐的单身男男就足以让他心旷神怡。 尤其是那位正坐在吧台边吃咖喱饭的青年,就算是看惯了霍希麟这种过于秀美的长相的他,都忍不住上前搭讪。 “这么晚了才吃饭?”他用最潇洒的姿态倚在吧台边,微笑着问。 青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反倒是扭头问调酒师:“这个人新来的?” 调酒师含笑点头。 青年斜眼看霍希灵,勉强笑了笑:“好好玩。恕不招待。”虽然很想瞪人,可想到对方是自己的顾客,到底还是忍下了自己的坏脾气。 霍希灵愣了愣,没想到对方竟是店长,可这又如何,既然是美人,总没有放过的道理:“如果我买下他背后这一排红酒,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吃完最后一口咖喱饭的青年,放下勺子,微勾嘴角,毫不犹豫地回答:“赵书言。” 霍希灵刚要笑,对方又补了句:“阿飞,算一下多少钱,随便给这位先生打包。” 阿飞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动作迅速地拿出包装盒一件件地将红酒下架。“不用算了,上次就算过,总计三万零捌佰五十元。殿下,要不要去零?” “上次被宁乐说我虚伪,那这次就不去。”赵书言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还有些委屈。 两人对话的时候,霍希灵的笑容撑不住了。“我叫霍希灵。”他还有些不死心。 “嗯?”美人突然瞪大了眼睛,终于正视他:“你是霍希麟的哥哥?” 美好的夜晚突然听到这个名字,霍希灵脸色终于难看起来。“你是他朋友?” 赵书言暧昧一笑,也不回答,只是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好似津津有味地喝着。 兴趣完全被浇熄,霍希灵也不在乎那两三万,拿出黑金卡丢给阿飞:“这些红酒就送到我住的酒店。” “我还以为你要请大家喝一杯。”赵书言渐渐有了老板娘的觉悟,总不忘给自己的店争取更大利润。 霍希灵苦笑,坐到他身旁,开了一瓶啤酒。 没有了下半身的阻隔,两人还算聊得不错,尤其是赵书言这种外表精致内心纯爷们的家伙,尤其受到GAY的欢迎。 阿飞站在一旁的角落,悄悄地给他真正的老板发短信:殿下又不自觉。 他看了看表,盘算着再过几分钟能看到从家里出来接人的老板。 然而突然推门而入的却是一个垂头丧气的男孩。 尽管表情低落,依旧掩盖不住男孩好看的长相,无数眼光顿时飘到他的身上,有人蠢蠢欲动,刚要上前,对方突然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吧台的两个精英男子,想也不想地大踏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了旁边。 赵书言殿下的势力范围还没有几个傻瓜敢去染指的,于是暗潮又平静了下来。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带来的骚动的男孩哭丧着脸,一把夺过霍希灵面前的啤酒瓶,咕噜噜地一口气灌了大半。 赵书言始终没吭气,只是单手托着下巴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等酒瓶见底,霍希灵开始跟他抢啤酒了,赵书言才淡定地问:“你被KILLER强上了?” 一句话戳破所有伪装的平静,张鹏亮脸红脖子粗地压低嗓子嘶吼着反驳:“才不是!” “你的脖子上有牙印,衣服不整齐,看起来想要哭,耳朵上还打了蓝色耳钉。如果不是被KILLER奸人未遂,我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雕刻成猪的形状。” 这位美人的嘴巴难道就不能温和点么!张鹏亮欲哭无泪,开始后悔在这里买醉。 倒是霍希灵哈哈大笑:“原来不是两厢情愿啊!霍希麟那小子居然还玩强迫的手段!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关你屁事!”这个倒是要反驳的,张鹏亮瞪他。 “哼,当然不关我的事。”霍希灵又喝了一口,“不过你跟他分手对我倒有好处,霍希麟赶紧回美国,乖乖地结婚生子,免得老爷子每天抓着我不放。” “他就算不跟我好,也不会跟你回去!”张鹏亮啊张鹏亮,都这时候了你还护短! “你不是挺喜欢KILLER么,怎么奸了一半跑出来?”赵书言又问。 “说,说了不是奸……”张鹏亮无力。 “那好,上床上了一半……”“你这么兴奋地打听KILLER的私事,是打他什么主意?”有人从吧台里面的准备室里走进来,阿飞眼睛一亮:“老板!”没想到这家伙还会走后门。 啊,又是这对模范夫夫。张鹏亮看着崔宁乐手脚利索地给自己唯一的爱人调制世上唯一的鸡尾酒,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崔老板……那个……你们原来是直的吗?”他曾经听说过这两人的爱情故事,美好,单纯,似乎没有任何波澜摧折。 他好羡慕。 在最青涩的年纪遇到最适合的彼此,在成长的时候互相扶持,然后度过最风风雨雨的青春时代,后面还有什么磨难能打倒他们?这种青梅竹马的相处模式,却是他和霍希麟无法享受的,一个是早已过了做梦年纪的高级精英,一个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米虫学生,没有任何交叉点,没有彼此重合的轨迹,他们又拿什么来保证永远? 崔宁乐调好了酒,却没给赵书言,而是放到了张鹏亮面前:“我是,不管赵书言是不是,他从没喜欢过别人,所以是不是又有什么所谓。” 赵书言用眼神抗议,他最喜欢的“雪球”怎么能给别人? “我是直的。我喜欢女人。可我没爱过人……霍希麟他爱过人吧,虽然他是同志,可是他爱过人,他知道爱和喜欢的差别,我觉得他只是喜欢我……只是喜欢,难道能永久吗?我成了同志的话,以后还能变回来吗?我听说同志的爱情比三妻四妾的爱情还不值钱,可是你被人插过,难道屁股还能继续装作窖藏好酒?”他越说头越低,最后干脆把脑袋顶在了吧台上,沮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不能想象自己爱上别的男人! 第106章 然而一番诉苦却没能激起赵书言的同情。从处男时代就被崔宁乐给套得严严实实的青年幸灾乐祸地说:“你交过的女朋友不少吧?这都没爱过?哼,不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都是耍流氓懂吗?你玩弄别人的感情,现在懂得爱,就想要对方一定回应了?你们这群花花公子,就叫活该!”他得意得很。想当年花花公子崔宁乐不也一样暗恋自己暗恋得苦哈哈的,该!谁要你们之前总自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张鹏亮五雷轰顶。 他想起来那个女孩曾哭着对自己说,张鹏亮,你到底有没有心,?你一定不懂得爱! 只不过现在对象换了,想对霍希麟甩巴掌的人成了自己。一边哭着一边喊:你不懂得爱! “呜嗷嗷嗷……”抱着脑袋低嚎的男孩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就是报应! 赵书言打击成功,笑得得意,斜眼看了下崔宁乐,对方却只是把一杯牛奶放到了他面前,然后对张鹏亮说了句:“先动心的人,总是会比较累。如果真的承受不了,那就放弃。你本来可以有一个非常好的未来,其实我甚至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这里,这是同志聚集地,可你不是。” “我……”张鹏亮猛地抬头,想说不,可话到嘴边就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想要霍希麟的真心?”旁边忽然有人冷哼,“二十多年了我也没见过这个人的心。”霍希灵唯恐天下不乱,凑近他耳朵边,盯着那枚蓝色耳戒,恶意地笑:“你不知道吧?他的那枚蓝色耳戒,其实是他十年前戴上去的,那时候他跟那个同样带着耳戒的人纠缠得死去活来,到最后,不还是一样被他清清爽爽地一脚踹开?对方以死相逼又怎么样,他在家里连电话都懒得打一个!” 张鹏亮终于侧脸看他,一脸茫然。 霍希灵更是笑得灿烂:“霍家玩男人的多了去,却只有他被命令最后一定要跟女人结婚。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是某人的儿子,是要开枝散叶的。当时他们的事情闹得很大,不过霍家根本不担心,知道为什么吗?”他顿了顿,看见对方一脸渴望知道真相的表情,更是满足,“因为他又看上了新欢,那就是林耀……哈哈哈哈……” “那他为什么还戴着那枚耳戒?”张鹏亮突然问。 “你以为有什么含义?那个男人的耳戒早被他拔下来扔了。他戴着只不过是好看而已。” 冷飕飕的事实。 冷的牙根都有些疼了。 跟这个人谈恋爱是个危险的游戏。你想成为他最后一个,可事实上也许你只是排行第几的那一个。张鹏亮啊张鹏亮,你是眼瞅着面前有个坑,难道还非要跳下去不可? “这摆明着挑拨离间的话怎么这年头还有人信啊?”赵书言突然插话。 霍希灵瞪他:“我怎么挑拨离间?哪句不是事实我出门就被雷劈。” “你走远点,别连累我的店。”赵书言撇撇嘴,从阿飞打包好的红酒里面拿出一支,开了,倒给张鹏亮一杯:“KILLER不是这种人。爱就爱的轰烈,不爱的话死缠烂打也没意思,至少在我看来,他做的没什么不对。” 崔宁乐在旁边笑:“现在又开始给他讲好话了?” “因为我只讲事实。”赵书言伸手摸了摸沮丧的男孩的脑袋,“要不要选择,还是看你。不过我觉得吧,至少那家伙心里还是有你的。” 张鹏亮盯着酒杯看了半天,猛地灌了。 醒来的时候,人在宿舍。 张鹏亮扶着胀痛的脑袋起床刷牙,随便穿了件衣服准备去上课,推开门就看到一张清秀的脸。他愣了愣,下意识想关门,想想自己是要去上课,于是只好问:“你干嘛?” 沈沛笑嘻嘻地看着他:“你忘了我说今天见面?” “我要上课,别挡着。” “你昨晚没在外面留宿?”沈沛心情非常好。没留宿就证明没那啥,至少从他走路的样子就可以看出,下半身应该无损。 “你太啰嗦了你是我妈啊?!”张鹏亮喷他。 沈沛用袖子擦去口水,终于拉下了脸:“你对我凶什么凶!我也要去上公共关系!” “……你是同系的?我怎么没见过你?”还嫌弃我口水?阿锦从来没嫌弃过! “我们同院的,我是产品设计系。”沈沛似乎颇有些骄傲。跟新开的会展设计系不同,产品设计系是Z大又一招牌,仅次于医学院。 张鹏亮却不这么觉得,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到底来自何方?毕业后是骡子是马,遛两年不就知道了? “说实话,你追我干嘛,我本来喜欢的是女孩子,现在不幸……”他顿了顿,突然回头看了眼沈沛。“我跟你试着交往两天,怎么样?” 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让沈沛愣了好久。 “我还真没跟别的男人交往。要不我们试试?”张鹏亮两眼放光。 沈沛盯着他看了一会,微微侧脸,笑的好看:“好啊。” 于是在恋爱游戏外,他又开始了一个恋爱实验。张鹏亮知道自己这么做不道德。可是只要不和那个人见面,两天的试验期一过,一切还是照旧。他想从这个实验里得出一个结论:一旦自己失恋,是不是仍能爱上别人,不论男女。 沈沛是个很好的男朋友,至少以同志的角度来说。他知道该在什么时候隐藏两人的关系,该在什么时候偷偷制造甜蜜,知道男人与男人交往该怎么做,也知道安抚恋人张鹏亮的心情。 因此才更让张鹏亮觉得他与霍希麟并不算是真正的交往,而是在相处,单纯的相处,时候到了,就接吻,气氛足了,就上床。 感情的酝酿到了哪里? 张鹏亮在发呆的时候,沈沛偷了一个吻,不轻不重。 大部分是震惊,却没有太大的厌恶感。听到对方问“是不是不讨厌”的时候,他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原来所谓的爱情,难道竟经不起任何一个人的诱惑? “张鹏亮,要不,我们正式交往吧?”沈沛轻轻贴着他的耳朵说,“那个人,跟你不合适的,真的,他是另一个世界的大人,怎么可能跟你一起成长,更不可能理解你的难处。如果你真的很喜欢,那我就让你慢慢地把这个喜欢,转移到我身上。我不在乎花多长时间。” 张鹏亮只觉得耳根子很痒,缩了缩脖子:“那你怎么就喜欢我了?” 沈沛笑得眼睛都是月牙形:“因为你很可爱啊。仅仅一天的时间,你就让我喜欢你了。” 张鹏亮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慢慢摇头:“不,喜欢你还是一样要当同性恋。他这一关我都过不了,你这一关我看也难。还是……以后再说吧。” 不讨厌,并不代表喜欢。更何况比起男孩子硬邦邦的拥抱,女孩子柔软的胸怀更能让他安下心来。他真的还是个异性恋。 张鹏亮突然阳光灿烂起来。 也不管沈沛气急败坏地跟在后面说“难道就不能多给我一些机会”,他大踏步地朝关锦的宿舍方向走,他要告诉自己的好友,不管曾经走过多么曲折的道路,他,张鹏亮,到底还是这个群体里最坚固的堡垒! 第107章 青森跟HEATER正式签订合作协议那天,林耀与霍希麟都穿得人模人样出现在众人面前。两个青年才俊不知把记者的相片谋杀了多少张,且不说早就声明在外的林三少,这位新登上这个城市名人榜的霍总只需一笑,就足以让记者阵营全线混乱。 霍希麟在保镖的护送下先进了休息室,推开门一看,发现林耀早已坐在那里,正埋头看文件。 “你躲我这里干嘛?”他笑着走过去,正想习惯性调侃一下,却对上林耀兴味的眼神。 “听说你把张家那个小子折腾得够呛?”他问得直接。 霍希麟挑眉:“你家那口子给你吹了什么枕头风?” “昨天刚从欧洲回来,就听他在大厅跟阿锦说了句‘我这辈子估计还是直男’,出于交情,我觉得这句话还是转交给你比较好。”林耀邪恶的笑,并不打算把对话的前因后果说出来。 霍希麟终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就放开:“这样也不错。该结婚生子的时候,他也不会说做不来了。” 林耀低笑,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真心,莫求真心。” “……你在帮他说话?”霍希麟又气又好笑。 “不,我只好奇,你是不是真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法真心爱上一个人?魏宁的事情,我觉得你根本就没忘记吧。” 霍希麟的表情终于变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魏宁用死来逼你,可张鹏亮不会。这孩子心眼通透得很,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等你回过神的时候,也许人家已经走了。你好自为之。”林耀与他的对话从来不拐弯抹角。他们之间虽然没有那两个孩子的默契,却也有足够的交情。 霍希麟没再说话。 签字开始的时候,霍希麟的笑容变得冷峻了些许,完全不知内情的记者们又被谋杀一片。 会议结束的时候,霍希麟正要上车,却远远瞧见张鹏亮也穿着正装打着领带,跟在自己父亲后面。 “待会儿这里还有什么活动?”霍希麟忽然扭头问一边的记者。 女记者愣了愣,连忙红着脸说:“有,有,陈氏和王氏的订婚宴,霍总要去么?” 霍希麟看着张鹏亮正和一个伴娘装扮的小姑娘笑着说些什么,小姑娘红着脸笑得灿烂,一双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那头穿得好看的棕熊。 在女孩子面前的张鹏亮非常风雅,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小精英的风范,引得周围不少女性纷纷侧目。 不用再过多久,登上精英舞台的他,也会成为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对象吧? 霍希麟盯着那个从未在自己面前出现过的张鹏亮,一时竟挪不开眼睛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监视的男孩忍不住伸手帮伴娘整理头上的头花,动作娴熟得连女孩都诧异不已:“阿亮有姐妹?” “不是。”他笑笑,可也不能告诉对方因为自己数任女友都喜欢自己给她们整理头发吧? “待会儿姐姐的订婚仪式,阿亮你要当好花童哦!”女孩用最讨巧的角度看着他。 阿亮点头。虽然跟男方并不是很熟,然而女方的新娘却是与他从小关系很好的姐姐,看着曾经温柔摸着自己脑袋的女人如今成了别人的妻子,个中滋味实在难以言说。 曾经他也希望有一天,会有一个女孩挽着自己的手臂在神父面前说“我愿意”,然而在喜欢上霍希麟后,这个梦想就从未再被想起过。 正感慨着,后腰突然被人抱住,只听身后有人笑嘻嘻地说“这个打扮真是好看得让人想脱下来呢”,张鹏亮大吃一惊,发现周围都没别人了,才有些羞恼地回头瞪向那个禄山之爪的主人。“沈沛!你怎么在这里!” 沈沛伸手去摸他的脸蛋:“不止脸蛋好,身材也好,穿什么的都好看,啧啧,张鹏亮,你去喜欢女人干嘛,来解救我们这些男人吧。” 这是什么狗屁理论!“你们?复数?作死啊你!”张鹏亮伸手就去掐他的脖子。 沈沛大笑着闪开他的攻击,一边吃豆腐一边解释:“我也舍不得给别人啊,可是你又不甘心只属于我一个,我只好加个复数了,这还不是尊重你吗!” “废话少说,你来这里干嘛!少给我添乱!” “我好歹也是沈家的少爷,为什么不能来参加婚礼?”沈沛勾起得意的笑容。 “……你还真是跟蟑螂一样哪儿都能出现。”张鹏亮不满地哼了哼。 沈沛的笑容僵了下:“你嘴巴还是这么毒。” “哪儿能跟别人比。”被霍希麟淫浸已久,多少也提升了些本事。 “但是,味道很甜。”说着,人竟凑了上来,张鹏亮慌了,连忙推开他:“喂!大庭广众的……”“只是亲个脸蛋……”话音到了后面就远了,张鹏亮一愣,抬头就看到那张不悦的脸。“医,医生?” 霍希麟知道这家伙很受欢迎,却从没想过还有男孩会明目张胆的追求。 “小子,这是我的东西。”他拎着沈沛的领子,似笑非笑地宣告。 “我才不是东西!”张鹏亮反驳。 霍希麟跟沈沛都像看到了一头会说话的猪。 张鹏亮红着脸解释:“我是你男朋友。” 沈沛歪着脑袋,唯恐天下不乱:“可是昨天你还跟我谈着恋爱呢。” 张鹏亮的脸是白的,霍希麟的脸是黑的。光从脸色来看,俩人还挺般配。 “亲爱的,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嗯?”有的人平时笑起来挺好看,可笑容里的含义变了的时候,就有些渗人了。 张鹏亮咽了下口水,嘿嘿干笑:“我只是试试,说了两天,我啥都没做。我想知道我是不是成了同……”“那个吻不算么?”沈沛瞪他。 “那是你自己扑上来的!”张鹏亮吼他。 “你自己提出要交往的,不让你心动有什么效果?”沈沛冷哼。 两个人孩子气的你说一句我顶一句,张鹏亮穿着西装却也没了原来雅致的模样。 霍希麟非常不高兴。不管那个吻和那个所谓的恋爱游戏到底真相是什么,这头棕熊正在被别人觊觎的事实让他终于意识到,原来在这场感情中,自己并不是一直占着上风。 不管男女,在他惨白着脸推开自己说出“并没准备好”的时候,所有人都成了预备的情敌。 “阿亮,开始了!”女孩跑过来,一把拽过他的胳膊就要把他往酒店里带。 沈沛也愣了下。 先伸出手拉住他的是霍希麟:“结束后去找我。” “今晚要跟他们去PARTY。”愚钝的棕熊并没多想。 霍希麟有些懊恼。喜欢他的迟钝,有时候也讨厌他的迟钝,只好放软了声音说:“我想你了。” 女孩听到这句话,呆在那里。 张鹏亮顾忌不得旁边的人,一张脸变得比番茄还红。 沈沛咬牙切齿,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抵消霍希麟对他的影响力! 好半天,男孩才勉强干笑着说:“我知道你很久没人陪你玩游戏了,霍总你真是的,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小心以后别的姑娘都不要你。” 这才化解掉突然起来的尴尬。 被拉走后,霍希麟在后头看着那头棕熊紫红色的耳朵,心中一股闷气终于有些化解。 身旁的沈沛冷笑:“你根本就没有真心,干嘛要玩弄他的真心?” 他终于侧眼看向这个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男孩,淡淡地反问:“如果我是真心呢?” 沈沛皱眉:“那就看我们谁更有本事!”说完扭头就进了酒店。 年少轻狂的爱恋更是燃烧得热烈。 霍希麟想起那个曾经用炙热的眼光看着自己的男人,还有那男人绝望的眼神。 他那时候想,他不是不能爱,是不知道怎么爱。而如今,他也是想爱,却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那头棕熊虽然有一身柔软厚重的皮毛,却并不是刀枪不入,反倒因为将自己最柔软的肚皮亮给了自己,才变得如此容易受伤。 可他是冷漠的霍家人,他被逼着要结婚生子,他……是霍希麟。 茫然地抬头看向那栋大楼,却看到从三楼的落地玻璃窗里透出棕熊傻乎乎的笑脸,那双眼眸里全是藏不住的爱恋。 “……笨熊。”他咧开笑容,心底的阴霾逐渐散开。 第108章 张鹏亮的日子过得很舒心。不知为何,霍希麟对他的态度温和了许多,许多次都差那么临门一脚,却还是及时的煞了车。 霍希麟总是贴着他被啃咬得青青紫紫的脖子,低声笑着说“适应一段时间不就好了”。 张鹏亮每次都会像个被油煎过的虾,全身通红又蜷曲。 恋爱就像加温的油,表面看不出动静,放了些东西之后才知道他的温度竟如此之高。 可是这种高温同样也能把人灼痛。 张鹏亮接到警局的电话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 他用了最快的时间去到医院,用了最大的勇气去看那个手里拿着检验报告脸色苍白的女孩。曾经也是她,用甜美的笑容将那些万恶的粉末推入他的血管之中。 “嘿,我得了。”她的笑容带着一丝无辜和疯狂。 周边的女警用同情的眼观看着这位受害者。 “艾滋病,……到底是哪个男人传给我的?”女孩低下头,开始喃喃自语。 张鹏亮僵硬着脖子,强扯开一抹笑容:“我跟你没上过床。” “……针管也能传播。”女警低声的提醒。 他觉得自己脑子要炸了。“你他妈的做过什么……”他走过去,揪住已经瘫软的女孩。 “别着急,你还没检测……”女警们纷纷过来拦住已经目眦崩裂的男孩,“只是可能而已,你别急啊……” 张鹏亮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红通通的眼眶似乎只要再受一点刺激就能掉下泪来。 在这一天前,他还以为自己会是个幸福的人。在这一天后,他是否会成为最不幸的人? 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拉去抽了血,从传染中心出来的时候,张鹏亮只觉得太阳从未如此的扎眼。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一躲,直到结果出来,如果是悲剧,那自己就悲剧地消失,如果是喜剧,那自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就好了。 他咧开嘴,嘴角从未如此僵硬。 手机突然响起,慢慢的打开,是霍希麟。“今晚过来么?”带着笑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让张鹏亮心跳漏了几拍。 他突然想到,那些日子里的耳鬓厮磨,却始终坚守最后底线的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幸好,幸好没跟你上床……”他情不自禁地感叹。 霍希麟愣了好一会。张鹏亮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却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只能匆匆地挂了电话,似乎又怕对方在这里撞见自己,快步地朝路边走。 “阿亮!”隔着马路有人朝自己大喊。 张鹏亮头也没抬,惊惶地想朝另一边跑。 “混蛋你给我停下来!”那人一边吼一边越过川流不息的车辆,奔跑的速度完全不逊色于草原上的狼。 “不要追了!很危险!哎哟!”扭头去提醒对方的张鹏亮撞上了灯柱。 “你是白痴啊!”关锦从后面拎住他的衣领,蹲在他身旁一边检查伤势一边吼。 “说了不让你追的!”不要脸地反咬一口。 “王八蛋,我知道你来这里干嘛,你跑这么快,想躲哪里去!”关锦揪着他的衣领,死死瞪着他:“什么结果都没有的时候,你丧什么气!不是还有老子吗!不是说了,就算下地狱,老子也会陪你嘛!” “我就是不想你陪我!”张鹏亮挥开他的手,强忍着眼泪站起来。 “我不陪你我就不是关锦!你如果不是张鹏亮,我也不会陪你!”再次抓住他的衣领,关锦也红了眼眶:“这不是你的问题,就是运气不好。这辈子运气不好不要紧,下辈子我们继续当兄弟,不管什么运气我还继续陪你!” 张鹏亮扁了嘴,五官扭曲着看他。 关锦搂过他的肩膀,朝没人的小巷走。 “如果中了,我怎么跟老爹说……”张鹏亮被搂着,肩膀开始一抖一抖。 “我来说。”关锦也不看他。 “我怎么跟其他姑娘说……” “……你到底玩弄过几个?” “其实就俩,其他都没来得及摸一摸……”非常沮丧地第一次说出真相。 “那我来说。” “我怎么跟霍希麟说?” “……你自己说!”关锦瞪他,“他是医生,凭什么嫌弃你!” “不行!他会恨死我!”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可唾沫交换了都快有一斤多,张鹏亮现在恨不得剖腹谢罪。 “……那我来说行了吧?”关锦摸摸他的肩膀。目前只要能安抚下这头胆战心惊的熊,只有应承下所有条件。 张鹏亮松了口气,嘴巴一塌,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关锦长叹一口气,死死抱着他,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 他们何其不幸,屡屡挫折,他们又是何其有幸,此生能成兄弟。 霍希麟死死瞪着手机,怎么也没法释怀张鹏亮扔下的那句话。 再次拨过去,已经是关机。 他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昨天还在自己床上睡得香甜的男孩委屈地说出这句话,更想不通为什么会在说完以后带着释然的笑声。 “霍总,今晚……”长得肥头大耳的经理谄笑着凑近,看到他不佳的脸色,愣了愣,以为是自己哪里招待不周,连忙想要解释,却在下一刻看到那张绝色的脸上又挂回了完美无缺的笑容:“我今晚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霍总……”经理诧异地想要挽留,然而留给自己的只剩下远去的背影。 霍希麟大步走向停车场,脸色冷峻。这头棕熊真是长肥了胆子,竟敢这么戏耍自己。要是逮到他,今晚非…… 林耀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头一句话就是“你之前有没有给张鹏亮做过体检?” 他愣了下,有些不悦:“你最近挺关心他。” “那家伙跟阿锦两人在房间里正抱作一团,你觉得我该不该关心?”那边冷哼。 “……什么体检?”他发现自己突然跟林耀站在了一条线上。 “这孩子似乎跟AIDS扯上了关系,如果之前有做过体检,我想应该不至于是个坏结果……”“你说什么?”霍希麟握紧了手机。 “嗯?你果然不知道嘛。”那边轻笑,似乎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刚刚警局那边来了电话,说之前抓的那批毒贩里有人得了艾滋,现在正在追查到底有哪些人曾经跟他们一起注射过。因为牵扯的人太多,好像结果挺糟糕。” “……他在你那儿?”霍希麟加快了脚步。 “你先去找体检报告吧。”林耀正色道,“你也要注意。” 霍希麟不再做声。他终于明白,那一声“幸好”,所代表的含义。 可被信任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即使向自己求助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却始终没有。 他几乎能想到那头棕熊蜷着身子躲在角落里哭泣的模样,可即使他们亲昵如此,他抱着哭泣的却始终是自己的兄弟。 恨恨地踢了一下车门,他的表情变得阴沉狠厉。 第109章 这个城市的冬天向来来得很晚,就在别的城市都积雪连天的时候,他的冬天才姗姗来迟。 张鹏亮缩在阿锦的房间里,不想出门,就跟冬眠的棕熊一样,抱着被子,饿了就钻出来吃两口方便面,急了就冲出来上厕所,其余时间不是睡觉就是在看无聊的娱乐节目。 阿锦看不下去了,一脚踢上那团棉被:“你给我出息点!现在是混吃等死吗?” 张鹏亮闷不吭声地接受了这粗暴的一脚——反正有棉被挡着:“等待结果的过程太过漫长,我只能自我麻痹……” 关锦抿着嘴,心里想的是:这家伙真有把悲剧变成喜剧的本事。“快速测试都没啥问题,现在就等正式结果了。你不会有事的。”他把初步检测报告扔到他面前,“都这么久了,该发病的早发病了。” “潜伏期长达九年。”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 “我说,你现在郁闷有什么用,趁着还没被判刑,该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等结果出来,虚惊一场也就算了,即使真怎么了,你好歹也没白活这一场不是?” “我真要怎么着了,明天就去青森大楼楼顶表演极速空降。” “……你真不是一般二般的欠揍!”关锦咬牙切齿。 “连你都嫌弃我了……”开始抽鼻子。 关锦翻白眼,决定在自己从同情转成暴力前,先离开房间。 结果刚站起来,大门就被人敲响。 这几天为了不让爸妈知道阿亮的事情,他特意给双亲报了国外旅行团,一时半会不会回来,而林耀一般没事都不会过来找人,那还有谁? 刚打开门,那个冷冽的美人制造的寒气就差点没把关锦冻僵。“医,医生?”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阿亮呢?”虽然口中问着,人却已经大步走进了房间。 ……他还需要回答么?关锦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一把掀开被子,里面只穿着秋衣秋裤的男孩慌乱地喊着“你干嘛”,又看着他一把揪起他的秋衣领口,手里拿着体检报告,贴着他的脸蛋说:“你这头笨熊,这种事情不懂问我么?我给你做过这么多次检查,有没有病我还不知道?” “可是,可是手术不是你做的!”张鹏亮羞恼地大吼。 “手术不是我做的,可你带血的痔疮我摸过,你换药的时候,菊花的血我也处理过,你屁股再次开花的时候我也缝过,哪一次不是血液接触!” “可你带着手套!” “谁也不能保证百分百的隔绝!” “就算接触你手上也没有创口……” “我跟你接吻了。” “传染几率不高!” “……你这头笨熊……”话不投机半句多,直接用嘴巴封住他撇清彼此的企图。 关锦连忙遮住脸,往后退三步,带上门,给两人留下各种活动的空间。 张鹏亮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那个不知死活的成年人,好不容易挣开一些空间就连忙喊:“不能再亲了!我不玩了!” 霍希麟皱眉。 “现在很危险……”说这话的时候,他低下脑袋,似乎并不愿意依靠他。“再说了,你不也只是玩玩嘛,别费这么大的劲,到时候真那啥了,我拿什么都赔不起你。” 只是玩玩?霍希麟死死瞪着他的发旋,想要反驳,却只能说:“我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 “这事实谁都知道,”他也不抬头,只盯着远处某一点,表情看不出是难过还是沮丧,“我也……早就知道了。你迟早要结婚,要生小孩,我也知道这挺难为你的……不过我也没吃什么亏,你长得好看嘛,哈,我挺喜欢跟美人交往的。是男是女又怎么样,反正我年轻,玩得起……”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声音毫无起伏,一瞬间就把彼此撇得干干净净。 霍希麟终于火了,夹着他的下巴想让他看向自己,谁知张鹏亮猛地就挥开他的手,抬头看向他的时候,眼神晶亮而坚定:“所以啊,这种时候别讲什么跟我同甘共苦,我还算有点良心的。这游戏我们干脆结束吧。” 美人生气起来,眼神会变得异常阴森冷冽,张鹏亮以前见识过,却没这么强烈地体验过,他想后退,却被人再次拎起衣领,冷冷地质问:“如果这是游戏,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干!为什么要把这话说出来?张鹏亮瞪圆了眼:“我没喜欢你!我没有!”可恶!他不想承认,尤其是在他说出了这种话的时候。 强烈的拒绝让彼此间的空气像是停滞了。过了好一会,才听到霍希麟冷到骨髓的声音:“无聊。”手松开,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张鹏亮难受了半天,整个人窝进被子里,眼眶发红。 关锦进门的时候只听到房间内都快被电视的声音给炸了。“你耳背了啊!”他捂着耳朵拿过遥控器想要关小声点,却见那家伙呆坐在被窝里,直勾勾地盯着电视,似乎对里面的内容么有丝毫的兴趣。 联想到刚刚霍希麟的表现,关锦猜出了一点端倪,无奈地坐到他身边,靠着他,低声问:“如果一切只是虚惊一场呢?这么快就决定放手,不像你。” “不能再喜欢他了。”张鹏亮闷闷地说,“再喜欢,我就亏死了。” 爱就爱的轰烈,不爱的话死缠烂打也没意思,赵书言说的没错,既然到了这种地步还没能听到对方的告白,那坚持下去还有什么用?那人的骄傲和冷漠他都领受过了,还不如在再次受伤前,先自己后退一步。 反正霍希麟也没不同意,不是么? 亮银色的跑车用绝对会领取厚厚一沓罚单的速度开到了黑石。 霍希灵正在跟他的男友DION在吧台调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霍希麟揪起来狠狠地揍了一拳。 “FUCK!你干什么!”擦着嘴角的血迹,霍希灵差点蹦起来。 “你跟那家伙说了什么?”被迫要娶妻生子的事情除了霍家人之外,还有谁知道?胸口一团怒火,不仅是为了那笨拙的男孩面无表情地跟自己分手,还有他对自己的不信任。 “我说什么?我……”霍希灵顿了一下,忽然咧开嘴角恶劣地笑:“你自己那些事,我要不告诉那孩子,这么纯洁的人被你骗完以后,该多难受?可千万别再像魏宁那样又去寻死……呜啊!你干嘛!”闪躲开又一拳,他狼狈地想起自己在身手方面永远比不上这个跟海军陆战队训练过的家伙。 “他不是魏宁!你也没资格跟他说!”霍希麟终于明白为什么张鹏亮能这么干脆地说出分手,尤其是在度过前面如此甜蜜的时光后。 他当然不会忘记魏宁。那个清秀的青年一开始用羞涩的笑容蛊惑了他,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变成真爱,尤其是当父亲用无可辩驳的态度命令自己必须娶妻生子后,他便想到了放手,不是懦弱也不是无奈,只是纯粹因为不爱,而不想将简单的事情变成一团乱麻。 可他没想到秀气的表情下有竟着疯狂的执着,魏宁用了极端的手段想让自己回心转意,然而他又怎么可能勉强自己去用一生来呵护一个自己并不是真爱的男人?这种强撑的感情他从来不屑一顾,更别说有人强迫自己。恰好林耀出现了,这个同样没心没肺手段狠厉的男人,与自己一拍即合,于是便上演了一场互助互惠的好戏。 林耀的手段让魏宁最终不得不放弃,然而自己经过这一役后,却再也没有动心的感觉。 上床,做爱,但那与爱并无关系。 喜欢张鹏亮很简单,可是爱呢? “嘿,那孩子想要的不就是爱情么,你给不起,我干嘛不做个好事告诉他真相?”霍希灵一边躲藏一边痛快地笑,“被搅黄了吗?那挺好啊,你再去找下一个嘛,你不是霍希麟么,找谁不简单?长得好看的这里一大把,比如那个赵书言……哎哟!”说得太多不小心被绊了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DION连忙扶住他,顺便挡下了霍希麟又一次攻击。“KYLIN,你这是在迁怒。”秀致的青年淡淡地看着他,一针见血。 霍希麟停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对上他:“是又怎么样?”他做事什么时候需要正当理由? DION苦笑:“RING就是这种嘴贱的性格,你跟他发怒有什么用?你揍得越厉害,他说得越难听,你难道想听到更多你不想听的事情?” “那就揍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为止。”此刻的霍希麟像是一条可怕的眼镜蛇,全身的杀气蓄势待发,令人不寒而栗。 “然后呢?你是打算去跟那孩子解释,还是就此罢手?不管是哪个选择,RING做的事情都不会影响他对你的看法吧?真正能让那孩子放在心上的只有你的选择。光在这里揍人,发泄完以后呢?你从来只顺从自己的欲望,却不去考虑别人吗?”DION半眯着眼,“那你跟RING这个发情兽有什么区别?” 霍希灵紧张兮兮地反驳,霍希麟却已经沉默。 他转身要走,却听身后DION高声说道:“如果你脱离不了那个蓝色耳戒的影响,那你永远都看不清自己的心。” 他停下脚步,突然抬手,也不管这个带了多年的耳戒会不会牵扯出自皮肉伤,将耳戒猛地扯下,然后随手一扔,竟不知道扔到了酒吧的哪个角落里。 DION一愣,就连霍希灵都咋舌:“疼死人啊。” 体检报告出来那天,张鹏亮穿得非常体面,用他本人的话来说,就是“死之前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吓得关锦寸步不离地盯着他,就连上厕所都要一起。 尽管前面有了无数的证据说他张鹏亮还是个身体倍儿棒的有为青年,可没得到最后的鉴定前他还是像一个只抓到了一根稻草的溺水人,怎么也睡不踏实。 负责陪同的女警看到他这几天跟脱了层皮一样消瘦,心疼得不行,多好的孩子都被折腾成这样了,你说毒品到底有多害人啊! 去拿报告前一秒,张鹏亮有种拔腿而逃的冲动,却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从来风流的男人穿着最正式的西装,像是刚参加了什么大型会议,神情严肃地走过来。 “你来干嘛?”张鹏亮更怕了,他不想最惨的模样被他看到。 “不管有没有事,我都要来的。”霍希麟盯着他 “我……”张鹏亮一口气没噎下去,想了想还是决定无视他,自己进了检验室。 当报告书上的阴性两字出现在眼前的身后,张鹏亮怔怔地站在那里,突然就掉眼泪了。“阿锦……”他带着哭腔回头去看好友,对方一把抱住他,将他近几日的压力全部包围在自己的怀中。 张鹏亮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所谓的坚强所谓的男子气概,在最了解自己的人面前,此刻都是没有必要的存在。 霍希麟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毫无防备地在别人的怀里嚎啕大哭,脱去了所有的外壳,像个婴儿一样蜷缩在比他还要单薄的男孩的怀中,却始终没有朝自己看向一眼。 不被信任不被依靠。 即使是魏宁当着自己的面割脉自杀时也未曾有过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全身。 第110章 翻身农奴得解放,防疫中心外的天空是蓝蓝的天。 张鹏亮就差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跳“巴扎黑”,刚手舞足蹈的要蹦起来的时候,关锦面无表情地指着自己衣服上惨不忍睹的痕迹:“你的鼻涕。” “我知道,我会洗。”吸着鼻子的男孩瘪着嘴承诺。 “被你抓掉的扣子。” “……我陪你一件新的总行了吧!”他开始吼。 “还有你后面那个人。” 张鹏亮僵了下,脖子稍微扭了一下又死死地正了回来:“看不着,哪儿?哪儿有什么人?” “……真决定放弃了?”关锦不免觉得可惜。 “你问了太多次了,好马不吃回头草,老子又不是……”话说到一半,就被人拉住了手腕朝医院外拉,“老子又不是抹布你想拿就拿!快放开我!听到没有!我揍你哦!喂!”拉着他的手其实并没有太用劲,张鹏亮却吼得震天响。 “那你甩开不就行了。”关锦在后面撇嘴吐槽。 “我绅士不行啊!”涨红脸回头反驳,然后又扭头继续喷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快松手!男男授受不亲!拉了你要负责啊!你不负责就不要过来吃豆腐……”“再啰嗦我就在这里干了你。”霍希麟冷冷地警告。 张鹏亮耳朵都红了:“你,你……” 霍希麟拉着他往外走,没再回头说一句话。 拉到霍希麟的跑车前面时,张鹏亮僵硬着不想上车:“游戏都结束了你还想干嘛,有事不能在外面说么?” 霍希麟见他站着不动,干脆走过去,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将他固定在车子和自己中间,双眸紧紧盯着他:“你不是想知道魏宁的事情吗?我来告诉你。耳戒我也摘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什么耳戒……”张鹏亮愣了愣,这才发现他空空如也的耳垂。摘下耳戒时弄出的伤口刚刚愈合,有着明显的血痂,他有些不知所措:“你,你干吗弄伤耳朵……” “如果不够,你还想要什么?做爱?亲吻?还是拥抱?你到底想要什么?”霍希麟皱着眉头,对他明明喜欢自己还要退开表示非常不满。 “你自己都不知道能给我什么,跑来问我做什么!”张鹏亮怒了,反揪着他的衣领,第一次在霍希麟面前展露出他凶猛的本质:“我没你这么潇洒,我承认我想跟你过一辈子,可是你呢?如果你没想好,我自己决定放弃不行吗?我想要什么?你问得智商有点低吧?那个魏宁什么的跟我也没关系,我要的就一句话:你到底想不想跟我过一辈子?不想,就别再来招惹我,想,那你就拿出诚意来!老子光明坦荡的前途,跟你在一起就成了同志,这种损失你不赔,我也不干!” 一场虚惊后他总算悟了。很多东西要是不说出来,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他喜欢霍希麟,如果就此了断,那也会是他最后一次说出这句话。 即是开始,也是告别。 一开始就索要一辈子,这头笨熊未免有些太过贪心。 霍希麟想冷笑,却发现自己始终没法从他那双过于绚烂的眸子上离开。 如果放开手,似乎曾经积累在心里的那些温度似乎就会散去。如果收紧怀抱,抱着的那个人,一定会传给自己最踏实舒服的温度。 僵持了好一会,张鹏亮挺直的后背都有些累了,垂下头,他想推开霍希麟,脸上浮现出了放弃的神色。 胸口像是被人死死地塞了快石头,霍希麟在他想挪身的时候,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张鹏亮全身僵硬,嘴巴却不肯放松:“抱了就要负责啊,男男授受不亲……” “你想要什么?我觉得我给不完。可我会努力给。”霍希麟慢慢地说,像是第一次读自己作文的小孩,带了些紧张,又带了些不自在的生硬。 张鹏亮眼眶立刻就热了。妈的不带这么刺激人的。“你先说你能给什么。”他要骄傲一次,总不能老被压着欺负。 “我能给你亲吻和拥抱……”霍希麟低笑。 “比厕纸还不值钱!”张鹏亮恨恨地拒绝。 “从今天开始到我去世前的所有日子……”“签字画押。”张鹏亮补上。 霍希麟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感受着比阳光还要舒服的温暖:“好啊,你说要在哪儿签字哪儿画押?要不我们在附近找个酒店?” “为什么要酒店?”张鹏亮呆了一会,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色通红。 “那我们上车?”霍希麟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 “……霍希麟,”张鹏亮扭头,神色难得正经,“你可要想好了,如果只是说着玩,行行好,放我一马。娶妻生子其实才是我的正道……”“还是没有信任。 霍希麟苦笑,脑袋顶着他的脑袋,无奈却又心酸。什么时候才能在他最难受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抱住自己?“我……” 手机响了。 “阿锦?球赛?哎!我都忘了!”张鹏亮差点跳起来,拽着霍希麟的手就往车里塞:“快快,回家,今天总决赛啊!” 满腔柔情全部冲得一干二净。霍希麟差点没被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两个字给噎死。 满脑子比赛的男孩哪会知道,他满怀期待的那三个字,第一次难产就是因为自己。 霍希麟揉揉额头,突然觉得为了这家伙忐忑不安的自己实在是可笑。 啧,下回直接上。干净利落。 第111章 恋爱与单恋的区别就是着力点不同。张鹏亮发现自从互相告白以后,霍希麟对自己好得让他不禁洋洋自得。虽然有时候还是损得他牙根疼,然而大部分的时候,张鹏亮还是幸福得只会傻笑。 关锦看在眼里,替他高兴,却也有些担心。因为张鹏亮与自己不同,太大的不同。这个直爽的家伙就连那儿都是直爽的,真要到了那一步,不知道会有多少挣扎? 然后那年冬天的某个晨光明媚的早上,张鹏亮果然在霍希麟的家中痛哭流涕地醒来。 酒能误事!酒能误事啊啊!!抱着枕头后悔不迭的男孩最后硬撑着酸痛的腰小心地爬下床,避开正在厨房做早饭的罪魁祸首,刺溜钻进厕所,捂着话筒跟手机那头的好友问“有,有什么办法能止痛?” “什么痛?”那边有些茫然。 “……屁,屁股痛。” 话筒里传出抽气声。张鹏亮坐在马桶上,满脸通红的朝那边吼:“我都说了你快支个招啊!” “……这个,忍忍就好。”关锦只能磕磕巴巴地回答。 “忍?我怎么……”厕所门被人突然拉开,连裤子都忘了拉起来的男孩讷讷地看着门口的人,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拉肚子?”穿着便服的青年轻笑着看他。 “不是……” “疼?出血了么?”说着就要过来看。 张鹏亮迅速站起来拉好裤子,也不管自己疼得要死要活的屁股,一把将对方推出去:“什么事儿都没有!我大便!快给我出去!”然后猛地带上门,满脸通红地对着那头憋着笑的人吼:“快点!你不是经验十足么!” “你才经验十足!”关锦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反击。 “干!老子第一次!老子还郁闷喝着喝着酒怎么就开花了!”张鹏亮抱着脑袋痛苦。 “……你,你好自为之。多睡一会,习惯了就好。”关锦也不想跟他讨论这种尴尬的问题,随便敷衍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张鹏亮对着手机发呆,却怎么也想不起昨晚自己是怎样丢失了自己的后庭花。 小心翼翼地打开厕所门,探个头出去想查看是否还有人在四周,脑袋刚伸出去就撞上了正站在门旁的青年。 “出来让我看看,早上起床的时候还没有红肿,现在是难受还是闹肚子了?”非常专业的问话,却让张鹏亮闹了个大红脸,“少罗嗦!昨晚也没见你住手!”张鹏亮瞪他。 “情到深处自然无可抑制。”霍希麟笑眯眯地抓住他妄图逃脱的手,反手一扣,竟将他的手拉到了自己的腰后,于是动作就变成了紧紧相拥。 张鹏亮简直脑袋都要炸了。 他谈过很多恋爱,从他主动到被动,从温馨到热烈,他也曾这么拥抱过一个女孩,却从来没有成为被拥抱的对象。 昨晚的疯狂依稀留了些印记在脑海中,身体上的接触轻易就勾起残留在身上的温度,交缠的十指似乎一下将他心中所有羞于启齿的感情全部传入了对方的心中。 该死的。 他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喜欢他! 张鹏亮使出泥鳅伎俩,终于摆脱掉霍希麟的魔爪,三两步地想逃开对方的控制,却被人再次从后背紧紧地抱住,动弹不得:“乖,让我看看。”霍希麟的声音太过好听,简直就像蛊惑人心的巫术一样,张鹏亮再大的能耐,也逃不开这重重束缚。 于是趴在床上露出屁股的时候,他真想把自己埋在枕头里憋死。 “张鹏亮,你要是男人就去面对。”霍希麟在背后说,“装鸵鸟有什么用?反正都做了,一回生二回熟,既然想跟我在一起,屁股一开始少不了受罪。我会小心做,不过,你也不能像是吃了大亏一样躲着我吧。” 这话直白得张鹏亮简直要着火了,连耳根都是烫红的男孩从被窝里挣扎起来,朝他吼:“我是男的!可他妈的为什么是我被捅!你那玩意儿再怎么小心也大得吓人吧!又不是通马桶用的马桶戳子!老子疼!老子受不了!这都不允许我难受啊!” “真的只是疼?”霍希麟贴着他的发根轻笑,单手扶上他的腰轻轻按摩。 “……去你的!”狗熊虚张声势地嗷嗷叫唤着,结果不小心勾起了第二场火焰,两三下就被身手强悍的医生给翻了个盖,吼声从嗷嗷嗷变成了啊啊啊再到嗯啊啊啊。总之,那天直到了下午,张鹏亮饿得都快哭了,才吃上了第一口饭。 霍希麟捋着笨熊柔软的毛发,心满意足地亲了又亲。 一开始只是想尝尝狗熊的滋味,咬下去之后才发现不但没有一嘴的毛,那肉还香嫩得叫人忍不住撕吞入腹。 每时每刻都觉得饥饿,即使啃咬亲吻依旧无法抑制血液里的欲望。 “你不是想要听吗?张鹏亮,我爱你。”他低笑着在他耳边呢喃,话语说出来后,变得不再难以启齿。就好像这句话本就该天天在这人耳边叨念着,让他不再有心思去注意旁人,不再有任何反抗的力气,就要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世界里,别让任何人碰一根毫毛。 刚刚吃饱了饭准备入睡的笨熊全身僵硬起来。 好半天才放松肌肉的男孩把脸闷在枕头里,倔强地回了句:“多说两句。我还疼着呢。” 真是可爱得叫人恨不得再次拆了吃。 第112章 霍希灵跟张鹏亮再次碰面是在街上。那时候围着深蓝色围巾穿着米色毛呢短大衣的男孩正在蛋糕店里挑选着圣诞节的蛋糕,旁边围着一大群青春靓丽的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像是在开一个盛大的讨论会。 霍希灵不知死活地走过去挑衅道:“失恋了?” 张鹏亮抬头看他一眼,咧开嘴嚣张地笑:“没有啊,你不知道我多幸福,哎哟,有的人啊,吃不到葡萄,看到葡萄都会牙软。” 一旁的女孩发出讶异的疑问,谁都听说张鹏亮名草有主,然而却没真正地验证过。 霍希灵被麻雀一样的声音给吵得晕头转向,突然就觉得自己老了,只好讪笑着想要暂时跟他说BYEBYE。 却不想反倒是张鹏亮反手拉住他:“哎,等等,我有事儿跟你说。”说着回头就哄着一帮小姑娘离开。 霍希灵纳闷地看着麻雀们心不甘情不愿地四散开,瞥了眼这个风流帅哥:“你倒是过得挺滋润?还念念不忘女孩子的好?” 张鹏亮拿过店员递过来的蛋糕,一边数钱一边说:“晚上学院要开舞会,她们是过来请我做主持的。”把钱塞好后才抬头看他,“女孩子确实不错,不过我又不会出轨,你担心什么?” 霍希灵又气又好笑:“我干嘛要担心!我只是觉得你这孩子真奇怪,前段时间还哭哭啼啼地说霍希麟那家伙不甩你,现在日子过得甜蜜蜜了,反倒又跟女孩子黏糊起来,你也不怕那个万年醋精把你酸死。”顿了顿,又问:“你要问我什么?” “你啥时回美国?” “艹,你关心这个?”霍希灵忍不住爆粗口。 “老子才不是关心你。你不是说霍希麟那家伙要结婚吗,我估摸着他也不像是会为了我破除万难顶风作案的样子。我就想顺便跟你去趟美国,看看霍家是怎么样子的,看看能把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妖孽横生的霍希麟给吓得只敢跟女人结婚的家族的真面目。嘿,我是真好奇啊,我家也算比较有钱了,也见过像林耀这样的黑道家族,不过还真是没怎么见过这种世袭这么多年的大家族。”张鹏亮一路走一路说,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插兜里,那微微笑着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在说着一件让人绝望的事情。 霍希灵第一次认真看向这个高挑的男孩。 眉眼很端正,明亮的眼睛总是流露着阳光,似乎任何难过失落在他脸上都只会成为雷阵雨,哗一下就过了,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你也觉得幸福?”刚刚那样嚣张的笑容让他忍不住嘲讽。 张鹏亮侧脸看他,似笑非笑:“反正现在我喜欢他,他也还算喜欢我,那怎么不幸福?至于以后嘛,说不定在他结婚前我感情就淡了,谁知道呢。” 霍希灵愣了愣,过了一会忍不住拍着他肩膀大笑:“我欣赏!” 也不知道霍希麟那小子要是听到这番对话又会作何感想?是生气,还是不为所动?“就这件事了么?”他忽然觉得跟这子做朋友,应该是件有趣的事儿。 “哦,还有,”张鹏亮指指他的车:“送我到霍希麟那儿吧,反正你有车。别说不顺路,反正我看你挺闲的。” ……这该死的不懂客气的臭小子! 可真到了回美国前一天,霍希灵并没有通知张鹏亮,反倒是大夜晚的跑到霍希麟办公室,一五一十地把张鹏亮的话给抖了出来。 他是没安什么好心,想看这俩人闹个天翻地覆——即使自己已经看不到热闹。不过霍希灵心里头还是多少有些不希望张鹏亮真的踏上美国的路途,那孩子并不傻,也不天真,只有性子上抹不去的单纯,总的来说,还是个让人能迅速喜欢上的类型。 可霍希麟听到这些话,只是坐在沙发里,不喜不忧,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淡淡地应了声:“我当然知道。” “你们做过了吧?”霍希灵单刀直入。 “嗯。”简单的回答。 “……妈的,你真是个禽兽。”他撇撇嘴,“直男你都敢玩!” 霍希麟没理他,等对方愤愤不平地出了办公室,才翻出张鹏亮的电话,打过去。 用户关机。 霍希麟把手机扔到一边,算了算,至少已经有两星期没有见到这个据说正在为期末考试而焦头烂额的家伙很快就是春节。霍家的传统是,春节必须全员到齐。他也不例外,而离他回美国的DEADLINE,也不过十天时间。 他闭起眼睛,想起最后一次在床上的交缠,那家伙仰着头,线条美好的下巴有明显的汗水,那双总是略带不服气的眼睛微微眯着,被逼到了极限的时候还会咬牙切齿地跟自己求饶,然后又被诱惑着说出“爱”这个字。 他从未在他的言行举止里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害怕。张鹏亮并不害怕爱,也不害怕去爱,可是如今看来,却是在害怕期待。 依旧是没有任何信任的爱情。 霍希麟再次拿起手机,发了个短信。 三天后霍希麟依旧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张鹏亮的信息,对方的手机永远处于关机状态,打电话给关锦,那边支支吾吾地说张鹏亮去了外地,至于更详细的,竟只有张鹏亮一句话“别让霍希麟知道。” 别让自己知道? 这臭小子到底能去哪里? 霍希麟一通越洋电话打到美国,正在忙得焦头烂额的霍希灵郁闷地汇报说还真没见过你的心肝宝贝。 我的心肝?我的宝贝?真是这样的话,自己早不被这心肝宝贝给弄死!霍希麟终于生气了,抄起大衣就光明正大地翘了班。 刚从实验室回来的关锦被堵在青森堂的巷子里,一脸防备:“我是真的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爸妈出国了,我也找不着人。学校早放假了。” 霍希麟只觉得眼角在跳,他朝这个像狼崽一样朝自己竖毛的男孩微微笑着说:“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关锦抿着嘴,最后像是深思熟虑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回答:“他也出国了。好像是去做交换留学生,走之前他让我跟你保密,不过反正都去了一个多星期,你迟早也要知道的。” 霍希麟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我就这么不值得相信?” “……信任是互相的,阿亮不傻。”关锦盯着他,并不打算留情。在认识霍希麟以前的张鹏亮是张狂自信的代言人,如今变得成熟了,却也多了一分不自信。这种变化他看在眼里,说不上难过也说不上高兴。一切改变都是这个人带来的,是好是坏,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可他必须要护短。 “……那是因为我也不敢相信他。”霍希麟忽然自嘲地笑开,伸手摸了摸狼崽的毛发,半垂眼眸,低声说了句“我会找回来的”,便转身离开。 关锦嘴巴动了动,憋了半天,这才勉强把嘴角差点扬起的弧度给压了下去。 纽约街头,居然到处可见华人春节的节日饰品,笨手笨脚学着做饺子的纽约客为数也不少,张鹏亮的室友就是其中一个。明明离春节还有好几天,就开始吵着嚷着要他做饺子的美国男孩终于得到张鹏亮的同意后,一大早就拽着人要到唐人街去买材料。 纽约刚下了场大雪,张鹏亮冷得要死,极度不想出门却又不得不出门,于是整个脑袋都埋进了围巾里,就这副德行,居然还被隔着一条街住的沈沛给认了出来,非要跟着一同逛街。在沈沛的吸引力下,中途又冒出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美国同学,眼里都闪烁着对饺子的期盼。 于是张鹏亮心情极其恶劣地率领这一群根本没做过饺子的家伙朝唐人街进发。 路上到处是扫雪车,即使如此狭窄湿滑的街道,行人也不少,尤其是快接近唐人街的时候,人流数量更直线上升。 张鹏亮在心里一边咒骂着死乞白赖要来美国交流的自己,一边想念着家里保姆做的香甜的宁波年糕,顺便再臭骂一下至今还不打算给他们放假的美国老师,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丝毫没有顾忌身后跟着一群拖油瓶的现状。 “阿亮。”有人在旁边叫他。 “干嘛!少罗嗦,马上到了!自己去酒店吃,我不会包!”语气恶劣地先骂了一通,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他僵硬地扭头,那个人即使是在金发碧眼的高大洋人中间,依旧是那么的好看,就连周围的女洋鬼子都不能免俗地回头偷窥。 “你,你怎么来了?”他先想到的是逃。因为他还没见识过霍家的威力,他还不想这么早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迹。 “你怎么来了?”同样的问句来自于沈沛,他一把勾住张鹏亮的脖子,看起来交情甚好地问张鹏亮:“他来干嘛?” 霍希麟笑得完美无缺,可如果张鹏亮知道他在来美国的路上已经玩坏了两个手机一个笔记本,那他也许就懂得应该马上逃。 “在这里说还是回家说?”霍希麟走过去,替他整理那条像包粽子的围巾,语气异常温柔:“回家吧,家里做好了饺子,还有你最喜欢的宁波汤圆。” “不是汤圆,是年糕。”张鹏亮纠正。 霍希麟的手顿了顿,笑容不变,顺便把勾着他脖子的异物给干净利落地清除掉:“待会儿还要下雪,回家吧。” “……哪个家?”张鹏亮身子更加僵硬。 “我的家。霍家。我想让家人见见你。”霍希麟说得云淡风轻,好像丑媳妇终要见公婆那样简单。 张鹏亮抿着嘴,眼镜却瞪得很圆。他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总是发觉有些不妥,脑中混乱一片后,得出的结果竟是:“干!你发烧了啊?” 霍希麟的笑容有一秒的僵硬。 “对,我病了,思念病,回家吧。阿亮。”他又说了一次。 这回张鹏亮算是有些懂了,然后不光是沈沛,所有站在他身旁的人,都看着他的耳朵渐渐红起来,然后红透,最后整个人烧了起来。 霍希麟笑眯眯地把已经石化的男孩塞进车里,转头对愤愤不平的沈沛和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美国同学们说:“我的弟弟发烧了,不好意思。” 这才扬长而去。 第113章 坐在车上的张鹏亮满脑子都是问题,比如这车怎么能开得这么快,传说中的霍家怎么就在这附近,霍希麟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还有就是,怎么突然就进展到了丑媳妇见公婆的地步。 一旦见了别人的爹妈,跟自家坦白出柜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一想到老爹从弥勒佛变身成鬼夜叉,老娘会抱着自己多么大声地嚎啕痛哭,张鹏亮就觉得头皮跟过了电一样发麻。 “喂,你说着玩的吧。哈哈,走吧,吃东西去。”张鹏亮干笑着想去摸他的方向盘,却被霍希麟反手扣住,然后僵硬地听他非常坦然地说:“马上就到了。” “干!我不去!”张鹏亮想甩开他的手:“我穿这鸟样,去见什么家人啊!” “既然害怕,干嘛还自己一个人跑过来?”霍希麟死死抓着他的手,也不怕抓疼他。 “老子是交换留学生怎么就不能过来了?”张鹏亮咬牙,笑着反问他,在他眼里看到不快后,这才稍稍放缓语气:“我知道你想我,找个地方吃饭就行了嘛,干嘛要去……” “你不是要一辈子吗,这一步是迟早的。”霍希麟没有笑。 张鹏亮抿着嘴,手不自觉有些发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同意了:“去就去。你爸要是拿着棍子赶我,你记得说是你勾引我的。这样打得会轻些……” 霍希麟伸手去整理他的围巾。多么端正的一张脸,本来就不该遮掩起来。不管是高兴,沮丧还是暴跳如雷的时候,这张脸都很对他的胃口。 也许这就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轻笑,看着张鹏亮坐立不安的模样,只觉得这样的偏见也未尝不可。 车子不知不觉间就开到了一处高档社区。霍希麟很熟练地把车停到车库里,把钥匙扔给门口的保安,就对呆站在原地的张鹏亮招手:“还不过来?” “啧……”张鹏亮在心里默念十次“我不是乡巴佬”后,这才慢慢地走过去。 才刚刚进花园,就听到霍希灵大呼小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DAMN!KYLIN你居然把他带过来了!” “我不叫丹,我叫张鹏亮。”他抬头,不满地看向这个从大门那边就呼叫着走过来的男人。本来在院子里干活的大部分都把注意力放在霍希麟的身上,现在可好,呼啦一下全部都转移到这边来。 “小子你的笑话总是那么冷。”霍希灵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有点像笨棕熊的大男孩。难怪霍希麟这么宝贝,虽然皮粗肉厚健壮了点,不过,抱起来一定会很温暖。这么想着,伸手就要去摸他的脑袋。 “老爷子在哪儿?”霍希麟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不让弟弟碰触自己的东西。 霍希灵撇撇嘴,收回手:“正在跟希云表哥下棋。我说你好歹也争气点,就算不在乎这份家产,也不能让别人家的小孩把家产全部拿走吧?老爷子现在对你意见不小,你自己看着办吧。”又看了眼张鹏亮,补充一句:“而且这时候来出柜,啧啧,我会替你们准备好跌打止痛膏的。” 张鹏亮皱眉:“他不是早就出柜了吗?”他可是想到这点才叼着狗胆过来的啊! “嘿,魏宁哪被老爷子放在眼里,就算是林耀,老爷子也只把它当做年少轻狂,可是啊,现在他拽着你,要你去当孙媳妇了,你看老爷子会怎么样?” “霍希灵,你这个孬种就继续用这种借口骗自己,永远不敢正视DION吧。”霍希麟冷冷地打断他,“我在乎的就不会放手,以前我没在乎过,所以才不去争取。不要用曾经来推测现在,然后拿来做裹足不前的借口。” 霍希灵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你以为你是谁?争取?我倒要看看今天你走不走得出这个家门!”这里是什么地方?如果是天堂,那他们俩还会避之如蛇蝎么! “……嘿,这是什么世道了,还包办婚姻啊。”张鹏亮居然笑出声来,“其实我就是去看看,他老人家不同意,我也没办法,我胳膊拗不过大腿,要么就让霍希麟没法喜欢上别人,要么就拼死一搏后认输。也只有两种选择了。” “你敢认输给我看看。”霍希麟冷着脸就将他拽进了屋里,不再给他和霍希灵聊天的机会。 霍希灵站在门外,看着两人径直朝屋里走去,并没有跟上去。 刚刚那句话刺伤了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他现在甚至恶毒的希望看到两人被弄得像罗密欧朱丽叶那样惨烈地挣扎,然后如果方便的话,自己再适时地伸手援助。 霍希麟也许会露出从未有过的表情吧?而那头笨熊会后悔跟来美国么? 至于结果如何,他并不……不,不是不在乎。 该死的,如果霍希麟真的能成功,那自己又该怎样! 狠狠地踢了栏杆一脚,又焦躁地走到花园中央,仰头看向老爷子所在的房间。白色的轻薄纱帘阻隔了大部分的视线,隐约只能看到几个人影在晃动。 今天是年二十五,霍家主要人物基本还未到齐。如果到齐了,不知道又会是怎样轰天动地的场景。当年二姑和她丈夫私奔时的轰烈场面似乎还在昨天,霍家叛逆分子从来不少,真正付诸实践的,却屈指可数。 不是不敢,而是不值得。霍家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单纯一个家族就能形容的体系了,各种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不能动弹,一旦退出这场游戏,不仅是自己的损失,同时也会造成关联人员的巨大损失。 身在其中,进退不得。霍希灵咬着自己的拇指,恨恨地想。霍希麟退出的最大阻力并不是老爷子,而是他身后那群豺狼虎豹。 即使今天成功了,那明天呢?明天还有怎样的难关? 正想着,楼上就传来瓷器摔地的声音,他浑身一震,想也不想就冲进了房子。 没想到刚要上楼梯,从来是保护自己的保镖们竟然都挡在了楼梯口。“少爷,老太爷吩咐过,希麟少爷下来前您都不许上去。” 这老头子倒是对自己的想法了如指掌! 霍希灵恼火地走回大厅,刚坐到沙发上,手机就响了起来,刚接听,那边就传来父亲暴怒的声音:“老四!你给我马上去找老三那臭小子!他居然说要退出!这小子活腻了!他一个人逍遥,就让我们全家被连累得每人都要归还百分之三的股权!他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你看,仅仅是眨眼的功夫,豺狼虎豹就都醒了,霍希麟,你能撑得住么! 揉了揉太阳穴,他尽量用平淡地语气回应:“我知道,我去跟爷爷谈谈。”不等那边反应就迅速地挂上了电话。 最多还有八个小时,所有利害人物都会登场。楼上的人还下得来么? 在第二根烟抽完的时候,楼梯居然有动静了。 霍希麟完好无缺地走下来,依然风度翩翩,身后跟着那个略显笨拙的狗熊,显然还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 霍希灵猛地站起来,看向他们,甚至不知道从何问起。 “要不要跟我回中国?”霍希麟居然笑着问他。 “……你疯了,我要是走,他们就要归还百分之六。”霍希灵瞪圆了眼。 “去年,百分之六的分红是一千万美金,虽然现在HEATER还没赚这么多,但是迟早,”他眼里充满了自信:“或许只要两年,我们就能全数还给他们。” “难道就没有风险吗!”天上怎么会掉大馅饼! 霍希麟笑笑:“天上不掉馅饼,馅饼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大少爷。”说完,拉着张鹏亮就往外走。 等出了房子,张鹏亮站在台阶上,俯视着离自己三步远的霍希麟:“他会说吗?” “当然会。HEATER也需要他。”霍希麟有些好笑,“你干吗这么关心他?” “不是……”他调整了下围巾,尽量挡住冷冽的寒风,于是半个脸又埋进去了,“喂,霍希麟……” “嗯?” “我现在是配不上你。你爷爷说得对。男人是最不可信的,更何况两个男人。”他盯着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让你亏了这么多,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不值。以前是我太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你为我做这种事是应该的。不过现在想想,十多亿,我真不值这么多钱……” 霍希麟无奈地笑看着他:“后悔了?” “不是。我是说,现在我不值,以后,以后我会让你觉得慢慢回本的。虽然还是亏本吧,但是,好歹不像现在这样才值几万十几万,怎么的也会让你觉得值他个三四亿。”说着又清了清嗓子,可惜围巾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却没遮住他发红的耳朵:“这样吧,为了不让你亏得厉害,我这辈子就只卖给你吧。不过我好歹是潜力股,说不定等四十岁的时候就超值了,所以你也要跟我签订个协议,不等我还完,你不许转手……我不想欠你一辈子。”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时候,嘴巴就被人堵了个严严实实。 张鹏亮一边忐忑不安地想着万一让爷爷看到又要说自己不靠谱了,一边忍不住咧开嘴角,笑得无与伦比的幸福。 “医生。” “嗯?” “我还以为爷爷会拿棍子打你,我吓得都把他的花瓶给碰碎了,他怎么也没打?” “……你真以为是封建社会大家长?” “他手段这么温和?仅仅经济制裁?” “那你以为会怎么样?这里是美国,法律很健全。而且他也老了,没那精力。” “小说里不是说嘛,又是囚禁又是打的,恶心点的还找人把女主角给那啥了,我去的时候真的特别担心会这样。”他龇牙。 “你以后少看点这种东西,脑袋容易贬值。” “……干。” 霍希麟笑着,却没有告诉他,在魏宁自杀的那年,他差点被打成植物人。 而且,其实老人家还是挺喜欢这头棕熊的吧?要不也不会把自己提前寄给他的关于张鹏亮的资料偷偷夹在书本里面了。 等他在吃团年饭的时候看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霍希灵,更是确定了这一猜想。 万人迷张鹏亮啊。 第114章 番外二完结… 等张鹏亮在床上带着哭音地说出自己其实三月份就能回国的时候,霍希麟很想捏死这个误导自己的家伙。 要早知道他并不是长期留学,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飞来美国,更不用说发生下面的事情。 然而后悔么? 那当然是不。 至少在看到他笑得比吃了蜜糖还甜的模样后,再多的恼火和尴尬也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对这家伙难得耍心计的无奈和好笑。 被奸得彻彻底底的棕熊吸着鼻子将自己蜷成一团睡了过去,眼角还泛着微红,露在外头的一只耳朵上有个明显的耳洞。那是自己的杰作,然而取掉了耳戒却没能取消原有的痕迹。 霍希麟捏着他的耳垂,若有所思。 等张鹏亮再次醒来的时候,耳朵上多了个纯白金的暗纹耳戒。 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的青年上并没有太大的惊叹,等看到霍希麟耳朵上一模一样的耳戒后,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 熊都是极其容易满足的。 即使只是在草地上晒个太阳,在水里捞到一条鱼,在洞里睡个好觉,似乎都能让他立刻平静安稳下来。 两三年的光景很快过去。 张鹏亮走进社会的第二年,一直没见着儿子带女朋友回家的张父终于有些奇怪了,儿子的魅力他是知道的,从小到大因为早恋被班主任告状了多少次,自己从来没有在意过,然而现在却是安静得不像话,难道儿子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问题? 周末回家的张鹏亮在喝完母亲熬制的浓汤后,表情扭曲地从母亲担忧的目光中得知这碗浓汤乃壮阳补肾之效,脸色黑青地反问:到底是谁说我不行的? 张父表情严肃地将他拉近书房,准备开始谈心。 张鹏亮却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去年的时候,关锦的出柜让周围一片鸡飞狗跳,关爸爸差点把儿子的腿给打断,然而林耀到底有本事,耍了些不算太光明却也让人心酸的手段后,终于迎来皆大欢喜的HAPPYENDING。可自己呢?不想在鸡飞狗跳的时候加重骚乱,只好推迟,可这一推迟,又遇上自己因为工作的问题和霍希麟冷战,结果直到现在,自己都没找到最合适的时间坦白。 他深呼吸了一会,终于在自己后悔前迅速地说:“爸,我爱上了男人。好了好几年了。跟阿锦一样,一模一样。”他话语中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也会跟阿锦一样。 林耀在关家被关爸爸揍得几乎吐血的时候,关锦拖着还打着石膏的腿从医院里跑出来,冒着雨回到家中,硬是敲碎了石膏跪在地上,那一幕让张鹏亮几乎要哭出来。 如果自己不坚强了,退缩了怎么办? 跟男人相爱这么艰难,如果自己并没有阿锦那样坚强怎么办? 霍希麟你又要怎么办? 看着儿子坚定不移地表情,张父的眼睛几乎要掉出来。 他想过无数个可能,包括这个,但是都没有儿子直接坦白来得让他震惊。 他无数次安慰自己同性恋发生几率绝对不会这么大至少在自己身边不会这么大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要怎么面对事实。他嘴巴张得老大,可有了关锦这个惊人的例子在前面,就算想抬手揍人,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给我滚出去。”张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不能打不能骂,甚至连对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多年从商的智慧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只剩下做父亲的痛苦。 张鹏亮当然不会出去,反倒直接跪下,也许是那碗汤的威力,他只觉得心口一阵热浪翻滚。即使跟霍希麟在冷战,即使自己不能像好友那样坚强,即使一切都不是最好的时机,他还是觉得此刻就是坦白的最好时机。 因为犹豫绝对不是让事情有转机的因素。 他抬头看向父亲,苦笑着说:“那人就是霍希麟。我爱他,就像你爱妈妈一样。好的时候,恨不得挖心给他,吵架的时候,恨不得能把他扔到太平洋里,平静的时候,就一起吃饭聊天过日子,这几年都是这样,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不过难道不是真正的爱情?那个人慢慢融进了我的血液我的骨头,真要剥离的时候,我不死也会残。” 张父死死瞪着他,抬手想要给他一巴掌,手晾了半天,终究没能打下去。颤抖的手掌心里有无数的褶皱,这些年正是这双手给了张鹏亮安抚和支持,如今怎么能轻易地打下去? “爸,如果爱情能支撑我们下半辈子,是不是只要我幸福,其他什么都是次要的?包括孩子。我想过领养,我们家又没什么需要继承的……” “仅仅是孩子这么简单吗!”张父朝他咆哮,“你这个蠢材!他能给你一辈子的承诺,可是法律呢?!法律不承认!你被他玩过,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法律保护得了婚姻吗!爸,爱不爱反正都是感情的事,我不觉得我抬不起头见人,他是个多么优秀的人你也知道,我这些年都在努力做到至少不拖他的后腿,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每天都在努力工作的张鹏亮。”他咬着下唇,虽然不甘,却还是坦率地说出事实:“我有时候恨他,就是因为他太过优秀,我追不上。他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平庸的家伙,可是我还是爱他。你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答不上来,我就感觉他什么都好,笑起来好看,做事也很帅气,对我也从来没有不好的地方……” “放屁!”张父都快蹦起来了,“就一个问题,他是男的!你就甭想我同意!” “那你真要我去做女人吗!”张鹏亮诧异地抬头。 “……你……”张父快气晕了。孺子不可教也! “阿锦过得也很好啊!你看阿锦不也是个男子汉嘛,也没什么问题不是?”张鹏亮努力放缓语气,想让父亲放下怒火。 “放屁!你是我儿子!” “到底有什么问题嘛?” “……你,你……”张父实在气得不行,大步绕过他,打开房门朝外头吼:“孩子他妈!拿扫把来!我打不死这个混小子!” “妈!……妈!别拿!我爸就是不听我的劝!你别拿!拿了老爸绝对会后悔的!”张鹏亮连忙跟着吼。 张妈在楼下满头问号,犹豫了好半天,用围裙擦擦手上的水珠,慢慢地上了楼:“你说你们俩父子到底在闹什么,至于……” “臭小子学关家那孩子闹同性恋!我揍不死他!”张父几乎是咆哮着骂。 张妈愣在那里,楼梯上了一半就没动了。 张鹏亮扁着嘴,知道老妈一旦发飙就没人阻止得了了,连忙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朝老妈那边走,然后在她老人家反应过来前,技巧性地跟她换了个位子,从下扶着母亲的肩膀,有些哀伤地求道:“妈,我是真喜欢他,都这么多年了,你就成全成全你儿子吧。你不老说我以前糟蹋了好多姑娘吗,这回我都跟这个人都快长相厮守一辈子了,你总不能……” “臭小子你居然敢瞒了这么久!”温柔娴淑的母亲化身母夜叉的瞬间,张鹏亮立刻扭头就往楼下跑,边跑边不忘回头吼:“我就奇怪你们到底不高兴些什么!这一辈子的事儿我是说着玩的吗?大不了我不让别人知道嘛!反正你们认那个儿媳妇就行了! “你还好意思说!好的不学学人家搞男人!”张妈随手抄起一边的鸡毛掸子就朝他冲过去,张父急匆匆地跟在后头,连拖鞋都忘了穿。 “哎哟!妈你太大力了啊!”张鹏亮躲得再快也没法避开所有的攻击,疼得眼角都飙泪了:“我就是爱他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挨你们揍!这不都挣扎了快四年了吗!我不是觉得躲不掉了才跟你们坦白的吗!哎哟!”手臂上挨了一鞭,立刻红肿起来。 “坦白什么!马上给我分手!分手!”张妈下手不遗余力,就连张父都有些不忍了,连忙抱住老婆的腰:“哎哎,下手轻点儿,孩子还要见人呢!” “不分!不分!”张鹏亮梗着脖子反驳:“这么容易就分了还叫真爱!” “你这屁孩子谈什么真爱!”张妈下手更用力。 “我不小了!”张鹏亮终于摸着门把,连忙把门打开,一边朝外跑一边回头辩解:“我出去几天!你们好好消化一下!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哎哟!”张妈的鸡毛掸子凌空袭来直接击中他的脑门。 “滚出去就不要再回来!”母夜叉目嗭崩裂。 房门在身后惨烈地合上,张鹏亮几乎都能看到铁门被震掉下来的铁锈。 等霍希麟开完会回家的路上,一直想怎么约张鹏亮出来好好吃个饭谈谈。 最近两人吵架的次数不少,除了各种生活上的小问题,还有一大部分是张鹏亮的工作问题。这家伙不屑空降父亲的公司,更不愿沾自己的光,吭哧吭哧地在青森下属公司埋头苦干。可社会和学校哪是一样的天堂,各种苦闷和挫折让这个骄傲的棕熊憋屈得就快爆炸了,偏偏又不肯朝自己诉苦。霍希麟看不过他闷头闷脑的样子,两人的碰撞就此一发不可收拾地展开。 小吵怡情大吵伤身,霍希麟也正处在事业快速上升期,对吵架也有点不耐烦了,心中甚至暗暗生出了“是否真的能在一起一辈子”的质疑。 当初是自己不择手段地将他拐进来,现在要考虑放走,不仅不舍,还有一些内疚。 烦躁再起,关车门的动作也变得粗暴,霍希麟皱着眉头刚从车库里出来,就看到一个狼狈的身影正往大门外走。 因为穿着白色短袖,那双手上赤红色的伤痕特别明显,就连脖子上都有几道没入后背的血痕,很明显是抽打留下的痕迹。霍希麟愣了好一会,快步走过去,想要叫住那个准备离开的人。 却见那人背着自己狠狠地用手臂抹了下眼睛,然后蹲在别墅的花园门口,似乎在等自己。 霍希麟愣在原地。有种说不上的酸软和内疚袭遍全身。 这是第几年?曾经质疑过他的信任,可如今自己呢? “……你怎么了?”他好不容易才调整了情绪走过去问。 那人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他已经回来,连忙站起身,露出棕熊惯有的憨笑:“没啥,我跟家里出柜了,结果还是没能劝服他们,挨了几下。” 话说得云淡风轻,霍希麟却觉得刚刚才压抑下去的感情又翻涌起来了。对上这个高大俊朗的青年,他第一次有种控制不住泪腺的感觉。 张鹏亮却不知道他的内心,挠挠头,有些无奈的继续说:“估计这段时间也回不去了。本来还想回家拿点夏天的衣服。这伤还是我妈打的,你都不知道我妈发怒起来有多可怕。估计做工作还是要从我爸那里开始。啧,我家的情况跟阿锦的不一样啊怎么办?” 霍希麟想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却不小心压到的对方的伤口,疼得张鹏亮鬼叫着推开他:“疼死我了!你注意下!” 霍希麟愣了愣,竟有些不知所措:“你快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 张鹏亮这才注意到他声音有点不对劲,抬头一看,嗬,霍大爷眼角都红了,顿时把棕熊给难为情得满面通红:“进去再看,周围还有人呢!” 霍希麟呆了一会才点头。 回到屋里的时候,霍希麟看着他背上简直跟编织网一样密的红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是想过跟张家出柜,可他怎么也没料到这头笨熊居然会在两人冷战的时候独自一人承担下这种冲突。 拿着消毒棉签的手有些颤抖,霍希麟把脑袋顶在他并未受伤的右肩上,低声说:“阿亮,以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张鹏亮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脸色,却从他语气中听出哀伤,不由强打起精神来笑着安慰:“哪有这么严重,有阿锦这个缓冲剂,我爸早就接受过第一轮冲击了,我再给他第二波没什么难的,你要是出现在他面前,他才不会听你解释……” “阿亮。”霍希麟打断他,“我是不是一直没有给过你承诺?”从来都是这家伙跟自己确认,自己却没有主动给予过。此刻他才发现,在这份感情上,自己实在太过傲慢。 张鹏亮僵了一下。 “这辈子,我会对你不离不弃。永远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再戴上这个白金耳戒。我也,永远不会再爱上别人。”霍希麟一字一顿,说得很慢,却很清晰。 伤痕累累的棕熊扁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可眼睛却不争气地猛地冒水分,从彼此争执到跟家人坦白,他的行为大多是冲动而行,可冲动过后的不安和空虚也满满地覆盖着整颗心。正是因为害怕自己不能实现一辈子的承诺,才贸然地跟家人坦白,然而此刻霍希麟的承诺不仅仅是一副镇定剂,更是一种勇气。 他好不容易才等到的继续下去的勇气。 “你知道你有多么混蛋了吧?”张鹏亮虎着脸训斥,可汹涌而出的眼泪却让他的训斥少了威严多了可怜。 霍希麟无奈地低笑,轻轻搂住他,从后面吻上他的耳垂和脸颊:“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都是我的错。别哭,你一哭我就想起以前是怎么欺负你的,我也不好受。” 张鹏亮听完,哭得更厉害了。在这个人面前他没少哭,有痛的哭,有软弱的哭,有难过的哭,现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他本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是在这个人面前,自己却顶不了天,只能直挺挺地立在地面上,等着天掉下来,帮他一起扛。 霍希麟心都软了。 亲吻着,安慰着,又忍不住动了情。尽管抱着的人伤痕累累,他依旧用最温柔最舒服的姿势,还是欺负了他。 张鹏亮坐在他身上被顶得喘不过起来的时候,声音还是带着哭音的哽咽:“霍希麟你欠我多少你自己算!这几年的利息一点都不低!算清了你拿一辈子还我!” 抱着这头棕熊的霍希麟心想,那就一辈子都别还清了,下辈子,下下辈子,自己都要这么一边欺负一边偿还。纠缠十世,直到老天爷都看腻为止。 后来?后来的事儿何必担心。 霍希麟的手段和心计一点都不比林耀的少,用完了苦肉计,他还别出心裁地帮张妈领养了一个特别乖巧的小男孩,小男孩出身农村,是个艾滋孤儿,长得白白净净又懂事,偏偏从小父母是艾滋病人受尽了歧视,见到张父张母简直听话到了让人怜惜的地步。 张鹏亮在孤儿院对小男孩简直是一见如故,立刻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张小宁”,张小宁头一次被人这么珍惜,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哥哥喜欢得不得了,到了张家后,更是成了张父张母和张鹏亮之间的润滑剂,一下将两边下不来台的关系迅速抚平。 等到了霍希麟堂而皇之地跟张鹏亮在张家吃除夕夜聚餐的时候,张鹏亮摇晃着脑袋叹道:你跟林耀果然不能成为一对,都是狐狸精! 说错话的笨熊在当天晚上就被狐狸精给吃了个底儿掉。 然而一切幸福,尽在不言中。 番外二(这真的是番外吗)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TVT阿亮篇终于完结!!!!!!!!最近忙死了啊啊啊!!!!可是我一有空就写了五千字让他完结啊啊啊!!!我对得起各位了吧orzzzz泥马这是番外吗?!我真想剁手啊!!!但是我好喜欢阿亮这头笨熊啊啊!=-= 啊,最后还有承诺的一个综合番外。orz我一定会在五千字内完成的,一定!!!(剁手下个月开始修改逆光少年,今年春节一定要发个人志(血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