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你生气,有点开心 作者:晒豆酱 文案:又名《燎原》,日更包甜。 大学渣欺负空降小学霸,然后欺负上头了! 张钊,帅,体特生,长跑牲口,爱欺负人,身高185,大学渣。 苏晓原,漂亮,尖子生,右腿瘸了,清高自卑,高175,小学霸。 张钊: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苏宝:什么礼物? 张钊:我的初吻!接好! 苏宝:唔…… 友情提示:真香年下攻。攻受非完人,有他们真实又不讨喜的性格缺点,冲动、懦弱、自私、幼稚……但也有他们夺目的亮点,自信、柔软、羞臊、热血……希望大家宽容,给他们成长的机会。 张钊曾经是田径特长生,因为特殊原因放弃了这条路,是真的学渣,没有玛丽苏文章里的学渣变学霸情节。 晓原小时候打针扎到坐骨神经,有一只腿用不上力,但平常走路看不出来。 攻受都是初吻还在的小纯洁。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甜文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钊(攻),苏晓原(受) ┃ 配角:何安,陶文昌,祝杰,苏运 ┃ 其它:校园,青春,初恋 第1章 体特生 知了叫疯了,操场在8月初的暴晒下显得比往年更旧。这天,和区一中的高三届提前开学,操场上乱糟糟的,像过集市一样。 何安从小卖部过来,把脉动扔给了陶文昌,跑得直喘气:“昌子,给!怎么样,夏训提速了吗?” 陶文昌一脸的鄙视,同样汗流浃背:“我一跳高尖子,你跟我扯提速?你怎么不问问我爆发力和软开度呢?”一面接着提踵一面往嘴里灌水,“差不丢丢1米95吧,你呢?” 何安是铅球队的,人高马大,平且宽的背阔肌把运动衣都撑鼓了,手肘还贴着一大块膏药。“没进步,也就那样儿吧。你丫真牛逼,今年吉林省的记录2米12多……对了,你刚才看见门口分班的告示了吗?” “看了啊。”陶文昌长得倍儿抢眼,很高,人又精明,好多人迷他,“学校也忒不地道了吧?就说咱们这帮体育生不行吧,也不至于单独弄个班出来。” 何安更高,XXXL的校服披在身上,一般人真不敢惹,实际胆子像个小仓鼠,还会做针线活儿呢。“要真是队里那帮体育生也就算了,咱们又不闹事儿,充其量就是一帮文化课不太行的。敢情高二期末联考就为了分班用,年级后20名和体育生划拉到一块儿,这他妈可热闹。” “热闹呗,我看班主任还是老韩,这一年可累死她。”体育生都提前到校,上课前全刷一遍晨练,陶文昌按摩着脚腕子,顶着太阳说,“艹,今年够热的。” 何安长了个书生脸,却是个扔铅球的,晒得黝黑也不显他多粗犷。“昌子,我看分班名单上……祝杰那帮人也在9班。你说这课还能上得下去吗?” 陶文昌累死了,拿命换的1米95.5。“祝杰再牛逼也不敢跟老韩杠,别的课……悬。我艹,大腿根儿撕裂了似的,真他妈的疼,我以后再陪张钊那牲口跑步就是大写的傻逼!” “钊哥知道了吗?”何安书包里还装着一瓶脉动,给人留的。 “知道了啊,还能怎么着?跟教导处反应去?说你们丫真孙子,看不起我们体特生是吧?打死了算谁的?”陶文昌把腿往专门压腿的铁爬架上放,一下脚高过头,往狠了压,疼得嘶嘶吸气,“夏训你看见他了?” “没有啊,他高二就不训了,可惜了的。”俩人练的项目不一样,何安永远压不上这个腿,可上肢肌肉已经练得很有料了,“咦,钊哥人呢?” “跑着呢,他一跑步牲口,不活动开了,难受死他。”陶文昌往第8道上看,正巧一个白上衣、湖蓝短裤的影子跑过来,带着风,快如箭,冲破了这一天燥热的空气盾。 “昌子掐表啊!”张钊冲过去的时候喊,运动裤被风压着,包得大腿很好看。 光一个背影,这人绝对是田径队的,一对儿跟腱要人命得长。 “我去……钊哥跑多久了啊?”何安擦着眉毛的汗问。 陶文昌像报菜名似的往外吐露:“这他妈牲口,5公里下来我还抻小腿呢,他扭身加速跑又惯性跑了5组,这不,冲刺呢……” “说他妈我什么坏话呢!掐表没有啊!”张钊过来的时候也气喘吁吁,汗水流进眼睛里,沙疼沙疼的:“干!今儿夏天是要疯吧,热成狗了!” “钊哥给,先喝几口,冰的!”何安把脉动扔给他,和他一样浑身湿透,“分班你看见了吗?” “我又不瞎,能没看见吗?”张钊的上衣全湿,穿得特别短的田径短裤,就为了减少那么一丢丢的风阻,两条腿晒得黑到泛油儿,有种阳光下挥洒大汗过后的运动型性感。 “祝杰他们丫的在咱们班是吧?”张钊坐在地上换完了白袜子。 “看见了。”陶文昌拎着仨人的书包,一起往教学楼里走。“祝杰,薛业,都分9班来了。从前咱们好歹还是8班,这回倒好,九九归一。” “来呗,不想走体特这条路就挑一架,我看谁敢,谁敢谁死。” 进了教学楼,仨人先往男厕所走,擦一把汗再换校服。湿透的上衣扒下来,是三副挺拔的好身材,从肌群分布上来看,能很轻易地分出个人项目。 何安是大肌群,陶文昌是小肌群,张钊最匀称,逆天小腿后面还挂着汗珠,可想而知他窜高的时候肌肉有多酸。仨人嘻嘻哈哈你笑我骂,在一声声傻逼、你大傻逼、你丫裤衩儿破了的互损中走进了崭新的9班教室。 我看谁敢,谁敢谁死,不算张钊吹牛逼。体特生的规矩大家心知肚明,抽烟喝酒早恋烫头,唯一不敢轻易动手。真伤着了成绩怎么办,几年训练等于白瞎。 新班级找新座位,张钊很有自知之明,自己那破成绩,再加上1米85的个子,直接往最后一排找。说对了吧?第四组第8排的桌面贴着他的名字和学号。 这个位置钊哥就很满意了,方便睡觉、溜号儿、看小说。落座之后张钊往后挪了一把椅子,噔一声,直接把椅背顶到了后墙。 干,怎么教室这么小啊。钊哥不是很满意。 后黑板还空着,教室比从前8班还小。看来一中真是不重视这个新分出来的9班,摆明半放弃的态度了吧? 何安轻微近视,坐第一组的最后,戴上镜框总有一种差生还想努力一把的小样儿。“钊哥,钊哥!昌子坐哪儿了?” “我去你丫不会吧?”张钊服他了,运动包直接扔在同桌的桌斗下面。桌上没有贴学号,看来这位置没人坐。“就你丫这视力,市里比赛可他妈别把铅球扔歪了,砸了裁判你丫得判刑的知道吗?” 何安其实看得见,就是没话找话。同学陆陆续续地进来,坐他周围的全不认识,紧张。“看见祝杰和薛业了吗?” “没有啊……干,你丫是开光嘴吧?”张钊正往前头找陶文昌,俩高个儿从前门进来,田径队的运动衣,谁也没换校服。其中一个连书包都没背,就这么直接上课来了。 祝杰,张钊队里队外的死对头,到现在谁也没看得起谁过。薛业就更别说,祝杰的小跟班儿,在体特生这个拿成绩说话的圈子里,薛业就属于根本说不上话的程度,太次。 “嚯,人齐了啊。”祝杰上来把仨人看一圈,新剪的圆寸,“又没看见你夏训,真不练了啊?别是跑不出成绩就不敢跑了吧?” 张钊的脾气直接叫人点了:“我练不练用你管?想高三老老实实过就别找事儿,不想过了,咱俩出去练。” “我不跟你练,你丫也别想激我火。”祝杰和张钊的梁子结得早,初三冬训时候因为赛道过弯谁碰了谁大打出手,“这屋的班主任谁啊?他妈的这么倒霉。” “就韩雯,原先8班的老韩。那女的挺凶的,特凶,办公室里都不敢惹她……”薛业像个小白脸儿,细眉细眼,把书包里的课本往外头拿,除了自己的还有祝杰那一份,“听说到现在都没结过婚呢。” 张钊看薛业更不顺眼了,跑个步要他小命似的,传话倒是快。“听你妹的听说!别怪我没提醒,进了9班就别说老韩坏话,听一次我打一次。” “我他妈说什么了,你有病吧?”薛业蔫儿坏,更何况仗着祝杰在,“你都不练了还成天牛逼什么啊?我是跑不过你,可我还练着,没放弃没认过输,你丫别牛逼了。” 一句话扎进了张钊的心坎儿,这一猛子蹿过来,刚挪好的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一道声响,椅子又咣当磕了后墙。 墙皮眼见掉了一大块。 “傻逼欠收拾吧!”张钊不练了,也就没那么多顾忌,后牙槽咬紧了特别狠。左面头发里藏着一条不显眼的反光白,是一道口子。有些人追星就喜欢弄这个款,他不是,那是一道疤。也不是因为打架,是他高一上半学期为了增加足肌群的爆发力练习负重深蹲跳,咬牙完成了指标,结果腿没站起来,一头栽在水泥地上。 体特的每半秒、半厘米进步,都是拼了身体极限换的。 “钊哥!”陶文昌瞧着架势不对啊,从第六组直接跳过来,跃了两个桌子,和何安一左一右地拦着他,“钊哥你别,有话好好说!老韩来了!老韩!” “张钊!”韩雯刚踏进9班就看到有人要打架,何安陶文昌在劝,大部分都瞄准了后排看热闹,“干嘛呢你!” “呦,老韩来了啊,够早的!”张钊立马松了劲儿,但这口气压不下去,挨个指了俩人一遍。就这个破9班,迟早得四分五裂。就算他不惹事儿,迟早也能打起来。 “刚开学你就折腾,都回座位!”韩雯狠狠地拍了一把讲桌,太阳穴都疼。张钊这小子就没得怕,打人骂狗的,愁得慌。 张钊对老韩还是很佩服的,假笑着回了座位。他唇峰高,不笑显得很冷,真心笑起来是一个很能叫人联想到操场上暖橙色的光和大朵大朵白云的男孩子。8班本身就是排名最次的班级,从高一入校开始,是按照中考成绩数排出来的。每个8班人都像带着一枚耻辱勋章,别说1班、2班那种尖子班了,哪个班都看不起他们。 可老韩这女人很厉害,把8班一盘散沙收拾得服服帖帖。她长得就是很厉害的样子,丹凤眼,戴眼镜儿,法令纹比同龄人深。没人猜得出她多少岁,肯定不年轻了,可也不显老。 这回更好,直接弄了个9班出来。坐下来的时候张钊在想,这回8班的那些老同学可以扬眉吐气咯,恭喜恭喜。 高三分班的消息韩雯早知道,压住没说。“现在班里的人都到齐了吗?” 没人理她。不是不愿意搭理,而是刚组成的新集体,班长、副班长、各种委员都是空缺。班里45个人,女生不到10个,谁也不知道到底来齐了没有。 “那好,我先做个自我介绍,以前8班的学生就不用说了,都我带的。”韩雯穿一身正装,6厘米的标准教师高跟鞋,视线里除了45个孩子,还有最后排的一个摄像头,“从今天起,我就是咱们9班的班主任。不管大家愿不愿意,这一年你们得朝夕相处。所以我把话挑明了说,有情绪,操场上解决情绪问题。教室是学习的地方,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底下零零碎碎地回。 “狠话说在前头,下面咱们关上门说家常话。”韩雯把教室前门关上,楼道里的喧闹瞬间不再属于这里,“咱们这个班怎么来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既然9班成立了,我就把你们当自己孩子一样,好好带着。我韩雯别的本事没有,护犊子,不管其他班的人怎么样,咱们9班的学生,我不会让你们受欺负,你们也别看不起自己。明白了吗?” “明白了!”“谢谢韩老师!”底下的声音明显雀跃起来。 韩雯的腰板挺得笔直:“咱们9班的硬件条件是次一些,教室小,座椅比从前拥挤,你们体特生又高,行动起来难免磕磕碰碰,大家互相体谅一把。真打出毛病来,体考成绩还要不要了?张钊你说呢?” 刚趴下的张钊就怕老韩点他名字,挠了挠后脑勺:“噢,我跟您保证,在教室里绝对不动手。” “祝杰,你呢?”韩雯问另外一个。这小子曾经在5班,带着小跟班一起来的,虽然没接触过,可也不是善茬儿。 祝杰没说话,只点点头。挺屌的。 “行,既然咱们要在一起过高三,从现在起就是一个大集体了。”韩雯自信,镇压得住高三9,“接下来,我为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咱们9班,46个人,争取顺利地度过高中最后一年。” 嗯?怎么回事儿?有转校生?张钊从地上捡起昌子扔的纸团儿,打开里头是:卖老韩一个面子,别在班里收拾他。唉,往后这班里可热闹了。 第2章 插班生 陶文昌扔完纸球儿的第一个反应也是,哪个人这么倒血霉了,插班插到9班来? 韩雯在办公室见过新生,班里这情况,新生不一定能融进来。“9班今天成立,大家都是新同学,所以也没什么新旧先后……” “报告。”有人在门外,声音好轻,轻到班里顿时哑然无声。在和区一中这样的高中,没有多少学生进门喊报告的,而9班里的这一帮,进门前能敲两下,都是给老师面子。 “请进吧。”韩雯声音也轻,好像叫门外的人给影响了。 苏晓原是踩着预备铃进来的,不早也不晚,刚刚好。进高三9之前,他的心理建设轰隆塌了一半。 这个心理建设,从他6月回到北京开始就一直没停,或者说从上高中开始。高三这一年自己肯定是要回户籍地的,时间够长了吧?可苏晓原从踏进和区一中那扇很高却不算气派的正门、走过对奇装异服视而不见的门卫张大爷、看到满操场乱哄哄晨练的体育生的时候,他承认自己败了,他是真的、真的、真的不想进来。 在南京长大的他,早忘记7岁之前的北京什么样子。他熟悉的是南京那座城市,干净又充满温情,身边是淳朴的南京口音和街坊阿姨。北京于他只是一个户籍出生地,留下的印象不深也不美好。可他不情不愿也得回来,感受大北京的酷暑暴晒。 其实苏晓原是来一中踩过点的,在7月中旬的一天。 第一印象就是特别高的大铁门,墙头都比他从前的重点学校高,有点儿像……监狱?后来张大爷告诉他,因为一中的体育尖子太多,是出了名儿的体特生基地,不弄高了,那帮练体育的孩子直接翻墙走人,逮不住啊。 体育生?苏晓原根本不了解。从前的学校是南京知名的实验高中,很难考,从初中就在1班的他没体验过寒暑假,因为学校对尖子班有要求,假期也是半天的课程。可一中的教学楼静悄悄,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问张大爷,暑假补课的学生呢?张大爷像听笑话儿似的,给这个一中准高三生开了门,带着他在操场走一圈。 “补课的?都在那儿呢!”张大爷指了指操场,正好一声发令枪,吓了苏晓原一个激灵。 张大爷还说,一中很小,就操场还勉强能看,400米一圈8行跑道,都跑翻皮了,早就该换。后勤人手不够,从来没有寒暑假补文化课的惯例。倒是那帮玩儿命的体育生没有假期,这是在赶夏训呢。 那天,苏晓原站在漆皮斑驳的篮球架旁边,刚下过雨,脚边一片泥泞,热气烘上来却丝毫没有湿意。整个塑胶场地都冒着被暴晒过的味道,像是宣告领地权,和阳光一样霸道。从前的高中不是这样,操场大,人造草坪球场很干净,优秀毕业生一年比一年多。 现在,苏晓原站在9班的讲桌旁,眼里、心里、脑子里,全是迷茫。和他原来的教室比,这个教室太小、太破,和他原来的学霸同班比,这帮学生连校服都不好好穿。 好多人的桌面连书都没有,都在低着头干自己的,对他这个插班新生既没有明显的排挤,也没有明显的注意。苏晓原被孤立怕了,像站错了地方,迷茫又尴尬。 “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同学,叫苏晓原。”韩雯打破了这场尴尬的宁静,“高三插班生不多,新同学从南京过来,对一中还不熟悉,大家尽快帮他融入环境……” 后面的话苏晓原实在听不进去,融入环境?什么环境?这种吃饱了混天黑、不知道明天能干嘛的环境?他才不要。 张钊靠着椅背,长腿蹬着桌腿,一晃一晃地往前头看。想法和昌子如出一辙,插到9班来,可真是倒血霉了。 “大家好,我叫苏晓原。”轮到做自我介绍,苏晓原紧了紧手里的书包带,上回被这么多人盯着,是自己在学校礼堂代表高二1班发言。他还以为开学头一天会受到全班的打量,甚至小声非议,却没想到是这样一片尴尬的宁静,茫然的宁静。 越是静,他越是站得不安,喘口气,重新说:“大家伙,我叫苏……” “呦,韩老师您在啊!”门被无礼地推开,进来的是教数学的老王,地中海,灰马甲,个子不高脾气挺臭,“要不,有事儿您下课再说?我该上课了啊。” 张钊一看老王的脸就萎了,干,破逼老头儿拽什么啊,带1班就这么牛逼,再牛逼也不是你家孩子。 新生发言被王老师打断,韩雯心里不太舒服,护犊子技能被动点亮:“王老师,这位是我们班的插班生苏晓原,正在做自我介绍呢。他入学考试的成绩我看了,非常优秀,数学英文这两科……” “文科班的数学奔着及格线就够用了。”老王不愿意为9班耽误功夫,1班现在是前50名,重点培养苗子,9班还能有个单拎出来的好胚子吗?这个班的学生能走体育的走体育,剩下的大专。 “我在说话,请您不要打断我。”可韩雯不卖年级组长这个面子,“苏晓原的数学很好,您得单独给他留作业,您1班用什么卷子,也得给他一套。”说完她又问苏晓原,“真抱歉啊,咱们班的座位和排名都是暑假前订好的,能暂时委屈你坐最后一排吗?” 被忽视、被鄙视的感觉苏晓原不陌生,可成绩上他还没受过这委屈,细嗓音,在9班里辨识度高得过分。“能,我视力没问题。韩老师您安排我坐哪儿都行,王老师的数学课要是简单了,下课我自己去办公室要卷子。” 老王抬着眼镜瞭了这位插班生一眼,看得特勉强,没做声。 诶?可这一下,趴在桌上准备补觉的张钊醒了。 可以啊,举目无亲插班来的,撅老王还挺有一套。更别说那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好听得厉害。像一杯清水,把干渴边缘随时爆发的张钊灌了一口,说着人间有多温软。 倍儿好听! 可南京回来的,他没有口音吗?张钊细细回味,逐字逐字地回味。普通话不像北京话,说快了不觉得,单独拎出来就很醒目。比如普通话说西红柿炒鸡蛋,北京人说出来就是,胸儿炒鸡蛋。 敢情这小子不仅数学好,还挺咬文嚼字。 韩雯在看苏晓原的身高,中不溜儿,和体特是没得比,可坐最后一排也没问题。 “张钊。”韩雯看了一眼第四组,“坐你旁边行吗?” 张钊愣了,内心倍儿茫然。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右手边的空位置,想说不行。 “韩老师我觉得……”张钊直起身来,准备拒绝。然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把他拒绝的视线,从韩老师的脸,拉扯到了苏晓原的脸上。 “……完全没问题啊。” 不因为别的,单纯因为新生漂亮,倍儿好看,好多好多高浓度的纯真都汇集在一张脸上的感觉。看惯了体特生汗流浃背,他好比给干燥的跑道来了一场小雨,还是太阳没升起来的时候下的,不热,有晨曦独特的清凉,还有蜻蜓抖落小翅膀。 脸很小,圆的,水汪汪。眼睛大,也是圆的,也水汪汪。头发不太听话,但是不像刷完晨练的体育生,都是汗水,像随时能冒皂角味道的肥皂泡儿。对上视线的刹那,张钊甚至觉得自己莽撞了,莽撞得撞上了人家的慎重。 一个男孩儿这么水灵,好少见。张钊不是圣贤,他有私心,不喜欢有同桌,但水灵灵的同桌可以例外。 韩雯也有私心,苏晓原的性格到了9班摆明要挨欺负,不如直接安排在张钊旁边。“王老师真对不起您,我们班新成立的,我还得再啰嗦两句。” 老王在旁边看起了教案。“嗯嗯嗯,您说,您说,我不着急。” 韩雯看不上他区别对待的样子,当着学生的面也不好发作:“时间紧迫,咱们还没来得及开班会。张钊,你暂时代理班长,行吗?” 张钊还沉浸在拿笔尖戳皂角肥皂泡儿的幻想里。“啊?” “班长,你暂时干着。苏晓原坐你旁边,出什么差错唯你是问。”韩雯把重担子直接扔给了他,“然后……副班长,祝杰,你行吗?” 祝杰都披上校服外套准备睡了,抬头也懵了一下。“谁?” “你,暂时副班长。其他班委待定,下午班会!”韩雯开始往讲台下走,“王老师您上课吧,真不好意思。” “没事儿,新集体且磨合呢。”老王拉了一把门,把班主任请出去,回头看见新生还站着,“你怎么不回座位啊?都要开始上课了……你们班谁是生活委员?粉笔呢?” 黑板槽比垃圾桶还脏。他又低头在讲桌里找了找,也没有。唉,这一帮不好好上课的学生。 “先自习吧,我去别的班拿盒粉笔去。”尽管对9班不抱任何希望,没有粉笔就没法上课。老王刚迈出前门,底下的假寂静瞬间打破,你叫我、我叫你,投篮扔垃圾的、借水喝的……嗡嗡轰轰瞬间响了起来。 乱,像最廉价的菜市场。就是没有人搭理插班生,视而不见。 苏晓原轻轻地叹了口气,往座位走。也好,没有人注意自己也好。 可在他往近了走的时候,张钊却越来越明白,为什么苏晓原站在班里特别清新,那么的与众不同。 因为他的校服太新了。别的人穿过两年,能比吗?他一身新的不说,号码还巨不合适,特别是裤子,直接盖了他的球鞋脚背。蓝色的校服长裤配一件崭新的雪白运动短袖,左胸口绣着校徽。 一朵嫩绿色的小草芽,显得他也特嫩,特水汪汪。 袖管底下两条细胳膊拉着书包带,肘部拐弯儿的角度也特别好看。可能是因为瘦,肘部的皮肤撑开了透出肉粉色。 可他走路的姿势……不大对啊。 一迈步,肩就有轻微的不自然摆动,并不明显。张钊纠正过半年的踩地姿势,这是因为落地时候把重心全放在了脚尖儿的后果。说俗气些就是这人踮脚尖儿走路。 学跳舞的?张钊见过那帮跳舞的小子,走路踢膝盖,外八字,显得目中很无人。苏晓原坐下之前他特意看了一下,右脚果真是个小外八,像站丁字步。 前因后果地联想起来,张钊突然就有些受不了他。咬文嚼字、自视甚高、跳过舞的,受不了,真受不了。 苏晓原却不知道自己的步态被人分析个遍,动作幅度小得不能再小。他看向同桌,韩老师叫他张钊,离这么近看,这人比远看更邋遢。可最让他注意的是一双匀称有力的小腿。 好羡慕啊,苏晓原多看了几眼。再往上看,很旧的校服外衣披着,里头是运动上衣,橙色的,放在自己从前的高中绝对进不了门。 鼻子好高啊,高高的鼻梁自眉心开始,眉毛压住眼头却放过了眼尾,往好听说是玩世不恭,说不好听了就是……痞。 可是却很抢眼。 “你好,我叫苏晓原……苏门答腊的苏。”他自以为幽默地说,帮自己缓解紧张。桌斗底下的地方被人占了,放着个鼓鼓囊囊的大运动包。自己的腿只好伸到前面的椅子下头。 张钊在队里待习惯了,特受不了这种动作幅度像小姑娘的人,轻蔑地点点头,学他,又像笑话他:“你好,我姓张,嚣张的张。” 苏晓原却听不出来,这是班里第一个和自己说话的人,还害羞地笑了。笑一下,抿一下嘴。 第3章 借球儿 他这一抿嘴,张钊看到两个不得了的酒窝,浅浅的,盛满了甜水似的。俩人桌子紧挨,他面朝左边想睡觉,没一会儿就卧不住了。 “你干嘛呢?”右边的课桌总动,砰一下砰一下,始作俑者还在那儿捣鼓,手就没停下,给张钊烦炸了,“问你话呢,还能老实上课吗?” 苏晓原擦桌子认真,右手停在半空,没着没落的。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曾经的同桌,那个叫季重阳的好学生。坐姿笔直,成绩总能超过自己,校服还永远有柔软剂的香味。会帮自己擦桌子,还会在自己偷懒开小差的时候提醒班主任在后门徘徊。 永远不大声喧哗,不嫌自己动得多。 “我……咱们上课说话会扣分吗?”苏晓原不善于在上课时间交谈。以前哪儿敢交头接耳啊,班主任神出鬼没,可现在的环境简直就是菜市场刚开张。 张钊很看不惯1班那帮学生,身边这个更是受不了。“扣分?我就问你,你不动弹还能老实上课吗?有癫痫啊?” “你胡说,我擦课桌呢,脏,不信你看……”苏晓原脸皮薄,叫人训一句能无地自容,直接摸了一把,手指头都黑了,“都是灰。” “灰又怎么了,谁桌斗里没有啊,这不刚开学嘛。”张钊身边一直都是抗摔打的小伙子,头一回接触苏晓原,生出些坑蒙拐骗的坏心。 他摆出一副错怪你了的表情,态度温和显得很好接触:“那你轻点儿擦啊,我补觉。” 苏晓原在9班举目无亲,还当张钊是真友好,未经世事地问道:“那你要不要湿纸巾啊?我带了一大包……”说着看了一眼书包,挺大方的,拿出试图交新朋友的豪迈,“管你够。” 四个白白的指肚,沾着灰,申诉它们的主人跟本不应该坐在这个脏不拉几的教室里。张钊拿脚腕子勾了一把桌腿,动作生猛,直接亮空荡荡的桌斗给他。 “你觉得呢?”这人有点儿意思,张钊像逗小动物,假装善良地笑。 空的,一本书都没有。苏晓原看不懂,睫毛和手指头一起颤了几下,继续试图交新朋友:“那你平时上课的书……都放哪儿啊?” “我?书?”张钊再咣当把桌子正过来,指了指放在人家桌下的包,薄薄的运动上衣随他的动作起了褶皱,显出一片刚干燥的汗渍。 “是啊,你书呢?”苏晓原自己擦手指头,擦完从包里拿出一个新塑料袋,在桌腿儿上栓了一个垃圾袋。 这一通操作给张钊打蒙了,受不了他讲究,女生才这么干净呢,他一个男孩子讲究什么啊?这要是队里的新人,张钊能把人欺负到直接不练了。 “在你脚底下呢,别踩着我的包啊,脏了你给我擦。”不行了,假善良装到一半,失败。 因为身体原因苏晓原对别人的态度很敏感,他能感觉出来,张钊不太好相处,再加上班里谁也不认识,当下没有反对,只是很小心地把运动包往旁边挪了一丢丢。 这一丢丢,大概也就是1厘米。动作不能说是轻,只能说是浅。轻用来形容力度,浅用来形容动作幅度。他必须得挪开,否则右腿这么支棱一上午,中午该站不起来了。 除了倍儿好看,动作浅是张钊对苏晓原的第二印象。第三印象便是他动起来时的手忙脚乱,明明像个练舞蹈的,可真不怎么协调,弯一把腰拿书都像要摔。 “喂,用不用帮?”张钊想起了老韩的话,苏晓原出任何状况,自己倒霉。 “我不踩你包。”苏晓原挪动完了,他知道有些人很反感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还以为张钊怪他,“咱俩做个交换,你包放我脚底下,上课能不能别打扰我?” 性格还挺刚的,上来就别打扰我,仿佛预见张钊一定会打扰。 “我不打扰你,你还准备认真听课?”张钊歪着脸看他,找到了新的乐趣。 脖子好细,头发好软似的,像随时欢迎人来rua,特别日系。张钊笑嘻嘻地盯着他,心里却狠狠琢磨怎么修理他。从苏晓原身上过分崭新的校服针脚里,他还看到好多好多肥皂泡儿升腾起来。 皂角味儿的,一戳就破。破的时候还有啵儿的一声,碎掉的水珠全部砸在张钊发育完成的喉结上,洒在他带着汗的耳根下。 “嗯,我得好好听课……这个暑假没上补习班,也不知道你们课程的进度,我怕成绩下降。”苏晓原偷偷摸摸地说,好像没补习是特别抬不起头的缺陷。这是他第一回 冲着张钊笑,还用商量的口吻。 可张钊看得出来,他笑不是因为真开心,是想拉一个好感度。这人聪明,新环境,没人待见他,越快认识核心人物就越能融进集体,跟自己熟络他不吃亏。 这可是你主动搭我的啊,别后悔。 “行,绝对不吵你,我睡觉。你好好上你的课,要是有人吵你,叫我,钊哥帮你教训丫的。”张钊虚情假意帮他挪桌子。老王拿着一盒白粉笔进来了,先敲几下黑板,示意准备上课,底下准备睡觉的可以趴好了。 韩雯的话并没有干扰他的授课进程,成绩很好的插班生?他看都不看。 “谢谢你啊,我也不吵你睡觉。”只有苏晓原一个人,认认真真把笔袋拉开。一个薄荷绿色的铅笔袋,张钊不想叫人看见他偷看了,但还是拼了命地往里头瞟。像笨拙的体育生扒在舞蹈教室外头,偷看那些准备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们绷脚尖儿。 不仅偷看,他还很幼稚地数里头的笔。牛逼,粗算下来20根儿绝对有,红蓝黑齐活,还有荧光记号笔。干,这他妈不是白天鹅啊,这根本就是一只冒着肥皂泡儿的小仙鹤,静悄悄的,落在这一地鸡毛的差生堆里了。 张钊大咧咧地偷看。手指头特别白,手掌很薄,所以中指和尾指的两块茧子就格外明显,红红的,都磨出亮来了。右手戴着一块皮带手表,雪青色的表带箍着细腕子。 受不了,真受不了,男孩儿用雪青色,钊哥鸡皮疙瘩起一身。 “下面大家翻开练习册B本的17页!”老王在上头喊,底下翻书的人寥寥无几,张钊闲得无聊,干脆戴上耳机听音乐,却总觉得今天的耳机有些问题,里头老有幻听,全是沙沙写字的声音。 声音也特别浅,不着边际地擦他的耳道、耳蜗,还是环绕音效。 干!真他妈邪性!张钊看了一眼昌子和何安,俩人摊开书,都在底下干自己的。一个往胳膊上贴膏药,一个发微信。 有时候,张钊总会发觉世界上有些无法理解的现象。比如,他耳机里的写字声,再比如,谁他妈脑袋有包排的课程表,一上午全是数学。 第一节 课全是魔音灌耳的幻觉,第二三节课他做笔记,上头是老王念经一样的得逼得。到了第四节,他实在烦得够呛,干脆趴桌子上闭眼歇着。 老王的授课速度对苏晓原来说太慢了,一边做笔记一边做带回来的练习册。正当他准备审下一道大题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飞过来一个纸团儿,狠狠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不疼可是也不轻,是攥实在的纸团儿。 “钊哥……钊哥……”曾经8班的哥们儿把教室后门开出一条缝儿来,“钊哥,喂,帮忙叫他一下!” 苏晓原瞥了一眼张钊,他没睡,就是不愿意搭理。自己更不想搭理了,谁也不认识,于是继续审题。 “嘿!叫他一下啊!”门外的急了,“你捅他一下,睡着了你叫他一下!” 苏晓原对一中学生肆无忌惮的胡闹彻底无奈,拿笔轻轻地捅了左边一下。“喂,有人叫你呢。” “干……”张钊早就醒了,腰上像被人挠了一把痒痒,柔柔软软的。昌子和何安都是一拳头呼过来,这种叫醒服务他还没享受过,“肯定又是借球儿,我他妈篮球又不是公用的……跟他们丫的说我睡了。” 说完翻向左,残局留给了同桌。 苏晓原从来不在课上说没用的话,更何况自己坐第三组,离后门老远。“他……他说他睡了啊,你们走吧,快走吧,我们这儿上课呢。” 几秒之后一个硬硬的纸球儿,精准无误地砸在他脑袋上。“你再叫他一下啊!球儿!借个球儿!” 苏晓原心里特别不舒服,换了一个学校,待遇差距天上地下。接二连三的纸球儿过来,有的砸在脑袋上,有的砸在身上。但更多的是在脑袋,外头的人找准了砸的。 “跟你说话呢!听没听见啊!”外头的两个哥们儿也是逃了第四节 课的后二十分钟,声音不大但明显急了,“你丫叫他一下!” 苏晓原左右为难,只好放下圆珠笔,再碰一下张钊的胳膊。这回刚要说话,张钊却先一步坐直,伸过一把懒腰,然后整个人狠狠地趴在他的左腿上,去够那个占地方的运动包。 “你!”苏晓原最忌讳别人碰他腿,刚才的好欺负全部不见了,被人揪了羽毛似的,猛推他一把,“你这人……你做什么!” 胳膊细,力气却大,一下把张钊的身体给推歪了,脑袋撞到课桌角上,动静很大。 “干……”张钊撞了额角,田径队一起撕腿拉膀子的,没谁像苏晓原,碰一下就跟被自己非礼似的,“你有病啊!” “这也是一道送分题……后面!你们干什么呢!”老王正在讲题,后头发生什么他知道,就是懒得搭理,这会儿忍不住了,“叫什么啊你!说你呢,张钊旁边的那个新生!” 苏晓原委屈到不想说话,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眼睛瞟着同桌:“苏晓原。” “苏晓原是吧。”老王记下了这个名字,“怎么,学习好就不上课了?要打球和他们几个从后门走!别耽误别人,好歹屋里还有听讲的呢!坐下!” “我没有。”苏晓原又委委屈屈地坐下了,脸涨得特别红。一个从没在班里挨过批评的尖子生,在9班快要待不下去了。 没等坐稳,左小腿猛地被谁扫了一下,他的重心全压在这一条腿上,身子立马歪倒。好在张钊还知道接着他,抬了一条胳膊过来,没让他歪在桌子上。 “啊!你……”这回他学乖了,声音很小,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你无赖!” 张钊很幼稚,你打我一下,我还手一下。更何况欺负新生太有意思了,再怼他几句,估计他得抽搭着鼻子哭出来。“我这是给你上课呢,别轻易跟体特动手动脚,我们反应快,有时候会下意识地还手,真把你怎么着了还是你吃亏。拿着球儿。” 说完把运动包里的篮球硬塞给他。苏晓原连球场都没上过,文绉绉的小样子,抱着个大篮球很可笑。 “你给我干嘛啊,我不要。”他不敢大声,怕老师再听见。 “谁说给你了啊。”张钊非常想把他冒出来的肥皂泡儿都戳破,看他皮肤是不是肥皂做的,“给他们丫的,扔过去。” 门外头俩哥们儿在老王说话的时候躲了,这会儿迂回回来。“谢谢了啊钊哥,下午请你吃冷面!” “别冷面了,你们丫的能不能买个球去!占球架子别他妈老用我的!”张钊用东西很独,也很霸道,他的运动柜子从来不叫教练碰,“扔吧,不然他们烦死你,多影响你上课啊。” 苏晓原,一个上课连说话都不敢的好学生,换个学校就要变成上课扔篮球的差生了。刚才挨骂的羞耻还没从脸上褪去,他支着很细的腕子,想把球还给张钊。 张钊给他吹桌边风:“扔啊,刚才成心推我那么大劲儿,打球儿一定不错。” “你!你心里摸摸正,我那是成心的吗?我真的不会。”几乎是求了,再挨一顿批苏晓原真要无地自容,“你扔吧,我真不会。” “这有什么不会的,你就扔,老王不管。”张钊轻轻地碰他胳膊,摸摸正,这一定是南京话了,倍儿好听,“你心里也摸摸正,实在不行再摸摸我的,老韩把你交给我了,我能害你吗?老王要说你,我替你挨批,绝不让他说你一句不是。” 苏晓原把球放在大腿上,挡着膝盖,并拢腿的坐姿像个少女,夹着腿坐。“还是你扔吧,我没打过篮球,我的题还没做完呢。” “你扔过去不就得了,他们丫的特别烦,真的,我又不能出去。要不钊哥早冲出去揍丫们了,是不是还拿纸团儿砍你了?”张钊心怀鬼胎地教他,因为刚才那一推,很幼稚地记上了仇,“疼了吗?” 苏晓原看着脚下满地的纸球儿,想说有一个挺疼的,都砸眼睛旁边了。“不疼,你别出去打架,上课呢……这样儿不好。” 张钊假装听进去了,还点头:“行,你求情我就不动手了。你别怕,使劲儿,能多大劲儿就多大劲儿,往后门一扔,齐活。” 苏晓原不想扔,上课交头接耳已经是他的极限,怎么能往后门扔篮球呢?他不知道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多好欺负,别别扭扭转了身子,双手抱球,紧着肩膀,像张钊教的,使出最大力气扔了过去。 砰地一声,篮球没砸中后门的那条缝儿,正好砸在门板上。虽然他没打过篮球,可终究是个男孩子,扔球的力度不小。 一个打满了气的篮球,扔出去,再原路反弹回来,硬邦邦地砸了张钊看好戏的脸。 “干!”张钊捋了一把刘海儿,痛苦地低头。 这动静太大了,老王直接把教案拍在讲桌上:“你!那个新生!起立!还上不上课了?不上课给我出去!” 苏晓原从没挨过当堂批评,还接连两次,除了捏紧的拳头,脚趾尖儿一点力气使不出来。可没等他站,旁边一个高高大大的人起来了,挡着了他,还捂着鼻子。 “干嘛啊王老师,我扔的球儿,给您赔不是了啊。”张钊捏着鼻子,干,打球都没让人砸过脸。 苏晓原傻傻地看他,挨批这种事儿多下不来台,竟然……真替自己扛了。是张钊,张钊没耍他,说替自己挨批就真替。他真高,长腿站直了怪吓人的高,可他心好,没看着那么坏。 张钊揉着鼻梁骨,给了苏晓原一个放心的眼神,心里想的却是,往后钊哥好好修理你。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将涉及大量体育生日常,但因为本人并非体特,皆来自于朋友提供的信息。兴许不准,大家随便看看就好! 主cp:张钊、苏晓原(热血幼稚攻、可爱受,10cm身高差。不要以为张钊多了不得,哈士奇什么性格他就什么性格,虚张声势欺负人。) 副cp:杨光、老三(皆在外卖文中出场,年下奶怂攻、女装大佬受) 隐藏cp:不说(这一对he、be待定,看大家吧) 总有一款适合你! 第4章 抬饭去 老王对差生班没耐心,他可以不管底下睡觉、看小说、玩手机,唯独忍不了打篮球,瞪圆眼睛的刹那,眼袋更凸了:“你坐下!苏晓原!起立!” 苏晓原脸皮薄,起立活像受刑。“王老师我……” “你什么,球是你扔的,我还能瞎了不成!”老王气从中来,辛辛苦苦上四节课,底下没几个人听。可他又懒得说,底下不是体特就是根本不在乎成绩的。 “我……”苏晓原不敢解释,单是两句批评,就能把他揍得鼻青脸肿。 “就你学习好是吧!啊,学习好,嫌我课讲得慢了,就不听了?刚来一天就和那帮逃课的混一起,你眼里还有没有课堂纪律!”老王的怒火正好酝酿到爆发边缘,正好打响了下课铃,把苏晓原给救了,“行,我也不说你什么了,省得你们班老韩找我摆持来……中午你们班找个人,当数学课代表,到我办公室里拿卷子。两套试卷,后天上课分析。”他坚挺地上完最后一分钟,抬脚离去。苏晓原像被人抽了骨头,软绵绵地坐了回去。 想亲手挖开地板砖,挖出个地缝来,钻进去,再也不抬头了。 “喂,你没事儿吧?”张钊鼻子巨酸,假装关心,实际过来看笑话,“唉,不就挨批嘛,真不至于。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有机会钊哥教你打篮球,行吗?” 苏晓原有气无力地瞪了一眼:“你胡说。” 干!你胡说,骂人都这么娘,钊哥表示真他妈要受不了了。 这个铃声对苏晓原是挨批的结束,但对于9班,是提醒大家伙儿要吃午饭了。前头陆陆续续站起来,没人在乎谁究竟怎么扔了篮球,为什么好端端就扔了个篮球,好像9班的课堂出什么闹剧都正常。就连张钊也是,挨了一句不疼不痒的骂,一溜烟从后门跑了。 不得不说,收拾一顿新生,他有点开心。 9班在四层拐角,张钊打开窗户换换气,按照惯例,不到十秒就会有两个人出现在身后头。 “恭喜啊,正班长。”陶文昌按着他拍了一下,声音响亮、劲儿够大。苏晓原究竟是怎么挨批的他清清楚楚,可他和张钊一样满不在乎。“真没想到啊,钊哥你还有当官的一天,牛逼!新官上任三把火,先从新生下手了?” “滚!烦死我了,你爱当你当!”张钊把人掀下去,“何安呢?” “说水喝多了,先去厕所尿尿。”陶文昌靠着墙,下腰直接摸脚尖儿,活动他坐了一上午的大腿韧带,“现在训练量都大,他喝水多。” 张钊当然知道,何安是扔铅球的,正是身体要劲儿的时候。“别提了,他大胸那块儿都撑出裂纹儿了吧,一看就是急速增肌,胸推他妈的推过了,我一会儿得熊他一顿……这么半天,丫跑二层男厕所去了?” 陶文昌又勾起脚尖压小腿:“可不是。四层厕所老他妈有人偷着抽烟,咱仨可别。体育生惜命,二手烟滚蛋。” 这倒是,为了那点儿宝贵的肺活量,这仨人烟酒两不沾。俩人靠着窗等何安,后背斜靠着窗台的边儿,长腿往前伸得像准备绊谁一跤。 “钊哥……”陶文昌神神秘秘地靠过来,“祝杰薛业那俩人,你觉得恶心吗?” “啊?”张钊往后仰着头,突出来的少年喉结上下滑动,早把欺负人的事儿抛之脑后了,“虽然我挺烦他们丫挺的,迟早得干一架,但还真没到恶心的程度吧。祝杰那人,成绩放整个朝阳都排得上名次,放远些,市里也行,我俩巅峰期能打个平手。就是丫跑步拐人胳膊我特恶心。薛业……成天屁颠儿颠儿地捧着他杰哥,挺烦人的。” 陶文昌那张特招小姑娘喜欢的脸又神秘地靠过来:“不是,你觉不觉得他俩……像那什么似的?上回路过器材间,我看薛业那傻逼,跪垫子上……还给祝杰按摩呢,揉腿……” “这有啥恶心的?咱仨训练住一屋的时候,不天天你揉我、我揉你嘛。”直到现在,张钊还能想起来那种疼。要不说体特生的关系都特别铁,能铁一辈子呢,集训的苦吃下来,每个人回宿舍都跟废了一样,一个趴一个身上,互相按摩,互相踩背。 身上没旧伤,就等于没练到位。 “不是,你都没瞧薛业那眼神,他妈冒水儿了似的……祝杰也不推他,就闭着眼享受,大爷逛窑子似的让他伺候。这俩人成天在一起,像过上日子差不多……不会是那啥吧?啧,想想真他妈恶心。” “啊?就还……行吧。薛业那傻逼是挺那啥的……反正也……唉……”张钊很不自然地动了动肩膀,像想解释,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有女朋友的高中男生,脑子里乌七八糟的东西比公共厕所还可怕,更何况是张钊这样儿的,小姑娘手没拉过一回,揉腿、冒水儿、大爷、窑子、伺候……接连击打着他茂盛的荷尔蒙胯下第二大脑。 他得赶紧转移话题:“唉,你管他俩丫的干嘛呢,只要不惹咱们,我不让老韩难做人……艹,何安!这儿呢!” 何安傻憨憨的,还往教室里找人,两大步跑过来。“钊哥,一楼领营养餐的地方就咱们班的没人抬,怎么着,班里谁去啊?” “干!我把这茬儿给忘了!”张钊愁得想去楼下跑圈儿,班里没有生活委员,累活儿肯定落自己这个狗屁班长身上。最要命的是体育生的营养餐分量大,每个都是两份,跑一趟就是4箱。 谁说练体育不要钱啊?这都是钱,成绩一半靠拼毅力打比赛,一半靠吃靠补。 “走走走,先下楼拿饭去!”张钊没辙,老韩任命的正班长,他不好推脱责任。要是自己班学生再不给面子,班主任的威严怕是树立不起来。“可咱们仨也不够啊,何安,从班里再叫俩人!” “叫谁?”何安想不出来,瞧着旮旯里看手机的那俩人,“副班长和他小跟班儿?” “你丫不提他,咱俩还是好朋友,提他就……”张钊往前门跑,准备抓几个壮丁。结果一眼瞅见在讲台上擦黑板的苏晓原。 瘦,肘部拐弯儿都比别人的角度漂亮,用着踩脚尖儿的走路姿势,鹤立鸡群地站在前头。垮大垮大的校服上衣隐约透着他微凸的两片肩胛骨,真像个跳舞的。后脖子那块儿又长,又细白,整个人特别黏软。 对,黏软,张钊也不知道怎么会联想到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形容词,大概是苏晓原站着的时候总爱扶着东西,就像现在,擦个黑板都要抓着黑板槽,白手指头扣得很紧。 送上门的小仙鹤,rua他! “咦,你擦黑板啊?累不累?”张钊走过去问。 苏晓原扔篮球之前其实有些犯困,一个原因是昨晚没睡好。其次是老王的授课难度太没有挑战性,全是基础知识点,真真是奔着及格线讲课呢。害他连做笔记都兴致缺缺。 谁知道最后还挨了一顿莫须有的批评,这会儿来擦黑板精神精神。何况班里没有人搭理自己,傻坐着,显得自己多不合群似的。 他被孤立怕了。 “不累,黑板能擦吗?”可张钊这一问把苏晓原吓住了,他以为还是在从前的高中呢,大家都抢着记知识点,“你要是没做完笔记,我做完了,中午借你抄行吗?我看没人擦,就……” “没有没有,我怕你够不着。”张钊受不了他自作聪明,想惹他生气试试,“你要这么喜欢干活儿,以后你就当9班的生活委员吧,快,跟我们下楼抬饭!” “啊?”苏晓原不太愿意干体力活儿,脸上明显是推脱:“可我没订饭啊……”但还是挪着外八字的右脚走过来了,每一步都比别人一步的跨度要小。 “特快,拿上来咱们赶紧吃。”张钊嫌他走得慢了,肥皂泡儿就是磨叽,迈什么小碎步啊,“对了,咱们班少个数学课代表,你当吧,吃完饭你去老王办公室里拿卷子……等等,刚才你说什么!” 苏晓原刚下一节台阶,后背单薄地去靠墙,怕站不稳:“刚才?我刚才说什么了啊?” “干!你上学不订饭,中午喝他妈西北风是吗?”张钊的声音不大,可他高,再加上体特生习惯动手的毛病,直接把苏晓原当做昌子何安对付。 说一句话,还带推一把的。可他万万没料到苏晓原不经推,一推就掉了两节台阶,多亏靠着墙才站稳。 “妈啊……”张钊服他了,也怕了,这一下推下去不得了,老韩不批死自己,“敢情你脚底下不生根儿啊,中午不吃饭了?” 苏晓原紧紧贴着墙,小时候从楼梯摔下去一次,这个危险的地方对他来说是个百慕大。“我家离得近,我中午回去吃……你手劲儿大,以后咱们说话……你能不能别动我。” “噢,早聊啊。”张钊觉得自己莫名好笑,人家订不订饭,关自己屁事儿,“那你怎么还不走,擦黑板就那么有瘾。不走正好,下去跟我们仨抬饭。” 苏晓原不想给人留下太过娇气的印象,咬咬牙问:“在几层啊?” “一层啊,送餐公司才不管抬上来呢。”不用他说,张钊已经觉得这人矫情又娇气了,叫上陶文昌何安,“走,下楼吧,拿晚了班里再炸了锅。” 苏晓原也没说什么,慢慢地跟着他们。扶着墙是靠左行,显然和往上走的人群逆行了。他换了个边,靠着右,每一步都扶着楼梯的扶手。 前头三个体特生肆意地往下跳台阶,一蹦就蹦5、6节,他眼热又羡慕,手抓得一紧再紧。 一层领餐处就剩下四个箱子,张钊在领餐名单的高三9那排签了大名,指挥他们:“昌子,你俩抬那个,我和他抬另外一个。” 陶文昌和何安以前经常抬饭,配合又默契,抬起来几步拐弯便没了踪影。苏晓原慢慢蹲下,从没干过这份工作,腿也不敢直接使力,就先用两根指头去勾餐箱外的扣手,想试试重量。 试了一下,拉不动,很沉呢。 “不用试,咱俩直接抬,你拿稳了啊!一、二、三!”张钊还特意看了一眼他的身高,不是特高,但绝对够用了,自己弯着点儿膝盖就行。 指使人家干了活儿,再晾着苦力就不太合适,张钊开始考虑能和他聊些什么。但自己跟他这种浑身上下散发着我很弱、我手不能提、你别过来啊的小仙鹤实在没话说,勉勉强强地问:“你抬上去就赶紧回家吃饭吧,家不远吧?” 苏晓原跟着他的大步往台阶上迈,装出轻松的模样。“嗯,我家离得挺近的,不坐公交车走一会儿……也能到。” 所有力气压在左腿,他像走钢丝的人,丝毫不敢大意,拼了命也要维持住岌岌可危的平衡感。 张钊带着他拐弯儿,倒着上了楼梯。现在他很后悔,苏晓原明摆着白长身高,他是真没有力气。刚走到二楼,小仙鹤的肩膀就耸高了,可见他不会用下盘使劲儿。 结果就是大部分的重量全压在自己这边,和一个人抬差不多。 “你拿稳了啊,咱们快到了。”张钊尽量好脾气地提醒他,毕竟老韩把人交给自己了,“要不行你就说话,我上楼换人来……我艹!” 说时迟那时快,苏晓原一个屁墩儿摔在三楼的拐弯处,声音响不说,餐箱少了底端的托举瞬间大幅度倾斜,眼看就要以50米冲刺的速度往下滑落! 张钊傻了,救人还是救饭,他只能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里有个bug,是苏晓原没有在北京上过学,等于没有原户口的学籍,是完全可以异地高考的(2012年年底全国出台异地高考相关政策,我也是写完了才查到,悲剧) 体育生真的是……荷尔蒙旺盛的一群小伙子。张钊感情方面还没开窍,晓原比较早熟哒。 二哈张。境泽:干!我张钊就受不了他娘里娘气!喜欢雪青色!手不能提!走路踮脚尖儿!!! 第5章 我罩你 滑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一箱的饭菜全都得打翻。而摆在张钊面前的选择更是两难。要么,他箭步去拉苏晓原,放开手里的餐箱,要么,他紧紧拉住餐箱减速下滑,最后撞到苏晓原的身上。 几乎没过脑子,张钊就选择了后者。新生和自己不熟,显然敌不过一箱营养餐的重要。 “干,你拉不住你早说行不行!”张钊有点儿生气,直接从仙鹤腿上迈过去,把压住他脚的餐箱推开,“队里那帮新人也是,就你这样儿,能跑不能跑也不吭声,傻不愣登跟着练……真练不下去了,队里成绩早被他们丫拖成狗吃屎……挪挪脚,没压着吧?” 白色餐箱下面压着一双复古的飞跃胶皮底儿球鞋,本身很白很干净,现在沾了几滴汤汁。 苏晓原正好撞到膝盖,把脚收回来直接往下蹲。疼,特别疼,疼得他说不出话来。张钊的速度太快了,他在下头,本身就跟不上,越走越慢,高低差造成的倾斜度也越大。一着急,右脚磕在一节台阶上。 早年扎进屁股的那一针,生生扎断了他正常生活的后路。别人每一分每一秒里最正常的行走,他根本不行。 “怎么了啊?”张钊身边都是摔倒了爬起来接着跑的,头一回见被撞一下往下蹲的。 “没事儿没事儿……嘶……你先走吧,我缓缓。”苏晓原倒吸着凉气,右膝盖疼得快烧起来。 “不是钊哥说你,你也太瘦了吧,胳膊和小姑娘差不多,脚底下没劲儿都是缺练。”张钊把餐箱拉到三层半的转弯,交给下来接应的何安,“你拿上去啊,那谁摔了!” “摔了?”何安一个人往上拉,推铅球的体格干这个,优势明显得不是一星半点,“怎么摔了啊?” “谁知道……也怪我,非叫他下楼帮忙抬。”张钊挽着袖子往教室里走,第一箱已经被拿空了,“昌子,你拉俩人下楼抬另外两箱,赶紧去,别人班都吃完了往回送呢!” 陶文昌正在抖音看小姐姐朝自己比心,放下手机抓了两个男生下楼了。 “钊哥,那谁,摔哪儿了啊?”何安从第二箱拿出6个餐盒来,他们仨的,“你就该和昌子搬一箱,非欺负那谁干嘛啊……人家叫什么来着?” “我怎么欺负他了啊?”张钊不想承认,“我看他没事儿做,帮他融入集体。” “切,在队里的时候就数你爱欺负新人。”何安看张钊旁边的位置空着,课本码成端正的好几摞,一瞧就和别人不一样,“他叫什么来着?” “苏晓原,名字都跟个小姑娘似的。你可不知道他多矫情,放个书还得擦桌斗。”张钊不吃肥肉,挑出来全扔了,瘦肉却往何安的米饭上放,“吃啊。” 何安有些退却:“钊哥你别……我够吃。” “让你吃,你就吃,瓶颈期怎么样了?多吃!多练!别多想!体特谁还没遇上过瓶颈啊。你看昌子,现在牛逼哄哄的,高一躲男厕所里哭那次,比你丫惨多了,大腿根儿叫杆子磨出那么大一片红,丝丝拉拉渗血,现在不也出成绩了嘛。” 何安知道张钊的意思,终于肯动筷子。“谢谢钊哥……其实我昨天还想呢,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走体特这条路啊。老师看不上咱们,再练不出成绩来真是没路可走。” “呵,昌子那年也是这么想的。我跟你说啊,体特这条路只能闷黑了往前冲,比北影考表演还难呢。”两盒营养餐,瘦肉叫张钊全挑给何安了。谁让两个好哥们儿的家里条件完全天上和地下。 昌子家里有钱,搞体育是他愿意,再加上确实在跳高这方面有天赋。从初中开始大小比赛就没断过,名次一直往前冲,经常上着课这人就没了,绝逼是请假比赛、为校争光去。 可就算是这样的优秀苗子,也逃不过体特生的瓶颈魔咒。高一上半学期,陶文昌最痛苦的瓶颈来了,就差0.25,1米83的国二高度无异于一道喜马拉雅山那么高的屏障,折磨得他寸步难行。 可0.25的差距到了跳高场上,和差25没有区别,都是压杆儿。 无论怎么加大训练强度,改变起跳习惯和肌肉记忆,愣是过不去了。这种痛苦无解,能把一个体特生的所有骄傲磨灭,体力磨尽。练到最后,陶文昌连起跳都不敢了,每回都压着杆儿落下去,那滋味仿佛能杀人,张钊特别懂。 能给他们无上荣誉的操场,顷刻之间凶相毕露,成了这帮练体育的孩子们的战场。 受伤、伤痛、失败、挫折、义无反顾……体特生哭都流不出眼泪,都是营养补充剂和红牛。光张钊就见陶文昌哭过两回,一回是200米跨跳生生累哭的,一回是不服输地哭了。但眼泪帮不了成绩,咬着牙,再往上拼。 成绩雷打不动的滋味儿折磨死人,可冲过去了就是国家二级运动员,才能有参加体考的资格。冲不破的人满地都是,好在陶文昌有天赋,肯努力。一个国二压下来,再加上他名次已经冲到市级,只要成绩别低得太过分了,基本上前途比较光明。 可何安这个家伙就倒霉,7.26公斤的铅球,死活扔不过12.5米,也是差一丢丢,就差那么一丢丢!更别说他家里条件差,训练服磨破了裆都是自己补的。 磨得满是血泡的大手拿绣花针,钊哥看不过去。 “多吃啊,下个月我订三份儿。”张钊很快挑完一盒,开始挑另外一盒。 何安默默地吃着,直到张钊快把第二份的肉也挑完。“钊哥你吃吧,我够。” “干,让你吃就吃,废话那么多。不吃你天天喝蛋白粉怎么着?”张钊把最后一块瘦肉塞过去,陶文昌才带着两个男生搬回剩下的餐箱。跟着进来的是苏晓原,垮大的一身校服,微微地踮着脚。 他走路真是颠颠的,十分不明显。可还是叫张钊看出来了。 这么半天才爬上来吗?张钊愣着看他,又看见他头顶冒出不可名状的肥皂泡儿,好多好多。“你干嘛去了啊?” 苏晓原不能说自己是缓了半天才走回来的,他完全可以说是磕疼了,好叫这个不负责任的班长自责一把。“我顺路去了一趟洗手间……数学老师办公室在几层啊?我一会儿去拿卷子。” 嚯,挺高傲的。张钊现在摸清自己受不了他什么,就是身上那股劲儿,一股9班谁也没有的方向感。 他不该在这里,张钊知道,相信苏晓原自己也知道。9班剩下的45个人全是找不到目标瞎热闹的迷糊蛋,折腾得再大,成绩决定了他们未来的局限性就这么丁点儿。可苏晓原是以鸟瞰的方式在直视未来,他有蓝图,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干什么,他能谈梦想,他马上就能起飞。 就很想一巴掌给他拍下来,听他骂你胡说。 “就四楼,你顺着楼道往外头走就能看见,年级组长那屋。”张钊牟足了劲儿看他脸,找小酒窝的痕迹。生气了,冰冰凉的一张小圆脸,巴掌大小。 “谢了。”苏晓原累了。挪着一条使不上力气的右腿爬楼梯,累得他连回家吃饭都懒得动。 张钊盯他外八的那只右脚,本不想帮他,可老韩既然把人交给自己了。“学校里你不熟,用不用我带你去?” “不用,就这么一条路,我还找得着……你吃饭吧。”苏晓原抓住薄荷绿色的笔袋,掩饰被盯着脚看的紧张。一紧张,拉锁没有拉开,赶紧假装翻书。 这是叫他看出来了?苏晓原像等待发落,翻书动作快得不像话,心里却有动静小声地说,不会吧?这人什么眼神?肯定不是,这么多年了也没有谁看出来。 “真不用我带你去?”张钊只知道他紧张,不知他紧张什么,“你自己……能去?” 苏晓原变了脸色:“我自己当然能去。” 何安吃得忐忑,怕钊哥爱欺负新人的毛病又犯。“你叫苏晓原是吗?名字真好记,我叫何安,体特,铅球队的。”又指正往这边走的昌子,“陶文昌,叫他昌子就行了,咱一中的跳高种子选手,奔一级成绩去的,省队里要他他不去。刚才钊哥说你摔了,严重吗?不要紧吧?” 苏晓原感觉这个人挺好的,摇摇头,他能说什么?说自己不记事的时候,肌注射促使肌强力收缩拉伤了神经?那还不如让老王当堂批死。 “不要紧,我不小心走神了才摔。”苏晓原没太多心思,平时除了学习就是读书,没培养爱好,更不懂人心隔肚皮那一套。雪白的脸干干净净给出一个笑来,拿小酒窝和何安打招呼,完全不是刚才那副决绝的冰样子。 怎么看都不像是9班里的人,很纯情。 何安脑子更简单,吃饭、学习、训练、休息,说话也直:“是,你太瘦了,放我们队里教练都不敢练你。以后班里有什么事儿你就和我们说,老韩那人也特好,放心。” “教练?你们教练凶吗?”何安的友好缓解了苏晓原的紧张,边问边笑着,笑里还有向往,也有对力量的憧憬,“你们扔铅球的,是不是力气都特别大啊?” “就还行吧……我今年成绩不算特理想,且得努力呢。听老韩说你成绩好,真的假的啊?”何安也不是很会聊天,还问真假,突然脚底下被人踹了一脚,从角度上分析,张钊。 张钊的脸摆明是黑了,不就是没扶一把吗?摆脸色和自己过不去是吧?小伙子至于这么不经摔吗?何安也是,跟谁都能聊,有病。 陶文昌刚坐下,也是把肥肉往外头扔。“我靠,这他妈订餐公司太缺德了吧,这么多肥肉给谁吃呢!钊哥你要不要下个月从家带饭啊?” “不带,我爸妈都在海南做生意呢,家里没人,我住我堂哥这儿。”张钊扒拉了两口米饭,脸冷漠地扭向苏晓原,还使劲儿靠了一把椅背。 很大的噪音,很幼稚地吓唬人。 “你干嘛?”苏晓原又抓笔袋去,眼睛里闪的都是紧张。 “你不是说,中午回家吃饭吗?现在不回去,等着下午喝西北风啊?”张钊的小腿试探性往右顶了顶,果然,这小子的腿像蜗牛,缩回去躲远远的。 碰都不让人碰,挺有意思。 “你老碰我干嘛?”苏晓原最怕这个,碰一下腿,他紧张得能打颤,“你这样儿,像个流氓。” “我腿长,不小心碰着的。”张钊笑了,开始用他招牌式的阳光笑容迷惑对手,像赛道上装肚子疼的选手,只等枪声一响艳压群芳,“韩老师说我代理班长,让我照顾你,你但凡出点儿问题都是我的错,往后你在9班我罩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晓原骂人金句1:你胡说! 金句2:你这样儿,像个流氓! 何安:昌子你看,钊哥是不是又要欺负人了。 陶文昌:快低头吃饭,咱俩什么都没看见。 第6章 要卷子 苏晓原不回答了,张钊说话总是气势汹汹,弄得他没准备。 “所以你中午不吃等着下午喝西北风吗?”张钊又问一遍,“用不用班长带你去小卖部?请你吃午饭赔罪吧。” 干,小酒窝呢? 跟何安说话就笑,轮到自己就摆脸色是吧? 不就是没扶你一把吗?真把餐盒打翻了,半个班的人没饭吃你出钱请客啊? 苏晓原不说自己因为腿不方便所以宁愿饿一顿,拒绝得很腼腆:“不用了,饿一顿不打紧。我想多做几页练习册。” “真哒?”张钊眨眨眼睛,“我这不是怕你饿嘛,咱们往后都是同学,互相照顾应该的。” “那你以后能不能说话时候别随便动手啊?我没你们结实,你手劲儿太猛了……”苏晓原终于找到一丝被新班级接受的感觉,自小不合群的他很吃这套,“我先写练习册,下午要是饿了,你再带我去小卖部吧。” 张钊不尴不尬地拿着陶文昌没动过的那盒营养餐,得,人家不领情,转手给了何安。“你多吃啊,增肌多摄入蛋白,周末我给你家送50斤牛肉去。” 陶文昌半张着嘴:“钊哥,我呢?” “你就算了吧,都国二了,奔着国家一级预备,还至于这么补?再说那么多小姐姐疼你呢。”张钊故意挑肉菜,一点儿不稀罕地往餐盒外头扔,好像扔的不是肥肉,是嚼剩下的口香糖,没什么可惜的。 “肉给他,菜给我剩下啊。”陶文昌怕手里这盒也被安排了,拼命往嘴里塞,“一盒就这么点儿,够谁吃的,喂麻雀似的。” “你少吃点儿也好,谁知道下午谁又约你。”张钊和他俩是初中升上来的,几年交情,要说偏袒绝对是偏何安。但陶文昌确实不差这一顿,晚自习8点结束,手机从7点半肯定微信不断,约他的小姑娘多。 校内校外的都有。 陶文昌把剩下的菜扒到米饭上:“晚上约我也不敢吃啊,教练天天掐表盯着呢,谁敢胡吃海塞?何安你可别听他的,还是吃白水煮鸡胸吧,我还几桶蛋白粉吃不完,后天匀你两桶。” “别别别,我家里还有呢。”何安块儿头最大,却是仨人里最老实的那个,既不敢像张钊说放弃就能放弃,也不敢像陶文昌那样,把钱都扔在别处上。 就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体特这条路他差点儿不想走了。运动服、训练费、食宿费……都是钱,更别说大大小小的比赛了,市级省级都不能落下。要不说没钱别搞体育,大概就是给孩子们提个醒,这是一条烧钱的路,还会耽误文化课。 可走了这么多年,文化课早落下了,除了这一条,他没路走,拼了也得闯。 苏晓原假装审题,耳旁却是他们说鸡肉、牛肉怎么做最好吃又热量低。什么西红柿炖烂了提味儿,无油烤鸡胸再洒黑胡椒勉强能吃,笔下的草稿越打越乱。 原本还能忍,被他们说得好饿啊,想吃大姨做的炖牛腩,饱饱得吃上一顿。 三个人围着张钊的课桌吃饭,挡了出路,他只好和看着最好接触的那一个商量:“何安,麻烦你挪下凳子,我出去一趟。” “诶,行,不好意思啊,我占地儿大……”何安倒难为情了,挪着凳子往旁边蹭。 张钊总觉得他走路颠颠的,满脑子都是先套近乎再欺负的幼稚套路。“喂,你是不是去小卖部啊?我带你去!” 苏晓原从窄窄的一条缝隙挤出去,更显得他身子窄。他真的很吃这一套,被全班孤立过就不想噩梦重演。“我不去,我先去办公室拿数学卷子,你不是说我当数学课代表吗?” “噢……那用不用我陪你?”张钊感觉到何安在踹他了。陶文昌干脆不说话,钊哥的把戏他看太多回,以前训练时候就这德行。新人一开始都觉得钊哥特好,接触下来才发现,根本他妈的是个牲口,熟了就使唤人。 “不用,我自己找得着,你不用陪着我。”可苏晓原不知道,真挺高兴的。张钊本来也不是真想去,一下不跟话了。 就是老王那个人……够他受的,估计得碰钉子。 数学办公室……苏晓原在四楼的楼道摸边儿走,才发现9班的地理位置有多不招人待见。教学楼是个L字型,另外8个班都在一条直线上,9班单独放在拐弯这边。越往前走,班级名次越高,离办公室也越近。从别人的班里,他找回了一丝以前的感觉。 好安静啊,午饭吃完的居多,好学生都在自习。每一张课桌都码满了辅导书,像一座小山堆,能把人藏住。苏晓原放慢速度,像没钱上学的娃,故意往里偷看。人家班里的黑板满满当当呢,不是作业就是重点。 越看就越是无奈,甚至有些可怜,他眼巴巴望着1班黑板上画了星号的部分,甚至想进去抄一遍。 走到一间挂着办公室牌子的门前,苏晓原初来乍到不敢进,也不敢敲门。 “报告。”没人喊请进。 “报告。”没人喊请进。 “……报告。”还是没人喊请进。 咦?没人吗?苏晓原像阿里巴巴对着藏宝洞喊不出芝麻开门。忽然被谁拿胳膊肘撞了一把,回头一看,是个抱着两沓子试卷的女生,高高的单马尾,嫌他挡了路。 “你进不进啊?”她把怀里的卷子往上抱一抱,“推门啊你倒是,门又不锁。” “噢……噢,推门。”苏晓原愣了,原来一中不需要喊报告。他这才敢直接拧门把手,轻轻喊人:“请问王老师在吗?” “你进去啊,挡着门你当门神啊。”可能是怀里的东西托不住了,女生很急地往里走。苏晓原动作慢,也不好说什么。从前他去班主任的办公室简直像众星捧月,每一科的老师都喜欢他,现在进来完全是个透明人,不知道该找哪一桌。 办公室不大,是数学组,桌上都是数学辅导材料。苏晓原先看了一圈,有那个女生带路,老王简直太好找了。 因为这就是他班里的学生。 “王老师好,我来拿9班的数学作业。”声音小,却清清楚楚的,我,9班,数学作业,三个重点一个都不少。苏晓原也是倔得厉害,身体越弱越不认命、不服输,越没人看得起他,他越要往高了蹿。 老王是返聘的特级教师,又是年级组长,桌边已经坐了两个学生,加上后到的女生,正临时给三个尖子生开小灶。 “嗯?”他抬头看了看,眼熟。“噢,你是9班那个新生啊?” “是,我们班的班长说了,数学课代表我当。”苏晓原才来半天,按理说和9班没建立好什么感情深度,但是他拔尖儿习惯了,不觉得自己比眼前三个开小灶的尖子生差。 “嘶……你叫什么来着?”老王继续低着头,用笔代口,在模拟试卷上画解题思路。 “苏、晓、原。”他真想看老王在卷子写什么,可又觉得真偷看了是没出息,“您说9班今天留两套卷子,我来拿。” 9班,三个低头看题的学生瞬间抬起了脑袋,把苏晓原打量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可他们的眼神又把所有的话说了,对新分出去的这个9班充满好奇。但这绝对不是好的好奇,是好奇9班的人能烂成什么程度,又是怎么来拿作业的。 “你们等我一下啊。”老王对1班的态度明显不一样,眼尾纹里夹着的都是关爱。教师行业伟大,可当教师的都是普通人,总有一碗水端不平的时候。他从桌旁的偏柜取出几沓子雪白的试卷,翻了翻又放回去,拿错了。 这套对9班太难。老王换了两套,交给苏晓原。“8张卷子,写去吧。” 苏晓原不走,怎么都不走,他快速浏览一遍,卷子应该是老王自己出的题,于是不死心地问:“王老师,我数学成绩不错,韩老师说我能用您1班的……”三个低头做题的尖子生又抬头了,把苏晓原的话生生逼慢了半拍,“……的数学卷子。” 1班的尖子和9班的尖子,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老王不抬头地招手:“先做去吧,行不行我说了算,她一个教语文的。” 拒绝来得太快,苏晓原没有防备,他只认识一个韩老师,又太想要好卷子:“可韩老师说……” “她教语文的,能管你数学吗?”老王声音一下变大,把办公室里的气氛拉到了凝固点上,还想起他上课打篮球的过错来,“卷子给你了,你就先拿回去做!真成绩好,我还能耽误你不成?别整天没学会走路就想跑,你要真行,明天起数学课搬桌子到1班来上!你不来我都求着你来!” 张钊和陶文昌送空餐箱下楼,搂着说脏话:“干,你丫别瞎说啊,什么冒不冒水儿的。” “真的,不信你下回看。”陶文昌身上有体特生所有毛病,别看队友天天搂搂抱抱,对男生之间的真暧昧就特别恶心,“丫就是一典型例子,提醒咱们别做舔狗。你瞧祝杰丫对他好吗?就当个下人使唤。招女生喜欢你得学会拒绝,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滚你大爷的,谁他妈当舔狗啊,我这辈子也不可能舔的。”俩人比着迈台阶,张钊先一步冲进教室,撞上了苏晓原,“干,你站门口干嘛?挨批了吧,就说让钊哥陪你去。” 苏晓原抱着基础试卷,忘了自己是怎么逃出办公室的。他脸皮特别薄,从没叫人大声喊过,自尊心瞬间接不住王老师的话,像被人撵出来的私生子,见不得光。 “怎么了啊?”张钊看他脸都憋红了,很像仙鹤头上一点红,“叫老王给骂了吧?” “你胡说,谁说……我叫老王给骂了。”苏晓原还不承认,撇着一只外八字的右脚,而他擦肩而过,“咱们班的卷子是现在发,还是放学的时候发啊?现在发的话放学前能写完,不然只能晚自习再写了。” 张钊猜都猜的出来他是被老王给修理了。老王那个人吧,虽说有毛病,可是只认成绩。你成绩好,你在班里横着走他都鼓掌。“数学课代表是你又不是我,你想什么时候发就什么时候发呗。老王那人挺不是东西,别怕啊,后天上课钊哥帮你怼他。” 苏晓原以为他真要怼,小脸的神色都慌张了。他从前哪儿见过敢和老师叫板的学生,担心张钊惹麻烦:“别,你这样儿顶撞老师不好。卷子我还是现在发吧,大家抽空写完,晚上还能多做几套模拟。” 说完他按照从前的规矩,数好每一组人数,卷子理好,放在了第一排的课桌上。再慢腾腾地走上了讲台,拿起那根被用了一半的白粉笔,在黑板左下角特别认真地写上字,用大方框给框起来。 数学作业:基础试卷两套,后天上课分析。 不仅是张钊,连陶文昌都看傻了。人有脾气,字如其人很纤秀。干什么都特认真,就这股认真,是9班学生里不可能有的,让他一下脱颖而出。 “你俩……你俩老看我干吗啊?”苏晓原退了半步,讲台才一个台阶的高度,他不敢下了。下台阶动作幅度大,右腿承受不住半身的缺项要更明显。而且张钊总盯着自己的腿看,像研究什么,怪瘆人的。 张钊确实是在看他,不仅看腿,看他外八字的那只脚,看他脚上穿的飞跃球鞋,还看他身上升起来的肥皂泡儿。眼神好似一根针,一扎一个准儿,扎了还想再扎。 “我看你……”张钊觉得说出来显得自己忒不要脸了,说什么?说我看你身上冒泡儿了?还皂角味儿的? “我看你写粉笔字不错嘿,要不……你抽空把板报给出了吧。年级还评分呢,你看咱班谁像会出板报的啊?”张钊拿临时正班长的身份压他,“我班长,我说了算,明天下午你留下做板报吧。” “我不想做。”苏晓原一动不动站着,不了解张钊的霸道,还以为有得商量,“你找别人行吗?我想去要1班的卷子做。” “老王没给啊?”张钊猜着了。 苏晓原面子上过不去,自己也是尖子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没给我……”说着眼睛还有些红了,“还骂我上课打篮球了,可又不是……我自己要扔的,究竟怎么回事儿你心里摸摸正。” 张钊叫他梨花带雨这么一看,心里猛地一颤,颤得像跑完5000米,咚咚咚压不住往嗓子眼儿顶。 “我又不知道你不会打篮球……”张钊装作无事发生,抬头看灯。可能是幻觉吧,这夏天真他妈够热的。 陶文昌看不懂俩人之间有什么,推了张钊一把:“你丫要进就进,站门口干嘛啊!”张钊正走神,哎呦我艹一声被推进了教室,冲到了苏晓原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来人呐,暴打过卞总的狗头铡继续拿来给张钊用! 陶文昌:钊哥,你可千万别做舔狗,舔狗舔到最后…… 张钊:应有尽有!汪! 第7章 亲兄弟 被突然一推,张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俩人无声地看了几秒。 “你看我干嘛?”苏晓原不喜欢他这种看法,像显微镜,能放大自己的缺项。 “我、我看你写字好看啊,咱9班里谁有你这么厉害。”张钊赶紧上了讲台,擦他没擦干净的黑板四角。 顺便靠近他,研究他的站姿,怎么老靠着东西?脚底下站不稳是不是? 苏晓原本身就是个脸皮薄的孩子,经不住批评,更耐不住夸,叫人一夸,眼睛没刚才那么红了。“也没有,你们要好好练也能写好。” 韩雯从外头进来,一愣:“行啊张钊,还知道给班里做卫生了,这班长没办干。” “那可不,咱们9班刚成立,我得帮您立威是吧!”张钊跟韩雯第3年了,说话没大没小,“老韩,我可刚给您找了个生活委员,苏晓原怎么样?别的班里都出板报了,咱们9班没有不行啊!看咱们班晓原的字,端正!清秀!漂亮!在后头写满面儿出师表,咱班就能是这周板报第一,您信吗?” 晓原?突然叫这么亲热,苏晓原都懵了。班主任一到,他再联想上午吃的亏,可怜巴巴过去告状。“韩老师,我中午找王老师要1班的卷子了,他没给。” 对,就是告老王的状。同学之前的嬉笑打闹他可以不在乎,不给卷子,不行! 韩雯没想到老王没给。“唉,王老师那个人……算了,你别多想,下午我给你要去。怎么样,新集体还适应吗?张钊他人还是可以的,班里体特生多,有什么事儿你跟他说。” “是,我对咱们班晓原特别照顾。”张钊装熟地搭了他肩一把,一碰,他又躲了,真像个小闺女,“咱俩都是大小伙子,你害臊干嘛啊。韩老师您放心,有我在,班里谁也欺负不了他。后天我亲自陪着他弄板报……” 张钊对自己热络,可苏晓原有些怕他。他太热情,胳膊都是烫烫的,还总盯着自己的腿看:“可我不想跟你一起出板报。” “钊哥给你要卷子去,行吧?”张钊搂着他说,像一对儿从小长大的好哥们儿,嘴贴着他耳朵,用糖衣炮弹收买他,“1班的。” 这个苏晓原想要,特想要,没躲张钊的手:“真的吗?要是不给怎么办?” “真的,老王不给,我直接找1班学生要去。他们丫的再不给,揍一顿,钊哥也能给你要回来。”张钊紧了紧手臂,还真是瘦啊,闹着玩儿的话都能给搂起来。 苏晓原一咬牙:“那行,不过我得上完晚自习再弄,不能占我学习时间……谢谢你啊班长。” “唉,小意思。”张钊松开了手,一中午,觉得自己身上都是皂角味儿,噗噗噗的。 下午是韩雯的语文课,苏晓原饿着肚子上完的。老韩亲自授课,课堂环境比上午好了不止一点半点,每个人都认认真真做笔记。 当然得做笔记了,体考成绩不万能,真正有用的还是高考文化课。好像大家心知肚明,理科成绩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提高的,勉强混个及格、中上,文科不能再落下。 就连张钊也在认真做笔记呢,苏晓原看不透他,和季重阳比,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就好像实验高中和一中,真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完。 说这人很差劲吧,可对自己也算不错,但总觉得他有点儿危险。 张钊心里偷着乐。小仙鹤一直研究自己,他能不知道吗?研究吧,钊哥往后好好疼你。 到下午第三节 课之前,苏晓原正在笔记本上打竖线,方便区分普通难度和重点,打得别提多认真。4张干干净净的卷子从旁边飘过来,盖住了他的字迹。 “你……怎么要的啊?”两个浅酒窝噗地一下在苏晓原脸上出现,看来自己是多心了,张钊这人不坏,对自己真是照顾,“谢谢了啊,你可真厉害。” “还能怎么要,直接怼老王呗!”张钊中午搭了他一把,还想搭,碰一下跑一下太有意思了,“别光动嘴皮子,打算怎么谢我?” “我不是都答应你出板报了吗?”苏晓原如获至宝,立马举起卷子来看。难度不算太大,可题型是自己没见过的,顿时把什么都忘了。 张钊发现这人很搞笑啊,一研究数学,什么都给忘了。认真得怪好玩儿的。“就说一句谢谢啊?知不知道拿卷子多不容易……不说我可走了。”他又踢了下苏晓原的左脚,“往里,我拿包。真走了啊,走了班里可没人罩你。” “走了?你为什么走啊?”苏晓原缩了缩腿,觉得自己刚才没礼貌,用关心来代替感谢:“……还两节课呢,你不上了吗?” “下去训练啊。”张钊瞎说的,他退队了,就是借着理由逃课,“晚自习我不回来,你小心点儿,班里有人打架你就躲出去,回家注意安全啊。” “晚自习也不回来了吗?”苏晓原叫他说得瘆得慌,他看看周围,除了张钊,谁都不认识。何安不在,陶文昌也不在。 张钊刚走出两步,拎着包又回来,居高临下地逗他:“怎么,特别想要我回来?” 苏晓原捏紧了笔。“你胡说!” “唉,想让钊哥陪你上晚自习就直说呗。”张钊被这句你胡说灌了一口,听着像打情骂俏,“今天晚上不行,明天陪你。别忘了写卷子啊,明天早点儿来,借我抄抄。” “早点儿来?要多早啊?”苏晓原确实不想独自待在9班。桌面上的笔袋让他又想起了季重阳,这还是他送给自己的呢。 不知道那个优秀的男生,还会不会记得自己,记着有过一个高三转学的同桌…… “就尽量早吧,我先走了啊!”张钊怕韩雯逮自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苏晓原本以为张钊和自己开玩笑,第三节 课上完,这人果真不回来了。不仅是他,半个班的椅子都是空的。 原来……这就是体育生的日常啊,牺牲文化课的时间去训练。四节课上完又是两节额外的随堂测试,韩雯似乎对班上空缺的座椅见惯了,只是帮没来的学生收好试卷,叠好放进了他们的桌斗。 这种程度的考试对苏晓原毫无难度,收卷刚好六点半。他想回家了,何安张钊不在,班里没有认识的人,晚自习万一有打架的自己岂不是遭殃。 而且肚子好饿啊。 想回家,吃好久没吃过的妈妈做的菜。好在家离学校不远,虽然是12层但有电梯,不然凭他自己,两个小时也折腾不上去。 “妈?”刚下电梯,苏晓原和陈琴撞了个照面,“妈你干嘛去啊?” 陈琴见着大儿子回来才放心,正在掏自行车的钥匙:“刚才给你发微信也没回,妈想着上学校接你去呢。” “不用,我都过18岁了,这么点儿路还自己走不回来啊。”苏晓原不在母亲身边长大,可每年过节过生日,妈妈都去南京陪着,电话更是两天一打。在学校受了委屈,有些想和妈妈撒娇了,苏晓原揽着陈琴的胳膊,摇了摇:“这不是,回来了嘛,我都是成年人了。” “嗯,成年了,不让妈管了是吧?”陈琴假装不高兴,拉着孩子往回走。她是个典型的瓜子脸,年轻时候一头披肩发,走在街上都有人吹口哨。可头发白得很早,不到40岁近乎全白,懒得染那么长才剪成齐耳的短发。微笑的时候眼尾纹路挺明显,是个爱笑的女人。 可这个爱笑的女人,命运并没有优待她。 “妈你以后别去学校,下班累,我自己回得来。”苏晓原对这个楼不熟悉,他被送去南京那年还没有搬家呢。 “妈妈担心你,新学校怕你不适应。”陈琴拉着他,脚步慢慢的,比拉小孩儿还慢,“一下班我就想着赶紧回来,结果冰箱里的菜你都没动过,是不是中午没回家吃饭啊?” 苏晓原好久没被妈妈拉着了,楼道的灯都是感应灯,不跺脚不会亮。陈琴在摸黑走,是因为顾及儿子才不去跺那一下。也只有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中,苏晓原才不装,不用维持着难以平衡的身体,走起路来,两个肩膀的高低差瞬间大了许多。 “学校还适应吗?”陈琴很不放心,和区一中她考察过,可没有办法。 “挺好的啊,我们班也是新分出来,大家都不认识,对我可热情了。班主任也喜欢我,数学老师……还特意给我单独留卷子。中午是开学的事情太多了,我才没回来。”苏晓原几乎是走一步歪一下,像被天宫打下来的仙鹤,“但下午上课之前我在学校附近吃了,有个叶师傅,卖扁豆焖面,可好吃了,我吃一大碗。是和……同学一起吃的,叫何安,校铅球队的呢。还有我们班的班长,他是我同桌。” 回来的路上他看见一家店,店铺名字就叫叶师傅。门口立着的牌子写着招牌扁豆焖面,凭学生证还给打9折。 陈琴心里不舒服,哪个家长把好孩子送到一中都不会放心。“吃了就好,可别饿着上课啊。班里有人照顾你也好……对了,小运在家做功课呢,妈妈给客厅弄了个小隔间出来,你俩互相不打扰。” 马上要到家了,苏晓原可开心,天真烂漫地说:“嗯,他明年中考,我高考,都忙,我俩打扰不着。” “是啊,你说你们哥儿俩,还赶在一起去了……”楼道很长,拐来拐去的,陈琴掏出钥匙刚要开防盗门,里头的门先开了。 “妈,这么快回来了啊?”一个高高的身影,是苏运。 “刚要下楼,结果在电梯里碰上你哥哥了。”陈琴拉了一把防盗门,没开,“小运开门啊,省得妈妈拿钥匙了。” “噢。”苏运看着门外的母子俩,主要是看他哥,亲生的哥哥。他的长相、身高都随父亲,是家里最高的,站在门里一动不动。 陈琴拉了一下门:“咦,门没开啊。” “噢……开了开了。”这回门开了,可苏运的肢体语言表现得不能再明显,每个动作都在说不。他俯视这个哥哥,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他怪异的步态。 苏晓原立马不瘸了,只因为弟弟看了自己的腿一眼。“小运你放学了啊。” 苏运先笑了一声:“妈,我哥他多大了啊,18岁生日都过完了,你怎么还拉着他。” “你们就算活到整一百,在我眼里也是小不点儿,和刚出生没差别。”陈琴摸摸小儿子的脑袋,疼完这个疼那个,“吃饭了么?” “没,想等你回来一起吃呢,你偏要接我哥去。”苏运高高地往屋里走。房子不大,一个小两居室,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大卧室是陈琴的,小卧室一直给苏运一个人。走了好多年的哥哥突然回来,舒适的单人床变成上下铺,心里多少不太痛快。 特别是这个年龄的男孩儿,叛逆,不听话,开始重视隐私。 苏晓原把书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和上午比,向阳的客厅多出来一扇布帘。东西墙上安装了挂钩,两个挂钩之间拉出一条尼龙线来。 线上挂着蓝色格子的布,把小客厅分成了两间。这样外头看电视,里头还能学习。 “还行吗?”陈琴尽最大能力给孩子制造好环境,俩儿子差3岁,正好赶上一个中考一个高考,“里头那边给你复习用。” 她知道小运的性子,随他们爸爸,不好接触。况且前阵子一直唠叨,说睡房多一个人他没法复习了,无奈之下才给大儿子在客厅里支桌子。 “谢谢妈,弄这个挺费劲的吧?”苏晓原无所谓,弟弟屋里小,就一张写字台,两个人确实没办法用。他很心疼妈妈,家里的条件不能说不好,可自己回来,小运的生活质量就下降了,弟弟的心情他理解。 “这样儿真挺好的,小运在屋里,我在外头,刚好啊。”苏晓原拉了一下帘子,里头有一张折叠桌,一个办公椅。还有妈妈准备好的靠垫,真的是能想到的,都替自己想到了。 “妈,吃饭吧,菜一会儿该凉了。”苏运从厨房里出来,往餐桌上摆米饭。苏晓原回头一瞧,两副筷子,两个碗,两张凳子,没有自己那份。 作者有话要说:咱们苏宝宝的感情已经启蒙啦,对从前的同桌季重阳有朦胧感觉,知道自己喜欢男生。张狗还处于感情中的二逼状态呢。 张钊:我不幼稚,我就想让他只跟我玩儿。 第8章 死对头 苏运刚过15周岁,个头儿却蹿过了180。瞳仁也好像特别深,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得厉害。他完全和亲哥一样,有一双笑眼,但骨相真真随了父亲,一声不吭,感觉特别冷,是个自私到笑意都不给别人的男孩子。 陈琴扫了一眼桌子,不太高兴:“你怎么不给哥哥拿个碗啊,算了,妈给你俩盛饭去……” “妈,我去吧。”苏运却拦着她,像是真不小心才忘了,“你上班累,咱家又一直俩人吃饭,习惯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过两天我就记着家里多一个人了。” 苏晓原,这个多出来的一个人,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是自己的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张椅子。 “什么多一个人,你这孩子都快中考了还不会好好说话。”陈琴把他拦下,自己去盛饭。想着大儿子中午没吃好,手里的饭勺特意重重地压了几下,绿豆饭在碗里压得很瓷实。 苏运从屋里搬了凳子出来:“哥,坐下吃饭吧,你腿不好。” 听到那个腿字,苏晓原的右脚往后挪了半步:“也没不好,这些年在大姨家好多了,也治,理疗管用。” “咱们一家人你还骗谁啊。”苏运亲热地叫他过来坐,不同于哥哥的蓝白校服,他的是墨绿色,“你去大姨家那年走路还瘸着呢,妈不帮你,你就只能地上坐着。别以为我当时还小就不记事儿啊,坐,坐啊,回家了站着干嘛。” 苏晓原像被人扯掉了遮羞布,光着屁股似的,一步步地挪过来。爸妈离婚那年自己7岁,小运4岁了,怎么可能不记事。不过,他倒是希望弟弟不记事呢,好把父亲留给他们的痛苦回忆忘记。 “这些年你照顾着妈,辛苦了。”苏晓原的脸微微红,右脚不自觉地往后面躲。桌上的饭菜全是自己爱吃的,可见陈琴偏爱。 “还行吧,妈把你送走那年我还小,大姨他们挺好的吧?”苏运心里也不舒服,就因为哥哥有一条瘸腿,家里所有人都宠他,凭什么啊。 苏晓原把面前的碗筷推给他,这次回来之前,兄弟俩好久没见过。妈妈怕自己行动不便,都是去南京探望,可小运没有一次跟着来过。 “大姨他们都挺好的,每年都问你怎么不来呢。”苏晓原还当他是真心想问,说得无比认真。他很少运动,手腕子和脖子都细细的,聊天也笨笨的:“大姨说了,后年她就办退休,这样时间多了还能出来走走,来北京看咱们。大姨夫说他明年先退休,他单位……” “行了,我就简单问问,你告诉我这么多也没用。我又不是他家里养大的孩子,管那么多干嘛,是吧?”苏运坐下比哥哥高出半头,校服短袖不羁地箍着肩头,又故意问,“你回来他俩特舍不得吧?没嘱咐你高考往南京考啊?” 苏晓原懵了,这是小运第一回 问他南京的生活,问大姨家的状况,他还以为是真想知道呢。“啊?噢……没嘱咐,他们说我想考哪儿就考哪儿,要是能考回去也不错,他们……” “打住,我随便问,别讲这么详细。”叛逆期的孩子不会给人留面子,苏运喷亲哥就和喷同学一样自然,“不过也是,你成绩好,考哪儿都行。大姨家条件比咱家好,先凑合凑合吧,明年考完你就解脱了。赶紧回去,省得人家想你。” “你……”苏晓原想说你胡说,这是他口头禅,别人笑话这三个字女里女气,他改不了,“我没嫌咱家条件不好,你是我弟弟,咱们……”他又想说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又怕叫小运喷回来,脸皮薄得像纸,只好把面前的碗筷一推再推,“你先吃,我等咱妈盛饭来。晚上你跟你屋,我跟外屋,睡觉的时候我再进去。” 苏运不买账,自己家里,还用得着他赏饭?“我当然吃啊,这本来就是我的碗,我的筷子,我不吃等着给谁啊。” “小运你别这样儿,咱俩是兄弟。”苏晓原说不过他,“我……” “我还记得你以前,扶着墙自己都爬不起来。妈出去上班,家里就咱俩和奶奶,爸回来就打人,你愣是坐床上尿了裤子都没人管。”苏运夹了一块嫩豆腐,一看就是妈妈给哥哥特意做的,他从不吃这种软不邋遢的玩意儿,“是吧,就那么坐尿里,一坐坐一天,屋里都是你的味儿……” “小运!”苏晓原受不了听这些,他都好了,只要努把力,谁也看不出来,“你别这样儿,咱俩好歹是亲兄弟,别提这些……我都好了。” “嗯,好了,上学别叫人看出来啊。”苏运把嫩豆腐都扒拉开,正巧对上陈琴,也心疼妈妈做了一桌子菜,“妈你坐,忙一晚上累了吧?” 陈琴没听见俩儿子说什么,还以为孩子们关系挺好。丈夫家暴,所有人都劝她为了孩子忍吧,俩儿子好歹还有个爸爸。可她偏偏要离,性格刚得很。她才不听别人那套,维持一个虚假的婚姻空壳只会对孩子伤害更大,只是为了争取两个儿子的抚养权几乎放弃一切,是净身出户。 事实证明她对了,丈夫再婚,仍旧没改掉家暴的毛病。 “不累,你哥哥刚回来,妈怕他吃不习惯,最近吃饭先紧着他做。等过两天妈再给你做卤鸡蛋。” “嘿,谢谢妈!”苏运笑开了不难看,但只对着陈琴才像个活泼的孩子,很客气地给苏晓原夹了一筷子豆腐,“哥你也吃,你多吃些兴许还能长个儿呢。” “你这孩子,少提这些啊。”陈琴赶紧暖场,腿、身高、长个儿什么的,一直都是家里的禁忌。离婚之后她没有再婚,也考虑过,可带着两个儿子的离异女人并不好找。 换句话说,是很不好找了。所以一直单着,到最后干脆不找,清清静静过日子,没谁规定离异女人必须找人搭伴过日子。两个儿子都知道心疼自己,她没什么遗憾。 “你俩这一年最累,家里的事儿别操心,凡事有妈妈呢。”她也不和孩子兜圈子,两个孩子都到懂事的年纪,没有必要隐瞒,“只管读好书,知道吗?需要用钱就来和妈妈要,补习班啊辅导书啊咱们全能买,你俩上学的钱妈可一直攒着呢。” “真的啊?”苏运在母亲身边长大,撒起娇来那么的自然,“那我每天都吃一根儿梦龙行吗,8块钱的。” “你这孩子……”陈琴知道小儿子是说笑呢,“长不大似的。” 苏晓原吃着碗里的绿豆饭,嫩豆腐,笑了笑没有接话。 吃完饭,苏运帮着妈妈洗碗,陈琴把布帘子拉上,正式化开一道边界。苏晓原也想进厨房帮忙,尽这份家里的一份力,可弟弟占着厨房的地方,愣是把自己轰出来了。 “家里这些活儿我干习惯了,哥你腿不好,歇着去吧。” 直到把9班的数学卷子写完,苏晓原还能听到这句话在耳边环绕。再开始写1班的,难度立马拉高了不知道多少个级别,但和曾经高中的试题难度相比还差一些。 “不是,妈……”苏晓原听到屋里有人说话,兴许是从小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格,对别人的窃窃私语格外敏感,“家里多一个人,我复习不下去……行啦,我知道了。” 唉,以后还是在学校上晚自习吧。 同一时间,一中的操场上还是那么的热闹。 张钊在领操台坐着,遥看那边训练下肢力量的陶文昌,第三组了,昌子的20公斤负重高抬腿不错,速度一直没降下来。做完这30个再有一组就能休息了。 “钊哥,给你水!”何安又气喘吁吁跑过来,还掏钱包,“这是找的零钱……” “得了你拿着吧。”张钊早不练了,可每天不跑够公里数他难受,但训练强度和体特没法比,“你今天什么项目?” 何安还是想把钱给他:“和昌子一样,也是下肢力量,深蹲。”他继续五大三粗地掏钱包,“钊哥你别老请我喝水,不合适……” “谁他妈请你了,钱存你手里不行啊。”张钊伸直了腿踹他腰一下,愣没踹动,这才是他习惯的感觉,不是苏晓原那样,碰一下就要摔,“指标多少?” 何安的下盘稳得惊人,去年主要练腰。铅球可不是单靠手扔出去,是推出去的,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6组,30个,体重四分之三,我觉得好像进步点儿,找到些感觉。” “找着感觉就行,我靠你快看昌子!”张钊又踹了他一下,何安仍旧纹丝儿不动,“丫怎么这么招小姑娘喜欢啊,又有小姐姐给送东西去了!” “啊?哪儿呢?”何安没戴眼镜儿,找了半天,“……那不是小姐姐吧,那校服不是高一的吗?”一中校服是轮着换图案,现在的高三也就是他们,袖子上一圈白。这届高一和上一届的高三一样,胳膊上两圈白,很好认。 “反正好看小姑娘统称小姐姐,咱俩怎么这么倒霉呢?”张钊怀疑自己是小姐姐绝缘体,也有女生表达过对他有意思,可他接了人家的情书,转身……跑了。 正当俩人打赌昌子微信里有多少个小姑娘的时候,正主儿过来了,直接把一个手工口袋扔过来。“澳洲的姜黄氨糖,给何安的,钊哥你别动。” “干,谁他妈给你的啊?”张钊拿过来一看,4罐,进口的,再瞧小口袋上有个十字绣图案,是个跳高的剪影人,“孙子没良心了吧,小姐姐刚送你,你转手扔给我俩了,狗逼渣男。” 陶文昌从初中起就没断过姑娘,早见惯不惯了。“什么小姐姐啊,那是小妹妹,再说也不是扔给你俩,都给何安的。” “别别别,人家给你的……不合适。”姜黄氨糖片,何安知道,教练说要是肌肉实在酸疼得厉害可以吃。队里不少人一直补着,东西挺贵,他没舍得买过。 “我有啊,你丫跟我分这么清楚找揍吧?”陶文昌乐着勒他脖子,俩人你一下、我一下地锁喉,看着像打架,其实就是闹着玩儿。 张钊看着那几瓶姜黄氨糖,心里头酸溜溜的。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怎么就没人疼疼自己啊,他也肌肉酸疼,没准儿也缺钙、缺维生素、缺爱,难不成是因为自己长了一张劝退的臭脸所以凭实力保持了单身吗? 再一琢磨,确实是啊,昌子长得精神,眉目含情的,自己学不来他那套……除非是特水汪汪的眼睛,圆圆的,苏晓原那种,欺负完他只会瞪人,惹他生气还有点开心,特纯。 干!张钊甩了甩头,好端端的想他干什么,真他妈邪性。 “嚯,不练了还来,某人没地方去啊。”正当张钊像狗洗完澡那样努力甩头,试图把特纯的苏晓原从脑袋里赶出去的时候,祝杰带着他小跟班儿来领操台这边放松肌肉。 开口就阴阳怪气,像找茬儿打架。 第9章 装可怜 “你丫找不痛快是吧?”张钊烦死这俩了,可领操台是公用的地方,轰也没法轰。 祝杰的情况和陶文昌差不多,家里条件好,运动包都是大牌,走体育是真喜欢这一行,可偏偏不把它当专业培养。 真想当专业培养,早就被省队挑走了。他们当体特,更多的是享受,享受运动天赋带来的喜悦,并非成就感。 “我可没给你找不痛快,操场你家开的,就你能来这儿休息?”俩人积怨已久,从初中入队到现在,随时都能打起来。可越近体考,祝杰也不大敢和张钊来硬的,他是不练了,考不考都无所谓,自己玩儿不起。 “杰哥你喝水。”薛业给祝杰拎着包,毛巾、饮料挨个儿拿出来,迷弟捧着巨星似的,“杰哥你腿还疼不?” 祝杰去年训练把韧带拉伤了,伤得不轻,明显不太愿意接这个话题。“我不是让你回家别等我了吗,你怎么还在啊。” “我,我……”薛业的成绩在队里不怎么样,马马虎虎擦着国二的边儿上来的,不好意思说自己叫教练给罚了,“我看你还练着呢,想等你一把。” “我去……你丫可真深情。”陶文昌最看不惯他,揭他底细,“刚才让春哥给罚了吧?” 春哥是一中田径队的总教练,名字里带了个春字,大脸盘儿的北方汉子。队里都挺怕他。 “什么深情不深情的,你丫有病吧?”薛业举着水杯给祝杰,祝杰嫌他用过,不要,他又悻悻地倒了。 祝杰对薛业的态度挺叫人看不明白,要张钊说,他对这个小跟班儿真不算好,可该罩他的时候也出头。但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薛业留。 “你他妈怎么又让春哥给罚了?”祝杰捶着小腿,也是一双跟腱很长的田径腿,“罚什么了?” 薛业不想说,他把祝杰当自己偶像,怎么敢叫偶像知道自己的成绩。“没怎么罚……你不是急着走嘛?要不你先走吧,我还得找春哥去。” 张钊看好戏地来了一句:“呦,没罚完吧?” 祝杰这才看了一眼张钊,眼里头都是轻视。“他挨罚是他活该,轮不到你逼逼吧。”说完从台子上跳了下去,看着很反感薛业给自己拎包,“走了啊,以后别等我了。” 陶文昌看不上薛业还有一点,这哥们儿蔫坏,从前给张钊打过小报告。“看见没有,你杰哥不爱搭理你,人家女朋友等着呢,用得上你端茶送水的。” 在这方面祝杰和陶文昌画个等号,俩人都是小姑娘不断的。晚自习之前有个高二女生直接来9班门口找祝杰,祝杰也不掖着藏着,直接领人家吃饭去。用得着薛业的时候用一下,用不着了直接甩屋里。 所以有时候张钊特别不明白,薛业你丫图什么啊,好好的非搞个人崇拜那套。可能是瞧这会儿薛业太可怜了,张钊没有怼他。祝杰一走,他也走了,直直跑到春哥那头儿接着挨罚。 何安一直没说话,嘴笨,和田径队的人也不熟,只是瞧着薛业极不标准的深蹲姿势感叹:“钊哥,有时候我觉得体育竞技这东西特别说不清楚,你说你条件这么好,不练了多可惜,我要是你,谁也别想拉下我来。你再说薛业,就他那样儿的都能上国二,我怎么就不行呢?” “你行,这是体育生的一道坎儿,鲤鱼跳龙门懂吗?”张钊砰地拍了他一下,“干,这大厚背,震得我掌心发麻,冬训完你也能把国二拿下!” “我当年不也是觉得自己不行嘛,你这叫大器晚成,肯定没问题。”陶文昌也过来安慰他,多瞧了几眼春哥那头,薛业的基础在田径队里真轮不上个儿,挨罚都能累得脸惨白。“别多想,多练就行,我还觉得铅球队里就你动作标准呢。” “真的?”何安和他俩从初一就在一个班,挺信他们,“这回冬训可能去哈尔滨,等我回来你俩陪我比赛去,给我壮胆儿。” “哈尔滨,牛逼,中国体特生培训大基地!”张钊高一的时候去过,后来再也不去了,“你就放心练吧,我俩陪着你还不行啊,没出息。” 何安活动着酸到脱臼的大臂,诚恳地点着头:“行,你俩陪着我练。我其实也挺羡慕祝杰的,他女朋友真好看……” “你瞎逼羡慕什么啊,等冬训回来你也是国二!你也有女朋友!”张钊知道何安是个外强中干,看着比墙还抗打,确实抗打,可内里很自卑,是个卑微的壮汉子。昌子看着比谁都文青,淡泊名利似的,实际是个拽逼王,这俩哥们儿也是绝了。 “女朋友算什么啊,我瞧着祝杰想要个男朋友也能有。”陶文昌撞了一把他俩,“就那头儿挨罚的那个,我没说错吧?他看祝杰时候眼睛里头冒水儿,多恶心啊俩男的。” 张钊听到冒水儿仨字,刚从脑子里轰出去的水汪汪苏晓原又回来常驻了。“干,你丫也挺恶心,老说他俩干嘛……快快快,收拾东西回家,明早来学习抄作业!” 第二天,张钊起得比平常都早。昨晚上没睡好,不管换什么姿势躺下都没有困意,害他在堂哥家里愣是做了3组20次的20kg杠铃快艇,又腿系橡皮带来了4组垫上小腿,好歹把旺盛的精力耗光。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朝体特生,一生体特生。从开始选择这条路,运动就是张钊生命里的一部分,不仅把他练成一头跑步牲口,也给了他一身特别棒的肌肉。 每回冲澡的时候他自己都感叹,啧啧,啧啧,这他妈什么身材啊,特别是腹肌,对称,腱划还深,练不出来的,天生的才有。到现在都没交过女朋友可惜了的。 可不管怎么折腾,老能想起沙沙沙的写字声来。睡醒之后,张钊看着床边歪头凝视自己的哈士奇,更是有一种巨他妈邪性的蠢动。 干!昨儿晚怎么就梦见苏晓原了!张钊赶紧甩头,试图再把满脑子的肥皂泡儿轰出去,这人有毒吧!哈士奇看他醒了变得很激动,也跟着他一起甩头,知道这是要下楼跑圈儿了。 张钊习惯早起,带狗跑两圈儿不算什么,可他不爱拴狗。哈士奇今年刚三岁多,正是顽皮的时候,跑着跑着就找不到了。 “凯撒!凯撒!说你撒手没你就真撒手没是吧!你丫二不二?回来!”张钊在一片林子里扯脖子嚷嚷,小区里什么都好,就是容易找不着狗。凯撒小时候丢过一回,跟着外卖小哥身上的香味儿撒丫子跑了,明明是张钊自己不拴狗的过失,他偏不承认。 不仅赖送外卖的,还赖小区里的林子太多,也是很不讲理了。 凯撒从远处呼哧呼哧地跑回来,长相辨识性很高。别的二哈都是白色猴脸,它偏偏多长出一个黑色的眼圈,像戴着一副眼镜。但只要看眼珠子就知道这狗有多纯,两只冰蓝色的雪花眼,看人的时候别提多酷。 但维持几秒的酷很快会被哈士奇与生俱来的的二逼属性代替。 “走了,儿子回家!”张钊带着狗往回跑,直接爬楼梯,9层。进屋先给凯撒接一盆新水,趁它喝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赶紧给儿子做饭。 狗粮、海藻粉、钙片、鱼油Omega3……跟养一个体特生差不多吧,反正什么对大型犬有帮助他就买什么。 “乖啊,爸爸上学去了,晚上回来带你跑圈儿!可不准再跟外卖小哥跑了啊,再跑不要你!”张钊临出门也不舍的,揉着凯撒的立耳玩儿好半天,听那个扑棱扑棱的声音,“听话听话,再不走爸爸真迟到了!” 他说的这个迟到不是上课,是早上热身训练。每天不跑个痛快就浑身难受,精力和哈士奇差不多旺盛。 只不过今天他没和队里的人练追逐跑,惯例5公里跑完再拉伸肌肉就回班了。昨天8张数学卷子啊,他一笔都没动。 上4楼,拐弯,进9班前门,张钊哼着歌儿,奔着同桌去。 “让让,给钊哥腾个地方。”一股小流氓气,来晚了也不道歉,顺便瞄同桌后脖领子露出来的一小块儿白肉。 特干净,特白,好像还特嫩。 苏晓原的眉头温软地一皱,不明说,眼里水汪汪盈满了埋怨。“你不是说早点儿来吗?一点儿时间观念都没有。” 张钊还真没有时间观念,但有厚脸皮,手欠,话密,喜欢欺负人,看小仙鹤低着的脑袋就很想rua一把,想试试手感。“这不是起晚了嘛……麻烦挪挪腿,往后我帮你要卷子,占你一点儿地方放东西。” “你……你无赖。”苏晓原就会骂这几个词,翻来覆去也就这几句话了。可他想要好卷子,只好把左腿往里头挪,让出来一块地方。 “我就是有一丢丢的无赖,心还是很善良的。”张钊像是为了报复这个人害自己昨晚没睡好,故意把包放他正下面,“数学课代表,我的卷子呢?” “没写完。”苏晓原在这方面当仁不让,清澈大眼睛瞪过来,屁点儿威胁性没有,可就是很透亮,有别人都没有的清高和认真,“我不是故意不给你抄,是题太简单了,浪费我写模拟卷子的时间。可小题我都写完了,你看,两份卷子就6道大题没动。” 一句话越说越小声,苏晓原也怕张钊使坏,上课再用馊点子整自己。可从张钊的角度看就不一样了,他觉得不该用美丽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孩儿,可他确实想到了。 不对,张钊立马制止了自己的想法,不该怎么想,不对。 卷子上还真写了不少,除了大题,全部写好了。像耐心的家教老师,怕数学基础差的学生看不懂,步骤标得一清二楚。 数字还特别不潦草,方便他抄。 “这……”张钊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来,其实他也羡慕祝杰,也想有个人疼疼自己,发自内心关心就行,哪怕是骗来的,“都是给我抄的啊?还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啊?”苏晓原没明白。 “我昨天随便说的,没想你真愿意借我抄……”张钊长得痞,学人家抿嘴,像迷途知返的浪子,又学人家眼神,看一眼就不敢看了,“……我是个差生,你懂吗?没人看得起我,你不一样。” 苏晓原上钩了,立马觉得自己没写大题是个罪过。张钊是个差生,这都是基础题,自己写出来还能帮他讲呢,都空着,多像看不起他啊。 “我没那么想……怕你看不清楚数字,所以才写特别清晰,不然抄错了老王该骂人了。他真凶……”张钊和自己推心置腹,苏晓原也不甘落后,生怕他再多想,“他昨天……凶我凶得特别大声儿,我直接从办公室跑出来的。要不然你先抄前面的,我现在把大题给你补上?” “不用……”张钊抠破虎口的擦伤,弄出血来,可怜巴巴,“补上了,我也看不懂……也没人愿意给我讲。” “我愿意。”苏晓原看着他,不问他满头汗怎么来的,也不问为什么来晚了40分钟,腿不好,屁股一扭,坐姿不太端正,“我愿意啊。” 这一刻,张钊用自己装出来的狼狈不堪,骗了苏晓原,骗着看他的小酒窝。他火热地想,苏晓原要是个女孩儿,自己一定不放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祝杰薛业是本文隐藏cp,还有些许出场,但在本文中算是be了,如果想看他俩后续的破镜重圆,欢迎收藏下本文案《不喜欢我,没关系啊》(现已改名为《被嫌弃的,舔狗爱情》) 堂哥的小区,和卞总是一个院儿的,这个林子就是香香走过的那片杨树林。凯撒追过的外卖小哥,就是当初送炸鸡的杨兴。 苏宝:我不是女孩儿你别过来啊! 张狗: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第10章 烤冷面 张钊是个很逗的差生,他学习很差,基本上没有抢救的可能性,大专预备役,本科悬。可他偏偏不空着交作业,抄,也要抄得完完整整。 大概是受妈妈影响,从上一年级的时候就告诉他,作业本绝对不能空着,不会写的题目,你老老实实地写我不会,这样老师才能知道你哪里不会。 结果这习惯到了初中,成了张钊每天的必做内容。文科他写,数学真是不动脑子,等着抄别人的。他妈妈怎么劝都没辙,什么办法都试过,儿子就是讨厌数学,俩人经常因为成绩闹不愉快。 从前8班也有好学生,总能借来抄一抄。这回分成9班,不写作业的学生大概一锅给端了。好在张钊临时培养了一个作业工具人,还骗了一波关心。 他一面抄,一面偷看苏晓原在旁边刷刷地写,不一会儿6道大题全写出来了,从解字到结论,标准格式,一清二楚。 “给,你快抄吧,有不懂的吗?”苏晓原怪开心的,这算开始融入集体了吗,认识了何安,还有张钊罩他,“我没跳步骤,你先看看。” “谢了啊。”张钊假模假式地看,埋头猛抄,装难为情,“你学习可真他妈够好的,大题转眼写6道,往后咱俩同桌,你可别嫌弃我学习差啊……你真了不得。” “那哪儿能,学习成绩又不代表一切,是吧?”苏晓原怕他难过,脚底下是包,感觉张钊像个没人管的野生大孩子。家里没人照顾吗?连个正经书包都不带。“你往后不会了就问我,只要别在上课时候问,下课我愿意给你讲。” 为了看小酒窝,张钊抄错了一道填空。“真的啊?你愿意给我……给我这种差生讲题,不怕别人笑话你对牛弹琴?我成绩不好,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未来在哪儿,唉,真羡慕你。” 苏晓原是个老实孩子,从小相信的是人性本善那一套,大姨和大姨夫也教他与人为善。虽然等他长大了之后,才明白这个与人为善的期望是怕自己在外面和别人起冲突,有一条不好使的腿,跑都跑不掉。 可张钊说话时的落寞刺痛了他的心,是真的有点儿疼。自己从小就在实验学校,尖子班,身边的同学,哪一个不是趾高气扬奔着全国重点去的啊,一提起未来两个字,他们身后隐形的小翅膀就启动了,恨不得马上就在985、211数字大学里挥洒青春。成绩?千万别和他们提成绩。 文化课的成绩是这帮孩子最引以为傲的敲门砖,有了这块金砖,国门都拦不住。 可张钊这样儿的人是苏晓原没接触过的,他自卑,低着头提成绩、未来,是另外一幅光景。因为他不敢提,不敢想,连麻烦自己讲几道题都过意不去。 “咱俩是同桌,有什么可嫌弃的,你也别放弃自己,还一年呢。”苏晓原一脸真诚,若隐若现的小酒窝也跟着给张钊打气,“而且我跟你说……” “等等啊,我把这道大题抄完。”张钊发现小仙鹤还挺能聊的,“我怕你一说话,我思路就断了。虽然这题暂时看不懂,可抄一遍我也走脑子。” “哦,也对。”苏晓原又被骗了,乖乖地闭了嘴,认真看张钊抄作业,等着给他讲。 张钊完全不过脑子地抄,一点儿不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不大一会儿,历史老师踩着早自习的预备铃进来,班里座位还空着一半。 “班长……”苏晓原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话了,可还想说,大概是昨天没人理给憋着了,“班里同学不齐,老师不扣分吗?” “你怎么满脑子都是分啊。”张钊没上过他那种班风严格的尖子班,“体特还没上来呢,估计都在男厕所里擦膀子。往后你去尿尿可别挑这时候,全是光着的,吓死你。” “真的啊?”苏晓原像听天书,从前班里提前半小时坐齐,少一个班主任满楼道叫唤,还扣分,“我听你们聊天,和何安……”他不敢把陶文昌叫昌子,跟人家不熟,“还有陶文昌,体特生也挺辛苦的吧?” 诶,问到钊哥心里去了。但小仙鹤能懂他们体特生的苦吗?他觉得不能。尖子生永远看不起体育生。 “是,特累。”张钊不愿意和他说这些,随便抛了个对话:“你以前班里还扣分?” 苏晓原准确地接到了话题,为自己能和班里同学聊上天暗暗高兴。上小学的时候,因为走路姿势奇怪被同学排挤好几年,他受不了班里谁都不搭理的滋味。 “扣,每个人都有平时分,监控可严了,我们上课稍微走神,监控都能识别出来……可严了。”苏晓原还觉得自己离张钊太远,怪生分的,偷摸地挪了挪凳子,“分扣多了,座位就往后调,月考分数两次不合格就踢出去了……咱们班里的监控,好像没那么厉害。” “干,那破监控……”题快抄完了,张钊聊天的兴致也来了,“只能看见大半个教室,后头俩死角……我怎么听着你以前不叫上学,叫蹲监狱啊。” “你胡说。”苏晓原不喜欢母校被人诋毁,“我们那是重点实验中学,数一数二的,不信你去南京打听打听,我、我……” 话说一半,张钊不再言语,苏晓原愣着,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自己干什么呢?和一个找不到未来的差生显摆这个,自己不是欺负人了嘛。 “挺好的啊。”张钊走神了,满屋找昌子何安,俩人怎么还没上来。 苏晓原以为他的反应是被伤到了自尊心,又挪挪凳子,挨得更近。“其实……也不是什么都好,我们班里也有不好的地方。大家都比着学,我也累。” “啊?不会吧?”张钊漫不经心地接话,看见俩人进来才放心。紧接着进来的是祝杰薛业,干,真他妈辣眼睛,勾肩搭背,要不要脸啊。 “真的,大半个班的同学我都不熟,不怎么说话。”苏晓原为自己成功缓和了对话气氛高兴,“班里流动性大,这个月还在的同班,下个月兴许就挤掉了。可我一直都在前三排,我同桌也……” 正式上课的铃声打断了苏晓原的话,他咻地闭上嘴巴,拿出历史笔记本来。张钊并不关心他从前什么环境、什么同桌,抄完了数学,准备在历史课上吃早饭。 历史课的氛围和数学课完全不一样。大部分人都做笔记,乍一看还是挺认真的一帮学生。 张钊早前经常去延边、哈尔滨冬训,吃惯了各种加料的烤冷面,自己会做。正当他努力把这一大口咽下去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个不起眼的动静,咕一声,还带拐弯儿的。 怎么回事儿?他顺着声音找,看苏晓原正捂着肚子,试图把肠胃抗议的叫声压下去,还很不好意思地拽运动包,试图再把它往旁边挪1厘米。 “我……”怕张钊误以为自己踩脏了包,苏晓原先解释,“你包太大了,我没有地方坐。”一般人会直接说我的腿伸不直了,可他偏偏不说那个字。 “饿了啊?肚子叫那么大声儿。”张钊嚼着问,果然是仙鹤啊,不吃午饭又不吃早饭,辟谷度日准备升仙是吧。 苏晓原瞬间无地自容了,教室难得这么安静,偏偏他肚子叫的声音还这么大。“你胡说,我……” “你不吃早饭,等着来学校喝西北风啊?”抄了人家的作业,张钊也得给他一点甜头,攻心计似的,“饿不?” “我不饿。”苏晓原的脸完全憋红了,总觉得张钊的眼光落在腿上,一紧张就习惯缩腿,恨不得能缩多短就缩多短,把175的身高缩成157才好。 “你家里没给钱买早点?”张钊觉得他特有意思。不就是肚子响了嘛,至于吗,臊得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苏晓原的脸皮比玻璃纸还薄。“给了,我家给我钱。学校小卖部在哪儿啊,下课你带我去一趟行吗,我想买面包。” 钱有,从小苏晓原就不缺零花钱,大姨大姨夫没有孩子,当亲儿子养,大把大把给他花。陈琴也给,可她今天是夜班,所以早上没起,只在睡前备好第二天的早点,放冰箱里。 苏晓原和弟弟睡一个房间,自己在下铺,被苏运下梯子的动静吵醒。吃早点的时候小运又提起那些不堪的往事,苏晓原坐不住,半碗红枣粥都没喝完就上学校来了。 来早就来早吧,结果张钊又没准时到。 “面包多没营养,你这么瘦,还想不想长个儿了?”张钊猜他饿坏了,把烤冷面揪断,“还有干净塑料袋吗?” 苏晓原不敢,可他太饿了,张钊手里的东西又太香,勾引他去吃。“有……”他乖乖地说,很没出息地从桌斗里扯出一个新的来,让张钊给包好吃的,“你给我一点儿就行,我不饿……我不要这么多,吃不完。” “吃不完你扔了呗。”张钊受不了他小里小气,爽快地给一大半,“吃,钊哥自己做的,绝对干净,双肠三个蛋。” “这是什么啊?”苏晓原闻了闻,好香。 张钊笑话他没见识:“烤冷面啊,你吃。” 苏晓原真的没吃过,大姨不让自己吃路边摊子,吃几回鸭血粉丝他就高兴坏了。大姨夫看他爱吃,干脆学会了在家做。 “那你还够吃吗?”趁老师转头写字,俩人一起低头咬,只不过张钊是一大口,苏晓原咬得小模小样,“这个好吃,真好吃……这里头……什么啊?” 吃一口,抿一下嘴。 “洋葱啊。”张钊瞧他吃饭小心翼翼的样儿,很想塞他一大口。 “洋葱?”苏晓原傻了,虚着声,皱着眉头,小酒窝立马不见客,“那咱俩吃完啦,嘴里有味儿怎么办啊,跟别人说话……有大葱味儿。” “什么大葱不大葱的,会不会说话。”张钊给他一句,闷头狂吃,“下课我带你去小卖部买口香糖,快吃,让老师闻见你就死定了!” “噢噢,对……”苏晓原忽然被点醒,上课呢,从前自己可是标杆生,怎么到9班就堕落成这幅样子。当务之急是先吃完,于是大大地咬了一口。 张钊又是骗人呢,老师才不管。 “谢谢你啊……”苏晓原捂着嘴说,怕洋葱味道散出去,叫人笑话。张钊早吃完了,直愣愣地看着前头,正在抄笔记。 吃了人家一半的早饭,苏晓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就想着给人家一些什么。于是他小心翼翼翻起了包,从内侧兜儿掏出东西来,在手心里攥了攥。 “给,家里带出来的,你吃吗?”上课交头接耳对苏晓原实在太困难了,说一句话,心里难受半天。那他也说了。 张钊正在走神,余光中凑过来一只白白的拳头。他低头一看,拳头就松开了,掌心里躺着半颗糖。 苏晓原怕嘴里有味儿,掰断了,细细慢慢地含着。手里那半颗裸露着透明糖衣,黏他的手心,再不拿就该融化了。“你吃,我还有呢。” 干,大虾酥。 作者有话要说:延边和哈尔滨的烤冷面啊……争奇斗艳,念念不忘。 第11章 出板报 张钊的心像撑满了热流的火山,火浆子憋着,不仅骗了一波关心,还骗了一颗糖。“这专门给我的啊?” “嘘,你小声儿点,老师在上头……”苏晓原惊慌地看黑板,悄默默地继续伸手,“在上头听着呢。给,早上从家里拿的。” “这哪儿好意思啊……咱俩,不一样。你不用对我这么……好。”张钊在校裤上蹭了把脏手,像个没吃过糖的穷孩子。别说,演什么还都挺像的。 不止是糖,他还想要骗别的,可要什么张钊自己都不知道。 苏晓原上当了,心里湿漉漉地难受一阵。“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俩是同桌,你给我吃烤冷面,我给你吃大虾酥,这不是……”他也是很少和别人这么亲热,也就是季重阳了,“……挺好的嘛,咱俩一样,你拿着啊。” 张钊这才伸手,常年跑圈儿,手背明显有黑白的色差。大手捉了小手里的糖,猝不及防地往裤兜里藏。 “也就你看得起我。”这句话说得不太假。 体特生是个很特殊的群体,早读能不参加,下午少两节课去训练,体育课单独拎出来。晚自习的时候,别人都在奋笔疾书,他们在训练场上累成了狗。隔三差五这人就没了,必须要去打比赛,有了成绩学校才会重视体育这一块儿。 也有那种特别牛逼的学霸身兼二级运动员的,不少,但张钊他们明显不是。他们只是一帮热爱体育、在体育上谋出路的孩子。好学生觉得体育生很狂,聊不到一起去,老师更不喜欢。 只有在体育里摸爬滚打的兄弟们肯搭把手,好学生都是拿鼻孔看他们。所以张钊不喜欢尖子生,别闹了,你们拼文化课,我们拼身体素质,谁看不起谁啊。 也许就是这几分真情实感在,张钊说话的样子有了一种破败的颓废感。从没接触过差生的苏晓原被他糊弄懵了,结果就是…… 又拿出了一块大虾酥。 “给,拿着。”这回他整个人贴过来给。 “干嘛啊?”其实张钊根本不敢吃零食。 “我看得起你,你也别看不起自己,糖我还有呢,管你够。”苏晓原生出些无力的难受,这么个高个儿,连一块儿糖都不拿,可真塞给他,他当宝贝似的揣兜儿里,“你爱吃这个?” 爱吃吗?张钊真的爱吃,这么个桀骜不驯的灵魂爱吃零食,也真是很没脸。“爱吃啊,可我妈从小就管着我吃这些,从来不给我买。” “啊,不给买啊?”苏晓原头一回上课说这么多话,老师也不管,他很天真地问,“……你家,为什么不给买啊?” 眼神里十成十的担忧,张钊看得清清楚楚的,他是以为自己家里条件不行。伴随着这种担忧,他好像又看见肥皂泡儿了,从苏晓原的头顶噗一个噗一个地冒,扭动着,朝他脸上粘啊。 “我一个男的,老吃零食像什么话啊,我爸偷着买,都让我妈给扔出去。”已经装成卑微末等生了,家里没钱这个戏份张钊就不装了,主要是也装不下去。他动动手指,糖纸在指间哗啦哗啦得响。 “我妈那人特别烦,烦得要命,什么都管着……” 苏晓原上课从不吃东西,可这个惯例打破,他想吃一口甜,压一压嘴里的洋葱味儿。“你别这么说家里人,你也吃啊,大虾酥好吃。” “我……你给我的,我舍不得吃。除了我爸,也就你给我糖了,我留着慢慢吃。”张钊随便找了个理由。体育生的自制力就是尊严,吃一颗糖下楼跑5圈儿的记忆还没忘。 苏晓原含着一块糖,吐字不太清楚,表情却生动:“那你想吃的时候再吃,吃完了我……你干嘛!” “你老一惊一乍地干嘛啊,小姑娘似的。”张钊从他嘴边摘了一片玻璃糖纸,是裹大虾酥的糖衣,搁别人身上像蜻蜓翅膀,搁苏晓原嘴边,让他想起夏训时候见过的一种小飞虫。 豆娘,颜色很漂亮,身子特别特别纤细,翅膀也是细细的一小条,轻轻地飞,轻轻地落。 “你这样儿,像个流氓。”苏晓原抿了一下嘴,“我要听讲,咱俩快做笔记。” “嗯嗯嗯,做笔记。”张钊还在琢磨刚才那块透明的糖衣,拿起了笔。 四节历史一下上到中午,苏晓原一直做着笔记,除了下课叫张钊带他找了小卖部,基本上没有什么活动。他活动量是真的小,几乎不动。再去抬餐箱,张钊可不敢用他了。 “走了啊?”张钊带着人上来,苏晓原正在背书包。 班里没人理自己,苏晓原看见他和何安,心里暖融融的。“嗯,我家特别近,你还吃大虾酥吗?我给你带。” “什么?大虾……”何安又被踹了一脚,从角度上分析,张钊。 “也行,我爱吃……下午历史笔记借我抄抄行吗,有一段儿我睡着了。”自从有了苏晓原,张钊连文科都敢睡觉了。要是继续攀好交情,兴许将来能使唤小仙鹤亲手帮自己抄一份。 “笔记在我桌斗里,你自己拿吧……我还有呢,这个给你。”苏晓原却不知道,临走的时候,从兜儿里掏了一颗大虾酥,给了何安。 何安不像张钊那么无赖,坐下的时候忧心忡忡。“钊哥你这是干嘛呢?” “没干嘛啊。”张钊仍旧先挑肥肉,扔出去,“你敢吃啊?” “这有啥不敢的,切。”何安运动量大,别说糖了,薯条炸鸡都敢吃。 “敢吃那给你吧。”张钊不敢吃,把大虾酥扔桌上,“你说……他上着课,好端端地塞了块儿糖给我,他什么意思啊?” 何安怕糟蹋东西,直接两块塞嘴里。“什么意思?不懂……反正钊哥你别欺负人啊,还借你抄笔记呢,再说你不是挺爱吃糖的嘛。” 张钊头也不抬地塞青菜吃:“那是从前。你现在怎么跟我妈似的,絮絮叨叨,我妈也是,她特烦人,从小就唠叨我吃零食……” “……噢。”何安沉默了好半天,“咦,昌子呢?” 张钊把陶文昌的餐盒直接拆开。“说中午不在学校吃,溜出去找女朋友了。你吃,别浪费了啊。” “我艹!丫有……”何安一喊,四面八方看他,立马小声儿,“丫有那么多姑娘呢,哪个是女朋友啊。” 张钊给他挑肉:“谁知道啊,再说是不是女朋友还不一定呢,听他瞎掰。” 何安想想,也是,昌子招姑娘喜欢,嘴甜又会来事儿,还有几个聊着的大学生姐姐呢。“唉,什么时候我也能交个女朋友啊……” “干,你丫想姑娘了吧!”张钊笑着撞他一把,“等你国二突破了桃花就来了,努把力,将来找个好的!” “嗯,我努把力。”何安很实在,他没有特别高的远大志向,考个大学,将来干体育这方面的工作,当个教练就行。然后踏踏实实找个女孩儿,攒钱,买房子,把人家娶回来,这就是他这辈子的人生轨迹。 再远点儿,万一生个臭小子,从小教他扔铅球,这辈子齐活。 “钊哥,今天下午训练你来吗?”俩人吃饭都快,两盒营养餐瞬间没了。 “不去。”张钊已经退队了,再回去多他妈没脸。更何况队里现在的一把手是祝杰那个野逼。 “那你下午干嘛去啊?”何安觉得奇怪,“又找你堂哥去?” “他?找他还不如回家遛儿子呢。”张钊神秘地挤了挤眼睛,想把下午的时间空出来,戳肥皂泡儿,“下午苏晓原出板报,我看着他。” 何安更不懂了:“看着?人家好不央央地出黑板报,你一个屁都不懂的看着干嘛啊?” “就他那脾气,小姑娘似的,没人看着,不得让班里欺负死?”张钊笃定地说道,很是嚣张跋扈。何安又不说话了,心里想的却是真没人欺负人家,就你,就你。 苏晓原回了家,家中只有自己,小运初中远点儿,在学校里吃。饭菜都在冰箱里,陈琴疼他,抽时间也做出四菜一汤。他很快吃好,临走时候路过糖匣子,一下住了脚。 想了又想,苏晓原从一堆缤纷包装的糖里挑出两颗大虾酥,装进了书包。 张钊对自己那么照顾,他喜欢吃,那就给他带着吧。 下午,整节整节的课全是英语,夏天本来人就容易犯困,半个班清醒着就很不错了。前两节讲题,后两节随堂测试,正当苏晓原发愁英语试卷也太过简单的时候,左脚腕被人勾了一下。 是张钊!苏晓原慌张着瞥他一眼,赶紧又看试卷。他这是要干嘛? 张钊抬了抬头,睡眼迷蒙的。他也小心着,看看题,又看看老师,再看苏晓原,然后挑了一下眉毛。 这是要……要自己帮他作弊!苏晓原从没干过这种事,从前班里更是不可能,有人作弊立马被监控捉住。 不行吧……干这个事儿,他害怕。 这么好的资源坐旁边,除了抄作业当然要方便考试了。张钊又看了一眼老师,随即摇了摇头,把卷子往右边移。 没事儿,不用怕,老师不管,发现了算我的。俩人桌子挨着,他把这句话写卷子上了。 苏晓原根本不敢往旁边看,好像看一眼就犯了大罪。张钊的卷子却一而再地推过来,他没办法,然后趁老师不注意,想给答题卡给张钊瞥一下。没想到刚推过去,直接就被张钊拿走了。 正儿八经地压在自己的答题卡下头,光明正大地抄。 前头的英语老师听见动静,只抬头找了找,又低头看教案了,连讲台都懒得下。苏晓原脸红得像山寨的年画娃娃,才想起来,这已经不是从前的实验中学了,这里是和区一中高三9,没人管的一个班。 这种犯罪感一直持续到考试结束,卷子收完,体特生拎起包往外头冲,和其他几个班的抢训练场地。张钊慢悠悠过来,碰了一下发呆的苏晓原。 “不至于吧,给我看看答题卡能吓成这样?”他笑话着一个尖子生的底线,又往他脚下看了看,“吓得尿裤子了?” “你胡说。”苏晓原骂得有气无力,“你还是班长呢,不会的题你空着,考试作弊到最后骗的是你自己。” 张钊坐在课桌上晃腿,眉毛紧紧一皱。“你说话跟我妈真像,她就爱唠唠叨叨的……不说了,你饿不饿?我给你买吃的去,吃完咱俩出板报。” “我不饿,咱俩先弄板报吧,早弄完早回家。”苏晓原怕耽误时间,“桌椅是不是要挪开啊?” “小意思,我来。”说着还真帮人家挪开了,教室小,张钊挪了四套桌椅才空出位置来。 “谢谢啊,我刚才不是嫌你打扰我,我是怕你老这样儿,最后不知道自己的学习进度。”苏晓原立在旁边,羡慕他一回能搬动整一套,腿长,胳膊也长,劲儿真大。 “你看地方够吗?”张钊不想让他走,热情建议,“对了,咱们班没有彩色粉笔,我陪你去后勤室拿几盒,备着。” 苏晓原迈着标准外八的右脚找了找,还真没有。“不去了吧,我不想搞太久,还得回家复习呢。” 英语老师比老王好说话,苏晓原想去要一份1班的英语卷子做。这样下来,一天就要做两个班的作业。 “你要是不愿意也行……”也不知道为什么,张钊不想让他走,想无赖地霸占他的时间,尽职尽责地演戏,“我也是随口一说。我看别的班……他们班的板报都是彩色的,就想着咱们也试试,别叫其他科的老师看不起咱们9班,觉得9班是烂泥糊不上墙……” “彩粉笔也行,我去拿。”苏晓原马上乖巧地上当了,原来张钊是这个心情,怪自己没理会,“你不用跟我去,我顺路去英语办公室看看。” “我还是跟着你去吧。”张钊演上瘾了,小仙鹤软软地犯傻上当,他心里热得慌,“……你知道有的老师挺那个的,不认识你,再知道你是9班的,懂吧?我还是跟着吧,有我在,没有哪个老师敢给你气受,钊哥帮你怼丫的。” “咱们是学生,不能怼老师。你这样儿,像个流氓。”苏晓原有些震动,他第一次和差生接触,怕他们生事打架,可却柔软地享受被笼罩的安全感,“再说也没人给我气受……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何安:一个明明可以靠视力,非要靠角度分析的男生。 张狗:我就想让他只跟我一个人玩儿,恨不得所有时间都跟我玩儿。 堂哥:呵,你家凯撒也是这么想的。 第12章 心相印 苏晓原心软,也很善良。从前身边全是趾高气扬的名校待定生,现在叫张钊欲言又止的假自卑难受得不行。被人看不起的滋味没谁懂,他懂,所以才拼了命读书,拿挑不出错儿的成绩换取同学的羡慕和友好。 小学的孩子是一群多么天真无邪又可怕的生物啊,走路还不稳当的他稳坐年级第一之后,那些取外号的、学他走路的同学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愿意和自己一起上下学的小伙伴。 可张钊学习不好,他无能为力的消沉打动了苏晓原心里最柔软的温善,看他英气勃勃的眉眼耷拉着,苏晓原心里像捏碎了一样,酸的。 “你放心吧,咱们班的板报包在我身上。”苏晓原挽起袖口,轻轻摘下他的腕表,准备好好出第一期黑板报。 陶文昌赶在晚自习之前进的教室,看一圈人围在后头,干嘛呢? “你们看什么呢?”他挤过去瞧,叫精致的图文并茂黑板报震了一下,“闹呢吧,我他妈没进错屋吧?” 张钊打着一盆干净水进来:“让让,让让啊……干!你丫还知道回来?训练没有啊今天!” “这不赶着回来训嘛。”陶文昌下了课就往外跑,敢逃课,不敢逃训练,“这个给何安。” 苏晓原踩着凳子,给开学季这仨立体字描边。黑板槽里是各色粉笔,落着各色的粉笔灰,桌上两盆清水等着他洗抹布。 张钊也没想到小仙鹤这么能个儿,钢笔字好看,粉笔字更好看,像拿图章印的。他手白,打湿的指头叫彩粉染了颜色,真的……倍儿漂亮。 “谁他妈给你买的蛋白粉啊?”张钊放下水一看,袋子里的东西见过,这牌子不便宜,专业运动员的。 陶文昌往墙上一靠,声如蚊蚋:“唉,一个姐姐呗。对我挺好的。” “挺好的?”张钊才不信,这个年龄对那些事儿都好奇,“没名没分的,能对你怎么好?天天来找你那位?” 陶文昌是个随时能有烂桃花的人,什么样儿的小姑娘都算见过,这会儿倒不愿意说。“就……就那么好呗。” 张钊好奇,好事地问:“是不是她啊,天天来找你的那个?” “……啊,我没让她来。”陶文昌害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黑板报上,他把人拉来偷偷地说,“钊哥,我他妈可能栽了。” “栽了?你丫没病吧。”张钊看着像小流氓,却是个恋爱都没谈过的小伙子,女同学给情书能把他吓跑二里地,“什么意思?” 陶文昌看着地板:“栽了的意思就是……钊哥,你心里琢磨过一个人吗?就是……有事儿没事儿老琢磨她,琢磨她干嘛呢,和谁聊天儿呢,琢磨她今天来不来,还能不能见着了。” 张钊突然明白了,揶揄地问道:“干,你丫是栽了……该!终于栽了!发展到哪步了?” 陶文昌不说话,英俊的二皮脸红了又红。 “我……去……”张钊心里一阵悸动,明明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也不知道瞎悸动什么劲儿,“昌哥你丫别仗着上个月刚过18就胡来啊,我读书少你丫别吓唬我。” “……就上礼拜的时候,送她回家,她让我上去坐坐。”陶文昌脸红得没法看,“你懂吗?” 张钊都听傻了,那种事儿都做了,他一个姑娘手没碰过的处男,能给什么建议。“懂个屁啊,我他妈不懂!上去坐坐这种台词你丫也信!摆明了这是要睡你啊……你俩戴T了没有?” 陶文昌整个人像要爆炸。“戴了……而且她……经验挺丰富的。钊哥我栽了,我现在老想她,你说我还有救么?” “没救,等死吧,让你丫浪。”张钊脑子里乱七八糟,好些画面,看过的黄片儿都在眼前晃荡,没头没尾地问:“……那个,什么感觉啊?” “就那个感觉。”陶文昌从脖子直接红到耳朵尖儿,“老想。她约我周末去家里过一晚上,你说我去吗?” “那个感觉是什么感觉啊?”张钊舔着脸问,他好奇,17岁的男孩儿没谁对这个不好奇。 陶文昌吞吞吐吐地说:“反正就是……特别舒服,舒服完就特累,缓上来就……又想了。你倒是给句话啊钊哥,我他妈周末去不去?” 张钊完全听不进别的,好像自己做了亏心事,把谁给怎么样了,脸红成5000米跑之后的颜色。“咳……这……我哪儿知道啊,但我觉得你也就在同龄小姑娘里游刃有余,玩儿不过这种大学里的小姐姐,人家可能就把你当个解闷儿的,你先别陷进去。还有啊,做那事儿……多费精力啊,体力啥的……你有点儿出息,别跟狗似的往人家里扑,该训练训练。老做那事儿……做多了容易肾虚,你还想不想冲名次了!” “想啊,可她对我也特好,我不去不合适吧?”陶文昌没了主意。 “对你特好能好到哪儿去?你傻逼啊,有那么多体力你下楼折返跑去,撕大韧带去,别琢磨这个。”张钊说不上是担心,还是嫉妒。嫉妒他有人喜欢,还是嫉妒他做那事儿。 陶文昌不乐意听他这么说,话里话外充斥着少年的冲动:“你不懂那感觉,特好就是……什么都想着我,能暖进心坎儿里,我就把命给她半条都行。剩下那半条……留着下回再给。她让我觉得自己特好,特厉害,特值得,可我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你他妈是精虫上脑了吧!还把命给人家,人家缺你这一条啊?”张钊觉得这事儿不对,“滚滚滚,下楼训练去,再瞎跑我他妈告诉你教练信不信!” 苏晓原画完最后一笔,回头也震了一下,太专注,都不知道围了好些人看。“你们看,画的还行吗?” 身边最近的几个女生比他还结实,身条有健美的飒爽。“行啊,你这字跟彩墨喷上去似的!” “是啊,好看!”“比1班的还好呢!” 苏晓原不耐夸,一夸就笑,笑了就抿嘴。“……也没多好,下回再换板报估计就教师节了,我画个更好的。”他明白了,原来张钊叫自己出板报是为了帮自己融入集体。 还给自己要了英文试卷,AB两套都要过来了,真是个热心肠。 “出完了?”轰走了陶文昌,张钊过来看,“我就说你干这个绝对牛逼吧,诶你们说说,是不是特好看?咱们班晓原可以,不比1班的差。” 围着看的人、夸的人一多,苏晓原开始发愁怎么下去。“也没什么,这些都挺简单的,要是再弄个高考倒……”他不说了,敏感的他察觉到这个班并不希望有倒计时这种东西,“班长,咱们板报评分吗?” 张钊看他站那么老高,身子还总是不稳,就开始琢磨他到底为什么老晃悠。“评啊,就后天下午。你还站着干嘛,7点半了,拾掇完回家写作业去啊。” “我这就下。”苏晓原考虑要不要先蹲,这样跳下去,肯定要摔。 “不敢跳啊?”张钊琢磨半天了,没琢磨出来,擦起黑板槽里的粉笔末,不知不觉就擦到了他身边,“扶着我跳啊,肩膀好使着呢,值得依靠。” 女生笑了,笑张钊不正经。他确实随口说的,倒是苏晓原,被值得依靠四个字闹得下不来台,一边扶着他,一边用外八字的右脚踩了地。 “你胡说,什么依靠不依靠的。”他羡慕死了,这个身高和这个体格,真是轻易不倒,“你再胡说我生气了啊。” “你心里摸摸正,我什么时候胡说过啊。”张钊笑着去收拾书包,快到晚自习下课的时候,9班里的人就剩几个。不一会儿,净校铃声来了,广播里响起萨克斯版的《回家》。 “走吧。”张钊是班长,拿着一串教室钥匙,远远欣赏了一下板报,比近看还漂亮一万倍。 苏晓原的字,大片大片地看过去,因为字体完全统一,竟然有区别他体型的大气磅礴,很有气势。擦了怪可惜的。 可如果明天早上,小仙鹤发现板报叫人毁了呢?他一定会觉得班里有人针对他,自己才是9班里真正对他好的。保不齐明天晚上还能一起出板报,多聊两个小时。 苏晓原特别兴奋,开学第二天成功融入小半个集体。一高兴,就想赶紧回家写英语卷子。 “你怎么回家啊?”走到校门口,高却不气派的大铁门好像也比从前顺眼了,苏晓原还和张大爷打了个招呼。 张钊瞥了一眼自行车停放处。“骑车,你走回去不远吧?” “不远,就十分钟,有时候我妈还下楼接我呢。”苏晓原一高兴就把家里事说了。 “呦,那你妈可真好,我妈就不介,烦死了,整天做生意,别说接我,经常见都见不着。”张钊盘算着时间,突然摸了一把肚子,“干,怎么肚子疼了……你有纸巾吗?” “啊?肚子疼?”苏晓原看他眉头紧皱,赶紧从书包里拿餐巾纸,一包没拆过的心相印,“趁着没净校,你快回去上厕所,不然还得骑车回家呢!” 骑着车的时候闹肚子得多疼,还得到处找厕所去。 “那行……嘶……那我先去方便一下啊,明天作业借我抄抄!”张钊抓了纸巾,撒丫子往教学楼跑,一直跑到4层,却没有进洗手间。 而是开了高三9的后门。后门是摄像头的盲区,他精明地蹭着墙皮,径直走到苏晓原忙活一整晚的作品前面。 大刀阔斧地擦了起来。 擦的时候,张钊琢磨起明天苏晓原的表情,一定是又生气又没辙,水汪汪瞧着自己发愁。也不知道他家到底在哪儿,走10分钟就到了,可真够近的。 作案完毕,张钊偷摸地锁好门,一边下楼一边拆兜儿里的心相印。同样是雪青色的包装纸,闻起来香喷喷的,像什么花儿一样。 真是小姑娘啊。 “班长!”谁知道刚走到校门口,苏晓原的声音给张钊吓得一哆嗦。 “你出来了啊?”苏晓原没走,还在门口站着呢。一中学生快走光了,就他一个人,一身蓝色运动校服配飞跃球鞋。 “干,你没走啊!”张钊做贼心虚,这小子不走,专门儿逮自己吧。 “我怕张大爷给校门锁了,你出不来,就让他等等,顺便给你个东西。”苏晓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糖在手里攥好半天,露出来的糖衣又黏掌心里,“中午回家多给你拿了几个,你吃。” 小白手里两块大虾酥,指头上的红色粉笔印子还没擦下去。 张钊没拿,脑子里全是陶文昌的声音。 “她让我觉得自己特好,特厉害,特值得,可我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堂哥带着小光出场啦!已经大二的小光仍旧奶怂~ 第13章 红双喜 干,两颗大虾酥是什么意思?张钊作业写到一半开始看着它们发愣。 顾名思义,这糖做得就像个虾子的中段儿,光光滑滑,饱饱满满,撕开透明的糖衣,白褐相间的糖皮本该是薄而脆的。只不过苏晓原拿在手里的时间长,酥了不少。里头是松软的花生酱馅儿,不散也不硬,吃多了也不腻不厌,倍儿好吃。 还有这包装,大多都是黄金纸上画一只红色的大虾子,苏晓原给的居然是喜糖。 红色包装纸上一龙一凤,中间是个红双喜。 张钊琢磨不明白这什么意思,好端端,给自己两块喜糖。还专门在校门口站着不走,就为了给自己塞两块喜糖? 最要命的是,这糖是老北京的玩意儿,他一个南京回来的孩子不可能买这个。那这糖肯定是别人给他的,是谁给的啊? 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倒是给张钊琢磨得坐立不安。忽地,那股特受不了的感觉又来,让他手心手背都烧得慌。 “汪呜!汪汪!”凯撒拱着大脑袋往张钊身上扑,大尾巴甩起来,一个掉毛的活天使。 “你起来,都楼下跑好几圈儿了还要出去,往后直接把你养楼下得了。”张钊使劲儿把狗头推开,想继续琢磨他的大虾酥。 凯撒的眼睛雪亮,像玻璃珠子,有透明感。也许是出于嫉妒,也许是出于主人的冷落,它又扑了一下,尖长的狗嘴直接搭在了桌边,舌头再一卷…… 把主人的琢磨对象吃了。 “干!你丫吃我糖干嘛!你丫缺不缺德啊!”张钊一眼没看住,两颗糖就进了狗嘴,他抓着凯撒的大牙还往里找呢,找什么啊,早没了。 凯撒意外吃到两颗大虾酥,酒足饭饱地舔着嘴,有种意犹未尽感。可又觉得把爸爸给惹了,甩了个飞机耳出来。 “行,你行,你就瞎吃吧,那他妈是花生的,也不怕吃死你!”张钊对哈士奇这种非地球生物表示五体投地的无奈,什么都敢吃、哪儿都敢去,瞧见泥坑比瞧见亲爸还兴奋,直接扑下去撒泼打滚,简直从地球的内核二到太阳系的边缘。 这回连琢磨对象都没了,张钊在家里瞎转悠,必须找些事儿干来发泄没琢磨透的苦闷。 张扬,张钊堂哥,进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有人入室抢劫!他几天回来一趟,前阵子染了个亚麻闷青色的头发,现在快要褪成浅金色。 “艹,我家凳子叫谁拆了?”张扬面对满地的凳子腿儿发出质问。 “咦,哥?你今儿怎么回来了啊?”张钊穿着运动短裤从厨房溜达出来,身上全是汗滴。 “这是我房子,我再不回来家都拆了!”张扬数了数地上的腿儿们,8条,看来有两张凳子惨遭不幸,“你二逼吧,大晚上抽什么风呢!” 张钊比张扬小两岁,堂兄弟,从穿开裆裤一起玩儿大,尿尿活泥巴那种。堂哥的房离一中很近,骑车一刻钟就能到,所以张钊经常赖在这儿住,天天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不是我干的啊,不是我,是凯撒丫抽风了。”张钊刚练完4组引体向上,二头肌还硬着。凯撒歪着脑袋,看着这哥儿俩,承受着三岁年龄不该承受的冤屈。 张扬又不傻,哈士奇再折腾也拆不了这么多腿儿。“你别逼逼了,一会儿麻利给我安上。给没给你爸打电话啊?” 张钊心里有股火,小腹底下总硬邦邦的,练完又喝两大瓶水才压下去。“打了,我爸在海南看项目呢,倍儿滋润。你回来……拿衣服啊?” 这个堂哥吧,可以说是张钊小时候的唯一小伙伴加模仿对象。小孩儿都有这样的心理,大孩子玩儿什么,自己也想着要。张扬从小就是小区里的一霸,欺负欺负这个,戏弄戏弄那个,鬼点子多得很,结果张钊有样学样地成了下一任孩子王,专门欺负小伙伴。 可这种学习在张扬进入青春期之后戛然而止,因为张钊偶然间发现了堂哥的秘密。 他喜欢女装。 不是喜欢看,是自己喜欢穿。 这个就没法儿学了吧?张扬不怕他发现,张钊在他眼里就是小弟,不仅不怕,还能用堂弟打打掩护。张钊住在这里也算开了眼,拉开衣柜四扇门,我滴天,全是这样儿或那样儿的裙子、丝袜、吊带儿、高跟鞋。 女士内衣,上半身的……倍儿刺激。 俩人是堂兄弟,长相却不是一卦的,张扬有一张很阴柔的脸,非常适合上妆。“拿什么啊,我又没法弄宿舍里穿。你是不是又他妈遇上珠峰了?” 这个堂弟,从小一有想不明白的问题就用珠峰打比方,来不来就我翻越不了这座喜马拉雅、我爬不上去、我要歇逼。可叫张扬挺刮目相看的是张钊身上自带体育生的天性,不屈服、不认输,珠峰能吓住他,却难不倒他,一莽子冲过去。 张钊悻悻地过来,还不承认拆家壮举是自己所为。“什么珠峰啊,我这么牛逼的腿,这么牛逼的弹跳力,还有什么爬不上去的。” “狗屁,你丫到底怎么回事儿?”张扬摸一摸凯撒的狗头以示安慰。凯撒支棱着尖尖的耳朵,嘴巴咧成微笑的弧度,更二了。 张钊砰地弹了一声狗鼻子:“我大虾酥叫它吃了。”凯撒低低地嗷呜一声,躲张扬身后藏着去。 “少废话,这回又是什么事儿,说痛快点儿。”张扬是个急脾气,比张钊还急,眉毛挑着像黄粱一梦里的书生。 “哥,我这回面前的一座珠峰,是世界上最高的喜马拉雅。”张钊真是这么觉得,因为他摸不透到底烦躁什么。 兄弟俩从小都是不好好学习的人,张扬大二,去年刚上的大学,却没想到堂弟的地理知识已经次到令人发指的程度。“狗屁,喜马拉雅就一座,知识点不够你读书去,少抽风。” 张钊直接坐下,拿着拆凳子的螺丝刀,试图把腿儿重新安上。“哥,我们班新来了一个插班生,特受不了,我真特受不了。你知道他多小清新吗?坐也坐不稳,摇摇晃晃,下个楼梯摇摇欲坠,说话跟掐着嗓子了似的,巨逼小声儿,走路还颠颠的……还是我同桌。他还是学霸呢,粉笔字挺好看的。” 张扬明白了,这是欺负人的毛病犯了。“你别闹啊,人家是学霸你管那么多呢。同桌?同桌好啊,让你也沾沾学习的氛围,别成天混吃等死的。” “他还在桌腿儿上栓垃圾袋呢,你猜他手表带儿什么颜色?”张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记这么清楚,“雪青色的,你受得了吗?” “我看你是欠收拾。”张扬打开冰箱,里头除了纯净水就是煮鸡蛋,“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欺负同学。你欺负阿猫阿狗也就算了,同学是欺负的吗?同学是用来友好相处的。再说你都高三了,再受不了人家,最多也就这最后一年。有那功夫不如想想重新训练,练这么多年了,不跑多可惜啊。” 张钊满不在乎,修完椅子,开始疯狂蹂躏凯撒毛茸茸的大脑袋。“我就是受不了他……他连烤冷面都没吃过。” “没吃过烤冷面也不行了?你给烤冷面代言了啊!”张扬就是回来看看,没想多待,“说你别不听,好好和同学相处。有句话还叫远亲不如近邻呢,能照顾你就照顾点儿。” “我不照顾他,他……”张钊把后半句话吞了,想说他会冒肥皂泡儿,皂角味的。 张扬却急着要走。“反正话给你放下了,别成天欺负同学。你多大了?明年高考就18岁了……我走了啊,你要是闲得慌就下楼遛遛狗,脾气改改!”说着,拿了几瓶水扬长而去。 “改个屁……再说,我也没欺负他啊。”张钊自言自语,和凯撒一起盯着安不回去的凳子腿儿,发愁。 之所以张扬急着要走是有人等,可说好了在小区门口,半天找不见人。他性子急躁,刚准备打电话,看见一个圆寸小伙子往这边急跑,手里还拿着两瓶冰饮。 “干嘛去了你?”张扬长眼一瞪,“横穿马路你又想挨撞是吧?” 尽管是去年出的车祸,可这么一听,杨光后脑勺还是一疼。太阳穴的小疤瘌消不掉了,留下一个小对勾。“我怕你找不着我着急……”知道老三急性子,杨光给他手里塞东西,“三哥你喝水吗?你家旁边的711买一赠一。” “谁让你买水去了?过马路不知道看路,你多大了?”张扬欺负起同学来一点儿不输给他堂弟,只有更甚,“大二了不会看红绿灯啊,红灯你就敢跑,我缺你这瓶水啊。” 杨光怕张扬,不止他怕,宿舍里的老三比老大还厉害。“不是打折嘛……天热,我怕你渴。你不是说最怕热吗?” “你再横穿马路不看红灯试试,我揍不死你。”张扬受不了他窝囊,更受不了他贪便宜,“饿了没有?” 杨光比张扬矮一点点,哥哥又出国了,所以把张扬当哥哥看。“有点儿。” “你能不能说句痛快话,有点儿是什么意思?”张扬拧了水给他,小光是宿舍老幺,从来不敢明明白白说感受,也不知道爸妈怎么教的。现在他算摸透了,有点儿的意思就是特饿。 “附近有个蒸汽海鲜你吃过没?三哥带你开荤去。” 杨光陪着老三跑了一天,上一顿饭还是中午吃的。“没吃过,蒸汽海鲜是去年才流行的,我哥说他回来带我吃去。” “你别老你哥你哥的,吃个饭还得等人带着去。”张扬受不了他没吃过蒸汽海鲜,伸了一把细手打出租车,“走走走,吃饭去,往后你过马路看着点儿,上回就是闯红灯给撞飞了,你真以为自己九条命……” “诶,三哥你说话我听。”杨光很顺服地跟上来,黏着他走,“这个月我又卖出面膜了,三哥,我想给你饭卡里充钱。” “省省吧,你能有多少钱……过马路看车!”张扬拎着他上车,唉,受不了,真受不了,操碎了心。 第二天,张钊特别早就来学校了,莫名其妙的,4点多开始就睡不着,一直睁眼等到6点再一跃而起。一系列常规训练下来,他像个偷鸡摸狗的贼,徘徊在传达室的门前。 苏晓原急急忙忙地往校门走,他来晚了,早上的闹钟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响。远远瞧见了张钊,穿着湖绿色的运动短裤,很好认。 “班长你锻炼啊?”他亲热地打了招呼,还好,张钊在,班里的人一定没齐呢,自己进去就不算太显眼。 “啊,刚练完,拉腿呢。”张钊和张大爷熟,因为俩人一个姓攀上亲戚,从前翻墙进来还叫大爷打掩护,“张叔儿我走了啊!” 老张在一中几十年,5年前就认识这小伙子了,体特生训练都叫苦,他每天来最早,净校都轰不走。“快上课去,不跑就不跑了吧,文化课你跟上啊!” “我?尽量吧,改天咱俩撸串儿啊。”张钊拎起包,几乎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真够轻的,苏晓原走路和仙鹤一样,没声儿! “嘿!”他突然定住,回身吓唬人。 “啊!”苏晓原没专心,注意力全在张钊露着的腿上。他腿怎么长得啊,小腿这么老长,跑起来肯定像阵风。 把人吓得叫了出来,张钊有些开心。但心里却有个感觉把他往回拽,明明自己安排好了一出戏,却不想,特别不想,叫苏晓原进高三9,看到被自己擦得稀里糊涂的板报了。 “你不走啊?”苏晓原扭着头看教学楼,“是不是让我借你作业抄?” 张钊傻站着,歪着头琢磨怎么办。“要不先别进班呢,你……你陪我去男厕所换校服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光是奶怂攻啊大家别站错了cp,后期会进化成黏人奶狗。 张狗:他都没吃过炒冷面! 张扬:你有病吧! 转身 张扬:你都没吃过蒸汽海鲜! 小光:嗷呜(弱小无助委屈) 第14章 花生米 “换衣服就换衣服,你吓唬我干嘛?你再这样儿我不给你作业抄了。”苏晓原瞧他支支吾吾的,心里懂了。 张钊是想和自己交朋友,又怕因为成绩太差,自己看不起他。 “我哪儿知道你跟着,你走路没声儿,跟飘着来似的。”张钊放慢脚步。 “你胡说,你走路才飘着。”苏晓原骂完就笑了,“你怎么这么幼稚啊,撑死了幼儿园中班。你是哪年生日?” 张钊一步迈三节台阶,说了一个年份。宽肩膀撑得运动背心不带褶子,带内衬的运动短裤勒出三角内裤的形状。修长的小腿衬得跑鞋硕大。 “啊?你真是比我小呢!”苏晓原的酒窝不明显,凹得很浅,若隐若现,笑得深了才有,“我比你大一年,你几月的?” “……6月,是……6月6号。”又是那一股不明不白的感觉,叫张钊不仅想告诉他月份,还想告诉他日子,可真告诉了又受不了,他像个跑道逃兵,一猛子钻进4层男厕所。 苏晓原只觉得他可怜,想交朋友又害羞。既然张钊这么自卑,那自己热情些应该的。“你是双子座啊?”他颠颠地跟着,“我5月15的,比你大13个月,今年过的18岁生日呢。” 都成人了啊。张钊捧了一把冷水拍拍脸。“你上学这么晚啊?” “……嗯,家里人疼我,怕我到学校里挨欺负,等我大一岁才送去读书。”苏晓原背过去说,果真叫张钊的预防针说对了,全都是光着膀子擦汗的体特生。他们嘻嘻哈哈的,运动短裤还特别短,像没穿,一个个提拔地站在周围。 金牛座?张钊也脱,他火力壮,白毛巾拧着水挂在脖子上,琢磨金牛座的特性。好像是个特别能忍耐的踏实星座,爱钱,还爱吃。 “你在南京待几年了啊……”他转身想问,苏晓原则被一帮威武的体育生逼到门口了,姑娘似的背向他们,自己在那儿研究瓷砖。 “你干嘛呢?”张钊立刻走过去。 苏晓原没见过这些,全是饱满的肌肉和运动白袜子,毫无保留地在眼前晃。因为自己的腿,他从不在外面露这么多,短裤更是没穿过,一年四季都是长裤。“没事儿,你擦你的。” “钊哥!”远处一个脱短裤的男生直接扔过来一条毛巾,“中午借球儿吗?” 张钊回头一瞧,8班曾经的兄弟,练跨栏的。“你丫不好好跑栏子,瞎打什么球儿啊!再摔一次我他妈笑话死你!”一把给毛巾扔回去,张钊像面结实的墙,调整方向,用他还没长成青年人的身体挡着,“我跟你面前换,你甭怕他们。” “你跟我面前换算什么啊,这儿是门口,再……”苏晓原回头一瞥,特别结实的肌肉,是胸肌,他赶快低头,晒得发亮的小腿上有一层细细的腿毛,“啊……你快穿校服,上里头换去,跟我站门口干嘛?” 张钊又开始装蒜了,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体特生在换衣服,没人往厕所来。可他故意不说,弄得像为了护着苏晓原,青涩得恰到好处。 “跟你站这儿……”他想着这个谎话怎么编,背过身脱裤子,像忌讳小姑娘,又像护着一颗温润的白珍珠,“因为咱俩一个班,我罩着你呗。” 一个很幼稚的理由,像小学生,我跟你好我就愿意护着你,可说得确实又有几分真心,不容别人侵犯。 苏晓原吃惊地抬头,看到了张钊害羞的脸和后背。也许是太过结实,脊椎那道反而凹下去了,像被肌肉群挤出来。漂亮的身体和他不太均匀的呼吸声,有沉默又阳刚的张力。 等他换好,苏晓原踩着预备铃进了教室。“想不到咱们学校体育生这么多,你们……” “干!”张钊先声夺人,绞尽脑汁只能走这一步了,“谁他妈把板报给擦了!” “什么?”苏晓原看傻了,原本好好的板报,叫人擦成救不回来的乱图,一着急,走起来颠得更明显,“我板报呢?昨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我……我板报呢?” 张钊声音更大,拎起运动包甩在地上,稀里哗啦的。“就是啊,咱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你们谁擦的啊?知不知道苏晓原昨儿画到多晚!” 班里一开始没人说话,后来才有人说,什么进班的时候就这样儿了,什么哪个王八蛋手这么欠。 “……这怎么办啊?”苏晓原还是稚嫩,心血白费了,担心明天评分,担心班里有人针对自己。 “哪个傻逼这么手欠!”张钊入戏了,指着监视器,支着膝盖站在椅子上,“他妈查出来,往死了打!” 何安不说话,戴着眼镜看钊哥这个双子座的戏精装逼。苏晓原一个新来的好学生,和谁都没结仇,能是谁啊?陶文昌早上和张钊变速跑,活动着劳累的骨架子过来劝:“钊哥你急什么啊,再出一回不就得了。” 薛业刚好走到前门,看教室里气氛不对,愣是没敢一个人进来,在楼道里等祝杰。 “能不急吗?好端端叫人毁了……”张钊摔了一把抹布,咬着牙骂:“孙子,跟他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 苏晓原不敢置信地看傻了眼,胸口里狂跳。“班长你别骂人,一会儿老王该来了。”他徒劳地抓着张钊的运动包,好像有自信,自己只要拽住他,这人就不会坏到哪儿去,“我晚上再出一版就是,你别这样儿,别为了我……” 他转身,没敢说完,怕张钊也不全是为了自己。 “为了你,我能不急嘛!”张钊还想往前冲,拉不住,下一秒就能舍身取义,“你好不容易出的,再耽误一晚上怎么办?” 苏晓原心惊,还真为了自己:“今天晚自习我再出就是。” “你一个人行吗?”张钊斩钉截铁地追问,头发用运动型金属发箍拢向后,所有人齐刷刷看着他。 “你要不训练,陪着我出也行。”苏晓原对暴力又恨又怕,6岁以前经常看到酒醉的爸爸打妈妈,自己站不起来,连求一声都做不到,只能把哇哇大哭的小运藏在身后头。 现在他拿半个身子挡张钊的出路,亲生父亲家暴的凶狠还历历在目,战战兢兢又气势汹汹:“你出去打架,我生气了!” 戏到这里就可以了,再多容易过。“……真的?”张钊立马站住,自己打架和苏晓原生气挂上钩,让他觉得被人需要,“那……既然你说话了,好使。” 老王这时候进来,拿着大号三角板,敲了敲黑板。“上课了啊,打架上外头去。” 张钊头一回被人需要着,还是个男生,感觉莫名其妙。他被苏晓原拉回座位,桌斗里脏得没法看。“绝逼是他俩!”他盯着进屋的祝杰,“他跟我不对付,你又跟我好,所以他才……” “你把运动包放我下头吧,你腿长。”苏晓原的细胳膊仍旧拉着他的运动包。新班级,有个人要为了自己打架,他一个尖子班长大的简单学生哪儿经得住这个,眼神一对上就是感激。“晚上我再出就行,你别这么大脾气……” “我这么大脾气?”张钊心想这才到哪儿啊,“你心里摸摸正,我脾气再大还不是没动手。你看你生气了是不是好使?” “嗯嗯嗯,你别动手。”苏晓原从前的同班不这样,大家都是求学路上的竞争对手,连做什么辅导题都掖着藏着,笔记都不肯借。突然被张钊这样的热血男孩儿宠了一把,他有些高兴,又很扭捏。 张钊眼里,同桌又冒肥皂泡儿了,很清新:“行了,我不动手,先上课吧。” 这一节数学课,苏晓原走神了。 老王在讲那两套简单的卷子,他根本不用听。可张钊在听,时不时在卷子上划拉几笔,很认真。 到讲大题的时候,他明显看出张钊听不懂了,一会儿手忙脚乱地翻笔记,一会儿找不到作图工具,好像……不那么痞了,只是个找不到学习方法的笨学生。他比自己还小呢,小13个月,可真看不出来,比小运高。 最主要的是,他没吃烤冷面。这是没吃早饭吗? 张钊被题目烦得焦头烂额,身边突然有点儿香。小白拳头又过来了,清清爽爽地掬着一把花生米儿,给自己的。 “听不懂也没事儿,我会,我下课再给你讲啊。”苏晓原从来不缺零食,“昨天小卖部买的,老奶奶花生米。” “这……给我的啊?”张钊真是没想到,皮儿都剥得干干净净,一颗一颗白白的小胖子似的,乖乖等着他拿,“不好吧?” “你拿着,当我谢谢你护着我。”板报叫人毁了,摆明是班里有人讨厌自己,更显得张钊的心好,苏晓原还怕他不敢接,“这算坚果,运动员也可以吃。” 还真是说对了,张钊能过嘴瘾的零食就是坚果类。可还没人给他剥过,有种肉麻的亲密。 “谢了啊。”张钊从他手里接过来,像接了一把金子。不到十秒全吃干净,耳边哔哩响了几下,脆脆的,他转头,瞧见苏晓原轻轻剥着下一把。 藕粉色的花生米儿皮叫他扒下来,黏在指头上了,弹一下才掉。干净的桌斗里垫了一张心相印,攒着一起扔进垃圾袋。 “给,你要吃,还有。”苏晓原又掬了一小捧,动作轻得像个仙鹤。重量却像一座珠峰,压得张钊呼吸急促。 剩下的课轮到张钊走神了。 到了晚自习,苏晓原来不及重新画,只工整地写了一黑板的《出师表》。临走还是张钊锁的门,还特意使劲儿推了一把,从没这么慎重过。好像真当了负责的班长,肩负着锁门的重大责任,锁了个夏天在里头,锁了个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祝杰&薛业:谁他妈擦你板报了! 第15章 结婚糖 转眼四周过去,9月1号,和区一中正式开学了。 这是个周一,苏晓原在饭桌前整理书包,掂量着把哪些用不上的辅导书放家里。太沉的东西他扛不动,肩膀一下就显出歪了。 四个星期不长不短,要是别人,从教学质量高的好学校转到一中这种小高中,可能一个学期也调整不好状态。可苏晓原和别人不同,他从不和现实正面刚,也没有能耐,像自由斗士反抗命运。他被命运车轮碾过一回,不能改变的就接受,再想办法,用足足的耐心来化解。 一个小金牛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一中的教学环境他确实不喜欢,一下课,楼道里总乱糟糟的,还有踢毽子的!放从前这可是要扣分的。每天上午最后一节课的后20分钟照样有8班的男生来借球儿,让他帮忙叫钊哥醒醒。 张钊懒得给球,就教他把篮球放地上滚过去。每天练一回,苏晓原倒体验出篮球的趣味,挺有意思的。因为他没参与过球类运动,大姨总说体育活动危险,让自己离操场远远的。 韩雯是个好老师,每天单独给自己留作业、辅导大题,老王仍旧是那副不太信任的样儿,特别是在自己第一回 拿着卷子去问解法的时候。 “你能懂?”他放下笔,脸上不是嘲讽,是根本不相信。 结果是苏晓原又一回跑出来,卷子都攥破了。从他上学起,大姨和大姨夫的过分关爱铸成一堵厚围墙,挡了外界的冷箭,也降低了他的抵抗力。他的脸皮太薄了,老王轻描淡写的一句质疑都扛不住。 唉,最后没法子,拍照片发给了季重阳。 多亏这个性格和成绩一样出类拔萃的男生,苏晓原没等多久就接到了他的电话。季重阳和张钊不一样,永远不会嫌自己麻烦,什么动静大、爱吃零食、走路轻,他肯定能考上重点大学…… 诶?怎么好端端的,又想到张钊了?苏晓原拉上拉锁,路过挂钥匙串的小银树时停住了,一边穿球鞋,一边又把这个人想了起来。 因为走路的重心全在左腿上,又要拼命维持平衡的假象,从小,苏晓原的左鞋坏得特别快。要是脱下来比对,就会发现左鞋的后跟不是一个平整切面,而是倾斜的,和正常人相反,是外侧耗损严重。再有就是,右鞋的足尖位置磨损更厉害,所以他才喜欢穿飞跃。 苏晓原很爱打扮自己,蓝红并排的箭头很有朝气,鞋帮又低,方便他活动脚腕。最主要的是胶皮底儿防滑,还便宜,坏了就直接换。钱嘛,就要花在刀刃上,买复习题和资料,包括小零食,他可从来不心疼。 可这个不能见光的秘密,差点儿叫张钊发现。 有回下楼的时候,张钊从后面跳下来,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走路够费鞋的,把苏晓原吓得差点儿问出来,你……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可张钊呢,说完就下楼抬饭去了,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这个和季重阳完全不一样的男生……大部分时间都挺好的,对自己特别好,五颗星的好。而且他喜欢吃大虾酥,老问自己要。 想着,苏晓原把手伸向小银树旁边的糖匣子。这是陈琴的习惯,两个儿子都爱吃零食,家里总存些糖,方便俩人抓。 “挑什么呢?”苏运也过来换鞋。 苏晓原把手一收:“嘴里没味道,拿块儿糖路上吃。”弟弟比自己高,长得更像个男子汉,苏晓原从没骑过自行车,眼馋地问:“你上学骑多长时间啊?” 苏运看看他系好的蝴蝶结鞋带,嗤一声笑一下。“半小时吧,我这是死飞。” “死……飞?”苏晓原脑子里都是复习题,不懂这些,也没有渠道去懂。上初中才学会伪装步态,初一的时候大姨夫还送自己呢。 “死飞就是没有刹车,懂吗?”苏运也过来挑糖,“诶……奇怪了,我大虾酥没了。” 苏晓原惊了:“没有刹车那怎么骑啊?不行不行,小运你别骑这个了,哥给你车费,先打车去。你换个有刹车的吧,环路上多乱啊。” 是啊,南京的路况不这样儿,北京的马路他看着瘆得慌。 苏运瞧见他手里的红色糖纸,很不舒服。“别,你可别给我钱。大姨家里条件好,你过惯好日子了,来不来就打车。再说了,死飞是车没刹车,又不是人不会刹。” “人?”明明是一块大虾酥,苏晓原却拿不住。他懂,弟弟从小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抢他了。“这……给你路上吃吧,没刹车的还是少骑,实在不行……哥送你一辆。” 苏运不是非要这块糖,但好像抢回了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用,叫咱妈知道指不定怎么说我花你钱呢,车没刹车,我有腿,我不会拿腿刹啊!” 说完之后,心里舒服了。 这天的上学路程格外漫长,我有腿,苏晓原像被这仨字洗脑,一直乱七八糟地想。今天是正式开学的日子,高一、高二都来了,学校本身就不大,还没走近,就听到熙熙攘攘、呼朋唤友。 好多男生都骑车,嗖嗖嗖快得很,蓝色校服长裤挽着,露出一截儿小腿来。他羡慕地看,看他们飞快地骑到自行车库的前头,果真就像小运说得那样,车把上没有闸可捏,而是用腿、用脚来立地点刹。 真酷。苏晓原想,这种车胎又薄又细的车一定就是小运说的,死飞。 “你这么在这儿啊?”陶文昌来晚了,扔下自行车往操场上跑,今儿怕是要挨罚。 “哦……我想着去一趟小卖部呢。”因为张钊的缘故,苏晓原也和陶文昌熟了。这是个万人迷型的种子选手,每一回训练下来都有女生递水。 “你要什么吗?我给买回去。”苏晓原往小卖部的方向走。 “不用不用,谢谢了啊!我自己带着呢!你快回班吧,要不钊哥找不着你抄作业又该嚷嚷了。”陶文昌抄起运动包,定睛在苏晓原的鞋面上,心里啧啧两声,怕是今天钊哥又要演戏了。 张钊来得很早,已经刷完了两组冲刺。挺老远他瞧见一双鞋,蓝红并排的箭头在今天的操场上格外扎眼。不出意外,两节课之后就能瞧见小仙鹤没着没落地原地转圈儿。 眼睛特水汪汪。 苏晓原毫不知情,去了一趟小卖部,进9班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黑板报。还好,上回的开学季不知道被谁擦了,昨天新出的教师节还在。 高三的课程表都是大课,一上午全是韩雯的语文。 第一节 课上了10分钟,班里的体育生还没来齐。苏晓原已经分得清,哪些座位是真的去训练所以空着,哪些是不好好上学的,迟到早退。 可张钊怎么还没来啊?今天不抄作业了吗?苏晓原正在琢磨,后门缝儿挤进来一个人。 “你……”苏晓原慌张地看讲台,他觉得自己真的堕落了,头一个反应居然是帮张钊瞒过去。 “嘘……”张钊知道是老韩才敢从后门进。座位换过3轮,现在自己在第6组,蹲着挪了好半天才挪到苏晓原跟前,“你抬抬腿,我钻过去。” 苏晓原百般为难:“我怎么抬啊,这怎么抬啊,你起来。” “唉,你抬一下,我从你底下钻过去。”张钊欺负人,知道苏晓原怎么摆弄都不会吭声,像转陀螺,抱着他的小腿往左边转,愣是从桌底下挪到了座位上。 “你、你……你干嘛啊!”苏晓原的腿头一回叫人搂了,急得想打张钊的头,“你这样儿……像个流氓。” “啊?我流氓?”张钊趁机坐稳,感受那两道水汪汪的怒视,一下子不渴了。体特生左拥右抱一起喝水都是经常的,大家都是男生,怎么就上升到流氓高度了? 苏晓原像个被老爷看了小脚的封建丫头,急着拽裤子,压鞋面。“你再这样儿我不给你作业抄了!” “我错了我错了……往后再也不流氓了。”张钊嘴上服软,“晓原,借我抄抄数学吧,我往后不随便搬你腿了行不?” “这可是你说的,好端端的,动我裤子干嘛……”苏晓原从前会觉得他是真流氓,接触下来,慢慢理解了体特生的习惯。他们训练都在一起,苦一起吃,感情特别瓷实,一说话就喜欢搂搂抱抱。 张钊一定是把自己当何安昌子了。苏晓原还生着气,随手给他拿了两张卷子。 作文课,苏晓原表面上在听,心里却在思考昨天的政治题。不一会儿张钊抄完了,边说谢谢边还他卷子,苏晓原气没消,冷冰冰的正脸都不给一个。 干,这是生气了啊?张钊把人惹生气了还特别开心,大概是因为小仙鹤生气太好玩儿了,只会瞪人,只会说你别这样儿。 简直让他欲罢不能,特别想那样儿。 “晓原,有糖吗?”张钊可怜巴巴地敲他桌子,“我没吃早饭,肚子里空,你赏一颗行吗?” 苏晓原不为所动,脸蛋儿绷着劲儿:“没有,饿死你算了。” “唉,那行吧。”张钊很会欲擒故纵,你不给,我也不追着要,只是没力气地往桌上一趴,脸埋起来,等着苏晓原来叫。 几分钟,一只小白手来叫他了。“真没吃啊?你干嘛不吃早饭就跑步啊。” 张钊抬起假装睡眼朦胧的脸,好像刚才是补觉,才没有动他心思。“嗯……我妈不爱做饭,我爸还在外地做生意呢,就我自己住……我知道自己学习不好,想早点儿抄卷子,怕再打扰你了就没吃上热饭。” 就他自己住?苏晓原看看他可怜的眼神,也恨自己心软。可张钊那天发火的样子总在眼前,板报叫别人毁掉了,他说要为了自己查监控、打人。 “给,不吃早饭不好,你再这样儿我生气了。”一颗大虾酥,如张钊所愿。 给了糖,苏晓原不再多想,专心地回忆政治题目。可不到十秒,那颗糖又被送回来了,连糖纸都没拆。 “我不要这个。”张钊眼巴巴看着苏晓原,觉得他今天对自己不好,又琢磨自己的东西是不是叫人抢了,“还有那种……红双喜的吗?结婚用的。” 苏晓原没听清:“什么用的?” “喜糖,结婚用的。” 苏晓原没给他喜糖,那他给谁了?普通包装的,钊哥现在还真看不上了。他想吃喜糖,糖纸上有一龙一凤,换别的,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N年后,张狗:追忆往昔,其实苏宝很早就对我表达爱意了,嘿嘿嘿嘿嘿嘿嘿 苏宝:啊? 作者:你想多了。 第16章 两相望 苏晓原没反应过来。韩雯在上头讲写文思路要清晰,他脑子里一点儿都不清晰了。“你胡说,谁给你吃结婚糖了。” 张钊瞥一眼非喜糖包装的大虾酥,趴着,像饿得起不来。“你以前都给我红双喜啊,那个好吃。” “哪个啊?”苏晓原想了想,家里的糖匣子是妈妈预备的,从家乐福买回来的糖,所以什么都用。自己的是学校旁边京客隆买的,肯定不会有喜糖。 “我不吃这个,喜糖呢?”张钊摘了运动发箍,汗湿的刘海儿像个小悟空。 “那是我从家里拿的,今天没有。”俩人交头接耳。 “我就要吃你从家里拿来的。”张钊大言不惭地要东西,“你是不是把我的红双喜给别人了?给谁了?” “什么给谁了,你胡说。”苏晓原水汪汪地瞪去一眼,“我上课呢,你别打扰我啊。” 张钊要是个正经上课的学生就知道被人一再打断有多烦了,可他不是啊,他上课从来不认真,更不可能理解尖子生高度集中注意力的状态。要糖要不出来,他就开始琢磨怎么吸引小仙鹤的注意力。 上课这么认真,至于嘛。前天是月考,苏晓原写卷子跟机器人似的,流水线工作一样,特别是数学。自己连填空题都没写完呢,人家哗啦一下,卷子翻面儿了。 一进入机器人状态就不理人,自己扔个纸团儿也不理。直到他检查完一遍之后才把卷子拉开,顺着桌子摊开过来,张钊好歹抄完了填空选择。 大题,不管。 他作文也写得特棒,老韩当范文在班里讲过,教他们这帮800字凑齐都咬笔头的学生。既然都写这么好了,上课陪自己聊聊天也不行啊。 “你早上吃啥了?”张钊找了个切入点,中国人嘛,民以食为天,见面不是你吃了吗,就是哪儿吃的呀,好使。 苏晓原的政治思路再一次被打断。“嘘,上课呢,你别老说话。”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没瞧见酒窝,张钊像少了些什么,“我早上真没吃饭。” “你没吃饭,下课陪你去小卖部买个汉堡就行了啊……”苏晓原的五官一点儿侵略性都没有,哪怕他把烦躁摆在脸上,看着也只是微微无奈。 张钊没糖吃,又被摆了脸色,只恨这节课是老韩的,不然弯腰解他鞋带玩儿。“啧啧,你是不是来大姨妈了啊,这么冲。陪我聊会儿,聊5块钱的。” “什么大姨妈,你好烦。”苏晓原第一次说张钊烦,可他脑子里想的却是为什么必须由全国人大常委会对香港基本法第一百零四条作出解释以及这一解释的重要意义。 可张钊却不理解思路再三被打断的郁闷,这就嫌自己烦了,干,尖子生就是尖子生,上课聊两句就烦了。“行,我不烦你了,睡觉,你有什么事儿别找我啊!” “啊?”苏晓原面朝着黑板,不懂张钊为什么生气了。 课间苏晓原刚想开口,问张钊用不用去小卖部买汉堡,可他一招手叫了何安昌子出去,把自己孤零零扔在班里。 他知道张钊干嘛去了,每天第一节 课下课这人都要去小卖部买饮料,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还会给自己带一瓶。有时候是绿茶,有时候是冰红茶,可今天什么都没有。 这是叫自己一句话给惹着了?苏晓原也不想哄他,多大的人了,都高3了,还这么幼稚。 再说,不是红双喜,那大虾酥也是自己买回来的啊。学校旁边的京客隆,散装也要11.9一斤呢。苏晓原是个守财小金牛,花了钱还被扔回来,浪费。 可到了第二节 上课之前,苏晓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怎么大家都穿白鞋?再去楼道里走一圈儿,踢毽子的女生也都是白球鞋。自己脚上这双倒像个花枝招展的姑娘鞋了。 预备铃响起,张钊和两个哥们儿打闹着进来,苏晓原想问他。 张钊装看不见,你不是嫌我烦吗?有本事找别人解决问题去啊,有事儿别求你钊哥。可苏晓原也是真的倔,他不问,不主动开口,就这样直愣愣坐着,时不时看自己一眼,瞟自己一下,小猫挠心似的勾人注意他。 干!张钊气自己管不住嘴。“有事儿啊?” 苏晓原怕他还气着,张钊气性大,刚才自己又说他烦了。“……你吃,红双喜我没给别人,是家里没了。这是学校旁边小京客隆的,你吃。” 还是那颗大虾酥,只不过黄色的糖纸叫苏晓原给剥了。 张钊勉勉强强接过来。“怎么,现在不嫌我烦了?” “我没嫌你,可我想题的时候你别吵我,不是都说好了嘛。”苏晓原虽然手里从不缺钱,但他精打细算,一口气买两斤散装还是头一回,“……你看。” “什么啊?”张钊探脑袋瞧他手里的塑料袋,“干,你不怕得糖尿病啊!” 一大口袋全是大虾酥。 苏晓原脸皮薄,哄人肯定是不会,只会把话迂回着说。“买这么多,咱俩吃。我看何安和昌子也爱吃,咱四个吃也成。” “别,他们教练管得严,还是存我这儿吧。”张钊把塑料袋扔进自己的桌斗,“怎么了,有话要说啊?” 苏晓原抿了抿嘴,小酒窝一下出来微笑。“我刚才去外头看,大家都是白球鞋,是不是咱们学校有要求啊?” 干,求人的时候就知道拿酒窝迷惑对手了是吧!张钊想戳他酒窝,忍着说:“是啊,你不知道啊?” 肯定不知道,按理说自己这个班长应当提醒他的,可张钊故意没说。 完蛋了,苏晓原最怕出洋相。“不知道啊,是不是我穿错鞋了!” “嗯,穿错鞋了,咱们班得因为你扣分。”张钊知道他怕这个,步步紧逼,“开学又是周一,升旗仪式加新学期动员,必须校服加白球鞋。你这小花鞋……” 苏晓原在学习上聪明,人情世故转不过弯儿来。他应该怪张钊这个不尽责的班长没写黑板通知,可他却怪自己。 “那我怎么办啊?”苏晓原抿紧了嘴唇,凑过去问,“下了课就要上操了,我回家一趟也来不及啊……” 张钊扯出一个淡淡的笑,笑得很可靠。“唉,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钊哥帮你解决。” “真的?”苏晓原一下特后悔,张钊是个热心肠,不就是想和自己聊天嘛,自己还嫌烦,“那你一定得帮我啊。” 张钊点着头,原来这就是被需要的感觉:“帮,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肯定帮。那你记得下回买红双喜啊,结婚糖。” “行,我上家乐福找去,大超市肯定有。”苏晓原又上套了。 第二节 课之后先是眼保健操,苏晓原做到按揉太阳穴和轮刮眼眶,感觉旁边的人开始翻运动包。 “给。”张钊早有准备,拿出一双新的李宁袜子,“你把白袜子套球鞋上不就得了。” 苏晓原怔愣片刻,脑袋摇成小拨浪鼓,身子也往后躲。这怎么行啊,他最怕的就是出洋相,套上一双袜子不是故意出洋相嘛。看着是白的,可在操场上一站,旁边的人都看得出来。 “不行不行,这没法穿!到操场上还不叫人笑话死!” 张钊的心很大,弯腰就想帮他试试。“这又有什么的啊,盯着看你,你能少块儿肉是吧?脸皮比我妈包得饺子皮还薄……” “你别弄,我不要你这个。”苏晓原最怕叫人盯着看,更何况是看脚,他屁股一扭,怕张钊碰,“要不然……我不去了。” “呵,你以为没有老师检查啊?还有查操员,点人数不够,照样扣分。”张钊就纳闷儿,都是男的碰一下能怎么你啊,起哄似的催他,“你穿不穿?” 苏晓原瞧着两个雪白的袜子球,屁股仍旧一扭:“不穿,叫人盯着看了,多丢人。” 广播里放着眼保健操的音乐,干洗脸。 “你快穿吧,没别的办法。”张钊设了这个局,没想到他不吃这套,语气不善了,“你穿不穿啊!” 苏晓原把右腿一缩:“不想穿,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啊?” 班里有人站起来,乌泱泱往外挪动,张钊没想到套双袜子像要他小命一样。“你这人怎么这么墨迹啊,让你穿你就穿……” “班长,我不去行不行啊?”苏晓原水汪汪地看过来,眼睛里都是哀求。 “你这人……毛病真多!”张钊的感觉是铺天盖地的肥皂泡儿朝自己砸过来,噗通噗通地砸他脸上,“快快快,脱鞋!” “什么!”苏晓原不寒而栗,凳子却叫张钊一把拉去,劲儿大得瘆人,他的两条长腿夹着自己的膝盖,一下把飞跃给褪了一只。右脚趾尖儿的加厚补丁没打好,露出一点儿圆润的趾甲盖儿。 “你……像个流氓!”苏晓原浑身上下的小汗毛都炸起来了。 “流氓你妹啊流氓,穿我的!”张钊一秒脱鞋,好在球鞋是新刷的,“磨磨叽叽的,啰嗦,合适不合适?” 张钊的球鞋很大,苏晓原不想穿,可他的鞋都没了,像被人扒了衣服,逃命似的穿上了张钊的。“大……你鞋没味儿吧?” “我鞋是他妈的新鞋!给你穿还嫌这嫌那的。”张钊被他的磨叽劲儿弄得受不了,“快走吧,鞋带儿系紧了啊,我鞋大,摔着你……你再哭了。” 苏晓原站起来试试,好大的球鞋啊,里头像个船,动动脚趾尖儿还好多空余。“那你穿什么啊?”他看了看自己的鞋,肯定穿不进去,“你还带着别的鞋了吗?” “跑鞋啊。”张钊从干湿分层的运动包里揪出一双五彩斑斓的跑步鞋,荧光绿、荧光橘套白袜子,搞笑得不行,也丢人得不行,“走吧走吧,下楼。” 升旗仪式加上开学发言,苏晓原看着表,心急如焚。主席台上的学生代表他见过,是上回老王办公室的那个女孩儿,单马尾,发言脱稿。 “……是老师们,孜孜不倦地从事着教书育人的光辉事业,是老师们,给了我们文化知识的启迪,再过不久又将迎来教师节……” 苏晓原心焦地看表,怎么还不解散。也不知道张钊怎么样了。 张钊在后头看苏晓原扭来扭去,这么一会儿就站不住了,很想笑。 再过一会儿,苏晓原实在放心不下,趁着调整站姿的机会系鞋带。张钊不是班里最高的,站倒数第五个,苏晓原远远一看,他像没事儿人一样稍息站着,脚下的白袜子套鞋格外显眼。 高二1班的和高三8班的学生挨着9班,好多人都看出来了,憋着笑话他呢。 这可怎么办?出这么大的洋相……苏晓原担忧地望着张钊。 日光正烈,逆着光他看出张钊鲜明的轮廓来,不小心还对上了他的眼睛。看不太清楚,却比别人的眼睛都亮。 迎着光,张钊看清苏晓原扭着身子,叫日光打得直皱眉头,一下又没管住自己的嘴,用口型说,转过去,晃眼。 作者有话要说:学生时代上操时,借着转身偷看喜欢的男生,啊,这事儿我干过。 事后回忆 张狗:那天他对我有意思,上操老往后瞟我,偷看我。 苏宝:啊? 第17章 心头火 被人盯着打量的感觉张钊早已习惯,不管是好的、坏的,盼望自己跑出成绩的,还是希望自己摔大马趴的,他根本不在乎。 刚入队那时候,张钊的成绩不是一上来就拔尖儿。体育这东西也是一个修罗场,和苏晓原说的尖子班有过之而无不及。 成绩就是一切,没别的可说。你想要好的资源,没问题啊,拿成绩换。刚开始跑比赛那几年张钊心里特别不平衡,干,跑得再快那都是练出来的,真没什么牛逼,将来自己也行。要是再碰上几个省队的,就看吧,裁判员的态度真真不一样,好像那都是自己家的儿子闺女。 不管是什么项目,张钊这种代表学校的最怕遇上省队。可有一年夏训,训练营接了一批省队里的孩子。张钊好奇,和一帮新人流着哈喇子看他们训练,干,真比自己苦多了,怪不得人家出成绩。 也就是那时候,他明白了,体育这一行就一条路,要想出成绩,就不能把自己当人来练。人是有身体极限的,运动员不能有,不允许有。你有了,你就准备输吧。他最最佩服的就是国家级运动员,道听途说是一块奥运会金牌给好几百万,不管真假,张钊觉得几百万都是给少了。 这是吃了多少苦啊,以前8班的游泳体特被省队挑走,微信跟他们诉苦,说一下水热身就是万米这种距离,累了哭也得直接扎水里,飘着休息。 所以他训练时候就不怕丢人,累了直接躺,摔了爬起来,爱看看呗。可苏晓原是几个意思,老回头。他站在前头特显眼,校服叫光线打着,特别新。 回头的时候,眼神里有好多话欲言又止。明明不可能听见,可张钊感觉耳朵里痒痒的,沙沙沙,全都听见了似的。 哎哟反正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下了操,张钊和陶文昌钻进洗手间,把白袜子脱了扔掉。“何安呢?丫今天怎么没来啊?” 陶文昌最近谈了个姐弟恋,气色和从前天上地下,不颓废了,倒是阳光起来。“我不知道啊,给丫发微信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干嘛呢这是?” “我觉得这事儿有问题。”张钊最了解他,三人组里他领头,昌子是交际花,何安是老实人,“会不会是病了啊?” “不会,他你还不知道?”陶文昌也了解,“他那块儿头,发烧39度还跟着训练呢,屁毛事儿没有,你再给他打电话。” 张钊摁着号码,心里头咚咚敲鼓。电话一直响就是没人接,他干脆挂掉。“不行,何安肯定有事儿了,放学之后你有安排吗?” 陶文昌犹豫了一瞬:“没,咱俩找他去。” “干,你别去了,下课约人了吧?”张钊不爱难为人,可又不得不提醒他,“你俩现在到底什么关系啊,她……她什么人你了解吗?” 陶文昌头一回这么腼腆,从前都直接上抖音看小姐姐搔首弄姿,这回从相册里找了个女孩子的照片。“钊哥,你瞧她漂亮吗?” 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头发长长的,穿了个白裙子。笑容也很干净。 “漂亮,比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姑娘都漂亮。”张钊从来不关心女孩子这些,掏出小和尚来办小事儿,“咦?她是混血吗?眼珠子颜色和咱俩不一样啊。” 陶文昌宝贝地收回手机,好像在男厕所拿照片出来是种玷污,开启了嘲讽单身狗模式:“不是,这是美瞳,钊哥你能不能谈个女朋友啊,成天瞎jb晃荡,也没个人疼你。还有,别老欺负苏晓原,人家好好一学生……板报还能是谁擦的?我他妈懒得说你。多好一孩子,他要是个小姑娘我就要了。” “你丫要得起吗,省省吧。”张钊噎了一下,“我个人问题完全不着急,实力摆在眼前呢,等上大学了再说,我也找个戴美瞳的。” “艹,你丫别尿歪了!”陶文昌继续嘲讽。 苏晓原也在纳闷儿,今天是开学头一天,怎么没见着何安啊。刚换好球鞋,张钊甩着刚洗好的手进来了。 张钊看出他有话:“等我呢?” “想跟你说声谢谢,往后我记住了,周一穿白球鞋。”苏晓原乖乖地说。张钊的鞋他放座位底下了,垫着一张干净的心相印。 “唉,这种态度就对了。”张钊坐回座位,突然发觉运动包里少了好些东西,“干,不是不让你动我包吗?”这是他习惯,运动包比书包重要,半条命都在里头,谁动谁欠收拾。 可眼前的包瘪下去一半,显然叫人动过。“你翻我包了?” “你胡说。”苏晓原只是想把地方挪大些,再说了,这个运动包的拉链根本没拉上。 “我没胡说啊,你看,我东西摆放顺序都变了。”张钊凶巴巴地说,太有意思了,苏晓原一生气倍儿好看。 “你随便往里堆东西,肯定显得包大啊,这样按顺序放好当然就显小了。”苏晓原有些急,张钊嗓门儿大,叫人听见还得了。 “咦,这么说……你帮我收拾包来着?”这一急,张钊仿佛见着许多肥皂泡儿涌出来,从水汪汪的眼睛里。 比戴美瞳好看。 苏晓原怕被人误解手脚不干净,委屈起来眼睛更显得含水度高。“我没翻你包,包上拉锁都没系上,占我桌子下面这么大一块地方,我腿……”像被小针扎,他的腿猛地缩了一下,“我腿没地方放,就想着挪一挪,谁知道里头的东西稀里哗啦全洒出来,我都给你放回去了,不信你自己点点。” “放回去就放回去呗,还给我收拾一下,这么贤惠啊?”张钊低着头换鞋,刚好抬头是桌斗的高度。 原本又脏又乱,现在被收拾得一尘不染,课本按照薄厚顺序,码放得整整齐齐。上回收拾成这么利落,还是自己小学时候吧? “这是……你帮我收拾得啊?”张钊脸上挂不住了,好像叫人拿软绵绵的拳头打了回来,正中红心。 苏晓原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又委屈,又忍着不叫人看出来委屈。“你课本乱放,全都洒出来了。我原本想帮你放好就算了,可桌斗里那么脏,都是灰,脏不拉几的也不知道自己擦擦……” 原本只是一句抱怨,却在两人之间默默拉起了一条线,仿佛你冤枉了我一回,是不识好人心。 张钊叫这软绵绵的一拳打得浑身难受。自己桌斗有多脏能不知道吗,就是因为土太多又懒得自己擦,才把书本一股脑儿塞运动包里。 “就……你给我擦的啊?”他故意问,想再去戳几下泡泡,戳他酒窝一下,“这么贤惠。” 苏晓原气坏了,从前谁这么气过自己啊,没有过。“下回不给你擦了,自己脏着去吧。还有,刚才的事儿谢谢你,下操,你跑得太快,我追不上,这个……”他拿出一瓶运动饮料,紫蓝色和白色相间的易拉罐装,“学校小卖部里我找着的,也不知道买什么喝的给你。我看有穿运动裤的男生买这个,想着大概是跑完步喝的,算还你一个情。” 张钊没立马接,但他对这个瓶子再熟悉不过。“我们晓原,对我这么好啊?” “你胡说!”苏晓原心想这人好烦,“谁对你好了,爱喝不喝。” “喝喝喝,你挺会买,加强版牛磺酸红牛,这都跑步之前喝的。”张钊把听装饮料抢过来,正大光明摆在桌斗里。 “不跑步也可以喝,反正我都买了。”苏晓原瞪了他一眼。 张钊没话说,偷偷在心里戳肥皂泡儿。 苏晓原到底心软:“刚才……在操场叫人笑话半天,心里不好受吧?” “嗯,特别不好受。”张钊立马又演上了,易拉罐还带着余温,可能被攥了好半天,“本来我这种……差生,就不招人待见。被他们笑了50分钟,真想找个地缝儿……” “我看见了,我心里也不好受。”苏晓原摆明立场,“虽然你冤枉我随便动你包了,可我不笑话你。” “嗯……你对我真好。”张钊弹了一下罐装的红牛,好奇怪的感觉,想把陶文昌拉回男厕所里,也显摆显摆。有个人不戴美瞳,眼睛也倍儿好看,也疼自己。 呸呸呸,什么和什么啊,张钊晃了晃脑袋,怀疑自己是没谈过恋爱,瞎想什么呢! 这一听饮料张钊直到放学都没喝,连带两斤散装的大虾酥,一起打包带走。不出所料,陶文昌晚上是有约会了,照片上那姑娘直接在校门口等他,像宣示主权,俩人一起推着自行车走的。 唉,瞧见哥们儿找到了幸福应该很高兴啊,可张钊就是有种这事儿不大对劲的预感。推自行车往外走,还没出校门,苏晓原的声音让张钊深度怀疑自己幻听。 “班长。”苏晓原喜欢这么叫他,张钊自尊心强,老被人看不起不行,“我有个事儿问你。” “啊?问我?”张钊把车一停,等他。 苏晓原半天才慢悠悠走过来:“何安他今天怎么没来啊?” 张钊一脸惊讶,好事儿地问:“呦,你俩什么时候这么铁了,还挺关心人家。” “都是同学,班里我也就认识你们几个。”苏晓原盯着张钊的车看了看,轱辘特别窄,“你也骑死飞?” “你还认识谁骑啊?”张钊的心跳好比停了一拍,“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来,电话不接,正想找他去呢……你要真这么关心他,要不就……就跟我一起去呗。” 苏晓原没说不行,太早回家,他怕小运不高兴。“也好,咱俩怎么去方便啊?” “我给你借个车去。”张钊没想他真跟着去,“何安家远啊,跑一趟特累,你真去啊?” “去啊,可我不会骑自行车。”苏晓原仔细地看这辆死飞,也是荧光绿,很符合张钊的嚣张人设,“可这车我听说特危险,没有刹车,要不你换一辆吧,骑这个危险。” 本来是个傍晚,天马上要黑,可张钊却觉得四周呼一下亮起来,想把昌子再拉回来比试比试。 “唉,这就危险啊?不能够!我骑车特棒,还特稳。你等着啊,我借辆带后座儿的车去,咱俩早去早回。”张钊跑开两步,心里像酝酿着什么热带飓风,“我骑车特快,回来再给你送家去!” 苏晓原在原地等他,张钊回头看,只一眼,心里的飓风扩成了上升气流,想横冲直撞,又想横扫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苏宝马上就会正式入驻张钊的三人小团伙,交朋友啦。 小和尚:就是那啥,大家懂得。 办小事儿:嘘嘘。 陶文昌:他要是个小姑娘我就要了…… 张狗:不,你不想(拼命捂嘴) 第18章 好兄弟 张钊没带过人,心思有些蠢动。“车是张叔儿的,你坐上去试试。” 苏晓原没叫人带过,自己平衡不好,上车怕摔。“别带我了,要不咱俩打车吧,我付车钱行吗?” “你还怕我摔了你啊!”张钊想带,非带他不可。 “不了吧。”苏晓原确实磨叽,背着书包不愿意上,“我沉,我书包也沉,你再累着了。” 张钊一听更来劲了,苏晓原太贤惠了,给自己收拾运动包、擦桌斗,还考虑累着自己。要是个女孩儿自己一定不会放过他。“我不累,我有的是力气。要不咱俩试试,要是觉得不稳当你跳下来。” 苏晓原推脱不开,只好扭着屁股坐上去。张钊还以为他会分开腿跨上来,没想到是这种少女坐姿,左脚的脚尖不放心点触着地面,风一吹,睫毛好像忽闪了几下。 怪不得水汪汪,他下睫毛长得逆天啊,没见过这样儿的。 “咳……坐稳了啊!”张钊把运动包挎在前胸,一蹬脚踏,车身歪歪扭扭动了起来,又赶紧晃动车把,尽快找回平衡感。 苏晓原后悔了,张钊骑车快,他根本不敢往下跳。别人跳没问题,自己莽撞地跳下去绝对摔。“啊……你慢着点儿,我真怕摔。” “你心里头摸摸正,我这技术能把你摔了吗?”张钊也不知道自己美什么呢,脚下蹬得飞快,“你抓紧。” “啊!”苏晓原刚找到坐稳的感觉,好端端被颠了一下,捶他后背,“张钊!” “干嘛啊?”张钊头一回听苏晓原这种声音,知道他是真怕了,欺负人有个度,好歹慢了一些,“你怎么这么娇气啊,都成年了连自行车都不会骑,比我大一岁多呢。” 苏晓原叫他刚才那一颠给气坏了:“谁规定成年就必须会骑车了!你也快成年了,你连收拾桌斗都不会……啊!你骑稳点儿,我生气了!” 这种分量的骂,在张钊听来就和过家家差不多:“我骑得多稳当,你自己抓不稳还怪我,讲不讲道理?” “……你才不讲理。”苏晓原无话可说,头一回叫人带在后座上,抓什么地方啊?看过别人坐后座,是搂前头的腰。可自己一个男孩子,搂着腰多那个啊…… “我拽你校服吧,你可骑稳了啊。”苏晓原紧紧抓着张钊的校服,看脚下嗖嗖嗖变化的地面,“我真的怕摔,你别压着减震带骑……啊!张钊!你这样儿……” “像个流氓是吧?”张钊都背下来了,小仙鹤骂人无外乎三句话,你胡说、你无赖、你这样儿像个流氓。可他想让苏晓原搂着他,搂腰,再把耳朵贴在自己后背上。 自己跑了这一身的汗,叫苏晓原靠一下,就干净了似的。 “你不会搂紧点儿啊。”张钊故意往减震带上骑,张大爷的自行车也不算很结实,每次咯噔一下都像要散掉,“就……搂腰,搂我腰,我腰特结实,你搂一下。” “你无赖,我才不搂你。”苏晓原不动弹,有些怕这种感觉。 自己早熟,有些事苏晓原早有感觉。什么时候呢?高一的上半学期,还是下半学期?那些模糊的、朦胧的小心思,在每一个早自习,在季重阳坐过来的刹那,心跳会加速。 那是个多么温柔的男生啊,苏晓原经常偷看。其实两个人都是男生,又是同桌,真的没有必要去偷着看。但苏晓原怪罪自己心思不纯,总不好意思往那边偏脸。 一个优秀又干净的男生,就这样撬开了他的心门。里头藏着的是一个秘密,见不得光,见不得人,一片黑暗,无处申诉,只是借着每一回讲题的独处时刻,走一走神,看季重阳的精致钢笔,看他简约大方的腕表。 这所有的心思凝聚起来,成了苏晓原自己买的这块表。雪青色配咖啡色好看,他戴左手,自己戴右手,没人知道腕表的主人藏了多少心思在里头。 所以他不敢搂张钊,别人是男女授受不亲,自己不一样,自己见不得人。 张钊傻不愣登地等了半天,也没见着腰上有人搂。“真不用啊?”他坏透了,偏要去骑减震带,去咯噔那一下子,“诶呦!差点儿震撒了车把!” “我搂你,你不许动啊!”苏晓原差些颠下去,这才右胳膊搂住张钊,“你慢点儿骑,我又不赶时间。” “一只手不行啊,你搂紧。”张钊加快了速度,他知道苏晓原赶时间,要写两份作业,好像良心发现,专挑平坦的路面骑了,“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何安家里情况不是特别好,到他家了,你可别表现在脸上……” 苏晓原的书包好沉,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又抱紧了些。“我知道,何安不来肯定是出事儿了。” “嗯,打电话他都不接,昌子抽不开身,我必须得看看去。”张钊后背一片热,是苏晓原靠在上头了?他不知道,懵了似的问他:“你觉得……我、我骑得怎么样?稳吗?” 不用低头,余光中一条白白的胳膊,弯着贴在腰上。手腕上是一块表,雪青色在男生身上很不常见。 “刚才不稳,现在好多了……稳的。”苏晓原嫌书包沉,含胸坐着很累,只好稍微往张钊后背上靠。这样一靠,张钊弓着的后背立马直了,直成近乎搞笑的骑车角度。 苏晓原不知道他是不是专门为了自己才坐直的,没说谢谢。奇怪的是张钊这么贫的人,一路也没再多话,只是猛骑车,可真的很稳当。 叫从没骑过自行车的苏晓原第一回 尝到了迎风骑行的快乐。 何安的家在东四环,张钊体力足,骑车不带累,带着不高可也不算特别矮的苏晓原,外加两个人的包,生生从东三环骑到四环外。 到了的时候天差一丢丢就完全黑了,就剩一个暗淡的亮边儿。 “就这儿,你先下。”张钊可算知道苏晓原多怕摔了,一条胳膊越搂越紧,紧得他出汗。所以他专门找了个路牙子,把人放下去。 苏晓原竟有些意犹未尽,原来坐自行车这么痛快,叫风吹着,一点儿都不热。“这儿是什么地方啊?” 没有什么路灯的一片小区,黑漆漆的。 张钊给车上地锁:“平房区,说了好几年拆迁也没动呢。不过不拆也好,谁知道一动给何安家发配到什么地方……现在都没有回原籍这一说,可缺德了,都往机场外边儿轰。” 平房?虽然知道何安家条件不行,苏晓原也没想到。“他和爸妈一起住吗?要真去机场了,回市中心一趟也太远了吧。” “是,跟爸妈一起。”张钊看着苏晓原颠颠的影子,受不了他这个手不能提的劲儿,“书包用不用帮你拎?” “不用,你别觉得我什么都不行,我力气大得很。”苏晓原跟着张钊往更黑的地方去,却丝毫不害怕,“我打手机灯吧,太黑了。” “不用,就这儿。”张钊把校服系腰上,停在一扇大门前头,是个小院儿。他推了一把,竟然没上锁。 这种小院儿不是四合院,里头嘎七嘎八的巷子多得是,张钊来过好多次,顺着一溜儿晒床单的铁丝往里摸。 “何安!何安!屋里有人吗?你丫在不在啊,说句话!”张钊咚咚敲木头门,没人给开。 “你这么敲门多没礼貌啊。”苏晓原看不下去了,季重阳从不这么没礼貌地敲门,每回进教室都喊报告,“何安要是和爸妈一起住,兴许叔叔阿姨也在呢,哪儿有你这么问的啊!” 张钊一手摘发箍,露了藏在头发里的疤:“你知道个屁,叔叔阿姨这时候不可能在。” “为什么啊?”苏晓原不服气。 张钊却突然小了声:“为什么?因为何安他爸妈是环卫,环卫你懂吗?还专门负责环路的。” “环卫……我懂啊。”苏晓原也小声,“那我明白了,这时候上夜班。我妈也经常上夜班。” “要真是夜班就好了。”张钊特别喜欢看苏晓原认错,他这个优点特别棒,错了就错了,绝对不跟你摆持别的,叫人舒心,“环卫这个工作是按路段和时候分派的,三班倒的话能累死。他爸妈扫环路,这时候没下班呢。赶春节时候凌晨不到就得出门,何安直接把下好的饺子送路边上吃。” 苏晓原的生活条件不错,没接触过这些,像听天方夜谭。原来不是张钊没礼貌,人家和何安认识这么久了,轮不到自己乱下定论。 想半天,他也不知道怎么接话,突然发觉自己一直都误会了些什么,摘掉有色眼镜再看张钊,好像这个人……没那么粗鲁。 “屋里没人,要不咱们再敲敲?用不用问问邻居啊。”脚底下是个台阶,苏晓原紧着往前站,怕掉下去。 “等等吧,这傻逼跑哪儿去了……”张钊看他站哪儿都愿意靠着东西,干脆一把拉住他的书包带儿,省得小仙鹤滚成落汤鸡。俩人往小院儿外头望,也可能是心有灵犀,一起看见了回来的人影,同时叫出来名字。 “何安!”这么高壮的体格也就是何安了,张钊奔过去揪他,“你丫跑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开学头一天就不来了,找教练罚死你丫的吧!” 瞧见张钊,何安并不吃惊。自己有什么事儿,钊哥和昌子都会帮一把,经常上家找自己来。可他没想到苏晓原也跟着来了。 “钊哥你先放手,我得进屋去。”他也不多说,大家都是兄弟,“你俩先进屋坐,我找钱,慢慢跟你俩说。” 苏晓原在门口,张钊猛地一走,他差点儿一步踩空。“找钱?找什么钱?”他跟着何安进了房间,才发现里头只有一间房子,是个一居室。柜子和床紧紧靠着,中间拉起一张布帘子,像妈妈布置的那样,分开了里头和外头。 不大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外头是沙发,何安肯定是睡这里。沙发里推满了书,还有几身运动服。沙发下头露着几双鞋,和张钊的跑鞋差不多。最整洁的就是餐桌,摆着好多瓶瓶罐罐,还有一桶蛋白粉。 苏晓原的心酸透了,真没想到,何安这么大的块儿头,竟然和爸妈挤在这么个小屋子里。连个正儿八经坐下的椅子都没有,只好杵在沙发边上。 张钊急得烧得慌,在后头问了好几遍找钱干嘛,见何安不说话,干脆一把给人揪起来:“你丫把话说明白了再找行不行!你丫是不是兄弟!” 何安沉默了。 “何安你说,你说了我们帮你啊……我、我想办法。”苏晓原白着脸冲上去,急得不像他。 “你帮不了我。”何安说得不明不白,自暴自弃了一样,“钊哥你松手吧。” “松他妈你大爷,你丫当不当我兄弟了!”张钊一手揪着他,喉咙里的话像滚在刀尖儿上,“我、昌子,再加上一个苏晓原,仨人帮你一个,我就不信了!” 苏晓原震了一下,说是惶恐都不为过。他从没奢望得到过丰盛的友谊,却没想高三9里,真有人把他当好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未来四人小团伙的分配:张狗带头,昌子外援,何安殿后,苏宝当之无愧是军师! 张狗:那天他对我有意思,坐后座拼命搂我腰…… 苏宝:啊? 第19章 过难关 何安很高一个小伙子,天生宽的骨架子站张昭面前,两肩富裕出那么多一块儿。可站在张钊对面,倒显得是矮的那一个。 因为他不爱抬头。家里经济条件不行,像一道深深的疤,刻成了何安寡言的性格。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年开始,何安发觉自己和班上别的小朋友不太一样。很小的时候他并不这样觉得,大家没有区别。直到傻吃傻喝傻玩儿到3、4年级,活泼好动的何安不再多话,因为班里有人用一个字骂了他。 穷。 就在那一年,穷成了一个小孩子的噩梦,让曾经的单纯快乐成了遥不可及的美梦。在班里他不再敢大笑,不再争着举手发言,其他同学盼望的春游秋游,他最讨厌。伴随着贫穷带来的自卑,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何安的成绩一落千丈,逐渐成了班级的末尾。 比起回家,他更喜欢在学校待着。因为校园够宽敞,家里地方太小。他不嫌弃爸妈的工作,环卫工人又不是见不得人,只是工资少得可怜。 也直到近几年,国家重视都市清洁才把环卫的工资和待遇升起来。十年前真的不好过。 即便这样,何安还坚持练着铅球。心情不好,去操场扔球,考试成绩太次,去操场扔球,不想回家写作业,还是去操场扔球……体育带给他的成就感远远大于金钱,让一个自卑的孩子找到了快乐。 但高一冲刺的时候,别人开始进步,他的成绩比磐石还稳当,真真是稳得一逼。眼看着还有9个月体考,国二这道坎儿何安仍旧没有冲过去。别说主教练失望了,他自己都纳闷儿,到底什么地方出毛病了,这算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吗? 现实世界没那么多天降,答案冷酷无情,你没资格参加高考的体考。 “钊哥,我爸出事儿了。”何安不想骗张钊,自己就两个掏心掏肺的兄弟,“我爸凌晨出班把别人家的比特犬给打死了。现在人家要我家赔钱,开口就20万,我……” 张钊最近耳朵不太好,老出现幻听,总有苏晓原写字的沙沙沙,这会儿又以为幻听了。“别他妈逗了,你爸那么点儿的个子怎么打死比特啊。” 何安的爸妈都不高,唯独他又高又壮,像化肥催出来的。实际上真是疯狂练出来的。“不是,真是我爸打死的。他们早上扫街,有个人在小区里遛狗,也不知道怎么那狗就疯了,直接从院里窜出来把我爸一工友给咬住了……钊哥你知道比特犬吧,那东西……那东西咬人不撒口,大夏天的,我爸工友的小腿肚儿还隔着裤子就穿了俩洞……” “干!那他妈傻逼不拴狗啊!”张钊眼瞧着大颗汗珠从何安脑门儿滑下来,才相信这事儿是真的,“你爸呢!你爸没咬着吧!” 自己养狗,比特犬什么性格张钊还不清楚嘛,那种狗不是特别凶,可养那种狗的人大多都把比特往凶狠里教,咬合力巨逼惊人。这也就是咬成年人,小孩儿的话,腿骨头一口就断。 “我爸他们不是有车嘛!”何安指的是环卫清洁车,“车里有铁锹子,我爸急了,抄起锹子就打狗。他可能是真急了,也吓着了……”何安还穿着一中的校服,白色球鞋,明显是打算往学校去的时候出了事儿,“就他妈给拍死了!” “死了?”苏晓原听得心惊胆战,听到拍死了的时候左腿一软,直接坐进了沙发。 张钊顿在原地:“那你爸人呢?拍死了就拍死了,他不拴狗还有理了啊!” 何安有苦难言,一家子嘴笨,到哪儿都叫人挤兑。“要真这么简单,我借钱去,先把这事儿过了再说。那人拍了个小视频,不知道发哪儿去了,结果现在我爸被人肉出来,好多爱狗的都找单位门口去了……” “等等啊,你别急,我捋捋思路……”张钊叫他一通胡说八道给搅和懵了,“你爸,打死了人家的狗,是为了救他工友,是吧?这他妈不赖你爸啊!” “啊,是,我爸工友去三甲医院打得狂犬针,腿肚子上……”何安比了一根手指头,“这么大洞,俩!医生说底下有撕裂伤……” 苏晓原实在坐不住了,摆明了欺负人嘛。“撕裂伤……腿上的伤我懂,肯定是那狗咬人的时候甩头了,看着就一个小伤口,皮下组织全撕开了,肌肉创口特别大……得养好久呢,恢复不好……走路都受影响。你让你爸和那些人说清楚啊。” “你不会也被狗咬过吧!”张钊心脏猛地一揪,好像体会到撕裂伤什么感觉了。 “啊?我……我没有。”苏晓原赶紧往回收,怕说吐露了,他以前走不好路,经常琢磨这些,对影响走路的伤势了解不少,“我也听人说的……何安你别急,张钊他肯定有办法。” 本来只是随口一句,苏晓原想把话题抛给张钊,绕过自己露出的缺陷。可张钊一听,心里头可热可热,犯轴了,想当个牛逼人物。 “对,你别急,有我呢!”张钊继续给何安捋思路,“等于是你爸救了人,然后叫人诬陷。现在那人要你家赔钱?” 何安不安地点了点头:“是……说家里头那只是赛级犬,种犬,好几十万弄回来的。我爸那人你还不知道吗,他能说出什么来?就只能说自己一个扫街的,拿不出来。人家直接把死狗放我爸单位门口,脑袋开了一大洞,非要讨个说法。我爸没办法就问赔多少算完,人家说……” “20万!”张钊两眼冒火,“你爸有病啊,问什么赔多少,一毛都不带赔的!现在呢,你爸人呢!” “在单位呢,被他们堵着不让走,来好多人。”何安不接电话是不愿意麻烦兄弟,张钊和昌子平日再牛逼,也和自己一样,学生身份,摆不平这种混蛋事儿,“他媳妇儿跟着我回来过一趟,中午的时候,我说家里凑不出来,得去取,这不刚找亲戚借了点儿……” “借你大爷的借钱!你丫脑子叫铅球砸了是不是!”张钊气得直想戳他脑门子,“就你,白长这么大的块儿头,真打起来谁敢动你爸妈!” “我妈拦着不让啊。”何安很没有办法,把事情闹大,对自己这种家庭无异于雪上加霜,“我妈说,破财免灾,让我借钱先凑一凑,赔个10万……” “凑个屁!那人什么时候来!”张钊着急摸手机,可运动包里的杂物太多,一下子摸不到。他想起苏晓原有块表,雪青色的腕带,像个小姑娘。 “诶,你抓我手干嘛!”苏晓原正在帮何安想法子,“你这样儿像个……” “流氓是吧。”张钊箍着人家的手腕,想法本能地跑偏了。 真细啊,一把攥了个环绕效果。腕上的细血管,蓝蓝的,往他手掌上蔓延。 还真挺配雪青色的。呸呸呸,张钊赶紧把跑偏的思路拉回来:“你别动,我看看几点……” 苏晓原不喜欢同性过多的肢体接触,可偏偏张钊很爱动手动脚,总闹得自己措手不及。“不到7点20,你先松开我……老这么拉拉扯扯的,不像话。” “碰一下都不让啊,什么毛病。”张钊悻悻地松开他,又问何安,“那人说什么时候来了吗?” “没说……”何安背着一个单肩挎包,里头是刚取出来的人民币,“钊哥,你们真能帮我?” “能,肯定能。”张钊看了一眼苏晓原,受不了他磨叽,受不了他走路颠颠的,更受不了他娘里娘气不让人碰,却犯了轴,拼命回味刚才他那句张钊一定有办法,“咱仨就在屋里等着,兄弟齐心能他妈断金!” “对!”苏晓原也攥起了拳头,哪怕知道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仨人一直在屋里候着,等到快9点,张钊怕苏晓原写不完作业,叫何安把大灯打开,给他找地方先写卷子。 “你家就这一个大灯啊?”来了这么多回,张钊头一回嫌屋里暗,“台灯呢?” “台灯早憋了,我还没买灯泡去呢。”何安平时自己写作业都是做地下,沙发当桌子。刚才特意拉出餐桌,仔细擦干净给学霸腾地方。 “……早不买,怪不得你近视。”张钊看小仙鹤那头,旧木头的折叠桌上摆了好多卷子,还有一个薄荷绿色的铅笔袋。它的主人像自带隔绝周遭的特殊技能,外界再乱都和他苏晓原没关系。 就这么特意一看,张钊胸口里有东西想炸一下,满屋都是肥皂泡泡儿。 何安惴惴不安地蹲着,像个巨大的雕像,突然说:“钊哥,我不想读了。” “啊?”从前何安最多就说我不想走体育了,这回不是,张钊踹了他一脚,“你丫现在不正常,别跟我说话。” “我正常,我不想读了。”何安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清醒,“体育我走不下去,读书也读不上去。我家里这个条件供不起我了,钊哥,我想打工去。” “打你大爷,你闭嘴。”张钊不爱听他胡说八道,“等这事儿完了,我他妈天天逼着你训练去,大老爷儿能叫苦吃了!你以为自己打工能赚多少?现在没个大专的文凭西北风你都喝不上!” “唉,我就是觉得……爸妈拿大扫把一下子一下子扫出来的工资,不舍得花,都供我搞体育了,结果我死活上不了国二……丢人,没法跟爸妈交代。再说你和昌子文化课还行,我是一点儿也不行,我没路走了啊钊哥。我想赚钱去。” “干,你丫……” “何安你别这么想,等张钊帮完你这个忙,你要不嫌弃……我天天给你补文化课啊。”苏晓原的声音来得猝不及防,提醒着屋里另外两个人其实他什么都听着呢。 一直都当尖子生,今天的苏晓原叫体特生的喜怒哀乐震撼到了,他最怕的就是体育课,可从张钊和何安身上,他体会到了从没有过的冲动。 能跑的冲动。自己这辈子是跑不了了,别人还有机会。他得和张钊一起帮何安跑出去,不能这辈子困在小平房里。 “真的,你有路走。”他生怕劝不动何安,有一句话是自己劝自己用的,也说了,“瘸子都有路走呢,谁都有路走。” 何安只看着他,黑油油的头发在屋子里发光。张钊和昌子来帮他,不意外。可苏晓原这种兴许年级里排得上名次的尖子生也愿意帮,他差点儿不敢信。 张钊咬牙切齿地怕了一把沙发,只想动粗:“就是,我他妈今天就不信了!晓原你过来,咱们商量商量。” 苏晓原颠颠地走过来,在张钊旁边坐下了,心里也没谱儿:“班长……你真有办法啊?” “有,我有的是办法。”在这种昏暗的灯光下,苏晓原的认可和依赖令张钊狂喜,“但你得帮我,行吗?” 苏晓原豁出去了。“行!你只要不安排我打架,干什么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那天晚上他说我肯定有办法,是对我有意思了…… 苏宝:啊? 何安:钊哥你清醒一点。 第20章 霸着他 快到9点的时候,小院儿门前有了动静。苏晓原趴在玻璃窗边往外看,是个蘑菇头的女人,可她身后怎么还跟着一个警察呢! “班长!”他一个零社会经验的孩子,怕得赶紧关了窗,“班长,怎么还有警察啊?他们是报警了吗?” 张钊心里先咯噔了一下,怎么,这家有点儿后台是吧?“你别怕,看清楚几个了吗?” 苏晓原赶紧又往外看,好像张钊一说不用怕,他真不怕了。“一个,又高又壮的,一看就特厉害……咱们怎么办?” “就一个?那就更不用怕了。”张钊看苏晓原怕得缩成一个小球儿,心里头特别恨。这蘑菇头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吧?瞎他妈带警察来吓唬人,瞧给小仙鹤吓的,学习成绩下降了你负得起责任啊。 何安嘴笨,张钊说一会儿来了人你少开口,就凶神恶煞地往前头一站就行。这会儿他站在前头,心里头直发怵。“钊哥,你真搞得定?” “搞得定,干他们丫的!”张钊对何安一家的不容易深有体会,成心找老实人不痛快是吧?得了,钊哥今儿就叫你们谁都不痛快! 蘑菇头中午来过一回,神在在地抓兜儿里一把瓜子儿吃着,边吃边吐皮儿。自己家的狗确实是国外弄回来的,几十万叫人打死了,必须要把损失捞回来。 “有人没人啊!姓何这家有人没有!”她先拍门喊。 张钊快被这口气憋死,开门像要把门拽下来:“敲什么敲!大晚上的你不怕扰民啊!屋里有人!” 蘑菇头被他突然这一猛子吓得瓜子儿掉一把。这家的儿子她中午见识过,人高马大一个顶俩。家里男人就是怕对付不了他家的儿子才特意叫自己过来,实在不行,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撒泼戏。 可到了环卫单位,她可看清楚了,这家人没有一个顶用的,都是软柿子。 “你谁啊你!”女人的声音很尖,叫张钊想起指甲划黑板,“我找老何家,没你事儿你滚蛋!” “你吼谁呢?我就是他们家拐着弯儿的亲戚,滚你妈的蛋!”张钊死活不让人进屋,问身后站着的何安,“是这臭娘儿们吗?” 何安没料到钊哥上来就这么冲,但还记得自己的用处,凶神恶煞地一点头:“嗯,就她!她和她老公冤枉我爸!带人围了我爸单位!” 高大壮警察一瞧,这和说好的不大一样啊。“小同志你们怎么说话呢,报案人……” “报什么案?我倒听听她报什么案!”张钊指着蘑菇头把嗓儿门放出来,“她报案?我他妈也报案!我他妈带着身份证现在就报案!你丫遛狗不栓咬死人了怎么办?还想要钱?我滚你妈的要钱!” 苏晓原傻兮兮地躲在暗处,举着手机,当真吓成一小球儿。他还以为张钊有计划、要智取,原来是硬碰硬。他怎么敢和警察硬怼啊,这可是……这可是民警啊! 蘑菇头甩了胳膊,也撒开了嗓门儿喊:“你家打死我家的狗了!赔钱天经地义!我家那是什么狗?那是从美国弄回来的比特!种公犬!配一次种一万多呢!你们小屁崽子可看好了,民警说话管不管用!” 张钊心里五个字,干他们丫的。“你他妈丫的别拿民警吓唬我!我管你丫狗多少钱买的!把人往死里咬的狗那就不要狗,那都是你们教出来的,打死了也是你们害的,有怨报怨它死了也是找你,没这家人的事儿!” “你……” “你什么你,你有话说话,别他妈拿手指我!”张钊特知道这种人,嚯,有几个屁钱了,弄个名贵的狗到处显摆,不栓,好像自家狗聪明,像个人似的,“还想赔钱?我他妈今天能让你拿走一毛钱你试试!” 蘑菇头一瞧,眼珠子骨碌转几下。这小子刚,比中午那怂包软蛋子难对付多了,一下瘫地上,四脚八叉哭天抹泪地喊开:“来人呐!来人呐!你们都出来看看,民警同志你可得替我们家做主啊!我们家大卫可是从这么一点儿带回家的……”两只手像鸡爪子一样,做着抱的姿势,“这么一点儿拿回来,一口一口喂大的!花多少钱养大的,就这么没了!就这么叫老何家打没了啊!来人呐!妈妈心都碎了!” 高大壮想扶她,谁料到这撒泼的女人是地出溜儿,怎么都捞不起来。蘑菇头和他说这家里就一个儿子,突然多了一个,他不敢妄动:“喂喂,你们都控制一下情绪啊,嘴干净点儿,报案人也先起来。咱们把案情……” “案情?我还没跟你摆持案情呢,你还提这个!”张钊本身就不怕撒泼,这死女人,欺负老何家没人撑腰,还带吓唬仙鹤。 “小同志嘴巴放干净些。”高大壮拿手点了张钊一下。 要是正儿八经的民警出警,张钊也就真怕了,可眼前这种摆明不是,干他们丫的。 “我放干净?我问你,你警察是吧?地上这女的凭什么就报警了?那条法律允许你出警了!” 高大壮正了正胸徽,刚正不阿:“报案人说你们和她有债务纠纷。” 小院儿住户紧凑,已经有些窗户打开了,都竖着耳朵。但也许又被这么个警察震住,谁也没敢出来看热闹。只觉得老何家倒霉,肯定说不清楚了。 “呵,有债务纠纷?”张钊不懂那么多,但基本常识他有,“债务纠纷得有借条吧?她张口就是20万,当我家钱是大风刮来的啊!我今天告儿你,我家就是一分不赔了!怎么着?一分不赔了!” 蘑菇头抓着头发,撕心裂肺叫起来:“啊!没天理了!我家大卫白白被你家打死了啊!尸体还在你爸单位门口……脑浆子都出来了,眼睛不上啊!啊!民警同志,我家大卫60万弄回来的啊!死了之后,舌头……舌头这么长!我……我跟你们拼了!” “你敢!”何安震地一声,蹿了出来。 张钊两只手把着门,死活不让何安冲出去:“你要能把打的借条拿出来我今天一分不少,没有借条,这就是报假警!何安你堵着门,晓原!过来!” 苏晓原从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女人,举着手机径直冲过来:“对……她报假警!报假警这个问题你怎么说!你……你警号呢!我可都拍下来了!我手机拍着呢!” 高大壮心里喊了一声不好,觉得这忙真是帮错了。 苏晓原的声音叫张钊如虎添翼,干他们丫的。“我告诉你,刚才我们可一直拍摄呢,你别以为我们好欺负!她家的比特犬不栓,差点儿咬死人,要不是老何家的叔叔把它拍死了,这就不是一条狗命的事儿,是他妈一条人命!” “对!一条人命!我爸是救人呢!”何安终于说话了,心里感激得要哭。钊哥这些话都是自己心里想的,可他这张嘴白长了,对着这个蘑菇头,一句明白话都扯不清楚。 高大壮埋怨地瞪了一眼蘑菇头,丝毫不见惊慌:“小同志,说话要懂规矩,我们法务工作者……” “法务工作者?民警盘查案情有来一个人的吗?最起码得有俩在场吧!”张钊彻底忍不住了,从苏晓原说就一个警察来的那一刻,他大概捋清了整个关系,“有本事多叫一个来!就一个警察我怕我家说不清楚!您是帮朋友出头要钱吧?这女人给你多少好处?晓原!拍他!拍他脸!我告儿你,这可是拍摄,这是我权利,你少欺负老百姓!” 苏晓原本身怕得很,叫张钊的气势感染,他豁出去了:“对!我、我一直拍着呢!你都没跟我们报警号!你……你身上的执法记录仪呢?” 干!仙鹤就是聪明!张钊将计就计:“对!记录仪呢!我现在还要和你报警呢,她家比特犬多大?那他妈是四环内能养的大型犬吗?是不是平时给你塞好处了才养起来的!还想进屋?进屋叫私闯民宅你懂不懂!敢进来,我一脚给她丫的踹出去!” 蘑菇头像被一道雷劈在原地,说的每一点都对得上。要不是给当地派出所上供,自己家的比特犬早叫人举报了。 “你!”她凶相毕露,“你们都给我等着!想这么算了,没门儿!” 说完带着没用的高大壮走了,她这一走,四面八方开着的窗户才探出脑袋来,拼命问着何安,到底你家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没事儿,吵着您们休息了……对不住啊。”何安吓出一身白毛汗,一把带上了门,“我靠……我靠……吓死我了,钊哥,她怎么报警了啊?她不会报警抓我爸妈吧?” 张钊也出了一身汗,从没和警察正面怼过,说完全不怵肯定不真。“不会……她心里有鬼,她不敢!”但他还得安慰别人,一把给苏晓原搂过来,假装要看手机:“我看看拍得清楚吗?” 苏晓原叫人搂了一把,竟然没推。因为他也怕。“挺清楚的,我拍摄技术过硬,把人正脸都拍着了。” “嗯,那就行。”张钊像摸何安昌子,顺手摸了他一把后脖子,湿的,都是吓出来的汗,“别怕,不用怕啊,他们再回来有我和何安呢……你回家把这个视频导出来,给何安一份,也给我一份。他们上什么网发了什么,咱们也会。我就不信现在的人都是傻逼,能叫他们一个小视频给糊弄了!大家不是都爱看反转吗?咱们就给他们看看反转!” 何安的手还是抖,比他推铅球还抖:“真能行吗?我爸不会丢工作吧?” 张钊知道他怕什么。环卫这份工作近年来才受到国家重视,不仅工资高了,还有医疗保险养老。就何安家庭的状况,丢了这份工作,他爸妈没地方找能给养老金的工作。这才是他家最担心的。 “丢不了,本身就没多大事儿,就是你爸妈被他们家吓着了。”张钊拍着他劝,“你也是,长这么高得学会用,该吓唬人的时候吓唬人,他们能怎么着?我要是你,谁敢欺负我爸妈?快快快,去把叔叔阿姨接回来,这两天你先照顾好家里再去上学。教练那边,我帮你请假。” 苏晓原握着手机的手也抖,单薄一片儿肩膀在张钊怀里缩着:“对……先把叔叔阿姨接回来吧,让他们别担心。咱们这么多人呢,肯定有办法!” 何安很皮实,训练再累的时候也没哭过,比昌子扛摔。可这会儿眼睛有些酸,酸得特别久违。他摸了一把眼睛,只是酸,没有眼泪。 对一个穷孩子来说,早就不哭了。 “谢谢你们俩了。”他站在灯泡底下,肩膀像一张拉开的弓,很宽。 “谢屁,往后知道怎么办吗?”张钊给了他一拳。 何安点了点头:“知道,好好训练,考大学。我想考大学。” 苏晓原经历过无数大考小考、彻夜复习,从没叫过苦。可何安这一句,苦得他脚底下发软。我想考大学,他别开脸,四周是一间贫穷的家。 “行了行了,咱们都能考上,你别多想。再说还有昌子呢,幸亏丫没来,否则真跟警察干仗了。”张钊一直搂着苏晓原,想霸着他,“我先送他回家。你一会儿记得上网,再叫昌子想想办法。他认识的人多。然后是……苏晓原同学,我怀抱温暖吗?这可不是我流氓了吧,我的清白被你玷污了。” “啊?”苏晓原的心还为何安酸着,趴在张钊胸口上,拿校服袖子擦眼角。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啊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和阿斯巴光甜甜甜的地雷! 何安:明明是替我家解决问题,为什么他俩一直搂着? 昌子:辣眼睛,还好我没去! 第21章 坐单车 啧,自己刚才怎么就把人搂了呢?从何安家出来张钊一直想不明白,都是男的,怎么就把苏晓原搂怀里了? 受不了,真受不了。 苏晓原跟在张钊身后,挑被路灯照亮的地方走。“班长,你怎么猜到那个警察不管啊,要万一他来真格的,会不会找到咱们学校去?” 他还是怕,没有张钊豁出去的洒脱。要真闹到学校还怎么上课啊。 “不会,他要来真格的刚才就抓人了,怂逼一个。”张钊满地找张叔儿的自行车,“你别怕,真要找到学校去了算我头上,我罩你!” “真的啊?”苏晓原从前在学校里叫人孤立,头一回有人罩着,觉得特别踏实,“其实咱们仔细想想,那人肯定是被叫来吓唬何安的。多亏有你……往后咱们得多帮帮他。” “嗯……你也真是机灵,够聪明的啊!”张钊还在想刚才那个搂算什么,像刚抱完满怀的皂角,闻着可心舒坦。他也没这么尴尬过,不大敢去看苏晓原,看他一眼,心里慌得慌。 刚准备叫人坐上车,黑暗里哔哩一声,叫张钊慌得不不行了。 “你饿不饿啊?”苏晓原猜他该饿了,俩人没吃晚饭就过来,张钊顾着安慰何安,倒是自己吃了一顿,“我给你剥花生米儿啊。” 然后是一只手,掬一小把老奶奶花生米。手很白,花生米儿也很白。 张钊不敢看他,接东西倒很顺手。“谢了啊……上车吧,我先送你回家。” “嗯,你骑稳点儿啊,再吓唬我,我跳车。”苏晓原扭一下坐上了,却比来的时候放心。张钊这人就是嘴坏,爱怼人,其实……也挺好的。 “你心里摸摸正,我什么时候舍得……吓唬你啊,我都……我不吓唬人。”张钊这回蹬得特别慢,半天没等到后头的人搂自己腰,就咳了一声,“你可别摔啊,我是骑车稳,可这路不好啊,万一有个坑啊大包啊什么的,颠着你你可别叫唤……” 苏晓原看着俩人的影子笑了,笑完傻乎乎地抿嘴。“你胡说,来的时候这路好着呢……给,你骑稳了,我给你剥着。” 张钊自己骑死飞经常耍帅,俩手大撒把的时候都有,彪得很,现在掌心像黏在车把上,紧抓不放。“那我松一只手啊,你怕不怕?” “不怕,你骑车稳,摔不着我。”苏晓原往前伸手。 骑车的影子慢慢撒开车把,和苏晓原影子里的手碰上,接走了那几颗老奶奶。“……谢了啊,其实我不饿。” “不饿才怪。我可喜欢这个,在南京的时候老吃。我大姨还会自己炒花生呢。” “我小时候也老吃,后来我妈管得严了,我爸不敢给我买。我爸特怂,什么都听老婆的,可我妈特烦,什么都要管着。”张钊咂摸着嘴里的滋味,“你别老给我剥,自己也吃啊。没想到闹怎么晚,你家里人催没催啊?” 苏晓原已经给陈琴发过微信了,说在同学家里吃饭。“没,我妈经常夜班,家里就我和我弟弟。你吃,你多吃几个,我在何安家都吃饱了……吃了好多萝卜干。” 晚上何安怕学霸饿着,把早上的剩粥给热了。张钊心里头有火,一口吃不进去,倒是苏晓原心大,坐在餐桌前用小勺,喝了一大碗。 顺便把盘子里的辣萝卜干清光,还把碗给刷了。 “吃呗,我以前找他来也吃那个。”张钊笑着说,抬头是清朗夜空,星星倍儿闪亮,月亮还倍儿圆,“那是他爸妈从环卫局带回来的。” “啊?环卫局还发这个?”苏晓原没接触过社会,像个头一回探查民情的公子,听什么都稀奇,“那我是不是把叔叔阿姨的菜吃了?” 张钊又接一把花生米儿,嚼着,继续给仙鹤科普民情。“不是,这几年国家重视环卫这部分了,餐饮也好,早餐的榨菜吃不完能带回来。他家里不是有个大儿子嘛,叔叔阿姨老往回带,一小袋儿一小袋儿的,单位也不管。你看吧,何安瞧见你爱吃,下礼拜能给你带一口袋来!” “真的啊?那可别给我带,我不缺吃的。”苏晓原往嘴里送了一颗,拿门牙咬着吃,“班长,我觉得你今天……特不一样。” “是吗?”张钊不明显地直了直腰,“还行吧,表现一般。那你觉得……我凶不凶啊?” “挺凶的……往后咱俩,再加上昌子,多帮帮何安吧,他家太不容易了。”苏晓原把手里一小把吃完,擦擦手,突然想告诉张钊一件事,一件和今天毫无关联的小事。 自己的事。 “我今天……其实是头一回坐自行车,你可别把我摔了啊。”苏晓原喜欢迎风吹的感觉,像快跑,头发都被吹乱。 张钊心里噗地破了个肥皂泡儿,满脸都是小水珠。“啊?从前没人带过你啊。”前头有个减震带,他赶紧嚷嚷:“呦呦呦!前头震啊你扶稳了!” 苏晓原赶忙搂他腰,搂紧了再震还挺有趣的。“大姨夫以前说带我,结果大姨怕我别脚,就没让我坐过。” “这简单啊,你要想学我教你。”张钊心里噗通通的,叫水珠砸懵了,比爬珠峰还紧张,“我、我买个新车教你。” “我不敢,教不会我。”苏晓原看着悬空晃荡的右脚,有些恨它。 要是它能走,自己也可以跑步,就说不当个体育生,那一定也是个跑步很好的男生。要是它能使劲儿,自己也学自行车,天天骑车上下学。和小运一样,骑个特别酷的死飞,唰一下拐着弯儿的刹车,比谁都快。 可恨完之后苏晓原又感谢它,要是它真废了自己连走都走不了,别这么挑剔,人得学会知足。他感谢右脚,右腿,还有每一只脚趾尖儿加厚的袜子。 张钊不懂自己的一番好意为啥被打回来:“有什么不敢的啊,我扶着后座又摔不着你。”心里有些不舒服的情绪,想折腾,恨不得把车一停,现在就教他。 “我不行,骑车我……我头晕,平衡差。”苏晓原随便编了个理由,可确实着迷于风里快跑的肆意轻快,“我也喜欢坐车,你……”他不敢说,因为自小很少提要求,但张钊的痛快让他放心,“你要是不累,明早接我来行吗?” 说出来,苏晓原紧紧抓着张钊的运动衣,才发现他的橙色背心那块儿有一层白。 是汗,是他下午跑步出的汗,干透之后凝固成类似盐粒的东西。 他不禁又被体特生的努力震撼到了,这是跑了多少啊,真像陶文昌说的,是个跑步牲口。 “真让我接啊?”张钊深呼吸,怕后座的肥皂泡儿被震碎了。可他又想摆谱儿,不想叫小仙鹤觉得自己好说话,他说什么自己都答应。 “你家多远啊,太远了我可不管,早上我得训练。”说完张钊后悔了,干,要万一特远怎么办,自己装的逼,反悔多没面子。 苏晓原还当他真问,急得想说具体住址。“不远,我走就10分钟,你骑车快的话几分钟就到。” “那行,勉强接你一回。”张钊立马答应,还觉得自己这一招耍得倍儿棒,“抓稳了啊,快到学校了,你给我指路。” 没多一会儿,张钊望着苏晓原指的高板楼,心里不禁发出质问。你丫这破楼就不会建远点儿吗?离学校这么近很不科学啊? “我家就这楼,你记好啊。”苏晓原没带过同学回家,他最羡慕的就是那些能叫同学回家一起写作业的人,上小学自己被孤立,班同学互送新年贺卡都没人给他准备。 “记得住,你上去吧,我回学校还车。”张钊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这时候张叔儿肯定下班了,还个屁。 “那我走了啊,明早你早点儿来,我借你抄作业。”经历了一晚心惊胆战,苏晓原对体育生有了好多改观。他没接触过这帮练体育的男孩子,从前学校里也有,但都是重点培养的文体两开花,傲气得很。 张钊和何安不一样,他们……特好,特有人情味儿,还把自己当兄弟。 “那什么!”张钊不想叫他上楼,好像……还想说点儿啥,“你家……住几层啊?” “啊?哦……我家12层,顶层,你瞧那个窗户。”苏晓原也不想走,老觉得俩人有话没说完,“瞧见没有,那是客厅,我在客厅里写作业。那扇亮着的是睡房,黑着灯呢,我妈上夜班。那个是我和弟弟睡的屋,他在里头复习……他初三,学习也挺好的。” 说完之后,苏晓原觉得自己贫了,人家就问一句,自己干嘛呢。“那我走了啊,明天见。” “明天见。”张钊也摆了摆手,堵在楼洞口,怕风吹进去。吹着吹着,双腿之间升腾起一股熟悉的蠢动。 17岁的大男孩儿刚吵完一架,赢得不止是张钊的义气,还有小和尚的兴奋。回家他跳过凯撒的热情欢迎仪式,关门!电脑启动,XX网启动,纸巾盒预备,小和尚预备!办大事儿! 然后……小和尚表示不喜欢今晚的片源。 办大事儿的时候管什么喜不喜欢,片子掐头去尾总共就十分钟精华。张钊换了一部,继续办,然后……小和尚表示这部还行,但关键时候冲不上去。 干!张钊弓着腰,换了一部又一部。小和尚一会儿兴致勃勃,一会儿兴致缺缺,既不让人痛快,又不让它自己痛快。张钊思来想去,试着搜了一部关键词为平胸的……纯平的那种。 小和尚表示就是这个感觉! 小和尚痛快了,张钊也痛快了,可沉淀之后他渐渐发觉……这事儿不对劲啊,这事儿他妈的不对劲吧? 他和小和尚哥俩儿得好好琢磨琢磨…… 张扬习惯周末才回家住,可今天周一,例外。 宿舍里那个不省心的倒霉孩子感冒了,一烧就烧两天。他烧就烧呗,这么大个人了还能烧死啊,给他哥吓得嚷嚷好几通电话,恨不得直接从瑞士飞回来。 真受不了,杨光都多大了,他哥还不撒手。张扬进屋做好了被凯撒扑的准备,却静悄悄的,好像有阴谋。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阴谋。 “妈的!张钊你丫是哈士奇吗!”张扬往睡房里找,瞧见张钊光着个膀子。面前是自己亲自组装的欧式床头柜,和千挑万选从国外背回来的裸女台灯。 张钊正拆在兴头上,十字改锥、一字改锥摆一地,像个破烂儿摊子。凯撒在旁边盯着主人看,不知道人类抽什么风呢。 满脸都是惆怅。 “你他妈有毛病啊!”张扬气死了,为了照顾宿舍那个臭小子两天没睡,刚想回家补觉,“你丫……” 张钊叼着一个螺丝母,可怜巴巴又可恨可气地说:“哥,我好像又遇上珠峰了,巨逼高,是世界上最高的喜马拉雅……” “喜马你大爷的拉雅!”张扬朝他后背就是一脚,“你丫先把家具给我安上!” 作者有话要说:大虾酥、花生米儿、萝卜干、红牛:你们俩谈个恋爱太废零食了吧! 第22章 蠢动了 张扬挖着哈根达斯,心疼自己的家具。“你是不是抽风啊,知道这表是哪儿带回来的吗?这是我辛辛苦苦从拉斯维加斯背回来的,你丫给我安上!” 张钊被打惨了,裸着的后背印上一个大大的五指山红,从小到大也就堂哥能治他:“你打我这么使劲儿不怕出人命啊,不就是个表嘛……”手里也没闲着,先把裸女胳膊安上。 一看。“干,安反了,这是左手……” “我没打死你都是给凯撒面子,凯撒过来,别陪着你那二逼主人抽风。”张扬招了招手,凯撒立即跑过来拍马屁,伸着舌头哈嗤哈嗤要冰淇淋,“诶,还是你乖,咱们吃冰冰啊,不理那二逼。” “凯撒你就二吧,谁给吃的跟谁好。”张钊安上左手,再琢磨右手,“养它的时候我就后悔,别人都买黑背啊杜宾啊,我他妈买个哈士奇,家里像养了个拆家办的……” “少来啊,我们凯撒乖着呢,张嘴,吃冰冰。”张扬喜欢狗,但他又懒又怕脏,所以从来不养。别说收拾狗大便了,光是每天遛狗就能把他烦死。 张钊开始研究床头柜,自己拆的家,跪着也要安上:“它乖个屁,一到夜里就嗷嗷嗷嗷,再吵一回我麻利儿买黄酒大葱去,请何安昌子来家里吃狗肉火锅。” “你丫少逼逼,赶紧安上。”张扬才不信这套。 凯撒刚接回家就大病一场,在狗舍传染的细小,差点小命归西。狗舍的意思是你们给送回来,我们绝对负责,可以换一条健康的新狗。 那会儿堂弟初三,课都没有心思上,下了训练疯狂往医院跑。张钊妈妈不喜欢带毛的,烦得要死,凯撒小时候就在这屋里养病,吓得张扬都不敢看。 先是萎靡不振,然后就是吐,最后拉血。那么小一只哈士奇,可爱得像个玩偶,可笼子底下的置换层全叫血盛满了,像恐怖片里杀过一家几口子。 凯撒也很懂事,从不拉在垫子上,一步一摔也要去洗手间,给堂弟心疼得直嘬牙床子。医院开点滴开了一周,说能撑过去就撑过去了,张扬赶去宠物医院交钱,看见堂弟像抱小孩儿似的,一边哄一边拍着拉血的凯撒,陪它打点滴。 可能上天最后被打动了,也可能是上天根本不想收二哈的灵魂,凯撒就这么支棱着过了一周,竟然自己站了起来。真和兽医说得一样,就是7天,7天能好就好,不然就死。 “凯撒啊,你可长点心吧,跟着这么个二逼主人你没出路啊。还是我好吧?往后给我看家,我给你吃好的住好的,雇个阿姨遛你,咱们天天吃冰冰……”张扬的半盒哈根达斯都喂了狗,又去问地上蹲着的那条,“你,到底怎么了,有问题解决问题,别拆我家具。” 张钊正在研究抽屉,这东西拆的时候特别爽,有个小卡子一样的开关,一扒拉就拆掉了。可安装时候内外滑轮总对不上,弄得满头大汗。 “哥,我遇上珠峰了,真的巨逼高啊,肯定是世界上最高的喜马拉雅……” “说人话。”张扬扒拉开凯撒的尖耳朵检查,很干净,养得还真细心。 “哥,我内心有股蠢动。”张钊一本正经地说,“说不上来,反正每天浑身过电,随时能下楼跑圈儿。” 张扬不以为然:“你丫不是早就这样儿了吗?过电你跑圈儿去啊,我就不信了,每天来个一万米你丫还能有心思翻越珠峰。” 张钊不知道这股蠢动算什么,也不敢断定。他没谈过恋爱,但这种感觉应该是出在某个小姐姐身上,苏晓原是什么?他是个男的啊,胸平平的,单薄一小片儿。 思来想去,他把这种行为归类于单身太久,看什么人都很清秀。“哥,我问你,你谈过恋爱吗?” “我靠,你丫是思春了?”张扬不屑,“你看你哥这张脸,再看你哥这腰身,能没谈过恋爱嘛。我跟你说啊,上高中时候应该恋爱一下,不然多吃亏啊。将来你一回想,都没有一场说动手就动手的恋爱,终身遗憾。” 张钊放下螺丝刀,蹭着地板过来,比听讲认真:“什么叫说动手就动手?是说……动手动脚那样儿?” 张扬一巴掌扇他后背:“你荷尔蒙旺盛憋的吧?动手动脚那叫流氓!” 张钊咽了一口唾沫,想起苏晓原躲着自己,骂你这样儿,像个流氓。 “那你说的动手是什么意思?”他继续仰着头问,嗓子干干的。 “没法儿说你。”张扬一看就懂了,堂弟明年18岁,正是那啥最旺盛的时候,“动手就是你为了一个人敢和一个班单挑,懂吗?因为你这个年龄谈恋爱就是特纯,没杂念,就一门心思想对人家好。等你上了大学走入社会就知道人心复杂,再想谈这么纯洁的恋爱就没机会了,二逼。” “哦……这样儿啊。”张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我不想谈恋爱,昌子会哄姑娘开心,我又不会……没姑娘喜欢我啊。哥,你高中谈恋爱的时候,亲嘴儿了吗?” 张扬无奈地看着这头人形哈士奇:“亲了啊,初吻,特纯。你到底有完没完啊?这么个屁事儿就珠峰了?” “是伸舌头的那种亲嘴儿吗?嘬了?”张扬渴着问,哪壶不开提哪壶,充满对生理常识的求知欲,“互相嘬舌头什么感觉……你女朋友没揍你啊?” 张扬原本没想法,叫他接连询问,想起高中时曾纯洁地喜欢过一个男生,可回忆起来一点儿都不美好。 “我女朋友……叫我亲得美着呢!”张扬被问烦了,“还有没有别的烦恼,赶快问啊,我困了。” “有,还有一个。”张钊急赤白脸地问,“哥,我老想欺负新同学,咋办啊。就那种……今天欺负他,明天还想欺负他。他特淡定,还特善良,我就是懒得跟他耍心眼儿,否则能把他怼到抽搭鼻子。我就受不了他那么娇气……他上课一不搭理我,我就想跟他聊天,想看把他惹生气了能怎么着。” 张扬直接呼了一巴掌,打张钊脑袋上:“说来说去你丫还是欺负同学是吧!教没教过你和同学团结友爱啊!懒得说你,让让,我洗脸去。” “可我不是真想欺负他。”张钊还继续说呢,从蹲变成坐着,“我就想让他……注意我,老冷冰冰的。我就想让他觉得班里谁都不好,就我能罩他……大不了欺负完再哄哄呗,我又不是故意的。” “二逼张钊!”张扬实在听不下去他絮叨,刚要迈出卧室又退回来,“我他妈的裸女让你修成这样儿?胳膊安反了!维纳斯这姿势是要做印度抛饼吗!” 等好不容易监督堂弟安好床头柜,张扬心很累,草草冲了一个澡就钻进被窝。 高中亲过的那个男生现在怎么样了?张扬偶尔还能想起来。他应该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男孩子吧,可偏偏越是那样,越吸引人。高中住宿,张扬睡在他下铺,每天看他爬上爬下,晚上总梦见他。 可俩人在浴室里那次算什么啊……唉,别想了,张扬闭眼揉一揉太阳穴,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能接受他,自己是怪物,是人妖,是恶心。 手机很没眼色地亮了,张扬看都没看接起来:“又怎么了啊祖宗?” 杨光睡醒一觉,周六,宿舍里没人。他感冒鼻音浓重,抽搭着说话奶奶的。“三哥你走了啊?” “我照顾你几天了还不能休息休息啊。”听到这倒霉孩子的声音张扬更来气,“你说你病几天了?还能不能好了?再不好我看你那俩哥哥真飞回来。” 宿舍里空的,杨光有些想家。想爷爷的公租老房子,想爷爷小时候给熬过的棒茬儿粥,想他哥,想非常能打的嫂子。 “三哥你是不是要睡了啊?我打扰你休息了吧。” “废话,你没看我熬几天夜脸色都差了!下个月送我一瓶lamer眼霜啊,就你代购里那个,可把我累坏了。”张扬和杨光的俩哥哥更不对付,“你哥也是,真把我当老妈子,嘱咐这个嘱咐那个,有本事他俩亲自飞回来,全世界都有照顾你的义务是吧!你爸你妈呢!” 杨光摸到枕边的保温杯,三哥买的,带吸管儿的那种。“三哥你别这么说我哥,我爸妈总在外面做生意,所以顾不上我,打小就是他照顾我的。那、那你睡吧,我就问问……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管我什么时候回来。”张扬受不了他感冒的鼻音,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杵窝子的性格,“有话说,说完了我睡觉。” “没事儿,就是一睁眼,宿舍没人,我想你。”杨光像孤儿一样长大,天生没有安全感,“三哥你明天早点回来,我请你吃饭行吗?我这个月赚了点儿钱,想给你饭卡里冲2000,行吗?” “行你大爷,你丫发烧烧晕了吧?”张扬气得在被窝里滚,“睡醒了吃东西没有?” 杨光瘪了瘪嘴:“没,想喝棒茬儿粥……三哥你睡吧,我明早等你啊。” “等你大爷……”张扬还是掀了被子,气得恨不得把满柜子丝绸睡裙扔出去。这他妈什么人啊,有毒吧,发烧了还想喝棒茬儿粥,有毒吧。 张钊死活睡不着,也在被窝里翻滚,滚来滚去还是滚到地上,翻箱倒柜找起来。 满柜子都是堂哥的宝贝,具体什么款式张钊叫不出来,但都是特值钱的。他看看这个,觉得花纹不好看,再挑挑那个,觉得颜色太俗气。最后挑中了一条雪青色的缎面裹身裙,用脏手抹擦抹擦,觉得坐上去肯定特舒服。 拿着裙子,张钊悄默声儿地开门去找剪刀。剪刀在客厅里,他咔嚓几剪子下去,毁了堂哥的裙子,剪出两片自行车后座大小的布片,又咔嚓几剪子捅破了枕头,仔细挑出太空棉来,琢磨着怎么缝。 小仙鹤瘦,屁股上肯定没有什么肉,张叔儿那辆二八大跨的后座是铁架子,那坐上去多硌得慌。保不齐今天晚上就硌青了,白白的屁股蛋子硌出三条红印子来。 白白的、屁股蛋子、红印子……张钊突然又有一股蠢动,赶紧晃脑袋,把苏晓原水汪汪的眼睛晃荡出去。 “你干嘛呢,大晚上不睡觉?”正在厨房里熬粥的张扬系着围裙出来,手里拎着一把粥勺,还很像那么回事儿,“你他妈的……拆完家具拆床上用品,你丫是他妈的哈士奇吗?” 猛地一看,桌上这布料……为什么这么眼熟呢? 仔细再一看,堂弟手里拎着的裙子,不就是自己没来得及穿的那条。 “张钊你丫是二逼吗!”张扬抄起粥勺轮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大兴:啊我弟病了我得订机票! 小石头:啊我师兄弟弟病了我特么急死了! 老三:这谁养出来的孩子,黏死人! 小光:我要三哥。 第23章 第一名 门卫张大爷在一中有年头了, 很少有人记得他叫什么。和区一中建校没多久他被分配过来, 那时候别人叫他小张,现在干成老张, 和第一届毕业生的年龄差不了多少。 别的高中几点开门, 他不知道, 一中这么些年是雷打不动的早5点。可传达室门口,空的, 自己的自行车呢?张钊那小子给借走了, 没还回来啊? 张钊龇牙咧嘴地揉着腰,疼死了。怪不得有人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厨房, 敢情粥勺抡起来也很疼啊。 不就是一条裙子嘛, 至于么。张钊理解不了, 也不知道苏晓原几点下楼,在等待的时间里一直思考,就堂哥这把臭脾气,将来得什么样儿的温柔小姐姐能降住他?啧啧啧, 活该他单身。 苏晓原刚出楼洞, 眼前就是张钊在揉后腰。“班长?”他没想到张钊来这么早,“你真来接我啊?” 张钊立马站得笔直:“我起得早啊, 顺路路过……再说你家离这么近,捎带手就给你带过去。” “哦, 这样啊。”苏晓原有些失望, 原来只是顺路,可也不算失落。毕竟张钊说话算话。 “你腰怎么了, 刚才看你一直揉。”他又问,开始过意不去,“是不是我太沉了,昨天给你累着了。” 干,就你这点儿重量,还能把我累着了?张钊心里头是这么想的。“你不沉,是你书包沉,你又坐车不老实,瞎动,害我抻了一把腰。” “我没想瞎动啊,你心里摸摸正,是你骑减震带上了。”苏晓原绞尽脑汁回忆,无奈知识储备没有一丁点儿关于抻了腰怎么办的,“那怎么治啊,要不我回家拿膏药给你贴上?” “别,我可不贴,我妈就特爱给我买膏药,一股子中药味儿。”张钊若无其事地按着车铃,“就……下课帮我揉揉就行,嗨,小意思。” 就揉揉?苏晓原张了嘴,噢了一声。他坐过后座,再坐就很有经验,干脆把书包抱怀里,扭着屁股想坐上去。 “等等。”张钊一把拦住,给小仙鹤怀里的大书包拎过来,“这东西老影响我维持平衡,你里头装的是板儿砖吗?这么老沉……我给你背着。” 苏晓原瞬间空了手:“不用不用,我东西多,书包特别沉,你背着,我……”他到底还是最怕摔的,“我搂不着你腰了。” “我背前头不就得了,你想搂……就搂着呗。”张钊从没背过这么沉的书包,好学生的装备都这么牛逼吗? “那要是太沉了,你把包还我啊,我抱怀里也能搂着你。”苏晓原又扭屁股,准备往后座坐。 “等等!”张钊又拦。 “又怎么了?”苏晓原下不来台,两次要坐都不让,“到底给不给坐啊,真是的……” 张钊不太会和他沟通,因为身边没有这样的人,要是昌子何安绝对一拳轮过来,骂两句你丫有完没完。可苏晓原只会埋怨两句,他腰特别细,张钊搂过,特别细,屁股扭着往后座坐的时候,会冒肥皂泡儿。 “我又没说不给你坐。”他从运动包里拿出准备好的东西来,好显得不是早有准备,“我从前也骑车带人才有这个,放着都旧了,不用白不用。” 一块雪青色的坐垫,比后座大出一些来。张钊还怕它掉,用绳子给系在铁架上头。“你……坐,坐啊,我从柜子里翻出来的。” 苏晓原喜欢雪青色,先摸了一把,不像是普通料子。“这可真好看……”阳光打过来,料子才显出偏光,歪七扭八的针脚格外显眼了,“你以前带谁啊,垫子这么新?” 他只是随口一问,哪知道张钊是骗人的。 “你管我带谁,赶紧上车,不然迟到了你又叫唤。”张钊的运动包挂在大杠上,胸前还背着一个,等苏晓原扭着屁股坐稳,“合适吗?” 苏晓原扭着腰动了几下,管这以前是谁坐的,自己用也合适。“嗯,昨天硌着呢,有这个就好多了。你骑之前说一声儿啊。” “我又摔不了你,紧张什么。”张钊心里小窃喜,一个是因为垫子合适,一个是因为苏晓原问自己带过谁。这什么意思啊?是不是不想让自己带别人的意思?是吧?肯定是的。 今天比昨天稳多了。苏晓原叫风一吹,像自己迎着风跑。“班长,我拍的视频何安发了吗?” 张钊还沉浸在小窃喜里。“啊?哦,发了发了,还给他爸领导看了。其实就是个傻逼耍无赖的事儿,偏偏他爸妈不敢闹大。” “为什么啊,平白无故赔钱,没道理。”苏晓原伸长脖子,看路边各种商店。自己走着看是一种心情,坐车看是另一种,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坐自行车兜风。 “唉,这你就不懂了。”张钊骑得慢,蹬一轮死飞的路程,现在要蹬好几下,还嫌自行车太快了,“你知道什么叫祸不单行吗?咱们家里都不缺钱,理解不了那种滋味。有的家庭,不一定闹得起事儿,是,何安爸妈真要摆持起来肯定没错,但你看见没有,那女的家里认识派出所,闹大了工作没了怎么办?再想找个国家单位的岗位基本上没戏。你啊,这就叫不识人间疾苦……” “你胡说,我怎么就不识了。”苏晓原识得,他能从走不了到站起来,再到站稳,吃过的苦多得多,“……也不知道何安家里怎么样。” 张钊拐了个弯儿,前头就是学校。“看呗,他爸爸身体不太好,估计这几天得请假。晚上我和昌子找他去。你就别去了,要真打起来……我还得顾你。” 入校不能骑车带人,张钊慢慢停稳,车身忽地一轻,心里也忽地一轻,空落落的。“给你包,你先回班吧,我找张叔儿还车去。” “谢谢你啊。”苏晓原没走,也可能是叫张钊那句我还得顾你给触动了一下,尝到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用不用我等等你?” “不用,你先上去吧,我还了车就回班抄数学。”张钊站在大门口,浑身上下哪儿都不疼了,精神抖擞。 苏晓原留恋地看了一眼后座,车一还,往后就没有吹风的享受了。自己是个小伙子,总不能上杆子找人带吧。 “那我去小卖部,你要红牛吗?”书包有多沉,苏晓原心里有数,不愿意欠这个人情。 “随便,不过我也不渴。”张钊又窃喜了,搂腰、问后座、买红牛,这什么意思,他不明白,他得问问昌子去,“等等!” “又怎么了?”苏晓原也不想走,想等等他,转身很快地问,“要不我等等你吧。” “不用……”张钊怕张叔儿损自己的全过程叫仙鹤瞧见,执意让他先走,“咱俩是不是没加微信啊,我替何安问问,往后叫你帮他补习……他嘴笨,肯定不好意思问你。” “哦,也对。”苏晓原刚高兴起来,又失落了。俩人拿手机扫过二维码,一个上楼,一个去传达室还车。 张钊前一秒还双重小窃喜呢,下一秒,张大爷瞧着好好的二八大跨多了个女士坐垫,胡子都气歪了:“你个臭小子!摘了!” “诶诶,我摘,我摘。”张钊飞快地解了起来。 完后没直接上楼,而是等昌子练完一起。陶文昌把空瓶子往地上一摔:“这么大事儿你丫不叫我!何安人呢!” 张钊叫矿泉水溅了一脸:“你消停了,大晚上叫你去有屁用啊,又不是和对面干架。何安还没到呢,我刚才问他来不来,他说不准,想照顾几天家里。” “这么大事儿你们丫的不叫我!”陶文昌沉不住气,“钊哥我跟你说,这也就是何安,你出事儿我都不着急。他傻,白长那么大块儿头,明摆挨欺负!不行,今儿晚上我去一趟,要是那女的还来,去你妈的……” “打住打住,昌哥别这么火大,你看我,多淡定啊。”张钊气到半夜才淡定,多亏昌子昨晚没去,不然他俩炮竹一起炸,真没准儿把警察打了。 再想一下,昨天自己也想动手来着,之所以按下不发,好像是因为屋里有……苏晓原。 “别急了,这几天咱们再看看。”张钊帮他拎运动包,好奇地问:“昨天见女朋友了啊?” 陶文昌立马变文静,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真是情窦初开:“见了……她给我做饭,土豆丝炒肉片儿,比我妈做得好吃。” “干,这他妈就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你丫醒醒。”张钊恨他不成钢,又恨自己不成钢,“诶,我问你啊……你现在是个,什么什么感觉啊,就是你俩好了之后。” 陶文昌扒了上衣擦着汗,想半天才说:“想见她。和她待着就行,她不说话都行。” “除了这个呢?”奇怪,张钊没晨练,可也跟着冒汗,双手都热,“有没有什么……小窃喜之类的?” “不懂你丫说什么。”陶文昌洗了把脸,“可我总想着送她个礼物,不知道买什么。” “礼物?”张钊竖起耳朵,“生日礼物?” “就是新年礼物啊,这不快过年了嘛。”陶文昌一本正经,叫张钊一巴掌给呼了。 “干,你丫谈恋爱谈疯了吧,今天9月2号,离过年还仨月呢就琢磨新年礼物,你丫完蛋了。”张钊鄙视他的恋爱脑。俩人嘻嘻哈哈走到班门口,发现9班,这个拐角最不招人待见的教室门前,居然有好多人。 “干嘛呢这是?”张钊看他们就烦,大部分都认识,1班2班3班都有,“让让,让让,没事儿来我们班干嘛。” 陶文昌也奇怪,9班除了学习不太好的体特,就是根本不学习的那十几位。“干嘛啊,都跑我们班聚着来,挑男朋友啊。” “就是,平时也不见你们多待见,无事不登三宝殿。”张钊挤不进去就推了一把,不小心碰着了1班的女班长,“呦,这不是小汤嘛,不在班里带早自习,上我们班门口站岗来了?” 汤澍,高高的单马尾,个子不矮,仔细看的话能看出来微微打了腮红:“谁上你们班站岗,我问你,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苏晓原的?” “你问他干嘛?”张钊的耳朵又竖起来了,“你赶紧走啊,这不是你们1班,一会儿磕着碰着别找老王告状。” 汤澍也不愿意在这个破班门口多待,甩一把马尾就走了。她这一走,呼啦带走一群学生。 张钊陶文昌这才进了教室,远远瞧见苏晓原坐在第六组最后一个,张钊的座位,教室的左下角。桌上拿书支着,低着头。 “怎么了?”张钊吓一跳,“是不是别的班找你麻烦了!” 苏晓原等了半天不见张钊上来,还叫别人打量好久,嘴里没说,可眼睛里都是埋怨。埋怨着张钊让自己等久了。“没人找我麻烦。” “那他们丫的跑门口来干嘛?”张钊把运动包往地上一摔,“谁,你说长什么样儿的。” “真的没人,你别这么冲动。”苏晓原缩在张钊的位子上,比起叫人打量,他更生气张钊不早点儿上来,“你这样儿,像个流氓。” “我怎么就……” “钊哥!”陶文昌已经换到第一组,墙上贴着第一次月考的成绩。他傻眼了,慢慢转过脸来:“苏晓原,文科年级第一。” 第24章 明天见 仅仅一天, 苏晓原这个名字就从9班不知名的一位插班生变成了高三的热点, 不单单是他年级第一的总分,更因为他和第二名拉开的巨大差距。 59分, 甩了第二名将近60分。怪不得汤澍要带着人来9班看他是谁, 苏晓原抢了她蝉联的第一名。 “干嘛啊, 一直抿着嘴笑。”直到晚自习张钊还觉得是做梦,他知道仙鹤成绩肯定差不了, 但没想到这么牛逼, “你不上晚自习了啊。” 苏晓原的高兴摆在脸上藏不住。“我上啊,先收拾收拾卷子。班长你说这回老王是不是就直接给我卷子了, 不用你再去要了吧?” 张钊的感觉像失业下岗, 凑活着说:“不一定啊……瞧瞧今天上午来看你的那帮人, 像看小明星似的。也是,谁能想到名不见经传的插班生这么牛逼呢,要不给我签个名吧?” “你胡说。”苏晓原一高兴,这个胡字就拉得很长, 听起来既像撒娇又像邀功, “只是一次月考,什么都不作数呢。兴许下回我就年级五十名开外了。” “那可不一定, 你现在是……”张钊凑过来说,怕被人听见似的, “你现在是9班的骄傲。瞧瞧上午政治和地理老师, 一进屋就问哪个是苏晓原。摆明了平时根本没记住你,这回全记住了。” “你老胡说, 我不跟你说话了。”苏晓原又抿嘴,其实也扬眉吐气。别看他体弱,从小就是个不认输的性格,也有些记仇,记着老王把他从办公室轰出来的事呢。 也是因为这个,他再也不去数学办公室要卷子了。写好1班的卷子也不找老王批改,才不求着他,苏晓原等的就是这一天。 考过你班里的学生,比什么都解气。 何安还没有来,昌子没训练就去找他。张钊看着小仙鹤写卷子,早上的小窃喜全部樯橹灰飞烟灭。 “我写作业了啊,你别打扰我。”苏晓原还在高兴他自己的。 “喂,你成绩这么好……”张钊只敢趁陶文昌不在的时候问,他得保持形象啊,怎么能叫人看见自己这幅德行,“往后还给何安和……和我补课吗?” “啊?你也补课?”苏晓原只记得何安要自己帮,好端端的,补课名单又多出一个人来。 “补啊,我成绩也不行,你是不是……”又来了,张钊又来这套,“是不是……看不起我学习差啊。” 可苏晓原又偏偏吃这套,虽然他不记得答应要给张钊补课,但一个两个都差不多。“没有,你们以前练体育,肯定文化课成绩要落下些,我晚自习抽出1个小时的时间给你俩答疑,行吗?” “那行,我疑问特别多,每科都有疑问。”张钊这才闭嘴,眼里都是求知欲。 一中的晚自习学生自愿参加,6点准时放学,可以回家,也可以自己解决一顿晚饭之后回学校写作业,有老师辅导,经常是一个班的人能有半个班留下。 但张钊很少上自习,不是在操场等昌子何安,就是回家遛狗,要不就是去找堂哥。他闲得无聊,只好趴着听歌,慢慢的,班里嘈杂的谈笑声连耳机都拦不住了。 正当他操纵耳机线选歌的空档,身边有一声不大不小的叹气声。十分烦躁,也十分无奈。 “怎么了?”张钊别过脸问。 苏晓原写不下去:“班里有点儿吵。” “早说啊,你旁边坐着的可是班长。”张钊涌起一股盲目的自豪来,使劲儿拍了一下桌子:“安静啊,安静!想聊天传纸条,别他妈影响别人!” 他这一说,9班立马静了。不是真听了班长的话,而是觉得特别搞笑。 9班的晚自习一直都是这样,想干嘛干嘛。张钊又是个差生,说这种话,没力度。 苏晓原没寄什么希望,张钊这么一喊,倒是把半个班的注视吸引过来。“你别这样儿……”他特别小声地说,“我下回带个耳塞就好。” “谁他妈手机放音乐呢?”张钊的本意和当初擦板报一样,他就想让苏晓原觉得自己特别好,是班里唯一对他好的人,可现在除了做戏,好像还真有些生气了。 薛业是一不小心点开的视频,音乐声巨大。他惹不起张钊,可还没来得及关,身后哗啦啦一阵桌椅响动,人就过来了。 “我他妈让你丫关了听不见啊!”张钊被薛业打过小报告,没少挨罚。 “你有病吧?”薛业关掉视频,班里就剩20几个,都看着他俩。 苏晓原一看这个架势,吓得赶紧站起来。张钊和薛业不对付他早看出来,生怕因为自己再吵起来。 “你丫说什么呢?”这个火儿不是一天两天了,张钊梗着脖子指他,“你丫出来,来来来,咱俩出去说说。” “没事了没事了,张钊你回来。”苏晓原还没走过去就先劝,都怪自己,好好的干嘛嫌屋里吵。 薛业其实和张钊没什么过节,在队里俩人不是一个水平的,练不到一起去。看不过眼是因为祝杰跟他有过节。“说就说,我他妈还能怕你啊,你……” “你他妈不在楼下训练,跑教室里躲着是吧?”祝杰的声音。他站在教室前门,斜挎着大大的运动包,专业的运动裤和跑鞋,骂的是薛业。 苏晓原心里怕惨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个薛业自己大概还能劝得住,祝杰来了,班里真的要打起来。 要真的打起来……张钊是为了自己。只因为自己叹了一声气。 “别吵了别吵了,大家都是同学,张钊你别这样儿。”他拉着张钊的运动衣,特别薄,像一扯就破。 张钊盯着祝杰,拳头捏得咯咯响。“要不然你带丫赶紧滚,要不然我当着你面儿揍丫的。” “歇逼吧,真他妈当自己是班长。”要不是不敢受伤,这一架早打起来了,祝杰和张钊是一卦人,举手投足一股野劲儿,“不就是个年级第一吗,至于当个宝贝疙瘩。” “对,还真就是了。”张钊说得出乎所有人意料,他自己都惊了,分不清是和祝杰抬杠还是什么,“我今儿把话明说了,晚自习谁他妈再瞎吵吵,瞧见这摄像头没有?”他指着后头的电子监控,“糊上纸,我在班里动手。” 苏晓原吓得腿发软,是真软。从没人这么护着过自己,又叫他害怕,又叫他觉得……有安全感。 祝杰根本不理会张钊。老韩叫他当正班长,自己副班长,摆明就是不想叫俩人动手。他下巴一抬,汗水顺着脖子自来水儿似的往下流:“薛业你丫听不懂我说话是吧,滚下来训练,春哥找你。” “哦……”薛业像欠他什么,抄着运动包直奔过去,“杰哥你渴不渴,我有水,新的,不是我喝过的。” “不渴。”祝杰看都不看他,扭头就走,后头一个殷勤的小跟班儿,还主动想帮他拎包。 班里这回是真的安静,张钊凶神恶煞地关了门,坐回座位好半天,苏晓原才慢慢走过来。 受不了,真受不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受不了什么,脑子里一锅浆糊,不受自己控制。 大概过了几分钟,右边递过来一张纸,手还是抖着的。 你别生气,别为了我打架。 干!张钊立马别过脸,他一急,就抓了一把苏晓原的手,心里的无名火立马灭掉了,脑子里的浆糊直接变成一锅岩浆。 苏晓原的恐惧感来自于从前,他没见过这种针锋相对的场面,但他见过爸爸打妈妈。家暴留下的恐惧感太深刻了,一直没有消失。 张钊不好开口,自己喊的安静,自己破了规矩不合适。抓了一会儿,等苏晓原的手不抖了,他才拿起笔,在同一张纸上写字。 收拾下,送你回家。 直到走出一中的校门,苏晓原都是静静的,很乖地跟在张钊后头。张钊不开口他也不开口,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说打架不好。 “我……我不是故意的啊。”张钊半天才说,心里全是苏晓原抖得厉害的手,“唉,都是闹着玩儿的,我们体特生都这么闹,你别当真。” 苏晓原不信,好多话赶到嘴边,却觉得说出来不合适。张钊是为了自己才差点儿打起来,再去埋怨他,自己都觉得不讲道理。 怕自己的话,伤了张钊的心。又喜欢他这样,又怕他这样。 “还害怕啊?”张钊看他一直不吭声,“我不是没动手嘛,再说打起来我不吃亏,摁着丫揍死。” “你胡说。”苏晓原怕他得寸进尺,竟然还真想动手,“你这样儿,像个流氓。” 张钊装作无奈:“你心里摸摸正,我流氓是为了谁啊。” “为了……我。”苏晓原红了脸,“可我也不想你打架……你说你要真打起来怎么办,还上不上课了,我生气了啊。” “不会,我打架从来没输过。”张钊确实得寸进尺,苏晓原的语气像给了他某种特权,好像自己确实是不一样啊,“再说,你生气的话我肯定不动手。要真打起来了……我还得顾你。” 苏晓原傻傻地看他一眼,继续低头走路,琢磨我还得顾你这五个字的份量:“那你保证,往后我劝你都有用吗?” 干!张钊感觉自己挖了坑,自己还跳下去了。“这个啊……” “你动手,怪吓人的,我害怕你那样儿。”苏晓原这才开始埋怨,但没有恶意,都是关心,“还班长呢,说话不算数。” “行吧,你劝我肯定不动手,行了吧?”张钊很喜欢听他埋怨人,普通话倍儿好听,轻轻的,听得耳朵里麻酥麻酥。 可还没麻酥过瘾,苏晓原的家到了。张钊站在路灯底下,把人往楼洞里轰:“快上楼吧,回家好好写作业,明天借我抄抄啊。” 苏晓原点点头,自己的手叫张钊抓了一下,就那么直接地握上来,那感觉还没忘。“那你往后能别打架吗,万一打坏了呢。” “诶呦我真不打了,你真磨叽。”张钊的小窃喜变成受宠若惊,“快上楼,我给你堵着楼洞,省得有人尾随你。” “那我走了啊。”苏晓原回头看了一眼,那么高,站路灯底下,确实是帅,“明天见。” “嗯,明天见。”张钊摆着一张冷脸说,心却狂跳,看着12层那扇亮着的窗户,叫晚风吹得直发飘。 作者有话要说:有祝杰薛业的地方我就要卖安利,下一本文案已经可以预收了,《不喜欢我,没关系啊》,主cp就是他俩。 这俩人在高中阶段是be的,一直折腾到大学才he。主要是杰哥折腾我们小业。 用张狗的话来形容,祝杰是个野逼,薛业长得像个小白脸儿。 第25章 护卫队 几天之后, 张扬接到电话的时候正是中午:“有话说有屁放。” “哥, 你干嘛呢?”张钊在四楼拐角打的电话,还拿手捂着。 干嘛呢?张扬也不知道自己干嘛呢, 真成老妈子, 一勺一勺喂宿舍里的小倒霉蛋喝棒茬儿粥。“你管我干嘛呢, 找我有事儿啊。” “有,你别急着挂电话。”张钊躲着人, 面朝墙, “哥,我面前有一座珠峰, 这是……” “你给我闭嘴, 到底你怎么了, 有病治病去!”张扬也不敢大声,发烧的人刚睡着,“快说。” 张钊昨晚上又梦见苏晓原了,哪儿敢说啊。“我最近老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有时候脑子里一团浆糊, 有时候又跟火浆子似的浇下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心里头特乱,特受不了。” 巧了, 张扬最近也是, 心里头特乱。“你这就是青春期不谈恋爱导致的胡思乱想,想姑娘了呗。” “那指定不可能。”张钊从来不想姑娘, “咱俩又不是没看过黄片儿,我又不是不懂那事儿……” “你懂个屁,看片儿能一样吗?我看你就是憋的。”张扬瞧着上铺那个快醒了,“回家打开电脑,黄片儿启动,关门,拿手纸,办大事儿,齐活。” 张钊拐弯抹角地想问:“哥,你以前也这种感觉吗?你和女朋友做过那事儿啊?” 张扬心里一颤:“那肯定啊,你哥我是谁啊。” “那……什么感觉啊?”张钊不要脸了。 “反正就是……爽呗,你别胡思乱想了啊。”张扬胡乱瞎说,“还有啊,别老欺负同学,我平时教你的都就饭吃了吧?同学之间要和平友爱,挂了啊。” 刚挂电话,隔壁上铺就传来病恹恹的声音,还带着鼻音。“三哥你又要走啊?” 张扬服了,真的服了,这倒霉孩子到底谁养大的,生个病还离不开人了。“没有,不走,把胳膊底下的体温计给我,看看还烧不烧。” 杨光一落地就没爸没妈,可每回生病都是哥哥照顾,比任何时候都娇气。“给……三哥我怎么烧这么厉害啊,夜里都烧糊涂了,你回来的时候还以为做梦。” “不烧了,37度多一点儿,你这一病瞧把你哥给急的,再不好他真能飞回来。”张扬当了好几天的老妈子,心里也担心,发愁再烧下去怎么把杨光扛医院去,“你家里人也是,都病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来看看,你不是说爸妈都在北京嘛!” “他们……忙,特忙。他们都是生意人。”杨光熟练地编造这个谎话,从上学1年级编到现在,“爸妈他们经常满世界跑,我不想叫他们太担心。” “就知道赚钱,儿子生病也不打个电话。”张扬想什么就说什么,真给气坏了,除了哥哥那边,家里头就像没人一样,“你接着睡,我打热水去,晚上你能坐起来我给你擦擦。” 杨光侧躺着,脸色蜡黄:“大哥二哥他们呢?” “上课呢,你远在瑞士的俩哥下了口谕,宿舍里最起码留个人,我要走了他俩真把我斩了。”张扬也脸色蜡黄,好几天吃睡不香,“晚上想吃什么叫他们给你带回来,不能老喝棒茬儿粥,屁营养没有。” “三哥你别走!”杨光突然伸出手,从上铺抓着他,“三哥你别打水去,我不洗,你一走没人管我。” “打个水你也不让啊,生个病可真金贵。”张扬好无奈啊,“行吧,那我去上铺躺会儿,看你一晚上累死了。” “那行,咱俩再迷瞪会儿。”杨光看他爬上对面的上铺,傻乎乎地想报答,“三哥,我赚钱了,等我好了给你冲饭卡。” 张扬累得不想说话,点头敷衍:“行啊,快睡吧,睡醒了你给我冲一万都行。” “嗯,那我睡了啊,三哥你千万别走。”杨光烧得好累,倒是真睡了。可张扬没睡,脑子里想的是张钊那句,你做过那事儿吗。 算做完了吗?张扬也不知道,那个自己喜欢的男生捅半天没进去,没进去他也高兴,像把自己最美的梦做完了,青春全交代给他了。尽管出了浴室他就假装和自己不熟,那张扬也不后悔。 可他叫自己人妖,少年的绮梦才醒。唉,不想了,张扬真的累了,这倒霉孩子病一趟真折腾人。他刚一闭眼,对铺的倒霉孩子醒了,趁他睡着,火热地看他看了老半天,再接着睡。 张钊刚把三个人的餐盒摆好,陶文昌回来了,一坐下先拼命吃。“钊哥我去找何安一趟,他爸妈那边刚解决,估计还是得赔点儿钱,我替你去看看。” “嗯,去吧,可别打架啊,你这双腿值老钱了。”张钊怕昌子动手,这也是个暴脾气,“对了,你那天说想给女朋友选个礼物,怎么样了?” 陶文昌急着去找哥们儿,狼吞虎咽。“什么怎么样了?” “买没买啊?”张钊追问,“过年送什么啊?” “没想好,你不是说……离过年还早着呢嘛。”陶文昌很快吃完,“我估计何安也没吃饭呢,这两盒我给带走吧。还箱子的时候你和他们说一下,明天餐盒还回来……啧,谁有塑料袋啊?” 张钊悄默默地瞥了一眼左边,人回家去吃午饭,桌斗里除了辅导题,还有一个当宝贝似的笔袋。“别找了,这儿有现成的。”可算找到一个理由翻人家桌斗,他伸手倍儿快,从里头摸出一个崭新的塑料袋,再摸摸,诶?手机没带啊? “你偷人东西啊!”陶文昌觉得不行,“快快快放回去。” “我就拿一个塑料袋,不算偷。”张钊把手机塞了回去,打包好何安的饭,“快去,有事儿跟我说,我翻墙找你们去!” “行,咱们电话联系!”陶文昌一走,张钊就坐不住了,心思全被苏晓原的手机牵住。他又拿它左右研究,如果不说,真像个小姑娘的手机。 手机壳也是雪青色的,摸着特别滑,是硅胶。 最要紧的是,苏晓原很喜欢发微信,有事没事就打开手机看看。在这点上他不像个好学生,下课的第一反应也是看手机。 这是和谁聊呢?张钊特别想知道,肯定不是自己。 研究半天张钊也没敢打开,再说肯定有密码。刚把手机放回去,苏晓原回来了,真险。 “怎么了?”张钊看他有些着急,“没吃饭吧?” 苏晓原刚上电梯就折回来了:“我好像把手机丢了,回来找找……诶?这儿呢,还好还好……吓死我了,还以为丢了。” 张钊顺手把没动过的那盒给了他:“回来就别折腾了,你要没吃的话我……” “苏晓原!”张钊和苏晓原同时抬头,前门站着汤澍,高高的单马尾好认,“王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噢噢,马上去。”苏晓原累得刚要坐下,拿着手机,可是也没动窝。 张钊知道他怕老王。“想我陪你去啊?” “你胡说。”苏晓原的胡字越拉越长,越来越像撒娇,给猜对的人一个奖励,“那你陪不陪我去啊?” “走着呗,你都考第一了,老王还能吃了你。”张钊站了起来,护卫队似的,跟着他走。 到了数学办公室门口,张钊把人送进去,自己在门口等。对面就是1班的教室,里头特别安静,大半个班的人都埋头苦学呢。好多笔一起动,可加起来,他都不觉得有苏晓原一根笔的声音大。 谁知道这一进去就是半小时,张钊像等在产房外头的傻老公,一步也不敢走,可原地站也站不住。在里头干嘛呢?昨天上数学课的时候老王什么反应都没有,既没有夸也没有点名,就往常一样讲月考的卷子,不正常,他绝对没安好心。 又等了十几分钟,门终于开了。苏晓原还以为这么久张钊肯定走了。“你还在啊?” “那你以为我去哪儿了啊。”张钊有些郁闷。 “没,我以为你不等我了呢,咱俩又没说好叫你等在外头……谢谢啊。”苏晓原热了,脱了长袖校服,短袖胸口有个嫩绿色的校徽,“一直……等着我啊?” “也没有吧,上了几趟厕所,楼下跑了几圈儿,顺路看你出没出来。”张钊迈着大步说。 苏晓原才不信,身上一滴汗都没有,抿着嘴笑他。“我知道你没走,你怕老王难为我,是不是?” “他又难为你了!”张钊一回身,吓后头一跳。 “没有没有。”苏晓原急急摇头,怎么知道张钊是个幼稚性子,一说就急。“真的没有,老王问我……” “问你什么了!”张钊一着急就爱抢话,莽撞又不懂事。 “问我9班月考的监考老师是谁。”苏晓原不敢全告诉他,这样问,摆明了是质疑自己的成绩真假,“你先别急,我说监考两个老师呢,我不怕他。后来他拿了一份新卷子给我做,这才耽误半天。” “干!丫怀疑你成绩作弊了是吗!”张钊气得眼皮子一跳,“然后呢!” “然后……”苏晓原喜欢看张钊为了自己着急,从愁眉苦脸变成酒窝浅浅。“然后我就做完了,老王判卷子的时候脸色别提多难看。还问我,从前学校用哪一版的教材,平时用什么出版社的辅导书,我都告诉他了,他就说让我先回班……你别急啊,昨天不都答应我了,我劝你就不急了嘛。” “我没急。”张钊想掉头找人算账,“老王真他妈有毛病,不就是考过他们班班长了,心里不平衡!往后还是我给你要卷子来吧,省得他再说你。” 苏晓原抱着大校服,在后头一步步跟着。张钊什么都好,就是走路太快,跟得费劲儿。“他是老师,怎么会老说我呢。你快回班背政治吧,要不下午背不出来又得罚站。” “罚站又怎么了,习惯了,正好清醒清醒。再说咱们班不经常是一站站一班嘛。”张钊一撩校服,热得慌,露出里头抢眼的运动衣。 苏晓原从小不能跑,对能跑的有些憧憬。“……你要是罚站,我上课不踏实。” 张钊耳朵一热,心里软绵绵的。“这有什么不踏实的……改天你背不出来,我替你罚站都行。” “你胡说,我什么都背得出来……用不着你罚站。”苏晓原跟在他后头,笑一下,抿一下嘴。 作者有话要说:为不明所云的小可爱们讲解一下,小光是上一部完结文《外卖》中攻同父异母的弟弟,父早逝母改嫁,哥哥带大的苦命孩子。嫂子特别能打哈哈哈,把他哥都给打了。 第26章 上头了 周五, 何安终于来了。他没去晨练, 而是直接先进教室。 苏晓原是生活委员,每天早上都要开窗换气, 第一个来, 张钊已经把9班的备用钥匙给了他。“何安你来了!” “给!”何安背着一个大包, 拿出一个大塑料袋来,“给你!” 苏晓原定睛一瞧, 笑得明媚阳光:“你给我拿这么多萝卜干干嘛, 把我当兔子了是吗?” 何安这几天东颠西跑,又去派出所又去爸妈单位, 看着精神不好。“上回看你吃挺多的, 我和爸妈说你爱吃, 这不从单位拿回来的。” 苏晓原粗略数数,差不多20多包。都是最简单的一次性包装,可对很少收到同学礼物的人而言再珍贵不过。“都给我拿来了你早上吃什么啊?” “不用,我家里还有呢。”何安怕他不要, “再说, 也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我爸妈单位好多人都不吃, 兴许最后还扔了呢。你喜欢吃就吃,往后管够。” 苏晓原心里头暖暖的, 有张钊随时护着, 还有何安给自己拿萝卜干,9班再是不好他也觉得好了。原来这就是同时拥有好多个朋友的感受。 从前他只和季重阳熟。 突然他一愣, 好像自己很久没有凭空想起那个男生了。除了平时发发微信,讲讲题,或者季重阳把实验中学的各科卷子复印好,给自己发过来。从前不是,每天都得想几遍。 “喂,你俩干嘛呢!”张钊瞧见何安了,追了一路上来,“送什么呢?哦萝卜干啊,我就说吧,何安知道你爱吃绝对给你送来。” 何安傻笑,他也就拿得出这些东西来。“我爸妈还说,等放寒假了请你们仨吃饭。昌子陪我跑了好几趟派出所,差点儿打起来……” “那傻逼,我劝他别动手了,真没法儿管。”张钊怕得就是陶文昌打架,“事儿解决了吗?” “嗯,他们老去我爸妈单位闹,我也报警了。”何安提起来还后怕,“我没告诉你们,是怕你们几个着急。好在我爸妈领导也是明白人,先调解,他们要10万,领导最后给压到3万,毕竟……人家那狗确实快50几万弄回国的,有血统证书……” “还赔钱?他们丫的没赔偿精神损失费就算便宜了!”张钊的意思是一分不赔,当然急了。 “班长你先听何安说完,别老打断别人说话。”苏晓原又打开一扇窗,可真是个大热天,闷热闷热,好像要下雷暴雨。 “嗯,你接着说。”张钊立马闭嘴,像哈士奇被训犬师教育过。 “钊哥你别急啊,你这人就是爱急。”何安觉得奇怪,苏晓原还能劝得动张钊,稀奇,“领导是向着我爸妈的,万事不能求如意,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再说他们还得赔我爸工友的医药费误工费……总之算解决了,我爸妈让我好好谢你们。” “这有什么的,快,下楼训练去,跟你们教练报个平安啊,她还问我呢。”张钊把何安赶下去,教室就剩俩人,像要做什么坏事儿。 苏晓原也奇怪,他和何安同在一个教室里就没事,换成了张钊,心跳怎么这么快啊。“你……你怎么不下去跑步啊?” “跑啊,我每天必须5公里,否则闹死你。”张钊不好好背运动包,挎着,耷拉在腰上,“那你……你早上吃饭了没有啊?” 苏晓原吃过了,可他看着张钊犹犹豫豫的手,和他鼓鼓囊囊的运动包,把头一低:“没,起得晚了,不敢吃怕迟到。你有吃的啊?” “有啊,我当然有了。”张钊还怕送不出去,听他这么说特得意,“给,我早上做的,双肠双蛋。” 一份热腾腾的烤冷面,张钊放下了就想跑:“你吃,你吃啊,我下楼跑圈儿去了!” “你等等!”苏晓原把他叫住,颠颠地走到桌边来,再外八着脚走过去,“这个给你,你不是说……跑步前喝这个。” 张钊拿着看,像能从上头看出花儿来。“红牛啊?给我买的?” “也不是给你买的,我买水,结果拿错了。我又不跑步,不喝浪费。”苏晓原转身去扫地,真不行了,不能和张钊单独在教室里说话,“你快跑步去吧,要是晚自习有空,我给你俩答疑。” 张钊迷迷瞪瞪地走出来,脚底下都是软的,飘着。他喝了好多年的红牛,没有1000罐,999罐也有了,可这一罐最来劲儿,喝一口,像过电,上头。 到了下午,天气热得魔性,憋了一场大雨。9班虽然硬件条件差,但好歹还有空调,地理课上张钊吹着小凉风,老师在上头讲什么低气压高低压,他昏昏欲睡。 “咳……”右边又捣鼓上了,还咳嗽。 俩人课桌并排,张钊腿长,伸过去勾了一把苏晓原的脚腕子。“又捣鼓什么呢?” 苏晓原是在找他的心相印,腿一躲,扭着身子不理会。张钊见他不说话,算了,肯定又嫌自己上课聊天太烦人了。 没一会儿,张钊的困意正浓,旁边擤上鼻涕了。 “干,不会吧你?”张钊服了,是真服了,“吹这么会儿空调,感冒了?” “你胡说。”苏晓原不想叫人知道自己有鼻炎,本来早好了的,叫空调连吹两堂课却有要复发的前兆,“我做笔记呢,你别打扰我。” “有本事你别擤鼻涕啊……”张钊看了一眼他的衣裳,穿的不算少,“要不把空调关了?” 苏晓原怎么敢,他刚融入9班集体,关了大家伙的空调像什么话。“别,你叫别人怎么上课。” “那我把风向调高?”张钊又问,真受不了,这点儿风吹一天自己也感冒不了,仙鹤果真是稀有生物。 “不用,我没事。”苏晓原一边擦鼻尖儿一边嘴硬,“昨天晚上可能冻着了,大热天的,你让别人怎么上课……” 张钊看了看后头的台式空调,刚好直吹第5、6组最后一排:“牛逼,这大热天,晚上还能给你冻着?” 苏晓原急着开脱,没头没脑地说:“我洗完澡没穿衣服不行啊,我冻着了,缓一会儿就好。” 洗完澡、没穿衣服……张钊脑子里突然闯进好多不该有的画面,腕子上的雪青手表带、不太听话的头发、外八字的那只脚、袜子补丁露出的脚趾头、并拢膝盖的少女坐姿……他没再说话,默默转过脸,看窗外,看乌云,整个人僵直地趴在了桌面上。 小和尚,硬了。 没办法,这个年龄什么都旺盛,永远克服不了身体反应。有时候根本什么都没想,或者打场篮球,小和尚就想敲木鱼念经。张钊无奈地趴着,大概自己真像堂哥说的,电脑、黄片儿、抽纸巾来一套才行。 到晚自习,苏晓原的鼻尖儿彻底擦红了,还坚持给何安补课。“十年生死两茫茫这句诗词的意义是……等等啊我擤擤鼻子……” “意义就是告诉我们五年生死一茫茫,你快别忙了赶紧回家吃药。”张钊看不下去了,直接帮他收拾书包,“何安你下楼训练去,又不差这一天,下周再补吧。” “是,身体要紧,你可别生病了。”何安一直想走,苏晓原不让,“你这样给我补课,我上不踏实。” “那行吧,我下周再给你俩补课。”苏晓原本想坚持,“快要下暴雨了你们也训练吗?” 何安看了一眼操场:“练,我们去室内器材里头练。往后我带你进去看看,全都是器械,说不定你也能……” “滚滚滚,你快找教练去,几天不练还想着偷懒。”张钊不爱听,仙鹤是能练器械的吗?不能。跟汗流浃背的体特一起推胸拉后背的,没戏。就算去,那也得是自己带着去。 苏晓原听不出来,他只想赶快回家吃药,千万别复发。等收拾完才发现张钊也收拾好了,像是要跟自己一起走。 “你今天晚上也不练了?”苏晓原看了看天,远处的乌云里都打起闪了,“要下雨呢。” “我陪你走回去再回来练,要不你再叫雷劈了。”张钊偷摸藏了一把折叠伞在包里,万一真下起来了,仙鹤就成落汤鸡了啊。 “我又不做亏心事,雷干嘛劈我啊。”苏晓原倒是没反对,俩人还一起和张大爷打了招呼。一路上,张钊的心理活动特别复杂,一会儿希望下大雨,越大越好,大到俩人不得不找个地方躲一阵,一会儿又希望别下了,万一真打起雷来,恐怕挨劈的是自己。 可苏晓原家离学校太近了,近到没等张钊的复杂心理活动完,就到了。 “今儿你家里没人啊?”张钊习惯性地去看12层的窗户,黑着。 苏晓原开始担心弟弟。“还真是没人。估计小运还没回来呢,回家我给他打个电话。我妈今晚上夜班,家里头没给留灯。” “你妈妈真棒。我妈就不行,懒,少睡一会儿都不行,烦死了。”张钊活动着僵硬的肩膀,一个大闪在头顶打亮,“行了,赶快回去吧,我给你堵着楼洞。” 风是雨的头,一起风,苏晓原心里没有底。“要不你等等我,我上楼……从家里拿把伞给你,万一下起来了,淋着生病。” 张钊觉得这种时候应该装逼,越爷们儿越好:“不用,我这体格不像你,淋透了都不感冒。你快上楼吧,我看着你屋亮灯了再走。” “嗯,那咱俩……周一见。”苏晓原迈一节台阶,停一下,“班长,咱们周一是不是穿白鞋?” “是,你可别忘了啊。”张钊堵在楼洞口,外头起大风,他甚至想把风也拦下。 苏晓原迈了一节,又停了。“要是我又忘了穿,你还借我吗?”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忘记,可他想知道要是再忘了,张钊还会不会对自己好。 张钊抬了抬下巴:“借。” “嗯,那我上楼了啊……你到家,也给我发个微信。”苏晓原开心了,这才进了电梯。张钊在等他家窗户点亮的时候突然顿悟,自己傻吧?怪不得昌子招人喜欢,这要是陶文昌,绝逼会等着苏晓原上楼拿一把雨伞下来。 有借有还,这多好啊。自己是不是傻啊! 经过难熬的两天休息,张钊好容易盼到周一,再见苏晓原的时候他没穿错鞋,脚底下的白鞋锃亮。可鼻尖儿红得不像话,看着不像是感冒。 苏晓原欲哭无泪,鼻炎还是复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我得趴会儿,我什么都没想。 小和尚:你什么都想了别赖我! 第27章 傻小子 大概是体育生太少生病的缘故, 张钊并不懂鼻炎是个什么玩意。他想可能和感冒差不多, 无非就是擤鼻涕多。 可小仙鹤的鼻涕一流就是1个月,眼看到了10月初, 一丝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今天是第二次月考, 按照上个月的考试排名分考场, 苏晓原直接派到了1班的考场。 “哎呀,你们仨别跟着我了。”月考完全模拟高考顺序, 最后考英语。苏晓原不担心成绩, 担心的是眼前。 三个和1考场气场明显不对付的体特生,怎么都轰不走。 有老王前车之鉴, 张钊怕苏晓原到考场挨欺负, 执意拉着何安和昌子护送。“昨天老王监考没难为你吧?” “他是老师, 难为我一个学生做什么啊。”还有半小时打备考铃,1考场里全是做最后准备的考生,苏晓原百般无奈,“你们快回去吧, 我没事。” “等等, 这个给你。”陶文昌从兜儿里掏出几个塑料袋,“给你扔鼻涕纸。不过鼻炎严重了是不是得看病啊?你都擤了1个月了, 我都怕你再把脑浆子醒出来。” “对,我也这么想。”何安嘴笨, 心里话全叫别人说了。刚说完, 腿就挨了一脚,从角度上分析, 张钊。 “你俩会不会说话,不会说把嘴闭上。”张钊不爱听,扭头看教室里,“那我们仨回去了啊,有事微信。” 苏晓原拿着透明的文具袋,半个身子在考场里。被同学亲自送过来,这种待遇还是头一回。“快回吧,咱们班都没人欺负我,除了擦我黑板报的,这里更没有了。” 何安和陶文昌互看,心里同时给钊哥的精湛演技鼓掌。 好不容易把三人护卫队轰走,苏晓原坐回第一组1座位。这点倒是和实验中学一样,一组1座无异于一个宝座,能坐这里考试的只有年级第一。 “喂,咱俩是不是在办公室里见过?”坐2座的汤澍碰了下他的凳子。 “啊?噢,是,刚开学那天。”苏晓原学习习惯好,正在检查答题笔的铅头。 从前1座都是汤澍的,第一回 前头有人。她一个女孩子,不搞欺负人那套,只是不服气。“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以前在哪儿上学?” “南京。”苏晓原回头说道。 “南京?题型和咱们一样吗?”汤澍知道外地的卷子都难,“数学是不是题型特偏?” 苏晓原点头,确实是这样。“也不能说偏,南京还好,最偏的是黄冈试卷,我连大题都读不懂……你平时做哪里的卷子啊?” 汤澍说了几个名字,都是耳熟能详的。“我跟你说啊,你可别太骄傲,这位子指不定下回是谁呢。” 苏晓原不怕她的咄咄逼人,相反,汤澍这样的态度才是他最熟悉的。“行,兴许下回又是你坐了。而且我都没复习,这回月考成绩不一定好。” “你就蒙人吧。”汤澍和老王是一样的毛病,学习好的人她就愿意多说几句,“看你老实巴交的,想不到还挺机灵,好学生都说自己没复习,成绩出来比谁都厉害。” “这都被你看出来啦。”苏晓原低头笑,有些小坏。他从前不这样的,自从结识一帮体育生,慢慢也放得开了。 “少来。”汤澍没想到他还会打趣,笑起来还有酒窝,干净清爽极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这样的成绩就该来我们1班,少和9班人接触。特别是他们,体育生,别再让他们给影响了。” “啊?”苏晓原的酒窝还在脸上,“他们不影响我,他们……都挺好的。” “好什么啊,连个本科都上不了。”汤澍收起复习资料,傲得很,正巧监考老师入场。等听力播放的时候苏晓原走神了,体育生好什么呢?是啊,两个月前自己也是这种心情,可他们确实都挺好的。 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活得痛快淋漓,有血有肉。 考完英语有半天假,张钊看苏晓原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执意送人回家。他也奇怪,这病吃药是没用吧,为什么一点儿好转都没有? 1个月了,鼻子尖儿就没好过,红彤彤抹了胭脂一样。再细看,干!都擦破皮儿了! 晚上陪何安训练完,张钊赶紧回去遛狗。谁料家里早有人在,还是两个。 “哥你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儿。”张钊进屋就往沙发上躺,腿翘着,累死他了。 “诶诶诶,一进屋就跟大爷似的,没看我带朋友回来了。”张扬随便抄了几个菜,正在摆桌,“过来叫人,叫光哥。” “不就是你朋友嘛……”张钊确实累,陪着何安不比自己瞎跑,好久不练一下子跟不上,“怎么样哥们儿,我儿子挺帅的吧,你怎么称呼?” 地上蹲着一个圆寸,张钊过去叫人,干,这人双眼皮真他妈宽, 杨光特别喜欢狗,大狗,一进屋就和凯撒满地打。三哥说晚上带他吃火锅,可自己嘴里长了个大口疮,计划变成回老三家里吃沙拉。 “你好,我叫杨光,我是三哥的同学兼室友。” “呦,小光哥,我张钊,是他堂弟。”张钊顿时懂了,按照堂哥的尿性,指不定怎么欺负人家来着。 “别叫哥了,你叫我名字就行。”杨光拘束地站起来,“你家凯撒真帅,我也喜欢大狗,就是没地方养。” “你喜欢赶紧牵走,我快被它闹腾死了。人和狗迟早得疯一个。”张钊肚子饿,不洗手就吃,又叫堂哥一巴掌打回来。 张扬做一手的好菜:“滚,洗手去,没人管似的!” 张钊缩缩脖子,叫苦连天:“我可不是没人管嘛,爸妈到处飞,又飞河南去了。哥你再这么霸道将来找不到女朋友的。走走,光哥咱俩洗手去。” 杨光跟着一起进洗手间,刚打上洗手液,旁边凑过来问他:“哥们儿你说实话,我哥是不是天天挤兑你,羞辱你,霸凌你?” “没有,三哥他人特别好,老请我吃饭。”杨光看着镜子里的人,不觉得他和三哥长得像,“你哥他……以前有女朋友吗?” “有啊,他那样的脸,能没有嘛。”张钊对堂哥平时的胡咧咧信以为真,“他,花着呢,你可别给他介绍小姑娘,害人!” 杨光嗯了一声,表情像憋了个大招,又问:“那他以前有几个?” 张钊心眼儿实:“据他说,十几个吧……是不是你们班有人看上他了,托你打听来着?” “啊,啊,是啊。”杨光赶紧擦手,在老三安排的座位上坐好,“三哥你不是说只给我吃菜叶子吗?做这么多肉菜。” “我他妈是倒了血霉才加了你哥微信,他俩说年底回来,托我照顾你,我怕你瘦了他又嗷嗷。”张扬是想显摆手艺,怕菜凉了,“尝尝,好久不做不一定好吃啊。” 杨光胆怯,他是客人,主人还没动筷子自己哪儿敢吃。最后还是老三一筷子夹到他碗里:“让你吃就吃,又不是什么外人,尝尝。” “诶,谢谢三哥。”杨光这才吃,吃一口笑得像个傻小子,“……好吃,三哥你做饭真好吃,往后你要天天给我做就好了,我连盘子都舔干净,你都不用洗。” “狗屁,天天做还不累死我。我这手好不容易养得没茧子了。”张扬又给他夹了一筷子排骨肉,自从上回病过一场,这倒霉孩子特别黏自己。 “好不好吃?”张扬看他吃,心里高兴。怂就怂吧,听话可人疼,给啥吃啥。 杨光从小就是哥哥塞什么他吃什么,老三的强行投喂别人可能不适,他超享受。“好吃啊,三哥你……” “哥,你敢给我夹一筷子吗?”张钊敲着空碗,“再不吃一口我就低血糖了啊。” “你最好低血糖,省得精力旺盛拆家。”张扬才不管堂弟死活吃喝,“最近怎么又开始训练了,想回队啊?” 张钊自己夹荷兰豆,苦啊,还是仙鹤最疼自己,花生米儿都替自己剥好。“陪何安啊,我怕他心灰意冷真不练了。”突然想起那个擦红破皮儿的鼻尖,“哥,你知道鼻炎怎么治吗?” “鼻炎?”张扬想了想,“不知道。” 杨光听了一耳朵,幽幽地说:“……我可能知道。我小时候体质弱,得过鼻炎和冻疮,好几年都不好。挺容易复发的。” “对对对,复发!”张钊突然找到救星,饭都不吃了,“光哥你怎么好的啊,吃什么灵丹妙药了?你犯鼻炎的时候是不是狂擤鼻涕?” “嗯,鼻子跟自来水似的,擤不完,秋冬刚觉得要好又犯了,特别是早晚。”杨光小时候条件差,跟着爷爷没少受苦。 张钊一拍大腿:“那你吃什么药好的啊?” “药啊……吃好多种,什么鼻炎康之类的,都没用。后来我哥带我看中医去了,说我是抵抗力太差所以反复,开了好多补药。我那时候小,怕苦,不爱吃,我哥就捏着鼻子灌我。后来还给我买归元膏……”杨光越说越没底气,三哥瞪自己啊,怪瘆人的,“养了一阵子,鼻炎自己就好了。” “归元膏是什么?”张钊自言自语,一阵风地跑去抄车钥匙,“哥你俩先吃啊,我出去一趟!” “喂你不吃了啊!”张扬拦不住他,看堂弟犹如哈士奇俯身冲了出去,自己气势汹汹地坐回来,架势艳丽,“小光,你这孩子是不是忒倒霉了啊,小时候家里人不管你啊?” 杨光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赶紧给老三夹肉:“三哥你吃,你先吃。” “不是,你爸妈到底是心多大啊,现在有几个孩子得冻疮?往后有机会见见,我非跟他俩急一顿不可。”张扬早听不顺耳了,这对父母毫无责任感,孩子一点儿没顾,完全是野生放养长大的。 这么想还挺心疼,骂完给一个甜枣,张扬接着给夹菜:“吃吧吃吧,省得你哥回来跟我先急一顿。你爸妈真……不说了,真他妈可气。” “谢谢三哥。”杨光黏黏地看着老三,声如蚊蚋般保证,“三哥,其实你人特别好,就是老凶我,做饭也好。你放心,我绝不让我哥跟你急。他跟你急,我跟他急。” “傻小子。”张扬的眉毛风情地挑起来,“夸我好的人多了,还不如夸我漂亮。” “也漂亮!”杨光急不可耐地说,“真的,你……特漂亮。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比电影明星好看。” 漂亮吗?张扬自然知道自己好看,他不是美而不自知的性格,他持靓行凶。以前那个男生也夸自己漂亮啊,可看见自己穿女士内衣还不是照样骂人妖。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漂亮了?”张扬叼着筷子头,表情有些伤。 杨光被他眼里的黯然伤到了。“你哪儿都漂亮。” “那我穿裙子漂不漂亮?”张扬自嘲,“穿连体内衣漂不漂亮?” 杨光无比笃定,像起誓,像发咒:“漂亮,穿上好看,特别你腿……特好看。” “你丫脑子有毛病。”张扬捏他耳朵一把,自己爱穿女装,这已经是有毛病了,认定一个大男人穿女装漂亮,同样也是毛病。 可他偏偏喜欢听,哪怕是骗自己。“我腿怎么好看了,你说说。” 杨光真是个傻小子,直接就说:“大腿特别细,特别白,穿高跟儿鞋的时候,走路……性感。” “狗屁吧你,女朋友都没交过,懂个屁性感。”张扬不知道该气还是笑,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叫个倒霉孩子给夸了。 也许是老幺夸得太过直白,张扬别过的脸红了一片,倒像颧骨洒了些胭脂。 环路辅路,一辆荧光绿横冲直撞。张钊骑着死飞正往最近的大药房赶,累啊,两条腿累得疼。可苏晓原这人可能有毒,顶着红破皮儿的鼻尖,迈着外八字的右脚,颠颠地往他心坎儿里钻。叫他连车都不锁,照直了冲进药房。 “师傅,咱们有归元膏吗?”张钊愣头愣脑地喊,边喘热气,边急着要,像老婆生完急需补身子的傻老公,“给我整一个!有多少整多少!” 中医师傅正要下班,眼皮子都没抬:“机器关了,整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奶攻的粘人精属性逐渐藏不住了! 张狗和小光都是傻小子属性,喜欢谁一点儿都藏不住,啧啧。 第28章 小火车 过了一个周末, 又到周一。 天气已经不热了, 但张钊训练时候还穿得很少。5公里热身,再小步跑、高抬腿跑、后蹬跑30米各3组……折腾下来也浑身湿透。 上课铃响完, 出现在苏晓原左边的, 除了一个刚换好干净衣服的张钊, 还有一瓶黑乎乎的东西。 “这什么啊?”苏晓原偷偷问,鼻尖儿红着, 像被谁咬过一口。 “归元膏, 钊哥自己熬的。”张钊怕叫他闻出汗味儿,每回上来都换里衣, “我问中医了, 你老不好可能是免疫力低, 吃这个,补。” 苏晓原拿尾指抹薄荷精油,鼻涕擤多了,脑子总晕乎乎的。“我不要, 我妈给我买了好多药呢, 西药快。” 张钊不甘心地塞给他:“那你也吃这个试试,没毒, 我自己都尝了。” “……我没怕有毒,这东西挺贵的。”苏晓原知道这个, 金牛座的小算盘敲敲打打, “无缘无故要你东西,不合适。” “也不是特别贵, 我爸妈也给我生活费啊。”钱不重要,张钊费得是工夫,而且,还非常想让苏晓原知道自己费了功夫。 他像个汇报成绩的小屁孩儿:“但我做了好几次,黑芝麻、核桃仁、东阿阿胶、冰糖,怕你失眠还抓了红枣桂圆,光是枣核就摘好半天。再一起放到锅里匀,黄酒搅和搅和,盖好放到大锅里隔水蒸……失败好多次,老拿捏不准火候。这周末没干别的,现在冰箱里头存了一堆失败品。” 张钊说一口地道北京话,吞音,一大段地说出来苏晓原总想笑:“那我该怎么谢你啊?” “你让我戳一下酒窝行吗?”张钊半开着玩笑,心里有股蠢动。 “这个不行。”苏晓原身子一扭,并着腿背向他,“你这样儿,像个流氓。” “我开玩笑的你急什么……你心里摸摸正,我是真流氓吗?”后脖子的小白肉,张钊也挺想戳一下的,“我跑鞋坏了,放学你陪我买双新的去行不行?” 苏晓原扭过来,像头一回听说:“什么,跑鞋还能坏了?” “必须的必啊,半年跑废一双,有时候是气垫,有时候是鞋底子。”张钊把中医嘱咐他的重复一遍,“记着啊,晚上先吃一勺,要是不上火的话再吃两勺,否则你鼻涕鼻血一起流。剩下那堆失败的我分给何安昌子,好东西不浪费。” 这话犹如耳旁风,苏晓原在盯张钊的跑鞋。是啊,自己从来不能跑,别人都知道的常识,自己听都没听过。原来跑鞋还能生生跑坏,真羡慕。 一上午很快过去,中午苏晓原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吃饭。归元膏不舍得放书包里,他想拿着,想两只手一起拿着,直接拿回家。 “祝杰,来,出来一趟,昨天跟你说的活动有名单了吗?”韩雯在门口说。祝杰正听歌呢,瞧了瞧老韩,放下耳机,和正给他摆餐盒的薛业说:“你先吃,别等我了,我过去一趟。” 陶文昌总说薛业没骨头,在祝杰身边跟丫鬟似的。果真他把餐盒一盖,不动筷子,拿过耳机继续听。明明祝杰说了让他先吃,他偏不,看着是想等着俩人一起开动。 张钊从厕所回来,在校服上胡乱擦手。“你怎么还不走啊,等着下午喝西北风是吗?” 苏晓原捧着玻璃罐,像捧着千金不换的大宝贝:“我看韩老师叫祝杰出去了,想着是不是得告诉你一声,就没走。” “告诉我干嘛?”张钊知道仙鹤动作慢,怕他着急来回赶路,“快,回家吃饭去,手机别忘了带啊。” “我不急,我着急你。”苏晓原跟着,在张钊后头碎碎念,走成个外八,“明明你是班长啊,为什么韩老师非要找祝杰,平时班级活动他也不参加,都是你张罗的,干嘛不找你啊?” 这语气像是替别人鸣不平。 张钊心里美滋滋,枯萎的干地被浇灌了甜水。“诶呦,这么向着我啊?” 苏晓原不承认:“你胡说,我向着公平公正。” “特想知道的话我告诉你,11月初运动会。”张钊丝毫没有斗志,很安逸,窗外的光打在他校服上,给镶了一圈儿金边,“祝杰现在是队里的一把手,队长,咱们班又那么多体特,肯定是找他安排。” 苏晓原不死心,从这头跟到那头:“运动会?你也是体育生啊,你也行啊,干嘛不找你呢?”他看不得张钊的安逸,认定这就是最能跑的人了,“你是班长,干嘛不找你啊……” “因为我不跑了啊。”张钊把脸转过来,轻松地挠了挠后脑勺,“你……还不回家啊?” “我不着急。”苏晓原发了一下呆,肚子饿都忘了,“可是……你为什么不跑了啊?你不是每天都训练吗?” “我早就不练了,就算跑也赢不了啊,就这个原因。”张钊仰着头,看蓝色吊扇,他的安逸不是自甘堕落,而是拎得清现实,“体育成绩靠练,就我平时那点儿运动量,算个屁。从前我和祝杰能打个平手,直接能给薛业跑套圈儿了,一年多不练基本算废了。你还不回家啊,快走吧,下午还随堂考试呢。” 苏晓原听不出来这是真话,还是张钊在赌气。回到家,他拧开玻璃罐尝一口,好甜啊。从前大姨给做的都发苦,张钊肯定没少放桂圆。可不知道怎么了,苏晓原心里不甜,十分苦涩。 午休时,祝杰开始敲定运动会的项目名单。一中自来重视体育,运动会是校活动里最隆重的,径赛100米短跑到5000米、110米栏,再到田赛跳高跳远和投掷类,没有一项空缺。 “400米乘4接力还差一个,谁上?”祝杰问。底下鸦雀无声,基本上每个人都把项目报满了。 何安瞟着两组开外的张钊,他还记得高一那年钊哥的风光。可现在张钊趴在桌上睡觉,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没人的话。”祝杰的主攻项目是1500,“薛业,你顶上来。” “啊?”薛业是个跟风狗,祝杰练1500,他也练1500,接力正好排在1500之后,“不行吧,我可能……” “就你吧,别的班也有体特,接力这块奖牌咱们班不要了。”祝杰不愿意干副班长,可自己是队长,张钊那傻逼撂挑子不干,全落在自己身上,“今天放学班委都留下,决定一下运动会的细节,就这样吧。” 他话刚说完,张钊动了动,醒了,摆明没睡。 整整一个下午,那份苦涩还在苏晓原舌根蔓延着。等开班委会的时候,张钊仍旧一言不发,把自己置身事外。当大家伙决定走方阵的服装时,苏晓原这个没分量的生活委员,头一回在班会上发言了。 “要不,咱们班穿迷彩服吧,班费可以收一下,用不完的,留着新年也行。”他瞧了一眼张钊,速速挪开视线,想象他穿迷彩一定帅。 张钊对各种提议都没有意见,反正运动会不参加。好不容易开完班会,他凑近擤着鼻涕的小仙鹤,开始嬉皮笑脸。 “喂,不急着回家吧?” 苏晓原记得他要去买跑鞋:“你现在精神了?刚才睡那么半天……” “我那叫养精蓄锐。”张钊是不想听祝杰发号施令,“走,陪我买鞋去吧,晚上我请你吃饭。” 张大爷刚挂了一个咨询地址的电话,有人把传达室的窗户拍得砰砰响。“怎么又是你啊,你小子不训练了啊。” 张钊半个身子挂在门上,一脸讨好地说:“张叔儿,想跟你商量个事……人生大事。” “什么大事?”老张一听大事,认真了。 “自行车借我骑骑行吗?” “滚!” 几分钟之后,一辆打好了气的二八停在苏晓原面前,后头还是熟悉的雪青色坐垫。他扭着屁股熟练地往上一坐:“你骑稳点,咱俩去哪儿啊?” 张钊打了一把车铃:“山屯儿!” 噗!苏晓原笑得很无奈,北京话的吞音加儿化,地安门叫颠门,三里屯叫山屯儿。那地方他回北京之后去过一回,可这个首都黄金商圈带给他的第一印象竟然是……物价高。 没办法,他是个心里头打算盘的小金牛,凡事都讲性价比。虽然手里零花钱不缺,可不该花钱的地方抠门着呢。 “就这儿,等我啊,我上去拿一趟就下来。”张钊带他进了一家体育用品旗舰店,把他放在一楼展示大厅,“我特快,都和他们认识,初中就在这儿置办装备了,专门给我留着呢。” “那你快去,咱俩自行车没锁,别再叫人给偷了。”苏晓原对这里的第二印象是,没有自行车停车处,繁华是真繁华,可对骑行党很不方便。 “就张叔儿那破车,谁偷啊,白给都不要。”张钊跑上扶梯,自行车是扔在街边了,可坐垫他拿着呢,这东西丢了可不行。 到了店里他直接和店长打招呼,刷卡、等待、焦急等待、暴躁等待,还没提货。 苏晓原却不着急,在楼下看得新鲜。跑鞋、运动袜、护膝、腕带、心律测速仪……全都是他没接触过也不可能接触到的。 因为他不能跑,大姨从不带自己来什么体育用品商店,怕碰触他的伤心处,养得像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可张钊不知道,糊里糊涂就带着自己来了,还莽撞地把他扔楼下,叫他自己看,难过之余……更多的是稀奇。 一种被当做正常人了的稀奇。不难过,会偷着开心。 “看什么呢?”张钊经历完三重暴躁,冲下来的时候看他发愣,“看上哪双了,钊哥送你。我是最早那批会员,给打8折。” 苏晓原的心神叫张钊的莽撞劈开一条缝隙,吹进一阵烫风,从没有人敢说我送你一双跑鞋,在家里,腿、跑步、身高这些都是敏感词。 可他是个连试鞋都不敢的人,一脱鞋,两只脚的不一样就藏不住了。“我没看鞋,我看……看小火车呢。” 小火车?张钊顺着他的视线找。一楼中央有乐高展,成千上万块色彩斑斓的乐高拼出了高山流水、坑洼矿洞,还有一节鲜红色的火车车厢,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仿真模型呢。 “我靠,牛逼了这个,多少块儿拼的啊?”张钊玩心重,拉着他冲过来看,“真的假的,能不能跑起来啊?” 苏晓原差点没站稳:“应该能,你瞧!有开关!” 俩人像没见过世面,一边笑一边比划。一下子特别近,近得他们不好意思各退一步,尴尬地看着对方。展示台上有介绍,乐高的历史、发展、用多少块儿拼好的,写得清清楚楚。旁边还有一个二维码,小火车跑一圈10块钱。 “走吧,要不张叔儿的自行车该丢了。”尴尬完,苏晓原拉着他的运动包,不敢碰他。 张钊没被拉动,反手拽了他的书包带子,俩人只拽着包,中间却强烈流动着明目张胆又缩手缩脚的意味。“要不……你陪我看它跑两圈儿再走,行吗?” “不要了吧。”苏晓原把脸一扭,“得花钱。” “我有钱!你就当陪我行吗?”张钊不要脸了,反正脸又不值钱。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你心里摸摸正,我是真流氓吗! 众人:是。 第29章 我报名 “别了吧。”苏晓原也想看, 手里不缺钱, 但他总觉得钱花在这上头不值得,“走吧走吧。” “不走, 咱俩看看呗。”张钊也想看, “做得多牛逼啊, 不知道跑起来什么样,你别拽我, 我扫码了啊。” 钱都花了, 苏晓原已经转身,立马乖乖站旁边等着。火车头的红色警戒灯闪烁几下, 两节卡通车厢按照拼好的铁路盘山又越岭, 绕过一片乐高拼出来的翠绿湖泊, 驶入了层叠密林。 密林出来是矿洞,4名头戴矿井灯的乐高小人齐转身,迎接火车呼啸而过。 张钊只以为火车会动,没想到细节这样多。苏晓原看得认真, 他认真地看苏晓原。 “你喜欢乐高啊?”他突然想起昌子的话, 新年快到了,总想着送些什么。 苏晓原正在兴头上, 摇了摇头:“我大姨说乐高不能玩儿,有小孩子不小心吞下去了, 噎死人。” 张钊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像女孩子了。“你大姨她……我不是说对你不好啊, 她是不是把你养得太精细了啊,男孩儿磕磕碰碰才长大。” “不是, 我以前身体弱,大姨和大姨夫怕我出危险。”苏晓原找了个借口,别的男孩儿能磕能碰,他不行,“可他们对我是真的好,从没让我吃过苦。我大姨夫还说他的钱都存着呢,将来我要想出国读书也供得起。” 听到出国读书,张钊心里嘎嘣疼了一下,好像俩人差距无比遥远。“那你为什么在南京长大的啊?你爸妈舍得送你走?” 想想就舍不得。 苏晓原看着火车进站,不太想说。可刚停稳的火车头马上又运作起来,呼哧呼哧地朝山顶冲去。又是一圈。 “挺好玩儿的,你再陪我看看。”张钊又在扫码。 “往后这种钱别花,大手大脚的。”苏晓原只会拿眼神埋怨人,可火车开到面前他真盯住不放。 “玩儿呗,一瓶红牛的钱。”张钊的感觉很微妙,像小时候自己蹲土里搅和泥巴呢,正玩儿到满手脏、满脸灰的时候,蓝天掉下来一个小朋友,干净到他不敢拿手接。 “我爸妈……在我和我弟很小的时候闹离婚,我妈要了我俩的抚养权,多一分钱都没有。我爸和我奶奶天天找她单位闹,正赶着我该上小学了。大姨她……没有孩子,就说帮一把,把我接去南京照顾。”苏晓原说一口标准普通话,当真没有口音,可见大姨也是希望他将来回北京发展,“从小,我妈就偏我多一些,逢年过节总会带着弟弟来。我弟你还没见过吧,比我高,小我三岁可像个大人了。” 张钊继续默默扫码,没心没肺地追问:“你爸妈为什么离啊,俩孩子了,还不好好过日子。” 苏晓原看着乐高铁塔,仍旧心有余悸:“我爸……喝醉了打人,把家都砸了,打到我妈满脸血。酒醒了就认错,可下回还打。所以我不爱看人打架,瘆得慌。” “……哦,哦,这个啊。”张钊难受得满地转圈儿,绕着他,没着没落地心疼,“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妈也打人,最后一次揍我的时候我都初二了,逃学,打得我……唉,你别难过,往后我不当着你动手了。” “我不难过,难过的是我妈和小运,他们那些年不太好过。”苏晓原之所以让着弟弟,也是因为这个,妈妈给自己的爱太多,弟弟总被忽视,“你别花钱了,都跑好几圈了,咱俩又不是小孩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乐高是成年人的玩具,再说我明年才18呢。”张钊不信他的话,“你是不是特喜欢火车啊,眼睛就没离开过,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苏晓原的头一歪,拿手挡住了抿着笑的嘴巴:“也不是喜欢火车,我小时候体质弱,经常……经常跑不动。所以对会跑的都特喜欢。那时候大姨夫一下班就开车带我出去,看南京的车流。我一下就高兴了,好像自己也跑快了,挺傻的。” 张钊又一次拿起手机准备扫码。“嚯,会跑的你就喜欢啊?那天上飞的岂不是……” “啊,咱俩把张叔儿的车给忘了!”苏晓原立马摁住他手机,“快快快,车别再让人偷了!” “干!”张钊先一步跑了出去,别说车了,地锁都被人顺走了。 当晚,老张没有等来自己的二八大跨,只等回来两个垂头丧气的高三学生,和一串孤独的车钥匙。自行车,卒。 第二天,张钊来得依旧早,啪啪拍起传达室的窗户。“张叔儿,张叔儿!我,张钊!” 老张巴不得他赶紧毕业,别糟害一中了。“你来干嘛啊,去去去,操场上跑圈儿去。” “张叔儿你让我进去啊,你让我进去说。”张钊好说歹说才蹭进去,“给您赔不是还不行啊,咱俩一个姓,是本家,不就是丢了一辆自行车嘛。” “你这小子,我就不该借你!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呢?还带着人家,啊,苏晓原到处乱跑,是吧?”老张在一中时间最长,资深老人,说是学校里的扫地僧都不为过,各个年级了如指掌,“人家是什么孩子,你们年级的文科状元,你不好好跟着他学文化课,还带着人家瞎跑!” 张钊读初一那年认识的老张,没见他发这么大火。“你急什么啊,不就一辆破车……你那车有人偷都稀奇。” “我是为一辆车急吗?你也不想想,别成天欺负人。”老张看问题通透,“你是诚心实意和人家交朋友吗?指不定动什么脑筋,别给他带坏了。” “我不带坏,我就让他陪我买了双跑鞋。”5年前,张钊翻墙逃课叫老张给逮住,始终记得他的厉害,“昨儿说给您转钱也不要,今儿一大早我去提款机拿的,给您放下了啊。” 老张瞧桌上放了几张大钱,更气了:“我缺你钱啊,去去去,拿走拿走,赶紧跑圈儿去!” “放您这儿了啊,您要不花就存着,将来请我撸串儿也行!”张钊拎着运动包一通狂跑,时间还早,换衣服开练! 上午技术训练,下午大多安排下肢力量。热身5公里慢跑再拉伸肌肉,四项不同的技术跑之后再来5圈加速跑后惯性跑。整套完成张钊也累,在领操台旁边抻抻腿,按摩一下双腿肌肉。 跑完的腿硬邦邦,掐都掐不动。张钊盯着教学楼的正门,直到祝杰和薛业进去才起身。 薛业给祝杰拎着包和水,一直拎到4层:“杰哥……你昨晚没训练啊?” 祝杰脱了运动衣,绷着漂亮的肌肉,把拧过水的毛巾往胸口擦:“练了啊。” “那我怎么没看见你……”薛业知道他没练,昨晚上春哥还找人呢,“昨天你干嘛去了啊?” “我干嘛去了没必要和你说吧。”祝杰就猜他肯定要问,圆寸贴着头皮剃的,说话和眼神一样都很不客气,“薛业,你丫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我什么人了?” “杰哥我不是这意思,我就问问……你最近腿还疼没疼啊?我看有种新药,喷雾的,给你买了……”薛业还想再说,闭上了嘴。 因为张钊进来了。 这仨人不对付,一般看到对方在就会立马转头,可张钊这回没走,倒是直接进来换衣服。和祝杰背对背用着水池,都光着上半身,谁也不说话。倒是把薛业给吓着了,怕俩人动手。主要是怕张钊下黑手,把杰哥伤着。 祝杰有伤,他敢动手,自己跟他拼了。 张钊拿凉水拍胸大肌,流着汗,声音冷冰冰地扔出来:“400米接力,最后一棒,把薛业给我撤了。” 祝杰丝毫不惊讶,擦起胸口的水:“你丫说换就换啊,你他妈谁啊。” 张钊往后瞥了一眼,主要是瞥薛业:“不换,就他?他跑不了。” “我怎么了我?”平时挨骂就算了,祝杰在,薛业不想偶像觉得自己没用,“我……” “我他妈跟你说话了吗?”张钊一甩毛巾,啪一下打在水里。要说和薛业的仇大概是这孙子爱打小报告,队里不少人经常被春哥罚。 祝杰套好了校服,一把推开薛业,站在张钊对面就差鼻尖对鼻尖。 “我他妈让你骂他了吗?” 张钊目的不是打架,运了一口气:“他什么速度你知道,跑最后一棒咱们班没戏。第三棒换你,四棒我来救,正好我没项目,拿400当热身。” “热身?”祝杰比谁都清楚薛业速度确实不行,国二勉勉强强,让他最后一棒实属充数,“你丫还想干嘛?” “5000,咱们班有人吗?”长跑规定一个班要出两个人,张钊明知故问,“还差一个吧。” 祝杰压着下巴:“我一个,还差一个。你别以为自己还是当年,孙子,训练断了一年,你丫输都不知道怎么输,别再让我套圈儿了,丢、人。” 套圈儿,好比乒乓球打出11比0,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对手。可跑步不是计分制,没法放水。 张钊抬了抬下巴:“放屁,5000本来就是我的项目,爷爷一年不练,照样赢你。” 直到中午宣布运动会名单,苏晓原才知道张钊原来是跑5000的体特。“什么,你跑这么多?” 张钊趴着休息,嘴里叼着半块大虾酥:“不然呢,你当我白练的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5000米,你怎么跑这么多啊!”苏晓原是个连50米都坚持不下来的人,早上刚和韩雯打过招呼,说了自己的情况,方阵过主席台的时候自己都不用上。他怎么能懂跑长跑的感觉,只记得实验高中的长跑结束后满目疮痍。 还不是5000呢,实验高中没有这个项目,最多3000米。可跑下来的运动员全瘫了,拖走的也有,跑吐的也有。还有直接叫担架抬走的,呼吸不顺,惨不忍睹。 “多吗?”张钊没有装逼,“我项目一直就是长跑啊,你这么害怕干嘛,紧张我啊?” “你胡说!”苏晓原真的紧张了,急得嘴里半块大虾酥掉了出来,“你不是说都不练了嘛,5000米跑完了还能走路吗?” “你紧张什么啊……”张钊一副习惯了的样子,眯着眼睛,看他攥起拳头着急。这种感觉叫张钊兴奋,难以抑制地心跳加速,身体更冒出稚嫩的冲动来了,想给他些什么。 “你别怕。”他知道苏晓原容易害怕,碰了下他耷拉的肩膀,又碰了下他的腕表。张钊也不知道这种碰代表了什么,只想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亮出来。 “别怕,钊哥赢了把奖牌送你好不好?” 苏晓原心里是说不清的酸和苦。“我才不要,你都说自己赢不了了,干嘛还跑这么多啊。你报一个400米接力不也挺好的嘛。”他忍不住地埋怨,不再是眼神传达,而是说了出来。 “你心里摸摸正,这么逞强,累死了怎么办?”苏晓原傻傻地埋怨,以他的认知,5000米绝对能把自己累死。 张钊愣愣地听,心脏急促地收缩着。他应该笑话苏晓原不懂常识,5000对一个专业对口的体特来讲,真累不死人。可他不舍得叫苏晓原知道这个真相,怕他知道之后,就不紧张自己了。 “喂,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啊。”张钊向右趴着,脸微扬,有介于男孩儿和男人之间的可爱和可气,阳光和帅,“我摸摸正我摸摸正,你别生气行不?” “不行。”苏晓原身子一扭,“我生气了!” “你气什么啊,不就是跑步嘛我又死不了。”张钊吃力地说,还没和谁这样过,只悄悄拽了下他的垃圾袋,都不敢拽他,“运动会之后,你能不能……能不能陪我看场电影啊?就学校旁边的小电影院。我……我请你。”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运动会我不参加,没练。 苏宝:会跑的我都特喜欢。 张狗:给我报一个5000,谢谢。 第30章 对暗号 下午第二节 的下课铃响起, 张钊拎起运动包, 要走不走的样子。“喂,我走了啊。” 苏晓原整理着笔记, 脸红起来不亚于年画娃娃。“是训练去吗?” “啊, 是啊, 我这不是报项目了……得练。”张钊心里很不平静,“要是发卷子了, 你帮我收桌斗里。” “行, 你去吧,我给你收着。”苏晓原不敢看他, 心里隐隐不安, “等等。” “干嘛?”张钊两步撤了回来, 等的就是这句。 “5000米真的累不死人吧?”还是这个问题。 张钊扯开校服领口,耍了一把帅。“累得死别人,累不死你钊哥。” “那行,你悠着点儿。还有……薛业说祝杰肌肉拉伤过, 你伤过吗?”苏晓原是生活委员, 薛业是卫生委员,俩人一来二去还聊熟了。 “小意思, 体特谁没受过伤啊。”张钊不清楚他什么时候认识了薛业,“我不一样, 我肯定伤不着自己……那咱俩说好了啊, 运动会结束,看电影去。” 苏晓原不抬头:“嗯, 只要你不受伤,我陪你去。” 只要你不受伤,我陪你去。张钊坐在跑道外的空场上换鞋,琢磨着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像未卜先知,像预感。他能猜到一些自己即将面对的现实问题,但又不敢,只是徘徊在原地,等命运的发令枪鸣起。 致命一击,所向披靡。 血液在他的血管里横冲直撞,不仅是对跑、对跑道、对迎风的渴望和兴奋,还有些别的,叫他不寒而栗。其实他说完就后悔了,两个男生看什么电影,黑乎乎的封闭空间,暧昧、亲密、欲言又止的画面……有什么可看的,但是他的大脑管不住这张嘴,如同管不住他的眼睛和双腿,叫他怕也怕得甘之若饴。 甘之若饴,这个词可真好,前两天苏晓原给何安补语文的时候强调过。 “呦,热身呐!”春哥大嗓门儿,还是从前的习惯,上来照着张钊的后背就是一掌。 “干!你吓死我!”张钊肯定后背绝逼被拍红了,“春哥你太不仗义了,下黑手!” 春哥笑了笑,正着鸭舌帽在他身边坐下。五十岁出头,带过的体育生一届届算都算不过来,但说心里话,张钊的条件是他最看好的一个。 “怎么,一年不练,这点儿力都受不了?”春哥身为田径队总教练,习惯和体育生打打闹闹,“听祝杰说,今年运动会你报名了?” 张钊系着鞋带,没有点头,却嗯了一声。 春哥叹了一口气,瞧着远处起跑的下届高二。“张钊,想没想过回来?” “没想过。”张钊肯定地摇摇头,没有置气的成分,“这可真没想过。咱们学校体特尖子这么多又不差我一个。” “是不差你,我是觉得你这孩子可惜,天生跑步的材料。”春哥又怕他一巴掌,又是啪的一声,“心肺功能好,极点高,初中练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长跑的胚子。” “嗨,一般般吧。”张钊回了春哥一掌,“祝杰那野逼怎么样,过弯道还拐人胳膊吗?我这一走,他上去了,上回市里比赛的成绩我看了,不错,他也能冲。” 春哥对俩人的幼稚过节一笑置之。“他也是好,耐力方面条件优越,但也有不如你的地方。” “比如呢?”张钊勾着脚尖儿,抻小腿的韧带。 春哥直接过来压他肩,帮他开腿,压得张钊直叫唤。“他啊,后劲儿差一些。所以他项目是1500,再往上我给他打住了。你这也太缺练吧,这点儿力都不行!” “干,我他妈的一年没跑了你杀人啊!”张钊平时也跑5000,但都是不掐表的,“他耐力好你培养他跑5000啊,虐待我干嘛?” “耐力这个东西没有速度难练,长跑必须挑你这种极点高的,越快进行第二波呼吸越好。祝杰他……”春哥提起哪个都挺喜欢,都是好苗子,“让他练5000我怕他最后两圈冲不上去。” “诶呦行了行了,我自己压腿还不行吗!”张钊从春哥手底下逃脱魔掌,“反正我肯定得赢他,跑岔气儿了也得赢。” “嚯,这么牛逼。”春哥又拍了第三掌,一回比一回使劲儿,“有这求胜心你归队行不行,成天看你在操场跑,也不知道回来练练。” 张钊得赶紧走,强忍着腿酸往跑道挪。“不回,我不练了!” “那你干嘛又报名,给自己找罪受。”春哥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他也不懂,张钊这么好的先天优势为什么退队了。可再好的天赋也抵不过后天的努力,除非他平时的素质锻炼没落下,再一个月紧急训练,否则跑不过祝杰。 “想跑了呗,活动活动这把骨头。”张钊迎着风,舌尖顶在上颚,调整起跑的呼吸频率。 俯身、触地、后蹬,跑就对了! 毕竟好久没练自己的专业项目,张钊没有掐表,而是尽量匀速地跑完全程,寻找熟悉的呼吸节奏。最后一圈沿内线过弯的时候他超了一个人,橙色的运动背心挺熟悉。 “你他妈的跑圈儿呢?”张钊放慢速度,没冲刺。 400米一圈的操场,陶文昌刚跑第1圈。“艹,你丫吓死我!” 张钊跑习惯了,呼吸还算均匀。“你不练跳高跑什么圈儿啊,占我跑道啊!” “这不是……叫龚女士给罚了嘛。”陶文昌看了一眼跳高垫子那头,一个身材修长的女教练正在吹哨集合。 “你还能叫她罚了,我他妈怎么这么不信呢?”昌子可是龚教练最得意的队员,罚他除非是出大事儿了,张钊跑完全程,又跟着陶文昌进下一圈:“罚多少?” 陶文昌嘴里还嚼着泡泡糖:“3000中速,跑完了再过去。” “3000!你丫是把垫子吃了吗?”张钊没想到,他最多也就罚3000,可自己专业就是长跑。昌子摆明出大事儿了。 “唉……没什么,昨儿逃训练来着,本来想能赶回来。”陶文昌低着头跑,“叫龚女士逮了个正着。” “你丫学什么不好学他妈逃练!”张钊恨不得一脚飞踹,“又他妈去人家里了?” “没有,她说……想我了,让我陪她吃顿晚饭。”陶文昌越跑越快,“钊哥你不懂,你没谈过,这种事……道理我都懂,可她一说想我了,我就想立马出去陪她。就看她一眼也行。” “行你大爷!”张钊也跟着快了,两条腿沉重许多,“昌哥我警告你,你丫现在这状况不对,谈恋爱可以我不拦着你,去她家住那也是你的事,你他妈不能逃练啊。她知不知道你正要劲儿呢?明年比赛你丫想不想冲市级了!” “想,我肯定想。可她一说我就想去。”陶文昌彻底动了心,“哪怕我俩不做,我看着她就高兴。” 张钊的小和尚忽地一下变成火热,很想念经:“谁问你这个了……但是那事儿,有那么爽吗?诶,什么感觉?” “你不是不问嘛……”陶文昌在直道上撞他一把,“就……” 声音越来越低。 苏晓原朝着领操台走过来,找了半天没地方坐,却在最后一排运动包里认出最熟悉的那个,张钊的。 什么牌子他不知道,但上头有个小豹子,很可爱。他颠颠地走近,挨着小豹子坐下,好像这个位置就是留给自己的。 9班的晚自习太乱,前阵子张钊在,谁也不敢说话。今天他开始训练,9班就像炸了锅,逼得苏晓原出来透透气。 现在的他对这群精力旺盛的体育生十分好奇。他们是怎么训练的呢,每天都在练什么啊,男生和女生是分开的吗,女生也可以搞体育啊,真棒……一连串的好奇叫他走到了这边,试图在操场上找认识的同学。 张钊、何安、陶文昌,包括祝杰,薛业。 可体育生太多了,他还没来得及找到,手机响了。来电人再熟悉不过,季重阳。 “喂,这时候是晚自习,你敢偷偷用手机?”苏晓原接起来。 “我在洗手间呢,你干嘛呢?”季重阳逃了严格的晚自习,偷偷打电话,“闷死我了,你这一走班里都没人考得过我,毫无斗志。” 苏晓原知道他在开玩笑:“你心里摸摸正,咱俩在班里也就二十名开外。怎么今天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啊?” “我闷得慌,班里每周模拟大考一回,累了。”季重阳也穿的运动校服,可手腕上全是钢笔水,“闷得我修钢笔,还弄一手。你可不知道班里多阴森可怕,每月月考像有期徒刑一样。上周有人举报龚磊早恋,你猜怎么办,停课一周!女生家长都请来了。唉,赶紧毕业吧……你那边怎么样,年级多少?” 苏晓原没好意思说第一:“十来名吧,你呢?” “还和以前一样。你现在晚自习还是在家呢?”季重阳听电话那头不太安静。 “我……我刚下晚自习,正往家里走呢。”苏晓原捂着电话,怕那头听出这边在训练。 季重阳烘干着双手和袖口:“那你赶紧回家,查一下QQ邮箱。上礼拜的模拟考卷子我发你了,好好准备啊,11月初期中,我们苏晓原同学争取一举夺魁,考个年级第一名。” “啊?都发给我了?”苏晓原是想等张钊的,可一听卷子发过来就坐不住,“那我马上回家收,等做完了你帮我看看。” “没问题,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发一份北京的题型,咱俩交流交流。”季重阳不敢待太久,手机再被没收就惨了。 苏晓原在两难选择中最终决定回家:“等下一回吧,期中考试的卷子我给你看。”挂了电话他又往操场上找,无奈人太多了,又都是颜色鲜艳的背心短裤,一时真找不到。 看来今天没机会说明天见了…… 张钊陪着陶文昌跑完,累得吼嗤带喘,滚到领操台前头的时候小腿都酥了。 心里半分悸动半分沮丧,悸动是听昌子说那事儿听的,跑着跑着,小和尚硬邦邦起来,影响了他的速度。沮丧是确实退步了,从前这个配速跑完5000绝对不是这么累,充其量算个热身。 体育竞技冷酷无情,练着都不一定能进步,更何况不练。 伴随着喜丧交加的心情,张钊在一地运动包里找自己的PUMA,一个纯黑色的单间挎。 “干!谁他妈在我包前头扔垃圾了……”地上有一张白色的餐巾纸,张钊没看清,再近一步,呼吸急促。 一张雪白、干净的心相印,铺在PUMA的图标底下。摊开的纸巾上头有一小把剥好的花生米儿,两颗大虾酥。 张钊扶着地,慢慢蹲下。这是两个人的暗号,别人不知道。 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小孩子谈恋爱就是墨迹,成年人这时候已经亲了,这俩人只敢互换零食。 其实苏宝这种温室里长大的小玫瑰,需要一个莽撞的人带他疯。 第31章 你骗我 一场秋雨一场寒, 下了几场毛毛雨之后, 北京进入了有金色银杏叶的秋天。叶子铺满地的画面美得苍凉,又格外惹人珍惜。 苏晓原换掉短袖, 穿一件加绒衬衫再套校服。出门时看到苏运往下扛死飞, 还是短袖。 “小运你冷不冷啊?”兄弟俩一起进了电梯。 苏运站在电梯的对角, 俩人被一辆自行车隔开。“还行吧,你穿这么多热不热啊?” “不热啊。”苏晓原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没觉得多。 “哦, 差点儿忘了,你不在北京长大。”苏运调整起车把的方向, “北京秋老虎听说过吗, 早立秋冷飕飕, 晚立秋热死牛,今年立秋赶晚上了,早晚凉,中午热死你。” “啊?”苏晓原知道他说的, 地理节气这都是基本常识, 可没经历过北京的秋老虎。 “我的意思就是,别看早晚凉, 睡觉不用开空调了,中午该闷还闷。真觉得冷了我自己会穿衣服。”苏运正说着, 电梯停在9楼, 外头的人要进来,他说了一句没地方了, 按下关门键。 苏晓原站在旮旯里,始终对不上号。他走的那年小运那么小,一年见一回,再后来两三年能见一次,眼见着弟弟一点点长高的。他最后一次去南京大概是六年级,那时候没现在这么高,说话这么冲。 “你现在学业也紧张吧?”弟弟牟着劲儿追自己的成绩呢,苏晓原都知道。 “还行吧,市级重点没问题,能考去海淀。”兄弟俩的学籍都落在朝阳,中考往外区考,要比同区的考生高十几分。 “也好,海淀的好学校多吗?”苏晓原不了解北京的学校排名,隐约知道朝阳不算最好的,海淀、西城有不少名校。 “多啊,比你高中好多了。”苏运顿了一下,“你是不是犯鼻炎了啊?” 苏晓原擤了把鼻涕。“老毛病,吃着药快好了。我这个是慢性鼻炎,不传染。” “我没说你传染,我是说你晚上出声儿影响我写作业。”苏运说,门又开了,一层,“你先走吧,我车出不去。” “……那你骑车慢点啊。”苏晓原出来后像个正常人,不瘸也不歪,“妈最担心咱俩路上安全,别叫她……” “知道了,你慢慢走就行,管我这么多。”楼道口一边是楼梯一边是下坡,苏运都是从高处直接骑下去,可今天出口有人,“谁啊,让让!” 一辆荧光绿的死飞,和一个蓝白校服裤子的男生,背向着这边,纹丝不动。 “张钊?”苏晓原先认出的车,颠着走下坡,“你怎么来了啊?” 张钊刚练完晨跑,脖子上除了凸起的血管还有汗,披着白色的运动外衣,里头是橙色跑步背心。头发随意拢向脑后,用金属发箍固定住。 “接你啊。”张钊摸了一把鼻梁,才看见后头的人,“你弟?” “是,我弟。”苏晓原让开半条坡道,“这就是我弟小运,别看他比我高,才读初三。”又回头冲苏运说,“这是我们班班长,张钊,我前几天和你说的那个,能一口气儿跑5000米的。” 苏运打量了他一把,比自己高,看这身行头是体育生。真想不到自己这个手不能提的哥哥,还能结交这种死杠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走了啊,妈中午下夜班,你回来的时候她要睡觉了就别吵她。”苏运上了车,很快没了踪迹。 苏晓原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张钊。“……不好意思啊,我弟他现在叛逆期,不是针对你,他和谁都不好好说话。” “小屁孩儿,我搭理他呢。”张钊也看着他。这几天训练完,都能在运动包旁边找到一张心相印,放着剥好的花生米儿,两块大虾酥。 “上车,我抽空送你一把,还得接着训练呢。”张钊没问过你干嘛给我吃的,而是前两天把车送去了专业车行。 苏晓原记得死飞是没有后座的:“咦,你换车了啊?” “你问这么多干嘛,坐上试试。”张钊不好意思说是特意改装过,还加了两手车闸,“不硌你屁股,快点儿,晚了春哥又掐表骂人。” “什么屁股不屁股的……”苏晓原扭着屁股坐上去,后座被一块坐垫包住,就是上回用的那块。 “稳么?”张钊往前倾身,后背都是汗,怕他不愿意碰。 稳,比从前都稳,苏晓原没回答,只是说:“好好的死飞,怎么加了个后座?” 这下轮到张钊不回答了。 苏晓原也不问,他想,万一是专门给自己弄的呢。在特例的驱使之下,他伸出胳膊,试着靠了下张钊的后腰。 运动外衣都湿透了,可想而知里头那件湿成什么样。 张钊没动,出汗的时候他不爱挨着人,粘得慌。 “……颠得慌。”苏晓原一句话,让张钊立直了腰。 “你别搂太紧啊,有汗。”张钊还是怕他嫌自己有汗味,“你弟看着和你不像啊,我还以为和你挺像的呢。”他瞥了一眼俩人的影子,车胎压过干净的积水,叫雨滴重新飞了起来,“他没你好看。” “小运像我爸爸,长得比我好,像男子汉。”苏晓原知道自己不阳刚,头一回坐死飞,生出好些好奇心,“班长,你们这车为什么叫死飞啊,都没有闸吗?” 张钊的运动外衣叫风吹出一个鼓包,卖弄起专业知识:“因为后轮被固定在花毂上,不能空转,是和脚蹬子一体的,所以才叫死飞。也不是都没车闸,好多专业骑手都安,不安大多是为了装逼耍帅,是吧?”到校门口了,张钊没捏车把,长腿放下来踩地点刹,“是吧,这么刹车多帅,小姑娘都看。” 苏晓原嘀咕了一句哪儿有小姑娘看你,下车不肯走。“你还去练啊?” 张钊的车改造成搞笑的外型,一点都不炫酷了。“练,不是说了拿第一名的奖牌送你嘛。哎呦你赶紧上楼吧,作业一会儿借我抄抄。” “嗯,那你别受伤啊。”苏晓原这才走,可上了二层又后悔,自己再下来,去小卖部买了三瓶红牛。 它们一直静静地待在苏晓原书包里,直到下午第二节 课结束才被拿出来。 “给你们仨的。”苏晓原一瓶瓶地摆好,自己还有两节课要上,可体育生要去训练了。 张钊皱了皱眉头,拿发箍捋头发。“你买这么多?” “我给你们仨补习,请你们喝还不行啊。”苏晓原较真,买一瓶专门给张钊多明显啊,买三瓶人人有份。 “他们俩有,正好我没带水,谢了啊。”张钊不管那套,什么你们仨,在他眼里都是自己的,“晚自习之后你等等我,这几天下雨……” 苏晓原低着头扯垃圾袋,心乱如麻。“下雨怎么了?” “下雨,路不好走,我送你回去不行啊!”张钊受不了自己的磨叽,“8点半,操场等我行吗?” “今天不行。”苏晓原手底下的小动作一停,“今天我得回家,晚上给小运辅导功课。” 张钊又皱了皱眉,再点一点头。他不喜欢苏晓原的弟弟,说不上来,可能是自己叛逆期也没过吧,见不得劲儿劲儿的人。“那你慢点走啊,路上水多,别老低头发微信……也不知道给谁发呢。” 操场上又是一轮痛并快乐着的训练,下雨并没有影响体育生的安排。等到何安和昌子来找,张钊看了看表,刚好9点整。 “钊哥你丫终于又跑了!”陶文昌从跳高那头过来,“怎么今年有兴致跑运动会,是不是看祝杰太不顺眼了,必须亲自下场收拾丫的!” “屁,我他妈才懒得搭理他。”张钊还是把红牛拿了出来,给他一瓶,给何安一瓶,“喝,有人请客!” 仨人推着三辆死飞往路口走,就数张钊的最显眼。多加一个稳定后座不说,还包了个秀气的坐垫。雪青色水波粼粼的曼妙色彩,一看就是女生用的。 “谁请的?”陶文昌打开就喝,“钊哥我跟你说啊,不是我对这方面敏感……你发现没有,跑圈儿的时候有小姑娘等你。头发短短的,看校服像是高一学妹。” 何安对这方面最不敏感,一听这个不好意思喝了。“我靠,是不是人家小姑娘给你买的啊。不行不行,这不能喝。” “我他妈可没看见啊,昌哥你别瞎说!”张钊其实看到了,就站自己运动包边上等着,吓得他愣是多跑2000米没下场,“我可没看见……干!你他妈快喝,不喝还我啊,这是苏晓原请客。” “什么?”陶文昌一惊,随口开起玩笑,“嘶,我们晓原这么可爱啊,不行,这要是个品学兼优的小姑娘我铁定追了,你们丫都别抢啊。” 何安老实巴交地摇头:“我觉得不行,他要是个品学兼优的小姑娘,铁定看不上你啊……他肯定是喜欢1班邱晨那样儿的。”话音刚落,小腿被人猛踹一脚,从角度上分析,张钊。 邱晨,1班的学习委员,白净高帅,成绩和汤澍差不多,老王最喜欢的那类学生。 张钊立马难受得浑身毛躁,推着车使劲儿压水花:“狗屁,人家是他妈小姑娘吗,你们丫不会说话就别说,省得叫外人以为体育生的文化水平就这水准了……再说不是一直传闻邱晨喜欢汤澍没追上嘛,你们别瞎给苏晓原配对儿啊!” “别啊,他要是个女孩儿我真要。” “你要不起!”张钊踹了他一脚车轱辘。 陶文昌只觉得张钊可笑,回踹一脚:“随便说说你也当真……我靠,那不是苏晓原吗!” 何安刚喝第一口,吓得差点儿喷出来:“哪儿呢哪儿呢!我刚才乱说的啊,他可别听见……” 苏晓原找了一家半岛咖啡,点好一壶花茶,这会儿耳朵里塞着棉花球,专心致志地研究实验高中的历史卷子。他正写着,对桌的椅子被人一把拉开,光线挡得严密不漏。 然后看见怒不可遏的张钊,后头是陶文昌和何安,满脸都是问号。 “咦,你们仨怎么来了啊,跑完了吗?”苏晓原歪歪脑袋,赶快把棉花球拿出来。 “怪不得,敲玻璃也听不见,喊你也听不见,还自己带耳塞了……”张钊的心情像冲刺到最后一圈被人抢了跑道,胸口里炸了一串儿鞭炮,“不是回家给你弟辅导功课吗?骗我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苏宝弟弟将来会挨打的,欺负苏宝一时爽。 何安,一个明明视力正常,每次都要分析角度的男生。 第32章 别打他 张扬从一家甜饼屋走出来, 杨光还在马路边上的木椅上乖乖等着。 “还行啊, 这回知道不乱跑。”他在旁边坐下,“再瞎跑我得给你安个定位器, 省得你哥跟我成天叨叨把你看住了。” 杨光不说话, 嘻嘻地只看他。去年也是今天, 三哥拿发蜡拢好头发,自己买了个芝士蛋糕回宿舍吃。 “傻了啊?”张扬手里一个9寸黑森林, 在街边直接开吃, “你也尝尝?” 杨光捏着叉子,让他尝, 他就直接挖了一大块儿。“我记得你生日不是今天啊……” “肯定不是我生日, 你傻啊。”张扬今天依旧美, 浅金色的头发打了发蜡。 杨光实在憋不住了。“三哥,我去年就想问你,今天到底是谁生日啊。” 张扬抢在他前头,把生日快乐的巧克力字牌吃了。“一个故友, 你问那么多干嘛。” 杨光心里痒痒, 能让老三每年买个蛋糕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谁啊……我就问问。”他先往最不靠谱的方向猜, “你家里人吗?” “不是啊。”张扬一下灭掉了这个选项,“以前的一个高中同学。” “哦, 哦。”杨光瞬间蔫掉, 狠狠挖一大口,蛋糕心直接挖出个洞, “以前同学过什么生日……搞这么神秘,要不打个电话?” 再是一大口,像要把蛋糕嚯嚯干净。 张扬笑他吃太快,跟没吃过饭一样。“打不了啊,故人已去,给他庆祝庆祝。” “什么?”杨光急得噎了一口,“你同学……死了啊?” “啊?死了?”张扬也噎了一口。 心里有座坟,葬着未亡人,大概就是这一种心境。从他笑着骂人妖俩字的那秒,他在自己心里和死了没差。 张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一没杀人放火,二没坑蒙拐骗,只是他灵魂里有另外一个性别而已。网上大家伙儿都会开玩笑,什么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女装大佬在线嘤嘤嘤,他笑完之后,嘴里很苦。 不敢叫人知道,更不敢穿着最喜欢的衣服出门,连化个妆都要藏洗手间里,欣赏几秒赶快洗掉。张扬不懂自己的DNA出了什么毛病,直接从明亮的青春期掉进了黑夜,没有光,还有一个声音说他不正常,是人妖。 “是,算是死了吧。”张扬从大口变小口,嘴边沾了些樱桃色的奶油,像个天真的小女孩儿,“你吃慢点,把你噎着你哥又该嗷嗷了。真服了他俩,有本事自己回来看着你啊。” 杨光刚才嫉妒,这会儿不敢再吃,心里默念了好几声得罪得罪,不该和故去的人计较这些。“三哥你别骂我哥,他俩就是放心不下我。可我长大了,我说新年你俩别急着回来,春节的时候再说。” “我也有个弟,张钊,上回你见着的那个。”张扬扬着眉毛,俩人头快碰着头,“我怎么不像你哥似的,我他妈烦死他了,说两句话就想踹飞了丫的。” “那肯定因为他老惹你生气,指定不是你脾气不好。”杨光舔着嘴说,拿小叉子悄悄划拉了一下老三的嘴唇,“嘿嘿,三哥你嘴上有奶油。” 张扬就受不了他成天嘿嘿,没心没肺一样。“嘿什么,你也是,脑子里不装正事儿你哥能放心才怪。将来等你娶个媳妇儿他才敢撒手,让别人管你去吧。” 杨光拿塑料小叉扎了一颗樱桃。“我不娶媳妇儿,我……我没有喜欢的女生。” “哼,才大二,可别说太早了。”张扬很少碰杨光的头,只会轻轻捏他耳朵,“还小着呢,你。” “我不小了,三哥,我又赚了点钱,给你饭卡里充钱吧。”杨光大一那年几乎都在吃老三的饭卡,“要不我……我送你一个口红行吗?” 嗯?这个张扬喜欢。“你还会挑这个?” “也不会,我看哪个卖得好,就留下了,她们再要的时候我说没货了。”杨光有些得意,这一年成绩一如既往差劲,可微商在哥哥的经济支持下干起来了,“我藏宿舍了,回去给你试试。” “行啊。”张扬解决掉最后一口,“别吓着你就成。” 杨光贴着他走,跟着一路去找垃圾桶,喋喋不休。“吓不着我,三哥你好看,上回你穿的那件连体的泳衣……也好看,我瞧见你擦口红了,真的好看。” “啧,你贫不贫啊……再贫我揍你了啊!”张扬脸上挂不住,一个大男人,身高183、鞋码43,化妆能有多好看?更何况他技术不行,从来都是偷着试,没正儿八百研究过。 杨光摸摸后脑勺,眨巴着和哥哥如出一辙的大双眼皮子。“你别揍我脑袋就行,我不还手。” “你……你多大了啊,吃蛋糕也能蹭衣服上。”张扬拿他巨没辙,要真和张钊一样就好说了,可以上手打,“走吧走吧,跟我回家看看。我弟他最近抽风,一眼看不住就把家拆了。” “诶,那行,我帮你遛凯撒。”杨光喜欢大狗,屁颠儿地跟着去了。 刚一开门,张扬先瞧见两个穿一样校服的男生站在客厅喝水:“呦,你俩来了啊,我弟也不说一声儿,我给你们带俩菜上来。” 何安和陶文昌早认识张扬,都叫他哥。这会儿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怎么了,我弟呢?”张扬精明,别看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看事情准得很,“张钊那二逼干嘛呢?” 陶文昌也精,不说话,直接把开口解释的重任扔给老实巴交的何安。何安那瓶红牛到现在没喝完,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何安,张钊是不是又他妈惹事儿了!”张扬急了,他弟家里人都不在北京,人是自己管着,“你说话老实,他人呢?” 杨光跟着进来,不想家里还有陌生人,满屋找凯撒,发现狗不在啊。 何安看了眼张扬,又看了一眼他带进来的小伙子,支支吾吾地说:“钊哥啊,他在屋里头。” “唉,吓死我了。”张扬松了一口气,在屋里就行,“凯撒呢?哦,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我同学杨光,叫小光哥。” “小光哥。”“小光哥好。”两个高中生赶紧给大学生让道。 杨光心里还在打鼓,他没有哥哥的本事,成长环境造就他认生。“别别别,三哥你别让他们叫我哥,叫我小光就行……凯撒呢,开着门没跑出去了吧。” “凯撒也在屋里头。”陶文昌无奈地说,“钊哥带着狗,在屋里审人呢,说不让我俩进去。” “不让进去?”张扬心里顿时亮起红灯,“谁在里头啊!” 陶文昌见瞒不住了,谁也没想到今天张扬会回来。“就……就是我们班一个同学。” 苏晓原直接被张钊拐回了家,这会儿站在他睡房里,孤立无援。“我都跟着你来了,你就把卷子给我吧。” “什么卷子?我不知道!”张钊气炸了,“你不想让我送你回家就直说,骗我干嘛?说给你弟辅导功课,结果呢,自己跑半岛喝那么一大壶茶,你不怕夜里睡不着啊!” “我没有啊……”苏晓原觉得委屈,“你先把卷子给我吧,我掐着表写的。” 和体育生掐表计时跑步相同,苏晓原把这套模拟当作正规考试对待,只有在标准时间内完成才能测出真水平。 可张钊不管那套,他一生气,凯撒就开始围着主人转圈子。“去去去!一边儿去!” 苏晓原看他踹狗,一下不乐意了。“你发脾气归发脾气,踹它干嘛啊!狗又不懂事。” “它不老实,刚才给你扑一大跟头。”张钊也是个狗脾气,火没处发就四处乱咬,“苏晓原你心里摸摸正,我张钊对你怎么样?” “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晓原屁股有点儿疼,哈士奇闹腾,4个人进来专门扑他,直接坐了个大屁墩儿,“我没想骗你。”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张钊除了气还有些恼,恼自己叫一把花生米儿、几颗大虾酥迷了眼睛,上赶着去改装死飞。恼过之后,心尖儿上是零零星星的酸涩。 自己这他妈是怎么了! 苏晓原只身站在床边,书包大敞着,里头是张钊不分青红皂白没收的卷子。他没想到张钊是这么个人,憋了一路拽自己回来,就因为骗了他一句话。 “我回家……唉,我怕影响我弟复习。”苏晓原顶不住他对自己好。凯撒挨踹一脚,呜咽着绕过来蹭他,似乎看出来这个人温柔。 一人一狗,狼狈着站在张钊的怒火前。 “你弟?”张钊先是惊讶,转而松了口气,好歹没骗自己,“你弟又他妈怎么了?” 仅仅一个照面儿他就能看出来,兄弟俩有问题。 苏晓原摸着凯撒的项圈,是个真皮的,银色的柳丁嵌在皮子里,一看就价格不菲。“我弟明年中考,也是要劲儿的时候。我不是鼻炎犯了嘛,老出声音。” 张钊愣了一秒,什么都明白了。不敢对苏晓原身上任何一个部分动手,只敢拉他书包带子,把人一点点往身边带。 “他在家里欺负你,是不是!” 苏晓原从张钊的瞳仁里看到好些不明的成分。可有一点他看得出来,张钊的气消了。 “你别瞎猜,我俩是亲兄弟,没有欺负不欺负这一说。”奇怪,苏晓原感觉自己并不怕张钊。哪怕是他怒气最大的瞬间。 他怕的是叫张钊误会。 张钊不接话,只狠狠地瞪着他看,要从他脸上看出答案。 苏晓原低头拿心相印,轻轻擦着鼻涕。“半岛环境不错,咱们班里太吵了……你还有训练,往后我去半岛写作业。写完了……”他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凯撒,“你想接我来,也行。” 外头有开门声和说话声,张钊猜大概是他哥来了。没等反应过来,门开了,张扬冲了进来,直接抄起张钊的运动衣,就是一抡。 “你他妈欺负同学欺负到家里来了是吧!”张扬定睛一看,堂弟嚣张跋扈地站着,一个瘦白的男孩儿吓得靠墙,擦着鼻子像被糟蹋哭了,顿时火从心中来。他和堂弟动手惯了,抡完就是一拳,张钊也习惯了,轻松闪到了一边。 谁料有个人追着堂哥进来,和张钊撞了正面。 “呦,小光啊。”张钊刚要夺门而逃。 “叫他妈的光哥!”这时咣地一声,张扬一拳横扫过来,恨不得捶死他。 苏晓原吓得手心出汗,他本以为自己会再被男人之间的拳斗吓到腿软。“别!别打他!” 作者有话要说:三哥和米小左的女装心理不一样,小左算单纯喜欢,从小看姐姐穿,但他不觉得自己是女孩子。他说过:我是娘炮儿,可我不是女人。 三哥心里有认定自己是女生的成分,但没到跨性别的程度。 小光:今天也是黏着三哥的一天!冲鸭! 第33章 他不会 张钊昂着下巴, 打了个小哈欠:“轻点儿轻点儿, 疼。” 苏晓原用冰袋帮他敷着,俩人挤在厨房半天不言语。 “干嘛啊你, 我哥他就这样, 我俩从能跑那天打到现在, 没事。”张钊的左腮帮一片青红,嘴角也肿了, “是不是心疼我了?” “是我喊太慢了, 叫你挨了打。”苏晓原直接捧冰袋,忘了垫毛巾, 小手冰凉。 “唉, 我真不疼。”张钊想笑, 嘴角抻动伤口咻地疼了一下,“你看你钊哥挂彩,是不是特酷?” “你胡说,肿这么厉害, 明天上课全班都得看见。”人都是以己度人, 苏晓原最怕出洋相,就觉得张钊也是, “你叫人笑话!” 张钊动了动肩膀,把人卡在灶台边上, 难得有机会站这么近, 惬意地瞄他鼻子和眼睛:“笑话就笑话呗,我又不在意。” 苏晓原任冰袋上的水在小臂上流, 流到哪儿,哪儿就凉几分。他想溜走,但张钊留给他的空隙不够,挤过去的话身子会蹭上。 “……你家怎么会有这么多冰袋啊?”苏晓原又一扭屁股,不看他的脸。 张钊赶紧看了一眼他的屁股,身上瘦,这里倒是肉乎乎的。“咳……那个,我们体育生容易受伤,家里备着有用。” “受伤?”苏晓原立即想起来,“那冰箱里的双氧水和碘伏……” “也是备着的啊,万一磕了碰了擦伤流血啊,骨折啊……”张钊心里又是一阵蠢动,好像说了就有人管,“也没人管我。” 苏晓原不敢接他的话,只指着他左耳上方的那一块问:“这……也是你从前锻炼受伤了?” 张钊不想承认,搞体育的受伤太正常,拿出来显摆只能让人觉得成绩不好。“这个不是,打架,小时候不懂事儿……” “喂!”张扬推开厨房门,吓得俩人赶紧分开:“你有完没完,不就打了一拳至于吗!赶紧给人送回家去。苏晓原是吧,甭怕他,他欺负你我收拾丫的。” “干,你丫打我这么狠,不怕我告诉你爸啊!”张钊抹了把脸,出来的时候屋里只剩堂哥和杨光,兄弟太不仗义了吧。 “他俩人呢?” 张扬气儿更不顺,指着钟表,声音高了一个八度:“几点了,你自己看看几点了!谁大晚上陪着你折腾!快把同学送回去。” “我没说不送啊。”张钊拉着苏晓原的书包带子,“走,我骑车送你。” 杨光收拾好客厅和睡房,出来时三哥还气得喝水呢。“三哥你别生气,你弟他没欺负人,他同学不是解释了嘛,别气。” “唉,你不懂。”张扬把话只说一半,一下坐回沙发里,长腿蜷着,比吃奶油蛋糕的样子还需要守护,“我弟他啊,你不懂……” “我怎么就不懂了?”杨光从没见过这样的三哥,气焰灭了。 “我得替他爸他妈看住了他,叫他顺顺利利地上个大学。甭管什么大学吧,叫他有个书念。”张扬一上沙发,凯撒也跟着跳上来,赖着不走了。 哈士奇很少有这么乖的时候。杨光静悄悄坐在旁边,不知道想摸的是狗,还是三哥的手。 “往后我得多盯着些,他可别再惹出什么麻烦来。”张扬把下巴埋在凯撒雪白的颈毛里,像说给自己,又像说给它。 杨光傻傻地心疼他:“行,三哥你别急,往后……往后我陪你。” “你?”张扬哑然,然后绽开一个漂亮的笑,“就你?小屁孩儿一个,你懂个毛啊。” 杨光傻傻地认真:“我……我不小啊,我什么都懂。真的,三哥你别以为我不懂。好些事我明白着呢,可我愿意听你自己说。” “有病……”张扬还想笑话他,可小光从来没这么认真地回答过,严肃得叫他怕了,怕这孩子的话里藏了什么滚烫的秘密,“今天太晚了,咱俩别往回赶了。等我弟回来你俩睡大屋去,我睡小屋。” “嘻嘻,三哥……”杨光故意蹭过来摸狗,凯撒夹在俩人中间,翻着肚皮要人摸它,“我不跟他睡一屋,我跟你睡习惯了,咱俩睡一屋吧。” “我什么时候跟你睡习惯了?”张扬往后躲,也不知道是躲狗,还是躲他。 “就我把药洒了那天,咱俩不是在你床上睡的嘛,你还说我压着你了。” 张扬叫他模棱两可的话弄得很尴尬,皱着眉头拧他耳朵:“我什么时候叫你压着了?去,洗澡去。” “我不管,我跟你睡……”杨光嘟嘟囔囔地走了。 等浴室出现水声,张扬愣愣地瞧着没开过的电视机,总觉得这倒霉孩子最近不对劲啊。妈啊他哥赶紧回来吧,自己管不了。 在苏晓原家楼底下,张钊不让人家上去。“你刚才说的都没骗我?” 他还是纠结这个,过不去这个坎儿了。要是骗了他,今晚上估计要失眠。 苏晓原急得想蹬腿跺脚:“真的,我擤鼻涕影响我弟复习才去了半岛。我得上楼了,作业还没写完呢!” “那你往后也不能天天去半岛啊,大晚上的……万一路上有人抢你手机呢?你这么爱发微信,也不知道和谁聊呢!”张钊挡在楼洞口,他知道苏晓原推不动自己,霸道地占了通道,“要不你往后来我哥家,辅导昌子何安也行,自己写作业也行,我训练完再给你送回来?” 什么?苏晓原晃了个神:“你哥和我又不熟,我去算什么啊。你别这么幼稚好不好……” “不好!你不答应……”张钊无理搅三分,骗他一句,他连本带利要回来,“我不让你上楼!” 苏晓原没见过他这种人:“你这样儿……” “像个流氓是吧?”张钊流氓地替他说完了。苏晓原没办法,只好同意,好说歹说才把人送走。 唉,真没办法,这人好幼稚。苏晓原拧开门锁,屋里是陈琴和小运,看着正要出门。 “妈你干嘛去啊?” 陈琴拿了一把雨伞,正在套外衣:“这不,妈妈怕你看不见路,想下去接你。回来了就行,饿不饿?” “不饿,我在同学家吃完了。”苏晓原撒谎,喝了一肚子的花茶。 苏运劝了妈妈半天,心疼她又要出门,阴阳怪气地说:“呵,你这一句不饿,在同学家吃山珍海味了,妈担心你一个晚上。” “怎么和哥哥说话呢?”起初陈琴以为两兄弟感情好着呢,可两个儿子的关系真正怎么样瞒不住一个母亲,“小运,你先回屋,妈和你哥说几句。” “知道知道,你就偏他。”苏运撂下一句话,进了屋。 苏晓原被陈琴招呼过来,弟弟不在了,他歪着肩往凳子上坐:“妈,你往后别太为我担心,大晚上的,说不准什么时候下雨,小运他担心你也是对的。” 陈琴摸了一下大儿子的右膝盖,这么多年了,自责愧疚越来越重。当初要不是自己抱着大儿子去小诊所打针,不至于毁了孩子一辈子。 “你和你弟什么脾气,妈妈能不知道啊?你告诉妈,晚上跑哪儿去了?” “真的去了同学家啊。”苏晓原赶忙拿出手机来,刚好张钊给他发了个微信,问他到没到家。 “妈你看。”苏晓原感激张钊的及时雨,“这是我们班班长,我们成立了一个互帮互助小组,4个人,我上他家给同学辅导去了。” “真的?”陈琴的担心不是无凭无据,“你大姨可说过……” “妈,那都是小学时候的事了,我现在真不一样,我有朋友。”苏晓原想起那件事来,为了怕大姨一家担心,他骗大人,说班里有好多小朋友。结果大姨一时兴起给自己办了次生日会,写了30张邀请卡片。 第二天,他一瘸一拐地往同学桌斗里塞卡片,心里想的是,有一个人来也行。结果可想而知,大姨和大姨夫弄了一桌子菜,还布置了客厅,最后只有班主任来了。 一个小朋友都没有,一张生日贺卡都没有收到。苏晓原不在乎祝福,他想要的始终是好朋友。 那天,苏晓原抱着班主任送的变形金刚,很没出息地哭了鼻子。他是瘦弱,可从来不哭,理疗那么疼都没掉过眼泪。他记得自己哭了好久,哭到隔日班主任开了个紧急班会。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自己下定决心好好走路,就是装,他也要装成一个正常人。 “妈是担心你。”大儿子这个状况她不得不偏心,陈琴承认自己有时有失公允,偏得太过了,“班里同学都挺好相处的吗?” “好,他们都特好。班里体育生多,文化课进度落下一些,我抽空给他们补补。”苏晓原满脑子都是张钊急赤白脸不让自己上楼的画面,“小运还见过我们班的班长呢,就上回我说的那个,一口气能跑5000米的男生。高高的,有一回他来楼下接我……妈你看,这是我们的聊天群。” “呦,那他还挺好的啊。”陈琴没想到儿子还有群聊,这肯定不是假的,“以后也是去他家里复习?” 苏晓原看张钊发了语音,没敢点开,万一是脏话就完蛋了。“嗯,他家里挺安静的,有一只大狗,哈士奇。可我们关上门复习就不碍事了。妈你放心吧,班里真没人欺负我。” 听儿子这么说,陈琴心里好受了些。“那……你和韩老师说了吗?” “嗯,都说了。”苏晓原懂事得早,反过来安慰妈妈,“班主任也对我好着呢,理解我的情况,说运动会走方阵就不带我,给我安排举牌手。到时候我在方阵最前头,举高三9的班牌,他们踢正步,我还是正常走路。” “那就好。”陈琴笑了。 苏运在屋里收拾明天的课本,半天才听有人进来。“行啊你,现在都有朋友了。不会又是骗家里的吧?” 苏晓原看了一眼时间,怕是今天的作业写不完了。真糟糕,自己的窘事弟弟全都知道。“那都是我小时候的事了……小运,我有话跟你说。” “说啊,我又没说不听。”苏运一伸手,把上铺的几本书拿了下来,“咱家你说话最管用,妈从来不听我的。” “小运你别跟我置气,咱们是一家人。”苏晓原站累了,摸着床边坐下,“妈是偏心我一些,可咱俩都是她儿子,你心里摸摸正,妈前天还说给你准备好了冲刺班的学费……” “别,我怕我一摸她心里头全是你,没我。”苏运的犟脾气上来也不客气,“上回来接你那个,真是你们班的?” 苏晓原不愿意起冲突,这是亲生的弟弟,除了爸妈,这就是自己最亲的人。“嗯,他是班长呢。” “你们班班长知道你是个瘸子?”苏运不经意地追问,“知道你两条腿不一样长吗?” 苏晓原哑然。 “你想想,他要是知道了,还有你们那个什么4人组。”苏运耳朵尖,听见了外头的谈话,“都知道了,还愿不愿意搭理你,会不会笑话你?” 苏晓原捏了捏拳头,没有说话。等苏运出去洗澡,他才有勇气点开张钊的语音。 “明儿早上你吃大包子还是烤冷面?” 苏晓原抿了抿嘴,大着胆子给他回了一个:烤冷面。回完之后他大胆地想,也许张钊不会。 他想他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烤冷面:今天我又被翻牌子了。 大虾酥、花生米、红牛:哼! 第34章 你等我 几天之后的一个中午, 张钊推开校医室的门, 探头探脑,腮帮的红肿还没全消:“葛叔儿, 我又来了。” 葛明, 一中的老校医了, 体育生眼里的赛华佗。“呦,张钊啊, 好久没见你了。” “可不是嘛, 我退队之后没怎么麻烦过您。”张钊厚脸皮地钻进来,“从前来您这儿勤, 现在我是个全乎人。” 葛明站起来看他到底想干嘛。“诶诶诶, 我这是校医室, 外头的东西别拿进来热。” “葛叔儿您何必呢,从前我在您这儿不说是断腿的交情也是头破血流,给个面子呗。”临近11月初,张钊的校服里终于穿上高领毛衣, 手里是个乳白色的双层塑料饭盒, “微波炉闲着也是闲着,这叫资源浪费, 给我用用吧。” “你……你这孩子,就最后这一次啊。”葛明先摇头又叹气, “最近怎么样啊, 没受伤?” 搞体育的孩子辛苦,没个七病八灾太少见了。随便哪一个拎出来都有伤。 张钊按了个三分钟时长:“您看您这话说的, 盼着我出事儿是吧?我现在可健康了,吃嘛嘛香。” 葛明不信,当初他脑袋上的大口子就是自己处理的,鹰眼扫描似的看他。“行,知冷知热了,还知道穿高领。怎么自己热饭,不在学校吃了?” “这不是……挑食嘛。”张钊动了动肩膀,觉得热,火力太壮了,“葛叔儿,我往后都跑您这屋热饭来行吗?行吧,肯定行,咱俩这交情……” “我可没说行啊,这是医务室……胡闹!”葛明就知道这小子没憋好屁,刚要再说,人家拿着热好的饭盒一溜烟儿跑了。 张钊直接跑回了班,看另外仨人都没动筷子。“干嘛啊这是,非等着我?咱们可不是祝杰薛业,别弄个人崇拜那套啊。” “狗屁,晓原说等着你一起吃。”陶文昌一边回女朋友微信一边吐槽,“还有能不能别提他俩,俩男人腻腻歪歪的,恶心。” 苏晓原的脸色白了一瞬,惴惴地接过自己的饭盒。“谢谢班长……往后你也不用专门找地方给我热,凉着吃也行。” “你可别凉着吃。”何安饿坏了,大口吞饭,默默承担着4人小团伙里的饭量担当,“我们仨吃凉的没事,你这么瘦,拉肚子跑厕所几回,第二天起得来、起不来都另说。” “你胡说,我没这么娇弱。”苏晓原笑着回嘴,小勺挖了一口米饭,还是热着好吃。 从前是他羡慕地看着别的同学吃饭拼桌,没想到上了高中自己也能。他喜欢交朋友,喜欢听他们在旁边谈天说地,看着他们笑得东倒西歪,你一拳我一脚地胡闹。哪怕自己加入不了也没关系。 “你够吃吗?”两张桌子上7份营养餐,其中3份是张钊的,“怎么这几天不回家吃饭了?” 苏晓原扒拉着午饭。“来回一趟也挺麻烦的,你们尝尝我妈的手艺不?鱼香茄子。” “行啊!”陶文昌不客气,刚伸一筷子被人打回来,“钊哥你干嘛啊?” “昌哥你不行啊,让你吃就吃,要饭的?”张钊是怕小仙鹤不够吃,“老实吃自己的,何安你米饭够不够?” “够啊。”何安反应慢了一拍,“什么鱼香茄子?” 刚问完,脚底下被人踹了一下,从角度上分析,张钊。 苏晓原对朋友很大方,赶紧一人夹一筷子:“我妈做的啊。你吃,上回你给我那一口袋萝卜干我妈还说谢谢你呢。” 张钊比对了一下,自己米饭上的茄子条最大,嗯,心情不错。 再看一眼仙鹤空了一半的饭盒,心情不佳。 正巧这时候祝杰这个野逼带着跟班儿过来了,心情从不佳转为不爽。 “咦,薛业你剪头发了啊?”叫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苏晓原最先打招呼。 薛业以前刘海儿长,现在短了,露出个美人尖。要不是陪着祝杰他真不愿意过来。 “剪了,你从家里头带饭啊?”薛业绕到一边,不想离另外仨人太近。 “我妈的手艺,你尝尝……”苏晓原孤单怕了,以前开班会和薛业说过几次话,觉得他挺好的,“你尝尝。” 张钊看着最后一块鱼香茄子夹给了薛业,不爽极了。 “你有事啊?”他转头问祝杰,“吃饭呢啊,没工夫和你打架。” “你幼不幼稚,谁他妈成天想干架。”祝杰话这么说,真特想揍他一顿,一山不容二虎,从前在队里俩人水火不容,“班里人聚不齐,开个班委会商量校运会。” “有什么可商量的?”陶文昌心里算着,自己是体委,张钊班长,祝杰副班。再加上薛业卫生委员,苏晓原生活委员,妈的,还真快凑齐了。 祝杰根本不搭理陶文昌:“老韩昨儿的通知,说从咱们这届开始高三不参加篮球赛了,只有校运会。” “那不更好吗,谁他妈打得过那帮校篮球队的,找虐呢是吧。”体特术业有专攻,他们几个在田径场上所向披靡,真拎到篮球场里,得他妈叫人火锅扣晕了。 “所以,老韩的意思是希望咱俩把最后一次的运动会弄起来。”祝杰说,回身一把给薛业手里的筷子撅断,“人家让你吃就客气客气,别什么都往嘴里送。” 张钊听这话耳朵不舒服,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他一起来,陶文昌和何安也起来了,5个男生站着,就苏晓原坐在座位上,看不懂他们怎么就又不对付了。 “杰哥你别生气,你不让吃我就不吃了。”薛业挺抱歉地看了一眼苏晓原,“我俩认识。” 哦,苏晓原这才懂,祝杰不和张钊明着来,暗地里朝自己开火呢。 祝杰直接把这事跳过,不是个省油灯。“别的班都练上了,今天放学之后都别走,最起码得弄个方阵出来。苏晓原你举牌手是吧?” “嗯,我不跟你们踢正步。”苏晓原也站了起来,不想有这种坐轮椅的既视感。 “行,牌子我让女生弄,陈文婷组委顺便当后勤,太复杂的东西咱们就不弄了,花里胡哨,班费也不够。”祝杰有点领导才能,什么都考虑到了,“口号你们想想,也别太复杂,反正这都不重要。” 张钊没反对。确实,别的班弄这些都是花架子,给主席台看的。真到了比赛阶段,9班体特才是出笼的疯狗,杀个片甲不留。 那个,才是9班真正牛逼的地方。 “服装呢?”张钊问,“还有,接力赛用不用提前练一下,没默契跑不了。” “你不让薛业上最后一棒,你就别输。”祝杰顶了第3棒。一般男生两个项目就差不多了,还会分出侧重来保存体力,取一舍一。可体特生的优势占了先机,别人脚底下的百米冲刺,在他们身上勉强当个热身。 “服装,还不就校服短裤吧。上身不是穿迷彩吗?”何安除了200米还有田赛,“你们换跑裤也快,11月初能冷到哪儿去。” “可……短裤我不行。”苏晓原立马反对,他不能穿短裤啊,一瞧就露馅,“我不行,我怕冷,我穿长裤吧。你们方阵穿短裤也不影响美观。” 张钊真以为他是怕冷。“也行,反正就走拿一趟。咱们班也别闹花花肠子,再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来。就普普通通走方阵,喊个团结友爱严肃活泼的口号。” “我也是这么个意思。”祝杰难得和张钊想到一起去,“那就这么定了吧,这几天抽出空来,先别训练了。咱们都是身上两三个项目的,也别掉链子。” 张钊看不得他拿官腔:“嚯,说得跟真的一样。” 祝杰刚转身要走,又转回来。“你行你上啊,让高一那帮新人见识见识,咱们一中跑步牲口张钊的神话。” 跑步牲口的神话?剩下的人都懂,就苏晓原一个人不明白。 晚上等方阵练完,苏晓原又被张钊送回了家,天色已黑,他站在路灯下想问一问。 “班长,祝杰今天说的那话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啊。”张钊盯着他,想装个逼,可对上他的眼神就装不起来了,丝毫不酷,“你别担心,跑个步而已真没大事。” 苏晓原担心得不行,他小时候一紧张就习惯绞手指头,两只手相互捏,这习惯好久没犯,这时候又回来了。“你别蒙我,绝对有大事。” “真没有,再说……” “你要是不说我生气了!” “别别别……”张钊知道他是开玩笑,男孩子哪有说生气就生气的,可他受不了这句话,就跟紧箍咒一样,“真没什么……就是高一的时候我跑5000米差1秒破了国二,当时我还没怎么训练呢,牛逼吧……你钊哥牛逼着呢,那年一中的长跑纪录就是我的。后来高二那年我退了,校运会没上,好多人看笑话说是我怕了,怕超越不了从前的成绩。今年要上的话,赢不赢祝杰单说,别人盯着看我成绩呢。” 苏晓原听完手指头绞不动了。原来是这样,不止祝杰,队里指不定多少新人等着看张钊的笑话呢。他都一年多没练了,要是没跑赢…… “那你干嘛非要报名啊!”苏晓原后悔了,都是自己瞎张罗,“你到时候……叫别人笑话怎么办!” “笑话就笑话呗,你当我怕啊?”张钊摘掉发箍,揉揉勒疼的太阳穴,头发很嚣张地冲着天,“你到时候……站终点拉线的地方等我行吗?” 苏晓原扭着外八字的右脚,碾着脚下不存在的小石头。“等你干嘛?” “给我……加油啊。12圈半,你等我16分钟,我把第一名的奖牌送你。”张钊抬起头,阳光地笑看他。 三天之后,期中考试。考完后没太多时间休息,终于到了校运会这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几个状态迥异的人 苏宝:运动会还没开始我已经紧张了…… 张狗:嘿!为了运动会之后的小电影!冲鸭! 何安:为什么挨踹的总是我? 薛业:杰哥不让我吃我就不吃了…… 昌子:呵呵,你们这帮单身狗。 第35章 戳酒窝 观礼台上的校领导还在发言, 各班方阵在操场按年级排成回形。苏晓原举着班牌, 心里头惴惴不安。 除了不安,还困。他打了个哈欠, 只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怎么了啊?”张钊在他后头举条幅, 想不到老韩真能安排让他和祝杰干这个。 “没什么, 我怕自己走不好。”苏晓原又打了个哈欠,每天复习到凌晨一、两点肯定不够睡, 做梦都是祖国大好河山和历史卷轴。就连吃早饭的时候, 他和小运也是一人一本英语单词背着,谁也不打扰谁。 头一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走路, 苏晓原有些发怵。“班长, 你看……别的班弄那么热闹, 咱们班是不是太冷清了啊。” “冷清吗?”张钊看了一圈操场,高三1到8班全副武装,有拿鲜花的、女生穿小裙子的、全班穿雅典长袍的,山顶洞人和高达也出来了, 回头再瞧自己班, 方阵没人家的整齐,普普通通的校服短裤和迷彩短袖, 确实寒酸了些。 再看高1那帮第一回 参加校运会的新生蛋子,更是五花八门、大放异彩。 “切。”祝杰和张钊差不多高, 俩人站一排正好, “你走你的,管他们丫的干嘛。” 苏晓原看前头1班开始挪动了, 不再说话。 张钊受不了祝杰怼仙鹤,猛地拽了一把横幅的边儿:“先说好,就今儿这一天,我不跟你丫吵。” “我他妈才懒得跟你吵。”祝杰也拽了一把,给高三9的横幅拉了起来,“前头可都等着看咱班笑话呢。” 班级荣誉感和体特生的骄傲,拉起两个不对付的男生之间的默契桥梁。张钊不服输,祝杰也是,不然他不会等张钊一退队就立马顶了队长的位子。野心可见一斑。 “知道老韩叫咱俩拉幅什么意思吗,傻逼。”张钊高高举起了胳膊。 祝杰后一步也举起来:“知道。” “干他们丫的!”张钊抬步。 “谁怂谁傻逼。”祝杰也抬起了腿。 9班方阵随着大部队缓缓移动,和他们意料的一样,全年级最差劲的一个班只有出洋相。训练时间短,再加上体特生请假训练,步伐没有其他班整齐,服装也不够新颖,口号除了响亮找不出任何创意和优点来。 “上头主持人是谁啊?”张钊还有功夫问这个。 祝杰瞥了一眼,正巧路过排阵的高二年级,还有人叫他名字。“汤澍,邱晨,傻逼你丫好好走,该咱们班了。” “正步——走!”张钊高喊,同时和祝杰举起高三9的横幅。 苏晓原心里除了委屈,没有别的。不全为自己,也是为了9班。是,9班成绩是不够好,年级后20名都在,剩下的体特都是成绩一般的人。但成绩能决定一切吗?他曾经觉得能,现在……真不好说了。 大概这就是班魂吧,越是不受重视,他越替班里的人不值。 8班在前头放了气球,彩色的气球伴随清风犹如展翅飞扬的梦想,苏晓原昂首阔步,朝前大步走起。 汤澍在观礼台上念着9班的简介:“紧跟在8班之后,我们迎来了高三9班的同学。朴素的服装象征了他们踏实肯干的决心,看,他们的步伐是多么整齐,给今天的列兵仪式划上了完美的句号。9班加油,9班必胜!” 排阵好的操场发出一阵哄笑,大概是因为演讲稿写了步伐整齐,可9班的正步踢得真不怎么样。 邱晨继续朗诵:“这是一支由体特生组成的队伍,他们坚定的目光象征着实力,汗水代表了体育生的不懈努力!愿9班的同学能在今日摘金夺冠,再创新高!” 苏晓原摆正身体往前走,心中的不甘幻化成波诡云谲的冲动,他直了直腰,把高三9的班牌举得很高,很稳。摘金夺冠,再创新高,有张钊在他相信一定没问题。 接下来就是一通毫无意义的校领导、裁判员祝词,11月初虽然还没冷到穿羽绒服,可高三9的位置刚好是个风口。 苏晓原捏着鼻子打了个喷嚏,然后叫人拽了一把。 “给。”张钊猜到他得擤鼻涕了,想接他手里的班牌,“上后头歇着去,前头顶风。” “你干嘛啊……”观礼台的发言刚轮到高三运动员代表,别的班纹丝不动,苏晓原急着推走他,“你干嘛啊,你回队!” “我不……你瞧上头有人看咱们班吗?”举牌手和横幅手的位置只相差几步,张钊倒好,明目张胆地走过来顶替,“去厕所洗把脸,鼻子红的……破皮儿了似的。” 苏晓原抓着班牌不撒手:“你胡闹,开什么玩笑!” “我没胡闹啊。”张钊一把抢过班牌,给他手里塞了一包心相印,“洗脸去,你以为硬挺着就不丢人啊,鼻涕过河再流过嘴了……” 苏晓原被抢了班牌,还被挤了一下,只好往队后面走。其实他就算直接走也不明显,谁让9班的位置太劣势了,直接靠着教学楼。 他溜进一楼洗手间照了下镜子,鼻子红得像个匹诺曹。苏晓原赶紧低头洗脸、擤鼻子、擦完再抹油,刚弄好准备出去,外头热闹了,乌泱泱往厕所里面挤。 是高一运动员开始换衣服了,运动会这就开始了?怎么这么快! 苏晓原夹在一堆热血澎湃的男生堆里寸步难行,往外挤也不是,再说他哪儿挤得出去。正在发愁呢,突然有人拉了他一把,苏晓原紧着一看,太好了,是薛业。 “你干嘛呢啊,傻站着。”薛业进来换衣服,被高一新生挤得没地方站,和苏晓原一起靠着墙,“刚才看你跑了,我还以为你不舒服呢。” 看他要脱衣服了,苏晓原别过脸去:“我鼻炎,进来洗把脸。运动会这就开始了?” “是啊,一中人多,裁判代表再多逼逼几句,下午5点也完不了啊。”薛业脱了校服短裤换运动裤,然后往膝盖上绷护膝,“陈文婷她们发矿泉水和热狗呢,一会儿你赶紧去领啊,要不就没了。” 薛业也是田径队的标准身材,苏晓原羡慕坏了。“那我帮你那份也一起领了吧,你今天几个项目啊?” “3个,100、跳远和1500,不过我跳远就是去充数,100是热身,主要是1500的成绩……”薛业早就领完了,还自私地扣了一份,打算给祝杰,“你快走吧,一会儿人越来越多,你出不去。” “1500?”苏晓原听到这个数字也心里打颤,“你真厉害,能赢吗?” 薛业摇了摇头:“我不行,平时成绩就挺一般的,杰哥厉害,他肯定能赢……你记得给他加油啊!” “行,我也去给你加油!”薛业帮忙开出一条道,苏晓原这才挤出来。一到操场他都看傻了,整个儿是标准运动会的模式,和实验高中不一样。 这帮学生……动作怎么这么快! 观礼台全部清空,主席台两侧的座椅是临时校组,田赛、径赛的检录处、记录处分开两边,记分员、裁判员、登记员一切井然有序。各个班在操场有着自己的位置,后勤组的老师在帮忙收垃圾。 女生运动员少,整个高中只分出了高中女子组。可男生运动员多到一组录不完,分出高一高二高三男子组。广播里是110米栏的高一男子组开始检录,田赛那边的跳远也同时开始。 果然是体育试点高中啊,真不一样。 “班长,班长!”苏晓原一眼找到张钊,“你们仨怎么还不换衣服去啊?” 砰一声发令枪响,东侧跑道上高一男子组的100米预赛开始了!操场东边的学生像一群吃食的小鲤鱼挤了过去,给自己班加油。 “且轮不到高三呢,不急。”张钊推了一把何安,“你先去换吧,田赛那边进行得快,别紧张啊。” “行,我叫不紧张。”何安突然一拍脑袋,“不对,我他妈还有100米呢!” 陶文昌的臭德行摆明了胜券在握,直接在操场开脱,光着大后背。“那你赶快去吧,100米快着呢,马上就轮到高三。田赛别有心里负担,不就一个玩儿嘛……晓原帮我别一下号儿!” “诶,你别动啊。”苏晓原接过运动员的编号,拿别针扎进运动背心,“你别动啊……编号是0906啊。” “是,09不就是9班嘛,06是号。”陶文昌根本不往田赛那边看,一中根本没他对手,别人要高都180、182这样往上叫,他直接叫190,都用不到绝对高度。 这就是普通学生和体特生在运动会上的不同之处,他们看得是热闹,服装要出彩,口号要响亮,啦啦队起哄着加油。可体特生朴实无华,上场只为名次,不要虚的。 100米短跑终点突然绽开爆炸式的欢呼声,看来是结束了一轮预赛。汤澍的声音立马从广播里响起,高一男子组预赛前8名的成绩出来了。 “走吧,陪我换衣服去。”张钊慢悠悠地翻运动包,看着高一新生蹦跶。 “我不去,人多。”苏晓原想起刚才挤成人海的洗手间,摇摇头。 “那行,你在这儿等我啊,我们仨先去。”张钊也不想他去,不愿意让他看满池子的好肉体。不一会儿他穿着橘色运动背心、湖蓝短裤回来,脚底下是一起买的那双新跑鞋。 “帮我别一下呗。”张钊递给他自己的号,弯下腰等。 苏晓原领了4人小组的酸奶和热狗,还自带了花生米儿、大虾酥,搞得像秋游。“那你别动啊……咦,你是0920,何安呢?” “0909,好记吧。”张钊自己别胸前的号,高三的学生其实对运动会已经没多大热情了,操场上抱团儿叫好的全是新生,“走,咱们找昌子去,看丫装逼。” 苏晓原像进了大观园的姥姥,从前实验中学的运动会他只负责后勤,根本不在意体育成绩。可一中的运动盛况给他的运动热情激活了,看什么都新鲜。 “咱们学校的运动会可真热闹!”苏晓原站在一帮加油助阵的拉拉队里,旁边是张钊,远处是陶文昌正在检录,“上午和下午为什么还分开比啊?” 张钊诧异得都笑了:“你看,你们尖子生从不关心体育运动吧。上午,短跑和田赛预赛,1500就不预了,完后是接力。接力是大项目,比完了全校中场休息。下午把上午的决赛名单拿出来练一练,最后就是长跑了。基本就这样。看!昌子上场了啊,快喊加油!” 苏晓原激动坏了,挤着往前看。“哦哦……我怎么喊啊?” “想怎么喊怎么喊!” “那……昌子!你……加油!高三9班加油!” 陶文昌很有人气,一上场周围刹那沸腾,而后是一片寂静。他先往高三9的助阵队招了招手,又给高一女生啦啦队招了招手,这才不慌不忙地站到起跑点。 “昌哥牛逼!”张钊高呼一声,“爸爸爱你!” 陶文昌弯着腰跟张钊比了个中指,眼睛却始终注视着跳高架上的横杆。1秒之后他猛地开始助跑,加速!大臂快速甩动,再加速!苏晓原紧张地闭住呼吸,刚好陶文昌跑到了踏跳线,左脚立地蹬的同时双臂摆动向上。 起跳! 修长的身体腾空而起,一气呵成长虹贯日。人的身体稳稳落下,横杆纹丝不动,半秒后周围响起热烈掌声和口哨声。陶文昌翻了个身从垫子上起来,还能再叫两次高度,但他直接不叫了。 保存体力,准备一会儿跳远去,拽上了天。 “牛逼,昌哥赢了!”张钊看了一眼高度,干,真他妈装逼,直接叫191,这他妈谁与争锋啊。苏晓原这口气一直憋着,直到陶文昌起来才呼了出来。 “赢了?赢了吗!咱们班赢了?”太过瘾了,苏晓原攥着拳头欢呼,小蹦跶着晃悠张钊的胳膊,好像自己刚才也变成飞燕跳了过去。 “这就过瘾了啊。”张钊往他身边靠了靠,捕捉他眼里水汪汪的光彩,顺手就……rua了一把脑袋,“那记得下午也给钊哥加油啊。” “嗯嗯嗯,加油,加油。”苏晓原点点头,刚才张钊这是……摸自己脑袋了? “走,咱们去那边看看。”张钊看出他什么都不懂,带着苏晓原在操场转悠,比逛庙会还兴奋。等田、径两边预赛完毕已经快11点了,1500米的运动员准备检录。 “班长,1500米不预赛啊,我刚才看见薛业了。”苏晓原什么都问,新鲜坏了。 “干,1500还预?下午真没体力了啊。”张钊瞧见祝杰带着薛业过去签到,站起来开始热身,“1500之后没多久就接力,该钊哥上了啊。” 苏晓原正在包大虾酥,那边发令枪一响吓得他直接站了起来。“该你上了啊,那怎么办,这么快就轮到接力赛了……那我站在哪儿等啊?” “就拉线那儿,终点。”张钊指了指操场西边,“早他妈该换电子的了,非弄人工计时。我去,丫祝杰真他妈是个野逼,知道有接力还不保存实力,你瞧薛业,直接拉开到第二梯队了,废物,他就不是跑步的材料还非跟着祝杰瞎耽误时间……1500跑下来挺快的,我先去准备检录了啊……” “诶,你别走!”苏晓原拦住他,天生对跑步恐惧,“你没问题吧?” “问题?有啊。”张钊站在欢呼雀跃声此起彼伏的操场中心,如置云端:“要不你让我戳一下酒窝吧,我就没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那天他满眼都是关心,我觉得他一定很喜欢我…… 苏宝:我是觉得你像个流氓。 第36章 接力赛 苏晓原的手里拿着张钊的矿泉水, 却不愿意:“我一个男生, 你老想着戳我干嘛,不行不行。” “男生怎么就不能戳了, 你心里摸摸正, 上课你拿钢笔戳我戳得还少啊?” “我那是提醒你班主任在后门看着呢!” “那行吧, 等我跑赢了再戳,就这么定了。”张钊踩云彩似的往前走, 突然一队人紧急过弯, 张钊看了一眼记分员的牌子,还剩下最后两圈呢。不对, 他心里捏了把汗, 祝杰今天的配速也太不正常, 提前开始冲刺了。 除非是……有人在弯道切他的跑道,他在甩人! 一堆加油助威的迷妹迷弟们疯了,朝这边涌过来。张钊顺手把苏晓原拉到身边,挡着四面蜂拥而至的啦啦队。 最后一圈, 直道上径直奔向终点的第一名是祝杰, 身后号码0901,张钊曾经在8班的弟兄紧随其后, 然后是6班的人。 苏晓原很别扭,张钊这个动作太像搂了, 自己又不是个女孩子, 时刻需要保护。“赢了吗?你先松开,我过去看看啊!” “看什么啊, 都结束了,第一是祝杰。”张钊皱起眉头,丝毫高兴不起来。 “那我也得看看,我找薛业。”苏晓原恪守承诺,好不容易才逃出张钊的手臂环绕。前三名的成绩都出来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全在终点线那头。 弯道上很冷清,没跑完的人也不着急了,以匀速冲刺。 苏晓原一眼瞧见了第二梯队的薛业:“加油!薛业加油!薛业薛业!9班加油!” 薛业正盯着终点的祝杰看,没想到还有人给自己加油。他愣了一下,笑着冲苏晓原挥了挥手,再重新回到冲刺状态,排名第九。 张钊找到祝杰的时候他正在低头看分数。“你丫至于跑这儿快吗,一会儿接力累死你。” 祝杰看着成绩一笑。“你丫说自己呢吧,下午还5000呢,你丫行不行?” “谁怂谁傻逼!”张钊也看了一眼成绩表,超了祝杰正常训练的平均水平。 “干他妈丫的!”俩人互骂着往主席台前头走,准备去检录。 薛业下来的时候没人扶他,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后勤学生部在清理场地。他成绩不行,刚入队的时候还被杰哥套过两圈半,成了队里最大的笑话。 “薛业你真快!”苏晓原站在终点,也是接力赛的起跑点,“你累不累啊,我有水,给!” 薛业看了四周一圈没找到祝杰,才敢接这瓶矿泉水。“……谢了啊,我都跟你说了我不行,没拿名次。你怎么自己站着啊?” 苏晓原刚要说话,何安和陶文昌往这边来了。薛业没吭声,笑了一下,去检录处找祝杰。 一刻钟之后,邱晨播报上午最后一项比赛,也是唯一一项团体比赛,4乘400米接力即将开始检录。陶文昌挑了个好地方,直接能瞧见运动员接棒。 “诶呦,那不是张钊吗?”“……哪个?”“就那个蓝短裤的,高一时候退队了,怎么又出来了?”“谁知道是自己退的还是给开了……” 苏晓原耳边全是这些,心里难受得慌,可自己又不会吵架,只会左右瞪人,想瞪死他们。然后听昌子开始骂人了:“艹,钊哥就歇了一年,全他妈出来看热闹。” 何安嗯嗯点头:“是……我不担心他,我担心的是祝杰。他刚下1500就能跑接力?” “都他妈等着钊哥救呗。”陶文昌拢着两边的肩膀,左边是何安肩宽背厚,后边是苏晓原单薄一片儿,“我跟你们说,刚才跳高的小姑娘告诉我……4班和8班联合起来要干咱们班。” 苏晓原听傻了,急得想叫唤几声。“什么叫……干咱们班?咱们班招他们惹他们了?” “唉,就是纯不服气呗。”何安瞧着田径队集合的方向,“百分百是钊哥和祝杰从前的腿下败将,这回刚好合班了,要给他们俩使绊子……你们没看刚才1500,祝杰赢得不轻松,第一个弯就让人别了。” 陶文昌也看见了,就是懒得提。“瞧见了,内外夹击,这他妈够够的。诶诶别说了,钊哥他们上道了啊,喊加油就行!” 张钊听见有人议论自己,根本无压力。他和苏晓原可不一样,说就说呗,自己还能少块肉啊。他担心的是小仙鹤一个人在操场上,再让啦啦队给挤着了。 远远一瞧,两个兄弟陪着他呢,张钊心里才放心。 9个班抽签分AB组,祝杰代表9班抽到A,5个班的配置,24679班,位置第二道,不算太次。一、二棒安排的是班里没项目的男生,跑得还行,第三棒他来追,再由张钊收尾。 “各就各位!”裁判长举起发令枪。 要开始了!苏晓原中考都没这样紧张,突如其来的集体荣誉感和危机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枪响,五道第一棒径直冲过直道,他还没来得及喊加油已经开始过弯了。 真快! “加油!加油!”昌子带起了啦啦队的节奏,“9班牛逼!速度可以!稳住!稳住!稳到祝杰就行!” 可接棒的位置根本听不到他们吼,张钊碰了一下祝杰:“听说你丫刚才叫人挤了?” “切,谁他妈拦得住我,都是我玩儿剩下的。”祝杰推了一把第二棒,第一圈交接,9班第二。 “有人要办你,还是办咱俩?”张钊太明白了,他俩都不是低调的主儿,平时高调习惯了,肯定有人气不顺,“就你丫平时那德性也没少惹事儿吧,该。” “少他妈废话!赢了才是真的!”第二棒接到了,9班落到第三,祝杰提前做出迎棒姿势预备。转眼二棒到位,他提前预跑几步,在直线交接,瞬而急追,拿棒了! 这一跑就显出和前两棒的差距,祝杰的起跑速度仍旧保持在水平线上。苏晓原急得浑身沸腾,两手出不少汗,他眼看着张钊预备接棒了,可急得连一句加油都喊不出来。 “9班奋起直追,不到三米!两米!超了!超了!太快了,太快了,0901渐渐缩小了差距,追上了4班!领跑!0901领跑了!”邱晨的播报令半个操场沸腾,观礼台更是做起人浪,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最后一棒上。 “张钊……张钊你加油!你……你……”奇怪,苏晓原明明一步都没跑,却上气不接下气了。 两秒之后祝杰第一个入弯,进接棒区,张钊左手探向身后,预跑准备。却不想最悲剧的一幕发生了,也不知道俩人是真的八字不合还是缺乏接棒传递的默契,红白木棒竟没送到位。 “9班的第四棒掉棒了!掉棒了!”邱晨播报的同时人浪瞬停,苏晓原的心跳好像也要停了。 张钊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出,来不及思考先弯腰捡棒,而后蹬地奋起直追。 “4班!加油!4班!加油!”啦啦队又一次沸腾,挤在跑道边儿上蹦跶。为9班叫好的声音逐渐被压了下去。 “怎么办,咱班是不是输了啊!”苏晓原被啦啦队挡住,看不见跑道,只好去问何安。 何安看着跑道不言语,倒是陶文昌笑了一下,好像并不是没法挽回。“这他妈跑步牲口,看丫表演吧!” “啊?”苏晓原踮着脚尖儿,人生中第一次,扒着别人的肩膀试着单脚往上蹦。 陶文昌带着9班开始喊口号:“儿子加油,爸爸永远爱你!” “怎么样,他在哪儿呢……”苏晓原蹦高了才能看见张钊,他在超别人,快得叫人害怕。 像一匹马,跑起来像一匹马,汗珠都比别人亮。苏晓原一蹦一蹦地看他跑,像看一匹掉帧的快马,看这匹马终于跑回了自己的地盘,跑出了教室。怪不得一中的操场上永远有他的传说,哪怕他一年没跑,一上场别人休想赢他。 他天生就是跑步的。 跑道上风云迭起,胜负的改变仅在几秒之内。不到半圈张钊以无人匹敌的速度直接赶上了4班,在播报台还在措词的空档里拉开了距离。 还不够,距离还在拉大,特别是进入最后100米张钊的优势更加明显。9班的啦啦队炸出阵阵欢呼,从一蹶不振到斗志昂扬,重拾的势气由第一个团体比赛的夺冠带了起来。 “张钊!张钊!”其他班的学生也开始叫好,吹口哨,“还他妈是张钊牛逼,别看没练!” 这话才中听嘛,苏晓原听在耳朵里,甜在了心头。 张钊一上午没有项目,400米全当热身。冲刺之前他很讽刺地套了2班的第3棒,回头又看一眼4班的追赶,确定慢个0.1秒赶不上来,最后一步愣是减速跑过去的。 整个操场都被他的神操作弄傻眼了,只有总裁判长春哥无奈地摇了摇头。张钊就是张钊,改不了,祝杰在场上从不给人留余地,套圈儿这种打脸的跑法张钊还看不上呢。 永远给对手留一分面子,也常用这种方式装逼,显得他减速都能赢。 “钊哥牛逼啊!”冲线之后啦啦队围了上去,众星捧月似的,陶文昌拉着俩兄弟往前头挤,先看班级的名次,“牛逼!看B组了,跑不过咱们班就赢了!” 何安兴奋地想捶胸口:“咱们班肯定赢!钊哥我们在这儿呢!” 张钊拿着接力棒过来喝水,笑了一把:“干,真他妈的……祝杰丫是傻逼吧,递棒都递不到手里……你们俩好好护着他啊,别再叫人给踩了!” 苏晓原抿着嘴笑,他第一次看张钊赛跑,从前觉得跑步是瞎玩闹,现在看张钊像发了光一样。“你……你累不累啊!” “这就累了?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张钊不明白苏晓原为什么这么担心,跑个步多可怕似的,“你先回座位,我和祝杰去登成绩,一会儿过去找你……等我啊!” “嗯,那我……”俩人隔着一条跑道,主席台在播报B组预备,苏晓原只能用喊的:“我中午给你拿盒饭,我等你啊!” 张钊回头看他一眼,今天的仙鹤倍儿漂亮,绝美。 不出所料,张钊用最后一棒追回的时间拿下了接力赛团体成绩第一。午休开始了,比赛暂时中止,全校疯了一个上午,等着下午田径决赛和重头戏。 好多田径队的老队员来找张钊,都以为他打算归队了呢,可张钊只是摇头,说自己就是想跑,生下来就是要跑,没别的意思。 生下来就是要跑,这说的就是张钊!苏晓原大大方方给他夹菜,羡慕得不行,自豪得不行。 下午的比赛由田赛决赛拉开序幕,高一、高二组之后,陶文昌毫无悬念地拿下高三男子组的第一块田赛金牌,高度叫的192,一中记录保持者,真应了张钊那句谁与争锋。紧接着,高中女子组的跳高和跳远金牌也叫9班收入囊中,总分数遥遥领先。 再加上一块1500的金牌和接力第一,整个班的气势就是,干他们丫的。 接下来是铅球、100、400、110栏的决赛,9班体特生多,金银铜牌一溜烟儿地进账,碾压得其他8个班倍儿没面子,就连何安都扔了高三男子组第二名回来。可所有人都牟着最后的力气,等着最后的5000米赛。 苏晓原见张钊闭眼休息,偷摸拿了一件校服上衣,想盖他的小腿。谁知刚一盖上就被人发现了。 “干,吓我一跳……”张钊闭目养神,琢磨着祝杰说的有几个班联合要干9班,“你忙活一上午累不累啊?” 苏晓原是生活委员,肯定累。光是收拾垃圾就来回好几趟,还是薛业帮着的。“还行,你冷不冷啊,穿这个短裤。” 张钊低头看,短裤内衬大方地露着:“不冷啊,你是不是偷看我大腿根儿来着!” “你胡说!”苏晓原脸烧,因为他是看了,“你再无赖我不给你喊加油了啊!” “诶呀我错了行吧。”张钊受不了他脸红,赶紧拿校服盖上小和尚,生怕它有反应,“喂,一会儿我可跑5000了啊,巨累,能累死人的那种,叫声钊哥听听。” “不叫不叫不叫,你都说自己累不死了。”苏晓原直接把校服扔在他脸上,扭头颠颠地走了。他不敢回头,因为自己刚才确实偷看。张钊因为集训瘦了不少,脸都尖了,他看了好久,现在觉得见不得人了。 半小时之后,汤澍在主席台上播报:“高三男子组5000米开始检录,请运动员到签到处集合。”安静一中午的操场再度点燃激情,操场中央齐刷刷站起来十几个男生,都是长跑的。 长跑报名人数少,整个年级要是凑不出8个,项目直接取消。可今年的5000米热度超过往年,一共16个。 祝杰趴在薛业身上睡了一个中午,缓得还行,一过来就开始讥讽。“让着对手,多余。” “跑道礼仪,你丫不懂。”张钊别着胸前的9020,“你丫滥用职权了吧,凭什么你是01?” “因为我滥用职权啊,傻逼。”祝杰活动着脚腕,拧了一下腕带,“听说有人要干咱们班,你说是干你还是干我?” “那肯定是你,我都歇一年了,谁他妈知道你惹谁了。”张钊和祝杰抽签的起跑位置不太好,贴着最外圈,注定开跑就要往里切,“你领跑还是我,说个准数儿,别到时候你丫又拐我胳膊。” 祝杰数了数内切要超的人:“谁没能耐谁领跑,谁怂谁傻逼。” “那绝对是你傻逼。”张钊试了几把起跑姿势,抬臀,蹬地。 “班长……班长!”有个人颠颠地过来。 干,张钊急了,赶紧和裁判打招呼,把人拉到外圈来。“都他妈要开枪了你过来,不怕叫人撞飞了啊!” 苏晓原恨自己跑不快,操场西边到东边要走好半天。他和张钊不一样,跑步留给他的印象是自己维持不了平衡和摔大马趴,是别人跑白的脸、吐出来的水和直接晕倒被担架抬下去的惨状。5000米,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比赛?他想象不出来。 再联想昌子的话,苏晓原吊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顾不得被撞飞的危险了。 “钊哥,我给你加油来了……跑这个5000米真的累不死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祝杰不是故意掉棒,纯是俩人没默契。 张狗:听说下一本轮到你被锤爆狗头了。 祝杰:别逗了,我是直男。 第37章 5000米 张钊没说话。跑步能跑死人吗?能。 可他能跑死吧?显然不。 文无第一, 武无第二。体育竞技叫这帮体育生过早拥有了自我认知和定位能力, 能跑多少、跑什么成绩、跑完自己什么德性,他们都能从身体的反应之下猜个大概。因为体育容不得情绪参赛, 小圈子比完了就想往上打, 总会遇到高手教做人。 经历过多次胜利、失败, 反复摸爬滚打,体特在个人专业上最拎得清。不妄自菲薄, 也不嚣张自大。 “钊哥你能别出事吗?”苏晓原看了一眼裁判长, 剩下的15个人都等着呢。 张钊笑了,还是没说话, 故意等他着急。 苏晓原踮着脚尖儿说:“你别跑了!昌子说, 4班他们要对付你们!是不是要给你和祝杰使绊子?” “行了, 知道了。”张钊又笑了,拨了一把小软毛,“别担心我啊……你头发挺软的,来, 钊哥再rua一把!” “你别闹!”苏晓原急得想踹人了, “我不要你跑第一,也不要奖牌, 有人要干咱们班!” 张钊陪不了他,那边开始发哨了。“知道!你放心吧, 如果这场只能有一个人赢, 那肯定不是别人。”说完,他朝裁判长招了一把手, 又回到了第八道。苏晓原默默走回啦啦队身边,跑12圈半,他都不敢想。 “呦,专门给你加油来了?”祝杰做好起跑姿势。 “不行啊?”张钊蹲下踩后脚跟,抬大腿,双手触地,“枪响你先冲,他们要干咱俩肯定抢领跑位置,压速。可你丫也别冲太快啊,不然冲刺叫不上劲儿就傻逼了。” 祝杰往操场上瞧,没找着薛业。“艹,我倒是看看他们想怎么干。” 发令枪响之前全操场一片寂静,苏晓原捏着手里的矿泉水,恨不得现在就把张钊拉下来算了。 “各就各位——”发令员举起了枪,16名运动员的动作整齐划一,抬起了臀。 砰!枪响,抢道! 祝杰的位置比张钊有一步的优势,先进入切内圈的角逐赛。张钊紧随着往里切,丝毫不敢怠慢。三组速度不同的梯队在前20米内划分完毕,16个人在震耳欲聋的加油呼喊声中朝遥不可及的12圈半出发了。 “看啊,勇敢的运动员们出发了!今天是他们再创辉煌的日子,让我们拭目以待,共同记录他们勇于拼搏的精神……”汤澍的声音从广播中来,苏晓原动都不敢动,生怕一动窝就被人抢了好位置,看不到张钊冲线。 他腿真长啊,一步迈那么大,像马。 跑道上,张钊调整好呼吸节奏,目前并不想争速度。第1、2圈按理说是最轻松的,可他和祝杰几乎同一时间发现了问题。 有人想把他俩掐开。 两个人同在第一梯队既能保证速度,又能保一金牌。可一旦掐开了,前后没人照应,节奏一乱就坏事。弯道时张钊就明显感觉有人想超自己了,他当机立断,放弃匀速跑,提前加速。心有灵犀的是,祝杰也在同一时间加速了。 都是常年比赛总结出的经验和教训,身体先于思想做出的应激反应。 而长跑中的领跑通常是耐性好、速度差一些的人,可前头这个0406直接压着祝杰,故意叫他俩超不过去。导致第2圈第3次过弯时差点又被掐断。 除非祝杰张钊同时牺牲平常的训练节奏,占领跑! 感觉到张钊要冲的一刻祝杰提前加速,抢过弯的本事不在话下,切入内道的同时还把0406挤退两步。张钊看不惯他使小动作,但好歹是带自己冲过来了。 “0901和0920两位运动员冲出了第一梯队,成为第3圈的领跑!”汤澍在台上激情播报,观众台不少学生站了起来。 光是一个祝杰、一个张钊,田径队前队长和现队长之争就很有看头。 苏晓原看不懂他们抢跑是在干什么,三组梯队为什么变成了四组,他只知道张钊跑太快了,这么下去体力肯定不够啊。翻牌员才翻到数字3,离12还远着呢。 张钊平视前方,呼吸调整为三步一呼一吸。他像蛰伏的动物在等待惊雷,等着5圈之后会出现的第一次极点。伴随需氧量的增加,现在他只出现了轻微的呼吸困难。 春哥说得没错,张钊天生就是练长跑的孩子。他的心肺功能好,极点出现时间比一般人靠后,调整时间短,总能先对手一步进入第二次呼吸。虽然大部分体特也调整得快,可在跑道上,快1秒便能拉开距离。 “呼、呼、呼……”张钊跟在祝杰后头,紧盯他0901的号牌。不得不说祝杰这个领跑干得不错,顶风,匀速,呼吸节奏还标准,跟在他后头不算吃亏…… 没等张钊想完,汤澍的声音又来了。 “现在第一梯队已经进入第4圈,0901仍旧领跑……不好,有人紧随其后,是0813!0813和0605追上来了!看来本届的长跑比赛能人辈出!让我们为他们加油!” 什么?闹呢吧!张钊一惊,第4圈还有抢领跑的人,这人是不想要名次了,目的太纯,只为了把他和祝杰的体力耗尽。是个跑步的都知道,变速跑消耗体能的速度远不是匀速跑能比的。 祝杰往后看了一眼,扔下一个字。“跟!” 张钊立马放弃匀速,跟着他往前推进。唯一摆脱这种无休止骚扰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甩人。 往前跑!俩人同时调整步速,步距拉大,保持着领先优势,尽快甩开多余干扰。 进入第5圈,张钊的双腿也进入了机械式迈步中。他不得不加大呼吸力度,平视前方,尽量不去考虑跑了多少圈,准备迎接自己的极点。但就是这时候,祝杰的速度明显慢了。 从后头看,也能看出他迈步的姿势有些力不从心。张钊心说坏了,肯定是上午跑了1500又被人破坏了节奏,祝杰的极点提前了。 领跑位极点提前,压速。 祝杰只觉得越跑越累,但他对这种身体反应很熟悉,所以完全不慌。这时候最重要的是不要落下速度,不要打乱呼吸,硬扛到第二次呼吸就行。 张钊就在这时候从他右侧超过,成了领跑。 “艹,疯了。”祝杰骂了一句,趁机调整呼吸,两步一呼,也不知道张钊听没听见。 前头反手给自己比了个中指。妈的,肯定听见了。 张钊赶在极点出现之前抢占领跑,救了祝杰的速度,不仅引起全场欢呼,也叫所有人捏了把汗。长跑最重要的就是节奏,他和祝杰的节奏一开始就被打乱了,刚稳下来又被追赶一次,现在他自己主动放弃匀速,简直是疯了。 但张钊的想法非常简单,这块金牌就算落不到自己身上,也得掉在9班里。 6圈一过,极点开始干扰张钊的体能。大脑这时候会一片空白,需氧量在急剧增大,他只能调整跑姿、校对呼吸,争取让身体尽快适应。也许是因为提前耗费了体能,直到进入8圈张钊的第二次呼吸才开始。 这时身体完全进入机械式运动,最黑暗的一段,来了。 张钊和祝杰保持高速匀速向前推进,过弯时他瞥到第二梯队的速度,仍旧不差。这就是领跑的重要性,他速度快了,后面的速度不自觉也会跟上。可这段最艰难的问题是,无法呼吸。 每次呼吸一次,胸口就会疼一下。好像骨裂,无数迸碎的尖刺从内到外顶着,怎么喘都不够用。所以这个阶段也是放弃者最多的,仔细看每个运动员的表情都很痛苦。 但张钊也松了口气,没人会在这时候加速。越是难熬的时候,往往越是能分出高下的阶段。 祝杰的两条腿完全没了知觉,胸口除了疼就是疼。他没想到张钊一年不练还能保持这种速度,但显然也是被打乱过节奏,不然他的第二次呼吸不会调整到第8圈,跑得很乱。 可春哥说得没错,这人天生为长跑而生。 张钊被超的时候差点儿喊出妈啊,一看是祝杰。 “0901再次成为领跑,看来是想要替0920接过重任,08和04组成的第二梯队也不甘落后,速度一直保持得不错,看来今年5000长跑的金牌花落谁家还是个未知数!” 妈的,祝杰丫是傻逼吧!张钊脑子里就这一个想法,第10圈的时候超人,基本上是提前挪动了冲刺的体能才能办到。下午风又大,祝杰丫这么一闹算是不准备冲了。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迈开大步,把呼吸调整为四步一呼。刚才是胸口压一块石头,现在感觉那块石头已经压到了喉咙,压在喉结上。 疼!长跑最后的感觉就是这样,腿沉,肚子酸,最主要是喘气疼,心脏在超负荷工作。 翻牌员终于翻到了11,还剩下两圈半。张钊整了整跑步姿态,要加速了。这是他之所以能跑长跑的天赋,最后阶段的加速。 这时,祝杰在前头让开内道,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只拿手比划一下子。长跑最后拼的是心肺,他的条件注定最后两圈上不去,只有张钊,只有他有这个能耐,在跑完10圈之后再来一波加速。 让跑道了!张钊收到指示立马冲刺,迈开他标准的大步,冲到了第一位。 “傻逼。”祝杰趁他过人的瞬间骂道。 张钊咬紧牙关,冲刺时步子一定要稳,要和人的身体本能做最大的对抗。身体在拖后腿,就用意志力死扛过去。呼吸越来越重,腿越来越沉,嗓子像吞了刀片,疼,是真的疼。进入最后300米,他再一次加速,呼吸一步一次,开始熟悉的耳鸣。 身体发出最后的危险信号,急需氧气,急需氧气,心率到极限了。 “致5000米长跑运动员。今天,你的身影成就了赛场最壮观的风景线,前一刻你踏上起点,奔上跑道,下一刻你驰骋前进,英勇无边!” 汗珠从张钊的额角流下,杀进眼里。更多的汗水直接落进了运动背心里,前后都被打湿。每一次的呼吸都成了一次灼烧,要一点点蒸干身体中最后一滴水。 “5000米,对于小小的我,是一种无法想象的恐惧和挑战,可对于你,却是可以尽情燃烧魅力的角斗!” 张钊直视跑道,最后100米,再冲一把!祝杰那个野逼没有的能耐,他得叫别人看看,看他是不是还能霸着一中长跑一哥的位置。呼吸愈发急促就越是胸闷,身体急需氧气又得不到补充,痛感从喉咙直接上升到鼻腔。 “……看着你奔向终点的背影,或许比赛输赢已然不再重要,因为你已然战意胜火,战功显赫!加油!高三9班投稿。” 冲线!张钊张开双臂,朝拉起的红线直冲而过!计时员掐表喊停,12圈半! 赢了! 陶文昌站在计时员身边,抓着何安跳了起来:“16分零1!16分零1!丫破纪录了!丫破纪录了!牲口,真他妈牲口!” “嗯!嗯!”何安高兴地说不出话,一个劲儿地挥拳,哐哐砸昌哥后背。 祝杰看到张钊冲线的瞬间放慢速度,放弃了名次。一个接一个的人从身边跑过去,最后他以减速跑的方式过了线。过线之后的情景和方才截然不同,可以说一片惨淡。有的人倒下,有的人直接趴在别人背上,更多的是被两个人搀走。 “杰哥!”几个女生想过来扶祝杰,薛业先一步跑过来,一把扛起他的胳膊,“靠着我靠着我,你怎么样?我扶你休息去吧。” 祝杰咽了一口唾沫,像咽血,甩开他的胳膊。“滚,你丫的……刚才跑哪儿去了?” 薛业早就习惯被甩开,又主动贴上去扶。“我上厕所去了啊,中午没来得及去。杰哥你别自己走,摔着……” “用不着你。”祝杰踉跄地往前走,直接扑到另外两个队友的身上。 张钊像一条被甩在沙滩上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没想到来接自己的人不是何安和昌子,竟然是苏晓原。但他知道仙鹤脚下没根儿,只扶了一下,直接躺在了垫子上。 心脏快要从胸口跳出来,张钊怀疑自己出幻觉了,眼前全是肥皂泡儿,噗通通,透明的。 “……你、你干嘛啊,你钊哥又没死。” 苏晓原跪在垫子上,表情比张钊还难看,脸都吓白了:“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特难受啊,要不咱们叫葛校医吧!你等着啊!” “别别别,我缓缓就行……”张钊说话都疼,把人拉得歪在自己身上,远处看就是两个关系顶好的哥们儿,“怎么样……你钊哥厉害吗?” 苏晓原点了点头,差点儿趴他身上。 “帅吗?”他又问,“来,叫我rua一把。” “还行。”苏晓原笑了,乖乖低着头,任那只手摸脑袋,“就冲线那刹那……特帅,像体育明星……你真不用叫校医啊。” “你怕什么啊,死不了人……”张钊这么说,可他喘气的样子像刚死了一次,“还给我……写情书啊?” “你胡说!”苏晓原挣了一下,要起来。 “好好好,不说了,我喘气啊……是他妈够累的。”张钊看着蓝天,看着白云,看着周围来来回回的人,躺下就起不来了,“晚上……和我,和我看电影去……行吗?” 苏晓原被人摸着脑袋,缩一缩脖子。“嗯。” 耶!张钊彻底放松,瞧着大朵白云飘在天上,吹着风,流着汗。这是最累的一天,也是最美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我上气不接下气的一章! 张钊不仅是天赋,从前文各处能看出他的各项体能训练一直没断过。要是真的断了一年,肯定是跑不了的(体育竞技的残酷性)。 祝杰和张狗算是半敌半友吧,毕竟高中生不会有太深的仇恨,俩人纯属一卦所以互看不顺眼。但是荣誉感让两个少年选择了默契联手。 祝杰:我是个直男。 张狗:你除了腿直,哪儿都不直。赶紧承认吧,我弯我快乐! 第38章 电影院 叶师傅炒面里, 一桌高中生在举杯欢庆:“干杯!” “干什么杯啊, 这又不是啤酒。”张钊他们都不喝酒,杯子里全是透明雪碧, “你们看见颁奖时候老王那表情了吗, 真他妈逗!” “看见了, 那可是他宝贝1班,没看两个主持人都从他班里挑的。”陶文昌叼着炒面里的火腿肠吃, “一个年级第一, 一个年级第二,多给他长脸啊, 可运动会没拿着名次。” 何安叫雪碧冰了一下。“你记错了, 咱们班苏晓原才是第一, 邱晨他不算数了。” “靠,我这脑子记性不行。”陶文昌赶紧给苏晓原赔罪,“年级第一在这儿呢,对了, 晓原你是不是和汤澍认识啊?” 苏晓原捧着小碗面吃, 这是他头一回参加同学聚餐。“也不算太认识吧,期中考试她坐我后头, 我俩考完试对题来着。你们别看她平时说话刻薄,学习上的问题一点不马虎。我能考过她是因为我见过的题型多, 她可努力了。” 张钊就不爱听这个。“见过的题型多也是本事, 来,吃面!” 陶文昌帮他拿香醋。“我就说呢, 她是广播员,手里接的通讯稿一大沓子。那么多不念,专门把咱们班的抽出来,肯定是和你关系不错。” “也没不错,我俩就对题来着。”苏晓原抿着嘴笑,“她人挺好的。” “好什么啊……”张钊感觉那瓶子醋全他妈倒自己这碗里了,“快吃快吃,吃完了咱俩……” 看电影去,张钊没好意思当着兄弟说。 何安默默承担着团队里的饭量担当,愣头愣脑,听不出来人家没想带着别人:“你俩干嘛去?钊哥你跑完就别折腾了,回家吧。” “我早缓上来了,吃你的面。”张钊赶紧给他夹排骨,旁边是同样兵荒马乱的苏晓原。只有陶文昌觉出不对劲来,但也就是多看俩人两眼,没问。 吃完叶师傅焖面张钊结了账,挥别了两个兄弟,刚好晚上6点。 “给,拿着这个,送你。”一个穿校服的高三男生往另外一个学生手里塞东西,怎么看怎么青涩。 苏晓原知道是什么,掰了一块大虾酥放张钊手里。“还挺沉的呢……真给我啊?这可是第一名的。”他打开礼盒,里头安安静静躺着一块奖牌配红缎带,刻着和区一中第35届运动会高三男子组5000米冠军。 “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你就没有了。”他摸一下刻字的凹陷,仿佛烫手。 “给你呗,我又不稀罕。”张钊从他手里接了糖,还想去接他手一把,“走,钊哥骑着小绿带你看电影。” 学校旁边有个电影院,不大,经常排几部电影可观影人数始终不多。张钊给荧光绿上了地锁,跑去了售票处。买票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一咬牙,要了倒数第二排的座位。 倒数第一排都是情侣座,买那个位置的人摆明了不是进去看电影的。可他确实也不想进去光看电影啊,太靠前,不好。 苏晓原拿着张钊的奖牌喜欢得不行了。5000米啊,这对他而言相当于地球到月球,这辈子都跑不出来。不一会儿张钊拿着爆米花过来,给他一杯美年达。“走吧,电影不太好看啊,咱俩看个热闹。” “嗯。”苏晓原特意看了一眼票根,排数很靠后。 他不禁红了脸,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知道一点,又不太清楚,期盼,又不敢盼太多,想开口问为什么买这么后边的座位,又……想默默纵容。 票订得晚,进影厅的时候前面都有人了。后排也有,全都是情侣。 张钊脚底下是运动包,只想把隔在俩人中间的扶手抬上去,便悄悄往近了挪。“别看了,不就一块奖牌嘛……” “什么啊,这可是第一名呢。”苏晓原又拿出来看了,珍惜地擦着,还哈了一口气,“5000米啊,我都不敢想。” 张钊那点说不出口的虚荣心立马膨胀起来,太值了,累死都值。“你要喜欢我还有,家里多得是。”他也不是嘚瑟,就是单纯想和自己在意的人显摆,我学习不行,但我别的方面能让你刮目相看。 “我……我跑过好多场比赛呢,市级、省级都有,你要喜欢的话我都送你。” “那不行,你的奖牌我收着算什么啊。”苏晓原两只手拿奖牌,像捏着一块金色旺旺雪饼,“我有这一个就够了,往后没事的时候……我拿出来看看,心里……” “心里怎么着?”张钊追问,问完发觉自己太彪了,赶紧往回收,“……你有事没事都能拿出来看,我家里真的好多呢,都让我妈收着,她说……她收着。” 电影开场,光线暗到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睛、脖子、锁骨、手。 苏晓原发觉中间的扶手没了,扭搭着屁股往旁边躲了一下。“你妈妈是不是每天都看啊,这么多的金牌,要我,我就天天看。” 张钊的手心着火一样热。“咳……也不是,我妈那人特别烦,什么都管着,一点儿自由都不给。叨叨完我就叨叨我爸,成天叨叨叨。” “我大姨也什么都管……”苏晓原低头摸奖牌,怕抬脸对上张钊的注视,“你妈妈,是不是特骄傲啊,可你怎么不考二级运动员呢?昌子说……说你成绩够,妥妥的。” “不愿意。”张钊吸了一口美年达,不行了,身子也着火了,他连个正儿八经恋爱没谈过,现在脑子里过电一样,一万个想法往外冲,“骄傲应该算有吧,是吧?毕竟你钊哥这么能跑,这双腿,是吧?运动健将。我这人,生下来就为了跑,静不下来。往后……我带着你跑。” 苏晓原右腿一疼,不是真正的生理痛,这条腿早就不疼了。“我不跟着你跑……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发现自己突然跑不了呢?” 张钊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就没想过这个问题,跑步,从小就是他脑门儿上的箴言,活到老跑到老的。 “不可能!我不可能跑不了,活到多大我跑到多大。不让我跑步?除非死了。” “那万一……”苏晓原一愣,张钊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万一你瘸了呢?” “诶,你可别咒我啊,你才瘸了呢。”张钊好不容易挪走了扶手,现在拿膝盖碰了下他的腿,略略皱起眉头,“可万一……万一我要是哪一天瘸了,绝对谁也不会告诉,自己麻利儿收拾行李。” “收、收拾行李干嘛啊?”苏晓原磕巴了。 “找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躲一辈子。”对一个生而为跑的男生,瘸了腿的痛超过死亡。张钊稍微想象了一下扶着拐的自己,干,还真不如死了。 “哦……”苏晓原手里的奖牌变得格外烫手,像个笑话,笑他明明就是个瘸子,还以为摸了人家的第一名就能跑。 他想带着自己跑,有多甜蜜就有多讽刺。 “你是不是……”苏晓原鬼使神差地问,“看不起瘸子啊?” 张钊的右手蠢蠢欲动,想去抓一下,抓一下就敲定了自己的魔障,就知道这两个月到底受不了的原因是因为烦躁,还是因为一个人。“也不是看不起,反正我要是个瘸子肯定不会再出来丢人。走路都走不顺当还能干嘛?你想象一下,我要是个瘸子,还能给你跑5000米第一吗?我连操场都不去,丢不起那个人。” “别瞎说,你又不是瘸子。”苏晓原看到一只大手在靠近,要是十分钟前,他或许还有勇气碰一下。 “是,我又不是瘸子,你也不是,想那么多干嘛。”还差1厘米,张钊的小指头轻轻刮了一下,碰他无名指的指甲盖,“你放心,我往后跑步注意安全……我瘸不了。你要喜欢这些奖牌……”他彪得很,抓到了就紧握不放,“你喜欢,我再去跑!” 苏晓原立马抽手,心里又酸又疼。“你先别抓我。” 张钊当真一点儿经验都没有,要是陶文昌,肯定能看出苏晓原是急了,而不是害羞或者欲擒故纵。“我他妈可能出问题了,老想抓你,想带你骑自行车,想带你一起跑步,你说我怎么办?” “松手吧。”苏晓原扭着肩膀要甩他的手,他想带着自己跑,可自己是个真瘸子,“你这样儿像个流氓……你别抓我!” 张钊这才看出不对,可他还是没松,死死摁着那只手,像摁着最大的那个肥皂泡儿。“我不是流氓……我就是……我就是喜欢你。你不是说会跑的你都喜欢吗,往后我为你跑比赛去,行吗?我知道你也……” 苏晓原没听完,奋力拨开先站了起来。好在后面就一排,只有几个男人不满。他来不及顾忌,只想逃,顺着台阶上的荧光灯往外逃。一边走一边摸着墙,再狼狈也维持着正常的假象。 假的,都是假的,自己根本就是不正常。还装,装有什么用,什么用都没有。 “苏晓原!”张钊傻不愣登跟着他站起来,不懂自己什么地方没做对,他高,这一下子起来挡了好些人,那些人骂他有病,他也顾不得回嘴,拎起包就往外冲。 一个走路不稳当的人跑不过体育生,苏晓原刚走出播放厅就被逮住了。 “晓原你别走!” “你别抓我……我想回家。” 工作人员听见动静往这边探头,张钊只好拉着人往洗手间走。“你回什么家啊,我一会儿给你送回去!”进了男厕所,张钊还抓住不放,又怕里头有人方便,说话不敢大声,“你跑什么啊,我不就……抓了你手一下。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张钊,喜欢你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你别跑,咱俩谈谈。” “谈什么?”苏晓原还攥着张钊的奖牌,“我……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理解错了。” 张钊一开始没想通什么叫理解错了,想通之后的难受劲儿不亚于冲刺最后200米。他含着胸,像个认错的孩子。“什么叫……我理解错了?” 苏晓原不说话,他不想骗人,骗不了自己说不喜欢他,也含着胸,像犯了弥天大错,点一下头都覆水难收。上一回这么绝望还是知道自己会喜欢男生。 “你对我,是不是那个意思?”张钊难受得口干舌燥,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跑步都没有这么痛苦过,“你……你不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线不虐的,只是有些懵懂的不自信,大胆看下去! 要是两个成熟的成年人肯定就摊开了说,但苏宝是个敏感自卑的孩子,用一层假外壳来包装自己。张钊也不是看不起瘸子,只不过他刚赢了比赛正在意气风发的牛逼劲头上,一想到自己要是瘸子就把话说重了。 苏宝是跑不掉的,因为张狗是哈士奇,死切摆列追着人家谈恋爱。 第39章 想燎原 苏晓原甩不掉他的手。“你好好说话, 先把我松开。万一里头有人怎么办……咱俩……” “有人看见又能怎么着, 同学还不能拉着手聊天啊?”张钊可算搞清楚自己到底烦在哪儿,就因为喜欢上的人和自己性别一样, “你……你真不喜欢我啊?” 苏晓原不说话了, 其实就算自己说不喜欢, 张钊也肯定不信。他们都不傻,虽然没谈过恋爱, 可平日里相互惦记的那股腻乎劲儿, 谁也认不错。 “我……我不太喜欢你。”苏晓原狠着心骗他,“可能之前做了什么, 叫你误会了。” “不太喜欢我?”张钊才不相信, 怕攥疼他的小手于是改成握腕子, “不太喜欢我,你招我?” “我怎么招你了?”苏晓原知道自己完了,手可以甩开,可一门心思喜欢自己的人, 他躲不开。 他是长跑健将, 他是个小瘸子,可情窦初开才不管这套, 横冲直撞就过来了。不管是5000米跑进16分钟的男生,还是连50米都坚持不下来的男生, 不管速度快、还是慢, 迟早都会被爱情追上。 张钊气笑了,自嘲一样:“苏晓原, 我他妈不是大傻逼。你说你不敢承认,我信,你说你没动心,我真不信。” 苏晓原耷拉着脑袋,一咬牙,声音就有些颤颤的:“我……我真没动心,咱俩还是做普通同学吧。” “你没动心?你没动心给我带大虾酥?”张钊急切地说,像求证,运动会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呢,“你给我带那么多大虾酥,给我买红牛,借我抄作业,帮我考试作弊。你帮我收拾包,收拾桌斗,坐自行车搂我腰,还让我接你送你。陪我买跑鞋,咱俩一起看小火车,怕祝杰抢风头替我抱不平……你现在跟我说你不太喜欢我?” “我对谁都这样啊!”苏晓原怕洗手间里有别人,“你别说了,叫别人听见,你这辈子就完了!” “我完了?我怎么了我这辈子就完了?”张钊数不尽他们之间的腻股,恨不得落字生根,“你怕我5000米跑死了,横穿跑道来给我加油,你还给我写情书……” 苏晓原扭开脸:“那不是情书,我给所有跑5000米的运动员写的……” “狗屁,你也就骗别人,骗我,没门儿!”张钊把人往胸口拽,非要去搂他,“我运动包前头的花生米儿是不是你放的?” “你……” “你就说是不是,别磨叽。”张钊不准备松开,胡乱地捧他的脸,“你招我,然后说不太喜欢我,骗我特好玩儿啊?” “我没骗你。”苏晓原急出好些汗,刘海儿全贴在额头上。关心则乱,他说错话了,应该说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可张钊就这么傻傻地往上扑,扑得他都发怵了。 “咱俩……不对。” 张钊朝他靠过去,心里的烦躁变成难受。苏晓原不敢承认他不怕,就怕搬出这个理由来说。“可喜欢一个人……有什么不对?” 苏晓原知道自己的能耐,狠心说狠话他做不出来,更不舍得伤害张钊。“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咱俩……不对。你懂吗,做普通同学可以,做……做那个就不对。” “有什么不对啊?”张钊胆怯了一瞬,却还想再试一把,“我不怕。” “可咱俩不对。”苏晓原单薄一片儿的肩膀躲着张钊的胸膛,“这不正常,你懂吗?咱俩……不正常。” 张钊被爱情甩了个大嘴巴,心脏疼得什么感觉都没了。“喜欢一个人,怎么就不正常了。” 苏晓原继续往后缩,从喜欢上季重阳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没路了,可他不想叫张钊变成自己这种人,只喜欢男人的人。“就是不正常……男生应该和女生在一起,大学之后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才对。我是……我是招你了,我错了,往后我不跟你说话了行吗,咱俩还是……” “可我喜欢你啊。”张钊只用这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后路全堵死了,“往纯情来说,我真的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昌子说他老琢磨他女朋友,我发现我也是,闲下来就琢磨你。” “你……琢磨我干嘛?”苏晓原恨自己坏、懦弱,让他长痛不如短痛就行了,可自己偏偏不舍得,“说出来怪吓人的。” “我琢磨你在干嘛,和谁说话,吃没吃饭。”张钊真的喜欢他,想使劲儿搂,又怕他说不正常。眼神里不全是祈求,还有些不懂,不明白俩人为什么不行。 “我拆了家里好些家具,安上又拆,拆了就安。我他妈烦死了,受不了,我真的……”张钊恨自己语文不够好,话堵在喉咙里,结果自己说出来就成了傻里傻气的胡搅蛮缠,“我怕你嫌我有汗味儿,怕你被你弟弟欺负了,怕你鼻炎又复发……唉,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就每天……瞎琢磨,天黑就盼着天亮,盼着跑完步上教室找你抄作业。” 苏晓原的眼睛快速眨动着,如果仔细看,能看出下眼睫毛湿了。 “我知道自己错了,我是欺负你,可别人欺负你一下我都受不了。”张钊近乎野蛮的表白来得汹涌异常,“我他妈的……没救了,我有病是吧?我看黄片儿都看不下去,撸吐露皮儿了都不行,就得想你。我也不想……我他妈的没救了,怎么就喜欢你了?” “你不该喜欢我,咱俩不对。”苏晓原无措地被搂着,想走,又不想走,感觉自己像个渣男。 张钊由意气风发变成垂头丧气,这个年龄的男孩儿真是接不了感情一丁点打击。“我懂,我不就是同性恋嘛……” “你胡说!”苏晓原怕他承认,“你不是,你万一还能改呢。那么多好女生总有比我好的。张钊你真的不懂,只要你走上这条路了,就完了!” “怎么就完了?”张钊急躁地皱起眉。 苏晓原曾经暗恋过别人,一直自以为这方面懂得比张钊多。可他真对上感觉了才发现自己根本无计可施,除了一脸狼狈。“你就完了啊,没人看得起你。这条路走不通,没救,你别这样儿行吗?” “可我真的喜欢你啊,我装不了啊。”张钊小心翼翼地凝视着他。可能是苏晓原不肯甩他的手,可能是苏晓原肯让他搂,张钊说什么都不撒手了。 就和竞技体育一样,他冲上跑道全力以赴,因为只有两种名次。第一名和第一名以外。 “你……不能和别人说,不能让外人看见,俩人只能偷偷摸摸地好。”苏晓原焦急地说,“这一条路走到黑,你没出路!” 张钊发狠地搂他,挡他逃跑的路。“我跟你一起还不行吗,你就当我是个火儿,给你点个亮。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条路走到黑我不怕啊,我真的不怕……我不管!你招我,是你先撩的我,往后我当个火儿,我亮着燎你还不成吗?行吗?” 苏晓原的喉结上下滑动着,他不是女生,男生该有的都有,除了一双能跑的腿。“你别这么冲动,小孩儿似的……真不行,咱俩不对。” 张钊还不肯撒手,只这么握着,力道不轻不重,不知道是跟苏晓原较量还是和自己较量。 “你真不喜欢我啊?”张钊没辙了,自己毫不留情地表白,硬要逼着人家和自己好似的。 “你别这样。”苏晓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扒拉他的胳膊。 “咱俩真不行啊?”张钊往前贴,“你给我个机会,行吗?” 苏晓原被他弄得没办法,小声抗拒着:“你怎么……这么小孩儿啊,往后你在大学里指定会遇上比我好的……女生,你别跟我一样。别人会说你,笑话你,看不起你!” “那……行吧,我不逼你跟我好。”张钊的手终于松了,像被人抢走宝贝的孩子,“我……我刚才是急了,懵了,你别怕,我指定不逼你,你别怕我……奖牌你收着吧,头一回给喜欢的人送东西,我心里头高兴,为你……跑死也值。” 苏晓原咬了咬舌头,怕不咬疼自己就会说出来什么。将来张钊还会遇上更好的,完美的,能和他一起疯跑的人。 “我还能送你回家吗?”张钊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正巧有人进来洗手,苏晓原快速地闪到一边,点了点头。 到了家门口,苏晓原扔下一句明天见就进了楼洞,全然忘记明天是周六,期中考试之后休息。 回到家,妈妈还没回来,一定又是夜班了。小运不在客厅,睡房传出一阵阵英语阅读理解的朗读男声,看来是在做听力。 一天的兴奋、紧张、激动和悲痛过后,留给苏晓原的,只剩下空荡荡的失焦般的难受。他再也不想装什么平衡,放开了走路,一瘸又一拐,瞥着外八字的右脚走进洗手间,然后,脱了裤子。 校裤脱掉,是两条干净的白腿。左腿明显要粗一圈,脚腕子也是,右腿的小腿肌肉明显萎缩过,细得好笑,脚踝的凹陷像个折了腿的鸭子,掰不正了才外八字。 往上是大臀肌,右臀比左边瘪进去一些,像个没吹饱气的篮球,怎么都弹不起来。 这就是自己的腿,真实的双腿。苏晓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运说的没有错,自己是个瘸子,怎么装,迟早都会被人知道吧。 伪装平衡很累人,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苏晓原摸着右大腿根儿,用尽全力地掐它一把,狠狠地掐出红印子来。 都赖它!直到掐到疼麻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回忆曾经站不起来的时候,自己是怎样咬着牙在矫正器械上走路的。 真是奇怪,每一天都有这么多人进行肌肉注射,为什么偏偏就是自己呢?这个大问题苏晓原从小就没想明白过,可他的卑怯不允许自己瞎想,而是穿好裤子,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次又一次体面地站起来。 熬过去就会好,苏晓原小时候对自己这么说。今天他同样这么劝自己。可他真的……真的是好喜欢张钊啊。 周六和周日两天,苏晓原守着手机,一条张钊的微信都没有收到。 他放弃了吧?苏晓原写卷子的时候总是走神。可走神之后又觉得,他放弃得对。 周一早上,苏运收拾好书包准备下楼,突然发现床头最显眼的地方挂了个金闪闪的摆设。“我靠……这什么啊,奖牌?” “你别动!”苏晓原擤着发红的鼻子,两个夜里,就靠它陪着自己睡觉。 “这有什么不能动的,不就是块儿废铁吗?”苏运大咧咧地拿起来看,“呦,和区一中第35届运动会高三男……” “我说了你别动。”苏晓原第一回 从弟弟手里拿东西,从前都是因为亏欠给出去,“我的。” “你的?”苏运盯着他。 苏晓原握着它,像那天被握住手腕子。“对,就是我的。” “5000米,你走都走不了那么远吧?”苏运笑着说,“上回你说的那个能跑5000米的班长,借你玩儿几天的吧,赶紧给人还回去。” 还回去?苏晓原六神无主地下了电梯,奖牌就在裤兜里。要还回去吗?按理说是应该还回去的吧。张钊说喜欢自己才给自己的,他放弃了,自己再霸着奖牌就没道理了。 接连两夜没睡好,苏晓原的眼睛直发酸。他走出楼洞,那个他琢磨了俩晚上的男生就站在下坡老地方,旁边是小绿,荧光绿色的死飞,地上是小豹子运动包。 他在等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周五,张狗:你别怕,我不逼你跟我好。 经过周六、日的严肃思考和霍霍家具 张狗:晓原我来啦!你必须得跟我好! 第40章 猪队友 张钊回去想了两天, 周一还是来了。他想忍来着, 真的是忍不住,满脑子都是这个人。“发什么愣啊, 上车。” 苏晓原不动。“咱俩走着去吧。” “你不上车我抱你上来信不信?” 苏晓原赶快扭屁股坐好, 坐垫好像洗过了, 很干净。 “搂紧了。”张钊踩好脚蹬,等着他。 苏晓原没搂, 怕自己刚把关系瞥干净, 又招他。 “怎么了啊?”张钊不解地回头,看到他红红的上眼皮, 像进了沙子马上就要揉破了, “我艹, 你别吓唬我啊。” “班长,我觉得有些话咱俩还是得说清楚,不然……”苏晓原不想像个渣男,不答应他, 还霸着他的好。张钊是个特别好的男孩儿, 谁欺负这样的人,老天都看不过去。 见过他在操场笑, 就好像懂了什么叫天晴气清和朗月繁星。 张钊大概能猜出来他要说什么:“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行吗?咱俩……我上周五是高兴过头了, 也是太猴急了, 跟你赔个不是。” “不用,我该跟你道歉。”苏晓原不觉得张钊做错什么。 喜欢一个人, 没什么不对。 “不是,我没谈过恋爱也不懂怎么表白,确实是吓着你了。但我不是故意的啊,你别怕我。”张钊又是刚跑完步,汗水随着每一次眨眼往下掉,身上呼呼冒热气,“你看咱俩这么着行不行,我不打扰你学习,也不逼你和我好,能陪着你就行。昌子以前说他只要见着女朋友就踏实,我心里……也一样。你要嫌烦了就说,我换座位,再也不打扰你。可你别拦着我对你好,行吗?” 苏晓原的左脚点着地面,又不吭声了。他曾经以为偶像电视剧都是瞎演的,现在深有体会。面对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拒绝这两个字光是想想就心如刀割。 张钊周末在家拆了两天家具,终于琢磨出一条出路来。“我就光对你好,不换你什么。反正不就半年嘛。高考之后你肯定上重点大学,身边都是高材生,几天就把我忘干净了。我呢……屁毛不是,你看不上我也对……” “不是!”苏晓原脱口而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就想问你一句话。”张钊按着车铃,心神不宁地说,“你……你是不是嫌我成绩差啊?” 苏晓原噗通掉进这个怪圈,死活逃不出这句魔咒了。“不是,我从没这样想过你。” “那你还能给我,还有何安他们……补课吗?”这个是真的怕,张钊怕他一点机会都不留给自己。 苏晓原心里难受得不行,明明配不上的人是自己啊。“……能,我真没嫌过你成绩不好,你别想歪了。” “那行,往后你还是去我家复习吧,省得你弟欺负你。我晚上训练完亲自给你送回来。”这个问题上张钊还没缓过劲儿,想找机会敲打苏运。 “还是……还是在学校吧。”苏晓原不傻,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张钊这个人虽然幼稚可他是个愣头青。 嘴上说放弃,心里头还憋着一口气。 张钊确实是,回身rua了一把,假装俩人还是从前那样,什么都没说破。“你别怕,我虽然像个流氓,可我不是流氓。你真以为我能把你怎么样啊?你放心,进屋肯定有何安他们,要是他俩有训练不能补课,我连屋门都不进,碰你一指头,你报警!” “你胡说,什么报不报警的。”苏晓原捏着裤兜里的奖牌,不舍得再拒绝,也真不舍得还回去。 陶文昌在高三9班的门口等半天了,瞧见张钊一把揪住:“我靠我靠,钊哥你红了!” “啊?”张钊吓得一躲,“你丫别激动,踩了我的跑鞋你给我擦啊!” 他特烦被人踩鞋,这是底线,踩一脚欠打。 “真的,你丫红了。”陶文昌架着他去男厕所换衣服,一脸贼笑憋不住了。 张钊把他往旁边推了推。“别碰我啊昌哥,身上有汗。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说人话。” “艹,你他妈知道早上多少小姑娘问你在不在吗?”陶文昌来得早,全看见了,特为兄弟高兴,“光我就看见仨,一个高二俩高一的!你丫这是要红啊!” “啊?”张钊真没想到跑个5000破校记录还带这种附加效果。 陶文昌恨不得把他摁水龙头底下洗洗,让他醒醒。“可不是嘛。上回你参赛还是高一呢,当时的高二高三早毕业了,这帮小姑娘根本不知道你。从前就看田径队里一个祝杰耍牛逼,这回全知道了,高手一般都低调。” 干,还好没早上楼,张钊赶紧擦把脸压惊。苏晓原说得对,喜欢同性是个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好哥们儿也不行。可他也不懂怎么拒绝女生,万一再让苏晓原看见了这不是雪上加霜嘛。 仙鹤一生气,自己这恋爱还谈不谈了! “唉,这都……不重要,我又不急着找女朋友。”说女朋友仨字的时候张钊有些心虚。 “什么不重要,你不是一直嚷嚷没姑娘喜欢你嘛!”陶文昌还沉浸在给哥们儿拉红线的喜悦里,“你可把握好啊,高中马上就要结束了,也就是现在,女生喜欢你跟有钱没钱无关。你跑步快、打篮球好、会弹吉他会唱歌,这都是加分项,到了大学真不好说……情书我都替你收两封了,全在你课桌上呢。你就算不喜欢也得……我靠你丫干嘛去啊!” 张钊衣服刚脱一半,不换了,撒丫子往教室里跑。陶文昌你丫害我初恋谈不成我跟你丫没完! 苏晓原看着桌上两个精心蜡封好的漂亮信封,心里头酸酸堵堵的,仿佛喝了酸酸乳。 张钊满脸是水的跑进班,一把给信封扔地上。“我不认识啊,哪个都不认识!” 苏晓原瞧他连脸都没擦,可笑又怪心疼的。“咱俩又没关系你解释什么,你先擦擦脸,现在都有女生喜欢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说着,递过去一包心相印。 “咱俩是现在没关系,保不齐下礼拜就有关系了啊,这都不好说。”张钊赶紧坐下,没舍得拆开纸巾用,随便拿衣服擦脸,“我真不认识,你别多想……” 刚从后门进来的何安捡起地上的信封,径直了走过来往张钊眼前递:“钊哥你的情书!上头还写着张钊亲启呢!” “啧……你是猪队友吗?”张钊回头一瞪,没看见自己正哄初恋呢,并且还没哄好。 “不是啊,我早上看见她们来了,在后门找你。”何安真的是没有眼力,张钊的脸都急白了,他还说,“昌子说是你跑完5000之后红了,去年你没跑不是嘛,这回不仅是高一,连带着高二都给收割了。” “去去去闭嘴闭嘴……”张钊只想把最厚的书砸他脸上,仔细一想还是算了,何安练得跟铁桶似的,砸不坏。 刚扔掉的情书又回桌上了,张钊怕苏晓原误会,捏起来还想扔,却被一只小白手按下。 “班长,其实有女生喜欢你……是好事。”苏晓原说,“我替你高兴,你不用扔。” 他没骗人,张钊热情帅气,又有一技之长,自己要是个女生也会喜欢吧。等等,苏晓原觉得这话不对,就算自己不是女生,好像也喜欢。 “那不行,我真不认识她们。”张钊极力撇清关系,“我从前连情书都不敢收,每回都是昌子替我说去。你信我啊,我真没到处乱撩,我现在就撩你一个。” “你胡说,我一个男生你撩我干嘛……”苏晓原的手指绞在一起,“人家给你写了,出于礼貌你也得回吧,就算口头回也得回。” 张钊反问道:“要有人给你写情书你回吗?” “我回啊。”苏晓原以身作则,试图给张钊掰回去,“你就回一句话,见见人家。万一见了有感觉呢,是吧。” 张钊捏着信封口看他:“有感觉?我现在见着你就有浑身过电的飞一般感觉,你信不信?你这是把我往外推啊!” “不是往外推,是你本身就不该往里走。”苏晓原抠着指甲,手指头越绞越紧,“有女生喜欢你,我高兴,我还觉得全年级的女生都应该喜欢你,两个还少呢。你去见见吧。” “真的?”张钊把信封收进桌斗,有那么点儿存心欺负人的意思,“你就这么放心我啊,不怕我故意和学妹约会,让你吃吃醋什么的?” “你胡说,咱俩又没关系,我吃哪门子的醋。”苏晓原拿指甲抠着掌心,“不跟你说了,上课!” 到了中午,张钊给苏晓原热完饭就跑了,只剩下仨人拼桌。陶文昌直接把张钊的午饭打开:“吃,何安你多吃,晓原你也吃啊,钊哥说中午不回来了。” “不回来?”何安把最大的鸡腿给了苏晓原,“他干嘛去了?” 陶文昌见怪不怪:“和高二学妹遛出去吃饭了呗,这你还看不出来?那两封情书可是我拿进来的,别说,高二那个长得吧,挺好看的,据我观察她戴美瞳了。” “唉,我要是运动会扔出了校记录来,也能有女生看上我吧?”何安傻笑几下,也为哥们儿开心。两个兄弟,一个跳高一个长跑,个顶个得厉害,就自己不行。 苏晓原吃不知味,坐着也不舒服。但人是自己推出去的,自己不能什么都霸着。“其实张钊长得挺招女生喜欢的呢,他……” “挺帅的是吧?”陶文昌摇了摇头,“他现在是低调了,你可没见他高一什么德性,教导主任都压不住他。而且那时他确实能跑,一个上午的训练量顶别人一天的。高三学姐毕业了还回来找他呢。” “真的啊?”苏晓原笑了,想象高一时候的张钊什么模样,“张钊他行,他跑得特快,还稳,还有耐力。” 陶文昌的笑却突然冷了。“是,天生的长跑预备役,唉,不练可惜啊。” 苏晓原还在想象高一的张钊,一定比现在拽多了,没准儿晒得更黑一些。可他喜欢张钊的肤色,一看就是操场上练着的人。他也不烦张钊耍帅,因为张钊有帅的资本,他跑起来,整个操场都是他的。 他就是为跑而生的人。 可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不练了呢?苏晓原想不明白,问了一下陶文昌,结果问题被直接跳过去了。这是不能说吗?苏晓原有眼力见,不多嘴,只低头吃菜。 下午快上课了张钊才回来,没坐稳就赶紧往右边看。“喂,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 苏晓原像没事人一样做着笔记:“我能有什么反应,你有人喜欢,我真的替你高兴。” 说完,继续做笔记,小酒窝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生气了啊?”张钊是想气他,可自己真他妈不争气,心疼得直嘬牙床子。 “没有啊。”苏晓原心神不定。 “我中午没吃饭,你有吃的吗?”张钊伸手问他要大虾酥,“我就是约她出去说清楚,在学校聊怕被教导主任逮着。我是无所谓,她是个女生,逮住了影响不好。” 苏晓原心里头怪怪的,想叫他出去交女朋友,可听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张钊这人果然心地善良,他和别人真不一样。 “你怎么说的啊?”知道自己心软,苏晓原故意不看他。张钊最近瘦了,从侧面看脸瘦了一圈,还晒黑不少。 “我说……”张钊不要脸了,“我说咱俩说完就赶紧回学校吧,我对象就坐我同桌,特别黏我,一会儿见不着都不行,平时管得……严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我不逼你和我好,但是在我心里咱俩已经开始初恋了!脸没用,要脸的话我追不到小仙鹤! 有小可爱问我大香香和小石头会客串吗,会的鸭。 第41章 欺负人 两封情书, 一封是高二学妹送的, 张钊中午遛出去和人家解释清楚了。另一封没留下班级姓名,张钊不想找了, 等她找上来再赶紧说清楚, 哄仙鹤才是正经事。 可足足等了1个月, 等到马上要新年了,这姑娘还没来, 真他妈沉得住气啊。这点张钊实在佩服, 自己怎么就学不会呢,恨不得天天拿个公放喇叭对着苏晓原喊, 咱俩初恋吧! 可苏晓原这个月的态度着实叫张钊难受。是, 自己是不太要脸, 拒绝高二妹子的时候说同桌是自己对象,可他至于生这么大气吗?不仅当天拿小拳拳捶自己肩膀子,而且还拼了命把自己往外推。 具体行为就是,这人老想给自己拉女朋友, 没事儿就问昌子, 今天有学妹来找张钊吗? 张钊巨无奈,昌子这人本来就乱点鸳鸯谱, 特别是运动会之后,给自己介绍女朋友的热情空前高涨。结果俩人每天就跟谈恋爱互帮互助小组似的, 来不来就商谈一下, 商量什么时候把没人要的班长推销出去,千万别砸手里。 唉, 也许这就是青春苦恋无果的少年烦恼吧。天气冷了,张钊穿着长袖运动服,绕着操场一圈圈地跑。入冬后操场清净许多,除了他们这帮必须吃苦中苦的体特生,没少有人来锻炼。 北风顺着开领往后背里蹿,张钊赶紧拉好拉链,开始琢磨苏晓原这个人。 挺有意思的,真的特有意思。俩人的关系停留在不尴不尬,平时说话补习也正常。张钊每天接送,桌斗里常常出现红牛、大虾酥和一小把剥好的花生米儿。可就是避开恋爱话题,每回张钊刚要开口,苏晓原一句话就给怼回来。 可要说不喜欢自己吧,打死张钊都不相信,甚至百分百笃定苏晓原心里有他。 都喜欢成这样儿了为什么不答应呢?就因为俩人都是男的?张钊跑着步走神了,一下忘了数多少圈。干,还得从头算。 好在体特生除了体力,还有过人的耐力。特别是张钊。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记得老妈经常训练他,比如这块巧克力下午5点之前不可以吃,不听话要做家务,听话的结果是再奖励一块。直到长大张钊懂了,老妈肯定是训练自己延迟满足那套呢,真是邪门儿了。 以他亲身经验而言,这套根本就是屁用没有!小孩子不懂什么延迟,非训练,小孩子就应该想要的时候立刻得到,那样心里才不会再惦记。一下子满足了,就没有过分的奢望和填不满的无穷欲望。他就是一个延迟训练的反面例子,因为总得忍着,老妈又总拿零食训练他,导致自己长大之后对甜食的渴望一发不可收拾。 要不是爱跑步,张钊绝对是个大胖子。耐性嘛,倒是训练出一丢丢来,上小学的时候不像同龄人那么多动,但百分之九十九的耐性是通过体育磨练出来的,这才是根本原因。每每想起老妈拿着巧克力,像训狗那样儿谆谆教导,张钊就能感觉到内心深处堆积的抵触感,悄默声儿地蔓延开。 说白了就是,挺烦她的。也挺烦老爸的,整个儿一妻管严,话都不敢说。偶尔偷着买一回零食还必须藏好,告诉自己晚上老妈睡着之后去哪儿拿,偷偷吃。 好在耐心这方面张钊够用,他不着急,既然苏晓原不愿意,自己等着就行了。两个相互惦记的人,怎么都不会错过吧? 中午午休的时候北京飘起了中雪,下午雪势转小,很快化成了水。苏晓原腿脚不方便,一下雪就懒得动,躲在教室里上晚自习。可这一天不去张钊家里他还怪想凯撒的。 大姨从不让他和宠物接触,总说猫狗有传染病,不干净,还会咬人。这是苏晓原长到现在第一回 摸到狗,那种毛茸茸又暖和的手感叫他欲罢不能。 而且他总觉得凯撒长得像主人,酷酷的劲儿像张钊。跑起来也像,根本栓不住它。 “何安你训练呢?”9班的晚自习仍旧吵闹,苏晓原绕着跑道外圈溜达,经过了铅球队。今天他穿个太空棉羽绒服,远看像个雪人宝宝,在衣裤单薄的高大体特生中格外显眼。 何安上身只穿一个短袖,仍旧累得冒汗。“是,你怎么出来了,鼻炎刚好。” “班里闷得慌,我出来溜达溜达,你练你的。”苏晓原笑着说,现在可喜欢接触体特生。他们是野,学习也不好,看着不靠谱,但实际是一群热心肠,比勾心斗角的尖子班好出不知道多少。 “那我练着了啊!”何安跑过去了,练的是什么项目苏晓原也看不懂,好像两个人拉着一根粗大的麻绳,互相甩,把麻绳甩成了大波浪。 再往前走,路过的是跨栏和跳高。苏晓原天天听陶文昌讲,自然认得这帮拉腿筋的男生在干嘛。真的是辛苦,韧带完全拉开的酸疼苏晓原想都不敢想。 谁要敢这么摁自己,怕是要活生生疼死。 操场最北边就是他最熟悉的长跑队,张钊虽然没有回队,可他的包就在这儿。苏晓原本想给他放几块糖的,却发现一个不认识的姑娘,站在自己平时站的地方。 小豹子运动包的正前方。 她个子不矮,苏晓原甚至看出她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头发短短的,很像电影《那个杀手不太冷》的玛蒂尔达。从校服上看,是高一的学妹。 来了。另一封情书的主人终于出现了。 “你……等人吗?”苏晓原假装客套,他也不会和女孩子搭讪,要是昌子在就好了。 “哦,是,我等人呢。”女孩儿倒是不客气。地上一整排的运动包,她往张钊的包前头一站,好像顺理成章。 苏晓原看她手里有瓶饮料,大概是给张钊的。“你等谁啊?” 女孩儿丝毫不见外,倒显得苏晓原稍微怯怯。“等张钊啊,就那头跑步的。”她看向操场对角,“那个!折返跑第4组了,跑了半天也不过来。” 张钊当然不敢过来,他看见自己包前头有姑娘,吓得跑操场对角来练技术。结果刚系紧鞋带,一抬头,哎呦这不对劲吧,那白白的一个球儿不是苏晓原的羽绒服吗? 本来就瘦,还穿太空服,显得两条腿瘦直得可怜。 “他……他折返跑一般练完6组才回来。”苏晓原也站着不走,想把这门亲事敲定。 “哦,那我再等等他吧。”女孩儿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张钊,突然转过来问,“咦,你这么了解他项目,你是他同学吧?” “嗯,同学,不太熟。”苏晓原起初担心学妹害羞,人家倒是挺大方的,“你手里的饮料也是给张钊的?” 女孩儿拿的是一瓶热饮,一边捂手一边等人。“是啊,下雪天太冷了……你对张钊了解吗?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 苏晓原想说我特别了解他,了解他每周的训练安排,还了解他的作息规律。“不算很了解,我俩不熟……我听说,他倒是没有女朋友呢。” “真的?那就好办了。”女孩儿笑起来的感觉很像张钊,也是一猛子往前冲的脾气。 “真的,我听说没有呢。”苏晓原想把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儿都扔出来,说完赶紧离开,免得难过,“我还听说他人特别好,还有他好像……不喝饮料。我听他们体特生聊天,都喝红牛。有时候吃些零食维持血糖。我还听说他挺爱吃零食的。” “这我都知道,他体特嘛。”女孩儿的热情直来直去,不招人烦,“我也是体特,我懂。” “你也是体特啊?”怪不得呢,苏晓原瞧她就很像运动员,举手投足都好利落,“你练什么的啊?” “高一女生田径队的,蒋岚,队长。” 啊,田径队长。苏晓原又仿佛喝了酸酸乳,人家也是田径队,也是队长,这才和张钊般配嘛。原先他还想多交代几句,现在不用说了,人家肯定比自己懂。 “你真厉害,你跑什么的啊?”苏晓原像个不放心儿子的老母亲,再往下问。 蒋岚哈一口气,手都冻僵了。“我也5000,之前只觉得张钊长得特帅,运动会那天才知道他是练长跑的。你知道我们队里都叫他什么吗?” 长跑牲口,苏晓原当然知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俩不熟。” “都叫他长跑牲口。”蒋岚提起喜欢的男孩子毫不怯场,“运动会那天给我迷得啊,都走不动了。你说他怎么这么能跑啊,最后冲刺那三圈儿你看了吗?步距还保持得贼稳,牲口,真是牲口……” 当然看了,看得可揪心了。苏晓原尴尬地摸着兜里的大虾酥,笑笑:“我还真没注意,你喜欢他就好好追,他们说他人特别好……还有,我听说田径队跑完步之后肚子饿,你往后记得给他准备啊。我看他们都把吃的放包旁边,垫张纸巾就行。” 蒋岚看看脚下:“这儿吗?行,我知道了,往后我给他准备好,趁他单身赶紧追。你叫什么啊?” “我……苏晓原,你好好追啊,加油!”苏晓原倒着往后溜,还给人家助威。是时候该退场了,心里再难受,运动包前头只能站一个人。 蒋岚真不错,和张钊一样的性格,一样的爱好,能陪着他疯跑。自己……算了吧,不可惜也不遗憾。不过就是难受而已,熬过去就好。 他边想边退着往后走,突然被人一把抓住,力气大到像被一匹马给撞了。再加上右腿使不出力,最后以一种非常搞笑的姿势,像个原地转圈的陀螺,直接扑在别人身上。 “干!”直接扑怀里来了,张钊都吓了一跳,“你别逆着跑道走啊,亏我跑得快!” 苏晓原从轻微的惊吓状态缓出来,一看张钊,急着要推开。却叫右腿的情况绊住,不仅没推开,整个人还要往后倒。 “推我干嘛啊?”张钊搂着不放,“你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苏晓原试图逃跑:“你别闹了,快松手。” “那我真松手了啊。”张钊坏坏地一笑,假装把手一松,看他整个人往后仰倒。 “啊!别、别松手……”苏晓原一张脸吓得惨白,又急忙往前扑。 “这可是你不让我松手的啊。”张钊笑着给人捞起来,牢牢抱在怀里。不枉费自己横穿跑道追过来,赶在田径队那帮人把小仙鹤撞飞的前一刹那抓住了他。 蒋岚在旁边看呆了,这叫不熟?这摆明了是熟到不行。 “你松手。”苏晓原推他,像个挣蹦不出鸟笼子的乖鸟,“人家女生等你半天了,叫蒋岚,高一女生田径队的队长,等你半天了。” 张钊就猜到苏晓原没干好事。“啧,你是不是又瞎给我拉红线了?我不生气你真当我没脾气是吧?” 苏晓原没感受过张钊的暴脾气,还狡辩。“我没拉,蒋岚给你写过情书,就……张钊你!你放我下来!” “你真他妈当我没脾气是吧!苏晓原我警告你,再乱踢掉下来我不负责!”这口气张钊忍得太憋屈,仗着身强体壮,把人往器材室里扛。 蒋岚彻底看傻了,怎么这就……扛走了?扛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苏宝:你这样儿像个流氓! 张狗:行,那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流氓。 第42章 耍流氓 “张钊你放我下来!”苏晓原的左腿能使劲, 空蹬了几下, 突然大头朝下的姿势变成了公主抱。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真轻,张钊不觉得他沉, 况且苏晓原怕摔, 挣蹦几下就乖了。 “你!”苏晓原拿手挡着脸, 怕被谁看见,“你放我下来!我生气了!” “行行行, 放你下来, 我又不把你怎么着……”张钊只觉得他的生气来得莫名其妙,虽然气起来挺可爱的吧。可自己还没气呢, 他哪门子脾气。 但器材室这会儿没人, 他确实很想把人怎么着。 还好没人, 苏晓原可丢不起这个人,自己好歹还是个男生呢,冷不丁被人抱进来了像什么话。“你不是跑步呢嘛,干嘛突然过来撞我?” “撞你?”张钊苦笑, 背心贴在绷紧的腹肌上, 形状很漂亮,“你见哪个人敢在跑道上倒着走路的?知道操场干什么的吗?给人跑步用的, 田径队在外圈练变速跑呢。” 变速跑?苏晓原回忆,刚才好像是看见一队穿运动背心的跑过去了。 “你就不识好人心吧, 这时候都是训练的, 过了弯道就得拼命加速。”张钊回味着他身上软软的触感,也不知道是太空服还是别的, 挺叫他着迷,“春哥掐表呢,跑道上挡着路了那帮人真不让你,就你这小身板儿,直接撞飞。还怪我,也不说声谢谢。” “谢谢啊,我还以为……”苏晓原主动岔开目光。 “还以为我故意跑过来抱你啊?”张钊一把拽到全湿背心,彻底光膀子,器材室的三面墙大镜子里都是他,晃得人头晕眼花,“你钊哥有那么流氓吗?” 苏晓原又赶紧低头,余光里是张钊的肌肉。“那你不早说清楚,我又不知道,蒋岚她……” “别提她啊,提她一次我真亲你。”张钊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吓得够呛。变速跑撞伤人都是轻的,又不是没有过。 “你这样儿……”苏晓原不再说蒋岚了,大概是怕张钊真过来亲自己,“像个流氓!” “我流氓?那你还天天给我扯红线,你这不是害小姑娘嘛。”张钊拿衣服擦了擦汗,一步步逼近,有点儿炫耀身材的成分,“苏晓原,你是不是嫌我成绩差,人品又不好,怕我砸你手里了所以拼命给我找对象?” 苏晓原往后躲,后背可怜地贴着冰冷的器材。“我不是这意思,再说我没嫌过你成绩差,更没觉得你人品不好。” “是吗?”张钊先rua一把,“钊哥人品好吗?” “挺好的。”鼻炎还没好利落,有些鼻音。 “钊哥帅吗?”张钊盯着他,若有所思。 苏晓原叫他逼得没处躲了。“帅。” “那你拼命给我介绍女朋友,你可真舍得啊!”张钊把两条胳膊杵在器材上,这叫什么?器材咚?反正就这么困着他,“抬头。” “不抬。”苏晓原不动,眼睫毛快速忽闪起来。 张钊使劲浑身解数,找各种角度用身体罩着他,也不管有没有汗味。“你抬头,我说了不跟你耍流氓就绝对好使。只要你不愿意,我碰你一指头你就报警,不亲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晓原抬头,他不怕张钊怎么样,他怕的是自己忍不住。嘴巴不说,可喜欢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 “我问你,郑重地问你一次。”张钊多想捧他的脸一下,不亲都行,戳戳酒窝就行,“我要是个女的,你跟不跟我好?” “这假设不成立,你不是女的。”苏晓原再低头,不巧正好看到他腹肌上一排成线的汗珠。 “你不说,我不让你走了,信不信?”张钊看他这样就来气,得,咱俩耗着吧,哪怕不碰你我照样耍流氓,“一会儿田径队可进来了,全都进来,我要是一低头,咱俩这姿势外人看就是接吻!” 苏晓原的心一虚:“什么?” 张钊把手里的运动背心直接扔掉:“我连衣服都脱了,外人看咱俩这就是有私情!是早恋!是背着全学校跑器材室里搞对象!” “咱俩都是男的,不对!”苏晓原扭着躲他,刚才忽悠悠被抱进来像做了一场梦。 “所以啊,我就打个比方,我要是个女的,你跟不跟我?”张钊大口呼吸,呼吸道都是烫的。 苏晓原不再说话,而是脸歪向一侧,睫毛一个劲地忽闪。也不笑了,可嘴巴抿得紧紧的。张钊了解他,这个样子,就是认怂了。 “其实……男的真可以和男的好。”张钊踏实了。他能理解苏晓原的想法,无非就是喜欢像什么想触碰又收回的手。他不一样,在他心里喜欢就是拼命追,把人追到手才是真的。 “那不对,万一被人发现你就完了。”苏晓原的脸红了,没法不脸红,张钊他太坏,一步步火热地拷问自己。自己确实是个渣男,不答应人家,又说不出我不喜欢你的狠心话。哪怕再能忍疼也说不出来。 苏晓原揪着裤子的兜,怀疑自己忍痛的防御力被张钊破坏掉了。从小自己最能忍,骨关节的疼、针刺扎穴位的疼、活动脚腕子的疼,这些他都忍得下来。 如果说每个人都是从种子发芽破土,接受风吹日晒、雨洒雪盖长大的,那他就是刚冒芽就被人狠狠碾着踩过一脚的那株。真的是疼,疼得他夜里总是幻想这条腿干脆废了算,没感觉多好。 可古有人曰踏青一说,碾过的草芽会长得更硬更结实,根须也扎得更深。苏晓原就是,从他凭着自己的力量冒冒失失站起来那天,就不准备再倒下,不准备再被人指点着笑话。 两个人一对比,苏晓原的性格更像个坚韧硬朗的大人。张钊反而鲁莽不少,他什么都不怕失去,只知道一味往前冲。 根本不知道自己想拉着疯跑的男生,连走路都是装出来的。 “这样吧。”张钊掐他弱点一掐一个准,“你说一句不喜欢我,我立马走人,出去答应蒋岚。明天起蒋岚就是我女朋友,咱俩连话都不用说了。” “我……”苏晓原的呼吸不稳了,“我不喜欢你。” “干,你他妈真舍得说啊!”张钊快被他气死了,一把给人抱起来,用热腾腾的胳膊搂他的小细腰,趁人不备直接亲了一个! 亲小酒窝了,亲完还用热辣的眼神盯准了他的眼睛,一脸你再说一句我亲死你的无赖相。 “你……你流氓!”苏晓原急忙从他怀里挣脱,捂着脸。刚才是干嘛了,亲了?张钊的嘴好热,亲完之后这一片都热了,脸像个火锅一样烫! “你再把我往外推试试,我就随便一说你真信啊?”张钊心里美翻了,“往后你再来这一套我就亲你,再拉红线,我就当你是故意气我的。咱俩挨个算,看什么时候从脸亲到嘴。” 亲上了?苏晓原一直懵着,连张钊说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了。这怎么办啊,自己是一个男生,他也一个男生,怎么这人说亲就亲,根本不为以后打算。 可真就是亲了吗?苏晓原的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说生气也是真生气,可却不想怪他。 “生气了啊?”张钊怕自己逼太狠把人吓跑了,“那我不亲你了,咱俩能敲定个协议吗?我不逼你跟我好,你也别给我拉对象。我张钊的话放这儿了,就跟你,我就死磕你,你说俩男的不行我就等你,别人是男是女在我眼里都无性别。你要真想给我介绍对象,就自己吧。” 苏晓原还捂着脸,他确实是磨叽,可无论是谁像他那样长大,很难长成说一不二的性格。“这个……这器械是练什么的啊?” 干,硬核转移话题。张钊拿他没办法,谁先动心谁傻逼。“练这儿的。” 说着把手盖到苏晓原的胸口上,还摸了一把。摸惯了自己再摸这个,纯平的。 但自己还真是喜欢这个纯平的手感,可能是疯了,脑子里全是苏晓原单薄一小片的胸。 “你瞎摸!”苏晓原趁机躲开,想骂人又不舍得,好像亲完……俩人关系真不一样了。 “摸你一下至于嘛,咱俩都亲过了。”张钊不要脸了,坐上器械软垫,两肘和胸肌平行,支成直角,再握紧铁推手,“你再摸我一下,来,钊哥告诉你这怎么练……你把手盖我胸口上。” “不摸,你自己推吧。”苏晓原才不上当,这人太无赖了,手也不老实。 张钊又来这一招。“你就是嫌我学习差,我学习不行,健身还不能教教你啊?其实我看得出来,你喜欢这些,喜欢有力量的,就是老没有自信,往后想学我教你啊。来,感受一下你钊哥!” “谁没自信啊……我知道这个练什么的,何安告诉过我。”苏晓原确实对体特生的一切好奇,因为自己瘦弱,看他们练就羡慕。 他把小白手贴在张钊的左胸肌偏上:“不就是推胸的,你推。” 张钊一推,苏晓原手下的肌肉隆起好高一块,填满了他的掌心。 “知道这底下是什么吗?”张钊一下下推着,出着汗,汗从下巴流到锁骨,说不出多有力量。 “知道,胸大肌。”苏晓原往下摁了摁,根本摁不动。 “不是。”张钊低低地呃了一声,性感着说,“这底下是心脏,天天光琢磨你了。” “你……流氓。”苏晓原把手抽开,掌心黏着的汗是张钊的,却一点都不嫌他脏。 俩人就在这种心照不宣又互相琢磨的状态下过一周,终于,到了新年班会这天。 高三9的成绩一如既往地差,稳坐全年级最末,除了一枝独秀苏晓原。班会这天,大家倒是比平时积极多了,但和其他8个班相比教室还是寒酸。 别的班班费收得多,9班的班费过完运动会只剩下一百来块。不再收班费是张钊的意思,他知道班里有几个条件不太行的,50块虽然只是他一顿饭钱,可在人家手里意义不一样。 到了新年这天,别的班张灯结彩,还有把K歌设备弄来的,凸显班级土豪性质。9班独自在拐弯这头,只将桌椅摆成凹字,留出一块空间来,聊天。 对,就是聊天。班委会买足零食和饮料,大家伙足足聊了半天。不设话题,不设界限,纯聊。 别的班都安排了大项目,什么抽签换礼物、挨个上讲台说高考目标。9班聊这个太过敏感,还不如开开心心聊上一顿,暂时忘记高考,其乐融融。再说,新年联欢折腾得最厉害的要数高一、高二。这就像运动会一样,高三学生并不太热衷搞这些,能放一天假比什么都实在。 毕竟摆在他们眼前的还有作业,体育生成绩再差也不敢太堕落。张钊就是,没遇上苏晓原之前他只想考大专,现在他想考个本科,三类本就行。 1月2号这天高三照常上课,15号期末考试,还有两周。 张钊收好干毛巾,和两个兄弟一起换衣服。“昌子,你新年礼物买了没有啊!” 陶文昌正在帮何安绑绷带。“买了啊,昨天晚上送过去的。” “买什么了,快说说。”两个没对象的男生凑过头去打听。 “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陶文昌一提女朋友就满脸幸福,“iPhone不是新出的手机嘛,她说旧手机照相不好看,我给她……” “干,你是土豪啊!”张钊和何安惊了,新款刚发布的,“加了多少钱?” 陶文昌不觉得贵,只觉得值。“日本那边的货,128G,一万二不到。” “一、一万二?”何安惊了又惊,“比大学一年学费都多!” “这不是……哄女朋友高兴嘛。”陶文昌也知道比原价多出不少,“我给你们看她朋友圈……” 张钊何安,两个单身碰着头过去看。是一张很漂亮的小姐姐自拍照,配字是:谢谢老公的礼物,爱你哦,要乖。 陶文昌品味着老公这两个字,都快陶醉了。“值不值,你们就说值不值吧!” 何安直摇头:“不值,真的不值。昌哥要不这样吧,你给我一万二,我天天叫你老公,不重样儿地叫你。” “别别别,虽然咱俩是在一张床上睡过但我现在是有媳妇儿的人。”陶文昌搂着何安要来背摔,“妈的,高一时候还搬得动你,现在一般人真摔不倒你了。” 张钊一直没说话,嗓子眼干得冒火,好像叫老公这俩字给下咒了,一直想喝水,想吃一口甜。回班一看,从没迟到过的苏晓原竟然不在,一问才知道人是被老韩叫走了。 哦,那就放心了。 上课铃打响20分钟,后门开了个小缝儿,苏晓原也学会走后门这一套,抱着沉甸甸的书包,弯着腰往里溜。 “干嘛去了啊?”张钊还在琢磨陶文昌女朋友那句老公,瞧见他,嗓子突然齁得慌。 “我……”苏晓原开始绞手指头。 “先别我我我的了,给。”张钊从运动包里拿出个小礼盒,窄窄一条,拿着也不压手。突然他觉得这东西和一万二没法比,礼轻情意重是没错,但和一万二比也太轻了。 很没面子,第一回 给喜欢的人买礼物,真不应该礼轻情意重。 苏晓原心里沉重极了。“送我的啊?” “是,新年礼物。”张钊想说这礼物太轻我后悔了,但也不能说我就拿出来给你看看啊,于是又问,“那个,你、你想不想换手机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我碰你一指头,你报警! 苏宝:行。 张狗:亲你可不算碰指头,来吧! 第43章 要转班 苏晓原今天一进教室便被韩雯叫走了, 现在脑袋里一片空白。就和他第一天到9班报到一样, 茫然了 “我不换手机啊,我手机用得好好的。”苏晓原把手机拿出来, 干干净净的, 像新的一样。良好的学习习惯也渗透进生活中, 不像张钊,手机屏幕满是指印, 还不戴壳子。 干, 真失败!张钊也特别想看仙鹤为自己发个朋友圈。“那等你手机坏了那天,记得告诉我啊。” “我手机干嘛坏了啊?”苏晓原放下讨论对象, 指头戳了下小礼盒, “丑丑的。” “什么?”张钊被他萌得一激灵。 “我说包装纸, 你干嘛选这种图案啊,我密恐都要犯了。”苏晓原假装对上面密密麻麻的圈圈视而不见,却笑得抿不住嘴,“这个真是送我的啊?” 张钊还是觉得拿不出手, 都他妈赖昌子。“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瞎买的。你看看好不好看。” “好看,我喜欢。”苏晓原叫他这份傻傻的心意感动了, 不拆包装也喜欢。他接过来掂了一下,非常轻。 “打开看看。”张钊花钱大手大脚, 但他知道苏晓原爱打算, 拼命给自己捞好感度,“我留着票根呢, 你要不喜欢我能换去。” 苏晓原小心拆开包装纸上的胶带:“不换,你瞧你,贴个胶带都不会,歪歪扭扭的。” “我没干过这个啊,我要真贴漂亮了那才有问题呢。”张钊看他拆礼物,等得急死了,怕他真不喜欢,又怕礼物拿出来不贵重。 包装纸盒里是一个深蓝色绒面的长方形礼盒,苏晓原又拆了一根缎带,郑重地打开了它。 一根钢笔。红色漆面烙有几只金色仙鹤,振翅欲飞,中国风。 “你不是学习好嘛,我看你那根钢笔有年头了。”张钊踩着脚下的篮球,不敢看右边,“本来我想买个最好的,没货,真不是我不舍得啊。但这根也是限量款了,你要不喜欢咱俩一起去换,你自己挑个喜欢的。” 苏晓原一直都知道张钊是个热心肠,却没想到他的心还细,连自己的钢笔都注意过。“我喜欢啊,往后我就用这个……谢谢啊。” “真的?”张钊顿时充满电力,仿佛吃了南孚,“你可别骗我。要不你把旧钢笔扔了吧,往后你的笔我承包了。” “那可不行。”苏晓原赶紧护住笔袋,“这是我中考之后大姨夫送的,奖励我考上实验高中的礼物。” 一听大姨夫,张钊感觉自己的大姨妈都要来了。看样子让苏晓原扔旧钢笔是不可能的。“行行行,不扔,但你每天都用我的啊,我坐你旁边可监督。对了,刚才老韩找你干嘛啊?” 一只钢笔带来的幸福盖过了刚才的沮丧,苏晓原都把这一茬忘了。“找我……” “怎么了啊?”张钊知道他磨叽,但头一回看他这么磨叽。 “班长,我可能……”苏晓原握着新钢笔,像握着所有舍不得,“我可能下学期要转班了。” 张钊懵了。 “韩老师说,年级组长讨论开会了,所有科目的老师都同意我去1班。”这事理应高兴,可苏晓原实在高兴不起来,尽管每回上课他都会感叹老师讲得知识点太过简单,可他不想走。 心里的彷徨和抗拒不是一两句能形容的,比开学心情还复杂。因为那时候他不认识张钊、何安和昌子,包括薛业。 张钊醒了。“什么时候?” “期末之前说还在9班上,期末考试之后有几个班要开辅导课,我就过去了。”苏晓原拧开笔盖,从桌斗里找出钢笔水瓶子,吸饱,在草稿纸上写了个张钊的名字。 “哦,这个啊……”张钊难受得没话说,两只手没抓没落地较劲,“好事儿,是好事儿啊,你干嘛愁眉苦脸的……” 苏晓原还以为自己装得好,却不知道整张脸都垮了,摆明是心里揪成一团地难受。 “可我不想去了。”这是实话,即便知道自己没得选,“我不喜欢转班,不想重新融入集体一回。咱们班虽然成绩差可我和大家伙都熟了,联欢会那天大家都熟了啊,我还答应陈文婷下学期一起出黑板报呢……我不想去。” “那你心里摸摸正,就因为和大家伙都熟了才不想去,没不舍得我啊?”张钊难受得想把老王打一顿,但转念一想,老王还是很重视苏晓原的,回回下课给卷子。 苏晓原不说话,还是低头、绞手指头、抿嘴。 嗯,认了,张钊也不难为他。“你别不高兴,其实……其实你这成绩早就该去1班了。9班不是你该在的地方。” “可我和大家伙熟了啊。”苏晓原最怕只身一人去新环境,又要从没人理的阶段开始。 “可你在9班上不好课啊。”张钊实事求是地说,哪怕巴不得把人扣下,“老师为了迁就我们,上课难度和1班能比吗?你不要拿成绩开玩笑,赌气也得去。大不了我们仨每节下课找你去,有我呢,谁也欺负不了你。” “那……” “先别想了,上课。”老师在黑板写字,张钊赶紧rua他一把,“好好上课,先把期末过了再说。” 苏晓原被他摁着rua一下,这才开始做笔记。老师讲了什么知识点,张钊一个没记住,大脑全被转班两个字控制了,他想不了别的。 中午吃饭,何安也傻了。“什么,转班?” 陶文昌是唯一的理智在线人。“你这么大反应干嘛,晓原这成绩早就该转了。要我是老王,第一回 月考之后就把人拐到自己班里去。” “什么拐不拐的,赶紧吃饭。”张钊的心智还没逃过转班的控制。苏晓原要转到1班去了,那每天上课就不能看他了。他会被人排挤吗?会被邱晨他们欺负吗?再写黑板报会不会被擦? 老王会不会给他脸色看?学习压力会不会太大? 各种问号挤成一团,摧残着张钊的脑神经。如果让他来形容,这种感觉是从未体验过的痛苦。 一个17岁的大男孩儿说自己痛苦,如果是别人张钊一定会觉得此人矫情。可痛在自己心坎儿里了,才发觉真的是苦,吃什么都苦。 “你们吃啊,我出去一趟。”张钊没恋爱过,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缓解,但这个班暂时是待不下去了,这个学校他看一眼都烦。 “早点儿回来啊。”陶文昌古怪地看他跑出去了,没拦着。只有何安神经大条,问他好几遍钊哥怎么了。 午休时苏晓原才回来,张钊居然不在。他习惯性去看何安陶文昌的座位,也是空的,大概都在篮球场上。认识的人都不在,苏晓原也像被抻了一根神经,不想在学校里待了。 没被全班孤立过的人不会理解这个滋味,直到今天,他都没忘全班用冷暴力筑起的那道墙,做梦都是。和同学说话永远得不到回应,抛出去的每一个问题都不会有答案。只要自己站起来走路就会听到嘲笑,上操、上体育课,从没有男生和自己站一排,更别提春游秋游。 要是哪天同学们心情好了,跟自己说句话,苏晓原能开心好几天。 可张钊……干嘛去了啊,什么时候回来?真是的,都知道自己要转班了……苏晓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同被赶到一座孤岛。只消一想又要重新接触新同学他就坐不住,干脆往左边挪挪,反正也没人看见。 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坐了张钊的位置。 张钊……和别人不一样。苏晓原缩在第二组的最后一个,像无人认领的小可怜儿,等着上课预备铃响起来。 张钊冲进来的时候英语老师都来了。“干,你怎么又坐我位子了?” 苏晓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想挪窝:“你先上课,我下课换回来行吗?” 太好了,张钊可算回来了,苏晓原感觉刚才自己比小村姑还没出息,眼巴巴盼着红军来。 “行啊,我是怕你拿东西不方便。”张钊骑了一身汗,刚坐下就上课了。他也不知道苏晓原的英语笔记是哪个,干脆全托着,让他拿完再放回去。 “谢谢啊。”苏晓原心口又酸又甜,软绵绵地趴在张钊的桌子上,看他乱七八糟画的立体几何图案,“你刚才干嘛去了啊,半天不回来。” 张钊叫他一问,就有些被依赖的小窃喜。“回家了一趟,我记得家里还有个垫子呢……”说着弯下腰,从运动包里扯出一块垫子来,“也是从前别人用的,你……你要不要啊?” 雪青色,和小绿的后座垫子是一个料,叫太阳一照有偏光。只不过这个更大些,是个正方形,刚好放课椅上用。 针脚特别宽,一看就是不会用针的人做的,两次下针的距离相隔5、6厘米。 “给我的啊?”苏晓原拿手摸了一下。骗人,不像有人用过,料子新新的。 “嗯,给你用吧,我家没地方收。”张钊直接给他,明明是送东西,倒送出几分骄傲来,“你上课,我迷瞪一会儿,老韩来了叫我。” 忙活一中午,钊哥累了。 苏晓原揪着坐垫一角,料子滑溜溜的,可看着又绒呼呼,特别好看。他又不傻,到底用没用过一看就知道。再说这里头的填充料都是膨着的,摆明了是刚塞进去,还没被压过。 这个他确实需要,右边屁股凹进去一些,肉少,坐久了容易麻,哪怕是坐着,重心也要偏向左边。趁英语老师不注意,他赶快把坐垫塞到屁股底下,这下舒服了,像妈妈给他在家准备好的靠垫,像大姨亲手给他缝的那个软垫子。 张钊大概是真累了,脸朝外睡着。脖子上有汗,运动衣后背也全湿透,大概是骑车骑的。苏晓原离近了闻的时候,其实有些汗味儿。 不重,每个男生身上都会有。 苏晓原愣愣盯他的后背看。“你怎么知道我缺个垫子啊?” 张钊刚要睡着,眯着眼睛转过来看他:“你坐我旁边,我能不知道嘛,上课就数你能捣鼓,一会儿都不老实。再说我天天琢磨你。” 呃,撞枪口上了。苏晓原慌张地换话题:“那你吃没吃午饭啊?” “没吃,你有吃的啊?”张钊喜欢看他认怂,真好欺负。 “嗯,我中午没回家,跑出去买东西了。”苏晓原莫名地慌张,比第一回 见红军来的小村妇还羞怯,“给,都给你的。” 一口袋都是大虾酥,红双喜的结婚糖。 张钊一瞧这个糖,居然脸红了:“你没回家就买这个去了?” 苏晓原的声音低了又低,白白的手指头夹出一颗来,放到了张钊的大腿上:“家乐福才有,我怕上课迟到就提前去了。你留着吃……下学期转班,其实……我心里也不好受。” 俩人上课换座位、吃结婚糖,连张钊都觉得有些过了。“你也没吃饭吧……下课咱俩去小卖部?” “也行,先上课,我、我要做笔记了啊。”苏晓原在一个上午经历了酸甜苦辣,怕张钊直接吃他的糖,又怕他不吃。自己怎么这么傻啊,傻得像大虾酥,大红色的糖纸透着土里土气的傻。 “喂。”张钊攥着糖,拨拉他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啊?”苏晓原凑过来听。 张钊动作很快:“我能摸你手背一下吗,不摸我心里不踏实。” “你!”苏晓原急了,手背一热,叫人握住攥了一把。 “行了,好好上课。”张钊得了便宜还卖乖,继续趴下睡觉。不一会儿扒开糖纸,一口卷在舌头上。入口即化,酥得心颤。 可是……唉,仙鹤要转班了,往后这可怎么办啊?张钊感受到了一股惆怅。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我碰你一指头,你报警! 苏宝:好。 张狗:所以我能摸你手背一下吗? 第44章 照顾他 接连惆怅两周, 张钊最不愿意的期末考试终于来了。 从前他最盼着期末, 成绩无所谓,考完就放假解脱。这次倒是不盼, 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数, 眼看着苏晓原复习考点, 然后时光嗖一下子就加速了,转眼, 考完了。 “好不容易考完了, 你不跟我们吃顿饭去啊?”张钊问。还是那个楼洞口,自行车道的下坡处。只不过他停留的时间越来越久。 苏晓原的书包放在脚边, 考完了, 按理说应该轻松一天, 可心情怎么都轻松不起来。“你们仨去吃吧,我妈知道我和小运期末,特意请了两天假在家做饭,我也想多陪陪她。” “哦, 这样啊。”张钊心里安生一些, “陪阿姨也对,阿姨老上夜班是辛苦。我妈就不会做饭, 难吃得要命。小时候给我做煲仔饭结果腊肠没熟,我直接食物中毒了。” “食物中毒?”苏晓原哭笑不得。 张钊点了点头。正下大雪, 苏晓原头顶一层白, 像戴了一层白帽子,可爱得没话说。“是啊, 我妈干什么都不行,除了脾气大,烦死了。你冷不冷啊?冷的话赶紧上去吧,鼻炎刚好。” 苏晓原甩了甩头发,第一回 见这样大的雪。他没说实话,妈妈是请假了,但没有做好饭等他回去吃。真正的原因就是这场大雪。 下过雪的路面不好保持平衡,光凭着左腿的力量无法伪装,光是走路都能看出一点点跛。更别说踩到冻冰的地方,本身平衡能力就差,稍不留神就会摔大屁墩儿。 所以下雪的时候苏晓原不外出,在家窝着,看看书也挺好。 “那我上楼了啊……这个给你。”他看张钊的手冻得通红,想把手套给他。 张钊不接:“不用,我火力壮,冻一会儿太正常了。我都冒汗呢,真的。” “你胡说,哪儿有大雪天冒汗的。”苏晓原看着别人踩雪,心里一惊一乍,“你昨天都没穿秋裤,今天穿了没有?” 张钊极其无奈地蹲下,挽了校服裤腿,底下是浅色的保暖秋裤。他很宠地说:“你让穿就穿呗……你怎么跟我妈似的,一到冬天就催我穿秋裤。” “不穿冻坏了怎么办,你还得跑步呢。”苏晓原不看到秋裤誓不罢休,“蒋岚说队里好多人佩服你,还说你是天生跑步的体质。” “什么,她告诉你的?”张钊噌一下站起来,“我跟她说清楚了啊,早就说清楚了,你什么时候和她聊上了?” 其实张钊早就发现了,苏晓原的女生缘特别好。 苏晓原悄悄往栏杆上靠,两只脚不是一个温度。左边的热,右边的冰凉。“这几天都见着了啊,她总等你,我溜达着就碰见了。” “她等我是想求我教她练长跑,我俩清清白白!”张钊说得急,大团白气从他口中噗噗噗冒出来,“你别瞎想啊,我都说了,我就死磕你,你迟早让我磕下来。” “我没瞎想。”苏晓原把脸往围巾里藏,摆明了瞎想过,“那我上楼了啊,你到何安家给我发个微信。下雪路滑,骑车不许看手机。” “不看,我骑车可注意安全了,毕竟我现在是个穿秋裤的男人。”张钊赶紧rua了一把,目送着苏晓原进电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他走路颠得厉害。 到底怎么回事啊? 雪天不好骑车,张钊把小绿停在三中校门口,等着里头的学生放假。 半天他才瞧见曾经一起冬训的哥们儿往外跑。“干,你丫再慢点儿,我他妈就让雪埋了!” 来的人也是体育生,手里一沓卷子。“没辙,班主任训话啊,说什么下半年有多紧迫。这个给你,拿好了啊,我他妈去办公室顺出来的,多了没有。” “谢谢谢谢,要不说咱俩铁呢。”张钊和祝杰的本质差别大概就是人缘好,“这给你,我也不抽烟不懂买什么,凑合啊。” “我他妈都快戒了,现在抽的也不多。”对面把烟一收,“可是你要卷子干嘛啊,不会是呲妞儿吧?” “呲你大爷的妞儿!我他妈呲你!”张钊哈哈地揍过去,揍完抬腿上车,顶着雪往下一所高中前进。赶到晚上8点才到何安家。 “喂,昌子人呢?”一来就瞧见只剩一个大个儿。 “帮我把院儿扫出来之后走了。”何安穿着他爸淘汰的羽绒服,脚上是一双棉鞋,运动鞋不舍得穿出来,“女朋友又找了,不一定晚上能回来呢。” “什么人啊这是。”张钊虽然没见过这位小姐姐,按理说不该反感,可也没什么好感,“自打他交了女朋友之后手头都紧了,冬训的鞋都没换,我看还是夏训时候那双。” 巧了,何安也是这种想法。“钊哥啊,你说咱和那个女生不认识,这么说无凭无据。可我为什么总觉得……” “总觉得昌子叫人安排了,对吧?”张钊给苏晓原发微信报平安。 “啊,对。”何安总结半天,话还是叫张钊说了,“上回说要抹脸的,那么贵,幸亏你帮他。” 张钊哪儿懂这个,多亏小光哥有存货。“没辙,你看他俩那么好,咱们也不好开口劝啊……不想这个了,铲子给我,我帮你挖!” 手机刚好一震,是苏晓原的回复。照片里是一只小白手,正在拿新钢笔写卷子。张钊又有了吃完南孚的感觉,一节更比六节强! 何安家是在一个小院最里头,每年下雪都要扫。否则冻上冰了,爸妈上台阶不方便。“今年的雪有些大啊,我刚扫过一回,底下硬邦邦的……” “让你买大粒儿盐,你买了没有?”被照片刺激到了,张钊浑身带劲,仿佛在上甘岭开山造田。 “买了……”何安没舍得花钱,只买了沙子。 “狗屁,瞧你那样就知道没买。”张钊拿铁铲子往下剁,手心热得发麻,“这钱不能省,万一你爸妈摔了更得花钱,找我抡你呢吧。” 何安紧着摆手。“真不用,你看我……自己这么大个儿壮劳力,能用体力搞定的事犯不着花钱。东边胡同还找我扫雪呢,两户人都挺好,给我算钱的。” “那能给你多少,你还是照顾好家里再说吧。”张钊继续剁地,脚底下的冰咔嚓咔嚓碎开了,“今年冬训怎么着?” 这个事何安不敢说。“就还在一中呗。” “别啊,哈尔滨冬训营,你明年再冲一把。”张钊一脚踩住铁铲,往上起冰。每年这个时候他和昌子都要来帮何安,鬼知道是谁家的下水道跑水,总能跑进何安家的水泥地缝里。不及时清理,他家这几个台阶都保不住,全得让冰拱起来。 何安不说话了。 “干,你不会是……”张钊有不好的预感,他想说你不会是不打算冬训了吧,结果回头看到何安的棉鞋冒出絮来。于是再生气也不说了,否则自己的话就跟何不食肉糜一样,屁说服力都没有。 还招人恶心。 “明天你干嘛去啊?”何安往台阶上洒沙子,防滑。 “唉,瞎溜达呗。”张钊帮他把沙子铺平,“你呢?” “我这不是放假了嘛,帮我爸扫扫去。”这是何安每年寒假的必备项目,早上跟着爸妈一起上工,扫大街。 “那行,明天要是下午没事了,我和昌子找你来。”张钊拢了一把沙子,把台阶裂出来的空隙填满。但他知道这都是杯水车薪,只要明天下水道一通水,沙子还是会被冲走,冰还是会冻上。 这个家还是和往年一样,万家灯火欢闹喧嚣撼动不了它的分毫。屋里的人没做错什么,老实本分地干活,却一年一年毫无改变的能力。 雪一直断断续续地飘,直到两天之后才停干净。早上,苏晓原的手机闹钟一震,吵醒的不止自己,还有弟弟。 “靠,7点上闹钟,你让不让人睡觉啊。”苏运两周之后才有冲刺班,好不容易放假,嘟嘟囔囔一通翻过去继续睡。苏晓原连声道歉,悄默儿地提着书包和校服到客厅来穿。 妈妈买的秋裤有些短,大概是儿子常年不在身边,买裤子的时候没丈量好尺寸。穿在苏晓原腿上像个黑色紧身裤,绷着的,更能看出两条腿的粗细不一样。 就连露出来的脚腕子都不一样粗,右脚还摆不正。 他穿好毛衣,又套了两双厚袜子。陈琴又是夜班,知道大儿子今天开始加课,备好早点放在冰箱里。可苏晓原怕微波炉吵着弟弟,只喝了一口凉粥,拿了两个凉包子就下楼了。 一出楼洞,两天不见的小绿还在老地方,虽然没约定可张钊还是来了。他就是这么执拗,拗得苏晓原都怕了。怕自己扛不住他的攻势,迟早败下阵来。 没人抵挡得了这份掏心挖肺的好,他每回刚想往后撤一步就被张钊反扑一把。一不留神,亲过抱过也摸过手背了,可苏晓原还傻傻认定自己是个渣男。 “给,热豆浆。”张钊冻得脖子直疼,“风大,到学校再喝啊。还有这个也给你,先放书包里吧。” 苏晓原都想伸手给他捂捂脖子了,吹得一片红。“这是什么啊……卷子?这不是咱们学校的吧!” “嗯,三中五中陈经纶和八十分校的,重点班普通班都有,你钊哥人脉广。”张钊把他书包接过来,背在胸前,“正好你也做做,体验一下别的市重点的题型。你可别一高兴就熬夜给写完了啊。” 苏晓原感动得一塌糊涂,一感动,下车就把自己围巾给摘了:“这个,给,我家还有一条。要是风把脖子吹煽了……跑步疼。” “不急,我陪你把桌椅搬过去,顺便看看1班环境。”张钊掩饰着各种不放心,但他不想让人看出来,那样就不酷了。到了9班他把苏晓原的椅子倒扣在桌面上,两只手一使劲,整套搬起来,显得自己神在在的。 这他妈多酷啊,不能在仙鹤面前丢人。 “1班要是有人欺负你就说啊,我们仨揍丫的。”张钊脚步沉重,多希望老韩现在出来说苏晓原还留在9班。可他知道这样不行,苏晓原和他们不一样,他原本就该是1班的学生。 掉在9班里只是机缘巧合,喜欢人家就不能拦着他飞。 “没人欺负我,你放心。”苏晓原在后头跟着,喝了凉粥肚子里不舒服,赶紧用热豆浆压一压,“你吃饭没有啊?我带了两个大包子,就是没热呢,你一会儿去校医室热热吃。” “苏晓原同学。”张钊咣当一声把桌椅放在1班门口,“要是你钊哥不给带早饭,你今早就啃凉包子对吧?” “也没有,我在家喝的粥。”苏晓原骂自己真是个渣男,不答应人家,还收了卷子,喝了热豆浆。 张钊戴着苏晓原的白围巾,趾高气昂,当真像一只求偶期的傻大傻大的帝企鹅,看1班哪一位都不太顺眼。苏晓原赶紧把包子塞给他,刚好学习委员邱晨路过,挺有礼貌地叫人帮忙抬桌子。 这一走,张钊心里彻底空一大块。 邱晨看他还不走,过来嘲讽。“这不是张钊嘛,怎么,还怕我们班欺负他?” “你欺负他试试。”张钊向来和这种学生沟通不了,“那什么,你把汤澍叫出来。” “你找她干嘛?”邱晨心中警铃大作,刚要轰人,不巧汤澍打完热水回来了。 张钊也算是挺不要脸了,伸腿拦在1班门口,像拦路打劫的。“小汤你过来一趟,我有事求你。” “求我?”汤澍不记得自己和张钊有交集,“求我干嘛?” “就是吧……”张钊没拉过女孩子,傻不愣登拽着汤澍的校服往楼道走,“这个给你,重点学校的期末卷子,还有八十分校的。” 给苏晓原的那份是原版,这是复印的。 “不会吧,你哪儿弄来的?”汤澍翻几下看了个大概,才明白这是真要求自己,“还没开口先给好处,你到底求我什么啊?” 张钊红着脸,像跟汤澍表白一样。“就是……我们班苏晓原今天不是过来了嘛,他说座位表排出来你是他同桌。那小子认生,到新环境肯定不适应,你能不能……能不能多照顾照顾他,别让他落单了,帮他尽快融入集体。” “照顾他?他是男生啊我怎么照顾?这种事你找邱晨啊。” “找他?没门儿!”张钊心中也警铃大作,苏晓原可不能让男生照顾,容易坏事儿,“男生可不能照顾他,就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苏宝,被张狗搂小腰、亲酒窝、摸胸口、拽小手,却依旧坚定地认为自己才是个渣男。 张狗,嘴上说我不逼你跟我好,行动上一样没少。 第45章 再出山 苏晓原的新座位在第一组3排, 同桌是汤澍。1班的教室他并不陌生, 每月月考都在这屋。大半个班的面孔都见过,基本上占满了年级前35名。 他还没整理好习题册, 汤澍拿着几沓卷子进来, 看上去一头雾水。 “张钊走了吗?”苏晓原问着, 还向门口看着。 “别看了,走了。”汤澍搞不懂这俩人是怎么当上兄弟, “给我几套卷子, 拜托让我照顾你,没头没尾说了一通。诶, 这卷子你要不要, 挺有看头的呢。” 苏晓原坐着张钊给的垫子, 没想到他还给汤澍留了一套:“哦……这个啊,我也有,他昨天就给我了。要不咱俩今天晚自习开始做,明天交换打分?” “行, 大题咱俩一起找老王看。”接连三次汤澍都没考过苏晓原, 再不服气也服气了,“往后你有什么练习册想着我啊, 别光自己进步。” 苏晓原闻到了香水味,和张钊身上的汗味完全不一样。“嗯, 那……谢谢你照顾我啊, 有好卷子我想着你。” “没问题,诶你手机亮了。”汤澍还没见过这么干净的男同桌呢, 自带心相印和垃圾袋,桌斗一尘不染,“你家里人不放心吧?” “啊,是……是我妈。”苏晓原说。微信是张钊,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着。 [钊哥:怕影响你学习和1班秩序,没打招呼就走了,晚上我接啊?] 一秒之后新的一条进来了。 [钊哥:卷子给汤澍是想让她照顾你,没别的意思。] 苏晓原的回复还没发过去,又来一条。 [钊哥:豆浆趁热喝,烤冷面趁热吃。口香糖在塑料袋里。] 这人……心可真细。苏晓原抿着嘴笑,回了一条晚上见。唉,自己可真是个渣男,没答应人家,还吃烤冷面。 高中放了寒假,大学也同样放假了。可杨光还赖在宿舍里,不想回家。再有10天就是春节,哥嫂要从瑞士回来了,5天之后宿舍也要轰人,可他真不愿意一个人在家待着。 大概是小时候独居住怕了吧。杨光闷头背着英语,突然接到了老三堂弟的电话。 “喂,小光啊,我。”张钊打电话从不客气,“没打扰你吧?” 杨光看了一眼正在睡觉的老三,拿着手机进了洗手间。“没打扰啊,怎么了,是不是你同学又要护肤品了?” “没有,昌子那傻逼再要这么贵的我才不帮他呢。”张钊不是怕他花钱,谈恋爱你情我愿,给女朋友买东西多正常,但每个月超出生活费的开销就不正常了,“我哥呢,没在宿舍使唤你啊?” “没有,你哥他挺好的,就是这几天不太高兴……我也不知道怎么哄他。”杨光是遗腹子,在街坊的冷眼下长大,骨子里有些讨好型人格,别人不高兴了,他总觉得是自己没做好,“找我什么事啊?” 张钊用着六节南孚的力量帮何安扫大街:“也没什么……就想问问你,我们这种读高三的学生需不需要补啊?” “补?”杨光被老三调教出自觉属性,看洗手间地上有头发,随手拿纸捏起来扔掉,“你不是刚和我订完吗?” 张钊扫得浑身是汗,非常想找地方把秋裤脱了。“我那是运动员补身体的,我想问问有什么补脑子的。你看我……最近也挺努力学习的,期末考试比上月月考前进二十多名。虽然还是在年级末尾徘徊,但我也得补啊。你看啊,我老熬夜,又用脑过度,是不是得吃些对眼睛好的?” 杨光听笑了。“钊哥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嘛,你就说要什么吧,我去给你找,给你打折。” “别,我哥上回骂死我了,说我欺负你要最低价,弄得你没利润。”张钊抹了把汗,“反正营养品你就看着办吧……对了光哥,是不是还有一种……睡眠时候用的蒸汽眼罩?戴上就热乎乎的?” “是啊,那个屈臣氏就有吧……” “我不要屈臣氏,我要日本原装的。”给仙鹤用,张钊想要最好的,“就这么办,你帮我整一箱,回头一起算钱。行了我这儿帮兄弟干活呢,下回请撸串!” 呱嗒一下,电话就断了。杨光无奈,这真是三哥的弟弟,挂电话一模一样,永远不听别人说再见。盥洗台有水渍,他顺手拿了抹布擦起来,不知不觉擦到了老三放洗漱用品的小箱子。 男生宿舍嘛,里头一般都是牙刷牙膏洗面奶剃须刀,可老三不一样,杨光知道里头还有面膜、精华、晚霜、颈霜……还有一只口红,自己送的。 他见过三哥画红唇,定向狙击,仿佛朝心口开了一枪。听外头没动静,杨光把湿手在衣服上抹擦抹擦,虔诚地打开了箱子。 拿出口红,拧开,杨光按耐不住地看那红颜色,试着回忆三哥往嘴唇涂抹的画面。先上唇,后下唇,尾指擦净唇线外的颜色,两片嘴唇使劲儿一抿…… “谁用厕所呢?”张扬睡醒了,拧了一把门把手。 三哥!杨光吓得两腿打颤,赶快把口红盖子安回去,没事人一样给开了门。“我,我在里头接电话呢,怕把你吵醒了……是你弟的电话,他说想要营养品。” “又他妈要营养品?他真以为自己奥运冠军呢吧!”张扬打着哈欠,顶一头金色乱发,“别给他打折啊,就说我发话了,该怎么算钱怎么算钱。” “你弟弟我肯定打折。”杨光知道他进来找什么,转手递给他漱口水,“三哥……我这几天一直想问,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张扬没回答,漱口水在嘴里翻滚。 “你要是不高兴可以说,别憋着。”杨光又给他打开lamer唇膏,等他漱完口用,“你别憋在心里,我哥从前总说谁欺负我了就告诉他,憋着容易生病。要真有人找你不痛快,你跟我说,我替你收拾他。” “就你?”张扬抹完润唇膏还mua地一声,“你惹我不痛快了,你收拾你自己吧。” “我没有啊。”杨光在他身后跟着,看他又爬回上铺,只好把下巴搁在老三的褥子上,“三哥,你说吧,谁欺负你了。” 张扬看他,就像看一只刚成年的小金毛,摇着尾巴哄主人开心。“没有人,去,接着复习去,今年考四级呢。” “我不复习了,你不说……”杨光急得胡说八道,“你不说我不报名考四级了,反正我也考不过去。” “你这孩子没出息吧!”张扬揉着他的小圆寸,“也没什么,春节之后高中同学聚会,我不太想去。” 杨光舒服得想闭眼:“不去就不去呗……又不是什么特重要的人。” “可大家都起哄让我去,不去不行。”张扬大概能猜出来为什么起哄,那帮臭小子。 杨光的眼睛一下瞪大,连带着小疤瘌也动了一下。“那我陪你去,他们没说不能带人吧?你带我去吧,我不乱说话就跟着你蹭饭。要万一说错话了你瞪我。” 张扬怕那帮人说什么难听的。“算了吧,你还是……” “你让我跟着去吧,我一句话都不说还不行吗?”杨光拼命眨巴眼,每回他求哥哥和嫂子的时候就这样,绝对管用,“我就闷头吃饭,行吗?三哥你带着我吧,我不给你丢人……” “行吧行吧,服你了。”张扬收回刚才的想法,这小金毛根本没成年,可爱得叫他根本拒绝不了。 一周很快过去,苏晓原逐渐适应了1班的教学进度,也找回不少实验高中的感觉。 相比之下一中的氛围还算轻松,没有每月淘汰制的月考。下课可以使用手机,没人向老王打小报告。各科老师的教学进度比9班快许多,可要和实验高中相比还是慢一截。 唯独能觉出明显差距的是作业量和难度。从前11点之前能写完,现在经常要熬到凌晨1点。唯一期盼的开心事,大概就是早晚见张钊一面。 “这是什么啊?”苏晓原晚9点准时出来,俩人在叶师傅炒面门口碰头。 “给你买的,看你老揉眼睛,别再和何安一样近视了。”张钊不敢在学校门口等,俩人保持着一定距离,“今天班上有人欺负你吗?” 苏晓原在后头跟着,想踩他影子,可张钊走太快,总跟不上。“没有,汤澍可好了,怕我和男生相处不来,每天中午吃饭都拉一圈女生。可她们聊什么我都听不懂。” “嗯,那就行……她们聊什么啊?”张钊对小汤同学的表现十分满意,果然给卷子这一套好使,再接着去找兄弟们要。 “她们可逗了。”苏晓原第一回 交到女生朋友,赶快和张钊分享,“我以前只以为她脸色是自然红,你猜呢?不是,是腮红。她们聊化妆,聊怎么化得叫人看不出来,有意思吧?以前我学校里可不敢,和学业无关的行为都要扣分。我们还聊高考志愿,她们告诉我去年北京一类本的提档线低,今年的题可能会难一些,重点线大概600往上了,还有……” 苏晓原脚下一滑,没再往下说。 “还有什么啊?没事,说吧。”张钊赶忙回身扶他。 “我不是故意说这些啊,其实高考志愿也没什么好聊的,无聊死了。”苏晓原用手指勾着后座,轻轻往后拉他,“我真不是故意的。” 唉,自己是个大渣男,不答应张钊,还说这个来刺激他。 张钊毫不顾忌,后头拉他,那就慢一些。“我懂,再说咱俩本身就不是一个圈里的学生啊。你来9班只是个意外,我真不难受。” 可苏晓原心里难受,不想叫张钊以为自己看不起他。“我大姨说过行行出状元,你将来肯定也厉害。再说……再说学习好也没太大用,重点大学每年的毕业生多了,不见得各个都有好工作。而且……” “好啦,你钊哥又不生气。”张钊平时总把你看不起我学习差挂嘴边,真到这份儿上反而不开玩笑了,“你有时间解释这个,不如抓紧时间和我谈个初恋。看来我得抓紧了,必须在高考之前把你磕下,否则你这一上大学,身边都是邱晨那样的……” “你胡说!什么初恋,乱七八糟的。”苏晓原轻轻踹他一下,特别轻,更像无意间碰了一下。 “我没瞎说,男的和男的真能好,古代还有皇上和小太监呢!”张钊胡咧咧起来,“我看过一本什么野史,咳……反正有。这说明什么?说明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不仅跨越性别还跨越物种。那野史里还说有个什么王爷专门喜欢养鸡,你要想看,我给你找来。” 苏晓原立马摇头,脑袋小又穿太空服,特别可爱。“不看不看不看,我、我记性好,万一我看完记住了,将来和正史记混了怎么办?历史考试我再写串了。” “真的挺好看的。”张钊不舍得他走,可仙鹤的时间浪费不起,“行了,快上楼写作业吧,瞧你黑眼圈都出来了。东西拿好啊,晚上我提醒你用。” “嗯。”苏晓原拿着塑料袋,继续碾脚下不存在的小石子。右脚是个外八,他就想着什么时候能扳正了,碾着碾着就碾成了内八,两只飞跃球鞋的鞋尖对在一起。 张钊也不走,俩人在楼下最黑的地方一起低头碾石子,相隔一米,谁也不抬头看谁。 “那我走了啊。”最后还是苏晓原开的口。 “上去吧,我给你挡着楼洞。”张钊尽量让自己笑得好看些,等他一进电梯,脸上的阳光微笑瞬间结冻,垮得很彻底。 环路一边,何安正在帮爸妈扫街道,他爸休息的时候,环卫的大衣他偷偷穿上。晚上路面没车,何安一眼看到张钊的荧光绿出现在100米之外,速度还不慢。 “靠,你丫不要命了吧!”何安赶紧拦他,“没车也不能这么骑吧?” 张钊思考了一路,完全没注意速度。“何安,我问你,你想不想冲一把!” “什么,冲什么?”何安没听明白。 “哈尔滨那个封闭集训营,14天,大年初一就从北京站走!你去不去!”张钊一把给他的大扫把扔开,“扫地没出路,这回你冲不冲?” 何安看着大扫把飞出老远,没有吭声。他怎么不想冲,可冲成绩,要钱。“算了吧钊哥,我练不练就这样了。” “少他妈废话,我问你想不想!”张钊一把摁住他,“训练费兄弟给你出,咱俩……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咱们怂怂的小光要直面三哥的高中暗恋对象了,小光冲鸭!张狗为了追苏宝又要重回跑道了,冲鸭! 第46章 死磕你 “什么, 你俩一起去哈尔滨?”陶文昌给何安买了一口袋节能灯泡来, “这是好事儿啊!你丫终于想通了!” 外头有人在偷着放二踢脚,今天是除夕。 张钊正在拾掇何安的箱子, 灰尘噗噗噗往上滚。“还没告诉别人呢, 你瞎嚷嚷什么啊。” “我高兴啊!”陶文昌一个健步冲过来, “何安也是,这都多少年的训练服了, 还留着呢。诶, 你俩去哪个啊,是不是体特圈传闻练死过人的那个?” “练死人了我还能带着何安去?昌哥你丫正常一点行吗, 我害怕。”张钊拿何安的运动背心抡他, “就那个保国二冲市三的训练营。” “靠, 那他妈听说比练死人的还苦呢,你自己找罪受别带着兄弟啊。”陶文昌嘴上嫌弃何安的家当,手底下还是很小心。别人家好歹能用上个衣柜,何安家的面积有限, 他没有柜子, 一直用着这个大木箱。 “我不带着他,他真能扫一寒假的大街!”张钊刚说完, 小院里有人点了鞭炮。也许是点火位置距离何安家门口太近,有些火药没烧完的炮哨子打到了玻璃上, 像有人拿弹球砸玻璃。 只因为何安家门口的雪叫兄弟们扫得太干净了, 其他地方的雪快要堆过半米。 俩人每年除夕都来这里,何安爸妈春节加班, 儿子赶在放炮之前会送一趟饺子。同为兄弟,不忍心别家灯火辉煌,他一个人自己吃年夜饭。 “食宿费要不咱俩平摊吧?”陶文昌等鞭炮响完了说。 “你?你还有钱平摊啊?”张钊勉强收拾出几身还能穿的,何安冬训的装备也得添置,“交个女朋友变提款机了,春节不是跟你要了个什么包,现在你比我穷吧。” 陶文昌没说话,从外头打了一盆凉水,先拿抹布擦地。何安家的地板还是洋灰地呢,多少年见不到了。 “钊哥,我有个问题一直不明白。你……你是不是出毛病了?”陶文昌问,侧影叫台灯打到了墙上,人长得帅,影子也帅,像演电影的。 “你他妈才出毛病了。”张钊有种不祥预感,昌子要问那个问题了。 “就是……和薛业一样的毛病。”果真陶文昌是问这个,手里一顿,专门等他回答,“你明白跟兄弟说,是不是为了苏晓原?” “唉,不是。”张钊还想瞒着,可他没看见自己的样儿,听了苏晓原的名字,眼睛里什么悸动都藏不住。 陶文昌腾地站了起来。“你丫疯了吧,你知不知道自己干嘛呢?” 张钊不说话,他没觉得自己干嘛啊,不就是……不就是喜欢了一个男生嘛。 “你他妈这叫……”陶文昌一向看不起薛业,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兄弟也变卦,“你他妈这叫同性恋你懂吗?钊哥你醒醒,别叫我看不起你行吗?” “同性恋怎么就让人看不起了?”张钊反问,完全忘了当初自己和昌子是怎样一起挤兑薛业。 “你丫别忘了,他是男的,你也是个男的!”陶文昌没别的想法,他不讨厌苏晓原,挺喜欢这男生的。可他的喜欢和张钊的喜欢不一样,一直不说就是希望张钊能自己想明白。 这条路,不行。 “我喜欢他和我是个男的有关系吗!”张钊从没和陶文昌吼过。他吼过何安,在他每一次说钊哥我不想练了的时候,可昌子从没和自己红过脸,俩人交情过命。 虽然高中生没遇上过什么过命的灾,可要真遇上了,他能为昌子何安拼了。 陶文昌对着台灯,眼神熠熠。“钊哥,我劝你……” “男的和男的,就他妈不行了是吧!”张钊是狗脾气,自暴自弃地踹飞脸盆,洒了一面墙的水。苏晓原也这么说,陶文昌也这么说,可他认死理,怎么就他妈不行了,就叫兄弟看不起了? 陶文昌看他这样,知道再说俩人就要动手了。“钊哥我劝你一句,你别走歪了好不好?我不知道你俩是谁先招的谁,可这事儿,不对。你懂吗?你得找个女生,这你才算正常。” “我没不正常!” “你丫就是不正常!”陶文昌过去捡洗脸盆,蹲着半天没动,“我不是说苏晓原这人不好,1班敢有人欺负他我照样抡飞了丫的。可你想想薛业,祝杰看得起他吗?摆明了从来就没看得起过!田径队里有人看得起他吗?哪个不在背后骂丫是舔狗。你自己想想……再说你真和他好了,你俩现在才多大?将来上了大学保不准就喜欢哪个女生了,你叫人家怎么想……你曾经和一个男的好过?” 张钊不想听这个,呼呼地对着他:“别人怎么想我不管,我就问你,我同性恋,苏晓原不跟我好,你看得起兄弟吗?” 陶文昌站起来往外走,背影特酷,心里特不好受。“我怎么看薛业就怎么看这事,你赶紧往回撤吧钊哥。” 兄弟走了,张钊狠狠地踹了一脚何安的大木箱。是,别说昌子了,要一年前自己知道身边有个哥们儿搞同性恋他也得缓缓。体特圈最看不起这类人,光一个薛业还不够啊。 何安送完饺子骑车进院,只看到张钊一个人在擦地。“钊哥,怎么就你一个了?” “昌子让我气跑了。”张钊把两只手泡在冷水里,冻得刺疼。 “啊?怎么了你俩?”何安披着破羽绒服,“都是兄弟,有什么说不开的啊,我帮你给他打电话……” “他看不起我,因为我搞同性恋。”张钊拧了一把抹布,抹擦着手,破罐子摔碎连渣都不要了。 “……同、同性恋?”何安像个站马步的,往后蹲了一下,直接坐进了沙发。 “对,我同性恋,我就喜欢男的,能怎么着!”张钊朝他看过来,却不敢走过来,“你要看不起我就直说,我他妈的……也不知道怎么办。” 何安学习不好,除了在训练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的专注力很难集中。只有训练能叫他心神合一。可他现在也有那种感觉了,就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奔着一个目标去。 “钊哥……”他神经太大条了,根本没来得及考虑看不看得起,“你……跟谁同性恋了啊,别再是社会上认识的什么坏人,把你给坑了!” 张钊一听,干,这脑子是真不够用,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呢。 同一时间,苏晓原家倒是热闹。 “来,小运帮妈把这个放桌子上去。”大儿子好久没回北京过春节,陈琴特意和姐夫学了鸭血粉丝,“还有这个,你最爱吃的拔丝白薯。” “谢谢妈!”苏运往外端菜,忙得前后跑,“呦呦,烫死了……哥你倒是清闲啊,往桌前一坐就等着吃,腿脚不方便就是好啊。” “小运,怎么和哥哥说话呢!”陈琴听见了赶快从厨房出来,“妈让他歇着的,往后这话不准在家里说啊!” “知道了知道了,大年三十我这不是说秃噜嘴嘛。”苏运从不在意这些个词,“哥,我嘴瓢了啊,别在意。不过大姨和大姨夫是不是把你养得太娇气了,你在南京他们也不说?” 苏晓原只负责摆碗筷,淡淡一笑。“不怎么说……小运这是你的碗,给。” “妈给咱俩换碗了?”苏运赶快拿过来看,“妈不是说家里没新碗的时候旧碗不能扔吗,说过年不吉利容易丢饭碗。” 苏晓原听愣了,他在南京长大,不知道北京还有这个说法,像犯了大错。“昨天晚上我想帮妈洗碗来着,给摔了。” “嚯,大春节的摔碗,你可够行的。”苏运看他就知道从小什么家务都没做过,“大姨他们给你打电话了吧,没催着你赶快回去?” “你又瞎说什么呢?”陈琴在里头也忙不安生,“大过年摔碗叫岁岁平安,再说咱家也该添置些了。来,坐下吃饭,你俩还想吃什么妈明天再给做。” “别,妈你想吃什么,我明儿给你做。”苏运从小陪妈妈姥姥守岁,知道她爱吃什么,先给夹了一块咕咾肉。 有妈坐镇,苏运说话客气了许多,俩人先跟妈妈汇报了寒假进度,正说着明年的志愿,地方台新闻插播了一个小国家正在进行彩虹游行。 “什么破玩意儿,我换台了啊。”苏运拿起遥控板。他喜欢篮球,正好播到一台篮球联赛转播,陈琴却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他只好悻悻地换台。 陈琴是怕篮球比赛刺激大儿子,这是家里不成文的规定,不许看运动节目,不许聊这类话题。孩子是自己没照顾好才扎坏腿的,陈琴日日夜夜饱受折磨,总想起原原小时候哭着要抱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打嗝,说妈妈我脚脚疼。 “刚才那台讲的什么啊,妈不懂,给妈讲讲。”手心手背都是心头肉,没让孩子看篮球,陈琴赶紧给苏运夹大饺子。 “没什么,就是一个小破国家搞同性恋游行呢。”苏运也习惯了,可语气不是很好,像拿这个事情撒气,“妈你受得了吗,同性恋啊,还有脸游行。” 苏晓原刚才还笑着,酒窝瞬间固定在脸上。 “同性恋啊……这个妈还真不了解。”陈琴琢磨不到这个词和彩虹能扯什么关系,“唉,那都是别人家的事,咱们不过问,也别说三道四。” “什么啊,那是你俩儿子不是,妈你才不过问。”苏运用胳膊肘撞了下苏晓原,“是吧哥,你说咱俩要是,妈能不管?家长都这么说,理解理解,可轮到自己家孩子身上就没戏。” 苏晓原像坐了仙人掌,难受得要命,正巧手机一震救了他。“妈我进屋接个电话,是班主任的……可能是问我转班的事。” “嗯,去接吧,替妈谢谢韩老师啊。”陈琴说道,早把刚才的话题忘了。同性恋,好像离她太过遥远。 苏晓原遛回屋,偷摸地按了通话。“喂,你刚才怎么不回我微信啊?” “我骑车呢啊,你不是说骑车不许看手机嘛。”张钊扶着小绿,抬头往上看,“吃饭没有?” “正吃着呢。”苏晓原回头看门,怕弟弟一不留神闯进来,“你……你吃了没有啊,不是说今晚上和昌子在何安家……” “你先听我说,我明天……我明天收拾行李,要走了。”张钊拼命地看那扇窗户,“跟何安一起,去哈尔滨,冬训。” 什么?冬训?苏晓原叫这两字吓着了,反应过来之后是欣喜若狂。“真的?真的啊!你又练了?” “嗯,我张钊,说到做到……不是嘴上随便说说。你钊哥说死磕你就是死磕你,而且得赶在你上大学之前。你放心,我是看着像个流氓,偶尔确实是个流氓,可我不耍无赖……咱俩,的确不一样,这是事实。你上你的全国重点,我可以走我的体育。不想让你觉得……我只会瞎逼逼。苏晓原,我现在正式跟你说啊,我想拿成绩磕你,国二你看不上,就市级。市级你再看不上,我再往上拼。一共走14天,开学那天我正好回来。这俩礼拜……你上课我不能接送,走路记着看脚下,别老低头发微信……也不知道给谁发呢。” “啊?你怎么走那么多天啊?”苏晓原听到这个14,才发觉自己多么舍不得他,在屋里一瘸一歪地转圈子。 “就俩礼拜,特快,你一眨眼我就回来了。还有……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张钊吸了一口冷空气,干,真他妈冷。 苏晓原走到日历前头,往后数到张钊回来的那天,在日期上画了个大大的圆圈。“什么事啊?你要是去训练,不会伤着腿吧?” 张钊的腿可不能受伤,那是将来大学生运动员的腿。 “明天晚上……你去北京站送我吗?”为了说这句话,张钊特意喝了一口何安他爸的牛栏山二锅头,酒驾着骑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小绿:荧光绿死飞提醒您,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骑车也不要喝二锅头。 祝杰:我仿佛听到有人提到了我,我可是个直男。 昌哥正在成长中,到《不喜欢我,没关系啊》文中是小业的哥们儿。下章神秘人物上线。 第47章 惹祸精 苏晓原在凌晨4点多醒了一次, 梦里都是张钊问自己去不去火车站送他, 然后自己斩钉截铁地说我可能去不了。睡睡醒醒,最后被外头的一声炮仗声彻底吵起来。 他看了看手机, 是张钊一个小时之前发过来的微信。他还没睡吗? [钊哥:我哥家的钥匙放你家信箱里了, 我儿子的狗粮分成了14包。中午我收拾好行李去找何安, 你替我照顾凯撒两个礼拜行吗?] 苏晓原想着这时候张钊一定在补觉,就没回。他也想补觉, 闭着眼睛拼命睡, 可光线穿透眼皮直到完全变亮也没睡着,干脆起床给妈和小运做早饭去。 家里安静得仿佛没有人, 苏晓原烧好一锅水, 等着水开下饺子。 小运会做很多菜, 妈爱吃的他都会。苏晓原在这点上比不过弟弟,从小被大姨一家养在温室里,做过的家务活只有刷碗。 偶尔刷个碗,大姨还会拦着:“你只顾着学习就行了, 家里有大人呢。” 可弟弟不是这样长大的, 他从很小就肩负起一个大人的责任,充当家里唯一的小男子汉。自己这个哥哥着实没为妈妈做过什么。 想着, 苏晓原拿起拖把,跛着右腿开始擦地。擦到窗边愕然发现停了好几天的大雪又下起来了。 北京的大雪是实实在在压下来的, 很少见到雪里带雨。客厅正巧和楼洞一个方向, 他一眼就望到了张钊平时等自己的下坡出口。 苏晓原看着那个位置,想象着张钊很野的站姿。傻, 真傻,自己是个男生啊,他怎么就非要死磕自己呢? 他都不知道自己死磕的人是个瘸子。 唉,自己真是个渣男。苏晓原一边擦地一边后悔,这件事不全是张钊的错。如果张钊有问题,那他的问题里自己占了一半。自己应该忍住,在他一次又一次示好的时候拒绝他。拒绝他拼命跑了16分钟的奖牌,拒绝他在电影院里红着脸拉自己的手,再往前算算,也许从张钊留下来陪自己出板报的那天就该拒绝了。 可这怎么拒绝得了啊,那不是别人,那可是张钊,他和别人……都不一样。苏晓原只要想起这个名字就心脏咚咚跳,他以前暗恋季重阳的时候不这样。 暗恋一个人的感觉他受得住,两个人好,苏晓原不敢动这个念头。怕自己稍微动一下,就再回不来了,就什么都不顾了,老想着和他好。 张钊天亮才闭眼,这一觉睡到下午才醒,何安已经在门外等他了。 “来这么早啊?大年初一,给你拜年了啊!”他打着哈欠开门,差点儿把狗放出去,“诶诶回来,今天爸爸要出远门就不带你下楼了,回来!” 何安是来接他的,进屋东瞧西看,就他一个人:“钊哥,昌子没来啊?他真跟你置气了啊?” “我哪儿知道,等他什么时候想清楚再说吧。”张钊的东西不少,14天,足足整理出一个大箱子和一个随身行李箱。 “钊哥……”何安围着他的箱子转好几圈,支吾着,从怀里拿出个牛皮纸袋来,“这个是我爸妈让带着的。他俩说你的话没错,我现在帮家里头等于是耽误自己。他俩还说这钱不能你出,让我……” “滚啊,我现在初恋没告捷,火大,别找我跟你急!”张钊一把给纸袋扔床上,不轻,大概训练费全给带来了。 何安蹲着帮他收拾:“你看不起我家是不是,我爸说这钱家里省得出来。” “没看不起,这钱你留着下学期换装备吧,还有……”张钊心里烦得慌,“明年上大学得花钱吧,你麦当劳兼职一暑假能赚多少?留着吧,大学用钱的地方不少。” “别啊,我不能老收你和昌子的人情。”何安信誓旦旦,“我爸说,家里条件再差也不该总把我栓着,这钱迟早我得还你。” 张钊拿出好几卷新裤衩和新袜子来,旧的也不洗,直接往抽屉里藏。“行啊,等你上大学牛逼了,想还我多少都行。吃饭了没有?” “没,我爸妈说家里下饺子,等着你过去一起吃。吃完咱俩直接去火车站。”何安昨晚上一夜没睡,一个是因为要去冬训担心爸妈,一个是因为别的,“钊哥,你真……你真喜欢苏晓原啊?” 张钊把手里的袜子一扔:“我他妈看着像装的吗?” “不是,我就是没反应过来,你怎么喜欢男生啊?”何安根本想不明白,更想象不出来喜欢同性的感觉,“你喜欢男生干嘛啊?” “我他妈也想问自己呢……”张钊烦躁起来给箱子一通乱装,“从前看薛业只觉得恶心,敢情不是,我和他没什么分别。现在再看祝杰,真他妈孙子,有人喜欢还不知道珍惜。” “那人家苏晓原怎么想的,你别逼迫他跟你好啊。”何安思索了一个晚上,得出的结论是张钊缺少关爱,理解性错误了,“他对谁都挺好的,你可千万别误会。” 张钊却信心满满,拽拽地说:“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俩人收拾完差不多下午三点,张钊一直没敢看手机,怕苏晓原再拒绝自己一次。凯撒一直在旁边疯玩,直到看主人拉着行李箱要走才发觉不对劲,呜呜着跟到了门口。 张钊也舍不得它:“你在家听话啊,爸爸走俩礼拜就回来,给你带哈尔滨红肠行不行?夏天给你买马迭尔冰棍行不行?” 凯撒叼着球往主人脚底下扔,想用这种方式来挽留。 “不玩了,爸爸得出门一趟。夏天给你买马迭尔,榴莲味儿的,咱们吃冰冰。”张钊鼓足勇气看了一眼手机,耷拉的眉梢瞬间起飞。 仙鹤回微信了,说行。 于是风停了雨停了张钊感觉自己又能行了。“儿子,爸跟你商量个事!” 凯撒歪头。 张钊揪起它两只支棱的耳朵嘱咐起来:“爸爸帮你找了个人,每天来照顾你。他有酒窝,你认准小酒窝就行。但是不能舔啊,上嘴了揍你。” 凯撒好像听懂了,突然兴奋还汪汪了两声。 张钊再接再厉:“你可得好好表现啊……这人往后可能会变成你妈!他瘦,不像你爸这么结实,千万别扑倒了。养儿千日,用在一时,给爸爸拿出真本事来,哄他!” 凯撒的尾巴疯狂地摇了起来,像速度70迈的雨刷器。何安帮他拎着小行李箱,感觉人和狗都要疯了。 苏晓原赶到张钊这里的时候是下午5点,专门等人走了才来,生怕撞上。信箱里的备用钥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钥匙链上有个银色小牌子,烙着门牌号。 刚进屋,他就被来自汪星的神秘势力压制了,直接被扑到地上。 “啊!等等,等会儿啊……”苏晓原不讨厌狗,只是大姨从不让他接触动物,不知道怎么哄它,“凯撒等等,你等等啊我放先东西,凯撒乖,凯撒……坐!” 哈士奇虽然淘气可听得懂口令,一下坐成小学生的样子,舌头呼呼伸出来。 苏晓原这才站起来,一看不得了,满屋子都是衣服,乱得像垃圾场。他只好一件件捡起来,先扔到床上,可是又犹豫了,到底要不要叠一下啊。 嗯,张钊的衣服。苏晓原拿起来看了看,反正不干净,叠成四方块放在手边。这个是运动短裤,唉,脏脏的全是土。这个……苏晓原拿起来看了看,脸红着放了回去。 张钊的内裤,尺码好大…… 一件件叠完也到了遛狗的时候。张钊在家里写了好些纸条,苏晓原按照指示去玄关找狗链和小挎包,再给凯撒戴好。出了门凯撒乖得要命,不扑也不叫,一看就有家教。 这就很好办了,苏晓原不怕麻烦,他是发愁自己拉不住一只奔跑的哈士奇。好在凯撒不闹腾,平时瞎跑只因为主人不栓,真有狗链了并没有横冲直撞。 一出电梯,苏晓原完全被狗带着走。凯撒在这个小区长大,直接往树林里跑。他小步跟着追,实在跟不上了才拽一把链子。 这根本不是遛狗,简直是遛他呢。 “慢点啊,凯撒你听话,我不是你爸我跟不上你的……”苏晓原好歹拉住了,凯撒蹲下开始撅屁股,看起来像要便便,他赶紧扯小挎包里的塑料袋预备着。 如果苏晓原从小接触过狗就能看出来这根本不是便便姿势,而是准备冲刺。但是他不懂,还在掏塑料袋呢,凯撒像枚鱼雷直冲出去,拽得他腕子上狠狠疼了一下,狗链脱手了! 苏晓原不顾形象地追上去,瘸着一只腿的样子像跑崴脚又岔气儿。“凯撒!凯撒!你……回来!” 这要是追不上,直接跑出小区丢了,他拿什么赔给张钊啊! 好在凯撒跑得并不快,不像是无头苍蝇乱跑,而是有目标的俯冲。苏晓原简直要吓哭了,他怎么追得上啊,只能眼睁睁看它扑了人。 一个男人正在座椅上休息,看着儿童乐园里的小孩子,好端端直接叫哈士奇扑了后背,差点歪在地上。 “凯撒!坐!坐!”苏晓原追得精疲力尽,腿已经跑软了。这比跑出去还恐怖,是不是咬人了?要真是咬着了,不仅赔钱,还要带人家打狂犬疫苗吧? 狂奔的二哈立马不动了,倒不是听从了苏晓原的命令,而是它扑到了目标。 洒了一地的炸鸡翅。它还没吃饭,饿了,这会儿低头只顾扫荡战利品。 “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没拴住它。怪我,都怪我……”苏晓原赶快把人搀起来,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声音颤抖还有哭腔,是害怕,可又有种无畏的担当,毕竟这是张钊的狗,也和自己的狗差不多,真出了事苏晓原愿意担着,哪怕是赔钱。 扶起来的是一个男人,穿浅粉色羽绒马甲,高领毛衣,好像特别不怕冷。苏晓原先替他掸膝盖的土,才发现他只穿了一双普通的球鞋,是回力鞋。 只是冬天穿这个鞋,不冷吗? “对不起啊,都是我的错,我没拴住。出什么事我负责。”苏晓原怕他摔坏了,“还把您的炸鸡给打翻了,多少钱我赔给您,我愿意赔,真的太对不起了……” “没事儿,我没事儿,是我刚才走神来着。”那人半天才开口,大冬天连手套都没戴,“只是我特别怕狗,从小就怕,你把大狗先拉远一些,好不好?” 嗯?苏晓原被他的说话方式惊着了。“哦……哦,行,没问题,我先把它栓远点再过来。您别动啊,我马上就过来。” 远处是人造草坪,有个夏天使用的吸蚊灯。苏晓原拉着闯祸的凯撒过去,张钊的儿子他也不舍得打,只好摸了摸脑袋以示惩罚。直到这一刻,犯罪嫌疑狗的嘴里还在嚼鸡骨头,真是吃的一丁点都不剩。 “不好意思,我帮我朋友看的狗,没遛过它,可出了事我负责。”苏晓原是瘸着走过来的,懒得再装什么,“您看看这些东西多少钱,我愿意赔偿。还有……要是摔着您了,我……我带您去医院检查。” “不用,我没摔着,我就是从小怕狗。刚才它跑过来那一下子,吓得我这儿……”男人指了一下心脏,一把嗓子很好听,可又不像个成年人的语气,“这儿都不跳了,可你把它栓好了我又不怕了。” 啊,苏晓原懂了,什么都懂了。思来想去,他还是想把这样的人送回家。“对……对不起啊,您怎么称呼?我……您家还有谁在,我先给您送回去吧。” “称呼啊,哦……哦,我叫刘香,文刀刘,禾曰香,你叫什么啊?”刘香傻,早把自己被扑那一下子给忘了,“你是瘸子吗?我看你的腿是瘸着的,是不是也摔着了啊?我大哥有车,你要是去医院的话,我叫他送你。” 第48章 我等你 瘸子?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 苏晓原大概要难受很久。可眼前这个叫刘香的男人不一样, 他说出来类似于童言无忌,倒让人放下了戒心。 “是有毛病, 不碍事。我姓苏……”苏晓原确实跑得累, 在他旁边坐下, “你家……没人陪着你啊,就你一个人?” 这样的人, 自己走出来会不会有安全问题啊?苏晓原干脆不走了, 怕他是走丢了或者和家里人走散了,兴许有人会来找他。 可刘香认死理, 这人明明是跛着走, 怎么还不碍事呢? “姓苏的话, 那我叫你小苏吧。”刘香自动忽略掉别人的的问题,只关心自己想问的,“可是为什么腿有毛病啊?刚才你拉着大狗往那头走的时候,身子都歪了, 要真有大毛病你得去医院。” “我……” “你得看病, 我跟你说啊。”刘香着急,这人显然是个病人, “你不要怕医院,我以前干护工的, 好多人对医院有那个……偏见。” 苏晓原没料到他说话的逻辑这么清晰, 看来自己刚才判断失误,他完全有能力在外面独自行动。“我对医院没有偏见, 我就是……不爱去。” “小苏你这样儿不行。”刘香从前干过10年护工,最怕的就是病人不听医嘱,乱吃药,还当又碰上一个,“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虽然手术什么的都挺疼的,可是疼完你就好了啊。我以前见过好些病人,疼起来的时候还骂人呢……可治好之后,会给医生送大锦旗。” “我没有偏见啊,我也不怕疼。”苏晓原哭笑不得,从没遇上过这么较真的人,干脆什么都说了,“我这条腿是……瘸的,治不好了。” 他看出刘香的理解能力不是特别好,话说得很慢。又可怜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这里,没有人陪着,一整盒炸鸡还叫凯撒给吃了。 刘香不气馁,再接再厉地劝他:“为什么治不好了啊,瘸子也可以治好。从前我家有人就骨折了,瘸了好长时间呢,大哥他都要拄拐才行。后来就好了,现在走路……可快了!” “……可我不是骨折啊。”苏晓原再次哭笑不得,要不是和刘香面对面说话,真的看不出来他智力有问题,“我是小时候打针,你懂吧?打针,扎坏了。” “嗯,我懂,我还会拔针头呢。”刘香喜欢聊天,声音也不小,“病人打点滴睡着了,点滴液打完,还会回血呢。护士姐姐来不及过来的时候,我也能帮着拔。” 苏晓原指了指右边的屁股蛋儿。“我不是点滴,我是打这里了。结果扎到什么神经了……我这是神经损伤,肌肉萎缩,没伤到骨头。小时候还矫正过足下垂什么的,能站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神经损伤啊……”刘香愣了,他能理解的病症全部都是见过的,这个没听过,“那你往后走路都得瘸着了?” “嗯,可我能装得叫人看不出来,你信不信啊?”苏晓原笑着站起来,好好走了几步路,“是不是好多了?我跟你说啊……我装这个可厉害了,从小学5年级之后就开始这么走路,没人看得出来。” 刘香诶呀了一声:“要真是这么走,我也看不出来呢。那你平时这样走路累不累啊?大哥从前拄拐还累呢,整个人挂我肩膀上,我得扶着他。” 苏晓原摸着座椅坐下,很不愿意地承认了。“累,很累,我也不想这么走。特别是夏天,走一会儿我就累得出汗。但我更不想叫人看出来……叫人笑话。” “你又没做什么坏事,别人干嘛笑话你啊。”刘香思想简单,可被笑话的感觉他能懂,小时候在外面说错话也叫人笑话过,“我妈说过,我这种情况很容易被人笑话的。他们要是笑话我,是他们不对,不是我不对。你妈没跟你说过?” “啊?”苏晓原抬起头,他没有刘香活得通透,提起妈妈来还是个孩子模样,“我妈……我妈她……” 不是陈琴不说,而是这个儿子把自己伪装得太好,太逞强,强到大人不用再安慰了。 “你妈这人怎么这样儿呢?”刘香急了,“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脑子有点儿那个,傻,可我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我妈从来不说我是傻子,她带我治病,也不怕别人笑话。后来我就好了,别人笑话我我也不怕,妈说过,他们笑话我,是他们不对。” 刘香的表情带有一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天真,再配上严肃铿锵的语气,不显严肃,倒是有些可笑。 可苏晓原没有笑,这话没人告诉过他。大姨和大姨夫的爱是用一己之力设立出屏障,保护他这个小瘸子,屏蔽掉所有能刺激他的信息。就连妈妈也是,家里家外不许提腿、跑步、运动这些词。其实这也是一种爱,甚至溺爱,不能说不对,只能说每个人的爱的方式不一样。 “你自己一个人住,还是和你说的大哥住啊?”苏晓原暂时有些懵,一直以来他只想着不让别人笑话,可刘香和自己的思维方式是逆着的,真的是懵了,“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先把大狗送回家,再送你回去。你一个人……” “爸爸!”游乐设备远端跑过来的孩子群里有一个叫他,转眼到了眼前。 苏晓原以为恍惚听错了话。这个小孩儿叫刘香什么?叫爸爸?所以说……刘香不仅结婚了,还有个儿子? “我不是自己住啊,这个是,我儿子。”刘香把孩子拉过来,“蛋蛋,这是小苏哥哥,给小苏哥哥鞠躬问好啊。” 蛋蛋很聪明,从满地鸡骨头判断出来肯定有事情。但他的小嘴巴什么都不说,只是很礼貌地鞠了一躬:“小苏哥哥你好,我叫刘明知,这是我的爸爸。” 可他一起身就变成小大人,转过脸询问刘香。“香爸爸你的炸鸡呢?你不是说留着等我一起回家吃嘛,你在外面偷吃炸鸡了,对不对?” 完了,完蛋了。苏晓原真想不到这孩子聪明成这样,还好……没有遗传刘香的智商。 刘香早把炸鸡给忘了:“诶呀,这个是……这个是刚才来了一只大狗,扑了爸爸一下,炸鸡……炸鸡被大狗吃了,所以咱们回家就没得吃了。你要是想吃,爸爸再陪你去买一趟吧。” “不用,我不吃,那都是垃圾食品。”蛋蛋一边说,一边从刘香的双肩背里找手机,用一脸我什么都明白、你不要欺负我是小孩子的表情对苏晓原说,“小苏哥哥,刚才我爸爸是不是被你的哈士奇扑倒了啊?” 苏晓原赶紧赔不是:“是,都是我的错,我没拉好。你的炸鸡多少钱我赔给你。” “蛋蛋你别急,我没磕着。”刘香怕儿子给大哥打电话,大哥多忙啊,不能总因为自己照顾不好自己,就往回跑,“小苏哥哥是个瘸子,所以才没拉住大狗,你别打电话。不然大哥他该着急了。” 苏晓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刘香这个人说话太魔性了,招架不住。 蛋蛋刚要按通话,突然一愣,看了一眼苏晓原的腿。他还小,可说话办事很有条理,一看就是家里早就教过遇到这事情怎么办。 “是这样啊……”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只有一个空架子,想不到那么多,“那我不打电话了,小苏哥哥,请问你有微信吗?” “有有有……”苏晓原点头如捣蒜,“你要加吗?” “要的,因为我不知道爸爸受没受伤。”蛋蛋找出扫一扫,俩人加了微信,“这是我爸爸的微信,要是晚上爸爸觉得哪儿不舒服了,我会通过这个联系你。炸鸡的钱不用还了,其实我也不愿意爸爸总吃垃圾食品,可他管不住……” 刘香拽了拽儿子,觉得没面子了。“蛋蛋你不能在外面这么说爸爸,爸爸什么总吃了呢,爸爸一周吃一次。” “嗯嗯嗯,一周吃一次。”蛋蛋蹲下给刘香掸掸裤子,伸出小手拉住了大人,“那我们就回家了啊,小苏哥哥再见。还有……你自己也小心些,哈士奇跑得太快了,拜拜!” “拜拜!”苏晓原送走这对父子,看着他们天伦之乐,默默拉起了凯撒。 凯撒知道自己惹了祸,从未有过的乖,背着飞机耳看苏晓原的脸色。 “你总看我干嘛啊,知道自己犯错了,是吧?”苏晓原对凯撒下不去手,装作要打,最后只是轻轻碰了下鼻子,“你也是,跑步和张钊一样快,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是个小瘸子啊?” 凯撒撒欢儿式的跃了下前爪,大尾巴一个劲猛摇。 “唉,你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你快拉便便吧,然后咱们回家吃饭。”苏晓原说。刚说完,一片雪花掉在了他的鼻子上。 啊?又要下大雪了?也不知道张钊怎么样了。 北京火车站永远混乱且拥挤,张钊站在正门广场上,远看像一座雪雕,近看像个傻雕。 “钊哥……”何安看了看时间,还1个小时就要检票了,“走吧,还得过安检呢。” “干,这他妈大雪是窦娥冤了吗?”张钊像狗那样甩甩头,雪片大到飞进嘴巴里,“天气预报没说下大雪吧。” 何安搓着两只冻坏的耳朵,穿的是爸妈新买的羽绒服。“没记得有啊,今年冬天忒冷了……这还是北京呢,哈尔滨那边不知道冻成什么样……钊哥咱们走吧,人这么多,他就算来也不一定找得着你。” 张钊不死心,他应该死心吧?苏晓原明白说不会来送了。可还想憋着一口气等等。 “钊哥,昌子也没来送咱俩,是不是……”何安不懂爱情,但兄弟情没了他心酸,“是不是你俩有误会,要不然……等回来你和他解释一下,就说……” “说个屁啊,我不就……”张钊看了下正在扫雪的环卫工人,雪势真大,转眼堆到足三里的高度,“我不就是喜欢苏晓原嘛,再解释也洗不白。” 何安陪他等了两个小时,眼看天色一点点黑了,晚上9点一刻的火车。“钊哥,其实他不来也对,这么晚的雪天容易出危险……” “干!我怎么没想到呢!”张钊彻底抖了下肩膀,一层雪刷地没了,“走走走,咱俩快进去吧,别误了安检……” 手机响了,是何安的手机。 张钊心里一沉,还以为会有最后的希望。何安仔细一瞧,唉,是个不认识的号码,本来不想接的,可又怕是爸妈单位的来电。 “喂?”何安冻得打了个喷嚏。 “何安,我!我在火车站呢,你们……你们在哪儿呢!”苏晓原摔得满地打出溜儿,雪太大了,他在火车站门口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看到人。 “苏晓原?”何安定住了,“你怎么会有我手机号啊?” 苏晓原边走边滑,到最后扶着石柱不敢动了。“张钊给我留的紧急联系人上写的……张钊……张钊他和你在一起吗?他手机是不是关机了!” “钊哥啊,和我在一起呢啊,我艹!他刚才还和我在一起呢,钊哥……钊哥你跑哪儿去啊!”何安光顾得接电话,没看到张钊在听到苏晓原三个字的时候,就看见了他。 瘦,太空服,红白蓝色的飞跃,走路一颠一颠的,站也站不稳当,可他真来了。 张钊一走神差点滑了一跤,爬起来就跑。这一刻,跑步于他不仅仅是热爱,更是最大步靠近喜欢的人的欢乐。他看见他了,靠着柱子不敢动,自己这就过去。 “苏晓原!”来了!张钊猛吞一口冷空气,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狗总:我算看出来了,我家就是急救车,哪里有事哪里需要我。老子劝杨兴,我媳妇儿劝苏晓原,我家还有谁能上?作者:毕竟你家人思想成熟,冲鸭! 第49章 不舍得 苏晓原找反了方向, 却认出了张钊的嗓音。声音洪亮吐字清晰, 在熙熙攘攘的广场上格外好认。 张钊看他脚底下是瓷砖地,先喊了一声别动, 然后滑着步冲到了眼前。 “你跑这么快干嘛, 摔了怎么办!”苏晓原知道他能跑, 又怕他太能跑,上来就是一顿埋怨, “都要去冬训了再摔坏了, 我看你怎么拿成绩!” “我这不是没摔嘛……”摔是没摔,张钊直接撞到了石柱子, 还撞得心花怒放, “下这么大雪, 你怎么出来了?” 苏晓原直接给了一拳,拳头不大可力道不小。“那你给我留什么紧急联系人,留什么早餐卷,留什么期末试卷!” “我这不是正在死磕你呢嘛……”张钊忙了好几天, 几乎把朝阳区能用上的兄弟人脉都求遍了, 挨个去找人要的期末试卷。 回家自己剪小纸条,贴在答题的地方, 这样复印出来就是一份没做过的卷子了。他是流氓可他不想当无赖,自己成绩已经不行了, 不能再影响另外一个。 “留联系人电话是怕我不在你有事儿找不到人帮忙, 我哥电话你记好了,找他就行。我知道你弟在家挤兑你, 怕你不吃早点就往外跑……”张钊絮絮叨叨的劲儿一上来,真是个北京大男孩儿属性,话痨似的,“学校旁边的京客隆有早餐车,你记得拿上再去学校,早餐卷我都买好了,不用浪费。还有,一中有体育生寒假训练,昌子肯定在,有人欺负你就找他。医务室也开着,我和葛叔儿打好招呼了,中午你去用微波炉吧,两分钟就够了啊,时间长了容易烫,不好拿。” 苏晓原没说话,刚才自己的一通乱跑想起来怪可笑的,也怪后怕的。要让他看见自己一走一瘸就完蛋了。 张钊只盯着他看,眼睛里闪亮亮的,映着一广场的白雪。“我没想到你真来,其实等着你……也是跟自己较劲。行了,下这么大雪你快回吧,头发都半湿了。” 苏晓原的心弦在颤,原来人真的是有心弦,哪怕理智告诉自己一定要绷紧了别松,可在喜欢的男生面前只会乱颤。 “雪大,你不会替我挡一下啊。”苏晓原把书包背在胸前,像个袋鼠宝宝。 张钊没听明白。“啊?挡什么啊?”然后他马上就明白了,这是苏晓原还不想走的意思。 “早说啊,钊哥给你挡着。”张钊平时脑筋里都是鬼点子,可头一回谈恋爱不仅沙雕,而且傻憨,直接脱掉了羽绒服当伞,支棱着胳膊挡在俩人脑袋上,“你……你……” 想了几秒,张钊也没问出什么来。“那、那你遛凯撒了吗?” 苏晓原躲在张钊的羽绒服底下,只能看到周围人来来回回的鞋,俩人像躲在一颗蘑菇底下避雨的猫头鹰,只能你看我、我看你。“遛完了,扑了一个人,把人家一大盒的炸鸡给吃了……狗都随主人,它跑得太快了,怪我没拉住。也是怪我没喂它吃东西就下楼,它肯定是饿了。” “干,你踹它啊!”张钊怕凯撒给苏晓原惹事,“不听话就踹,但别踹腰啊,吓唬吓唬就行。” 苏晓原不接话,俩人又陷入沉默。周围是密密麻麻的白雪花和赶火车的乘客,就他俩,像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在石柱子背后说悄悄话。 “你……去14天,能用手机吗?”苏晓原开始翻书包,出来太急,手套围巾什么都没带。 张钊感受到周身如潮的躁动,热血沸腾。“平时不能用,早晚回宿舍就能用了。但你放心,白天我都在训练,和何安一起呢,指定不看别的小姑娘小伙子……等我回宿舍了,你要是没睡,我能给你打电话不?” 在东北训过好几回,还没回哈尔滨,张钊的东北口音已经回来了。 苏晓原掏出一大包红双喜的大虾酥,真是好大一包,剥了一块。“能,那你早上起床的时候,我能给你打电话不?” “能啊,但我接不了太久。”张钊一口叼住红双喜,看着两旁的雪花刷刷往下砸,“你觉不觉得咱俩像文青儿似的,我要下乡支教了然后你特舍不得我?” “谁舍不得你了!”苏晓原把一整包的糖往他怀里塞,“一共3斤半,你和何安一起吃,不是只给你的。” “嗯,我就当你是只给我买的。”张钊往前贴了贴,渴望地问,“怎么改主意又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才不是舍不得你。”苏晓原跑得狼狈,两只球鞋的鞋面全湿了,袜子估计也湿了。要是现在查广场监控,肯定能看到二十分钟前有个小瘸子满地瞎转悠。 可刘香的话反反复复回响,被笑话了又不是自己的错,那是别人不对啊。 再往深了想,刘香那样的人都能够勇敢热烈地拥有新生活,有人爱,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两个人一起抚养孩子,自己……已经比他好太多了。 可他仍旧不敢叫张钊知道自己是个瘸子。这道坎儿,一时半会儿过不去的,得慢慢来。 张钊把他的话自动反着听。“行吧,知道你舍不得,我得赶紧走,不然该开车了。你也别往里送,春节返乡大军还在,人多,再把你给挤坏了……每天记着给我打电话啊!” “等等,还有这个。”苏晓原红着脸把人拉住,变成送对象下乡的大姑娘,“知道你爱吃零食,这个是花生米,这个红牛你……你俩留着路上喝。” “是给我俩的,还是给我?”张钊不接。 苏晓原还很矜持:“给……你俩。” 张钊继续支着羽绒服挡雪,把脸一扭:“那我不要。” “你!”苏晓原气得直蹬腿,“给你!给你!你再不接我不给了!” “早说不就得了。”张钊大包大揽地拿过来,“宝贝儿,你看咱俩都不舍得成这样了,我能亲你嘴一下吗?” 苏晓原差点忘了这人有多流氓,直接踹他一脚。“不行,你快走吧,赶不上和谐号就白交钱了!” 张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德性。“那我能搂你一把吗?不搂我指定训不好。” “不行,我……” “那我拉你手一下总行了吧?”张钊觊觎这只小白手好久了,趁人不备赶快握住,连摸带搓一顿捏才松开,“行了,我走了啊。” 苏晓原抻了几下没抻回来,俩人像火车站打架的小情侣。“你无赖,叫人看见怎么办?你一个男孩子拉我干嘛……快走吧!别叫何安等。” “不想走了,现在只想退票。”还是没忍住,张钊直接搂了他,“钊哥一走没人陪你了,你该孤单了。” “我不孤单啊。”苏晓原在他怀里哆嗦,不是冷,是怕的,大庭广众之下和男生抱在一起的那种怕,“我现在上课的时候就想往你家跑……” “是不是特想我!”张钊的热血沸腾到了脑子里,只抱了一下,已经想到了许多火烧火燎的事。空间太小,呼吸好像都是交换过的。 苏晓原抬眼正好是张钊的喉结:“我想凯撒啊,它自己在家也不知道干嘛呢,多可怜啊。你放心,你走14天我肯定照顾好它。” 啊?凯撒?凯什么撒?什么凯撒?张钊冷静下来,口干舌燥地想,哦对,自己还有只狗呢。不过这只狗会不会太喧宾夺主了啊,回家得进行一次再教育。 何安在不远处站着,没人给挡雪也不敢往这边看,只留下一个白色的孤单背影。 到了火车上刚坐稳,何安实在憋不住了。“钊哥,你怎么知道苏晓原会来啊?” “我他妈猜的啊,我哪儿知道。”张钊一直傻笑,过安检的时候还被单独拎出去一次。 “你别傻笑了,我怕你吓着小朋友。”何安从前看陶文昌对着手机傻笑,这倒好,又疯了一个,“钊哥,你跟我说说,谈恋爱什么感觉?” 张钊继续傻笑:“别瞎说啊,我还没谈恋爱呢,我刚拉小手,他还没答应我。” 何安一脸不信,俩人腻腻乎乎说半天话只拉小手?他又问:“那……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你,这感觉是什么样啊?” 张钊不笑了,绷着一张不能再认真的脸说:“倍儿来劲,把命给他都行,而且……诶呦我艹,我得赶紧给我哥打个电话,他还不知道我去训练呢!” 何安默默地转过头去,有种张钊回来又会挨打的预感。 张扬正在宿舍躺着,难得今年不清宿,挂了电话气到怒发冲冠。杨光正在痛苦地背单词,一看三哥这样子,谁又惹他了? “三哥,你怎么又生气了啊。”杨光赶紧把下巴放过来,盯着气炸的老三,“你要不要吃冰冰,我给你下楼买哈根达斯吧。上午我寄了那么多快递,又赚了点钱。” “我他妈整个人都冰冰了。”张扬在他脑门上一戳,食指指甲上是刚才偷着涂的红指甲油,“我弟那二逼,张钊,去哈尔滨冬训去了!也不知道提前跟我说一下,说走就走了,家里一扔……” “他冬训这不是好事嘛。”杨光偷看那片红指甲,“三哥……明天的同学聚会你是不是不想去啊?” 张扬跳下床去找指甲油,老大老二回老家了,也就只有这时候他敢放飞自我。“还行吧,其实我跟他们……好久都没联系过。对了,明天要是他们瞎说八道你可别当真啊。” 杨光接触社会少,凡事都由哥哥强行操办,可他不傻。自从那几个同学打过电话,三哥就再没高兴过。 “要不咱们别去了!”他盯着老三擦指甲,指甲油是自己送的,艳丽的正红色。 张扬正在涂尾指,指甲剪的短,干干净净,涂上也不难看。“你瞎担心什么啊,就是个饭局……到时候你多吃啊,有人请客你帮我吃回来。” “那行,我早午饭都不吃了,就等晚上这顿。”杨光拿起手机,“三哥我出去打个电话啊,马上回来。” “你去呗,打个电话还给我备案,等我批准啊?”张扬很无奈,这倒霉孩子黏自己黏得厉害。 杨光遛出了宿舍,边走边找通讯录,找到一个叫纪雨石的人。电话通了,听筒飞出一个嚣张的男声,说话像笑一样好听。 “喂,小光想我了嘛!小爷回来啦!不是我说,你哥忒没用了,昨天睡一天现在还倒时差呢。晚上咱吃饭去?” “嫂子你小声点,别吵我哥,他累,坐飞机从来不睡觉。”杨光的哥嫂昨天才落地,终于有家里人了,“那个那个,我能不能拜托一件事啊,先别跟我哥说……是我的……私事。” 纪雨石裸睡,看了一眼穿全套睡衣的杨兴,皮肤白白的,睡着了都是大帅逼,不行,不好,不可以,再看容易流口水。“你说,是不是手里缺钱了?哥有啊,不缺你的。” “不是,明天我……”杨光的声音越来越低。 次日,张钊和何安不到天亮就醒了,虽然不是第一回 来哈尔滨,可这回比任何一次都兴奋。火车昨晚9点21分从北京出发,经历了10个小时之后,于早7点30分准时停在了哈尔滨站。 出了车站,张钊看着久违的哈尔滨火车站标志性的大钟,跟何安一起冷得打了个大寒颤。 干,东方小巴黎,我他妈又杀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杨兴、纪雨石是《你叫什么?我叫外卖》的主cp,杨兴是杨光的哥哥(给一头雾水的朋友们解释一把) 张狗:怎么有种还没谈恋爱呢就要失宠的感觉…… 凯撒:毕竟两脚兽是拒绝不了汪星人的! 第50章 我想你 哈尔滨, 张钊一点儿都不陌生。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初一的夏天, 才知道这地方的冰淇淋可以按斤卖。他喜欢这座城市,既有凛冬的威严又有异国的风情, 关键是好吃的还多, 人热情。 上回来是高一寒假, 这一回身边多了何安,行李箱里多了三斤半大虾酥, 8袋老奶奶花生米儿, 4听红牛。心里多了一个男生,叫苏晓原。 出了火车站, 张钊先带何安去找冬训营的大巴车, 老远就看到一辆豪华大巴, 周围已经等了不少人。 都和他们一样,东南西北慕名而来的体育生,入目是一件比一件厚的羽绒服,和一双接一双的长腿包裹在各色的运动长裤之下。 “就这儿了, 等着吧。”张钊185的身高在体特圈里一直算不上最高, 可穿上牛仔裤之后两条腿好像长得没边儿,还非要站队尾。他掏出手机想给苏晓原报个平安, 结果iPhone刚拿出来,干, 冻他妈关机了! “充电宝借我用用。”张钊问何安要, “我给我家大宝贝儿发微信。” “钊哥,给!”何安也不是第一次来, 东北一直都是体特的培养大基地。别说体育生了,好些国家级运动员的大本营都在这边。 “不过钊哥,你不是说你俩没谈上呢嘛,叫这么亲热?” “你懂什么……这叫战术!”张钊摘了耳机,白色的耳机线晃呀晃,东北风仿佛迎面吹拂的四月春风般温暖,“谈恋爱就和长跑一样,得先热身。叫大宝贝儿就算热身,冲刺的时候就不叫在这个了。” 何安好奇地问:“那叫什么啊?” “叫媳妇儿。”张钊说得很自然,好像自己是个身经百战曾百胜的恋爱斗士,其实都是自己瞎琢磨的。开机后他又犹豫了,这个时间是1班的早自习,以自己对苏晓原的了解,他肯定会跑出来接电话,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喜欢一个人就得尊重他的生活方式……和学习习惯。 还是让他认真上早自习吧,张钊只发了微信,又发了个定位,心满意足地等待发车。 冬训营不是旅游团,10辆大巴,每辆安排满40个人就可以发车了。张钊抱着他的运动包美滋滋睡了一路,梦里都是大虾酥成群结队地游泳,和苏晓原给自己喊加油时上下滑动的喉结。 直到被何安一把晃醒,到了。 “请各位同学按次序下车,带上行李去集训大厅集合。” 张钊看了一眼窗外,肯定开出了市区,完全不认识。雪,到处都是雪,但曾经惨痛的教训提醒着张钊,千万别和哈尔滨人轻易打雪仗。 他们丫的直接拿雪埋人啊! “钊哥……”何安看着四周环境,真牛逼,训练场都是室内的,“这次冬训营不少钱吧,回家我还是把钱给你吧。” “别,等你上了大学跑兼职还我吧。”张钊跟着大部队进了集训大厅,“随便你是去肯基基还是麦当当,干一个暑假就……我艹!秦大练!” “啊?”何安被他一嗓子吼吓一跳,“谁!” 秦兴国,哈尔滨冬训基地教练第一把手,人称秦大练。曾经带过张钊两届冬训,现在他穿着红黑教练服站在大厅中央,脖子上挂着一枚哨子,不好惹。 个儿头不算太高,将将175,比这帮小伙子矮不少。光头,总戴着一顶鸭舌帽。可谁都知道他下手重,练人的时候一点面子不给留。别说女生,男生都怕。 “怎么是他啊……”张钊见着他直接大腿酸疼,“怎么把他给调过来了,快快快,把糖给我。” 何安听得一头雾水,只听大厅中央吹了一把哨子,刺耳之后响起一个嘹亮又粗犷的男中音。 “所有学员,行李箱放面前打开,站好排列!”秦兴国双脚与肩同宽,扫视着这帮臭小子。 完了,张钊在他手底下折过好几回,PSP、巧克力、就连口香糖都没收过。这会儿也没辙了,认命似的打开随身行李箱,与何安同排,站在队尾等待审查。 秦兴国像个兵营里的教官,走过每一个箱子,总能找到几样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这帮臭小子,一半是没冲上国二的,一半是明年想拿名次拼一把的,可在他眼里都是不成器,且得练呢。 其实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体特生的路真不好走,要放弃这帮孩子早放弃了,就是差一丢丢爬不上去又不甘心的才来。冬训营不便宜,包食宿,说白了这帮小子的问题大多都在思想上,而不是能力不够。 真能力不够的,绝对不会还想着高三下半学期再搏一把,早回归正轨去补文化课。 “多大了还他妈自己带枕头!你几岁啊?扔了!”“什么,不戴耳机睡不着觉?不睡正好,接着练!”“蛋白粉也往训练营带?扔,上不了国二不差这一桶!” 40个孩子,每个行李箱里都有往外扔的东西。副教练跟在秦兴国身后,推着超市购物车,一边捡东西,一边记编号,好等闭营仪式之后还回去。 到了何安面前,秦大练拿手翻了一把:“你带这么多钱干嘛?”里头是一沓子人民币,目测有两三千块。 何安傻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箱子里有钱:“我……我不知道啊,我爸妈给装的。他们……他们不会用微信钱包,我真不知道塞钱了!” “先让副练收着吧,人多,再丢了。”秦兴国的眼神在何安身上转了一圈,嗯,想走体育的苦孩子,装备也不新。冬训营是一卡制,昂贵的全费用包括了食宿,每个学员都有一张卡用来刷。爸妈估计也不清楚,怕孩子吃不饱。 “嘿嘿,秦大练好。”到张钊面前了,他先鞠躬又哈腰,“我,我又来了。” “看见了,你一进来就认出你了。这两年个头见长啊,蹿他妈这么高了。”秦兴国蹲下翻张钊箱子,“你说你,早不使劲儿,非等着最后这一哆嗦。那年牛逼哄哄从哈尔滨走的,还知道回来啊。” 张钊想打迷惑战术,上前攀亲戚:“是,您看您和我这么久交情了,至于这么翻我箱子嘛。我从前被您扔出去的东西还少啊?都长记性了。” “爪子!拿开!”秦兴国不吃他这套。 “秦大练你心里摸摸正……” “摸个屁!”搞体育的很少不骂人,秦兴国下了练已经很控制了,“手拿开。” “别啊……”张钊悻悻地站了起来,眼看着三斤半的大虾酥和8包老奶奶被曝光。幸好红牛半路喝了。 秦兴国恨铁不成钢,摇头又叹气。“钊子,不是我骂你,你他妈能不能长长出息?那年,翻墙出去买巧克力,是他妈你吧?站食堂里不睡觉给游戏机充电,是他妈你吧?你搞这一行能不能把零食戒了,扔了!” “别别别……”张钊舍不得,像割肉似的护着塑料袋,“我不吃行吗,求求您了,我一颗都不吃,您让我留着吧,这是我……这是我吉祥物。” “咋地,别让我动手!”秦兴国见不得他这德行,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一口袋糖。 张钊绝望地看了一眼何安,知道没招了,赶紧打开口袋掏出两块,剥了糖纸就往嘴里塞:“那你等我吃一口啊……这我对象上火车之前给我的,你一定让副练收好啊,我走之前还我!三斤半,一两都不能少!” 要不是这么多人,秦兴国真想拿脚踹他。“嚯,能耐,一年不跑步还交女朋友了!起立!” “到!”张钊站直,嚼着糖往下吞。 “你们啊,都记好了!”秦兴国确定张钊的箱子里没零食了,大步流星走到队列正前方,“既然来了就该知道,体考留给你们的机会不多了,别白呼这套!14天,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可以选择现在就滚,大巴车直接送回哈尔滨火车站,也可以选择入住,每天6点起床,11点准时熄灯!听清了没有!” “听清了!” “那就开整!现在副练送你们回宿舍楼,下午1点之前尽快熟悉训练环境。下午!”秦兴国吹了一把哨,“抗阻力训练馆集合!换好你们的装备,带上累趴下的决心,听清了没有!” “听清了!”张钊悲壮地喊,心疼自己被没收的零食。这时裤兜里震了一下,他猜是上第一节 课之前的苏晓原回微信了。但他不敢看,生怕碰一下手机就把秦大练给惹了。 要是手机再给没收,14天联系不上,那他妈日子才真叫没发过呢。 一直到快中午,苏晓原才接到张钊的电话。“喂,你怎么不回我微信啊,光说自己到了就没影了。” 张钊正在餐厅风卷残云,饭是真难吃,少盐少油可营养均衡。“刚和何安弄好宿舍,我俩刚好一个屋。忘了跟你说……咳咳,早上开营宣誓仪式然后体能测试,刚坐下吃口饭。” “啊?”苏晓原拿着小勺在饭盒里戳来戳去,“这么紧张啊?” “还行吧,这就好比你那个实验高中,我反正习惯了。”张钊不爱吃青菜,这会儿西蓝花也吃了,“你去热饭没有啊?” 苏晓原往嘴里送了一口热米饭:“嗯,葛校医说你打过招呼了……你心真细。” “一般般吧,葛叔儿人挺好的,你别怵,他就是没个笑脸,不可怕。”张钊也往嘴里塞米饭,“干,不说了啊,我们教练过来了……晚上回宿舍我给你打电话,宝贝儿记得想我!” “你胡说!”苏晓原羞耻得一激灵,“谁想你了!” “你心里摸摸正,到底想不想我?”张钊弯下腰假装系鞋带,“不说了啊,教练来了,我也想你,特想你,等我回去啊!” 嘟一声长音,通话结束。苏晓原还想再听听张钊的声音呢,哪怕他说话不正经也行,又被我想你三个字闹得面红耳赤。 我想你,三个字好像能把人催眠,让他看什么都带上一层光圈,都是慢镜头了。 “和谁聊天呢?”汤澍涮完牙齿回来,带着一身清香。 苏晓原的慢镜头停止了:“没谁……以前的同学。对了,我这儿有好多期末试卷,也是……一个朋友给的。你要不要啊?” “期末试卷?”汤澍的眼睛刷一下亮起来,像个聪明的精灵。 “嗯,我又多复印一份,咱俩每天做一套,隔天接着交换判卷吧。”苏晓原是个热心肠,特别是对拿自己当朋友的人很大方。一中虽然是市级重点可远远够不上朝阳区的高水平学校,这一沓子试卷来得太是时候了。 汤澍拿着卷子倒有些不好意思。“只给我了啊?” “给你,咱俩一起写。说真的,你是我第一个女朋友,不是……不是女朋友,我说错话了,是女生朋友。”苏晓原还沉浸在那句我想你里,酒窝多了几分甜度。 “你说话……可真好玩儿,那咱俩就这么说定了啊。”汤澍头一回看到苏晓原这样笑,他可真好看。这个年龄的男生大多狂三诈四的,可苏晓原不一样。他看着最瘦弱了,但思想最成熟。 下午第六节 课上完,苏晓原和汤澍告别。别人都在学校上晚自习,他偏偏想去张钊家,顺便把凯撒喂了。 不然一饿就饿一天,想想多可怜啊。好在刘香的儿子没有通过微信联系自己,看来是无恙。谁料门没上锁,他一堆就开了。 “咦?”苏晓原还以为自己昨天走的时候没锁上呢,“小光哥你怎么在啊?” 杨光一回头,领带系得乱七八糟。今天的穿着很不像他,从前都一身运动装配椰子鞋,现在太成熟了。也就是长相不俗,否则真的很像做保险的,就差一个手提包。 “我陪着三哥回来拿东西。”杨光还是不习惯被人叫哥,“你放学了啊……吃饭没有?” “我晚上回家吃,先来遛狗。”苏晓原再往里走就看到了张扬,有些怕他。他看过张钊挨打,这个堂哥很厉害,自己又和人家不熟悉,不知道怎么称呼。 “你来了啊,妈的,我弟可真会找人遛狗,没欺负你吧。”张扬在屋里换衣服,衬衫牛仔裤,圆润的指甲洗得干干净净,“叫苏晓原是吧,冰箱里有吃的,自己热啊,别客气。” “诶。”苏晓原还在墙边站着,蓝色的校裤包着两条细腿,像罚站,“谢谢哥。” “都说了别客气。”张扬从橱柜里翻出4瓶茅台,两盒金骏眉,“我俩走了啊,凯撒喂完也遛完了,你好好复习就行。我弟也是,说走就撂挑子,回来我揍丫的。” “谢谢哥……他没撂挑子,他去冬训。家里……我帮他管着,狗我能遛。”在苏晓原心里,冬训这个词无比高尚,能去的都是运动员预备役。只是摸着凯撒的耳朵尖,他怎么看都觉得这狗长得像主人。 唉,自己一整天都这样,看什么都能想到张钊。哈尔滨……一定很冷吧。 “那我们走了啊!小光你把领带摘了,穿这么正式结婚啊!”张扬带着杨光出了门,正巧小区门口有出租车等位。他一上车就对司机说:“渔阳大厦,师傅麻烦您快点儿。” 杨光没说话,只是伸手抱了一把老三的腰,像把人给搂了。 “我艹……”车子发动,张扬差点被他吓死,“你丫干嘛呢!” “三哥我给你系安全带,我哥说了,坐后排也得系安全带。”杨光穿着特意买的新衬衫,打着不合身份的领带,一脸天真无邪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汤澍:苏晓原又温柔又懂事又好看,学习还好。 张狗:妈的,光防着邱晨,忘了防女生! 小光:穿西装去蹭饭,讲究! 三哥:你丫把领带给我摘了! 第51章 掀桌子 渔阳饭店一层是一家远近闻名的高档日料, 杨光发完微信才跟着老三进去。 张扬和领位说了个很好听的包间名称, 玄净月,进屋先说抱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路上堵车来晚了。” 堵车吗?杨光想了想, 不记得路上堵啊。一进屋他也傻了, 还以为会是高中同学的集体聚会,没想就3个男人。然后吧, 都穿挺休闲的, 对比之下自己真的……很隆重啊。 “可算把主角给盼来了,刚才清明还说你肯定在家打扮呢。”离最近的男人站起来拉椅子, “嚯, 小伙子真精神啊, 这位是?” “哦,这个是我朋友,杨光,他哥不在国内, 拜托我照顾一下。”张扬让小光先坐, 扫了一眼对面。他没变,一点儿没变, 和高中时候一模一样。“小光,这位是涂浩, 吕力, 严清明,都是我高中舍友。” “谢谢三哥。”杨光像个成心和家长作对的高中生, 不理别人,只对一人笑,“三哥你也坐,路上堵车,累。” “行啊,小朋友有点儿性格。”涂浩就是离得最近的那个,看了眼张扬手里的东西,“啧,你说你来一趟就来吧,还不空着手。刚才吕力也是,老同学非闹这一套,怎么,看不起我们啊?” “是他妈看不起你,哈哈!”吕力直接把菜单扔了过来,“点,说好了先,今儿我请客,谁抢谁孙子。” “得嘞,那咱按照最高配置走一套!”涂浩把面前的烟递了过去,“试试我这包,这可是……” “室内抽烟,影响环境。”杨光先一步摁下了,出人意料,动作快得仿佛给屋里破了一盆冷水。 涂浩笑得肩直哆嗦,一把拍在杨光后背上:“行!这小子性格我喜欢!来,先敬小兄弟一把!” 杨光往张扬身边明显得偏了偏:“我不会抽,我三哥也不抽。你们要抽烟去外边儿,他闻不了烟味。” “那你可真是……不了解他。”一直没说话的严清明突然看了过来,话里有话,好像他才是最了解的那位。入目先是一双压褶很深的大双眼皮,深邃得不像个大人。圆寸,西装革履,还真是装大人的范儿。 “我当然了解,我和三哥是室友。”杨光也不甘示弱,“你?算了吧。” “你了解他?”严清明的眉毛斜挑,在他眼里张扬还是从前那个张扬,带来的人是个小弟弟,“他高中时候可不这样,抽烟喝酒逃课打架……乱搞男女关系,哪一样少他了,不信你自己问。” 张扬手里的菜单翻了又翻,有些坐不住了:“别听他瞎掰,小光你想吃什么?我记得你特爱吃海胆……” “别啊,你那时候和清明那么铁,咱们不就出来叙叙旧嘛。”吕力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记得高三那年你还给清明亲手做了个生日蛋糕呢,是吧,哈哈哈。” “都过去的事了,闭嘴啊。”张扬就怕他们瞎说,可小光缠着非要来,否则这些黑历史打死不想再曝光,“点菜点菜,先来条船吧,大家都饿了。” 杨光转手给张扬倒了一杯热热的大麦茶,放下茶壶问对面。“你生日哪天啊?” “我?”严清明放下菜单,食指一点一点敲着大理石桌面,腕口一块钢表,中指戴着一枚戒指,像情侣对戒。 杨光不看别人。“对,就你。” “10月21号的,怎么,你查户口啊?”严清明看着张扬,“你这位小兄弟挺大脾气,不会是你乱七八糟的男朋友吧?” 男朋友?三哥还有男朋友?杨光身子不动,只是转脸盯住了张扬拼命看,像是要看出一个答案,替自己讨一个说法。 张扬的笑越来越尴尬,好像自己变得很拿不出手。“没有,你别听他们瞎掰。清明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大家同学一场,别闹不痛快。” “我没意见啊。”严清明举起手摇摇头,眼神在杨光脸上转了两圈,“咱们点菜,随意。” 4个高中室友有一搭无一搭地瞎聊着,无非是你毕业之后混得怎么样,我跟着家里干了什么生意,要不就是感情问题。只有杨光一个人闷头吃,什么贵他夹什么,夹完自己的夹给老三,一声不吭像个饿死鬼。吃得张扬都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尴尬,好像自己特意带着个人来蹭饭一样。 虽然本来就是这样。 “你吃慢点,我平时饿着你了啊?”张扬碰了一下杨光的胳膊。 “嗯。”杨光这才吭一声。张扬立马放心了,不然他真以为小光和谁置气呢。 严清明瞧着张扬的笑,他也和两年前差不多,笑的时候眼睛很好看,特媚。“张扬,你现在还弄那些小姑娘的玩意儿?” “啊?”张扬手里的筷子夹掉一块寿司,“不弄了,以前……不懂事呗。” 杨光往嘴里塞海胆的动作一顿,眉头皱得紧紧的。可他长相太乖了,哪怕再皱眉头都不觉得犀利。 “别啊,我还挺想念你那时候呢。”严清明咬着想念这俩字,眼神有点儿邪念,“好久没见过你化妆了,一上大学才发觉你比女生好看。” 吕力和涂浩俩人都嘻嘻哈哈的,听不出话里的揶揄:“可不是,你当时不是还给清明脑门儿上亲了个口红印嘛。” “我去,那他妈大红嘴唇印子,还给清明叠被子呢……” “喂,那不是不懂事嘛,你们俩有完没完。”张扬叫寿喜烧的烟熏了眼睛,揉着睫毛说,“我弟还在啊,你们别老说这些没用的。” “呦,差点儿给忘了。”吕力起身给杨光倒了一杯清酒,“还没问小兄弟你呢,干什么的?穿这么正式。” 杨光仍旧没停吃:“做微商的。” “微商?卖什么?”严清明迎着问过来,不知道自己想呛什么,大概是张扬对自己说过那些悸动的话,和穿给自己看过红红的小小的三角内裤,“做微商现在还赚钱吗?” “不赚,我做微商是为了方便三哥。”杨光丝毫没有缓和气氛的意思,这点上和他哥哥是真的像,开口就把天往死里聊。 张扬吃饭的情绪全没了,头疼得要炸:“这孩子……他瞎说八道呢。” 严清明笑着往下接话:“看来你现在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弄那些妖里妖气的内衣?” “诶,清明你这话不对啊,张扬那叫喜好。”吕力听出饭局的谈话走向有些偏了,赶紧往回拉,“吃饭,吃饭,清酒都先别喝了。” “我没说错啊,他那些东西你们又不是没看见过,人妖似的。”严清明的语速很慢,从烫好的清酒里拿出一盅,准备要喝了。 “就你有嘴是吧?”杨光的声音充斥在包间里,再看三哥,他不敢抬头。 人妖,张扬心虚地听,自虐式回味这两个字,一个劲儿给杨光夹生鱼片。今天之前他真没见过小光这一面,一句接一句往外放刺儿,也不知道说话随家里谁了。 “咳……都别说了,再说我急了啊。”他看杨光的脸色,“够不够吃,不够咱们再要。” 涂浩也跟着打圆场:“别急别急,都是同学,说几句就急了。” “是,他也太不经逗了,大家都开玩笑呢。”吕力又给张扬倒酒,也不管别人爱听不爱听,“别往心里去啊,开玩笑呢!咱都是老爷们儿,别这么小气……” 张扬最不爱听这句,老爷们儿就活该不能生气啊?什么叫别这么小气?好像全世界所有不能原谅的伤害都能用这两句话抹平了。先捅人一刀再说大家开玩笑呢,开你麻痹。 “没事,大家吃饭。”但杨光在呢,张扬不愿意计较。毕竟,自己喜欢过严清明,俩人亲过,还差点儿办了那件事,毕竟,和吕力涂浩同学一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和严清明什么关系。 毕竟,小光还在呢,万一严清明再说出什么来…… “我吃饱了。”杨光把筷子一放,像被遗弃的奶狗看主人,“三哥你饱了吗?” 张扬根本就不饿。“饱了。” “嗯。”杨光轻轻地点点头,猝不及防地站了起来。闭了闭眼,直接掀了一米二的寿司船! “艹!”严清明坐在对面,刚好被劈头盖脸一通砸,脸上、肩上、手臂上全挂了生鱼片。垫刺身的白色萝卜色和绿色芥末膏弄得满头都是。 “艹!干嘛呢!”吕力和涂浩一个站起来骂人,一个连忙帮严清明擦,“艹他妈疯了吧!没烫着吧!” 严清明刚好在喝清酒,虎口和喉结烫得通红,鼻子可能是被船帆给砸了,一直捂着。“他妈傻逼吧!你丫有种别走,小兔崽子……” “小光你丫疯了吧!”怕什么来什么,张扬没想到杨光平时像个孩子,这时候能为了自己砸场子,愣完了就赶紧站起来补救,“你丫的……清明对不起啊,对不起,咱们该怎么算怎么算,我赔。” “三哥我们走!”杨光意外得没怂,“我哥来接咱们,我们走!” “你哥?”张扬吞了口唾沫,烦躁,艹他妈的什么事啊,要让小光他哥知道自己带着孩子出来吃饭还打架,这他妈什么事啊。 问题是,他哥怎么会来? 正当所有人没缓过神来,包间的门被踢开,钻进来一个男人,个儿高,腿长,大冬天穿小皮衣、低腰裤,晃荡着车钥匙。 架势很风骚。 后边跟着一个女人,高挑,一身黑羽绒服,发尾染成了烈火红的颜色。再后头还跟着一个,青皮发型,穿军绿色大衣。张扬愣了,这倒霉孩子是计划好要打架了是吧,还知道提前叫后援,能耐死他。 “哥!”杨光看到纪雨石比看到亲哥还亲,刚才的厉害劲儿用完了,秒怂,“有人欺负我三哥!” 纪雨石按照小光的微信找来的,但他没想到已经打起来了。“甭怕,我倒看看,谁特么的敢欺负我弟?” 另一边,苏晓原在张钊家里复习完,正准备回去。但目前看来……有些难。 “凯撒乖啊,哥哥明天再来,你……你听话,乖,乖。”告别过程已经持续10分钟,可苏晓原仍旧没能离开一步,“明天,明天哥哥一放学就来,行不行?明天咱们吃狗蛋糕,行不行?” 这一点他佩服张钊,连夜留下一整页A4纸的注意事项。哈士奇肠胃弱,容易拉稀,湿粮竟然是张钊亲手做的,一包包捏成小窝头放好,冻在冰箱里。 要是不注意,他差点以为是留给人吃的。 可是都快10点了,也不给自己打个电话,他在干嘛呢?苏晓原拿出手机看了又看,凯撒还咬他校服裤腿不让走,心里一软,这一人一狗哪个都舍不下。 张钊这个人……真不一样。苏晓原从小生活在温室里,别人都说这不能干、那不能干,拼命帮他避开危险和难走的路,恨不得一点冷风不让吹,养得像一株小玫瑰。可张钊是热烈的风,转着弯教自己往外跑,让他撒开手也想试试。 我带你一起跑吧,这像个咒语在晓原耳边鼓噪。张钊是个不懂事的大孩子,可又真挚可爱,叫人放不下他啊。可现在……说好了打电话也不打,不讲信用。还说什么想不想的,摆明了没想。 唉,苏晓原对自己哄不好狗又文艺青年的思维方式表示很无奈。突然手机响了,是张钊! “喂!”铃声只响一下他就接了,自己不是这样不矜持的人,真的是忍不住,“你……” “宝贝儿,想我了吧?我想死你了。”张钊整个人瘫在床上,终于知道为什么宿舍不弄上下铺。他妈的,练完一天抗阻力,废了。 第52章 早恋了 苏晓原哪里经得住这个, 在他心里, 俩人刚好上。“你再瞎说我挂电话了啊!” “别别别,你不想我, 我想你了行吧, 我想死你了。”张钊的脸是彻底不要了, 脸有用吗?除了装逼耍酷,这张脸在谈恋爱面前一文不值。 喜欢的人打电话了, 苏晓原就更舍不得走了。“你……刚训练完啊, 累不?” “歇了一会儿了,下午抗阻力然后吃饭, 吃完饭练个人项目, 又等了一会儿何安。”张钊翻个身都费劲儿, 秦大练还是从前的秦大练,毫无人性。 还特看不起自己爱吃零食。 “什么叫抗阻力啊?”苏晓原抱着凯撒,对体育生的活动好奇,“你放心, 凯撒挺好的, 就是老缠着我不让走。” 张钊怀疑儿子要篡位,从床上弹坐起来:“你别搭理它, 我儿子就是不要脸,你该回家赶紧回。抗阻力就是老一套, 先热身3000米, 互相帮忙抻拉肌肉,然后拉轮胎30米乘3, 皮筋拉腿一脚20个乘3,仰卧举腿20个乘3,再……” 苏晓原根本听不懂,可还认真往心里记,甚至有些贪婪。电话那头却突然没声音了。“怎么了?喂?喂……睡着了啊?” “没有。”张钊四脚八叉躺回床上,一身出过大汗的酸臭味,“我是怕说这些你听不懂,嫌他妈我烦了。” 年少爱慕之心也不懂怎么取悦,生怕说不到点子上,怕冷场。 “……没嫌你烦,我喜欢听你聊运动。听你说,我好像也参与一回。”苏晓原还没听够,打开了免提,“凯撒也听着呢,你一说话它就歪脑袋,你再多说说吧。” “我看见它歪脑袋了,还和你一起上沙发,回去踹死它!”张钊永远只动嘴,对狗儿子下不去狠手,“其实……我带了俩手机出来,刚才我偷看你俩来着。宝贝儿,我怎么觉得你一天就瘦了啊?” 苏晓原知道屋里有监控。茶几上有个机器人型的宠物摄像头,刚才张钊的电话一进来,机器人的眼睛就亮了,还随着自己转了个方向,从盯着狗窝变成盯着沙发。 “一天怎么就瘦了,你胡说。”苏晓原叫凯撒趴在腿上,沾了一身的狗毛,“你别老盯着我看,我紧张。” 张钊一手打电话,一手拿着手机贴脸上看:“那你朝我挥挥手呗,我的腿都练成残废了。” “呸呸呸!什么残废,这个词不许说!再说我真生气了啊!”苏晓原听不得这个,生怕张钊立什么flag,“你们宿舍环境好吗?白天累,晚上可别休息不好。” 张钊从前觉得哈士奇傻,现在发现狗儿子贼聪明,一个劲儿往仙鹤怀里蹭,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你放心,俩人一间宿舍,独立洗手间,环境挺好的。就是累,好死不死碰上从前教练了,谁都不盯着专门他妈练我……” “那教练是为了你好,你得听话。11点就熄灯了,你怎么还不去洗漱啊?”苏晓原一着急就把话说秃噜了,张钊只说过一次作息表,自己摆明了是牢牢记在了心里。 “心疼我了,是吧,没事,我知道你心疼我。”张钊发挥出不要脸的极致,大言不惭地说,“我知道你特想我,一下练就赶紧给你打电话。家里我藏了小礼物,给你的。” 苏晓原也是第一回 真谈恋爱,像个蜗牛试探着探犄角,却总被张钊大刀阔斧式的示好打败。“什么礼物啊?你别老给我买东西,咱们都是高中生,花的是家里的钱。” “不花钱的。我藏了14个,每天你找一个。”张钊这一招还是和陶文昌学的,昌子高一夏训时候就给当时的女朋友买了31个小礼物,送了足足一个月。 苏晓原不想承认自己高兴,羞羞得拧着肩膀躲摄像头。“你别给我买,我都没送你什么像样的东西呢。” “第一个在枕头底下,你去摸啊,快去。”张钊盯着手机看,“找着了吗?” 苏晓原欢天喜地得过来,赶紧在枕头底下摸一把,结果啼笑皆非,想打人。“找着了,一条你的……大裤头,我生气了啊!” “不是,不是这个!”张钊承认自己流氓,可还没流氓到给人看裤衩儿的程度,“两个枕头呢,你摸另外一个!再说我是大流氓吗,给你看我裤头干嘛!” 苏晓原想说你就是大流氓,可还是乖乖去摸另外一个枕头,着实是想要小礼物。这边一摸就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方盒子,分量感很熟悉。 肯定是奖牌。苏晓原打开它,这一块刻着和区一中第30届运动会初一男子组1500米冠军。 “喜、喜欢吗?”张钊在意地问,怕自己弄巧成拙。 “你的啊?”苏晓原喜欢可是不说。奖牌已经开始掉颜色了,从纯金色褪成玫瑰金,但是一丝磨痕都没有。可见保存得精心。 张钊傻小子似的嗯嗯几声。“这是我……第一块奖牌,也就是因为这次1500夺冠才被春哥注意,把我拎进校队里。你帮我收好了,往后我再往上拼,跑下来的奖牌……都给你!” “我要你奖牌做什么……我不要。”苏晓原说。左右这是睡房,机器人看不见,他大着胆子给自己戴上,兴奋得像自己领了奖,再踮起脚尖满屋找镜子看,又傻又呆的。 他想,那年才上初一的张钊肯定没自己现在高呢,顶着一张谁也不服的臭脸跑完了比赛,站上领奖台的时候估计还嫌刚才表现不够好。 “你戴上干嘛啊,这么想我啊?”张钊突然说。 什么!苏晓原惊了,急着摘下来装盒子,一时手忙脚乱。“你……你无赖,好端端在睡房里安摄像头!” 太丢人了,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承认,还自己戴上了,一脸傻笑。 张钊觉得冤枉,但被冤枉也值了。“不关我的事啊,摄像头在电脑旁边呢,我哥安的。他怕我往家里带乱七八糟的人,又怕我拆他家具、霍霍他……他的衣服。” 苏晓原第一时间捕捉到关键字,愤愤地问:“你!你还往家里带过谁啊?” “没有带过啊。”张钊陷入回忆,“就何安陶文昌,没人了。我可没带姑娘回来啊,苍天作证,我要是往家里带过女生,明天……明天小绿就被人扎轮胎!” 书房里的荧光绿死飞要是能成精说话,一定会喊出一句你大爷的。 “不跟你聊了,成天瞎说八道。”苏晓原是自己脸上挂不住了,“我得赶紧走,你和何安赶紧睡,明天早上是不是6点起床啊?” 张钊不舍得关手机,心里一阵酥麻:“嗯,你早上记得拿早餐啊,走路别老发微信。” “我没老发微信,你跑步一定注意安全,别崴脚了。”苏晓原真的太担心这个了,偏偏张钊还总不在乎,“还有那些不吉利的话,再说我真生气了。” “知道,你钊哥还能崴脚吗?新鲜。”张钊看了一眼时间,“快挂吧,明天记得早点往回走……记得想我啊,咱俩都早恋了,你必须想我。” “我才不想……你先挂。”苏晓原说。俩人最后因为谁先挂又纠缠几分钟才结束通话,临走的时候,苏晓原给凯撒留下一盏灯,不轻不重地叹了一下气。 唉,才一天,剩下的13天怎么熬啊。可苏晓原手里有奖牌了,突然多出想要运动的冲动。这是他从没想过也没敢想过的事,但因为张钊,他真的想试试。 渔阳饭店富丽堂皇的大厅门前,酒客散尽,涂浩和吕力在等代驾。 “你说说今天这他妈怎么回事儿!”俩人从没见过张扬发火,要说他会吵架,涂浩一百个不相信,“他从前不是挺好脾气的,上大学人倒是变了。” 吕力想起严清明一身的生鱼片直摇头:“早就说你们了,别老和人家开这种玩笑,那叫隐私,开着开着就急了吧!” “那高中时候清明开他玩笑开得还少啊,他也没急啊。”涂浩突然顿了一下,“艹,那时候他不会喜欢……” “喜欢我啊,你俩还看不出来。”严清明洗脸去了,整理得干干净净才出来,“烟呢?” “这儿呢。”涂浩递过去,恍然大悟,“我艹这太刺激了……怪不得那时候你说什么是什么,原来张扬是个gay啊!” “呵,骚着呢。”严清明叼着烟说,“偷着亲我你们知道吗?” 涂浩吕力一愣,纷纷摇头。严清明开始拿这点事出来显摆:“好几次呢,我他妈装睡不想让他下不来台。我洗澡他还跟着一起进呢,你们还记得吧,光不溜秋的撅屁股你们说他什么意思?” 涂浩挺好事儿地凑过来问:“这种我也听说过,说有的男的特欠干。那时候……你俩就没那啥?” “没有,玩儿了一把没下手,都是男的我他妈变态啊!”严清明啐了一口,“看他还是当年那德性,没男人就活不了,这不带着个小屁孩儿来嘛,给我下马威呢。” “一小屁孩儿算什么啊,脾气挺大……”涂浩正说着,一辆幻影从仨人面前慢慢地、慢慢地开了过去。副驾驶的窗户没关,坐着的就是他们谈论的那个小屁孩儿。 仨人半天没声,吕力打破了这场尴尬:“妈啊,张扬确实是找了个有钱小奶狗啊,他……他真是喜欢男人!” 严清明没接话,脸色难看得瘆人。 纪雨石在车里快要笑疯了。“小光你可真是长大了,打架还知道叫人帮忙。” 杨光威风过劲儿了,这时候摇上车窗户,一口一个哥啊姐的。“谢谢哥,还麻烦青哥和柔柔姐跑这一趟,这位是……”他都不敢看老三,“这是我三哥,宿舍里的。” “知道,我俩有微信。”纪雨石肯定不会让师兄弟弟在外面打架,掏钱包结了账才把事平了,“你又没说清楚,就说可能是一大屋子的人要欺负你三哥,小爷我一看这不行啊,虽然我特么是很能打,但是我不能再吃亏挨打。这种好事,当然就得叫上青哥了,是吧,青哥你说对吧?” 串儿青歪着头看窗外,不说话,硬汉作风。 “那你也不至于叫柔柔姐来啊,她是个女孩子。”杨光觉得自己好丢人啊,还在女孩子面前丢人。 “石头没叫我。”梁语柔就是这几个男孩口中的柔柔姐,比石头还大1岁,却有种大家长的担当,“老青他瞒得住我?他一抬腿我就知道要干嘛去。” 串儿青仍旧看窗外,不说话。敢情不是装酷,是不敢。 “小光,你也读大学了,不是当初万宁桥上打群架的小孩子了,怎么还拉人头啊?”梁语柔上来先一通批,“石头本身就不省心,多大了还出去和别人动手呢,你可是他们几个里最懂事的,往后不许了啊。” “嗯,我听话,我今天是气不过……”杨光怂得不能再怂了,“本来我计划是掀桌子,没想到……日料的桌子是固定的,我就…… “就他妈掀船了,是吧,能耐大了啊!”张扬坐在后排最靠右,中间是梁语柔,他一扭脸就能闻见女生的香水。 黑鸦片,和他高中时候最喜欢的一模一样。 “嗯,我选的还……挺好的吧。”杨光不敢回头,“三哥你别打我,车上人多,你等回了宿舍再打行吗?” “你叫这么多哥啊姐啊的来,我敢打你吗?”张扬也不知道自己急什么,倒不真因为他掀了船,“从前还不知道你说话带刺儿,怎么,今天吃错药了?” 纪雨石笑得直拍方向盘:“你别骂他了,我家小光没吃错药,说话带刺儿这点是随他哥了。你可不知道他哥多牛逼,我俩刚谈恋爱的时候给我气的啊,屁股都冒烟儿了。” “他哥?他哥能……”张扬突然收声。 妈啊,刚才这位小哥们儿说什么呢?什么叫刚谈恋爱的时候?他不是小光哥哥的好兄弟吗?怎么不是兄弟是男朋友啊? 张扬不说话了,杨光也不敢说话。纪雨石一副很看得开的模样:“叫张扬是吧?别在意啊,我,纪雨石,微信里天天跟你嗷嗷那个。微信里不太和你说话那个是他哥,杨兴,我男朋友。你不歧视同性恋吧?” 张扬心想我干嘛歧视我自己啊。“没那个意思,这是……个人取向。” “嗯,那就行,你别因为这个对我们小光有看法,他可是个老实孩子,从小没爸没妈,跟着他哥长大的。”纪雨石正在说,车载手机有一通电话进来,他赶紧把车停了。 妈耶,要歇逼了,师兄这么快就发现车没了吗?纪雨石咬着手指头看小光,不敢接。 串儿青回头正好对上梁语柔的眼神,赶紧又接着看窗外。张扬一时半会儿也没反应过来,什么叫从小没爸没妈,小光他家里人到底是干嘛的啊?这孩子怎么长大的? 一辆幻影里5个人,谁都不敢吭声,光听电话响得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我就不信自己磕不下来他! 凯撒:我感觉我妈最疼的是我! 张狗:不孝子! 第53章 哥来了 纪雨石咬着手指头发愁, 看杨光:“光啊, 你接,这是你哥。” 杨光也不傻, 蔫不出溜往窗户上靠:“我不接, 我哥急了也骂我, 可他不跟你生气,你接。而且我从小就怕我哥, 你不怕他。” “你这孩子怂什么啊……我接就我接。”纪雨石赶紧按了通话, 再不接师兄真急了,那自己可就真歇逼了, “喂, 师兄啊, 想我没有……” “哪儿去了?”杨兴的声音一听就是刚睡醒,沙哑得有些性感。 纪雨石撒谎张口就来,气焰也很嚣张:“不是给你留微信了嘛,我找我爸来了啊。我爸说……” “少来, 我刚给叔叔打完电话, 他说根本没见着你。”杨兴白天补觉,天黑了才醒, 一睁眼床旁边没人了当然着急,“说, 哪儿呢。” 纪雨石穿的牛仔裤低腰, 一小截后腰贴着真皮的座椅套直发凉,自己提了提裤子。“师兄你这样儿就没意思了, 人和人最基本的信任呢?小石头最乖了,老公我爱你,么么哒!” “说。”杨兴单手划火柴点了烟,绷着一张冷白皮的脸。 “啧,小爷都特么二十好几了还能丢啊,我和……我和柔柔吃饭呢!”纪雨石敢惹亲爸亲妈不敢惹杨兴,“柔柔你和我师兄说一句,一会儿咱们是不是还说找你弟吃宵夜去?我可想小忞了,必须去望京路撸串串。” 梁语柔一把接过手机:“喂,大兴,我弟带着你弟出来打群架还拉上我家老青了,这事儿你管不管?” 纪雨石嘤了一声,趴在方向盘上像一只鹌鹑。 杨兴起身换衣服,石头这个人什么都好,除了满嘴跑火车和永远摁不住,闯祸的本事牛逼上天了。“你们在哪儿呢,我过去。” 梁语柔看了看周围:“快到东直门了,我们找个方便停车的地方,给你发个定位。” 杨光开窗换气,完蛋了,他哥要来了。耳朵突然被人从后面拧了一把,完蛋了,车里还有一个。“三哥你别在外头打我行吗,一会儿我哥要是问你,你就说我在宿舍里天天复习四级英文啊……” 要不是这倒霉孩子出过车祸,张扬这一拳已经揍上去了,怎么打张钊就怎么打他。“你长本事了啊,带着人上我同学会砸场子!谁教你的?” “没有,三哥你别生气。”杨光瘪着嘴,真不像能一气之下掀桌子的男人,“我知道你不想来,我怕你被人欺负了……” “我他妈能叫人欺负了?我是懒得搭理!”张扬嘘声骂他,“你怎么和你哥说的,还开着车接你来?” 杨光的耳朵被揪红了,不疼,老三永远是雷声大雨点小。“我就说……你要是没事就接我一趟,打车太贵了。” “说实话。”张扬拎着他耳朵晃了晃,“找揍吧?” 杨光假装疼得诶呦了一声:“我说,我说,我说三哥要去同学会,他家里条件不行,我怕别人笑话他……” 张扬气得直接笑了:“行,你小子行,等回宿舍我收拾你。” 纪雨石挂了电话等候师兄降临,看着串儿青一脸无奈。“青哥对不住啊,还把你给拉下水了。” “唉,这有什么。”串儿青在几人里最年长,看他们就像看一帮孩子打架,“得了,大兴一会儿过来我就放心了,我打车自己走吧。” “别啊青哥,一会儿我给你送回什刹海去。”纪雨石看他下车了,想追一把,“柔柔你干嘛去啊?” 梁语柔拿膝盖顶上车门:“我怕他老大不小的,走大街上再叫人给揍了。” 串儿青回头看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纪雨石的车停的位置不对,大年初三路面上车也不多,走出十几分钟都没有出租。他这才想起来现在都用手机打车了,真不是自己小时候,一招手就有面包车。 梁语柔随手捡了半拉板砖,砍他军大衣上。“你说话啊,哑巴啦?” 串儿青插着兜往前溜达,唉,拿这小姑娘没辙。“你回家吧,老跟着我干嘛啊。都跟你说了,我比你大,就一张大学文凭,北京土生土长老炮儿一个,你快走吧,耽误你。” “谁用得着你耽误?”梁语柔在他左边压马路,“我还不知道你怎么想?你就是单纯手痒痒了,想出来帮石头干仗。老大不小的了,也不怕一把老骨头碎了。” “诶诶诶,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别挤兑人啊!”串儿青躲着她走,这姑娘太虎,不能招。 梁语柔直接绊他一脚,一身黑色的羽绒服在大北京的晚上像开了隐身功能,显得更瘦了:“不就大8岁半,倚老卖老吧。” “诶哟我艹!”串儿青差点摔狗吃屎。是,他是对小姑娘有意思,这把年龄还心动说出去都丢人。一开始吧,他就想偷摸儿对人家好些,不想梁语柔是个烈火脾气,丝毫不怵头,倒给他三十好几的老爷们儿弄不好意思了。 可仔细一琢磨,俩人根本不是一路人。她,名牌大学研究生,家里三代都是科学院的老功臣,书香门第里的漂亮大姑娘。自己呢,后海出生,什刹海附近长大,北京走读大学毕业,开了个老北京冰刀店也不算赚大钱。看得起他的哥们儿叫他一声青哥,其他的没了。 偶尔收收房租,年轻时候呲过的姑娘们都带着孩子上他店里买冰刀了,就他还单着。 这他妈的对不上号啊。 “一会儿我先给你送回去吧,你是不是找你弟小忞去?”请神容易送神难,串儿青现在最怕见梁语柔。这姑娘和纪雨石一样,牛逼上天了。 梁语柔不说话,一开始是跟着串儿青走,走着走着就成了她带路,往哪边拐,后头都跟着一个男人。“我告诉你啊,往后石头拉人头你别掺乎,他太能闯祸了,从小血气方刚的。你跟着算什么,动手就把自己往局子里送。再有一次别想有人捞你。” “我是那种人吗?你……” “我怎么了?”梁语柔脚下一停。 俩人是冬天认识的,冰刀店前阵子为了吸引孩子在店里放动画片,有个美国迪士尼的什么小姑娘就特像她,随便动动手指头就是一串冰溜子。 “走吧,走吧。”串儿青催着她往前动,看见她眼里的冰溜子了,扎人,“丫头片子。” 咣当,脚底下又是一绊,差点又是一个狗吃屎。 半个小时之后杨兴打车来了。在张扬看来,纪雨石和杨光俩人是无话不说,但他俩都挺怕杨兴的。 大一开学的时候他见过杨兴,和小光是真的像,就是五官身材什么的大一号,更大气,嗓音性感低音炮,性格沉稳多了。再来他就出国了,这回再见,好像比上次见面瘦了一些。 “师兄你饿不饿啊?”纪雨石赶忙让驾驶座,自己跑副驾鹌鹑坐,“小石头也还没吃宵夜呢,肚肚饿。” “你就作死吧纪雨石。”杨兴特意没开车,因为石头爸说了,儿子回家一趟就要了车钥匙然后跑得比兔子还快。 “哥你别说他,是我叫他来的,怪我。”杨光乖乖去坐后排,和老三保持着一定距离。 “我还没骂你呢。”杨兴开车上了环路,“你先回学校自己反省吧,等我收拾完他再收拾你。” 都到这时候了,张扬再不说句话就太不仗义了。“那个……小光他哥是吧,我,张扬。” 杨兴从后视镜看他:“嗯,叫我大兴就行。我弟这一年多给你添不少麻烦。” “也没有,他挺老实的。”张扬可知道这哥多疼自己弟弟,绝对不能顺着他说,于是拼命夸,“小光这孩子不给人添麻烦,学习也努力,最近一直在宿舍背英语单词呢。” “真的?”杨兴瞥了一眼杨光,“你可别裸考啊,改天哥哥给你辅导一下。” 纪雨石从鹌鹑坐姿变成了小少爷坐姿,趁师兄的老毛病复发之前赶紧扼杀他。“别,小光已经不是高中生了,你别老逼着孩子做卷子。有那功夫你辅导辅导我英文行吗?咱俩play,你当老师,我当班里最不老实的那个班草。” “别瞎说啊,我弟还听着呢。”杨兴往右打方向盘,上了辅路。 “我这提议多好啊,你也不知道表扬我一下……切。”纪雨石在玻璃上无聊地哈哈气,画小桃心,天可怜见地说,“唉,可怜我正当妙龄啊,怎么就喜欢你这么个不解风情的……” 杨兴把车开到大学门口,陪杨光和张扬下了车。“到了宿舍和哥哥说一下,往后别打架。就算打架你也别找他啊,你哥都回来了,有事先和哥说。” 杨光点着小圆寸,嘿嘿笑了一个。“哥我就知道你不舍得说我。” “废话,你是我弟,我舍得说谁也不舍得说你。”杨兴摸了摸小光太阳穴的疤瘌,“不疼了吧?” “早不疼了,你快回去吧都这么晚了。”杨光看向车里的纪雨石,“哥,你也别怪他,真是我打电话拉人头的。你俩好好的别吵架。” 张扬在旁边添油加醋:“嗯,因为我家里条件不好,所以他想弄辆牛逼车来装门面。” 杨兴脑子够用,听几句就能理出来龙去脉。“我弟在学校就交给你了,他还小,不懂事的地方你多担待,等我处理完家事改天请你吃饭。” “行,别请日本料理就行。”张扬叹了口气,唉,小光这孩子还有两副面孔呢。 纪雨石等杨兴上车立马满血复活。“师兄,你觉不觉得我这件小皮衣特别性感,柔柔送的。” 杨兴瞥都不瞥他。“嗯,性感,你就作死吧。” “我怎么作死了啊,孩子说要打起来我能不帮忙吗?”纪雨石往前趴趴,裤子低得屁股蛋快露出来,“别生气啊师兄,小石头最乖了,爱你。” 杨兴皱了皱眉,一把拧他后腰。“裤子要么就穿,要么就脱,露着勾引谁呢?” “你啊,那我脱了啊!”纪雨石假装解皮带,“我真脱了啊!” “……你就作死吧纪雨石。”杨兴一脚油门把车开到路边,“脱,脱啊,脱完了师兄和你车震,咱俩解一把风情。你爸公司的车,够刺激吧。” “别别别,师兄你这样儿就没意思了,我穿上,我穿上,回家咱俩再震。”纪雨石赶紧服软,主要是有过好几次前车之鉴了,师兄这个人不能撩,撩狠了他什么都敢。 杨光跟着老三回了宿舍,本来以为要有一场连夜的审问,没想到三哥只是说累了,洗完澡赶紧睡。临睡之前杨光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拿起手机,给三哥的堂弟发了一条微信。 “钊哥啊,我是小光,我好像把你哥惹毛了。你把你哥惹毛了之后都怎么哄的,教教我。” 张钊夜里上着厕所点开语音,笑得手机差点儿掉马桶里。 “光哥,你他妈比我大,你都大二了,你清醒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呦,小光啊。 杨光:呦,钊哥啊。 张扬:你俩是不是辈分乱了? 第54章 准男友 怎么哄堂哥?这个问题张钊还没想过。因为自己从小就是挨揍的那个, 没哄过, 让他揍痛快了就行。 6点起床打铃,5点40分手机闹钟准时响起, 张钊翻了个身子, 痛不欲生。 干!半天抗阻力下来, 浑身的关节仿佛被秦大练拆了又亲手安装过,张钊一把关掉闹钟, 平躺在床上看窗外。 天色一点儿要亮起来的迹象都没有, 黑咕隆咚的。玻璃窗外仿佛起了一层不对称的冰花,张钊揉着发酸的腹肌坐起来, 仔细看看, 是冰花, 像个不对称的海螺花纹雕在玻璃上,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东西了。 这么好看的冰花,苏晓原一定没见过吧。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对着照片发呆。 谈恋爱, 原来就是这种感觉。看到什么都能想到那个人的脸, 哪怕是个冰花,也想捧手里给他看看。傻到家了。 “钊哥, 几点了啊?”何安也是一脸的痛不欲生。 “还十几分钟,醒醒吧。”张钊光着膀子下床找暖壶, “要说过冬还是得来东北, 外头天寒地冻,屋里一点儿不受罪。怎么样, 今天还起得来吗?” 何安已经起来了,这么难得的冬训机会,想要他起不来除非打断了腿。“行,没问题!” “那就行。”张钊打了两杯热水,“给,起床这口热水叫救命水,我妈特爱研究养生,每天逼我起床先喝热水,烦死她了。” “谢谢钊哥。”何安接过了水杯。 “你别多想,没听昨天秦大练说嘛,好多人过不去国二是心态上出了毛病,你就属于这种。”张钊拍了拍何安的宽肩,“你老觉得自己差别人一等,上了场先泄气。这他妈可不行,你得拿出一上场我砸死你丫的干劲儿来!” 何安哭笑不得:“钊哥,我扔的是铅球,砸死人我得坐牢。” “我就说这么个意思,你自己体会。”张钊不太会劝兄弟,“昌子……给你发微信没有?” “发了,问咱俩到了没有,还问我这边安排的怎么样。”何安握着老爸单位发的环卫水杯,“我说都挺好的,主教练是秦大练。” “嗯。”张钊喝了一口水,等着6点整的起床铃。 何安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钊哥,咱仨从初二开始训练就成了兄弟,有什么话……说开就行。” “我说开了啊!我同性恋,就是想搞基。他接受不了我也不逼他。”张钊还想再说,震耳欲聋的起床铃在楼道响起,每个宿舍门口都有小扩音器。 整层20间宿舍一起叫早的阵势,相当于一次火警演戏。同时一起响的还有张钊的手机。 “不对吧,我刚才把闹钟关了啊……”张钊迷迷瞪瞪地过去,不是闹钟,是有人给自己打电话。 干!是大宝贝儿! “喂,喂喂喂!”张钊高兴得差点给手机扔了,“宝贝儿你这么早就起了!想我了吧?我也想你!” 苏晓原躲在被窝里,鼻子还有些不通气。“我、我怕你早上醒不来,起了吗?” 张钊刚想说早起来了:“啊……没有,困死我了……妈的……我得再睡一会儿。” “钊哥你别睡了,快起床!”苏晓原怕吵醒弟弟,又往被窝里钻了钻,就差缩成一个球,“我都听见你那边打铃了,快起来!” “我不。”张钊一面穿运动背心,一面假装打哈欠,“除非你答应……每天早上给我打电话,否则今天的晨跑我就逃了。” “你!”苏晓原在被窝里气得直蹬腿,“你无赖!” “对啊,你现在才发现啊?”张钊套上了秋裤,“世界上本没有无赖,欺负人多了,自然就有了。我现在可是你准男友,将来是你准老公,跟你耍一把无赖这不是很正常嘛。” “你!”苏晓原真的气蹬腿了,踹被子好几下,“你别耽误了晨跑。” “那你答不答应吧,我张钊别的本事没有,只听未来媳妇儿的话。你既然给我打电话了就是心里有我,你明天要是不打了……”张钊故意停了一下,自暴自弃地说,“我不练了。” “答应答应,你快去!我……我先挂了啊,我弟还睡着呢。”苏晓原狠着心挂断电话,刚好弟弟翻了个身。 小运要中考了,复习起来比自己还拼,每晚必做一套模拟才睡。就连上厕所都听着英文听力。苏晓原看在眼里,这是在和自己较劲呢。 较劲就较劲吧,认真读书也不算坏事。只不过这下苏晓原彻底睡不着了,天还黑着,他真想张钊。哈尔滨……多冷的地方啊,这么早出去跑步确实辛苦。 自己和张钊是8月份认识的,正是盛夏。张钊在他心里就是夏天,是扑在脸上热烘烘的风。是总在耳边絮絮叨叨的同桌,是操场上口哨、笑骂声最响亮的那个男生。是呼哧呼哧跑步喘气的节奏,每跑一步都是流汗的声音。 是校服永远不干净的那个人,有汗味,总在楼梯拐角吹风。桌斗也不整洁,却一把一把地吃零食。 真是的,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害得自己睡不着。苏晓原找了个靠垫,偷摸拧开下铺的床头灯,拿起枕边厚厚的政治复习精选。 从前自己7点起,为了张钊改成6点也不是不行。张钊为什么重新练回长跑他也不是不懂,心里……都明白。 6点20分,训练营几百个冬训生整装待发,齐齐站在刺骨凛冽的东北风里。 秦兴国穿卫衣和长裤,球鞋,腰上一个腰包,戴一顶鸭舌帽和一个黑色哨子。“各班班长报数!起不来的都他妈不用叫了!” “一班应到人数40,实到39,报告完毕!”“二班应到人数40,实到37,报告完毕!”“三班……” 一排排队长报数过去,天上还挂着一个弯弯的月亮。 “好!”秦大练吹了一声集合哨,“刚才没入队的现在站到操场外侧,自成一队!集合完的队伍绕场热身,4000米,5圈!慢跑,拉伸!听懂了没有!” “听懂了!” 秦兴国用余光瞥着迟到的那一队,看向整齐的队首:“知道你们为什么拿不到名次吗?就因为总有人比你们早!就因为总有排名靠前的人比你们苦!就因为,在你们呼呼大睡的时候,总有别人在操场上练着!想搞体育这条路,你们要吃苦,要受伤,要流血流汗,要知道跑步到最后是疼,风吹到脸上也是疼!现在回答,6点算早吗?” “不算!” “确实不算!隔壁,是哈尔滨青年游泳队大基地,小运动员5点半就下水了!没人喊一句冷!”秦兴国也跟着一起吹冷风,“你们怕冷,废话!是人都怕冷!可今天你们记好,只要你们还是运动员,还是体特生!操场上,就没有冷和累!只有你行,还是不行!现在告诉我,你们到底行还是不行!” “行!” “很好!”秦兴国专门走到领跑的位置,吹响了集训哨,“如果你们不行,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现在立马转身,回宿舍!宿舍有温暖的被窝和早饭,没必要在操场喝风!现在,能跟上我的就一起跑,记住,体育生这条路只有终点是灿烂的,是辉煌的!过程是一路的血泪!现在再告诉我一次,你们能不能跑!” “能!”张钊和何安并排站在一班的队首。 起风了,张钊顶着风迈出一大步,突然想起昌子给他听过的一首歌。在一瞬间有一百万种可能,该向前走还是继续等,这冬夜里有百万个不确定,渐入深夜或期盼天明。 他选择向前奔跑,选择期盼天明。因为只有向前跑才能跑到那个人身边,用自己唯一擅长的弥补俩人文化课的差距。遇上苏晓原之前,张钊没想过自己还会回来,可既然回来了,他就咬住了不放弃! 中午,张扬终于睡醒了,睁眼闻到宿舍里好香,是豆浆油条和最爱吃的城隍庙三丝春卷。 “三哥你醒了啊?”杨光坐好了等挨打。 “你起这么早。”张扬下床去洗漱,出来的时候就看杨光站得笔直,“干嘛?” “三哥,你揍我吧。”杨光敞开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短袖T恤,“我问你弟了,他说你生气哄不好,除非让你揍痛快了。你揍吧,揍完了赶紧吃饭。” 张扬嘴里是漱口水的柠檬香,一把将人推远。“谁有功夫生气,懒得搭理你……你吃没吃?” “吃了,我在食堂吃的。”杨光屁颠地跟着他满屋走,“三哥你真不生气啊?” “不气,我心眼没那么小。”张扬又推了他一把,离得太近了。 “哦……”杨光站着不动,脱了那身成熟的正装,又变回怕事的弟中弟,“三哥我想问你,昨天那个严清明谁啊?” 张扬刚要咬春卷:“咳咳……咳,没谁。你尝尝这个,趁热,挺好吃的。” 杨光啊呜咬了一大口,春卷吃了,该问的还是得问:“三哥你别骗我,我感觉你俩不一般。他到底是谁啊,至于你每年买个蛋糕给他过生日吗?” “他……”张扬想拿油条给这孩子的嘴堵上,“能别问了吗,吃饭。” “不吃,我早上吃完了。”杨光拧起来也是厉害,和他哥一模一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不是说他死了吗?还是说他叫严清明所以清明节诈尸还魂了……” 张扬把筷子一放,脸色有些挂不住。“你还小,不懂这里的事,等你长大就懂了。” “我不小,我懂,你骗我说他死了其实他根本没死!”杨光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冲动,就是要问,打死也得问出来,“他……他当着那些人说你,说你穿得像个人妖你都不生气!你……” “杨光!”张扬从不叫他大名,“再问我真跟你急。” 杨光傻傻地看着他,像突然不认识这个人了。“三哥,你为了一个严清明,要跟我急?” 张扬把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小光着实是个好孩子,性格除了怂没有别的毛病,对自己更是没得挑。“说错了,不跟你急,来来来吃饭。” “我不吃。”杨光站起来,拿后背冲他,这一刻突然长大了,“你是不是喜欢过他?” 张扬咬了一口油条,嚼蜡似的往下咽。“都不想提了你非问……是,高中我喜欢过他,我和你哥,还有那个什么石头一样,喜欢男人。不想告诉你是怕你嫌恶心……毕竟我这人有毛病,喜欢弄个女人衣服穿。也是怕吓着你……” “他那么对你,你还喜欢他!”杨光自动跳过了三哥的出柜,置气似的不肯回头,僵着后背,像和家里赌气要闹离家出走:“你俩……你俩到哪一步了!” “什么?”张扬彻底吃不下去了,“你听清楚我说什么了嘛,我是gay,懂吗?” “你俩!”杨光还是不肯回头,古怪地抹了把脸,“你每年给他过生日,你俩亲过没有!” “亲……亲过啊。” “亲、亲过几次!” “这我哪儿记得住啊。”张扬一副花花公子样,金色的刘海遮住眉毛,不觉得接吻算什么,“也没几次,趁他睡着了亲的。你到底过不过来吃饭,赌什么气呐?” “我没赌气。”杨光没声了,只低着头,从后面看耳朵红得不像话。 张扬以为他是害羞了,也是,自己是个男人,他成天和一个喜欢男人的人住一起,又看过自己女装,肯定心里有些膈应,或者是嫌弃。 “唉,你干嘛啊,三哥往后不给你看裙子了,还不行嘛!”张扬自以为了解地过去揽他,却怎么都看不见正脸,这小子是拼命地躲他,“怎么了啊?” 杨光没说话,仍旧是古怪地抹了一把脸,然后是一声小得不能再小的哽咽声,特委屈。 艹他妈的……张扬吓得直往后退,小光居然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为了大宝贝儿我要拼命跑! 苏宝:为了钊哥我要拼命努力学! 张狗:……干,宝贝儿你别太拼,我怕我跑的速度跟不上你成绩! 奶怂攻杨光:我受不了这委屈(哇的一声就哭了) 第55章 小惊喜 “你别吓唬我啊, 我怎么你了就哭……”张扬摸摸他的下巴, 湿得不像话,看样子从转身的时候小光就哭了。 张扬, 杨光默念着三哥的名字, 张扬, 张扬,人如其名, 可他连叫一声都不敢。只是脸通红地憋着, 憋到眼泪很没出息地往下淌。确实,自己各个方面都不如哥哥, 学习不行, 赚钱能力也不行, 四级英语可能也不行,就连真心疼了、真遇上事了,除了想掀桌子并没有别的办法。 眼泪忍都忍不住,不像个成熟的男人。 “喂, 你今年多大了啊, 还哭!”张扬从他左边绕到右边,再绕回左边, 明明该生气的是自己,可他一见小光掉眼泪就慌。 张钊那个二逼很少哭, 揍他完全不在话下。这倒霉孩子怎么还爱哭呢, 张扬急得赶紧去拿卷纸,撕一张, 往他脸上贴一张。 “别哭了,你再哭不怕吓着我啊!”张扬自己都是不爱哭的人,哄人的话来来回回就几句。 “我没哭!”杨光心虚地眨眨眼,又长又密的睫毛湿得一束一束。 张扬都想笑话他了。“没哭你脸上的是什么啊,擦擦脸,听话。” 杨光紧捏着拳头,这口气憋得厉害,一喘气咳得止不住。张扬赶紧拍他后背,不想刚伸手又被这小子给拦下来了。 “你!”杨光还气哼哼的,咬紧牙关逼问,“你……你干嘛亲他!” “啊?”张扬都把这一茬给忘了,“老提这个有意思嘛?擦擦,擦完了三哥带你出去吃饭,听话啊。” “我不吃!”杨光不争气地抹了把脸,还是站着不动,倔得让人没辙没辙的,“你都……你都没给我过过生日,你给他过!往后不许给他过!” 当务之急是先把人哄好,张扬这辈子还没低三下四过。当初严清明在宿舍里拿自己开些恶心的玩笑,他能牛逼到一笑了之,再不济扭头走人。这倒好,哄吧,自己惹哭的…… 等等,怎么就是自己惹哭的了!张扬至此没想明白他哭什么。 “三哥没不给你过啊,是吧,7月4号,去年三哥不是带你去欢乐谷了嘛。今年咱们去上海迪士尼,咱们吃冰冰。”张扬摸摸他小圆寸,“照片还有呢,你可别抵赖啊。” 杨光眼睛都哭红了,红着眼狠狠瞪他:“你没给我买蛋糕!” “蛋糕那都是小孩子的东西……”张扬话说一半,瞧小光眼睛像饿兔子似的,“是是是,三哥没想到,明天买个蛋糕给你补行不行?” “行。”杨光气不顺地抽噎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哭了,反正是心疼了,也为三哥委屈,气得没办法了才掉眼泪,“要双层!” “嗯嗯嗯,双层,双层。”泪珠子可算不掉了,张扬一把给人搂怀里,哄小孩,“别哭了啊,都大二了还哭,再哭我笑话你了。” 杨光这口气还没消,愤怒来得凶猛又愚蠢,使劲儿地蹿蹬他。“三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张扬拿着纸巾帮他擦鼻涕:“嗯,没见过这么能哭的孩子。” “我不是孩子!”杨光一下握住了老三的手,汲汲以求地告诉他,“我是个男人,我真是!” “嗯嗯嗯,男人,你最男人,男人中的男人。”张扬心疼他把眼睛哭红了,其实小光长得很像样儿,就是缺一股霸道。 杨光哭得差不多了,可身子仍旧僵着,硬着脖子不让他搂。“可他那么说你,你还喜欢他!你……你怎么不喜欢别人!” 张扬皱着眉,假装怒目圆瞪:“我那是高中时候的感情,早不想了。你能不能老实点儿,挂着鼻涕好看啊?” “我没流!”杨光赶紧擦,无措地等着一个答案,“那你现在喜欢谁?” “我?”张扬浅浅一笑,着实是无奈了,“我现在没喜欢的人,你老较真什么啊?” “真的没人喜欢?”杨光不死心地问,“你俩睡过一张床吗?” 张扬瞧着他黏糊糊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真是个渣男,欺负了一只还没断奶的小金毛。“就躺了几次,我们一宿舍的能怎么着……” “是咱俩那种躺吗?”杨光丧气地揉着眼睛,“你亲他,都没亲过我。” “我亲你干嘛?”张扬怀疑这孩子脑袋确实出问题了,出过一次车祸,思想跳跃性太大,“别哭了,眼睛疼吧?” 杨光这才肯动,被老三拉到座位上,但是不给他看脸。“疼,三哥我想睡觉。” “睡啊,我给你找个眼药水,别动。”张扬刚要转身,睡衣被人拽住一角,“干嘛?” 杨光一个劲儿地拽他:“我想跟你床上睡,你和那谁都睡一起了,我也得跟你一起睡。” 张扬没出声,深深地凝视他,琢磨着小光的哭、要生日蛋糕、要亲和要一起睡的含义。 “光啊,你该知道我喜欢男人吧?”张扬真的皱起眉来,怕他和自己走太近是因为对男同好奇。确实是有些直男专门喜欢勾搭小玻璃,因为好玩儿,因为猎奇,因为可以满足他们的征服感和兽欲,特别是喜欢撩骚自己这种……喜欢女装的。 所以女装圈有个心照不宣的规则,无论你的直男朋友怎么求,都别给他们发露脸照,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拿着照片上哪儿显摆去,践踏你的真心。 “我知道,我就是……生气。”杨光站起来差不多高,“三哥你别老拿我当小孩儿。” “你就是小孩儿。”张扬笑了,自己真是多想,小光一个孩子怎么能和那帮满脑子污秽的垃圾直男相比,“你看,净身高还没长过我吧,小孩儿。” 杨光不服气:“我差一点点就184了,三哥你等我一寒假,兴许我还能长高呢。我哥说二十三窜一窜。” 张扬彻底被他逗乐了,笑容从浅浅淡淡到释怀,最后成了欢乐。“狗屁,你都19了还长啊?去,上床躺着睡觉去。” “可你都没涂口红亲过我!你亲过严清明了,这算什么!”杨光从小什么都没得到过,除了哥哥和嫂子,这是他最想亲近的人。他这么好,这么漂亮,这么嚣张跋扈又这么脆弱,杨光不舍得叫他难受。 他一难受,自己想哭。 “亲亲亲,现在就给你亲大红印子!”张扬从枕头底下拿口红,杨光就一个劲儿地拱他,真像小奶狗在找奶吃,“诶我艹!谁他妈动我口红了!” 红色膏体被挤压得不成样子,像个断了的歪脖树,没法用了。一看就是有人急急忙忙地盖盖子。 杨光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杰作,一脸无辜地说:“我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晚上,苏晓原赶到张钊家的时候刚好6点,凯撒已经在门口等着。 “凯撒坐啊,别动,咱们先吃饭。”苏晓原怕脏了校服,从厨房找出一件新围裙。真的是新,商标都没拆,一看就知道这家人从不做饭。 凯撒很聪明,习惯陌生的苏晓原接替主人投喂自己,跟着跑进厨房,然后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坐下了。尾巴狂扫似的摇摆着。 苏晓原按照嘱咐做湿粮,先把狗蛋糕加热,数着粒放狗粮,再和营养品一起搅拌。这是张钊的狗,自己饿着也不能饿它。刚把狗食盆放在地上,大堂对讲居然响了。 奇怪,谁会这时候上来?张钊的哥来了?苏晓原不是户主,可不接太没礼貌,就颠颠地过去开了通话:“您好,找哪位?” “您好,这边是送蛋烘糕的,是……您男朋友订的,请开下门。” “啊?哦……诶诶,开了。”苏晓原一头雾水,张钊张扬两兄弟都不在,谁会订了蛋烘糕?可几分钟之后,门铃响了,还真是送到这家的。 “谢谢您啊!慢走!”苏晓原穿着围裙开了门,接进来一大口袋。全是热乎的,香喷喷的。他还没吃饭,这一闻立马饿了。 外卖袋上订着下单配送地址和张钊的手机号,备注那一栏写得很长:麻烦您务必趁热送,家里没人就放门口小箱子里。如果有人在家,麻烦您务必说是他男朋友订的,风里雨里,五星好评等你! 这人……无赖!什么男朋友啊!苏晓原抱着一大包点心,气得想直接退货,心里这么想的可又舍不得。凯撒闻到香味立马跑了出来,乖乖坐在苏晓原面前摇尾巴。 它已经懂了,只要自己听话,这个人迟早要拿好吃的出来。狗随主人,吃准了他会心软。 张钊这个男生心真细,训练那么累还惦记自己……苏晓原突然好想他,想给张钊打电话了,可这个时间正是吃饭的时候,他肯定没把手机带身上。 蛋烘糕很香,用好卖相诉说买家的一往情深。苏晓原也没吃过,从十几个里独立包装袋里随便挑出一个来,打开的时候还在冒热气。 真的是趁热送的。 一个蛋烘糕就像一个大号饺子,蛋皮是香滑的松饼。苏晓原拿到鼻子边闻一闻,闻不出来什么馅儿,掰开一看才发现是香芋配珍珠,很符合张钊的口味。 也不知道训练营的饮食怎么样,张钊最爱吃零食了,要是吃不饱,还好回宿舍有大虾酥。苏晓原想他了,自己吃一半,给了凯撒一半。再掰开一个,内陷是奶油肉松。 唉,这也是张钊喜欢吃的啊,那么大的人了,看见零食就眼睛放光,吃一块巧克力能高兴一下午。苏晓原突然有种想给他花钱的想法,对一个金牛座而言,花钱就是最切实的喜欢了。 想给他买好多巧克力,装满他桌斗,看他笑一整天,哪怕吃完了再去跑步。 想着想着手机就亮了,苏晓原赶紧接:“喂……你怎么这时候用手机啊?” 张钊躲在洗手间里,已经累飘了:“开饭之前回来换衣服,我又想你了,不给你打电话我吃不下去。” “你胡说。”苏晓原也不知道自己这算狡辩还是耍赖,“咱俩早上刚通完电话,怎么就想了?今天……今天你累不累啊?” “累,累得我都要放弃了,晚上就想打个行李回北京。”张钊就喜欢听他为自己着急,肯着急就是肯在乎自己,“太苦了,练不下去了。” 苏晓原当真了,拿着蛋烘糕满屋子溜达。他也去不了哈尔滨,只能干着急。“那不行啊,你怎么这么不能吃苦……其实就苦14天,你看第二天不都过了嘛,再12天就回来了,你……何安呢?你看何安多坚强。” 正在床上躺尸的何安感觉自己被喂了一把狗粮。 “那你说一句想我了,我就继续坚持。”张钊为什么要躲厕所里打电话,因为他涨红了脸。人生的前17年他活得要多酷有多酷,肆意洒脱干脆利落。可突然动了心就变了。他会脸红了,会支支吾吾了,会算着北京的时间订外卖,会掰手指算自己的体考分数能换多少文化课。 不是他心细,是想对一个人好的那股冲动藏不住,也拦不住,管不住手也管不住脑子。 苏晓原算着这个月的零花钱能换多少巧克力:“没想,你不好好训练,我就不想。” “我好好练了啊,真的。”张钊干脆地说。他有话憋不住,如果每个人都能对应一种乐器,他一直认定自己是唢呐。不吹的时候朴朴素素,飙起高音的时候能压过一支管弦乐队,彪得吓死人。 可他现在不敢彪了,鲁莽劲儿收起来只剩下单纯。“我真好好练了,你知道吗,营里牛逼的人多得是,我现在最后悔的就两件事。一个是高二没好好跑步,一个是初中成绩就不行了。但你别担心,你钊哥别的本事没有,拼跑步是天生的。见识了顶级选手我心里才有底。我就怕……” “怕什么啊?”苏晓原开始翻钱包了,等张钊回来,这些钱都给他买零食去。 “我怕你认为体特生只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张钊扯了一把湿透的衣领,全都是汗,他还没这样自卑过,“其实……体育也是一个金字塔,不是只锻炼就行,只有拼得最凶狠又最聪明的运动员才能登顶。” “我知道啊,我没嫌过你。”苏晓原一直都知道,体育和每个学术圈是相通的,“我也没嫌你学习不好,我……” “我能吃苦!肯定能练下去!所以……你抽空的时候想想我,成不?”张钊从镜子里看,干,真他妈是一副傻样。 苏晓原只嗯了一下。“你的蛋烘糕我吃着了,好吃,等你回来我也给你买。” 张钊的声音立马变正经了:“那你趁热吃。吃完了去我床头柜第二层抽屉拿小惊喜。” 小惊喜?苏晓原扭搭着小屁股去找:“什么小惊喜啊?”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张钊变得特拖泥带水,怨夫似的,“你……宝贝儿一定记得抽空想我啊!风里雨里,钊哥等你!” “这是……这是什么啊?”苏晓原打开抽屉,是一张照片。照片中有一个小男孩儿在洗澡,光着屁股坐在大盆里,露着小鸡鸡。 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照片之前。 苏宝:他说这些话真让人感动,他真好。 看到照片之后 苏宝:流氓! 第56章 童真照 苏晓原一下把照片扔老远:“你流氓, 干嘛给我看你的……” “裸照, 多可爱啊。”张钊笑嘻嘻地推销自己,“这是我第一张照片, 送你, 用赤身裸体表达我想和你谈恋爱的赤子之心。喜欢么?” “谁要你裸照啊, 不喜欢。”苏晓原用朦胧的目光去看那张照片。 和现在的张钊比起来,小时候是个小胖子啊。可那时候就能看出他一双好腿了, 膝盖骨很小, 腿长胳膊长。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苏晓原把目光移到他两腿中央。 好小, 好小啊!像个刚破壳的小鹌鹑嘴, 就那么一丢丢。 “你笑什么呢?”张钊听出那边有笑声, “干,你看我小和尚!你耍流氓!” 苏晓原立马抿紧嘴巴,没发觉自己笑出了声。“我没笑,谁耍流氓了!” “你, 你看我小和尚, 我不管,我清白被你玷污了, 我砸你手里了!”张钊龇牙咧嘴地坐上洗手台,小肚子酸疼, 后背也酸疼, “你刚才笑我什么呢?” “笑你……”苏晓原实在憋不住,捂着脸彻底笑开了, “我笑你小和尚太小了,要不是我拼命找……我都看不见。” “你他妈的……”张钊悔得肠子青,“你不许笑我这个!我跟你说这是百天照,小和尚可不就是小小一揪揪嘛。不过你放心,现在你钊哥的小和尚发育挺不错的,外型也比较可观,这算是小和尚的童真照。” 苏晓原笑得肚子疼,滚在张钊的床上揉肚皮。“真的笑死我了……我得找个放大镜去。我得用放大镜看你小和尚。” “苏晓原!来劲是吧,你等着,你等着……等你钊哥回去治你。”张钊听他笑听得心坎儿都酥了,练一天累死都值,“喂,说正经的,想没想我啊?” 苏晓原从仰卧转为趴着,被他这么一问,直接把脸埋在床里。“不太想。” “嗯,那就是想了,既然想我了就是特喜欢我,四舍五入咱俩将来能结婚。我得好好搞体育,毕竟你这么完美,我成绩不好追不上啊!”张钊大着胆子胡咧咧,“你等我成年。” “你胡说,什么结不结婚……你个未成年,说这些害不害臊。”苏晓原像被人掐了一把,张钊这么喜欢自己,可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严重缺陷,将来要是真相大白他该多失望啊。 张钊知道他害羞了:“喂,宝贝儿。” “干嘛?”苏晓原看了看表,“你是不是该吃饭了?” “嗯,去之前你能说声想我了吗?”张钊的声音说不上深情,可有他特有的执拗劲儿,拗得叫人颤,“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那这样吧,你要是想我就敲三下手机屏幕,我这头听见了就行。” “我、我不想啊。”苏晓原感觉脚边有东西拱他,一看是哈士奇,赶忙拉它来挡自己的思念,“凯撒想,凯撒想你了。” “那行,我挂了啊,你记得明天把……”话还没说完,声音断了,苏晓原喂了几次都没有回音。再看手机,还在通话中啊,可那边确实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喂,喂,听得见吗?”苏晓原又问了几次,询问无果,大概是掉线了。他想着训练营的信号可能不好,这才动了食指敲了敲,哒哒哒。 “诶,这就对了。”张钊憋着不出声,专门等他的哒哒哒,“啵儿你一个啊,mua!等老公回去亲你,拜拜!” “张钊你!你耍大流氓!”苏晓原气得从床上弹起来,可这回电话是真挂断了,想骂人都找不到出气筒。 这人简直……胡搅蛮缠!可自己又喜欢叫他缠,简直是个渣男。 凯撒蹲在脚边,大脑袋歪了又歪,尾巴甩了又甩。苏晓原气得没办法,只好蹲下和狗告状:“凯撒,你说你爸是不是个大流氓,他是不是……有毛病啊,什么想不想的,亲不亲的,还说是我……”他捂住脸,老公这俩字说什么都念不出来,“他……他还说我完美,可我是个小瘸子,我怎么和他谈恋爱啊?我和大渣男有什么区别?” 凯撒听不懂,可犬类能敏感捕捉到人类的情绪变化,一个劲儿舔苏晓原的脸,好像怕这个人哭。 “还是你懂事,走,咱们去吃糕糕。”苏晓原抱着凯撒蹭了蹭,张钊真坏,可他又真好。手机就是这时候响的,是微信。 刘香? 他点开语音,却不是大人的声音,是小孩子在一本正经说话。“请问是小苏哥哥吗?我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有没有打扰你啊?哦对,我是蛋蛋。” 训练基地这边,张钊刚从洗手间出来,晚饭的开餐铃就响完了。何安从床上一跃而起,俩人跑出去排队,等秦大练训话完毕之后终于进了食堂。 “给,这个给你!”晚餐的碳水化合物不多,是粗粮,张钊怕何安不够吃,把自己那份给了他,“多吃啊。” 何安确实饿,脖子上一片黄,全是碘酒抹的。“谢谢钊哥……你也吃,我够!” “你现在得多吃,增肌。”张钊不忍心看他脖子底下,“往后你他妈长点心,又不是头一回来哈尔滨,叫铅球给冻傻逼了吧!” “我知道,就是秦大练早上那一通喊话给我喊振奋了,跑完步上田赛场没留神。”何安虽然是个腼腆的壮汉,可心思比张钊细腻,也比较自卑。 脖子上那一块伤在铅球体育生里并不少见,哈尔滨冷,铅球在外头冻一夜,拿起来往脖子底下夹肯定和皮肤粘上。何安早上是太激动了,戴着手套直接把铅球往外推,就没留这个神。结果就是,铅球出去了,脖子底下那一整块的皮也跟着飞出去了,撕好大一块。 “说我什么呢!”秦兴国拿着不锈钢饭盒到处溜达,“我他妈可听见了啊!” 张钊赶紧起身让座,又叫教练一脚踹坐下了。“干……您跟我有多大仇啊,我这条腿可是吃饭娶媳妇儿的家伙,踹废了您赔?” “现在知道努力了,高二干嘛去了?”秦兴国对学员丝毫不带客气,“今天的能力训练还行吗?” “行,您没看我跑得多行啊!”张钊其实最讨厌这个,他练长跑的,能力训练是100一组、150四组、200一组、300三组……这样往上叠加,最后慢跑调整的时候小腿肚子快抽筋了。 秦兴国啧了一声。“你啊,他妈的缺练,这一年落下不少。可看你这劲头倒是和高一那年差不多,怎么,别告诉我是为了对象才回来的。” “大练。”张钊放下饭勺,信誓旦旦,用东北口音说道:“俺是为了对象才回来的。” “你他妈的臭小子,没出息是吧!”秦兴国猛踹一把张钊的凳子,差点儿踹飞,“一年不训练,精力全他妈谈恋爱了是吧!” “不是不是,不信您问何安,我刚谈上的。”张钊笑成一个傻小子,“初恋,特纯,是我同桌。” 秦兴国心里的感想比较复杂,钊子高三了,按理说也不算早恋,有个女朋友不奇怪,可他文化课真拎不起来。“别霍霍别家小姑娘,能考上大学吗?” 张钊笃定地点头:“俺能啊。” “就你?考什么大学?”秦兴国问。 “大练,我想考北体大。”张钊定了定神,好像这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我对象他……学习特好,您知道他好到什么程度?刚转我们学校来就考文科第一,一中再次也是朝阳区的市级重点啊。我喜欢人家得拿出点儿诚意,对吧?您怎么追的师母啊,教教俺呗。” 秦兴国讲这个眉飞色舞。“你师母?她可难追,漂亮着呢,追她的人扎堆,还不是我过关斩将给打发了。钊子,你要真对小姑娘上心就得好好考大学,她要上个全国重点,你他妈不能是个专科生。俩人差距一大就坏事,就算她不变心你也多心,是吧?” “是,所以我得赶紧追啊,他肯定是全国重点。您可没见过他考试,弱不禁风的,但拿起笔,他就是1考场里一霸,谁也撼不动他。考数学都不眨眼。”张钊的紧迫感立马上来了,“教练,我想走运动员这条路,虽然这一年我比赛断了,可我基础训练还在,努力一把,考北体大的提招,然后当大学生运动员。” “嚯,牛逼啊,心气儿不错。”秦大练看出这小子真动心了,也是给他提个醒,“先跟你说,大学生运动员,竞技体育,没有健康,你这几年豁的出去吗?” 张钊想起那三声哒哒哒,很轻,像挠痒痒,像写字的沙沙沙,慎重极了:“俺是他老公,豁出去,拼了!” 隔日是个周六,苏晓原带着张钊的小和尚童真照上学去了,放在钱包最里层。他不敢放最外面,一是怕别人看见,好端端的钱包里放小和尚照片做什么啊。二是不想自己看见,颇有自欺欺人的架势,好像看不见就没带着,也没有特别想念。 可真带在身上了,他就总想看,想张钊小时候的可爱,笑成按耐不住的傻样子。 可自己是个瘸子,有谈恋爱的资格吗?苏晓原始终迈不过去这道坎。晚上他喂完凯撒却没坐下写作业,准备先帮一个小朋友的忙。 虽然帮这个忙会耽误两个小时复习,可毕竟凯撒吓着过刘香,又吃了人家的炸鸡,苏晓原心软,不帮觉得太不合适了。 现在他抱着一口袋热热的蛋烘糕,凯撒跟在他旁边,东嗅嗅、西闻闻。 “小苏哥哥,我在这儿呢!”蛋蛋像个成熟的大人,约好晚上7点就是7点,笔直站在儿童乐园旁边。 “对不起啊我晚了几分钟。”苏晓原发现是两个小孩子和刘香,干脆不装了,一步一瘸地走过去,“不好意思,哥哥没你时间观念好,迟到了。” 刘香抱着一个密封饭盒,透过透明盖看全是寿司。“小苏你别着急,你都瘸了,走这么快不容易恢复。昨天蛋蛋联系完,才告诉我,我不知道他找你。大哥说不能让你白帮忙,我做了寿司,蛋蛋和小葡萄都爱吃,我就想给你拿来。” 蛋蛋咳嗽了一下,咳嗽完一脸郑重地介绍:“香爸爸,不都说好了嘛,让我先说话……小苏哥哥你好,这位是我小朋友,叫小葡萄。他的科学课老师留了家庭作业,要和小动物做近距离接触,然后写一篇100字小作文。我家只有一只乌龟,还咬人,就想到你了。不过他胆子很小,请你栓好这只大狗好吗?” 苏晓原想起刘香也怕狗,立马拽住了狗链。“你放心,哥哥一定把大狗拴好。其实它挺乖的,握手啊坐下的都会,它爸爸教的……” “呀,是大狼狗!”一个小朋友扑了过来,丝毫不像蛋蛋说的那样,胆子很小。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苏宝:我要拿放大镜观察细微物体! 张钊:你流氓! 第57章 想通了 “小心啊!”幸好蛋蛋行动快, 先一步抓住了小朋友。 “小心!”苏晓原的腿脚还没一个小孩子快, 赶紧蹲下,拦住张钊不安分的儿子, “诶呀, 这个不是大狼狗, 是哈士奇。我们挺乖的,可是它容易激动, 哥哥教你慢慢接触, 好吗?” 小葡萄没摸到狗,乖乖地点了点头:“那我怎么和它慢慢接触啊?” 蛋蛋胸有成竹, 站出来做示范:“不用小苏哥哥, 我来!你得这样儿, 先伸手,让它闻你的手背。我爹说了,狗靠鼻子认人,你得让它熟悉你的味道才行。你刚才那么扑过去肯定要挨咬的。” 苏晓原护着凯撒, 好像护着张钊亲儿子, 不愿意听这句。“我们不咬,我们凯撒不咬人, 我朋友把它管得可好了。来……你们过来吧,让它闻闻。” 小葡萄把两只手一起伸过来:“呀, 它舌头真长, 我用不用先洗手啊,我刚才玩儿土了有细菌。” “不用, 我带着消毒纸巾呢……你看它尾巴摇着才能摸,尾巴不摇了你就赶紧跑。”蛋蛋带着小葡萄一步步靠近,“然后你得等它接受你,再摸。” 小葡萄眼巴巴看着苏晓原问:“小苏哥哥,它接受我了吗,我想摸摸。” 苏晓原从挎包里翻出个鸭子嘴罩给凯撒戴上:“凯撒乖啊,咱们让小朋友摸摸,戴这个委屈你一下,回家哥哥给你吃糕糕……来吧,摸吧。” “呀,它变小鸭嘴了!”小葡萄当真不怕狗,直接扑上来抱,吓得苏晓原不敢撒手,生怕凯撒一冲动给孩子撞了。 蛋蛋回身给苏晓原鞠了个躬。“小苏哥哥谢谢你,要不然……你把凯撒栓跷跷板那边吧,我看着它。我爹说了,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苏晓原以为他说的爹是刘香,这么一想,刘香还挺懂人情世故的。“行,那你看住了凯撒,它听得懂口令,坐下、起立、趴下、握手这些它都会,我们……我们可聪明了。” “行,你和我爸爸歇着去吧。”蛋蛋拉起小朋友跟着,又悄悄地说,“我爸爸可怕狗了,多小的狗他都怕……小苏哥哥,你去陪陪他说话行吗?” “行啊,正好我有好多蛋烘糕,你们一会儿过来吃啊。”苏晓原把凯撒拴好,过来找刘香。刘香看上去比小孩子还乖,自己找了个最远的座椅坐。正月这么冷,可他就穿羽绒马甲,真不怕冷。 “你不冷啊?”苏晓原搓着手问。 刘香拿手机给孩子拍照呢,笑笑地说:“我不冷,你家的大狗真好看,像……像狼。” “是吧,我也觉得凯撒养得好,我们跑起来可快了,一般人追不上。”苏晓原一脸骄傲,“其实我们可乖了,做饭的时候只要让它坐下,它一声都不叫。” “啊?”刘香歪了歪脑袋,没有接话。 苏晓原思考着他歪脑袋的意思,这是……没听懂? “它可乖了,做饭的时候……”他试着放慢了语速,“我只要让它坐下,它一声都不叫。” 这下刘香的思路跟上了,头不歪了,眼睛也笑起来了。“那它是真的乖,我家蛋蛋就不行,有时候他踢足球累了,回家就喊饿。我做饭慢一点,他就嚷嚷。然后我大哥听见了就出来说他,不许他催我。” 原来是这样,苏晓原掌握到诀窍,刘香并没有那么聪明,语速太快了他听不明白。 “你大哥对你真好。”苏晓原羡慕了,“我也有个弟弟。” 刘香一边看孩子一边笑:“我大哥他可好啦,他说蛋蛋给你添麻烦,让我带这些给你。”他推过来一盒满当当的寿司,“这还是,蛋蛋家庭作业的时候我学会的。有一回他留作业,是老师留的,每个家长要做一次午餐,下周孩子们中午吃。” 苏晓原拿了一个寿司,真好吃,像是外面卖的。“什么?还有这样的作业啊?” 刘香提起来不太高兴。“嗯,现在的作业怎么这样儿呢,还给家长留。大哥说要给蛋蛋做大虾,可是蛋蛋说想带寿司,我不会,熬夜从网上学,试了好几次,那个米饭总是散开。” “可你现在做的很棒啊!”苏晓原很吃惊,嘴里还吃着,“真的好吃,我都吃4个了……” “这个是……”刘香自己也拿了一个,“大哥买了做寿司的模具,我才做成的。要没有那个模具我做不成,我这算是……作弊。” 苏晓原不想吃太多,显得自己没吃过寿司似的。可和他吃过几次饭的人就会发现,他是个大胃王,饭量快要赶上张钊了。而且寿司里面是他最爱的肉松,结果就一块接一块的拿,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不算作弊,你这也是自己做的啊。”10个了,苏晓原暗下决心,这个绝对是最后一个,“你大哥对你真好。” “嗯,大哥他可聪明了,比我聪明,蛋蛋就随他,不像我。”刘香话里话外都是明白人,知道自己的缺项又不避讳,“我怕狗,从小就怕狗追我,可你家的狗真乖,是怎么养的啊?” 苏晓原强忍住再拿一个的念头。“也不是我的狗,是我同学的,他养得好。我同学也可好了,他……他不像我,他是个运动员。” “运动员?”刘香顿了一下,思考运动员是干嘛的,“他是什么运动啊?” “长跑,5000米长跑,他……”苏晓原想夸张钊,想来想去,学过的褒义词全不合适,“他跑步特快,5000米跑16分钟。要不是别人打扰他肯定还能更快!我听同班说,初三那年学校门口有抢手机的,他刚好下练,他又是队长,带着田径队一口气追了小偷几公里。他们说追上的时候小偷站都站不起来,直喊你别追了。” “啊,小偷?他可真厉害。” “是,学校升旗仪式还念表扬信呢。他就是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又善良又热心肠。他还骑死飞呢,斜背个运动大包,嘴里经常叼着个塑料袋,是给我做的烤冷面。远远一看像狗似的。” “像狗啊,这个我懂,我大哥也像狗,咬人。”刘香不懂5000米跑16分钟是什么概念,可他知道5000米不短。“蛋蛋也爱跑步,小葡萄喜欢上数学课,还上奥数呢。你知道奥数吗,他才小学,可奥数的题我都看不懂。” “没事啦,奥数的题我也有看不懂的。”苏晓原安慰刘香,可他有种感觉,刘香压根儿不需要别人安慰。他虽然不聪明,可他的人生扎得稳稳的,别人影响不了他,比自己还稳当。 “你是帮你同学遛大狗吗?”刘香看他爱吃,干脆把整盒都推过去。 苏晓原终究没管住手。“嗯,他去冬训……冬训就是冬天训练,在哈尔滨。你看,这些蛋烘糕还是他给我买的呢。” 刘香看了看大口袋,买的真不少呢。“你同学对你可真好啊。” “是,他对我……可好了。”苏晓原突然消沉下来,垂着脸看脚面,“可惜我是个瘸子,不敢回应他。” 刘香没有接话,只是歪着头看,好像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苏晓原无奈地笑了,刘香估计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吧。“我是个瘸子,他是个长跑健将。” “嗯,瘸子……我懂,可是然后呢?”刘香用一句话推翻了苏晓原的假想,他不仅懂,而且还懂这份欲言又止,“瘸子又不是你的错,就像我。我小时候脑子有点内个,傻,可妈说这不是我的错,只是有病。你这个也是病,就和聋子哑巴一样。” 苏晓原拿着第15块寿司震惊了,原来这些事他都明白啊。“可我是瘸了,不是病,治不了的。还没敢告诉他呢,怕他知道了嫌弃我。我可真是个大渣男。” “可是……瘸子又不是错啊。大哥就说,傻不是我的错,他对我好,我就对他好。因为妈说了,对自己好的人,要珍惜。”刘香心思浅,寿司快被吃光了,他就想吃人家的蛋糕,“你这个……好吃吗?我拿寿司和你换。” “这个也好吃,要不把蛋蛋他们叫过来吧。”苏晓原特难为情,小肚子都吃鼓了可还没饱,赶快给孩子分蛋糕,“好不好吃啊?” 小葡萄刚擦完手,啊呜咬了一大口,瞧着红红的豆沙馅儿直笑:“好吃,像我爸爸做的芙芙蕾!” 蛋蛋先给刘香拿了一个,立马纠正:“说了多少次了,是舒、芙、蕾!” “呀,这个是什么啊?”小葡萄哪个都想吃,又咬了一口问刘香,得到答案之后直接捧给了蛋蛋,“这个是酸豆角,你吃,软软的,像芙芙蕾!” “是舒芙蕾!”蛋蛋很无奈地咬了一口,转身正儿八经地谢了苏晓原。 帮小朋友完成作业,苏晓原被送回张钊家,快8点半了。凯撒玩得累,进屋先喝水,喝完直接进了狗窝趴下休息。 浅色的大理石地板上印了两排泥巴爪印,苏晓原拿拖把从门口擦起。他没干过家务活,动作慢又不协调,更不会用挤压式拖把,结果越擦越花,满地发大水。 凯撒都看愣了,在它眼中,这个数学能考148分的高智商两脚兽可能是在玩儿水。 苏晓原没辙了,只能拿干抹布去。可刘香的话一遍又一遍反复响起。瘸子又怎么了,瘸子又不怪你,就和聋子哑巴一样。对自己好的人,要珍惜。 “宝贝儿,你怎么瘸了!”张钊刚下篮球场,想得不行了赶紧看监控,正巧看着苏晓原支棱着瘦成一小条的身体在擦地。 擦一下,歪一下身子,两个肩膀落差很明显。 张钊!苏晓原吓得差点滑倒。他太大意了,和刘香相处一晚就放松了警惕,还把小机器人给忘了! “怎么了啊?”张钊看他不动,以为伤得很厉害,“是不是崴着脚了啊?用不用我叫我哥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苏晓原扶着餐桌坐下,假意捶捶膝盖,“我……遛狗的时候崴脚了,活动活动脚腕就行。你看,刚才还疼呢,活动几下就好了。” “真的?你可别蒙我啊!”张钊半信半疑,小仙鹤又不会撒谎,连摄像头都不敢看,分明有事,“骗你老公呢吧,崴脚了你捶膝盖干嘛?你脚腕子长那么高啊!” “啊?没有啊,我真的是……崴脚了。你看我现在不就好了嘛,我给你走两步。”苏晓原扶着餐桌又站起来,吃太饱了,像个小孕妇似的,稳稳当当走出一条直线还转了个圈,“走两步挺好的吧,大跳就算了,你看,我这不是好了嘛。” 张钊根本不信,就他刚才歪的样子,不像崴脚那么简单,肯定疼得厉害。“我知道了,你骗我呢。” 苏晓原有点绝望,完了,这下绝对瞒不住了,自己真是个渣男,可还怀有一丝侥幸。“我没有……” “你他妈绝对骗我,苏晓原,你当我傻是吧?”张钊捧着手机如同捧着一尊观音,愤怒源自于两个人微妙的亲密关系,自己亲过他、拉过手、哒哒哒三声,约等于是老公了,“是不是凯撒瞎跑把你给摔了!摔坏了没有!” 刚趴下的凯撒听到主人愤怒的吼声,立马抬起了头,满脸狐疑地歪了歪脑袋。 啊?苏晓原绝望紧张的心境立马松懈了,还好,还好,张钊确实是傻,吓死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小石头:听说这里有第一届吹自家老攻大赛,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凯撒:我为这个家付出的太多了。 第58章 怼弟弟 苏晓原骂自己就是个渣男, 收过张钊那么多好处, 从坐垫到卷子,又收了那么多礼物, 从钢笔到小和尚照片, 用他提前买好的早餐卷, 吃他按时订的蛋烘糕,还在人家家里写作业。可眼看着快要露馅了, 还得把黑锅背在张钊的儿子身上。 “啊, 被你发现了……”苏晓原脸蛋微红,“下楼没当心, 被凯撒绊了一跤, 不过不碍事。” 张钊用App远程操控, 机器人立马转向狗窝。“儿子,你给爸爸过来!” 刚趴下舔爪爪的凯撒听到呼唤,二呼呼地跑了过来,尾巴摇到飞起。 “笑什么笑, 坐下!”张钊的声音凶起来。凯撒立马乖巧坐好, 等着这口黑锅从天而降。 “你他妈的抽风了是吧,临走前爸爸交代你什么了!”张钊冲着手机屏幕吼, “还有脸笑?今晚你别吃饭了,回窝里好好反省去!” 凯撒虽然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但这个语气它最清楚不过, 嗯,生气了。 张钊原本还要发火, 镜头里的凯撒变得一脸委屈,哼哼唧唧叼来了它平时最喜欢的玩具球,一个劲儿往镜头的方向扔,想哄主人高兴。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亲生的,张钊承认自己脾气是燥了些,气急了口不择言,可哈士奇这种狗不骂不行,不打几下它真能把家拆了。 可是每每张钊想要下手的时候,都能想起凯撒还是一只小奶哈时的样子,瘦瘦的脏脏的,也不好看。可即便病那么重,它也努力吃饭想要活下去。 苏晓原后悔了,抱着凯撒求情。“对不起啊,是我不对,你别骂它……是我自己没看清路,凯撒可懂事了,我叫它停就停,真不给我找麻烦。院里小孩都喜欢它,你就别骂他了。” “唉,我是怕它给你添乱,摔破了没有啊?”张钊内心有一股狂野的蠢动,从前不觉得凯撒漂亮,怎么今天和苏晓原一起出镜就这么帅呢,“腿破了没有啊?” “没有没有,我穿得厚。”苏晓原先哄狗,再哄人,声音软下来丝丝入扣,很清透的少年音,“你穿秋裤了没?” “穿了,你让我穿我肯定穿。”张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特别喜欢听他说话,一口干净的普通话,“好了好了,我不生气,你帮我好好哄哄它。我儿子喜欢吃鸡胸肉干,冰箱里的密封袋里有。人可不能吃啊。” 苏晓原心疼得不行,搂着狗一个劲儿地揉。凯撒也感觉自己受委屈,一个劲儿拱人,嗷呜嗷呜低声哼哼。苏晓原干脆坐下哄,时不时给摄像头扫一个白眼,就是没有威慑力,如同暗送秋波:“你刚才骂那么凶干嘛啊,真是的……凯撒不气了啊,凯撒最乖了是不是?” “我还不是着急嘛,它跑起来多大劲儿我知道,万一摔坏了呢?我又不在。”张钊莫名其妙就成了坏人,“你……还不走啊,挺晚的了。天这么黑多危险啊。” “我把凯撒哄好了再走……你刚才凶它干嘛啊,你瞧,它都不开心了。”苏晓原搬着凯撒的腰,给张钊看它正脸,“刚才我们还笑呢,叫你一吓唬,表情都不快乐了。你给它道歉。” “道什么歉啊,我还不快乐呢,你怎么不哄哄我啊?”张钊看篮球场内的人在集合,“我得挂电话了,回宿舍之前还得训话呢。你去小绿的后座底下拿东西啊,这回是正经的惊喜,特别正经,充满了正能量。” “诶,你别走!”苏晓原叫住他。 张钊有些着急。“怎么了宝贝儿,快说,你钊哥要走了!” “你胡说,什么宝贝儿啊……”苏晓原一点点往机器人方向挪,挪到跟前的时候,身上已经蹭了一层狗毛,“我今天在楼下,认识了你们院里的一个人。他跟我说话,我觉得……挺有道理。” “什么话啊?”张钊小步往篮球场上撤,“别磨叽了,你老公赶不上集合要他妈罚跑圈儿的。” 电话里开始有人骂脏话,其中有张钊,也有别人。粗鲁程度无所不用其极,什么器官都用上了。苏晓原这才相信张钊在别人面前没这么老实,有他另一面的野蛮和脏。只是在自己面前才收敛。 “他说,对自己好的人,要珍惜。” 张钊开始小跑,再不跑真赶不上集合。“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苏晓原轻轻敲了敲机器人的摄像头,“你回来我接你去吧。” 张钊被这三下敲傻了,本来跑得好好的,一下呆如木鸡。集合的哨声听不到了,何安叫他也听不到了,秦大练喊人更听不到了。 干,这他妈的……自己终于要有名分了! 苏晓原关掉了机器人,又摸了一会儿凯撒才起来。他懂事早,从不闹自欺欺人那一套,能站起来就拼命站,站不起来就养着。可自从张钊闯进他的生活,他发现自己很会自欺欺人,明明带着照片还假装没带,明明很想去拿今天的惊喜,偏要等一会儿。 这样才显得他不那么着急 小绿在张钊卧室里,擦得干干净净。后座坐垫乍一看像个小女孩儿的车,和气焰嚣张的前轮轴、齿轮、链条、轮圈极不匹配。 苏晓原小心翼翼揭起坐垫,底下是一条旧旧的红领巾,上头还绣着名字,二年3班张钊。 这……这可真是正能量了。苏晓原捂着嘴笑起来,殊不知笑意钻出了指缝,藏也藏不住。这一定是张钊二年级入少先队戴的,想不到竟然留到现在。 诶,底下还有一张纸?苏晓原拿起来,上面是张钊很狂野的字:送你一张红盖头,等我成年娶你啊。我说真的。 这人……还真的是个流氓! 接连几天,苏晓原总能在张钊的指引下找到小惊喜,收获不少。除了奖牌、照片和红领巾,还找到了他的队徽、小黄帽、中考合格证、市级参赛证和游泳深水证。苏晓原像收宝贝一样收好,知道张钊怎么想的。 他怕自己嫌他学习成绩不够好,所以才把这些东西摆出来,依次证明这些年他不是不学无术。可苏晓原总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张钊其实挺迷茫的,像一条二哈在奔跑时脱了链子,茫然四顾。 得有个人拉着他,把他往后拉才行。 “嚯,什么东西啊,还至于找个盒子装。”苏运刚洗完澡,一半好奇一半嫌弃,“像个收破烂的似的。” 苏晓原正看着那堆东西算日子呢,再有3天张钊就该回来了。他怕小运要翻东西,直接拿胳膊挡着它们:“诶!这是我的东西,你别瞎看。” 苏运一愣,真没见过哥哥这么据理力争,从前都是一张好欺负的脸。“我靠,至于嘛,收拾出来什么破烂儿当宝贝。” “破烂儿?”苏晓原不确定地问,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怒气,顶着弟弟的目光站了起来。“小运,你马上该高中了,说话不能再这么不讲理。别人的东西不管好不好,你得学会尊重。” “尊重?我挺尊重的啊。”苏运不以为然,倒是发现最近自己哥哥长能耐了,“你最近倒是挺狂,晚上也不回家吃饭了。听妈说你是去同学家一起复习,不会又是编的吧?” “当然不是编的,我现在有朋友。”苏晓原把张钊的东西收好,放到衣柜最下层。 苏运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话风和嘴不饶人的亲爹如出一辙:“你还能有朋友?他们知道你瘸了吗,没敢告诉人家吧?” 苏晓原一下不动了,他确实不敢和别人说,不敢说我两条腿长得不一样,右脚有缺陷,跑步会歪肩膀,屁股一边大一边小。 “切,我就知道,你那些朋友啊都是虚的。”苏运一手能够到上铺的睡衣,“哥,我劝你啊以后多结交些残疾人当朋友,大家都一样也就不用掖着藏着了。” “小运啊。”苏晓原转过身,他第一回 用郑重的语气和弟弟说话,不再让着他,“我是个瘸子,可瘸了又不是我的错,你老这么刺激我有意思吗?” “什么?”苏运还以为耳朵出毛病了,他可从没听哥哥承认自己瘸。 苏晓原调整一下呼吸,才发现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自欺欺人。自己就是个瘸子,装得再好也是真瘸了,可偏偏自己不面对,只想着怎么装。 就连家里人也跟着营造这场自欺欺人的骗局,瘸、腿、身高、长个儿、跑步、运动……大姨家一概不提,好像只要不碰这些词,自己就是个完美的好孩子。可事实不是啊,自己就是瘸了,可这又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还要承受被人耻笑的痛苦? 刘香说得对,自己只是生病,治不好而已。嘲笑病人的人才是错的。 “有些话我从前不说,是自己没想明白。我……是,我确实是个瘸子,是,我一走路就坡脚,小时候叫同学笑话,尿床上起不来,右脚到现在伸不直,可你总这么戳我痛处真的不好,也挺没有意思的。我知道你怎么想,妈一直偏心,可那也是因为她内疚,不是只爱我不爱你。小运,你今年该上高中了,能不能学着体谅别人,别叫我和妈总得迁就你?”苏晓原站在高出自己半头的亲弟弟面前,第一次承认弟弟早就长大了。 他早不是小孩子,该懂人情世故、黑白是非。 苏运接不上话,大概是没料到苏晓原肯当面承认自己是个瘸子。 “还有,我出去复习,是怕打扰你晚上写作业。我让着你,一方面因为我是你哥哥,身为兄长我愿意让着你。一方面……因为不想让咱妈难过。”说到底苏晓原还是心疼妈妈,“我这条腿出了事,妈到现在都没原谅过自己。你能不能看在她上夜班供咱俩读书的辛苦上懂懂事?” “我……”苏运头一回叫亲哥噎得没话说,“你以为就你心疼她?我比你心疼多了!” “我知道,这些年你照顾妈,所以我心甘情愿让着你,可让着你不代表我……我好欺负。”苏晓原的语气虚了一下,毕竟他真的很好欺负,“我那些兄弟,就算知道我是个瘸子也不会笑话,这些话往后我也会跟妈说,瘸了一条腿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她的错。谁用这点看不起我才是有毛病。” “就你?歇了吧,跑个步骑个车都不行。”苏运转身出了屋,也可能是被亲哥突如其来的气势弄尴尬了,急着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苏宝:大家让一让,我自己的亲弟弟我亲自下场教育! 第59章 我能骑 第二天, 苏运破天荒没吃早饭就上学去了, 陈琴看着小儿子的碗筷一下没动过,门又哐当一声撞上, 什么都没有问。 苏晓原知道两兄弟闹脾气骗不了家里人, 歪着身子站了起来:“妈, 小运他……” “没事,他也不小了, 不吃就不吃吧。”陈琴的工作是会计, 春节年前忙到家都不沾,头发忘了染, 花白一大半, “今天中午你回家吃饭吧, 妈给你做好了留着。” “行,妈你放心,我好好劝他。”苏晓原说。到底是亲兄弟,小运再闹脾气也是家里人。 中午放学, 苏晓原听妈妈的话按时到家, 却发现陈琴没有走。“咦,妈你没走?我还以为你上班了呢。” 陈琴放下了手里的饭勺叫儿子过来坐, 桌上已经摆好四菜一汤。“原原,你和妈说实话, 是不是弟弟欺负你了?” 原原, 多少年妈都不这么叫了,苏晓原立马乖乖坐好, 像小时候等着妈给盛饭那样,捧着圆圆的碗。 “没欺负。”他不想给陈琴添麻烦,“小运现在叛逆期,等再过几年就好了。” “那孩子也是早熟,心重,他怎么想妈还能不知道?”陈琴先给大儿子盛了一碗汤,“外头凉,先喝热的暖暖胃。你们俩啊要是折中些就好了,你性子再硬一些,妈就不担心有人欺负你。” 苏晓原捧着汤碗吹吹,是妈妈最拿手的番茄牛尾汤。“妈,我都长大了,今年再过生日19岁,早就没人能欺负我了。” 陈琴盛饭的勺子一停,转过来看看儿子,突然一笑:“是啊,一不留神就19岁了呢,我们原原真是个大孩子。小运他啊……妈会去说他的,你别操心这么多,只顾高考就行。家里家外有妈在呢。” “妈,你坐,我也想跟你聊聊。”苏晓原从不和母亲谈论腿这个话题,他知道,这是妈心里的大痛,心病。” “来,咱母子聊聊。”陈琴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微微鼻酸,“你去南京的时候还小,所以妈老觉得你没长大。那天给你买秋裤去还发愁呢,我家小原原到底穿那个号合适,我这个当妈的真是不尽责。” 苏晓原拉起妈妈的手,像个男人一样提起了这个家最避讳的话题。“妈,你尽责了,我和小运能长大全靠你。虽然我是大姨家里养大的,可我知道每年你都给钱。大姨夫也经常和我说长大要孝敬你,我们……都知道你不容易。还有啊,我这条腿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就不拿这个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陈琴听着,很恨自己。 原原从小爱学习,聪明极了,幼儿园老师最喜欢他。3岁刚上小班,老师就说这孩子认字记字快得很,不到中班就能自己读幼儿书籍,做大班的算术册。还说小原原必须好好培养,兴许是个小神童呢,可陈琴那时刚怀上第二个孩子,手头比较紧张,该给孩子花的钱没有花,总想着省。 如果能后悔,时间可以倒流,陈琴宁愿那一针扎自己腿上。 那一针扎下去,打针从来不哭的原原哇一声哭了。可孩子当时太小,说也说不清楚怎么个疼法,陈琴只记得那天原原疼到不肯自己走路,一直哭,要妈妈抱。可问他哪里疼,他只会说脚脚疼,再下地只敢歪着脚走。 隔天她带着孩子去诊所问,医生说是药水的作用或者下针不够快,扎深了造成的。小孩子嘛都娇气,疼痛感几天就消失了。 可从那天起,原原就再也没好好走过路,被一支针头断送了未来。她再也看不到原原学小飞机跑步了。她的原原,瘸了。 孩子总是哭着喊疼,怎么揉都没有用,陈琴后来才听医生说坐骨神经从脊椎末端一直延伸到脚踝部位,那是种沿着臀、腿、脚的放射性疼痛,大人都抗不下来,更别说孩子。孩子打针打坏了,陈琴想告诊所的护士,可法院又说告下来不仅立案时间长,还有高昂的费用,不如庭外和解。 一个女人,要上班赚钱,要躲着家暴的丈夫,要带着两个孩子随时准备搬家,陈琴也只能接受和解。可原原这条腿是好不了了,赔偿多少钱都没有用。 所以,她最恨的人真不是前夫,是自己。 “妈,你别哭啊。”苏晓原没想自己把妈妈惹哭了,用手背慌张地帮她擦,“诶呀……妈你哭什么啊,我都长这么大了,不就一条腿嘛。再说我们班到现在都没人看出来,怎么样,你大儿子是不是厉害?” 陈琴也不愿意当着孩子流眼泪,赶紧擦了一把。“不好,都是妈不好,妈妈没尽到责任,妈有罪。” “什么啊,妈你胡说。”苏晓原庆幸自己今天把话说开,原来母亲的内疚竟埋得这么深,“你儿子今年再过生日就19岁啦,咱们别老纠结腿不腿的,行吗?” “可是你这条腿是妈……” “是,是你带着我去打的针,可你怎么不想,为什么当时带我看病的人不是爸爸,也不是奶奶啊?他们当时都干嘛去了?”苏晓原很少提这两个人,这些年他们也好像从生命中消失了,“我难道就是你一个人生的啊,他们呢?他们知道你怀着小运也不帮忙,要我说啊,我这条腿瘸了他们责任更大。” 陈琴摇了摇头,还是最恨自己。原原后来没上幼儿园,每天最多的话就是脚脚疼,都是因为自己啊。她站起来,想给儿子添碗热饭,可手却总拿不稳这个碗。 “妈,我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劝你……放下吧。”苏晓原接过妈妈手里的碗,歪着身子站了起来,如同小时候一次次摔倒再站起来,又瘦又坚定,“这话我早该说了,咱家人别自我折磨了好吗,该放下了。大姨他们疼我,你也疼我,我没因为瘸了条腿就缺了什么啊。再说……瘸了又不是我的错,也不该是你的错,不就是走路不方便嘛。” “可妈一做梦都是你小时候喊疼,妈放不下这个。”陈琴别过脸去,又偷偷抹眼泪。别说她,是个母亲都忘不了这种疼法。孩子想站站不起来,当妈的多想把自己的腿换给他。 苏晓原给陈琴添了一碗饭,利利索索地站在她面前。“可我现在不疼了啊,你看,我站得多好。大姨和你想法一样,在家从不提这个事,可我觉得没什么啊,我马上就考大学了,再禁不住这些事将来怎么赚钱养你啊。往后咱家该怎么聊天就怎么聊,小运喜欢聊运动就让他说,别什么都围着我转。其实……好多事不怪小运,妈你确实太偏心了。” 陈琴嗯了几下,弯腰帮儿子紧一紧鞋带。“脚还疼不疼了?”看一眼更是难受,右腿肌肉萎缩不少,从脚腕子就能看出来。 “早不疼了。”苏晓原又变回小原原,笑出小酒窝来,在妈妈面前永远没长大,“妈我真的不疼了,而且我昨晚上网查过,兴许我还能骑车呢。” “不行!”陈琴立马拒绝,一半心疼一半严厉,“那不是你能学的,听妈话,你只要好好读书就行。” 苏晓原是想学,可他也了解母亲,这个心结一时半会儿解不开的,这是她十年来的心病。“那……我不学了。可你得答应我啊,往后别再拿这个事怪自己,我都不怪了……这个不怪谁,真不怪谁,就连给我打针的小护士都不怪。你说她是故意的吗?肯定不是,她也想当个好护士啊。只能说,这就是我命里的苦,我呢,先把苦吃完了,往后都是甜甜的。” 甜甜的,苏晓原突然想到那个最爱吃零食的人,张钊。以后生活费都给他买甜食吧,喜欢一个人,苏晓原就想给这个人花钱,大把花钱。 “你啊,尽胡说。”陈琴最后一把泪叫孩子逗笑了,“也不知道你随谁,从小最会说话。” “那肯定是随你。”苏晓原一直这样觉得,“妈你知道吗,我现在想起爸打人的样子……都害怕,到现在了,我看见别人打架还害怕呢。可你那时候多勇敢啊,敢和他拼命,否则他肯定连小运一起打。” “唉,这些就不提了。”陈琴摇摇手,“来,吃饭,吃完饭下午还有课呢。” “可我就是随你啊,那么多人劝你别离婚,还不是勇敢地离了。要不然咱们仨指不定过什么担惊受怕的日子。妈你看我,虽然两条腿不一样吧,可我也勇敢站起来了,所以我随你。”苏晓原终于把堆积多年的话说完了。 “傻小子,快吃。”陈琴给自己盛了汤,俩人一起坐下,“多吃啊。” “妈你也吃……这汤好喝,我得多喝几碗,下午还有英语考试呢,上回月考我英语141。”苏晓原露出一脸小馋猫相,“这几天小运可能心情不好,妈你多陪陪他。他是我弟弟我最了解,心不坏。我是兄长,比他懂事是应该的。” “嗯,妈听你的。”陈琴心里有很大震动,小原原是真的长大了,再多的苦也没能阻拦他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孩子。 冬训营的宿舍里,张钊累成狗一样瘫在床上,算着还有几天才能回北京。倒不是训练累得他打退堂鼓,是心里有个人总闹腾他,圆眼睛,小酒窝,水汪汪一对视还倍儿害羞。 刚要打电话,手机却先响了。苏晓原从不主动打过来,吓得张钊一跳,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喂,怎么了?”张钊起得猛,腹肌酸得像撕裂一样。怪不得人人都说异地恋没法谈呢,牵心。 苏晓原放学又来了,正在张钊屋里,满地都是旧衣服。“也没事……就问问你,好些运动服都存旧了,我作业写完了没事干,要不要……扔洗衣机里啊?” 干!给自己洗衣服!张钊内心的蠢动直冲小腹,恨不得明天立马成年。“别,别了,你别干活,我运动服好些都没洗过,脏不拉几臭烘烘的,你复习要紧。” “3套文综卷子都做完了,我正好歇歇眼睛。”苏晓原学习起来特别拼,一坐下就是几个小时,钢笔从吸饱水能直接写到没水。现在他拿起一件来,嗯,是脏,没洗过,汗味儿不小。 “怪不得凯撒扒你柜子,臭死了。”他假装闻了闻。 “我……”张钊被怼得没话说,小仙鹤是什么人呐,满身清新冒肥皂泡儿的,自己浑身臭汗,“我……我这不是,没人管嘛。体特都这么脏,又不是我一个……你别动,我回家自己洗还不行吗?” 苏晓原拿了两个大袋子,像分垃圾似的,一边收拾一边抿嘴笑:“反正就是往洗衣机里一扔,放些洗衣服什么的。” 他一弯腰,纯平的白胸就从略宽松的毛衣领露出来一些。张钊通过摄像头一看,立马从坐着改为趴着。 “你真给我洗啊?”张钊有种自己被人洗了的感觉,特爽,浑身都是肥皂泡儿,“我运动服都特别脏,一下水,水立马变黑那种,你别嫌我脏。不行了,你钊哥得趴一会儿……” “嫌,你往后自己洗,运动服脏着穿我可不理你。”苏晓原收拾出一大包,“诶,你趴着干嘛?肚子疼啊。” “不是,是因为被你笑话过的小和尚有些激动,想出来见客。”张钊大言不惭地承认。 “钊哥我求你做个人吧……谁像你似的。”苏晓原看了看张钊的袜子,好些凑不成一双,“你回来我给你买些袜子吧,哪有运动员像你似的,袜子都不成对,出去训练叫人笑话。” “不用不用,我自己买……”张钊对这件事很在意,“你千万别嫌我脏啊,也别嫌小和尚老激动了。有句话说得好,世界上最硬的东西除了钻石就是高中男生的胯下二两肉。” “你再耍大流氓我生气了啊!”苏晓原扛不住他的荤段子,把目光转到小绿上,“对了,小绿的车钥匙你放哪儿了啊?” 张钊正在大脑中给自己拼命洗澡,恨不得现在就洗掉一层皮。“啊?你不是不会骑吗?” “我不会……可我能学啊,我试试。”苏晓原摸了一把小绿的车座,重新燃起了想跑的冲动,“你说我能行吗?” “行啊,骑自行车又没什么难的,肯定能行。”张钊说。 肯定能行?大姨说骑不了,妈和小运也说骑不了,可张钊一直都说自己行,这瞬间苏晓原觉得自己没准儿真能行! 自己肯定没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苏宝是被爸爸打过的,所以才会对张钊动手的反应那么大。他爸后期会出来作妖。 小和尚:钊哥你做个人吧,你自己不瞎想我能激动吗? 张狗:我没瞎想!(鼻血狂流) 第60章 学骑车 隔日, 正是一个阳光明媚又没课的下午, 苏晓原推着小绿下楼了。 车是张钊的车,死飞, 真酷。苏晓原再怎样说也是个男孩儿, 喜欢这些酷酷的东西, 把车铃拨拉得叮当响。 “凯撒你自己坐着,乖一会儿啊, 哥哥学个自行车!”苏晓原给哈士奇拴好链子, 又系在双人座椅的扶手上,最后拿出一张400字作文纸来, 满当当写着如何骑一辆自行车。 “上车先检查车闸, 左脚蹬地, 右脚踩车蹬子,松车闸,踩右脚,左脚暂时不离地, 保持平衡, 双手握紧且放松……”苏晓原在小绿旁边蹲成一小团了,怎么读怎么觉得这个教程有问题, “凯撒,什么叫双手握紧且放松啊?这……这不是病句嘛。” 张钊骑车不仔细, 小绿经常落满了泥点和油渍。现在焕然一新, 叫新主人擦得熠熠生辉。 “唉,要是张钊在就好了, 他肯定能教我,他什么运动都会。”苏晓原泄气一瞬,又打起了精神,“不过他要是教我的话就露馅儿了,对吧?” 小绿和凯撒谁也不吭声,并不想搭理高智商两脚兽的独角戏。 “反正就试试嘛,摔了就摔了,我又不怕疼。”苏晓原确实很能忍,因为小时候疼得太厉害,生生将一个小孩子的痛阈拉得非常高。8岁下火针的时候他不仅不喊疼,还会安慰大姨,就连医生都好奇一个孩子怎么能受得了,针扎下去,可爱的小脸上只有麻木。 现在也是,苏晓原知道跑步自己肯定是没戏,但骑车是他渴望已久的运动,这回是说什么都要学了。 这仿佛是一个里程碑,要是能学会骑车,将来自己就能学会开车,说不准还能学学滑板呢。运动一直都是苏晓原的梦,现在这辆小绿不仅是交通工具,更是帮他圆梦的小钥匙。 “试就试!大不了就是摔,又不是没摔过。”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苏晓原真就坐上了调矮的车座。诶呀,这座子不太舒服,这么窄一小条,屁股硌得怪难受的。 硌到他的小和尚了。 他哪里知道死飞骑起来重心要靠前,也不懂学自行车不能直接上死飞,反正傻傻地坐上去了。这一坐上去,苏晓原先涌出一股从没有过的痛快。 原来瘸了一条腿也不碍着骑自行车啊,这不是好好的,坐上来了! “检查车闸,捏紧,左脚踩地,右脚踩脚蹬子……”苏晓原叨叨地重复着,生怕错过一步,“左脚先不离地,右脚踩脚蹬,松开车闸,握紧且放松……” 小绿猛地一蹿,直接冲出半米。苏晓原吓愣了赶紧捏闸,右脚不敢着地,还好左脚始终没有悬空。 这是……骑动了?骑动了!苏晓原开心得想叫唤几声,回身直冲凯撒摇手:“动了!你看见没有啊,刚才那是我自己骑的!” 凯撒歪着头看,哼哼了两声表示鼓励。 这下苏晓原可来劲了,刚才捏车闸的力道还有些怯,现在手心出汗也敢使劲儿了,打算再试一把。这一蹬,小绿又蹿出去半米的距离,可车轱辘太细,只能维持半米的平衡。但他不气馁,把攻破数学的认真拿到了实践中,只要左脚暂时不离地,车身歪倒之前踩住就万无一失。 就这样,他像一个重新学步的孩子,半米、半米得往前蹭,往前蹿。虽然只能维持这么短的距离,可这对他而言不亚于上了月球。因为从没人敢告诉他,你将来能骑自行车。也是,一个连走路平衡都维持不好的瘸子肯定不行。 但张钊说他行,网上也有人说瘸腿不影响骑车,只要落地的时候用左腿就好。苏晓原就用半米平衡绕着凯撒蹿了好几圈,骑得他浑身发热,只想脱羽绒服。 下车的时候他故意学张钊,像个幼稚的小男孩儿,左腿站好右腿抬起来,诶呀,自己真酷! “凯撒乖,帮哥哥看着羽绒服啊,我再骑几圈。”苏晓原把太空服放座椅上,给凯撒倒了半碗水,“你别急,等哥哥今天学会了骑车,明天骑车遛你去。咱们不在院子里跑了,绕着小区跑,别急啊。” 凯撒呱嗒呱嗒喝着水,脑袋左歪一下右歪一下,好像真得能懂。 这回挑战一米平衡吧,苏晓原发现骑自行车是上瘾的,心里痒痒劲儿一上来,他连作业都不想写了,只想骑一下午。这回他再捏紧车闸就不紧张了,仗着自己的经验,还想把左脚也放上脚蹬子。 应该没问题吧,只要平衡维持不好的时候用左脚落地。苏晓原有一瞬间的退缩。可他吸了吸鼻子,用一种自己已经上道了的自信,放开了车闸。 张扬今天回家,进屋先吓了一跳。“妈啊,家里收拾这么干净,我弟是他妈花钱请小时工了吧?” 杨光也吓了一跳,屋子收拾得太干净了,地板上连一根狗毛都没有。“也许是,三哥你看,这小时工还挺会找活儿干的,洗这么多的衣服。” 落地窗前支起两架晾衣板来,铺着、挂着、吊着的全都是运动服。五颜六色,乍一眼姹紫嫣红。光白袜子就二、三十双,勉强凑成一对对的,洗得白白的。 “那估计是我弟找小时工了,我早说过他,衣服扒下来赶紧扔洗衣机里,他偏不听,屋里脏得跟狗窝似的,臭袜子一抽屉。”张扬又瞧了一眼凯撒的窝,“呦,我这话说得不对,还没狗窝干净呢。不过凯撒哪儿去了?” “是不是苏晓原遛去了啊?”杨光手里拎着两个大纸盒子,一个是三哥新买的长筒靴,一个是狗罐头,“正好,等凯撒回来我喂它狗罐头,嘿嘿。” “嘿嘿你大爷,就知道嘿嘿。”张扬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坐姿很野,“我弟也是个二逼,眼看还有两天就回来了他把腿摔了,真他妈够够的。” “啊?腿摔了啊?”杨光也拉了一张椅子,很规矩地坐对面,“那影响他训练吗?” “说是不影响,就是膝盖磕破一条大口子。”家里突然这么干净,张扬都不适应了,“唉,我一开始不同意他走体特这条路,太累,又是吃身体老本钱的一行。可他偏偏喜欢运动,不爱坐教室里。你说,一个大学生运动员能跑几年,还国家二级呢,哪个查查身体不是二级伤残?他身上都是旧伤,就非要干,服了。” 杨光偷偷瞄着三哥的脸色,自从同学会之后,三哥好像高兴多了。“唉,这个吧……是他自己选的路,三哥你就别操心了。老实讲,我要是有他那么能耐……我也走体育。” “甭介,你还是老实的吧,有个风吹草动你哥嫂不把我撕了。”张扬也是最近才知道小光家里有钱,一直以为他穷小子。不过这也不怪自己,杨光这倒霉孩子太节衣缩食、省吃俭用,除了写作业就是在宿舍里填快递单子,吃饭都不舍得叫两个肉菜,也没有富二代的恶习和交际圈。 就是这成绩实在拎不起来,和堂弟一模一样,张扬都想花钱给他弄个家教了。 杨光低着头,目光却灼热。“三哥你是不是特别关心我啊,怕我受伤。” “我怕你哥嫂打死我。”张扬躲着他的目光往后撤,最近一对视就心慌,像做了亏心事,“不过我弟也是真能吃苦了,何安说他膝盖的伤得养,可他不听劝,口子刚结疤就咧开,做一圈技巧训练下来纱布都红了。我真是服他,回来得揍丫一顿,否则他不知道天高地厚真以为自己能上天。你也是,过马路长眼睛,别一个劲儿往前蹿。” “三哥你别气,我往后指定不受伤了。”杨光晃晃着身子说。 张扬长吁一口气,真的是发愁。小光那个小疤瘌怎么来的他知道,听说直接给撞飞了呢,锁骨都折了。唉,俩孩子哪个都不省心。 “对了,有事我还没问你呢。”张扬突然想起来了,“你家那个什么石的……” “纪雨石,我哥男朋友,特别能打,还帅。”杨光瞬间化身迷弟,“他和我哥一个高中的。” “嗯嗯,纪雨石,他上回怎么说你从小没爸没妈啊?”张扬当时只觉得这话里有话,结果忘了问,“你爸妈到底干什么的,小时候不管你?” 杨光咽了口唾沫,有些自卑。 街坊都拿这个事戳他脊梁骨骂,虽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杨光记住了那种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所以一上小学他就开始编谎话,说爸妈都在国外工作呢,一年才能回来一次。 也不是虚荣,只是一个小孩子的自我欺骗。就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信了,好像爸妈都还要自己,只是忙得回不来。 “我爸妈……做生意的。”杨光接着骗,怕三哥这么高的气性看不起自己,嫌他身世丧气,“他们在国外,所以出差的时间比较长,一年就回来一次。” “哦,那也……挺不负责任啊。”张扬听着心疼,这孩子,跟着哥哥长大,又有冻疮又有鼻炎,怪不得性格杵窝子。 杨光知道张扬疼他,赶紧挪近了问:“三哥啊,你往后能不能去哪儿都带着我啊。我跟我哥长大的,身边没人了我发怵。你带着我吧,我不给你找麻烦。” “不找麻烦?”张扬还真挺喜欢他的听话劲儿,揉着他耳垂质问,“掀刺身船的是谁啊,还想掀桌子?我看你最他妈能找麻烦……” “哎呦,三哥我疼。”杨光拿额头拱他肩膀,正准备再近一步,门开了。 跑进来的先是凯撒,然后是推着小绿的一瘸一拐的苏晓原。 “我艹……你干嘛去了?”张扬头一个站起来,然后是杨光,都看呆了。 苏晓原没想到家里有人,瘸着就回来了,这下倒是好,装都不用装了。“我……我想下楼学骑自行车,然后……张钊的车太快,我冲林子里给摔了。” 下巴一块红,不仅磕破了,还是蹭出来的伤口,鲜血直接流到喉结。蓝色校裤全都是土,右膝盖的土格外多,一看就是整个车往右边砸,直接把人压在了底下。 唉,看来这学自行车,还是挺难的。苏晓原无奈地笑了一下,嘶,真疼。 晚上,张钊刚吃完饭,一边给膝盖换药一边叨叨。“干,我他妈为什么总有种心神不安的感觉呢,何安你有吗?” 何安正在床边练习推球姿势。“啊?我……没有啊。钊哥你这腿要不然歇两天吧,两天就行,等疤结上。” “屁,结上了才麻烦呢。”体特与伤痛为伍,张钊早习惯了,还站起来蹦跶了两下,“不碍事,等回北京再养吧,不就是伤口裂一下……不行,我心里不踏实,你先去洗手间待会儿,我打电话!” “啊?我……你打电话我干嘛去厕所啊?”何安无辜中枪。 “因为厕所信号不行,我他妈要视频!”张钊推着何安进去,拿出了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苏宝:我骑车摔了,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起来。 张狗:凯撒!一定是凯撒闹的! 凯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1章 接火车 苏晓原回家的时候先给陈琴吓了一跳, 大儿子好好上学去, 回来就挂了彩。就连苏运都吓着了,第一反应是亲哥叫谁给打了。 苏晓原只好一个劲解释, 是自己走路不当心摔在了楼梯上。校服右腿的膝盖直接磕出大洞, 好在有秋裤, 不然肯定要流血。 但下巴上的伤真不轻,虽然伤口处理过, 用白色纱布和胶带固定住, 可本身又圆又小的脸蛋看起来更可怜了。 “喂!”苏运平时是欺负哥哥,可毕竟血浓于水, 伤这么重他不能不管, “你真不是叫学校里的人给打了啊?” “真的不是, 我走路不稳当,楼梯上有水就滑了一跤。”苏晓原紧着躲,躲到屋里去复习,生怕弟弟和妈妈发现掌心还有搓伤, 那就瞒不住了。 兴许连去张钊家写作业都不让。 只是掌心搓破了一大片, 写作业时不时就得停下来吹吹。可苏晓原心里不认输,他不怕疼, 摔一下子还高兴呢。这不是走路摔,这是自己骑车的时候摔的, 好像这样一摔, 他和所有男孩儿都一样了,大家都是这么学会的自行车。 唯一发愁的是, 张钊非要视频。 “干嘛啊,我真的在家呢。”苏晓原欲哭无泪,怕什么来什么。 张钊也不知道为什么非想看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我不是不信你,你让我看一眼行吗?我太想你了,真的。” “想我就想呗……干嘛非要看,又不是不回来。”苏晓原给房门上锁,偷偷来到窗前,“你明天几点的火车啊?” “咋地,还想接我去?咱俩非要整下乡知青光荣返城那一套吗?”张钊有股子韧劲儿,可能是当运动员太久,想要的必须办到,“宝贝儿你就让我看看,就一眼!” 苏晓原抿了下嘴,还是不同意。“我就还那样,没瘦,兴许吃你买的早餐还胖了几斤。” 张钊腿上的口子又裂开了,嘶嘶倒吸着凉气。“就你?你再胖多少还是一小条儿啊,你就让我看一眼呗,老公太想你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俩13天没见隔了39个秋了!”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胡说!”苏晓原的你胡说仨字越来越甜,已经不能当生气听了,怎么都像是嗔怒,“我……我还没答应你呢。” “你迟早得答应我,让不让我看?”张钊拿出了耍无赖的看家本事。 苏晓原把脸一低,也疼得嘶嘶几声。“不让,我写作业呢,我、我没洗脸,不好看。” “你不让我看,我今晚收拾行李退训,信不信?”张钊言之凿凿,挺那么回事儿的。 “你别!你听话!”苏晓原连你无赖都骂不出来了,“你……” “就半分钟,行吗?”张钊耍完无赖,态度软和下来,“我也真是想你,天天都……特不放心。求你了。” 好嘛,就一句求你了,彻底把苏晓原本身就硬不起来的心给求软了。好像心里有一道紧紧的门,叫张钊结结实实地拽开,硬是挤了进来。 “那……那我先挂电话,你再视频邀请。”苏晓原还没发觉自己已经开始惯着张钊了,脸往窗帘上藏,只露出两个可怜的红耳背。求自己了,张钊太会耍无赖了吧,好端端干嘛求自己,叫他羞耻到无处可藏。 张钊赶紧挂断又视频邀请,嘟嘟几声之后,先看到一张上下铺,然后是下铺的小碎花被。就这一眼,他也脸红了,明明只看了一眼小碎花,他却已经想了许多。 小仙鹤每晚就在这张小碎花底下睡觉啊,兴许不穿睡衣…… “喂,你看见我了吗?”苏晓原露脸出来,脸是圆,可仔细看还是会发现没多少肉。 张钊口中热燥无比,甚至想去外头啃雪。“啊,看见了,那是你床啊……我艹!你脸怎么了?” 苏晓原躲不过去,凄凄惨惨地说:“摔了。” “干!”张钊可算知道为什么心里打鼓了,敢情他大宝贝儿破相了,“又是他妈凯撒干的吧?”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它!”苏晓原赶紧摇手,凯撒背过一次黑锅了,再来一次自己简直就是宇宙第一渣男,洗都洗不白,“我在你家楼下偷着骑自行车来着,没想到你的车蹿太快,我又保持不了平衡,就给摔了。” 张钊在出汗,是急的,比他单手做50个俯卧撑出汗还快。“你!你想学等我回去啊,我教你,再说小绿是死飞,谁他妈用死飞学骑车!这不是找摔呢嘛!” 苏晓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想反驳几句,又知道张钊是急坏了。“我又不知道不能用死飞,百度上……也没人告诉我。” “你他妈的……你他妈的学骑车靠百度?”张钊真的气坏了,不是气他胡来,是气自己不在,“你就不能等等啊!我明天就回去了,送你一辆自行车都行!我不是告诉过你嘛,死飞的后轮和车蹬子是一体的,不会空转,只会往前蹿,你……” “对不起啊,我不懂。”苏晓原瞧着他气急败坏的劲儿,小声地说,“不过小绿没摔坏,我看过了。” 张钊气得脑袋冒烟儿,还没人让他气成这样过。“小绿摔坏了就坏了,我又没怪你,你是不是有病啊!下巴还疼不疼?” 苏晓原一直盯着张钊的脸看,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很好看。“不疼了。” “真的假的?找我回去收拾你吧!”张钊不信。 苏晓原倒摇了摇头,他很会忍痛,只要能忍他都说不疼。可对着张钊,他想要好多好多的关心和慰问。“假的,我疼,下巴这儿……磕破好一大块儿。” “你!你他妈气死我算了!真的,你老公迟早被你气死。”张钊满屋溜达着,“谁给你包扎的?明早我给我哥打电话,让他带你去正经医院看看吧。别的地方摔着没有!” 苏晓原一听医院两个字,右腿好像会嗖嗖地疼。“别别别,这个就是你哥帮我擦的,你家什么药都有,你哥说因为你总受伤。还有……我手磕了,一写字就疼。” “苏晓原同学!你就等我回去收拾你吧。”张钊一脸悲痛地看着屏幕,“把手给我看看!” “这儿……”苏晓原乖乖地伸了个手,“擦破了好几道,就……挺疼的。” “你就不能等我回去再学啊!你这么一摔……”张钊觉得自己笨嘴拙舌的,连一句土味情话都说不出来,“你这么一摔我多担心啊,万一摔坏了怎么办!你让不让我好好训练了!” 苏晓原看着张钊的眉心,头一回看出他急躁的脸上有种幼稚的温柔。“又没摔坏,我想着等你回来之前学会了,然后……夏天咱俩一起骑车。你哥还告诉我,你脑袋上的疤根本不是打架弄的,是你集训的时候太拼命,深蹲蛙跳磕的。我听完……心里也不太好受,你别骂我了行不?” “我骂你了吗?”张钊一点脾气都没了,苏晓原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性格他甘拜下风,“我没骂你……我怕你摔坏了。” “那你脑袋上到底怎么磕的啊?”苏晓原的语气像埋怨,又掺杂了一些关心,再加上他受伤的脸,张钊恨不得把银行卡密码都告诉他。 “唉……就那年我跑步姿势有问题,得多练习下盘力量。然后又跟教练不对付,怼丫来着。”张钊挠着后脑勺,目光全在苏晓原下巴上,“他说我指定练不成,我就来气啊,我他妈绝对来气,深蹲蛙跳最后实在没劲儿了,没起来,正好又是个上坡……” 苏晓原听得心惊胆战,搞体育这么危险的啊! “但你放心,你钊哥就算受伤也没认输,顶着一脑袋血,爬也爬完了全程。”张钊补充道。他还想再显摆几句,又怕视频里自己的声音不够好听。 “你干嘛这么拼啊,多疼啊。”苏晓原下意识看自己的腿,心疼之情溢于言表。张钊说过,搞体育就是自讨苦吃,有梦就别怕疼。 俩人都有话没说完,欲言又止里头藏着的是两个高中男生走投无路的喜欢。 “……不疼,早就不疼了。”张钊逞了一把英雄,切切地问,“你老公牛逼吧!喂,下巴到底严不严重啊,明早还是让我哥陪你看看去吧。” “我也不疼,要是严重你哥今晚就带我看了。”苏晓原一直是个矜持的孩子,可他现在只想和张钊好,他被张钊带疯了,“其实……我把腿也给摔了,你别急啊,没破。” “啊?腿也摔了!”张钊想把手机摔了,疯起来狂犬疫苗都拦不住他,“你到底受多少伤啊宝贝儿,别他妈一个个蹦出来,你钊哥心脏受不了!” 苏晓原手心冒汗,最后狠了狠心。“我都说完了,就是想告诉你……我膝盖一走路就疼,所以变成个……小瘸子了。你回来之后,不嫌弃我走路坡脚吧?” 张钊也像个瘸子,歪着身子在屋里溜达。“这有什么嫌弃的,养养就好了。” “那要是……万一我养不好呢,走路老得瘸着呢。”苏晓原的小脸绷得很严肃。 “那就……我背着你呗,这有什么难的。”张钊朝屏幕伸出手指头,戳了戳画面中的小酒窝,“小瘸子你钊哥也要,赶紧养伤,等我回去教你骑车。今天情人节,回去给你补个礼物!” “嗯,那你快回来啊……明天我接你去。”苏晓原如释重负,笑得很含蓄。可嘴角挑得特别俏皮,酒窝从没这样深过。 2月15日,晚上21:08,陶文昌再一次看了看微信,确定时间没记错。 北京站前永远人多,川流不息的旅客来来往往,倒显得他一个人站在LED大屏幕前头的身影分外孤单。 张钊和何安一走就是俩礼拜,他也在这俩礼拜中做思想斗争。要说接受吧,也不是很能接受,队里有一个薛舔舔就够闹心的。但更多的是他反应不过来。从前可真没看出张钊喜欢男生,突然一下子就说喜欢了,别再是荷尔蒙闹的。 可要说不接受吧,兄弟一场,闹掰了不值得。思来想去,陶文昌决定还是来接一把,冬训辛苦,俩人指不定扒掉了几层皮呢。 只是张钊怎么就会喜欢苏晓原了呢?陶文昌想不通,要说这俩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里的,就当了半年同桌,就喜欢了?那自己和这么多女生男生当同桌也没当出感情来啊,这俩人有毛病吧! 正想着,一个急急忙忙看时刻表的人引起了陶文昌的注意。不光是他注意,所有人都注意,不看他太难了。 一个小瘸子,下巴上还贴着一块白纱布,很瘦很弱还非要往人多的地方挤,挤还挤不进去。 妈的,苏晓原。陶文昌又思想斗争了,这摆明是来接张钊的,自己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可问题是,他怎么瘸了?受伤了?还是叫谁给打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凯撒:真险,我差点又背锅,呜呜! 张狗:回去就把小绿拆了! 小绿:????? 第62章 亲上去 苏晓原真后悔, 后悔自己被大姨家养成温室小花骨朵, 公交车没挤过,地铁没坐过, 现在到了火车站直接抓瞎。 “不好意思, 我看一眼……不好意思啊, 我就看一眼。”他继续试图往前冲,又一次次叫逆行的人群顶回来。忽然苏晓原感觉冲不动了, 有个力量在往后拽。 小偷!他赶紧回头, 只看到陶文昌绷着一张酷酷的脸,也不说话, 一只手拽着自己的书包带。 “昌子!”苏晓原赶紧迈过去, “你来就好, 我挤不过去……咱俩没晚点吧?” 陶文昌不想过来的,可苏晓原摇摇欲坠这个样子再往前挤非摔了不可。“不急,还半个小时呢,你也是……接钊哥的?” 苏晓原低低头, 脸没有红, 可酒窝里的甜度和三伏天的砂瓤儿西瓜没有分别。“嗯,他……我是怕他行李多, 拿不了。” “别,就你这小身板儿, 能帮他拎个运动包都够呛。”不是陶文昌看不起, 苏晓原的体格在体特生眼里就是个仙鹤,手不能提就是这样的, “我问你,你脸上怎么弄的?” 见着熟人了,苏晓原心里踏实,跟着站到了不挡路的地方。“不小心摔了一跤,是我自己没看路。” “真的?不是1班有人欺负你吧?”陶文昌打量着他,死活想不明白钊哥喜欢哪一点。长相嘛,是倍儿可爱,眼睛大大的,皮肤嫩嫩的,酒窝特加分,头上还立着一缕呆毛,但再可爱他也是个男生啊。 苏晓原不知道张钊和陶文昌招了,还傻乎乎提张钊的名字。“没人欺负,张钊特意找过汤澍,1班同学都挺好的,课业重,也没工夫欺负我。你呢,今年冬训了吗?” 提到冬训两个字,苏晓原有些骄傲,从前这个词和他毫无关联,现在因为张钊,他也能和体育生聊上几句。 “训了啊,就在校跳高队,龚女士专门练我,可他妈累死了。”陶文昌说,看他这一摔伤得不轻,“你摔哪儿了啊,刚才看你腿都瘸了,去医院没有?” “啊?”苏晓原正在努力看列车出站牌,没料到他问这个,可转念一想,算了,既然打算慢慢告诉张钊,昌子和何安迟早也会知道,“我想学骑车,用张钊的死飞练的,然后不小心冲林子里就被车给压了一下……这几天走路不稳当,有点儿瘸。” 陶文昌听他一口一个张钊的,心想这俩人八成是搞上了。“你有病吧?学骑车不能用死飞,再说张钊那车和我那车一起改过变速,速度没谱儿。他没告诉你啊?” 苏晓原活动着脚腕子,一心想给张钊开脱。“是我自己没问,我没骑过车又想学,自己上网查了查就上车了。不赖他……诶呀,怪不得速度那么快呢,改过啊,张钊真厉害。” “呵,你也是,看着文绉绉的胆子不小。”陶文昌看着他那股翘首以盼的劲儿,心里明明白白,“钊哥他……去哈尔滨和你联系没有?” 苏晓原往前倾着身子,受伤的下巴格外凄惨。“联系了,他说他……” “说他喜欢你,是吧?”陶文昌脾气直率,这事也用不着百转千回,“别装,他走之前跟我说完了,他想追你是吧?” 苏晓原被问住了,可也没有否认。紧握的拳头像掰不开了似的,骨节发着嫩红色。张钊真是个横冲直撞的人,这种难以启齿的事居然敢说。 “你……”陶文昌心想坏了,自己就问了一句,像欺负人一样,“你紧张干嘛啊,我就问问。” “昌子,我问你啊。”苏晓原站得很累,全靠左腿撑着,“你们体特生……是不是看不起这个啊?我听你们说过,说薛业他……” “说薛业他是薛舔舔,对吧。是,体特生是看不起,连我都没缓过来呢。”陶文昌也不想瞒,甚至想探一探苏晓原的态度,“钊哥人是挺好的,不过他要是逼你和他好,你真不用搭理。你不会……也喜欢他吧?” 苏晓原叫人撞了一下,小小的哎呦一声又立马站稳。这怎么说呢,说自己不喜欢?可不喜欢又来接这算什么?可说喜欢,这多难为情啊,他也怕昌子看不起他俩。 “昌子,我能求你一个事吗?”最后他正了正身子,“这事不怪张钊,你能不能帮他保个密,别叫别人知道。特别是田径队里,千万别让队员看不起他。” 完犊子,陶文昌也不想问了,苏晓原就差直接说我也好喜欢钊哥了。唉,这俩人……什么毛病。 晚上21:05分,列车提前三分钟进站了。 “钊哥你等等我!”何安大包小包拎着跑,“又不着急,你腿还没好!” 张钊一直拼到闭营才肯养伤,大口子裂了又裂,葛优瘫一路回北京,现在走起来也是瘸着的。“我能不着急嘛,我家大宝贝儿在外头等着,再让人给碰坏了。” “哎你别急,小心腿!”何安大步紧随,走的却没有一个瘸子快。 出站口人最多,张钊排队的时候都想加个塞儿了。排了不知道多久才到他们,他一路嘟囔人怎么这么多,可坐扶梯的时候他又紧张了。 “干,我身上有没有汗味儿?”张钊扯着领子自己闻,“有吗?” 何安凑近了一吸:“还行。” “还行就是有吧?我他妈可别叫人家嫌弃……要不你先陪我洗把脸去,我梳20分钟的头,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张钊紧张兮兮地踩上扶梯,没等他多想,等候大厅乌泱泱的人群之中有个人朝他们招手,招得像个小旗子,还边招边跳,高兴劲儿不亚于接奥运冠军。 是苏晓原啊,和送火车那天穿的一样,显瘦的太空服,一小条似的,红白蓝飞跃和校服裤子。张钊看入了神,一时间什么洗脸啊、弄发型啊都抛之脑后,咧着嘴傻笑,随扶梯一节节往下滑,兴奋度一点点往上攀升。 幸福。张钊像看慢动作电影定格似的,看入了迷,直到何安推他一把才注意到脚底下。 到了。然后才看清苏晓原旁边站的人是谁,重色轻友可见一斑。 “呦,昌哥啊。”张钊咧嘴笑一把,直接拿行李包抡他,“你丫来接我敢吱一声吗?” 陶文昌后悔了,这孙子就他妈活该累死,累不死就贫死丫了,一把接下他的运动包。“你丫不闭嘴能憋死啊?” “嗯,能,我知道你想我,给你带红肠了,爱我吗?”张钊猜他没准儿会来,搂着就是一顿揉,“给你爸妈带的老鼎丰,现在是不是更爱我了?” “滚啊傻逼,谁他妈爱你。”陶文昌把人掀了下去,不懂就这德性怎么追到的苏晓原,苏晓原视力有问题吧,“你丫跟凯撒一个德性,脸皮厚,见人就拼命贴,欠揍玩意儿。” “谁他妈欠揍,你舍得揍我吗?”张钊猛拍了他一把,一步一瘸地走向苏晓原,“完蛋了,我没洗澡,身上有汗,发型也差点意思,你还要我吗?” 苏晓原看着他随扶梯一点点往下降,心跳也一点点加快。“你胡说,什么要不要的……不过你的腿怎么也瘸了啊?” “想你想的啊,别人是骚断腿,我是想你想断了。”张钊伸了个胳膊,“要不你扶着我吧,我受伤了,得你扶才能走。” “我不扶,何安扶着吧。”苏晓原往后缩缩着,弯腰帮他拎包,结果一把愣是没拎起来。 “你别动,这个沉。”张钊大言不惭地说,“要不你让我亲一下行吗?” “你耍流氓!”苏晓原直接往何安身后闪,“你别瞎说啊,这么多人都在呢。” “那我抱你一下行吗?”不等回答,张钊给何安拨拉到一边,半蹲屈膝,搂腰摸后背,一气呵成将苏晓原抱高了半米多。 “你!”苏晓原的脚突然离地了,“你这样儿像个……” “流氓是吧?我真不流氓,真流氓都是直接亲。”张钊的行为在候车大厅里不算奇怪,别人看他俩最多就是两个几年没见面的哥们儿在亲热。他又把人往上颠了一把,胳膊勒在屁股蛋上,下巴放在苏晓原的小肚子上。 何安赶快拉起陶文昌往外走,边走俩人边摇头,可谁也不想说什么。 “你心里摸摸正,想不想我?”张钊问,浓密的乱头发,流着汗的鬓角,冻裂了的下嘴唇,和一双情深义重的漂亮眼睛,“他俩走了,你说一句想我了,钊哥就给你放下来。” “我、我不说。”苏晓原动了动腿。他想下去,又怕一使劲给人踢坏了。这个姿势叫人很尴尬,一般都是对女朋友才有吧?是个特别难为情的姿势,一般只出现在极为亲密的情侣之间。 张钊勒紧了他,坏坏地朝他笑,是势在必得,是期盼已久,反正表情很无赖。“你不说,我抱着你出去信不信!” “别!我……我不太想。”苏晓原往下看张钊,瘦了,可帅气的笑容还那样感染人,“你先放我下来,不然我踹你了啊。我真踹了啊,踹着你……可疼了!” “行行行,不太想就是特别想,我也想你。”张钊轻轻将人放回地面,一弯腰就把腿伤撕裂了,“嘶……不过你钊哥真得瘸几天,咱俩谁也别说谁了。走,大瘸子先送小瘸子回家。” 苏晓原刚落地,手又被拉住了,想甩没甩开。“你别……好多人呢。” “不怕,你看有人注意咱俩吗?再说咱俩都是伤残人士,相互扶一把又不过分……再说,我不拉着你,谁拉着你啊?”张钊比他高不少,两个瘸子走起来,步伐节奏竟然刚好一致了。 出了火车站,四人上了两辆出租车。昌子去送何安,张钊挤进后面那辆:“师傅麻烦您啊,北三环小街桥那边,到了地方我给您指路。” 苏晓原抿了抿嘴,盯着张钊的右膝盖看了又看:“干嘛去我家啊,你不回去?” “先把你送回去我才放心啊,小瘸子。”张钊rua完小仙鹤的脑袋,继续牢牢抓他的手。原来谈恋爱是这样的感觉,离不开了。 40分钟后到达楼下,苏晓原先下车。转眼张钊也跟下来,敲敲车窗说:“师傅您找个方便的地方等等我啊,打表,我行李放您车上,马上回!” 到自己家楼下了,苏晓原不敢再拉着手,一步一瘸地走着:“你别送了,这么晚不回家你哥该着急了。” “他要真着急就来接我了。”张钊小跑紧跟,俩人困在一个楼洞里,“喂,我好不容易回来,你就不说一句特想我?” 苏晓原嗫嚅,作为一个标准小金牛,满脑子都是司机打表计费:“不太想……出租车还等着呢。” “真不想你接我来,当我不懂啊?”张钊用十根磨出血泡的手指去压苏晓原的手,可俩人到底年纪小,都不敢拉得太紧。两只手你躲一下,我躲一下,最后老老实实并在一起,像个圆顶的小罩子。 张钊舔了舔出血的嘴唇:“要不……你说一句想我了,我马上走。” 苏晓原不可救药地心跳加速:“有一点点想。” “就一点?”张钊不是含蓄的人,贴着苏晓原,俩人挤在邮箱左侧的暗处,声音倒是非常小,“你心里认真地摸摸正,就一点啊?” “嗯。”苏晓原垂下眼睫毛,像给水汪汪的眼睛盖了一层小被子,“你怎么还不走啊,一会儿车费该100多块了,能买20听红牛……我包里是给你的零食,你先吃,吃完了我再买。” 张钊不动窝,只低着头,像个急于和别人讲理的混蛋。“你都说想我了,我还舍得走啊……要不你让我亲一下脸,我再走……行吗?” 苏晓原的喉结热出了一层汗,往右边别开脸。“我家楼下……你别闹。” “所以不在你家楼下我就能随便闹了,是吧?”张钊往前倾了倾,“你要害怕就闭眼,我就亲你酒窝一下。” “不行,咱俩刚好上,不能这么着……” “就一下!”张钊哈着热气又近一步,“就亲一下,我碰你一指头,你报警……求你了。” 求你了,苏晓原掂量着这三个字的重量,温柔地配合闭眼。“那只许一下啊,我……” 等他闭眼,张钊如狼似虎地亲上去,只不过他确实是个流氓,弓着腰,亲人家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苏宝:你别过来啊,咱俩得谈一年才能亲亲。 张狗:好的……mua!真香! 第63章 恋爱吧 “张钊你这样儿像个……”再后面的话囫囵成湿漉漉的声音, 苏晓原没说出来, 也站不稳了。 楼洞里很黑,他只能看见张钊的脸, 和他挂着汗的眉梢。再想说话, 嘴一张, 什么东西滑溜溜热腾腾钻了进来,没完没了舔他的牙龈。 张钊一开始也只是绷着嘴角往上贴, 像个阳刚气盛的运动员破纪录那样, 不顾代价去贴一下。可谁知贴上之后呼吸就乱了。 他没接过吻,但琢磨这个事很久了, 可嘴唇一旦和嘴唇碰上他才发觉真是白琢磨了!每天好几千米跑着, 一年下来大几十万米得跑, 呼吸没乱成这样过。 特别湿特别软,像咬了一口布丁,亲了小猫肉垫似的。张钊亢奋了,热切地抱他一小条儿的身子, 比田径队最新进的运动员还傻气, 急于表现似的。该伸舌头吗?伸吧。然后咬吗?不该吧。苏晓原不肯张嘴,张钊压着冷嗓子说了句嘴张开吧, 然后他就乖乖张开。 然后两个人都有些疯了。 嘴唇上全都是湿的,原来口水这么好吃。 苏晓原先两只手抵着他往外推, 推着推着就不推了, 挂在张钊脖子上收拢,亲了几下他突然又不让了, 急着挣脱:“诶!你……” “你听我说,你先听我说啊……”张钊大喘粗气,没有笑,不笑的时候很冷,可脑袋里都是放炮的声音,兴奋劲儿且过不去。他轻按苏晓原的后脑勺,疯狂地表白:“咱俩这就算是……正儿八经开始初恋了吧?” “你……”苏晓原低着一张热脸,除了嘴角,下巴都亲湿了,“你是狗吗……不要脸。” “我要媳妇儿还要什么脸啊?”张钊火烧火燎地想象,大晚上黑灯瞎火,俩人在楼洞里你拥我抱,贴这么近,还亲嘴,脸是什么? 苏晓原呼呼换气,手背擦擦嘴:“谁是你媳妇儿,你不要脸……” “我不管,咱俩亲了就算定了,往后……咱俩就是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张钊一鼓作气势如虎地说。他这个年龄,谈爱太远,也理解不了我爱你之后的涵义。用尽了心思和想象力,最亲密的关系就是喜欢。 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真的喜欢你,说出来连张钊都脸红。 苏晓原反应过来,失神地问:“咱俩刚才是不是……干变态的事儿了?” “什么叫变态啊!”张钊搂着他,风再大都无所谓,牛逼把自己吹跑,“我跟你说……这可是你钊哥的初吻!当情人节礼物送你了,接好!” “什么初不初吻的,你不要脸!”苏晓原还在惊心动魄,紧紧攥着张钊的衣领子。张钊太流氓了,他怎么能仗着自己也喜欢他,就和自己做这种事? 男生和男生接吻,这不是变态这是什么啊? 张钊看他死抿着嘴,还在回味刚才那一口。“生气了?生气了让我再亲一口?” “钊哥你做个人吧,口水都蹭我脖子上了。”苏晓原拿校服袖口擦,要说喜欢吗,他当然喜欢张钊,“往后你不许瞎亲,不然我生气了。” 张钊若有所思地抱着他:“你要说不喜欢我亲,往后我绝对不亲了。” 苏晓原心虚了一下:“我没说,我说的是你不许……” “那就是喜欢我,嗯,我也喜欢你。”张钊有种终身大事已经敲定的成就感,好像亲完自己变得特不一样,特成熟了,他必须,他就得,好好负个责任,“咳……那从现在开始,咱俩算正是交往了啊。你不许平白无故不理我,我现在……我现在是你男朋友。” “我没平白无故不理你过。”苏晓原避重就轻,羞羞地推他,“你快走吧,出租车还等着呢。” “你还惦记着打表计费啊?宝贝儿,你为我省钱的样子像极了爱情!我今天睡你家楼下都行!”张钊把小白手按在胸口发誓,“我今年6月份就成年了,为了你……我,我一定考上北体大!” 誓言之所以动人心,大多是压了遥不可及的赌注。可这誓言发得像个笑话,没有男人是这么发誓的。但张钊就敢这么说,用他一颗真心说幼稚话,再全捧出来送人。 苏晓原不声不响地垂下头,又点了点,这就算认了。“那你……那你加油,我得上楼去了,不然……我妈和我弟该着急了。” “行。”张钊心花怒放,“不行,你下巴的伤……我得看看。” “诶呀不用。”苏晓原回味那个初吻的滋味,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慌得手足无措,连怎么亲、怎么伸舌头都没记住,草率地亲了一遍 张钊不放心,愣是揭开小纱布看了看,还行,伤口没有化脓。刚才亲的时候有多勇猛,现在就有多羞赧,俩人的眼神都一个劲儿躲对方,好像都知道,再一对上会发生什么。 “还行,不严重,等我腿好了,送你一辆Specialized碟刹版venge disc教你!”张钊都出汗了,谁抱着喜欢的人大概都要出汗,“那我走了啊……明天还在你家楼下等着,行吗?” 苏晓原面对张钊殷切的要求只想点头。“嗯,那咱俩……明天见。” “明天见,记着啊,往后我就是你男朋友……到家发个微信,明天见!”张钊乐得屁颠颠的,瘸着走了。苏晓原摸着发烫的红脸,也瘸着上楼了。 到家门口,苏晓原定了定神,等脸不烧才开锁。妈和弟弟都在,他打了个招呼径直钻进卧室,踩着凳子去够衣柜上的行李箱。 很大的一个箱子,里头装着好些在南京用的东西,只是箱子放得太高,一直没动过。 陈琴听见动静,进屋先吓一跳:“啧,这么高也不和妈说一声,下来!快下来!摔着怎么办?” “我又不是小孩儿,怎么会摔着啊。”苏晓原高抬着胳膊,从拉开的侧兜里掏东西,再往下一跳,整个人歪在床边,“妈,你看,我这一蹦还挺准的吧,正好扶着床。” “你这孩子!”陈琴汗毛都吓竖了,“有什么东西妈给你拿,还有你弟呢,不许再爬高了啊!拿的什么?” 苏晓原把手一摊开,是一张扑克大小的佛牌,金灿灿的。“拿这个,这个还是大姨专门去五台山给我求的呢,据说特别灵验。” 陈琴沉了一下脸色,知道这是什么,因为她也求过。别说五台山,但凡有些名气的寺庙她都求遍了。“唉,这些啊……这些都不灵验,往后妈再多咨询咨询好医院。” “不是,妈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晓原猜妈妈误会了,以为他还和小时候一样,求大佛们保佑自己不瘸,“妈,其实我……不可怜。这些东西往后我也用不上。” “用不上你拿它干嘛?”陈琴不愿意看这个,这些都是她身为人母不能实现的梦,现实残酷,连还愿的机会都没给她,“收起来吧。” 苏晓原推着陈琴往外走:“这个我有用,妈你先出去一下……别担心我,我现在真好了。” “真的?”陈琴发觉最近儿子不太对劲,长大了似的。从前这些求神的护身佛可是他的宝贝,轻易不拿出来。 “真的。”苏晓原总觉得自己嘴上是湿的,偷偷又擦了擦,“这些是宝贝,可我用不上了啊。你看,我都好了……也不能说好了,腿没好,可也没再坏。往后你也别把我区别对待,就当我和小运是一样的,行不行?” “可是你……” “唉,妈你先出去,我要复习啦!”苏晓原轻轻推妈妈走,好不容易才关上门。手里的佛牌像新的,根本看不出来他留了整整10年。 五台山,听说许愿最灵验了,有求必应。大姨当年赶在春节去烧头香,求了个开过光的佛牌保佑自己平安无事。大和尚还按照大姨说的,把写了自己生辰八字的纸条塞在佛牌夹层里。 也许家人当年的心愿是自己别落下病根吧。塞进夹层的纸条取不出来,苏晓原取了张方便贴,一笔一划写上张钊的大名,和他出生的阳历生日。虽然不比八字郑重,可苏晓原相信这个能保佑自己,也能保佑他。 塞好,苏晓原虔诚地许了个心愿,希望张钊一切顺利,体考前不要再受伤了。 佛牌上的大菩萨究竟是哪一位,苏晓原并不知道。我佛慈悲,笑含大怜悯,苏晓原信神佛之说,只要张钊的腿赶紧好,高考之后他愿意爬五台山还愿。 自己不能跑了,佛祖可以保佑别人。 这个愿望许的有些大,可谁让张钊是自己男朋友呢。苏晓原一头倒在床上,拽了下铺的被子盖住脑袋。嗯,男朋友,自己往后就是……有男朋友的人。还亲过了,是初吻。 是什么感觉呢,苏晓原想不起来,一切发生太快。可张钊的怀抱是热的,像烈日炎炎,他说话的时候,仿佛能听到操场上响破天际的蝉鸣。 他是盛夏,身上有汗水打湿运动背心的味道,却又像教室顶上转着的电风扇那么凉快。他不乖,不听话,不讨老师喜欢,会举着老王用的教师三角尺在讲台上骂人。会给9班所有女生打热水,也会偷懒用墩布擦蓝色墙围。会为了跑出成绩受伤,是咬着牙深蹲跳的倔小子。他吊儿郎当,满嘴脏话,是流氓。 想着,苏晓原把脸往枕头里一埋,诶呀,他可真好。 三天之后,和区一中的下半学期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各年级按部就班到校,不像上半学期那样众志成城。高一的学生准备迎接高二,高二的这一批进入收尾阶段,成为了准高三。 而高三这一批,则有更繁重的课业压力,准备迎接3月中旬的一模。就连9班也不能免俗开了补课。可所有加起来都没有一中田径队的消息骇人,贴吧和小范围朋友圈传疯了。 前任队长张钊,归队。 苏晓原没亲眼看见这个过程,但他等张钊下练的时候遇上了蒋岚。一个寒假不见,蒋岚还是一样活泼话多,跟谁都能聊,长跑的成绩也进步不少。 苏晓原的女生缘好得离奇,别看他不高不强壮,可那份温柔细心很招女孩子。据蒋岚说,张钊那天拎着包去了田径队的训练场,那感觉就像方世玉重回红花会差不多,周围人都盯着他看。张钊摆臭脸,也没说话,直接往春哥面前站。春哥眼皮都不抬,说,5000米能跑进16分就滚回来训练,不能就滚蛋。 结果张钊原地热身,摘了腿上的创口贴,成了当天操场上的一颗彗星,所有人都给他让跑道。15分49秒,刷了校记录。 “你腿伤怎么还不好啊?”开学第三周,苏晓原瘸着,意外的是张钊也瘸着。 张钊拎着9班所有女生的水瓶,肩负打水重任。俩人不在一个班了,只好约在水房见,下课像牛郎织女一样往这里钻。 “其实好得差不多了。”何安在外头望风,张钊大胆地拉着他,“1班里冷不冷啊,手冰凉。” “不冷,我都被你裹成球儿了。”有人把门,苏晓原还是不放心,“你别拉我,这是学校……学校是上课学习的地方。” “谈恋爱也是一种学习啊,科学家都说这叫锻炼情商。”张钊穿了个灰帽衫,本身高挑挺拔,归队之后瘦了又瘦,鼻梁也跟着尖挺不少。单是这副不羁的皮囊应该很招桃花,但千万别张嘴说话。 毕竟张钊本尊最大的本事就是自己的桃花自己摁死。“给你买衣服就穿,别扣扣索索的。知道你省钱,你老公花钱不用心疼。” “你再瞎说我生气了啊。”苏晓原赶紧甩他的手,生怕他在学校胡闹。一中不像实验高中管理森严,有谈恋爱的,经常能在校园里撞见。可他和张钊不一样,他俩比早恋危险得多。 “那我不说了,你心里明白就行。”张钊拎着不下十个打满的水瓶,低头轻而易举亲到酒窝,“晚上队里训练,你先在1班上晚自习,下练了我送你回家。” “嗯,那你小心腿啊。”苏晓原点了点头,正巧预备铃响。 怎么响这么快啊,他觉得刚和张钊见上一面。 “那钊哥走了啊。”张钊走一步回头一下,“不过你的腿也好太慢了吧,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不用,我……”苏晓原这两天正琢磨怎么开口,“我过两天要是再不好……我再告诉你。” “行,那我走了啊,你上楼梯小心!”张钊和何安从东楼梯走,几大步就蹿没了影。苏晓原怕人发现,每回都从西楼梯走,俩人偷偷摸摸还挺甜蜜的。 可腿的问题怎么和张钊开口呢?苏晓原抱着水瓶往楼上爬,不想正好撞上谁。他抬头一瞧,薛业,正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更正,《不喜欢我,没关系啊》改名为《被嫌弃的,舔狗爱情》(八个字起名强迫症) 张狗:大家让让,我自己的桃花必须我亲手摁死! 苏宝:大家好,我是新转来的。 张狗:大家让让,我桃花来了! 第64章 遇险情 “薛业?”苏晓原昂着受伤的脸问, “你……你不回班上课啊?” 薛业也是体特, 寒假跟着祝杰在一中田径队冬训。但春哥发话了,他的优势条件不太适合跑步, 兴许能走跳远。可薛业偏偏要跟着祝杰跑到底, 谁也拉不回来。 “你过来。”体特生经历完寒暑假都会瘦一圈, 薛业也不例外。 “怎么了?”苏晓原瘸着往上迈了几步。 薛业也不多话,只是让开一步, 让苏晓原站到自己刚才站过的地方。手里有两个水瓶, 9班人见怪不怪,知道他下课要去给他杰哥打水。 苏晓原的下巴留了一块血痂, 硬币大小。他站到刚刚薛业的地方, 看不明白所为何事, 薛业不说话,他就抱着热水等他开口。 “这节台阶……”薛业琢磨怎么开这个口,含糊着,嘴里像含着温水, “往后你……你跟张钊, 别在水房了,从这扇窗户能看见。以前杰哥和他女朋友在水房, 我也是在这儿看见的。” 苏晓原吓得差点从台阶摔下去。水房在一层,紧挨着开水房, 西楼梯的二层刚好建在开水房对面。只要站在这节台阶上就能一览无遗, 把水房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我……”苏晓原低下头,像天大的丑事被人揭发了, “谢谢啊。” “我早看出来了,这有什么的。”薛业也低着头,态度却异常友好,“没事儿……我不说,虽然我跟张钊一直不对付吧。” 苏晓原一双修长细白的手像艺术品,现在抓着水壶非常不自在。“谢谢你啊,其实我俩……” 楼道里只有他俩了,可俩人特别小声,恨不得连心跳声都压住。薛业的水没打成,看小女孩儿似的看苏晓原,忽地一笑:“真没事儿,你转班的时候……我就看出丫对你有意思了。这方面我敏感,就是没想到你真会……跟他好。你喜欢他什么啊,成天牛逼哄哄的。” “张钊挺好的,他……”苏晓原浑身起鸡皮疙瘩,含蓄着害怕。他没料到这么快就让人逮住了,这根本不算早恋,这叫同性恋。 “妈的,他又回队了,我就猜肯定有原因。因为你吧?”薛业拎着空水瓶乱晃,也是发懵的,谁能把文科第一名和张钊联想到一起,“你可不知道他当年……说不练就不练了,春哥愣是没留住。这回冷不丁杀回来,敢情是谈恋爱了。” 苏晓原已经忘记预备铃这回事,他能想到薛业站这里都看到了什么。张钊抓自己的手,牢牢抱了一下,贴着耳朵眼说话,亲酒窝,他肯定都看见了。可他没走,一直站在这里,估计是怕别人经过这节台阶也看见。 “我挺烦丫的,这么说你别不高兴啊。”薛业不屑地说,“因为他归队,杰哥最近总叫人笑话,说老队长回来他就没地方了。运动会那回,要不是杰哥让跑道了指不定谁赢呢。可你俩的事……我肯定不乱说,毕竟咱们这种……能好一对是一对。可我丑话放前头,张钊那傻逼敢在队里和杰哥犯浑,我……” “薛业,我求你一件事。”苏晓原知道他要说什么,张钊祝杰的梁子是初中结下的,不可能和解,就连他这种不混体特圈的学生都有所耳闻,现在俩人天天呛火,“你别叫队里知道张钊也是……”同性恋这三个字他说不出口,只敢在舌尖上酝酿,好像说出来之后就是个标签,他自己无所谓,但是能压得张钊翻不了身。 “也和我一样,喜欢男生,搞基,对吧?”薛业也知道他要说什么,“队里看不起这个,也没人看得起我。” “你别这么想。”苏晓原一直不喜欢祝杰,大概就是因为他总欺负薛业,“咱俩都是一类人,咱俩好。要不……晚自习之前咱俩聊会儿?” “咱俩?”薛业投过来一个过分逞强的眼神,“别逗啊,我可不需要安慰。看不起我就看不起我,我从来不放心上。” “我不安慰你,就是聊聊你喜欢……祝杰的事。有什么话你别憋着,你跟我说。再说咱俩是一样的人,兴许我更懂你。”苏晓原是真的不可怜他,只心疼。因为他比任何人清楚,脚下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自己也好,张钊也好,走学术还是体育,本质相同,下了决定就努力,义无反顾不后悔。就好比自己真的怕张钊知道这条腿有残缺,但俩人既然好了,就必须找机会告诉他。要是真因为这个掰了,被嫌弃了,那他也不后悔。 “那……行吧,下了课我找你去。”薛业没什么朋友,队里都不待见他,真的是憋坏了。刚好苏晓原和自己一样搞基,聊就聊呗。 下午,第二节 课过后体特生按照惯例去训练。现在是3月初,4月初是最后争取二级运动员的正规比赛,5月初开始全国体招,谁都不敢松懈。 晨训两小时、下午训两小时,晚自习后训一个小时,既已选择,注定拼搏。回队,这对张钊自己来说都挺梦幻的,没想到能跑15分49秒。体育这条路是他亲手放弃过的,可重新站上起跑线的刹那,他心里满当当想的只有如何拿回来。5000米热身、3800米计时,1600米追逐再加400米全速,最后绕操场5圈慢跑放松肌肉,张钊感觉两条大长腿已经飞了。 反正就是感觉不到了,但身子还在地上。 “队长牛逼啊!”老队友拍怕他肩膀,“怎么,还是想跑步吧?” 张钊呼呼喘着气,一屁股坐下,不远处是负重跳换步的高一学弟。“别他妈瞎叫啊,成绩一般,不走体育我上不了好大学啊。” “呦呵,牛逼!”老队友蹲下打探消息,“想报哪儿?” 张钊满脸挂汗,像憋了个秘密,又像憋了个情话。“考北体大!” “牛逼牛逼,不过话说回来,你和祝杰现在究竟谁当家啊,春哥让你俩谁领跑?” “我他妈才不管呢,我跑我自己的。” 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说着,祝杰从挺老远走过来,直接累蹲下了。“艹,你丫坐我包上了。” 张钊还真没注意,往后扭头一看,离他运动包还一拳距离呢。“谁他妈坐上了,你丫长眼睛了吗?” 祝杰一把给运动包抻过来,闷头在包里找水。运动会时候俩人的联手合作,那算是体特生的运动精神。可下了场俩人半斤八两,谁嘴里都不干净。 “怎么你又回来了?”祝杰咕咚咚得喝水,脖子昂得老高,喉结一上一下。 “我他妈回来还得先跟你打报告是吧?”张钊自认为自己不算记仇的人,可祝杰就有这种本事,能让人特别讨厌他,“找不对付直接说。” “我可没说,你别拱我火。”祝杰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气,满操场看了一遍,没有薛业。 前队长和现队长呛火,这已经是田径队里公开的事,谁也不愿意过来蹚浑水。张钊实在是累得站不起来才懒得计较,同时不停检查微信,越看越烦躁。 两个多小时了,他大宝贝儿没回微信,干嘛去了?1班又模拟考了? “艹,薛业人呢?”祝杰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就他妈知道偷懒。” 要平时,张钊也就不搭理了,可他今天偏偏烦躁,再加上自己也搞基,就看不得他耍牛逼了。“你丫嘴巴干净点儿啊,人家薛业又不是给你打杂的,真当自己多大本事,训不训也轮不到你管。” “呵,是吗?”祝杰扶着地才站起来,膝盖骨发酸,张钊归队,他心里也憋了一把火,反正俩人就是谁也看不上谁,“你自己问问他轮不轮得到我管。他自己愿意犯贱,不知道就别逼逼。” “艹你丫说谁呢!”张钊瞬间暴了。这是最容易动手的年龄,气盛,运动之后的荷尔蒙还鼓噪着。祝杰太他妈找打了,今儿他必须得教训。 “我说薛业犯贱轮得到你管啊?你丫算老几!”祝杰也是个好战分子,俩人对着站起来。正跳跃的高一学弟谁也不敢动,所以人都往春哥那边看,等着总教练过来拆他俩。 “你大爷,爷爷看你丫不顺眼挺久的了!”张钊很久没和谁动过手,但这运动背心一扯,说他现在要打死祝杰也不为过。祝杰连废话都不说,直接就是一拳,张钊毫不含糊地抓他衣领,抡着往腰上踹了一脚。 “麻痹!”祝杰压着嗓子骂,逆着张钊的劲儿扳他肩膀,直接往地上滚。要说俩人都没训练,那现在必定头破血流,可巧就巧在他俩都训完一万米,体力基本上耗尽,谁也别想把谁打成什么样儿。 春哥吹着训练哨冲过来的时候俩人已经滚一起了,打得跟野人似的。“干嘛呢干嘛呢!都他妈起来!” 地上谁也不起来,一个摁着一个,不服。都知道体特怕什么,都踹对方膝盖。 “张钊你他妈松手!”春哥最头疼的就是这俩人,从初一到高三,就是俩炮仗,给火儿就着,“张钊你他妈松开!”他掰开张钊掐着祝杰脖子的手,祝杰这臭小子还连踹几脚。 “我艹你大爷的……”张钊起身还想打,被春哥一把推老远。祝杰这才爬起来,脖子上一个紫红色的深深的掐痕。俩人是来真的,想把对方往死里弄。 “别打了啊!满操场都看着呢!”春哥吹哨解散,把无关人员往远处轰,“都他妈不想练了是吧?不想练滚蛋!” 张钊的小腿酸得直打摆子,气头上根本拦不住。祝杰弯腰从包里抄家伙,一块砖头,照直往这边砸。 “你他妈兔崽子能耐了!”春哥一看不行,直接提脚把祝杰踹到边上去,又把他手里的板砖夺过来,再回身一脚踹张钊,生生给俩人踹倒了,“都他妈疯了吧!滚滚滚!你俩都他妈别练了,都滚!” 祝杰叫张钊砸了鼻子,蹲在地上捂血。张钊叫祝杰一猛子撞了下巴,直接磕破舌头和唇峰,摸一把也是血。 要不是春哥,这俩一中田径队霸还真没人敢劝。 散了的人大多都走远了,只剩几个老队员围着,可谁也不说话。春哥站在中央,俩打架的两败俱伤,刚才还热闹的操场顿时进入诡异的寂静。就这时,有一队学生往实验楼跑,可看着不像是穿运动背心的体特,而是蓝白校服的高三学生。 跑在最前头的是9班陈文婷:“别打了!你俩别打了!实验楼出事儿了!” “什么……艹,怎么了?”祝杰昂着头等鼻血回流,但预感这事儿和自己有关系。 “先打消防电话!打119!119!”陈文婷不是体特,急得一阵风似的,“电梯坏了,校工说有人在里头砸门,说是咱们班薛业!” “薛业?”祝杰猛一低头,血直接流过了下唇,“那傻逼……丫跑实验楼干嘛去了?” 张钊也站了起来,捂着满嘴的血看好戏:“呦吼,砸多半天了?别他妈憋死了啊!” “你丫给我闭嘴!”祝杰扔下一句,拎起包往实验楼方向冲刺。张钊也拿起包准备过去帮忙,就这时,又看几个蓝白校服往这边跑,其中一个特眼熟。 汤澍。 “张钊!张钊!”汤澍看见张钊像见了救星,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实验楼电梯坏了,苏晓原去实验楼拿的数学卷子……快!救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苏宝:放心,钊哥马上就会发现我不见了。 小业:行吧。 操场上 张狗&祝杰:沉迷打架无心其他! 第65章 先救人 苏晓原坐在电梯冰凉的地上, 又敲了敲纹丝不动的轿门, 转头安慰起来:“你别怕啊,一会儿肯定有人来救咱俩。” 薛业也坐在地上, 表情说不上是无奈还是沮丧。“刚才不是有个校工听见了嘛, 说去叫人。你啊, 别敲了,就你那点小劲儿, 我砸那么半天也没见有人来。” 实验楼在一中操场的北侧, 除了理科班上物化生实验课过来,基本上就是个大仓库。楼一共4层, 但从3层往上全放卷子、习题册和备用物资。苏晓原热心肠, 替数学课代表汤澍来拿的卷子, 顺便叫上了薛业。 没想到电梯不给力,卡在3层和4层中央,一动不动,隔着内轿门和外厅门,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更要命的是实验楼偏僻阴冷, 1层生物试验室又有许多模型,除非上课, 否则根本没有人进来。 “真对不起啊,赖我赖我。”苏晓原擤了擤鼻子, 困在黑洞洞的轿厢太久了, 有些憋得慌。 “这有什么的啊,你腿不好, 4层要我自己就爬上来了,可谁能想到电梯他妈的出毛病。”薛业倒是无所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就是太黑了,是不是机房停电了啊,也太巧了吧……喂,你手机还有电吗?” “有!”苏晓原赶紧看手机,微信和短信发送仍旧不成功,“还有挺多电呢,唉……这真是赖我,干嘛还把你叫上,等咱俩出去我请你吃叶师傅炒面吧,喝红牛!” “没事儿,正好我躲训练,就是这里头……呼,有点憋气。”薛业是体特生,相比普通人他对氧气的需求量更大,所以憋气的反应更明显,“咱俩啊,还是别着急了,来都来了,坐会儿……等着校工叫消防来吧。” “那行,我把手机灯打开,你别怕啊,我胆子特别大。”苏晓原心里并没有底,老式电梯的紧急按钮没反应,连信号都发不出去,可见一中的安全检查不到位。手机灯一开,小小的轿厢盛满了光,照亮了两个可怜的被困高中生和脚下两捆卷子。 薛业的缺氧反应愈加明显了,坐都嫌累。“我不怕,要真没人来……明早肯定有人知道了。” “不会!”苏晓原双拳紧握,颇有义气的安抚道,“你放心,张钊找不着我,他肯定不会走的,咱俩今晚肯定能出去!” 屁股底下凉,薛业不客气地抽出几张1班的数学卷子垫着。“那他对你可够上心的,羡慕……不过你俩真的好上了啊?” 苏晓原抱着膝盖,鞋尖蹭来蹭去。“嗯,跟他谈恋爱了……” “我靠,什么时候的事啊?”薛业拉开运动包,扯出一袋黄瓜味的薯片,哗啦撕开,大大方方你一片我一片,“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你视力没问题吧?要我说……他比不上杰哥。” “看上他……”苏晓原开始思考,薯片一片片往嘴里塞,“他帅啊,跑步的时候……多帅啊,是吧?” “啊?”薛业叼着薯片一脸吃惊,“他帅个屁,真没有杰哥一半帅吧……诶,他对你耍流氓没有?” 苏晓原吃薯片的样子也很秀气,咔嚓咬一小口,别开脸说:“没有啊……我俩刚好上。再说张钊他不是那种人。他说了,动我一指头,我报警。” “屁,你信他个锤子啊!我跟你说,体育生不仅精力旺盛,荷尔蒙还过量分泌,你别听他装孙子。”薛业自己就是体育生,头头是道,很自然地挪过去说:“我他妈跟丫们一个训练营,一起换衣服洗澡,除了锻炼这帮人嘴里只有一个话题。” “什么话题啊?”苏晓原抿嘴,“成绩?” “姑娘。” “啊?”苏晓原紧张得腿一缩,“真的啊?” 薛业把胳膊搭在他一小片的肩膀上:“真的,我骗你干嘛,他们……挺好色的。而且男生搞体育容易有生理反应,这都正常。你看杰哥怎么着,女朋友都换十几个了,他逃练出去谈恋爱……我还得帮着望风。” “他怎么这样儿啊!”苏晓原的声音尖锐起来,很少动这么大火,“他无耻!知道你喜欢他还……” “没办法,我又离不开他,还能怎么着……”薛业用一种自暴自弃的语气,呼吸越来越沉,“我没你运气好,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自己,可这种事就是愿打愿挨。我追他,他不搭理我,他也没错吧?喜欢杰哥的人多了,我算老几。就算我消失一礼拜他都不找,信不信?可我真不在乎。” 苏晓原看不得他失落,赶紧绽放一个带酒窝的笑:“你别这么想,将来上了大学肯定有男生喜欢你,我……我也喜欢你!” “你有病吧?哈哈,这种事……唉,随缘吧。”薛业傻傻盯着他酒窝看,突然发现苏晓原属于特别招人喜欢的类型,很有亲和力,怪不得张钊那种二逼牲口会着迷。“对了,还有个事我挺奇怪的……”他换了关心的语气问,“你这腿都摔俩礼拜了吧,怎么还没好啊?” 苏晓原的呼吸也开始不顺畅,轿厢又冷,又黑,一袋薯片还不够分,鼻子拼命地吸气。“这个腿啊……”他又焦躁地呼了几口,“我要跟你说,这条腿本来就是瘸的,你……信吗?” “别他妈逗了,你怎么可能是瘸子!”薛业轻轻一推,差点儿给人推倒了,再看苏晓原的脸,半分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妈的,你丫没开玩笑吧?” 苏晓原很认真,没想到自己第一个告诉的人居然不是张钊。“没开玩笑,你不觉得我走路姿势很怪啊?其实是我右腿打针给扎坏了,没力气,不信你看……”他拿手机灯照右脚腕,又捋左裤腿给他看,“不一样粗细吧?扎得太狠了,这只脚没矫正过来。” 薛业不尴不尬地听着,开始当苏晓原开玩笑,越听越不敢信。这怎么可能啊,苏晓原不一直好好的嘛,跟着9班上操上体育课,除了运动会踢正步的时候……他没参加! “等等!那你平时走路是……” “那不都是我装得嘛。”苏晓原勇敢地承认了,“用右脚尖踮着走,特累,袜子总破。可我又不敢叫别人看出来。” “哦……哦,这样啊。”薛业镇定了一把,赶忙搂搂他肩,装得特强势,“这没什么,真的,不就是走路不好看嘛,多、多大时候的事啊?” 这个秘密苏晓原憋太久了,积压在心头,淤塞成一块大石。说出来那感觉就像小铁锤砸碎了巨石一个棱角,不再磨他的心。“挺小时候了,也看医生,没管用。但你也别可怜我,咱俩……谁都别可怜谁。” 薛业喜欢他这份爽朗。“对,咱俩都不可怜,你能这么想就好!不过这事……他知道不?” “不知道啊,我一直瞒着,打算找机会跟他说呢。”苏晓原伸手抓薯片,咔嚓咔嚓地吃,一紧张就变大胃王,“你说,张钊会不会嫌我是个瘸子啊?” “他敢?”薛业把苏晓原当兄弟,顿时萌生出一些保护欲来,“就你能看上他,那是他捡宝了!丫要敢嫌你,你找我来,揍不死丫挺的。” “行,那祝杰要是再欺负你,你也跟我说,我,我……”苏晓原也萌生出好些义气,可说到这儿才想起自己根本和祝杰不熟啊,憨憨地笑了笑,愁眉苦脸又气哼哼地说,“我也没什么辙啊……我偷着进老王办公室给他卷子打不及格?” “那指定不行。”薛业吃得满地薯片渣子,“唉,谁让我是薛舔舔呢。” 苏晓原也吃一身渣子:“那我就是苏瘸瘸。” “行,张钊那二逼要是敢嫌你,你就找我来,反正我也喜欢男的,你就跟我吧!” “那不行,我喜欢钊哥,你喜欢祝杰,咱俩……咱俩没法谈啊。” 俩人正说笑着,厅门外忽地响起好大动静,听是听不清楚,但能听出来是脚步声。 “干,你丫让开!”张钊跑疯了,从楼梯上来也摸不到电梯停在哪层,关键是前头还有一个祝杰挡着。 体力消耗尽的人爬4层和普通人一口气爬帝国大厦差不多累。俩人比赛似的,拼着雄性动物的不服输的傻劲儿往上跑,恨不得一脚给另外一个踹下去。 张钊脑子快,先叫陈文婷去总控制室拉手动闸。1层2层都没动静,电梯肯定是卡在3、4中间。 “有人吗!有人吗!”张钊跑上3层拼命砸厅门,仿佛里头是泰坦尼克,心里只剩下救不出来人的惊惶。 苏晓原一惊一喜,赶紧趴着冲门缝喊:“有,有人!” 在这儿呢!张钊还没救人心先疼,没法不心疼。汤澍说模拟考之前老王让自己去拿卷子,苏晓原说她一个女生不好来实验楼,直到模拟考结束,班里才发现苏晓原一直没回来。这多久了?快三个小时了,人他妈憋死了吧。 “是我!张钊!别怕啊,咱们马上就出来!”张钊用两只手拼命抠门缝。可老式电梯的厅门真不是一个人能扒开的,弄了半天,冰冷的铁门无动于衷。 苏晓原赶紧敲了几下轿门。“你别急,我和薛业都在呢,我给你发微信可这里没信号!” “我他妈能不急嘛!电梯里的按钮你一样都别动,我找校工调手动了,你别瞎碰啊!”张钊急了一身的汗,比跑5000计时还紧张。无数电梯吞食人命的画面在他脑袋里回放,这一刻,他真后悔看过那么多恐怖片。 “你别急,我和薛业真没事!你……你小心手!”苏晓原了解张钊的急性子。这时候动静渐渐大了,像是又跑来许多人,还听到有个女生在砸门。 “小原子?小原子你在里头吗?”是汤澍,声音虽然不是哭腔但也颤颤的了,“在吗?你说句话!” 小原子?张钊一听,干,这他妈不对劲吧,该哭的应该是自己啊。 “我在,你们都别急,我好好的呢!”苏晓原不想自己惊动这么多人,但人越多他越担心,生怕张钊一不留神叫大宝贝儿,“你们别着急,还有薛业在里头呢。能不能先把门开个缝,薛业他……他难受!他在里头憋得慌!” 没有人来找自己,薛业丝毫不惊讶,仿佛早习惯了。唉,苏晓原人缘真好,1班9班都有人来找他,羡慕。 自己就……唉,死在电梯里也没人知道。 “小业,你丫死没死,说句话!”是祝杰,一把推开汤澍猛砸厅门。本身他就没有礼让女同学的意识,反正谁挡在前头谁倒霉。 祝杰!薛业立马来了精神,也跟苏晓原一样,趴着朝门缝说话:“杰哥?你、你怎么来了啊?我陪着他来拿卷子……” “你丫是他妈大傻逼吧,大晚上陪他跑实验楼来!”咣当一声,祝杰砸门发泄,刚要再砸就被张钊一把抓住了。 “你他妈疯了!人在里头呢!”张钊是非常想揍丫的了,“你他妈把电梯砸下去我要你命!” 祝杰一把推开,手心的血往运动裤上抹抹。“怎么,还想打?” “想!等明天我他妈收拾死你!”张钊先让汤澍靠边站,揪着祝杰大骂,“愣着干嘛,你丫那么牛逼找钢板啊!” “找钢板?”祝杰第一反应是这二逼想干架,他下意识摸包里的砖头,妈的,让春哥扔了。 “废话,我他妈一个人打得开电梯吗?”张钊什么前嫌也不顾了,拉开气势喊道:“先救人,咱俩把门撬开!不然等着女生动手啊,傻逼!”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我用全朝阳区的卷子巴结汤澍,结果培养了一个情敌。 小业:你要是敢嫌弃晓原,我就…… 张狗:闭嘴!我祝你和祝杰那个野逼白头到老! 第66章 摊牌吧 苏晓原撅着屁股听半天, 外头动静大完又小, 像在密谋什么。电梯里只有手机一道光,照亮他和薛业各半张脸。 “没声了?”薛业把耳朵贴在门上, “我怎么听着没声了。” 苏晓原试着用手扒了扒紧闭的门缝。“是不是找人去了啊?” “诶, 不对, 有动静!”别的不提,祝杰骂人的声音薛业肯定认不错, 因为天天挨骂, “他们回来了!可我怎么听着……张钊和杰哥吵起来呢?” “不会吧?”苏晓原一紧张,把最后一片薯片给吃了, “让我听听我听听……好像还真是!可……都这时候了他俩还吵什么呢?” “那他妈肯定是张钊的错!杰哥脾气挺好的!”薛业极为肯定, “咱俩就等着吧, 消防员一来,咱俩就能出去了!” “怎么可能是张钊错啊,他、他轻易不跟人吵架的。”苏晓原惴惴不安。 张钊和祝杰确实是在吵架,过分幼稚又出奇认真, 谁也不肯少说一句。钢板找来了, 张钊直接拿它撬门缝,一点点起着两片钢铁厅门。 他边起边嚷嚷:“里头听得见动静吗?苏晓原, 听得见吗!” “听得见!”苏晓原赶紧应声,“你在干什么呢?小心别伤了手!” “我把门起开啊!”张钊的舌头像起大口疮一样疼, 唇上有血, 都是刚才打架时候磕的,“你别怕啊, 给你开一条门缝,咱俩就隔着一道门!我们都在门外呢!大家都在呢!” 苏晓原也不知道外头围了多少同学,可危急关头听这样的话如同吃定心丸。“那你们注意安全啊,我不怕,薛业陪着我呢!” “他陪你管屁用!”张钊暂时不考虑这俩人为什么关一起,只顾得对付眼前,“祝杰你丫干嘛去了,敢过来搭把手吗?” 祝杰从1层刚跑上来,鼻子简单堵着一些纸巾,累得脸色蜡黄。他手里拿着一串三角钥匙,就见不得张钊使蛮力的傻逼劲儿:“你他妈没脑子吧,厅门没钥匙你能开算我输!起开!” “你他妈早说一句会死啊!”张钊看他用特制三角钥匙打开控制室,身边是汤澍、陈文婷几个女生,“你们1班也是,早不拿晚不拿非这时候拿。要是发现不了呢?人不得关一宿啊!还小原子……他一个男生叫什么小原子,有毛病……” 张钊与祝杰不同,不和女生发脾气,但小仙鹤遇险等于戳了他的软肋,能戳死他。苏晓原是他亲自送到1班门口的,是从9班出去的学生,真有个磕磕碰碰的韩雯也会跟老王没完。 汤澍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比谁都难看,高傲劲儿全消失,一直说着对不起。忽地,张钊手里的钢板突然松动,像是趁着厅门不注意的关卡钻进缝中,得到一个机会。 “干!能动!”张钊立马站回原位,把手里的钢板当制动板。但两扇厅门的重量真不是一个高中生搞得定的,哪怕他是个体特也难以撼动。 祝杰累得跟狗似的,浑身都是水。“起开!你当厅门是杠杆啊!” “那你说怎么着?”张钊斜楞他一眼,“要不就咱俩一起,要不你滚蛋!” “你拿钢板往里塞,我在底下扒门缝,你丫要敢踩着我就等死吧。”祝杰蹲在厅门中央,摸了摸它又敲了敲,“薛业!薛业!听见了吗?” “杰哥?”薛业的声音在半空,“杰哥你小心啊,我没事儿,你腿上有伤千万别用力!” “你他妈早干嘛去了!”祝杰退后一步,眼神示意张钊开始干活。张钊也不含糊,咬紧牙关,开始起这扇门。试了十几把之后门还是纹丝不动,俩人累得快要力竭。 “干……”张钊支着膝盖换气,胳膊酸得打哆嗦,“你麻痹……能有点儿默契吗?傻逼!” “你傻逼!你丫起不开门关我屁事!”祝杰脖子上全是红色,累的,再加上张钊勒的,“你丫敢数个一二三吗?” 苏瘸瘸和薛舔舔在轿厢里听外头互骂,哑然失笑。 “你说……他俩能把门打开吗?”苏晓原从前不觉得张钊这么傻,“他俩,别再打起来了。” “行吧,杰哥……跑步都那么厉害,开个门算什么啊。”薛业呼吸困难,喘气都不敢大喘,“放心吧,咱俩再等等。” 外头的俩人终于订好口号,再接再厉,一二三之后,厅门可算被张钊起开一条缝。“开了开了!快快!快他妈扒开!” “你丫……能把嘴闭上吗!”祝杰两只手把住门缝,手背青筋凸起。张钊扔了钢板来帮忙,四条小臂顿时变成了护士姐姐最好下针的样子,整条的青筋和血管暴起。 “使劲儿啊!” “你丫倒是使劲儿啊!” 一个人的力量不够,两个人好歹把门缝拉成一拳宽。厅门再带动轿门,轿厢里的人终于能看见外头的光,虽然只有两根手指粗的光柱,可新鲜空气算是进来了。 “看见了,别再动了,我俩看见你们了!”苏晓原看见好几个人的头顶,“别再动了,这底下是空的,门开大了你们危险!” “晓原!”张钊昂着脸看那一道缝,犹如盯着一线天,“别怕啊,我就在外头呢!消防已经在路上了,咱马上就出来!你、你俩挨这么近干嘛?” “啊?”苏晓原和薛业额头对额头,门缝就这一条,俩人都想往外看。再说轿厢里太冷了,俩人抱团暖和。 “起开!”祝杰还是那个放阴招的,从后头一脚踹过来,霸着唯一能看清轿厢的地方,“你俩挨这么近有必要吗?薛业那傻逼呢?” “你……”苏晓原替兄弟不值,愣是挡着缝不给看,“你别这么骂他,他是我朋友。” “放屁,他跟你熟还是跟我熟?”祝杰抬手往门缝里一指,“死没死,让他说句话!” “算了吧。”薛业知道苏晓原一片好意,推了一把,“杰哥他就这脾气,我都习惯了。”说完他朝门缝探了探头,对祝杰的数落完全不走心,“杰哥,我在里头呢。你别动这么大气。” 祝杰不说话,只瞪着悬停在3、4层中间的轿厢。 “你别搭理他,我跟他说!”苏晓原把薛业往后拽,他是真心交朋友,谁跟他好,他加倍奉还,“是我拉他陪着拿卷子来的,刚才他砸门,手也破了,我不许你再骂他!你们……诶?你们俩怎么脸上有血啊?” 张钊和祝杰谁也不看谁,先看天,再一个看左一个看右。 “出来赶紧训练,再他妈逃练就别想体考了!”祝杰说完拎包离开,张钊才幽幽地说:“没事,跑步跑多了,我俩摔了一跤。” “来了来了!靠边儿啊孩子们!消防来了!”这时,张叔儿带着一队专业人士上来,一看电梯厅门和轿门都开缝了,先吓一身冷汗,“这……这谁弄的!” “我,我怕里头的人憋着。”张钊把三角钥匙还给老张,跟着消防员忙前忙后,“谢谢您啊,您们是最可爱的人,千言万语说不完感谢的话语!您们都第几支队的啊,我明天写表扬信,送锦旗……” 消防员都是年轻小伙子,上来先把张钊狠批一顿,又普及电梯安全知识。再心急也不能扒厅门,万一掉井里就嗝屁了。张钊也没力气反驳,反正怎么说怎么听,直到轿厢落到3层,苏晓原的脚稳稳踩上地面那一刻才放松。 直到周五,张钊仍旧心有余悸,放学路上一直问:“喂,宝贝儿你真没事吧?吓死我了,你钊哥冲刺都没这么心惊胆战过,气儿都不顺了。” 苏晓原还瘸着,专门挑好走的路面走:“没事啊,你别遇事就慌,我和薛业聊得好好的呢,还吃了他一袋薯片。你没听消防员说开门多危险,就你俩傻大胆……可祝杰他也太不地道了,你们队里没人说说他?” “啊?队里?”张钊背着篮球网,里头是球,“队里都笑话薛业,他舔狗他活该。” 学校碰面时间少,回家这一路就变格外珍贵。张钊一手推小绿,一手扶着走路不稳的苏晓原,慢慢悠悠顺墙边溜达。 苏晓原心里不痛快,走得慢。“你以前也跟着笑话他?” “啊……这个啊,有过。”张钊不骗人,干过什么自己担着,“你不高兴,往后我不怼他就是。不过他是真的太能舔了,队里都叫他……” “薛舔舔,我知道,往后你不许说他,不然我生气了。”苏晓原心里还是不舒服,血痂掉了,下巴的疤得慢慢养,“我现在还是苏瘸瘸呢,你是张跑跑,昌子是陶跳跳,何安就是何扔扔,祝杰……他就算了吧,大概是祝野野。其实人都一样,往后队里要是怼薛业你说着点儿。”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往后我就是张跑跑。”张钊看他什么都好,都完美,唯一能挑出来的毛病大概就是家离学校太近,很舍不得,“喂……你腿怎么还没好啊,要不我带你去医院吧。” 苏晓原也舍不得他。分班之后只有下课能见面,水房也不安全,俩人只在楼道里过过话,上操时赶紧看几眼。“不用去医院……今天我看你和校队打篮球了,真酷,那招叫什么啊?大家都起哄让你再来几个。” 张钊打球的时候光膀子,运动发箍现在还没摘。“那个啊,名字好记叫果冻上篮,起跳的时候不能直接用球舔篮儿,先做一个回收的假动作,然后球就转着出去把篮儿舔了,风骚吗?” “风骚,可帅可帅了。”苏晓原眼里都是崇拜,“校队他们得分多,可我觉得没你打得好看。” “你这叫情人眼里出大帅逼,看自己男朋友怎么都好。”张钊沾沾自喜,嗓音轻飘飘的,“我是个跑步的,篮球打不过那帮人,最多就是花球好看。等你腿好了我也教你!” “先别教篮球,我连自行车都没学会呢。”苏晓原骂自己真是个渣男,把张钊骗得好惨,“喂,你不是说……我要真瘸了就背我,我现在真瘸了,你真背啊?” 张钊一听立马脱了篮球蹲下。“那你上来啊,我真背。” “诶,你小心膝盖的大口子。”苏晓原踹他脚后跟,“我开玩笑呢,你快起来。” “不起,你今天不让我背,我他妈不走了。”张钊活动了几下斜方肌,“上来,感受一把你钊哥,摔不着你。” 这片后背叫人心动。很结实,能把校服撑得凹凸不平,有3D的感觉,因为底下全是肌肉。肩膀又平又宽,不溜肩。 “你不许摔了我啊!”俩人在路灯照不见的墙角腻歪,苏晓原用细胳膊搂住了张钊汗涔涔的脖子,“起来吧……诶呦!” “怎么了?”张钊只是捞了一把他的腿,把住了他的脚腕,“背一下就害怕啊?” 苏晓原还不习惯被人抓脚腕,张钊又抓那么紧,跳都跳不下去。“有点儿,你太高了啊。” “高还不好啊。”张钊有些得意,哪怕他的身高在校篮球队里刚过平均线,“等你腿好了我教你骑自行车,放暑假咱俩就能一起骑。我想好了,将来你上大学肯定要住宿,我就在你大学旁边租个小一居。” “你在我大学旁边租一居干嘛啊?”苏晓原从后头捏他耳朵。 “方便张跑跑对苏瘸瘸耍流氓呗!”张钊背着他往上一颠,“宝贝儿你也太轻了吧,没好好吃饭,找我揍你屁股吧?” “什么屁股不屁股的,不害臊。”苏晓原怕被颠下去,赶紧把腿夹紧,痛定思痛,不能再骗下去了,“钊哥,我想跟你说个事儿。”他搂得紧紧的,不自在地动了动右腿,“要是……苏瘸瘸一辈子都是个瘸子,没法跟你一起骑车打篮球,张跑跑会不会跑了啊?”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祝杰:我觉得你们都对我有意见,凭什么我叫祝野野! 张狗:我不管我有媳妇儿了我要去谈恋爱亲亲抱抱举高高你单身狗你活该拜拜! 第67章 脱裤子 难得今天放学早, 现在才晚上7点, 张钊背着大宝贝儿拖时间,但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啊, 什么瘸不瘸的?” 苏晓原忐忑地抿抿嘴唇, 一开始不说, 是没和张钊好。结果俩人越好他越不敢了,像个渣男。“我说, 万一我真是个瘸子呢?” “你啊?”张钊攥着两边的脚腕, 一边攥一边试图往上摸,“那要真是就是呗。” “什么?”苏晓原呆若木鸡, 这个纠缠折磨自己好多年的问题叫张钊说出来竟是一笔带过了, “你听懂我说什么了吗?” “听懂了啊, 你不就说万一你真是个瘸子嘛。”张钊把头往后靠,用耳朵去碰他的耳朵,半开着玩笑,“要真瘸了就背着你呗, 你钊哥这么牛逼, 还怕累着?” 苏晓原把脸埋进张钊的校服领口,是汗味儿, 体特生特有的味道。可闻着比什么香都好,比什么香水都独特, 因为这是只属于张钊的味道, 他拼了命要考北体大才会留这么多汗。 “那我要往后走路都这么……一瘸一拐的呢?”苏晓原不依不饶。俩人正是热恋,如胶似漆, 恨不得天天黏在一块儿呢,张钊当然不当回事。可他也是动了真心,不图眼前的快活。他也想着大学之后俩人接着好,最好能……一直好下去。 张钊狠狠地颠了他一下,擦着墙往前走了几步:“那我就扶着呗。宝贝儿你说往左还是往右?” 苏晓原像个骑大马的将军,鼻尖贴着耳根:“往右,不不不,还是往左拐吧,右边有路灯。” “那就往右喽!”张钊吓唬他,朝右疯跑几步又回来,原地转了个圈:“等高考完我也成年了,先去学个摩托车的驾照,跑车你钊哥暂时买不起,买个好点儿的哈雷还是可以的。你要走路不方便我就骑小哈雷带着你,满北京嘟嘟嘟,小绿暂时下岗,你去哪儿我都陪着。” “真的、真的吗?”苏晓原一激动,两条腿就夹一下。 “真的……不过宝贝儿你别再夹了,你钊哥虽然不想耍流氓,可你总这么一夹一夹的……”张钊慢慢弯腰,给人放下来,然后蹲下,“是吧,都这么血气方刚的,又大热天,谁受得了啊。” 苏晓原把脸一低:“才三月就大热天了?你胡说,谁拿腿夹你了……喂,你怎么了啊?” 张钊蹲在地上,直摇头,不说话。 于是苏晓原也赶紧蹲下了,眼里冒出好些水汪汪的心疼:“是不是大口子又破了?我就说不让你背啊,你非要……” “不是。”张钊一脸贼笑,17岁啊,真是屁大点的刺激都受不了,愁人,“我小和尚起立想念经,你让我缓缓……” “你、你的小和尚也太……那个了吧。”苏晓原的脸烧红一片,张钊不起他也不起,俩人蹲着看蚂蚁搬家,“薛业说,体特生都挺色的,你是不是啊?” 张钊的表情可以算得上精彩,承认吧,显得自己特臭流氓,不承认吧,那自己有种站起来走两步啊,最后只能叼着破皮儿的下嘴唇顾左右而言他。“唉,听他的呢,你让我缓缓……” 张钊的小和尚彻底安分下来用了一刻钟,俩人继续红着脸往家的方向走,谁也不提这位小兄弟的事,不一会儿便到楼下。 “钊哥,我必须跟你摊牌了……”苏晓原刚张开口,突然看到有个穿校服的男孩儿举着一个大纸箱子,往垃圾箱那边走,一下就给扔进去了。 “小运?”没错,是苏运,苏晓原认识他的校服,“你干嘛呢?” 苏运没想到正好能撞上,但撞上了也不认错。“扔东西啊,妈说咱俩那屋太乱了让我收拾收拾,你这堆破玩意儿我就……” “谁说是破玩意儿了!那都是……都是我的!”苏晓原很少用跑的,但这回是真的跑,姿势异常可笑又可怜,像个瘸腿的鸭子,“你怎么随便扔我东西呢!” 一切发生太快,张钊也没想明白,只看他大宝贝儿照直了垃圾箱的方向跑,左肩比右肩高出不少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苏运一回头,才发觉还有一个人呢。“呵,又是你啊,你老缠着我哥干嘛?” 苏晓原只顾得翻垃圾箱,好在这些东西平日都是当宝贝收着,放得很严实,扔这一下没洒出来。“还好还好……东西都没丢。这要是丢了我上哪儿找回来啊!” “什么啊?”张钊懒得搭理苏运,探头来看。苏晓原搂着一个纸箱,像搂着全部家当,毕生身家,敞口箱盒里的物件怎么看怎么眼熟。 14件,自己冬训时候留给他的每日小惊喜。被苏晓原用小塑封袋一件件装好码齐。 “都什么破玩意儿啊,你还当好东西,每天看一遍擦一遍的。”苏运白了一眼要进楼洞,猛地被人拿腿别了一下,差些摔狗吃屎,“我艹……你有病吧!” “你他妈欺负你哥上瘾了是不是!”张钊一口热气喷在苏运脸上,苏晓原抱着纸盒的珍惜深深刺痛了他的心,除了自己爸妈,也只有苏晓原肯把那些不值钱的物件当宝贝收藏。 “谁他妈欺负他了!我妈让我收拾屋子,他东西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哪个要哪个不要!”苏运没被吓住,扯着脖子往外推人,“你松手!松不松手!” “不松!我他妈今天非收拾你!”张钊比苏运高,又是搞体育的,收拾他简直小菜,没费劲儿就撅过他胳膊,朝准屁股就一脚,直接给人踹地上去,“我告诉你,你哥,你自己去一中门口问问,从传达室到高三9,有他妈一个人敢站出来怼他都算我张钊白练!还叫你给挤兑了!” 苏晓原被打怕了,最怵别人动手,拉着劝:“张钊你别这样,这是我弟!” “你弟?就是你弟我才踹呢,不是你弟早打飞了!”张钊忍不下这口气,狂妄地指天骂地,“我他妈还是我哥的堂弟呢,我敢扔他东西吗?他王八蛋就是成心欺负你!”他又看地上,直接又是一脚,“扔的都他妈是我的东西!” 苏运被踹倒在地,两腿生疼。他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看亲哥的东西就那么不顺眼,必须给扔了才能平静。现在又叫人踹好几脚,十几年堆积的委屈与不满瞬间爆发。 “我就扔了!你能怎么着!”他才变完声音,嗓子掺杂着一丝丝气音,“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你踹死我啊!这么多年他为妈做过什么,问家里做过什么,凭什么……”他想站起来,扶了一下地面又摔了,“凭什么他过生日,我妈请假也飞南京去。我过生日,我妈就说请假请不下来!不就是……不就因为他扎坏了一条腿,是个残废!” “小运!”苏晓原手里的箱子瞬间脱手,砸了他没感觉的右脚。 “都向着你,所有人都疼你,不就因为你是个瘸子,凭什么啊!”苏运也是没吵过架,狠狠抹脸一把,不甘地哭了,“凭什么啊!妈冬天加班把腿摔了,骨折,躺两个半月她都不敢让你知道!我们搬家那么多次……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就因为你瘸了一条腿,所有人都得让着你!妈又不是故意的!” “什么腿?”张钊在这一秒钟,想到了许多许多的事。 苏晓原走路踮脚尖儿的步态,第一天上学就摔楼梯,脚底下没根儿,走路颠颠的,下了雪就颠得更厉害。他有一只脚是外八字,不会骑自行车,上体育课从来不跑步,运动会也不参与方阵踢正步。还有从来不穿短裤的习惯,鞋底磨损严重,他的袜子…… 他还在电影院里问要是瘸了怎么办,刚才又问,原来那不是他的假设,都是真的! “他……”张钊傻了一样看苏晓原,指着苏运,“他说你怎么了?” “不他妈就是个瘸子吗!”苏运坐在地上大吼,自暴自弃地砸了下地。 “麻痹的!”张钊的反扑异常凶猛,直接将人拎起来往空地上扔:“再说一句,打断你一条腿信不信!” “你打!你打啊!打断了我妈也疼疼我,有本事你打!我他妈也当个瘸子试试!”苏运也不反抗,彻底是爆发了。可张钊的暴脾气经不起挑衅,拎起包就往他身上砸。 “我他妈现在就让你瘸了!” “钊哥!”苏晓原又一次挡在了弟弟前面,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在爸爸发酒疯的时候一模一样,永远护着弟弟:“张钊,这是我弟,你要真打他了,我真生气了。” 我生气了,这句话苏晓原说过无数次,张钊也听过无数次了。可每一回张钊都有莫名自信,知道他只是假装的。但这回,虽然苏晓原语气平淡,面如冷霜,可张钊却知道他是认真的。 “你!”张钊把包砸到地上,拉起了苏晓原:“跟我回家,咱俩把话说清楚了。” 苏运原以为会有重物砸到身上,他下意识用手抱头,没想到什么都没发生。再抬头的时候,挡在自己前面的还是苏晓原,和记忆中如出一辙,在危险来临之际还是他这个瘦弱又瘸了一条腿的哥哥护着。 “你干什么!”苏运站起来要和张钊拼,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站起来,可家人就是家人,其他算是外人,“我哥凭什么跟你走!” “小运你先回去吧,这是哥自己的事。”苏晓原拍了一把弟弟的肩,“和妈说,我晚点回家,晚上……”他看张钊,方才那些对大学生活的美好幻想都变模糊了,“晚上我同学可能会送我回来,你先上去吧,别叫妈一个人着急了。” 苏晓原记不清这一路怎么来的,就记得张钊一路骑车就到了。进屋时凯撒还兴奋地扑了他,又被张钊一把拨拉开。 “你弟刚才说的,真的假的?”张钊关上门,怕这个秘密走漏风声,心跳和呼吸乱成一团,“什么瘸子?” “是真的,我想跟你说来着……还没来得及呢。”苏晓原往右边闪,藏着右半身不给他看,“我想说来着,结果小运就出来了。你别跟我急行吗?我承认……骗你是我不对,你别跟我急。” “我不跟你急跟谁急!咱俩都谈上恋爱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他妈瞒我!”张钊板着他的肩往下面看,无奈他一直躲,“你……脱裤子!” “啊?”苏晓原吓得一缩,拎着裤带往墙上靠,“你干嘛?” “我不干嘛!”张钊走到电脑跟前,一掌摁下摄像头,他正在气头上,“裤子,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张狗是不会干嘛的,毕竟他还是个未成年,大家放心! 第68章 一锅端 一听脱裤子, 苏晓原的两条腿就想打哆嗦。无数次检查和理疗都是以脱裤子三个字开始, 然后就是冰冷的矫正器械和扎脚脚的银针。 “我错了,我真是个瘸子。”他紧抓裤带不放, “你别这样儿, 跟流氓似的。” 张钊比他高好多, 光用影子就把人完完整整地罩住了。“我不跟你耍流氓,脱了, 我看看!” 苏晓原难堪地拧着肩膀躲:“别了吧, 我腿……不好看。真不好看,变形了。” “你脱你的, 我不看!”张钊转了身背向他, 也不知气大还是火大, “脱好了叫我,说不动你就不动你!” 苏晓原忽然好后悔,后悔自己只穿了秋裤,怎么没多穿两条毛裤呢。可自己确实是把张钊给骗了, 装这么久的正常人, 哄着他跟自己好,是初恋, 又初吻,结果自己是个残疾人。 张钊要真跟自己生气也是对的。 他解校服的裤带, 一直褪到膝盖, 又脱秋裤,两条裤子一起倒扒皮褪下来。最后规规矩矩叠好放脚边, 像等待体检。 “你看吧,就这样的。”苏晓原豁出去,总归都要看的,不如来一个痛快,“我骗你是我不对,你要真生气了就发火,憋着不好。要不我写检查吧,写完了还大声念。” 张钊这才敢转过来,看过便什么都懂了。两条腿不一样粗,尤其是膝盖骨上下,右大腿的肌肉……凹陷得厉害。 “什么时候的事?”张钊直接蹲下了,碰也不敢,“还疼不疼啊?” 苏晓原摇了摇头,两只手挡着白色裤头的中央,挡着自己的小和尚。“不疼,挺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那你不早跟我说!”张钊愤愤地说。他见过好多腿,体特生训练时候都脱。他们是一帮特殊的学生,只要站上操场赛道,不管是田赛还是径赛,性别这些就已经摒弃了。 女生当男生练,男生当牲口练。 没人在比赛场上挑男女运动员的身材胖瘦,为了减少阻力,带内衬的运动短裤几乎是包臀的。从上初二开始,张钊几乎把一中体特生的腿看一溜够,男女都看过,无外乎都和自己一样,长、有力、泛着晒过的油光、出好些汗。 但苏晓原的腿不是那样,这是一条有缺陷的腿。该凸起来的股直肌是扁平的,该发达的腓肠肌是窄小的。又白又细,真的是筷子腿,但是是不健康的样子。 张钊傻傻蹲着,好像他才是那个骗了人该认错的。“这……我碰一下成不?” “啊?”苏晓原摇头,“不了吧。” “我就碰一下。” “那……碰吧,早就不疼了。我就是走路坡脚,其实和正常人没两样。”苏晓原往外伸了伸右腿,反正都给看了,还怕什么,“我走路是真的瘸,没跟你开玩笑。本来今天想说的……” 张钊碰了下他的右脚腕,恍然大悟。“所以……你走路颠颠的,不是跳过舞啊?” “没有啊……”苏晓原飞速思考怎么替自己开脱,他现在只想跟张钊好,怕他真因为这条腿把自己给甩了。 “开学第一天,我看你走路一颠一颠的,还外八字,就以为你是小时候跳过舞的呢。”张钊缩了缩脖子,他叫人脱的裤子,现在自己倒是很不好意思,“怎么弄的啊?不早说。” 苏晓原动了动右脚,低头承认错误。“小时候,我妈带我去看病,发烧,打针扎屁股上,结果针头可能扎深了,就把整条腿的神经影响了。这些年在南京也治,治到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所以……”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才不跟我好,是不是?”张钊不气他骗人,反而觉得这才最可气,年轻气盛又压不住火,嗓门瞬间大不少,“你把我当什么人!” “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这么大的事你早点说,我带你看老中医也行,再想想别的办法也行。就因为这么屁大点事你就不跟我好了,苏晓原你心里摸摸正,我张钊是那种人吗?我张钊……” “诶呀,你听我说。”苏晓原知道他急了,赶紧抓他的手,踮着两只不一样的脚,拿嘴去碰张钊说话的嘴唇,好像这一碰还碰着舌头了。“我错了还不行嘛,我现在什么都跟你招了……苏瘸瘸真的是个小瘸子,怕张跑跑真的跑了!” 张钊叫他这么笨拙得一碰,好像就被点穴定了身。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么个急脾气不怕别人抬杠,最怕的就是苏晓原这样四两拨千斤。他这样一拨,满屋子肥皂泡就来了,拨得张钊指哪儿打哪儿。 “你亲我干嘛?”他铁着脸问,“你别以为亲一个就完事儿了!” “我跟你道歉还不成吗?”苏晓原也不知道他真急还是假的,眼睫毛跟着呼吸乱颤,“本来想瞒着不说,现在你都知道了,还不成吗?” “我就说呢,总觉得你哪儿不对劲,闹半天就因为这个。”张钊心疼地看他,“走路疼不疼?” 苏晓原赶快摇脑袋:“不疼,不疼,就是这条腿用不上劲儿,肌肉萎缩了……你看我这儿。”他偏过身给张钊看屁股蛋,“从这儿开始就不行了。小学时候,走路瘸得厉害,老叫人笑话,后来我就学着装,装自己是个正常人。可再装也有装不像的地方,右脚总得踮脚尖,倒是不疼,就是容易累,我平时走路……可累可累了,你别生气了。” 张钊瞧一眼他的白色底裤,马上联想到那里面裹着什么,瞬间移开眼:“你……你给我看你屁股干嘛,我都说了不耍流氓。” “不是,你想哪儿去了!”苏晓原气得扔开他的手,“我是想……想跟你说明白,我就这么个状况,最近走路的姿势才是真的。苏瘸瘸就是苏瘸瘸,你……你还跟不跟我谈恋爱啊?” “谈啊,我没说不谈啊,我就是生气!”如果人的脑袋顶上有怒气槽,张钊这时候绝对爆表了,吼完人家又心疼,抱着一个劲儿哄,“是不是就我一个人知道啊?真不疼了啊?” 苏晓原最不怕疼,从小疼习惯了,但没想到自己禁不住人哄。好像这样一哄,十几年堆积的疼痛感全部苏醒,要翻倍跟他结算。 “以前……特别疼,疼得我站不起来,上厕所都拿不住小和尚。”裤子都脱了,苏晓原没什么不能说的,“后来大姨和大姨夫带我看了好些医生,我最怕的就是去医院。可我又特别想去,那种矛盾的感觉你明白吧?我知道,进了医院就得疼,可治疗完也许这回……就能好。” 张钊想象不出这个疼法,可受伤是体特的老朋友,估计和肌肉撕裂差不多。“那你妈没找医院算账啊!他们不给你治啊!” “找了,可找完我还是得自己治病啊。”苏晓原说话不快不慢,从被人碾过一脚的小苗活成了一株不带刺的小玫瑰,“你别气了,我都不生气。真的,你说这能怪谁啊?不怪我妈,也不怪护士,只能说该着就是我挨针。我真的谁也不怨。是……我一开始骗人是不对,我想你跑步这么厉害,肯定不会要我这种瘸子。我承认错误还不行吗,要不……我给你写个检讨书吧,400字的,写一张作文纸,800字也行。” “我没说不要啊,我都说了死磕你,你这人钻牛角尖吧?”张钊头顶的怒气槽一点点往下降着,好险,差一丢丢俩人就好不上了,“张跑跑就喜欢苏瘸瘸,你往后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用装。在学校……你想装就装吧,是不是就我一个人知道啊?” 苏晓原往上拽着内裤边边:“告诉薛业了,可我俩说好了谁也不可怜谁。” “哦,他啊,他肯定不会乱说。”张钊突然对薛业多了些好感,同时更觉得祝杰不是东西了,然后又想起来一件事,“你腿不行还学自行车!” 苏晓原都无奈了,从没见过张钊这种一点就着的人。“你别这么爱急,我除了走路不稳当其他都正常。我想学骑自行车,网上说腿坏了一条不耽误。我学会骑车就能跟你一起出去了,没准儿往后我还能试试小跑,只要你别笑话我姿势难看。” “我肯定不笑话你!”张钊打了个哆嗦,3月份,供暖刚停,外头还没热上来屋里阴凉,“行了行了,赶紧把裤子穿上,光着屁股蛋儿……也不怕我耍流氓。” “你真不气了啊?就这么……这事就过了?”苏晓原搂着他的脖子不放,傻乎乎地问,“你真不在意?我可是苏瘸瘸,这辈子都好不了。我将来走路都是歪着肩膀的,我……我的鞋还容易磨损,废鞋,袜子也容易破,咱俩就算住一起也……” “我知道啊,我心里有底。”张钊顺着他的后脊梁往下摸,“哎呦,这不是……挺有肉的。” “你!你耍大流氓!”苏晓原这才顾得找裤子,“还有,你不许再打人了,我不喜欢看人打架。特别是小运,那可是我弟弟,我绝不让人碰他一下。” 张钊酸不溜秋的。“嚯,对他这么好啊。” 苏晓原理所应当地说:“我是兄长,我护着他是应该的。他不对的地方我来教,谁也不能打他!” “行行行,你快穿裤子吧,再不穿指不定我怎么你呢。”张钊笑了,其实怎么看怎么心疼。原来苏晓原在意的是这个,现在表面多云淡风轻,背地里就多辗转反侧。幸好俩人没错过,他肯说就是真放下了。 越这么想,张钊心里越难过。他是个能跑的人,苏晓原的处境他无从想象。在这点上自己比不上他的坚强,所以啊,有时候真不能光看外表,你永远不知道外在柔弱的人是不是生命的圣斗士。 这样可爱又漂亮的圣斗士落自己怀里了,水汪汪地亲自己,还成了男朋友,张钊竟然觉得有些配不上他。 今天刚好周五,张扬带着杨光回来拿东西,俩人还在商量去哪儿吃饭,突然一插钥匙,发现门是开着的。 “我弟回来了?”家里有狗,张扬倒是不担心入室抢劫。大厅没开灯,只有凯撒蹦得欢。 “是不是停电了啊?”杨光按了一下开关,客厅三盏吸顶灯顿时大放光芒,“咦,人呢?” “肯定是我弟白天上学的时候没锁门呗,那个二逼。”张扬先摸了一把凯撒,转手推门进了卧室,正好撞见他弟把着一个男孩儿,男孩儿只穿白色内裤,光着两条腿。 没穿裤子。 “我艹……”张钊懵了,初恋不到1个月就要被一锅端,“哥你、你怎么回来了?” “你他妈的……”张扬怒不可遏,“干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张狗放弃跑步的原因马上要来了。 苏宝:你别生气了……mua! 张狗:你亲我干嘛?你别以为亲一个就完事儿了,最起码五个! 第69章 意难平 苏晓原见过张钊他哥打他, 是真打, 不是闹着玩儿,出手就是长兄半个父的狠劲儿来管教。他裤子还没穿上, 两条腿全晾在外头, 可没什么比眼前的事更重要。 “我他妈打死你!”张扬把人拎到客厅, 一通暴打,拳拳到肉, 瞪红了眼睛的狮子一般, “我说你多少次了,多少次了!欺负同学长本事是吧, 你……你丫在屋里干嘛呢!” “我怎么了我!”张钊也不还手, 他哥打便认他打, 就是嘴硬。后背一震震麻。 “三哥你冷静,冷静。”杨光一直不敢掺和老三的家事,可这回不拦不行了,客厅里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偏偏张钊又死拧, “你先别动手……三哥!” “滚!”张扬疯了,无差别攻击, 谁拦谁挨骂,他猛地扯开杨光, 一脚踹在堂弟的大腿上, “你他妈知道自己干嘛呢!他是个男的!” “男的又怎么了!男的不行啊?”张钊被踹得膝盖一弯,伤口瞬间开裂, 他狠狠跪在地上,也没想打堂哥打这么狠,脸疼得扭曲,“我他妈什么都没干!我就喜欢男生,怎么了!你打死我!” “你他妈把这话给我咽了!”张扬怕就怕他说这个,又是一脚,掩饰不住愤怒,但更多的是痛苦,“会耍流氓了是吧,牛逼了是吧!还上家里来!我从前怎么没打死你?” “哥,哥你别打。”苏晓原着急忙慌套上校裤跑出来,拿自己一小片儿的身子挡他,“他没干什么,没干什么……裤子是我自己脱的,别打他!” “你闪一边儿去!”张扬怒不可遏,拳锋捏到发白,“我看你是要飘吧张钊!真以为家里没人收拾得动你!” 张钊坐地上一副任你打的样子,同性恋,这仨字他认,绝对不还半下手。“我怎么了?我没耍流氓,我喜欢他我犯罪了啊!” 张扬又要抬腿,他是真怕堂弟承认。哪怕今天屋里是个女生他也不至于气疯了。这句话说出来是万劫不复,落到和自己一样的下场,性向这玩意掰不回去,注定的啊。客厅桌子被推到中央,椅子也倒了几张,他打得不留情面,可疼痛仿佛被反弹了全加注在自己身上。 “你闭嘴!你丫知道自己说什么呢!” “我他妈能不知道嘛!”张钊更不含糊,一句接一句地往外顶,“我就喜欢他!喜欢男的!我和你们都不一样就活该被打死了是吧!我没耍流氓!” 不一样,要真和自己不一样就好了,张扬痛彻心扉地想,连带着自己的痛苦和这些年无人知晓的委屈。 “你!”张扬从前只动手,这回想抄家伙,“我他妈的……” “三哥你别!”杨光挡在俩人中间,替张钊挨了不少拳头,三哥疯了,疯得他头皮发麻,“张钊你少说几句,你先认个错!” “我没错!”张钊昂着脸全是不服气,眼底血红一片。 “哥,哥你别打他了,不是他的错。”苏晓原蹲在地上护张钊,他是个瘸子,裤子顾不上提,一步接着一步往张钊身边蹭。“我的错,我的错,我主动的,我招的他,他马上体考了,你别打他!我愿意跟他好,别给他打坏了!” “你赶紧起来,一会儿打着你我不负责!张钊要逼你了你就说,我他妈今天打死他!”张扬一句话都不信。自己弟弟自己清楚,苏晓原这种连吵架都不会的孩子能招惹张钊?鬼才信! 苏晓原伸着细胳膊不动窝,在张钊旁边像个小文鸟。“真是我真是我!他没逼我,我喜欢他,我自己脱的裤子,我主动跟他进的屋,都不赖他!你别打他……” 张钊的心狠狠疼了一下,都这时候了,苏晓原还肯护着自己,口不择言地护着。 “都他妈……滚!”张扬推了一把杨光,愣是没推开,气得拿凯撒的狗链子照直了抽过去,“喜欢男的是吧,还知道带回家耍流氓了,我……” 张钊眼皮子都不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堂哥疯了,就连凯撒都吓得不敢过来。“哥你怎么跟我妈似的,除了叨逼叨就是动手,我说没动他就是没动他……” “我今天就替你妈打死你!”堂弟的话叫张扬胆寒,直接就抽过来。 “三哥!”杨光身上挨了一下,生疼生疼的,“你……” “你让他打!”张钊背向他蹲着,宁死不屈的样子,“打死我我看你怎么跟我妈交代!” “我现在……我现在就没法跟你妈交代!”张扬这一嗓子吼得声音都劈了,很凄厉。他僵硬地抬手,链子扔在了穿衣镜上,刹那间碎一大片,满地全是玻璃渣。“小姑她死了!你他妈给我醒醒!” 屋里从吵闹纷争瞬间变为寂静无声,不光是张扬张钊,杨光、苏晓原,更是连大气不吭一下。 张钊仍旧不看他,只蹲着看地板,很迟钝地切了一声。“滚啊,你别老跟我妈似的,什么事都容易急,全世界就你们会吵架似的。” 张扬慢腾腾地转过来,刹那脱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扶都扶不起来。 晚上,苏晓原是被杨光送回家的,心里说不上多难受。嘴巴里像嚼了好多苦瓜,就连咽唾沫都是苦的。 “到了,我家就在这儿。”到了楼下苏晓原还是懵的,“谢谢小光哥。这么晚你也快回去吧。” 杨光只在苏晓原面前才有些当哥的感觉,脑子里也是懵的。“没事,你先上去,我等你到家了再走。是不是快一模了啊?” 苏晓原点了点头:“嗯,下周一。” 杨光才大二,高三生活离他并不太遥远。“那你加油啊,今天发生这么多事……不影响你吧?” “不影响。”苏晓原斩钉截铁地说,勉强挑起嘴角,“像我们这种学生,早练得刀枪不入了……只要备考铃响了,拿起答题卡,脑子里就只有卷子。我拼了这么多年,从初一入学就预备着高考,不会因为情绪问题影响成绩,你们放心。” 这倒是叫杨光刮目相看。苏晓原,看起来弱不禁风,可他眼里的成熟比同龄男生要多。同一天中经历落差巨大,脱裤子叫人全看了,瘸着也要护自己喜欢的男生,放在旁人身上肯定是场浩劫。可他不,他能不被外界左右,提起考试来那股稳坐泰山的镇场子的感觉,压根就不需要外人替他担心。 拿起钢笔,他就是一中考场里的扛把子。 这大概就是自信吧,是一场接一场考试拼搏下来的底蕴,是持之以恒的努力回馈的礼物。正因为他知道自己能,玫瑰的外型却有虎一样的内心,干脆利落地说这番话。 杨光是佩服他了:“那你比我强,我成绩特别一般,你好好考。还有,三哥今天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他就是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 “我不往心里去的,我担心张钊。”苏晓原一直听张钊说他妈妈这不好那不好的,今天恍然大悟,心疼得一颤一颤,“我担心他。小光哥,我俩好真不怪他,你一定替我解释几句,是我主动,他真的没怎么着。” “嗯,我回去也……好好劝三哥,你放心。”杨光只能这么说。等赶回三哥家的时候,屋里只有张扬一个人了。 “你弟呢?”杨光看出他心情不好,“开酒了啊?” “嗯,你过来,陪我喝点儿。”张扬的下半脸已经喝红了,但没有眼睛红。 杨光不想由着他灌自己,一把夺了他的酒杯。怪不得三哥总要管着堂弟,生怕他走歪路、走错一步。这份苦心也算够苦了。 “你说,你说,我弟他……”张扬手里的杯子没了,直接去拿酒瓶,“我弟他怎么就跟我一样了呢?我家到底哪儿出毛病了啊?” “三哥……”杨光用力按住了他的手,“你别喝了,我心疼。” “我他妈的……”张扬摸了一把脸,他酒精过敏,根本喝不了多少,“我他妈的怎么和小姑交代,光啊,我怎么和她说啊,我怎么说啊?” “三哥你别喝了!”杨光一把搂了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搂他,不再借其他理由,只是为了搂他,“你……算了,想哭就哭吧。” 张扬一开始还想憋着,憋了几下没成功,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非常难看,最后很漂亮的五官拧巴着,一头扎进杨光这个弟弟的怀里。 “是我!我这个哥没当好,从小带着他打架欺负人,现在……现在我他妈怎么和小姑交代啊,光,我怎么交代啊……我弟跟我一样!跟我一样!他跟我一样都是同性恋,是gay!我没教他啊!他将来跟我一样……叫人看不起,叫人骂,可我自己就是,我刚才凭什么打他啊!我家到底哪儿出问题了?你说,他怎么也往这条路上走了,我没教坏他啊!” “先哭痛快再想,哭吧……哭吧。”三哥高出一丢丢,扎在自己怀里很不像样子,可杨光只搂着他让他先哭,很怜香惜玉的,哄他流泪。 原来三哥没看着那么强悍,哭起来和小姑娘一样。眼泪很快流满一脸,都是他多年来的不堪和心酸。 张钊一路骑快车,闯了不少红灯又逆行,40分钟之后停在一个小区的正门口。他下了车,从乱七八糟的运动包里摸出门禁卡来。 这是他自己的家。 存车,上楼,掏钥匙。张钊有阵子没回来了,开门之后再没有那声你还知道回来啊,只静静的,只有他爸一个人。 “阳阳?”张平川也刚回北京没几天,放下了手里的iPad,“今天怎么回来了” 张钊看着他爸,想不明白他妈妈图什么。要说长相算是不错,但白长了大高个子,到哪儿都是软柿子,拎不起来。 “爸,我饿了。”张钊还没吃晚饭,又挨了一顿踹,直接往厨房进。他打开冰箱,再不是妈妈活着的时候,满当当塞着水果蔬菜或自己喜欢吃的饭菜,空得像新冰箱。 “哦……哦,爸给你做啊。”张平川和儿子差不多高,擦肩而过却没什么威严。他也不会做饭,手忙脚乱半天才找到锅,好歹能烧开一锅水。 “你会做什么啊?”张钊蹲下翻冷冻箱。爸爸是个窝囊废,妈妈是个母老虎,张钊从很小开始就不在他爸面前示弱了,再怎么委屈都不说。因为他觉得自己比爸爸牛逼,能耐,样样都好。 现在他拎出两袋速冻水饺来,指挥他爸:“你也就会烧开水,煮饺子吧。咱爷儿俩一人一袋。” “哦,行。”张平川再过来拿水饺,然后就像从没做过饭似的,站在灶台边上等水开,眼睛就一直盯着锅,傻站着。 张钊看不得他爸犯傻,出来在客厅瞎溜达。屋里还是那样吧,没变什么,无非就是少了好多绿植。山茶啊多肉啊绿萝啊都没了,茶几上的功夫茶也没人再喝。 再有就是多了一张黑白照片,摆在餐桌上。 “回来了啊,省得你担心。”张钊哐当一屁股坐下了,大爷似的靠着椅背,对着照片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扬:我一直不敢说就是怕别人看不起我,没想到我弟是个gay! 奶光:三哥我也…… 张扬:你不是你不想你给我把嘴闭上! 第70章 有情人 两盘速冻水饺端上桌, 一盘36个。张平川不会弄别的, 只会端个盘子。 “来,儿子, 这是你的。”他把小碟饺子醋递过去, “你爱吃甜, 从来都嫌醋酸,爸给加白糖了。” 张钊现在才觉出身上酸一块、疼一块, 哪儿都不舒服, 特别是膝盖。“谢了爸,坐吧, 咱爷儿俩大半年没见了吧?” 张平川坐在对面, 每人36个大饺子。其实他长得是真像样, 一张标致的男子汉脸,大高个儿,结婚时候谁都说老张家是郎才女貌。唯独夫妻俩的性格差了一大截,谁都知道老张家是老婆做主。 “嗯, 爸工作也忙, 没什么时间管你。”张平川夹了一个水饺,饺子煮太过, 皮烂得一戳就破。他尴尬地夹着夹不起来的饺子皮,好歹给弄进碗里。 张钊直接起身, 从厨房拿了两个汤匙出来。“用这个, 看你夹饺子费劲得慌。” “爸不会煮饺子,下回, 下回就会了。”张平川捏住汤匙的把儿,盯着儿子看了又看。 瘦了,黑了,消瘦的侧脸和他妈妈更像,不笑时候显得冷,一笑就笑开了。身高倒是和去年差不多。但他从前单纯快乐的样子再没有过,眼神里总有些和自己较劲的狠厉,像是要把自己往绝境里逼。 “别了,下回我煮吧。”张钊开始塞饺子,一口一个,嚼不到几下就开始咽,“这半年你干嘛去了,妈都没了,什么生意让你这么忙啊?” 张平川也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是猪肉白菜。“你妈最不爱吃这个馅儿,总说没味道。我还能干嘛,你爸这点儿本事你还不知道,当年要不是你妈……” “别扯我妈,就说你自己。”张钊咬了个饺子馅儿,拼命蘸醋。他从小不吃酸,就连醋都要加白糖香油才能入口。 “阳阳。”张平川不太习惯这样聊,从前,老婆订得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现在没人管又不适应,“你妈那件事,想跟爸爸谈谈吗?” “不想。”张钊很生硬地拒绝了。他就是不想谈,不愿意,用倔强的姿态对抗现实,谁也别想挨着他。 “爸这大半年,连家都不敢回。前阵子还去了一趟少林寺,心里也没多平静。”张平川轻轻放下汤匙,一把象牙白的陶瓷勺,勺底一朵小荷花,老婆买的,“你不想提,那爸爸跟你谈,行吗?” “不行。”张钊底下了头,拼命塞饺子。 “我和你妈妈,是大学同学,她比我高两届,迎新会的时候认识的。”张平川自顾自聊起来,但每个字都是用尽了力气往外说,“你妈妈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名字谁起的啊?我说我爸给起的,因为我胆子小,老人家不图我将来怎么着,学业上一马平川就行。” 张钊浓眉紧皱,表情像被醋酸着了。“我没兴趣啊。” 张平川回忆起来还是笑着的,汤匙搅和着醋碟子里的液体,像回到了青年时代。“她是我学姐,毕业了之后我俩才联系上。你爸我确实没胆量,可有些运气,刚毕业就接了个老街改造的工程。年轻,没经验,一口气给老房子都拆了改造,结果几百户人围了我们单位,给我吓得……都不敢出来。我就想到你妈妈了,你姥爷不是有这方面关系嘛,就这么着,我俩认识了,谈起恋爱。她比我大3岁,好多人都劝她甩了我。” “是,要我我也劝她甩了你。”这些张钊都听过,但都是从别人嘴里听,然后东拼西凑出来一个完整的故事。 “你妈妈她……”张平川明显哽了一下,继续说,“她是典型的中国式女人,任劳任怨,就是脾气大。咱家吧,你看,脏活累活其实都是她干的,可她偏偏嘴上不饶人,费力不讨好。其实我明白,她就是怕咱爷儿俩照顾不好自己。” 张钊面前的饺子只剩下半盘,可每一颗是怎么吃进肚里,他完全不记得。“这饺子不好吃,下回别买了。” 张平川吃得很慢,很慢,每个都要嚼很久才咽。“你妈妈最不会包饺子,每回饺子下锅都得破半锅。她对你是严了些,管得多了些,就连你的小名阳阳都是她非要起的。我说孩子叫大钊不好吗,她说不好,必须叫阳阳。你妈妈最疼的是你,她这一走,最不放心的也肯定是你。” “你饺子吃不吃了?”张钊故意不接这个话题,没妈的孩子,心里的疼,他扛不住,“不吃我吃了啊。” “阳阳,你怪爸爸吧?”张平川缓慢地问,这一句话问出来他忽然老了好几岁,眼神变得很暗淡。 “我怪你干嘛啊,大忙人。”张钊一个劲地塞,胃变成了无底洞,怎么填都填不满空出的那一块,“我妈她那个病突然……突然就……” 他说不下去了,嗓子噎着好多话也说不下去了。就这么夹着一个大饺子,看着他爸。张平川也不说话了,但他能看出来,儿子想说什么,想骂什么,想骂谁。 那个病突然,急性心肌梗塞,直接倒在家里,就这个客厅中间。家里两个男人哪个都不在身边,一个在外地谈事,一个在哈尔滨冬训。 那一年张钊高一。 等张平川赶回北京,儿子也在回程的途中,可谁也没见着她最后一面。之后的每个晚上,俩人都在思索同一个问题。要是家里有人呢,不管是哪个,万一有人是不是就能把人救回来?她走的时候,会不会恨老公和儿子,还是说没有恨,只有不放心和不舍得。 毕竟这个家一直是她当家,她撒手一走,谁来管他们爷儿俩啊。 “你妈妈……”张平川的声音狠狠颤了一下,“你妈妈走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她肯定是怪我。” “闭嘴啊。”张钊的爆发毫无前兆,他只是扔了个汤匙,可碎声响得吓人,“我他妈不想听你说这个!你他妈有什么生意就那么重要,早不走晚不走,偏偏等我冬训的时候出门!你他妈的……你他妈就不能缓几天?你说,什么生意能重过我妈!你说啊!你说啊!你他妈是不是傻逼!” 张平川不动气,听儿子骂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他真的不生气。父子连心,儿子怎么想他明明白白,这根本不是气他呢,全是在气自己。 否则他不会放弃练了4年的长跑,再也不提哈尔滨。 “你他妈是傻逼吧!”张钊的眼泪不争气得往下流,他抹了一把不值钱的泪珠子,指着张平川质问,“你说我妈没闭眼,废话!她没见着咱俩她能闭眼嘛!我……我……” “先吃完再骂吧。”张平川把自己的汤匙给了儿子,“你妈啊,最不会包饺子,回回包,回回都是破的。要不然饺子皮就特别厚,馅儿煮烂了,皮都不熟。” 张钊像一个全副武装的刺头,从牙齿到脚跟都是盔甲。但唯独听不得这些,疼得他丢盔弃甲没地方躲。他真不恨他爸,道理自己都懂,不做生意家里哪来的钱,谁又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那几天就是妈妈的大限?知道那句再见就是再也不见,阴阳两隔了? 他后悔的是自己怎么偏偏也不在家,怎么就不在家,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孩子,怎么就偏偏不在家! 他妈妈这个人,和大多数的家长一样,一边做好事一边碎嘴唠叨,批评人的时候能把张钊烦自闭了。别人都笑话他爸,说张平川你惧内啊,怕老婆,可张钊真没因为这点看不上他爸过。 男人对自己媳妇儿认怂,那能叫惧内吗?不叫吧,那叫喜欢,叫爱,叫我乐意。他也见过爸爸谈生意的样子,照样是谈吐从容、不卑不亢,怎么偏偏回家就变成软柿子呢?还不是因为他喜欢这个女人。他乐意,他心里美着呢。 久而久之张钊也变成了他爸那样,不跟家里的女主人多计较。妈妈愿意唠叨就唠叨吧,三口之家就她一个女人,不宠她宠谁。可就是这么一个被宠惯了的女人,临走时候家里没有人在。 她爱的,爱她的,全都没有。她能闭得上眼睛吗?闭不上的。 张钊经常回想,妈妈咽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自己在干嘛呢?是在哈尔滨,在跑步,在和队员左拥右抱庆祝成绩。所以他再也不想回忆那段时光,宁愿把跑步这个梦和妈妈一起下葬。 “你妈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往后……轮到爸当家了,做的不如你妈妈好,别生气啊。”张平川的眼泪是从眼角滴出来的,特别大的一滴,啪嗒砸在桌面上。 张钊还是一个动作,往嘴里塞饺子。“爸,你想我妈吗?” 这问题他自己都不敢琢磨,可他非要问张平川。光我疼不行,我受不了,我得拉个垫背的。 张平川揉了一把眼睛,他还没到老泪纵横的年纪,可泪水都浑浊了。“天天都想。你呢?” “还行吧。”张钊轻轻地说,他不爱用汤匙,可筷子又夹不起来,干脆用手抓。 一直抓到盘子里就剩最后两个饺子。“爸,我想我妈,怎么办?” 张平川用手抓了最后一个。“吃吧,你妈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往后爸当家,让你妈省点心。你好好跑步,别跟自己较劲了,好好吃饭。” “嗯。”张钊终于把36个饺子吃光了。能哭着吃完饭的人,人生中大概再没什么事能将他们击败。 经这么一闹,张扬也没心思回宿舍,一直在家里住着。周日张钊回来,进了屋什么话也不说,拧得跟驴似的。 “还知道回来啊?”张扬也反思了两天,他确实不该动手。因为那天他打的不是堂弟,也是走了死胡同的自己。 “你也不怕给我打死了啊。”张钊带着一身的伤进屋,“我跟你说啊,腿上的口子再来不及好影响我考试,你看我现在敢蹲下吗?” “你多牛逼啊,我他妈可不敢管你。”张扬后悔自己手重了,踹了一脚凳子给他,“吃饭没有?” “我不吃饭等着饿死啊?”张钊慢慢地、慢慢地往下坐,“我先跟你申明,现在这是自由社会,提倡多元化发展,我喜欢男生不代表我耍流氓。你看不惯我就别看,往后我搞对象也不叫你知道。” 张扬拍死他的心都有。“你有病,你知道自己干嘛呢,真以为社会大同包容性这么强啊?你出去喊一嗓子自己是同性恋,看看周围人怎么看你!” “我悄默声儿搞同性恋不就得了,干嘛还要喊一嗓子,我有病啊?”张钊也没好脸色,刚要再顶几句,来了一条微信。 他蹭一下子蹿出去,凳子还没坐热。 “你怎么来了!”张钊一步三跳,跑到俩人遛狗的地方,地上有个大书包,“干,你不会闹离家出走了吧?” “你胡说,我才不离家出走呢。”苏晓原一脸担忧的笑容,两个小小的酒窝嵌在脸蛋上,“我和我妈说,同学家里出事,心情不好,我陪他住几天。再有……我弟也和我闹冷战呢。” “你上我家躲着来啊?”张钊弯腰拿起包,巨沉,“也是,家里有个人冷战太影响心情了,我下回教育他。” “也不全是,我不怕他跟我闹,问题不大。”苏晓原悄悄碰了下张钊的胳膊,要说勇敢也是勇敢,不敢也是真不敢,“主要是,苏瘸瘸怕张跑跑心情不好,就想来陪着。”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我悄默声儿搞同性恋不就行了。 十分钟后 张狗:哥!晓原来了!我俩今晚要睡一个屋! 第71章 温柔乡 张扬面前, 俩孩子手拉手, 他就又有把堂弟重新打一顿的冲动,狗链子确实不能放下。 “宝贝儿你吃饭了么?”张钊进屋像换一个人, 精气神全收回来了, 又拿点心又倒热水, 然后坐人家面前犯花痴。 苏晓原不知道张扬也在,动作拘谨一些。“没吃, 我一上桌小运就不出屋了, 所以我和我妈说上你家蹭饭来。” “你那傻缺二弟弟是有毛病吧,等我下礼拜把大事办完, 必须请他吃顿饭。”张钊受不了他饿肚子, 赶忙拿出手机献殷勤, “我点烤冷面你吃吗?” “吃。”苏晓原还是怕张扬,始终保留着一些距离,但马上又加一句,“但是你别加洋葱别放辣。下周你和何安比赛, 我怕你伤口来不及好。” “行吧, 你不让吃就不吃了。”张钊没想到,实在没想到苏晓原还惦记着忌口的事。 这是什么样的触动呢, 大概就是妈妈走了之后再没感受过的。他爸、他哥再疼他,也没有这种无微不至的温柔和细腻。一直粗枝大叶生活惯了的人被这样一关心, 竟然有些不适应了。 张扬在一旁看他俩腻股, 感觉自己是个多余的。“那什么,人家来家里住, 你把大卧收拾出来,好让他休息。” 再不愿意堂弟走这条死胡同,苏晓原拎着包上门找来了,张扬没那么狠的心把人轰出去。 “大卧?次卧就挺好的啊,干嘛再收拾一屋?”张钊才不分房睡呢,忙忙叨叨的,“呦,不知道被子够不够,你俩先聊啊,我去铺床!” 他一跑,张扬就更没辙了,看着苏晓原秀丽夺人的小脸,狠话也不敢说。 “你……”等了一会儿他开口,“你到底看上我弟什么了啊?他成绩巨次,模拟考试估计也就300多分。训练完不爱洗澡就睡,衣服也不知道自己洗,臭球鞋多脏都不知道自己刷。从小就爱欺负人,说急了还动手打架。要说经济条件呢,暂时靠他爸,花钱大手大脚也没有个规划。” 苏晓原听完这一长串,心里捏一把汗,嘴巴抿成一字。“哥,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你最好知道我什么意思。”张扬发现这孩子油盐不进,比他弟的级别高多了,“知道接下来我想干嘛么?” “哥你不会打我吧?”苏晓原往后缩了一下。他怕打,最怕打了。 “我是那种随便动手打人的人吗?我又没家暴倾向。”张扬无奈地捋过一把刘海,愁得直上头,比喝大酒还愁,“我都想甩你面前一张银行卡,然后让你离开我弟了。你知道你俩干嘛呢?这不是普通早恋那么简单,现在你们都还小呢……不懂这些,可能觉得他对你好、你也对他有意思,于是产生一些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情感。” “哥,我明白,我挺清楚的。”苏晓原单薄一小片儿坐张扬面前,显得挺可怜,但眼神坚定可以令人节节败退,和他上了考场一样,稳坐泰山,“我是……是喜欢,我喜欢他,看不了他难受。那天你打他……我一整晚都没睡着,心里特别疼。你就让我陪陪他吧,他……多可怜啊。” 张扬被噎得没话,缓了一缓才说:“小朋友,你能别跟我弟一起……往这条死路上走吗?你才多大啊,刚成年,生活刚开始。未来人是会变的,这就跟兴趣爱好差不多。张钊这孩子吧,是,我是他哥,我知道他挺招人的,又高,又帅,嘴贫,爱运动,要不是他没这根筋女朋友早带回来了。我在屋里安摄像头不就是防他乱搞男女关系嘛,但是他还小,才17,不定性呢,你别叫他一勾搭就走啊。” 这些话不是好话,听着未必好受,可苏晓原从每个字里都听出了张扬的苦心。别看他从小被家人保护长大,活成一个精雕玉琢的小玫瑰,但他主意大得很,该自己出头的时候丝毫不惧。 喜欢了就一头扎进去。 “他没勾搭我,哥你真误会了。我俩……我俩好,不怪张钊,我也有责任。你说的那些缺点在我眼里……都不是问题。性向也不是兴趣爱好,长大了也不会变。而且那天……”苏晓原坐直,肚子饿得咕咕叫,“哥,我是个瘸子,这件事我必须得和你解释。他从没跟我耍过流氓,那天是我自己脱的裤子……” “行了行了。”张扬压根儿没期望自己几句话能把俩人拆了,平心而论,这不是自己堂弟他真鼓掌祝福。 同性恋,这仨字多沉重,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并不轻松。 “收拾完了,宝贝儿你进去看看书桌,一会儿还得复习吧?”张钊风一样地跑出来,看他哥脸色,“哥,你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吓唬他吧?我家宝贝儿不经吓,你……” “没有,我就事论事,你跟我滚厨房来,我有话嘱咐。”张扬又把张钊叫进厨房,叉着腰说,“今晚上你俩住一屋,我就不走了……” 张钊兴奋得浑身想打哆嗦。“你干嘛不走啊,该回宿舍回宿舍,我还能欺负他?哥我真是认真的,这是我正儿八经追到手的男朋友。你可不知道多费劲,我死磕磕下来的!” “狗屁,你就嘚瑟吧!”男朋友,啧啧,张扬还有点儿羡慕了,“你丫想飘吧!” “嗯,我现在已经活成一本世界名著,那本名著叫《飘》,谁也别想把我拽下来。” 张扬拧着他耳朵教训。“还飘,你他妈怎么没活成悲惨世界呼啸山庄啊!我告诉你张钊,我同意他上家里借住,不等于同意你俩睡一被窝!你俩都未成年,该干什么心里有谱!” 张钊本来没想,他哥一说,就真有点想入非非。“我是没成年呢,他成年了……” “那也不行!”张扬一巴掌拍过去,还是欠打。 吃完烤冷面,张扬实在看不下去这俩人秀恩爱,主动要求去遛凯撒。张钊可算等到他哥离开,先抱住大宝贝儿亲一溜够,占够嘴上便宜再说。 苏晓原深度怀疑这哥们儿根本没事。“你别闹,再闹我生气了啊。” “我再亲一下,最后一下。”张钊赶忙把嘴贴上去,“完了,我完了,我现在亲你上瘾……” “胡说,哪有这个上瘾的。”苏晓原倒不是不乐意,只是怕被摄像头拍了,“亲我满脸口水,你是狗吧?” 张钊只好松开他,帮他整理书包。“我这不是没控制住嘛……干!你带了多少东西啊这么沉?” “诶,我自己拿!”苏晓原快快地走过去,瘸着可比伪装平衡走得快多了,“你别动……” 还没说完,书包被张钊掀了个底朝天,掉出来的都是零食,活像一个班的小学生要去野营。然后是睡衣、牙刷、眼罩这些,再有就是换洗内裤和袜子。 三条雪白的内裤和几个袜子球滚在张钊床上,苏晓原只想找个地缝钻。 张钊一看那个内裤,心里就有股蠢动。“咳……你连这些都带啊,我有,我有新的。” 苏晓原转身去书桌拿复习题,叹了一口气,说话语调很像个大人:“零食是给你的,不知道你爱吃哪种,每样都买了。眼罩我不戴就睡不着,不过你放心,我从小睡觉就特别沉,你可劲儿翻身折腾都行。你的裤头我穿不了。”说到这,他回头看了一下张钊,还挺哀怨的,“太大了。” “大……又不赖我。再说你不是嘲笑我小和尚个头不行嘛。”张钊站在床边,看着一床琳琅满目的零食。 有进口的,有国产的,光巧克力都不少种。他书包有多大?装4个满气的篮球是没问题。可苏晓原这个小瘸子偏偏犯傻,背着那么沉的大书包,给他拎了一大包零食来。 这一包,比他一年吃的还多。 “宝贝儿,你跑了好多地方买吧?”张钊搂住他,腰很细,可是不软,是个男生的腰,“你对我……真好!” 苏晓原假装看习题,心思比张钊成熟得多。“我也不知道你爱吃哪个,也不知道怎么哄你。你别怪我只会买东西,我没谈过恋爱,咱俩这是第一次……那天看你难过,我心里不好受,做梦都是你为我和小运吵架,为我挨你哥的打,还有……你妈妈的事。” 这个是张钊心里最痛,搂人的胳膊紧了一下。“唉,你放心,你钊哥没那么脆。” “我知道你不脆,可是我受不了。”苏晓原一直以为自己很能忍痛,但现在发现有一种痛是忍不了的,这种痛叫感同身受,“有什么事咱俩一起担着吧,我比你大1岁,我哄着你。” “有苏哥你这一句话就行,值了。”张钊不愿意在这问题上说太多,他接受不了母亲的骤然离世,但并不觉得自己最苦。世界上那么多人呢,谁都有一份苦,也没人天天喊。 但苏晓原的这一句,叫他品味到什么是全世界最甜,心花怒放。 “我哥刚才是不是和你瞎说八道了?”张钊嫌站着累,坐在床边,脸埋在苏晓原的小肚子上,“你别听他的,他这人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别往心里去啊。要是说重了,我替他道歉行吗?” 张钊明明比自己高,可总是用小孩子的姿态抱人,从苏晓原这个视角看下去,像个受了好大委屈的孩子。“没说太难听的,就算说了也赶不走我。我不怕。” “真的?”张钊的双眼亮晶晶的,今晚的幸福一个接一个得来,全砸他身上了。 “是,我之前不答应,是怕你知道我是瘸子,现在既然好了,咱俩就踏踏实实的好。”苏晓原摸他头发,像摸凯撒,给他顺着毛,“你不脆,我也不脆,除了这条腿不行,我和普通男生一样,我比你还大1岁呢。小运闹脾气压根影响不着我,我是兄长,能让着我都让着他。但你难受我真受不住,所以苏瘸瘸赶紧过来陪张跑跑了。” 张钊仍旧把脸埋在他小肚子上,心里酸得像没成熟的青杏。他自以为的妄想和坚强在苏晓原面前都是虚的,原来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不是蛮横有力、横冲直撞,是温柔。 能化开一切的温柔,势不可挡,所向披靡。 “宝贝儿你对我可真好。”张钊揉了揉鼻子,好久没被人哄一把了,做了一回小孩子,“该复习了吧?” 苏晓原看看表:“嗯,明天一模,还最后3个月,然后……” “然后就该高考了,我知道。”张钊站起来收拾桌子,准备给他腾地方。 “不是,然后你就该过生日了,傻瓜。”苏晓原从后头搂住了张钊的腰,可真结实,肚子都硬的,“钊哥,阿姨走了,往后我替她疼你。”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扬:亏得我弟没成年。 张狗:呦嚯,还有仨月就成年了哦。 张扬:你不是你不想你给我闭嘴! 第72章 钻被窝 张扬回家的时候特意先敲门, 其实带着钥匙呢。但他怕俩人在屋里搂搂抱抱, 撞上太尴尬。结果半天没人给开门,轮到自己和凯撒尴尬了。 妈的, 俩人干嘛呢!他拿出钥匙拧开门锁冲进客厅, 只见堂弟在单手俯卧撑, 一手背后,两条绷直的小腿轻微打颤。 张钊听见敲门了, 但他数着数, 不能断。做完最后几个,他改为正坐, 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压左小腿。 “什么时候比赛啊?”虚惊一场, 张扬拿了一瓶橙汁过来, “腿上能好吗?” 张钊立马比了个嘘的手势,认真得不行。“我家大宝贝儿复习呢,你小声点儿!就你大嗓门是吧?” “不是,我他妈怎么就大嗓门了?”要不是比赛在即, 张扬真想踹他, 谈个恋爱拽成二五八万,嘚瑟个没够, “我问你哪天,用不用送你去?” “这周日, 不用送啊, 又不是第一回 。“张钊说的是最后一次获得国二标准的市级比赛,有国家级裁判在场才作数, 他去年就该上了,整整晚一年,”正式比赛前不宜多练,这几天我也就基础体能吧,头两天就正式歇了。” 堂弟的实力张扬还是相信的,要不是小姑的事,他兴许能拼上一级运动员。“这回……不止是二级,你得要名次吧?” “嗯,我要考北体大,体育成绩得奔上90分,明天一模再看文化课吧。”张钊揉了揉小腿,闻自己一身的汗,“我去洗澡了啊,你要看电视就静音。我家大宝贝儿可是考清华北大的材料,耽误了我跟你急。” “滚滚滚滚滚。”张扬烦死他了,恨不能换个弟弟。就换小光吧,带在身边永远叫人省心。 说是睡一屋,张钊没敢想俩人睡一张床,有贼心没贼胆,自己打了个地铺。苏晓原在复习,安静得像入定了,他更不敢出声,拿起裤头和睡裤就出来冲澡。 冲完之后他坐在客厅里温书,假惺惺翻看习题册。其实心里明白,自己这个成绩已经定型了,查漏补缺才是王道,屋里那个才是真拼分数的。可眼看时间要到午夜12点了,苏晓原还没有准备睡觉的意思。 这张钊就很困扰了,怎么,学霸都不用睡觉啊? “宝贝儿,差不多了吧?”张钊推门进去,那人像个雕塑一样,小片儿身体标准坐姿,手里握着仙鹤钢笔,头也不抬一下。 “啊?”苏晓原的眼神茫了一瞬,面前是两套数学模拟,“几点了?” “12点了,灰姑娘都要变形了,你怎么还不困啊?”张钊的数学基本上放弃了,只要能考75分就是胜利,所以他看1班的卷子如同看天书,“你写这么多不累啊?给,喝牛奶,杏仁味的。我妈以前老给我买,不甜。” 苏晓原接过来抿一口:“嗯……好喝,你喝没喝啊?” 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张钊就知道他心思没在休息上。“我喝了。宝贝儿我能跟你商量一下吗,虽然你是个学霸,但也不能一高兴就写两套卷子。要不先去洗澡,洗完了再看。” “嗯,嗯嗯嗯。”苏晓原的眼睛始终不离开试卷。 “嗯什么啊,快去。”张钊rua他的小脑袋,“知道这里头都是知识,上回月考数学148分,英语142,牛逼到家了。” “嘿嘿,还行吧。”苏晓原拿脸蹭张钊的手掌心,小猫似的,“咱们是文科生,语文和文综弹性大。我唯一能和别人拉开距离的就是理科和英语。我考数学的标准是只允许自己在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问丢分,前面的都当基础题做。” “我唯一能和别人拉开距离的大概就是交卷速度。”张钊笑了一下,自己都觉得拿不出手了,“那能不能洗完再看?不然……我亲你了啊,我哥可睡了。” “你流氓。”苏晓原站了起来,瘸着去拿睡衣,“那我洗澡你别偷看啊。” “你钊哥是那种大流氓吗?我往后、往后多得是机会看!”张钊很想看来着,“快去,牙膏都给你挤好了,浴巾在扶手上挂着啊。” 苏晓原这才肯挪窝,拿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挤好牙膏的牙刷架在盛满热水的漱口杯上,洗手间里还冒热气,一看就是张钊刚才放热水来着。 现在脱光了再看,苏晓原不觉得两条腿那么难看了,甚至能从它们粗细不一的模样上找出优点来。虽然瘦,可自己到底是个男孩子,皮肤有点儿滑,但是不软。 十几年没晒过太阳的腿白得过分,肌肉还是有点的,虽然这点和张钊没法比。只是右边屁股凹得厉害些,显得胯部格外窄。 张钊像个狗贼,在屋里偷听水声哗哗,好像自己也被热水冲了,冲到哪里热到哪里。俩人只有一墙之隔,浴室玻璃门里,他的大宝贝儿正光着屁股洗澡呢,在自己洗过澡的那个地方…… 干!不能再想了,真不能想,张钊低头看看精神抖擞的小和尚,怀疑它有毛病,一点刺激都受不得。这谁扛得住啊! 苏晓原擦干了头发才进屋,已经12点半了。“诶,你饿了啊?” 张钊拿着一包黄油饼干吃,床头柜一把大虾酥,他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碗:“怕你饿,给你弄个鸡蛋羹。结果一进厨房看见零食了,我他妈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你运动量大,吃几块没事。”苏晓原一走一瘸,不敢看张钊,“你、你睡觉都光着膀子啊?” “嗯,我体热,这就是你在。”张钊几口吃完半包,赶紧打住,“你不在我就穿裤头睡,包住小和尚就行。用不用我拿吹风机给你吹头发啊?” 苏晓原舀了一小勺鸡蛋羹,好甜,加过蜂蜜。“不用不用,我头发细,干得快着呢,就是头顶有个发旋儿,所以总有一撮头发不听话,怎么压都是立着的。你哥睡了,咱俩别出声。” “嗯,那你什么时候睡啊?”那股蠢动又来,果然是春天到了,又到了男孩子们交朋友的季节。张钊从头打量他,第一次发现还有人的脚趾头那么好看,秀气,又长又白又干净。 “我看完历史就睡,你别等我。”苏晓原拿出一沓子文综来,“最多也就1个小时。” 张钊看那沓子,脑袋顿时大两圈:“妈啊,我可算知道学霸是怎样炼成的,敢情你不累是吧?” 苏晓原坐回原位,活动着脖子。“也累,可总有比我累的,实验高中大家都这么过来的。你先睡,明早你还早起训练呢。” “我不困,你看卷子我看你,这不挺好的。”张钊又去刷牙,回来还想再贫几句,可仙鹤又入定了,从后背就能看出四个大字:生人勿扰。 得了,自己安静呆着吧。张钊滚上地铺钻被窝,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他看着天花板,上面是苏晓原的影子,特别好认,因为脑袋上总立着一撮呆毛。 学霸的世界什么样,张钊不懂。但他从苏晓原身上能瞥到一角。那也是个刀光剑影的残酷江湖,武器是笔,内功是知识储备量。你出招凌波微步,我自有轻功水上漂,须臾之间分胜负,武林盟主就只有那么一个。 苏晓原,大概在那个江湖里是位肆意驰骋的清秀少侠吧。他剑过留名,安静沉稳,即便不能登顶也不是凡夫俗子能过上三招的。 这么厉害的人居然是自己男朋友?不敢相信。他身上有光,甚至比光还亮,叫张钊这个野孩子不自觉想变好,变厉害,把他从自我放逐的边缘生生扯回正轨,让他想继续往前跑,大步地跑。 有什么钻进被窝的时候张钊都睡着了,他第一反应是凯撒。“出去出去,滚……” 苏晓原哭笑不得,使劲儿抢他被子。“张跑跑,我,我不出去。” “啊?”张钊翻了个身,吓得一激灵,枕头上多了一个玉人,“你……你跟我一起睡啊?” “一个人睡,被窝里太冷了。”苏晓原说谎,他是看张钊睡姿太过可爱,没有忍住。 平日里像个大流氓,可睡着了真是个乖宝宝,嘴巴紧紧闭着,嘴角下垂,眼睫毛随着呼吸颤悠悠,苏晓原没见过这么安静的张钊,就没有忍住。 张钊有点怕这个。“别了吧,你……要不给你再拿一床被子。” “我不,我跟你一起睡,因为……因为我腿瘸了,血液流通不好,所以我脚冷,腿也冷,就得跟你一起睡。”苏晓原赶紧躺平,一副轰不出去的赖皮样儿,“你舍得让我自己睡啊……苏瘸瘸脚冷。” “得得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张钊赶紧给他掖被子,八爪鱼似的搂进怀,恨不得塞怀里再也不拿出来,“脚冷啊?” “嗯,右脚总是凉的。”苏晓原后悔了,抱这么紧,谁也别想好好睡。 张钊赶紧用两只大脚捞他的右脚丫,果真冰冰凉凉。这点苏晓原没骗人,他的脚捂不回来,除非用热水搓右腿,整条腿一起搓红才行。 “冷吗?”张钊脚心发烫,火力壮的年龄从不知道什么叫四肢冰凉。 “冷,可我想跟你一起睡,我是不是……”苏晓原眼前是张钊漂亮的胸肌,“我是不是太不要脸了啊?” “不是,你这算对我耍流氓,我清白都被你玷污了。”张钊不放心,摸他头发,差不多干了,“快睡吧,再不睡就轮到我耍流氓了……我能摸你屁股蛋儿一下吗?不摸我睡不着。” “不行!”苏晓原掐他一把,“咱俩刚好……” “那我摸你腰一把行吗?”张钊退而求其次,“就一把!” 有只手在后腰游走,苏晓原点点头,那只手掀开他睡衣照直了钻进来,摸他小肚子。“诶你!你耍大流氓!” 张钊动作很仔细,像丈量什么,这腰也就一尺九。“你腰围多少?看你饭量和我差不多,营养都直接供大脑了吧?” “你胡说……晚安,我、我突然好困,你别瞎碰我啊。”苏晓原把两只脚往他小腿上挂,赶紧装睡。但可能是太累了,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 留下一个睡不着的张钊,呼呼喘热气。这他妈的,清秀少侠还会玩色诱吗?忍住,忍住。但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人能忍,小和尚不能忍。张钊可算知道什么叫硬着睡了,就根本他妈的……睡不着。 第二天是周一,俩人在家吃完张扬做的早点才去学校。张钊亲自把苏晓原送到1班门口,感觉像送一只马上要起飞的小仙鹤上了跑道。 为时两天的一模很快过去,周五出分。文科年级第一仍旧是苏晓原稳坐,总分696分。张钊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愣成傻逼,几乎不敢信。 696分,比他高出一倍不止!张钊看着自己总分301的一模卷子,陷入了沉思。 但时间并没有留给他沉思的机会,转眼到了周日。比赛前3天张钊的基础训练也缓缓停了,膝盖的大口子勉强结痂。 “钊哥,有信心吗?”陶文昌陪着两个兄弟到比赛规定学校,身后还跟着一个瘸瘸的苏晓原,“你男朋友可是696,不拿个市级前三你说不过去吧?” “滚啊,万一有省队的我他妈脸往哪儿放?”张钊小心地活动脚腕,校门内就是体特生云集的比赛考场。校门外站满一圈家长,每个都伸着脖子往里看,气氛怪紧张的。 “钊哥,你和何安加油,你俩肯定没问题。”苏晓原执意跟着来,一来他倒先紧张了,什么都帮不上,“何安你也加油,我昨晚做梦梦见你俩都过了!” “屁,你昨晚睡觉一个劲儿掀睡衣,谁知道你梦见什么了。”张钊拿出一股俩人睡过的自豪劲儿说,“来吧,兄弟,给哥们儿加个油。” “来!加油!”何安带头伸手,四个人的手掌一个摞一个叠起来,“一、二、三!” “加油!加油!加油!”四人齐喊。 喊完之后,张钊看了下时间,最后狠狠搂了一把苏晓原。“宝贝儿等我啊!等我!”再松开人,拎着运动包朝通往北体大的校门小跑,带着何安同时朝警卫亮出勋章般的参赛证。 该自己冲了,这是自己的江湖!张钊看了一眼蓝天,和运动会那天差不多,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那天他钻了我的被窝,一定是很喜欢我了! 苏宝:是真的挺冷的。 第73章 撞枪口 张钊一进去, 苏晓原彻底站不住了, 瘸着也要满地溜达。“昌子,这得多久才出来啊?里边是不是好多人?裁判特别严格吧?” 陶文昌早就是国二水平, 不参加比赛。他看了看手机说:“是, 挺长时间的呢, 要不咱俩找个麦当劳等着吧,我请你吃快乐儿童餐。” 苏晓原嘴巴一抿, 肚子确实饿了。别看他瘦, 人还是挺能吃的。早上那几口豆浆油条早消化没了。“那咱俩去吧,我请你, 而且儿童套餐我吃不饱……你们和我一起吃午饭没发现吗, 我饭量大着呢。” 这点陶文昌早看出来了。苏晓原就是个不长肉的体质, 但论饭量,大概能有两个女生那么多。“别啊,我请,要不钊哥出来知道我没带你吃午饭, 绝逼揍我。” 苏晓原在这方面不亏待自己, 饿了就想找吃的。“那咱们走吧,比赛是不是手机也没收啊?” “肯定收, 你放心吧,钊哥运动会的记录已经把国二拿下了。这回啊, 他是要冲名次。”陶文昌带着苏晓原过马路, 像带着一个小朋友。他不是张钊,很不习惯与苏晓原同行, 体特生大步流星习惯了,走几步就把人远远甩在后头。 到了麦当劳,苏晓原还是自己付的钱,端着托盘找好座位,饭量比陶文昌还大。 “呦,你还真是挺能吃啊,能量都去大脑了吧?”陶文昌只要了一份巨无霸套餐,搞体育不能胡吃海塞。苏晓原除了巨无霸套餐还有双吉汉堡、麦乐鸡、菠萝派、麦旋风,薯条和可乐也是加大的。 苏晓原撕开番茄酱包,一紧张弄得满手都是。“你别笑话我,我从小饭量就大,吸收不好所以不长肉。而且我紧张,我一紧张就想多吃,什么都想吃。” “多吃好啊,就你这点儿饭量又吃不穷我。”陶文昌看他往嘴里塞汉堡很想笑,那么小的一张嘴,吃这么多,“不够我再买去,可得把你照顾好了。” “谢谢啊,昌子你真好。”苏晓原两只手举着巨无霸,先吃肉,“你们仨对我真好,等体考完我请你们吃顿好的!” “唉,自家兄弟,什么请不请的。”陶文昌吸着冰可乐说。 “你的钱还是省着吧,还有别的地方用钱呢。”苏晓原紧张起来不仅爱吃,还话多,今早酒窝被张钊亲了好几遍,现在笑不出来,“钊哥说你交女朋友了。” 陶文昌吸可乐的节奏一下断了,挺尴尬地挠了挠眉峰,慢悠悠地叹气。“唉……分了。” “啊?”苏晓原吓得汉堡都要掉了,“对、对不起啊,怎么就分了呢?我不是故意提这个,钊哥他没告诉我。” “不赖你俩,这事我谁都没说。”陶文昌提起来还很忧郁,“就情人节那天的事。” 苏晓原吃一口,抿一下嘴,还把菜叶子挑出去。“哦……是不是……有误会啊?” “没误会。”陶文昌给他拿纸巾,“就……她劈腿。情人节那天我去她家楼下,才发现人家不止我一个男朋友。或者说我一开始就是个备胎。唉,不提了,反正难受劲儿都过了……钊哥说他喜欢你,起初我接受不了,他从前不这样,特看不起男生之间腻腻歪歪。” 苏晓原边吃边听着,心里翻江倒海。他没感情经历,就说从前暗恋吧,但那都是自己的小心思。现在和张钊好才开始学习什么叫谈恋爱。分手、吵架,这些他还没经历过呢,更别提劈腿,完全和他的生活不沾边。 “你别难过啊,你看……”这口汉堡咽不下去了,苏晓原怪自己多嘴,“她不珍惜你是她的错。将来……有得是好女生。等我上了大学帮你介绍,班里肯定有女孩子。” 陶文昌笑得不行。“你还想做月老啊?够可爱的,唉,你就是个男的,可惜了,你要是个女的指不定落在谁那儿呢。我下手可比钊哥快,兴许你就跟我好了。” “诶啊,你别胡说。”苏晓原脸红了,但仍旧坚持不懈地吃汉堡,“我是男的,你别看我瘦弱。再说我要是个女生,兴许也喜欢张钊。” “我艹……”陶文昌乐趴下了,“我他妈都这么惨了,人去财空,还要吃你俩的狗粮?这他妈天理何在啊。” 苏晓原只是想逗他开心。“你别难过了,要不……要不我说个惨事,让你高兴高兴。” “你能有什么惨的啊,都696了。”陶文昌起初是真接受不了同性恋,可女朋友劈腿之后他就醒悟了。之前他只觉得男女产生的感情叫爱情,男男那叫胡闹,当然了,薛业那叫抽风。可现在他不这么觉得,看这俩人好得分不开,不得不说……还真挺般配。 “我有个秘密。”苏晓原终于把汉堡肉啃完了,开始对付面包,“昌子,其实我最近不是装瘸,我这条腿……”他往前伸了伸右腿,“我是真瘸。小时候打针扎坏了,影响走路,从前是装的,现在才是真的。” 这么大的秘密告诉昌子,苏晓原准备迎接对面的惊讶和连续的追问。可他没想到的是,陶文昌只是沉默,并没有多话。 “怎么了?吓着了啊?”苏晓原慌了,这人怎么没反应呢,他是不是看不起自己了? “唉。”陶文昌今天叹气格外多,“我看出来了,就是没提。不想你自己看得开,直接说了。” “啊?看出来?”苏晓原惊讶了,追问也连续了,“怎么看出来的?是我走路姿势不对还是……” 陶文昌摇了摇头:“因为看张钊啊。你就摔了一下,腿能有什么伤,至于瘸这么多天?要真严重他早带你看病去了。钊哥那个人啊心很细的,为什么老队员喜欢他,不待见祝杰,就是因为他会照顾新人。谁容易低血糖,谁有什么旧伤,他心里记得清清楚楚,拉出去集训安排得明明白白。队里都受过他照顾。我看他对你的这份照顾,那份在意劲儿……就猜你腿肯定有事。” “哦,这样啊,别人看不出来就好。”苏晓原吓得不轻,开始吃薯条。 陶文昌觉得他好玩儿,特可爱,可惜和自己性别一样。“诶,问你……钊哥跟你耍流氓了吗?” “诶呀,你问我这个干嘛……”苏晓原把薯条戳番茄酱里搅和,“就是……是不是体特生都精力旺盛啊,老亲我一脸口水,像狗似的……” “诶哟我去,你可别地图炮啊,别人真不是,就钊哥一个人这德性。”陶文昌赶紧划清界限。 俩人这顿饭吃到下午三点,等张钊一个电话呼唤才从麦当劳离开。等他们赶到,张钊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怎么样啊!”苏晓原冲过马路,抓住张钊的胳膊问,“过了吗?” 张钊龇牙咧嘴地喘气,干,膝盖的伤还是撕裂了。“你老公能不过嘛,多余问。你该问名次怎么样。” “名次怎么样啊?”这回苏晓原没反驳什么老公,“你快告诉我吧,急死了。” 张钊把包扔给陶文昌,深搂住他。苏晓原175,俩人10厘米的身高差,他得稍微弓腰才能贴着耳朵说话。 “你老公牛逼着呢,15分39秒,有名次!稳了!就等体考!” “真的啊!”苏晓原也不懂这个稳有多稳,高兴得跳了一小下。 “牛逼啊牲口。”陶文昌听了也高兴得想蹦,体特圈的成绩他明白,高中男子5000最快纪录15分20,直接叫复旦给收了,“何安呢!他人呢?” “马上出来吧,我刚才看见他拿表了。”张钊把长而有力的胳膊搭在苏晓原肩上,假装体力不支往人身上贴。说实在话,跑步全过程他都忘了,可那种为一个人、一个目标拼成绩的感觉,这辈子难忘。 这种感觉是志在远方的呐喊,冲线瞬间,国家级裁判在意的是他的成绩,可张钊心底清楚他志不在此。他的志被苏晓原拉得很高,是寒冬还没过去就迫不及待冒尖的芽,要往夏天最高的那一株靠近。 等一场属于他的盛夏,再开花,再结果实。 何安出来的时候,人山人海的家长群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张钊瘸着跳过去,一把呼上他的肩膀,刚想问又不敢开口。 冲了那么多次,这回行吗? “钊哥。”何安累得脸通红,在3月中旬的凉风里笑回憨厚的少年,“我……” “怎么样?”陶文昌也不敢问,只帮他拿过了包。 何安很久不知道哭是什么滋味,大概是因为流泪对自己的家境毫无帮助,从很小时候,泪腺这个玩意就没用了。被人骂穷光蛋他没哭,被同学诬陷偷东西没哭,被比特犬的主人逼迫还钱也没哭,脖子底下撕掉一大张皮他也没哭,可现在他想哭。 “过了,我!”他抹开一把眼泪,“我!能参加体考了!” 张钊愣了几秒,朝蓝天喊出一句牛逼,而后三个人抱成一团,在马路牙子上一起跳。 何安冲过了国二线,不仅是他一个人的事,简直成了一中体育生里的大喜事。直到几天过去,苏晓原还沉浸在这股兴奋里,每天都要和张钊叨叨几遍。 “何安和你的成绩都交上去了吧?”苏晓原骑着小绿,稳稳当当的,“交上去就好,赶紧批准就行了。” 之所以骑得稳是因为张钊在后头扶着。“你都问了多少遍了……小心啊,前头有个减震带。你小心点儿!” “你扶着我还怕什么啊。”苏晓原头也不回地说,维持车把的平衡,“你俩这个事落定了我可高兴了。” “你慢点儿骑!”张钊很后悔让他学骑车,简直就是个可爱的马路杀手,“你再骑这么猛我不教你了啊!” 苏晓原一听这个立马不敢踩了,还以为张钊来真的。“好啦,我慢慢骑,你别生气。再说苏瘸瘸就想学个自行车,你要是不教了,谁管我啊……” 张钊受不了他装可怜,明明知道是装的。“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接着骑吧,你老公给你扶着呢。” 苏晓原享受着这份偏爱,一脚踩了出去。“那你可扶好啦,我现在找到平衡感了。咱俩先回一趟我家,拿几套衣服。” 苏家住得近,没骑多少步就到了。张钊扶稳车身,好让苏晓原下来,一个很熟悉又很欠打的男生闯进他视线范围,好像是准备拿快递。 “小运?”苏晓原跳下车,挡在张钊前头,怕他打弟弟。 “你还知道回来啊?”苏运上来语气就不对付,“我还以为你陪谁住去了,敢情就是他啊。又收他礼物又陪人家住,你俩别搞基啊。” “你他妈管我俩搞什么呢。”张钊一直想收拾这小子,可算逮着机会,择日不如撞日,那就来吧。 “干嘛?”苏运有种莫名自信,只要他哥在,没人能收拾他。 “不干嘛,我今天心情好,请你吃饭。”张钊揽住他的肩往外走,外人看是哥们儿,但只有苏运知道他肩上的胳膊用了多少力气。 摆明就是个强迫的态度,这顿饭不吃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昌子的洒脱是假象,到大学这劲儿还没缓过来,还成了薛业的好哥们儿。 苏运:你俩该不会搞基吧? 张狗:小伙纸你眼光不错,请你吃饭(弄不死你) 第74章 又脱了 苏家离一中很近, 仨人转弯溜达到叶师傅炒面馆。张钊和老板老叶很熟, 一进屋先找桌子。 “叶叔儿,三份炒面啊, 多加大蒜和肉丝!”屋里没什么人, 张钊拎着三个小马扎, 直接往最里的桌前走,“就这个吧, 宝贝儿, 坐,还是喝红牛吧?” 苏晓原在身后步步紧追, 怕他一个没忍住和弟弟动手。“喝什么都行, 你坐最里头吧, 我在外头挨着小运。” “你俩什么关系,烦不烦啊?”苏运几乎是被拎着脖子架过来的。比起张钊叫他哥宝贝儿,他更惊讶那个最怕外人知道自己是瘸子的哥哥,居然不装了。 毕竟他哥走不快, 右脚收得很慢, 可张钊就耐心等着他,一步迈成半步, 俩人才能速度一致。 “小运你少说几句,先坐。”苏晓原和张钊坐对面, 看他气势压人, “钊哥你可别再打他了,我家已经有一个瘸的, 不能再有第二个。” 张钊拉开校服拉锁,还真没想动手。“不打,我要真想打他就不当着你的面了,再吓着你。”说完往矮桌上码了三听红牛,“喝,我跟你弟谈谈。” “我没想跟你谈啊。”苏运初三,面对一个高三生的威胁显得没什么底气,“这什么破玩意儿,红牛啊?不喝,我不喝这个。” “你爱喝不喝,叶叔儿这店十几年了,靠得就是一中一届一届的体特生下练来吃饭养起来的,没别的饮料,就他妈只有红牛。”张钊骗他呢,纯粹想收拾他,“你喝不喝?” 苏运看看他哥,并没有要帮自己说话的意思。“凑活喝呗,破玩意儿。” “就你有嘴是吧?”张钊的腿很长,又有伤不能弯,直愣愣伸到苏晓原身边去,“宝贝儿,你弟说话这么欠,从小到大挨过打吗?” “啊?挨打?”苏晓原摇了摇头。要说这个问题,小运还真没挨过打。小时候,爸爸喝醉了,拳打脚踢是自己挡着的,后来爸妈离婚,小运跟着妈妈长大肯定连一指头打都没挨过。可他很清楚弟弟的毛病,嘴不饶人。 这点刻薄很随父亲,说话像拿刀子捅人,同学关系也不是很好。 “你要说他就说吧,别动手就行,谁也不能打他。”苏晓原自己是管不了的,希望张钊能把小运这毛病去了。 “我他妈肯定得说,这也就是你的亲生弟弟。但凡他和你挨不着血缘关系,这顿暴揍跑不了。”张钊正说着,炒面好了,他跑去拿了三个盘子回来,一坐下先剥起大蒜来,“给,吃!” 苏运看他哥伸手拿蒜了,再一次特别惊讶。这还是他哥吗?那个手不能提又没朋友的瘸子,居然和张钊这种流氓气的学生混在一起,还吃大蒜。 “你的,吃!”张钊啪地一下,把蒜拍给苏运。 “我不吃大蒜,恶心。”苏运又来劲了,“谁在外头吃蒜啊,你俩也不恶心。” 恶习吗?苏晓原不觉得,两个人能吃到一起真是太幸福了。张钊爱吃葱姜蒜,自己虽然不在北京长大,可味蕾还记得这些味道。吃烤冷面的时候,经常是俩人面对面,用手抓,什么洋葱大蒜都有,一起吃得别提多开心。 谁也没嫌弃谁口味低俗,大不了刷牙吃口香糖。吃完很满足地相视一笑,吃得痛痛快快。 张钊不动筷子,直愣愣盯着他,往狠了盯。“我再说一遍,你他妈的,吃,还是不吃?” 苏运又看他哥,已经在小口抿着吃炒面了。这才明白现在没人护着了,不情不愿把蒜瓣放在面里。唉,不就是大蒜嘛,自己在家又不是没吃过。 张钊连饿带气,筷子卷个卷儿,往嘴里送一大口炒面。“我告诉你,我现在不揍,不等于以后也不揍你。今天是你哥在,往后真动手了我不当着他。你别来劲。” “谁来劲了,再说我哪句话说错了?”苏运挑起一根面条,“他本身就是瘸子,我哪个字说错了?” 咣当一下!苏运旁边的小马扎飞了,直接飞到身后墙面。从角度上分析,张钊。 “就你有嘴是吧?”张钊仗着腿长优势,小矮桌也拦不住他踹人。 “你有病吧,我哥和你什么关系,你这么护着他!”苏运到底小3岁,气势没那么冲。这才明白平时哥哥多少让着自己了。他哥不仅有真兄弟,还是个流氓,兴许哪天真把自己揍个半死。 苏晓原咔嚓咔嚓咬一瓣蒜,吃蒜都秀气得不行。“钊哥你别生气……” 嘿,苏运的底气顿时回来了,看吧,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关键时刻这是我哥,你吓唬我他就骂你。 “你腿的伤还没好呢,4月10号体考。”谁料苏晓原根本没想替弟弟说情,因为小运欠有人管教。再不教训,将来他太随爸爸,上了高中、大学,进了社会,不会再有人像自己这样护着他的。 “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气。”张钊从小仙鹤的眼神中看到一丝讯息,教育弟弟的生杀大权现在交给自己了,“苏运是吧,我告诉你为什么我护着他,单纯因为你太欠了。” “你有病吧。”苏运没想到他哥不管了,但还是硬着头皮怼。 “我是有病,这种病的名字叫狂犬病,小子你千万别惹我。”张钊都想拿筷子戳他脑门儿了,“你哥的腿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吗?你妈妈为什么偏疼他,你不清楚?非戳人痛处是吧。我今天就给你上一课,戳人痛处不叫开玩笑,叫装傻充愣蓄意伤人,你他妈伤害到你哥了,我没按着你道歉就算便宜你!” 苏运不说话了,瞪了张钊一眼。道理他都明白,就是单纯想挤兑他哥。 “瞪什么瞪,没见过大流氓啊!”张钊更气了,冷嗓直接放话,“警告你,往后你哥回家了,你再来这套,钊哥亲自教你做人。打得你哥都认不出你!听见没有!” “嗯。”苏运夹着胳膊吃面,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弱不禁风的哥和这种人是兄弟。 “小运,你喝口红牛吧,这……挺好喝的。”苏晓原是想让张钊来管弟弟,但他忘了张钊当初是怎么帮何安解决问题的。他不智取,他是硬怼,唯一会用的招数是威逼恐吓。 于是就有些不忍心了。毕竟他不是张钊,心软如桃心酥,白白软软很好捏的样子,谁都想来欺负一下。 “我不喝,你自己喝吧。”苏运不接,抬头正对上张钊虎视眈眈的眼神。眼神里写满了你丫不喝就等死吧之类的。 “谢谢啊。”这回他怂了,大概是被张钊踹地上一回,看过他抡包的架势。 苏晓原还当自己的用心感动了食古不化的弟弟,不计前嫌地说:“不谢,咱俩是兄弟,往后注意就行。而且张钊这个人不坏,你也不用多怕他。有哥在,没人能动你。” 不坏?苏运深度怀疑他哥眼瞎。 “他是体特生,国家二级运动员,运动健将。”既然仨人坐一起吃饭,苏晓原想给张钊拉好感度,“体特你知道吗?他们……” “知道,一帮不好好学习的,成天在操场上瞎练,最看不上他们。”苏运一巴掌给他哥的好意打断了。 “我发现你他妈臭小子是欠抽。”张钊的右腿快按耐不住了,突然门口有人叫他。他一回头,居然是蒋岚。 “师父你吃饭呐?”蒋岚刚下练,带着几个队员来吃晚饭,“咦,原原也在啊!” 原原?张钊拧紧眉头,狐疑地看着苏晓原。这他妈女生缘也太好了吧? “你练完啦?”苏晓原擦擦嘴,赶快做介绍,“这个是我弟弟,亲的,叫苏运。小运,这个是蒋岚,我们一中高中女子田径队的队长,厉害着呢。” “跑步的,有什么可厉害的。”苏运没好气地一瞄,瞄到了一双非常犀利的眼神。突然间,他觉得和人家好像见过,刻薄的嘴什么都不会说了。 吃完这顿,张钊陪着两兄弟回家。苏运还在思考刚才那个女生,同时在一层快递存放点找箱子。 “找什么呢?哥帮你。”苏晓原想过来帮忙,被张钊一把拉住。 “喂,怎么女生都和你这么好啊?”张钊的危机感与日俱增,表情酷酷地说,“汤澍叫你小原子,蒋岚叫你原原,我下回得警告她叫你师母。” 苏晓原怕弟弟看见,挣脱低头找快递。“诶呀,是这个吧?咱妈订了个大烤箱!” 苏运过来一瞧,还真是烤箱。非常大的一个纸箱子。 “你妈妈还会用这个啊?”张钊琢磨着什么时候跟蒋岚出个柜,“我来吧,帮你扛上去。” 很自然地搬起来,顺理成章地扛在肩头,好像这是自己家的东西。 苏晓原眼里都是崇拜,这么沉的箱子,说扛就扛了,可他迈一节台阶就得停一下。“妈不会,但小运爱吃点心,肯定是妈想给他做。小运你看,妈也疼你,你的话她都记在心里。” “我又没说她不疼我。”苏运本来想自己扛的,不愿意张钊沾亲带故,“你行不行啊,别给我家东西摔了!摔坏了原价赔偿,别以为我哥向着你。” 张钊回身假踹:“嘿,你他妈还是挺找打的!看见没有,往后家里有重活累活,你主动点儿,累着你哥往死里揍。” “钊哥算了,算了,我弟他慢慢能改。”苏晓原怕张钊拿烤箱砸小运,“沉不沉啊,我帮着你吧。一会儿你在门口等等,我拿几套衣服就出来。” 张钊的暴脾气又被仙鹤四两拨千斤给拨走了,弯腰偷偷说:“不累……是不是和我住上瘾了,不舍得走啊?” “我没有,你胡说!”苏晓原把着电梯门,等弟弟进来,“你别以为替我家拿个烤箱就能胡说,我生气了啊。” “我没胡说啊。”张钊趁苏运还没来,扛着烤箱,躬身亲到酒窝,还用舌尖舔了一下,“老话讲,女婿半个儿,我帮你家扛是应该的。” “钊哥我求你做个人吧,跟狗似的……”苏晓原别开脸去,擦脸上的口水,可擦不掉脸红的颜色。 晚上,苏晓原还是回了张扬家。再有23天是二模,二模后过两天是张钊体考,时间紧迫。可对他而言最紧张的不是考试,而是自己这条腿。 3、4月份是每年最容易犯腿疼的季节,疼起来半边身子都是冰的。 “嘶……”苏晓原一进屋便坐下了,揉着大腿抽气。看不出他是热还是冷,脸色像冷得苍白,可又像热到冒汗。 “怎么了?”张钊赶紧蹲下,他见过各种伤,对疼痛的反馈很熟悉,心里有个可怕的预感,“你这腿……不是每年都疼吧?” “啊?你看出来了?”苏晓原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特别是张钊。 张钊心细,老队员的伤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一个苏晓原。“因为这半个月你走路格外慢,右脚不敢沾地,我就猜到你腿疼。” 苏晓原的心莫名颤了颤,抿着忍疼的嘴也弯了弯。原来自己根本什么都瞒不住。“也不是很疼,主要是冷,不回血似的。” “这好办,我给你擦擦……家里存着药酒,先泡热了脚再擦足三里。”张钊是体特,受伤是常事,横行霸道又很暖男地说,“来,脱裤子。” “啊?又脱?”苏晓原把腿一缩,恨不得缩成球儿。怎么又要脱裤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运最大的毛病主要是嘴欠,算不上恶。 苏宝:当初说碰我一指头就报警,现在来不来就让我脱裤子…… 第75章 有情敌 苏晓原被拽到了浴室, 把着门不肯进去。“诶呀, 你别……好端端干嘛脱裤子啊。你大流氓!” “我流氓?我流氓直接扛你进屋了,扔被窝里暖床!你先坐下。”张钊把人按在马桶盖上, 从主卧搬出一个泡脚桶来, “脱, 钊哥亲自给你搓腿,不收你钱。” 苏晓原傻傻站着, 他倒不是不好意思, 都是男生,自己还主动钻过张钊的被窝, 大腿叫张钊摸过好多回了。可心还是跳个不停, 毕竟右脚是他的缺陷, 是个伤残。 “我腿难看。”他憋红脸说。 难看?张钊倒不这么觉得,看苏晓原,像看个米糕团儿。“有什么难看的,你几斤几两肉我都看过, 当然了, 裤头里的暂时咱们不提。搓一搓对你有好处。” “别别别,我腿不疼, 我晚上冲澡的时候多冲一会儿就行。”苏晓原想夺门逃跑。 张钊从后扑上来,他腿脚不方便, 也不敢太使劲拽。只是抓肩膀, 慢慢往里边带,像哄骗一个没脱过鞋的小丫鬟。 “你过来。”终于把人拽回来了, 张钊前臂搂着他,搂得很松,生怕一鲁莽把人吓着。 苏晓原想跑来着,他不开玩笑,没欲擒故纵,是字面意义上的逃跑。可刚有那么个意思,张钊就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他,仿佛要脱裤子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这个185的大男孩儿。 “我真不看,我……我接热水,你慢慢脱。”张钊转身去打热水。苏晓原两只小手握成拳头,从张钊弯下的后腰联想他刚才恳求的目光,唉,算了,男孩子有什么可矫情的,又不是没看过,脱。 就这么想着,苏晓原把校服和秋裤给脱掉了。仍旧规规矩矩叠成四方形,放在马桶盖上垫屁股。 张钊接完水,又扔进去两个药包。一回头,苏晓原并拢膝盖坐好,上身端正,蓝白校服,下半身几乎全光了,一条白色的小裤头裹着屁股。飞跃球鞋放在脚边,塞着脱下的袜子。 坐得特别乖。 “你……”张钊有股蠢动,“你冷不冷啊。” 左脚踩着右脚背,苏晓原不争气地说:“冷。” “哦,那……快快快。”张钊蹲下把盆放好,面前是两条小腿,他别开眼,又涎着脸,抓住脚腕子,“放进来就不冷了,快。” 手感很滑,摸一下细得腻得慌,真不像个男生。 盆子很大,两只脚放进去显得呆愣愣的。本来还想藏,这回什么都藏不住。变形的右脚再缩也缩不小,透过水面就能看出它歪歪着,笨重又可笑。 这是种什么心情呢?是最不想让喜欢的人看到的难堪,真相大白。 张钊拿手淋水,用热热的湿巾敷他膝盖骨。“别躲了,你这小脚不丫子我早看过,睡着的时候。再说往后上大学咱俩住一起你还能藏啊?” “谁脚小啊,我是男生!”苏晓原不干,自卑得拧开肩膀。 “你脚小。”张钊笑着抓他的右脚,还从热水里捞出来看,“几码的鞋啊?” 苏晓原想往水里藏,可爱的脸蛋是很让人想欺负的,更何况还光着腿。“左脚41,右脚小一些,40的。可我买鞋都买42,看着脚脚就……大一些。” “脚脚……宝贝儿你他妈好可爱啊。”张钊憋不住笑出声,“我穿44的鞋偶尔还顶呢,你说你这算不算小脚不丫?” “不算,你别老抓我了,痒痒。”苏晓原躲他的大手,右脚毫无意识地划水玩儿,“你耍大流氓,睡觉看我脚干嘛?” “何止脚啊,哪儿我都看。”张钊帮他热敷,再端走水盆,老妈子似的拿浴巾来擦干他的腿,“这是艾草药油,擦上发热的,活血效果特别好。来,钊哥帮你搓一搓。” 苏晓原怎么听都觉得这是流氓话,可张钊已经搓上了。他拿掌心温热药油,顺大腿外侧胆经往下搓,一直搓到足三里,接着使劲儿摁了一下。 “疼吗?”张钊按捺住想耍大流氓的狂野内心。 苏晓原无奈地说:“有点点疼。你别这么卖力气了,我这条腿从小治到大,没用的。肌肉都萎缩了,就算擦热也就热一会儿。” “一会儿就一会儿呗,凉了晚上再擦。”张钊拿出执拗的劲头来,擦他微弓的脚背,“从前治腿疼不疼啊?” 苏晓原紧盯自己枯槁一般的脚腕:“不疼。可能也疼,但是我太能忍了,忍着忍着到最后就没什么感觉了。但是你别老问我,你一问我就想说疼。” “行行行,咱们换个话题。”张钊想甩自己大耳刮子,太不会聊天了,“那……你这条腿做复健吗?” 唉,这话题算是绕不过去了。苏晓原捂着两腿中间,并着腿说:“做过,可是都没用,只是锻炼下必要肌肉。” “都怎么做?”张钊好奇。起初他只以为小仙鹤是腿没劲儿,可是连续偷窥几夜之后,他就明白为什么苏晓原不敢和自己摊牌了。 不光是腿的外型,右脚足弓比较高,长期踮脚走路已经变了形,有些张不开。 “就这样。从大腿到脚趾的肌肉都得锻炼。”苏晓原伸直他的右腿,尽量撑开脚趾头,“看,我的脚脚会开花。” 右脚的五根脚趾尽最大力气地分开,合上,分开,合上,脚趾头被水泡得通红。 “宝贝儿你别这么可爱行吗,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受不了。”张钊彻底服了,这么痛苦的事能被苏晓原当成游戏,背后忍了多少疼痛估计只有他自己明白。 这么一想,干,心疼得难以呼吸。 “那你怎么不说自己眼神差啊。”苏晓原连续做了十几个脚脚开花,右腿还真被搓热了,外侧一溜搓得发烫,“第一回 喜欢一个人就看上苏瘸瘸,没法跟着你疯跑,最多只能跟着你骑自行车。” “你只要跟着我,咱俩蹲着走都行,我不在乎。”张钊的情话和他本人性格一样,都是泥石流,一边给仙鹤套袜子一边训话,“你别玩儿了,再开花穿不上,着凉!” “我好久没做这个锻炼了,我找找感觉。”苏晓原彻底卸了心防,还闹起来了,“开,合,开,合……厉害吗?” “别闹!老公急了啊!”张钊按住他不安分的小脚,简直了,刚才还不敢露,现在玩儿上了,“我怎么就第一眼喜欢上你了呢……诶,我是不是你喜欢的第一个人啊?” 正在开花的右脚突然不动了。 “啊……好像腿有点儿凉。”苏晓原感觉自己是个渣男。谁料到张钊会问这个,可骗他说是,苏晓原说不出来。 这样一转移话题张钊就明白了,怒目圆瞪,像个被抛弃的怨夫。“妈的,我不是啊?” “你别急,我……我从前就是暗恋,人家根本不知道。”苏晓原自己倒是先急了,站起来够着亲他,“就暗恋了一会儿会儿。” “一会儿会儿也不行。”张钊比他高,比他宽,架着他的胳膊往墙上顶,简直小菜一碟,“是谁啊,能让我大宝贝儿看上?” “没谁,诶呀你别闹。”苏晓原两条腿瞬间离地,无措地瞎划拉着,“我……我先穿裤子!再说都是高一的事了,你别亲。” 张钊气得不知道怎么办好,冲动好战的17岁,受不了潜在情敌抢了自己的头一份。“不行,我今天必须要亲死你!” “张钊!”苏晓原被人架着亲,亲嘴,亲酒窝,亲脸和下巴磕,“钊哥你做个人吧,跟狗似的……” “我就是狗,往后我让你知道……” 俩人正在亲着闹腾,门开了。刚带着小光看完电影的张扬还抱着半桶爆米花,拿着一个漫威角色的大水杯,直接看到堂弟把人按在浴室里折腾。 “张钊!”张扬再次怒不可遏,“你他妈干嘛呢!” 苏晓原第一反应还是护着张钊,怕张扬再动手。上回那一次太吓人,再打张钊一回,他的腿伤彻底别想愈合,怎么赶体考。 “哥你别打他,我主动,我跟他进的屋,我自己脱的裤子。”仍旧是单薄一小片儿的身子,苏晓原挡在张钊前面,两只手捂着裤头中间。 张扬顿时生出了无语问苍天的感触。“滚,滚滚滚,你俩进屋把裤子穿上……” “谢谢哥!”张钊抄起地上的校裤和飞跃,拉着大宝贝儿钻进屋,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 杨光进屋也傻眼,怎么总能撞见啊,太尴尬了。但当务之急是劝老三。“三哥,别生气,你弟他懂事了,做不成出格的来。” “狗屁,他什么做不出来!”张扬原以为自己同意俩人谈恋爱,堂弟就会收敛,“算了,不提他俩,再提我心脏都要不好了……今天电影好看吗?” “好看,我就喜欢漫威和DC的超级英雄,以前最喜欢超人!”杨光往三哥身边靠,眼睛眨啊眨啊,“三哥,往后你能陪我把所有超级英雄都看全吗?出一部咱俩看一部,我赚钱了,我买票请你。” 张扬还是一头金发,今天稍微涂了下口红,嘴上红红的。“行啊,不过你今天进电影院紧张什么,怕黑啊?” 提起这个杨光仍旧不寒而栗,小小声地说:“不怕黑,小时候我哥带我去看电影,结果影院着火了,烧死过人。后来我就再也不想进了……” “妈的,你这孩子也太倒霉了吧!”张扬感觉自己是个渣男,“你不想进,你陪我看了这么多场电影?不早说!” “早说干嘛?就算说了我也陪你看。”杨光信誓旦旦地说。 “你……你没必要陪我看。”张扬有些怵他,最近小光老说情意绵绵的话,眼神都不对了,“我听听我弟他们在里头说什么呢,是不是吵架了?” 他是想躲小光,像壁虎那样,趴在次卧的门上,不听不要紧:“我艹,还真吵架了?” 气急败坏的是张钊的声音:“什么?他二模之后还要来北京?你俩亲没亲过?亲过几次?” 等等,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张扬往小光那边看了一眼,突然有些心虚。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期盼已久的季重阳终于要来了。 苏宝:我真是个渣男。 三哥:我也是个渣……等等,咱俩干嘛了咱俩就渣男了! 张狗&奶光:你们亲没亲过?亲过几次? 第76章 妒火生 苏晓原从没觉得张钊这样幼稚过, 哭笑不得了。“什么亲啊, 只是我暗恋了他一下下。” “一下下是多少下?三下?五下?有我喜欢的下下多么?”张钊还非幼稚了,抓着苏晓原的手硬着头皮问, 生怕一松手这人就飞了。这人到底怎么样他心知肚明, 苏晓原能看上的男生肯定次不了, 可还要问出来刺激自己。 苏晓原的暗恋坦坦荡荡,并不想隐瞒。况且, 现在他和张钊正儿八经谈恋爱, 就容不得中间穿插别人。“你别多想,人家根本不知道我动过心思。他是我同桌……” “什么?是你同桌!”张钊的挺拔鼻梁紧了起来, 把手里的睡裤举得非常高, “苏晓原同学, 你是不是专门喜欢同桌啊?不说清楚今晚上不给你裤子!” “钊哥我求你做个人吧,凯撒都比你讲理。”苏晓原踮着脚要,无奈俩人的身高差在眼前,怎么都够不着, 只好徒劳地抓一抓, “我们班流动性大,除了他, 别的人都不怎么说话的。你再这样儿我生气了啊。” “你生什么气?我还生气了呢……”张钊低头亲他脸,咬湿了他的嘴唇, “我不管, 咱俩好是你招的我!你对我先有的意思!你给我买大虾酥还给我写情书,现在突然杀出一个暗恋对象算什么啊!你赶紧把他忘了!” 苏晓原被人拎着亲一顿, 直接给亲老实了,踩在张钊的脚背上说:“都过去式了,你别生气。我现在跟你好,我喜欢你,不是暗恋了,咱俩这叫明恋。上了大学还要一起住呢。” “那我也不服气!”本来吧,张钊因为俩人文化课的差距就有些自卑,突然来这么一个,他立马觉得自己拿不出手,“那人叫什么啊,长什么样儿,身高体重,兴趣爱好,血型住址,家里几口人?” 苏晓原还在试图拿裤子,这人简直是个大流氓,睡觉偷看,还不给他穿裤子。“你要是真不放心,等他来北京咱俩一起接待不就好了?钊哥你给我裤子吧,苏瘸瘸的腿好不容易才搓热了,一会儿冻着了我感冒。我一感冒就犯鼻炎……” “干,把这事给他妈忘了。”张钊赶紧搂他上床,“去去去,进被窝暖着。你可是咱们一中本届的高考之光,文科状元。” “我不进被窝,我要裤子。”苏晓原没料到张钊如此幼稚,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男生生气,“再说你见过哪个高考之光、文科状元光着屁股啊,快给我。” 张钊扯开被子,在床上帮他套睡裤。“伸腿……你这不穿着裤头呢嘛,没光着。我问你,那哥们儿和你谁学习好啊!” 苏晓原想了想,很自豪地说:“我俩不分上下,有时候是他,有时候是我。但我俩一直保持在年级前30的水平,掉出前50名两次就要转班了。” “就你这么牛逼的,你们班里有50个?”张钊想象不出来这个班是何等魔鬼,“那他好好在南京上学,干嘛来北京啊……是不是故意找你来,然后和你旧情复燃?没门儿!” “钊哥我求你做个人吧,我……”苏晓原躺在被窝里抻裤头,“我那只是萌生出一点点感觉,他都不知道。况且刚萌生出来的时候我吓死了,谁也不敢说。他来北京是为了看大学环境,就来两天一夜,抽空和我吃个饭。毕竟从前他很照顾我的。” “我他妈也照顾你,他算老几?”张钊看他扭搭着小屁股在被子里拱,强压住内心蠢动,“那哥们儿学习这么牛逼,考哪儿啊?” 苏晓原又想了想,比着手说:“他说想来看清华和北大。” “妈的,清华北大?他怎么不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啊!”张钊趁机钻进被窝,还脱了上衣,赤裸的胸膛去贴苏晓原的身子,“喂……你能不能不见他啊?这么牛逼的种子选手,万一这回来北京突然发现你又可爱又温柔又聪明又俊俏呢,万一就杀个回马枪了呢,万一丫要截胡呢……” “没有万一,我现在不喜欢他,我喜欢你。”苏晓原不傻,能很清楚的区分暗恋和现在不一样,“你要不放心我带着你去,这样总行了吧?” 张钊拱着苏晓原的锁骨窝吹气:“我不,我他妈好不容易才有媳妇儿,被抢了我上哪儿哭去?我不管,我未成年,我要谈恋爱,你必须跟我好。等我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就和我爸出柜,把你带回去!你只能跟我好!” “张钊,你怎么……”从前只觉得这人是流氓,现在苏晓原发现这人是根本没长大,小孩一个,“好好好,我就跟你好。可我都答应他了,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到时候咱俩一起去,你也放心,我也放心,成了吧?” “那成。”张钊朝他酒窝亲过去,暴露他贪婪成性的小阴暗面。他是个一根筋,脑子里没有拐弯的神经,追到了就是自己的宝贝儿,谁来抢谁找打。这种对爱的贪婪不亚于他对零食的渴望。吃了一口甜就会不自觉吃第二口,一口一口吃完再去摸第二份。苏晓原于他就是人生中最甜,他必须霸着,不能给别人尝了。 “喂喂喂!差不多得了啊!快他妈出来!”张扬非常不应景地敲响了门。 “三哥你别催,他俩……”杨光在后头劝,怕老三一个不高兴直接踹门,“他俩都是高中生,不会怎么着的。钊哥他虽然还没成年,可我觉得他办不了出格的事。” “办不了?”张钊又敲了敲,走回主卧,大字型往后躺下,“这世上就没他不敢办的事!13岁那年摔得膝盖骨裂的也是他,还非要搞体育……同意他谈恋爱还他妈秀上恩爱了!” 杨光轻轻坐床脚。“那你不会……也找个男朋友,秀恩爱啊?” “我?我就不是秀恩爱的那种人,也就张钊那个二逼喜欢搞这套。小屁孩儿。”张扬随手抓了个枕头垫在后腰,其实有些羡慕,“狗屁张钊,比我脱单还快,真不明白苏晓原那么个好孩子看上他什么了?是他妈被脸迷惑了还是被腿迷惑了,我也有脸有腿,怎么就没迷惑别人呢?” “三哥……”杨光脸色不虞地看着张扬,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说这通话。三哥怎么会迷惑不了别人呢,照他看,只要三哥想,就没他拿不下的人来。 可他一想那个严清明就巴不得三哥魅力全失,别叫那男人发现。 “干嘛?”张扬还在感叹自己没有堂弟命好。丫第一次谈恋爱就碰上一个大宝贝儿,俩人傻呵呵地往一起凑,还敢一起出柜,这他妈是小姑在天之灵保佑的吧。 自己呢,从小顺风顺水,欺负过的人比张钊翻倍,大概是老天看不过去,收拾自己呢。 杨光压在床边上,匍匐过去:“三哥,我哥嫂快走了,说回去之前请你吃饭。” “吃呗,我要吃好的。”张扬很不客气,既然小光他哥那么有钱,那就吃一顿呗。 “那我去订餐厅,订你喜欢吃的蒙古大营,吃烤全羊。”杨光又匍匐近了一步,“三哥,我还想送你化妆品。” “啊?”张扬抬起头来,瞬间对上了杨光深情款款的大双眼皮,“别送了,等你将来赚大钱再买,现在好好学习啊,听话。” “哦……”杨光立马趴下来,揪着床单不放,“三哥,我晚上不想折腾回宿舍了,我想在你家睡。” 嗯?怎么回事儿?张扬那根神经又绷紧了,这孩子黏人的程度有些过了吧。“干嘛非要在我家睡啊,我开车给你送回去。” “我不,我就要在你家睡,我想多和凯撒玩儿。”杨光耍赖一把好手,用被子埋脸,藏起来躲三哥的注视,“我从小就喜欢大狗,家里没地方养,现在住宿也养不了,三哥你就让我住吧。” 真是喜欢凯撒吗?张扬觉得不见得。虽然小光是很爱狗,但不至于为了一条狗留宿。 “随你便吧。”他懒得往深处想,“去,洗澡去,我最烦汗味儿,偏偏我弟那个二逼浑身都是汗味,你可别跟他似的。” 杨光仿佛看到一扇大门对自己敞开了。“那我现在就洗……可我没带睡衣。” 说完,继续眨巴着大双眼皮看张扬,等着三哥给他找一套。 “我给你找一套旧的,你凑合穿吧。但你穿可能大一点儿。”张扬仗着自己比他高1厘米作威作福,“去去去,快去!” “诶,三哥我洗去了啊!”杨光乐颠颠地出去找拖鞋,刚走到次卧门口就被张钊一把拽进了厨房,“干嘛啊钊哥?我刚才没看见苏晓原的腿。” “光哥,你清醒一点,你他妈大二了,比我大!”张钊刚给膝盖上过药,空出次卧好让小仙鹤复习,“我有事请教你,完全是学术方面的。” “学术?我学术不行啊,四级都不一定能过呢。”杨光面露难色,实话实话,“你不会的题目该问苏晓原啊,他高考696分,全国重点不随便考了嘛。” “不是,你听我说。”张钊管不住自己的手,拿起大虾酥就吃,“我问你,你对付过情敌吗?” 杨光也跟着吃,俩人在厨房里密谋。“情敌啊……”他想到了严清明那张可气的帅脸,“对付过!我直接掀桌子了!” “牛逼啊!”张钊考虑着,对仙鹤的前任暗恋对象肯定用不上这一招,再弄巧成拙把人吓坏了,得不偿失啊,“那除了这个呢,还有没有别的方面,需要注意的?” 杨光往深处琢磨着,最后痛定思痛,非常大方地拍了拍张钊的肩。“人靠衣装,我觉得你需要一套正式的西服。刚好我前阵子买了一套,借你了!” “干!谢谢光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扬:小光我求你了别他妈瞎教了行吗? 第77章 大和尚 苏晓原在次卧一直复习到12点才出来洗澡。虽然一模分数落定, 可老王判断今年顶尖大学的提档线在670分往上。如果真要是这样他还不能松懈。 洗完澡出来, 他忽然发现杨光还在呢。“小光哥?你没走啊?” 杨光被张扬逼着,在主卧的浴室泡了个澡, 一身白皮泡得粉红。“啊, 是, 我今晚不走了,陪凯撒。你可真够用功的, 快要赶上我哥了。我哥当年高考也是这样, 还拿了一把北京满分作文。” “满分?这么厉害!”苏晓原佩服的语气落下,轻轻柔柔的, “我作文不行, 肯定拿不到满分。你哥真厉害!” 提起哥哥, 杨光分外骄傲,眼底一片崇拜:“那是,我哥当年保送,全国奥数比赛他都有名次的。我记得当年他练模拟卷子都是直接翻篇, 从后往前做。” “真的啊?”苏晓原明明是个学霸, 却仿佛见到了学神,被杨光带动着一起崇拜, “你哥他……他真厉害!哪个高中的啊?” “嘿嘿,景山的。我从小也觉得我哥厉害。”杨光开始给别人安利自己爱豆, “他什么都厉害, 从小就是。别人考99分是只能考99,他考100分是因为卷面只有100, 高三那年我就没见过他睡觉,我睡得时候他在看书,等我睁眼,他已经起床复习了。我哥数学特棒,等下次吧,他再回来我介绍你们……” “光哥!你怎么还不进屋睡觉呢!”张钊做完了仰卧起坐,一个健步冲过来,把杨光拉到一边暗语:“你嫌我有一个学霸情敌还不够是吗?” “哦,对对对。”杨光立马退缩了,“那什么,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进屋睡吧。我把凯撒哄睡着了也去睡了。” 哄凯撒?苏晓原擦着半干的头发,表示不信。凯撒可是哈士奇,人不睡,它绝对不会睡啊。可张钊不容他多想,推着他就进了屋,进了屋还咔嚓一下给门上锁。 “你锁门干嘛?”苏晓原盯着浑身是汗的张钊。 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我怕凯撒闯进来,它太精,自己会开门!”张钊把这口锅扔给了狗儿子,“宝贝儿,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商量?商量什么啊?”苏晓原穿着米色的睡衣,是家居型的乖宝宝款睡衣。长裤、长袖,从脖子到脚腕都包在里头,外面还有两个兜。 发旋儿的头发已经立起来了,不太听话,水滴也不听话地流到耳垂上,显得整个人都吸饱了热水似的,透着一股干净,清香。 张钊就不一样了,他皮肤不算特别黑,但常年在操场上练,肤色缓不上来,从底透出健康的光泽。这会儿光着膀子,一条大咧咧的宽松睡裤,皮肤也是湿的,只不过人家是透明的热水,他是一身汗。 “咱俩晚上能不打地铺了吗?”张钊叉着腰说,“你每天复习完钻我被窝也挺累的,要不咱俩就直接睡床吧。” 苏晓原还在擦头发,全然不知自己的可爱信息素像肥皂泡儿似的往外冒着。“你胡说,谁晚上钻你被窝里了……” “你啊!你都睡我这么多天了,我正面反面被你看一溜够,可不许反悔啊!”张钊有种怨夫的悲愤感,搂着人往床边带,“一个被窝里也是睡,一张床上也是睡,咱们就不搞形式主义那套,干脆把地铺省了吧。” 苏晓原比较瘦,又有一条腿没力气,在张钊的力量压制下挣蹦起来像闹着玩儿,没几下就被人摁在被面上。“诶呀,你别闹,你别闹,我还有题没背完呢!” “我不,你心里还有个暗恋对象呢,我凭什么不能和你睡床上啊。我就闹!”张钊闹起来很野,动作也很大,被面被踹得一团糟,“我不管,我要和你困觉,咱俩在一张床上睡过就等于一起困觉了,谁他妈也别想截胡!” “钊哥你……”苏晓原刚要说话,又叫大流氓给亲住了,打也打不过,推也推不动,只能呜呜几声。 张钊身上有汗味,又刚运动完,后背一摸一把水,手心里都是湿的。苏晓原是爱干净的人,可偏偏对张钊生出许多包容心和容忍度来。 张钊也觉得奇怪,从前一出汗最受不了别人碰自己,黏答答的要多难受多难受。可现在他就想拿汗蹭苏晓原,反正这个人永远红唇齿白,永远干净透顶。 亲着亲着,张钊的蠢动就来了,他立马起来。“不行,我得去洗澡。” 苏晓原红了一张俊秀的小脸,当然知道为什么。俩人贴那么近,张钊有任何身体反应他都有感觉。“哦……那你快去吧,省得小和尚难受。” “小和尚?”张钊想起那次,他要拿显微镜看自己裸照,“小和尚现在已经长大了,你不能老这么说它,它会自卑的。再说你又不是没有,来,叫老公看看。” 苏晓原刚坐稳,仿佛被大狗扑了,一下倒向后方。但张钊手底下还是收了力气的,不会真给他闹得起不来,1分钟后俩人面面相觑,面对面跪在床上,一个拽着睡裤带子,一个非要看。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看一眼,再说你穿着裤头呢,我又看不见什么。”张钊把脸完全抛到九霄云外,“然后你也看看我的,反正就是隔着裤头看一眼。再说你还有暗恋对象呢,我都没有过……” “你怎么跟狗似的啊……”苏晓原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你不让我看,我不让你复习。不仅不让你复习,晚上还得一起困觉。”张钊很狗地说道。 “行吧,行吧,就看一眼啊。”苏晓原抬眸对上张钊火热的视线,都是男生,隔着裤头看一下算什么啊。俩人面对面跪着,张钊眼神直勾勾的等着他解裤带。好不容易解开了,苏晓原拉开一下,把白色底裤露出一面来,又赶紧系好,动作非常快。 “满意了吧?”苏晓原承认自己是有些宠着他了,没办法,他还没长大呢。 “满意,现在你再看看钊哥的小和尚。”张钊往前跪行几厘米,趁人低头的时候赶紧拉开睡裤,“看。” 苏晓原往里一看,腾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里面没有裤头。 “老公大吗?”张钊这才叫真正满意,“你睡过我了,看过我的赤身裸体和小和尚,咱俩这叫生米煮成熟饭,我清白被你玷污了,将来必须得结婚。你别着急啊,我还有仨月就成年了,到时候……” “张钊你!”苏晓原捂着眼,恨不得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你大流氓!” 同一时间,杨光从地铺爬起来,下巴磕儿搁在张扬的手边。“三哥,地上冷,我能上床和你睡吗?” “不能。”张扬穿着V字大开领的低胸睡裙,残忍地说道,一把给小光的小圆寸按了回去。 转眼,19天过去,体考就在张钊的腿伤没好利落的时候来了。考试这天苏晓原特意请半天假,跟着张扬一起来的。 这回没有陶文昌陪伴,苏晓原是坐在张扬的车里等着。除了他还有小光哥。 “三哥我刚才还想问呢,你是不是换车了啊?”杨光执意要跟着一起来,东摸西瞧,“从前你不是开那辆奔驰吗?” 张扬在驾驶座,翘着脚听歌,丝毫不着急堂弟的考试。倒是苏晓原,在后座动来动去,扭来扭去,两只手扒在玻璃上,眼巴巴等着校门口有人出来。 “这辆是我爸的,不开辆大车来,你以为那仨体特生坐得下奔驰啊?”张扬往后瞥了一眼,开的是7人座的商务,“除了人,还有那仨的东西呢。” 苏晓原抱着书包,里头是今天1班发的二模冲刺试卷和给张钊买的零食大礼包。“是,他们仨高,要都是我这样的,一辆车也就坐下了。” 杨光想了想,还真是。那三个没有一个身高下185的,又都练过,光体格就不容小觑。“唉,我要是再长一年,能长到他们那么高就行。或者长到三哥你这么高。” “长这么高干嘛?傻大傻大的,现在挺合适了。”张扬放下手机,弹了一下杨光的耳朵。 车窗外是焦急等待的家长们,苏晓原被这股情绪感染,担忧万分。“要不,我去校门口等着吧,不是说这个时间快出来了嘛,都晚半小时了,怎么还没动静?” “你别急,我弟他体考必上90,放心。”张扬看不得这对小两口秀恩爱,正说着,就看他弟那个二逼瘸着出来了,身后是昌子和何安。 出来之后,仨体特就在门口傻傻站着,左顾右盼,找不到被家长掩埋的张扬的车了。 张扬赶紧拿起手机打电话:“别他妈找了,往南走100米,我都看见你们了!” 半分钟之后车门打开,钻进来的是陶文昌:“谢谢哥啊,等久了吧!”然后是何安,最后才是张钊,上来就霸着苏晓原,使劲儿亲人酒窝一下,亲出声儿的那种,特不害臊。 “别闹!”苏晓原赶快双手捂脸,往后躲他一下。 “你丫有完没完?”张扬怒了,“秀恩爱注意场合啊,这车上的……都是直男。” 杨光古怪地看了一眼老三,什么都没说,然后开始看窗外。看看蓝天,看看绿叶,看看推车卖冰棍儿的老大爷。 “我这不是高兴嘛!”张钊又一次把腿伤撕裂了,没办法,谁让他伤得不是时候,基础考试那几项,光一个立定跳远就够受的,“哥,我这回必上北体大!我要考上北体大了,你上回说的那奖励还算数吗?” 张扬的声音不屑一顾砸过来:“看吧,你先上再说。你俩考得怎么样?” “还行,我……”何安老实,不敢说大话,可眉梢挂着喜悦,“我挺满意的!” 陶文昌就很装逼了:“一般般吧。下面就看文化课了,只要成绩别太次,基本上哥们儿也拿得出手。” “行,我也算看着你们仨长大的。”张扬只比他们大两岁,却总拿大哥的气派,“得了,这件事尘埃落定,就等着你们四个金榜题名,我这一年可他妈累死了。晚上想吃什么,哥请客。” 张钊作为唯一一名参试带家属的,这时候已经啃上了巧克力,旁边还有一听刚打开的红牛,还有小白手给扇扇子。“吃麦当当行吗?我好久没吃过垃圾食品了。” “吃你大爷!控制热量你听不懂啊!”张扬一脚油门踩了出去,真是想不通,苏晓原这么精雕玉琢的孩子到底看上他弟哪一点。 5天之后,令人异常紧张的二模到来了。二模比一模的题目偏,这似乎成为了历届传统。两天之后出分,苏晓原仍旧以678的高分稳居文科年级第一,甩了邱晨25分。张钊看着自己267的总分,唉,叹气。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让他发愁的是后天学霸情敌就要来北京看大学了。自己是个考267分的,人家是他妈奔着清华北大来的,这就很难办了。 不行,再咨询咨询光哥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季重阳:我下一章就出场了哦! 苏宝:你来啦! 张狗:我咬死你!我俩已经圆房了! 第78章 妒火生 这天是个周日, 苏晓原回家住了两天, 中午出发去找张钊,只是门铃响了好久都没人开, 只听到凯撒在屋里嗷呜。 “钊哥, 是我。”苏晓原听不得凯撒着急, 又敲了几下,“凯撒乖。” “来了来了!”张钊正在捣腾小光借他的衣服, 领带说什么都不会系, 但穿上似乎真变得人模狗样,走起来步履生风, “来了啊!” 门一开, 外头是穿着校服的苏晓原, 门里是把领带当红领巾系的张钊。 苏晓原差点没认出来,这还是张钊吗?白衬衫,黑色领带,黑色西装裤子, 还穿一双锃亮的皮鞋。领带显然是匆忙中挂上的, 立挺的雪白领口歪七扭八地翻着。 “你……你干嘛啊?”苏晓原不太喜欢看人穿这么成熟,但刚才开门那一瞬好像里屋发起一股冲击波, 把他波及了一下,心跳瞬间超速。 还真是……挺帅! “我今天见情敌啊, 打扮一下!”张钊本着人靠衣装的思维模式继续系领带, “干,真麻烦, 到底是谁发明的这玩意儿啊!” 苏晓原无奈地笑了笑,围着他欣赏:“钊哥你做个人吧,我还穿着校服呢,你不至于穿这么隆重。况且这是小光哥的吧?” “啊?你看出来了?”张钊鬼使神差地给脖子上系了个死扣。 “因为我看见你和小光哥嘀嘀咕咕了,况且你柜子里都是运动衣,这套衣服又不合身,像是小光哥的身材。”苏晓原说,同时眼睛不离地盯着他看。 张钊本身就是一副衣架子身材,常年运动,一丝丝赘肉都没有,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伸展着,所以特别上西装。苏晓原头一回发觉自己也有好色的一面,看着看着,手就伸了过去。 “我大姨夫也系领带,但不是这么弄的,笨死你。”他手很巧,轻而易举拆开死结,给张钊打了个漂亮的温莎结,“这样才对,你穿这个还真挺精神的,就是……今天不合适啊。” “怎么不合适啊,我今天见情敌呢!”张钊把这件事看得非常重,苏晓原是他初恋,这也是第一个情敌,迎面而来的压力堪比和几十个省队选手同时起跑,人家穿鞋,自己光脚,“诶,老公帅不帅?” 说着,又蹲下搂人,一搂就搂屁股蛋,把人往卧室里扛。 苏晓原有些内疚,自己不仅是个渣男,还是个色渣男,看见张钊穿帅气衣服就任他胡作非为。“挺帅的,但是今天……” “我不,我怕穿校服没他精神,没他英姿挺拔,没他帅气逼人。”张钊把他摁在床上,往他纯平的胸前趴,“宝贝儿,我昨晚做梦梦见我妈了。” “真的啊?”张钊压在身上,太帅了,苏晓原没舍得推开,“梦见阿姨是好事啊,阿姨说什么了?” 张钊蹭着下巴,半真半假地说:“我妈说,人啊,要学着长大,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喜欢什么就死磕,努力一把不丢人。更重要的是,人生在世不能轻敌,不要以为情敌远在南京就掉以轻心,要拿出对待阶级敌人那一套,如寒冬般冷酷无情。” “你胡说,阿姨才不会跟你说这个。”苏晓原摸着张钊的鬓角,诶呀,怎么这么帅气,果然正装有正装的好,“阿姨要是知道我招你了,大概……要生气吧。” 白衬衫的扣子没有系全,从上三颗纽扣的开领处可以瞟到张钊的胸肌,再往下看……是苏晓原每天都能看到摸到的腹肌,特别硬。 “那指定不会!”张钊又抓他的手,看掌心伤口长好没有,“我是真梦见我妈了,很少梦见,醒了之后都没反应过来。” 这个没骗人,是真的梦见了。可醒来之后张钊不太难过,只是特别想妈妈。 “唉,钊哥你还没成年呢……阿姨一定会为你骄傲。”苏晓原突然愣住,自己比他大一岁多,改口道:“不对,你是……你是我弟弟啊。” “对,我也是弟弟!”张钊才想到这点上,把苏晓原两只小白手一左一右按在脸边,笑嘻嘻地说,“所以苏哥你怎么疼你弟,就得怎么疼我,我是弟弟,你得让着我。” “我没不让着你啊,我知道你比我小。”苏晓原虽然一直叫他钊哥,可各种行为都是宠着、惯着张钊的,零食给买,衣服给洗,就连夜里睡觉,有时也胡撸几下张钊的脑袋。 这人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缺少疼爱,还是太缺哄了,就连睡着就要抱紧自己不撒手,185的大个子,怎么推都推不开。苏晓原想起来就好心疼,摸摸张钊的头,像摸到了凯撒:“你别闹,重阳都到咱们一中门口了,咱俩赶紧去吧。” “重阳?他不是叫季重阳嘛,你叫这么亲热干嘛!”张钊故意狠狠亲他,去叼他的小舌头,故意亲他一嘴口水,“我妈还说了,家里已经备好我将来娶媳妇儿的本钱,让我趁早把你搞定,抢你户口本!” 苏晓原拿他领带擦口水,他真是太惯着张钊胡闹了。“你怎么亲人像狗似的……还是穿校服吧。” 张钊压下来,故意扯领子诱惑:“那你说,你老公帅还是季重阳帅?” “你帅,张跑跑,无敌帅。”苏晓原是个乖宝宝,不会欲擒故纵、惹人吃醋那套,夸人的时候眼睛闪着水一样,亮晶晶水汪汪。 “那行,我换衣服去啊,等我!”张钊立马被铺天盖地的肥皂泡儿搞定了,他就这么个脾气,喜欢享受偏爱这一套。 20分钟之后,张钊骑着小绿,载着苏晓原从家出发,慢慢悠悠骑了一路,到一中的时候刚好12点整。 他没见过季重阳,按理说肯定认不出来。可打老远那么一望,有个男生很笔直地站在一中大铁门前头,背着黑书包,校服白球鞋,他就认出来了,绝对是这一位。 玉树临风,阳春白雪,清朗少年,大概就指这种。 “重阳!”苏晓原还没下车,先叫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 季重阳正在观察一中操场,从前他只知道苏晓原转回一所不算很厉害的市重点,今天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学校环境如此简陋。光说这个门卫吧,实验高中可是三名年轻的安保人员,一中只有一个老头儿,真要有坏人往里冲根本拦不住。 “晓原!”他不免替同学不值,苏晓原好歹也是尖子班的常胜将军,这么个学校真是委屈他了。 晓原?不懂礼貌,扣分!张钊听着不是很舒服,很拽地停好了小绿,很拽地插兜儿站着。 苏晓原颠颠地走过来:“不好意思,我有事耽搁了。这位是我同班同学,张钊,他是体特生,还是班长呢。”看出了张钊的不高兴,他又拽了几下张钊的胳膊,“这位是我从前的同桌,季重阳,你们……你们俩认识认识。” 季重阳很礼貌地伸了个手:“你好,总听晓原提起一个很能跑的男生,一定是你吧。” “那肯定是我。”张钊勉为其难地握了个手,没见过高中生用握手礼的,官僚主义做派,扣分,“没听晓原提起过你啊,你俩关系不熟吧。” 一边说一边打分,张钊也站笔直,衡量着两个人的身高。嗯,高度嘛,比自己差点儿,可180也是有了,扣分。但是这人的感觉实在太像邱晨了,就是张钊最怕的那一款,高帅智慧型选手。 “啊?”季重阳恍惚一瞬,眼里萌生出许多问号,“我俩挺熟的,还以为他能留在南京高考呢。没想到去年就转走了。晓原,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苏晓原正在苦恼怎么缓和气氛,后悔把曾经短短的暗恋告诉了张钊。“啊,哦……这是,你给我带卷子了!” 季重阳也是尖子班出身,自然更懂苏晓原喜欢什么。校服胸口绣着实验高中的校徽,背来一个大书包,打开里面全是卷子。“可不是嘛,高三下半学期的卷子,从开学给你攒到了二模。难度上没什么差别,主要就是题型全面一些。” “真的啊,那太谢谢了!不过我没想着你能来,北京的卷子没留。”苏晓原说得很客气,其实心里知道,对实验高中的水平而言,季重阳看不上一中的卷子,“你昨天去看学校了吗?” “看了,顺便把北京几所有兴趣的学校都看了看。” “看得怎么样?” “也就一般吧,具体还要考虑学校专业,要上就上最顶尖的。” 呵,送卷子,这一招自己都用过了,扣分扣分。张钊没给好脸色,不愿意听他俩聊学习:“谢谢了啊,这卷子我先替他拿着,他瘦,你一下子给他这么多怎么拿啊。” 明知道人家季重阳不是那个意思,可张钊心里还是狠狠酸了一把。还要上就上最顶尖的,说得好像北京八大高校的各大专业随他挑似的。 学习好了不起啊,牛逼上一中操场跑两圈儿,1000米就能累死你。 苏晓原左右看了看,怕张钊生气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对季重阳笑道:“累坏了吧,中午想吃什么?我请你吧。” “不用,咱俩好久没见了,我请你!”季重阳根本想不通面前这位身穿一中蓝白校服的小哥们儿跟谁过不去呢,还拉了苏晓原一把,“走,你不是最爱吃烤肉嘛,我请你。等我将来考来北京,这顿你再请回来!” “诶诶诶,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动什么手啊,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张钊赶紧把俩人隔开,一副此处是老子地盘的拽样儿,“要不这样吧,既然你是晓原的朋友,来北京我也得招待你,这顿我请!” “啊?”季重阳微微一愣,这小哥们儿也要跟着吃午饭吗? “啊什么啊,我请!”张钊看出他的疑虑,想单独和小仙鹤吃饭,没门儿,“走吧,路口电影院边上正好新开了一家韩国烧烤,走着!” “哦……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季重阳拗不过,只好答应。苏晓原快要气笑了,只好跟在他们后头颠颠着走。 进了韩国烧烤店,张钊很大气地要了走廊最靠里的座位,是个小隔间。“你们先坐啊,点菜,晓原爱吃肉就点肉,我去趟洗手间!” 等张钊走远,季重阳一脸疑问地说:“这是你们班班长?他脾气挺大啊,跟谁都不对付,还是就跟我不对付?” “他……”苏晓原肚子饿得咕咕叫,笑出酒窝来赔不是,“他跟谁都不对付,你别介意。” 洗手间里,张钊正在洗脸,洗完脸,按照小光哥的嘱咐,从裤兜掏出一把木梳和发蜡,对着镜子梳了一刻钟的头。 人靠衣装的第二手准备,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奶光:记着穿西装,然后抹发蜡,齐活! 张狗:谢谢光哥! 张扬:没他妈眼看了…… 第79章 吃飞醋 季重阳是第一次来北京, 除了著名院校, 也去长安街逛了一下。这会儿凉菜上来,他先给苏晓原递过去:“从前老听你说北京王府井, 昨天一去果然气派, 和咱们南京的风情不大一样。” 苏晓原本想推让一下, 但一来俩人太熟,二来肚子是饿了, 便夹起一碟豆芽吃:“嗯嗯……是, 南京有南京的好,北京也有北京的好, 光是步行街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可我总记着咱们南京的小吃。” “这不给你带了几盒鸭血粉丝, 怎么样, 兄弟够义气吧!”季重阳语气温和,猜他肯定馋这个,“你最爱吃的那家老店,他们新推出的真空包装, 粉丝得自己煮啊。” “真的啊?”苏晓原赶快翻书包看, 果真藏在厚厚的卷子堆底下,“你可真够哥们儿!等你考来北京, 我带你去吃小吃,什么爆肚儿豆汁, 老北京功夫茶, 应有尽有。” “是嘛?这回就来两天,我还没这口福呢, 等你请了啊。”季重阳信心十足,在苏晓原脸上看了又看,“你是去年7月份走的,快一年不见,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苏晓原的目光和季重阳撞在一起,抿了抿嘴:“不一样?什么地方不一样啊?是长高了还是长胖了?” 季重阳笑道:“就你还能长胖?巴不得你吃胖呢。我是觉得你比从前开朗多了,说话声音都大了不少。从前你啊,一心只扎在学习里,也不爱说话,和班里的同学谁都不熟。高三开学的时候还有人问我呢,说咱们班是不是转走了一个学生。我说是啊,苏晓原走了。他一脸懵逼,完全没有印象。” “这不怪他,咱们班流动性大,除了前20名,后头的人我也记不住。”苏晓原笑眯眯地吃着。他当然知道自己变开朗了,也愿意迈出一步结交朋友。 “替你高兴啊,不然总觉得你背负好大压力似的,有秘密。”季重阳连连摇头,“果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京是你的故乡,回来了你心情好。” 苏晓原先笑而不语,其实真不是,是因为一个叫张钊的男生,是他带着自己疯起来的。“嗯,而且回来了有妈妈在身边。” “这倒是。”季重阳点头,“怎么样,高考志愿想好了吗?” “想好了,这两天才想好的。”苏晓原怕火,躲着端上桌的烤肉架,“我想考人大。” “嚯,那不错啊!”季重阳丝毫不怀疑同桌的能力,刚要再说,刚才一头乱发的张钊梳了个花式大背头,朝这边气势汹汹走来。 眼神还挺冷漠的。 “宝贝儿饿了吧?”张钊沉着声说,拿出一副大哥大的样子,胳膊搭在苏晓原的椅背上,“不好意思啊,刚才接了个电话,帮兄弟解决点儿问题。” 苏晓原差点儿没敢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发型……虽然不难看,可太成熟了,好像见到5年之后的张钊。 “你干嘛把头发弄这样啊?”苏晓原乖巧倒满一杯浓浓的大麦茶,推过去。 “啊?没怎么啊。”张钊不屑一顾地说,挑着眉毛看季重阳,默念小光教的那几招,在气势上压过对方,“我平时不也这个发型嘛,帅吗?” 苏晓原知道他在闹小孩子脾气,憋着笑,喉结咽动。转念一想,算了,都宠他这么多回,再接着宠吧。“帅,就是没认出来。” 恰好烤肉上来,服务员问:“请问是帮您烤还是您自己来?” 苏晓原不会做饭,只好说:“那就麻烦您……” “我来吧,这点儿小事我还是没问题的。”张钊可算逮到表现机会,接过服务员手里的大剪刀,嘁哩喀喳,麻溜儿剪开排骨肉和羊排,一边烤,一边对季重阳显摆,“别看我们晓原长得瘦,他可能吃了,中午我俩拼桌,饭量能赶上我。这些你不知道吧?” 季重阳目测即将被他剪碎的肉块,慢条斯理地说:“嗯,不知道,但你这肉剪得太大了,晓原嘴小,从前吃烤肉都要剪成方便一口吃的大小。” 苏晓原只想钻桌子底下去,躲开这俩人的攀比之风。 “我……”张钊说不过,又不甘心,像从哈尔滨跑回来的哈士奇,彪得很,“我这是给你剪的,晓原吃的当然要单独弄。是吧?” “嗯,谢谢班长……”苏晓原轻轻碰他膝盖,示意别闹了,“对了,重阳你这回模拟分数多少啊?” 季重阳夹了几块香菇来烤,笑盈盈地说:“418,在咱们班排15名。按你们北京750满分算,也就不到700吧。” 张钊手里的剪刀咔嚓一下,愣把羊排骨头给剪断了。干,700分,这他妈是有毒吧?还排15名,这他妈一个班都有毒吧! “诶呀,这么厉害!”苏晓原甘拜下风,实验中学的卷子肯定比北京市统一模拟试卷的难度高,“那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 “还在看呢,喜欢清华的环境,可又想上北大的专业。”季重阳实话实说,对他们这种金字塔顶尖的学生而言,谈论个重点大学就像唠家常,只有挑学校的份儿,“诶,张钊打算考哪里啊?” “咳,我啊?”张钊想用大剪刀把季重阳兄弟剪了,来者不善,你都700了,我267的分数拿得出手吗? 苏晓原心慌,赶紧打圆场:“那个什么,他和咱俩不一样,他是体特生,将来走大学生运动员这条路,他要考北体大的奥利匹克学院,也是北京重点大学呢……特别难考!” “体特?咱们学校有体特啊,听说让清华提招了两个,南开弄走了一个,还有几个一级的也差不了。”在季重阳的印象里,体特都是文体两开花的佼佼者,“我也真羡慕体特生,真的,你们是两不耽误,比我们这种只会拿笔的厉害得多!” “还行,还行吧。”张钊翻弄着烤架上的五花肉,感觉这五花肉就是自己,备受煎熬,“我可不是文体两开花啊,我一模301,二模267,最多就一方面开花。” 季重阳正给苏晓原夹香菇,结果手一抖,香菇掉在了桌面上。他是真没想到张钊属于另一个极端的体特,而且是他根本没机会接触的那种学生。 “哦……也不错啊。”虽然惊讶,但素质很高,季重阳赶快调整面部表情,文质彬彬地说:“晓原经常提起你呢,说身边有个男生能一口气跑5000米,能刷全校记录,就是你吧。” “那指定是我。”张钊一副爱谁谁的样子,受用不少,突然发现他俩的腕表越看越像,好像是同一款,“我艹,你俩这表一起买的啊?” 这回轮到苏晓原备受煎熬,还想用一招浑水摸鱼:“诶呀,这个肉特别好吃,钊哥你尝尝……你平时跑步累,多吃点儿。” 嗯?怎么回事?张钊被小仙鹤的反应闹了一懵,瞬间觉出不对劲来。这么献殷勤,不好使! “我看看……”他捞起苏晓原的右手,软得像攥一把棉花,再仔细观察,“我艹,还真是差不多。” 季重阳是个直男,完全想不歪,只当俩人机缘巧合之下买了同一款。“唉,这个啊,我俩高一高二都是同桌,晓原呢看我这块表好看,他也想要一个,我就把牌子告诉他了。本来想着他生日那天送的,结果他自己先买了,就是表带颜色不一样。他啊,特别爱干净,喜欢这种清透的颜色,什么雪青色啊,薄荷绿的。” 苏晓原被张钊高高捞起一只手,头倒是垂得很低,无法蒙混过关了。“我就……凑巧买的。” “哦,凑巧。”张钊又狠狠酸了一把,“那你的薄荷绿色笔袋,不会也是他送的吧?” 季重阳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察觉。“那个啊,我送他的,暑假去日本买的。诶,你俩怎么不吃了?” 张钊看着面前的石锅拌饭,很想把谁拌一拌。他没想到情敌太过强大,不仅高考分数压制,还有俩定情信物。“没事,你俩先吃,我去洗手间弄弄发型!” “钊哥!”苏晓原想留他,不想张钊毫不留情霍然起身,只留下一个很拽的背影,仿佛自己是一个传说。 “他怎么了?”季重阳不解,“他……脾气挺大,不好接触吧?” “唉,没事,我一会儿好好劝劝他。”苏晓原心慌意乱。虽然他没有恋爱经验,可这件事不怪张钊,都是自己的错。腕表用惯了懒得换,笔袋用惯了懒得换,万万没想到这都是恋爱里的雷区,自己还一不小心全踩了。 自己真是个渣男! 季重阳看他若有所思,好心劝道:“你到底是和……和这种学生怎么认识的啊?我不是说他不好,是怕他给你气受。” 苏晓原搅着面前这碗石锅拌饭,说:“我刚转来的时候在9班,他是我同桌,又是班长,各方面都照顾着我。这学期我转到1班了,也是他托人照顾我。你别觉得他成绩不好,张钊体育可厉害了,他体育分数上90,不是一般人。” “再上90有什么用啊,还没咱俩一半的分数。”季重阳的骄傲感与生俱来,不光是他,实验中学尖子班的每个人都有这股傲视群雄的劲儿,这是他们拼出来的,“往后还是和他保持一定距离吧,他……他人再好,和咱俩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况且体特有体特的圈子,咱们也融不进去。” “你别这么说张钊,他可努力了。”苏晓原理解季重阳的傲气,换作他,不来一中的话恐怕也是这样,“体特生和咱们想象的不一样,他们也拼,拼体能。我们一中是体育重点试点校,不光张钊,班里光体特就占一半,每个班都有。早自习之前、午休、下午放学,他没有一刻轻松,光是寒假的冬训就比咱们补课的进度紧张。” 见识过体育生的喜怒哀乐,力竭拼搏,苏晓原已经变了。 “嘶……你倒是挺向着他。”季重阳对张钊并不反感,只是怕他带坏了好孩子,“他是你什么人啊,这么偏向他,我说两句都不行了,瞧你一脸的心疼劲儿。” “他……”苏晓原的声音轻了又轻,细白修长的手指紧张地抠着餐盘,“你可得帮我保守秘密啊,我相信你才告诉你的。张钊他啊,其实是我的……男朋友,我俩是那种……谈恋爱的关系。” 咣当,季重阳手中的铁勺落到桌面。 把头发梳成了大人模样的张钊,此时正在和狗头军师紧急通话:“小光啊,咋办啊,人家高考顶我3倍分数,我他妈现在好好学习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奶光:钊哥你还可以…… 张扬:你拉倒吧(捂住了小光的嘴) 第80章 哄跑跑 季重阳从来持重沉稳, 很少失去分寸, 吃个饭还把勺子掉了,这在家里绝对要挨爸妈批。“你别开玩笑, 怎么可能是男朋友啊, 快吃, 吃肉吃肉。” 他以为苏晓原是说笑,毕竟男生嘛, 闹来闹去都常有的事。尖子班下课也照样胡闹, 几个男生互相坐大腿开玩笑,你叫我相公、我叫你小娘子, 宝贝儿来, 宝贝儿去。 苏晓原很认真地吃烤肉, 也很认真地说:“真的,他真的是我男朋友。我俩……” “你说的这个男朋友,和我理解的男朋友一样吗?是男性朋友的意思吧。”季重阳怎么想都觉得不是真的,意欲缓和地说:“你可别逗我啊。” “诶呀, 是真的。”苏晓原拿起剪刀, 剪了好大一块肉放到张钊的盘子里,“我俩……我俩春节时候好上的。是他喜欢我, 我也喜欢他的关系,是那种喜欢。” 这下季重阳差点儿把大麦茶喝喷了, 好在他从小家教严格, 稳得住。“和他……你和他怎么了?” “和他,和他搞对象了。”苏晓原不想像个小女孩儿似的, 可这时候也捂住了脸,“别笑话我啊,我可就告诉你,这是我的大秘密。” 季重阳尽量维持着端正的坐姿,腰背挺直,还希望有转圜余地。“不是……你俩都是男生啊!怎么喜欢?” “是,我知道。”苏晓原放下手,脸红却无比坚定,坚定里还有些不好意思,“重阳,你别当笑话听。其实我从来……从来就和你们不一样。我喜欢男生,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了。张钊他也是。” “不是吧你们?”季重阳压着声线,保持他标准的男中音,也是一口普通话,“你怎么会喜欢男生,咱俩同桌两年我也没听你提起过。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啊!” 苏晓原心虚不已,他哪里敢和季重阳提啊,光是暗恋就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勇气。“我俩真是那种喜欢男生的人。再说,这种事哪有随便告诉别人的。我现在把你当最要好的哥们儿才说,你没看不起我吧?” 这件事情的冲击力太大了,高中同桌突然出柜,还有一个和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男朋友,季重阳怎么都反应不过来。 “不会看不起,就是太震惊了。”但他还是四平八稳地接住了,如同他的成绩一样,从不让人担心,“你放心吧,我一定替你俩保守秘密。可你们俩……也小心点儿,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能接受这个。” “我就知道你肯定理解我。”苏晓原这才敢拿起铁勺继续吃,一吃一大口,“要是别人,我真不敢说呢,可你不一样。” “呦,别以为我帮你俩保守秘密就赶紧夸啊。”季重阳一直对苏晓原很照顾,像照顾一个懂事的弟弟,“来,接着夸几句!” 苏晓原把烤架上的肉一片片往张钊盘子里夹,嘴里也没停:“你仪表堂堂,为人正直,学习成绩优异,遵守法纪,而且懂事理、明人情,实属当代青年之楷模……” “照你这么说,我这么多优点,你怎么没喜欢我啊!”这句话纯熟开玩笑,季重阳根本没有这根神经,“瞧你这心疼劲儿,他少吃几口还能饿死了啊。” 苏晓原很惯着张钊,别说少吃几口,少吃一口都不行。季重阳的话给他很大触动,这么优秀的男生,怎么会不喜欢呢,他确实喜欢过。但那只是情窦初开的一瞬,真正脚踏实地的爱情还是和张钊在一起之后才懂。 是两个人学着接受对方的短处,接受对方的不一样,尽管要磨合,可仍旧义无反顾地往一起凑。 “你就是太优秀了才不让人担心啊。”深思熟虑半分钟,苏晓原腼腆地说起来,“感情这个事……不好说。我知道,张钊好些习惯你看不上,兴许我以前也看不上。但我身上也有毛病,有缺陷,有不如他的地方。他贪玩儿,爱吃零食,管不住手也管不住嘴,学习马马虎虎,卫生习惯更是不行了……可就是这样才让我担心啊,没事的时候就琢磨他在做什么,训练受不受伤,吃没吃饱。综上所述,让人担心才会牵心,往后你要是交女朋友可别大包大揽,两个人都要付出才行。” “我的妈啊,你才谈两个月恋爱,还成老手了。敢情我不讨女生喜欢是太自立了对吧?”季重阳从没见过苏晓原这一面,原来他除了学习还有别的想法。但这也只是对着张钊,对着自己,他永远想不到这些。 苏晓原点点头,言语尽是甜蜜:“嗯,张钊就总让我操心,可他也操心我。谈恋爱就是两个人互相琢磨,互相操心。” “怪不得他看我吹胡子瞪眼呢,敢情我在他眼里是潜在情敌吧?”季重阳笑着说,还是这么巧,梳着大人发型的张钊回来了,气势汹汹坐他对面。 “够不够吃啊?”张钊不知道苏晓原已经出柜了,装模作样地说,“不够吃再要啊!对了,重阳同学下午有安排吗?” 季重阳看他这副草木皆兵的模样,就知道他有多在意苏晓原了,强忍住嘴里的笑。“有啊,下午我奉父母之命去看他们的几位朋友,吃完晚饭直接奔机场了。怎么了?” 张钊沉了口气,默念着狗头军师提供的抗情敌法则。“也没什么,旁边有个电影院,现在正上映超级英雄大片呢,晓原就很爱看电影,我俩经常去。你要是有时间我请你看个电影吧?” “啊?”苏晓原趁俩人攀比之风正浓,赶紧低头吃,先吃饱了再说,“又是那个电影院啊?” “是啊,就是咱俩经常去的那个!”张钊特意强调了一下经常去,按照小光的指点,故意且直接地显摆亲密给季重阳看,“怎么样,有空吗?” 季重阳轻而易举看穿了他的招数,只想脱身,不想再被喂狗粮。“不了不了,我就是抽空和晓原见一面……” “别啊,你俩这么熟了,将来考北京来我做东,咱们再吃一顿。”张钊本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的原则,拿出手机要加人微信,“来,五湖四海皆兄弟,天涯若比邻,来了北京我罩你。” “那就……谢谢啊。”季重阳拧不过他的热情,一面递手机,一面给苏晓原递疑问的眼神。这小哥们儿除了学习不好,脑子没毛病吧?你看上他什么? 苏晓原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一碗石锅拌饭,轻轻打了一个小嗝儿。唉,自己男朋友傻到家了,可傻到家了自己也喜欢,看来自己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吃完饭,张钊又虚情假意地留了季重阳一下,其实巴不得他赶紧走。只是他演技不行,嘴上说着再请你看场电影吧,手上却做出打车的姿势,直接拦到一辆空载出租,把人塞进了车厢。 “那咱们今年9月份再见!”季重阳不打算拆穿他,上了车又摇下车窗,“卷子做完记得找我对题啊,大题我们都讲完了!英语作文的热门选题我替你标出来了!” “知道知道,我会督促他找你对题的!”张钊替苏晓原回答,好像他也是个高材生,“拜拜了您内!” “一路平安啊,到了南京给我微信!替我问班主任好!”苏晓原这顿饭吃得又饱又累,好不容易送走一个,专心对付眼前这个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的弟弟。 张钊这顿吃得也累,本身心情不好就没什么胃口,偏偏小仙鹤还亲手投喂。光是这份情就得吃,更别说还要气死那位北京八大高校随便挑的主儿了。“干,终于走了,我他妈快撑死了!” “钊哥,你能把头发弄正常点吗,我想笑。”憋了一中午,苏晓原终于憋不住了,捂着肚子,蹲在马路边笑得站不起来。 “笑什么啊,我这是抗敌标准发型,牛逼背头,不仅显得成熟还能有效震慑情敌!”张钊没开玩笑,他是真觉得这发型不错,莫名地自信,“你起来,咱俩的账还没算完呢!” “诶呀,你别这么使劲儿拉我,我腿不好。”自从摊牌,苏晓原不仅没再因为腿的事自卑,反而变本加厉拿这个讨各种好处,各种撒娇,“苏瘸瘸累了,张跑跑你别生气。” “张跑跑现在变成张醋醋,我敢和你生气吗?”张钊和他一起蹲在马路边,“别理我,我现在要和你冷战。” “冷战啊?”苏晓原水汪汪地看过去,低头拽开了张钊的鞋带,“不理我,我解你鞋带,不让你走路了。” “别闹啊,冷战呢。”张钊偏过头去,盯着苏晓原后脖子露出来的白嫩一小截儿皮肤,伸手一掐,“我对你好不好?” “好,除了我妈和我大姨家,你对我最好。就是别在我校服上乱画了,你看。”苏晓原从不搞这些花里胡哨,可张钊非要给他画,校服左臂的白环愣是画了一圈小笑脸和小太阳,“别生气了,要不,我陪你看电影吧,咱俩第一次冷战结束。” 哐当,张钊被肥皂泡儿击败。 但他仍旧心有不服,一边买电影票一边絮叨:“呵,不看不知道,情侣同款的手表都有了!明天你必须把笔袋扔了,我送你一个新的!” “我不是故意的。”哄人归哄人,苏晓原拿出学生证来买半价票,能省钱的时候省,这大概是一头小金牛的底线,“我只是用惯了懒得换,你别生气嘛。” 张钊叼着票去买可乐,气得不想说话。 苏晓原再接再厉,跟着他滴溜溜地转圈子。“你别生气,我明天就换还不行吗?” “那手表呢!”张钊捞起他的右手腕,“还同款!咱俩都没有同款过,你跟他同款!” “我换还不成嘛。”苏晓原知道自己错了,认错态度各种良好,叫人发脾气都发不出来,“我明天就摘,咱俩再买一对同款的手表。你别生气了,你再生气,我可生气了啊。” “我他妈生气情有可原,你生哪门子的气啊!”张钊顺手把他腕表解下来,扔进书包,“你老公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气,说话注意啊,我现在一扎就爆!” 苏晓原倒是不害怕,他最知道怎么哄张钊。张钊真真是个小孩子,特别吃哄。“你别气,气爆了我心里也不好受,要不然咱俩看电影的时候我让你亲嘴儿行吗?咱俩亲一个就不提这个了。” “真给亲啊?你别以为亲一个能把我摆平!”张钊面无表情,内心狂喜,“我现在满身都是火气,保不准化成欲火焚身,你可别说喘不上来气。” “给亲……但是你别跟狗似的,我还得换气呢。”苏晓原抱着一大桶花生米,信誓旦旦地说。 唉,真是难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本文最大反派boss上线。 张狗:你别以为亲一个能把我摆平! 苏宝:mua! 张狗:干,我被摆平了! 第81章 噩梦来 还是那个电影院3号厅, 只不过上回张钊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虚张声势买后排座位。这回,俩人已经是谈恋爱的状态, 正在热恋期, 他大言不惭地买了情侣座, 还是最犄角旮栏里的那一个。 这个座位就很有暧昧意味了,坐这里的一对指定不光为了影片, 大多是为了亲亲亲亲。 苏晓原抱着米花桶, 一颗颗往嘴里扔。“你买这么靠里的座位干嘛啊,两个男生……影响不好。” “这有什么影响不好, 谈恋爱的人才坐呢, 咱俩谈恋爱, 咱俩坐。坐不了的人都是眼馋单身狗。”张钊送走情敌,颇有初战告捷的威风,坐下来脱衣服,只穿一个白色短袖, 手臂伸长, 覆着一层年轻的肌肉,“你怎么还吃啊, 中午没饱?” “饱了,可我一紧张就想往嘴里塞东西。”苏晓原咔嚓嚼着爆米花, 嫌张钊身上热, 往外挪了挪屁股,“你身上怎么总这么烫啊, 发烧似的。” “我哪儿知道,春哥说我这叫体质热,再不行喝些金银花。”张钊又一次管不住手,伸向了零食,“诶,宝贝儿……你真不后悔?” 苏晓原架着一副3D眼镜等开场,纤长的睫毛扫到镜片,被问得莫名其妙。刚要往嘴里扔爆米花,半路被张钊截胡,什么都没吃到。“什么?什么后悔了?” 张钊稍稍往后坐,悄不声儿将苏晓原的后腰搂紧,还是那个手感,很细,但不软。 “我怕你后悔跟我好。毕竟,是吧,人家重阳同学确实优秀。成绩放北京不就上700分了?长相干净帅气,说话识大体,连个脏字都不会。我呢,考他三分之一的分数,充其量就是比他高、比他帅气逼人、比他英姿飒爽,你不后悔吧?” “你发型也比他成熟,都梳成大人模样了。”苏晓原这个梗过不去了,小手抓着张钊的头顶,“诶呀,发蜡打这么多,你头发都硬了!” “我见了你浑身都硬,头发硬算个屁啊。”张钊由一只手搂变成两只手,怀绕着他,撒娇一样,“你可不能变心啊,季重阳邱晨什么的都是我的头号种子情敌,将来你上了大学,班里男同学都是这一款。” 苏晓原从抱着爆米花,变成了抱着一个身高185的大孩子,电影已经开场,可这人还没打算撒手。“热……我不喜欢他们,我喜欢你这样的。” “真的?”张钊倏然抬头,嘴唇撞上苏晓原的下巴,“喜欢我这种不好好学习的?” “也不全是。”苏晓原的左边脸叫屏幕光打得很亮,睫毛的阴影投在鼻翼上,“我喜欢你这种……运动型的,我喜欢体特。” “干!那你不早说!”张钊恍然大悟,也不敢大声,自以为狡猾地说,“早知道你专攻体育生,就不该让你和昌子何安那么熟,老话讲朋友妻不可欺,但凡事都有万一……” “钊哥我求你做个人吧!你发型都这么成熟了!”苏晓原忍俊不禁,把脸埋在张钊怀里笑,笑声全憋在两人身体之间,“你……你……你让我缓缓。” “我怎么了我?”张钊后知后觉,不懂他的笑点。 “你太成熟了,我跟不上你节奏。”苏晓原笑了个痛快,肩膀抖啊抖,“不闹了,咱俩看电影。” 张钊只好放开他,乖乖坐旁边看起电影来。他不敢胡闹,毕竟苏晓原是个男孩子,真叫人看见什么他脸上挂不住。前头的小姑娘们突然迸发出阵阵欢呼,张钊看不懂,扭头问道:“她们……叫什么呢?” “叫美国队长,你看,他一出现多有安全感。”苏晓原是个漫威迷,提起电影系列来如数家珍,“我就喜欢美国队长,他十几岁的时候也是个瘦弱的病秧子,可他从不后退。” “他那是打过血清才牛逼的。”张钊把美国队长也划进情敌名单里,“他……胸肌挺厉害。” “可他没打血清之前也是个英雄,打趴下再站起来,我可喜欢他了。”苏晓原说得津津有味,仿佛说着自己的心路历程,“站不起来的感觉我懂,要真有血清的话我也想打。打了之后,我能跟着你一起疯跑。” 张钊立马用手盖住他的膝盖:“不用,你现在就特完美,我还担心你跑了呢!” “我能跑到哪儿去,一个小瘸子,除了你没人要我,张跑跑是张瞎瞎。”苏晓原往张钊嘴里送了个爆米花,“诶呀,你咬我手,你是狗吗?” “我不想你提起这个来就不高兴。”张钊低着头,深情款款的神色配这个发型,有种大流氓动了心的真情流露,“要你的人多得是……你等我,将来毕业了,我跟我爸做生意去,养你!” 苏晓原被这道目光盯得全身燥热。“嘘,小声点,咱们看电影呢……再说我自己能赚钱。” 张钊舔起干燥的嘴,再近一步:“咱俩最后一排,再说了,坐最后一排和倒数两排的人,都不是奔着电影来的。” 这时候,楼梯走上两个迟到的人,看身高像是男的。俩人在黑暗中瞎摸座位,弯着腰往最后一排找,直接找到张钊面前来。 “干,能别挡着屏幕吗?”张钊嘀咕着,俩人越走越近,他越看越觉得眼熟,这身高,这一头金发,“我艹……哥?你、你怎么来了?” “我艹!”张扬吓得一激灵,可乐都洒了,“你俩……你俩他妈的干嘛呢?” “我俩看电影啊,怎么了?”张钊拉着小仙鹤的手腕说,“呦,小光也在啊,你俩不是刚看完嘛,又来。” 杨光仍旧拿着他的漫威英雄大水杯,跟在身后像个弟弟。“钊哥啊……晓原也在啊,我今天四刷,刚好请三哥一起来。这么……这么巧啊。” “是够巧的,你俩把手给我分开!”张扬气不打一处来,浅金色的头发在放映厅里最显眼,“同意你谈恋爱还来劲了!分开!还没成年呢注意影响!” 电影快要下档了,厅没坐满,最后几排几乎全空。张钊眯着眼观察这俩人,搞不明白他俩往后排钻什么劲呢?都是谈恋爱的小情侣才往后头跑。 “光哥啊,你敢约我哥?”张钊趴在杨光的椅背上,冷眉带笑,很不老实地问道,“他这臭脾气,你不怕他揍你啊?” 张扬一巴掌抡过来,直接打在张钊的头上。“你他妈说我什么呢?” “没,没说什么,你俩慢慢看啊。”张钊本想来个二人世界,无奈堂哥驾到,这电影说什么也看不下去,转脸捏了捏苏晓原的脸,“咱俩开溜吧,你要喜欢看大胸队长,我买蓝光碟陪你看!” “什么大胸队长,你胡说。”苏晓原在张扬面前不敢大声,挺怕他的,“那你和你哥说一下咱们先走了。”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张钊弯着腰跟堂哥报备,摸黑拉着小仙鹤开溜了。才下午4点,又没什么事干,干脆抱着爆米花在一中附近溜达,天快黑才准备回家。 “我先把你送回去,快三模了,你是在家复习还是来我家啊?”张钊把着车把,坐在小绿后座,两条长腿蹬车蹬子,苏晓原则拢在怀里。俩人以一种不完全不规范的危险姿势骑一辆车,好在小路是单行线,不通机动车。 苏晓原坐车座,缩着腿,脚踩住斜车架,虚扶住把立,控制方向的还是张钊。但这一丁点虚无缥缈的控制感已经够他回味。 “我回自己家复习吧。老在你家,不像话。”苏晓原体型小,刚好能两人同车,“你不生气了吧?” “生啊,可生气又能怎么办。”张钊稳住重心,往左拐,往右拐,知道苏晓原喜欢骑车才带着他一直转悠,“生气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事,我要真爱生气,早在体特圈气死了。有本事我也考700,不过我不是没那个本事嘛……” 苏晓原像个调皮的指挥,一会儿要往左、一会儿往右,直到看到自家的楼。“你别气,我告诉他了。” “什么?”张钊的两条长腿同时笔直地触地,车停,“告诉他什么了?” 苏晓原的腿没他的长,只能将将脚尖着地:“告诉重阳,咱俩谈恋爱了……” “真、真的啊!”张钊激动得拉了他一把,“你怎么说的?” “直接说的。不过这也就是季重阳我才敢说,他嘴严,从不传闲话,告诉他我最放心。”苏晓原能体会张钊的兴奋,这就和张钊对着昌子何安说他喜欢自己一样,幸福得受宠若惊。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敢告诉同学,敢堂堂正正宣布自己有个男朋友,自己不是直男。 张钊的沮丧瞬间蒸发,什么情敌那都是虚的。人的感情机制就是奇怪,苏晓原要是不说,他还真不想搭理季重阳。可俩人关系挑明了,他立马觉得季重阳这哥们儿真他妈仗义,下回必请烤冷面。 “你真说了啊?”张钊缓了一把,继续蹬车,“我还以为你怕别人知道呢。” “怕……也怕,可咱俩既然好了,我不想让你没名没分的。”苏晓原拨弄起车铃,响得清脆好听,“我还说高考志愿想填人大,我想考人大新闻系。虽然这个专业分数特别高,可我……” 张钊又拉了个腿刹,不可思议地盯住苏晓原的脸,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什么,缓缓问道:“宝贝儿,你说句实话,考人大……就没点别的私人原因?” 苏晓原知道瞒不住张钊,垂下脸,抿了下嘴。“嗯,也有,一来是我喜欢这个专业,二来……”他回身摸了一把张钊的硬丝背头,像摸凯撒,“二来都在学院路那边,离北体大也近,咱俩将来要是租房子,方便些。” “妈的!我他妈必上北体大!”要不是站起来车会歪,张钊绝逼要蹦一下,梦想和热血近在眼前,“你这么在意我?为了我出柜,又为了我考学院路的大学?干,我走狗屎运了!” 苏晓原推他一把,绷住笑开的嘴角:“你胡说,就算不认识你我也考人大,快骑吧,回家我还得做重阳拿来的卷子呢。” “对对对,重阳同学是个好同学,是我们的好基友,他必金榜题名,文体两开花……哦不是,一开花,想考哪儿考哪儿!”张钊压抑着兴奋,想不到自己终身大事在一个下午全部敲定了。一直以来,他都自诩是这段关系的主动方,小仙鹤害羞,那他不要脸往上贴就是。死磕,指定跑不了! 直到刚才,他也体会到一把什么叫一鸣惊人,和一往情深。所以说人啊,真不能看外表,苏晓原这么腼腆矜持的男孩子,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值了。 苏晓原在前头吹着风,哼着歌,一直在笑。 怀里抱着一书包卷子和鸭血粉丝,幻想着他们大学以后的生活。找个不起眼的小一居吧,当安乐窝,运动员都有通病,家里不能少了张钊的跌打药。眼看骑到楼洞口,他还沉浸在快乐的幻想当中,却不想一眼望见了一个这辈子最想忘记的人。 “……爸?”苏晓原头皮紧绷,第一反应是恐惧,右腿不住发抖。一瞬间所有记忆都回来了,争先恐后往眼前挤。妈妈带着他们搬家无数次,终于还是逃不开。 第82章 渣生父 张钊从来不会好好刹车, 也就是车上坐的人是苏晓原, 才知道缓慢用脚踩地。这一声爸从他耳朵边微不可查飘过去,弄得他云里雾里:“什么, 宝贝儿你说什么?” 然后才看见几米之外的男人, 不看还好, 一看立马明了。无论是五官轮廓还是眉骨高低,和苏晓原家里那个不省心的弟弟一个模子。 但叫张钊没想到的是, 苏晓原的父亲并不是想象中的落魄, 反而很有气度。除了苍白的脸和阴郁的眼神,大抵上可以看作一位不失风度的中年男人。 还以为又酗酒又家暴的男人会挂面相呢, 真是不可捉摸。 “是……原原吗?”苏景龙正盯着楼洞, 回身与自行车上的两个高中生打了个照面。大儿子去南京那年刚好上小学, 虽然十几年没见,可这张脸他认不错。和他妈妈差不多的杏眼,圆圆的脸,还有这下车不利落的腿脚。 对了, 大儿子是个瘸子。 苏景龙喜出望外地过来, 活像寻亲成功的单身父亲,就差一个热泪盈眶。“我就知道!你妈果然带你们搬到这儿了, 她就是见不得咱们父子走近!果然你们搬到这儿来了!果然找着你们了!” 苏晓原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果然, 这两个字轻易宣布了妈妈最后一次搬家的失败。 “这你爸?”张钊架好了车, 上地锁,轻轻抚了一把苏晓原的后背。 有点抖。 “啊, 是,我爸。”上一秒的大学幻想多美好,这一秒的现实就有多残酷。不经历家暴的孩子是不懂这种残酷的,一而再、再而三被父亲找到,哪怕那段回忆停留在孩童时期,长大想起来仍旧是个冰窟窿,里头是要人命的绝望。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叫什么啊?”张钊对面前的男人有强烈的抵触心理,站在车边冷声问,不是很客气,“怎么称呼他?” 苏晓原的换气声音微微不顺。“姓、姓苏,苏景龙。别看他,咱俩低头装没看见……” 装没看见?这不可能吧,人都堵在眼前了。张钊慢慢地挽校服袖口,露出铁打的小臂,更没打算走。“嚯,是顶着一张人皮啊。你要不说你爸家暴,我都看不出来他是个酗酒的人渣。” “别理他,咱俩低头快走!”苏晓原抻了抻张钊的书包带,“快走吧……” “原原!”苏景龙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找过来,直接撞见大儿子,怎么可能让他走,“你听爸说,陈琴那个女人又带你们搬家了,就是为了不让我找着你们!你俩是我亲儿子,她一个女人凭哪条不让老子见儿子!” “诶诶诶,你谁啊!”张钊二话不说先挡中间,“有话好好说,少他妈动手动脚!” 苏景龙的动作一顿,很警觉地瞪了一眼,他单手插兜,想把张钊一把拽开。“我是他爸,你是什么东西!” “你别瞎动我啊,我这人有应激反应,保不齐你碰我一下我还手!”张钊做了个要打的虚招,“赶紧滚,小心我报警!” 苏晓原根本不想和生父多说话,挨打的记忆和爸爸喝醉之后完全变一个人的疯狂令他不寒而栗。“张钊你别理他,我们走!” “诶,原原你别闹脾气,我是爸爸啊。”苏景龙也不愿意去碰这个叫张钊的男生,显然他是个杠头,可自己儿子心软又听话,实在很好下手,“原原你听我说,爸爸这回来是想和你,还有小运,咱们父子仨好好聊聊。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爸爸多疼你啊,给你买书,抱着你上幼儿园……” 苏晓原摇摇头,已经不会再被这一招打动。6岁之前,他也和妈妈犯同一个错误,就是轻易原谅这个善于狡辩的男人,珍惜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父爱。现在再看父亲的脸只觉得虚伪和恶心。 “不记得了。”苏晓原冷冰冰地说。 张钊从没见过他这一面,面无表情,三魂六魄被抽空似的。 “你……”苏景龙被噎,不屈不挠地拉儿子的手,“你不记得了也好,爸爸这回来就是想好好对你们。你跟爸爸说,什么时候从南京回来的?你妈就是个傻逼,不把你留在北京好好治腿,送南京去能有好医院嘛!她……” “你别动我!”苏晓原才是真正有应激反应的那个,苏景龙一伸手,一抬胳膊,他下意识往后躲,脸赶快往旁边扭。 仅仅一个动作,张钊看得触目惊心,毛骨悚然,心里疼得骇人。他是个搞体育的男生,自然懂身体的每一块肌肉为什么会牢记持续性活动,再给出相应的迅速反击。肌肉、骨骼、神经、各种器官……都是有记忆的。 但前提是数量上去才记得住,量变才有质变。面前这一切都是沉默控诉,苏晓原小时候没少挨打。 “你这孩子!”苏景龙不以为然,6岁之前的事一个孩子怎么可能记清楚,颠倒黑白地说,“爸爸这回来就是想你和小运了,你妈不给你好好治病,是她害你变成一个瘸子!不是她害你,你能残疾吗?你当初要是跟爸爸走,早把腿治好了!来,过来!” “你动他一下试试!”张钊强忍着暴怒,狠狠咬着两腮的肉。不这么咬,他可能真控制不住先甩两个大耳瓜子过去。 苏景龙退后一步,眼神稍有些许的涣散,眼白浑浊。他是个酒鬼,哪怕来找儿子也是喝过酒的。“你什么人,这他妈是我家事!小屁崽子滚蛋!” “我他妈是你爷爷!”张钊怒火上头,可算知道苏运气人的本事遗传了哪个王八蛋,瞪着冒血丝的眼,“管你是谁,今天你敢往前走这一步!动他一下,下半辈子坐轮椅!” “张钊你别!”苏晓原紧紧抱着书包,已经不堪重负,“咱俩赶紧上楼吧,你别跟他废话。还有……”他脸也不抬地对苏景龙说,“我妈早就跟你离婚了,这些年你没付过一分赡养费,你没资格找我们来!再来一次……我、我跟你拼了!” 苏景龙将大儿子上下打量,眼睛里多了几分恨,冷笑。“得嘞,长大了是吧?不认我是吧?我他妈是你爸,你亲爸,你也不看自己姓什么!兔崽子,你姓苏,你弟也姓苏!你俩从落地到死那天都他妈是我老苏家的种!不认老子,是吧?行,你让陈琴那个傻逼等着,你们等着……” 苏景龙骂骂咧咧,嘴里一直不干净,最后绕着楼洞看几眼之后走了。他一离开,苏晓原立马晃脑袋,拼命想把这人从脑海里晃出去。 “这臭傻逼!”张钊怒气冲冲,多希望自己现在开个挂,“你别担心,有我呢,往后你回家我天天送!” 苏晓原下眼睑有些晶亮,从未见人的落魄神情,言语之外是被男朋友看透家底的尴尬。“你送我有什么用啊,他这人……找着我们就是没完没了,算了。我想回家。” “我……” 张钊把拳头捏得咯咯响,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可又野心勃勃地想保护他。从前自己受不了苏晓原身上的柔弱劲儿,笑话他像个小姑娘,现在自己打脸了,狠狠打脸,他要有那个能力真想直接把人送进温室里护着,拢着,罩着。别说雨雪风霜,连日头大一些也不行,也得给他打一把伞,呵护他,直到他有能力摆脱苏景龙为止。 自己再混蛋,再无赖,再耍大流氓,所有的恶加起来在苏景龙面前都不值一提。这种人算不上恶棍,他就是人渣,是渣子,是谁摊上谁倒霉的蛆。现在这条蛆来恶心他的宝贝儿了,连带着把自己也恶心一把。 “我送你上楼吧……来,张跑跑拉手手。”张钊这17年都没觉得自己怂过,可刚才他真是怂,怎么就没抡拳头过去。 苏晓原递了一只手,鼻子很没出息地酸了一下。这么多年,苏景龙简直是家里摆脱不开的噩梦,像鼻涕一样黏着他们。搬家了,找过来,再搬家,再找过来。他已经记不住自己的家搬过多少次,是不是只有搬出北京、搬出国,才能让那个畜生彻底死心。这种感觉让他恶心,但又甩不掉,因为苏景龙是生父,自己和小运身上一半血是他的,血缘关系,大概就是世界上最不讲理的关系。 它没有给人选择的权利,从生到死,带一辈子。 张钊暂时想不出怎么安慰,除了紧紧拉着他,就是陪着他进电梯。上回送烤箱他只走到家门口,因为苏运拦在防盗门外不让进,这回同样是。 “你又干嘛来了?”苏运刚把晚饭热上,有点儿怵张钊,毕竟挨过打了。 “小运,先开门。”苏晓原无力再说什么,甚至忘了自己兜里就有一把钥匙。 “不开,你让丫滚蛋我再开!他什么人啊,跟咱家八字犯冲!”苏运骂起人来和苏景龙很像,特别是眉毛,像得张钊拳头忍不住,想把门砸开再进去踹这个傻缺弟弟一百回。 苏晓原这才想起兜里有钥匙,可怎么掏都掏不出来。最后还是张钊帮他找出来,亲自插进锁眼。 “你别动我家门啊,我告诉你,这是我家。你敢进我拿菜刀信吗?”苏运过了16岁生日,眼瞧身高蹿上180,和张钊门里门外,互不相容较着劲。 “你别闹,先让我进去。我想回家。”苏晓原拧开门锁,迈了这个门槛才觉得安全,“妈呢?” 苏运仍旧用身子拦着门外的张钊,没好气地说:“还能干嘛去,加班呗。你今年上大学,妈能不加班嘛。” “你丫闭嘴啊,抽你信吗?”张钊不想动手,可他知道自己脾气,苏运只要再多一句嘴,这耳刮子他挨定了。 苏晓原先把书包放下,坐在沙发里缓了缓。“妈是不是晚班啊?这样吧,咱俩晚上都别睡了,等妈回来,咱俩下楼接她去。” “怎么了?”苏运愣了一下,但就一下,“你什么意思?” 苏晓原重重地沉了一口气,多想自己能和这口气一样,沉到谁也找不到的角落。“爸,刚才在楼下碰着了,等妈回来咱们商量商量,看看什么时候搬家。” “我艹他大爷!”苏运也是刚进屋,还穿着校服,径直冲进厨房真拿了一把菜刀出来,可冲到门口却看都不看张钊,“丫还在吗?我他妈砍死他!” “你他妈给我老实坐下!”还是没忍住,张钊一脚给苏运踹回客厅,自己拿身体挡着门。 第83章 看门狗 苏晓原看到菜刀直接吓慌, 慌忙起来和弟弟抢:“小运你别胡闹, 你给我!” 苏运力气大,又怕刀刃把俩人伤着一个, 干脆往外推他:“你起开!”不想这样一推, 禁不住力量的苏晓原直接往后趔趄一步。 可即便这样也没松开手, 愣是给弟弟拽倒了。 “你!你把刀给我!”苏晓原莫名来的力气,扭着苏运的腕子不撒。 两兄弟从站着抢刀变成坐着抢, 苏运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胳膊刚要发力,又被人踹了一脚。 “你让他砍!”张钊这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力气很大, 不仅把苏运踹倒, 刀也脱了手。苏晓原惊魂未定,但脑子清楚,一屁股坐在刀上,生怕弟弟再抢走它。 “你俩有病!”苏运指着俩人骂道, 恨意汹涌, “都碰上了你俩让他走了?就这么走了!你在南京这么些年知道妈怎么过的日子吗?我他妈去砍死他!” 苏晓原知道弟弟是个暴脾气,可没想到他受爸爸影响这样大, 才16岁就敢动刀。“不行,今天我不让你出这个门了, 说什么也不能……” “你让他去!”张钊拉起苏晓原, 将人扶到沙发休息,又一脚把刀踢给苏运, “你去,你去啊!砍死了你爸,你这年龄刚好进监狱!中考别考,高考也别考了!将来从里头出来废人一个,你妈,还有你亲哥,奔一辈子、劳累一辈子养着你!你他妈去啊!” 苏运在地上,屁股火烧火燎地疼。他不甘心地抹了一把脸,愤愤地喊:“你滚蛋!凭什么管我家!” “凭什么!凭我是你哥男朋友,不然你以为我爱管你!我是替你哥管你!”张钊嘴瓢了,看这小子发火是真的想打,那一挑眉毛一动嘴,和苏景龙一个样。 “张钊!”苏晓原完全想不到自己在这种时候出柜了,慌乱中他最担心的还是弟弟,“小运你起来,刚才哥和你打架是哥不对,你起来。” “他刚才说……是你什么?”苏运的脑子卡壳了一下,“什么男朋友?” 苏晓原瘸着到弟弟身边,弯腰搀他的胳膊。“这个……往后我慢慢跟你解释,咱们先不说了好吗?” “你俩!”苏运不傻,前因后果串起来想一想就明白了,“好,你俩臭不要脸是吧?我说呢,他平白无故凭什么接你送你,你平白无故凭什么住他家去!你……你要不要脸!” “我不要脸,你哥要脸,有种你冲我来,真以为长毛了就是大人。”张钊后悔了,嘴太快,这不是给人家里添乱嘛,可这个傻缺弟弟实在太能拱火,他又实在禁不住拱火。 后悔就后悔吧,他张钊经常干后悔事,可从不吃后悔药。 “起来,有功夫骂你哥,不如想想怎么护着你妈。”张钊手劲大,拎起苏运的校服领口,也安置在沙发上,“我现在特别理智地和你说话,你把嘴闭上,等我说完了再问问题。插嘴的话我可不理智,保不齐干什么。” 苏晓原目色闪躲,不敢看小运,并拢膝盖坐在右边。苏运又气又震惊地来回打量这俩人。 张钊勉强组织了一下语言:“咱先说我和你哥的事。你当我威胁你也好,恐吓你也好,我俩的事你别说出去,特别是你妈妈,瞒住了!” 苏运接话很快:“狗屁,你俩不要脸还想我瞒着……” “那你就直接告诉你妈,我巴不得。”张钊最会治熊孩子,苏运的软肋是妈妈,虽然这一手很卑鄙,但是太高明的招数他想不出来,“你爸回来捣乱,你妈担惊受怕之余还得为你俩考试分心,你有本事告诉她?” “我……”苏运脑子也很快,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我也得骂你俩臭不要脸!” “脸不是你给的,你想骂就骂,但我丑话说前头,你哥后天过生日,一周以后三模,21天之后高考,敢影响他我就不是踹一脚了。”张钊坐在茶几上,一边抖腿一边训话,“你还有一个多月中考,自己前途要不要了?” 苏运的火气逐渐往下消着。“用不着你管!” 张钊大哥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态度温和,声音沉稳:“我他妈真懒得管,特别是管你。但我得管你哥,你又偏偏是他弟,只好包圆儿一起管。你家的事,从今往后我掺一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我和你爸都是你的敌人,咱俩暂时结盟,先把这个坎过去。等你中考完,你妈妈放下两件大事之后,咱俩该怎么闹掰怎么闹掰,约个架,找个地方,打个你死我活都是很简单的事儿……” “张钊……”苏晓原第一次见这种劝导方式,太狗了,“你让我弟先静一静吧。他也是着急。” “也行。”张钊很自来熟,捡起地上的刀往厨房走,“呦,饭都热上了,那正好我在你家吃,吃完回家,拿着课本再过来。今晚我在你家复习,等阿姨回来,我盯着你们把门上锁再走。” 苏晓原站起来,摔了刚才一下瘸得更明显。“我来,我来热菜吧……可我妈妈下班晚,估计要凌晨,你吃完饭还是回家复习吧,家里有我。” 有你?就是有你才不放心啊宝贝儿。 张钊苦笑,还真是饿了,发一通火,胃里积攒的爆米花全部挥发。“别,我那点儿墨水在你家照样能复习,无非就是求我哥遛遛凯撒,反正他……我艹!对了,他俩还一起看电影呢!” “又耽误你,又得麻烦你哥,不合适。”苏晓原伸手拧灶火,无奈怎么都拧不开。 苏运走过来,一把给他挤开了。 “回家快一年了还不知道怎么热饭,真服你。”苏运这把嘴是真的欠,看谁怼谁,除了不敢怼张钊,“就你,家里能指着你?指着你,妈早就叫那畜生打死了……” “再贫?”张钊不笑是个冷漠的面相,不带一丝感情,“找打直说。” 苏运闭上嘴,拧开灶火,三个穿校服的男生挤在小小一间厨房,空气里弥漫着饭菜香还有火药味。“先说好,我替你俩瞒着不代表我同意,你俩出去恶心腻歪,别在我眼前晃悠。” “那行。”张钊直接用苏晓原的杯子喝水,“我今晚就带着你哥出去开房,你眼前清净。” 苏晓原被气得不想说话,光一个弟弟就够他头疼,这俩弟弟加起来是双倍头疼。 “你他妈敢!动我哥试试!”苏运拿着铁铲对张钊的脸,同性恋怎么回事他不是不知道,“让你吃我家饭还给你脸了是吧?” “张钊咱俩先出去吧,你也别激小运了。”苏晓原洗了一把手,把放刀的厨屉锁上,钥匙放进兜里。张钊这才跟着一起出来,客厅一地狼藉。 “唉。”苏晓原先弯腰捡弟弟的书,一页页帮他捋平。“小运脾气大,你可千万别激他了,不然我真怕他出格。” 张钊赶紧过来帮忙,点头认错。“是,我也是嘴瓢了,说话不经大脑,你生我气了吧?” 苏晓原摇了摇头,比起被张钊拎出柜,弟弟拿刀更让他后怕。“我知道你好心,可我家的事就是一滩烂泥。在南京的时候我听大姨打电话,也是偷偷和我妈商量搬家。他们都不告诉我,可我什么都知道。小运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我爸他……” “他打过你?”张钊冰冷的手背蹭了蹭苏晓原的脸蛋。 他气炸了。 这么漂亮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 “我忘了。”苏晓原的睫毛扫着张钊的掌心,“我现在不怕他,我是家里的男子汉,他再来,我真和他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和你弟还真是像,来不来就拼了。”张钊很懂这哥儿俩的心思,人不逼到一定程度谁也不想拼了,只有真走投无路,被逼无奈,才会想以命抵命这条绝路。这不是勇气,是没有办法。看苏运的反应,可想而知苏景龙这些年来是怎样纠缠不放过,他们没办法,也不能躲一辈子。 “我妈说,报警没用。”苏晓原很珍惜弟弟的东西,手里是苏运考117分的数学卷子,“从我妈没离婚开始,她就报警。可警察说这算家事,最多就劝和。离婚之后也报过,可警察一听是前夫只会和稀泥,还把事情划做家事,最多劝我们换门锁,只好带着我俩东躲西藏。我妈带我去治腿,小运只能放在邻居家,很可怜的。” 张钊静静听完,心如刀绞。“现在有我了,你俩专心考试,别慌,问题不大。” 这会儿苏运从厨房出来,端着盘子往桌上一搁。“哥,吃饭。” 这一顿饭,是苏晓原吃得最累的一顿。既要给张钊使眼色,又要安抚弟弟的暴脾气。他是兄长,比小运懂事是应该的。又是张钊的男朋友,拉住他不惹事也是应该的。但积攒多年的压力并不懂事,仅仅一顿饭的功夫就占据了苏晓原的全身。 每一条神经都上了发条,拧得快要绷断。 吃完饭,张钊暂时告别,约定1个小时后肯定回来。他这一走,苏晓原彻底被脑神经里的咆哮声击垮了,这感觉就像是苏景龙留在他脑神经里一味毒药。明明十多年过去,可这种毒深沁入骨髓,只等待一并而发,继续荼毒。 “你还吃啊?”苏运是最先发现不对劲的,一把给冰箱门关上,“刚才就吃两碗饭了,谈恋爱他不管饱是吧?” 苏晓原嘴里还塞着半块点心,唇边沾着糕点渣,神色恍惚。“我……我最近睡得晚,可能消化得快。” “你也不怕撑着。”苏运打开冰箱翻饮料,一翻吓一跳,“妈买了一斤半枣泥糕,你全吃了?你撑不撑啊!” “我……我饿。”苏晓原坚持咽完最后半口,突然门铃响了,吓得一激灵。会不会是苏景龙找上来了! “宝贝儿,我!”张钊又后悔了,不该按铃,应该直接说话,“我回来了!” “哦,是张钊啊。”苏晓原失魂落魄地走去开门,手刚放上门把,胃里翻江倒海的抽搐感随即而来,他捂了一下胃,转头冲进了洗手间。 接下来是持续不断的呕吐声和冲水声。 自己真是太没用了,不像个兄长,也不像个儿子,关键时刻没法保护家人。 “我就说你吃多了吧……”苏运怎么都想不出来,他哥那个体格能消耗这么大的饭量,吃完肯定不舒服。苏晓原一个劲地吐,只好他去开门,谁知刚把门打开就被撞了一下,吓得他照直沙发蹦了上去。 “妈的!谁他妈让你带狗来了!”苏运站在沙发最高处,惊恐地看向在客厅里到处嗅的哈士奇。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凯撒:汪汪汪,解锁新场景! 第84章 凯撒上 苏运很怕狗, 并且贼讨厌狗。尤其是张钊的狗, 简直是狗中之狗! “凯撒回来!”张钊没拉住,狗儿子先一步蹿进屋, 他赶紧拉牵引绳, “你有病吧, 哈士奇也怕!” “废话!谁让你带狗来了!”苏运紧贴靠着墙,指着满地狗毛开骂, “你丫一会儿擦地啊, 我洁癖,看不得满地毛!” 张钊费好大劲才拉住凯撒, 解锁新环境, 二哈旺盛的好奇心立马膨胀, 什么都想闻,什么都想咬一口。它也不懂看主人脸色,甚至想去扑一把苏运,跟人家玩一把。 “这, 是我儿子, 大名凯撒。”张钊背着鼓囊囊的运动包,问:“你哥呢?” 苏晓原洗了一把脸跑出来。“我在这儿呢, 凯撒怎么来了?凯撒过来,找哥哥来。” 看到熟人的二哈朝苏晓原狂奔过去, 前爪扬得高高的, 像个大宝宝要两脚兽抱。 苏运没好气看着这一家三口:“你有病吧,二皮脸似的往我家倒贴还带着狗!” “凯撒!”张钊摘下银色哨链, 又细又尖,形似弹壳。放在嘴边吹一下,明明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可凯撒却突然定住,扭头离开了苏晓原,老实巴交蹲回张钊腿边。 “干嘛,表演杂技啊?”苏运拿起一只拖鞋防身。 杂技?我看你怕狗的样子像极了杂技!张钊发动鄙视。 “这个,叫超声波犬笛,懂吗?我姥爷有那方面的关系,凯撒6个月到1岁都跟着军用犬训练。但没办法,它这个品种的服从性太弱,专注力不够,可该学会的本事都在,不信我拿你开刀。” 他拿起犬笛短促一吹,屋里静得好似无人,凯撒却忽地紧起鼻腔,朝苏运呲出白森森的凶狠犬牙。 苏运又捡起一只拖鞋:“你丫敢让它咬我……我哥还在呢!” 苏晓原吐得喉咙里火辣辣的。“钊哥你不要吓唬我弟。小运你也不用怕,凯撒很乖的。” “它他妈乖个屁!”苏运全力扔了一只拖鞋,凯撒被砸到脑壳一脸懵逼,可没有攻击他。 “你别口吐芬芳啊,虽然哈士奇不记仇,但它到底算是大型犬,咬人本事不用吹,撕你一条腿也就几口完事儿。”张钊短促地吹了两次,凯撒表现出犬科动物的攻击前兆。 焦躁不安踏起前爪,鼻腔贴近地面,盯紧苏运,开始狂吠。 “钊哥!”苏晓原没见过凯撒凶恶的一面,一直都当它是吉祥物呢,“你别让狗叫,小运不是故意的,别吓唬我弟弟。” “知道,我有谱。”张钊再一次吹起哨链。凯撒立马回归平静,蹲下乖乖坐好,鼻子在空中嗅嗅嗅。可坐下的动作只维持了几秒钟,又变回刚进屋的兴奋状态,满地撒欢。 张钊对儿子的表现很自豪,很狂妄:“唉,我儿子就是吃了二哈品种的亏,否则真能当个警用犬。这个哨链,宝贝儿你收好,我还有一个。凯撒可以暂时住你家。短哨一次防卫、二次警告、三次撕咬,长哨一次是解除状态。俗话说好狗看三家,关键时刻能吓唬住人。” “我家干嘛要你的破狗!”苏运不想看他俩的腻歪,转身进了次卧,“警告你,我现在开始复习,你俩说话也好,看电视也好,还有这破狗,别出声!” “知道知道,你以为我那么爱跟你聊啊。”张钊巴不得他消失,一脸冷漠。转身看仙鹤,笑得像开花一样。“别担心,我拖家带狗来帮忙,一定保护好阿姨。” “谢谢钊哥,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苏晓原捂着嘴跑去洗手间。刚想关门,又被追上来的张钊顶开了。 “你怎么了啊!”张钊还没说上话,苏晓原吐成天昏地暗。他开始慌了,赶忙从厨房打了温水,然后蹲在苏晓原身边,等着他吐完。 “宝贝儿你可别吓我。” “我……”话未说完,又吐了。 他不再多问,苏晓原有一紧张就吃东西的坏习惯,晚饭已经吃过不少,没准自己离开之后他又吃了。张钊分不清墙上挂着的毛巾哪一条是擦脸的,挑一条最干净的温水打热。 “来,钊哥给擦擦脸,听话。” 热毛巾柔软至极,苏晓原将脸深埋,咬着牙:“凭什么!凭什么他敢找我们,凭什么他一出现就害我们搬家……” “不急,不急。”张钊帮他顺气,“钊哥在,问题不大。” “我急,可我没办法!”苏晓原咬住了毛巾,又咬一口手背,“你不懂,摊上这种家人就是一辈子不安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他是我爸。可凭什么他总能找着我们!再有一年,再一年我就上大学了,我就能撑起这个家,他……” 张钊眼里都是冰冷,温暖和笑意全留给了苏晓原。“不急不急,你得好好考试,对吧?” “我!”苏晓原拿毛巾狠狠地搓脸皮,搓到发红,发疼,“我恨我自己是个瘸子,可他再来一次我就拼了!” “嘿,你可别气我啊。”张钊说不出有多心疼,逼自己扯出个微笑,“你看,你和你弟多像,谁也别说谁了。兄弟俩都是急性子,你呢,藏得深一些,可真出事你俩就往一个死胡同里走。我懂你……” “你不懂!”苏晓原眼里有泪光,不是脆弱的眼泪,是呕吐造成的眼压升高,“你知道有个胡搅蛮缠的恶心父亲是什么心情吗?因为我是他儿子,扯不开血缘关系就甩不掉他。有时候……我真希望他死了,被车撞死也好,喝酒猝死也好,否则他一辈子折磨我妈!我……” “别别别,你可别和你弟犯一个毛病。跟张跑跑说,刚才吃什么了?”张钊赶紧把毛巾抢过来,脸皮都要破了,手掌不轻不重搭在他后脖子上。 苏晓原拨开湿润的刘海,想了一会儿:“点心,枣泥馅儿的……我不会让他再打我妈了。” “知道你厉害,但你不能这么吃啊,是吧?”张钊在脑内快速思索花式哄男友一百则,“就你的小身板吃多了不好受。来,钊哥摸摸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 “你别闹我。”苏晓原扶着水池缓好半天,“我家里的事太乱,你别掺和进来。” “那不行,我都答应你弟了,言而无信你让我面子往哪儿放。”张钊捧起小圆脸,物理意义上的捧手心里,“别慌,从咱俩正式成为男男朋友那天,你的事我必须管。这都帮不了,你要我这个男朋友干嘛?” 苏晓原沉默良久。“可我家的事就是一团乱麻。” 张钊揉着他的脸蛋,尽量哄他笑一下。“乱麻不怕,再乱的麻也怕一刀斩。你别觉得是给我找麻烦。” “可是我……” “没跟你好之前,我已经放弃体特这条路,只想浑浑噩噩过完高三,随便上个大学混日子。可你拉着我往前奔,不嫌我麻烦,不嫌我脏乱差,我才知道目标才重新跑回跑道。现在就当钊哥报答你行吗?” “你不麻烦,也不脏乱差。”苏晓原吐得难受,打了个糕点味道的嗝儿。 “嚯,真没少吃。”张钊揉他小肚子,记忆里苏晓原的小肚子是柔软的,和体特男生不一样,只有很薄很薄的一层肌肉,裹着一层很薄很薄的脂肪,“硬邦邦的,以后别这样折腾自己。” 苏晓原像个闹肚子的小孩,任他揉。张钊一句别慌太管用了。“我挑的是最好消化的点心……” “那你吃这么多又吐,不是浪费钱嘛。下回你再想吃就看看价格,兴许就能忍住了。家里的事别担心,一起想办法。俗话说当你凝视傻逼的时候,傻逼也凝视着你,我就不信你爸真刀枪不入,什么都吓不住他。” “钊哥……” “怎么样,老公是不是特好,苏吐吐特感动吧?” “你别逗我,我一笑肚子疼。” “好好好,咱俩写作业去!” 晚上,张钊在客厅陪苏晓原复习,一点声音都不敢出。快到11点40分,他戴上棒球帽,压一压帽檐,再拉起帽衫的帽子戴上,压住刘海,遮住充满狠毒和戾气的眼睛,只留下半张脸刚硬的线条。 “我准备下楼了。”苏运给陈琴打过电话,算着时间,“你去不去?” 苏晓原立马放下钢笔:“去,咱俩一起!” “你行吗?”苏运看了一眼他的腿,瘸这字没敢说,“那你动作快点儿,我走路不等你。” 苏晓原连忙跑去穿鞋:“我很快,要不你先下楼,我半路迎你们去,别让妈自己进小区。” 苏运看了看面色阴沉的张钊,损人的话生生咽了。“算了,等着你吧,反正你也……好了没有啊。” “好了好了!”苏晓原蹲着提上鞋,“钊哥你去吗?” 张钊面前是几张空白卷,半道题都没看进去,沉着嗓子说道:“去,你俩走前头,我就在后头跟着,别慌。” 两个儿子着急,匆匆拿着手电下楼。苏运动作快,迈出电梯门便开始跑,苏晓原在后面瘸腿跟着,帮他打着手电筒。 时至午夜,温度还没有暖起来,小区里连个人影也没有。苏晓原的心揪到嗓子眼,往前找,弟弟已经跑没影了,往后看,又没看到张钊在哪儿。 算了,不找他了,兴许还在等电梯呢。苏晓原继续往前走,可算看到人影,苏运正帮妈妈拎着包,一脸警惕地左顾右盼。 “干嘛啊,大夜里不睡觉。”陈琴的笑容在看到苏晓原也下楼了的一瞬消失掉,“怎么了?” 苏运打着手电,前后左右照:“没事啊,我和我哥怕你不安全。最近咱们小区有抢劫的。” “嗯,我俩担心你。”苏晓原扶着妈妈的右胳膊,把人夹在中间,“妈,往后你调班吧,别上晚班和夜班了。我一上大学就去做兼职家教,我也能养家。” “就你?算了吧,万一碰上反社会人格,你这不是送上门的人头?”苏运没看到张钊,心里骂这个臭傻逼,吹牛的时候够够的,来真的就找不着了。 “我……”苏晓原警惕,话没说完,听见右边有人疾步靠近。 “陈琴你个臭傻逼!老子当初怎么没打死你!还搬家,我让你他妈还敢搬家!”苏景龙不是第一次蹲点等前妻下班了,只是见着两个儿子和她亲热,恼羞成怒的恨意在酒精作用下加倍。 浓浓的酒味砸了过来,苏晓原看见苏景龙手里有一块砖头。这个男人从不空手,就连打他也是。 “妈!”苏晓原跑不了,和弟弟一起挡在陈琴身前 “凯撒!上!”张钊声音低沉,躲在暗处将牵引绳松开,用最大的力气,吹响了三次短哨。 夜幕之下,哈士奇的眼睛和狼没有区别,有绿色的、瘆人的寒光。 第85章 惩恶人 张钊远远地瞧这一切, 听着男人愤怒的哀嚎, 像个卑鄙的小人。 暗中放狗并不算光明磊落,可对苏景龙这种渣, 张钊实在不想用对付人的法子对付他。哈士奇被爱狗人士美化过, 大家只关注它标致的外貌、旺盛的拆家能力和欢脱的二逼性格, 可一旦驯出扑人的习性,也是恶犬一条。 凯撒动作很快, 很野, 划出灰黑色的弧线,标准警犬飞扑找准上半身。苏景龙还在酒醉, 下意识拿手臂挡, 手掌刹那间落入犬口。 “啊——啊!”苏景龙的酒完全因剧痛而醒, 手掌咬穿那么疼,布料撕扯的声音,一股热感指尖直达小臂。 而他挥下的砖头,激起了犬科动物的猛烈反击。 “啊!杀人了!” 极为动听。惨叫声如张钊预料, 划开夜色。活该, 这是他作下的罪,从他向老婆孩子抡起拳头的那一刻他已经是个罪人了。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毁了两个儿子的童年。 苏晓原亲眼看着血飙出来,那样深那样红, 和妈妈受伤时候流的一样。这是凯撒?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是凯撒, 性格判若两犬,瞪着一双青绿色的眼, 不顾性命地扑上去撕咬。 衷心护主。 “跑啊!”苏运腿脚麻利,护着妈妈往楼道里奔,苏晓原慢一步,进了电梯还惊魂未定。 陈琴一手护着一个儿子的头,没有惧怕,目色充斥着浓烈的恨意和为母则刚的坚强。“不怕啊,不怕,妈在!这么大事你俩还瞒,万一伤着你俩怎么考试!”但她到底是个母亲,骂几句便软化,进屋关门,门锁牢牢实实撞上,“不用怕,妈在呢,天大的事妈挡着!” 苏晓原一路无话,苏景龙十几年一点没变,那股酒气,那股抄家伙打人的凶悍,和记忆里的父亲一模一样。 “怎么,这就吓死你了?”苏运给妈妈拿来拖鞋,伸手要钥匙,“看见了没有,这么多年你躲南京去了,我跟妈过的就是这种日子!我要不抄家伙打他,挨打的是咱妈!现在你信了吧,把钥匙给我!” “什么钥匙?”陈琴转向大儿子。 “我不能给。”苏晓原挡住厨房,谁也休想动那个橱柜,“我是兄长,有事我来解决,你不准动刀!” “我他妈不动刀,等着他把咱仨打死是吧?”苏运一拳砸向门框,“你给不给我!” 苏晓原没有弟弟高,歪着身子,瘸着一条腿,抿着嘴唇发狠:“我说了不能给。家里我是兄长,就算动刀也轮不到你。” 陈琴感受到了绝望。 两个儿子受到的致命影响终归是伴随一生了。苏景龙的暴行在孩子心里留下不可逆的伤害。谁家的孩子会去抢一把刀来解决问题?健康幸福的家庭一定不是这样,只有家暴中长大的孩子可能性最大。 这点,原原和小运都被他们可恨的父亲影响了。 “你们俩,谁也不许动刀!”陈琴的眼神不再年轻,多了几分岁月的锐利,声音沉了又沉,“回屋,都回屋去,这个家只要有妈在一天就不准提那个字!你们马上要考试,今晚简单收拾下要带的东西,明天妈先去找个连锁酒店,等小运考完再打算。” 砰砰砰!砰砰砰!有人敲门。陈琴一把按住要去开门的大儿子。 “宝贝儿!我!”干,又他妈先敲门了,张钊骂自己不长记性。 “妈你别怕,是我同学!”苏晓原跑去开门,迎进来一个高挑的男生,“你没事吧,刚才吓死我了!” 张钊特想直接抱抱他,碍于家长还在,收起流氓劲儿先给陈琴鞠了一躬。“阿姨好,我是晓原以前的班长,叫张钊。” “妈,就是那个,我跟你们说一口气能跑5000的那个。”苏晓原把张钊拽进来,想要锁门。 “别关别关,我儿子还在楼道呢!”张钊摘下帽衫的帽子,露出一张高中生的脸来,转身问陈琴,“阿姨,我……我带着狗来的,您家让狗进屋吗?” 苏运这把火说什么也压不下去,直接踹了墙。“你他妈装什么装!别在我妈面前装好人!” 场面一度失控,陈琴不懂怎么会有同学来找原原,更不懂为什么还带着狗。“哦……那进吧,狗不咬人吧?” “这个……咬。”张钊这才出去拉凯撒。活蹦乱跳的哈士奇不见了,拉进来一条杂毛纷乱的脏狗,腹背滚得全是黄土。 标致的雪花眼肿了一个,一大一小。整条鼻梁也肿了,面部看起来大了一倍。嘴边一圈白毛和牙床全是红色的,探着舌头自己舔。 陈琴愣住:“这、这……狗是你的!” “啊,我的,叫凯撒。”张钊心疼不已,直接给儿子抱了起来,很沉,“没想到苏景龙那么畜生,咬成那德性还打狗呢。但您放心,他这下绝对是重伤,暂时不敢再来。您小区里没有监控,路又黑,他不会知道是谁家的狗,也想不到您头上去。” “快把狗放下来啊!”万万没想到这狗是有主人的,陈琴还当是哪里跑出来的野狗惊了才去扑人,脑子里乱成一团,“你刚才说狗叫什么?” “叫凯撒,它平时特别乖!”苏晓原托着凯撒的长嘴,几乎认不出它,“伤这么重……这怎么办啊?妈,咱带它看医生去吧!” 陈琴刚脱下大衣,短暂沉默后同意了。“对……谢谢你啊小同学,阿姨给它看病,这钱阿姨家出。走,小运穿鞋,咱们……” “别别别,您别激动。”张钊抱着凯撒,游走在暴怒边缘,儿子长这么大没受过伤,“要不您给腾出个沙发来,我和狗能借宿您家一宿吗?您家的事……晓原都跟我说了,我怕那人再杀个回马枪。” “妈,就让他们住一宿吧。凌晨回家多不安全,况且凯撒是为咱家挨了打,你看……”苏晓原惊了,掌心有血,“妈,它都吐血了!” “不是吐血,你别吓唬你妈。”张钊在电梯里检查过,“后槽牙断了一颗,估计是咬太狠,直接断在伤口里。阿姨您别担心,狗的自愈能力比人强,只要好好休息,吃几顿好的,瘀血消下去就行。” 陈琴心乱如麻,沉下心拾掇出干净沙发,又去冰箱里翻。“快,快把凯撒放下吧,家里没备着狗粮,我记得有点心……咦,点心呢?” 苏运在厨房阴阳怪气:“都让我哥吃了,吃完他又吐了。” “嗯,我给吃光了。”苏晓原跪着帮张钊检查凯撒的伤口,“多亏有你俩……是不是咬得挺狠啊?” 张钊点头,嘉赏性地摸了一把凯撒的脑壳:“挺狠,我都看见了,整条胳膊从这儿到那儿……唰一下都是血。我估计他光养伤就得几个月。诶呦我艹!” “怎么了!是不是你也受伤了?”苏晓原蹲不住,“家里没有药啊,要不我出去买一趟。” “你可别,我是摸着凯撒脑壳上肿起来一大包。”张钊看了一眼钟表,“这时候谁敢放你出门?赶快洗洗睡吧,我在客厅守着,问题不大。” 陈琴哪里睡得着,系上围裙,去厨房炒了几个菜,又用白水煮了一锅排骨,忙完快两点。小运根本懒得管这烂摊子,已经回屋,客厅里只剩下两个孩子和一条狗,看得她眼眶微酸。 “阿姨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这个当夜宵。”陈琴端了一小碗排骨过来,“这个,它能吃吗?” 张钊让苏晓原接了一盆热水,俩人正仔细在狗身上找伤口。“谢谢阿姨,不过它断了一颗牙,嘴也肿了,估计不会吃……” 还没说完,整个脸肿成小猪头的凯撒鲤鱼打挺,翻了个面,匍匐到小碗前吃了个干净。吃完还舔嘴。 挨打不耽误吃。 “干,真他妈打脸,你就不能矜持点儿……”张钊特没面子,二哈就是二哈,二得出其不意,“它平时不馋,肯定是您煮的排骨太香了。阿姨您快去睡吧,有我呢。” 苏晓原跟着一起劝,陈琴只好进屋洗漱,可一丝困意都没有。 终于只剩下俩人了,苏晓原抱住张钊,上下检查。“你真没事吧,吓死我了!” 张钊揉了揉怀里的一小条儿,还好是虚惊一场。“我他妈也吓死了,苏景龙就是个疯子吧!” “万一把凯撒打坏了怎么办!”苏晓原前胸后背地检查张钊,“万一他看见你,朝着你去了怎么办?” “你钊哥必然不会被发现,放心。”张钊按下他脑袋上的呆毛,“但凯撒估计也要养一礼拜,这顿我记住了,下回他再来我必定亲自动手。快,洗漱去,不睡明天怎么上课啊?” “明天……我请假算了。”苏晓原看看凯撒的惨样,浑身是伤还在摇尾巴,“我想在家照顾它一天。” “不行,你可别耽误。”张钊给他推进洗手间,“赶紧洗漱,我陪儿子睡沙发。” 苏晓原极不情愿地关门洗脸,张钊的心哗啦一下碎得彻底,抱着凯撒一通心疼。妈的,这苏景龙确实是个疯子,这笔账他张钊记着。 可学校那边怎么安排?张钊看看时间,决定找一个人。 薛业。 提起薛舔舔,整个高三和体特圈只会想起另外一个人,祝杰。就因为他舔得太厉害,很多人都忘了薛业高一主动出柜追祝杰,其中一个诱因是追他的学姐太多了。 堵门堵烦了,一句我是gay,喜欢祝杰,按熄了整片烂桃花。随即而来的是各种排挤冷眼,连去男厕所都要挑没人的时候。除了祝杰,一个朋友都不交。 智商很高,情商负数。 高三9的毕业合影里挑拔尖儿,他是长得最漂亮的那个。184的身高站最后一排,终于挨着他杰哥拍了一张照片。 针对张钊是想让祝杰当队长,看着唯唯诺诺,实际上很有主意。张钊归队,凡是私下笑话他杰哥的学弟都被锤了,张钊问过,薛舔舔干的。 和区一中是知名体育试点校,每年往各类大学补给优秀体特。操场三级跳的沙坑一侧有一道红线,上上届一个叫姚远的男生留下的记录,15.15米。 高一张钊躲器材室偷练,翻墙刚好看见一个男生起跳,姿势标准,锋芒毕露,轻松跃过那条红线,然后抹平了沙地。 一中能跳过姚远的都是开挂挂逼,薛业,就是这个挂逼,况且那年才高一。可后来他申请入队练跑步,张钊看不起他的速度,就此不提。直到高三,薛业的1500也没练出成绩,跑步是真的不行,永远跟在他杰哥身后吃屁,当吸尘器。 春哥说他兴许可以练田赛,不是空穴来风。 天生一双开挂腿,非要跪下舔祝杰。 张钊甚至怀疑他连成绩都造假,考试压着分只为进9班追星。祝杰那个野逼要不是个宇直,他觉得这俩人挺般配,反正都不是正常人。 可电梯门那次之后,张钊谢谢他。薛业真正脾气很冷漠,说话很刻薄,不是随便聊的性格,不想晓原害怕才装作很善谈。祝杰是他唯一的朋友,苏晓原是第二个。 电话通了,薛业被吵醒明显不爽的声音落下来。“谁?” 嗯,这就对了,这才是他真正的说话方式和声音。“我,张钊,你没我手机号。” “没事我挂了。” “苏晓原家出事了。”张钊断定他会帮忙,“有个逼找他家麻烦,帮一把?” 几秒的沉默,薛业的嗓音比刚才沉了许多。“哪个逼?” 电话挂断,苏运走出次卧,穿着校服睡的。“你狗没死吧?” “你又欠踹吧?”张钊靠着沙发,把拳头捏紧。 “我哥还没睡,你最好别动我。”苏运走了过来,“你也配不上我哥。” 张钊冷笑砸下:“废他妈话。” “但你这狗不错,这个,止疼片,你看看能不能给它吃。”苏运扔过来一个白色药盒,打赏似的。 张钊直接把药盒扔了回去,正好打在苏运后脑勺。“狗瞎吃止疼片能吃死,你傻缺吧!过来,我有话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小业不是苏宝式的小可爱,其实他是帅强惨(估计还是个瞎子,非喜欢祝杰) 祝杰薛业这对的狗血重圆《被嫌弃的,舔狗爱情》欢迎预收,这本完结后无缝连接开坑。给自己的勤奋点个赞。 凯撒:汪受伤了,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86章 护花队 苏运的感觉怎么说呢, 挺复杂的。 对哥哥的排斥源自于母亲甚至大姨家的重点偏爱, 可归根结底那是他亲生的家人,俩人除了基因里那么一丁点儿不一样, 绝大多数都是一样的。对内, 他可以怼他哥, 对外,谁怼谁死。人际关系的微妙点在于一个比较, 从前他讨厌他哥, 现在横空出现一个张钊,拿张钊和他哥一对比, 苏运立马觉得他哥这人还行。 所以当初怎么烦他哥, 现在就怎样烦张钊。 “干嘛, 有话说有屁放。”苏运极不耐烦,校服穿在身上,看着比苏晓原还成熟些。 “你丫再大点儿声,再大就把你妈吵起来了。”张钊长腿踹开茶几, 让出旁边的地方来, “你爸这么抽风从前报警没有?” 苏运仍旧极不耐烦,从不喜欢狗, 更何况这条狗满身都是土。“报过啊,警察管个屁用。现在兴许还好点儿, 我小时候……他们一听是前夫就按照家庭纠纷调解, 逼得我妈带着我到处连夜搬家。” “现在报警也没用?”张钊拧着眉头,“你妈总不能带着你俩搬一辈子吧。” “所以我特希望他死。”苏运甩出一句, 和他哥哥发狠的神情九分像,“随便他怎么死都行,叫车撞死或者喝酒猝死,不然保不齐哪天我就……” “你傻缺吧。”张钊爬起来,用湿毛巾润一润凯撒的舌头,“你能别和你哥一样吗,非要往最坏的一步走。你俩但凡有一个出事,你觉得你妈能活开心啊?你他妈给我过来,我问点儿事!” 苏运迈着四方步,近看干净的沙发铺满一层狗毛,不高兴全摆在脸上。“快说,说完了我睡觉,明儿还上课呢。” “我儿子服从命令,不解除口令绝不松口,苏景龙暂时闹不了幺蛾子。”张钊不嫌狗脏,一点点清理前爪趾间的泥巴,“明天,不是,今天5月15号,先把你哥生日过了。” 苏运差点揍人。“你丫没毛病吧,我家这么个节骨眼上,你还想着给他过生日?” 张钊冷冷地甩了把眼刀:“废他妈话,你哥都喜欢什么赶紧跟我说,说完你赶紧滚蛋。” “他啊。”苏运怀疑他哥眼瘸,看上一个分不出事态急缓主次的弱智,“他喜欢好大学。” “别贫,我儿子受伤现在我心情不是很好,也不是很理智。”张钊掰开凯撒的尖嘴,用小镊子往外摘刺和石屑。 牙床上全是伤口,苏运都看不下去,勉勉强强说:“那你既然喜欢我哥,你不早准备?就一天时间你能准备出什么来啊,是不是真心的!” “我准备了啊,可我总觉得光送礼物特没份量。”张钊运气,对苏运忍了又忍,默念这是大宝贝儿的亲弟弟,这是大宝贝儿的家里人,打坏了是要真生气的,“你赶紧滚吧,当我什么都没说。” “你别让狗毛到处飘啊,我妈明早还得跪地上擦。”苏运起身回屋,没一会儿洗手间出来一个人,洗好澡的苏晓原。 “我弟是不是又找你麻烦了?”苏晓原立着一缕不听话的呆毛,压低嗓门替弟弟开脱,“他说话刻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等事情过了我让他道歉。” 张钊气得牙根痒痒,还得赔笑脸。“不气,看在你面子上我也不生气。快睡觉,明早7点我叫你。” “我不回屋睡了,我陪你在沙发上坐着睡。”苏晓原两步一歪爬上沙发,占了个有利地形,“你别轰我啊,我困了,我马上就秒睡。” 于是苏运带来的那一堆火气又散了,张钊开玩笑似的,拽着他的裤脚往下拖。“我能让你陪我睡沙发吗?快起来,不起我扒你裤子信不信!” “诶你别!”多亏手快,差点儿睡裤就掉了。苏晓原一手抓着靠垫一手抓裤带,两只白脚丫乱蹬,被他气到欲哭无泪。 “我真敢,你信不信?”张钊肯定不敢,这是苏家,笑容逐渐消失,“幸亏今天你没事,你爸要是当着我的面把你打了……我得疯。” 苏晓原窝着脖子躺在张钊手背上,心里非常不舒服。“是我没用,让你,还让凯撒跟着受伤。” “这不是你有没有用的问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爸那种死猪……不对,我觉得这么说是侮辱猪。猪多可爱,还能为我们提供食物,他就是蛆,兴许连蛆都不如。”张钊想想都后怕,“你以前说你爸家暴还酗酒,真没想到他看着像正常人似的,可一动手就疯了。贼拉吓人,这他妈留在社会上是个隐患!” “是,他后来再婚也不改,大姨说第二个老婆也是打离了。”苏晓原打了个哈欠,“将来我大学毕业,一定为我妈妈找个漂亮的小镇,镇上人不多,可大家都是热心肠,让她好好藏着,再也不用上夜班,每天种种花晒晒太阳。我要给她买个靠着湖的青瓦房,我爸再也别想找我们……” “找着也不怕,别慌,问题不大。”张钊rua了一把湿湿的头发,说得风轻云淡,心里只想给苏景龙大卸八块。 这么多年,他光凭着血缘关系来恶心这家人,纠缠这家人,欺负一个肩负养家养儿重任的女人,凯撒咬死都算轻的。两个儿子从前年龄小,只能看着妈妈挨打,现在长大了恶果也结出来了,保不齐真和他豁出命去。 苏景龙一条贱命不值一提,可苏晓原和苏运同样无辜,凭什么还要为这么个垃圾生父赔上一辈子。 “去!给我睡觉!”张钊不管不顾拽起来他,推到次卧门前,“天大的事,睡醒了再说!” 苏晓原撑了一整天,接连几月的冲刺阶段已然耗尽他大部分精力,没有一天能睡够6小时,实在顶不住了。“那我去睡,你也赶紧睡,明天凯撒要是不好我请假!” “我请假,你得上课!”张钊把人推了进去。沙发里,凯撒的换气声沉重嘈杂,做梦都呜呜的。 “妈的……”张钊一下葛优瘫在沙发上,满是厚茧的有力十指交叉,一夜无眠。 第二天,苏晓原不到6点自己醒了,上铺传来弟弟的小呼噜声。 他蹑手蹑脚来客厅换衣服,怕打扰张钊,不想张钊根本没睡,正拿着吸管往凯撒嘴里灌水。 “咱们凯撒怎么样了?”苏晓原蹲下,用沾了水的指头去润它的鼻尖。 “肿得有些厉害,不过你别担心,这正常,挨打都是第二天发肿,过几天往下消。”张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推了推旁边,“我没换衣服,身上有汗味儿。” “诶呀你别推我,我又不是没闻过。”苏晓原插不上手,“我给你,还有我妈小运煮个早饭,7点我必须得走,早读要考英语。” 张钊摸摸肚子:“行,你小声点儿,你妈4点多的时候出来一趟,给我热了八个大包子。” “那你等等。”苏晓原扭身进了厨房。他打开冰箱,实在是什么都不会,只会煮开水,于是拿出10颗生鸡蛋,再把妈妈昨晚做的菜热一热。 忙了半天,最后只端出来两盘热菜和10个熟鸡蛋。 “鸡蛋黄你多吃,蛋清留给凯撒吧。”苏晓原看看时间,进屋去拿书包,再出来已经是一副要去考试的样子。 “你不吃啊?”张钊剥好两个鸡蛋,“来,把这个吃完再走。” “我不太饿,你多吃。”苏晓原拗不过张钊,只好乖乖坐下吃完,又被喂了几口热菜。 起身他准备出门:“钊哥,我用不用去9班替你请假啊?” “不用,我给老韩发过微信,你别操心这个。”张钊吃饱了抹抹手,出人意料地拦在门边,“把书包给我。” “干嘛?”苏晓原退后半步。 “给我。”张钊假装抢包,却直奔苏晓原的校裤,摸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才正式抢书包,几下拽到面前。他毫不客气地打开看,里面是十几张试卷、笔袋、水壶,再然后,书包最底层静静躺着一把尖尖的开刃水果刀。 张钊用眼神质问,苏晓原不说话。 “我就知道你在厨房没干好事!”他把刀没收,食指戳着脑门儿教训人,“你他妈的……你能不能别和傻缺弟弟这么这么像啊!非把自己往死胡同逼是吧!” 苏晓原瞪圆了眼,不想计划还没实施就被张钊扼杀,他走投无路:“我没想干嘛,就……万一我爸再找来,我好防身。” “别跟我装,我还不知道你。”张钊着实无奈,“我不是怪你,你不能拿自己开玩笑。这件事……咱们一起想办法,行吗?” “钊哥,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他……”苏晓原紧紧揪着张钊的手不放,“杀了他,我妈和我弟弟就解脱了。” “乖,听话,先去上课。好好考试别多想,咱们一起想办法。”张钊不怪他,能把仙鹤逼到这一步,苏景龙绝对死有余辜,在电梯口依依不舍地说:“我就不送你了,在家看着,你进了校门记得发微信。” “嗯……凯撒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赶快回来!”苏晓原迈进电梯,看着显示楼层的数字一个一个往下跳,不知道今天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比任何时候都要茫然,也比任何时候都力竭。 叮一声,1层到了。电梯门在苏晓原面前左右打开,有人等他。 “你……”苏晓原往外迈步,膝盖都是软的,“你们怎么来了?” 何安怒到脸涨红,张张嘴,一句话骂不出来。陶文昌拧了一把车铃说道:“你家的事钊哥交代过了,从电梯口到1班门口我们护送,不会让你落单。” “还交代了,再碰见你爸,可以打。”薛业单手插兜,递了一袋薯片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护花使者F4,张狗昌子何安薛业。 凯撒:汪,我呢! 第87章 雪中炭 “你们……”苏晓原近乎热烈盈眶, 使劲儿憋着, “大家都知道了?” 薛业和另外两个男生不熟,只点头不说话。何安站在面前活像一堵墙, 使劲一点头:“嗯!” 陶文昌不懂, 钊哥干嘛把薛舔舔叫来了, 但来就来吧。“你别操心,也别多想, 谁还没有个奇葩的亲戚, 我妈她姐妹几个也不是什么东西,撕得乌烟瘴气。你爸再来由我们解决, 你专心考试。” 苏晓原一步一瘸, 接了薛业的薯片。“谢谢你们啊, 马上要三模了出这种事。” “你爸真是个人渣!”何安怒火冲嗓子眼,一万句脏话只骂出这一句来,“你放心,我们体考完了, 高考成绩不跌得太过就行!你不一样, 你得……” “你可是咱们一中的冲顶选手呢,小原子。”陶文昌故意逗他, 用撩小姑娘那套撩他,“走吧, 把你送到1班我俩还得训练去呢。” “还训啊, 体考都过了啊。”苏晓原没有小绿坐了,被三个骑死飞的体特夹在中间走。 陶文昌笑得眉眼生风。“基础训练, 其实也可以不练,主要目标是补文化课。可这不就能逃早自习了嘛!” “那不行,我还是抽空给你们补补吧……明天开始,今天我得早回家照顾凯撒。”苏晓原说。突然薛业脚下一停不打算走了。 “你们送他吧,我去给杰哥买早点。” 陶文昌几秒沉默,第一回 没有怼他。“你到底喜欢祝杰什么啊?” “因为杰哥帅啊。” “你能别舔了吗?”陶文昌起一身鸡皮疙瘩。薛业恍若未闻,骑车离开。 陶文昌摇了摇头:“唉,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一中校门前,张叔儿早早等在铁门一侧。他在一中工作多年,从小张熬成了老张,可没有一个学生敢对这位扫地僧不尊敬。 仿佛一中的大门只要有张叔儿镇守就进不来坏人,他已经不是门卫大爷,他是学生眼里的一中山神,从建校至今就镇在这里。 “张叔儿早。”苏晓原停下脚步。 老张什么都没说,皱纹如沟壑的脸也没有波澜,只是拍了下苏晓原的右肩,粗糙的手掌往下压了压。 1班门口等他的人是汤澍,拎着一份豆浆,两根油条。 “你没事吧?”汤澍强颜欢笑,“张钊跟我说的太晚了,进班才看见微信,京客隆的早餐摊只剩这些。” “行了,交给你我俩放心。”陶文昌把书包还给苏晓原,跳下几节台阶,“晚上你回家之前说一声啊!” “对,你说一声!”何安也跟着往下跳,还狠狠跺了跺脚。 苏晓原被一路护送,感动得一塌糊涂。“嗯,我好好的。” “走吧,你快吃早点,一会儿英语测试呢。”汤澍拉着他的校服进了班。 张钊一夜没睡,送走大宝贝儿才敢犯困,生怕自己有哪一点没想到,叫苏景龙钻个大空子。他有种预感,这个男人是专挑软柿子捏,肯定要找腿脚不方便的大儿子麻烦。 只要这样一想张钊就不寒而栗。毕竟自己只是个高中生,没可能24小时看护。想着想着,刚出头的那一丁点困意也消散了,丝毫没有头绪。 “我哥呢?”苏运醒了,客厅沙发上一只大狗,一个葛优瘫的男生。 “上学去了。”张钊有气无力地说。 “你让他自己走的?”苏运乍一惊,“万一我爸猫我家楼下怎么办,你就非陪着一条狗是吧?” “这他妈不是狗。”张钊懒得解释,冷眼说道,“这是我儿子。” 苏运说不过也打不过他,干脆洗漱准备上学,擦完脸,看着桌上的剩菜和鸡蛋壳冷笑:“一看就是我哥弄的,屁都不会。” “你行你上啊,不行别逼逼。”张钊突然萌生出可怕想法,想把苏运和苏景龙锁一个屋里,看这俩谁先气死谁。 “我必然比他行。”苏运挽上袖子进了厨房,不一会儿飘出洗菜切菜的声音,十分钟后有了饭菜香。凯撒睡梦中闻到香味,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主人一掌无情按倒。 “你给你爸争口气,行不行!”张钊又爱又恨,爱它天真无邪,恨它二到无边。苏运端着两个盘子出来,一盘爆香排骨,一盘葱花鸡蛋饼。 “这个,等我妈醒了之后让她吃。”苏运剥开一颗熟鸡蛋囫囵吞下,“冰箱里有牛奶,记得让我妈喝。她今天不是夜班,10点起床,11点出门,你记得送她上出租车,别让她坐地铁。” 张钊嗅了嗅空气,别说,苏运招人烦,做饭还挺香。“知道。” “我爸要再来你别告诉我妈和我哥,他俩解决不了问题。”苏运飞快地喝完牛奶,“我家的事你别掺和,越掺越乱,等你那破狗能走了赶紧带它走,弄得屋里都是狗毛。” 得嘞,刚因为厨艺佳而萌生的好感度一下跌回解放前,张钊多希望他吃排骨呛着。 “我走了。”苏运拍拍屁股,顺手把碗刷了,“记得锁门,我和我哥不在家,谁来都别开。那畜生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找你们到底是想要抚养权还是要啥?”张钊百思不得其解,名和利总得占一样。如果他猜的没错,苏景龙大概是要钱。名声上他已经没什么可在乎的,血缘关系又抹不掉,只能是为了利益。 “要钱呗。”苏运脸色煞白,“一分赡养费都没给过,父亲的责任一天没尽到,还想让我和我哥给他养老?做他妈梦去吧,没砍死他算我仁至义尽。” “你小时候也挨过打?”张钊的声音冷了又冷,“你俩那么小他也下得去手?” 苏运穿鞋的动作停了一瞬:“我没挨过。” 哦,张钊懂了,酸溜溜地说:“你哥还挺护着你的。” “我走了,你和你那破狗看好了我妈。”苏运对这个问题明显有闪躲,拧开了门锁。 “等等!”张钊从沙发上弹坐而起,“我还有个事,你必须得告诉我!” 苏晓原一整天的课上得浑浑噩噩,中午想回家也没成功。吃完饭他刚想遛出去,又被张叔儿拦在校门口,也说是张钊嘱咐,没同学陪同不许出校门。 这叫苏晓原很是无奈,作为长子,享受着大姨家的过度保护,没为这个家做什么贡献。眼看就要考大学,距离撑起全家的梦想只差一步,可苏景龙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家的幸福未来,提醒他们永远甩不开这个包袱。 他的梦想很简单,上个好大学,学个喜欢的专业,毕业后给妈妈和小运在京郊买个带小院子的精瓦房。院子里打一口井,方便妈妈浇灌院子里的小菜地。 冬天,小菜地里是大白菜,夏天摘金银花泡水喝。秋天和弟弟一起打柿子,直接用井水洗洗就吃。谁也别想找到他们。 “葛校医好。”苏晓原推开医务室的门,专挑中午吃饭的时候来。 “呦,苏晓原。”葛明正看这季度的报表,头也不抬地问,“又来热饭啊?” “不是,我中午吃过啦。”苏晓原有一张很乖巧的脸,任谁也不会对这样的好学生起疑心,“我刚才走路的时候把脚腕扭了,想找您拿一副膏药。” 葛明嗯嗯几声,指了指壁橱。“自己拿吧……快三模了吧?” “是,还3天。”苏晓原打开壁橱。 “这可是最后一哆嗦,加油,葛叔儿看好你!”葛明笑道。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一定给咱一中争光!”苏晓原抽走一贴膏药,又迅速朝医用储物皿伸手,将一把尖锐的医用拆线剪刀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裤兜。 下午是语文模拟考和数学随堂考,晚自习之前,两个高高的体特生在1班前门招手。 “走啦,回家!”陶文昌吹了个哨,见汤澍还撩一把,“小汤真是越来越水灵了,大学考哪个啊?” 汤澍不和体特接触,看不惯。“考哪个你也考不上,还是别问了。” “那可不一定,万一我追着你上大学去呢。”陶文昌眯了眯眼,顺手接过苏晓原的书包,“我艹,你书包里装砖头了吧?这么沉!” “都是复习资料,是有点儿沉。”苏晓原和汤澍挥手再见,“我回家了,咱俩的卷子明天再对。我还有最后一套实验高中的文综,三模之后咱俩再做。” “没事,正好我也回家,顺路一起走吧。”汤澍离两个体特远远的,拽着苏晓原,“你别老跟他们接触,听说张钊和祝杰总是呛火,万一把你波及了呢!” “不会,张钊没那么野蛮。”苏晓原在三人簇拥之下走到校门,老张还是按了按他的肩,这才放人。 平时这一路都是张钊送,这天变成别人,苏晓原做梦似的。到楼下他不好意思地说:“就这个楼,耽误你们好多时间,我自己上去吧。” 陶文昌先一步迈腿进楼洞:“甭介,钊哥说亲自给你送到门口,万一你爸在楼道里猫着呢。” “他不会。”苏晓原也说不准,可真要碰上了,他豁出去拼命,“凯撒把他咬得不轻,连牙都断了,你们回家写作业吧。” “诶呀,都到你家楼下了,不送你上去太不够朋友。”汤澍心直口快,拉起苏晓原的左手进了电梯。头一回被三人簇拥坐电梯,苏晓原有了种很奇特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好兄弟的感觉吧,很安心。 “就这里。”苏晓原插好钥匙拧动,“也不知道凯撒好没有,担心一整天了,张钊昨晚都没睡,我得让他回家休息……” “生日快乐!”张钊朝门的方向拉开一筒彩带。金色的小亮片朝前飘落,落了苏晓原头顶一层璀璨。 屋里还有张扬小光、苏运蒋岚和薛业。凯撒的脸肿得更严重了,只能趴在沙发上摇尾巴。茶几旁边停放着一辆自行车,黑黄色烤漆的一体车身,比小绿还酷。 “进屋吧,寿星!”陶文昌推着他往里走,“傻了啊?” 苏晓原确实傻了,桌上有生日蛋糕,是美国队长的那张盾牌,插着数字19的小蜡烛。 今早,张钊从沙发上弹坐而起。“等等!我还有个事,你必须得告诉我!” “什么事啊,快说。” “你哥到底喜欢什么啊,今天他生日。看在他小时候替你挨打的份上,不说揍你。” “他?”苏运很拽地说,“他上小学的时候最希望全班给他过生日,你有本事办得到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凯撒:我就想吃一口肉怎么就不行呢! 第88章 心愿了 一瞬间时光倒流, 苏晓原好像看到9岁生日会的惨败。又一瞬间时光穿越, 忽地一下回来了。 “给我……过生日?”苏景龙的出现,三模迫在眉睫, 苏晓原把今天给忘了。 张钊胡撸胡撸他的呆毛, 把一层小金片拨拉开。“可不是, 就你自己给忘了吧?你妈工作单位没法请假,特意煮了两个鸡蛋和一碗长寿面, 都在锅里。” “鸡蛋啊?”苏晓原瘪了瘪嘴, 泪珠在眼眶滚来滚去,“我妈每年都飞南京给我煮鸡蛋, 说吃了鸡蛋这一年顺顺利利就过。” 苏运蹲着看车, 眼皮不眨一下。“我艹……Specialized闪电, 这液压内走线,这液压碟刹,这碳纤维,这22速, 这破风性能骑出去牛逼到爆。从今往后这就是我梦中情人了。” “你别摸啊, 我给你哥买的。”同学都在,张钊不敢太亲热, 借拥抱的由头多搂几十秒,“高兴点, 19岁生日, 从今开始苏哥比我大两岁,好好珍惜我的17岁尾巴吧!” “你胡说。”苏晓原哽咽在喉, “你叫这么多人来给我过生日啊?” 张钊叹了口气,开口怪罪。“原本想把半个班拉过来,田径队的老队员也能拉过来,但是你傻缺二弟弟说再多叫一个他就开始轰人,这才没把屋子装满。” 苏晓原怕麻烦人。“叫大家过来,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是来吃蛋糕的!”汤澍是个女孩子,进别人的家有些生疏,“咦,这就是你学习的地方?”她指布帘后的桌椅,“一中学霸的诞生地,我也得坐一下,沾沾你的喜气。” “什么喜气,又不是怀孕。”陶文昌点蜡烛,何安关灯,薛业端长寿鸡蛋面出来,屋里只亮着两个小火苗,“来来来,寿星吹一下,咱先把蛋糕切了。哎呦,这蛋糕不错,美国队长我也爱他,一看就是钊哥提前订的。等8月份的时候能给兄弟也来一个吗?” “谁他妈管你丫的,凑合着过吧。”张钊化身双标狗,“来,先许愿再吹蜡烛,吃完蛋糕大家伙还得赶紧回家复习呢。” 苏晓原深一脚浅一脚走到桌前,又叫热血男孩张钊宠了一把,如同深陷云里雾里。“有点……不舍得吹。要不我直接切吧,小蜡烛给我留着行吗?” “我艹宝贝儿你好他妈可爱啊。”张钊一不小心说顺嘴,赶紧往回收,“屋里的宝贝儿们也可爱,来,咱们一起唱个生日歌,让宝贝儿寿星许个愿!” “是,快许愿,可别说出来啊,说出来不灵。”张扬一天一夜没找到堂弟,以为张钊睡人家里占便宜去了。原本还想来一套自家拳法,可听完这家人的遭遇头一个气炸。 杨光抱着凯撒抹眼泪,成了屋里第一个哭的。“打这么惨,下回让我逮住我拼了!” 张钊现在最头疼的俩字就是拼了。“咱们干嘛非要拼了啊,先来吹蜡烛。蛋糕也得给我儿子吃一块啊!宝贝儿许愿!” 这个愿望苏晓原许不出来,眼前的就是他最大的生日期许。厚重的幸福砸到身上,如同久旱逢甘露,叫苏晓原变回9岁小学生,木呆呆抱着班主任送的礼物,看着餐桌四周空空如也的座椅。 “祝你生日快乐,唱!”张钊起了个头。 这首歌苏晓原很久没听了,自从那场失败的生日会,5月15都成了家里的尴尬日。那次之后,妈妈每年亲自飞南京陪着吹蜡烛,有一年小运也来了。可家人的保护变成了一种默契,生日歌这种带有庆祝色彩的行为再也不敢有。 因为9岁那年,有个走路不稳当的小男孩儿自己哭嚎着唱完了生日快乐,假装桌边坐满小朋友,一块块地切好蛋糕,放进小纸盘里,完成了一场没有人祝贺的独角戏。 多少年之后苏晓原总会想起这天,他19岁生日的中午,偷了校医一把剪刀,准备好用自己作为代价和苏景龙拼命,把他彻底赶出妈妈和弟弟的生活。瞬间的挣扎苦痛过后是亲手葬送未来的绝望,可下午他又有了希望,朋友的存在让他觉得只要迈过了这个坎,生活一定还有转机。 “谢谢大家啊,我没愿望可许了。”苏晓原一开口,嗓子里憋满委屈和哽咽,“我,我……” “妈啊,我哥居然哭了!”苏运惊讶。他小哥哥3岁,妈妈怀他的时候带哥哥扎错了针,等他记事之后哥哥已经6岁多,可从没听见哭过一声。 那时的小原原已经忍住不哭了,不给妈妈找麻烦。 “你们完了,你们完了。”苏运连连摇头,“他可是我妈的命根子,你们把他给惹哭了,啧啧,你们完了。” “过生日呢,你说话吉利点儿!”张钊忍不住鄙视他的弟弟行为。 “快快快,快许愿吧!”蒋岚是张钊收的女徒弟,跟着凑热闹,“我今天就不控制饮食了,吃它一半!肥可以明天再减,师母生日……”说漏嘴了,赶紧改口,“师父和母校都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今年苏晓原同学金榜题名!” 她朝寿星伶俐地挤挤眼睛,意思是她什么都知道了。 “来,擦擦眼泪。”薛业不想来的,屋里的人他没一个熟的,尴尬了好半天,“许个愿,蜡烛喜欢你可以留着。” “嗯,嗯,可我,我许不出来!”苏晓原憋了半天,“那我许愿,大家都能考上理想大学,你……你和祝杰能好!” 薛业愣住,沉默几秒点点头,意思算是谢过了。 “也行!来!干杯!咱们以水代酒,敬小状元,敬19岁!”还是张钊带头,众人纷纷举杯。 正处高三关键时期,不敢闹到太晚,蛋糕吃完便准备散场。体特要拼命补文化课,汤澍要回去上晚自习,就连蒋岚也不放松,必须回一中训练,准备高二的资格比赛。可这姑娘确实说到做到,平坦的肚子里装了半个蛋糕,饭量大得可怕。 给苏运都看傻了。 “张钊你出来。”张扬单独把堂弟揪了出来,“怎么打算的啊,他家这烂摊子。” “哥你这么说话我就不爱听了,你懂我们同性恋找到真正喜欢的人的感受吗?你考虑过我们同性恋克服心理障碍敢在一起的感受吗?你明白我们同性恋终于碰到灵魂伴侣之后的珍惜吗?不,你没有,你只考虑你自己。”张钊耍一把好贫嘴,“这不叫烂摊子,这叫家事。” “家你妹!”张扬不是这个意思,“我他妈没说不让你管,是问你有没有想法,谁他妈爱管你谈恋爱。” “这可是你说不管的,我俩上大学就租房住。”张钊喜不胜收,“哥啊,你也赶紧找个女朋友吧,单身太久容易变狗,谈恋爱的感觉太美滋滋。至于他那个爸呢,我肯定有我的方法,不一定成熟,但兴许管用。你帮我吗?” 张扬心里酸溜溜的,敢情他怕堂弟看不起不敢出柜,现在反过来要吃狗粮了。“你可别把事闹大,闹大了我看你跟你爸怎么交代!” “我爸肯定也支持我伸张正义啊!”张钊目色森然,“光哥你说呢?” 杨光不敢多嘴,探出脑袋来:“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就不管了,但是他爸确实太可恨……你刚才说的那些,同性恋啊什么的,我觉得挺对。” “得了,你俩谁也别说话,我头疼。”张扬亲自带着两个熊孩子,“今晚得回家吧?” “是,我必须得回啊,但凯撒先留下,一是养伤,二是万一有什么它能帮忙。”张钊想起苏景龙发酒疯的样子就后怕,“哥你们走吧,我今晚就回家。” “自己也小心啊,不然我没法跟你爸妈交代!”张扬弹了堂弟一个脑瓜崩,“臭小子,还跟我掰持同性恋,你懂个屁……” “我不懂,难道你懂啊?”张钊把人送入电梯,露出一个区别单身人士的成功微笑。 电梯里,张扬微微尴尬。杨光心疼不已,半天才说:“三哥,你不敢叫你弟知道吧?” “我敢说吗?”张扬后悔同意了两个小孩的恋爱申请,“要让我弟知道我又穿女装又搞基,脸往哪儿放?” “哦,不想说就不说,反正……我知道就行,我肯定不说出去。”杨光拍了拍三哥穿衬衫的肩,忍下了心里的话。 一字肩,很容易能摸到骨头,可杨光还能摸到衬衫下面穿了别的东西,是一件带束腰的吊带文胸…… 苏运难得好脾气,摸着车骨架给他哥讲:“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叫变速拨杆,这叫牙盘,这是飞轮、齿片、中轴,光变速齿轮就9层往上。你骑上去试试,噌一下,公路赛级别的,再唰一下,停住了。” “这么厉害……”苏晓原喜欢带男性特征的东西,“真酷,可这车不便宜吧?” “必定不便宜,这种车都是按身材订做,平路、爬坡、竞速、耐力四项选一,你看这前后胎。”他指着宽、厚于普通车的轮胎,最外层是黑色,然后是一圈明黄,再里又是黑色,“车身还是烤漆的,你猜多少钱?” 苏晓原摸着车座,恨不得今晚就把骑车学会。“这车……”他知道张钊花钱不含糊,大胆地猜,“5000块?” “5000?你脑子学傻了吧!”苏运识货,受不了他暴殄天物,“5000块只能买这辆车的二十分之一,给你个齿轮玩儿吧!” “什么!”金牛宝宝吓到站直,“这车多少钱?” “这牌子只有订做的,最低标配也九万出头,还有手续费,没个十万弄不下来。”苏运馋得眼神都直了,“从今天起这就是我梦中情人……” 妈啊,十万!苏晓原惊住,回头正好撞上张钊在偷笑,笑里憋着大坏招。 “你!你等着,我也有东西送你!”苏晓原全速跑回卧室,打开衣柜抽屉,扒拉他最值钱的存折去。 第89章 杀了他 苏晓原有个存折, 去南京那年开始攒的零用钱。他打开看了又看, 风尘仆仆地跑出来往张钊手里塞:“给!” “干嘛?”张钊趁着苏运沉迷香车,拉他进厨房, “嫁妆?” “你再这么花钱我生气了啊!”苏晓原快快推他, “你别闹, 万一我妈回来咱俩就被一锅端了。” “你妈回来得敲门吧?再说我和阿姨说定,她下车给我打电话。”张钊轻而易举抱起来他, “你妈可喜欢我了, 真的,主动给我留手机号。” 苏晓原不重, 随便叫张钊一抄就举高高了, 一抱能抱半米。“不可能, 我妈才不喜欢你呢……” “真的,我说阿姨啊,晓原上半学期天天牺牲自己的学习时间给我们差生补课,是个好孩子。同学之间理应肝胆相照, 不可能袖手旁观。现在他和苏运都在最紧张的阶段, 您有什么事跟我说,别让他俩操心。” “你胡说。”苏晓原拿袖口擦张钊脖上的汗, “给我花这么多钱,不知道心疼啊?” “疼, 疼得我没缓过来。”一辆自行车换了一本小存折, 他翻开看看,“好家伙, 你可真是个存钱罐,金牛座了不得。” 苏晓原略显骄傲。“这是大姨以我的名义开的户头,他家条件比我妈好,两个人赚钱,所以我手里有钱就存着,六万多了。” 张钊笑了一下:“存十几年了?” “6岁到大姨家,一共12年。”苏晓原乖乖报账,“这钱,是存下来给自己和小运上大学的,都成年了,不能再让我妈辛苦。我还好说,小运今年上高中,北京的补习班贵,我是兄长,他的学费我来出。” “呦,听你这么说,这存折可不敢收。”张钊把存折按一按,“你弟本来就看我不顺眼,我再把他上高中的钱花了,他估计又要拿刀。” 兄弟俩都爱拿刀,服气。 “不会,我上了大学肯定还能攒,我还能兼职呢。”苏晓原执意要给,存折在俩人手里传来传去,“怎么还有这么贵的自行车啊,你没被骗了吧?” “干……宝贝儿你好他妈可爱啊!”张钊把存折直接塞回他手里,“我这钱,是我妈妈存下来给我上大学用的。” “那就更不能花了!”苏晓原急得跳下来。 张钊蹭了蹭他的脸。“你别急,这事我会跟我妈说的,等她再给我托梦的时候……要不是你,我连三类本都不想考,未来就是混日子。我妈这钱存再多,用不上也是白搭。要是她知道我因为你想考北体大,她指定高兴,兴许还骂我花得不够多。” “你胡说。”苏晓原红着脸往他兜里塞存折,“这钱你收着,不给我心里不踏实。” “收了我心里不踏实,给男朋友买东西还带往回要钱的,你当我什么人啊!”张钊扒拉着他下巴磕儿的小疤,“高兴不高兴,苏哥,19岁了啊,你把疼傻缺弟弟的心挪出来分我一半就行。” “我没不疼你啊,我多惯着你。”苏晓原摸他头顶,“来,叫哥。” “行,苏哥,苏哥牛逼。” “嘿嘿,乖。” 三模就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到来,两天后出成绩,文科第一易主,苏晓原630分,跌到年级第11名。这不是个好现象,张钊看着自己288的总分叹气。 谈恋爱被发现,这么大的事都没能影响他的成绩,可见苏晓原不是轻易受影响的人。稳坐第一的小状元跌出了年级前10,这说明什么?说明苏景龙的出现或多或少给了他压力。 在考场中畅快淋漓的小侠客走神了。 分数出来令所有老师大跌眼镜,苏晓原一直是重点培养对象,突然跌了将近60分,不可能是失误、笔误,他也不是马虎的人,肯定是考试心态出了大问题。 接下来的一周,苏晓原接连收到老师们的关怀慰问。劝他放平心态,不要太看重成绩,考场失误很正常。 三模遭遇滑铁卢,苏晓原心里也不好受。他不想让任何人失望,特别是大姨家、妈妈和张钊。那些美好的计划蓝图已经画出一角,小一居简直唾手可得,就在眼前,他不能有失误。 “干嘛,回家啊?”老张刚要迈出门拦,不巧传达室来了电话,“你别走啊,等等昌子他们!” “谢谢张叔儿,我没事。”苏晓原远望训练场,并没有高三的体特。 体特生文化课差一些,现在体考已过,成绩都出来了,高三的体育生纷纷回归课堂,对各科进行查漏补缺。这时候普通学生反而轻松,越临近高考,作业反而少了。 苏晓原不愿意再麻烦人,趁张叔儿接电话的时候出了校门。 630分,630……苏晓原一步一沉往家走,掂量着这个分数。他有考完试立马估分的习惯,三模英语收卷已经料到这个结果。 这一仗输得彻底,苏晓原晃了晃头,不行,他不能让苏景龙影响自己的人生。或者是,妈妈和弟弟的人生。 “儿子!”噩梦中的声音再一次落下,苏景龙左臂打着绷带在楼下。 还是来了。苏晓原从不奢望自己能在张钊无微不至的保护下逃过一劫,再一次看到苏景龙,反而沉下了心。 “呦,过得不错是吧?”苏景龙只伤了胳膊,健步飞快,几步堵住儿子的路,“小兔崽子白养你俩了,连声爸都不会叫了是吧?” 苏晓原根本跑不过,也没有想跑。他面色淡淡地说:“我妈已经和你离婚了,你不是我爸,你……” 啪!一记耳刮子沉沉地砸了下来,把苏晓原打得侧过头去,十几秒之后,一个鲜红的五指分明的指印从皮肤之下浮了上来。 “兔崽子,我他妈怎么没在小时候打死你们!吃里扒外的东西,没你老子能他妈有你吗?”苏景龙从前还有工作,后来因为喝酒误事逐渐失了领导信任,饭碗也丢了,老婆也离了,可不能轻易放过两个儿子。 “你不是我爸。”苏晓原几乎被打懵,瞳孔失焦,耳朵里都是回音,“你再缠着我妈我就报警!” “报警?” 苏景龙扬手又是一记耳光,下手是真的狠,仿佛这个儿子不是亲生。 “我他妈就该带你俩做亲子鉴定!看看是不是陈琴那个傻逼背着我偷人了,生出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我不是你爸谁是你爸?你俩这辈子都得养我,都得给我养老送终,吃香喝辣!这他妈是你俩的义务,因为我是你老子,没我就没你!” 苏晓原被第二个耳挂打得站不稳,踉跄几步坐了个屁墩儿,站起来眼前全是金星。 没你就没我?那要是没有你了呢? “嚯,我都忘了你是个瘸子。”苏景龙假模假式地过来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想挨打就给你老子花钱,你老子有钱了自然不会烦你妈。陈琴她应该没少给你俩攒钱,你眼看着就上大学了,得知道打工孝敬你爸。这么多年,你在陈笛家长大,她家可有钱,就没攒下来点儿油水?” 苏晓原抽开他的手,两边脸蛋全是红巴掌。“这是你说的……给你钱,你就离我们远远的,再也不来烦我妈!” “那肯定的,你以为我想见陈琴啊,我他妈还嫌寒碜呢!”苏景龙和小儿子对过几次,苏运那小子可不好惹,贼像自己,可这个儿子很好捏咕,像陈琴。从小挨打也不哭,永远护着苏运说不打弟弟不打弟弟。 他又说:“你这几年不在北京,爸爸也想你,爸爸还记得你这条腿怎么坏的,就是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妈瞎带你去打针。” “你别碰我!”苏晓原很怕苏景龙,“这是你说的,给你钱你就走!” “那肯定啊。” 有戏,苏景龙伸着胳膊卖惨:“上回来爸爸还被野狗给撕了,妈的,没找着是谁家的狗,你老子进一趟医院花了小一千医药费,这钱你得给吧?” 苏晓原捏了捏兜里的存折,自己最后为这个家付出的只有这个了。“这个……这个是我所有的钱,我留着上大学的钱,你拿走,永远别再找我们来。” “诶呦我的亲儿子喂,还是你疼老子。”苏景龙看存折眼睛发光,打开一看更是高兴,“得嘞,这么多钱,爸爸肯定不找你们来了。好好高考啊,考完试爸爸请吃饭,也让爸牛逼一回,有个出息的大儿子。对了,这存折密码是?” “……我生日。”苏晓原眼看着钱没了,他和张钊的小一居也没了,“出生年月日。” “哦……”苏景龙犹豫了一瞬,捏着大儿子的肩膀又问,“爸爸啊最近精神不是很好,得好好补补。其实你和你弟的生日爸都记着呢,最近这一年啊,忘事多。哪年哪天来着?” 苏晓原的脸红得像西红柿,脸蛋小,苏景龙的手又大,整张脸只剩眼睛往上没有肿。“99年,5月15,密码是990515,你拿了钱赶紧走,再也别出现了。” “行,爸爸先走了啊,有事再找你。”苏景龙翻开存折品味着那串打印的铅字,虽然钱少点吧暂时够花 能要出第一笔就能再要出第二笔来。 不急,他把存折合上,装进了衣兜。苏晓原静静盯着他的后背,摸起裤兜里的剪刀。 只要这时候刺上去,刺后心……苏晓原不笨,苏景龙的话他一句都没有信。没有他就没有自己,那自己就让他没了吧。 “苏晓原!你他妈的!” 苏晓原回身,手里攥着一把锃亮的拆线剪刀,张钊带着何安、昌子和薛业,在朝这边跑。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苏宝:我不是小仙鹤,我是钮祜禄。钢铁鹤。 第90章 敲你妈 逆光很晃眼, 张钊没看清苏景龙, 只看清苏晓原手里亮晶晶的。那一道光很长,很尖。 再近一看, 张钊像头压不住火的疯狗朝苏景龙身上扑:“你麻痹!他是你儿子!” “钊哥!”何安用身体挡住, “钊哥你忘了刚才怎么说的!” 说什么了?张钊忘了, 被他脸上高高肿起的巴掌印杀得生疼:“你丫畜生!我他妈……” “诶诶诶!你动我一试试!小逼崽子……”苏景龙机警往后退一大步,“大白天的要打人啊?碰老子一下我他妈报警!” “我……” “张钊!”陶文昌与何安两个人困住他, “钊哥你别冲动, 记住咱们商量好的……钊哥!钊哥!” 薛业直接抢了苏晓原的剪子:“你丫傻了吧!” 苏晓原的脸疼得滚烫,颧骨抽得发麻。“你们别管我家的事, 你们管不了。” “嚯, 小兔崽子, 还想拿剪子捅死你老子!是吧!”苏景龙回过神,冷汗从额角直流急下,伸手就是要打,“就你这把斤两还想阴你老子!老子没把陈琴和你俩打死都是手下开恩, 你他妈想捅死我!” “你再碰他一下, 我让你死!”张钊吼得脖颈青筋暴起。 苏景龙吓得手一缩,他自来吃软怕硬, 只想要钱,还真不愿意死。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要的不是你死我活, 是吸干母子三人的血活着。 “我他妈是他老子,打他怎么了?谁也管不着!”他不会被几个高中生压了势头, 嬉皮笑脸地怒骂道,“我告诉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我是他老子,没我就没他,我家的家事你们别管!怎么着,还想当英雄?他拿剪子想捅死我,我现在拽他去派出所信不信!还想高考?老子他妈先毁了他!” “你敢!”张钊推不开两个兄弟的阻拦,“没人证,没物证,光凭你几句屁话就能立案?你当我们是傻逼还是你自己是傻逼啊!” 薛业掰过苏晓原的脸看,打得实在不轻,现实中他还没见过谁打脸这么狠。更何况这还是亲生的,下这种狠手是丧心病狂。 “你刚才给他东西了?”薛业盯着苏景龙的手看,“你刚才是不是给他什么了?” 苏晓原扯扯嘴角,刺痛难忍。“存折,我让他拿了钱就再也别来找我妈……” “他的话你也信!”张钊感激地看了薛业一眼,这智商往情商挪挪,早把祝杰拿下了,“苏晓原你怎么这么大方啊!傻啊!” “我……”苏晓原没法解释,这怎么解释?说自己根本没想给他钱,那钱是存下给小运上学用的。说自己的计划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捅上去,干脆一了百了。 “行了你别说了……”张钊又疼又气,苏晓原是真的钢,考将近700分的脑子,偏偏要钻死胡同,把自己往监狱里送,“傻逼你丫把存折拿出来!” 苏景龙想溜,被四个男生围了,他死皮赖脸地笑,炫耀拍拍胸口:“拿出来?进了老子口袋的钱还没有拿出来的!有本事你抢啊,这可是钱,你敢抢敢动老子一下,我立马倒地上说让你们给揍了。咱啊,都别往好了活,都得玩儿完!” “谁他妈跟你玩儿完。”何安第一次遇上人渣,“存折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拿走!” “凭什么?”苏景龙朝他喷了一口唾沫星,“呸!凭我是他老子,我俩都姓苏!有我才有他,没我就没他!儿子给老子上供天经地义!没我,陈琴上他妈哪儿去弄俩大儿子!她这辈子都得感激我,都得供着我花钱!” “狗屁!”张钊直接回了一口唾沫,“存折开户人不是你丫苏景龙,是苏晓原,你现在不还我立马报警!” 苏景龙怕他生抢,捂着兜儿嚣张至极:“艹,报警?我是他爸,我拿儿子的存折警察管不着!” 张钊的拳头捏得嘎嘣响:“是吗?那是十几年前了吧?以前你们这叫家事,现在报警试试?我们都是人证,你抢了苏晓原的存折,不管他是不是你儿子,只要他跟警察说没给你,那这东西在你手里就是物证!要不咱试试?” “你们小兔崽子!”苏景龙眼角血红,“我是他老子,他身上流着我的血,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谁管得着!” “我!我就管了!”张钊站得坚定笔直。 “我是他爸!”苏景龙又一次扑了过来。 “我是他同学!”张钊一把将人推远。 “同学?同学你管个屁!”苏景龙久不动气,脚下虚浮不稳,摇摇身子笑里都是阴沉,“同学还敢跟老子……” “我也是他同学!”陶文昌也站了出来,紧接着是何安,墙一般地挡住他溜走的路。 “我也是他同学!”何安怒吼。 薛业挡在苏晓原身前,举起剪刀对准苏景龙的脸:“存折还回来我不动手,你别以为能跑。晓原,你就说存折是不是自愿给他的,只要你说不是,我替你出气。” 苏晓原头一回觉得自己这样没用,武器被缴械了,钱也没拿回来,计划了好一通,最后还是要同学帮忙出头。关键时刻居然是9班这帮兄弟来帮他,拉他最后一把。 “我没给他。”他不是软弱性格,瘸了腿还能在人前装没事的孩子怎么可能软弱,“是他抢的,你们报警吧。” “臭小子!”苏景龙冲不过去,铜墙铁壁围着自己,“你们!你们等着!妈的……”最后甩出一张建设银行的活期存折本来,头也不回地走掉。颜色与和区一中的校服相识,白云的白,蓝天的蓝。 张钊捡起来,朝三个兄弟摇了摇手。“气他妈死我了……谢谢你们啊。” 苏晓原自知闯了大祸,溜过去叫了一声钊哥,张钊没理。 于是他皱皱眉,尽量和颜悦色地说:“谢谢你们,我家就住这楼,要不……大家上去吃口东西再走吧。” “你们去吧,我回学校陪杰哥吃饭。”薛业把剪子给张钊,“收好了,连个剪刀都看不住,废物。” “嘿。”张钊升起无名火,“你不废物,敢拿剪刀捅人,和祝杰那个野逼绝配。包里不会也有砖头吧?” “有啊,杰哥说能不用手打就不用手,伤了手不值得。”薛业抛下一句,朝学校的方向跑了。张钊无语,薛舔舔你还能站起来吗? 苏运正在发愁,这破狗,一开始是站不起来,养到快痊愈,现在能在屋里狂奔,张钊也不张罗接儿子回去。 这不,回家俩小时什么都没干,先跪地板擦狗毛,同时提防张钊儿子毁沙发,时不时还会被舔。 这时门铃响起。 “我艹,你们这么多人来我家干嘛,蹭饭啊?”蹭蹭钻进来好几个,苏运就不爽了,“张钊你儿子什么时候走啊,沙发靠垫的棉花都咬出来了……我艹!这他妈什么情况!” 苏晓原最后一个进屋,很自觉地站在墙边等着张钊批评。可脸上的伤瞒不住,肿得像泡发的西红柿。 “你家有生鸡蛋没有?”张钊没消气,直接进厨房,凯撒最没眼力,一个劲儿往苏晓原腿上蹭、身上扑。 “小运,咱家的饭菜给我同学热热吧。”苏晓原紧巴巴攥着存折说道。 “你的脸怎么了?”苏运将狗拽开,凯撒嗷呜一嗓子跑进厨房找爹,“哪个傻逼干的?” 陶文昌还真是饿了,围着餐桌坐下说:“你觉得呢?” 苏运瞟了一圈又往厨房冲:“妈的!我刀呢!” “你刀个屁啊你省省吧!”张钊是真的服这俩亲兄弟,一个找刀一个偷剪子,谁都不是省油灯,“都他妈跑了你刀有用吗?” “你他妈怎么回事!”苏运揪住了张钊的领口,狠狠勒着他的喉结,“你他妈不是我哥男朋友吗,你不是在学校护着他吗,你不是跟我吹牛逼吗?这怎么解释!” “滚啊,我心情不好。”张钊把几个生鸡蛋扔进水里煮。 “我他妈让你解释!”苏运狠狠地瞪着他,“解释!” “小运,你先出去,哥和他说几句。”苏晓原拉了几下弟弟的校服,“你听话,哥赶紧把脸消下去,要不妈回来了又得担心。” 苏运狠狠剜了一眼张钊,离开厨房。煮鸡蛋的开水咕噜噜地滚着,张钊只站在灶台前,不说话,两只拳头越攥越紧,骨节高高地凸着。 他在闹脾气,这是真生气了。苏晓原很会拿捏张钊的狗脾气,知道这时候怎么劝都没用,干脆往他旁边一贴,昂着红红的脸渴望地看他。 “张跑跑。” 张钊的嘴角狠狠抽动了一下。 “苏瘸瘸脸疼……” 麻痹的,张钊冷冰冰地问:“干嘛?” 声音还是冷冷的,手却伸过来。张钊用手背贴贴他的脸,很烫。 “我疼,你别跟我生气了行吗?”苏晓原使出哄狗绝招,把小存折塞到他裤兜里,“上次都跟你说了,让你拿着,结果你不拿今天才出事。你要拿着了不就没这回事了。” “苏晓原你别以为我张钊好哄……” 苏晓原把头低下:“我知道错了,这钱你留着,一半咱俩租房用,一半给我弟上高中。”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杀你爸的?”这回张钊收下了,理所当然收进裤兜,捧着苏晓原肿得吓人的脸质问。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都在为起标题发愁。 这段时间的祝杰(茫然四顾):艹,薛业呢! 第91章 战歌起 杀?苏晓原打了个哆嗦。他对这个字没有概念, 只是无望逼他走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我没有啊。”拉到张钊, 苏晓原很踏实了。 “那你拿剪子干嘛呢,理发啊?”张钊朝屁股揍了一巴掌, 力道有些狠, “还有剪刀!找揍吧!” 挨揍了, 苏晓原立马委屈起来。“校医室里偷的……你别生气,我写检查还不行吗?400字作文纸的那种。” “我稀罕你检查啊!”张钊肺叶子生疼, “还学会偷东西了, 惩恶除奸是吧!” 骂人的声音稍大,客厅有人大声咳嗽, 从声音上分析, 苏运。 “以前觉得你聪明, 还没你那个傻缺二弟弟脑子好使!”张钊把音量降了降,“苏晓原,你心里摸摸正,你把你爸捅死了有什么好处?” 苏晓原关上灶火, 鸡蛋放进凉水里。“我……我就想让我妈和小运解脱。我爸那个人什么样你们也见过了, 他不讲理,什么都不怕, 我想着只要他死了,这辈子再也没人伤害我家里人。” “那你呢?”张钊剥鸡蛋壳, “你自己怎么办?进监狱吃牢饭?杀父可不是好罪, 进了监狱头一个挨打的就是你!关你十几年打都打死了!没准再关你一个无期,你妈你弟怎么办?” “我……” 张钊说的, 他都考虑过。正因为考虑过,绝望才来得真实可怕,但现实逼得他没有办法。 “我家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我爸一死,我妈可以带着小运活好下半辈子。小运争气,他能考好大学,将来孝敬好我妈。我在监狱里好好改造,争取提前释放。要是出来了……我再读那种社会大学,找个基础工作。” 张钊气死了,原来他不是不知道,不仅知道,还全计划好了。 “这就是你三模630的原因?”换成别人,张钊会抡个大嘴巴让他醒醒。 “嗯,计划好久了。”苏晓原疼得嘶一下嘶一下抽凉气。脸被抽太狠,淤青全部发出来,红肿之中透出青紫色。 张钊用滚热的鸡蛋帮他敷脸,也挺想杀了苏景龙。“那你就……就没考虑过我怎么办?你出了事,你让我怎么办?” 苏晓原鼻梁一酸:“就是因为考虑了才不敢,要是没有你,我拿剪刀已经扎过去了……可我,可我实在是舍不得你。” “妈的。”张钊一手一个鸡蛋轻轻滚着,越滚越想手刃了那王八蛋,“你可能是想气死我,成心的吧!” “我不是!”苏晓原一张小圆脸,现在变成国字脸,两腮滚烫,“每次想着,要是进监狱就见不着你了,我就难受,特别难受。一天见不着我就这么想你,十几年见不着,我怕自己熬不住……我知道自己错了,你别不理我,剪刀是我从葛校医那里偷的,明天我还回去还不成吗?” 苏晓原用实际行动,为自己铺了一条通往监狱的路,为这个家,他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准备。不要前途,不要高考,哪怕再也不能碰仙鹤钢笔,再也不能骑新买的自行车,狠下心舍掉一切唯独放不下自己。 张钊心如刀割。 “我刚才打疼了吧?”他后悔,自己怎么能和苏晓原动手呢,再生气也不能啊,“你都挨你爸打了,我还打你一下,真他妈混蛋。” “不疼,我屁股上肉多,没感觉。”苏晓原脸疼得直往后躲,“张跑跑不生气了吧?” 张钊彻底败下阵来:“我没生你的气,不,确实是生你气了。我气你不珍惜,这么好的成绩和未来说断送就断送,也气你不相信我。我现在十分生气,而且是怎么哄都哄不好那种。” “你别气,我写检查,写完了大声念。”苏晓原摇了摇他的胳膊,“我爸不好办,我也不想把你的前程毁了。” “是,你把你爸给收拾了,然后我孤零零考上北体大,男朋友没了还挺美是吧?”张钊把鸡蛋放在他颧骨上,妈的,一个完完整整的掌印,烙得张钊怒火焚身,“还是你想让我在北体大再找一个?不是我夸张,体院向来是基佬多。” “你敢!”苏晓原委屈地抿了抿嘴,憋了半天没哭,眼泪唰一下冲出来,“你、你、你不许……你不许在体院找!” “我艹我艹我艹……宝贝儿我错了,媳妇儿我错了,你别这样好吗?我艹,我求你了行吗?”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可张钊没考虑好当事人劫后余生的心情,鸡蛋一扔,先帮他擦眼泪。“我瞎说的,我不找,宝贝儿咱能不能别哭,你弟一会儿真进来找刀了!” “可你说体院、体院向来……” “呸!我不看!有再多我也不看!” 苏晓原不敢擦眼泪,疼得要命,泪水止不住往下淌,流到哪里疼到哪里。“那你说什么……再找一个?你不许找,我都……我都把剪子还回去了,你还要在体院里找别人……我、我不许你找……” “不找不找不找……”妈的,自己挖了好大一个坑,张钊完全不敢生气了,赶紧把厨房门关上免得苏运天降正义,“我就那么一说……” “你那么一说……”苏晓原呜呜地说,“也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你老公这张嘴没把门儿,你别生气。”张钊又要给擦眼泪,又要给敷脸,自己惹哭的人跪着也要哄完,“你看,我这么死磕才把你追到手,我能找别人去吗?指定不能够!再说,除了你也没人要我啊,是吧?” 苏晓原哭得直噎噎:“你真不找啊?” “真不找,咱俩不是已经计划好了嘛。”张钊用纸巾沾他的眼角,“一上大学咱俩就同居!我跑比赛就带你一起去,你上图书馆我24小时奉陪!行吗?不哭了啊,不哭了。” “那你、那你立字据!”苏晓原扒进张钊怀抱,哭到鼻子不通气,最后还是狠狠咬了一口才肯作罢。 哭了没多久,苏晓原吃完晚饭发起高烧。 张钊把人安置好,给苏晓原的额头贴上宝宝降温贴,承认错误一百八十遍之后才把大宝贝儿哄睡着。 出卧室的时候,苏运正在餐桌上写化学卷子。 “睡了?”苏运奋笔疾书,脚底下踩着凯撒的腹部。 “睡了,你丫踩我儿子!”张钊长腿勾出一张凳子坐下,躁动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苏运满不在乎地说:“我给它天天梳毛擦脸,早上带它下楼大便,中午还为它回家一趟,踩几下不行啊?” 前几天说破狗赶紧滚,这么快就真香了。 “你爸的事怎么打算?”张钊原本想等高考之后解决,现在看来计划得提前。 “我爸?我挺想杀了他的。”苏运停住了笔,与张钊直视,“这是真话。甚至想伪造他醉酒跌落什么的。” 张钊甩出一把剪刀,仍旧心有余悸。“你跟你哥还真是亲兄弟,脑子里全是打打杀杀……但他比你行动快一步。这个,是他从校医室偷出来的,下午想用这么个小玩意儿把你爸捅死。” 苏运不可置信,拿起剪刀看了又看。“别他妈开玩笑了,我哥偷出来的?” “我像开玩笑?”张钊又甩出一样东西来,“这是你哥在南京十几年存下来的钱,一共63700块。苏景龙说给钱就再也不来了,你哥假装把存折给他,等他转身的时候想动手,叫我们给按下了。” 苏运捏着剪刀,沉默不语。 “他已经计划好了,自己去坐牢,然后你代他上大学,工作,赚钱养家,孝敬你妈妈。他还说,要是能出狱最好,他聪明,上社会大学也能毕业,找个基层工作干着。”张钊一字一字地说,“你哥不是突发奇想,他是认真计划过的,完全清楚这么干的后果。这钱,他说蹲监狱之后留给你。” “给我?”苏运出乎意料。 “是,他说这钱自己是用不上了,万一出事就全留给你。你上高中的补习班到大学的学费,基本上算是全有着落。他呢,在牢里积极表现,争取提前出狱。这就是你哥,为你和你妈,努力经营的下半辈子。” 凯撒翻了身子,抖苏运一身的毛,大摇大摆地跳上了沙发。 “你说这些……是不是有办法了?”苏运看了一眼存折里的数字,反手将它压在桌上。 “有,但是这办法可能很自私。我不会拉我的同学进来。”张钊清楚,自己的解决方法并不高深。 苏运长得像苏景龙,若要非找出一点来,他的嘴和哥哥很像,一思考就会绷成一字嘴。“你说。” 张钊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抖了抖。“我是你哥男朋友,不可能让他去找你爸,更不可能让你妈妈去。唯一一个能治苏景龙的人就剩你,但我不是让你把他杀了,咱们得想办法治他!” “治他?”苏运想了想,“怎么治?还是直接报警?” “当然是他怎么对你们,你怎么对他。”张钊声音闷闷的,突然凑近,“难道你就不想替你妈出口恶气?”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又不能拉兄弟下水,又不能拉男朋友下水,天选之人就是你了! 苏运:我去给我爸热盒饭。 第92章 父与子 “当然想!”苏运眼里有可怕的火种, 火种名字叫仇恨, “今天?” “肯定不是今天,我他妈也得安排。”张钊眼睑抽动, “我比你更急, 要不是兄弟拦着你爸今天半条命都没了, 妈的……今天5月21号,一中还有10天的课彻底放假, 歇一周就是高考。咱们赶在高三放假前把事办了!” 苏运眼里带恨地问:“可是……你真有办法?” “有, 这办法很自私,看你敢不敢了。”张钊非常实在地说, “眼下的问题是, 怎么把你哥挨打这事瞒下去, 别让你妈知道。” “我妈11点下班,他那脸也消不下去啊。”苏运也在担心,“从小我妈最疼的就是他。” 张钊不耐烦地白了一眼:“少来,你妈疼不疼你心里没有逼数吗?就说你妈疼他多, 你哥疼你也比疼我多。” “废话, 我是他亲弟弟,你算个屁。”苏运一边给电解方程式配平一边挑衅, “你和我能比吗?” “你别找打啊,弟弟行为。”张钊吹了个口哨, 把儿子叫过来掰开嘴检查, “妈的,还真是断了一颗牙。” 沙发上一层狗毛, 苏运脸很臭地问道:“什么时候把狗弄走,我家地方小,三个人住,还得养着一条狗。” “忍着!”张钊不想多说一句,心累。 张钊在陈琴下班前离开,临走前苏晓原的烧退了,脸上的红肿变成淤青,像拔掉了几颗大牙,凸着,反出青色。 怕妈妈发现,苏运模棱两可地说哥最近累了,想早点睡。隔日一早,苏晓原趁妈妈没醒,顶着两个青腮帮子上学,吓坏了全班。 特别是老王。上半学期他看不上9班的苏晓原,可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班里的学生,老王那蓬勃的教师责任感立马显现。 卷子单独给、单独判卷,开小灶更别提了,苏晓原课间趴下眯一会儿,他都会和汤澍使眼色,谁也别吵吵。放学前老王特意将人留下,仔仔细细问了一通,生怕是孩子三模滑铁卢把家长惹怒,被爸妈教训一顿。 苏晓原怎么敢说,说这是我亲爸要钱不成才打的?老王问不出来也没办法,又做了半小时考前心理疏导才放人。 可这事能瞒过别人,瞒不过陈琴。 “小运,你复习呢?”陈琴推开卧室的门,“妈有事问你。” 苏运料到最多瞒住一天。“什么事啊?” 陈琴带上门,直截了当地问:“苏景龙是不是找过你哥?” “咳……是。”苏运给妈让座位,帮她捏肩揉背,“就昨天。” “怎么不跟妈说!”陈琴心急如焚,急起来偏头疼的毛病犯了,眼眶炸裂般疼,“还想瞒着?你俩商量好的?苏景龙什么样你还不知道,你哥小时候差点被他打死……” “妈你别急,听我说。”苏运拿出白花油点在陈琴太阳穴上,“这事怪我行吗?我回来的比他早,所以让我爸逮着他了。” 陈琴痛苦地叹气:“妈不是这个意思,打了你我照样心疼,他……” “他就是来要钱的,没别的。”苏运照着张钊教的话说,“妈你放心,这几天我亲自接送他上下学,苏景龙就是找软柿子捏,要钱,我也不想在中考之前惹事,先拖着他。” “不行!”陈琴当机立断,“妈来解决,咱们不能躲他一辈子,不然他以为咱们永远怕他,是……妈年轻时候确实是怕他,现在这把年纪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你俩眼看着长大了,将来还要毕业工作,没几年就要带着女朋友回来,咱家不能有这么个畜生!” 苏运冷笑,还带女朋友回来呢,他哥是没戏,可男朋友您都见过了。“妈你别想太多,我哥腿脚不方便,咱家还有我呢!” 陈琴格外心疼。小运才16岁,可经历的事比同龄孩子多太多。“你也是孩子,妈怎么舍得累你。这些年妈忽略你了,总想着弥补你哥哥的腿。以后妈也弥补你,你只管好好读书。咱家一个都不能出事。” “我靠,大晚上说这些你肉麻不肉麻?”苏运撇了撇嘴,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关爱,“我哥挨打,说明我爸专门欺负他,你先把他看好就是。我呢,暂时别操心了,中考妥妥的全校第一。你不给我哥买药去?他那脸肿得比哈士奇严重。” “行,妈买药去。”陈琴心痛不已,“妈明天去咨询律师。” 苏运的话让陈琴彻底放宽心,把注意力放在苏晓原身上。这样苏运可以抽开身干些别的,比如晚上出个门,遛个狗。 “妈,我出门了啊!这狗真烦,不出去拉屎还老叫唤!”苏运为凯撒戴上脖圈,尽量躲开它的舌吻。 陈琴从厨房探出半个身:“怎么还去,不是放学之后遛过一回吗?” “因为哈士奇有毛病,精力太过旺盛,我得带它下楼跑几圈。”苏运快快穿鞋,5月底天气渐热,换上短袖短裤,“别着急啊,我多带它跑跑。你可不知道它多烦人,夜里还嗷嗷!” 苏晓原放下笔,国字脸又变回小圆脸,只剩两块淤青。“我们凯撒挺乖的,要不我陪着你去吧,天黑了你自己下楼不行。” 被苏景龙打过,苏晓原不敢放弟弟一个人下楼。 “你能不能在家老实坐着,让妈少操心。我最近复习得有些烦躁,就想下楼跑圈。”苏运穿上外套,“妈你看好我哥,我下楼了,你俩有事打电话吧!” “小运你等等!”苏晓原站了起来,刚瘸着走到茶几,苏运已经撞上了门。 “妈!我出去找他!”苏晓原伸手拿外套,被陈琴一把按下。 “小运说得对,今天5月31号,再一周高考,现在你是咱家重点保护对象。等小运考完,妈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就去找你爸。咱们啊也不躲了,该起诉起诉,该报警报警,妈不信护不住你们两个。” “妈,你就让我下去找他吧,我是兄长,我……” 陈琴劝道:“妈知道你担心,可小运最近长大了,每天主动接送你上下学呢。再说不就遛狗嘛,有凯撒在,妈心里挺踏实。” 不说这个还好,苏晓原满心疑惑。小运脾气他最了解,不可能和张钊称兄道弟。俩人一起接送自己却总嘀嘀咕咕的,有阴谋。 “那……行吧,半小时他不回家我下楼找他。”苏晓原惴惴不安,心不在焉翻起英语。 苏运带着凯撒一路小跑。有辆奔驰打着双闪等在路边,他看一眼车牌号,是这辆,便跑过去敲了敲玻璃。 张钊开门,凯撒很熟悉这辆车,钻得比人还快。“怎么这么半天,你到底敢不敢去?” “谁不敢了,我得把我妈和我哥哄好吧!我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差点就追出来!”苏运收腿关门,很懂事地叫了一声扬哥,一声小光哥。 唯独对张钊直呼其名。 张扬蹚了一把油门,偏过头问:“地址你知道吗?” “知道,这个!”张钊把手机递过去,“苏运说这是他家以前住址,我和何安蹲过,就是这个!” “先声明啊,就这一回。”张扬把手机地图架好,“马上要高考了别出幺蛾子,我上次揍你,这当给你赔不是。” 杨光给张钊使眼色:“是,你看你哥多疼你,上回打你他可后悔了。” “我可没后悔,他不打不行,没人揍能上天。”张扬一把刀子嘴,“今晚最好一次到位,别闹太大,怎么治,你说。” 张钊一字一顿地说:“我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打呗。” 苏景龙住的是老房子,租出去一间,自己住小间,平日里没个正经工作,每月拿着几千块房租喝酒。今夜他仍旧大醉归来,摇晃溜达到小区入口,略微有些恶心。 “他妈的……”苏景龙赶紧扶住电线杆吐出来,喝了酒,吐出来的可都是钱。还没吐干净,他又开始琢磨怎么找陈琴的工作单位去闹。 那个死女人,带儿子跑了过得挺不错啊,两个孩子到了要花钱的年龄,不信她没存下钱。苏景龙晕乎乎地想,边想边吐。 再不济还有两个儿子呢,自己是老子,这辈子都是,生他们养他们就是最大的能耐。想轻易甩了他,做梦!要不说养孩子防老呢,关键时候还能在孩子身上敲一笔出来。 特别是大儿子,苏景龙惦记着他那张存折,惦记了好几个晚上,梦里都是那串数字。想不到啊,这个儿子还挺会攒钱的,没白生养,连陈笛家的钱都能用上。又是个瘸子,小时候怎么打他,现在还能怎么打,跑又跑不了…… 想到这个,苏景龙连吐黄汤都好受多了。 这时耳边的脚步声越跑越近,越近越急。经常酗酒的人反应不会很快,他迟钝地抹了抹嘴,直接被人用布袋套了脑袋,后脑勺先挨了一拳头。 “妈的……谁他妈敢打老子!”苏景龙身高不矮,力气再大也不顶用因为脚底下是软的,“也不打听打听……” “不想死就别嚷嚷!”张钊言语凶狠,勒住他脖子往绿化带里拖,“今儿打的就是你!” 苏景龙瞬间惊慌又喊了几声,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拖进了草丛。接着铺天盖地的拳头砸了下来,砸得他本就一片漆黑的眼前全是金星。 “小兔崽子……救命!救命!杀人啊!”苏景龙刚要起身又被直接踹倒,连滚带爬掉进树坑。他赶紧抓了麻袋绳露出脑袋,土坑里的黄沙升腾起来好似隔着一片脏雾。 “谁!谁他妈敢打老子!” “别喊,是你亲儿子揍你!”苏运抬腿踢起一把沙土,看石子飞溅,“喊啊,你他妈不是能耐吗?接着喊,不喊我让我兄弟活埋了你!” 身边是单手插兜的张扬和拿着棍子的杨光,张钊打完直接跑出隔离带望风。 “你……兔崽子!你他妈敢打自己老子!儿子打老子天打雷劈!”苏景龙终于看清是谁,万万没想到是苏运。在他记忆里这小子还满地爬呢,怎么一下子……长得这么高了。 “天打雷劈?真有雷劈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苏运指着苏景龙破口大骂,“我妈是有多倒霉才摊上你这种男人,你打女人打孩子,你怎么不去死啊!” 张扬捏着一支烟,蹲下来像看动物似的看苏景龙,冷冷地说:“这就是你爸?艹,我还以为有多牛逼,都不够咱们仨人打的。” 土坑是预备夏天种树用,挖了将近一人多深,苏景龙满脸是土满脸是伤口,跳也跳不上去。“就凭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还想打我?也不问问老子……” 啪! 一个大耳刮子迎着颧骨直接给苏景龙打傻了。他怎么都想不到小儿子长大了会有一天敢跟自己动手。 “我……”他气得浑身发着抖朝着高处嘶吼,“麻痹的,我是你老子你敢打我!” “这个是替我哥!”苏运蹲着甩开胳膊,压着嘴角又是一抡,“这个是替我妈!替我妈还你这么多年的苦和折磨!怎么不敢打你,我他妈怎么不敢打你!我凭什么不能打你!就因为你是我爸?” “小运!”杨光言简意赅,“你说怎么打吧!少跟他废话!” 苏景龙头痛欲裂舔了下嘴唇,腥甜腥甜的,耳朵里还有嗡嗡的耳鸣。 “你、你给老子等着!”他试图往上爬,脸上挨了一脚直接被苏运踹回坑里,“妈的,活腻歪了,敢打你老子!” 苏运憋着新仇旧恨又是一脚。“我活腻歪了?我告诉你苏景龙,我就算今天死也拉你一个垫背的!你再敢去找我妈,咱俩一起见阎王爷!” “你他妈敢!”苏景龙在坑底怒吼,心脏鼓鼓搏动快要爆炸,“我是你老子,没我就没你!” “别跟他废话,光啊,打吧。”张扬摁熄了烟头。杨光得到三哥指示抡起了棍子。 苏景龙还没喝迷糊,这架势是要杀人,抬起胳膊挡住一棍。“你们?呸!敢打死我?来啊!打伤了我告你们去!一个个都别跑!都得一辈子养着我!” 苏运接过棍子,第一次打架手是抖着的。“别他妈做梦了,打伤你能怎么着!你是我老子,你不是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算家事吗?儿子打老子也他妈算家事!” “你!” “你什么?警察来了能把我怎么着!苏景龙,你别以为现在还是你年轻的时候,你自己看看,我,苏运,比你高了,你已经老了,你还能把我妈怎么着!” “再老,我也是你爸!”苏景龙喊出一声,声音瞬间被一个耳刮子抽没了。 “别提你是我爸,提了我恨不得你死!”苏运目光带恨,眉梢像足了苏景龙,“你尽过什么狗屁义务?啊?我就问你,你尽过几天义务!我妈被你打到骨头都断了,我哥爬都爬不动你也揍!现在你后悔了吧?后悔当初没把我打死是吧?是,你是该后悔,因为这是家事,咱俩有血缘关系。我打死你,我妈和我哥就解脱了。你报警啊,你他妈喊人报警啊!” 接连挨了三个耳光,苏景龙第一次感到了害怕。他的怕来自不留情的岁月,和面前这个快要成人的儿子。 “你不是说,咱们有血缘关系这辈子扯不开吗?”苏运拿棍子敲打苏景龙的天灵盖,“我也不跟你扯开,你也别想和我扯清关系!你以为我和我哥一样老实?这是第一次,我来找你,往后记住了,能找着你一次就能找着你第二次,找着一次打一次!还敢去打我妈?我妈往后的磕磕碰碰全算你头上,你能找着我们,我也能带着兄弟找你!咱父子俩谁也别想活!” “反了,反了!我是你爸……” “这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 苏运使出全力直截了当抡过去。“苏景龙你真的已经老了,你打不过我,我和我哥都长大了,他好欺负我不好欺负!你再碰他和我妈一次,我往死里打!别忘了,我是你儿子,我留着你的血,你当年怎么打他俩我都看着呢!我一天都没忘!” 苏景龙咽动喉结,一口痰吐不出来。“反了,反了……” “是反了,我是你儿子,这辈子的账咱们有得是时间慢慢算!”苏运盯住他爸的脸,似像又非像。 苏晓原在家怎么坐怎么难受。“不行,都快10点了,我下楼找小运。” “你坐下,来,妈和你说几句。”陈琴拉住了他,“妈妈这几天想通了,不该总躲着。妈太没本事才叫你挨打,是妈妈不对。” 苏晓原摸了摸脸:“不疼,没事。” “疼不疼我知道。”陈琴下定决心要和苏景龙干脆了断,“妈已经打电话找律师了,大人的事大人来解决。” “妈!”苏晓原心急如焚,“我先下楼……” 陈琴再一次拉住他:“你别着急,你看,小运这不发微信了嘛。”苏晓原赶紧凑过去看,果真是小运发来的语音。 “妈,凯撒刚才跑撒把了,我追一路,放心啊追上了,正在回家路上!” “唉,这哈士奇啊一撒手就没了。”陈琴无奈笑道,起身去厨房准备狗粮。 苏运在车里坐着满身是土。“你能把你儿子拉远点吗,我刚抽完我爸,心情也不是很好。” “干,要不是怕被认出来,抽他还轮得着你?”张钊搂着凯撒,“真他妈奇怪,你哥那么可爱,怎么有你这种傻缺二弟弟。” “我再傻缺也是他亲弟弟,他最疼我。”苏运又变回欠嘴少年,“你算个屁,男朋友说换就换,亲弟弟可换不了。明年我哥就把你甩了。” “少来啊,帮你这么大忙,连句谢谢都没有。”张钊和他水火不容,“你哥现在心里都是我,早没你了。” 杨光尴尬咳了一声,张扬也咳了一声:“别嘚瑟啊,谈个恋爱还飘了!” “我肯定飘,晓原最疼我了你们都不懂。”张钊鄙视这车单身狗,不懂恋爱的美好。 “那我哥晚上给你打电话没有?”苏运很欠地问。 张钊满脸骄傲:“我俩每晚睡觉前必打电话。” “那你看我哥找不着我给我打了多少个吧。”苏运投过去一个必赢的眼神。张钊好奇,伸头看了看他的手机,干,32个未接来电!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奶光:我是三哥的打手,三哥让我打谁我就打谁,耶。 第93章 毕业了 苏晓原在楼下绕来绕去, 看到了人影。 “张钊?”他惊了又喜,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下来了?”张钊把狗链递给苏运,大步跑来, “是不是想我了?” “我、我下来等小运, 也想你。”苏晓原踮着脚给张钊掸土, “你跑哪儿去了,这一头的沙子……” 张醋醋上线, 好嘛, 自己还没有那个二缺臭弟弟的份量重。“他遛狗去还能丢了啊?他丢了,我家凯撒都能给他带回来!” “小运他还小, 还没成年, 我……” “我也是未成年, 苏哥要不要也疼疼我?”张钊结结实实抱住了亲,mua一大声。 痛快! “诶呀你别……”苏晓原捂住脸,“小运来了。再说你比他大,再过一周就18岁了。” “嗯, 18岁了。”张钊身体里有一股狂野的蠢动, “成年之后,就可以做成年人的事情了。是吧苏哥?” 苏晓原恼羞成怒:“你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18岁之后我就能学车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苏哥你的想法很危险啊!”张钊窃笑,“我学车特别快, 将来一定是一名开车狂野的成熟司机。” “诶艹, 我刀呢?”苏运擦肩而过,故意撞到了张钊, “你俩有完没完?” 张钊想起那32个未接。“没完,我和你哥缠缠绵绵到永远,没完没了在眼前,卿卿我我快乐无边,不服啊?不服忍着。” “你丫有病吧。”苏运实在不懂,“哥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脑子不行,修养不行,学习也不行,你是不是眼瘸?你要是视力不好我带你检查去,千万别看错人。得了,你俩慢慢聊,我带狗回家吃饭。” “小运……”苏晓原被张钊抓小鸡一样抓回来,“你干嘛啊,当着我弟说那些话……你不害臊。” “我害喜,不害臊。”张钊的骚话堪比泥石流灾害,“来,咱俩聊聊人生和理想。”手不听使唤,蠢蠢欲动伸向苏晓原的后腰,悄悄往下平移。“宝贝儿你……干!你他妈的,下楼带家伙!” 苏晓原怕什么来什么。“没,我……刚才吃完苹果忘了收。” “你吃完苹果把水果刀塞裤兜里,当大宝剑啊!”张钊深掏他裤兜,扔出一把水果刀,“你跟你弟俩人加起来能把我气死,俩人都是御前带刀侍卫,牛逼。” “我怕小运在楼下遇上我爸,我怕我爸逮不住我了,找他麻烦。”苏晓原再一次被没收武器,“我爸那个人是疯子,小运脾气暴又不能激,万一打起来小运肯定吃亏,我不能让他挨打。” 张钊冷笑,呵呵,他能挨打?他打人的样子像极了他老子。“随身带家伙,苏哥很牛逼哦,一中扛把子。” 苏晓原两手出汗,右脚尖微微发麻。“我不能让我爸挨着他。” 张钊掷地有声,“苏哥能不能别老带着家伙,多危险。万一真遇见苏景龙,你这刀还没用出去呢就被他抢了,这不是给敌人送武器嘛。” 楼洞走来一个人,他俩快快分开,等人进了电梯又合二为一。苏晓原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啊,我往后不持械了。” 张钊拉住他软软的手,勾他绵绵的掌心。“你得信我,这种事交给男朋友解决。” “嗯,我答应。”苏晓原走神了一刹那,“你要不要上楼吃口饭啊?” “我怕我跟你上去就该想成年人的那档子事了。”张钊是怕打扰他复习,“明天儿童节,也是高三上课的最后一天,我还来接你。” “这么快就最后一天了,那我上楼吧。”苏晓原恋恋不舍,开学时候是一百万个不愿意,内心尽是茫然,现在突然舍不得,对这所又小又旧的高中产生了感情,不管是高高的大铁门还是门卫张大爷,每样都那么可爱。 张钊把人送进电梯,赶在门关上之前飞吻,“明天见。” “明天见。”苏晓原第一次回了一个飞吻。 第二天,6月1日,国际儿童节。但对和区一中的高三年级来说,却有另一层意义。 广播里校长激情澎湃:“这是高三年级在一中的最后一天,我预祝每一位高三学子都能榜上有名,考上理想大学!十年寒窗苦,只为一刻甜,同学们,你们的成功就在不远处,正朝着你们招手。经历了整整一年,日日夜夜,我希望大家打好这最后一场仗,只要有信心、有勇气,摆正心态,就一定能考出水平!” 这么快就要高考了?就要毕业了?苏晓原如置云端,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多得他应接不暇。一年前要是告诉他你会有个男朋友,打死他也不相信。 “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放弃一定失败!”校长做着最后的高考动员,“同学们!人生的路上有荆棘也有鲜花,但我希望你们永远快乐,勇敢追求自己的目标,自信自爱,活出自己的追求!高三之路是用拼搏的汗水浇灌而成,你们已经是勇者,是英雄!再过一周,就是高考的第一天,你们再也不用早起点名,再也不用熬夜复习,希望大家下周调整好生物钟,用充沛的状态,迎接你们人生的第一场辉煌!” 汤澍发现苏晓原在走神,拉了下他的衣角。“喂,想什么呢?” “啊?啊,我想……时间过得太快了,感觉高三刚开学,怎么就毕业了。”苏晓原抿嘴笑着,“刚到一中的时候,我特别不喜欢,现在要毕业了真舍不得。” “得了吧你,也就你觉得高三刚开学,我可要累死了。巴不得上大学轻松一把。”汤澍今天特意打扮,“诶,我问你啊……你在咱们学校就没有……喜欢的人?” 苏晓原叫这个问题难住,这是一道扣分题。“我想以学业为重,暂时不考虑。” 回答模棱两可,汤澍的意思他懂。 “哦……那就是有喜欢的。”汤澍也不傻,苏晓原的回答只是搪塞,她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叫他动心,一定是又乖又可爱,学习还特别好,“那你幻想一下,将来上大学谈恋爱,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啊?”苏晓原的眼神悠远起来,好像看到了合租的小一居,“我喜欢……高高的,最好还酷酷的,爱吃零食,全身都是运动细胞,学习嘛……无所谓,两个人里有我成绩好就行,他……他想干什么我都支持。” 汤澍羡慕,能说这么具体摆明是有人。“唉,那你女朋友可真是太幸福了……” “晓原!晓原!”张钊溜到1班后门,使劲儿拍门,“苏晓原!” 1班的学生正在认真听广播,只有9班的学生敢乱跑。苏晓原弯腰跑了出来。“怎么了?” “走,咱们9班撕书呢,带你一个!”张钊拉着他慢跑,路过2、3、4……直到8班,再一拐弯,就是他们相遇的9班。班里乱作一团,韩雯站在讲台上并未阻拦,只喊着一会儿把卫生做干净。 “给!”张钊给苏晓原一本习题册,“这可是高三毕业的重头戏,1班是不可能有了,你算9班人,怎么也不能少了你。” “晓原来了啊!”何安正在兴头上,卷子堆了满地,“来来来,致咱们高中时代的青春!” 整个班的人都疯了,这是一个由半个班体特、半个班年级倒数组成的班级,可它的快乐、力量让它与众不同。同学们都在大笑,即便不知前路如何,可这一刻的放松感染人心。还有人趴在窗台朝操场大吼,欢声笑语响彻云霄。 撕卷子?漫天白雪似的纸片落在苏晓原头上。“这不行吧?” “怎么不行了,撕书吼楼是高三惯例,也就你们1班不敢!”张钊拉他到窗台,往外扔了一沓子试卷,“我先吼!可他妈毕业了!我张钊高考必上北体大!体院等我,小一居等我!我希望苏晓原能考700分!上人大!往后每天都开开心心!” “诶呀你小声点……”苏晓原劝道。 “你来试试!”张钊把他推到前面,趁人多,两手扶住了他的腰。 “我……那我试试。”苏晓原被9班带动了,或许他早已经融入了这个教室,成了9班真真正正的一份子,他随手扔一小张卷子下去,看它轻飘飘的,左摇右摆往下坠,情不自禁地喊:“我苏晓原,最希望……希望一居室的房租能便宜点!最好不要押金!不要押金!” 干!张钊满脸问号,一脸懵逼。 第二天,苏晓原早早醒来,一看腕表才5点。从2月份张钊冬训到现在他习惯这时候起床了,改不过来。 小运还在上铺睡觉,还有24天中考。时间还早,苏晓原戴上眼罩可怎么翻腾都睡不着,只好跑客厅来温习。 5天之后就是高考的正日子,他不敢放松,开始查漏补缺。一张张文综翻过去,时间悄然而逝毫无知觉,再抬头小运已经起床了。 苏运支棱着头发说:“我靠,你没病吧,这时候还起这么早,睡眠不足我看你考试犯困怎么办?” “我习惯了,估计过两天才能改。”苏晓原跟着进厨房,“你早晨吃什么,我给你做。” “别,让你男朋友知道了,他又该嗷嗷了,我可懒得惹他。”苏运拿出冰牛奶咕咚几口,“怎么样,人大有把握吧?” 苏晓原一把夺过冰牛奶:“诶你,说了多少回不能这么喝,当心闹肚子。今年高考的提档线兴许比去年低,考题会难,我尽量吧,努力这么多年总会有回报。” 苏运架好平底锅,拿出6个生鸡蛋。点火,试油温,单手打鸡蛋。“反正我信心十足,化学物理兴许能拿满分。你能不能出去先?咱家厨房本来就小,你能挪个步,给我让出地方来吗?” “哦……哦,那行。”苏晓原什么忙都帮不上。不一会儿两个盘子端到眼前,还有一包全麦吐司。 苏运拿吐司夹住荷包蛋。“你和妈一人俩蛋,你这个我没放葱花,剩下的都在厨房里。一会儿妈醒了,你记着让她好好吃饭。” “嗯,哥暑假就学做饭,往后不用你做早点了。”苏晓原心疼弟弟,“你上课不用担心妈,有我呢,我肯定能……” “打住,就是因为家里只有你我才不放心。”苏运捏了一块面包,塞给等待投喂的凯撒,突然画风一转,笑得有些讨好,“哥,你那车让我看看。” 苏晓原吃得满嘴蛋黄。“车……在阳台啊。” “走,咱俩看看去。”苏运直接往阳台走,一站起来,又比去年夏天高出不少。 “你看吧。”苏晓原自己不舍得摸,却一把掀开塑料布叫小运欣赏,“好看吧?” “废话,10万块,能不好看吗?”苏运眼里有光,“不过这车的材料和潜质,还有这价格,只配平地性能是可惜了。买这牌子都是为了比赛,竞速啊爬坡那些,野外活动比较多。你这车就好比顶级配置的跑车只安装了普通发动机,真不知道张钊脑子有什么毛病。” 苏晓原不好意思地低头:“你说这些哥听不懂。我还不会骑呢。” 苏运只顾欣赏,差点踩了凯撒。“好车都得拉,不骑只存着早晚放废了……要不,你这车借我骑两天?” “借你?”苏晓原秀气地啃完了三明治,“我是你哥,有什么借不借的。我的就是你的,你骑吧。” “我靠,你真借啊!”苏运惊了,没想到亲哥这么大方,“这车你真舍得给我骑?你自己都没骑过,车胎都没压过马路你舍得给我骑?” “你是我弟弟,有什么不舍得的?”苏晓原拿来车钥匙,“只是别弄坏了,不是怕你不会骑,是这车挺贵的,坏了咱还得修,估计比楼下修车铺要贵得多。” “我当然会骑了。”苏运欣喜若狂,收好车钥匙就去背书包,“走了啊,你记得让妈好好吃饭!” “路上当心!”苏晓原心里只有羡慕,唉,什么时候能学会啊,自己也威风凛凛骑出去一回,当一回酷boy。 谁知苏运刚走不久又回来了,苏晓原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爸在楼下呢!” “他?他要再敢来,我正好问他要这些年的赡养费。”苏运把车规规矩矩推进阳台,“骑到一半想了想,我们学校没有停车库,全停校门口,你这车太扎眼还是搁家里安生。不然我一整天别上课了。” 不是苏景龙就好,苏晓原松了口气,又送弟弟出门。刚好收到张钊的微信。 “宝贝儿,我给你送早饭来了,然后看见你那傻缺二弟弟骑着咱们小黄回家了。” 张钊也是个早起习惯的人,干脆一溜烟来送早饭。谁知道刚骑到楼下,远处一辆Specialized闪电正在过弯。他猛一看,心想这车真他妈眼熟。 再仔细一看,干,这车就他妈是自己买的! 按理说,车是礼物,送出去的礼物,小仙鹤有权决定怎样使用。可张醋醋不乐意,还把不乐意全摆脸上。等苏晓原牵凯撒下楼的时候,就看一个又高、又帅、又拽的男生站在小绿旁边,脸臭得要命。 “你怎么来了?”苏晓原一听男朋友来了赶快下楼。 张钊冷冷地哼了一下。“我不来,都没发现你把车借你弟了。”脸臭归脸臭,伸手递过来一个大纸袋,“烤冷面,养乐多。” “你生气了啊?”苏晓原不是神经大条的人,张钊这种脸色,摆明是不高兴,“你别生气,他就骑了一会儿,想着学校没有停车库就赶紧骑回来了。” 张醋醋怪别扭地说:“我没生气,车送你了,你想给谁用都行。我就是……觉得你疼你弟,比疼我还多。怎么,年龄小了不起啊,论虚岁你比我大两岁呢。是吧苏哥,你一碗水得端平,哪个弟弟都得上心。” 苏晓原哭笑不得。“我没不上心,我给你带大虾酥了……给。” “你别以为几块糖就把我的人和我的心收买了。”张钊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行了,姑且被你收买。今天怎么安排?” “原本想着在家复习,可你来了,我就想和你一起。”苏晓原对感情的表白很直接,是个为情痴狂的男孩子,“咱俩把凯撒遛了,去半岛咖啡复习吧。” “那行,看在苏哥疼我的份儿上,不生气了。”张钊的情绪来得快散得也快,送他上了楼。 半岛咖啡照常营业,苏晓原对这里熟,有时周六日就在这里复习。俩人要了卡座,并排坐好。桌上是卷子和笔记,桌下是偷着勾搭的小拇指。 张钊在右,左手尾指轻轻摩挲着苏晓原的右手,神不知鬼不觉。一开始还好,没多久苏晓原就不乐意了。“别闹,再闹我生气了。马上快要高考了,咱俩专心看题。” “我没不看啊。”张钊心猿意马地说,“你看你的,反正每年高考基础题的比率不变,我专攻这一类。” “那我看了啊,你别……别老拉我手。”苏晓原很不自然地躲开。 张钊火眼金睛,看出这不自然里有别的成分,笃定苏晓原绝对又有问题了。 “你可别让我摸着什么……干!”张钊冷不丁检查,果真,兜里藏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你真是御前带刀侍卫啊,给我拿出来!” 苏晓原真的服了,什么想法都骗不过张钊。“不是,我就随手拿的……” “你随手拿能拿一把弹簧刀,你家到底是不是开五金的?”张钊不管那套,进行惨无人道的搜身,还好只搜出一把来,“苏哥,你老实说,是不是想把我气死?” “不是,我是怕我爸来,万一他逮不住我就该欺负我妈和我弟弟了。”苏晓原一手拿笔,认真的样子和兜里藏刀的人格完全不匹配。 张钊看着这把还没有手指头长的小刀,彻底服气。“我都说过了,你爸的事有我,再不济还有你弟。你拿着这么个小玩意儿就想对付一个成年男子,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啊?” 苏晓原又把嘴抿成一字:“我想着万一碰上了我能震慑他一下。” “你别震他了,求你了,你他妈震的全是我!”张钊把武器当场截获,“赶紧看书,看完书咱俩去吃自助。” “真带我去啊?”苏晓原开始服软,“我跟你说,我饭量特别大,大姨怕我吃自助撑着,每次都不让我拿太多。你可别被我吃穷了。” “我绝对是被你吓穷的,别看我了,看书!”张钊气中带笑,同时真吓出一身冷汗。 这他妈亲亲大宝贝儿,和他傻缺弟弟一模一样,来不来就诶我刀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苏宝心里只有房租没有我。 第94章 学会了 张钊拿了几套文综卷子, 准备好好复习政治。眼前的铅字越看越恍惚, 好像还会打架,眼皮子逐渐沉重,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闭上了。 苏晓原看他睡了, 拿笔戳一戳他。“钊哥, 钊哥,喂, 你别睡, 还5天就高考了……” “等我再眯一会儿啊……”张钊困劲儿上头,胳膊埋住脸不起来, “饿了叫我, 咱们吃自助去。” “你不复习了啊?你不会我给你讲……”苏晓原又戳几下, 无奈叫不动,气得用钢笔在他胳膊肘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傻字。 唉,看来人和人真不一样,张钊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 他属于跑道。 张钊这会儿却做了个梦, 是个清醒的梦。 和平时做梦不一样,这个梦他一开始做就知道是假的。梦里的场景是和区一中的操场, 只不过是初中部的那一边,跑道旁边站着好些家长, 他看见了妈妈。 自己马上要比赛了, 他朝妈妈招了招手,妈妈也朝他招了招手。张钊一下子就知道, 嗯,这是个梦,自己是在梦里。枪响,他又一次冲出起跑线,过弯,加速,超人,每回跑过休息区都能看到爸爸妈妈。 冲完拉线之后他没有停下,而是沿着1号跑道继续向前。 他知道这是个梦,可每一回过弯的一瞥都能看见他们。只要自己腿不停,跑下去,多过几次弯,就能多看见几次。 “钊哥,钊哥,钊哥……”苏晓原也在看政治,旁边睡着的人总是动,腿时不时抽一下、抽一下,睡得很不老实。 “嗯?”张钊被叫醒了,看什么都觉得晃眼,“嗯?” “你是不是梦见被人追啊,总是抽腿。”苏晓原提议,“要不……我跟你回家复习吧,你要是困了还能躺下睡,坐着睡太累。” 张钊像一台重新启动的电脑,身体机能和大脑意识一步步恢复着。“不去了,我就是……看政治看烦了。”他回味着刚才的梦,或许自己重新回到跑道,爸妈也是真正欣慰了。 “哦,那咱俩,吃饭去?”苏晓原眼巴巴地问道。 张钊这才发觉身上多了一件衣服,是小仙鹤的校服外套。6月初的气温有了热的迹象,咖啡厅开着冷风,正好吹这一桌。 身上一暖心里也一暖,妈妈走了之后没人这样照顾过他呢。更何况苏晓原有鼻炎,吹不得空调的人是他才对。“你饿了啊?” “你都睡1个多小时了,我早上就吃过三明治,可不就饿了嘛。”苏晓原擦擦鼻子,胃早就空了。张钊跑去结账,他赶紧把剩下的花茶喝光,最后一点不浪费才离开。 还是电影院旁边的韩国烧烤,张钊故意选择季重阳那一回的卡座。点餐、拿小料、打饮料,等张钊端着大麦茶回来,苏晓原已经馋猫似的烤起五花肉。 “我发现你是真挺能吃的。”张钊半开玩笑地说,“而且你还特别能吃肥肉,上回就发现了,瘦肉全给我。” “诶呀,被你看出来了。”苏晓原眼神不错地落在肉上,“我吃饭随大姨家,从小饭量就大,有时候少吃一口都不行,睡觉前得补上。” 张钊却很心疼:“你该不会从小挨饿吧?” 苏晓原赶紧摇摇头说:“没有,大姨家对我可好可好了。我吃得多……大概是因为打小把胃给撑大了,或许真的消化快。” “真的?”张钊赶快把烤好的肉片夹给这位大胃王,“好好的,怎么把胃撑大了?” “因为……”苏晓原却用苏子叶包好,转手给了张钊,一块肉俩人让来让去,“因为我小时候腿总疼,天天看着别人走路心里难受,可是实在起不来。一站起来整条腿刺疼刺疼的,脚还没沾地就疼坏了,碰了地面就像踩钉子,根本站不住。大姨和大姨夫疼我啊,给我买好些书还有好吃的。” 五花肉还是叫张钊吃了,可嚼着很没滋味都是苦的。“这么……这么严重啊?” “嗯,神经疼,忍不了。”苏晓原淡淡一笑,“给我做理疗的医院还接过一位三叉神经疼的病人,每天用束缚带绑着呢,疼起来会跳楼。我比他幸运得多,吃高兴的时候能忍一会儿。” 张钊无言,眼里尽是心疼。他换了个姿势,眼神探向桌下,蓝色校裤裹住的枯槁般的右小腿。 “而且总是夜里疼,我就总是吃,一不小心把胃口撑大了。”苏晓原把这一段当笑话说,“幸亏我消化快,吸收也不是很好,否则肯定是个大胖胖。” “你胖也胖不到哪儿去。”张钊别开脸,浓浓的眉毛皱了又皱,“现在不疼了吧?” 苏晓原擦净嘴边的油花:“不疼了,早就不疼了,不信我还能去拿一盘子肉呢。你等着啊……” “别,我去!”张钊被苏晓原的椅子挡住出路,苏晓原回身给他一个安心的笑。 自助区旁边是散座,一位家长夹着一筷子海带丝,苦口婆心地劝道:“儿子你吃口绿叶菜,来,张嘴,妈妈喂你。” “不吃不吃,我不吃。”小男孩明显挑食甩着胳膊摇头,一把推开了妈妈的手,“我不吃!我不爱吃这些!” 家长眉头紧皱,就差掰开儿子的嘴喂进去。“儿子乖,你吃一口,多吃菜身体好啊……那你告诉妈妈想吃什么?” 男孩小脸一昂,不耐烦地嚷嚷:“我要吃肉!我要吃肉!为什么不让我喝可乐!” “你每天喝多少可乐?那是饮料,不能当水喝,你现在都不喝白开水了。”家长好言好语相劝,举着大麦茶喂过去,“来,这个也好喝,儿子喝一口……” “我不喝,我要喝可乐,我要吃肉!”男孩一副被爷爷奶奶宠惯的样子,根本不把妈妈的话听进去,他这样一推,妈妈手里的大麦茶全部泼到地上。刚好苏晓原从桌边经过,脚下一滑眼看要摔,还好稳稳扶住了桌子。 家长连忙道歉:“小心……没烫着吧?对不住对不住啊!没烫着哪儿吧?” 苏晓原抿嘴一笑,反过来安慰:“没烫着我,就是地上全是水,您赶快叫服务生擦一下吧。” “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家长赔着笑脸,转身去找服务生擦地。苏晓原挑着没有水的地方绕开走,每一步都格外小心。 妈妈不在,男孩找到了新的乐趣,拍着桌面喊道:“妈妈!我发现了一个大瘸子!他是个大瘸子!哈哈哈这儿有个大瘸子!” 瘸子?怎么回事儿?这两个字对张钊的耳朵太过敏感,他下意识地回头,只看自助选餐区那边的食客都在看同一个地方。 答案不言而喻,在看他的苏晓原。 苏晓原站在原地,往前走也不是,往后走也不是,不走更是不是。运动校服短袖略宽松,衬托他的身子更薄。最后他只好尴尬笑笑,在过于密集的关注之下朝选餐区走。童言无忌,自己已经被小孩子揪出来了,假装正常人也没有必要。 还不如大大方方瘸着,多给张钊拿几盘子肉实在。 张钊今天穿了灰色T恤和黑牛仔裤,老远看腿那么那么长,上来就问:“谁他妈喊的?” “咦?你怎么也过来了啊?”苏晓原把刚才的事自动过滤,“过来了正好,你爱吃牛肉还是猪肉,腌好的牛舌你要不要……诶你干嘛啊!” “小吃货还有功夫拿肉,给我回去老实坐着。”张钊抱出了扛的气势,弯腿,搂腰,一抱抱出半米高像举着一尊大佛,愣是举着走回座位,“刚才谁喊的?” 苏晓原哭笑不得,把空托盘双手奉上:“你干嘛啊,我什么都没拿回来……不就是走路叫人看出来了嘛,我都不在意你生什么气。” “我要真生气早不淡定了。”张钊已经不淡定了,他还是太过幼稚,以为自己不在乎,苏晓原也不在乎,这个缺陷就不再是困难。但现实比他想得无情,哪怕苏晓原什么都不做只是走几步路,去拿个好吃的,仍旧会被眼尖的盯住,接受旁人无情的视线。 他所有的温柔、善良、优秀、努力,将近700分的成绩,仍旧抵不过瘸子两个字。这两个字给他盖了戳,别人眼中的笑话却是苏晓原无法逆行的真实生活。 “往后你别在外头抱我,大家都看着呢。”苏晓原又夹菜又倒茶,“不生气了啊,张跑跑咱俩吃饭。” “张跑跑现在是张怒怒,你不用哄我,我没跟你生气。”张钊咽不下,从入队到退队他都是队里一霸,仗着成绩好连教练都敢怼,浑身上下透着没吃过亏的傲气劲。 气炸。他摸了摸苏晓原的脑袋:“嘿,还真是个发旋儿啊,怎么都按不下去。吃饭吧,不够咱再拿。” 苏晓原烤肉技巧生涩,导致肉片两面皆糊。“诶呀,又被我浪费了……要不我再拿一盘去吧?” “不用,够吃了。”张怒怒已然气饱,“下午你怎么安排?要是嫌我耽误你复习,我送你回家。” “是耽误我复习。”苏晓原实事求是地说,“可算知道为什么谈恋爱耽误学习了,你一来,我总想和你聊天。” “说好听的哄我是吧?”张钊很吃这一套,“还是给你送回去吧,我是无所谓,300分约定选手,可别把你耽误了。” “我不,咱俩还是在一起吧,就这么两天也没什么可耽误的。”苏晓原往嘴里塞打糕,拉出白白的丝来,“这个好吃,有芝士你尝尝!” “是吗?尝尝。”张钊歪脖,咬住筷子上的那一半,两张嘴巴中间拉着几丝芝士。苏晓原以为他要抢,咬住打糕往后拽。 芝士丝断开,崩了俩人一嘴。 张钊嘴唇上黏糊糊的,很有意味地舔舔嘴唇:“这……有点儿色情啊苏哥,我未成年。” “你胡说,你才色情,谁让你非要抢我的。”苏晓原紧紧攥着纸巾,“你闻闻,咱俩身上是不是都是烤肉味儿?” “肯定是啊……”张钊的大脑里驰骋着各种成人级的想法。他赶紧端正坐姿,希望自己的小和尚保持冷静,千万别再外头丢人现眼。 苏晓原在桌下偷偷拉手。“你一来我就不想复习了,下午你带我骑车去吧。我今天谈恋爱,明天再努力。” 张硬硬苦着脸说:“等我休息一下……下午咱俩去我哥家楼下骑,地方大又安全。” 一刻钟后俩人走过选餐区,突然响起刺耳的童声:“妈妈看!大瘸子!这就是刚才的大瘸子!” 张钊回过身嘴唇紧抿。 完蛋了,苏晓原知道他这火是压不住了。 “这是您家孩子啊?”张钊压抑着身体里的怒火,虽然他不是苏景龙那样毫无人性的畜生,但刚才那刹那,他有点儿想对小孩下手。 拎起来打完A面打B面。 家长忙得焦头烂额,收拾着一桌狼藉。“啊,是是,不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是几个意思?有他妈意思吗?”张钊呼出一口气,心里极不舒坦。 “钊哥,算了,算了。”苏晓原怕他掀桌,“小孩童言无忌,再说我都不往心里去,咱俩走吧。” “童言无忌?我小时候说错话还挨我妈打呢,凭什么他就无忌了?他是张无忌啊?我看他就成心!”张钊抬起眼淡淡地扫过去,一直扫到男孩儿脸上,“您是他妈妈对吧?” 家长面子上抹不开,拉着儿子的胳膊道歉:“是,太不好意思了,小孩子正是皮的时候,我管不住……” “管不住你他妈别带出来啊?谁允许他污染环境了。”张钊和凯撒差不多,平时犯犯二逼,该发火的时候声音不大却极具侵略性,“我同学出来吃顿饭还得让他挤兑,您觉得这事说得过去吗?我挤兑两句您孩子行不行?” “说不过去,说不过去。”一看这位家长也是拿孩子没辙,在家树立不起威严,“我替孩子道歉行吗?小同学,刚才真是孩子不小心,我是他妈妈替他说对不起。” 张钊直接挥手:“不行,您是您,他是他,他这么小该懂事了,出来道歉。” “我不道歉!”男孩儿看这个人不好惹,本能地缩到母亲身后寻求庇护,“我不要道歉,妈,我不道歉!妈你让他走!妈他要打我!” 周围的人全看过来,苏晓原很久没被人这样注视过了。“钊哥,算了吧,咱们走吧,咱俩马上该高考的人不跟孩子计较。” 张钊却不肯动,第一回 发觉童音刺耳,完全不可爱。“我不是不讲理的人,您儿子这么做就是错了,就是品行有问题,他必须道歉,不道歉,我不走。” “这……”家长为难地看看孩子,两边尴尬僵持着。张钊执意如此,苏晓原根本拉不动,和撒开把的凯撒一样收不回来。 “这孩子是得好好管了,一直大吵大闹的,没家教。”“是,尖叫半天了,让不让人吃饭……”“才多大啊,就这么没礼貌了。”“这不就是欺负人嘛!” 声音逐渐变大,从你一言我一语,慢慢汇聚成同一股力量。当然也有人说什么孩子还小,至于这么较劲嘛,但很快就被别人的声音压过去。不仅是为两个高中生讨回公道,也是替苏晓原代表的弱势群体鸣不平。 苏晓原立在原地,第一回 感受到社会反馈的善意。 这不怪他,一个从上小学就开始接受同学排挤的孩子,能坚定不移地站起来走路已经不容易了。道理他都明白,可是被外界刺激的时候苏晓原仍旧习惯闪避,或者用练就的外壳抵挡回去,很少去思考别人是不是欺负了自己。 他看着张钊,这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男生,他有底气,挨了气从来忍不住,和凯撒一模一样,有危险选择冲在最前面。 “您……”这时候再不站出来,自己简直就是个渣男,苏晓原看向家长说道,“您的儿子确实……说我了,我可以不计较,孩子还是要教育的。” 家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拉着儿子过来鞠躬:“快!给哥哥道歉!” “我不道歉,我不要你!”男孩儿甩开妈妈的手,捂着耳朵尖叫:“我不要你!我要找奶奶!我要找奶奶!我要和奶奶告状!” “你先道歉,回家爱找谁找谁,找你奶奶哭个三天三夜都没问题。”张钊恨不得伸手给他来个硬核脑瓜崩,直接崩哭了他,“说对不起!” “我不说!我不说!我要找奶奶!”男孩儿直接哭坐在地上,尖锐刺耳的哭声对在场每个人的耳膜都成了一种折磨。苏晓原见势不妙,拉着张钊往外跑。 他很少用跑的,瘸得更明显了。张钊本想把今天的事杠到底,但是看着他一小片儿的肩膀连高低平衡都维持不了的费劲,闭紧嘴,什么都不想说了。 俩人一路小跑直到过了马路。苏晓原太久没跑过步,倒不是很累只觉得窘迫。“你……你干嘛和小孩子计较啊,把人惹急了,咱俩也脱不开身。” “急了就急了呗,错的又不是咱俩。我又没打他……”张钊气不忿。 苏晓原反过来劝:“钊哥你别气。有时候,人是得不到想要的公平的。这些我看的比你清楚,比你懂。”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不知道该说搞体育的人天生单纯,还是因为他们常年只和体育较量所以变得单纯,张钊忿忿不平,“他做错了凭什么连句道歉都不说?就凭他年龄小?谁他妈不是从那么小长大的,我……” “诶呀,你别气,你再急我生气了啊。”苏晓原看到胳膊肘那个傻字,后悔写了这么个字。 “我能不生气嘛,我……” “很多事没有凭什么,你为我好,心疼我,这些我知道就好。他现在出言不逊,家里没有人能管得住,将来必定会吃大亏,摔大跟头。人总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咱们不要为这个生气……要不,咱俩去骑自行车吧?” 张钊没他那份淡然,他的世界非黑即白,错了认输,可也只能叹气。“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走,骑车去。” 张扬家楼下的这片林子非常难得,整片全是白桦树。6月初也是最好的时候,毛毛虫掉光,嫩芽长成巴掌大小的绿叶,温度适宜,阳光正暖。张钊骑着小黄把苏晓原带回来,车把拴着一根狗链,顺道把狗儿子也带回来遛遛。 “自己跑啊。”张钊仍旧不习惯栓狗,撒开凯撒的脖圈。许久没跑大草坪,凯撒像一只重见天日的野兔子,跑几步蹦跶一下,跳得老高。 苏晓原跨上小黄座椅调整高度:“拴着凯撒吧,它是哈士奇,我妈总说它一撒手就没了。” “让它跑跑呗,它可是张跑跑家的狗子。”张钊扶稳小黄后座,因为巨可爱的马路杀手又要骑车了,“你别蹬太猛,手一定捏住车闸!” “知道了知道了,快扶着,苏瘸瘸要起飞!”苏晓原摆正车把,轻轻踩下一脚。小黄在张钊的扶持之下稳稳当当骑了出去。 苏晓原心里满是气馁,学了快4个月的骑车到现在还不成。“唉,原以为高考就是最难的了,想不到骑车也这么难。别人几个星期、几天就会了,偏偏我半年还不成。” 话说完了,身后没有回应。苏晓原吓得一激灵还以为张钊撒开他了,回头一瞧只看那人满脸乌云,肯定还在纠结刚才。 “张跑跑。”苏晓原边骑边回头,“还生气啊?” “嗯。”张钊小跑跟着。 “别气了,社会上什么人都有,我从前也在意这些,现在看得很开,完全不往心里去。”苏晓原轻快地说,脑袋顶的呆毛被风吹得左右摇摆,“你有功夫生气,还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教会我骑车,我是不是没有运动天分啊,都快半年了……” 张钊心不在焉地说:“你这不是挺好的嘛,我都能撒开了……” 这话说得不走心,张钊脑海中还在和小男孩儿大战三百回合,自己凭实力吊打,A面打完打B面。没想到手下也没走心,说着说着就撒开了后座。 小黄还在往前行驶,这回没有人扶着,真正依靠苏晓原的平衡能力掌控,很稳很稳。它路线笔直,像一艘刚驶出港口的小船,满载着希望、能量和爱,杨帆朝更宽阔更壮阔的大海出发。 等张钊反应过来小黄已经骑出好几米远,他没敢出声而是小步跟上,在车后半米陪跑。 苏晓原,学会了! 第95章 完结章一百年 苏晓原并不知情, 只觉得小黄骑上去格外顺手, 车身很轻巧。“诶,我在前面慢慢转个弯儿, 咱俩别骑太远, 凯撒该丢了。” “嗯, 你转吧,我扶着。”张钊的手距离车座一拳距离。 苏晓原全神贯注, 浮捏住车闸, 一点点扭转车把的方向,过弯道要划好大一个半圆。前头是鹅卵石路, 高出石板路半个小台阶。往常是停下车咯噔下去的, 这回他仗着张钊在后头扶着就没捏刹车, 直接压上去。 他不知道车没人扶了,张钊知道啊,心里紧张得一惊一乍。“苏哥你太彪了!” “没事,你扶着我呢。”苏晓原不以为然, 再说速度也不快, 对张钊的日常配速而言最多算快走,“张跑跑, 你觉不觉得我最近骑车有进步啊?” “嗯。”张钊大气不敢喘一下。 “我也觉得有进步。”苏晓原紧盯前方,凯撒在草坪里打滚, “等暑假……咱们带着凯撒划船去吧?” “行啊, 你想去哪儿?”张钊在田径队里陪跑过无数次,头一回这样紧张, 眼神不错地落在车胎上。 苏晓原抿着嘴巴,如释重负:“想去划小鸭船,白色黄嘴的那种。小时候我妈答应过我,结果没多久我腿就出事了,家里再没提过。先提前打预防针啊,我蹬不动脚踏船,最多在船上给你喊个加油,用桨象征性地帮帮你……” 这是他的腿没瘸之前,未完成的心愿。 张钊肯定答应。“那就去后海呗,带着凯撒,你傻缺弟弟就算了,我怕我跟他不对付直接踹湖里去。” “你可别踹他了,小运他正长身体呢,踹坏了怎么办?”苏晓原心有余悸,欢快的笑脸瞬间被阴霾覆盖,“唉,先别想太远,暑假兴许我们还得搬家呢。要是我爸不依不饶,我是考完了,上大学校园躲开了,让我妈和小运怎么办?” “船到桥头自然直,等你爸来了再说吧。”张钊不敢放松又陪着跑了两圈,确定苏晓原是真会骑了之后才问:“苏哥,累不累啊?” “不累,我发现小黄特别好骑,小运说得没错,这车果然是奢侈品。”车又被石台阶颠了一下,苏晓原完全没在怕的。 彪得很。 张钊放慢脚步,开始担心苏晓原将来是飞车党:“其实我刚才没扶。” “什么!”车轮唰地一下停住,苏晓原转过脸,黑亮的瞳仁里闪烁着不可思议,“你没扶着啊!” “嗯,你自己骑好几圈了,再练练。”张钊跑出十几步,朝苏晓原招招手,喊道:“来!自己骑过来试试!” 苏晓原胆怯了。“这……行吗?你不扶着我害怕。” “你骑起来试试!不行我立马跑过去扶你!”张钊往前走了几步,俩人相距几米,“你不信自己,总信得过钊哥的起跑速度吧?” “那……我骑了啊,要是车歪了你赶快过来扶我!”苏晓原并不相信自己真会骑车,这对他而言一直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是健全人才能做的运动。 但是他踩上车蹬的一刹那没有半点犹豫,他不信自己,可他真信张钊。 张钊从不拿这种事骗他,他说自己能就真的能了,他说能跑过来接住自己,就真接得住。 踩脚蹬,浮捏车闸,双手握紧且放松……苏晓原用左脚制动,前轮歪歪扭扭向前滚动,他立刻捏住车闸想要放弃。 “别怕!张跑跑给你加油。”张钊再往前迈一大步,“自己试试。” “嗯。”苏晓原抓稳车把,松开了车闸,左脚踩,右脚轻踏,右腿使不上力气就靠左腿的力量再踩,一个来回车轮便被完全带动。 车骑动了,没靠张钊扶后座,靠的是自己。 “来,慢慢骑,我就说你行吧。”张钊欣喜若狂,退着步走,始终和车前轮保持几步的远近,“骑直线啊,慢,慢慢慢……苏哥你太彪了。” 这回骑的没有刚才稳,车身有些歪,一点点往前行驶,移动,偶尔晃动几下车把,活像刚学会走步的小婴儿。 苏晓原的脸在发烫,因为激动。自己没有对这件事抱太大希望,只是当个念想。石板路骑到头是鹅卵石,他骑着小黄上小台阶,也就5厘米的高度。 但这个5厘米,别人是一脚迈过去,他从站起来到骑上去,花了整整16年。 粗算下来,自己已经16年没有好好走过路了,两条腿再也没机会一起用力,更别说跑步。从爬不动到站起来,再到学会骑车,他等了好久,等了太久了。 “我……我这算会了?”小黄稳稳停在张钊左侧,苏晓原没有捏刹车,学小运,梦寐以求的腿刹。 张钊鼻梁微酸,一把扶着车。“刚学会骑车就玩儿腿刹是吧,苏哥吓唬谁呢?” “就这么学会了?”苏晓原仍旧不敢信,“我怎么会骑车了呢,我……我可是个瘸子啊。” “你是高兴过头了吧?刚才骑得多好。”张钊替他拉上校服拉锁,左臂蓝白环的交界处有一圈钢笔画上的笑脸,“怎么了?会骑车是好事啊,怎么又要掉眼泪了?” “我没掉!”苏晓原很少哭,十几年没哭过,今年连着流泪两次,“你老实告诉我,我骑车好看吗?” 张钊从兜里掏出一包心相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会随身带一包纸巾了。难怪人家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变成那个人的模样,天天在一起,不受影响都难。 “好看,特别好看,像一只……仙气逼人的仙鹤。”张钊擦掉几颗珍贵的泪珠,又说,“看不出来,和我骑车一模一样。” 没人比他更了解苏晓原,再怎么说不在意,走路、骑车的样子终究也是他在意的。 “什么仙气逼人,张跑跑你语文白学了。”苏晓原擤擤鼻涕。“那就好,别人看不出来就行。我居然……我居然会骑车了?我刚才是不是真会骑了啊?” “真会了,骑得好着呢!”张钊心疼不已,骑车这么个简单技术活,他是盼了多少年才会这样不敢信,“不信你再骑上试试,我给你拍个小视频……” “小苏哥哥!”趁俩人说悄悄话,一个小男孩儿跑过来,站在苏晓原面前盯着看,“你怎么哭了啊!是不是……”他又看向张钊,态度强硬地挡在两人中间,“是不是他凶你了!” “啊?”张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疼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就凶他了?这谁啊,谁家孩子?再加上中午吃饭被熊孩子闹腾过,一副不好惹的表情就挂上了脸。 “你个小短腿儿,谁啊?”张钊问道,心里又开始和熊孩子大战三百回合,自己完全凭实力吊打。 “小短腿儿?”男孩儿看了一眼自己的腿,“你才短腿儿!” “诶呀,这是蛋蛋,钊哥你别欺负人。”苏晓原连忙解释,“小苏哥哥没被人凶,是刚才学会骑自行车,所以太高兴了。” 蛋蛋语气深沉地哦了一下。“这样……那你可要小心啊!还有,你家凯撒怎么又不栓?我爸爸马上就追过来了,他最怕大狗。” “你管我栓不栓呢,吃你家大米了?”张钊仍旧对熊孩子抱有敌意,吹了个口哨,凯撒立马竖起耳朵,跑过来趴下,“看见没有,我家凯撒听得懂命令,又不咬人。” “不咬人也得栓,我爹说了,养狗栓狗是道德品质问题!”蛋蛋不肯让步,和张钊直接杠上,“你不拴狗,我就去物业中心告状!” “你去物业告状,我拿猴皮筋做弹弓崩你家玻璃!”张钊不忿,好不容易教会苏哥骑车,俩人正感动呢,你个短腿儿熊孩子从哪楼跑出来的破坏气氛? “张钊你别跟蛋蛋吵架,他还小呢,你让着他。”苏晓原夺过狗链把凯撒拴上,下一秒就看到刘香。 他小步跑着追过来,身后还有个男人。 西服,领带,背头,一瞬间叫苏晓原想起张钊穿西服那天的样子,只不过没有这么成熟。 “爸爸,这是小苏哥哥。”蛋蛋先开口。 刘香穿一件鹅黄色T恤,牛仔短裤,抱着好几个快餐盒。“哦,哦……小苏你好,我和大哥带着蛋蛋买炸鸡去啦,你吃不吃?” 诶,有点儿奇怪啊。张钊刚要说话被苏晓原狠狠捏了一把,闭嘴。 “我们不吃,你又去买炸鸡啦?”苏晓原生怕张钊说错,看向他身后的男人,“这位就是你大哥吧?跟你长得不像啊。” “是,这就是我大哥,我大哥叫卞鹤轩,一点一下的那个卞字,不太常见。仙鹤的鹤字,车干轩。”刘香拽了拽身后的冷面男人,“大哥,这个就是上回我说的大狗,这个是小苏,那个……那个人我不认识。” 卞鹤轩双手插兜,有种把西服当休闲装穿的潇洒,举手投足透出足足的沉稳。“你好,我是刘香大哥,上回听他说了,谢谢你帮孩子的忙。” 张钊满头问号,竖起耳朵听着。帮什么忙?苏晓原什么时候和院里的人交朋友了?干,居然没告诉自己! 苏哥真他妈是个酷boy。 苏晓原恍然大悟,两个人的姓不一样,这个大哥和他不是一家人。饶是这样还对刘香好,是个大善人。“不用谢,是我家凯撒惹事在先,吓着了您弟弟,我道歉。” “弟弟?”卞鹤轩狐疑一瞬,老辣精明的目光落在两个高中生脸上,随即开口说道:“是,我弟怕狗,不过拴上就好了。” 毕竟是一个院里的邻居,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同性家庭,还领养了孩子。卞鹤轩从前可以不管不顾拉着刘香逛大街,可儿子逐渐长大,他要考虑外界的声音对孩子的影响。有时候不说透也是一种变相保护。 蛋蛋挡在刘香腿前,胳膊支着当防护网。“爸爸,咱们赶快回家吧,我还有作业要做呢。” 刘香看了看大哥,伸手摸了车座一把。“这是你的车啊?真漂亮,我以前也有一辆自行车,会骑一点儿,后来妈不让骑了,就锁起来了。大哥他会骑,他骑的可好了,他也有一辆,可是和你的不一样。” 苏晓原眼神柔柔的。“这是……我同学送我的,今天刚学会骑。” “刚学会啊?”刘香好奇的眼神落在车把上,又落在苏晓原的腿上,直白地说道:“你的腿有毛病,骑车要当心,万一摔着了你该疼了。” 张钊越听越迷糊,这人怎么回事儿?会不会说话。“你……” “没关系,我先让同学扶着,摔不着的。”苏晓原一把按住张钊躁动的手,再狠狠掐他一把,“这个,这个就是我同学,你大哥对你和蛋蛋真好,你们快回家吧。” 刘香眼里闪着喜悦和对自行车的向往。“是,大哥对我可好了。对自己好的人要珍惜,我可珍惜他了。” 苏晓原心下一动,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张钊。“我……我也一样。” “你这车不便宜吧?”卞鹤轩瞄了一眼,虽然他不懂车行,可这车身一体的配件摆明一个贵字。 “还行吧,一般贵。”张钊冲动的语气沉不下来,这什么人啊,上来就说苏晓原的腿有毛病,再瞧旁边这个,一副贼有钱的架势。 谁不会梳背头似的。 卞鹤轩抬起眼皮子,刚好和这小子的敌视眼光撞在一起。这种感觉他挺理解的,无非就是自己在意的人有缺陷,还叫人当众之下揪出来了。“品味不错,挺会挑东西的。得了,你们接着骑,我带我弟和狗蛋先回去,往后有空上家里吃饭,狗……就别带着了,我弟怕狗。” 刘香表现出勇敢。“还是带着吧,只要拴着狗链我不怕。”再转身和苏晓原道别,一字一句地说,“那我们就先走了啊。等蛋蛋放暑假,我做了好吃的就给你打电话,你带着大狗一起来,我不怕。你朋友也来吧,咱们一起吃。” “爸,我不喜欢他,他叫我小短腿儿。”蛋蛋对刘香控诉,“还要崩咱家玻璃。” 刘香衡量了一下高度,认真教育。“可现在,你就是短啊,等你长大就长腿了。” “行了,小男子汉磨叽什么,你弄个猴皮筋也崩他家玻璃不就得了。”卞鹤轩扭着蛋蛋的脑袋,带着人走了。 苏晓原目送他们离开,长吁一口,转而责怪起张钊,“你脾气这么急干嘛啊,再吓着人家。” “我怎么急了我?”张钊确实急,憋不住话,嘴皮子和跑步速度有一拼,“他谁啊,你怎么认识的?说话没轻没重。” “他是我遛凯撒认识的邻居,和你一个院的。”苏晓原轻轻荡着张钊的手,体育生的手都有伤,他也不例外,“你往后要是遇见刘香,说话可不许冒冒失失的。你没发现他不对劲啊?” 张钊回头瞧,刚好看见那位穿西装的什么轩,伸手拉了一把刘香。像护着一个小孩子,不像是照顾大人。然后俩人拉着的手就没再分开。 那种十指交叉的拉手方式,不可能是大哥和弟弟。比起亲人,更像是……夫妻! 干,就是夫妻俩的感觉。爸妈以前遛弯也是这幅场景,自己在后面屁颠儿跟着。张钊心境如同经历地震,干,怪不得那什么轩欲言又止,敢情他……他俩也搞基! 这是张钊头一回遇见除自己之外的同性情侣,别说,还挺激动。 可苏晓原没看见,一板一眼地教育张钊:“刘香啊,反应有些慢,那么漂漂亮亮的一个人,唉……可惜了。你冬训时候我们认识的,我请他们吃了蛋烘糕,他请我吃过寿司。往后要是再遇见你可不准胡说,伤人的话不准说。” “我没说啊。”张钊想在脑门刻一个冤字,“再说我敢说吗?那什么轩的,一看就是凶不拉几,还有那个小短腿儿,就差咬咱家凯撒一口。我是听他说你的腿才急的……来,好基友,拉个手。” “我才不当你好基友。”苏晓原站上台阶刚好和张钊的高度对上,“钊哥,咱俩这几天别见面了。” 张怒怒上线:“为什么?” “因为要复习。”苏晓原小脸苦乐,“我发现自己快要玩物丧志了。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大概形容的就是现在的苏瘸瘸。一见着你,我根本学不下去,光想和你说话。你再带着我骑车更别想温书了。人真是不能说大话,我以前不懂,说天塌下来都分不了我的心,现在一见着你……心野了。” 张钊理解,可是不舍得,小心地勾一勾他的手,搭一搭他的肩。“那这几天,我给你送完早饭就走,行吗?” 苏晓原扛不住他冒傻气的深情。“那……也行,咱俩早上见一面,再各自回家复习。” “行吧,我随时准备侍寝。”张钊语气落寞,像零食没给够的孩子。 “你胡说,什么侍寝……”苏晓原笑弯一双眼,“等考完试,整个暑假咱俩都在一起,只要……只要我爸不来捣乱。” “那就看他敢不敢了。”张钊僵了一下脖子,“我等着他。” “再说吧。”苏晓原仍旧做好了保护妈妈和弟弟的准备,“那……我再骑两圈,行吗?” “行啊,走!”张钊拉着苏晓原一起跳台阶。 蛋蛋一手拉着一个大人,爹说的话,来来回回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 “别随便逗狗。”卞鹤轩很想把领带拆了但晚上还有饭局,“哥说多少次了,狗能随便招吗?那么大一条万一把你和咱儿子咬了呢。” 刘香认错最快但永远不改,拉着蛋蛋跳小水坑。“大哥你别生气,小苏是个好孩子,还分我吃小蛋糕。” “哼,什么人啊,给你吃就吃,万一不卫生呢。”卞鹤轩微微皱眉,“说你呢,认真听着!” “卫生,我吃了没肚子疼。”刘香不情不愿,瞄卞鹤轩的脸色。心里想的却是今晚大概没有炸鸡吃了。 蛋蛋正是好玩的年龄,四处乱看,小小年龄眼睛却尖,看到刚才那辆价格不菲的自行车换了地方,车边有两个人,一个穿校服,一个没穿,好像……抱在一起说话。 这个姿势,他见过啊,爹和香爸爸在家也这样说话。那就等于……他们不是好朋友,不是自己和小葡萄那种关系,是爹和香爸爸的关系? “看什么呢?”卞鹤轩长腿一停,小心地拉了孩子一把,“小心脚底下,好好走路。” “嗯,谢谢爹。”蛋蛋立马不敢看了,却什么都没说。闹了半天,那两个人是在谈恋爱! 可他们还穿校服,还是学生,这是在早!恋!哇!晚上一定要把这个秘密告诉香爸爸。 这个夏天张钊格外烦躁,一个是重新跑回了体育圈,一个是苏景龙这个幺蛾子,最大的烦躁莫过于谈恋爱没赶上好时机,最想天天见面的时候,偏偏要高考了。 接下来几天,他只能每天早晨送一趟热腾的早饭,俩人躲在楼道里吃大虾酥,擦着汗吃西瓜。他的学习成绩是冲不上去了,不敢耽误苏晓原。好在一中的学生大部分留在本校考试,不用去踩点。 6号这天早上,张钊刚到楼下被苏晓原一把拽进楼洞。“干嘛啊?小心小心,我手里的豆浆烫着你!” 苏晓原穿了件海军蓝的T恤,底下还是校服长裤。“你坐,你先坐。” “干嘛啊,这么神秘。”张钊被拽进电梯间后面的楼梯通道,台阶铺着新报纸,还有个大纸盒子,一看就是布置好的。 “给你过生日。”苏晓原颠颠着跑来,小屁股扭搭着坐下了,“虽然明天咱俩就要进考场,可是该有的仪式感必须有。” 张钊心弦猛颤,有些拿劲儿地说:“你真记着呢?我还以为……你光顾得复习给忘了。” “那指定不给忘。”苏晓原学他的东北口音,四下无人,“就算别人都忘了,你自己也忘了,我也忘不了。你比我小13个月,6月6号的生日,今天18岁。” 天气渐热,太阳照射过的地表像经历一场提前的预热,准备进入滚烫的炎夏。但板楼的楼道永远清爽凉快,散着水泥独有的气味。 两个红着脸的少年靠在一起,胳膊贴着胳膊,腿贴着腿。 “给我买礼物了啊?”张钊的劲儿装不下去了,变得很狗腿,抱起苏晓原一小片的肩膀不肯松。 至今他都不敢相信,这么个单薄的男孩子,走路都不一定稳当,却敢偷一把什么都扎不透的剪刀和苏景龙拼命。 “买了,也自己做了。”苏晓原有些得意,“第一次给你过生日就在楼道里,偷偷摸摸的,觉得有些委屈你。等明年吧,明年咱俩都大一,可以在外头过。你爱吃什么,我学着做。” 被人无条件宠着惯着的感觉太过美好,张钊喉咙一咽。“你真愿意跟我一起住啊?” “真的啊,你可不许反悔。”苏晓原打开纸盒,揭开雪白的蛋糕布,“我妈不是新买了一个烤箱嘛,我想着试试,和她学了几回。你给我做过那么多次好吃的,我这是第一回 ,不一定好吃。” “生日蛋糕?”张钊沉不住气夺过来看,不精致也不大的一个蛋糕坯子,连奶油都没有,只抹了一层薄薄的巧克力酱。 还没抹匀。 但这礼物太珍贵,张钊目不转睛。“亲手……给我做的?” 苏晓原的笑容既真挚又无奈。“是,可我太笨,怎么都弄不好,我妈都说我没下厨的天赋,学了好几天只烤出个胚子。巧克力是温水化开的,所以抹不开,早知道不如直接买巧克力酱。明年吧,我好好努力一把,争取做出个像样的生日蛋糕补给你。” “不用不用,这个好,这个最棒了。”张钊只闻了闻,咽了咽口水。 “还有这个。”苏晓原扭头掏裤兜,圆领有些过大,露出半条细细的锁骨,“给。” 两块手表,圆形表盘一个略大,一个小一号。表带一条略粗,一条细一些。款式却一样,表带都是荧光绿。 “我想着买沉稳些的颜色,黑色啊,靛蓝啊,可是挑了一圈,还是觉得沉稳的颜色不适合你。”苏晓原深吸一口气,先自己戴上,再帮张钊戴上,“你本身就是个出挑胡闹的人,静不下来,还是小绿的颜色最配你。这回可不许再生气了啊,咱俩情侣款,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 张钊嗓子发干,胸口狂震。“这也是给我的啊?” 苏晓原坐在台阶上缩着一条腿,笑得有些傻。“给你的,咱俩带着情侣款去高考。快吃一口尝尝,不一定好吃啊。” “不行,我得拿回家贡上几天再吃。”张钊干脆利落地说,“不舍得。” “不就是个蛋糕嘛,也不好看。连个蛋糕蜡烛都没给你买。”不能给张钊大办生日,这在苏晓原心里落下个遗憾。成人礼,该是多隆重的生日啊,可明天就是高考,只能勉强对付一个。 “唉,不就是生日嘛,年年有,年年过,只能说我生的时候不对,偏偏落在高考前一天了。”张钊被感动直击心脏,竟让他生出些自惭形秽的腼腆,生怕自己对不住这份心意。 “那咱俩就……一起加油!”苏晓原不敢在楼下多待,小运知道俩人的关系,可妈妈这一关实在不敢开口,可能要瞒到大学毕业,“来,咱俩拉勾,明天一定能考好,然后去大学附近租房子!” “行!”张钊伸出大手,勾着那根又白又细,指节处被铅字摸出薄茧的尾指,使劲拉上勾,“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明天拼出个未来!” “嗯!”脸上火辣辣的烫,“咱俩……一百年不许变。” 张扬为了堂弟的高考特意回家来住。进屋看到张钊盯着桌上的蛋糕在发呆。 “干嘛呢?明天就进考场了,不复习啊?”张扬比当事人还紧张,无奈张钊这个二逼是一点不紧张,“你自己买的蛋糕?” 张钊扭过脸,冷漠的脸变得神在在的。“你不给我买,我家大宝贝儿就不能给我做一个了?我现在可是有男朋友的贵族,和你这种万年单身狗有本质区别。” “蛋糕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你多大?成年人了,还要蛋糕。”张扬支着桌边准备下手,“做这么难看?让我尝尝。” “别!”张钊一把给挡下了,护犊子似的护着它,“你让我放几天再吃,这现在是我精神支柱,最起码高考完再吃。你不懂。” “嘚瑟吧你。”张扬脱掉外衣往里走,“晚上你爸来,说带咱俩吃饭,礼物等着你放暑假再补。今晚可得早点休息,奋斗这么久,明后天最后一哆嗦。” “知道知道了,你真贫。”张钊百无聊赖地说。等张扬关上洗手间的门,他又把目光挪回了蛋糕,看了半天,最后从书包掏出钱包,打开。 从高一那年冬训之后,一直不敢把妈妈照片夹在钱包里。 “妈。”现在他对照片里的妈妈笑道,明媚如夏,眼睛里有小太阳,“儿子今天成年了,放心啊,明天一定好好考,必上北体大。看见了吧?现在……有人替你疼我,放心。我往后……一定好好的。我牛逼着呢!” 第二天,6月7日,高考第一天。 张钊被张平川送到学校门口,拎着一个透明的考试笔袋。 “怎么还不进去啊?”张平川紧张得一夜没怎么睡,拍拍儿子的后背劝道,“放轻松,心态好就没问题。” “我心态挺好的啊,你心态不好了?”张钊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紧张,直到看到被妈妈弟弟护送来的苏晓原,朝张平川一挥手,“爸,我进去了啊!你别在门口等,中午也不用接,你儿子虽然学习不行吧,但指定努力考。” 苏晓原也看见了张钊,和小运妈妈道过别,俩人一前一后走到和区一中的大铁门前,给张叔儿亮准考证。 “嚯,总觉得你小子还是初一爬墙头呢,转眼都高考了。”老张记不清这是自己送走的多少届考生,满怀着期望,“你俩加油啊,冷静答卷,认真检查。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谢谢张叔儿。”苏晓原紧跟着张钊的脚步,追上来说,“那是你爸爸啊,长得真帅。” “那必须帅,他不帅,你老公能这么帅嘛。”俩人不在一个考场,张钊护送他上3层,“算你傻缺弟弟有良心,还知道送你。” 教学楼里都是老师,分外森严,苏晓原不敢多说话,上楼梯上得格外缓慢。“你别这么说小运,他就是嘴上刻薄。我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他怕打扰我高考,非要跟着我妈来送我呢。” “谅他也不敢来,否则今天他必死。”张钊扶着他上到3楼,又有送小仙鹤起飞上跑道的感觉了,“去吧,好好考,乱七八糟的别多想,有张跑跑呢!” “嗯,你也好好考,也别多想。”苏晓原朝他晃晃手,腕上一圈活泼的荧光绿色,“一百年,不许变!” “不变!”张钊也亮了亮手腕,转身,自己也该上跑道了,准备起飞。 语文、数学、文综、英语,6月8日下午17:00分,收卷铃声打响,苏晓原最后检查了一眼答题卡,放开了手中的仙鹤钢笔。 呼!考完了!尘埃落定,静候佳音。 走出和区一中的大铁门,苏晓原竟然舍不得这个地方了。想到刚开学那天自己的一千万个不乐意,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个学校不大,设备不算精细,硬件也差点儿意思。可它又是那样特殊,给了苏晓原做梦一般的高三回忆。 “小运!”苏晓原一眼认出弟弟,“等多久了?” 苏运热得一头汗,不耐烦地说:“刚来,你这破学校可真要命,门口就这么一亩两分地,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 “你别这么说我们一中,一中可好了。”苏晓原往门口张望,没看到张钊,却看到薛业。 很高,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看校门,像等着谁。 没有家长来接他吗?苏晓原看不过去,走过去找他:“你怎么在这儿啊?”心里想的却是,千万不要在等祝杰啊。 “你出来这么快?”薛业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身上特别香,说了个最坏的答案,“我等杰哥呢。可他好像……已经走了。” “什么?”苏晓原气到扬起眉毛,义愤填膺,“他干嘛不等你啊,他这人……怎么这样!你把他手机号给我,我骂他!” 薛业对自己这个下场早有预感,淡然地说:“不怪他。我表白了,杰哥说……他嫌同性恋恶心。” 苏晓原拽着薛业往小运的方向走。“你千万别瞎想,他那个人……算了,那你干嘛还等着他?” “我说,要是还能做普通朋友,考完英语就在学校门口等等我。”薛业的嗓音沙哑,“杰哥他……不要我了。” “他不要我要!”苏晓原恨不得打祝杰一顿替薛业出气,远远跑来三个男生,带头的那个就是张钊。 “等半天了吧?”张钊倍感轻松,终于考完了,他现在已经是高考过的成年人了。就是小仙鹤拉着薛业的手这个事,让他略微不爽。 “我也刚出来,没等多久。”苏晓原把你们考得怎么样这句话咽下去,“咱们终于考完了!” “可不是嘛,咱们这就算彻底解放了!”陶文昌笑得合不拢嘴,“走走走,吃一顿去!” “走吧,吃一顿庆祝!”张钊兴奋难耐,朝张叔儿挥了挥手,“走了啊,往后常回来看您!请您撸串儿!您可别他妈把我张钊忘了!” 老张笑意深沉地望着这几个孩子,做了个快滚吧的手势。唉,又是一批毕业生,从初一看到高三,自己又看着一批孩子长大了。 陶文昌神采飞扬,一看就是考得比较满意,指着前头的路口喊:“这一顿可得吃好的,要不咱们几个跑过去,谁最后一个谁请客!” “那不行!”何安一脸迷茫,“咱们几个就算了,苏晓原没法跑,你这不是拐弯抹角让人请客嘛。” “谁说他跑不了的?”张钊直接蹲下,“来,宝贝儿上来,我背着你跑照样第一!咱们不请客!” 6月份的阳光算不上炙热,洋洋洒洒落在路面,把每一片绿叶晒成绿油油的。苏晓原站在一中门口,看着男朋友的后背进退两难。“你别闹,你们跑吧,我走过去。” “那不行,说背着你就背着你!”张钊耸耸肩膀,催促道:“快!大家都是自己人,害什么臊啊!你看周围这圈人,哪个不知道你跟我谈恋爱呢!” “你胡说,我弟……我弟还在呢!”苏晓原气得直跺脚,又不愿意在薛业面前秀恩爱。无奈陶文昌和何安一起起哄,只好半推半就爬上了张钊的后背。 苏运看不下去,低头玩儿手机。挺想问问张钊上回来家里吃蛋糕,巨能吃的那个女生微信。但转念一想,他肯定不说,算了。 薛业看着他们热闹,转身要走,永远不合群。“你们去吧,我回家。” 张钊背着苏晓原正在转圈,冷不丁一愣。从前吧,看薛业是各种不顺眼,跑步不行,爱打小报告,成天就知道追星。可自从自己谈上恋爱,貌似开始有了感同身受的理解。但理解归理解,薛舔舔实在太能舔了,希望他赶紧站起来。 “走吧。”张钊背着苏晓原走到薛业面前,“先说好,你跑不过照样请客。” “啊?”薛业准备孤单离场,“不去,咱们又不熟。” “一起呗!”张钊眉毛一挑,昌子和何安已经开跑,他抓紧苏晓原的脚腕开拔,“干!你们丫真孙子!不带这样的!给我回来!” “诶呀!你慢点儿!”苏晓原像骑了一匹马,还是野马,只能使劲儿搂住张钊的脖子,“你跑这么快我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呗,张跑跑就这么快!”张钊回身瞧了一眼小步跟在后头的薛业,往天空一蹿,背着苏晓原来了个大跳,“走咯!一百年,不许变!” 未至盛夏,蝉的叫声却宣告这又是一年很热的天。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明天开始番外共7篇。番外后直接更《舔狗》,cp祝杰薛业剪不开理还乱的羁绊,欢迎大家收藏! 第96章 番外1-奶光三哥(上) 张扬看着张钊刚更新的朋友圈, 可算松一口气。 照片里是堂弟和一帮同学在吃饭, 笑容灿烂,活脱凯撒, 还搂着苏晓原。旁边有何安和陶文昌, 还有那个薛业和苏运, 都是上回在苏家见过面的。苏晓原可能被张钊这个二逼灌了一口酒,手里半杯啤的, 脸通红, 乖乖叫男朋友搂着,怎么看怎么和这帮嚣张的体特生不是一类人。 配字是:好兄弟, 一百年! 真他妈够二的, 张扬皱眉, 可好歹,最要紧的高三算平安过了。下午英语收卷那声打铃不仅解放了张钊,也解放了他自己。不管自己这个哥当得称职不称职,也算尽了心。 下面, 问题只剩下一个, 张扬收起手机,充满疑惑注意着小光的一举一动。 “三哥你吃车厘子, 给,我新买的。”杨光新理过头发, 短短的格外精神, 递过来一颗洗干净又擦干净的,果肉饱满, 一看就是进口货。 “赚钱了啊?”张扬倒是享受被人当大爷伺候,“干嘛今天过来,没去健身房?” 杨光特意挑了一件紫粉色的T恤,锻炼半年小有成果,手臂微微隆起肌肉的弧度。“没,私教说我不能练太狠,容易受伤。三哥你吃这个龙眼,特别甜。” 嗯,是练得挺狠,眼瞧着胸肌啊什么的起来了。张扬本就好男色,多看两眼。 小光这孩子是挺养眼,帅,干净,眼神清澈,就是太奶了,少一股霸道。 “你买这么多不怕我吃出糖尿病?”张扬嘬着指尖的甜水,和堂弟一个毛病,爱吃甜。 “我卖面膜赚钱了啊,偶尔吃也不得糖尿病。”杨光认真地剥龙眼,剥出一小碗嫩嫩的果肉,诚意十足,“今天高考结束,我陪你过节来。” 狗屁,我看你这倒霉孩子就是想黏着我吧!张扬挑一挑修过的淡眉,语态轻飘飘:“今儿什么节日,还得过来陪我?” “今天……”杨光缓了一缓,绞尽脑汁寻找答案,总不能说就是想来陪三哥睡觉的吧,“今天是咱俩高考一周年,我怕你没人陪着,难受。” 张扬差一点把龙眼核生吞,这孩子,找借口都找得这么蹩脚,就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做什么大事。 “大男人,陪我干什么?”张扬有些搞不懂他。 但更多的时候是怕这孩子,怕这孩子太过热情,太过亲近。小光怎么想的他不清楚,可他是个对男人感兴趣的人,弯的,总带着一个可爱养眼的男孩子不可能不往歪处想吧。 但张扬伤过一次,感情太过虚无缥缈,看看就好,眼睛占占小光的便宜,绝对不敢下手。 杨光洗完车厘子,剥龙眼,现在龙眼剥出来了,开始剥山竹。“我是觉得……这一年你太不容易了,带着张钊过。今天他考完了,你往后也能轻松些,所以算是个……节日。三哥你吃这个,特别甜。” 张扬笑他上当受骗,眼睫毛是翘的,用睫毛夹轻轻按过一次。“你连吃都没吃呢,怎么知道甜了?” “嘿嘿,因为老板说包甜,不甜不给钱。”杨光态度温和,像个第一回 拿钱出去消费的孩子。 “……也就你信,还嘿嘿,不骗你骗谁。”张扬被他两条小腿晃了一下,真够白,和他那个大一号的哥哥色号相同。 这种皮肤胚子,怪不得能卖美妆护肤品呢,只是到柜台选粉底麻烦,估计要冷一白,象牙白都深了。 天色渐黑,杨光开始坐不住,想要实施他的大计划。今天是特意打扮过的,刮了胡子,喷了香水,还理了发。要不是西服还在张钊柜子里,他可能会直接穿上再打个领带。 重要的事,就要有精致男孩的仪式感。三哥不喜欢人邋遢。 “三哥,我买了好些半成品的菜,我给你做饭吧。”杨光眨眨眼,一副我肚子好饿的委屈。 “行啊,好好做,不好吃我可不干。”张扬很挑嘴,拿小叉子取走最后一块山竹,确实是酸,可他还是给吃完了。 杨光迈开被三哥盯了好半天的长腿,乐颠颠进了厨房。“那行,为了庆祝咱俩高考一周年纪念日,顺便再开瓶酒吧!” “嗯……什么什么?”张扬一不小心咬喷了车厘子,紫红色的汁水喷到他新买的白衬衫上,还溅上了修身版的休闲裤。 一个讲究的女装大佬,休闲裤也要穿修身的,显腿型才行。 “我带了一瓶红酒,就上次你说特别好喝的那个。”杨光没给他反问的机会,直接拔塞,倒酒入醒酒器,“你坐着,等我做好了叫你!” 捣鼓1小时之后,张扬看看时间,8点了,终于能吃上这顿晚饭。问题又来了,谁要和你一个孩子吃烛光晚餐啊?红酒醒这么长时间影响口感懂不懂?会做惠灵顿牛排很牛逼吗? “三哥你尝尝。”杨光的脸被烛火映得微红,仿佛滴酒不沾却先醉。只是这样一照,小疤瘌更明显,如同运动品牌李宁的标致。 “弄这么多菜啊。”张扬试着切了块牛肉,入口。 妈蛋,真香,会做惠灵顿牛排就是牛逼。 “我喜欢……给你做饭,特意学的。”杨光紧张得嗓子发紧,声音压了又压,“三哥你喝酒,这一年辛苦你了。” 什么什么?自己又不高考有什么可辛苦的。但是张扬有个毛病,爱听人夸,顺嘴接下:“还行吧,不过确实累。我弟那个二逼你也知道,带着他过一年,真比带别人家孩子三年还操心。” 杨光的声音也随哥哥,比较低沉,但语气总是欢快的,没有哥哥的低音炮性感。“我懂,三哥我懂你的辛苦。况且……你小姑的心愿也算了了,她九泉之下肯定谢你照顾张钊。” 听到这个张扬免不得伤感。“唉,谁让他是我弟呢。”一伤感就想红酒入喉,拿起灌了一口。 妈蛋,果然酒都老了,这酒选得也不是很好。 杨光以为他爱喝,殷勤地再满一杯。“三哥我懂你的苦心,我哥当年也是一样,为了我每日每夜判卷子。天底下当哥哥的都是为了弟弟好,现在张钊考完试,就等着收北体大的录取通知书,你别太逼自己。” “要真能上北体大,我这颗心才算落下,否则总觉得对不起小姑,没把她儿子管好。你可不知道,那年小姑一走张钊疯了,练那么多年长跑说弃就弃。教练找不着他,找他爸,找我,怎么谈都没用。要不是出现了一个苏晓原,这孩子怕还是飘着呢。”张扬越说喝越多,看着酒杯发愣,“光啊,你见过谁家喝红酒满一整杯的,想灌死我?” “啊?”杨光很少喝酒但酒量是天生的,和他哥差不多,喝了几杯完全像喝水,“哦……那我替你喝,我不灌你。” 张扬拦着他的手:“算了,都满上的酒,没有逃了的道理。”酒喝多,张扬的话匣子也打开,看小光十分顺眼,“你是不是有事求我啊,不然干嘛买东西还下厨?直接说,三哥能帮你办的尽量帮。” 杨光又灌一大口,说好的酒壮怂人胆呢?怎么喝这么多,大半瓶都没了,胆没壮大反而更怂了? 不会是假酒吧? “我……”他支支吾吾,浓眉下的大双眼皮过于青涩,不怎么深邃,“我哥和我嫂子下月回来,说想请你吃饭。” “又请我?”张扬吃着盘里的肉渣,真香,“他俩是钱太多没处造了吧?这么爱请人吃饭,干脆直接封红包给我算了。” “不是,是……是不放心我才特意赶回来看看,顺便……再看看你。”杨光冷汗一身,他那点小九九怎么瞒得过哥哥。 从上回蒙古大营吃饭,杨兴已经看出小光对这位三哥有意思了,还特意问过,杨光也认了。 就是不敢追。 张扬满足地舔起唇角,不解问道:“怎么又是他俩?你爸你妈还不从国外回来看你?光啊,真不是三哥多事,你爸妈太不负责了,真的,生你就跟没你一样。” 杨光尴尬地笑了笑,挠着后脑勺,目光闪躲:“这个,这个啊,我说谎了。” “嗯?”张扬微醺。 “我……我爸妈早就没了,我是爷爷和哥哥带大的。”杨光低下头,很乖的一个大男孩,叫人止不住心疼,“我爸妈是二婚,爸爸在我没落地之前病逝,所以我是遗腹子。爷爷说,我妈老家那边有风俗,再婚不能带着遗腹子,否则克夫。我妈没办法,把所有嫁妆都给我留下了,她得吃饭,养弟弟妹妹,走的时候……也舍不得。后来我哥就找回来了,他用零花钱养大我。” “你说什么?”张扬眯了眯微醉的眼睛,整颗心沉下来。 杨光攥了把拳头,又猛灌一口,结果怂上加怂。 “我说,我是个从小没爸没妈的人,说谎了。根本不是爸妈在国外,他们也不是做大生意的,都是我编的。我是个遗腹子,街坊都说这是晦气,是丧门星,克死爸爸又克死爷爷。我怕你看不起我才骗人。我只有我哥,我嫂子,爷爷……还有你。” 还有自己?关自己什么事?可张扬只顾得心疼一波,敢情自己骂了半天,每次都是戳小光心窝呢。 “咳……没看不起,别瞎想。”张扬脾气不好也不会哄人,脸色也很不好看。他酒量一般,喝多了大舌头。 “别多想啊,往后有三哥,三哥罩你。”尽量控制好发音准确,张扬把最后一口酒吞了。妈的,自己简直是个渣男。 “三哥,你说的这个罩我,是罩我多久啊?”短暂的沉默,杨光揉了揉耳朵,好像酒劲儿开始起作用了,说话大胆,“要不……咱俩换换?” “换什么?”张扬已经没兴趣考虑醒酒时间对不对,闹了半天,小光这孩子是真的倒霉。 倒霉得过分了吧。 杨光态度很软,一怂变成了个结巴。“就、就是换我,照顾……照顾你,行不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奶光:喝最烈的酒,做最怂的攻,冲鸭! 第97章 番外2-奶光三哥(中) 张扬先是沉默, 转而死不认账。“这个……这牛排真不错, 什么时候学的?” 杨光认真又天真的声音落过来:“为你学的,健身房旁边有个烹饪私厨, 学了两个月, 失败品都被我自己消化了。三哥, 往后我照顾你,行吗?” 张扬打了个寒颤。妈蛋, 这小子没醉!假酒! “唉, 你喝多了吧?”张扬本能性的想开溜,起身离场。一站起来自己先晕, 脚下发软。 妈蛋, 这酒专门醉自己! “三哥小心。”杨光扶住他, 眼神黏在张扬脸上。红红的,不耐酒力,像个单纯的小姑娘。 “你别闹,我……可能是喝酒喝太快, 有些虚。”张扬不承认自己一时无法消化酒精, 无论是承认酒量不够,还是承认自己禁不住撩拨, 他都做不到。 “那我扶着你进屋休息吧。”杨光的胆量只持续几秒,这会儿又怂了, “你要是不想回答就算了, 我就当没说,你就当没听过, 往后……” “你闭嘴啊,你别瞎说。”张扬迫切想回屋,要论打嘴炮绝对没人是他对手。可撞上感情,特别是一个弟弟的感情,这就很麻烦了。 他还小,还不懂呢,等自己一头扎进去情深义重,人家清醒过后拍屁股走人,那就太傻逼了。 他傻逼过一次,不能再傻逼第二次。 “三哥!”杨光看出他想逃,完全可以挡在门口,但是不敢也不舍得,“我没瞎说,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喜欢……” “你不是你不想你把嘴闭上!”张扬头快炸了,这倒霉孩子跟谁学的,还学着搞基了? 肯定是张钊那个二逼把小光带坏了。 妈蛋,明天揍他一顿解气,反正高考考完了。 杨光虚扶着他的胳膊。谁知到了主卧门口,张扬干脆利落把房门撞上。刚才还吃饭喝酒的两个人一个屋里一个屋外,抵着同一扇门,谁也不敢开口。 “三哥,你别锁门行吗?我什么都不干,我把你扶上床就走。”杨光后悔喝酒说大话,明知道三哥对这种事抵触得不行。 可喜欢一个人,憋不住。 张扬的心脏砰砰乱跳,不仅因为酒精,更因为小光那一句我想跟你在一起。他承认,刚才瞬间心跳失速了,手指尖都是颤着。渴望爱情的冲动还存在,他也不想活成孤家寡人。 可这个圈子里太多分分合合的故事,掰弯了的直男最终还会再直回去。不懂事的小屁孩儿,尝完甜头穿上裤子可能就走,伤人比谁都疼。 “三哥?三哥?”杨光以为张扬醉在里头,牟足劲砸门,“三哥你醒醒,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了,三哥!三哥!” “我他妈醒着呢,你有病啊!”张扬在里头溜达,一丝不苟的发型抓得乱七八糟,像一头暴躁的狮子,“你喝多了,我也喝多了,说的话就当不作数,回屋歇着去!” 杨光强压住烦乱的心,不知道该怎么办。“三哥你生气了?” “我生你气干嘛?”张扬干巴巴笑了几声,故作镇定,“你小孩儿一个,不懂感情,别以为我照顾你就是对你有意思。我是喜欢男人,可我也不是什么男人都喜欢,你……别让我给带偏了,该干嘛干嘛去。” “没带偏啊,我……”杨光突然有种飞上云端的想法,也许,三哥是喜欢自己的。他很笨,没有看上去这么精明,遇上解决不了的事不是发火就是动手,好比上回揍了张钊。 他不愿意承认现实,他害怕。 “你睡觉去!”张扬听过很多次告白,圈子里的人。这一次叫他格外心惊胆战。 “我不睡,我……我陪着你。”杨光的声音其实很低,很好听,“三哥,你说实话,是不是还喜欢那个严清明啊?我比他好,真的,我不欺负你。” “闭嘴。”张扬的声音像警告,“提他干嘛,这人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杨光的声音穿门而来,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纯真和对感情信誓旦旦的期盼。“那我往后都不提他了。你往后也别参加同学会,他欺负你,我看不下去。三哥,你别喜欢他了好吗?你喜欢我吧,我是真的喜欢你。” 张扬在屋里拼命洗脸,有种常在河边走,终于他妈把鞋湿了的感觉。 掉河里了,活他妈该。 “你还是小孩儿呢,别找打。”他言简意赅地说,这总能把人拒绝掉吧。 “我不是小孩儿,我是个男人,将来还想保护你,我想当……你男朋友。”杨光像扔核弹,往外抛真心话,隔着一道门不知道三哥在里面怎么样,是不是哭了,还是醉得厉害,“我要是跟你好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喜欢有肌肉的,我可以练,你喜欢性格强势的,我……我争取强一些。” 张扬听得目瞪口呆,妈蛋,这小子什么时候存这么多心思? “小光你听好了。”他的声音略带颤抖,“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你给掰了,但是你现在赶紧回头还来得及。我不可能跟你好,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外在是个男的,心里不一定是男的,也经不起坑蒙拐骗。” “我不坑蒙拐骗啊,我说真的。”杨光严肃起来,低沉中多了几分不明显的执着,“我也不是你掰的,不信你问我哥,我家天生弯,除了我爸,我俩都不直。你别以为我是那种……坏心眼儿的男人。” 什么?天生弯?哥儿俩都不直?真他妈惊悚!张扬震撼,转念一想,自己家不也一样?张钊那个二逼都带男朋友回来住过了。 明天先打一顿再说,反正考完了。 “你喜欢穿女人衣服,我不介意,今天为了表白我还特意挑了个粉紫粉紫的。”杨光低头看身上的衣服,心里想的都是三哥受伤害的样子,“我恨别人欺负你,看不起你,最恨他们笑话你是人妖。往后有人敢这么说,我护着你。” “你……你不懂。”张扬靠着门慢慢蹲下,屁股蹭着地面一片冰凉,“你迟早得后悔。我不正常。” 杨光一下一下地敲着门,每一下都很轻,和他的人一样无害。“不就是喜欢穿好看裙子嘛,我努力卖面膜给你买。其实你穿上特别好看,真心的,比咱们班女生穿裙子都好看。你特别……美,我喜欢看你穿。” “你他妈也是有病!”张扬烦躁了,“你哥知道不打死你!” “我哥知道,我哥上次吃饭就知道了。”杨光缓缓地说,“他自己看出来的,没打死我。我跟我哥说了,我只喜欢三哥,等我努力考完四级就追他。可我觉得自己四级过不了,怕你跑了。你先答应我行吗?我努力背单词,说到做到。” 妈蛋!居然把这条路也堵死了!张扬疯狂地抓着头发,烦躁得像个没吃到肉的母狮子。烦躁过后是浑身酥麻,双腿发软。这孩子,太他妈能撩了。 这股劲头勾搭什么人不好,偏偏勾搭自己。 “我哥说喜欢不能嘴上说,要有诚意。所以我买好礼物了,高跟鞋和口红。”杨光像一杯坚持不懈、不断加温的白开水,喝下去不致命却比酒水宝贵,“CL的鞋,Tomford的口红,你喜欢穿,我喜欢看,三哥……三哥?你还醒着吗?” “滚蛋!”张扬不该骂这句,声音哽咽,面子尽失。 完了,三哥哭了。杨光吓得酒立马醒完,一句不敢多说。看来这酒不能乱喝,喝酒喝多了乱不乱性他不知道,反正能乱说。 “三哥……”持续沉默几分钟,杨光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别哭。” 别哭。张扬眼前立即出现了第一次见到小光的场景。皮肤很白,宽宽的双眼皮不带一丝多余的脂肪,是个帅气的眼型,可偏偏目光里都是对新环境的胆怯。两个哥哥忙前忙后,他只会跟在后头帮一把,然后转身就忘记自己把手机搁哪儿了,急得满屋找。 很好欺负的孩子,两个哥哥一走瞬间没有主心骨,最适合收作小弟。 眼泪来得格外凶悍,毫不留情,直接撕开张扬伪装多年的假象。他怀疑身体里可能真住着一个小姑娘,憋久了就必须哭一场。 叫严清明耍了一场,他认了。叫小光再耍一顿,他怕抗不下来。 屋外十分安静,再没有叩响心门一般的敲门声,也没有汲汲以求的哀求。安静得仿佛门外根本没有人,一切都是张扬自己喝多了的幻觉。 幻想有个男生说喜欢他,想照顾他,在别人欺负他的时候护着他。还说不介意自己穿裙子化妆的癖好,还要送高跟鞋和口红。 太过安静,张扬敛起一把泪水,把头昂得高高的,女装大佬的最后尊严,哭也要哭得漂亮。 手机响的时候他还在洗脸,是个国际漫游。 “喂?”张扬稳住声线,不能输。 “喂。”一个凛冽的男低音,性感低音炮,“我是杨兴,小光的哥哥。” “啊?”妈的,张扬恍惚了一下,“怎么了?” 杨兴下午没课,刚好和纪雨石逛超市,一手拎着菜,一手拎着随时摁不住的男朋友。“刚才我给小光打电话,他说跟你在一起呢。”语气一转,态度不算很友善,“我想问问你,我弟他怎么哭了?” 张扬在心里给小光比了个大拇指,牛逼,你告白你他妈还哭了,这口锅直接甩我头上。 “我不知道啊。”张扬贴着门听,外头好安静。 “你不知道?”杨兴是不怒自威,更何况是弟弟的事,“你和他在一起,我弟弟都哭了你不知道?你就不能哄哄他?” “什么?”张扬看着镜子里的一脸假笑,很想给电话那头的人狠狠一脚。 歇逼。纪雨石吹着泡泡糖看跑车看洋妞儿,不禁皱起眉来。师兄这毛病这辈子是改不了,全世界都有义务照顾他弟弟。 “你去好好哄他吧,别让我弟伤心。他第一回 谈恋爱,别耍他。“杨兴仍旧语势凛冽,心焦如焚。 妈蛋!张扬的嘴角忍不住抽动几下,锅从天降啊这是!谁哭了,是自己先哭的好不好!你知道你弟弟刚才表白的样子多虎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奶光:三哥我想…… 张扬:不,你不想,明天我要把张钊那个二逼揍一顿。 张狗:问号脸。 第98章 番外3-奶光三哥(下) 纪雨石被男朋友拽着裤腰带, 扬眉挑衅:“师兄你这样儿就没意思了, 我又不是小孩儿,还能丢了啊。” 杨兴为弟弟担忧, 心神不定。“我怕你把人家姑娘吓着。” “没吓着, 她刚才还跟我抛媚眼呢, 我俩没准儿能聊成姐妹花。”纪雨石原本是个1号,没想到在杨兴床上变成0号。 自古两攻相遇必有一受诚不欺我。纪雨石悲愤难当, 自己怎么就看上杨兴这个吃肉不吐骨头的男人了呢?好在为爱做0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更何况还省体力。 躺着还舒服,爽, 爽到飞起。 现在是主动洗白白躺好, 躺赢。 “你就作死吧。”杨兴伸手捏到纪雨石的后腰, 掐一把,手感丝滑。 “你特么的咸猪手是吧?”纪雨石知道这是嫌他裤腰低了,凑过来好事地问,“师兄, 你是怎么看出来小光对他们宿舍那个老三有意思的?合着你家除了大双眼皮遗传, 喜欢小玻璃也是遗传的。” 杨兴高冷地呵了一声:“他是我弟,从小一手带大的, 不用说话就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咱们请张扬吃饭,用得着他张罗献殷情?瞧那晚上我弟忙活的, 满场飞。” 纪雨石衣着个性打眼, 走哪儿都和别人打招呼,下至3岁上至93岁一网打尽, 一路忙不停。“我怎么没看出来……倒是他那个三哥,看着挺拽的啊。” 拽?谁有你拽啊?杨兴冷眼旁观。 “我就说呢,他三哥同学会,干嘛非让我拉人头打架去,原来是英雄救美。”纪雨石动动脑子,揶揄地问,“师兄,你说小光是什么型号?” 杨兴眉头一皱,眨着杨家祖传的宽眼皮说:“他爱是什么是什么,我就担心一个,怕张扬谈感情不走心把小光伤了。张扬人品如何咱们到底摸不清,要是回北京了还能查查他的底细背景,现在摸不着够不到……” “别,你可别。”纪雨石赶紧让他打住,“你可别动用关系查人家老底,现在是自由恋爱,就算小光受伤了那也是一种经历。你能保证他这辈子衣食无忧,还能保证他一辈子情路顺畅?你得放手,让他自己体会。” “我不是不放手,小光单纯,我怕他……” “谁不单纯啊,小爷我特么还单纯呢,咱俩认识的时候又单身又纯洁,还不是让你骗着做一年多小0了。”纪雨石声音高昂,反正街上的行人听不懂中文,“依我看,小光那个软蛋子的性格,保准是0,看来咱俩是要添弟婿了。” 杨兴掐住纪雨石的后脖子拎过来,语气不善。“行,我骗你做0是吧?今晚给你反攻机会,谁把谁摁底下谁是爸爸,喊老公饶命喵喵喵也没用。” “师兄你这样儿就没意思了,我就一说你还真生气呢,真没度量。”纪雨石缩缩脖子,变回一只鹌鹑。 这边,张扬迅速洗净脸又抹了lamer,还是那个精致的女装大佬。 “小光?”他顺着呜咽呜咽的吭气声找到了人,“我艹,你哭个毛啊。” 杨光在地上坐着哭,周围扔了一圈鼻涕纸。原本是忍着的,一见三哥,呜一声哭更凶,眼睛又变成饿兔子。 “你哭什么啊?”这是张扬第二次见小光掉眼泪,仍旧没摸到他的哭点,“起来起来。”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一点男子汉气度都没有。 杨光不肯起,努力把眼泪往回憋。“三哥你不生我气了吧?往后我改。” 张扬静静盯着小光的脸,怂得怪可爱的。“你改什么啊,先起来,哪个男人来不来坐下就哭的?” “我改……我再也不和你表白,说那些话。”杨光哽咽一瞬,呼气吐气深呼吸,眼泪又不争气地掉出来,“可我改不了,你别劝我,我自己哭一会儿就行。” 粉紫色的T恤,哭成梨花带雨,委屈巴巴。要不是张扬定力强,估计又要觉得自己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了。 “你先把脸擦擦,这么大人,哭还哭到你哥面前去了。”张扬愁得头大,那两位哥儿们可不是一般疼弟弟,这要是杀回北京不把自己往死里整? “什么?”杨光停了一秒,“我哥打电话了?” “可不,说你哭了,让我哄哄你。”张扬盘腿坐下像个心理咨询师,语气缓缓,“你这一哭倒好,你哥以为我把你给怎么着了。我他妈冤枉死了算。” 杨光没想到哥哥会打电话找三哥,怪自己太没用。“那我不哭了,我擦擦。” “唉,这就对了。”张扬撕了一张纸,糊住他笔挺的鼻梁骨,“不过你他妈到底哭哪门子啊,眼泪不要钱的是不是?”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杨光的泪腺全线崩溃,眼泪唰地冲到下巴。 张扬不敢劝了,比自己还能哭,这么会为什么不报考表演系呢?这张脸演哭戏肯定能红。 “因为三哥……”杨光已经拼命忍了,但是没用,“因为三哥关门不理我,因为你不喜欢我。” 妈蛋!自己真他妈是个渣男!张扬用意念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没有,你别哭,你老哭将来长不大。”自己惹哭的人跪着也要哄完,张扬又开始撕纸巾,“三哥没不理你,你说的太突然了,我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你他妈要吓死我吧?” 杨光的眼泪说收就收住了,挂着鼻涕问:“那我要是给你心理准备,你能同意吗?” 张扬头疼欲裂:“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还是不喜欢我啊。”杨光又一次瘪嘴,哭成流浪狗。 张扬免不得动容。为自己笑的人很多,为自己哭的人目前为止只有小光一个。还哭了两场。一举一动牵着一个孩子的心,他多少有些罪恶感,也感到些温暖。 “光啊,你这种想法不对,你不能泡你三哥。” “我不是泡你!”杨光气势汹汹地纠正,“是喜欢你!” “你还小,不懂什么叫喜欢。”张扬伸手覆上小光头顶,“有些话别说太死,三哥不是正常男人,你别喜欢我。” 杨光不说话,死拧死拧的,低头狠狠擦了一把眼泪。 “好男人好女人多得是,你别在我身上耽误。三哥……心里不正常。”张扬尾音微颤,鼻子也酸了,“听话,起来洗脸。” “三哥,你试试我给你买的鞋吧。”杨光含着泪水请求,“42码,东京CL最大的独栋店,我托导游朋友买回来的。” 张扬没见过这么锲而不舍的傻孩子。“别闹脾气啊,听话。” “红底儿的,我给你穿上。”杨光将藏于床底的鞋盒拉出来,层层揭开防尘纸。里面躺着的高跟鞋不像是一双鞋,更像杀人凶器。10厘米的超细跟,尖头,金色水钻。 42的大码鞋,躺在鞋盒里像个怪物,很可笑。 “你试试。”杨光把人推到床边,褪了三哥的拖鞋和袜子。张扬想躲,脚指甲还染着指甲油呢。不料被小光三下五除二套上鞋,脚背紧张得发麻。 “你有病吧。”他颤抖,不敢看。 杨光高高兴兴地拉他起来,本身就比三哥矮1厘米,这下直接矮成弟中弟。“我没病,我觉得你穿高跟鞋特别好看,显得腿特别长。我第一次看你偷着穿就这么觉得了,当时……没敢告诉你。你不是说女人一辈子必须要拥有一双红底?” 张扬凝视面前矮半头的傻小子,紧了紧鼻子。“有病,我又不是女人……” “你要想,在我面前可以是……”杨光直视张扬,“我知道你不喜欢有防水台的高跟鞋,号码合适吗?” 张扬低头看得喜欢,鞋很漂亮,很性感,抬腿能刺死一匹马。“你傻吧?” 杨光眨着哭过的红眼睛:“我就问你合不合适,你快说。” “有点儿紧,尖头鞋不能买正码,男人骨架大。”张扬动了动脚腕,想把鞋脱掉,“脚面也比女人高。” “那我下次注意。你先别动,我还有个礼物。”杨光又翻出一个箱子来,打开全是Tomford白管金盖,密密麻麻,整50支。 “你傻吧?”张扬倒吸一口凉气。 这倒霉孩子省着吃饭的钱,就为了给自己买这个? “我不傻,我知道你喜欢。”杨光端着礼盒像端着一盒子金砖,“上次断了的口红是我不小心弄的。我想买一支一样的,又怕你用腻了颜色不喜欢。星光的柜姐说全北京就剩下这一套,送女朋友最合适。” 太他妈会撩了,前途无量,张扬甘拜下风。 “多少钱?” 杨光往后退了一步,似乎知道说出来要挨打。“不到两万,三哥你别打我脑袋。” “不到两万?两万块你他妈买口红?你说你是不是傻!”张扬居高临下,想不通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吸引他,“退了去!” “不退,我自己赚的钱,愿意怎么花怎么花。”杨光怕他不认账赶紧挑出一支,不管什么颜色先给三哥嘴巴涂满,“诶,我已经用了,用了就不能退,嘿嘿。” “嘿嘿你大爷。”张扬像赶鸭子上架的新娘,被套上高跟鞋又涂口红,不敢想象。 可杨光认真地捧他的脸,从下往上看他,眼睛里全是向往。“三哥你真美,嗯,你真漂亮。” 真美,真漂亮。张扬鼻子一酸,脑袋嗡一声瞬间空白。 被人无条件接纳的感觉,被人真心赞美的感觉,被人捧在手里视若珍宝的感觉,他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了。 “三哥你怎么了?”杨光拿开张扬盖住脸的两只手,底下是一张憋了委屈的脸。自己选的口红色号也不是很好看,大概是个死亡芭比粉。 张扬无端地紧张着,修长的手指张不开,穿上高跟鞋足足195的身高,却用沙哑的低声请求:“抱抱我行吗?” 杨光没敢动。 “抱抱我。”张扬全身冰冷,败下阵来。 “哦……行。”杨光傻乎乎地直接抱,一手搂腰,一手拍后背。三哥不是女人身材,哪怕他做出小鸟依人的姿态来也不能两条胳膊圈住。 但是他抱得太认真了。认真的孩子最英俊,张扬卸下防备,小心翼翼抱住了这个弟弟。 心跳在加速,血液在血管里乱撞。不,不是血液,张扬又一次感觉到胸口小鹿乱撞的滋味。不轻不重,但是很疯狂。 “三哥,你真高。”杨光的怀抱是虚的,过于君子,“你喜欢高个子吧,我可以在球鞋里垫内增高。” 张扬摇头。他喜欢的从来不是高个子,自己就够高了,更何况没觉得小光矮。1厘米的差距也只有他天天挂在嘴上欺负人。 “那你是不是喜欢特霸道的啊?”杨光几乎是肯定的,笑得很含蓄,“我……性格差一点儿,你等等我,等我考完四级,到社会磨练几年。” 张扬继续摇头,脸埋在小光肩膀上。穿着10厘米高跟鞋做这个动作,他像个逃避现实的鸵鸟。 霸道有什么用,自己就够霸道了。他现在喜欢听话的,可爱的,认真的,说白了就是小光这样的。 “你……”张扬声音哑得很性感,很撩人,“我从来没被人好好抱过。” 杨光的耳朵瞬间红了,两条胳膊灌铅。敢告白却不敢用力抱,况且也不知道该怎么抱。最后半蹲下将三哥的身体捞起来,来了个打横的公主抱。 妈蛋!张扬的理智瞬间爆炸,第一次就来公主抱,这孩子是天然撩还是他妈的腹黑老手? “胡闹,放我下来!”张扬晃悠着大长腿,红底鞋艳丽得过分。 “不放。”杨光的脸更红,皮肤白得过分,“三哥你真挺沉的,压得我胳膊快断了。” 张扬淡眉顿时高挑,感动之中也压不住脾气:“你知道你说话多像个直男吗?放我下来。” “不放,沉我也抱着。三哥你说,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了?”杨光目不转睛,深情得好笑。三哥真漂亮,特别是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局促不安,没有平时嚣张。 很害羞。 “我……”张扬喉结滚动,上了色的口红抿了又抿,“胡闹,放我下来。” “我不放,我抱着你走两圈。”杨光手臂发酸,愣是抱着张扬到客厅转了一圈。最后张扬死活不干了才自己跳下来。 灯光下看脚上的红底鞋炫丽绝美。 杨光抱过一回,鼻子在张扬的颈窝拱来拱去。“三哥你喷香水,往后我也给你买。你答应我吧,我往后什么都听你的。英语四级一定能过。” 张扬感觉自己被一条奶狗给拱了,金色刘海柔软地扫着眉骨。“我先把鞋脱了。” “那你是答应了?”杨光灰扑扑的双目迸发出精神百倍的光彩。 “……算吧。”张扬语气淡淡,实则快要被幸福砸晕。 “那你先亲我一下。”杨光咬着牙,奶凶记仇,“你亲过严清明,也得给我亲个口红印。亲了就是盖章,往后我就是你男朋友。” “亲亲亲……”张扬踩着高跟鞋,仿佛踩着狂奔的心跳。 三哥亲过来了,杨光兴奋得赶快闭眼。额头被嘴唇轻轻一碰,世界一片寂静。耶,被三哥亲亲了,幸福。 “干!” 俩人同时转头,猝不及防撞上刚开门的张钊。张钊沉浸在高考结束的兴奋中,惊得没敢动,不敢说话也不敢问。屋里屋外一片安静,三人陷入尴尬沉默。 “从外面把门关上!”最后还是张扬先发话。 张钊傻了一样:“原来……哥你也是搞基的,那你揍我干嘛!” “滚!”张扬骂道。杨光则不知所措,额头顶着一个死亡芭比粉的口红印。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张狗苏宝番外! 受害者张狗:当时我打开门就看到他俩那啥,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我哥还要揍我。 第99章 番外4-张狗苏宝(1) 张钊的录取通知书是7月底收到的, 北体大, 竞技体育学院。一张通知书落实了他的誓言,也预告接下来几年都要在跑道上燃烧。苏晓原的录取通知书比他晚两天, 8月1日上午稳稳当当落到手中。 691分, 超了人大录取分数线整40分, 朝阳区与和区一中应届文科状元。皆大欢喜,如愿以偿。 小一居也租好了, 离人民大学非常近, 离张钊……有一定距离。 根本就不在学院路上。 “张跑跑对不住啊,我对北京不熟, 不知道人大离北体大这么远。”苏晓原追悔莫及, 站在空空如也的客厅中央环视, “早知道北大离你学校近我就考北大去,刚好还能和重阳搭个伴。” 张钊也是欲哭无泪,苏晓原不熟悉北京的地理环境,他该熟悉吧?可俩人光顾得谈恋爱, 再加上苏景龙捣乱, 谁也没认真研究过学校坐标,也没有来大学踩点。 和学院路离得远远的。 结论, 恋爱脑不可取,早恋也应当脚踏实地。 “没事, 不就是骑车远一些嘛。”张钊蹲在地上擦, 一地狗毛。小屋向阳,洒下一片金光。 沙发里陷着的人用手机看游戏直播, 左怀凯撒,右怀莉亚,从葛优瘫的坐姿上分析,苏运。 莉亚是苏运自己要养的狗,品种哈士奇,血统不是很纯,混了一点萨摩耶。冰蓝色的眼和凯撒很像,但耳朵和鼻子没有那么尖长。 年龄5个月半,很会欺负凯撒。 张钊看他不干活很来气。当初把狗儿子放在苏家是为了看门,结果养着养着,自己儿子就变成苏运的养子。好不容易放暑假要回来,苏运转脸以中考成绩成功挤入朝阳区前50为由,问他哥哥要3000块钱买狗。 连价格都问好了,有备而来,弟弟行为。 苏晓原当然不拒绝,他的钱就是弟弟的。当晚苏家多了一条拉稀的奶狗。吓得苏晓原立马打电话搬救兵,等张钊赶到,气到不行。 不用问,苏运肯定是随便找了不规范的犬舍,买了一条最便宜的哈士奇。没良心的狗贩看他还是个孩子,干脆给他一条病狗。一般细小病都有潜伏期,这倒好,回家病发。 结论,这个傻缺弟弟办事不靠谱,买狗3000,治病5500。好在苏运手里有自己小金库,不然张钊真让他打借条。 “喂,你屁股是黏沙发上了吗?”张钊扔了块抹布过去,“别他妈看了,帮忙干活。” 自从养狗,苏运的黑T恤一件不敢穿了,浑身狗毛。“我将来又不住这屋,我干嘛干活啊?你住你干呗。” 凯撒在旁边翻着肚皮睡,尾巴时不时甩一下,给莉亚当玩具。 张钊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狗,太二了,哈士奇太二了。“你不住你干嘛来,嫌屋里人不够多啊。” 苏晓原受不了他俩开火,躲进厨房切西瓜。 “我哥将来也住这屋,凭什么我不能来?我好歹得看看环境吧。”苏运表情淡淡,“万一你要以看房为名,行那啥之事呢。我可警告你,敢对我哥耍流氓,放狗咬死你。” “靠,我还真怕你放狗。”张钊只想一个胡抡给他扔出二里地,“还有你养狗能不能有自己的创意,我养哈士奇,你也养哈士奇,给我儿子找童养媳对吧?” “别,我家莉亚真看不上你家凯撒。”苏运飘了,马上就是高中生了,“凯撒太二。” 张钊又扔一只拖鞋过去,直接砸脑袋。“找打是吧?起来擦地!” “我不擦,你俩住,你俩自己收拾,我就来看一眼。”吃鸡到紧要关头,苏运没有还手,嘴里却没有好听的,“什么破屋子啊,连个家具都没有。一破沙发,一破床,你能别让我哥跟你喝西北风吗?” 张钊忍了又忍,实在难耐。趁大宝贝儿没看见,把他弟按在沙发上猛锤一顿。 刹那间狗毛纷飞,让你丫嘴欠,钊哥教你做人。 苏晓原端着西瓜出来,张钊葛优瘫在沙发里看手机,小运在蹲着擦地。“别擦了,来吃西瓜。我买了个大甜西瓜。” 张钊美滋滋地跑过去,吃一口,亲一口。“谢谢宝贝儿,还是你心疼我。这回是时间紧迫,住这种屋子委屈你了。咱俩就租一年,明年换个家具齐全的。” “诶你别亲,我弟……”苏晓原挡脸,“不委屈,咱俩现在还没收入,别住太贵的。没家具也好,咱俩买便宜的自己装,我看宜家就挺合适。” “行啊,下午咱俩去一趟,你挑你喜欢的。”张钊百依百顺,丝毫不像在背后对人家弟弟下黑手的。 苏运带着一身狗毛过来,走一步飘几捋。“哥,我也想吃西瓜。” “给,我切好多呢,还给你留了半个冰在冰箱里。”苏晓原露着清清爽爽的脖子,“你尝尝,擦地累了吧?” 苏运朝张钊的方向翻了个白眼,特意强调。“累死了。” “累就对了,不知道劳动辛苦就不会珍惜劳动果实。这是你成为高中生之前必修的一课。”张钊很幼稚,用牙签和苏运抢西瓜,他要扎哪块,自己也扎哪一块,再时不时给凯撒喂一口。 “你俩下午去宜家?”苏运放下牙签直接掰断,“我也去。” “你都高中生了能不能成熟一些,独立一些,别老跟着我俩?”张钊成功抢到最后一块,美滋滋,“你在家看着狗。” 夏季衣服单薄,张钊总黏着他哥,苏运看不过去。“我防着你借宜家之名、行那啥之事,还有,大热天的你能别老贴我哥身上吗?你不嫌热我哥还嫌热呢,起痱子你负责啊。” 苏晓原不敢动,确实被张钊圈在怀里。靠这么近,热吗?热。可热得好开心。 “你就他妈是个弟弟。”张钊懒得多说,迈开长腿踩上球鞋又戴上一顶棒球帽,“宝贝儿换鞋,咱俩买家具去。” 苏晓原看看小运,又看看张钊,最后看看两条正在斗殴的狗,凯撒单方面挨揍,家里确实得留下一个人。 “哥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你记得吃西瓜,饿了的话就叫外卖,哥给你钱。”苏晓原走向了张钊。 世态炎凉,重色轻弟,哥哥变了,莫得感情。苏运发泄似的干掉半个西瓜,一看时间还早,拎起狗绳下楼遛遛。 张钊成功赶走一枚跟屁虫,心情暴爽。打车到了目的地,苏晓原的眼神充满茫然,才告诉张钊自己从来没逛过这里。 “干,不会吧?”张钊先惊讶,后笑了笑,rua了一把呆毛,“没事,跟着钊哥走绝对不会丢。来,张跑跑拉手手!” “我不是怕丢,又不是小孩子了。”苏晓原一步一瘸,小手拉大手,声音中充满不确定,“因为宜家太大,我逛不下来。小运说宜家里面特别晕,容易绕迷路,我要是累了有地方休息吗?” 张钊拉着他上扶梯,无视周边的注目礼。一个小瘸子,不管在哪里走路都会被人盯几眼。起初他还生气瞪回去,再后来直接屏蔽。苏晓原不想装了,他正好借机拉手,一举两得。 “有,里面都是床。再不济……”张钊拉了一辆手推车来,“苏哥坐车,我推着!” “你胡说!”苏晓原实力拒绝,“我又不是小孩儿。我比你还大呢。” 张钊忍俊不禁:“是,苏哥最大了,苏哥最man,我在你面前就是个弟弟。走吧,你带着我逛,喜欢什么就往车里装。” “真给买啊?喜欢什么都给买?”苏晓原欲欲跃试,下睫毛比一般人长,眼睛格外水汪汪。 “买!苏哥冲鸭!”张钊压低了帽檐,笑着跟上。 两个小时过去了,张钊推着车,车里坐着小小一团的苏晓原,怀里抱着锅碗瓢勺。他不禁哑然,按理说苏晓原这种可可爱爱的性格,一定会对毛绒玩具下手吧?自己做好了给他买一车的心理建设,结果人家连看都不看。 这个不行,那个太贵,总之性价比不高。精打算盘金牛座,华而不实的东西一概不要,直奔正题。 好他妈可爱。 逛到一半苏晓原主动要求坐推车。原因是人太多,他真的很难往前挤。张钊找了个没人的空档,一把将人捞起来。好在他瘦,坐在里面也不占什么地方。 推着结账的时候,张钊的心情只能用满载而归来形容。连人带锅一波带走,嗯,再过两年骗回家结婚了。 “等着啊,我去买东西!”张钊把大包小包扔下,朝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跑过去。几分钟之后举着5个圆筒冰激凌回来。 “你怎么买这么多?”苏晓原伸手接住,“浪费。” “这是逛宜家的必备项目,必须吃圆筒。”张钊想法简单,只想给他没经历过的全部补上,“你绝对喜欢,因为便宜,1块钱。” “什么!”小金牛两眼放光,“1块钱就能买?” “真的,单色一块,双色两块,圣代三块。”张钊拉他到人少的地方,“尝尝,往后苏哥就是逛过宜家的男人了。” 苏晓原嘬了一口,很纯的牛奶味,性价比超高。“你不吃啊?” 张钊摇头:“你先吃,我吃剩下的。” “那我吃了啊。”苏晓原一口气吃两个,“也不知道小运吃没吃过……” “他肯定吃过。”张钊眉毛紧皱,干,跟屁虫阴魂不散,“明天划船可不带他啊,省得我一脚给他踹湖心里。” 苏晓原不说话,只是笑,滋遛滋遛吃完物超所值的冰淇淋。 回到家,屋里没有人,地上也没有狗。张钊很纳闷,莫非苏运被捶之后心有不甘,一气之下带着狗离家出走了? 那他妈可就太棒棒了! “咦,我弟呢?”可苏晓原不这么想,找不到小运很着急,“他书包还在呢,人呢?” “肯定是遛狗去了。”张钊发现狗链不在,“他马上就高中生了,你担心什么。你还是担心我这个准大学生吧。何安能去上师范,未来当教练,我只能在跑道上呼哧呼哧喘气,唉……没人疼,苏哥抱我。” 说着,苏运推开了门。进屋先把狗链解开,然后冲进厨房找东西。 “小运你找什么?哥帮你。”苏晓原还在后悔,冰淇淋没带回来给弟弟尝。 “诶我刀呢!”苏运抱着蔫头耷脑打哆嗦的莉亚心疼不已,“我闺女被楼下大狗给咬了!” 张钊叹气一声,干,御前带刀侍卫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莉亚:弱小可怜无助,但敢欺负凯撒。 第100章 番外5-张狗苏宝(2) 苏晓原从厨房跑出来最后两下还蹦。“咬哪儿了?给我看看。” “脖子!”苏运心痛不已仿佛自己被咬, 一把塞给他哥, “什么人啊,遛狗也不栓,跟张钊一样没公德心吧!” 神他妈御前带刀侍卫,张钊只想抡他二里地。不过自己确实不爱栓狗。 “你别急, 哥先检查检查。莉亚乖啊, 哥哥抱, 哥哥抱。”苏晓原抱着莉亚左哄右哄, 凯撒急得左转右转。哆嗦的奶哈很快安静下来,一个劲儿要抱抱。 “看来是给咬坏了。”苏晓原心里冰凉,“你看它都吓成这样了, 带它去医院吧。” “我看看。”张钊洗过手,从苏晓原怀里接过狗,很有经验地先揉耳朵, “是吓坏了,刚才怎么回事?” 提起来苏运满脸杀气。“还能怎么着,我带着它俩跑得好好的,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的大狗, 上来就扑直接把我闺女压下了,叫的声音都变了!我他妈管你谁家的狗直接踹,太没公德心了吧!” 干!拐弯抹角骂你哥男朋友是吧!成了,从这一秒起苏运在张钊眼里已经是沙包了。 张钊是养狗老手, 知道怎样安抚受惊的奶狗。确实是咬着了,脖子那圈颈毛被叼湿一块, 可是莉亚太紧张,根本不让碰。一碰它就要假装回身咬,还哼哼。 它一哼哼,凯撒直接不干,冲着天花板嗷嗷还带拉长尾音。 “凯撒没受伤?”张钊抱着莉亚颠来颠去,“它没跟着打架吧?” “差点咬起来,要不是我拉着它呢。”苏运心有余悸,否则两条大型犬撕咬起来那可不是随便能分开的,“你别他妈颠我闺女了,一会儿晕了,快给我。” 张钊也就是心疼狗否则真不想管傻缺弟弟。哄好半天莉亚才勉强不叫,张钊耐心掀开一层一层毛发,检查脖圈的皮肤。 “没咬破,只是被叼了一口。”最后他把莉亚还给苏晓原,“没流血但是肯定吓着了,好好照顾两天。这一周先别带它下楼,我怕它见着大狗有应激反应,长大之后脾气暴躁,跟你弟似的。” “我脾气暴躁?”苏运暴躁地说,“你别抹黑我啊。” “这还用抹黑?你自己觉得能洗白吗?洗衣粉都他妈洗不白。”张钊弯腰去摸凯撒,“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带它去医院看看,我只能看出没咬流血。内脏方面的……我看不出来,万一严重了别怪我没说。” 其实屁事儿没有,张钊单纯想赶人滚蛋。 苏运抓抓头发,拿宠物背包给莉亚穿上。他是背着奶哈骑车来的,一路上很拉风。“那我带它做个身体检查去吧……等等!”苏运立马警觉,“你丫不会是调虎离山吧?” “是,那你走不走?”张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差说个滚。 “不走,我得带着我哥一起走。”他看了一眼卧室,里面有床,“你俩单独相处我不放心。” “我就想和你哥踏踏实实吃一顿没有你在的晚饭,谁像你似的,满脑子黄色废料。”张钊推他到门口,“晚上我亲自送他回家,行吧?” 苏运背好了莉亚,又揉又亲。“不行,你丫在我心里没公德心。” “明天划船带你,行了吧?”张钊太头疼了,为什么苏家没有贯彻独生子女政策呢? 苏运不为所动:“谁他妈稀罕划船,我现在带我哥走。” 张钊压一压帽檐,沉声道:“我徒弟微信号。” “谁他妈稀罕你徒弟微……”苏运话语一停,漫不经心地穿上鞋,“记着一会儿发给我啊。” “快滚。”张钊开门送客,对不起了蒋岚,为师带你跑了大半年,你也得为师父师母做些贡献。 苏运带着莉亚离开,凯撒失了魂似的,叫张钊大呼痛心。“干,养你这么多年,有了媳妇儿忘了爹是吧?爸爸当初是怎么救你的,你好好回忆回忆。崽你太让爸爸失望了。” 凯撒跃上沙发蜷成一个大球,静静地思念着小女朋友。 “钊哥你别生气,凯撒只是太孤单了,突然有个同类比较新鲜。”苏晓原拿出宜家的热狗,“推我逛一下午,饿坏了吧?” “饿,早饿了。”张钊长腿勾了一张椅子,挥手揽住苏晓原的肩,“苏哥喂我一口呗,做兄长不能厚此薄彼,我其实就比苏运大一岁十个月。” “你自己不会吃啊。”苏晓原坐张钊大腿还是喂给他了,眯眼笑起来,“好吃吗?” “好吃。”张钊蹭他的后脖子一块儿白白的皮肤,“累死,可算把你那傻缺二弟弟轰走了,每天都跟着咱俩,比苏景龙还愁人。” 苏景龙在高考结束之后来过一次,试图要钱,苏运一边报警一边给揍趴下的。 苏晓原缩了下脖子,痒痒。“他也是担心我,你别和小运计较。” “担心什么?”张钊亲亲他的耳朵,“担心我对你耍大流氓啊,我要想耍早就下手了好吗?还用得着他防着?切,弟弟行为!” “你别瞎说,我生气了啊。”苏晓原不轻不重来了一句,扭搭着屁股在张钊大腿上找舒服的姿势。 轰!张钊的大脑突然就一片空白了,整个人天旋地转,晕晕乎乎的。“你别瞎动……” 苏晓原正在吃热狗,转头看张钊脸红得不像话,也不敢看自己。张钊的喉结滚动着,特意拉开一些距离。 然后苏晓原就站起来了,因为屁股底下有什么东西硌着他了。 张钊抹了一把脸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调整坐姿,争取小帐篷不支棱得那么明显。空气变得非常热,粘稠,焦灼地折磨着他。 “我喝口冰水缓缓。”反正都不是第一次了,张钊拿起冰矿泉等着这股蠢动滚蛋。 “咱俩……做吗?” 正灌水喝的张钊立即呛住,弯腰咳到耳朵都红了。“啥?” 苏晓原想了想,挺认真地说:“咱俩是不是……可以那个那个,那个了?” 干!幸福来得猝不及防,张钊一脸惊恐,好像自己叫人占便宜。“苏哥你……懂啊?” “我……不懂啊。”苏晓原抿了下嘴,“不懂咱俩可以……学吧?” 张钊一动不动,因为他也不太懂。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比苏晓原懂。 “真……那个啊?”他目光专注。 苏晓原也喉头滚动:“那就……那个吧。” 轰!张钊恨不得立即抱他进屋那个去,但他极力冷静,不能任凭第二大脑支配,第一大脑仍旧占领高位。“那个的话,需要那个东西和那个东西,咱俩没准备。” 苏晓原点了点头,没做回答。刚好天空打了一声闷雷又划亮了一道大闪。这是要下大暴雨。 苏晓原看看窗外,听听风声,脸蛋瞬间烧成通红。“要不……咱俩别走了,下大雨了外面。” “哦……是啊,下大雨呢。”张钊怦然心跳过速,小腿抽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其实楼下有个屈臣氏……” 屈臣氏?苏晓原再次脸红,俩人可能要疯。“可以下楼……看看?” “行。”张钊答应得挺痛快,先摸手机,“我给我哥打个电话报备一下,顺便……缓缓。” 张扬接电话的时候正在树林里散步消食,顺便活动一把受罪的腰。堂弟不回家住他倒是不担心,张钊这个孩子吧,搞体育搞得比较执着,没什么恶习。大部分时间训练,网吧都没去过几次。他要说睡在昌子家里了,没什么可蒙人的。 况且他面前的最大问题是,如何压抑住一头小奶狗的无限欲望。 本身这个事是个很愉悦的行为,张扬只听圈子里的人讲过,也想感受一把灵魂合一飘飘欲仙的滋味。小光一开始是严厉拒绝的,理由是俩人交往时间不够1年,不能发生性行为。 这就很尴尬了,张扬把人按在床上,摆出两条路,要么上,要么给他买个按摩。棒。 杨光很犹豫,很挣扎,很纠结,最后像被逼迫霸王硬上弓,委委屈屈脱了衣服。张扬瞟了一眼,妈蛋,童颜巨鸟诚不欺我。 赚了。 可谁能料到第一次杨光又哭了啊!一边掉眼泪说对不起一边拼命拱,弄得张扬疼得死去活来,一边坐上去自己动一边哄。结果就是,完犊子,第二天小光很主动地脱衣服了。 还灵魂合一?狗屁,魂儿都撞飞了。 第三天,又来。第四天…… 今天第七天,张扬想去买一瓶肾宝补一补,挽救一下他即将衰竭的肾。再去买一把轮椅,解放他走路不便的大长腿。 什么不欺负你,不让你哭,把你当小公主,狗屁,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这一礼拜流的眼泪比一年都多。张扬揉着后腰,一步一后悔,处男开张真是了不起。 “诶呦,不好意思!” “没事。”张扬被人撞了一把,手机掉地上摔裂了屏,“我艹,这么脆?” “啊?”撞他的男人转身回来,“抱歉抱歉,我追儿子呢没注意,要不我微信给您转钱换个屏吧?” 张扬摆摆手,小事,他没这么计较。“不用了,也是我走路不当心。” 那人看他行动不便,弯腰帮忙捡起手机:“还是给您钱吧,怪过意不去的。” “不用。”张扬仍旧回绝,眼睛很尖,视线穿过那人的领口,看到雪白的衬衫里加了一件贴身的胸衣。 丝缎肉粉色,蕾丝边,细带,V字领。再看他的脸,不算太年轻了,细皮嫩肉斯文儒雅,留着一头柔顺的长头发。 这他妈才是……隐藏女装大佬吧。 身处同一个圈子,对同类的感应相当敏感。张扬立马改口,追了两步说道:“您怎么称呼,要不……加个微信?” 那人静静凝视了张扬几秒,视线对撞的一瞬好像交流过千言万语。然后他拿出手机,扫了张扬的二维码:“米小左。” 第101章 番外6-张狗苏宝(3) 米小左。张扬快速输入备注, 再次将人打量。 身高不到180, 皮肤保养超绝像剥了壳的鸡蛋白,连个毛孔都找不到。眉毛淡淡的,戴自然款棕色美瞳,头发搭肩, 一个温婉的低马尾。 发质一看就是经常做护理。 “怎么称呼?”张扬又问, 同样也是精修过的眉毛。已经问过名字, 再问一次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女装圈大佬分两种, 要么是单纯喜欢或类似收集癖好。要么是自己这类,性别认知有障碍,或者是跨性别。后者比较之下是很痛苦的。 在称呼上, 前者无所谓,直接叫哥也行。后者绝对不愿意被人叫哥甚至会直接要求叫姐,叫哥成了一种冒犯。同类偶遇, 出于礼貌都会先问一问。 米小左稍低一低头:“叫小左就好。你怎么称呼?” “张扬。”张扬随手翻一遍他朋友圈,“你都结婚了?” 最近一张照片是米小左本人抱着一个男孩儿,俩人喝奶茶,穿亲子装。小男孩儿的瓜子脸很像爸爸。 果然是隐藏版女装聚聚, 人生赢家!老婆理解,儿子还可爱,张扬顿时生出许多敬佩。 米小左摸摸鼻子,点头算是承认, 举手投足有岁月沉淀过的娴静。“是,不过我儿子跑远了, 我先追,你口红色号是……” “呀,爸爸,你跑得好慢。”照片里的小男孩儿撞到米小左腿上,米小左抱起来,笑笑,“这就是我儿子,童童快问好。” “哥哥好,我叫王乐童,因为喜欢吃葡萄所以小名叫小葡萄。”小葡萄说话奶声奶气,正在换牙,门牙缺失一颗。 张扬很喜欢小孩子,什么样的他都喜欢,可惜自己生不了。“叫错啦,不叫哥哥,叫姐姐。小葡萄这么漂亮,姐姐喜欢你,亲亲你好不好?” 小葡萄看看米小左,富有节奏地摇起头:“那不行,爸爸说了,不能让别人随便亲,随便抱。可是我喜欢哥哥,我可以亲你。” “叫错了,童童。”米小左抱歉的眼神意味深长,“要叫姐姐,快。” 小葡萄不懂可是很听话,朝张扬的方向伸手念着:“是姐姐……呀,姐姐好。” “宝贝儿真乖。”张扬突然被孩子抱了一把,小嘴巴撅了过来,直接亲了一口。 妈蛋!这他妈什么神仙聚聚生的神奇宝贝啊!好他妈可爱!抢孩子犯法的吧? 米小左轻轻捋一把法式刘海。“孩子正淘气,我先带他找朋友去,晚上有空再聊。” “行,不耽误你功夫。”张扬沉浸在奶孩子的幸福幻想里,无奈身边就一个弟弟听话,总不能奶小光吧。 米小左点头说再见,抱着小葡萄走了几步,好像忘记什么又转回来。“张扬是吧?你……非常漂亮,挺好的,有机会请你喝奶茶。或者一起买衣服。” “……谢谢。”张扬垂下眼,再抬头说,“谢谢。” 神仙聚聚和神奇宝贝走远张扬才恍惚清醒。杨光拎着塑料袋跑过来,闷闷地说:“三哥我没买到你要的哈根达斯,只有和路雪你吃吗?” “不吃。”张扬一把给人推开,嫌热。天气闷,要下大雨。 “生气啦?”杨光紧追几步拧开冰饮讨好,“那你在等等我,我去小区外面的超市买。” “不用。”张扬喝了几口又递回去,还在惦记神仙宝贝。男人为什么不能生孩子啊,做梦都想生。 杨光看他心不在焉,凑过来傻傻地问:“三哥,是不是我叫你姐姐,你生我气了?” “揍你啊,回家。”张扬恼羞成怒。小光这孩子可能也搭错了神经,在床上不仅精力旺盛还各种起甜蜜蜜的昵称,总想幼稚地秀恩爱。张扬很讨厌这套小屁孩儿的把戏,唯独他叫到姐姐的时候,瞬间蹬腿缴枪。 这孩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天然撩就是极品腹黑。张扬回头找他,撞上小光可怜巴巴的耷拉眼,顿时又心软了。 “行吧,叫什么都行,冰淇淋给姐姐拿一个。” 张钊和苏晓原赶回家刚好下雨,豆大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好像还有小冰雹。凯撒不喜欢打雷,躲在沙发底下不出来继续思念小女朋友。卧室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和被褥。 想起买那啥和那啥的经过,张钊苏晓原只觉得没脸见人。 俩高中毕业生都是第一次去买这些。张钊还好些,见过没用过,苏晓原一个乖宝宝根本不好意思过去看。 张钊挺着笔直的背用手机一样样拍照,把各个款式的照片用微信发过去。苏晓原站在屈臣氏门外,看一个,脸红一个。 大流氓!他都不懂这些,发给他看有什么用!更别说让他来选!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张钊露出一个王者的胜利表情,信心满满挑了一盒超薄和一瓶那啥油。结果结账时候那啥油扫不出价格,肺活量高深莫测的收款员高声唱道。 “帮我看一眼,杜蕾斯热感润滑油的货单号多少啊!扫不出来!” “哪个?” “杜蕾斯!热感润滑油!” “好嘞!” 男男女女停下购买的手,看一个戴棒球帽的高个挺拔的男孩儿站在收款台前低头玩手机。 干!太他妈可怕了!张钊不怕在操场摔跟头,这个真没经历过,像被扒光了扔在街头鞭尸,A面鞭完鞭B面,整个人都热感了。 走出屈臣氏俩人像特务接头。“买完了啊?”“嗯,买完了。”“那……回家吗?”“回!” 一前一后,相隔5米,装作谁也不认识谁。 苏晓原换好拖鞋,乖乖坐沙发里,打开电视假装没在想内个。张钊也装一把柳下惠,拿来抹布擦狗毛,忍耐着生命起源的狂野蠢动给凯撒做完了晚饭。 苏晓原漫不经心地换台,心跳如小鹿乱撞。张钊漫不经心地喝水,假装喝水喝累了,坐到苏晓原旁边。 “宝贝儿累吗?”张钊假装伸懒腰,伸完就把胳膊搭在苏晓原腰上。很细,一尺九。 “还行,你呢?”苏晓原不敢转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和张钊的视线相撞。 “我也还行。”张钊的食指有一搭无一搭在苏晓原的后腰上打圈。指尖的热度,透过一层薄薄的布,黏在皮肤上。 “要不……咱俩那个吧,那个和那个都买了。”突然张钊问道,不给留任何余地,直接邀请上车。 苏晓原喉结一滚,屁股一扭。“你这样儿,像个流氓!” 张钊涎着脸说:“那……虽然这么说是挺流氓的,但是我琢磨这个事儿挺久的了。要不是你的傻缺二弟弟天天第三者插足,我早把你带回家那个了。” “你大流氓!”苏晓原耳尖泛红,头上的呆毛被张钊rua来rua去,短暂的沉默,“是不是得先洗澡啊?” 张钊手上一停,小和尚精神抖擞。“应该是。要不我先洗,浴室热了你再洗,洗完咱俩看宣传片学习一下……整个过程就当一次长跑,掌握节奏,其实一起洗也可以。” “我不跟你一起洗。”苏晓原看着他的小帐篷一点点支起来,踹他小腿,“你快去,没出息……” 没出息?张钊看着镜子,饱满匀称的体育生标准身材,承认自己是非常有出息。洗完又发现一个大问题,没有浴巾。 张钊用毛巾裹着屁股一转眼骨碌进被窝。“宝贝儿你去吧,浴室暖好了,我现在给你暖床!风里雨里,钊哥等你!” 苏晓原捏着毛巾在浴室门口转半天,最后拿了一套毛巾被进去,洗完裹得严严实实,上了床。 俩人隔着1米,互相看着喘气。 “咱俩现在是注目礼环节吗?”张钊强忍住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拧开台灯。干,太幸福了,往后自己就是成家立室的男人,和昌子何安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甩单身野逼祝杰十八条街。 “你……会吗?”苏晓原害羞,一把关上台灯。外面打了个大闪,雷雨交加,屋里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见。 “我不太会,但是我认真学习过。”张钊拿出手机,“我有学习类宣传片……存了好几部,都背下来了。” “你大流氓,学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认真。”苏晓原披着毛巾被,衬托他小胸脯格外纯平,全身嫩呼呼热腾腾,“你别骗我啊。真的跟跑步差不多吗?” 张钊的脸也通红,钻进苏晓原的毛巾被底下,嗓子干得厉害。“真的,那我……开始实践跑步了啊,要是跑得不好,下次再改进。” “嗯。”苏晓原翻了个身,小屁股朝天,捂住脸提要求,“不许开灯!” 屋里很暗,张钊轻轻把人翻过来。纯平的,窄小的一小条腰,胯骨扁又窄。 苏晓原自卑,缩腿:“你不许看我腿,不然我生气了啊。” 张钊半跪着,托着那条肌肉萎缩的小腿。“好看,我就喜欢你的小脚不丫。” “你耍大流氓。”苏晓原脸埋掌心。张钊低头一瞧,两个小和尚都精神抖擞了,他血气翻涌,慢慢扯下碍事的白色裤头,摸了一把。 然后脑子嗡一下就短路了,宣传片白学习了,跑步节奏白掌握了,他妈的,这是裸奔! 跑步热身环节,苏晓原埋着脸,扭着腰,瓮声瓮气喊不舒服,一个劲儿要躲。张钊是个练长跑的,很有耐心,忍着小和尚爆炸的危险,拉回来一次又一次,做完了全套准备热身。 “行、行了么?”张钊撕开包装袋,取出小气球,准备就绪。起跑姿势虽然不太标准,只等发令枪响。 苏晓原仍旧捂着脸,从没跑过步的人被拽上起跑线:“真……真不疼啊?那、那你来吧。” 事实证明,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苏晓原被人拽上跑道,小瘸子跟着运动员,根本不可能跟上。 “怎么……还没好啊?”苏晓原选手想弃跑。 长跑第一阶段是最轻松的,运动员张钊在跑道上从没弃跑过。轻轻拉起苏晓原的手臂,精准把握节奏,一咬牙,跑! 毕竟他是个专业运动员,怎么可能让陪跑选手提前下跑道呢。 而陪跑选手苏晓原满脑子都是这个姿势跑得好不好看,会不会暴露瘸腿的缺点。第一阶段不太好受,毕竟是第一次,掌握不好节奏,呼吸很乱。 “张跑跑……”苏晓原第二次想弃跑,“你慢点儿。” 张钊认真地抿着嘴点了点头,开始匀速前进。 到了第二阶段,运动员和陪跑选手找到同步规律。俩人顾不上说话都在拼命呼吸,大概是两步一呼的频率。 这时陪跑选手苏晓原又出问题了,右边屁股肌肉凹陷,被运动员压在身上有些不舒服。于是他提出要求,换一个跑步姿势。 张钊完全没有换姿势的概念,但兴许是天赋异禀体能好、运动技能高,抱着苏晓原跑了起来。不知跑了多久,最黑暗的一段来了。 类似于长跑中的极点来到。具体表现为:心跳加速,呼吸不畅,双腿乏力,小肚子酸胀,伴随生理性泪水。 陪跑选手苏晓原第一回 感受极点,再一次提出弃跑要求。 “马上……”张钊带着运动员与生俱来的骄傲感,怎么能在极点放弃,“马上,马上……忍忍。” “你耍大流氓!”苏晓原出现头晕目眩等不适反应,后悔不该答应这场长跑。跑着跑着,脚趾头都伸不开了。 屋外打了一个大闪,照亮屋里两个正在学习长跑的爱运动的人。 苏晓原一把眼泪一把眼泪地抹,后悔跟着张钊一起瞎跑。他都不知道累的,跟狗似的,自己完全被他带着狂奔。脚腕两步一软,后腰三步一酸,跑得他眼前一片恍惚。 但运动带来的兴奋感和愉悦感正在袭来。在张钊的极点到来之前,陪跑选手苏晓原感受到了跑步的乐趣,从被动迈步,到主动调整步态,反正一点点学过来了。 张钊也是第一次带着人跑步,兴奋到完全感受不到疲惫,飘飘欲仙,完全发挥出一个专业运动员的素养和身体素质。最后陪跑选手苏晓原同学提前冲线,张钊加快紧追,在呼吸频率一步一呼的冲刺状态下跑到了终点。 “张跑跑,你、你耍大流氓……你、你跟狗似的。”苏晓原跑得汗水淋漓,有缺氧的感觉,双腿仿佛在空中飘,完全感觉不到。 张钊第一次在跑步后累成狗,亲吻着可爱的陪跑同学苏晓原,心里想的是自己再歇歇,可以再跑12圈半。 跑步使他快乐,这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张狗: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我带着男朋友跑了一次5000米。 第102章 番外完结篇合家欢 当晚, 张钊和苏晓原两名爱情长跑选手各自回家了。原因有二。 其一, 两名运动员在长跑精神的蛊惑下,没有考虑周全。新租的一居室没有配备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其二,当晚张钊选手跑出了感觉,跑出了成绩, 第一次因经验不足致使时间没有达标, 后两次皆超额完成任务, 对得起6年体特生的艰苦训练。苏晓原选手多次因腿脚不便, 致使跑步姿势重心不稳,无法跑到终点。最后恼羞成怒,不允许张钊选手跑第4次。 事后, 两名选手皆出现比赛部位不同程度的灼热感。 怎么洗都没用,毕竟热感。 最后张钊选手跪在跑道上发誓,以后再也不瞎买那啥, 才得到下一次跑步的入场券。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张钊直接睡到正午。想起昨晚仍旧内心火热。简单收拾过后张扬开车带着小光、凯撒和他去接苏晓原。 “哥,你俩能别跟着吗?”张钊喂凯撒吃冰冰,“我只是去划船。” 张扬把握方向盘:“天气好啊, 带着凯撒出来跑跑。你们划你们的,我们划我们的。光啊,安全带系上。” 张钊内心呵呵,要让苏运那个弟中弟发现他堂哥也是一对基, 直接表演炸毛。 到路口车进不去,张钊下去接人, 前面有3个人影。两男一女让他大跌眼镜。 好吧,他没有眼镜,他是体特,视力拔群。 “你怎么来了?”张钊不解。 蒋岚穿牛仔背带热裤,古铜色的长腿,笑声爽朗。“去划船啊,不是师父师母约我们一起北海游吗?” 苏晓原走过来帮张钊的胳膊涂防晒,张钊把目光投向苏运。苏运把宠物背包挎在胸前,抱着奶哈,视线极力远眺仿佛能看到5000米之外。 干!弟弟行为!骗我徒弟! “那走吧。”张钊不可能把蒋岚轰回去,一路拉着苏晓原,“苏哥?” 苏晓原脸皮薄,甩他手。“干嘛?” “还疼吗?”张钊开门见山地问,“疼的话我背你。” 苏晓原又甩开他的手发脾气:“你胡说,再问我生气了啊。” 天气炎热,苏运背着闺女在后面走,手里一个电动小风扇给莉亚降温,同时暗暗比身高。“你多高啊?” 蒋岚知道师母被傻缺弟弟欺负过,头也不偏地说:“我没名字啊,你你你的。” 苏运吃瘪,捏着莉亚的肉爪又说:“蒋岚你多高啊?” “蒋岚是你叫的吗?高中还没上的小屁孩儿直接叫名字,懂礼貌吗?” 苏运沉默,一路和蒋岚试图搭话均以失败告终。 车停在什刹海,天气好,苏晓原想逛一逛湖边。车里各位都知道他是张钊大宝贝儿,谁也不反对。 是不敢反对,不然把张钊北京男孩儿的絮叨劲儿逼出来,能絮叨一路。 苏晓原一步一瘸,上回来什刹海还是腿没坏之前。妈妈挺着大肚子,那时候医院还可以照B超,男孩,妈妈说生完弟弟就带他来划小鸭船。 没过多久,他就被一支冰冷的针头扎瘸了腿。等再站起来已经上了小学,离开了北京。 “看什么呢?”张钊背着书包,拿着冰水,牵着凯撒,陪他慢慢溜达。 “看湖里的野鸭子。”苏晓原笑着说道,“小时候我妈还带我滑冰车呢,那时候冰车可以到野鸭湖,现在不知道行不行。”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就知道这边有个什刹海体校,初中的时候打过比赛。”张钊后悔昨晚一时冲动跑多了,苏晓原的黑眼圈摆明控诉他没睡好,“你屁股真不疼啊?其实我可以背着你,别人问起来就说咱俩亲兄弟。” 苏晓原羞耻到后颈发麻,推开他:“钊哥我求你做个人吧,不跟你说话了。” “别啊,我让你拉着凯撒还不行吗?”张钊给他牵引绳,用身高优势替他挡毒辣的日头。 苏运眼神飘忽,从湖心飘到湖边,再飘到旁边。“蒋姐你多高啊?” “我有那么老吗?”蒋岚鄙视的眼神十分明显,“净身高178,不服?” “有178吗?”苏运站直了比比,180的身高优势可以忽略不计,“人家都说女生太高了不好找男朋友。” 蒋岚继续放冷箭。“呵呵,女生太高好不好找男朋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直男癌嘴欠的话这辈子注孤生,只能当个孤独的人类。” 苏运无话可说,抬眼看张钊正用凯撒讨好他哥,双臂笔直把闺女递到旁边:“玩儿狗吗?我闺女。” 这个还不错,毛绒玩具似的,蒋岚一把接过来揉搓:“嗯,可以,你闺女可比你强多了。嘴巴不会说话就别要了,不要的嘴可以捐给需要的人,谢谢。” “我没说你找不着男朋友。”苏运抿了个一字嘴解释。莉亚嗷呜一声,支棱起小耳朵,亲得蒋岚一脸毛。 “有一点你比你闺女强。”蒋岚铁嘴毒舌碾压群雄,“你至少不掉毛。” 苏运找回些面子,刚要张口。 “但是未必你20年后不掉毛,万一是秃头弟中弟也说不定。听说嘴上积德保发际线。” 苏运被178长腿小姐姐直接KO。 张扬不喜欢晒太阳,怕皮肤受不了紫外线的伤害长斑长皱纹,超黑大墨镜顶在脸上,金头发,比谁都扎眼。 昨晚看米小左的朋友圈,同样是女装大佬,人家就想得开。自己美自己开心第一位,还穿给爱看的男人看。对,男人,张扬在米小左照片里频繁发现一个男人,花臂,直觉告诉他这位是神奇宝贝的另一个爸。 闹来闹去大家都是姐妹,有空可以一起买bra。 “就这里!”杨光带路,指向老北京风格的装修店面,“青哥在吗,青哥?” 一个光头摇着大蒲扇的人回头问:“您哪位?”一听就是老北京,有理有据,开口叫您。 “我……我找青哥。”杨光退了半步,光头不认识自己,自己可记得他,当年万宁桥上挨打就有这一位,“青哥不在店里?” 光头摇了摇头:“不在,说是出去躲躲,我这儿替他看店呢。您租船?” 躲躲?躲谁啊?杨光一行人环视四周,玻璃橱柜里满当当的冰刀鞋最显眼,每一把都不一样。旁边是国家颁发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证书。 “这么多冰刀?”苏晓原对一切运动好奇,因为他什么都没尝试过,“张跑跑你会滑冰吗?” 张钊很想点头装逼,但这个真不行。“我初一那年被春哥拎进校队,只会跑步。除了篮球其他运动没怎么碰过。” 蒋岚可不同意,连忙给师母抬面子:“师父那叫专攻,我们队里好多女生崇拜他。还有你们班那个祝杰,还有跳高队里那个陶文昌。都说你们高三9班体特帅呢。” 张钊内心暗爽,赶紧吹耳旁风。“张跑跑是最帅的,已经被苏哥你拿下了。” 苏运抱着闺女躲在电风扇正下方降温,不屑一顾哼一鼻子。“会跑步有个屁用。” “跑步能他妈脱单。”张钊开麦,KO选手。 十几分钟之后杨光听门外响动。“青哥!你干嘛去了?” “臭小子,要不是你今儿带人来,我他妈就不回来了!”串儿青一身军装绿,男子汉刚硬的脸左右张望,扔给光头一把钥匙,“给小光开8人座的鸭子船,不用押金不走账。” 杨光拿着手机过来扫码:“不行不行,我不给你钱我哥肯定骂我。青哥你刚才躲什么呢?” “躲……”串儿青冷峻的眉挂着一串汗,撞上店门进来的姑娘,“姑奶奶,您别逮我了行吗?” “小光!石头和你哥什么时候回国啊?”梁语柔没想能撞见小光,抱着蹂。躏一通,“不逮你,我上哪儿找你去?” “柔柔姐你怎么来了啊?”杨光变回乖弟弟,“这是我三哥,我带朋友划船来。” 张扬顶着墨镜扫了一眼这位姑娘。什么关系啊?进来就搂小光,还不撒手?下次穿高跟鞋踩你球鞋。 “我逮老青啊。”梁语柔继续蹂。躏杨光的脸,“老青你赶紧收拾,我跟我爸妈说好了,今晚吃饭。” 串儿青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姑奶奶咱能缓缓吗?我一租冰刀租船的,你爸妈科学院老院士真看不上我。我年底肯定上你家提亲行吗?带着什刹海的房契去。” “怎么看不上了,我跟他俩说你是搞文化遗产保护和幼儿教育方面。”梁语柔绕着店面来回看,“挺好,冬天租冰刀开溜冰课,夏天租船开游泳课。” “小姑奶奶,我这都随便闹呢,你怎么不和二老说我就一收房租的老炮儿啊?”串儿青翻抽屉找码头的钥匙,店里只有一条8人座,“光,钥匙给你,带朋友玩儿去!” 光头准备出去开船,看见了梁语柔,梁语柔眉毛一挑,光头立马怂逼:“柔姐好。” “叫错了。”梁语柔放冷笑,“重新叫。” 光头倒戈:“青嫂好!” “乖,下个月让老青给你涨工资。”梁语柔放开小光,进去逮串儿青,“你不换衣服也行,就这身吧,再不济我说你家老红军。我家大院长大有解放军情节。” “你这不就是欺骗老人嘛,我就一本科文凭还……”串儿青一屁股坐在藤椅里,“服你,小丫头片子。” “就让你打个过场,反正我爸妈的话我也不听。”梁语柔自来主意大,“就问你,去不去?不去往后没机会了。” 串儿青向恶势力低头了:“去,到时候二老不同意你可别哭。不过这种场合我穿哪一身合适啊?” “青哥你可以穿西……”杨光被张扬捂着嘴,一把拽走。 8人座的脚踏船很少,什刹海就这么一条。苏晓原肯定不蹬,举着小风扇给张钊喊加油。 “钊哥,张嘴。”小白手递水果。 “谢谢宝贝儿。”张钊伸直长腿将船踩到湖心,“某人别总搞弟弟行为,不出力干嘛来了?” 苏运已经不想开口说话了,说一句就会被蒋岚精准打压。“你不体特生嘛,腿长有劲儿还用我干嘛?” “腿不用的话可以锯下来送给需要的人。”蒋岚一时嘴快,回头道歉,“师母对不住啊,不是故意的。师父你罚我吧,夏训你说跑多少就多少。” 苏晓原早已释怀,继续分发水果。“不要紧,我不往心里去。你吃不吃提子?” “谢谢师母。”蒋岚挑了几块西瓜,自己吃一口,喂给凯撒一口,“撒撒啊,听说你是有媳妇儿的狗子了?” 苏运冷冰冰说:“我们莉亚才看不上它呢。别做梦。” 张扬抱着奶哈,翘着腿像个贵妇。“光啊,往后别老让这姐姐那姐姐的摸你,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gay一般不吃女生醋,可张扬情况不一样,比起男人,他更吃女人醋。 “生气了啊?”杨光小声地问,“那我以后注意。柔柔姐是我嫂子的发小。” “嗯。”张扬坐到杨光同侧。杨光拼命蹬着船,红着脸说:“可是哪个姐姐都没有你漂亮。” “知道就好。”张扬满意地微笑。 苏晓原忙得转不过来,一口喂凯撒,一口喂张钊,盘子里的提子越来越少。“钊哥可以了,歇歇吧。” 张钊停下动作专心看他。人生有无数条路口等待着,好在高考的米字口上他遇见这么一个人。 “看我干嘛?”苏晓原又喂了一颗提子,眼神清澈。 张钊接住:“苏哥高兴吗?” “高兴。”苏晓原笑笑,“人生必做清单又少了一项,自行车也学会了。” “还有什么想做的?”张钊算着军训时间,“趁我没走,赶紧的,陪你做完。” 苏晓原按了按脑袋上的呆毛,说:“还有好多好多呢,估计军训之前做不完。过几天可以去北京动物园逛逛,小时候妈也说带我去来着,就没去成。” “行,但是能不带你弟吗?”张钊看向左侧,“弟弟行为瞩目。” 苏运懒洋洋地踩脚踏。蒋岚就在边上,他琢磨怎么开口。“蒋姐,一般体育生都练什么啊?” 蒋岚玩莉亚:“跟你说你也听不懂。” 苏运不信邪:“那体特生都喜欢什么类型的?” 蒋岚继续玩莉亚:“喜欢巨能跑步的。” “看吧,我就说他没戏。”张钊拉着苏晓原软绵绵的手,短短一年,自己已经从一名吃喝打诨的学渣变成准大学生运动员了,“过几天去动物园,等我军训回来,找时间教你打篮球。” “打篮球?”苏晓原两眼放光,“我想学投三分,我做梦都想学。” “嗯,肯定教。”张钊凑过来开始坏笑,“其实苏哥现在都会跑步了,还用我教吗?” “你胡说!你再耍大流氓,我生气了!”苏晓原一着急,把喂给凯撒的西瓜直接塞进张钊的嘴里。 “干!咳咳咳……咳咳!宝贝儿你谋杀亲夫!” “张钊你丫是二逼吗?再咳嗽船晃翻了!” “三哥你别生气……” 湖心水波荡漾,岸边柳树摇曳,蝉儿鸣绿了八月天,果然是一个格外热闹的盛夏。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番外全部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