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掰直我 作者:关雪燕 文案: 人说许辉是个二世祖,他也不恼,笑笑,呼出一道长烟,说,二世祖有什么不好,说明咱家底丰厚。 哥几个有谁还当得起这名号? 吴景安想这人不是太傻就是太自傲,连骂你的话都能当做奉承,实非一般人。 许辉真没想喜欢上吴景安,一前途光明的大老爷们喜欢上一平庸无为的大老爷们,这叫什么事! 吴景安想许辉真不是他的菜,一纨绔子弟,他这小庙哪供得起。 可,不知哪路神仙看他们都不顺眼,干脆把线一牵,就系在两人尾指上。 谁说先爱上的就一定吃亏,那后爱上的一个劲大呼委屈,凭什么告白的人是你,追在你屁股后面跑的却一直是我!真正倒霉的是我好不好? 先爱上的不愿意了,扔下烟头,指着大门口骂:不乐意你滚蛋! 后爱上的站直身子跟他对骂:有种掰直我,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PS:本文1v1,坚决不换攻,保证HE,作者自认不虐。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景安,许辉 配角:蒋路,哑叔,张叔,孔新,大刚 其它:两二货从相识、相恋到打打闹闹的夫夫生活 编辑评价: 年近三十的吴景安在小电厂做工。 同组的女大学生林佳佳,招来了个二世祖许辉,吴景安便成了两人的电灯泡。 许辉是个怪人,偏爱跟着吴景安问长问短,对林佳佳反而冷淡起来。 对帅气男人有点歪心思的吴景安一再提醒自己离他远点,却不想,许辉竟对自己也动了歪心思…… 二世祖嚣张少爷看上平庸无为的小人物,典型男版灰姑娘的故事, 辣,言语平易近人,狗血中又处处透露着真实感,拉近与读者的距离。 作者细腻的描写,在点点滴滴的生活中推进感情, 文中两人相处虽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恨纠缠,但却有着细水长流的窝心。 第1章 许辉   人说许辉是个二世祖,他也不恼,笑笑,呼出一道长长的直烟,说,二世祖有什么不好,说明咱家底丰厚。哥几个有谁还当得起这名号?   所以说,许辉的狂傲也是出了名的。   爷爷曾任S市市长,奶奶在市妇联担任多年副主席,父亲是S市最大地产公司的董事会主席,母亲娘家更是拥有全国上百家连锁酒店。   就这家世,在当地也算显赫了。   于是二世祖许辉在一家老小热切的期盼中含着金汤匙诞生了。   姑姑说这许辉命好,眼光好,投胎时肯定是打着手电筒找着这家的。   小姨说找高人给许辉算了,大富大贵的命,所以啊,咱们可不能亏待着养。谁敢欺负了,准叫他好看。   妈妈说行了行了,你们都别给他带高帽了,他什么也不是,就是我金美宣的心肝脾肺肾。   奶奶说给许辉买了套齐全的金饰,在拍百日照时,手啊脚啊脖子上全是金灿灿的一片。小家伙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对着镜头微微扬头,这表情被一家人说成是印证了他将来的宝贵命。   于是,天真无邪的许辉在成长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养出了傲慢,霸道,自私的习性。   两岁时,他揪了舅舅家小姐姐的辫子,小丫头疼得哭了好半天,奶奶将做了坏事的小金孙抱在怀里,拍拍他肉嘟嘟的小屁股,哎哟哎哟地说着,小坏蛋,怎么那么调皮啊!奶奶打屁股了哟,哎哟哎哟,小坏蛋,怎么又打奶奶脸啊,好好好,奶奶不打你不打你了,哎哟哎哟,我的小金孙,奶奶哪舍得打你啊!逗你玩呢!哈哈哈……我说晴晴啊,辉辉是小弟弟,你就让让他呗,揪两下辫子有多疼,看你哭的那样,没出息。看看,吓到弟弟了吧,真是的。来,辉辉,咱们不跟姐姐玩噢,奶奶带你去玩堆城堡,好不好?   三岁时,许辉看着别的小朋友背着小书包去了幼儿园,嚷嚷着也要去。送了一次后,许辉不愿意了,说什么也不要去,又是哭又是闹的,爷爷叹口气说算了吧,家里也不是没人带,不送就不送,现在的幼儿园出事的还少啊!再说坐校车也不放心,干脆就在家玩吧!隔壁的房子不是要卖了吗?买下来,装成个小游乐园,就让辉辉玩几年吧!大一点再送。   五岁时,许辉把带孙子来串门加送礼的老林家里小孙子打得鼻血直流,哭声震动了在里屋打麻将的姑姑,丢下自接的牌,着急忙慌地跑出来,边跑边喊,谁惹辉辉哭了,想死吗?到客厅一看,老林一边给孙子擦鼻血一边打着小屁股,叫你调皮,活该,这些是哥哥的玩具,怎么能跟人家抢呢!真是坏孩子,快,给哥哥赔礼道歉。许老爷子,真是抱歉啊,我家亮亮不懂事,吓着小辉了吧!我替他向您道歉,真是,您看,这事闹的,唉,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姑姑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说,吓死我了,还以为是辉辉哭了呢,没事没事了,进屋继续打,哎哟,我那把牌是自接的噢,你们可别不认帐。   七岁时,许辉上小学一年级,因上课调皮捣蛋被年轻的女老师用圆珠笔敲了一下小手心,回到家,许辉将这事说给妈妈听。第二天,女老师哭着从校长办公室跑出来,据说是被调去了偏远的小地方任教。临走时,还在课堂上当着一群天真烂漫的小毛孩们的面向许辉道歉。   十岁时,许辉被小朋友笑话考试得零分的事,气嘟嘟地回家向父母学了这件事。没几天,笑话他的小朋友都被转到别的班了。在以后的考试中,即使他逃学打游戏没来,他的考卷上的分数永远都是及格的。   十三岁,许辉刚上初中一年级,就已经成了校园里有名的“大哥”底下“小弟”无数,无论走到哪,身后都是呼啦啦一堆人。许辉觉得忒有面子。   十五岁,许辉看上一比他大两岁的小丫头,硬是天天跑到高中部骚扰人家,有看他不顺眼的几个小混混,趁黑给他套了麻袋痛打一顿。这成了当时当地的一大重案,仅仅三十六个小时,便破了案。参与此案的八个高中生通通进了少管所。躺在病床上的许辉在听到这消息后仍不解气,花钱买通了几个少管所的看守,以参观的名义进去亲自将那几人打得哭爹喊娘。   十七岁时,许辉领着一众小弟在KTV外与当地一小帮派的人干了一架,当时便被带进了局子里,他老爸铁青着脸将人领回来后,许辉得到了人生第一个巴掌。这可把他奶心疼得恨不得要与儿子断绝关系。他姑安慰地拍拍他爸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大哥,你也别急,小辉也长大了,打也不是办法,我看哪,只要他以后不杀人放火、走私贩毒,嗨,总之就是不做犯法的事,其它就随他折腾去吧!咱家有什么扛不下来的呀!”   从那以后,许辉心里有了个底,只要不犯法,就是他折腾到天上去,在他家,那也是屁大点事。   许辉大学毕业后,他爸安排着进了公司,朝九晚五的生活没过半个月,小少爷便不耐烦了。   假也没请,便跟着几个朋友来了趟自驾游,期间公司家里打来的电话他一概不听,只隔三岔五的给最宠他的奶奶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半个月后回到家,想当然地被他爸训了个狗血喷头,他少爷脾气一上来,顶了两句,他爸扬起的手就差点打到他脸上去了。   幸而救星奶奶及时出现,才避免了这场“暴力”事件。   后来,姑姑小姨一大家子的人赶到这里,闹了好几个小时才把这事稳下来。   小辉就是个半大孩子,不懂事,再过几年吧,等他再大一点,结了婚,人也就安定了。孩子嘛,哪受得了那多束缚啊!   后来许辉踩着得意的步伐,哼着得意的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上班去了。   许辉爸说:这小子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   许辉妈说:我家辉辉多帅啊!   许辉姑说:辉辉是人中之龙,将来咱家还都得靠他呢!   许辉姨说:辉辉现在可是全市炙手可热的金龟婿呢!你们不知道,我每次去派对,那些个太太们都催着要我帮她们女儿介绍辉辉呢!   许辉舅说:小辉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将来,指不定有什么作为呢!   许辉叔说:不然,让小辉出国留学个几年。大小伙子,出去锻炼一番也未尝不好。   许辉奶说:辉辉是奶奶的心尖肉。   最后,许辉爷一敲龙头拐杖,绷着一张脸清清嗓子说道,“许辉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了。给他找个适合的女孩,先处着吧!”   于是,许辉的相亲事宜便被提上了日程。   许老爷子一句“适合”的女孩说来轻巧,可这难就难在了这“适合”一词上。   这适合要分多方面。   一、家庭背景,要找个配得上他们家身份的,市里虽不多,倒也是有几家。   二、学识文凭,这女孩不只家庭要好,还得有知识修养,最好这文凭还得是实打实的,省得将来丢了他们许家的脸。   三、品性教养,这点也很重要,他们许家要娶媳妇那绝对得是遵三从四德懂孝顺公婆会操持家务的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上上品。   基于以上三条原则,许辉的相亲之路走了两年也没把那上上品带回家。   他本人对这事倒是不急,管它什么狗屁原则,他许大少只遵从自己的那一套“男人本色”,只要脸蛋身材OK,恋爱照谈,MM照泡。   许辉二十六岁生日这一天,遇到了一个让他心仪的女孩,被他暂定为真命天女。   要说真命天女这回事,还真是让林佳佳赶巧了。   那天凑着他生日,他爷他奶他老爸他老妈他老姑他老姨他老叔他老舅都赶到一块说教他来了。   辉辉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不赶紧找个正经姑娘处着,你打算什么时候让爷奶抱曾孙啊!   就是啊,辉辉,你看,你现在谈恋爱,最起码也得处个两年,两年后你都奔三了,再等要上孩子说不定都得三十好几了,哎呀,这事可别拖了。   辉辉啊,不是我催你,你看跟你同学的方刚,今年都添老二了,你倒好,连个正经女朋友都没有,你这是要急死我啊!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许辉听得耳朵都生茧了,想他一好好生日还非得听全家人的炮轰,这算哪门子的生日啊!   从全家人聚集的生日宴上偷跑出来,许辉立刻关了机,懒得再听那些千篇一律的唠叨,害他连肚子也没填饱。   找了家酒楼坐下,刚把菜点上,就见死党廖胜英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对着他笑得好不阴险。   廖胜英爷爷年轻时在许辉爷手下干过多年,两家关系不错,走得也勤。廖胜英从穿开档裤起就和许辉混到了一起,二十几年的交情,要说他对许辉的了解,那真是放个屁都知道是香是臭。    第2章 高富帅的相亲   许辉不耐烦地转过头,继续摆弄手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话没屁就坐下安静地吃你的饭。”   廖胜英平时跟他闹惯了,也不跟他计较,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挑着几个好菜大快朵颐。   “不是说今天跟你家老头吃生日饭的吗,怎么一个人跑这吃独食来了?”   许辉一听他提起这事就一肚子火,干脆地将刚才那些唠叨复述了一遍,最后总结地来一句,“二十六岁还没结婚的男人,是不是都该枪毙了?”   廖胜英很没形象地喷了,边笑边说,“你们家还挺封建,我老哥都三十二了,我家老头子从来没说过他一句。”   许辉不可置信地摇摇头,“靠,真羡慕你家的开明。”   “就你家那高到月球上的标准,你能讨到老婆才有鬼呢!”   “去,那是他们定的标准,关我屁事。只要我看顺眼的,管它三七二十一,照样带回家。”   “嘿,不怕你家老头剁了你!”   “我奶非得先剁了他不可,他们家还指着我传后呢!谁敢动我。”   “得了吧,看把你狂的。说实话,这么多年,你还真没一个看上眼的?”   许辉想了想,自打他“情窦初开”看上的小毛丫头算起到现在,谈过的也不超过十个手指头,他这个人爱玩爱闹,对那方面的事不说兴致缺缺,但也没有身边这些好友热衷。总认为什么样的女人都是手到擒来,上X时也都是一个感觉,渐渐地就失了兴致。只在需要的时候才去找她们,不多久也就腻了,所以每段恋爱也都谈的不长。   “看上眼的是有,可没一个想带回家的。被一个女人拴住是不是很傻冒,我肯定撑不到结婚就对她厌烦了。”   廖胜英白他一眼,“花心鬼!”   许辉不屑地哼一声,“你比我好哪去?!”   廖胜英突然想到什么,来了精神。“嘿,我说,你要真想找一个能带回去交差的,我手里还真有。”   许辉皱着眉头想,这人什么脑子啊,把话听岔到哪去了!他什么时候说想找一个?   “哥们,这妹子可不是普通货色,不说千年难遇,那也是百年修成哪!考虑考虑?”   靠,敢情一白骨精啊!   许辉摇摇头,表示不信。“就你手里能有什么好货色,好货色你还能给我留着,我可没打算拣你剩下的。”   “哪能啊!我是有贼心没贼胆,就我家那母老虎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哟,气管炎,没看出来啊!”   “不跟你贫,说真的,那小妮子可是不赖,我见过一回,是倩儿的大学同学,虽不能说倾国倾城吧,也够得上沉鱼落雁了。最主要人家那气质,没得说了。就那,那什么,烟笼寒水月笼纱,对,就这句,但凡见了她,那什么水啦月啦都不管用,人家往那儿一站,美得就跟梦似的,烟啊纱啊的都来了。哎呀,我也不会形容,总之,你见了就知道了。”   许辉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还能酸出句诗来,难为你了。”   廖胜英扔下筷子,往椅背上一靠,摸摸滚圆的肚子,“她呀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太好。生在小乡镇,家里也没几个钱,好不容易努力考上大学心想能转转运吧,谁知道又被分来了w矿,你知道那个地方吧,咱们市下面的一个小煤矿。所以说这年头没钱没人,什么事也办不了。倒霉的全摊你身上。我听倩儿说当初刚接到通知时,那小妮子愣是一滴眼泪没流,死倔着呢!唉,按说她这条件我是不敢介绍给你的,可倩儿整天缠着我要我找个好一点的介绍给她,两人是闺蜜,她也看不过去佳佳那狗屎命,想帮帮。我就说吧,我这一众朋友里随她挑,她还就看上你了,说你条件最好,介绍给佳佳那苦命孩子就麻雀变凤凰了。我说你哪行啊,你是什么家庭什么眼光,佳佳配不上。可倩儿还偏不依,说什么现在流行灰姑娘之恋,指不定你就看上了呢!死缠活缠非要我给介绍。怎么样,哥们,见是不见,你给句话吧!”   许辉心想他这朋友交得可真有水准,把人姑娘吊金龟婿的想法都摆得那么明,这种亲,谁还敢去相啊!   许辉皱皱眉头,“还说要我带回去交差,这样的,我带得回去吗!门还没进,就被我老妈打出来了。”   “嘿,就你家那条件,一般人谁攀得起,你真打算找市长家千金啊!你呀,是没见佳佳,我保准你见过后再也说不出这种话,你妈就是拿手榴弹出来炮轰也撵不走你的。”   许辉被他逗乐了,笑笑说:“真有你说得那么玄乎?行吧,那就见见吧,我倒真想看看这烟啊纱啊的长什么模样。”   许辉这边刚放下水杯,就见廖胜英掏出手机联络他女朋友,说是立刻马上把人带到附近的咖啡馆来。   许辉挑挑眉,“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有必要那么赶吗?”   廖胜英瞥他一眼,“这不是怕你改主意吗,早见早了结,满不满意是你的事,反正我是交了差了。”   许辉说:“你这媒婆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我还媒公呢!”廖胜英擦了擦嘴,催着他赶紧把帐结了,又推着人往旁边的咖啡馆走去。   许辉第一眼见林佳佳时的感觉,还别说,真有点那么小鹿乱撞的意思。   何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许辉算是有了深刻体会。   利落的马尾辫,未施脂粉的脸庞,样式简单颜色素雅的风衣,林佳佳干净的就像是清晨的第一滴露珠,纯美无暇。   许辉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看一个女人看到发呆。   廖胜英捣了捣他的胳膊,一脸贼笑,“干嘛呢,不打招呼啊!”   “啊?”许辉回过神,尴尬地笑笑,“噢,不好意思。我是许辉,你好。”说着,伸出右手。   “卟哧”站立许佳佳身旁的陈倩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廖胜英也被他搞得直抚额,“哥们,要不要这样啊,你当接见领导呢!”   许辉被糗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清咳两声,“抱歉。”   他也太丢人了吧,平时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一个林佳佳居然能惹出那么大笑话。   该死!   廖胜英在旁边接腔,“佳佳,你别介意啊,我这朋友是太紧张了,没办法,没见过美女的孩子就这样。”   许辉真想拿桌上的咖啡勺捅进他大嘴巴里。   林佳佳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没关系。你好,我是林佳佳。”   许辉不得不承认真正意义上的美女不只脸蛋好看,连声音也是出谷黄莺一般,清脆悦耳。而林佳佳的确堪称一个标准美女。   话说完,四人分别落座。   陈倩笑着说:“也不能怪许辉这样,实在是我们佳佳太出众了。想当年在学校那会,她就是名副其实的全院第一美女,追他的人从宿舍楼排到校外都有余呢!还有别的学校慕名来看她的,这可不是我夸张,许辉你也见到了,但凡第一次见我们佳佳的,都得是你这反应。”   林佳佳稍别过脸,垂眼说了句“陈倩。”   表情还是那么风轻云淡的,看来这种夸奖对她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了。   许辉脸上也挂着一抹合适的笑,“我和胜英同岁,以后就跟着他叫你佳佳,可以吗?”   林佳佳瞥了他一眼,“可以。”   廖胜英看着许辉那刻意装出来的正经样就想笑,“行了,大家都是朋友,不叫名叫什么,林小姐?许先生?不行了,倩倩,快帮我揉揉,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陈倩笑着拍了拍他胳膊。   许辉不理会他的调侃,继续说道,“佳佳是今年刚参加工作的吗?”   “不是,已经一年了。”   “我听胜英说你被分到了矿上,做什么工作?”   “在矿上的电厂,主要是化验的工作。”   许辉一脸不解,问旁边的廖胜英,“矿上还有电厂吗?”   廖胜英撇撇嘴,“小电厂,底下好几个矿都有,发不了几个电,纯粹资源浪费。过几年,国家准得整顿掉。”   许辉点点头,陈倩又接着说道,“我去过他们那地方,又穷又破的,连个像样点的旅馆都没有。我们佳佳每天和五个人挤一个屋呢,大家上班时间都不一样,没一天能睡好的。你看,我们佳佳都瘦了。”   不知为何陈倩的保护欲总让许辉想起过去妓院的老鸨,一口一个“我们红儿”“我们小香”“这位爷,可得好好爱惜我们娇娇啊!呵呵呵呵……”   许辉低头喝咖啡,借以掩饰忍不住的偷笑。   这时林佳佳开了口,“没你说得那么夸张了,小地方自然也有小地方的好。那里也有很多小吃是城市里吃不到的,那儿的人比较有人情味,街坊邻居处得都不错,不像城里家家都有冰冷的防盗门把守着,谁认识谁啊!再说了,我老家和那儿也差不多,所以,日子也没觉得不好过。”   林佳佳的话像一道清泉流淌过许辉的心头,他抬眼重新打量这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孩。   林佳佳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她没有时下女孩夸张的可爱和放肆的活泼,脱去浮躁,她就像一朵不染尘烟的洁白茉莉。   淡淡的香,裹着清雅和恬淡。   他想起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过茉莉的花语----清纯,贞洁,质朴以及,迷人。   许辉放松的将身体靠向椅子,目不转睛地注视对面女孩的迷人脸庞。   他想,说不定,他真的中了茉莉香毒。   当天晚上许辉给廖胜英打去电话,询问林佳佳的所有资料。   虽不免被兄弟调侃一番,他倒也不介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众所皆知的道理,没什么好丢人的。   第二天廖胜英来到许家把他从陈倩那里得知的消息都告诉了他,最后语重心长地拍拍他肩膀,“哥们,行动要快啊!这国宝要让别人捷足先登了,你还不得呕死。”   许辉自信地抛了抛手中车钥匙,嘴里挂一抹志得意满的笑,“放心,整个S市还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于是,林佳佳顺理成章成了许辉理想伴侣的第一人选。    第3章 吴景安   吴景安的人生路走得不那么顺遂。   在他很小的时候也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那时父母还不会天天吵架。爸爸每天下班都会带些好吃的给他们娘两,妈妈每天最喜欢在他脸上甜甜地亲一口,不厌其烦地叫他“心肝宝贝”。   可这种幸福只维持到他上小学四年级。   有一天爸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孩子,说是他弟弟。大吃一惊的妈妈自然不能接受这个被她称作“私生子”的孩子,于是以后的每一天他们都在争吵中度过。   而他,和那个陌生的弟弟,关系也不好。   两个人都自然地排斥对方,即使睡在一个屋,他们也几乎不说一句话不看对方一眼。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年,他上了高中以后实在不想再听到父母的争吵,选择了住校。   也是在那时,他得知了自己异于常人的性向。   和井程的那一段过去,甜蜜和痛苦占了同等份量。   被迫出柜后他被父母赶出了家门,高中毕业后母亲含着泪送他上了高技,也是在他入学当天,父母办了离婚手续。   吴景安是在一年后才听说的这件事,是母亲告诉他的,因为她又遇到了一个合适的好人,打算结婚。   他出席了母亲的婚礼,在另外一个城市,那个男人比母亲大了七八岁,长得慈眉善目,有事没事总是笑呵呵的。   兴许是个好人吧,他打从心底祝福母亲。   从母亲的新家回来后他去看望了一次父亲。   说是看望,其实连面也没见着。开门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吴常,一看到他就冷着一张脸向屋里喊了一声,“是许辉。”   以前一个屋檐下还知道叫他一声哥,现在直接喊名了。   屋里的父亲不知在干什么,一听到是他,中气十足地吼出来,“让他滚,有我在的一天别想踏进这个门,死东西,别给我吴家丢脸了,我吴浩中没他这个儿子。”   吴常把脸转过来对着他,那表情里好像带点笑,好像在说:“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   吴景安转脸走了,以后的八年他再没来过一次。   认识哑叔也是在那段颓废的时期,让他重新对人生抱有希望。   那时他天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去校外的网吧成夜打游戏,天亮的时候才溜回来。哑叔的早点摊就摆在校门口,一碗热腾腾的烫面,上面撒了榨菜和葱花,他呼噜噜几口吃完溜进宿舍补眠,旷课成了家常便饭。   有一天他从网吧出来头疼得厉害,好容易挪到校门口,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世了。   醒来时人在医院,是哑叔和另一个男人一起送他来的。   高烧40度,他竟完全不知,还能在网吧打了一夜怪。   哑叔激动得“手舞足蹈”,他却一句也没看懂,还是旁边那个脸上有刀疤,一直沉默着的男人给他做了解释。   “他说,等你烧一退下来,就要狠揍你一顿。”   吴景安心里一惊,心想,难道我哪次吃饭没给你钱?至于吗,为了块把钱,要揍我?   哑叔留在医院看着他打吊水,两瓶水挂完他就糊里糊涂地跟着他们回了家。   哑叔和那男人租了一个大院里的一间,房子不算小而且房租也不贵,就是离市里远了点。   哑叔收拾好了床铺命令他上床休息,吴景安心存疑虑地瞅了瞅两人,最终还是躺上了床。   他向学校请了三天假,接下来的两天都是哑叔陪着他去吊的水,只剩那男人一人去出摊卖早点。   哑叔人哑心不哑,虽然说不了话,他的表情他的手却如一张聒噪的嘴巴,吵得他一刻也别想休息。   慢慢地,他也能看懂一点哑叔的意思。   哑叔不聋,能听见他说话,于是就扯着他袖子示意他不停说话。   吴景安有些烦,“有什么好说的!”   哑叔又指手画脚地比了一番,见他一脸的不耐烦,干脆掏出纸笔写了出来。   “就谈谈你小小年纪为什么不学好,成夜成夜在外面混,天亮才回来,搞得自己生了病都不知道。你家人呢?都没人管你吗?”   一见家人两个字,吴景安的火“噌”地上来了,“你管得太宽了吧!”   情绪一激动,他就要拔掉输液管,哑叔见状,急得给了他一拳,他跌坐到椅子上时头还有点懵。   哑叔这回是真气了,不停喘着气,看他的目光像要把他吃了似的。   接下来的时间“哑叔”成了彻底的“哑叔”。   回到家,吴景安便说要走,哑叔没吭气,倒是那一直沉默着的男人说了话,吃了晚饭再走吧!   吃完饭,哑叔洗碗,那男人送吴景安回学校。   一路上,他说了很多事。   哑叔一生下来就是哑巴,小时候没觉得慢慢大了在小朋友的嘲弄声中才明白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哑叔有个弟弟比他小六岁,他很疼这个弟弟,当第一次听到弟弟叫“妈妈”的时候他开心极了,因为弟弟和他不一样,弟弟能说话。   因为是个哑巴,哑叔没上过一天学,每天不是割猪草就是跟着大人下地干活,回到家他就拉着弟弟,逗他不停说话。   哑叔最爱听人说话。   弟弟上学后,他经常偷跑到教室门口听老师上课,用心记下所学到的知识,回来家用小树枝在土垃地上一遍遍写。   弟弟拿回来的试卷上总是用红笔画了好多“XX”,哑叔用橡皮把他试卷上写的都涂了,自己写了一遍,拿给隔壁的大哥哥看。   那人看后愣了半天,嘀咕着说这什么误人子弟的老师啊,明明全做对了,怎么打了那么多叉叉。   弟弟成绩不好,高中毕业后就去上了市里的高技,说出来会分工作。   哑叔也跟着他一起去了,在弟弟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摆了早点摊。   谁知弟弟后来也跟吴景安一样,成天不学无术只知道泡网吧、和人打架,终于有一天死在校门口。   哑叔那一阵像发了疯似的,在校门口逮人就问是谁杀了他弟弟,吓得学校报了警才把他赶走。所幸弟弟的案子很快查清了,是社会上的一些混混,因为他弟泡了一个小头头的女朋友又出言挑衅那人,于是被人堵在校门口,本想教训一顿算了的,谁知棍子不长眼,打在了他后脑上,人就这样死了。   哑叔家里人把他弟弟的遗体带了回去,却把哑叔留在了那里。   应该是有迁怒于他的意思吧!   哑叔没哭也没闹,安静地留在了市里挣扎生存。   那男人说到这儿看了吴景安一眼,略带伤感地说,“他大概是把你当成他弟了,不希望你将来也走上这条路。”   吴景安默默的听完这个故事,和男人告别回了学校。   那一夜,他躺在宿舍的床上想了很多。   周末的时候他又到了哑叔的家,嘻皮笑脸地说来蹭饭,哑叔没给他好脸色,他也不恼不走,就在这儿坐定了。   哑叔的家说起来挺简陃的,两间屋,一间当卧室一间当客厅。客厅里除了张桌子和一些干生意用到的杂物外也没什么摆设。   心思活络的吴景安却注意到哑叔的卧室只有一张床。   于是吃饭的时候,他看两人的目光就有了些不一样。   吃完饭,他拉着“哑叔”聊起了天。   他说,哑叔写。   “你们,是那个吧!”   哑叔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在纸上写道,“是。”   吴景安没想到他那么直接就承认了,预定接下来要说的套话就那样卡在了喉咙里。   他顿了半天才重起话头,“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从小就认识,一起进的城,慢慢,就在一起了。”   从小就认识?吴景安心想难怪那男人对哑叔的过去那么了解,原来,他们也算竹马竹马了。   “你们,在一起,幸福吗?”   幸福这个词,说起来挺没意思的。当有一个人说他幸福时,也没料想到那只是一时。没有人能一辈子幸福,时间带来的种种磨难会把这个词打击得变形,最后碎成粉末,随风飘散。   就是放在异性恋人身上,幸福都维持不了多长时间,更何况是不被人接受和承认的同性恋。   可哑叔硬是写了两个字“幸福”,力透纸背,坚定无比。   哑叔是实实在在感觉到幸福,这幸福体现在每一天每一刻。   男人姓张,和哑叔住在同一个村,小时候总见不得别人欺负哑叔,三天两头的和别的小孩打架。打伤了,哑叔会跑到山上采些常见的草药给他敷上。   哑叔跟着弟弟来城里时,他也跟来了,说是在城里的表哥帮忙找了个活。   男人脸上的疤是为了帮哑叔的弟弟而被人划的,从那以后哑叔就总觉得欠了他人情。   哑叔被家人丢在城里后,男人就搬过来和哑叔一块儿住了。   感情也许就是在那时候产生的吧!现在的他们有些像生活了多年的夫妻一样,习惯了彼此,认定了彼此。   起早贪黑地经营一个早点摊,男人帮哑叔擦擦脸上的汗,哑叔给男人递上盛在保温杯里的姜茶。   下午闲下来的时候,男人给哑叔捶捶背,哑叔帮男人按按肩。   傍晚,男人和哑叔去附近的小公园散步,男人喜欢慢跑个两圈,哑叔就在健身器械上慢悠悠地练着等着男人。   幸福,就在一点一滴的生活中。   吴景安有些被这小小的幸福震憾到了。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想的都是哑叔和那男人的生活。   和井程在一起时虽然年少,但他也有过这种和一个人相守到老的想法。   后来被迫分开,他就慢慢忘记了这种感觉。   同性的恋人怎么可能会长久,抱着这种想法他有些游戏人生。   随意的生活,交往过几个恋人,没超过两三个月就分手,然后继续随意地碰下一个有缘人。   没有恋人的时候他就成夜泡网吧,日子就在他的肆意放纵中滑过。   若不是遇到了哑叔,他想也许他还会继续这样生活,不相信人生不相信爱情,及时行乐。   是哑叔和那男人的事让他有了觉悟,于是抱着说不定真能找到这样一个肯和你一起走下去的人的想法,他有了些改变。   叫他哑叔,其实他并不老,刚刚三十出头。不过是大个十岁,吴景安说我叫你哥吧,哑叔不依,拿手比来比去坚持要让他叫叔。   自那以后吴景安便常去哑叔家里,有时候蹭蹭饭,有时候帮帮他们的忙。   后来他高技毕业就被分到了W矿上的这个小电厂,工资不高,但所幸这里消费水平也很低,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   遇到休班的时候,他会坐上两个小时的车回家,顺便看望哑叔和张叔。   一晃又是七年,如今的吴景安还是孤身一人。   小地方的人比较朴实、传统,估计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世上还有同性恋这回事。   有时候他也会烦躁苦闷,哑叔就会拍拍他的手,比出“别急,总会找到你的另一半”这类的手势。   吴景安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样的童话了。   一年前厂里分来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大学生,多少男同事争先恐后地挤在厂办楼外看她走出来的袅袅身姿。   吴景安被挤在那堆男人外面,点一根烟,夹在手指上缓缓抽着,无聊地看着他们滑稽至极的模样。   本来他和那美女不该有什么交集,她一来就是技术员身份,而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水处理工人。   后来厂里出了点事,那段时间水质总是不稳定,她因没有实际经验,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什么原因,于是主动请缨下车间工作一段。   厂里让她自己挑去哪个值,而她选择了和吴景安做搭档。   厂里的男同胞一个个瞪得眼红,恨不得吃了他取而代之。   吴景安就在一道道吃人血光中,拍拍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进值班室。   吴景安也是明白人,林佳佳之所以选他,就是因为在那一堆堆把她当动物员的猴来围观的人群中,从没见过他的身影。   他对她没意思,她对他也没意思。   两个月下来,相安无事。   直到有一天,他接班没一会,林佳佳去锅炉取样刚走,值班室的玻璃推拉门被打开,他抬起头。   一个英俊帅气的有如电视里偶像明星的男人走进来,脸上挂着优雅迷人的笑。   吴景安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心脏漏跳了一拍。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被这张脸迷惑了。    第4章 初识   三月的天说冷不冷说热不热,吴景安穿一件薄毛衣外套一夹棉风衣出去吃了顿饭,回来路上热得直冒汗,干脆脱了风衣拿在手里。   这个季节路两旁的树上仍只有光溜溜的树干树枝,倒是厂区内那一小片空地上长出的绿色青菜让人看着心情愉快。   不知哪个大姐种的,种类还挺繁多,什么小白菜菊花心蒜苗之类的,最让他新奇的是还有荠菜。   密密匝匝的长了一片,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肆意伸展,看得他不免生出一番惆怅。   小时候母亲最爱包猪肉荠菜的包子,锅盖一掀开热气夹着一股子浓浓的荠菜香味扑面而来,吴景安一气能吃五个,母亲摸着他滚圆的小肚皮,笑着说我家小安要吃成小胖子喽!   那种美好的回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收回目光,他迈步走进车间。   和上个班的同事打趣一番后,他戴了安全帽各地方走了一遍后回到值班室。   林佳佳打了个招呼就去忙她的了,吴景安头抵在桌子上眯缝着眼有些犯困。   朦朦胧胧中,他好像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父亲下班回来带了一袋子的零食给他,他高兴地骑在父亲脖子上大叫着冲啊冲啊的,母亲从厨房端出一笸箩的猪肉荠菜包,他乐得连吃了五个,吃得肚皮都快撑炸了。   就在他意识逐渐飘离的时候,突然,值班室的玻璃推拉门被打开,他猛地一惊坐直身子抬起头。   一个英俊帅气的有如电视里偶像明星的男人走进来,脸上挂着优雅迷人的笑。   吴景安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心脏漏跳了一拍。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被这张脸迷惑了。   帅男人身着一件看上去就和他这便宜货不是一个档次的休闲风衣,礼貌地和他打着招呼。   “你好。”   吴景安愣愣地回应他的话,“你好。”   “我来找林佳佳,她今天不轮班吗?”   一句话彻底浇熄了吴景安的所有幻想,他低下头呆滞了几秒钟,以哀悼那还没成形就被打散的一见钟情。   又是一个只爱美女的直男,好吧,是他想太多。   再抬起头时,他脸上挂起了同样的笑,“林佳佳她去忙了,你要不然在这等他十几分钟,或者出门右转,从那里上去到集控室问问人就能找到她。”   他的语气客气而生疏,对一个直男,还能怎么样?   帅男人想了想还是在吴景安对面坐下,“我还是在这等她吧!”   吴景安说完“行”后就低下头摆弄他的手机,里面下了几本玄幻的小说他看了好几个星期也没看完。其实他对这些书兴趣不大,只多为了打发时间。比起同宿舍的那几个整天除了睡觉时间基本都在抱着手机看小说的大老爷们好太多了,尤其是那老陈,走火入魔到一手推着婴儿车一手拿着手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屏幕,他也不怕把孩子推到沟里去。   小说没看几行就听旁边那人说道,“你和林佳佳一个班”   吴景安心说这人不废话吗,不一个班我难道还来这串门啊!   他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回对方一个礼貌的笑,“嗯,有两个月了。”   对方点点头,抬眼看了他一下,随后打量起这间屋子,“你们在这是干什么活”   吴景安知道自己的小说是没法看下去了,干脆关了手机正儿八经跟他聊起天来,“她主要负责水质化验这一块,而我是水处理,虽说一个班,其实没多大联系。”就差说一句我们没关系,你别误会。   帅男人又点了点头,随后像突然想到似的说,“忘了介绍一下,我叫许辉,是林佳佳的朋友。”   吴景安动作极小地挑了下眉,没直接说是男朋友,看来还在追求阶段,“我叫吴景安,你就随朋友叫我老吴就行了。”   许辉以审视的目光扫他一眼,老吴这人倒是不客气,看着跟他差不多大,却让他叫他老吴,摆明了压他一头。这个词他听着不顺耳,更别指望他能顺嘴的叫。   “你看着不大吧,不怕把你叫老了”   吴景安没听出他话里的嘲弄,笑着说,“快三十了,也不小了,我有个同屋和我一般年纪,孩子都小学二年级了,还不老嘛!”   许辉也笑,“你们这儿的人结婚倒挺早。”   吴景安从他穿着打扮便看出来他不是这地方人,听了他话后随口问道,“你是哪儿的”   “我住市里。”   “哪一块”   许辉瞧了他一眼,“豪景。”   吴景安在心里吹了个口哨,靠,腐败分子。   在s市没人不知道豪景,当年开盘时房价居全市最高。他一同学砸锅卖铁好容易在豪景购了套房,没住几个月就要卖了,人问他为什么,他义愤填膺地骂:你往小区里瞧一瞧,一溜的兰博宾利路虎奔驰,妈的就没见一辆低于100的车,全小区就我一人骑着两个轮子的从大门过来过去,那保安都不带拿正眼看我的,这压力这刺激,老子是真住不下去了,谁想来试试,我便宜点出手。   这个林佳佳倒是挺有能耐,难怪全厂一百多口男兵她一个也没看上,敢情这肥将军早钓上了。“那地段好,听说这两年炒得更厉害了。”   “还行吧!”许辉淡淡地回应。   一时也找不出更合适的话题,吴景安又低下头摆弄手机去了。   过不一会,林佳佳取了样回来,见到许辉先是一愣,解下安全帽放桌上,“你怎么来了”   许辉站起身,笑着答,“上次听你说的,这儿好像还不错,就想着来看看,有时间的话,带我参观参观。”   吴景安努力憋着笑,这幸好头低着,嘴巴咧到耳后根了也没人看见。   这地方不错亏他想得出来。   林佳佳说:“可是我才刚接班。”   许辉接道,“没关系,我等你下班。”   “得八个小时呢。”   “我不急。”   林佳佳没再说什么,将手里的水样一一化验了后就来到办公桌前记录数据,许辉站在一边看着她一手娟秀的字,心里对她的满意又添了几分。   这化验室就两张靠背椅,吴景安坐一张林佳佳坐一张,许辉一米八的大个子杵在那,让人看着就觉得别扭。   于是吴景安坐不住了,他想他要是还不识相地坐这儿估计那肥将军真能拿眼神当剑戳死他。   吴景安找了个理由就正大光明地串岗去了。   第二天,肥将军再次登门,吴景安无奈只好再次让位。   第三天,肥将军不请自来,刚好林佳佳不在屋里,吴景安象征性地陪他聊了两句。   “你们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吗”   “这儿比市里差远了,也就大超市对面有两家KTV,其它实在找不出什么娱乐场所。”   “那你平时都有什么爱好不会就窝在家里看电视吧!”   “差不多吧,”吴景安没说自己不住这儿,对一个还算陌生的人没必要聊那么深,“也就是看看体育频道,没事的时候跟邻居在小区楼下打打篮球,他们有的喜欢打网游,我对那兴趣不大。”   “喜欢篮球”许辉微笑着看了他一眼。   “是,没事打着玩。”   “改天有空一起练练。”   “行啊!”   林佳佳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吴景安自觉起身拿着自己的杯子跑放渣间串门去了。   第四天,肥将军春风满面地来到值班室,从口袋掏出两张票递给吴景安。   吴景安凑上前一看,是市里体育馆举办的篮球赛,听说门票挺火早就卖光了。   “托朋友搞到的,有空和你朋友一起去看吧!”许辉仍是那一脸招牌的笑,这次看在吴景安眼里却不再有违和感,反而有点金光闪闪的味道。   “这怎么好意思。”吴景安假意客套。   许辉心里直骂虚伪,嘴里却说着,“没什么,当交个朋友。”   吴景安不再客气,两眼放光地将那两张票叠起放在上衣口袋里,就这座位,听说得三百八一张呢,这朋友交得,太值了。   他决定了,从今儿起,不再管人叫肥将军,那绝对一高富帅啊!   鉴于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他顺带将自己所知的那一点点有关林佳佳的爱好通通倒给了高富帅大人。   高富帅很满意,嘴角扯出迷人的弧度,那眼神,勾得吴景安有些晕乎乎。   可惜了,是个直的,如果是弯的,他还真想----   吴景安眨了眨眼,果断斩断幻想,就是弯的,那身价,也不是他这平民百姓招待得起的。   更何况,他向往的是哑叔和张叔那样,能守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感情。   而面前这男人,别说同性啦,就是和异性真结了婚,也百分百是只爱偷腥的猫。   第五天,休班了。   吴景安回到靠近市郊的家,这是他五年前购的房子,那时的房价还没现在这么离谱。也多亏他那有心眼的妈,在他高技毕业没两年就提让他在市里买房子的事。   当时他还没当回事,心想急什么啊,等工作几年攒两钱再说。   他妈坚决不同意,就你那工资,再等十年也没多大变化,这房子还是得早买,你不知道,我和你叔这儿的房子都开始涨价了,说不准你那儿也得涨,赶紧买了,省得以后连老婆都讨不上。   他妈将和他爸离婚时拿到的钱全打给了他,他那时心里存着股傲气,硬是不肯要,他妈急了说,妈为什么要跟你爸撕破脸要这钱啊,还不都是为了你,不管将来你要跟什么样的人过,自己有个窝就有底。好不好的,总有个去处,什么都不怕,这老了除了房子你还能指望谁。听妈的,没错,啊!你爸的钱你干嘛不要,让他全留给那小野种啊,你傻不傻啊你!    第5章 发展   他傻,他简直傻透了,关于这一点他到现在还感激他那英明神武的妈,一语骂醒了他也将买房的事拍了板,不然以现在的房价和他的工资,他得不吃不喝用上三十年的时间才买得起。   吴景安不太爱收拾,他归结为一个大老爷们没那么多女人心思。桌子上鞋柜上电视上电脑桌上结了厚厚一层灰,他也只当看不见。拖地的事嘛,也得赶上哪天天气特好又碰巧他心情特好,才会稍稍恩赐地砖几拖把。但唯有一点,他再累也不嫌麻烦,那就是晒被。   摊上他休班,但凡外面有一点太阳,他都要把盖被铺被通通抱出去,接受阳光恩泽。   晚上睡在晒得蓬松柔软的被子上,感觉那阳光从被子里透出来,把他阴郁的心都能晒暖了,舒服,真舒服。   第二天,吴景安给蒋路打了电话,约他去体育馆看比赛。   电话那头的蒋路愣了半天,最后长嚎一声,安子,你是我亲爹!   蒋路是吴景安唯一的圈内好友,人长得挺不错,更因皮肤特别白的缘故被人称作“小白脸”,记得当时刚认识时,他还勾搭过自己。不过,他特爱玩,有时候疯起来说像野狗都不为过,哪是吴景安这凡夫俗子能驾御得了的。   跟他出去一回过,吴景安就果断拒绝了和他交往的提议,惹得蒋路当时就坐在咖啡馆里哭起来,大骂他没良心。   吴景安那个脸啊,只差没塞裤裆里了。   谁知第二天,人一点事没有的给他打来电话,说什么做不成恋人做朋友,我太缺朋友了,您就行行好,成全了我吧!   他当时怎么说的忘了,反正后来就真和这货成了朋友。时不时地约出来打打球喝喝酒,反正都是一个人,真怪寂寞的。   赶到约定的地点,蒋路不可置信地拍拍他肩膀,“哥们,你勾搭上卖票的啦”   “没有。”吴景安不动声色地朝前挪了挪,躲开他搭上来的手,“一----”想想该不该把高富帅称作朋友呢,算了,就是一称呼也别纠结了,“朋友给的。”   蒋路不信,“你那朋友对你有意思吧!”   “瞎想什么呢!”不是对我有意思,是对我同事有意思。   “不然好几百块一张票他给你还一给给两张,不是他想约你出来看球你没看上他所以约了我吧!”   吴景安翻翻白眼,“你能不写小说了吗,进场吧!”   许辉给的门票位置很靠前,蒋路兴奋地随着吴景安走到前排,大呼了几个球员的名字后,最后加一句,“我爱你们。”   吴景安有些后悔带他来看球赛了。   比赛开始前照惯例出来几个穿着清凉装的美女手持彩球大跳啦啦舞,吴景安不能理解的是蒋路一纯弯居然也能看得津津有味,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比赛很快开始,吴景安将注意力移到场上火热的竞技中,随着不断升温的紧张气氛,一直平静着的心也热血沸腾起来。   许辉对篮球的热忱度没有他那么高,尤其场上球员的表现比他看过的几场live差得太远,市里举办的也就这水平,于是百般无聊时随意地四处看看。   在他右方十几米远的地方坐着最近频频见面的那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比赛。   实在是闲来无聊,在第一节中场休息时他走过去打个招呼。   吴景安正转头和蒋路聊着刚才的比赛,有人拍了拍他肩膀,他条件反射地转过头。   许辉金灿灿的笑容就砸了下来,“你也来了。”   吴景安又有一瞬间的晕,心里直骂这男人果然都是低等的视觉动物,一看到美的帅的,管人家和不和你是一路,那小心思总得活络一阵子。   吴景安站起身,随手指了指旁边的蒋路,“是啊,和朋友一起。”   许辉才刚将视线转到蒋路身上,性急的主就自动跳出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嗨,我叫蒋路,安子的朋友。”   许辉点头笑笑,“你好,许辉。”   蒋路满脸堆笑,“你自己来的吗”   “和朋友一起,”说完,许辉将目光重新放在吴景安身上,“待会比赛完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蒋路兴奋地连连说好,吴景安面色平静地说:“不了,待会还要再去找几个朋友。”   许辉点点头,“那好,不打扰你们看比赛了,回见。”   送走许辉,蒋路望着那“优美”的背影频频感叹,“安子,你苦等了二十八年真值,这回这个赶上我以前那一百个加一块。 上帝啊,他太帅了,我喜欢。”   吴景安十分恶意的在他兴头上狠狠浇下一大盆冷水,“他是直的。”   蒋路张开的嘴还来不及闭拢便被僵在了那里,他恨恨地憋出几泡泪在眼眶又生生将这泪吞回肚子里,下狠心地说,“我要把他掰弯。”   吴景安真不是打击他,“就凭你”   蒋路狠狠瞪了他一眼后,两手一伸就紧紧搂住了他脖子,带着哭腔喊,“你欺负我!”   正巧那时许辉转身,就看到了这一幕。   眉头微皱,心说这两人大庭广众地闹什么呢!   吴景安大惊,慌忙去扯他两只大爪,偏蒋路出于报复心理,箍得特紧,他一时挣不开。   吴景安怒,“再闹,下回这样的好事就别指望我再找你了。”   蒋路一听急急松开了手,一张俊脸笑靥如花,“honey,我逗你玩呢!”   吴景安在心里暗暗发誓,再有这种好事找猪找狗都不找路。   两天的休班结束回到班上时,高富帅和林佳佳的好事就传遍了全厂。   少女版:太羡慕了,这简直就是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嘛,佳佳真好命,能碰上这么完美的男人,唉,现在不是流行灰姑娘吗要不,我也去勾搭勾搭   妇女版:那个冰山脸的事听说了吗找着了,还是个金龟婿呢!据说那男的天天来班上找她,又是花又是果的。知道咱领导为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嗨,听说那男人他舅在局里组织部是个头头,咱们大头见到他舅都得点头哈腰的,更何况这一个个小头。这冰山脸这回可是翻身做凤凰喽!   男人版:这从哪冒出来的王八羔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抢老子看上的女人。他妈的有钱了不起啊,放着市里大把的女人不去找,跑这山窝沟沟里讨老婆,还让不让我们男人活了!!!   你你你,吴景安,你这叛徒!说,他是不是给你什么好处了,连个门都看不好,要你有屁用!   吴景安这个恼啊,你当我是狗啊,还看门的!   通过这件事,我们吴景安同志深深感叹广大妇女同志的信息搜索网如此强大,连人家七大姑八大姨干什么的都能在两天内查出来。   他深刻检讨了一番,嗯,自己应该没做太伤天害理的事,不用被人肉搜索。   前两个班都是夜班,高富帅没出现,这着实让吴景安感激了一番他的通情达理。要知道,大半夜的,人家都在背着领导偷寐,你去串门不是找挨骂嘛!   人虽没出现,电话却没少打。吴景安十分担心林佳佳那边通话边充电的手机会在下一秒烧起来,或者,自爆   吴景安窝在靠背椅里,背对着窗户闭上眼睛养神,渐渐地,也不知是真的太困了,还是林佳佳那“嗯嗯呀呀”的软糯太过催眠,他竟真的睡着了。   轮到早班的时候,吴景安四点十五分从宿舍床上爬起来,一分钟穿衣服,两分钟刷牙,一分钟洗脸,最后一分半钟冲出楼跑进厂在点名室外刹住车。   “吴景安。”   “到。”   值长不悦地瞅他一眼,“就你会压点。”   吴景安皮糙肉厚,笑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   等到六点半,吴景安说要去买早饭,问林佳佳想吃什么。   “不用了。”   吴景安刚转身要出门,高富帅就踩着点进来了,对着要出门的吴景安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我买了早饭,一起吃点。”   吴景安抬头瞄了一眼墙上钟,没错,是六点半。这人太神了,从市里开车来最快也要四十多分钟。再加上打扮和买饭时间,这人最晚也得五点半就起床。   都高富帅了,还用得着这样追女人吗   吴景安本想拒绝,但看他早饭的确买了三份,而且一般有钱人根本不在乎这点小东西,买都买了,拂了人家面子也是不好,于是就大方拿了他那一份,溜达着串门去了。   九点钟的时候他回到车间干活,突然响起的轰隆声吓了许辉一跳,他跑进车间一看,吴景安正拿着一铁家伙跟一大阀门较劲。   许辉走上前问要不要帮忙。   吴景安扯着嗓子对他喊了一声,“说什么”   许辉也提高声音喊道,“要不要帮忙”   吴景安摆摆手,“不用,你去和林佳佳聊天吧,把门窗都关好就没那么吵了。”   许辉说:“佳佳去忙了,屋里没人。”   吴景安还真不知道怎么接了,干脆走到别处自顾干起活来   谁知那高富帅比他还耐不住寂寞,又跟了上来,“你在忙什么呢”   吴景安皱着眉头想,这要怎么跟人解释,这就是他的工作啊,难道要对一外行讲解工作流程浪费他的口水不说,那人也绝对听不懂。到最后不懂装懂地点点头,一转脸忘了这无聊的对话。   吴景安选择了最简练的两个字讲解他的工作,“制水。”   “啊”高富帅果然没听懂。   吴景安又重复了一遍,并且打算以这样敷衍的方式结束这话题。   谁知高富帅是个不耻下问的好学宝宝,“什么是制水”   吴景安对着面前庞大的交换器直翻白眼,额头三道黑线迅速拉下,这话题,没完没了了。   吴景安转过头与他对视,心里默数到二十的时候,他放弃了打败对方的想法。   “走,我跟你讲一遍。”吴景安领着高富帅在泵房和制水间跑来跑去,力图让他明白这一整套工作流程。   他快速的讲解许辉自是有听没有懂,但跟着他跑来跑去再配上他严肃认真的讲解,让无聊的许辉感觉挺有意思。于是有些恶意地提些无聊的问题,看着他皱紧眉头努力思考的样子,许辉更乐了。   “三层滤料机械过滤器,滤料采用无烟煤、磁铁矿、石英砂,滤料颗粒上大下小----”   “石英砂是什么”   “是一种坚硬、耐磨的硅酸盐矿物,主要矿物成分是SiO2 ……BALABALA……这是保安过滤器----”   “为什么叫保安是不是如果遇到没过滤干净的,它会报警”   你真逗,“它算是过滤的最后一道屏障,放置在石英砂,活性炭之后,是去除大颗粒杂质的最后保障……BALABALA……这是电渗析----”   “电视机”   我还电冰箱呢,“电、渗、析,渗透的渗,分析的析,它的作用是……BALABALA……这边这两个是阴阳床----”   “阴阳床好吧,我承认我又想歪了,难道你第一次听到这名词时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吗,哈哈……真逗,谁想到的起这种名字。”   老大,你别逗了,“其实是阴阳离子交换器,那只是一种通俗的叫法,它们的作用是……BALABALA……现在你大概懂了吗”   高富帅但笑不语,看着他的眼神含着那么点戏谑。   吴景安看到他眼里的自己,一脸呆呆的表情,极其认真地等着对方答复。   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傻。   他带点不悦地斜眼看向高富帅,“你在耍我吗”   高富帅忍不住笑出声,哥俩好的搂住吴景安,“走吧,下了班我请你吃饭,算是赔礼了。”   吴景安憋了一肚子的气就这样消了,“你不和林佳佳吃饭吗”   “她说今天有朋友过来,就不陪我了。”   吴景安想原来自己只是个替补后备。    第6章 吃饭   十二点半下班,吴景安站在厂门口抽着烟看高富帅和林佳佳情话绵绵,半晌后,美女向宿舍走去,高富帅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走到吴景安面前,“走吧!”   吴景安真不是非要吃他这一顿不可,于是说道,“一早就过来陪一上午不累吗,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去吃饭。”   高富帅瞥他一眼,脚步未停,“再累也得吃饭,行了,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既然请客的人都这么说了,吴景安也不做推辞,跟着他上了车。   这两天天气热得反常,天气预报说最高温度达二十七度,一开始吴景安还不信,早上起得早他里面套了件毛衣,外面是休闲的夹克,待在屋里没觉得怎么样,这一出来就把他热得夹克和毛衣都脱了,只剩里面有些皱皱的衬衫。   路边几株桃树上开满了白色的花朵,密密匝匝的,很是好看。不甘示弱的迎春花也从花坛中探出头来,用鲜亮的颜色骚扰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灰蒙蒙的冬天被驱逐出境,艳丽的春天从冒头的绿芽中跑出来,一点点染亮这个世界。   吴景安感慨地说一句,“春天来了啊!”   高富帅笑着接一句,“是啊,春天来了。”   春天,正是播种的好季节。   谁悄悄撒一粒种子在泥土深处,不浇水不施肥,以顺其自然当生长剂,谁知道到了秋天会长出来什么。   也许,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矿外有一家饭店卫生条件还算不错,吴景安下了车后对高富帅说的第一句话是“待会麻烦你再把我送回去。”   许辉先是一愣,随后笑笑说“行,你这待遇,赶上佳佳了。”   吴景安对他的嘲弄不予理会,开玩笑,他一踩油门的事他得地奔半个小时,他才不做那傻冒的事。   许辉客气地问他想吃些什么,他倒不客气地点起了菜。   两素一荤,外加两瓶啤酒。   菜上来后,许辉看了一眼桌上的三盘菜,“这够吗再点两个吧!”   吴景安开了啤酒给两人倒上,“两个人三盘菜还不够啊,行了,我除了在你来时让个位也没做多大贡献,真不用客气了。”   许辉笑笑也不再说什么,拿起筷子夹了菜在碗里。   这会两人是真有些饿了,话没说两句,便忙着往胃里塞东西,等到胃里有了存货时,才放缓了速度,就着啤酒把话题聊开了。   许辉说,“你上班几年了。”   吴景安放松地靠向椅背,“七年,按我们值长的话说是老人了。”   “老人”   “是啊,新分来的是新人,我们这样的自然是老人喽!”   许辉笑,“一直干这个”   吴景安从怀里掏出一棵烟叼在嘴上,想了想又递了一根到许辉面前,以为他会摆手说不要,谁知他不客气地接了过去,吴景安愣了一秒,心想这高富帅真没架子,屈尊降贵得抽起他这红黄了,这要害他晚上拉肚子了自己得多造孽啊!   “没办法,这活要换别的电厂都是女人干的,谁让我们厂女人少呢!当初招人的时候,这领导绝对一重男轻女的老顽固,两百口子的厂居然就收了二十个女的,搞到最后化验这一块也得我们这大老爷们上,有什么办法。”   许辉听他这样说不禁又乐了,“哈哈,挺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啊,阳盛阴衰的,这女人一个个都被惯坏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说什么阴阳床再生涉及到用酸碱对皮肤不好,推给男的。说什么加药的氨桶太重磷酸盐袋子也太重,一有配药的事,男的上。好吧,这些就不说了,但我就不明白了这打扫卫生的事凭什么都推给男的啊!你猜她们说什么,酸碱罐下面多危险啊,万一那罐爆了漏了,我是女人拖不得;靠,我是男人我皮糙肉厚酸烧不死我碱腐蚀不了我,行,我来干;氨罐那儿味道多重啊,还有锅炉的狼烟和下雪的煤灰,我是女人我拖不得;靠,我是男人氨薰不晕我灰打不倒我,行,我来干;我是女人我不擦电机,万一它突然启动电到我了怎么办,靠,我是男人我来擦,它就邪门专电女人不电男人;窗户太高我是女人我不擦,万一摔下来伤了胳膊腿我还要不要嫁人啊,靠,我是男人我来擦,摔坏胳膊摔断腿女人照娶孩子照生,你说,这还有天理不”   许辉被他这一番话逗得合不拢嘴,抱着肚子朝他直摆手,“别,别说了,你也太逗了……哈哈……”   吴景安真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可乐的,这可是化验所有男同胞的心声啊!   许辉揉揉笑痛的肚子,端杯子喝口啤酒,又想到他刚才滑稽的表情那一口差点就喷出来,硬是被他憋进肚子里,呛了好半天。   吴景安好心抽张纸巾递给他,“你没事吧!”   许辉摇摇头,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行,咱们换个话题。”   吴景安说,“林佳佳的事我是真不知道了,不然我可以帮你打听她同屋住的谁,你找那几人问问。”   许辉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又用耐人寻味的语气说道:“佳佳啊……”   吴景安直觉这表面看着不错的两人,应该还是有些问题的。   许辉看看空空的酒瓶,叫一声“老板,再来两瓶。”   吴景安紧接着叫了声,“不用了。”对上他目光时,“你待会还得开车,别喝了。”   许辉也没反驳,夹了口菜在嘴里嚼着,脸上平添了几分淡淡的失落。   “你和林佳佳,处得不好”   这话一问出口,他就后悔了,自己算什么啊,连他的朋友都不是,怎么能过问他和林佳佳的私事。   谁知许辉是不是哪根筋搭错,竟然对这算不上朋友的人倒起了苦水。   “怎么说呢,她这人吧,有点神秘,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有时候感觉我们处得不错,就想着把话挑明了,谁知她却说做朋友挺好的,就从朋友做起。你要说她对我没感觉吧,我给她打电话她都接,约她出来她也同意,就是每天来这报备她也没拒绝过。我是真搞不懂她怎么想的了。”   吴景安一根烟抽到了指尖,两指一夹将它掐灭在烟灰缸里。   如果关系再铁一点,他会指着许辉鼻头骂你这头蠢猪,这女人明显吊着你呢还看不出来。   可他跟许辉说到底不过几面之缘,一顿饭添不了什么交情,这话就不能这么说。   “女人心,海底针,你也别烦恼了,多处处,兴许就好了。”   吴景安也算明白了,这林佳佳看着一脸清纯,其实心眼多着呢!许辉于她不过是鸡肋、备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兴许在等着看能不能吊上条更大的鱼。   许辉也觉得自己说多了,于是轻轻一带便把话题绕开了,“你待会回宿舍吗怎么不直接回家,我送你好了。”   “我不住这儿。”   许辉挑挑眉,“你住哪儿”   “市里,中医院那边。”   许辉没想到他家离自己那儿不远,“那地势还行,离沃尔玛挺近的。”   “几年前买的,不然以现在的房价,累死我也买不起。”   许辉想想他那可怜兮兮的薪水,点点头,“那倒是。结婚了吗”   “还没。”   “女朋友呢”   “工资太寒碜,没敢找呢!”   许辉笑,“要不帮你介绍个。”   吴景安笑着摇摇头,“行了,你别费心了。”要介绍也介绍个男的啊!   “把你电话给我吧,以后出去玩叫上你,对了,你爱吃什么”   吴景安在心里偷笑一声,您高富帅吃的那山珍海味我这平头百姓吃了肯定消化不良。   “别的不挑,最好火锅烧烤这一口。”   不知是不是吴景安小心眼,他总觉得自己说完这话后许辉看他的眼神里多了点不屑的味道。   怎么,您才看出来我是屌丝   “哪天有空请你吃小肥羊吧!”   吴景安也没太当真,随口说,“行啊!”   酒足饭饱在回宿舍的路上,吴景安才想起这一半天光聊自己的事了,也没问问他是干什么的。刚想开口叫他名字,他突然警醒,硬生生将那溜出口一半的“高”字给堵了回去。   该死,这一会肥将军一会高富帅的,代号起太多,倒把这人的本名给忘得彻底了。   是姓许吧,许什么来着   许辉在后视镜里瞟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着什么。   “想什么呢”   吴景安尴尬地笑笑,总不能说想您老人家的大名叫什么吧!   “噢,想待会要买的东西。”   “打算买什么”   “都是些日用品。”   许辉看了看外面晴朗的天,“一起去吧!”   吴景安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许辉目光直视着前方,“你不是要去买东西吗一起去吧,我还没逛过你们这儿的超市。”   “你,不忙吗”   “没什么可忙的。”   吴景安的好奇心又跑出来了,忍不住问道,“你不工作的吗”   许辉笑,“你就把我当成无业游民好了。”   吴景安感叹,有个有钱的爹真TMD好。   对矿区人们来说,每天吃完饭出来散步固定会去的两大场所就是花园和超市。   尤其到了夏天,开了空调的超市里更是挤满了来乘凉的人,大爷大妈们一人拿一把蒲扇坐在超市里供人休息的椅子上聊天,是说也说不得撵也撵不得,超市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了,久而久之来纳凉的人越来越多,倒也多少能刺激点消费。   一进超市吴景安那点小农作风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君乐宝的酸奶居然要十一块九,我们小区外的超市才卖八块九,差了三块,这也太黑了吧!”   “这捆蹄都快到期了,居然还不降价。所以说还是市里的大超市好,像沃尔玛一到了晚上九点蔬菜水果蛋糕卤菜之类的好多都半价,那时去最划算。”   “蔫了吧唧的青菜,长霉的蕃茄,干瘪的茄子,没一样能看得下去的菜,就这样还敢卖得比菜市街都贵,你记着,以后别带林佳佳来这买东西。这店仗着是矿区最大,黑着呢!”   许辉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挑三拣四外加牢骚不断的男人,“你是一个人过吗?”   吴景安被他问得一愣 ,呆呆地看向他。   许辉朝那堆蔫青菜霉蕃茄瘜茄子扬了扬下巴,“不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这些事连他妈他姑他姨这些女人都不可能知道,只有负责采买的李婶才会清楚。好吧,那是因为他家和别人家不太一样,可一般人家家里当儿子的应该也不会知道这些事吧,吴景安不仅知道,还能详细准确地说出来,许辉想当然认为他是一个人住。   吴景安真想抽自己两嘴巴,怎么就那么管不住呢,连这么婆妈的事也对高富帅说了,被人笑话能怪得了谁。   他吭吭哧哧地说:“啊,是……”   许辉问:“你父母----”   吴景安直接忽略了父,只说母,“在外地。”   许辉点点头,随口就说:“把住址告诉我,以后有空去你家玩。”   吴景安心想这人也太自来熟了吧,我们是朋友吗,你去我家!   结完帐出来,许辉看着这人手里的一提纸一双塑料拖鞋一瓶酱两袋挂面一块香皂外加一瓶大宝。   这也太居家了。   下了车吴景安弯腰扒着车门对里面的司机调侃道,“托你的福,让我也体验了一回有专职司机的感觉,谢啦!”   许辉笑,“等你休班的时候坐我的车回去,反正也顺路。”   吴景安愣了一下,扯个笑脸出来,“再说吧!”   许辉的车驶出老远后,吴景安才回过头看了一眼。   就算再熟,那个人也只能是林佳佳的司机,而不可能成为他的。   这一点,他很清楚。    第7章 谈心   许辉晚上洗了澡刚躺上床就接到廖胜英打来的电话。   “怎么样,追女计划进行得如何”   许辉揉了揉没太干透的头发,意兴阑珊地说:“不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廖胜英发出“咯咯”的怪笑,“哟,你小子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   许辉点了一支烟,缓缓抽起来,“你尽管笑吧!没事我挂了啊!”   “别啊,行行,我不笑你了,我说你抓紧点啊,别摆大少爷的谱了,真被别人抢走了你就哭吧!”   “谁想来抢就给他好了。”   “你什么意思啊你,这么快就腻了,到手了嘛你!”   短短两星期,许辉是真觉得没多大意思了,这林佳佳初见时果真是惊为天人,那一脸淡淡的表情更是引人遐思。想要揭开她清淡的面具,引出最真最纯的一面。想要她因自己而开怀大笑,想听她用清亮的声音只唤他一人的名字“许辉”   这些美好的想法都被她忽远忽近的态度给磨得差不多了。   那个烟笼寒水月笼纱的林佳佳如今撩起了那层纱,露出不堪入目的本色。   他许辉也不是清纯少男,多多少少的朋友也处过几个,什么样的女孩没见过。以为是与众不同的林佳佳,现在看下来也不过如此。   她想吊着许辉,再瞅更好的,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   许辉当了几年的大少爷,就被惯了几年,哪是甘愿被人当备胎的人。   但现在要他放弃林佳佳又有点不甘心,就像廖胜英说的他是第一次踢到铁板,总觉得没追出个结果来心里不痛快,而且当时他是真看上林佳佳了,还想着把她当理想的伴侣,就这样放弃也是个遗憾。   他想再撑一段时间,到时林佳佳还是这态度,他许辉就不做那傻冒了。   “行了吧,就你那套恋爱经,放在陈倩身上还管用,换了别人谁看上你啊!”   “嘿,我这不是为你好,说真的,你是不是又看上谁了,这喜新厌旧的速度够快的啊,连佳佳这样的都拴不住你。”   “别把我说得跟你一样,没事我挂了啊!”   “哎,别,你在家呢,出来喝杯酒吧!”电话那头的廖胜英没了刚才的精神头,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怎么了又被你家老头冻结帐户,没钱买酒了”   “别瞎说,唉,是倩倩。”   “陈倩她怎么了”   “最近她也不知怎么搞的,总和我吵架,大事小事都吵,没事也找着事吵,有时我真怀疑她是不是到更年期了。”   “你是真不知道原因”   “啊”廖胜英愣了愣,“你知道”   许辉想了想还是说出口,“这还是听佳佳说的,陈倩跟你提过结婚的事吧!”   廖胜英想了想还真有那么回事,“好像,提过吧!”   “你还好像,吧,人女孩子挺当回事的事到你嘴里屁都不是,人能不和你吵吗”   “结什么呀,才多大。”   “是不大,你知道不大,还把人肚子搞大两回。行了,你也收收心吧,人陈倩上大一就跟了你,这都几年了。她也不是什么事业型的女人,一心就想着在家相夫教子,你差不多就得了,该结结,红包我给你封大点的。”   “哎呀,再说吧!”   “这回我劝你,别不当回事,别等人真跑了再来找我哭鼻子。”   挂了电话,许辉躺床上给林佳佳发了个短信,就两字“睡吗”   等了约十分钟也没回,他有些恼得将手机扔床头柜上,盖被睡觉。   谁知翻来覆去折腾了好长时间也没睡着,对林佳佳的态度他是越想越气,越气越不甘心。   想他许辉从生来到现在,想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偏就这一个除了姿色再无条件的林佳佳,竟想把他玩弄于鼓掌中。   亏得他不是那作奸犯科之人,不然不定把她怎么样呢!   捞回手机,看一眼那无短信无来电的屏幕,叹息一声倒向枕头。   没来由地,就想起今天和那人的过招,什么电视机什么阴阳床,最后那人拿忿恨的眼神瞪他,你在耍我吗   “卟哧”他忍不住笑出声。   接着又想到和他吃饭时说的话,一脸埋怨的男人一手夹着烟一手配合表情比划着,那夸张的程度只差没声泪俱下了。什么我是男人我皮糙肉厚酸烧不死我碱腐不蚀我氨薰不晕我灰打不倒我,什么摔坏胳膊摔断腿女人照娶孩子照生,最后可怜兮兮地做了总结,你说,这还有天理不   再次想到,许辉仍能笑到肚子发痛。   这人,挺有意思。   鬼使神差地,他也给那人发了条短信,   “睡吗”   “没有,你谁啊”   许辉呕得直想咬人,“许辉,下午给你电话了,你没存啊!”   “噢,忘了,不好意思。怎么,有事”吴景安不是没存,而是存的高富帅,想着趁此机会问问他本名,省得待会又闹笑话。   “没事,无聊,觉得你这人挺逗,找你说会话。”   “行啊,不管你想聊什么,咱能电话不,我一奔三的大老爷们实在做不来短信这种少男少女干的事,特摧残手指头。”   许辉笑了,紧接着拨打那人的电话。   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吴景安平和的声音传到许辉耳里,没来由地竟让他把刚才对林佳佳的所有不满通通驱散了。   “喂”   “嗯,怎么才接不是拿着手机的嘛!”   “哪想到你真打来啊,宿舍里的人都睡了,我跑出来接的。”吴景安边穿外套边歪着头讲电话,跑得太急,连鞋都没来得及提上。   “那么麻烦啊,要不,挂了”   “行了,出来都出来了,聊吧,又有什么烦心事先说好,别提林佳佳,我总共认识她一年半,她总共认识我三个月,我已经知无不言了。”   “放心,你想提我也不让你提。”   “那,你想聊什么”   “呃,对了,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吴景安闭着眼睛轻叹一声,“谈过。”   不知怎地,这轻轻浅浅的叹息通过手机的传达像是放大了许多倍,听在许辉耳里格外响亮,也让他对那人的过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说来听听。”   “都是高中时候的事了,哪还记那么清楚。”   “高中你够纯情的,这么久没再谈过”   “处过几个,都很短,算不上恋爱。”   “你是对那一个忘不掉吧,你可真算稀有动物了,少敷衍我,你肯定记得清楚,说来听听。”   吴景安摸摸口袋,空空的,才想起刚才把烟掏出来放桌上了,也不想再回去拿。   抬头看见天空挂着那缺了角的月亮,好像真能把他拉回那段青涩的时光。   “是感情很好的同学,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说来也巧,他的名字里也有个井字,和我同音不同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认识。他是个挺外向的人,学习运动都不错,那时班里喜欢他的人也不少。至于怎么走到一块儿的,我也说不清楚了,反正,挺自然地,就那么牵手了,然后----”   “亲了”   吴景安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话和一个男人说挺别扭的,“呃……嗯,后来----”   “是初吻”   “啊呃……算是吧,后来----”   “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还行吧,所以,后来----”   “做过了吧”   吴景安大窘,他是急切地想结束这话题,可这人偏偏咬住不放了,插话的本领不是一般地强。   “喂!”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做就做了,你又不是十八的还害羞。”   吴景安憋着一张大红脸,心里直骂谁跟你一样厚脸皮啊,“咱能别纠结这件事吗”   许辉很无所谓地来一句,“行,反正就是做过了呗!”   吴景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跟电话那头的人置气,真TMD幼稚。   “接着说啊!”   “你别再插嘴我就说。”   “行,我不插了,你说吧!”   “……我刚说哪儿了”   许辉笑笑,“后来……”   “噢,对,后来。后来我们的事被——被两家家长发现了,他被转学了,也就那样分手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联系。我想,他大概也忘了那些事吧!”   许辉不解,“不过是一段没结果的初恋,至于你记那么久吗谁是初恋就成的。反正,我是连我初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记不得了。”   吴景安又是一声低叹,在寂静的夜格外清晰,“总以为,他,是不一样的。”   到现在还清楚地记着他第一次走到自己面前,在校园那棵开满桂花的老树下那一张年轻帅气的笑脸彷佛也沾染上了馥郁的芳香。   他说,真巧,我们名字里都带有井字。   一个相同的音,好像真能锁住他和他的缘,只是到今天,也没能找到解开它的钥匙。   “又在缅怀啊!”半天没听到他接下来的话,许辉猜到那男人肯定又在对着月亮悼念那段逝去的恋情,要不要那么酸啊!   不就是个初恋嘛,还伤感那么久,像不像个男人啊!   吴景安收回思绪,轻叹一声赶走阴郁的气氛,“行,我的故事说完了,说说你吧!”   “说我什么我说了,我连初恋高矮胖瘦都不记得,还要怎么说”   吴景安低骂一声,禽兽。   “你说什么”   “晴天,我说明天是晴天。”这驴耳朵!   “你别偷偷骂我啊,我们不熟,我会发火的。”   “……”你也知道不熟啊,不熟你还要我电话住址,不熟还半夜三更打我电话,有病!   “行了,我现在有点困了,挂了啊!”   吴景安无语,说声好后就往宿舍楼走,这两天白天挺热,可到了晚上还是阴冷阴冷的,他就套了件夹克站在外面半天,冻得够呛。   “噢,对了,忘跟你说一声,我明天不去了。”   吴景安对着手机瞅了一眼,这人也太有意思了,你来不来跟我报什么备啊!   “是要我转达给某人吗”   “转达个屁,就是跟你说一声,明天你自己买着吃吧!”   吴景安有些恼,“说得我好像盼着蹭你的饭似的。”   许辉不说话,嘿嘿直笑。   “你笑什么,我不缺那两钱,下回你来,我把饭钱给你。”   “怎么,这就恼了没看出来,你脾气不好啊!”   对着你这种人,脾气能好才怪呢,“行,许少,下回您再来,我这两千八百瓦大灯泡就照那儿不走了,您看着办吧!”   “哟,两千八百瓦,你还不得自爆啊!哈哈……”   许辉的笑爽朗清亮,像一股暖流在这寒气逼人的深夜悄悄滑进吴景安心中。   总感觉,这个人,有些危险了。    第8章 酒香   许辉空了两天没来找林佳佳,吴景安观察林佳佳的表情没半点变化,她放在包里的手机一连八个小时也没响过。   这两人,真有什么问题   就在他疑惑着的时候,最后一个中班,许辉出现了。   还是那张迷人的笑脸,还是那么优雅的动作,打开值班室的推拉门,语带温柔地喊林佳佳的名字。   这一次,女主角在。吴景安,没有抬头看他。   原来,一切,都是他想太多。   傍晚六点的时候就有人张罗着要去买饭,值长却打了回票,很肯定地说有人请客。   锅炉众人欢呼,哟,值长,您今天要放血啊有什么好事   值长神秘地摇摇头,除了我,自有高人,你们就等着吃好了。   一众人等饿着肚子等到晚上八点半,下班点名的时候值长喜笑颜开地说,明儿就休班了,今晚一个都别走,“酒香”开了四桌,你们就敞开肚皮吃吧!女同志也别担心,什么时候说走,厂里的车随时侯着,送你们回去。至于男同志,吃完饭还有第二场,谁敢跑就是不给我面子。听清楚了吗   一值二十几口人齐声喊道,听清楚了。就连一向顾家的女同志也有些兴奋了,“酒香”是矿里这一片最好最贵的饭店,谁那么阔气啊,一摆就四桌。   吴景安想起下午时那人冲他得意地笑,一个劲叫他灯泡灯泡的,最后加一句晚上请你吃点好的。   哼,为了个林佳佳,至于吗   一票人欢天喜地地杀到“酒香”,却见车间主任和书记都在,于是收敛了性子,恭敬地打着招呼。   席间主任书记值长三大班长加林佳佳和这段时间跑得特勤一小白脸坐一桌,其它人随意坐。   吴景安那桌的小丽八卦地说:“我敢打赌,今天绝对是那小白脸请客。”   另一人不认同地接道,“对,他请客,但最后肯定是咱领导跑去结帐。”   “其实那小白脸家里有钱根本不在乎这两子,但你想咱领导巴结他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让他掏钱。”   “呸,人模狗样的,什么玩意。”男人说   “得了吧,就你那样,也不照照镜子,人家可比你强一万倍啊!”女人说。   “哟,还看上他了不成,要不你也打扮打扮勾引他去。”   “怎么,自己没本事追佳佳,就巴着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不是我看扁你,就你这样的,八辈子都讨不着老婆。”   “你,你再说一遍。”   “一边吃人家的,一边还在这骂骂咧咧,你这不叫孬种叫什么,不乐意不乐意你请走,不然,你去把帐结了,就不用看任何人脸色,我们大家伙都称你一句英雄。”   男人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刚要发火,就有人来劝,“行了啊,咱好男不跟女斗,你还没看出来,经过这一役,女人们可都倒向他那边了,谁让人是王子,咱是茄子呢!”   吴景安也举杯跟着劝,“大刚,你说你急什么,我这站风口浪尖的都没急呢!李姐,姐姐咧,您就别埋汰他了。咱电厂男人容易嘛,都是一家的,您不说帮介绍介绍,还说那伤人心的话,我这二十八的老男人都听不下去了。不行,您今儿得跟我喝一个,明儿说什么都得给我介绍个十八的。”   女人一听他这话就乐了,“老吴啊,你这杯我肯定得喝,至于十八的,我谢谢你,你给我找一得了。”   矛盾也就在这两句话两杯酒中化解了,很快,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喝得正欢时,高富帅端着杯子推门进来了,脸上摆着优雅迷人的笑,一进门就自我介绍一番。   男人不太乐意见到他,女人则腾出位子招呼着他过来坐。   高富帅摆摆手,搬了张椅子挤在吴景安和另一人中间。   那人见状,忙把椅子往旁边挪挪。   高富帅落座后,端起杯子对众人说,“今儿个挺高兴,能认识大家也算是种缘分,我许辉虽没多大能耐,但各位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一声,能帮我一定帮。”   憋了一肚子火的大刚撇撇嘴故意说道,“是吗,许少,我一表弟想在市里找个活,您看这----”   许辉垂眼想了想,很快笑着说道,“成啊,我朋友的酒吧正缺人,叫他过去试试。”   “酒吧什么酒吧”大刚一脸不悦。   “辉煌。”   两字一出,在坐众人都吸了一口气。   辉煌是市里最大的酒吧,消费不是一般地高,就连服务员也只收本科毕业的,待遇好得让同行眼红。   大刚狠狠咽了口唾沫,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瞅着高富帅,结结巴巴地说:“真,真的”   许辉笑着晃了晃手中杯子,“我只帮忙介绍,实习期满能不能留下就看他自己了,这样行吗”   大刚一个劲地直点头,“行行,太行了,许少,许哥,以后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我大刚那是万死不辞啊!”   大刚翻脸堪比翻书的态度让众人不耻,不过,气氛倒是一下子被哄抬了起来。   大家轮番着给许辉敬酒,却发现他喝来喝去还是刚刚那一杯。   有人不依了,争着要给他倒酒。   许辉大掌扣在自己杯子上,“别客气了,我不能喝。”   “许少,太不给面子了吧!”   “今儿图个痛快,没事的,许少,喝高了我们哥几个把你抬回去。”   “来,许少,我敬你。”   任别人怎么变着法的炮轰,他大少爷扣在杯沿上的手纹丝不动,脸上还是那个惯有的笑,“你们尽管喝,我就不陪了,待会还得开车,真不能喝。”   “嗨,”大刚挥挥手,满脸的不在乎,“我当什么事呢,许哥,你喝高了就睡我们宿舍,六张床,尽你挑。”   许辉轻摇头,“真不行,待会还得送佳佳回去。”   这话说的众人顿时明白了,紧接着起哄声调侃声笑闹声乱成一片。   许辉看了一眼旁边的吴景安,挨近他身子,压低声音说,“少喝点,我可不负责把人抬上楼。”   吴景安估摸着喝了大半瓶白的,也有七八分醉了,此时听许辉这样说,没太明白他意思,转了头不解地朝他望去。   许辉夹了口菜在嘴里嚼着,余光瞥见吴景安直直盯着他,于是对视过去,发现对方皱着眉头一脸呆呆的表情。   许辉想了想,有点恼火地说:“不是说了休班送你回家的,忘了”   吴景安一副恍然大悟状,低下头揉揉眉心,“你不是要送林佳佳的”   “她一会就走了,送她回宿舍再过来。”   吴景安本来想说她明天就休班了,你还送她回宿舍,难道要明儿一早再赶过来接她去市里约会   想了想还是把这话咽回肚子里了,他们爱怎样怎样,关他屁事,真是不被人骂多管闲事都急的。   不多会,服务员送上一大盘的烧烤,有羊肉,虾,香菇,翅中,面筋,一小堆一小堆地码好,搭配几张叠好的水烙馍。   这盘特色菜上的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酒香”什么时候开烧烤这一块了   菜一上桌许辉就连盘端到自己跟前,转头对着吴景安说:“你不是说爱好这一口吗,特意让厨房现烤的,尝尝味道,比外面炉子上烤的如何”   吴景安当时正夹了一块排骨在嘴里美滋滋地嚼着,猛一听他这样说,他嚼肉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四周火辣辣的视线,全聚焦在自己身上。   那块刚刚嚼起来还肥瘦正合适的美味排骨顿时变成了卡在嘴里的一根鱼刺,他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铁青着脸尴尬无比地瞅向始作俑者。   他这人,脑子缺根筋是不是!   许辉送林佳佳回宿舍的当口,吴景安意料之中地被多人围堵在厕所门口。   一个个赤红着眼恶狠狠地盘问他跟许辉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吴景安,二十八岁,在此发誓,上有土地老爷下有各路神仙,给我做见证,我和那高富帅绝对清白,手没牵过,嘴没亲过,各位老大,饶了我吧!”吴景安身子东倒西歪,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各位老大可不依他这瞎胡扯,揪着他衣领就要揍过去,“说,你收了他多少好处,又卖了佳佳多少消息给他,你这叛徒,亏我们平时对你那么好,下了班不回家陪你在宿舍打牌,你小子倒给我投靠他了,你缺不缺德啊!你对得起我们吗”   吴景安在心里咒骂,到底谁陪谁打牌啊,一个个赌鬼,这时倒把责任推他身上了。   面子上可不能这么说,要知道,这时,他可晕着呢!   “嘿嘿……我是真冤哪,佳佳的事我哪知道,能卖什么消息啊,我比那窦娥还冤啊,不信你们瞧,外面下刀子了!”   “没卖没卖他能对你那么好,还特意做烧烤给你吃,没卖他能知道你爱吃烧烤!你就老实招了吧!他还知道什么事你得了多少便宜”   吴景安眯缝着眼瞅面前几个喝得和他差不多的大块头,“那小子是故意做给你们看的,目的就是要离间咱们兄弟感情啊!咱哥几个可得守住了,绝不能被他拆散,我的老大哎,我是真不行了。”说着,他就秃噜到地上去了。真是此时不晕更待何时。   许辉回来时,吴景安正倒在包间沙发上假寐着。   席上女人都走了,几桌的大老爷们凑在一起在那大着舌头地吆五喝六。   许辉半蹲在吴景安旁边,“哎,真喝醉了你还走不走了”   吴景安摆摆手,含糊不清地说:“不走不走,烦死了,别吵我。”   许辉有些不高兴,想他一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少爷哪被人这样挥着手赶过,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吴景安,限你三分钟内爬起来,过时不侯。”   吴景安翻了个身,对着沙发里侧翻了翻白眼,三分钟老子三十分钟也爬不起来,看你这么着吧!   许辉的怒气还没来得及延续便被人拉了过去,陪着那帮酒鬼吃吃喝喝搞到十一点多,值长站起身吆喝着朝第二场出发。   吴景安被人摇醒,起身,迷迷糊糊地往外走,嘴里含糊着说,“不去不去,我不去了,我要睡觉,睡觉,睡觉……”一转脸,头撞墙上去了。   他抱着头直呼痛,一行人被他逗得直乐,老大摆摆手说:“别管他,喝高了就这熊样,咱们走,谁都别跟我抢麦克啊,我要唱个够!”   吴景安在饭店门口和众人分道扬镳,吹着三月的小冷风悠哉悠哉飘回宿舍。   许辉看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手机吩咐了几句,随后和值长交代了一下,转身小跑两步追上了脚步不稳的吴景安。   “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差。”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吴景安吓了一跳,他转过身就看到高富帅一脸倨傲地站在那儿。   他使劲揉了揉眼,那骄傲的高富帅还没被风吹走,他才知道,原来这不是幻觉。   高富帅上前一步,轻飘飘问一句,“走不走”   三月的冷风吹得他身子有些发颤,路边的大灯将许辉那张线条分明的脸庞照得很清楚,他就那样呆呆看着,一时间有些恍惚。   好像时间倒回到多年以前,也有一个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用温柔好听的声音问他,“走不走”   幽幽一声轻叹,将那不可逆的时光抹去,回到现实中,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走啊!”    第9章 香喷喷的米糊   许辉的车里很暖和,吴景安靠着车窗昏昏欲睡。   沿途的风光他看了七年,早已没半点兴趣。这几年城市变化很快,一座比一座更高的大楼拔地而起,三五年前还很风光的商场如今早已被取代,越来越多的国际名牌入驻都市。 璀璨的广告灯下是一张张麻木冰冷的脸庞。   许辉在车里放了语调轻柔的外文歌,吴景安感觉自己的神智也随着那旋律越飘越远。   车子开进小区,许辉关了音乐,问他“哪栋楼”   吴景安猛地警醒,摇了摇脑袋摸索着去开车门,“谢了啊,哪天有空请你吃饭。”   开了半天,车门纹丝不动,吴景安疑惑地看向他。   许辉不悦地瞥他一眼,“直接说哪栋楼吧,我好认认门。”   认门吴景安被他这个词搞得困惑不堪,却还是老老实实报了家门。   车子开到小区楼下,吴景安拿了自己东西摇摇晃晃地下了车,“今天太晚了,就不招呼你进去坐了,改天有机会吧!”   许辉也跟着下了车,一手搭在车顶,笑着说,“真把我当司机了”   吴景安傻笑不语。   许辉摆摆手,“行了,你进去吧!208是不是我记着了。”   说完他弯身进了车,发动车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吴景安收起笑脸,对着那茫茫夜色凝望了好一会,才转身上楼。   许辉有晨跑的好习惯,这也得拜当过兵的二舅所赐。   高中那年暑假他在舅舅家过了一段时间,每天被那个爱晨跑的老家伙从被窝里提溜起来,跟着他一块去跑步。起初他是一万个不同意,没住两天就嚷着要回家。   谁知二舅发挥军人作风,断了他手机网络,二十四小时监管,硬是让他在那儿待满一月才放他走。   也自那时起,他就养成了晨跑的习惯,每天六点半起床,围着小区跑上四十分钟。   今天他跑着跑着就变了方向,朝小区外跑去。   半小时后他跑到吴景安家小区外,看见一先锋铊汤店,走进去买了两份早点便熟门熟路地进了小区敲响八栋208的房门。   要说对昨天许辉的回马枪,吴景安是诧异,那么对今天一早出现在门外的人,他只能用惊惶两个字来形容。   “你、你……”   “我、我,我是谁,你,你,你不认得了”许辉学着他吭吭哧哧地说完话,推开门不请自进。   吴景安关了门,跟着他转向客厅,“你怎么来了”   许辉没搭理他的话,放下早饭后就四处打量起这屋来。   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装修极其简单,家具摆设也不多,的确像是一个人住的地方。   “你这儿还不错,哎,我朋友以后要打牌来你这儿,行吧!”   吴景安有些恼,“你把我这当棋牌室了,是谁说我们不熟的!”   许辉转过头看他,“前两天的确不熟,不过这昨天饭也请你吃了司机也给你当了,你还说不熟那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吴景安突然想起昨天他发酒疯时说的那番牵手亲嘴的话,脸腾地就红了,转头清咳两声,“总之,不能带人来打牌。我这不是棋牌室,闲人免进。”   许辉快走两步上前,歪头看他,“那我不算闲人喽”   吴景安懒得搭理他,转身进了厨房。   从厨房里飘出一股子香味,许辉抽了抽鼻子,喊道,“做什么呢”   “米糊。”   “米糊”许辉跟着进了厨房,见他正在搅电饭锅里红乎乎黑乎乎的东西,伸长脖子瞅了半天,“这都是些什么”   “各种杂粮加红枣桂圆核桃。”   许辉以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你还会做饭”   吴景安关了电磁炉的火,打开盖子,让里面的包子凉一凉,“本来是不会,不过一个人住久了,慢慢就会了。”   许辉设想了一下自己一个人住几年会干什么,最后放弃地摇摇头,“这种事我一个人住十年也是干不来。”   吴景安不屑地瞥他一眼,心里想着“那是因为你没被逼到份上”   那红乎乎黑乎乎的东西看着不怎么样,不过闻起来倒是挺香,至少有点勾起了许辉的馋虫 ,“你倒挺会享受的。”   “头几年吃外面的饭都吃腻了,于是就自己琢磨着做了,男人嘛,也该对自己好点。”倒也不说他讲究,几年前在哑叔家喝过一次觉得味道不错,就跟着学了做,这是哑叔每天的早餐之一,他总喜欢打两碗这样稠稠的米糊给他和张叔吃,每一缕香气都是他爱的讲究。   吴景安羡慕的正是这种平淡的小幸福,可惜这么多年,他也没找到能陪他过这种平淡生活的人。   许辉赞同地点点头,转身走出厨房时丢下一句,“给我盛一碗。”   吴景安搅米糊的手顿了下,瞅着锅里那一人份的米糊,恨恨地咬牙。   这人,真张得开口。   许辉心满意足地喝着现煮的米糊,杂粮加核桃的香气很是诱人,红枣和桂圆则给清淡的米糊增添了一丝丝甜味,让喝惯了牛奶的许辉连连称好。   他是满意了,吴景安这边很是不满,有些忿恨地瞅着那抢了他早餐的男人,这人的脸皮怎么可以那么厚。   “我看电视上不是有卖那种豆浆机的嘛,你怎么拿那个锅子做啊!”   什么锅子,电饭锅都不懂,你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   “豆浆机太大,我一个人喝不了那么多,所以没买。”   许辉夹起一个包子嚼了两口,“行啊,我给你买吧,以后我常来你这喝,别说,你这味道弄得正好,不甜也不淡,正合我胃口。”   吴景安瞥他一眼,心想着全当他放屁,于是也不反驳。   吃了早饭许辉就走了,吴景安看天不错就把被子晒了,中午去哑叔家吃了午饭又带了些张叔包的包子回来放冰箱里冻着,下午的时候蒋路打来电话约他在x大门口见面。   下了车蒋路离老远就朝他招手,他看了看蒋路身边站着的男孩,也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蒋路兴奋地给他介绍,“这是张齐,我新处的朋友,”他凑到吴景安耳边小声说,“还是个大学生,纯着呢!”   换做平时,吴景安肯定拿蔑视的眼神扫他,但这会儿有外人在,他只笑笑跟张齐打了个招呼。   谁说大学生就一定纯,现在的大学生说不定比你花花肠子还多。   张齐人长得不错,瓜子脸高鼻梁,唇红齿白,有些女生相。尤其那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时时给人一种勾人的错觉。   这样的男生,蒋路是怎么看出来他纯的   要说陌生人相见多少有些拘谨,可张齐却自来熟得过头,在去餐馆的一路上,他的嘴就没见停过。   一会说他在学校的趣事,一会聊他和蒋路的故事,吴景安瞥一眼一直傻笑着的蒋路,不禁感叹一句,蒋路啊蒋路,你也有被比下去的时候。   蒋路爱疯爱玩是圈子里有名的,可这个张齐,吴景安却觉得他会比蒋路更爱玩。   行至“美时”餐厅,吴景安仍往前走,蒋路叫住他,“到了。”   吴景安诧异地瞅了瞅那两金字招牌,拉过蒋路手臂,“在这吃”   蒋路点点头,“和小齐来这吃过两回,味道还不错。”   吴景安更是深吸一口气,皱紧眉头,“你有钱烧的你一月开几个钱啊,还吃两回这还没到月底呢,你还过不过了”   蒋路尴尬地笑笑,张齐则是不屑地瞥了眼吴景安,便杵在餐厅门口不走了。   “没事的,偶尔来吃吃,没关系。”   吴景安看了两人那样也没再多说,跟着进了“美时”   这一顿饭吃了蒋路小半个月的工资,偏那傻人还乐颠颠地直夸那道醉虾味道不错,下次还来吃。   吃完饭张齐提议去酒吧玩玩,吴景安以累了为借口,一个人先回去了。   坐在无人的公车站台,他点着烟闷闷地抽着。   一向只会玩人的蒋路这次怎么就着了这么个小子的道,难道看不出来他只是想讹他的钱,这样的人,哪懂什么真心啊!   还敢说纯,到底是瞎了哪只狗眼,看出来他纯了   蒋路啊蒋路,你怎么----   是寂寞吗   蒋路也有三十了吧,十八九岁时爱玩爱闹还有人依着他惯着他,随着年龄增长,这性子使他的感情路走得越来越不顺畅。到如今,一个没钱的老男人,还有什么吸引力   于是收了心,想寻一份稳妥的感情,可病急乱投医,能有几个好结果。   呼出的烟很快被冷风打散,炫丽的广告牌照亮他略显孤寂清冷的脸庞,这个都市的夜繁华喧嚣,像他这样的平凡人却找不到可以赶走寂寞的方法。   执着地等待一份平淡的幸福,这样,错了吗   这世上有几个哑叔和张叔,同性之间的感情多以性为主,就算撑过了几年,到最后还是会以一方结婚或者厌了倦了想寻下一个炮友为结局。   不知道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还有没有像他这样的傻瓜在孤独地等着另一半。   公车到站,他扔掉烟走上车,坐在习惯的靠窗位置,始终,是一个人。    第10章 短信   第二天许辉没来喝他预定的米糊,吴景安一边将煮多的米糊倒进水池里一边暗骂自己猪头。   难怪老话说“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不要相信男人那嘴”   当然,这不包括自己。他除了跟兄弟领导几个老大姐常说些没着没落没边没际的诨话外,跟那些纯情小丫头,他可是半句玩笑不敢开,自己就一实打实的同,没必要误人终生。   中午的时候睡了一觉,醒来时都三点多了,他收拾收拾东西就坐上了开往w矿的汽车。   这份工作干得久了连他自己都腻了,休班少回家的时间也少,他琢磨着花两钱想办法调到q矿的电厂,那里离家近,还有厂车,每天坐小时的厂车就能到家了。   七年的宿舍,他真是住够了。   晚上进厂前在厂门口被一中年男人拦住,那人吭吭哧哧地问他林佳佳是不是在这儿上班。   他说是,那男人略顿了一下才点点头,看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吴景安干脆说道,“我们马上就要点名了,你要是想找她就再等十分钟,到那里去找,那是她值班室。”指了指自己工作的地方,看男人明白的点点头后,他转身进了点名室。   奇怪的是接了班后那男人居然没找过来,吴景安也没多想,检查了一番设备后就躲在值班室抱着手机看起了小说。   再抬头时已过了一个小时,吴景安才发现有些不对。   自接班后就没见到林佳佳了,现在取样的时间都过了,而那些东西还摆在实验台子上。   去哪了也不说一声。   吴景安有些内急,想着先小解完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车间的大灯没开,里面乌七抹黑,什么也看不见。在电渗析排水沟处方便了一下,提上裤子刚想离开,却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低低的声音。   不像是猫叫。   吴景安竖起耳朵仔细去听,车间通外面的大门是关着的,而泵房又远,这声音不远不近,最有可能的是从酸碱泵那屋传来的。   吴景安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轻手轻脚往那里走去。   不会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吴景安很快否定自己的想法,怎么可能嘛,这环境他待了足足七年,要真有什么,早跑出来吓他了,哪能等到今天。   越靠近酸碱泵房,那声音就越清晰。   “佳佳。”   吴景安脚下一顿,这声音……有些耳熟。   “你别这样,佳佳,你知道我离不开你。”   吴景安脑中灵光一闪,是刚才那中年男人的声音。   于是松了一口气,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好,至于林佳佳和哪个男人在这干什么,他也不打算那么龌龊地偷听。   刚抬脚要离开,就听林佳佳清清冷冷的声音传出来。   “你是离不开我,同样,也离不开你老婆。”   吴景安刚迈出的脚僵在了那里,他不可置信地朝黑漆漆的玻璃门望去。   这个林佳佳,她到底——   什么女人嘛!   “佳佳,你别这样,我不是不想跟她离,你也知道,我爬到这一步不容易,不能——”   “不能为了我这样的女人丢了教授宝座。”   “佳佳,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   “没有必要了,张教授,你继续留着你的教授宝座,和你的妻子儿女享天伦之乐吧,至于我这样的女人,就不劳你费心了,自然会有人接收。”   “你一定要拿那个小白脸来气我吗”   “哼,看来你消息很快,没错,我是有一个男朋友,他条件很不错,比你年轻比你有钱,而且对我很好,最重要,他没有老婆。”   “佳佳!”   “你放开我,放开!你现在还抓着我干什么!既然离不开你老婆孩子,大老远的跑来找我干什么!我不是没人要的女人,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可以和那男人结婚,他爱我爱得要死,比你这个老男人强一百倍!放开,放开我!”   “佳佳,我离,离,回去一定跟她离,你再相信我一次。”   林佳佳应该是哭了,抽泣声不断,那男人一直在哄她,到最后她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你到底还要我等多久”   “佳佳,佳佳,我爱你……”   “唔……”   接下来的声音不堪入耳,吴景安蹑手蹑脚地回到值班室。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呆呆地望着面前的铁皮桌,有些失神。   林佳佳,有妇之夫……   那么许辉,一直来找她的许辉,算什么   小白脸爱她爱得要死的男人   看来他想错了,林佳佳吊着许辉不放不是为了想钓更大的鱼,而是利用他来逼迫那个有妇之夫。   许辉啊许辉,你自命不凡,空有高富帅的外在,却没想到眼光这么差,看上了这种女人!   吴景安气不打一处来,瞅着那些化验用的东西也感到窝火,一脚踢翻了取样用的桶,发生很大的声响,塑料瓶蹦哒着跑出来,滚落一地。   下一秒,他冲出值班室,站在星空下,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那屋憋闷的简直让人窒息,再不出来,他真怕自己还会干出什么蠢事来。   靠在冰冷的砖墙上,他冲动地拔打了一个号码。   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起,那人慵懒的声音从不知名的地方传过来,莫名的,安抚了吴景安躁动的心。   “这时间打过来,怎么,你也无聊了”   吴景安头抵着墙,闭上眼睛,轻声问一句,“在哪”   “海南。”   “怎么去那儿了”   “你不废话嘛,来这当然是玩,还能来扫墓啊!”   “心情不错”   “好得很。”   吴景安像是也感染了他的好心情,嘴角不自觉弯起。   心情好就好,心情好也会少爱林佳佳一点,这样,受到的伤害会小得多吧!   “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啊,跑了一整天累死了,刚睡着就被你电醒,你看你罪孽多深。行了,回去给你带礼物,bye!”   吴景安挂了电话,睁开眼睛,仰望着天上稀稀落落的星辰。   一时间,有些感伤。   对着那颗最亮最亮的星,他默默问一句酸掉牙的话。   许辉,不是林佳佳,就不行吗   因“酒香”那一出的高调示爱,许辉再次在厂内乃至全矿打响了名声。   在女人心目中,他俨然成了英俊、多金的白马王子,在男人心目中,那就是豪迈、爽快的大哥大。   林佳佳和许辉凑在一块,虽有人羡慕嫉妒恨,却仍难免在心里夸一句,不是一般的般配。   自古美女爱英雄,若这英雄还是潘安之貌,那就更是完美无暇了。   老大姐们扎堆聊起来,这两人的优良基因加一块,生下来的孩子那还不得仙女下凡俊美如神。   吴景安撇撇嘴,心里不免阴暗地想,生,肯定得生,许辉生的就俊美如神,那林佳佳生的虽文许再世却定是个败顶四眼的钟魁,相由心生嘛!   下了第一个早班,吴景安来到孔新宿舍,打了会麻将。   好死不死,竟让他摸了个地糊。   起成单吊三万的牌,摸牌第一张就是三万,他抱着这三万哭嚎半天,为什么他不是庄啊!   另三家叼着烟斜着眼看他,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不乐意你打出来啊!   吴景安又不傻,直接推倒,拿钱来拿钱来。   打的不大,五块十块的,一下午赢了百十来块,够晚上小撮一顿。   喝酒的时候,吴景安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就是那死在海南不思家的许辉。   “有事”   “瞧你这语气,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   吴景安干了一口酒,笑不笑不地说:“没事你找我打错电话了吧,这不是美女的号。”   许辉在那头笑得更欢,“美女我怀里就有,不缺你那样的。干什么呢,那么吵。”   “跟朋友在外面吃饭。”   “看来我不在你过得也很滋润嘛!怎么样,想哥哥没”   吴景安差点被一口拌黄瓜呛死,咳了好半天才说:“哟,看来您老不识数啊,我28你26,叫你哥,你坐得住吗你,不怕折寿啊!”   “嘿嘿……你那同事和你差不多大吧,人家一口一个许哥叫得可欢呢!你也叫一个来听听,乖,哥哥疼,明儿带好东西给你。”   吴景安真想一砖头拍死他,“废完话了吗,没事挂了啊,我吃着饭呢!”   “行,不逗你了,猜我给你带什么礼物”   一提到海南,吴景安脑中只想到一件东西,“椰子壳”   “哟,你行啊你,咱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啊!等着,我明儿找你去。”   吴景安挂了电话后,闷闷地喝了一口酒,还心有灵犀呢,你吃椰肉给我椰壳,你TM 缺不缺德!   孔新手机没带借了吴景安的给自家老婆打电话,这边刚完就见一短信进来,他想也没想就打开来看。   “卟哧”孔新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吴景安疑惑地看他,“笑什么”   孔新使劲憋着笑,一手对着他直摆说“没什么”另一手藏在桌子下将手机递给了旁边人。   旁人不解地接过手机一看,笑得比他还欢,又把手机递给了另外的人。   那人看了一眼短信也是乐得合不拢嘴,他旁边两人好奇地凑过来看,看后指着吴景安直喜。   这一个二个的笑得让吴景安心里直发毛,他一边吼着“都笑什么呢”一边奋力抢回手机,按亮屏幕看了一眼,这一眼把他气得五脏六肺都烧起来了。   只见大大的屏幕上站着一只呆呆傻傻的小猪,肥肥的身子圆圆猪鼻,大大的耳朵一边耷拉一边翘起,瞪大两只小小的猪眼很无辜地瞅着他,底下一行小字“亲,像不像你”   像你妹!   吴景安出离愤怒了。    第11章 反目   第二天全厂人都知道有个叫“高富帅”的家伙给吴景安发了条极暧昧的短信,短信里那只栩栩如生的小猪被人一传十十传百的夸成了长着翅膀的“神兽”   点名时有人喊“老吴,你家那亲没牵着你,你咋自己跑出来了呢!”   上班时有人来串门“老吴,那高富帅是谁呀,透露透露,哥们准给你保密,绝不说出去。话说回来,你咋有那倾向,不会平时也偷看哥哥我吧!哎呀呀,这可不行,我回去多穿两件。别给你看光了。”   上大班的也有人过来调侃“景安同志,姐妹们力挺你,只要,你把那头可爱的小神兽贡献出来让姐妹们调戏调戏。厚厚厚厚厚……”   吴景安同志深吸一口气,不淡定地吼出一声“都给老子滚!”   将近十点,罪魁祸首----高富帅同志牵着他那头亲亲小猪姗姗来迟。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高富帅拎着一大袋海南特产走进化验室,本来叽叽喳喳的化验室忽地安静下来,只见高富帅同志嘴角勾起轻浮浪荡的笑,扬了扬手中袋子,一众女生就向他猛扑了过去。   高富帅同志好容易脱身,整了整发型,一派潇洒地走向林佳佳。   递过去一个精美的袋子,林佳佳微笑着接了过去。   有女人凑过去,眼尖地看到是她向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大牌包包,狂喜地大叫一声惹来众多姐妹围观。   林佳佳故又推托了一番才接受,女人们围在她身边直夸她命好。   高富帅偷空来到无精打采的吴景安身边,踢了踢他坐的椅子,“想什么呢,怎么总见你在发呆。”   吴景安没好气地答道,“想我家高富帅。”   “什么”   一女生凑过来解释道,“许少你不知道,昨天有高富帅给老吴发了条短信,超暧昧的,上面是一只小猪的图片,最主要下面写一行亲,像不像你的小字,老吴今天快被人糗死了。”   许辉抬手捂嘴作沉思状,吴景安敢拿项上人头打赌,他那绝对是在掩饰偷笑。   好容易止住笑,许辉问道,“为什么说是高富帅”   那女生尽责地答道,“听说老吴手机上就输的这名,所以才更让人误会。”   吴景安低头瞅来瞅去,想寻一个能让他钻进去的地缝。   等到那群女生都散去,林佳佳去了厂部交单子时,许辉坐在吴景安对面,拿脚蹬了蹬他的鞋子,“还在生气呢”   吴景安仍自顾看小说不理他。   许辉想了想还是把那礼物拿出来递到他面前,果不其然是一个小猪椰雕,模样和短信图片上的一样。   “我是真觉得它挺像你的,噢,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你看,老实憨厚不就是它和你的共通点嘛,所以就买了想着送给你,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啊,谁让你把短信给别人看的。”   这是人说的话吗   我要说你和一头驴像,你乐意啊   还猪和我的共通点,我还看你和王八是父子呢,你个王八蛋!   许辉又把那小猪往他跟前推了推,“哎,我说你这样太没礼貌了,别人好心好意送你礼物,你好歹看一眼啊!什么男人,这么小心眼。”   我小心眼,你大度,明儿我买一蛋照张照片写一行“此乃王八所生,像你不”的短信发给你七大姑八大姨九狐朋十狗友,到时候你再来跟我谈大度!   “得得,算我倒楣,明儿你不中班吗,今儿下班我带你回市里,晚上哪儿聚你说了算。”   吴景安拿起那小猪椰雕看也没看就摆抽屉里了,淡淡说一句,“谢了,东西我收下,市里就不去了。”   许辉老大不乐意,“我说你也看一眼啊,怎么说也是我精挑细选的。”   “是吗”吴景安眯着眼看他,阴阳怪气地说:“难道不是买大牌包时人家赠送的旅游纪念品吗噢,那样我还真得谢谢你,眼光真独特啊!”   许辉有些恼火地瞥他一眼,“不识货!”   吴景安不再搭话,气氛一时有些僵,林佳佳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半天也不见回来。   许辉从兜里掏出一只烟,刚想点上,突听吴景安冒出一句奇怪的话。   “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林佳佳”   许辉有些懞,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吴景安抬头看他,那表情是许辉不常见的一本正经,“如果只是想谈谈恋爱倒也罢了,若真有结婚的打算,劝你还是慎重点好。”   许辉将那未点着的烟捏在手心里,脸色难看,“什么意思”   怎么也是别人的私事,吴景安不是那八卦的长舌妇,不想说太多,但许辉----   经过多日的相处,他实在不想看那个人一直被蒙在鼓里,做个被人利用的傻瓜。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一个人的外表不能代表什么,不应该把它当做衡量结婚对象的标准,多花点时间了解一下对方,这样比较好吧!”   许辉听了他的话后,仔细想了一会,笑笑说,“我明白了。”   明白吴景安抬头看他。   许辉的笑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少了戏谑的成份,多了点嘲讽的味道,“别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喜欢林佳佳就直说,我不介意和别人公平竞争。”   吴景安不懂他怎么能这么屈解自己的意思,也有些恼火,“你说我是因为喜欢林佳佳才对你说这些话的”   许辉将那捏碎的烟扔在地上,拍了拍手,“难道不是吗”抬眼,看向对面人的眼神中满是轻蔑和嘲弄,“哼,吴景安,就凭你,也想和我争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你以为你能和我平起平坐吗,同样是人,可也分三六九等,你觉得你属于哪一类奉劝你一句,像你这种人就在这小矿区找一个好了,林佳佳人家好歹也是个大学生,你你配得上吗”   吴景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这个人,是叫许辉吗   是送他球赛票和他一起吃过饭的许辉吗   是那个半夜给他打电话问他过往情史的许辉吗   是追着他要电话和地址并在一早跑来给他买早餐的许辉吗   就在一小时前,同事嘲笑的“亲,像不像你”的短信,真是面前这个高富帅所发的吗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   因为那个男人被利用的事,他气得发狂,却怕他受到打击不敢说出实情。   可听听,他所在意的人对他说了什么   他这样的人,是哪一类他这样的人,只配在这小矿区找女人。他这样的人,配不上林佳佳。   吴景安笑了,肚子里一直憋着的气也在这笑中悄悄消散,他看向许辉的眼神充满感激。   的确,他应该感激,现在的许辉,才应该是他的本来面目。   年轻的富二代,不就应该是嚣张、狂妄、自私、霸道的吗   前一阵子的许辉伪装得太好,把他搞得有些晕头转向,甚至忘了他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甚至……   所以,他很感激许辉这一番话,及时扼止了他所有不正常的想法。   他双目死死盯着许辉那张俊美的脸庞,一字一句地说:“我真傻,到现在,我才明白,你和林佳佳,真是绝配。许辉,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争,像你说的,我配不上。这个世界上,能配上她那种女人的,还真非你许辉莫属。我祝你们早结连理,早生贵子。”   双手用力撑在桌子上,他站起身,迈步走出值班室。   他尽量挺直脊梁,好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挺拔坚强。   走出车间大门,拐个弯,他靠在墙边,所有的勇气和骄傲在一瞬间消失。   只剩下愤怒,和伤感。   挥出一拳重重砸在墙上,看那鲜红的血从骨节处往下滴落,他竟感觉不到丝丝疼痛。   这样很好,这样最好……   从今以后,他不再认识那个叫许辉的人。   但他仍会给那富二代让位,甚至比以前更加殷切地盼望他们能走到一块。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说得一点不假。   许辉,林佳佳,太TM般配了!   吴景安放声大笑,笑得身子直发颤,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吴、景、安,你这头痴心妄想的蠢猪,终于,醒过来了。      临下班时大刚通知了一些朋友说晚上请吃饭,吴景安本来不想去,孔新却硬拉着他,“去吧,我这有家有院的都跟着去凑热闹,你说你一人躲宿舍里干嘛!”   吴景安不得已跟着去了,刚六点到的有点早,不少人还没来,孔新拿出牌吆喝着哥几个打了几把拱猪。   许辉进来的时候,吴景安正叼着烟,手里拿一把牌琢磨着该出哪张。   “哟,许哥,你来了。”大刚热情的招呼让吴景安抽牌的手一惊,一张牌就掉了出来。   看牌的老六连骂他几句笨,惹得吴景安将牌一把塞他手上,抽出嘴里烟,“给你打,我出去尿泡尿。”   目不斜视地走过许辉身边,来到外面小吃摊前借抽烟的工夫想想怎么托词离开。   可惜他词还没措好,就被出外等人的大刚给逮了回去,“你TM别想溜啊,今儿我特意请那许大少,全指着你撑门面呢!敢提前跑,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吴景安挺冤,“我说祖宗咧,我和那许大少真不熟,你饶了我吧!明儿我请你都行!”   “少废话,就你天天能见着他,你和他不熟,难道我熟啊!给我进来。”   把人提进屋后,直接塞在特意给他留的位----许辉右手边。   吴景安屁股上像装了弹簧似的,这边刚被人按下,立马弹跳起来,“哎哟,我今儿肚子不好,我坐门口,跑厕所也方便。”   大刚还想再把他拉回来,谁知吴景安手上也是带了劲的,把他手脖子扭得都疼了。   “我说你小子找死啊,使那么大劲,行行行,滚那坐去吧,懒驴上磨屎尿多。”   许辉嘴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瞥了眼落坐对面的人。   菜上齐后,大刚举杯敬酒,这敬的当然是许辉许大少。   许辉一个电话就搞定了他表弟工作的事,大刚打从心底佩服这人。   要说现在这社会有钱有人好办事,可他们一无人二无钱的穷家破院竟也捞上了这么一份好工作,许辉一夜间就成了他家的大恩人,这顿酒说什么也得请。   许辉不动声色的笑,连干了两杯后就直摆手,“不能再喝了。”   大刚和众人还想劝,谁知那许辉直接开了少爷腔,“我这人别的不太讲究,不过,最不喜欢就是人劝酒。能喝多少我就喝多少,再劝就犯了我忌讳。”   大刚端着酒愣在那里,一时间,酒桌上雅雀无声。吴景安勾起嘴角无声一笑。   果然是少爷脾气。   许辉把那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大刚忙开口化解尴尬,众人也跟着附和,“就是啊,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咱都别劝,各人量力而行啊!”   气氛慢慢热烈起来,有人问起许辉和林佳佳处得怎么样。   男人嘛,聚在一起总爱说些荤话,但大家对许许辉不熟,摸不清他脾气,怕再说了过份的话又惹他少爷不高兴。于是只含蓄地问道,处得怎么样。   许辉抽了支烟出来,立刻就有人帮他点上,他吸了一口后,慢慢悠悠地说:“还行吧!佳佳这人没什么小姐脾气,挺好相处的。”说着看了一眼众人,“听说,你们厂里很多人都追过她。”   在座几个年纪稍轻些的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最后大刚总结一句,“不能跟许哥比,佳佳哪能看上我们这些大老粗。”   许辉弹了弹烟灰,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放在嘴边,吸一口的同时眼皮一抬,就看到了对面正和别人交头接耳的人。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俗话不都说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追尽管大胆追,只要别在我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我一点也不会介意。”   吴景安端酒的手一僵,冰冷的眸子向那发话挑衅的人扫过去。   很巧,他也正好注视着自己。   四目相对,怨恨就在他接下来的话中升级。   “我这人,生平最讨厌那些做表面功夫的人,装着不在意,骨子里可全是阴险狡猾,像一条肮脏的疯狗,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一口。”   这话就对着吴景安说的,轻易就达到了意料之中的效果。   沉默了半天的吴景安将筷子一扔,突然爆发般带着怒气吼道,“你TM说谁呢?!”   他这一吼,把所有人都吼愣了,孔新惊诧地扯扯吴景安手臂,“老吴,你这是怎么了?”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劝,“老吴,你激动个什么劲,许少又不是在说你。”   “是啊,厂里谁不知道你老吴对林佳佳没那意思,许少就是那么一说,你别瞎对号。”   大刚两步上前死拉着他身子,想把他拉出来,“你看看,喝高了不是,许少,你别介意啊,他这人就这样,一喝高就发酒疯,逮谁骂谁,我们都习惯了。我说你别瞎闹,快出来,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吴景安脚下生根了般,任他怎么扯怎么拉,就是杵着不动。两只眼里种了火球,好似下一秒就要喷出来烧死眼前那人。   许辉也扔了筷子,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形立在那儿,压迫感十足。   “吴、景、安,你想对了,我还就是在说你。”   许辉的话像一簇火苗迅速点爆了炸药包,吴景安一瞬间就炸了。      鼻青脸肿的吴景安是被孔新搀扶着回到宿舍的,一路上没少听这小子的训斥。   “你说你,那么冲动干什么,他再混蛋,你就不能忍忍,人家什么身份,连咱大头都对着他点头哈腰的,你还冲上去把人给打了。老吴,你还想不想在这厂子里混了,你看着吧,明儿领导肯定得找你谈话,这检查罚款哪样少得了。这都还好说,你打的什么人你清楚不,别说我吓你,我老婆的表妹的婆家小姑子就在许辉他爸公司上班,把那太子爷的底细摸得可清呢!听说他上学时被人打过,结果你猜怎么着,不到两天时间,打他的那些人一个不漏的全进了少管所。至于后续,怎么说的都有。你这一打不要紧,你想过后果没?哪天走夜路时小心着点,别被人剁八块套麻袋扔沟里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们家那就没一个省油的灯,得罪这样的人,你不找死嘛!你说你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一点就炸。这一炸就炸出个天大的窟窿来,拿什么补呀!”   吴景安头疼眼疼脸疼胸疼背疼肚子疼腿疼脚疼,总之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偏旁边还来一聒燥的青蛙,害得他耳朵也跟着疼。   于是没好气地回一句,“你老婆的表妹的婆家小姑子,你是怎么认识的?”   “你!”孔新气得将他扔电线杆边,“我看你是被打得轻,没几步路了,自己滚回去吧,我走了。”   吴景安抱着电线杆慢慢站起身,朝着孔新的背影骂一句重色轻友后扶着墙一步步往宿舍挪。说实话,他也后悔。   尤其听了孔新那段话后,他更是后悔了。   你说你吴景安活了二十八年心眼没长,这脾气怎么就越长越厉害呢!   那富二代想说什么就让他说去,你全当他放屁不行吗?怎么就打上去了呢!   现在想来那一战可真够激烈的。   他头脑一热,踩着椅子桌子就朝那人奔过去了。   左一拳右一拳的,他也不知道打着了几拳,反正自己也结结实实挨了那家伙不少拳头。   他们就像两头发狂的野兽,存着一种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念头,纠缠厮打,任周围的人怎么拉都拉不开。   他骂了几句什么他也记不清了,反正脑子里就只剩富二代那句“肮脏的野狗”   再瞅瞅自己现在这德行,还真像!   好容易爬进宿舍,浑身骨头散架似的疼让他顾不得洗漱这回事了,倒在床上就再也起不来。   这人打也打了,后悔还有个屁用!   现在只祈求那富二代肚子里能装泰坦尼,明儿一早把被他这疯狗咬的事忘光光。   想来也不太可能啊!   真有那海量,今儿这事也不会发生了。   得,想那多也没用,他该吃吃该睡睡,再是那下下等人,在被剁八块套麻袋扔沟里前,他还得活着不是。      许辉刚一进家他姑就惊天动地地嚷开了,“辉辉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这样,我的天啊,现在这市里还有那么不长眼的人,敢动你,不行,我这就给你姑夫打电话,青天白日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姑这头没完,他奶也跟着出来凑热闹,“我的小祖宗来,你这是怎么弄的呀,快,快给老李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哎哟,我的心肝宝贝来,让奶奶看看,真是让人打的啊,小慧,对,给杭子打电话,这事,就不能轻易了了。”   紧接着,他妈,来串门的小姨都跟着瞎紧张地问东问西,他稀奇得简直堪比那动物园光着屁股的小猴。   至于吗,不就脸上青两块紫两块加破点皮嘛!   他姑电话打通了,还没说上两句,许辉一把抢过来,对他姑夫说了句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后,又对着一屋子女人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保证后,才被放上楼歇息着。   没躺床上半小时,廖胜英那小子又跑来了。   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被他家那一屋女人召来套话的。   廖胜英对着他那张猪头脸连连称奇,“可不就是奇景嘛,我都多少年没见你这德行了,说实话,我真挺佩服打你那人,对着你这张貌比潘安的脸,怎么下得去手啊!”   许辉真不想讲话,一讲话牵动破了皮的嘴,“咝咝”的疼。   廖胜英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真动了怒,也不再逗他,“说吧,谁干的,哥几个今儿晚上就去把他窝端了。”   许辉摆摆手,丢下“摔的”两字后头一歪倒向枕头。   “你少来那一套,我打了多少年架,摔的和揍的还分不出来,连你家那帮女人都唬不过去,还来蒙我。”廖胜英坐他床边,不解地看他,“我说今儿一点不像你啊,就你那小肚鸡肠,被打了那还不得可着劲的把人整死。这倒邪门,不提报仇,还想着法的护,你是被打傻了,还是打你那人来头太大,咱惹不起?”   许辉是真不想跟他废话,扯了被子蒙上头,装睡。   廖胜英看他这样也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起身,“得,你先休息着吧,明儿想通了,给我打电话,哥几个准备好家伙候着。”   很快,传来开门关门以及走廊上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再然后,万籁俱寂。   别说他廖胜英想不通,就连许辉自己,也未必想得明白。   他吴景安是个什么东西,要以他过去的性子,打断他两条腿扔马路上都不为过。   狼心狗肺的畜生,亏了自己还曾有把他当朋友的想法。   人是分三六九等,那吴景安虽算不上底层,那也是下下层了,安安分分在矿区找个小丫头凑合着过不得了,还敢跑出来和他争林佳佳。   就算他现在对那女人兴趣没当初那么大了,可也不容别人对她产生想法。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许辉两个字是那么好惹的?   明知道他还没放弃,偏跑出来说那番损话,这是朋友该做的事吗?!   他是说了两句难听的,怎么了,缺德的事都做了,还说不得!   许辉恨恨地盯着天花板,好象那里长出了吴景安的脸。   喂不熟的狼!   这次的事别以为能轻易过去了,以后最好也别让他再碰着,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非要他把那声“许哥”喊痛快了!    第12章 吴老爹   许辉躲在家里养了三四天的伤没出门,其间廖胜英来看过他两回。   “我亲哥哥咧,你就是长成猪脸也帅得没边,至于连门也不敢出吗”   许辉懒得搭理他,坐在床上无聊地翻看杂志。   廖胜英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亲哥哥咧,你魅力简直连如来佛祖都挡不住了,还记得海南那丫头吗人跑来找你来了,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说说,你那两晚到底战了几回,让人忘不了你那滋味了,大老远的跑来就为和你鸳鸯戏水。嘿嘿……我是不服不行。哎,我打听了下,那女的条件不错,她老子在省里还是个不小的官,这下你家老爷子也该没话说了吧!”   许辉把杂志一扔,斜眼看他,“你前阵子不还让我死追林佳佳的吗,怎么今儿又发这话了。”   “林佳佳靠,我看你这不上心样,以为你早把她忘九霄云外去了,再说了,林佳佳漂亮是漂亮,你玩也就玩了,要真想过你家老爷子那关,悬!不如眼前这个靠谱,脸蛋身材都有了,最主要人老子好使,有了这层关系,你家往省里发展那路不顺畅得多。”   许辉轻蔑一笑,“你这话要让陈倩听了,还不剥你的皮。”   廖胜英眉头一皱,“别提她,烦着呢,这两天是不跟我吵架了,动不动来个离家出走。行,她想走就让她走,还以为我次次都去追啊!蹬鼻子上脸,我也学你,冷她两天,准保乖乖回来。”   许辉可不信他这套歪理,劝了两句后觉得终归是别人私事也就不再多加干涉。   廖胜英电话响了,他拿起一看,笑着往许辉跟前推推,“你看,那女人又来催了吧,要不,我把你号给她吧,爱见不见,你给人回个话。”   许辉干脆地掐断了他电话,“你惹的事你来解决,敢把我的号当小广告贴出去,我就找陈倩好好聊聊你在海南干的那些事。”   廖胜英恨不得掐死眼前好友,骂了句好心没好报后就要出门,转念一想,他不确定地问道,“你该不会真想和林佳佳那啥吧!”   许辉身子往后靠倒在床边,眼神精亮地注视着天花板上的某一点,“林佳佳……哼,我还就认准这棵树了,想和我争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打架第二天,吴景安的英雄事迹就在厂里传遍了。   不论走到哪,那小姑娘小妹妹的眼神就跟刀子似的,一点点追着他剜,好似他打的是她们家那口子。   看来这许辉混得是真不赖,大众情人就是有好处。   刚一上班就有人来传话领导找,吴景安不禁郁闷地想这孔新的话开始应验了,是不是该请个菩萨挂身上,保佑哪天别真被人XXXX   那领导的嘴简直像机关枪,嘟嘟嘟地朝吴景安喷个不停,他视线不敢移地一直摆那张脸上,希望能找到开关把它停下来。   检查,罚款,总之一切的错都在他身上,是他先动的手。   垂头丧气地走进值班室,迎接他的是另一盆凉水。   “你喜欢我”林佳佳的发言让吴景安猛地一惊。   “别误会,纯属讹传。”这一点一定要澄清。   林佳佳轻声笑了笑,“我想也是,同事三个月,我就没见你眼神放我身上过。那么,”她的目光看着轻柔,可对吴景安来说却比那些小刀姑娘们更让人汗毛直竖,“你们为什么会打起来”   吴景安叹了口气,“说句难听点的,你这对象找的真不咋地。”   林佳佳不以为然,“你能指望一个被惯坏了的有钱少爷有多好的修养吴景安,我以为你是一个挺稳重的男人,原来我想错了吗”   晚上吃饭的点,孔新下来找吴景安,约他一块出去买饭。   吴景安摆摆手,“你饶了我吧,就我这尊容别出去吓人了,卖饼那大娘非把我当黑社会给举报喽!”   孔新拍拍他肩膀,“你至于吗,又不是去相亲,你还打算一天天窝宿舍不出门了。”   吴景安龇牙咧嘴地揉揉肩膀,“你注意着点,我这浑身都是伤。今儿虽不相亲,也难保有哪个对我心仪的小姑娘,万一让人看见我这样,那刚吹的一点爱情小泡泡不全破了!不去,反正就是不去。”   孔新没辙,问他吃什么给带。   “我减肥。”   “去死吧!”   晚上点了名,大刚横眉竖眼、捏着拳头向他走来,吓得他连连后退,“那个谁谁谁,提前给派出所去个电话,待会有人命大案啊!各位给我作证啊,我要遭不测,大刚可就是第一嫌疑人。”   大刚勒着他脖子往外走,“我打不死你打残你总可以吧!”   出了厂门出矿门,直转进那家他们常去的小馆子。   点了几个菜包间门一关,众兄弟轮番上阵劝慰这刚惹了事的家伙。   大刚说,“你要得罪人也先把眼睛擦亮了,那种走路属螃蟹的富二代你惹得起吗”   小李说,“你是不是对林佳佳抛媚眼被人逮着了我说你以前不是那冲动的个性,昨儿是怎么了,这么沉不住气。生气你就走呗,至于吗,为那点事打起来。”   孔新说,“行了,都别说他了,被头训了一下午,气得连饭都没吃呢!这事再怎么着也发生了,就说接下来怎么办吧,那许辉指不定哪天找人来揍他个狠的,咱当哥们的,也不能干看着吧!”   吴景安特感动,所以说人就不能没朋友,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话一点不假。出了事,起码还有人愿意陪你一起扛着,这交情,铁了去了。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的结果是,吴景安上班期间出门必有人陪,夜早中各有指定的人,明儿休班孔新去他家住两天,以备不测。   吴景安一开始说什么也不同意,人孔新是新婚,和老婆正是缠绵的时候,好容易赶个休班,哪能浪费宝贵时间来陪他!   孔新白眼一翻,“我老婆回娘家了,得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呢!”   吴景安,再无话可说。   休班第一天,吴景安顶着个猪头和孔新回了市里。   买了菜做好饭,猪头连喊三声,那窝在沙发上看着他的电视吃着他的零食的家伙才姗姗来迟。   吃了饭,猪头刷碗,附带收拾。晚上,重复同样的生活。   猪头恼了!   “你好意思吗!让我一个伤者伺候你一天三顿,你到底来干嘛的!”   好意思的人吃着他的瓜子喝着他的饮料,顺带回一句,“保护你啊!这不你没出事吗,自然用不着我,你别管我,把我当透明人就行。”   吴景安真想把这透明人踢下楼。   第二天吴景安身上的伤还没好透,却又来了桩让他急火攻心的事。   一早用包子加米糊喂饱两人后孔新正打算睡回笼觉吴景安正打算出门买菜时,有人按响了门铃。   孔新警觉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和吴景安交换个眼神后,突地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   吴景安郁闷得直翻白眼,大哥,你用不用这么夸张!   从猫眼看了眼来人后,吴景安脸色难看地对孔新说了句,“把刀放回去,是我爸”,紧接着开了门。   一脸焦急的吴老爹在吴景安打开门的一瞬冲上前紧紧抓着他的手,颤声说道,“安子,安子,这回你一定得帮帮爸,你不帮爸,爸可就死定了。”   吴景安心里一凉,默默抽出了手。   从猫眼里看见这个本该最熟悉的男人,他还傻傻地抱着一丝希望,以为男人是从哪听说他受伤的事,存那么点好心来看看他,结果----   “安子,安子你说句话啊,安子。”吴老爹急切地催促唤回吴景安的思绪,他冷冷问了句,“什么事”   “是小常,他惹事了。把他一个上司给打了,偏偏那人头就撞柜子角了,伤得还不轻,光医药费就把咱家底给掏空了,现在人是没大碍了,可他们说要二十万,否则小常就得去做牢了。”   吴景安听了他的话后心里直来气,“你是要我拿二十万给你”   吴老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支吾了一会后吭吭哧哧地说:“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吗,否则,否则,我也不想来打扰你,安子,你一定要帮帮小常,他是你亲弟弟啊!”   这个亲弟弟说得还真可笑,他多少年没听这个亲弟弟叫他一声“哥”了。   他们两父子也真逗,没出事的时候他是丢人现眼,畜生混蛋死同性恋,出了事他就成了亲儿子亲哥哥。   这变脸变得和川剧有得一拼。   吴景安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中彩票了我一个月工资才一千多,到哪给你弄二十万去”   他爸也真可笑,二十万,不是二十块,他又不是金龟,能屙出几个金蛋来,老头子连这点帐也不会算了吗!   谁知吴老爹突然说道,“我打听过了,你这儿房价涨得厉害,把你这房子卖了不就行了吗”   这回,吴景安不笑了。    第13章 许你平安   他是笑不出来了,再怎么勉强也没办法对这个男人有一丝丝笑意。   他刚才说什么让他卖房子还打听过了!   要说刚才吴景安还抱有一丁点期望,那么现在他也算彻底绝望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冷硬地说:“这房子跟你没半点关系,你别再打它主意,我是不可能会卖房子救你的野种。”   吴老爹一听他这话也来了气,“你、你、你说什么!小常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这么说!亏我还以为你能有点人性,你,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既然这么看重你的宝贝野种,为什么不卖了你的房子去救他,偏要来打我的主意。”   吴老爹难以相信一向老实可欺的儿子怎么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他恼羞成怒,“你还是不是人,让你老子卖房卖了房子我住哪,小常住哪!你还是不是人!”   是啊,你们多重要,你们都是人,就我吴景安不是人,你们不能无家可归,我就活该住大街啃垃圾。   吴景安双目冰冷地看着眼前不停喘气的男人,“你的话说完了吗,说完就请走吧,不留。”话落,他便要关门,吴老爹突然使了大劲踹开门,一巴掌打在他满是青紫的脸上。   “你说你这房子跟我没关系哼,你倒是说说你哪来的钱买房子!你妈那个贱人讹了我多少钱,还不全花在你身上。说起来,你这房子还是拿我的钱买的,现在我就要把它收回来,你个兔崽子,和你妈一样货色,我真后悔当年没把你打----”   吴老爹话音未落,发了狂的吴景安一把揪起男人衣领,愤怒的拳头高高扬起----   吴老爹吓得缩着头睁大双眼。   吴景安双眼通红如血,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狰狞恐怖,强烈的恨几乎把理智烧光,拳头带着要将眼前人撕碎的怒火,似乎下一秒就会对着男人挥去。   男人可以骂他,怎么骂怎么打他都无可奈何。   可唯有他妈,是不容任何人说上半句的,尤其还是这个负了她一生的男人。   如果可以,他真想疯狂一次!   不停颤抖的拳头始终没有挥到男人身上,一点点收回手,恶毒的目光却死死定格在男人脸上,他用极其阴冷的语气说道:“给我滚,别逼我伤天害理!”   吴老爹虽嘴硬地又说了些难听的话,却还是一点点退出吴景安的房子。   他刚才那副样子把男人吓坏了,那一刻他真担心他会控制不住对自己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吴景安在他脚迈出的那一瞬,“呯”地一声关紧了门。   靠着鞋柜,他无力地滑倒在地。   孔新缓缓走上前,刚才发生的事他听了个全部,这会,还真不知该怎么劝他。   吴景安从来没说过他家的事,现在看来,还真是不值得提。   他不禁感叹,幸亏自己没有这种老子,否则真不知会不会和他一样挥出拳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这吴景安最近真是祸不单行,什么倒霉的事都让他摊上了。   孔新捞起倒地的男人,十分豪迈地说:“买什么菜啊,今儿我请,咱们一醉解千愁。”   解没解千愁不知道,反正喝了三瓶白酒十瓶啤酒的两人醉得是昏天黑地。   电话响了十几次没人接后,值长很干脆地在点名簿上画了两个xx,旷工!   连续睡了十五个小时才终于醒来的吴景安悲了,摇醒仍睡得跟死猪的孔新,两人抱着手机狂打值长电话,没人接。   晚上回到厂里,吴景安来到值长办公室要求把孔新的旷工划到自己身上。   怎么说孔新也是为了他才不得已旷的,他要不站出来说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良心。   好说歹说再加被训了个狗血淋头后,值长才松了口。   下了夜班吴景安早饭也没吃就回宿舍补眠了,第二天早班孔新见到他时逮着他骂了几句。   “谁让你逞英雄了,旷个工怎么了,我就那么担不起,还让你出头非划自己身上不可,还是不是哥们!”   吴景安伸手搭上他肩膀,“就因为是哥们才这样,为你两肋插刀,我心肝情愿。”   “滚一边去。”孔新肩膀一抖,就躲开了他的手,随后问道,“你家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吴景安低着头想了好一会,抬起头来时严肃地看着他,“你手里有钱吗,借我点。”   孔新诧异,“真打算帮你老头”   吴景安无奈地叹气,“能怎么办,再差劲也是我爸。”   “那可是二十万呀,你到哪弄去”   “我手头有三万块,能借我两万吗凑个五万块给他,这也是我极限了。”   孔新看着他,有些不忍地说,“那三万块是你所有积蓄吧,唉,借你钱是没问题,可,你觉得值吗为那两父子”   吴景安苦涩地笑笑,“不值,一点也不值。一想到要为他们背两万块的债,我就头疼。可是孔新,我难道真要看着他们一个去坐牢,一个急得犯病吗”   孔新摇了摇头,“可你想过没有,这五万离二十万差那么远,你家老头真能善罢甘休,有了这一次前车之鉴,以后再有用钱的事,他肯定第一个来找你。”   吴景安垂眼看着脚上穿了三年的鞋子,“这五万块就当还他养育之恩,我不是傻子,再来找我,我不会客气,打不了老的,还打不了小的吗”   第二个早班,吴景安刚从厕所出来就从车间外的铁栅栏处看到一辆眼熟的车子开进厂部停车场,他笑了笑,转方向去了锅炉找人聊天。   幸而今天没什么活要干,他磨蹭着到了快下班的点才回去。   富二代已经不在了。   第一个中班,吴景安问孔新钱准备好了没有,孔新却支支吾吾说了诸多理由,最后来一句明天一定给他。   第二个中班,吴景安的运气不好,点了名刚一进屋就对上了富二代的视线。   上个班的两人正和那人聊得火热,见他进来,气氛一下子就冷了。   林佳佳紧跟着走进来,见了许辉后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你来了。”   许辉微笑点头,却没起身的意思。   交班的人很快走了,林佳佳占了一张椅子,吴景安有些郁闷地杵在那儿。   他们值班室的铁皮桌子有几个抽屉外加两柜子,其中靠里的那个柜子就是吴景安的。   许辉坐的位子就挨着柜子,平时是吴景安坐那儿,方便拿东西。可现在----   他要想打开柜子势必要接近许辉,或者开口请他让让。   而这两样,他都不想选 。   柜子里放着他的工作服手套茶杯之类的东西,这些倒无所谓,可要干活时不带安全帽被领导看到又得罚钱。   想了想还是转身去了车间,今天的活不少,他没功夫在这天人交战。   也摊他点子背,设备刚启起来值长就走了进来,趁着他在泵房巡视的功夫,吴景安小跑着进了值班室。   富二代还像个门神一样守在他柜门前,吴景安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扒出来问候一遍后,硬着头皮走上前。   小心挨着他身子,弯下腰去。   他以为这样的动作最起码能让富二代有点自觉地让让,可----   富二代的脸皮想是常年练出来的,厚得比那城墙拐弯还拐弯,吴景安严重怀疑他屁股底下坐着的是强力胶。   不得已,头低下去,他尽量把脖子抻得离富二代远些,好让两人的脸别那么不小心贴到一块。   谁想那富二代把胳膊往右一搭,搭在椅子扶手上,身子也自然的往他这边一歪,头就不客气地碰上了吴景安的脸。   好闻的洗发水香味蹿进了他鼻孔。   绝对,是故意的。   吴景安忍住张嘴咬掉那一头狗毛的冲动,伸长手摸索着拽出安全帽 。   “哐”什么东西随着安全帽掉了出来,发出不小的声响。   那声响让两人同时低下了头。   摔出来的是富二代之前买来送给他的椰雕,让吴景安惊讶的是那小猪壳被摔开了,露出里面几个贴壳边站着的小人。   形态各异的小人栩栩如生,吴景安看了一眼许辉。   他也正低着头看那椰雕,吴景安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不知为何感到一股让人窒息的气压横亘在他们中间。   来不及多想,吴景安拿了安全帽往车间走去。   待值长走后,他转过头往值班室看了一眼,富二代已经不在了。   吴景安走到位子旁,小猪椰雕还静静躺在那儿,他捧起来放在桌上,细细看去。   小猪肚子里错位贴着四个小人,形态各异,有站着抽烟的,有坐着发呆的,有抱着电话聊天的,有伸懒腰打哈欠的。   不知是哪位鬼斧神匠,竟能把拇指般大人的人物刻得如此逼真。   吴景安勾起唇角一笑,这倒真是个宝贝,不知他从哪淘来的。   正要合上椰壳,却瞥见小人的背上写了字。   一人一字,合起来就是----   许你平安。    第14章 道歉   快下班时吴景安找到孔新又问他钱的事,这次孔新还和昨天一样,支支吾吾地说这说那,吴景安笑着说:“没事,我再问问大刚他们好了。”   孔新拉着他胳膊,先是一脸的为难,到最后干脆豁出去的表情,“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昨儿见着那许辉了。”   吴景安听得是一头雾水,他这借钱和见许辉有什么关系。   “我把你的事跟他说了。”   吴景安一听就要炸,“你TM吃饱了撑的,跟他说这事干嘛!”   孔新很委屈,“我没想说的,就是,就是那天他不在值长室聊天呢吗,我正好去交报表,值长就当着他面数落我和你,说我们那天旷工的事。那许少问我为什么旷工,我就说喝多了呗!谁想他还紧追不放了,一个劲问我为什么喝高,我本来是不想说的,可可----”   “可什么!”吴景安没好气地打断他。   “可我又一想,咱哥几个都是些没能耐的人,可他许辉不同啊!他认识的人多着呢,一个电话就搞定了工作的事,说不定,说不定真能帮你把这事解决了。”   吴景安咬着牙瞪他,“那我还得谢谢你喽!”   孔新强扯出笑,讨好地说:“你也先别急着气,咱再等一天看看情况,指不定他真给办了呢!要没办你再拿钱也不迟,你弟反正是蹲那儿了,也不在乎多蹲这一天半天的,咱再等等,再等等啊!”   吴景安好笑又好气地看着他,“你人脑还猪脑啊!我才刚和他打过架,他缺心眼啊他帮我办事,他不往死里整我我都得烧香拜佛了。”   转身去了电气找小乔,跟他提了借钱的事,所幸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就等着明天一早把钱转到他帐户里。   第二天吴景安还没等到小乔的电话时,孔新就打了过来。   刚一接通就听他兴奋地在那头直嚷,“许辉打电话过来了,说你那事办妥了,对方答应不告你弟了,还一分钱都不要。老吴,你这回可欠人大人情了。”   吴景安被他嚷得有点懞,好半天才把他那些话塞脑子里。   富二代,真帮了他?   这人,耍什么招呢!   孔新还在那边叽叽咕咕,“要说他这人还真够意思,刚和你干过一场还能出手帮忙,老吴,你猜他答应帮忙提了什么条件?”   “条件?”吴景安的心又悬了起来,“你答应他什么条件了?” 不会是要他低头认错吧!   “嘿嘿……他这人特有意思,说了帮忙可以,可是一定要让你知道,是他,许辉,帮的这忙。”   吴景安咬紧牙在心里恨恨地骂了句,白痴!   吴老爹在接到对方电话后急匆匆赶往医院,一路上惴惴不安地想着该怎么和对方解释这钱还没到位的事。   可让他备感惊奇的是,他人刚往门口一站就被伤者家属请进了屋,又是端茶又是递烟的,把个吴老爹的心搞得是七上八下。   前两天还张牙舞爪逼着他交出钱不可的家属如今换了个人似的,和颜悦色的对他说他们已经撤销了对小常的控诉,钱也不要了,吴老爹激动地抓着对方手反复问是不是真的?   没想那人反过来抓住他的手,笑嘻嘻地说:“吴大哥你也真是的,您儿子和许董的公子是朋友怎么不早说呢,你看这事闹的。大哥你也别介意,前两天我们那是着急上火对您话就重了点,现在人也好了,这事就过去了,吴大哥,有空咱两家多走走,多个朋友嘛,你说是不是?”   吴老爹被人说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没缺心眼地问一句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管他认没认错,反正小常可以被放出来了。   吴景安从超市回来就见到等在门口的变脸两父子,他冷着脸走上前。   吴老爹喜笑颜开地凑上前,“安子回来了,哟,提什么呢,沉不沉,小常,快,帮你哥拎着。”   吴常不情愿地伸出手,吴景安却将手一甩,避开了。   “没那必要,你们有事吗?”   吴老爹满脸堆笑,“进屋说,进屋说。”   吴景安是真不想给他们开门,可又怕这两人就在门口赖着不走或是骂骂咧咧的,无奈之下开了门让人进屋。   吴老爹搓着手将他这屋子看了个大概,“安子,你这房子真不错,有两间屋呢吧,你一人住啊?”   吴景安不说话,目光沉沉看着他,他接下来要打的主意真是不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小常那公司是干不下去了,他也想在这市里发展,你看,让他在你这住一段时间,等找到工作再----”   吴景安将手里东西重重砸在桌上,从兜里掏出烟点着,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抽着烟。   吴老爹也就不敢再重提刚才的事,他强扯出笑凑近了点,“安子,这回小常的事多亏你帮忙,是爸误会你了,你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一家人总归是一家人。”   吴景安吐一口烟,冷冷问道,“还有事吗?”   吴老爹忙说:“听说你和那许董的儿子是朋友,咱是不是得请人吃顿饭哪,帮了咱那么大的忙。”   吴景安笑着看他,“我要说我和许董的儿子是那种关系,你还想请他吃饭吗?”   一句话问得吴老爹愣了半天,吭吭哧哧半天接不上话。   吴常冷笑一声,“我就说嘛,你哪那么大本事。阴阳怪气的,不就是傍了个大款吗,搞得多了不起似的。”   吴景安目光转向他,笑得更灿烂,“我是没什么了不起,你了不起你别出来,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让你滚回去继续蹲着,不把牢底坐穿你别想出来。”   “你!”吴常气得瞪大双眼,捏紧了拳头。   吴景安挑衅似的附加了一句,“吴常,凭你这姿色,蹲两年,哈哈……就和我一样了。”   吴常被他爹教育得最是痛恨同性恋这种事,被吴景安这样一说,那拳头呼啸着就过去了。   吴老爹在紧要关头抱住了鲁莽冲动的儿子,给了他一拳头臭骂道,“你个兔崽子想干什么?那是你哥!少再给我惹事。”转过脸又是笑嘻嘻地对着吴景安,“安子你别生气,小常那是胡说八道,可千万不敢在许董儿子面前说什么,你也累了吧,我带小常先回去了,哪天你和许董儿子约好了,给我打个电话就成。”   吴景安将那两父子送到门口,吴老爹笑着摆手,“快回去歇着吧!”   吴景安收了笑脸,不客气地说:“以后,有事没事都别来找我,我帮不上忙也不会再帮。忘了说一声,我和那许董公子掰了,小常的忙算是分手费,所以,不用再来巴结我,没用!”   话落,他重重甩上门,将那两父子错愕的嘴脸关在了门外。   回到厂里孔新挑个空来他屋,一见面就给他找不痛快,“那许少爷可给我打电话了,就说了一句话,早班时,他会过来。你该明白什么意思吧!”   明白,能不明白吗,人家那是攒着劲想整他呢!   吴景安头耷拉着唉声叹气,“你说,我提个一万块给他买点东西成吗?”   孔新皱着脸直摇头,“人不缺那点东西。”   “那他到底想怎样?”   “嗨,你还不明白吗,人就想让你给他低头,不过就是道个歉的事,看把你难为的。”   吴景安恼得直拿头撞桌子,暗暗祈求上苍让那富二代突发脑失忆或者从认识他那天起,一切,NG重来。   吴景安的好运维持到了第二个早班,富二代踱着悠闲的步子走进值班室,那双好看的眼眸带着笑,直勾勾地盯着他。   吴景安知道躲不过去了,抬眼看向他,“许辉,我弟的事,谢谢你。”   许辉歪了歪脑袋,没正形地说,“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吴景安真想一巴掌再抽过去,咬牙忍着气,好半天提高点音量再次说道,“我弟的事,谢谢你了。”   许辉一副恍然大悟状,“噢,是道谢啊,怎么听着,那么没诚意呢!”   吴景安扯出生平最苦一笑,“谢谢哈!”   许辉一脸嫌弃,“笑得比哭还难看。还有什么话要说,一并说完了吧!”   吴景安收回笑脸,组织了一下语言,面色平静地说:“许辉,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   “你哪不对了?”   “我不该动手打你,也不该----说那些话。”稍顿了顿后,“许辉,我和主任谈过了,休完班我就调值了,以后你来找林佳佳就不用再看到我了。我弟的事除了说谢谢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总之,我欠你个人情。以后有需要的话----”想了想,那富二代还真没什么可能用得到他的地方,这话说得太自不量力了。于是就不再接下去,看了一眼对方有些阴沉的脸,他丢下一句,“我去干活了”就转身走进车间。   出来的时候富二代已经走了,奇怪的是问起林佳佳时,她居然不知道他曾来过。    第15章 和好   下班点完名,大刚一脸贼笑地搂着他,“兄弟,今儿跟我走吧!”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不去行吗”   “不行,没看出来咱这是绑架啊!”   被一行人绑架至饭店,见到早等在那儿的人,吴景安才知道自己真正上了贼船。   挨着他坐的孔新没少被埋怨,搞得后来他直拉着旁人说咱换换座,我这都快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众人落座后,许辉端着酒杯起身,笑说:“今儿找大家出来不为别的,主要前段时间我和吴景安那点矛盾给大家添麻烦了,小弟我先干为敬,算是给各位赔礼了。”这厢话落,一杯   酒就灌进了肚子里。   吴景安不情不愿地端起了酒杯,心里直犯嘀咕,不知这富二代葫芦里又打算卖什么药。   反正没好事就对了。   也别怪吴景安小心眼,按理来说,一个刚跟你干过架同时又打你女朋友主意的人,你会那么好心去帮他的忙完了再请客吃饭,摆着那么点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   哼,哼哼,要不是因为个林佳佳,他吴景安和许辉就是八辈子打不着关系的陌生人。   现在虽不那么陌生了,吴景安也完全没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以为他们是朋友。   人许辉不说了嘛,人是要分三六九等的,他这下下等人就只能和下下等人交朋友,至于那许董的公子,他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也够不着!   所以,在吴景安来看,这场酒无疑是一场鸿门宴。   不行,今儿说什么他也不能喝多,时刻保持清醒才能在第一时间,逃跑。   许辉的话说的众人是热血沸腾,一个个举起了杯子,要和许辉喝。   这个说许少够哥们,讲义气,乃真英雄,小的们佩服。   那个说许哥有气度,不拘小节,将来必成大气。   你一杯我一杯地敬到许辉面前,岂料那富二代端着酒杯,眼神瞄啊瞄地就瞄到了吴景安这边,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了句爆炸性的发言。   “景安,还在生我的气吗”   “轰”地一声,吴景安脑子炸了。   他看见那富二代微眯着双眼在对他笑,笑得那叫一春光灿烂,迷死人都不带偿命的。   那一声景安,甜腻亲昵的好似在叫情人。   这小子,绝对TM的是故意的!   可不管他怎么解释,还是被众人唏嘘不断的浪潮给淹没。   于是接下来,所有矛头都指向了被逼无奈、垂头丧气的吴景安。   “哟,景安,怎么不喝呀,你那个不舒服呀,没事,让咱们许少帮你喝呗!”   “景安安安安安安,来,给哥疼一个。”   “大刚,你不想好了,那景安是你叫的吗,那是人许少专用,还疼一个,没看咱许少在那盯着你呢嘛,老实点!”   “景安,你和许哥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啊,来,给小弟传授两招,你是用你这平平的胸部还是用这翘翘的臀部勾引的咱许哥啊”   “景安,景安,景安景安景安,MD,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名那么销魂哪!”   吴景安咬着牙一忍,二忍,三忍,我操,这些人还有完没完!   喝高了的大刚打了个很响的酒嗝,嘿嘿怪笑了好一阵,说:“景安,你说你咋就是个男的呢你要是个女的,不就没林佳佳什么事了吗那许哥非把你娶回家疼着不可。”   此话一出,即使是喝高了的大刚也觉得有些不妥,悔得直想抽自己几嘴巴。   玩笑归玩笑,可提到了林佳佳,不知那阴晴不定的主会不会再出什么邪症!要知道他之所以和吴景安干那场架,也是因为林佳佳。   众人似也察觉到了这一点,都很有默契地不再说话,小心观察着坐在上位喝得同样有些晕的男人。   吴景安抬起头,许辉就坐在他正对面,身子摇摇晃晃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栽倒在地。   孔新清咳两声出来打圆场,“我说大刚你这喝多了瞎胡说什么呢,该罚酒,罚酒,快,满上,这剩下半瓶你得全包了。”   大刚豪爽的一拍胸脯,“这算什么,我----”   话音未落,便被人截断,只见上座那摇摇欲坠的人稍抬了抬头,眼神迷离地看着众人,语调不稳地说:“大刚说得也没错,”那幽怨的小眼神飘啊飘的飘到了吴景安这边,拉长了音   叫他的名字,“景安,你说,你怎么就成了个男的呢不然,你去变性别!我等着你,只要,把你那根切了,你就是我的人了。”   富二代话刚落,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狂笑,夹杂着疯狂的叫嚣,几乎把这酒场上唯一清醒的那人给淹没。   “快,关门,拿刀来。”   “那个谁谁谁,把他裤子扒了,老子亲手阉。”   “快来看快来看,新鲜太监出炉,不看白不看呀!”   “没刀,用叉子行不行”   “行,叉下来咱烤着吃。”   “靠,你吃得下去吗”   “别忘了洒点孜然和胡椒,那叫一个香啊!”   一桌人整整闹了三个小时才算终场,许辉晃晃悠悠地靠在饭店门口,对着一众酒鬼特诚恳地问:“我今儿喝醉了,不能开车,睡哪啊”   大刚眼睛都没睁开就拍着胸脯说:“跟我走,许哥你放心,把我那大床腾给你。”   孔新也说:“要不去我家吧,我家离得近。”   小乔说:“你要不习惯,就住矿里那宾馆,十分钟路程,我们送你去。”   许辉摇了摇头,一抬眼,目光寻到了那眼观马路耳听别处的男人,他笑着拉长音喊:“景安,你那儿有空吗,咱挤挤呗!”   被人涮了一晚上的吴景安命苦地把罪魁祸首扶回了自己宿舍。   宿舍里没人,上班的上班,至于没上班的,脑子里不知存啥坏心眼,情愿在别人家挤着,也不肯回来。   王八蛋!   将那祸害扔上床,吴景安累得瘫倒在地。   这死人,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硬是把全身重量都压到他肩上,害他这一路几乎是把人扛回来的。   “景安……”   耳边又传来那腻死人的呼喊,吴景安恼怒地转过头瞪着他,“闭嘴!”   “景安……”   “你能别那么恶心的叫我吗”   许辉特无辜,“那我要叫你什么,安子小安,还是,亲”   亲……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在吴景安心里落下不小的莲漪。   他称他高富帅,他喊他亲。   在那段时光里,好像曾有小小的看不见的温情在缓缓流动。   他站在寒冷的室外守着月光和高富帅聊失落的过去。   他靠着冰冷的墙对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问酸掉牙的话。   高富帅问他亲,像不像你。   四个小人的椰雕上用他和他的名字串起一句祝福:许你平安。   这些记忆,将会成为他心底珍藏的宝贝。   不和任何人说起,只在孤寂苦闷时拿出来自己回味。   在他平凡无奇的生命中,曾有一个高富帅出现过,那个人送过他一个椰雕,叫过他一声亲,这些,就够了。   他转过头背对着男人靠在床边,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他的脸抹成苍白。   他说:“许辉,不管我怎么得罪过你,都请你原谅吧!以后……没有以后了。你是有钱有势的公子哥,而我,就是一平头百姓,咱们连朋友都做不成。许辉,别耍我了,行吗”   许辉缓缓睁开眼,他只看得见吴景安的后脑勺。   月光给这个伤感的男人添了一层柔和一层悲凉,使他的心莫名产生一丝触动。   那一句“许辉,别耍我了,行吗”一直回响在脑中。   这样的吴景安对他来说太过陌生,让他一时有些迷惑。   见惯了男人的泼皮无赖,听惯了他的诨话笑闹,他以为,吴景安就该是那样子的。   可今天----   许辉醉了,醉得有些糊涂。   他竟觉得这样的男人有几分,可怜。   以后……没有以后了。   男人要求调值,没有林佳佳的吴景安,自是没有见面的必要。   可----   真的,就能这样结束吗   该睡了,睡一觉才能解开这一切烦扰。   到明天,他又是清醒着的许辉,没有人,能耍弄的许辉。   第二天上班时吴景安被通知调值的事,取消了。   吴景安恼火地冲到主任室询问为什么,得到了非常官方的回答。   经,上头研究决定。   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   吴景安将记录本重重摔在桌上,咬牙切齿地问候了许辉家祖宗十八代。   小人!   休班第一天,他坐早上七点的车回了市里。   四月的气温舒适宜人,许辉穿着薄薄的线衣在繁华路段溜弯。   他给蒋路打了个电话,可惜电话那头的人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对溜弯这种事明显不感兴趣。   脸上的青紫已消,只剩些淡淡的印子,他决定中午去哑叔家蹭顿饭。   掏出手机刚想拨号,欢快的音乐就响了起来。   是那冤家。    第16章 结交朋友   吴景安想了想还是接通了电话。   “在哪呢”   “皇朝。”   “在那干嘛,买衣服”   “你有事吗”   “没事。”   “没事你打我电话干嘛”   “就是没事才打,有事打你电话管用吗,你是能给我一百万呢还是能帮我找工作!”   吴景安被他噎得没话可说,这年头,没钱没势都别活了。   “在那等着,我去找你。”电话那头的许辉中气十足地发号施令。   “不是,你找我干嘛”   “少废话,等着就是了。”   电话断了,吴景安瞪着那待机屏幕郁闷了好半天,最后,按下了关机键。   他笑着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不好意思,我手机刚好没电了,又忘带备用的了,还没有充电器,于是乎----”   他放心的将手机装兜里,大摇大摆地逛起了商场。   逛完皇朝逛金鼎,逛完金鼎逛盛世,逛完愤愤不平地骂道,什么世道,一个月工资不够买件衣服的。   下到商场一楼就听一直响着的轻柔音乐被一声声怒吼代替。   一个熟悉的男高音通过广播放肆狂妄地喊道,“吴、景、安,不想我在全市广播你的名字,就把手机给我开开,王八蛋,敢不接我电话。我数到三,你再不打过来,就在全市的电   视上找你的遗像吧!一----”   吴景安哧溜一声冲出商场,并在奔跑的同时完成开机,拨号的动作。   这个无药可救的疯子!   疯子接了电话,懒洋洋地说:“哟,您小爷舍得开机了呀,怎么,编好理由糊弄我了吗”   吴景安急急喘气,“我,我,我,少爷,咱,咱不带,这么玩人的。”   少爷不屑地哧笑,“我还就玩你了,怎么着”   中午的时候富二代领着土包子在豪华饭店进的餐。   土包子撇撇嘴,不满地嘟囔,显摆,不就显摆嘛,吃个饭还得先往卡里打个十几二十万的,这哪是人吃饭,是饭吃人。   处处,皆腐败。   饭中,吴景安疑惑地问,“你少爷可真神算,怎么那么巧就在那儿广播我呢,万一我不在,你是不是真满市的商场喊着玩呢”   许辉用看白痴的眼神打量他,“你当我真傻,当然是先看见你了呗!”   吴景安以为他又会说出什么豪言壮语,没成想竟是这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解释,愣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感情这傻的人还真是自己。   他不满地拿手点桌子,“你林妹妹今儿休班吧,你不去跟她红楼,跑这请我吃饭,安什么心哪”   许辉邪邪一笑,“宝哥哥今儿也休班,找哥们聚聚联络联络感情,也是很有必要滴。”   吴景安乐了,“我算你哥们”   许辉眯着眼瞧他,“哟,你还想得瑟不成”   “岂敢,”吴景安往椅背上一靠,端的是慵懒闲适,“这人分三六九等,我算那下下等,那您老搁哪层啊”   许辉掏出烟塞嘴里,丢他一白眼,“瞧你那小肚鸡肠样。”   吴景安也觉得自己这话没意思,管人有没有心当你是朋友呢,人毕竟帮过你忙,要记仇也不该自己来记。忘恩负义四个字他还知道怎么写。   于是转了话题,“说真的,你本事通天了,怎么还让你林妹妹窝在那小厂里,你没事闲得慌天天算着一升汽油跑多少公里”   许辉点了烟悠哉悠哉地抽着,直把那吴景安的烟瘾抽出了头。   “她算我什么人女朋友人可不急着承认呢,既然这样,我何必拿热脸贴人冷屁股。”   吴景安在心里骂了句,阴险狡诈,商人本色!   什么他没从商什么样的老子下什么样的种,许辉从骨子里就坏得透透的。   吃了饭,许辉说要带他去见一见朋友,吴景安急忙摆手,困,困得慌,下次再约啊!   许辉不悦地扬高下巴,拿鼻孔瞪他。   瞪了半天,人脸皮厚得城墙拐弯,愣是不松口。   许辉放弃地笑笑,得,你去睡,睡饱了我再找你。   吴景安没把他这话放心里,上了一路车直奔哑叔家。   靠着前几年挣的小钱加上那时房价不高,哑叔和张叔在山下开了个早点店并买了个两居室,过着安稳适意的小生活。   哑叔的一楼小居真应了那句轻装修重装饰,靠着这几年一一淘来的小玩意,把他们那小天地装饰得那叫一温馨惬意。   吴景安这个点来让哑叔不禁疑惑,他自己倒没知没觉地摆摆手,“刚跟朋友吃过,你就别忙活了。”   哑叔压低眉眼,这人真是没脸没皮惯了。也不看看什么点,还想谁给你备着饭哪,不撵你出去算不错了。   脱了鞋直接倒家里那张桔色布艺沙发上,拿了茶几上的遥控器调到自己爱看的体育频道。   张叔有睡午觉的习惯,这个点,忙着在小屋打呼噜呢!   哑叔不睡,他喜欢拿一小本本,看健康养生类节目,把那些所谓的专家说的话一一记下。   赛事进行到精彩处,他高呼的“好”球字还没出口,就被哑叔夺了遥控器,换回原来的频道。   吴景安撇撇嘴,不敢明着抗议,躲他背后狠狠瞪上几眼。   不爱看体育频道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   哑叔边看电视边对他打手势:晚上在这吃,摊了饼。   哑叔摊的薄饼卷上青椒肉丝和醋呛土豆丝,光是想着就让人流口水。   吴景安拍了拍他的肩说,行。   陪着哑叔看了会节目,他跑厨房削两苹果拿出来,一个切成小块给哑叔,一个直接上嘴啃。   本想就这样打发时间到晚上八九点再回去,结果五点刚过半,欢快的音乐就从裤兜那响起。   掏出手机一看,又是那冤家!   本想不接,想着他再通天也不能那么巧就“看见”躲进民居的自己吧!   但转念一想,依那人阴晴不定的少爷脾气,明儿不知又拿什么损招折腾他呢,唉,伸头缩头皆一刀,他无奈地接起电话。   “猪,睡饱了吧!”   猪,你叫啥呢   “死了连气也不会吭的。”   吴景安没好气地回三个字,“活着呢!”   “行,别废话,来时光,打的来,给你半小时啊!”   吴景安就纳了闷了,我凭什么得听你的啊!再帮过忙,也不至于就把人当小厮了。   “不到会怎么样”   “嘿,你尽管试试。”   吴景安真想豪语一出,老子偏不到,看你怎么滴吧!   偏偏这脚就没囊气地往外迈,边走边跟张叔招呼着,“朋友有事,不在这吃了,下次再来啊!”   打的到了时光,他看看手机,二十二分钟,行,绰绰有余。   服务生领着他到了豪华包间,门还没开呢就听里面吵嚷声震天。   吴景安下意识揪紧了眉头,这富二代的朋友,大概都一个德行吧!随便拎出来一个,都不是他这种二流子惹得起的。   他有点后悔来这了。   服务生见他迟疑的表情,忙问道,“您有什么需要吗”   吴景安摆摆手,整顿了一番脸上丧气的表情,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打开门。   刹那间,吵闹声暂停,一屋子的纨绔都把眼睛放他身上了。   吴景安自我解嘲,嘿,咱也有成为焦点的时候。   许辉坐在正当中的位置,一手夹着烟,脸上带几分醉意,拿嘲弄的眼神斜睨着他。   “这么听话啊,让来就来了”   吴景安猛地听他这样说,一时有些愣怔。扫了眼一屋子嘴角带着轻笑的人,一股火从腹部聚集直冲脑门。   他佯装镇定地说:“抱歉,走错门了。”   说着转身往外走,坐在门边的廖胜英忙起身,双手搭着他肩膀就将他转了过来,笑着说:“行了,你这人还开不起玩笑了。辉子早说今儿要介绍个朋友认识,”不带人反驳的就将人   领到了许辉旁边,手下使了力硬是将人按坐下,“来,你就坐这,迟到,可得罚酒三杯。”   既来之则安之,吴景安心中纵有不快也硬是忍了下来。   廖胜英回到位上坐下,对许辉扬了扬下巴,“辉子,你这朋友给介绍介绍。”   许辉笑,一手很随意地搭上吴景安肩膀,“吴景安,你们叫他老吴就行。”   吴景安抖了抖肩膀,愣是没把那爪子抖掉。人多眼杂,他也没好意思有太大动作,索性随他去了。   有人不满,“这就完了,有你这么介绍的吗”   “在哪高就的不说说。”   许辉眉头一皱,“我许辉交朋友什么时候问过这些,照这逻辑,你们这些人有谁够格做我朋友”   吴景安为他的嚣张狂妄狠捏了把汗,转眼看看在坐众人,倒像是习惯了他这种话,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只有那被炮轰的某人摊开双手,很无辜地瞅瞅众人,“我说什么了我得,我自罚行不行。”说着端起桌前酒杯,一饮而尽。   吴景安不得不感叹,钱和权真TMD是亲爹啊!   管你说再多混帐话,也没人敢吱个声。   这许辉,堪称纨绔中的战斗机,那德行,海了去了。    第17章 唱歌   酒桌上有人追着那自罚的人猛灌酒,廖胜英看一眼吴景安,嘴角勾笑地端起杯子,“老吴是吧,来,我敬你一个。相识自是朋友,以后常出来玩啊!”   吴景安也随着他豪迈地干杯,酒入口,只觉甘美醇香,不似他以前喝的那些廉价酒,果然一分价钱一分货。   放下酒杯,廖胜英接着说,“我看辉子也喝得差不多了,就由我来给你介绍介绍吧!从我开始,廖胜英,叫我老英就行;这位是陈海,咱这一桌人里就他学历最高,都读到博士了还   想接着往下读,也不想着回报社会尽糟贱粮食了;”叫陈海的男人笑骂着给了他一肘子,廖胜英接着往他左手边介绍下去,“那是梁天,我们都爱称他天天,是吧,天天,哈哈…   …郝时,他名好记吧,那就一巧克力代言人哪,哎,你还别说,这一众朋友里就我还记得你名,不信你问问谁还知道你本名,光知道你叫巧克力了,那天还有人问我,你是不是名   里带德芙了才有这外号;乔志斌;张音,嘿,整一女孩名,他----”   廖胜英话没说完,有人不乐意了,下巴搭在手背上,懒散味十足地发话,“老英啊,我说你也太不地道了,都是朋友,怎么能厚此薄彼啊,人都有几句趣话,到我这就一名而过   ,你这摆明不拿我当回事啊!怎么说咱也是曾盖同一床被的交情,你可不能这样。”   他话音刚落,廖胜英伸长脖子骂了句操,“我介绍个鸟啊,咱有多少年没见了,一滚到你那西伯利亚就连个音讯也没有,回来没两月又得滚蛋,谁知道你那些破事。”   乔志斌听了这话也不恼,笑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不知怎地,吴景安竟觉得他那笑容有几分苦涩,眼底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悲伤,眨眼间就消失了。   廖胜英继续往下介绍,吴景安端起杯子同众人喝了一个,这就算认识了。   你还别说,拜廖胜英风趣幽默的介绍,他还真能叫上几个人名,比如那巧克力,天天,靠,光记住外号了。   气氛又回到他刚来时的热闹,吴景安掏一根烟叼在嘴里还没点上,就听旁边的富二代阴阳怪气地问了句,“去哪了”   吴景安瞥他一眼,“不说了回家睡觉呢!”   半天没人答话,可那道灼热的视线直射得他半张脸火辣辣地,吴景安转过头,困惑地望向他。“去哪了”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不同的是,那眼神明显冷了几分。   吴景安没好气地问,“你什么意思”   “去哪了”第三次发问,许辉的耐心也算耗尽了。   吴景安与他冷冰冰的眼神对视了好一会,低下头想了想,终是说:“去朋友家了。”   吴景安听到他从鼻腔里发出的那声低哼,来不及细想那层意思,温热的气息就贴进脸庞,“以后别再对我撒谎,我这人,别的都好说,最讨厌人骗我,记清楚了。”   颊边痒痒麻麻的,吴景安忍住揉脸的冲动,眼角扫了下旁边狂妄至极的人,心里狠狠骂了句,操你全家。   酒足饭饱,一群人跌跌撞撞地闯到对面的神话,先是把人前台小姐调侃得快哭出来,其后才得意洋洋地进了包间。   吴景安靠坐在沙发一角,揉揉眉心刚打算小眯一会,就有一串跳跃的音符传进耳中,很快,纯净忧伤的男声响起,书写悲伤情歌。   在一个落叶风零的秋天   遇到我一生中最爱的人   从此以后她的样子把我整颗心灌醉   让我爱的那么汹涌那么真   多么希望她能给我一点真爱   多么希望她会过的快乐   多么希望我能给她一点点感动   可是老天却把感情捉弄   究竟我是怎么了怎么了   难道爱一个人真的有错吗   虽然爱一个人很苦   可我还渴望一点爱   我怎么了哭了吗   竟然爱她爱到那么施舍   痛的最后哭了以后也快乐   多么希望她能给我一点真爱   多么希望她会过的快乐   多么希望我能给她一点点感动   可是老天却把感情捉弄   究竟我是怎么了怎么了   难道爱一个人真的有错吗   虽然爱一个人很苦   可我还渴望一点爱   我怎么了哭了吗   竟然爱她爱到那么施舍   痛的最后哭了以后也快乐   我不想爱她   却是更加思念她   欠我的怀抱何时能还吗   欠我的怀抱何时能还吗   究竟我是怎么了怎么了   难道爱一个人真的有罪吗   或多或少给点安慰   哪怕慈悲的怀抱   唱到深处,吴景安睁开眼睛朝大屏幕望去,坐在高脚椅上拿着话筒深情唱着的是刚才被忽略介绍的乔志斌。   在吴景安的角度只看到他的侧脸,被大屏幕上的画面照得忽明忽暗。他身子随意地歪斜,一脚蹬在椅子下一脚伸长,专心致志地望着屏幕上男女主角的互动。   郑源的《难道爱一个人有错吗》深情忧伤,被乔志斌唱出来好像被赋予了更加悲伤的生命,他声音轻柔,一字一句地把刻骨铭心的情和苦灌进人心,让人被迫无奈喝下他酝酿的毒。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有强烈地打动人心的力量。   尤其高潮时那句欠我的怀抱何时能还,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已落下深情的泪。   一曲终了,吴景安隐约听到旁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他转过头,巧克力一手撑着额头挡住了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及他多想,廖胜英扶着沙发站起来直接骂了娘,“你小子是不是失恋了啊我靠,人原唱都没你那么苦,白瞎你这好嗓子,唱得跟死了爹娘似的,这没小丫头让你骗,赶紧的,整首欢快的来,靠,被你搞的这什么气氛。”   乔志斌惯例的一笑,放下话筒,走下来时往吴景安这边看了一眼。   接下来两个醉鬼勾肩搭背地走到屏幕前,一人抱一个话筒鬼嚎了半天。   吴景安唱歌算不上难听,其实要说起来,他对唱歌这方面还挺有自信,上中学那会学校里要有个活动什么的,班主任总不会忘了他。   后来认识了井程,再后来,他就不唱了。   有了太过美好的记忆,那歌声,就随这记忆被埋葬。   他怕一唱,那记忆又会鲜活地跳出来,拿把菜刀啪嗒啪嗒地把自己剁个稀烂。   疼痛,一丝丝地渗进身体。   许辉倒是不客气,抢过话筒唱了两首歌。   要说实话,真不赖!   他的声音纯净清澈,和他的人相差十万八千里,像山谷里静静流淌着的小河,把那首抒情的歌曲演绎得通透彻底。   第二首歌欢快跳脱,他改变了唱腔,胳膊搭着沙发背一双修长的腿架在茶几上,配着吊儿郎当的样,随着节奏晃动身子用俏皮的方式唱完了那首歌。   听完他的歌,吴景安去了趟洗手间。   一捧凉水泼到脸上,神智回了大半。   他喝得不算多,谈不上醉,但刚刚那两首歌真让他有些晕晕乎乎。   好像又回到了那年夏天,一张草席上躺着两个单纯无知的少年。   你一句我一句唱起了那时流行的歌曲,像较着劲般一声比一声高亢,直把树梢乘凉的雀鸟惊飞。   然后是捧腹大笑,笑对方的傻气,笑自己的滑稽。   再然后,他们放低声音,将轻柔舒缓的歌一点点从嗓中放出。   尾指不经意碰触,谁也没有刻意拿开,让那温度从手指蔓延。   吴景安靠着洗手台点了支烟,无奈的叹息紧随着虚无的烟一同呼出。   一支烟抽完,吴景安出了洗手间,却没有回原来的包间,出门打了辆车,迳自回家了。   在车上,他给许辉发了个短信,“累了,先回了。”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几个字,“有空再联系。”   这一句,把他们的关系又拉远了些。   不该惹的不能惹的,他只有离得远些,再远些。   窗外霓虹把他的脸照得五彩斑斓,车窗打开一道缝,夜晚清新的空气涌进来,他闭上眼。   耳边又响起了许辉的歌声,在那宁静悠远的山谷,百花竞相开放,潺潺流动的小溪清澈见底,几条青色小鱼在水中悠闲游弋。   许辉,变成了不真实的一幅画。   画在他心里,响在,他梦中。   站在家门口,声控灯亮起,他先是一愣,随后低低地笑了。   他终于明白许辉为什么一遍遍追着他问去哪了,门上有力的鞋印给了他答案。   这个人,这个惹不起的人,越来越让他感觉到危险。   还能,躲得开吗?   第二天一早,惹不起的男人再次登门拜访。   手中两早点食盒,就算是礼物了?   那时吴景安穿着睡衣趿着拖鞋顶一鸡窝头两眯眯眼来给他开门,被男人嫌弃地骂一句,瞧你那死懒德行!   吴景安真想一拖鞋把他踹楼下去。   “你干嘛?”   “快去洗洗给我打米糊,我饿了。”   “你手里拎的什么?”   “给你吃的,所以,你负责做给我吃。”   吴景安想了想,一脸白痴地问他,“我傻吗?”   许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有点。”   吴景安怒,“滚,老子没睡醒呢!”   许辉晃晃悠悠走向厨房,“行,我自己弄。”   吴景安刚迈出的右脚立马转了方向,朝厨房奔去,“别动我东西,嗨,说你呢,放下,摔坏了你赔啊!”   许辉不屑地撇撇嘴,“还赔不起啊?”   吴景安万般怨念地给他做起了早餐,“先说一声,我昨儿没泡豆子,只用黑米燕麦这类的打,味道差点,你爱喝不喝啊!”   许辉想了想,佯装明白地答了声嗯。   在他许大少的认知里,杂粮只有一个统称,就是杂粮,往细了叫,他一个也说不出。   煮好的米糊,许辉喝,买来的蛋汤,吴景安喝。   相安无事的吃完了早餐,许大少要回家换衣服,临出门前对屋里刷碗的吴景安喊了一声,“赶紧的,收拾收拾,一个小时后我来接你。”   吴景安伸头出去问,“去哪?”人已把门摔响,走了。   吴景安一边用力刷碗,一边不停念叨,“我是小厮,不能忘恩负义,钱TM是亲爹……”   一个小时后,吴景安把自己拾掇得人模狗样的,站在楼下等那驾着南瓜车的白马王子。   可惜的是,王子没来。    第18章 再生波折   又一个小时后,吴景安用新皮鞋底碾灭了烟屁股,掏出手机给蒋路打了个电话,会朋友去了。   蒋路见着他,眼神暧昧地吹了个流氓哨,“你这样,想勾搭谁啊?”   吴景安一屁股坐他新做的印着他和他家honey亲嘴图案的沙发垫上,惹来蒋路一阵哇哇乱叫。   吴景安从屁股底下抽出那垫子扔到他脸上,“行了吧,谁稀罕你这恶心东西。你那小纯还没把你榨干啊!”   蒋路抱着沙发垫特猥琐地冲着他笑,“你指哪方面啊?”   吴景安一看他那表情就想冲上去抽两巴掌,“你能正常点不?把你那口袋捂紧点,别房子都被人卖了还在哪傻兮兮地光想这些事呢!”   蒋路挑挑眉,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乐意。”   千金难买我乐意,吴景安再是恨铁不成钢,也拿他没辙。   到了饭点,两人去了附近的小酒馆。   还没进门,吴景安的手机又响了。   他的心突突跳了两下,掏出手机,果然是那人。   瞅着手机屏幕上“富二代”三个字,愣了一会才接通。   “我在天光呢,你快点。”懒洋洋的腔,懒洋洋的调,听着就让人冒火。   “你打错了吧?”吴景安抬头看看碧蓝的天,柔软的云,如果不是太阳太刺眼,这画应该很完美。   “你说什么?”   “我吴景安,你找谁?”   “找你妹!”   “我妹在我妈肚子里,这要找起来,有点难度。”   “吴景安。”平平的语调却让人有寒毛直竖的气魄。   “不跟你废话,朋友有约,改天吧!”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很难理解吗?   “犯抽哪!”   吴景安来了气,“你什么意思啊?不去还犯了法了?你是我领导还是我老子?说了朋友有约,你这突然来个电话,我就得推掉去你那儿?许辉,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说实话,我跟你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也没什么野心需要巴结你,我这人就这德行,看不惯咱就不处。我是没钱没你本事,可也不打算把自己贱卖当你养的一条狗,你要是觉着帮了我亏了,那行,我弟那事你再去说说,让人打他再抓回局子里,我二话没有,其实,关我屁事呢!随你整吧!”   说完不等那边人反应,指头一按把电话挂了。   旁边蒋路可惊奇了,“哟,难得啊,你发这么大火?”   话说完,气也消了一半,吴景安苦笑着看看他,“我发火了?”   蒋路斜眼看看他,径直走进小酒馆。   点了两菜,刚想叫酒,吴景安摆摆手,“免了,就吃点饭吧,总喝伤身。”   蒋路也没意见,两人以茶代酒,话起了家常。   蒋路说:他除了会花钱以外,也没多大缺点。   吴景安说:你觉得他是真心的吗?   蒋路说:他这个年纪,谈真心可能早了点。   吴景安说:你是真心的吗?   蒋路说:我不知道,就觉得他特像我初恋。   初恋,这个词美好伴着晦涩,甜中带苦,品不完的滋味。   吴景安轻叹一声,也不再接话。   感情的事,谁能帮谁理清。   吃了饭,买点新鲜的水果,吴景安又去了一趟哑叔家。   他喜欢他们家那种氛围,有亲情,有爱情,有挥之不去的温情。   哑叔打着手势问:你下次休班是星期二吧?   哑叔早把他休班算得清清的,这一点小小的幸福也让吴景安很陶醉。   是。   哑叔说:星期二晚上来家吃饭。   有什么事吗?   哑叔朝张叔睡觉那屋看了眼,“三楼那个小伙子你还记得吧,在这住了几年了,人挺实在,前几个月晚上我看见他和一人吵架。”   吴景安很是纳闷,“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哑叔拍拍他手背,“和他吵架的是一男的,我路过时听了几句,好像,他们,是那种关系,大概是因为分手才吵的。”   吴景安抬头望望天花板,好似想用眼把这楼板打个洞隔离二楼直接往三楼窥去。   “所以呢?”其实,他已猜到下文。   “我观察了几个月,那小伙子人真是不错,前几天还帮着我扛米面呢,留他在家吃饭,他说什么也不肯。我见他人长得也不错,想着,给你们   介绍介绍?”   吴景安一脸无奈,“人是弯是直你搞清楚了吗?”   哑叔笑笑,“其实老实跟你说,我跟他提了一句,我说我有一个弟弟,就是常来我家吃饭的,你也见过的,要不他下次来吃饭时,介绍你们认   识认识?”   吴景安笑得苦不堪言,“人怎么说?”   “说什么呀!我一看他脸红得都到耳根了就明白了,他点头说来,就等你了。”说完又朝里屋看了一眼,“你张叔不让我掺合这事,说你不喜   欢,可是小安,你看你都快三十了,也没找着个有正形的人。我这不是想帮帮你吗,那小伙子人真不错,你也见过的,要真成了,以后你也不   用跑来跑去了,直接下楼就能吃饭了。我和你张叔幸运,找对了人,也希望着,你也能有这福气,找个对的人,过一辈子最好。”   从哑叔家出来,吴景安还在回味着刚才那话。   找个对的人,过一辈子。   这么多年了,他何尝不是在找这个人,可惜,他就没那好命,摊上来的全是些歪瓜劣枣。   男人和男人过一辈子,要不是眼前摆着现成的,他还真当神话听着玩玩呢!   晚上回厂上班,蹊跷的是林佳佳点过名后又不见了,吴景安想嘘嘘时不敢再就地,憋住了跑到厕所去,还被蹲茅厕大号的大刚揶揄,什么时候变斯文了,小个便还跑这来,你那放水的地儿还少啊!   吴景安笑笑没接话,老老实实地放完水回了值班室,穿着军大衣背着窗户小眯眼到快下班。   期间林佳佳只在干活的点回来,干完活又不见了。   他只当没看见没听见,闭着眼睛睡得好不快活。   谁都有谁的活法,谁管得了别人的人生,不管是林佳佳还是那富二代,都跟他吴景安没半毛钱关系。   该干嘛干嘛去!   下了班吴景安去食堂买了早点吃个饱再回来补觉,一直睡到下午两点,有同屋的人回来才把他吵醒,“你昨晚打野食去了,睡到现在?”   吴景安伸伸懒腰,“想打野食也得有人让我打啊!”   “哟,眼瞅着这春天来了,你小子也思春了?要不要哥帮你介绍两个?”   吴景安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行啊,多多益善。”   那人拿了东西出门前笑他一句,“就你那小身板,招架得了吗?”   起来跑矿外吃碗牛肉汤,算是解决了一顿,回宿舍又碰上三缺一,打了会。今儿手气忒背,连输了好几十。   晚上还是夜班,他没敢喝多,吃饭的时候跟老板娘报怨了两句菜味太淡,那盐也不是白粉,用得着那么精贵吗?   今儿夜里可没昨清闲,车间的大灯亮了几乎一夜,他那两条健壮修长的腿也快跑细了。   下了班连去吃饭的力气也没了,回宿舍倒头就睡,几乎睡了一天,最后是被肚里的饿虫给吵醒的。   晚上坐在脏兮兮的小棚里吃沾了老板娘手指头的烫面外加两烧饼,吴景安越发觉得日子过得没劲。   一天天忙活得,到底为了啥,连个奔头都没有。   哑叔提的事又在脑子里冒出头来,眼看着奔三的人了,连个偶尔发短信说句天冷了加衣服、按时吃饭的人都没有。   他也想像孔新一样回家有香喷喷的老婆抱着啃,有暖乎乎的被窝给焐好,时不时再来两句贴心的枕头话,那滋味----   他是没机会尝了。   好容易熬到快休班,厂里又传出些不太平的闲话来。   许辉这一个星期都没出现过,好八卦的七大姑八大姨凑一块编故事了。   许少八成是有新欢了,也是啊,人那条件,哪能真心对佳佳啊!   这下子林佳佳得意不起来了吧,瞧她那平时走路扛着头的样,哼,这下看她还傲得起来不。   吴景安就纳闷了,论亲近怎么说林佳佳跟这些大姐大姨们都一个厂的,该比那富二代近多了,况且那林佳佳和她们又是同性,这话怎么就听着那么偏许辉呢?   敢情那喜新厌旧的家伙就是顺应天理,被甩的女人就是活该倒霉。   吴景安想不通也懒得去想,横竖那林佳佳也不是什么纯情少女,这点个闲言碎语绝打不倒她。   好容易等到休班,吴景安回到家随便解决了午饭后,把最称头的一身全绑身上就出发了。   他先到市里最大的超市逛了一圈,想着给哑叔他们带点水果什么的。   一提到水果吴景安就有骂娘的冲动,这几年工人工资没见涨,物价飞涨得让他这样千字出头的人都集体跳楼得了。   一个苹果划两三块,一个橙子三四块,十块钱买的草莓都能数过来个,搞得他都快瘪成人干了。   别的还好说,他最好的就是榴莲那一口。   那个臭味啊,别提多好闻了。   每次到超市,他都到榴莲摊上逗留一会,瞅瞅上面的18.5,看看下面的膀大腰圆,恨得牙根咬碎。   一个榴莲往少了说也得两张老毛,他真心吃不起啊吃不起。   此时来了两中年妇女也和他一样在榴莲摊逗留,瞅瞅那扎眼的18.5,直咂嘴。   一人说:其实我不喜欢这味,主要我家那一大一小都爱吃,吵吵几次让我买了,可这,也太贵了。要说买那剥过的吧,感觉更不划算。   另一人说:要不,咱俩买一个吧。   那人说:那也得划一百多呢!   吴景安听到这心里那个喜啊,他没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稍稍压了压情绪,面色和蔼得跟两欧巴桑提了自己的意思。   三人合买,一人划几十,多划算啊!   吴景安站收银台边喜滋滋地看工作人员剥出来的软绵绵的黄果果,笑得那叫一痴。   肩膀上突然被人戳了两下,他拨拉开。   再戳两下,他再拨拉开,“别闹。”   谁知那手指有锲而不舍的精神,一直戳个没完了。   吴景安恼得一转头,两只倒吊的三角眼毫无预警的对上了富二代傲慢的眯眯眼。    第19章 屌丝男的相亲   冤家路窄。   只是----吴景安目测了一下他与自己的距离,起码超过三个手臂。   那这戳个没完的家伙是----   廖胜英大大的笑脸跳进眼帘,“我说是你,辉子还偏说我看错了,老吴,你这一捯饬,还真差点认不出来啊!干什么,相亲去啊”   吴景安一身蓝衬衫,深色西服和平时流里流气的形象全然不同,连他自己照着镜子时也感觉别扭。   他尽量不去看许辉那张臭脸,“可不相亲嘛,不然我能穿成这样。”   本以为是玩笑没成想得到证实,廖胜英好奇地问:“真相亲啊嘿嘿,说来听听,那姑娘什么样啊”   吴景安瞥了一眼他身前的推车,“你不忙啊”   “逛超市哪有忙的,”廖胜英转过头喊了声许辉,“老吴今儿要去相亲,咱要不跟着架架势去。”   架势我看是拆台吧!   就许辉那形象往那一站,什么姑娘小伙都得往前靠,还有他吴景安什么事啊!   没等吴景安拒绝,许辉很给面子地----扭头。   廖胜英也没觉尴尬,转过头来继续跟吴景安聊天,“小姑娘长啥样,有咱林妹妹称头吗”   吴景安轻蔑一笑,“还没见呢,不过,林妹妹那样的,咱可高攀不起。”   旁边工作人员将剥好的榴莲分别称装,喊了一句,“好了。”   吴景安和那两妇女约好十分钟后一起去收银台付帐,转过头来时,廖胜英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要抱着榴莲去相亲啊还不得把人姑娘薰跑喽!”   吴景安嘴角抽抽,心想被两绔纨看到他和人合买东西,心里还不定怎么笑话他这贫民呢!   勉强聊了两句,吴景安告辞去付帐,廖胜英走到许辉身边,坏笑着说:“这人和佳佳做搭档,还真让人放心,挺有自知之明啊!”   许辉冷冷看了眼吴景安的背影,转过头去。   出了超市,打的去的哑叔家,实在怕那一辆辆沙丁鱼罐头把自己喝茶拿筷子的一身给糟蹋了。   到的时候下午四点,哑叔在给他那一盆盆小菜小花浇水擦身,张叔把他买来的东西拿进屋,出来的时候拿两小碟和勺子装着榴莲,招呼着哑叔过来吃。   哑叔也好这口,看见榴莲肉时笑得像个孩子,勺子没用,他直接下手捏着吃了。   张叔是不好这口的,听哑叔说第一次吃时当时就吐了,以后哑叔就不勉强他吃了。 但每次哑叔吃好东西时,张叔总会坐一边看着,目不转睛地,直到他吃完。   吴景安曾问过张叔,为什么总盯着哑叔吃东西,一米八的大老粗当时就红了脸,磨叽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感觉,那个时候的他很好看,不自觉就-----”   这真是吴景安听过最动听的情话,靠,他怎么就碰不着一个肯盯着他吃榴莲啃鸡爪的男人呢!   六点的时候,三楼的男人准时出现在哑叔家。   两男人相亲,要说不尴尬那是假的。   以前来哑叔家偶尔碰见过从楼上下来的他,只觉是一眉清目秀的男人,倒没太在意,如今这见面虽没挑明,但大家心照不宣,尴尬就留在了各人肚子里。   那男人叫方小天,吴景安脑补了一下他爸妈在给他起这名时的心态。   男孩名,一般是大气,再则是涵义深远,这小天小天的,虽爽朗上口,可也太----   到七老八十了,还被人小天小天的叫,不嫌糁得慌   方小天倒是人如其名,小鼻子小眼,连性格也小得像女孩家。   吴景安觉得他自从进门时不小心看了他一眼后,就没再抬起头过。   问他什么都老实回答,却从不主动发问,性格扭捏得连女孩都自愧不如。   哑叔找借口叫来了吴景安,偷偷问他感觉如何   吴景安皱着一张脸直摇头,找他还不如直接找个女的呢!   哑叔有些急了:小方平时不这样的,主要跟你不熟,以后熟悉了,就放得开了,平时挺热心挺健谈的小伙子。   吴景安叹了口气,自己倒真是没什么挑的资本了。   希望这小方真如哑叔所说,久了,就放得开了。   一顿饭在压抑沉闷的气氛中结束。   方小天维持一贯的低头找鞋姿势,吴景安倒是想找他聊两句,可他的回答总在“嗯”“啊”中互换,搞得发问的人半点情绪也没了。   哑叔倒是想活络气氛,可天生的缺陷让他只能干着急,给张叔使了n+n个眼神,一概被那人自动屏蔽。   晚餐结束,方吴两人互留了电话,带着一肚子郁闷,各回各家。   第二天一早,吴景安被敲门声吵醒。   条件反射的步子在走到客厅时突然立正,稍息,想了想,他踮着脚,踩起了鼠步,悄悄挪到门前从猫眼往外看。   不是那冤家还能是谁!   吴景安皱着脸无声地把人从头骂到脚,骂完又踮着脚踩鼠步想回卧室继续装睡。   “呯!”一声巨响,吓得吴景安心头猛跳。   “呯呯!”   “操你妈!”吴景安大骂一声转身迅速开了门,也不管门外人脸色有多黑,扒着门勾着头看他那宝贝防盗门上三个灰白的大鞋印。   看完后开骂,“你他妈有病啊!没事拿我家门当沙包踢!”   肇事者一脸倨傲,“我不是怕你煤气中毒醒不过来嘛,原来没死啊,还好。”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一大早来我这找晦气,要死死你们家去!”骂完拉着门把手就要往里关,一双有力的大手扒住了门边猛一带劲就把门拉开了,顺带拉个美男入怀。   许辉低眼瞧了瞧趴在他怀里没缓过劲来的吴景安,“一大早这么热情啊,可惜本少爷没断背的兴趣,不然准找你开荤。”   吴景安被他噎了个大红脸,还不待开骂,那人直接进了屋。   吴景安关了门抱着膀子靠墙站,没好气地问,“来干嘛”   许辉把手上拎的豆浆机盒子放桌上,“说过送你的,别以后逮着机会说我不守信。”   吴景安挑挑眉,“就为这”   “就为这!”许辉说得很肯定,说完人就往门边走。   倒是吴景安被他搞得一愣愣的,这富二代脑子里装的什么,专门一大早跑来送豆浆机有病没病   病人走到门口,手都挨门环上了,眼一转,随意问了句,“昨儿亲相得怎么样,是钟无艳还是钟馗他妹啊”   吴景安这才算明白人大少此行的真正目的,咬牙动了动腮邦子,转过头来笑么笑么地看着他,“不劳您费心,好得很,是萝卜是青菜,架不住我喜欢。对了,以后您别一大早跑来打鸣了,人小姑娘上班辛苦,被你这一吵还怎么睡啊!”   许辉冷着脸往卧室门口瞟了一眼,“你这速度够快的,这么随便,你也不怕招惹个带病的。”   吴景安闭了闭眼,“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许辉勾唇冷笑,“行啊,关我什么事呢!”   富二代那刀子似的眼神在吴景安脸上唰唰刮了几刀后才悻悻地摔门离开。   吴景安“呸”地骂了一声,愤愤地跑去关门。   不料门还没合严,就被从外而来的一道大力猛拉开,他一天两次摔人身上。   吴景安是真恼了,逮着人衣领破口大骂,“你别没事找事啊,想再干一架就直说,老子奉陪!”   去而复返的富二代铁青着脸,横了他一眼,“我还就不信了,哪个女的瞎了狗眼见一面就跟你这废物上床的!”话音未落,人就一阵烟似地冲进了屋,把吴景安晾在那儿维持着抓人衣领的姿势傻站半天。   等缓过来神,靠天操地地冲进卧室,一切都晚了。   卧室里一片狼籍,凌乱的被褥、散乱的衣物、堆满烟头的烟灰缸、昨夜吃过饭没来得及刷的大碗以及半张报纸上氧化了的苹果皮。   像个男人窝,什么都有,独独缺了个酥胸半露,掩被尖叫的浪荡呻吟。   许辉阴郁了半天的脸终于放晴,笑得那叫一春光明媚,挤眉弄眼地对吴景安说:“唉,是我不好,你这都跟人干了一夜了我还一早就来吵你们休息,实在抱歉啊!老吴,克制点,一把年纪了,伤腰。快点,把那孩子扶起来,人都吓得滚床底了,不知道穿没穿衣服啊,冻着了可不好。”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肩,富二代憋着一肚子坏笑走到客厅,终于忍不住,仰天长笑。   吴景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开了半天染房,直把富二代家祖宗挖出来做早操!   这群老龟蛋吃饱了没事干,撑出个一肚子坏水的小龟蛋,祸害人间。   气消后自行解决了早餐,晒了被子,把脏衣服扔洗衣机里,忙完一切躺沙发上打开电视,刚嗑的一粒瓜子米还没来得及进肚,又有闲杂人等来敲门。   吴景安扯高嗓子问,“谁”   门外人捏着嗓子回一句,“我,你对象。”   刚嗑的瓜子米卡到了嗓子眼,吴景安边咳边跑去开门,再让那人喊几嗓子,整栋楼都知道他变态了。   打开门,瞪着眼冲一脸奸笑的富二代勾勾手指,“你滴,进来。”   富二代笑,冲他也勾勾手指,“你滴,出来。”   吴景安扛着头,吊着眼,“嘛事”   富二代一本正经地说:“今我家没人做饭,就在你这蹭一顿了,出来,买菜去。”    第20章 桃花朵朵开   吴景安住的小区与沃尔玛就隔一条马路,他没事总会来这溜达溜达,买不买不重要,全当散步。   今儿吴景安又来散步了,身前牵着一昂头挺胸的贵族犬。   那犬绕着超市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一溜骨头前,朝着吴景安“汪汪”叫两声。   吴景安抠抠耳屎,听不懂犬吠啊听不懂!   那犬急了,照着他手背狠挠一下,吴景安怒:“知道狂犬疫苗得多少钱吗败家子!”   犬不屑地扭过头,听不懂人话啊听不懂!   “中午吃排骨。”   “这都快十一点了,吃什么排骨,炖到哪年啊,我家就一电磁炉,整点简单的得了。”   “那就,清蒸石斑。”   我还糖醋鲤鱼呢!“没材料!”   “这虾挺好,就来个白灼虾吧!”   是啊,一斤一百多,挺好!“想吃虾行啊,来来来,往这来,这冰柜里多得是,咱挑一点回去。”   贵族犬不依了,站那瞪眼摇尾当活招牌。   吴景安走上前,温顺地理了理狗毛,“乖,哥哥今儿没带够钱,要不,你看,你给垫巴点,咱把这超市搬回家都成。”   拉皮肉丝 ,红烧武鲳,牛肉西兰花外加一蕃茄蛋汤打发了挑嘴的贵族犬。   那犬真没良心,一边吃一边吐糟,“难吃!”   吴景安真想把他面前的空盘子扣他脸上去,难吃你还都吃光了,八辈子没吃过饭啊!   吃完饭,一人一犬坐阳台敞开肚皮晒太阳。   吴景安瞟一眼旁边闭眼小寐的人,思量了一番后说:“你那林妹妹可成众矢之地了,宝哥哥是不是该解解围去。”   许辉闭着眼睛勾起嘴角,慵懒地说:“行啊,过两天去看看。”   吴景安眼眸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他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从鼻孔里跑出来的白烟飘在空中,缠绕出一幅幅抽象的画。   一抬眼,阳光照进眼中,他眯起眼偏过头,许辉毫无防备的睡颜尽收眼底。   阳光像一个伟大的调色师,把许辉全身上下染成了温暖耀眼的金色。   柔顺的金发贴住额头,一双弯眉卸下防备稳稳依着眉骨蜿蜒,微卷的睫毛盖住狭长的双眼,不知从哪飘来的飞絮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行,粉润的双唇闪着星辰般的光泽。   这样一个人,也会有安静的时候。   吴景安犯了傻,他想把这时间留住,让狭小的空间只存他们两,就让他这样痴痴地看着一个人,看到日落日起。   这是喜欢吧,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在隔了十年后再次出现,却没选对人。   一个狂妄嚣张的富二代,一个只爱女人的男人。   可他,还是掉坑里了,傻得冒泡。   手,不自觉地伸出去,闯进那片金色区域,想在他的额头试试温度,想在他的鼻尖轻点一次,想在他的唇上停留半秒。   最终怯懦战胜了感情,不想破坏那份宁静安详,他收回手,把默默注视拉长。   有一天醒来,各走两边路,独坐阳台时回过头来,躺椅上依稀还有那人的影子,他可以笑着回味。   晚上夜班吴景安瞅着水位计上那压红线的五十,龇牙咧嘴地对上班人说:“你也真敢压,差半毫米我都不接班。”   那人也龇着牙咧着嘴,笑得好不得意,“嘿,谁让咱高,算准了压点线,哥们,晚上辛苦你了。”   吴景安挑眼瞅了瞅墙上时钟,八点三十八分,他清咳两声,“哥们你搞错了,差两分钟才接班呢,咱来个压点见分晓啊!”   那人急了,蹬着椅子就上了化验台,“我他妈给它拨到四十,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接了班,吴景安开始干活,早干早结束,尽量赶在十二点之前完工,还能偷寐个几小时。   这边设备启动上,他刚端着杯子坐老位置上,短信就来了。   “不会这就睡了吧”   吴景安笑笑,放下茶杯,手指在按键上快速移动,“谁像你,无业游民,到点吃到点睡。”   发完短信,一一翻开记录本,胡扯几个数据上去,还没扯完呢,短信又来了。   “哟,大忙人,这么辛苦,一月挣几张老毛啊”   这人,净戳人软肋,就说富二代没一个好东西。   “再少也比你那吃白饭的强。”   “稀奇了,你不吃白饭还吃黑饭”   “傻了吧,那叫杂粮,多有营养啊!”   “是啊,吃白饭吃傻了,要不,你多给我做几顿杂粮。”   话题越来越偏向无厘头的方向,吴景安嘴角挂着笑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发”着。   谁也没提打电话的事,只用简单的几个字打发漫长孤寂的夜。   谁也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就这样一直一直聊下去。   你在那头,我在这边,不断档的联系,把思念拉长。   直到夜,越发深沉。   直到----   值长气急败坏地冲进来,对着一脸傻笑的吴景安大吼:“混蛋,你想把厂里淹了!”   顶着两黑眼圈外加罚款检讨的处罚,吴景安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一头倒床上。   他的世界,有点疯狂了。   梦里,一个叫许辉的富二代彻底搞垮他的人生后,一脸娇羞地对他说:“不好意思,人家是直男,只喜欢女人。”   他是被恶心醒的,醒来后才发现手机响个不停。   抹去脸上冷汗,他强撑精神看着手机上熟悉的名字,叹了一口气后接通,“干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倒是神清气爽,“没事,问你吃了没有”   吴景安一听他这话就来气,“你是吃饱了撑的!”   一阵狂妄的笑声传出,“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吃撑了,哈哈……”   “有病!”吴景安愤愤挂断了电话,继续躺床上补眠。   还没睡上两分钟,手机又响了,吴景安真的恼了,拿起电话直接发飚,“不知道我昨儿夜班!没完没了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钟,才有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不好意思,你在休息吗对不起,你继续睡吧!”   吴景安脑子明显慢了半拍,睁着眼想了好一会,最后看了看手机上输入的名字才知道是他相亲对象,急忙解释,“不是,不是,啊,小,小天,哈哈,吓到你了,我以为是我同事跟我闹着玩呢!没想到是你,不好意思啊!”   电话里的声音好似松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上班的,如果,如果方便的话,见见面,好吗”   最后的好吗两个字轻得吴景安几乎没听见,可见这方小天有多拘谨,不过也正是这份小心翼翼让他有小小的感动。   没想到,初见时羞涩怯懦的男人竟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却因怕被拒绝,于是小心的试探   这种小男生才会有的恋爱表现,没想到竟会出现在男人身上,没想到,会让他遇上。   让人有种想要小心呵护他的感觉。   吴景安嘴角上扬,“我这两天是夜班,走不掉,星期一是早班翻中班,下午见,可以吗”   “嗯。”   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字,吴景安却从那略带欢快的回答中感受到对方雀跃的心情。   方小天,人如其名小鼻子小眼,小家子气,说难听点就是有点娘,以前,吴景安顶不喜欢这种类型。   可如今,他想尝试一下,有一个让他每天关心想念,想要照顾的人,应该也不错。   最主要这类人,应该是会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不像蒋路,不像----富二代。   下了第二个夜班,富二代的骚扰电话准时在七点时响起。   那个时候的吴景安好梦正酣,猛然被吵醒,吓得他一激灵,困惑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手机响。   接起电话,带着严重起床气的怒吼朝那人汹涌而去,“你他妈别每天没事找事啊,考虑一下别人的实际情况,你要这样,以后每次夜班我都半夜两点打你电话,行不!”   电话那头的富二代一边呼哧呼哧喘着,一边兴味十足地说:“行啊,你打再多都没关系,我睡前一般都调静音,等我醒来一定给你回。”   你醒了我才刚睡下,吴景安连连骂了好几声娘,无赖的脸皮一向很厚,狂扇一百二十八掌,人家不痛不痒,顺带把无赖的层次提高一档。   吴景安懒得跟他废话,“你到底有事没事!”   “有好事!嘿,别睡了,进城吧,我在站台接你。”   “哥们,我今儿下夜班啊,时差没倒过来呢!你就别折腾我了。”   “吃了午饭再睡,睡一下午也没人管你,来吧,中午我请,再加晚餐夜宵”   吴景安真是好气又好笑,“我明儿早班,四点多呢老大,你就别逗了。”   富二代想了想说:“行,我明儿一早送你过去。”   吴景安那个受宠若惊啊,不确定地提醒他一句,“是四点多点名,从市里出发的话三点就得起床,三点,是三点哟!”   富二代咬了咬牙,“三点就三点,还不信我起不来!”   吴景安彻底服了,但----   “No,nonono,要疯你自个疯去,我不奉陪啊!有好吃的替我打包一份放冰箱里冻着等我回去再吃,有好玩的就麻烦您老代我去玩吧,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实在玩不起来了,就这样了啊,信号不好,挂啦啦啦啦啦啦,啪!”   断来电,关机,吴景安终于睡了个舒舒服服的好觉。   下午开机的时候,吴景安长吸一口气,好家伙,十二个未接来电,全来自----孔新   这家伙找自己干嘛,还一连十二call,催命啊!   打过去还没开问,那头连珠炮似地喷个不停,直骂他为什么关机,再不开机他就要打车赶过来了。   吴景安好奇地问:“你家失火了”   “呸,你家才失火,你全家都失火,MD,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别废话,赶紧的过来。”   “什么事这么急啊,三缺一啊?不行不行,我这月有点紧张,不打不打。”   “打什么打,不是,哎呀,反正你快过来就是,别等大通道了,包个车,快点。”   “你给报销车费啊”   “行,报销一头牛都行,总之半个小时之内给我出现。”   挂了电话吴景安慢条斯理地收拾收拾了自己,闲庭信步地往孔新家赶去。   什么大不了的事,还非搞得那么神秘。   吴景安前脚刚从面的上下来,就被人一把抓住衣领,给拖上了三楼。   “老大,我三百块的裤子啊!”   “再叫我就撕了你裤子。”   “呃……这话说得,弟妹听了得哭啊,你怎么有这嗜好。”   孔新恼得直想扇这人几巴掌,“别贫,正经点,有好事便宜你。”   吴景安立定站直,狐疑的目光瞅着面前一本正经的男人,“说,到底什么事!”   孔新脸绷不住了,“卟哧”一声笑出来,“你小子今天走桃花运喽!”    第21章 于小清   孔家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男两女,其中一对是夫妻,热情地端茶倒水招呼另外一娇滴滴的女人。   被晾在一边的倒霉男人瞥一眼那眉目含笑的粉嫩桃花,心里连连叫苦。   又被人算计了,一年三四回的被迫相亲,到底要叫他这基佬情何以堪哪!   这次的女人在他相亲史上算是个极品了,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那都是一等一的,再加上刚才听孔新老婆的介绍,选煤厂的同事,乖乖,他这回是赚大发了。   心里不禁纳闷,条件这么优秀的女人,怎么会想见他这种劣等品。   他自认相貌并不算出众,尤其那工作啊,都排名矿区内三大光棍行业之首。可不是,哪个女人愿意嫁一个月才一千多的男人啊,就连那女孩的工资都是他两倍,寒碜啊寒碜,丢人啊丢人。   孔新老婆李小梅是个性情豪爽的大女人,长得不漂亮,不过因为工作好,曾经追求的人也不少。孔新是占了是同学的便利,技校时期就追上了,再加上李小梅也不是那爱攀高枝的女孩,工作后处了几年,两人就结婚了。   李小梅对孔新使了使眼色,爱妻奴立马对吴景安使了使眼色。   一脚踢上那三百块的裤子,眼刀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得到回应后又朝桃花女扬了扬下巴,好似在说:“快给我上!”   吴景安塌眉垂眼撇撇嘴,好半天挤出一个字,“小----”小什么来着   孔新这个恨铁不成钢啊,咬着牙说:“小清,刚才不说过了嘛,于、小、清!”   吴景安慌忙点头,“噢噢,小清,小清,那个,小清,你……多大了”   孔新闭上眼睛深吸口气,这小子存心的是吧!   李小梅笑着解了围,“小清啊,你别介意,那老吴肯定是太紧张了,男人嘛,见到漂亮女孩都这样。尤其这老吴,年龄可是不小了,状况是更严重。哈哈,行了,你们先聊着,孔新,到厨房来,这剁排骨的事就得你干才行。”   孔新接到命令立马跳起来,临走之前又努力朝吴景安使了使眼色。   小小的客厅只剩下相亲的两人,从厨房不断传出的笑闹声让人更加尴尬。   你说一纯gay,跑来和女人相亲,到底是为哪般啊   沉默,沉默再沉默,吴景安只有用冷处理的方法让那女孩彻底打消对他兴起的那么一丁丁好感。   谁想那朵娇艳欲滴的粉嫩桃花竟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氛围,用清甜的嗓音唤他,“吴哥。”   吴景安浑身一激灵,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   女孩嘴角含笑,“我可以叫你吴哥吗”   吴景安勉强扯出一个笑,“可,可以啊!”   “吴哥,其实,我们以前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吴景安一听她这样说,愣愣地想了好半天,最后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印象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吗”   女孩的脸上飞过两朵红云,长长的睫毛盖住忽闪的大眼睛,粉嫩的红唇一开一合,将那青葱岁月的女生情怀娓娓道来。   十七岁的于小清去技校找二姐,路遇技校一众登徒子,欲调戏之,小女生吓得跌坐地上,惶恐不安时,突听不远处一声大喝,“干什么呢!”   英雄出现了,小女生的王子骑着白马及时赶到逼退了一众好色之徒,领着那女生驾着白马奔向幸福城堡。   咳咳……好吧,后半段是幻想,忽略之。   总之就是二十岁的吴景安曾经救了今天坐在他面前的于小清,于是小女孩就把吴景安的印象珍藏于心,直至前些日子来李姐家坐客,偶然看到孔新一值的合照中有她心心念念之人,于是----   就有了今天的相亲。   于小清自然没说得那么直白,但吴景安不傻,很多事有脚趾头想都想得出来,配上于小清那一直未退红的脸色,还有什么看不清的吗   吴景安连叹三口气,老天啊,有你这么耍人的吗,干脆点,把我掰直得了。   晚饭时间李小梅走出厨房一拍额头,对两人说:“看我这脑子,小清不能喝酒的,这样吧,老吴啊,你陪小清出去买瓶饮料。”   这戏演得,买瓶饮料还用两人难不成要买桶装的!   吴景安不得已领着那含羞带怯的小姑娘下楼买桶装饮料,还没走进超市门,就碰上了熟人。   “小吴”   吴景安回头,是二值的秦姐,过于热心肠的大姐,平时对他也很照顾,那一年三四回的相亲,基本出自她之手。   吴景安打了声招呼,秦姐眼角含笑地走上前,盯着人小女生猛瞧,“哟,这位是----”   吴景安挤了挤笑,“朋友,朋友。”   于小清抬眼随他招呼了声,“秦姐。”   秦姐笑得更开了,捶了吴景安胳膊一拳,“你小子可以啊,难怪我给你介绍那么多女孩你都不愿意。小丫头长得可真俊,多大了”   于小清低着头,“二十五。”   “在哪上班啊”   “选煤厂。”   秦姐一愣,选煤厂那可是矿上男人攀不到的高岭花、矿上女人一心向往的如意郎,这这这,这女孩说她在选煤厂上班,怎么可能啊   本以为她是超市、服装店给人打工帮忙的,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倒问出个惊天雷。   她呆呆地看一眼吴景安,又看看面前的小美女,工作好脸蛋好,这样的女人找吴景安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你小子哪辈子修来的福分,找这么好的女孩”   吴景安偏过头低咳两声,“还,还没成呢!”   于小清盖在睫毛下的眼珠子动了动。   秦姐恍然,“才见的”   吴景安点点头。   秦姐了然地笑笑,“那行,你们逛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告别了秦姐,吴景安随于小清走进超市,挑了大瓶的果粒橙,付帐出门,来到孔新家楼下时,于小清突然开口,“吴哥。”   吴景安回过头,“嗯”   于小清抬起头,未施粉黛的清丽素颜给人干净清新的感觉,她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说:“我觉得你人挺好的----”   吴景安心中狂喜,一般有人说我觉得你挺好的,接下来就会跟着一句,可是不太适合我。于是领着张好人卡,他悠哉悠哉地继续做他的基佬。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他尽量平心静气地问道,“然后呢”   于小清目光灼灼地与他对视,“所以,我想和你好好相处下去。”   “咣当!”吴景安心中的好人卡碎了,碎成一片片的玻璃渣,扎得那个心啊,好不疼!   不带,这么玩人的吧!   硬着头皮吃完晚餐,又被命令着送于小清回了家,吴景安回到宿舍已过了十点。   一头倒在床上,他频频叹气,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最不该就是那出英雄救美,悔得他一个劲直扇自己耳光。   同屋的老王闭着眼咕哝,“半夜三更的打什么蚊子!”   吴景安停了手,改咬手指头,没咬一会他就犯贱地拿出手机给富二代发了条短信。   妈的,就许他骚扰自己,自己怎么就不能撩撩他了。   “干嘛呢”   “睡觉。”   够简短的,可吴景安偏不罢休,誓要把撩骚进行到底。   “睡这么早,起来尿尿。”   “你有病啊!明儿给你治治去!”   “你治不好的,一身桃花。”   “我靠,你不会梅毒吧!”   “你才梅毒呢,你全家都梅毒。”吴景安恼火得扔了手机,拉起被子蒙头大睡。   明天早班,四点呢,赶紧的,睡觉睡觉。   一夜春梦。   先是一脸娇羞的方小天和他ooxx着,却不想高潮被突然闯入的于小清撞个正着,她一脸震惊、嫌恶,抓着枕头往他身上砸,“你个负心汉,王八蛋,你怎么可以$#^&*%@#$”,后来场景转换,他又扑上了于小清的身,漂亮女生在他身下娇吟、喘息,他那对着女人从来站不起来的小弟弟居然神勇大发,干了好几个小时。最后他双唇凑上和女人来了个法式深吻,嘴唇刚离开,他正闭着眼睛回味着呢,就听一道沉沉的男声唤他,景安,他吓得猛一睁眼,身下的女人居然变成了----   又是一睁眼,漆黑的房间,闹钟铃声响个不停。   吴景安出了一身的汗,连被褥都潮透了,下身湿乎乎的,他闭着眼睛骂了好几声才勉强起床。   一身疲惫的吴景安正趴在值班室的桌子上养精蓄锐着呢,一脸笑嘻嘻的孔新提了早饭进来,客气地招呼了声林佳佳,就把人拖到车间里咬耳朵去了。   “怎么样,哥们对得起你吧,那于小清啊可是你这辈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女孩。我可问过了,人对你很满意,你小子算走狗屎运了,让厂里的单身汉知道,非眼红死。哎,我说话你听见没,蔫头耷脑的干什么呢”   吴景安吭吭哧哧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人话,“不太适合。”    第22章 不合适   “什么”孔新诧异,很诧异,诧异到天上去了。   吴景安拿小食指抠水泥地上的小裂缝,“真的,不太适合,要不,算了吧!”   孔新鼻子里要喷火了,“你TM说什么再说一遍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小清这样的你跟我说不适合那什么样的才适合歪鼻斜眼口生疮脚流脓的才适合是不是你TM太不是东西了你以为人小清这么好的条件找你是因为她有什么毛病啊我告诉你你大错特错了人还不是少女时候就认准了你这烂牛粪才等到今天别没良心啊你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吴景安揉了揉差点没震聋的耳朵,诧异着这孔新什么时候练的憋气大法,一口气说这么多连标点符号也不带打的。   “那,那我没感觉怎么办呢”   孔新一拳砸他脑袋上,“这样的你说没感觉,难不成你真看上那林佳佳了!”   吴景安急忙摆手,“对天发誓,我对那林佳佳半点,半半点,半半半半点意思都没有。”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   “真是没感觉,不来电,真的。”   孔新真想拿两手电筒塞他脑袋里,“你那老二短路了吧,小清这样的都没感觉”   吴景安憋屈地捂住裤裆,“下流。”   孔新一瞪眼,“我不管,反正我给人回话说你同意了,下了班跟我走。”   吴景安大吼,“你逼良为娼啊!”   孔新一个白眼砸过来,“就你这样的,出来卖也没人要,小清是瞎了眼才能看上你。”说完,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就要往外走。   吴景安急忙拉住他袖子,苦着脸道,“真的,哥们,推了吧,我配不上人家,何况,我真对那丫头没感觉,别害了人家。”   孔新抿着嘴拿手指颠颠地指着他,最后恨恨地来一句,“你有种!”   说完,甩开手大步朝外走去。   吴景安叹口气坐回管道上,每年这种事都要上演个几回,总有好心热心的大姐朋友见他年事已高于是积极张罗着他的好事,光张罗还不行,还非得逼着他领情,他一句没感觉,就被人挂上了不识好歹的牌牌。   年年如此。   唉,好事,好事,什么是好,子非鱼,蔫知鱼之乐啊!   上午十点多,无所事事的富二代踱步进来。   久未现身的人让林佳佳一时有些诧异,微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富二代嘴角挂着荡漾的笑,温情脉脉地说:“佳佳,好久不见。”   吴景安恶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林佳佳好歹也是经过风浪的女人,淡定地问:“你怎么来了”   富二代三晃两晃就晃到了吴景安身后,一边踢着他椅子腿一边对林妹妹说:“想你了,自然来看看。”   吴景安识趣地起身,端着杯子正准备晃出去时,富二代发了话,“景安,帮我买包烟来。”   吴景安把那一身鸡皮疙瘩抖落掉,回头看一眼邪邪笑着的富二代,在心里比了个中指。   您老抽的烟,这儿买得着吗!没事找事!   林佳佳拿起一张单子站起身,“我去吧,正好有单子要送。”   说完,不容推辞地往外走。   吴景安瞥一眼美人背影,回头再看富二代,还是那一派悠闲的样。   “你那林妹妹可是生气了啊,还不去追”   富二代笑,“追追去看那张冷脸啊,哼,我可没那爱好。”   吴景安诧异了,“你到底是不是人男朋友啊”   “人家都没承认是我女朋友,我怎么敢胡乱带高帽。”   吴景安点点头,一屁股坐他对面,抱着杯子喝了口水,“你这唱得是哪出啊,欲擒故纵”   富二代抱着膀子笑了两声,“就她还犯不着,我不是个长情的人,真是喜欢的也撑不过几个月,更何况这连甜头也没尝着的。”   吴景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到底来干嘛”   “无聊,打发时间。”   开四十分钟的车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打发时间,您这爱好真是与众不同。吴景安无限鄙视这啃老的富二代。   无关痛痒地聊了会,值长转了进来,见到富二代先是一愣,随后满脸堆笑地打着招呼。   人富二代最后来了句,中午请大家吃饭,让值长那笑更上一层楼。   下班点名的时候值长把这消息通知给众人,又是一阵兴奋的欢呼,却没想事件女主角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了句,不舒服,就不去了,然后淡定从容地走出点名室。   众人被结结实实地闪了下腰,一个个面面相觑,接不上话。   你说这女主角都不在,就靠他们这一众打酱油的,这戏,唱得下去吗   结果人富二代发话了,怎么唱不下去,这不男主角还在吗,咱唱一出热血男人戏。   林佳佳不在,值里的女人们也不好意思跟去,借口家里有事就推脱掉了。   最后一众大老爷们聚集在饭店里,敲锣打鼓地唱着豪气干云、义薄云天、热血沸腾。   席间孔新一直板着个脸,众人举杯他也举,吴景安给他敬酒,他脸一扭,装没听见。   大刚纳闷了,“今儿这是怎么了,平时和老吴好得穿一条裤子,这会耍什么脸子。”   吴景安一脸尴尬地笑,“一点小误会,小误会,没事,大家吃着喝着,来,大刚,我敬你。”   大刚手一摆,“你少岔话题,”拿手肘捣了捣孔新,“说说,这老吴到底怎么欺负你了,哥哥们给你做主,定叫他负责。”   “去!”孔新没耐烦地嚷了一句,众人哄笑。   许辉笑笑,拿眼瞟了瞟低头苦笑的男人,转头向孔新,“是啊,说说怎么回事,我也挺好奇的。”   孔新想了想,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干脆就说了出来,把给他介绍对象以及被他拒绝的事全说了出来。   “你们说说我这是为谁忙活啊,他老人家都不想想自己奔三的年龄,还在那可着劲地挑呢!要不是兄弟,谁管他死活啊!人家于小清在哪上班你们知道吗,选煤厂啊,光她的工资就是老吴的两倍,就别提奖金什么的了,人一单纯小姑娘,傻不拉叽地看上了他,这老爷倒好,愣说没感觉,靠,真不知道他那老二咋长的,割了算了。”   吴景安闷头喝了一杯酒,他也想问问自己老二怎么长的,面对漂亮小丫头,愣是站不起来,他能怎么办   可这话能说给谁听,只能就酒往肚子里灌。   大刚笑,“不是那丫头奇丑无比吧,吓着人老吴的小弟弟了。”   众人跟着笑,你一句我一句地就要扒吴景安的裤子,瞧个究竟。   孔新掏出手机,说:“要真长得丑我也就不说了,我这有她照片,是我老婆拿我手机照的,你们瞧瞧,也给评评理,到底是谁有问题。”调出照片,递给大刚。   大刚接过来一瞧,嘴一撇一脸鄙夷,“这也不咋地呀,方脸盘小眼睛的,怪不得我们老吴看不上。”   孔新眼一横,咬牙说:“那是我老婆!旁边那个!”   大刚窘红了脸,“不好意思啊,我看看,哎哟我的乖乖来,这丫头,也太架势了吧!不是,我说,长这么靓工作又好,你说她,她看上老吴了真的假的”   坐他旁边的小乔抢过手机看了看,也是一声惊叹,又传给了旁人。   “老吴你是真瞎还是假瞎,这样的你都看不上,没病吧你!”   “孔新,你太不够意思了,条件这么好的你不介绍给我。哎,老吴,你没看上是吧,孔新,明儿给我介绍介绍,我看上她了,就这么说了啊!”   大家伙七嘴八舌地数落着蔫头耷脑的吴景安,许辉接过手机也瞧了一眼。   照片上那个漂亮的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皙,微微笑着,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这张脸,够得上美女级别了。   许辉放下手机,抬眼瞧了瞧对面被围攻的男人。   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在嘴边绽放。   一场酒喝到下午三点才散,许辉勾着吴景安向他宿舍走去。   矿上广播的新闻刚好告一段落,一首抒情忧伤的歌轻吟慢唱。   花坛里开满了五颜六色叫不上名字的小花,长长的枝条来不及修剪蹿出坛外撩拨着行人的裤角,高高的烟囱上一行白烟升上青天,阳光漫无目的地洒在围墙下、栏杆边、跑道上。   呼吸,带着独有的味道在他耳边搔弄;酒气,像顽皮的影子一寸寸逃出那人身体,毫不意外地蹿进他鼻中。   算不得熟悉,却也不陌生。   脚步踉跄,艰难地拖着那人的身体,阳光把两人的影子交错重叠,一错眼,有了难分难舍的幻觉。   暧昧让人受尽委屈   找不到相爱的证据   何时该前进何时该放弃   连拥抱都没有勇气   只能陪你到这里   毕竟有些事不可以   超过了友情还不到爱情   吴景安放缓了脚步,侧耳聆听,想把这首歌听完。   许辉缓缓睁开眼,阳光刺眼得让他皱起眉,贴着身边人的脖颈,他说----   暧昧让人变得贪心   直到等待失去意义   无奈我和你写不出结局   放遗憾的美丽   停在这里   “那样的女人你都不喜欢,景安,你喜欢着谁呢”   心脏紧缩,抓着那人的手缓缓松开,吴景安不敢转过头,不敢看身边危险到极点的男人。   景安,景安……你喜欢着谁呢   吴景安无力地闭上双眼。    第23章 躲猫猫   第二个早班,吴景安抽空回了趟宿舍收拾一下要带走的东西,回厂时正巧碰上了许辉。   见他这副殷勤样,吴景安免不了揶揄一番,“昨儿是谁放的大话,什么犯不着,不是长情的人,还打发时间。哟,您这时间可真够多的,腾点给我得了,我怎么就觉得时间不够用呢,也省得您费劲大老远的跑这鸟窝窝打鸟玩啊!”   许辉只笑不恼,客气地还了他两句,“都开了一身桃花了,时间当然不够用,不过没关系,医院我也有熟人,托朋友跟男科的大夫打声招呼,一定给你优惠,”最后沉下脸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做总结,“有病,该治就得治,别拖着,啊!”   吴景安眯着眼目送他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进值班室,嗓子里冒出两声危险的哼哼。   什、么、玩、意!   可巧,林妹妹不在,许辉堂而皇之地占了吴景安的宝座,后者跟进屋也不跟他计较,随口说了句,“待会回市里不捎着我。”   许辉挑高眉,一脸诧异,“你要回去”   “嗯,有点事。”   “什么事”   吴景安笑得一脸神秘,“治桃花呗!”   许辉眉头轻蹙,“不是说没看上人家吗”   吴景安想了会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于小清,随即摇摇头,“另一朵桃花。”   许辉笑,“还真是朵朵开啊,小心掉桃花井里爬不上来。”   吴景安得意地笑,“我乐意。说真的,你今儿到底回不回去”   许辉别过眼不看他,“也该给我那朵桃花浇浇水了,没空。”回绝得很是干脆。   一句话把吴景安闪得不轻,想了想也是,人家怎么说也是冲着林妹妹来的,你还真以为——   “唉,还以为能省几块钱呢!行。”说完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掏出手机给他的小桃花发发短信调调情,约好见面时间、地点。   对面的许辉冷眼一瞥,也不再接话。   从点名室出来,吴景安春风得意的去开始他的新生活。   “叭叭”不知从哪冒出的喇叭声,扰了他的兴致,回过头,富二代那辆熟悉的车子就跟在身后。   吴景安侧身让道,谁知它竟停在了他身边。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它有再启动的架势,吴景安探头往里看,没有他料想中的林妹妹。   “等人”   许辉点点头。   吴景安了然地直起腰,往前走。   “叭叭”又是两声,吴景安再让,它再停,于是,有人恼了。   “你干嘛!”   许辉转头笑看着他,“笨得跟猪有得一拼,不就在等你啊!”   吴景安上了车,这一次,车子很快发动,卷着春末夏初的灰尘呼啸离去。   车上放着动感十足的音乐,吴景安嫌吵,关了它。许辉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喜欢什么样的音乐”   吴景安想了想,“没什么喜欢的,对这个不懂,流行什么就觉得什么好听,只会跟着哼一两句。”   “上次没听你唱,怎么样,现在就我一人,嚎两句过过瘾。”   吴景安哭笑不得,“那不太傻了,不唱不唱,没音乐细胞,怕你听得耳走斜手打滑,咱这可是两条小命哪!”   许辉笑笑,也不勉强他,“说说你这桃花,怎么发的呀”   不知是不是吴景安耳朵走斜,总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酸不拉叽,“嗨,春天都快过完了,发一两朵桃花不是应该啊!就上回相亲那个,真成了,你还别以为我蒙你,你爷爷我也是有人要的。”   许辉乐,“哟,昨儿那个没看上,看上相亲那个了,怎么,比这个长得好”   吴景安想了想,“还真没。”   “比她工作好,条件好?”   “一样都不如。”   许辉不解,“那你看上她你不有病吗放着鱼翅不吃吃粉丝”   吴景安心想,那人有的于小清累死也长不出来,而小爷偏就稀罕那东西咋办,“你不懂了吧,这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鱼翅再好咱这贫贱身体消化不了,粉丝再差配上排骨炖一大锅香着呢!这两个人在一起,不能光看条件,条件再好不适合自己也白搭。”   许辉勾唇嘲弄,“哟,你这不相亲的吗,说得你好像爱上她了似的,这么快呀!”   吴景安的目光停在许辉脸上两秒钟,很快移开。   “一见钟情也有,不过多数的感情也是处出来的,我就挺相信感情是可以培养出来这句话。首先觉得这个人不错,慢慢相处中慢慢磨合,有时候你让着我一点有时候我忍着你一点,过了这一段,找出规律来,日子也可以过得很舒心。”   许辉从后视镜里默默看着那张沉静的面容,一点点扯出的笑有那么几分意味不明。   到了指定的地点,吴景安打开车门对许辉说了声谢,便下车关门,迈步往店里走。   许辉没接他的谢,拔了钥匙也下车关门,跟着他往店里走。   走没两步,吴景安觉得不对劲,回过头一看,这不对劲的人就跟在身后。   “你干什么”   “进去喝咖啡啊!”   吴景安不信,“你没别的地儿喝咖啡啊!”   许辉一脸理所当然,“这儿的好喝,你不知道吗”   吴景安急了,扯住人衣袖好言相劝,“老哥,您是我哥,请您高抬贵脚,换个地成不,你看老弟我这都奔三的人了,找个对象不容易,咱就别掺和了行不。”   许辉不解,“我掺和什么了,你见你的对象,我喝我的咖啡,两不相干啊,我又不跟你坐一桌,顶多就是瞧瞧你那桃花妹子长什么样。”   吴景安心想,让你瞧到还得了,一抹额头汗,急慌慌地说:“真别这样,我那小姑娘胆儿忒小,怕羞,你这一大帅锅两眼直勾勾盯着人家,还不把人魂给勾跑了,你让我这光棍怎么整啊,不带这样玩人的。”   许辉觉得这人真逗,歪理一条条的,真亏他想得出来,一边拉着他不让进一边眼光悄悄地透过窗户往里看,好似怕他的桃花妹子发现一样。   许辉扯掉他的手,傲慢地瞥他一眼,“我今儿还就进去瞧瞧了,你看上的是什么稀世恐龙,那么怕人见,以后再约就带家里好了,保证没人瞧得着。”   说着,长腿一迈就往店里进。   吴景安咬牙切齿地骂了他几句祖宗,转身朝公交站台走去。   怕许辉看出端倪,他也不敢这就给方小天发短信,坐上公交绕着城市转了半天才掏出手机给人打了个电话。   扯了个谎解释他的迟到,约定一个小时后在另外一地儿见面。   挂了手机,吴景安又恨恨地问候了许辉他妈好几遍。   快到约定地点时,吴景安心里那强烈的不对劲感又上来了,脚下一顿,他警惕地回过头。   妈的,见鬼了!   那鬼一脸魁惑众生的笑,笑得吴景安心里直发毛,结结巴巴地朝他吼了一句,“你从哪冒出来的!”   鬼一脸无辜,“好巧,我正打算来这买东西,居然又碰上你了,你说,是不是老天都有意思让我见见你那朵桃花。”   吴景安两眼死死瞪着他,恨不得将眼前人生吞活剥了。   巧,巧你妹啊巧,你要不是跟着我来的我头剁下来给你当球踢!   “许辉,你这真没意思了啊,明知人不想让你见,你这上赶着非要见到底演哪出!”   许辉一脸无赖,“你这人也怪,谈个恋爱嘛,又不是搞地下情,至于这么掖掖藏藏的吗,我倒想问问你是演哪出!”   吴景安被他噎得没话说,一双眼燃情似火,一根手指颠颠地指向男人,一个你字连吐好几声,最终,气愤地一甩头,离开。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啦!我就不信一个S市这么大,还找不到我约会的地。   吴景安彻底低估了许辉持之以恒的精神和他通天的本领,以至于后来一整个下午,吴景安都在和那人玩躲猫猫的游戏。   吴景安往东,他也往东,吴景安往西,他也往西。   吴景安再气,气到要咬人,也无话可说,这路不是他开,树不是他栽,还不许人走了   吴景安躲一犄角旮旯里藏半天,窃喜,出来后转没两分钟,就看见不远处那人抱膀得意的笑,得意的笑,得意的再笑。   吴景安出离愤怒了,于是干脆----   回家!   门一关,我看你还跟去!   人是不跟了,人改直接敲门了。   不开行,人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人脸皮属城墙的,不,属城墙它妈的,敲没两下就扯着嗓子满楼道里喊开了,“姓吴的你出来,你搞大我妹妹肚子不想认帐是不是,你做什么缩头乌龟,把门开开,你不开我今儿还不走了,这位大爷,不是我想打扰您听戏,可这人太可气了不是,就他,这屋里的吴景安,他----”   “刷”地一声门开了,“刷”地一声人被拽进屋了。   人还没来得及跟出来看热闹的大爷道声再见。   吴景安化身夜叉,两手掐住许辉脖子,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我收了你这孽畜!”   许辉笑得好不开心,身子随着他双手晃动,“行行,不闹你了,景安,我肚子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那一句景安,又让盛怒中的吴景安化成了绕指柔,莫名其妙得随他下了楼,坐上车,去贵到吓死人的地儿吃了顿丰盛的晚餐。    第24章 方小天   吃完饭回到家他才得空给方小天打了个电话。   对面那人应该是有满肚子的火吧,却一直忍着没发出来,声音还是那么轻柔,低低的,像窗外谁家建造的小桥流水。   远远看着,意境很美,久而久之,水流干了,小桥上堆满了果皮塑料袋,什么意境都没了。   吴景安挂了电话,坐到阳台,独自欣赏了会白月光。   他直觉这段恋情难以开始,倒不真因许辉的捣乱,有些事他藏在心里,瞒天瞒地却瞒不过自己。   心里住着人,怎么可能和别人开始。   许辉说他不是个长情的人,喜欢一个人不过两三月。   可他不同,他长情,太长情,长情得堪比长江了。   一个井程,没成的初恋,就让他记在心里十年。   这许辉,又要记挂多久。   如果不见,不联系,倒真能忘记了。可这人,不知是不是猜出了他的心思,一而再再而三的逗弄,明明不可能给他想要的,偏偏让人生出无限希望。   于是,仅仅是萌芽的小情小爱小暗小恋,经他悉心浇灌施肥,那情呀爱呀暗呀恋呀的,慢慢长成了参天大树。到最后,照料的人把水壶一扔,回归他的家园,剩这参天一树独自面对永不见天日的黑暗。   恶人,大抵如此吧!   第二天起床,收拾收拾屋子,拎着包正打算坐车回厂,没想到竟接到了方小天的电话。   昨儿感触颇多,想着没可能了,也就没和他再约见面的时间。   没想到这人倒先打来了,吴景安想着见见也好,不管成不成,他都欠人一个解释。   到了见面的地儿,见着了人,吴景安心里犯起了嘀咕。   今天的方小天和初次见时不太一样,眼神里明显少了羞怯的成分,一身休闲装端坐在那里,倒很有几分气质。   见到他来,扬了扬手,脸上配着笑,生生写着一帅字。   吴景安坐他对面,点了杯喝的,就听那人大大方方地说,“我可以叫你景安吗”   吴景安有些诧异他的改变,点了点头。   方小天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你也可以叫我小天,这样,就不那么陌生了。”   说实话吴景安挺欣喜方小天的改变,真如哑叔所说,熟悉了就放得开了。   “行啊,小天,昨天的事真是太抱歉了,今天我好好请你一顿,算是补偿。”   方小天嘴角笑开,摇摇头,“没事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耍我就行。今天叫你来,是想和你谈谈。你,”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坚定,“愿意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吗”   吴景安脑中的自己张大嘴,被人硬塞了一个超大的鸡蛋在里面,噎得他说不出话。   现实中的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挑了挑一边眉。   这样爆炸性的话,真亏他说得出来。   结婚两个男人,怎么结   方小天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太过突兀,他缓了缓节奏,喝口橙汁,将自己的过去一点一点说给对面的人听。   他有一个交往了七年的恋人,是从大学时就在一起的,那个时候他没想过会改变,以为会和那个人一直过下去。   直到有一天,那个人突然跟他说,要结婚。   当然,新娘或新郎都不是他。   他们吵过,闹过,那个男人还是很坚决,说一句家里接受不了,就带着他的行李离开了,   把七年的感情留给他一个人。   故事很短,但其中饱含的辛酸吴景安却很能理解,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过往,或甜或酸,终会成为难以磨灭的印记。   可以说方小天的事太普遍,男人间的相爱因没有法律的束缚道德的支持,最终都会向现实妥协屈服。   像哑叔和张叔那样没有家庭牵绊又能相知相守的人,有几个   方小天说:“我不想再为另一个无谓的人耗费七年,我跟张叔他们聊过,他们说你想找的伴也是那种能在一起过日子的人。景安,我希望我们的开始是以结婚为前提,不是口头上的结婚,是两个人都认同的婚姻形式,我不想在多年以后从你嘴里听到要和别人结婚这句话,可以吗”   若换作几个月前,吴景安定会一拍大腿,豪迈地来一句,太TM可以了,我就想找你这样的。   可现在----   他低下头沉思片刻,说:“小天,说实话我挺赞同你的提议的,而且你人也很不错,可以这两个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可,小天,我不想再给你以后的生活带来什么伤害,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接受。”   方小天像是很诧异他的回答,睁大眼一脸的不知所措。大概是觉得他和哑叔他们口中所说的不一样吧!   吴景安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其实,我最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在我没有理清这段感情前,恐怕什么承诺也给不了,抱歉。”   方小天了然地点点头,“还是很谢谢你的诚实,现在像你这样的人不多,挺可惜的。”   吴景安也觉得可惜,一开始认为这方小天唯唯诺诺的,实在不怎么样。可经过这一番谈话,倒真感觉他这人挺对自己胃口。面对幸福主动争取,光是这一点,就让他钦佩。他也相信,如果真跟方小天好上了,绝对不用担心这人会出去打野食这种事。   真是,挺可惜的。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富二代,值得吗   吴景安客气地接了句,“你会找到更好的。”   方小天将目光转向窗外,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们忙碌穿梭,一辆辆或豪华或普通的车子在红灯前排起了长长的队,无聊的司机胳膊搭在车外,眼神木然地望着前方。   红灯灭,绿灯起,各种各样的车子陆续发动,或直行或绕弯,渐渐消失在路口。   方小天说:“可以问一句,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吗”   吴景安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事,略思索后,嘴角挂起微微的苦笑,“一个直的,是不是挺惨的”   这回方小天是真被他搞懞了,一个纯弯,说他喜欢一个直的。   他脑子,不是有病吧!   难道还想着把人掰弯喽   方小天很直接地摇了摇头,很直接地来了句,“我不懂。”   吴景安说:“是啊,我也不懂,明明知道他是弯的,可还是----也许,是因为总是见面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想要和他在一起吗”   “没想过,其实,是一直躲着他的,可好像总也躲不掉。他总是无缘无故地出现,扰乱我的生活后再拍拍屁股走开,反反复复地,这种感觉,就甩也甩不掉了。说实话,我想过和你谈恋爱然后把他忘掉,但在听了你的故事和你的要求后,我就再也说不出这么卑鄙的话了。你要找的是,一心一意和你过日子的人,而我的心,还没收回来。在没彻底结束对那个人的感情之前,不能和你开始,否则,真是太对不起你了。”   他的话很有理,方小天反驳不了,他再次将目光移向窗外那条分岔路,左右来往的车辆很多,在路口,它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或直行,或转弯,奔向不同的点。   方小天如今也站在人生的路口,观察了良久,却未发现一辆直行的车子中途转弯,事实证明,那并不容易。   压力想来会比一直就弯的人要大很多。   要把人掰弯也许能做到,可若让他长久地弯下去,对一个双来说,几乎不可能。   最终,他还是会回归家庭,走一条能被世人接受祝福的路。   方小天定睛看向吴景安,“景安,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等你。”   吴景安的惊诧不是一点点,以至于他坐在回厂的车子上时还在想着方小天说的那番话。   要找到一个从心底愿意又没有家庭道义束缚的人,不容易。吴景安和他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为着同一个目标努力。他不想错过他,即使吴景安现在爱着别人,可那是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恋,他不介意等他一段时间。   不长不短,半年为期,半年内如果吴还不能断情,他就真正放弃。   他也希望这半年以内,他们能多接触,当个朋友处也好,培养一点感情,将来再相处时,也不那么陌生。   吴景安真要被这种男人感动了,没有理由的,他点头同意。   晚上点名时,吴景安特意挤到孔新旁边,见他还是冷着一张脸对自己,一掌拍上他肩,将他搂到自己怀里,“你看你,小家子气的,为了女的,至于吗那是你亲妹啊相亲不就这么回事嘛,你看上我我看不上你的,不常有吗,以前那么多次女人看不上我,我都没怎么样,这回就不兴我看不上人家的。你说你气那么久,闹不闹心,该不会你和那小于同志有点什么暧昧吧,才不允许别人看不上她”   孔新听了他的话一肚子火,转过身两手掐上他脖子狠命地摇,“我掐死你得了,你这狗咬吕洞宾的家伙,我一心一意为你,反倒被你安个不忠的罪名,你说你活着干嘛,我为民除害得了。”   吴景安配合得摇晃着身子,趁空抬手抚上他肩膀,哑着嗓子说:“亲爱的,原谅我吧,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错了,错了还不成吗,咱回家再跪搓衣板,这儿人多,给我留点面子。”   坐在后排的大刚在一旁扇风点火,“我说嫂子,想亲热等进了屋呀,这一值二十几口子看着呢,影响不好。”   “去你妈的!”   “哈哈……”    第25章 拒绝MM   接了班,巡查一番后,孔新又转来了化验室找吴景安谈心。   不外乎再考虑考虑,多好一姑娘,多可惜呀之类的。   吴景安咬紧一排银牙,愣是不松口。   要钱没有,要人,也没有!   开玩笑,真点头了,他不成畜生了。   不能耽误了人小姑娘,再说了,他身边还有个可人的小天,在心心念念地等着他。   这生活,突然就美好起来了。   他掏出手机给方小天发了条撩事的短信,“想我没”   很快那边回了话,“想,想死了,想得都睡不着觉。”   吴景安皱着眉头想,小天不会是说这种话的人啊,再一看发件人姓名。   靠,富二代呀!   查了查刚才发出去的短信,MD,他真是脑袋短路了,竟熟门熟路地发到了富二代那里。   不行,这习惯不好,得改。   一时没了调情的兴致,他把手机扔桌上,掏出今儿特意去淘的旅游宣传单来看。   厂里大修就快到了,像他这种小人物最是无事,于是厂里鼓励大家把十五天的年修假请在此时。   吴景安计划着去母亲那边过个两天,然后花点小钱去哪玩玩。   最好,是能和小天一块儿,爬爬山看看水,你扶我来我搀你,这才是培养感情的最好方法。   没看一会,短信音又响了。   “睡着了怎么没动静了”   这富二代倒还执着,吴景安想了想给他发过去一条解释一下,“不好意思,刚才给我对象发短信呢,按错键发你那儿了,抱歉啊!”   短信发出去后,一整夜,他的手机没再响过一下。   下了班,在外面简单吃了点,正往宿舍赶时,他手机响了。   拿出来一瞧,乐了。   “喂,小天。”   “你下班了吧”   “嗯,你怎么醒那么早啊,才五点多。”   “我没什么事,就是想提醒你一声,吃了早饭再睡,别以为睡着了就没事,空腹伤身体。”   吴景安心里这个美啊,咱也是有媳妇操心的人了。   “我知道,谢谢你关心。”   “说谢就太客气了,行,你睡吧!”   “嗯,等我睡醒再给你打。”   “没什么事就别打了,你怪累的。”   “咱不是说好要培养感情吗,多联系才行啊!”   电话那头的人轻声笑了笑,“你不嫌麻烦就好。”   吴景安哼着得意的小曲回到宿舍,同屋刚躺下的人被他吵醒,不满地嘟囔,“吃兴奋剂啦,兴奋个什么劲啊!”   吴景安动作小心地洗漱完,头一挨枕头便睡着了。   醒了后他还真在第一时间给方小天打去了电话。   “在干什么呢”   “刚吃好,你醒了去吃饭没有”   “没呢,主要没人陪。”   电话那头的人轻声笑,“没人陪还不吃了”   “没人陪吃着不香呗!要不,待会我一边吃饭一边给你打电话,你陪我聊着权当你在我旁边。”   “没听过食不言寢不语啊!哎,我怎么没听张叔他们说你是这么油嘴滑舌的人啊!”   “嘿嘿……后悔啦你上了咱这贼船,没票退的啊!乖乖等着当压寨夫人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行了,别贫了,快起来去吃饭吧,我最多还能陪你聊半小时,得回公司的。”   “行咧!”吴景安一个鱼跃下了床,快速搞定穿衣洗漱,抱着手机笑么笑么地往矿门口的小吃摊走去。   一路上碰几个熟人,喊了他几声都没听见,人不禁纳闷,没听这小子谈恋爱呀,一脸的春风得意,瞧那吃手机的劲,腻乎着呢!   下午的时候和哥几个窝在宿舍打牌,有人站门口喊了声,“吴哥。”   声音清甜温柔,勾得一桌三个人齐齐伸长脖子往门口瞅。   这声甜得,准是个美女。   很快那声音再次响起,“吴哥,你在吗”   吴景安浑身一激灵,他心下已猜到了来人是谁。   其它三人互相对视一番后,调戏着拿腔捏调地说:“吴哥,你那嫦娥妹子都找来了,还不快去接驾,别让人干巴巴在那等着啊!”   吴景安把牌一盖,瞪着眼睛指向三人,“别偷看我牌啊,五头虎等着自接呢,你们把钱都准备好了。”   说完叼着烟趿着拖鞋一脸浪荡地走到门外。   门外果然站着一脸娇羞的于小清,想来是听到了刚才屋内的调笑,头一直低着,脸红到了耳朵根。   吴景安斜眼看着她,嘴上烟也没拿下来,抱膀靠在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找我什么事啊”   于小清瞥他一眼,很快低下头,小声说:“能,能和你谈谈吗”   吴景安皱起眉头,一脸不耐烦,一手夹过烟,“有什么事快说吧,忙着呢!”   于小清一柔弱小丫头哪受过这般对待,听他这一说,当下红了眼圈,“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吴景安朝屋内看了一眼,低骂了声快步走往宿舍楼外,靠着道旁的一棵柳树,四下看了眼,这个点这里没人经过,于是催促着道,“行了,有什么事快说吧,扭扭捏捏得干什么呢!”   受到这种对待,于小清心已经凉了半截,却仍坚持着抬起头,“吴哥,我,我听孔大哥说了,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不满还是,你误会了什么”   吴景安好笑地看着她,“你就为这事相亲看不上不正常的事吗,至于跑过来兴师问罪吗?你没相过亲啊,还是每次人看不上你你都要跑去问个究竟,有没有病啊!”   于小清没想到他说话会这么尖酸刻薄,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急急辩解,“吴哥,我不是的----对不起,我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问问你,你对我有什么地方不满,我,我可以改的。”   吴景安不动声色地看了女孩好一会,想着她对这段暗恋放了多少感情在里面才会这么低声下气委屈求全,更加坚定了赶走她的决心。   他学着于小清的腔说了句,“我可以改的,”嘲弄的笑过后,他继续说道,“小妹妹,你这么缺男人啊,我还真没见过这样上赶着找男人的,行,你要是寂寞,哥陪你玩玩,不过说好,只是玩玩,要当我吴景安的老婆,就你这样,别嫌我说话难听,你还真不够格。”   话说到这份上,什么锤都落了什么音都定了,于小清咬紧下唇一双流泪的眼狠狠瞪着他,最后气不过赏了这流氓一巴掌后,转身小跑着走了。   吴景安望着她的背影轻叹口气,想着自己为了不耽误人家的幸福什么恶人都做了,最后只落得吃巴掌的份,这什么命啊!   揉了揉脸刚转过身想回去,就与一张帅气的脸贴个正着。   说贴不太恰当,此时他那流氓鼻子与那公子英挺的鼻还相差三公分。   流氓吓得后退两步,望着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公子爷,没好气地骂道,“你他妈属鬼的啊,走路连个声也不出!”   那公子爷斜瞟了他一眼,同样没好气地说:“真没想到你属大善人的,为了赶人走形象俱毁啊,怎么,市里那小丫头真把你迷住了,还非她不可了”   一提到方小天,吴景安挺直了腰,美滋滋地说:“那是自然,人说了,要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许少,说不定你这林妹妹还没把上,倒是先喝上我的喜酒了,哈哈……不好意思啊,哥在幸福大道上先行一步,你们抓紧点啊!”   一脸不以为然的许少嘴角勾起邪侫的笑,望着他的眼神里有那么点不友善的味道,“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结得成。”   吴景安皱紧眉,“你什么意思”   许辉挑了挑眉,“没什么意思。”   说完,转身进了宿舍楼,熟门熟路地进了他那屋,摸了他那牌,抓了他的虎,牌一推,自接,三家通吃。   吴景安跟在后面气炸了肺也没用,吵嚷了半天钱最后还是进了许辉的口袋。   晚上许辉请吃饭,吴景安谎称身体不适硬是不去,躲在被窝一边啃方便面一边跟方小天唠着情话。   咱是新社会好男人,既然答应了要和方小天培养感情,许辉那头,则当断立断。   接下来一连几天许少的电话他不接,短信他不回,碰上了来看林妹妹的人,他也只点头算是招呼,低头一溜烟,没了。   休班两天许少任哪逮不到人,终于发飚了。   找人上了两个夜班,吴景安在外晃荡到早班时才赶来上班。   下了班几个哥们逮着他严刑拷打,说老实交代,到底干什么去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吴景安这边嘿嘿那边哈哈,两句有事有事就想搪塞过去。   孔新拿着手机向他直抱怨,人许少三天给他打了五十多个电话,搞得他老婆总拿有色眼睛看他,五大三粗一人扑到他怀里还娇滴滴地问他,是不是同   他这冤哪,人许少五十多通电话全是问他见没见吴景安的,要说这同,到底谁跟谁啊!   吴景安一听也炸毛了,他有病啊!   孔新不乐意了,“见过狼心狗肺的,没见过你这么狼心狗肺的,人许少多关心你反过来倒被你这样说。哎,老吴,你这可真不够意思啊,人许少说了,今儿再见不着你,就去报案了,他还不是怕你被拐到哪深山老林,回不来了也没个人帮你报警解救什么的。”   吴景安撇撇嘴,要真被拐,也是被他拐的,这黑心人,不知又玩什么花招呢!   吃饭是被几人架着去的,意料之中见到了他极力回避的人。    第26章 失恋   大刚说:“老吴,你今儿可得敬许少三大杯,人这朋友当得比我们这些认识你多年的人都强上百倍,快,给许少和老吴满上。”   小乔也跟着搭腔,“没错,老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自己出去逍遥快活,好歹也给大家透个信啊,你让许少这一番好找,真当你人间蒸发了。”   吴景安瞅着这一桌的狗腿,撇撇嘴咽下一肚子的委屈怨愤,你们这些家伙哪个出去快活的时候跟老子报备过,这许少,快成众爹了。   端起酒杯,朝许辉敬了敬,特洒脱地一饮而尽。   待要干第二杯时,人许辉又开始扔炸弹了,“景安,慢点喝,伤身。”   这腻歪的,让众人又多了数落他的把柄。   什么看人许少多关心你,什么你对得起他吗,什么许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什么许少许少许少……   吴景安真想一斧头劈开那人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歪脑筋。   酒足饭饱,人也该散的散,没喝多的许辉跟着喝多了的吴景安往宿舍走。   两人先是相差几大步的距离,后来,后面的人慢慢跟上,于是形成了并排的两个影子。   谁勾了谁的肩,谁搂了谁的腰,谁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谁朝天上无奈地叹息。   躺在一张单人小床上,有人对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幽幽地说:“你真拿我当朋友吗 ”   有人轻声笑了笑,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以为呢”   有人闭上了眼,在初夏的午后沉沉睡去。   有人一直睁着眼,在闷热的空气里神智清明。   不一会,睡在外侧的人站起身,整了整身上衣服,低头看了会面朝里睡得死沉的那人,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很快,转身走出了房间。   接下来两天吴景安过得依旧很滋润,与方小天的电话粥一煲就是两三个小时,甜得冒泡的粉红小心居然也从老吴那干涸的心房里跑出来,很是恶心了一把深受荼毒的一众同屋。   于是,厂里人尽皆知老吴枯树逢春了。   孔新瞅着空跑了过来,逮着吴景安好一顿训,你说你有对象了干嘛还去见小清,见了又说不同意,好吧,你说你不同意也就算了,还对人小姑娘说那么难听的话,你是不是大老爷们,我看你就一流氓。   吴景安很憋屈,明明是谁骗谁去相亲的啊,怎么能倒打一耙呢!再说了,我说那些难听的话,还不是为了让人彻底死心,我都把自己牺牲成流氓了,还要我怎么样啊!   可这些话吴景安能说给谁听呢,只有嚼烂咽肚子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狂扇自己那张老脸,什么我该死,我辜负了党和同志的信任,什么我是有眼无珠,看不出人于小妹子的纯情和美好,什么我立争改过自新,求组织和人民重新接纳我。   孔新拿这二货没办法,拍拍屁股走人。   这两天许辉给他打了几个电话,全被这人忽视默视无视掉了。   短信很快敲过来,你TM到底要干嘛!   吴景安也真佩服这人的脸皮,你说别人都做到这份上了,还看不明白摆明了要跟你绝交嘛!   空有一副好皮囊,猪一样的脑袋。   休班回到家,许辉得空追了过来,吴景安扒着门站门口,说破天也不让人进屋。   许辉恼了,“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吴景安笑了,“怎么,不赴您的约就叫蹬鼻子上脸啊,嘿,那我还就蹬了,怎么着吧!”   许辉双眼微眯,带着那么点危险的意味警告他,“吴景安,得罪过我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你想清楚。”   吴景安好笑地回视,“那我可真怕呀,就我这平民百姓,您能怎么着,了不起打一顿,打不死,我还就这臭脾气伺候您了。”   许辉笑了,笑着点了两下头,走了。   吴景安关了门,回屋窝沙发上继续跟他小情打缠绵热线。   方小天这两天单位加班加到深夜,吴景安只能一个人郁闷着见不着面,傍晚的时候,他去了一趟哑叔家,想着在那多等一会,说不定能等到夜归的方小天。   说不定,还能进他家,说不定,还能有一两个感动的吻,说不定……以下就限制级了。   叼着烟走到楼下,在楼道口果不其然见到了方小天。   只是这一次,吴景安怎么也笑不出来。   那些说不定,也许都实现了,只不过,一男猪是方小天,而另一男猪,却不是他吴景安。   借着月光和路灯的些微光亮,吴景安冷冷看着楼道口热情拥吻到忘乎所以的两人。   作为一名忠实的GAY,他从网上下过不少钙片,口x和插入引起的是纯生理上的反应,但每次看到小1和小0接吻时,就会从心里产生激动的感觉。   接吻,应该是很美好的事,两个深爱的人,由心而发。   他曾偷偷看过哑叔和张叔的亲吻,蜻蜓点水,轻轻浅浅的一个吻,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中却包含了太多让他羡慕的幸福和约定。   他一直认为,接吻,是很美好的事。   但这一次,他有种恶心的感觉。   抽出口中叼着的烟,他清咳了两声。   像连体婴般的两人猛地分开,方小天条件反射地转过头。   他脸上的表情应该很丰富,可惜路灯的光亮有限,吴景安看不真切,却听到他熟悉的声音,颤颤地唤他,景安。   确认了那人的身份后,吴景安也觉没意思了,瞟一眼两人后,转脸走了。   “景安。”方小天紧跟着追了上来,站在他身前,呼吸急促地说:“我,我能和你谈谈吗”   吴景安抬头看了看缺角的月亮,“有那个必要吗”   方小天愧疚地低下头不敢看他,低声下气地求道,“就一会,真的,只要一会就好,请你,请你跟我谈谈。”   吴景安到底是心软的,也没答应也没否定,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儿,等方小天打发了他的奸夫后,两人开始了一段不算短的谈话。   其实,又是一俗套的故事,负心的汉子归来,痴情的人儿动摇,一动两摇后,两人就又勾搭到一块儿了。   这是吴景安的理解,不过在人方小天的嘴里,那故事就变成凄美忧伤版的了。   反正不管什么版本,结局就是方小天给他戴了绿帽子,方小天玩了他一把,方小天甩了他。   吴景安点点头,对着面前声泪俱下的人,还真说不了什么难听的话,于是顺着他的腔接了句,“我能理解,祝你们----过得好吧”后,拍拍他的肩,踩着月光,挥一挥衣袖,走了。   方小天在后面哭着喊了几句,景安,对不起,对不起,景安。   吴景安真没觉得他有多对不起自己,主要因为自己没想像中那么伤心。   吴景安无聊时也幻想过有一天方小天对不起自己,会怎么样。   会难过,会痛,会撕心裂肺,会歇斯底里,会……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在一起多年以后,他没想到这个有一天会发生得那么快。   他还没来得及让方小天走进自己心里多深的地方,所以,这一切的会都变得不真实了。   他一个人晃荡在夏日的大街上,这个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流光溢彩的霓虹,五光十色的画面,妖艳可人的妹子,英俊潇洒的男人,他怎么就----   失恋了呢   刚刚还怀抱着希望,以为找到了一个共度一生的男人。   他有努力着投入这段感情,努力着做一个好情人。   可怎么还是,失败了呢   手习惯性地插进口袋找烟,却发现衣兜里空空如也。   街对面有一家便利店,可他却发现,短短的几步路,他竟走不过去。   颓丧地坐在马路牙子上,望着大路上来回穿梭的车子,刺眼的车灯把他的脸照得惨白。   低下头,他掏出手机,一个个看着通讯录上的名字。   富二代,富二代,富二代,许辉,许辉,许辉……   TM的,他又没喝多,怎么看到的全是那个人的名字。   到底有多喜欢,可这混仗的家伙,永远也不会知道。   一次次无辜地撩拨他的神经,他的心又不是铁打的,也会误会,也会想入非非,也会越陷越深。   可到最后,他能落得什么下场   恐怕会比现在更凄惨吧,主要因为,放太多,太多,太多他不自知的感情在里面。   所以,趁现在,来得及,断了吧!   他给蒋路打了电话,像傻子一样笑着说,亲爱的,我失恋了,来安慰我吧!   失恋的男人在朋友家狂醉一晚,醒来时不禁纳闷地想,两个成熟的gay,烂醉如泥的情况下怎么会什么都没发生。   吃早饭时,吴景安瞪着对面正常吃饭的男人,恨恨地说:“你他妈没把我当男人啊!”   蒋路被他噎得一口包子卡嗓眼里,忙抓起碗喝口汤顺顺,没好气地骂,“一大早发什么神经!”   吴景安特幽怨,“你怎么没强x我”   蒋路特好笑,“你还希望我强x你啊!”   吴景安特镇定,“这说明你才正常。”   蒋路特不镇定,“那感情好,honey,我今儿请假,咱们回床上大战三百回合再说,好不好”   吴景安特没意思地吃完了早饭,告别前关心了一下朋友的恋情。   在得到“我家小齐齐很爱我的”这样差点把他早饭恶心吐掉的答案后,他后悔了。   蒋路,那就一打不死的小强!    第27章 加深暗恋   接下来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偶尔打个牌,偶尔喝个酒,生活,一成不变。   要非说吴景安的日子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富二代对他或他对富二代的态度。   最近的林佳佳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对许辉的态度不再是若即若离,现在的她,有时候会主动打个电话过去,聊上几句,于是第二天许辉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要说两人的默契,实在是太好,你眼中无我我眼中无你,愣是能把对方看成透明人。   许辉和林佳佳无所顾忌地谈笑风生,吴景安闭着耳朵把一本玄幻小说从头看到尾。   这样的日子,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最近,运行车间换了新主任,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每个人都不好过。   每个领导都有每个领导的风格,这一任就特别重视卫生,这地要拖得用手擦都擦不出灰,电机缝要用牙刷刷干净每一道;墙角旮旯里的蜘蛛网啊蟑螂屎啊,一个就五块钱;玻璃哪有玻璃,知道玻璃是透明的不   一番打扫下来,再是吴景安这样的七尺汉子也吃不消了。   这天,许辉又绕来了值班室,吴景安很配合地拿起抹布擦他卫生区的玻璃去了。   也该他倒霉,几乎天天擦的玻璃,还能从上面摔下来。   其实窗户不算高,吴景安扒着窗框伸长胳膊擦头顶上的玻璃。   这擦和擦不一样,讲究多着呢!先要用湿抹布擦一遍,把一些浮灰啊鸟屎啊之类的污渍擦去,再用旧报纸一点点擦净水纹和印记。   工程浩大啊,基本上顶着烈日三大扇窗户擦下来,好好的脑袋也要发懞了。   所以,不知哪根筋搭错,脚下一踩空,他整个人就从窗户上摔下来了。   本来窗户不高不该有啥大事,偏不巧,他一只胳膊先着地。   紧接着,一声惨叫,他抱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   许辉听见叫声,急匆匆从值班室跑了过来,看到吴景安倒在地上抱着胳膊疼得直哆嗦的样,二话不说,扶着他就往外走。   “忍着点,我送你去医院。”看他那样子,应该是胳膊脱臼了,许辉也不含糊,把人扶上车,发动车子,油门一踩,飞也似地赶到了最近的医院。   骨科的大夫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了一眼扶着胳膊动也不敢动的吴景安,漠不关心地问一句,“怎么了”   吴景安还没说什么呢,许辉发起了火,“你瞎啊,他胳膊疼成这样,你看不出来啊!”   那大夫本想发怒,但看许辉那一脸的横相,心里怕他别是道上混的,也不想惹事,于是忍了,给吴景安看了看伤后,说了句,脱臼,没什么大事,紧接着着手复位。   复位时没打麻药,疼得吴景安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咬紧的下唇冒出了血丝,还是没忍住露了几句哼哼出来。   复位,真tm的疼!那一瞬间,他恨不得剁了这半边胳膊。   许辉急得脸通红,眼里都快冒出火来了,对着那医生又吼了句,“你tm能不能轻点,没看到他快疼死了!”   因这一句,吴景安疼得打结的眉头缓缓松开,他抬眼瞅了瞅站在他身边的男人。   许辉,一向云淡风清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担忧。   眉头紧成一座山川,打理得整齐的头发因热汗紧贴在脸旁,胸口急速起伏着,这样的男人,吴景安,无力招架。   他闭上眼,不敢再看。   疼痛依旧,可心,却软得像溶化的冰淇淋。   他听见,有人的呼吸在他耳边,有人的声音在他耳边。   有人说:“别怕,有我。”   他不敢睁开眼看那人的表情。   头被按在谁的身上,那人的大掌轻轻摩挲着他脑后的头发,痒得人头皮发麻。   薄薄的衬衫下,他能感觉到那人的温度。   像他一样,热得几乎熔化。   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拔不出来了。   因他这一壮举,得到了两周的休假外加众人的欢呼。能不欢呼吗,擦玻璃都擦出工伤来了,哪个领导还敢揪着这卫生不放。   绑着绷带吊了三天的胳膊,吴景安窝在自家的沙发上用完好的那只手抓着苹果塞嘴里边啃巴边看某人拿着他的钥匙进进出出。   “我说那个谁谁谁,你是不是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那谁谁谁不屑地瞟他一眼,“对救命恩人还这口气,没让你以身相许就不错了。”   吴景安好笑地哼了一声,“我许,你敢要吗”   救命恩人当真似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后随即下了定论,“化石级的恐龙人物,我还真不敢要。”   吴景安一口苹果渣喷向那人。   胳膊复位后疼痛减轻了很多,只要不做太剧烈的运动,一般不会影响生活。   这难得空闲的一周他也算过得有声有色,最主要他和许辉的关系莫名就恢复到了当初。   好像那些隔阂从未存在过一样,许辉和吴景安还是聊过电话发过短信晒过太阳逛过超市叫过景安唤过亲的朋友。   他们会无所顾忌地开玩笑,会一起看球赛吃饭,会在对方叫自己名字时习惯性地回头。   回头后,看到对方就在面前。   这种感觉,让他的错觉加深。   也许,也许,许辉,也有,有,那么,一点点,一丁点,一丁丁丁丁点……   他不敢想太多,却又无法抑止地想。   在连吃了三天的外卖后,许大少的好脾气终于磨光,一脚踹向沙发那头的人,“去,做饭去,再让我吃那种垃圾,我跟你绝交!”   吴景安恼得比他还很,瞪着霸占了沙发那头的男人只差没挥起拳头,“你一个四肢健全的人好意思让我这四肢不全的人给你做饭!滚,想吃回你家吃去,我没空伺候,绝交是吧,行啊!钥匙留下,你人滚蛋!”   许辉从沙发那头直接扑过去,可怜吴景安吊着一只手,没太多还击的力气,任由他从头欺负到脚。   “嘿,还敢撵我,行啊,把这些天的伙食费交出来,我算算啊,好吃好喝再加游戏机,超过万把了,我收个整头,给一万就行,拿来,拿来啊!”   吴景安两眼含泪地乖乖进了厨房。   混蛋,那些好吃好喝的一半还不是进了你肚子,游戏机也是你嫌闷硬搬来的,什么都要算我头上,王八蛋。所以说,越有钱越算,抠到你祖宗坟里了。   许辉得意地窝在沙发里打他新买的正版游戏,却在紧要关头,被一大块头挡住了画面。   “MD,走开!”   吴景安一脚踏在他头靠着的沙发扶手边,吊着眼怒视他,“如果你不想让我用脚来洗菜的话,就给我过来帮忙,混蛋,我是患者,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没良心的男人皱起眉头十分不情愿地跟着去了厨房,接下来整整一个小时,在某位患者的指导下,他洗了三把生菜,两根黄瓜,一个茄子,切了一盘牛肉,拍了两头蒜,最后暴走了!   菜刀一扔,围裙一甩,“老子不干了,叫外卖!”   吴景安用完好的那只手掏出手机,拨打小区外饭店的号码,“喂,曾记吗,我要一份凉拼,一份----”电话没说完就被人夺去了手机,直接挂断。   接着那人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背着他给人打电话,“喂,李婶,饭做好了吗,都有什么啊,行行,就这三盘就够了,都给我打包好,还有,盛两人份的米饭,你再做就好了,就让我爸他们等一会,反正饿不死。行了,我知道,我现在去拿。”   吴景安张大嘴愣愣地听完他的电话,愣愣地看着他拿手指头指着自己说了句,“等我三十分钟”,愣愣地看着他拿了车钥匙下楼。   等反应过来时,楼下的车子都不知道飞到哪条街上了。   这人,这人没病吧,为什么不直接回家吃,为什么要从家带饭过来,为什么要自己等他。   太多的问题占据他的脑子,吴景安恍恍惚惚地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搓了一把脸。   一抬头,镜子中的那人满脸水渍,一双眼里写满疑惑和不安。   就这样放任不管,真的,好吗   许辉给了太多太多温柔,他虽然明白却也无力抗拒。   贪心地想要更多更多,一次次见面,一次次让自己,陷得更深。   会不会有一天,他再也不舍得,从梦里醒来。   晚上冲了澡,吴景安从卫生间出来看到那人还窝在沙发前打电动,毛巾一扔便开始赶人。   “急什么,才十点,我再待会。”许辉一颗心都在游戏上,眼神不离画面地对他说。   “最多半小时啊!”撂下话,吴景安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走到许辉身后。   不知哪根筋搭错,背靠背,他贴着许辉坐下。   男人还没洗澡,身上有汗味、烟味以及专属于他的味道。   这味道吴景安形容不上来,却能在第一时间辨别出来,这个人,就是许辉。   开了啤酒,灌下一口冰凉,却仍浇不熄背后那处的火热。   他,躲在许辉身后,偷偷地笑。   谁知这份偷来的喜悦还没维持几秒,就有人不愿意地大嚷起来,“你靠过来干嘛,热不热啊!”   男人不耐地扭动了几下身子,吴景安轻轻叹息一声,一手扶着地垫,往前挪了挪。   谁知刚挪开,男人的背又紧贴过来。   吴景安偏过头,不解地问,“不是嫌热吗,又靠过来干什么”   许辉“嘿嘿”笑两声,脸皮超厚地说:“虽然热点,不过,还是靠着舒服,算了,我勉为其难让你靠着本大爷好了。”   吴景安无声地笑了笑,也不与他练嘴皮子,喝口啤酒,继续独自感受那份冰凉与火热,那份,让心脏也跟着升温的快乐。   初夏的夜,几丝凉爽从敞开的窗户跳进来,驱散躁热和疲惫,电视里游戏的嘈杂声不断,吴景安却觉得这样的时候,特别舒心。   他说:“许辉,你,还喜欢林佳佳吗”   “什么”   又灌了口啤酒,他缓缓说:“喜欢到什么程度呢每天,都会想着她吗”想他在做什么,想他会不会也想着你,“如果她不在身边,就会觉得不安,”想一直一直靠近他,不管多少次告诫自己都没用,乱了的心,牵着身体一点点接近他,“如果她对你笑,就会认为,明天一天都会是晴天,”不管他对你说什么,都会在里面强加对自己好的想法,像个傻瓜一样,“吃饭的时候,工作的时候,洗澡的时候,睡觉的时候,甚至,眼睛一睁开,就想起她了,”他是不是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是不是有一瞬间,会想起自己,“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只想,只想她能陪在身边,好像,就没有遗憾了。”糟糕,让我陷这么深,你是不是该负点责任。如果,如果有一点点动心,能不能,给个提示。   让我,不再彷徨,不再猜疑。   “这些感觉,你都有吗”   许辉走了神,游戏打得乱七八糟,他干脆扔掉手柄,拿起放在一旁的啤酒,仰起头紧贴着身后人的后脑勺,身子不安分地晃晃悠悠,“原来,喜欢,是这么回事。那你呢,有这样喜欢的一个人吗”   吴景安笑了笑,“大概,有吧!”   许辉咧开嘴,眼神专注地对着墙上某一点,“噢是,什么样的人”   一手提着啤酒罐,轻轻晃动,吴景安想了想说:“一个,挺差劲的人。没什么本事,却又自命不凡。最大的爱好,可能就是耍我吧!”   许辉放声笑起来,“既然这样,为什么还喜欢她,长得好看吗”   吴景安的脑袋被他压得一直低着,身子也随着他的晃动摇摆,“嗯,很好看。”   “喜欢她什么就因为长得好看”   “也许吧,除了长得好看,他还真没别的优点。一开始都是这样,因为相貌才注意到他,接着跟他交谈,相处,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就把喜欢加深了。喜欢他什么呢可能是他说过的一句话,也可能是他做过的一件事,又或许,只是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我的影子,喜欢,有时候,也是挺简单的一件事。反正,有点,无法自拔了。”   “她,也喜欢你吗”   吴景安收敛了笑,这句话,他回答不上来。   而紧贴着他身子的那个人,也给不了他答案。因为,他问不出口。   “你,喜欢我吗”   喜欢吗   喜欢……喜欢……   他无法从紧贴着的背去感受那人的心跳,只能继续将这份说不出口的爱埋藏。   藏在,他永远发现不了的地方。    第28章 换位   这两周的时间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好到连廖胜安都纳闷怀疑,“你们俩什么时候好到这份上了,许辉你这没良心的,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喜新厌旧抛弃我,我不活了我!”   吴景安随许辉出来的次数多了,也习惯了他们之间的打闹,坐在一边安静地吃东西,特会装绅士。   期间有人坐到了他旁边,一直盯着他瞧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于是转过头,来人有几分面熟,反正都是许辉的狐朋狗友,只是名和人一时对不上号。   那人笑笑,问道,“老吴是吧,你和许辉,只是朋友”   吴景安刚塞到嘴里的那一口青菜就怎么也咽不下去了,他瞥过眼探询地望着男人,“什么意思?”   那人脸上没太大表情,还是维持着先前淡淡的笑,他看了看吴景安又把视线移到许辉身上,“许辉算是我们这一批大学同学里面家里背景最好的,对他,还算有几分了解。他这个人,太爱玩,有时候疯起来根本不会顾及别人的心情,倒不说多坏,只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吴景安,“有些事,他玩得起,你,未必玩得起。”   那个人说的话让人听着很不舒服,但出乎意料的,配上他那张端正温和的脸,却并不让人觉得多反感。   吴景安想了想他说的话,抬眼想再问些什么时,有人喊了一句“巧克力……”   那人于是对吴景安笑笑便离开了,他这才将那人与他的名对上号。   其实如果那时他能多想想郝时的那番话,也许,后来那些事都不会发生。   他不会那么荒唐地说出那句话,不会尝到有如毒药的苦酒,不会……   后来想起时有太多后悔,可后悔,永远改变不了现状。   有些事,注定要发生,有些人,注定要清醒。   可悲的是,那一天,正是吴景安的生日。   一早,他便接到哑叔的电话。   每年的生日,都是由哑叔提醒他才记得住,然后例行公事般去他那里吃顿饭算是庆祝。   刚刚挂上哑叔的电话,他妈紧跟着打来了。   又是些老生常谈,围绕他的感情生活展开一系列说服教育,什么不要太挑什么遇到合适的凑合着也行了,别老是一个人,让妈惦念着。   最后终于回归正题,以一句生日快乐作为结束语。   挂了电话,吴景安蒙上被子想再睡个回笼觉。   生日,生日,除了提醒他又老了一岁,还能有什么意义。   二十八岁一事无成连个伴也没有的老男人,只能成为街坊邻居七大姑八大姨的谈资笑柄。   生日,生日,到底过个毛生日啊!   手机第三次响起来时,吴景安炸毛了,对着电话那头连连吼道,“老子今天不过生日,不管你是谁,都别再废话!”   没待他挂断,电话那头响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声。   吴景安疑惑地看一眼手机,靠,又是冤家!   冤家带着笑说:“生日啊,早说嘛,出来吧,我帮你好好庆祝庆祝。”   吴景安没好气地吼:“你耳朵有问题啊,我都说了不过了!”   “为什么不过眼看着就要奔三,不该好好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庆祝奔三你缺不缺德啊!”   “哈哈……行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事实摆在那,好吧,我换个说法,不说庆祝,说告别好了,和过去的一年告别,怎么说,也是长了一岁。”   “你他妈就损吧,等你三十的时候,我----”   吴景安想了想,最后还是把这话咽回肚子里了。   等他三十的时候,不管有没有和林佳佳在一起,都不关自己屁事了。住豪宅,喝香槟的男人,和他,还能有什么机会打交道。   “你怎么样啊是不是只能想到拿蛋糕砸我头上这种俗招,觉得不好意思说啦,哼,三十分钟后,到你楼下接你,快点啊!”   男人不待他抗议,很干脆地挂了电话。   吴景安对着挂断的电话连骂了好几声后,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刷牙洗脸换衣出门。   许辉的准时到达让吴景安小小的吃了一惊,哟,这少爷今儿难得呀,居然没放他鸽子。   上了车吴景安问,“去哪”   许辉笑,“寿星想去哪过啊”   吴景安哧笑一声,“你还真是没事做啊,你见过几个三十岁男人过生日的不小不老的,是让人说我幼稚呢还是说我装深沉呢”   许辉不悦地皱起眉:“我说你这个人就是事多,自己过得开心就行,你管人怎么想,吃饱了撑的,不就过个生日,哪那么多说头。”   吴景安心下一愣,缓缓转过头看向旁边那人。   许辉的侧脸被熠熠生辉的阳光刻画得坚毅完美,吴景安猛地转过头闭上眼。   抓着香烟的手攥得死紧,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不止。   他可能,离疯颠不远了。   到了商场,许辉轻车熟路地来到男士精品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两手一摊,靠着沙发背,配上他那张精致的脸,帅得没谱了。   两名女导购齐齐上阵,对着帅哥堆起满脸的笑,“许少,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许辉对着吴景安扬起下巴,“喜欢什么尽管挑,我买单。”   吴景安瞥了他一眼转过头,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不禁感叹,林佳佳就是一二傻子,放着这金龟婿不要,看上那有老婆的半截老头子,2得没边傻得没谱。先不说这人对感情当不当真,好歹咱也能当一回挥金如土的主,运气好混个几年,可是能捞上不小一笔呢!   这样想着他倒真没客气,挑了个价格贵得离谱的钱包,付款时吴景安坐他旁边凑近看他,“你说这林佳佳要收了你礼物起码还能送个香吻做答谢,我这一大老爷们,要怎么感谢你好呢”   许辉笑着凑上脸,鼻子对鼻子相隔三厘米,“你也行啊,来吧,我男女通吃。”   突然放大的脸庞让吴景安的心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在看到他眼里的戏谑时止住了动作,就那样,四目相对,谁也不肯认输地持续了十多秒。   导购员尴尬地互望了一眼,却没人敢出声打扰。   最后还是吴景安败下阵来,轻叹一声说:“ 我以为我脸皮就够厚的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要厚脸皮,不服不行啊!”   吴景安的认输让许辉心情大好,仰靠在沙发上放声大笑了好一会。   放肆的笑声中有人无奈地勾起唇角,露出苦涩伤感的笑。   选完礼物,许辉做主将车开到了城外的度假村。   吴景安不满地唠叨,“别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晚上还有约。”   许辉看了他一眼,“跟谁啊”   “你管得宽不宽跟谁约还要向你报备啊快点开回去。”   许辉一脚踩刹车,很干脆地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熄了火,却不拔钥匙,抱膀子坐在那里,看好戏般地对男人笑笑,“想回去也可以,你来开!”   吴景安恼得脸涨成猪肝色,“显摆你有车是不是!行行,我来开,不怕死的话咱就换位,反正我是贱命一条,都死了看谁吃亏。”说着,真去拉许辉的衣袖。   许辉也随着他瞎折腾,狭窄的车前座,两个大男人推挤攘弄地试图换位,期间,不可避免地有一些肢体接触,身体摩擦。   “喂,你摸哪儿呢!”   “靠,你以为我想摸啊!你把腿拿开!”   “一点空也没有,你拿开我看看,有本事你把它剁了!喂喂,你屁股压到我了,你倒是挪一挪啊!”   “少废话,你摸我屁股干嘛,少占我便宜啊!”   “啊----”   “啊----”   挤到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人很不幸的摔到了一起,以一种奇怪的姿势。   最最不幸的是,嘴唇貌似,也许,可能,大概,接触了0.0001秒。   于是,两个人都傻眼了。   吴景安眼里的许辉全是惊讶,不幸擦到的双唇微张,粉嫩的颜色带着水润的光泽,惹得人心辕意马。   许辉眼里的吴景安惊讶有余,慌乱不止,不幸擦到的双唇来不及闭合,露出里面整齐洁白的牙齿,以及藏在暗处的红艳。   一时间,谁都忘了喊cut,和在店里那种故意的对视不同,这一次,好像,在用心,看着对方。   一时间,只有恍惚,恍惚中,这世界,只有你我。   许辉不自觉地张开双唇,声音低沉地唤了声,“景安。”   缠绵轻柔的声音让吴景安陷入了无边的梦境。   眼前的人,不再是遥不可及,那一声温柔,把所有距离全部消灭。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个心灵深处的男人。   那张脸,他在梦里描绘了多久,那个人,他肖想了多久。   只差一步,他就可以按下那人的背,让双唇再次贴合。   只差,一步。   “叮铃,叮铃,叮铃……”   短信音打断了所有气氛,抹去所有的不可能。   吴景安双眼不停眨眨,偏过头,脸上的红色未退,他硬挤出笑说:“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有人这样换位的吗,蠢死了。”   许辉的神智也在一瞬间回笼,脸色微变,眯了眯双眼,他扶着座椅从吴景安身上下来。   靠着椅背,打开车窗,让夏日的微风吹走车内旖旎的气氛以及他一身不按常理的躁热。   一切,都乱了。    第29章 告白   晚餐是在度假村的餐厅里解决的,吴景安诧异地看着空荡荡的四周,“靠,这里生意是有多惨淡啊,就我们一桌,这样下去不倒闭才怪。”随后瞪着男人埋怨地说:“跟你说了有约,现在倒好,怎么回去!我说你到底非来这干嘛”   许辉眼睛盯着菜单,“城中富豪嫁女儿,听说会在这放几个小时的烟花,不少人来凑热闹,看看吧,反正,也挺无聊的。”   吴景安皱起眉头,“你说你这人安什么心,跟你说了我最近失恋,你偏拉我来看别人嫁闺女的烟花,你存心刺激我是不是!”   许辉点了菜,也不搭理他的愤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怎么样,还有什么生日愿望,我可以统统帮你实现。”   吴景安挑眉看他,“你今儿吃错什么药了,又送东西又帮我实现愿望,怎么,爱上我了话先说在前头,你再爱我也没用,我可不会去变性的。”   许辉的笑容拉大,“说说吧,三十岁之前,不要留什么遗憾才好,以后,还会有人这么慷慨地给你过生日吗”   吴景安垂下双眼,以后,的确,他们没什么以后。   “呃……你要真让我说想要什么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小的时候,过生日时缠过父母去看马戏表演,那时,特别喜欢小丑,感觉好滑稽,就想着能天天看到多好。现在大了,我这人没什么野心,物质上更是没什么好苛求的,所以,生日愿望这种事,我基本不想。”   许辉低着头想了一会,“行,我知道了,总之,满足你好了。”   吴景安一愣,“满足什么”他好像没说有什么愿望啊!   菜很快端上来,吴景安见许辉只顾吃东西不再理他,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于是埋头吃起来。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待上甜点时,许辉起身去了洗手间。   吴景安津津有味地嚼着鲜美的菜肴时,不知为何室内的灯突然灭了,他还来不及思考该怎么办时,身后响起了多人齐唱的生日快乐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吴景安先是条件反射地转过头,紧跟着整个身子都站起来了,乖乖,这只在电视里出现过的阵势,竟活生生上演了。   店里的工作人员几乎全部出动,推着一华丽丽的蛋糕车,明晃晃的烛光里映着十几人的笑脸。   怎么看着,有点糁呢!   领头的一美女笑容满面地说,“吴景安先生,祝你生日快乐。”   接着一众人跟着鼓掌,“嗷嗷”叫几声。   吴景安呆若木鸡地看着这画面,忘了该怎么反应。于是,华丽丽地冷场了。   领头美女见状及时救场,一张如花俏脸凑到吴景安面前,“吴先生,吴先生……”   神智清醒过来的吴景安紧紧闭上了双眼,这一刻他真有骂人的冲动。   这王八羔子,溜得倒真是快啊,应该是知道自己铁定会挨揍才尿遁了吧!   整这样一出女人戏码,要他怎么收场!   领头的美女还在不死心地唤着吴先生吴先生,吴景安无奈地抬手打断,“行了,我还活着。”   美女笑吟吟地说:“吴先生,请您许个愿吧!”   吴景安努力挤出难看的笑,“那个,不好意思啊,这是我朋友的恶作剧,蛋糕你们就拿回去吃吧,辛苦各位了啊,不好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地望着他。   吴景安以为他们听不懂自己的话,于是指了指他们再指指蛋糕,最后做了个吃的动作。   美女头上挂了三条黑线,尴尬地笑说:“吴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包了餐厅的许先生说一定要让您许了愿吹灭蜡烛才算完,您看,我们也很难做的,不然您就想成是朋友为您庆生好了,许个心愿吹灭蜡烛,也好让我们早点下班啊!”   吴景安攥紧拳头,在心里问候了许辉祖宗十八遍。   硬着头皮做出许愿的样子,刚要吹灭蜡烛时,奇怪的音乐声突兀地响起来。   吴景安抬起头,一束光打在餐厅后方处,很快地,从那里走出一个小丑。   吴景安吓了一跳,闭了闭眼仔细看去。   的确,那是一个小丑。   顶着一头金色的大卷发,红白油彩涂满了整张脸,弯眉毛,星星眼,圆鼻子,血红的嘴巴咧得大大的,着一件荷花领的宫廷服以及一条黄色的灯笼裤,脚上是一双翘尖角的靴子,胳膊抬起,两手交替着扔一个乒乓球,夸张地晃着身子摇着屁股向他走来。   吴景安简单看呆了,这惊喜,太给力了。   他终于明白许辉那句满足他是什么意思了,儿时的愿望也终有实现的一天啊!   小丑,夸张滑稽的小丑,多少年没见过了啊!   他真想一掌拍在那小丑的肩上,顺便把人拉怀里抱抱,说一句,哥们,你辛苦了。   小丑走近了,他刚一抬起手,就听那小丑来了句,“也就这样了啊,多了我也做不出来,你凑合着吧!”   吴景安的手停在了半空。   这声音,是,许辉   吴景安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油彩虽遮了小丑精致的相貌,细细看去仍能辨认出来,这人,是许辉不假。   许、许辉!   怎么会----   吴景安呆呆愣在原地,抬起的手迟迟没能放下。   小丑先生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傻了,也不用兴奋成这样吧,不就是个小丑嘛,至于吗你,喂,喂……”   吴景安看着那手在眼前不停地晃,许辉的声音却像隔了一座山似的,远远响着听不真切。   他以为那小丑是许辉雇人扮的,以为夸张的庆生只是他的恶作剧,以为……以为……   许辉,你做得,会不会太多……   小丑猛地大吼一声,“姓吴的!”   吴景安身子一晃,后退了一步,低头捋了捋散落下来的短发,眼睛在手掌的遮掩下连眨了好几次。   再抬头时,他不客气地攘了小丑一下,“你演哪出啊!还扮小丑,你有资格证吗连球也不会抛,弱爆了。”   许辉呲着牙将球递到他面前,“有本事你抛给我看看。”   “我没那么无聊。”   “我以为你很专业呢!小爷我好心圆你童年梦,怕你心里老惦记着弄出个精神失常来,你倒不客气,还敢嫌!”   吴景安笑:“喂,不是小丑吗,做两个滑稽的表情出来看看。”   许辉怒:“不会!”   “那就笑笑好了,小丑不是应该一直笑着的吗,”说着,他两手一扯小丑的两颊往外拉。   他动作太突然,许辉没反应过来,嘴巴被他扯开,露出一整排牙齿。   “你妈的找死啊!”   吃了亏的小丑恼怒着冲向吴景安,而后者大步跳开,笑着躲到另一桌后面,“嗯,这表情不错,开始有点小丑的样子了噢!”   许辉拉起袖子急冲过去,“吴景安,你给我站住!小爷今儿剥了你的皮!”   吴景安哪是乖乖挨打的主,身手敏捷地跳到了另一张桌子边,两腿分开,时刻准备着逃向别处。   “激动个什么劲啊!不是你要扮小丑嘛,还不许人笑了,太没职业道德了。”   “闭嘴吧,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别跑,给我站住。”   “哈哈……”   傻站着的一众员工很无奈地看着两大男人在餐厅里上演官兵抓悍匪,噢不,是小丑抓寿星。   老板不悦地皱起眉头:几十几的人了,要不要玩得那么happy呀!让不让人打烊了!   度假村的夏夜热闹喧嚣,繁星坐落在遥远的夜空,忽明忽暗地闲闲看着世间百态。   洗了澡换了衣服的某少爷领着平凡小工人在河堤边的草地上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坐了下来。   周围三三两两地坐了不少人,都等着看富豪嫁女的焰火盛宴。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扰了度假村原有的清静。   有人的地方就有垃圾,吴景安看了一眼散落在四周的啤酒罐饮料瓶食品袋以及鸡蛋壳等,叹息着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啧啧啧啧。”   许辉不屑地瞥他一眼,“装什么老成,去,买啤酒去。”   虽有抱怨,吴景安还是乖乖到附近小店去买了啤酒。怎么说今天这一天的消费都是人少爷包的,这点小小的啤酒总得满足人不是。   买了一提啤酒外加些下酒的零食,两大男人肩并肩坐等焰火。   开了一罐啤酒递给许辉,吴景安说:“ 你真的是无业游民”   许辉白他一眼,“怎么,瞧不起无业游民啊!”   吴景安撇撇嘴,“哪个无业游民有你那么好命。”   许辉笑,“要不要加入我的大军,放心,以后小爷罩着你。”   “得了吧,我还是努力做我的小市民好了,还得攒钱娶老婆呢!”   “哈哈……”   周围嘈杂声不断,可许辉的笑声还是清晰地传到吴景安耳朵里。   假装喝着啤酒,眼睛偷偷瞄向旁边的男人。   他喜欢听许辉的笑声,那爽朗欢快的声音感染着他,能把隐藏在心底的阴霾全部驱散。   跟着他一起笑,一起快乐。   “你的志向可真远大啊!”   刻意的嘲讽听在吴景安耳里别扭极了,不客气地回了一句,“那你呢,你的志向是什么,该不会是做一辈子米虫吧!”   许辉的笑声渐低,嘴角挂着浅浅的弧,“不做米虫的话,还能做什么”抬眼看向天空,眼神里有吴景安平时见不到的忧郁,“被规划好的人生,连一点乐趣也没有的人生,不做米虫的话,就只能做个傀儡了。”   吴景安静静看着这一刻的许辉,几许落寞几许伤感,好似在发泄着这许多年积攒的委屈,却不能吼不能骂,养尊处优惯了的少爷还有什么资格埋怨。   埋怨这太过优渥的生活,埋怨被安排好的人生,简直,就是笑话。   他还能有什么志向,理想,愿望,一切偏离轨道的,都是不被允许的。   吴景安转过头,眼睛不知道望向哪里,淡淡地说:“总该有你想做的事吧!没有想过吗”   许辉的声音低低地,像在说给自己听,“有什么机会去想想做的事为什么非要想着去做某件事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也有人愿意养我一辈子,那我,还需要去想吗想了也是空想,干脆,不费那个脑子了。”吴景安闭上眼睛,夜风徐徐,吹拂着他的短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那就从现在开始找吧,的确,它改变不了你的生活,但多少也是个依托,让你的人生不再那么无聊。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太自负了,你以为什么事都能轻轻松松搞定吗有的人啊,奋斗一辈子也完成不了一件事。你也来试试看吧,我陪你一起找,不就是个愿望吗,我还就不信你成圣人了,无欲无求连皇太子都有心愿,你,一介草民,跩个什么劲啊!”   一束火花冲到天空的时候,周围的嘈杂蓦地停止,几乎所有人都抬起头瞪大双眼瞅着天空中的那一点,很快,一朵硕大的妖魅之花在空中炸开。   众人发出惊叹声,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数不清的烟花飞向空中,在黑色幕布上涂抹耀眼的五彩缤纷,绚烂夺目。   却是转瞬即逝。   许辉一口一口喝着啤酒,周围传来尖叫欢呼声,他却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眼角余光被旁边的人霸占着,于是,一点点在意起他的动作。   他在笑,他喝了口酒,他弯腰拿东西,他开啤酒罐,“叮”一声脆响,打断许辉不正常的思绪。   人们还在激动兴奋地谈论着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的烟花,吴景安觉得自己有些昏昏欲醉了。   他头靠向许辉的肩膀,有些感情,不受控制地冲到喉咙口。   许辉条件反射地转过头看他,他稍稍抬头,就把男人睫毛下那片深海望进了心中。   他说,“许辉,我爱你。”   最后一朵烟花飞向空中,“呯”地一声巨响,炸亮整个天空。   他把双唇贴向男人嘴巴,印上他和他的第一个吻。   吴景安不知道明天是不是世界末日,却只想借着酒醉享受最后的快乐。   他要的一直都不是暧昧,他和许辉永远成不了朋友。   捅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留下的是省略号还是句号,总该有个结果吧!   如果,哪怕只有一丁点可怜的如果,他也想尝试一下。   二十八年的人生,老天也许也会同情他,给他一份难能可贵的爱。   许辉算不上完美,可他,真的想和这不完美的人一同走下去。   因为这个人,不是勉强,不是凑合,是真正让他心动的男人。   他把自己比作卑微的石子,想着把天空上的一粒星辰拉下来与他作伴。   如果,真有那个可能,这一生,他只想对这一个人好。   许辉,许辉,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第30章 伤害   那一夜,他们留宿在度假村。   吴景安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有太多的担心和猜疑折磨着他,他干脆坐起身,看到窗前桌上放着的鲜花,一把捞过来。揪一朵“他爱我”揪一朵“他不爱我”玩了一晚上,玩废了八朵花,三块面包,   得到的结果喜忧参半,他还是不知道许辉是怎么想的,幼稚得快疯了。   第二天一早,他坐第一班车回到家中。   一整个上午,许辉没打来一通电话,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到现在,他还是没想好该用什么表情语气态度去面对许辉。   要不,干脆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死不认帐、天下太平。   吴景安揉乱一头乌发,最后带着悔恨和无奈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更糟,因为昨天的告白再加上那个印象深刻的吻,于是,他很悲哀地神交了一回。   苦逼地抱着被单扔到洗衣机里,他坐在桌前连抽了三根烟后,手机铃声响了。   他吓得浑身一激灵,半晌后才缓过神往手机瞅去,富二代三个字咋看咋扎眼。   他痛苦地挣扎了一会,才抖抖嗦嗦地接起电话。   “喂”   “你在哪呢”   “在,在家。”   “来时光一趟,咱们谈谈。”   许辉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寻常,少了平时的戏谑和吊儿郎当,正经得让吴景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能,能不能改天,我,我今天----”   “你生理期”   吴景安差点没咬掉自己舌头,刚才是谁说许辉正经的   “我知道了,几点好,行。”   挂了电话,吴景安又抽了两根烟才缓过劲,摸着瘪瘪的肚子,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该来的总要来,是福是祸,咱总得闯闯不是   最糟的结果不过是被那人骂变态,吐口水,断绝关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想想,这些自己也许,大概,可能,应该会挺住的。   全当把时间调拨到认识他之前,不就好了   这样安慰着自己,吴景安收拾好后,带着悲壮的心情赴宴去了。   走出电梯,由一身制服的男人领着他来到502的包间,从里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明显不只一个人,吴景安心里不免有几分失落。   本是抱着死活都在今天的决心来到这儿,看来,今儿是什么也谈不成了。   打开包间门,廖胜辉一脸深情地抱着话筒唱着荒腔走调的情歌。   沙发上零星坐着几个人,不算陌生的面孔,却也叫不上名字。   许辉坐在靠北面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沙发背上,看到他进来,笑着抬了抬下巴算是招呼。   还是一副二世祖的痞样,让人爱恨不得。   吴景安就近坐了下来,一转头才看见旁边坐着还算熟悉的人。   郝时向他点点头,吴景安微笑着回应。   廖胜辉的歌唱得真不咋地,台下众人实在听不下去,一个劲地喝倒彩,轰着他赶紧下台。   廖恼了,对着话筒大嚷:“谁tm唱得比老子强,给我站出来。来啊,来单挑。”   说到唱歌,吴景安想起了第一次和许辉朋友来唱K时听到的那首《难道爱一个人有错吗》,郑源的歌简直被他唱活了,也许是因为带进了深厚的感情,甚至有超越原唱的魅力。有意瞟了眼四周,似乎没看到那个人。   他靠近郝时耳边问了句,“上次那个人没来”   郝时挑眉看他。   他想了想说:“唱了首《难道爱一个人有错吗》,好像,姓……乔吧”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郝时在听了他这句话后本来平淡无波的眼神突然冷了好几分。   吴景安思忖了下,难道是自己问话的方式有问题。   郝时收回目光,微微叹了口气,“他回美国了。”   吴景安点点头,背靠向沙发上,掏出一根烟刚想点上,就听有人吵吵着让许辉献一曲天籁以拯救大家的耳朵。   许辉也不扭捏,话筒递到他手上,他保持着坐姿不变,对廖胜辉说句“十年”。   钢琴前奏响起,许辉的目光扫到门口的位置,吴景安抽了口烟,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却控制不住地用余光追捕那个帅气的身影。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   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十年之后,我们……还能被称为我们吗   吴景安的思绪被许辉的歌声带到了触摸不到的地方,用一种不可能的胡思乱想去描绘他们的未来,他们的十年之后。   也许有小小的争吵,也许有深情的拥吻,也许会挤在k歌房声嘶力竭地飚歌,也许会窝在沙发上看一两部片子,也许,也许,也许……他们的生活在继续。   吴景安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   明知不可能,却还是要想,人,都是贱到没办法的生物。   一首十年唱罢,有人撺掇着让他再来一首,许辉眼角含笑,握着话筒说:“景安,来唱一首,我好像,没听过你唱歌。”   这一下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门口的地方,努力隐藏着找忽视感的某人硬是被强拉出来,又是话筒又是高帽的,无论他怎么解释自己不会唱,也通通被众人的耳朵屏蔽。   再扭捏就真像个娘门了,吴景安想唱就唱吧,尽量唱难听点,以后就沦为廖胜辉级别的了,下次,还有谁会想听他唱   点了首朋友,装模作样地嚎了两嗓子后,吴景安正纳闷着怎么还不被人轰下去时,背景音渐渐变了,周华健那特有的嗓音变成了青涩质朴的声音,就连音乐也不再清晰,混了太多杂音,很快另一道男声合上来,变成了二重唱的感觉。   吴景安紧紧握着话筒的手心冒出汗来,这背景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终于在尘封的角落找到那一片场景。   他微微抬眼,就看到了闲适地坐在对面扬起脸对着他笑的许辉。   那笑,竟像隐藏了无数毒针一样,扎得人浑身上下都疼。   背景声逐渐大了起来,坐在沙发上的每个人都在透过他看向画面,那画面里,应该,应该是两个半大男孩,在迎新的晚会上,一人抱一个话筒,用心吟唱。   有些感情也在心照不宣的眼神中默默酝酿。   他的身子有些僵硬,转头时显得那么不自然。可----他还是要确认。   确认画面中的那个男孩是不是他想了十年的人,确认那个残忍的人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   那一瞬间,他也许该感谢许辉的。   感谢他让自己见到了十七岁的井程,重温了那段最美好的时光。   被放大的画面果然和他所想的一样,没有半点奇迹。   迎新晚会,舞台,井程,吴景安,灯光,话筒,台下的人……   两个十几岁的少年无忧无虑地唱着歌,时而还会耍帅地扬扬头,把遮挡的头发甩到脑后,露出年轻快乐的脸庞。   吴景安再次看了眼许辉,也许眼中含着疑问吧,他实在不明白,也实在想搞明白,许辉,许辉,为什么----   许辉还在笑,从头至尾,他都在笑看这场闹剧。   那双曾经温柔以待的眼睛,从始至终,也没放过他。只是这一次,变成了割肉的刀,锋利尖锐。   吴景安的疑惑很快解开,音乐声未停,画面却突然切换了,似乎是怕人们看得太闷一般,几张放大的照片赫然出现。   吴景安再次体会了一番心如刀割的感觉。   那几张照片曾经毁了他的高中生活,毁了他和井程刚刚萌芽的爱,甚至,毁了他十年的人生。   照片中的两个男孩凑在一起接吻,拥抱。   变换角度的照片让人们看清那两个主角正是刚才晚会中唱歌的两人。   包间里响起了不可置信的吸气声,接下来是笑骂“搞什么,两个gay啊!”   “不是吧,刚才那条幅上是哪年的迎年晚会来着,那时候就流行搞这个”   “什么玩意!”   说实话,这些话真不算什么,比起当年那些谩骂,简直小菜一碟。可为何----   吴景安仍是被狠狠割伤,全身的血都在倒流,渐渐找不回身体的温度。   当年校长曾把这几张照片甩到他父母脸上,眼含鄙视地说让他们把他这个异类带回去。   当年井程苍白着脸与他擦身而过,却不肯抬眼看他一下。   当年全校的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交头接耳地议论声此起彼伏。   当年父亲把他吊起来用皮带狠狠抽了一晚上,他痛得昏死过去,却倔强地不肯吭一声。   那一年,他像死过一回般,坐在医院的病床上,不吃,不喝,不说话,只会呆呆地看窗外挂满枝头的槐花。   那一年,井程彻底走出他的生命。    第31章 撕裂   来不及感怀更多,画面再次切换,这一次画质清晰了许多,也许是因为是最近拍下的原因。   画面中的一个男人还是吴景安,只是另一个主角换了,换成他上一个恋人,方小天。   那是他们去旅游时被拍下来时,在以为无人的山间小道牵着手走过,在背光的石洞边忘情地亲吻,在波光粼粼的湖边兴奋地欢呼、拥抱。   吴景安该庆幸他和方小天交往的时间并不长,也该庆幸他们都不是太随便的人,否则不敢想像接下来会不会出现什么不雅的镜头。   包间里的人议论声大了起来,一开始人们是拿怀疑的眼神看他,而现在,那眼神里只剩下了蔑视和嘲弄。   吴景安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画面,想看看从那神奇的电视里还能有什么惊喜出现。   果然,画面再次切换,烟花漫天的背景下,两个席地而坐的男人,一脸微醺的吴景安对着另一个人说,“我爱你。”   画面抓得很好,另一个当事人始终背对着镜头。   一曲终了,这段精彩的mtv也画上了句号。   吴景安身上的汗已经凉透,他慢慢转过身,目光对上许辉那张傲慢狂妄的脸。   许辉拿下搭在沙发上的胳膊,放下翘起的腿,悠哉悠哉地站起身,一脸含笑地走向他。   在他面前,很近的地方,停下脚步。   吴景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脸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   许辉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倾身向前,笑问道,“怎么样,这个片子有趣吗”   突然安静的房间增添了压抑的气氛,吴景安只觉得面前的许辉变得好陌生。不管是眉毛眼睛鼻子耳朵,都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那么,现在,站在他眼前,撕裂他伤口,却仍一脸无所谓的笑,这个人,究竟是谁   许辉转过头对着坐在沙发上等着看好戏的众人说:“现在流行搞基啊,哥几个谁要是无聊了,可以找景安打发打发时间,男人嘛,真有什么也不会怀孕,挺值的。”   一句话逗乐了包间里的许多人,放肆的笑声中廖胜英嫌弃地说:“真要找乐子起码也得是个有胸无X的,开玩笑,又不是变态,对着那样的,谁硬得起来啊!”   糟话一出,又是一阵爆笑,有人打趣地笑骂他说话粗鲁,有人附和地夸他话糟理不糟,绝对真理!   许辉好奇地问身后的吴景安,“要不,你开个熟人价,我倒也不介意陪你玩玩,不是说,爱我吗”   吴景安仔细看了他好一番,不免感叹,这个人,果然是许辉啊!   有钱人家的纨绔,高高在上的富二代,随意玩弄别人的败类,社会的渣滓。   原来,感情,也是可以拿来笑话,拿来称斤论两的。   原来,这就是他认识并不可救药爱上的许辉。   他一直低估了他。   “你说,我要是把这短片和你的资料一起寄到你单位,会发生什么更有趣的事呢,挺让人期待的。”许辉的笑温润无害,许辉的笑邪侫可怖。   吴景安心里翻腾着太多说不清的情绪,表面上却是纹丝不动的平静,只是倔强地、执着地、一瞬不瞬地看着许辉。   给了他球票的许辉,把电渗析说成电视机的许辉,和他一起吃饭一起笑的许辉,半夜打来聊天电话的许辉,送过他礼物的许辉,和他痛快干了一架的许辉,这些,全部都要从脑海中挖除。   许辉英俊的脸庞靠过来,呼吸紧贴,“我提个建议,你不妨跪下来求我,兴许,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会放过你。”   许辉身上有一股子只属于他的味道,淡淡的,若有似无,不仔细闻的话就会错过。   吴景安想这是最后一次细细去闻,以后,再没有这机会。   抢了他早饭的许辉,侵入他家的许辉,睡在他床上的许辉,习惯叫他景安的许辉,送他去医院的许辉,陪了他整整一个星期的许辉,扮小丑逗他开心的许辉,带他看烟花庆生的许辉,他借酒壮胆说出“我爱你”的许辉,这些,通通烟消云散。   吴景安找回了一些力气,于是动了动嘴,“我,只问你一句话,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呢   要杀人也得有个理由吧,为钱为情或----   要死,是不是也得死个痛快   许辉轻浮地笑挂在嘴角,看着他的眼神中含了几许同情。   “吴景安,你不是第一个对我挥拳头的人,只不过,前几个都离开了S市,噢不,是出了本省,你说,你比他们强多少,让我可以对你手下留情”两眼紧紧盯着面前男人,他把话一字一句说得残忍,“吴景安,对着一个男人说爱,你可真够恶心的。记不记得我说过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为什么总记不住教训,还敢奢望我,你以为,你到底在哪一层”   吴景安想,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心痛了吧!   被许辉算是伤到极至了。只是,这一次,他要用多久来疗伤。   “其实我的要求也不过份,不过是跪下来磕几个头,这笔帐就一笔勾消了,你也不想明天一回到单位,就变成明星吧!”   若是换做以前,吴景安的拳头早就挥出去了。可今天,他可没那勇气了。   或者说,他的勇气都被许辉磨光了。   他怕这一拳头挥出去,再会遭到什么更可怕的报复。   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收回执着的目光,他抬脚----   迈开步子,朝门外走去。   他不会再去得罪许辉,却也无法向他下跪。   他还想着保留最后一点尊严,于是,即使在众人不屑目光的包围下,他还是尽量挺直脊梁。   出了包间,走廊里传来杀猪般的嚎叫声,凤凰传奇的歌快被人糟蹋得不成样了,怎么也没人出来骂一声。   电梯门映出他平凡无奇的脸,茫然、困惑。   电梯里走出两三个人,撞到他也不会道歉,匆匆走过。   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键,把自己关在密闭的空间里,渐渐,感觉有些冷。兴许是湿透的汗变凉,贴在肌肤上,冰冷的难受。   走出电梯,走在熟悉的城市街道上,耳边不断的喧嚣也吵不到他,一步步陷入自己的世界。   摸了摸口袋,很好,还有半包香烟,掏出一根夹在手指间,时不时放进嘴边猛吸一口,却怎么也找不回熟悉的味道。   一个被母亲拉着小手的孩子走过他身边,好奇地问妈妈,“那个人好奇怪,嘴里的烟明明都没有火,他在吸什么呢”   走到公交车站,等了好半天也没一辆公车来,他也忘了着急、沮丧,呆呆坐在椅子上,一直等着,等着。   一辆出租停在他身边,司机探头出来,“嘿,哥们,坐车不”   他摇摇头,“我等公交。”   司机乐了,“这晚上十一点,你等哪门子的公交,不是打算给我讲鬼故事吧!”   说完,司机笑着开走了,他才恍然,自己,的确傻透了。   其实,一个s市有多大呢,这些道路,他走了十年,早就摸熟了。   走到人民医院往南,走到家乐福往北,走到第三个红绿灯往左,走到蓝光广场往南,走到沃尔玛,就到了。   花了两个小时走到家,关了门,一片漆黑,他疲惫地靠在门板上。   突然很想笑,笑自己的蠢、笨、痴、傻。   突然很想哭,哭自己的悲、苦、凄、惨。   不知不觉地,就那样哭了,哭声渐渐放大,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   气愤、伤心、无助。   靠着门板的身子慢慢滑下,跌坐在地上,对着一室的漆黑,怎么也止不住悲凉的哭泣。   一声一声,伤到心里。   那个人,他曾经有多爱。   无所顾忌地躺在他家沙发上,一遍遍唤他景安,支使一只胳膊的他做这做那。   那个人,伤他有多深。   吴景安,对着一个男人说爱,你可真够恶心的。记不记得我说过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为什么总记不住教训,还敢奢望我,你以为,你到底在哪一层   许辉……许辉……   他攥紧拳头,重重地捶向地面。感受不到疼痛般,一次次砸下去。   他好恨,恨这样的自己,明知那个人不可以,不行,可偏偏无所畏惧地去尝试。   尝试到满头满身的伤和血,才知道走回头。   回头的路上,他多想给自己几拳。   手上破了皮,出了血,骨头震得发麻,他还是机械地一次次捶向地面。   多一点痛,就可以把忘记加快一点。   许辉的眼神,许辉的笑容,许辉的声音,许辉的味道。   所有一切,一切,有关于他的,全都tmd见鬼去!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以为的那一丁点一点点,全都是假意,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   明白了他为什么在众人面前叫他景安,明白了他为什么装作对他好在乎他,明白了他所给予的一切,全是精心设计的圈套。   让他爱上他的圈套。   而他,怎能逃离。   攥紧的拳头止不住地颤抖,他颓丧地拿后脑勺撞着门板,脆弱的眼泪滑下,滴落在满是血污的地板上。   牙齿咬烂下唇,无止尽的恨全数渲泄在凄厉的哭声中。   凌晨一点半,他把对许辉的所有感情交付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   以后,再没有以后。    第32章 生病   第二天,吴景安病得爬不起来。   一早值长就打来电话通知他两周休假结束了,今儿中班得来上。   他哑着嗓子说继续请,值长骂了他一通不准后,他也恼了,直接来一句,“老子就是不去了,你看着办吧!”   说完,挂了电话往床尾一扔,继续蒙头养烧。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睡了多久,期间电话响了几次他也没劲起来接也不想接。   爱怎么办怎么办吧,反正他性向的事也就在这一两天曝光,开除是早晚的事,他还上个什么班啊!   往昔的这些同事、哥们估计也都拿他当洪水猛兽艾滋携带者了,他还应付个什么劲啊!   稍稍恢复点意识时,电话又来了,他蒙着头仍装听不见。只是这一次,电话那头的主人和他一样执着。   第七次响起来时,吴景安勉强爬到床尾摸起电话有气无力地接听。   蒋路打来的,问他在哪呢!   “我没空陪你打牙祭,改天再说啊!”   “Honey,你不要我了”   吴景安烧得难受,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改天再要,没事我挂了,有事也改天再说。”   听他声音不对,蒋路收了玩笑的心思,“怎么了,死了半截似的”   “感冒,没事,我睡了。”   和蒋路又寒暄了两句,挂了电话后,吴景安干脆关机。   这下,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睡死过去也没关系吧,谁会在乎呢   断断续续睡了几觉,再醒来时口中干渴得要命,想起身倒杯水,却发觉浑身酸痛脑子发昏,一点劲也没有。   这时才深有体会那些年纪大的人说的话,“有个伴,最起码当你生病时,有个人能给你倒杯水。有的时候,人的命就差在这一杯水上。”   吴景安有些凄凉地想,他是等不到这一杯水了,也等不到,肯为他倒这杯水的人,就要离开了吗   脆弱的时候人就会胡思乱想,他甚至想自己是不是错了   如果他不是喜欢男人,也许,早就结了婚连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也许他父母还不会离婚,虽然貌合神离,总算维持着一个家。   也许他不会遇到许辉,不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被他伤得躺在家里烧到死也没人管。   那小小的一粒退烧药,不过几毛钱,可,有谁能拿给他   一声叹息后,他继续蒙被睡觉。   老天要收了他尽管收吧,三十岁的老男人,伴没伴,事业没事业,活着,都嫌糟践粮食。   只要临死之前还有口气能在器官捐赠书上签个名,也不算枉来人世一趟。   看吧,哥是一多伟大、多高尚,多有情操的人啊!   可惜,可惜了……   就在吴景安为要不要起床下楼买药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挣扎斗争时,门铃响了。   吴景安昏昏沉沉的脑子有了几分清醒,原来这世界还没把他遗忘,还有人惦记着他啊,只希望别是那催缴物业费或推销避孕套的就行。   “有人吗”   没人。   “还活着吗”   死了。   “吴景安!”   不在!   门铃顽固地响啊顽固地响,响响响响响不停。   吴景安败了,撑着最后一口气问候一遍蒋路他祖宗,才费力挪去开门。   顶着一张苍白的死人脸,他没好气地哑声问:“什么事”   蒋路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摸了摸他额头,“亲爱的,你真病了,我还以为你装呢!”   吴景安没劲跟他耍嘴皮子,转身进屋窝到沙发上靠着,“有事快说,我真没空陪你。”   蒋路真的担忧起来,“安子,不然咱去医院看看吧!我摸着你头真挺烫,你量体温了吗,多少度啊”   吴景安感叹一声,“真好,还有你给我收尸。”   蒋路进他卧室翻了半天也没找出过体温表来,干脆拿了件外套拎起人胳膊就往外架,“我那老爷车停楼下呢,跟我去医院。”   去医院挂了两瓶点滴,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了,烧退了些的吴景安终于感觉到饿了。   肚子“咕噜”叫了好几声后,蒋路拍拍他那空瘪瘪的肚皮,“想吃什么”   一听到吃吴景安两眼泛红,“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了。”   蒋路到小区外买了两碗粥回来,递到他面前,“牛是没有,牛肉粥凑合着行不”   吴景安一个饿虎扑食,迅速解决了那两碗滚烫滚烫的粥。   肚里有货,人就精神多了。   吴景安感激地拍拍蒋路的肩,“所以说有朋友就是好呢,哥哥今儿记下你的好了,哪天报答啊!”   蒋路难得的没有跟他耍嘴皮,推倒他身子帮他盖上薄被,“吃饱喝足就好好养膘吧,医生也说了,多休息才能好得快。”   吴景安舒服地打了个饱嗝,“行啊,谢谢啦,走时帮我带上门。”   蒋路看了他一眼,笑笑关上房门。   这一觉就睡到了日落西山,吴景安摸摸冰凉的额头,汗涔涔的身子,庆幸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   人哪,都是打不死的蟑螂,纵使前一晚要死要活地,睡一觉,嘿,忘了个七七八八。   饭照吃,水照喝,觉照睡,该怎么活还得怎么活。   有时候想想,人真是世上最坚强的生物。   一个鱼跃从床上跳了起来,扒光汗透的衣服,开了房门,趿着塑料拖鞋往浴室走。   奇怪的是浴室竟然水声不断,靠,吴景安加快脚步,这个该死的蒋路,走时也不给他关水龙头,老天哪,一吨水好几块,他这睡了几个小时,得跑掉多少钱哪!   刚一冲进浴室,他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张大嘴巴,好半天回不过神。   只见自家的淋浴喷头下站着一头顶泡沫身材标准的裸男。   裸男察觉到光线的变化,偏过头眯着眼看到一瞠目结舌身形完美的裸男。   裸男对裸男,“嘘”地一声惊响流氓哨。   吴景安吓得连退两步撞在门上,护住重要部位,声音哆嗦地说:“你,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裸男扯下毛巾擦了擦脸,对着他一脸猥琐的笑,“Honey,看来你真是好了,用不用这么着急啊,怎么着也得等我洗好澡吧!”   吴景安又羞又恼,骂了句脏话后,横着螃蟹步逃出浴室。   又是一身汗,这下,真全好了。   擦了汗换了衣服,吴景安怒气未消地走到客厅想倒杯水喝。   客厅还是那个客厅,只不过----   桌子干净了,地也亮了,碗刷了,灰没了,鞋子清理了,衣服晾起来了。   包括那换下来的内裤也高高挂在阳台衣杆上。   吴景安红着脸朝浴室喊,“你干嘛动我家东西!”   没一会浴室门开了,先前的裸男套了件跨栏背心以及一条棉质短裤,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没好气地说:“你这没良心的,我忙一下午你就这态度啊,难道不该是感动感激加感谢的吗”   吴景安别扭地别过脸,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回家找你小情感这感那去。”   蒋路轻叹两声,丢下毛巾去厨房端了两碗面出来,“饿了吧,快吃吧,做好一会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西红柿鸡蛋面,我手艺不好你可别嫌啊!”   一闻到面条的香气,吴景安才感觉到饿,趴坐在桌前慌着扒拉了两口,一抬头就看到对面埋头吃面的男人。   熟悉的洗发水味,熟悉又陌生的蒋路。   不知道是不是肚子太饿的缘故,鼻子有几分酸酸的感觉。   他低下头,呜噜不清地说了句,“谢谢。”   有个人在他生病的时候不只是递了杯水,还坚持带他看病,为他做饭,打扫屋子。   这个人,他无论如何也要说声谢谢。   蒋路诧异地看了他好半天,最后笑笑低头继续吃面。   他和吴景安之间一直随意惯了,这样安静略带温馨的氛围,好像太少太少,少得他都说不出来。   吃了饭吴景安去洗澡,蒋路把碗刷了后打开电视打发时间。   吴景安从浴室出来看见一脸悠闲的蒋路,不免疑惑地问:“你还不回去啊”   蒋路看了他一眼便把视线移回电视上,“不走了,晚上在这睡,省得你半夜再起烧,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怎么办”   吴景安皱着眉看他,“我好了,不用担心,没事的,你回去吧!”   “你呀,就是太不注意自己,行了,你别在意我,我就睡沙发,有事叫我啊,我立马飞奔过去。”   话说到这份上,吴景安也不便再多说,坐到沙发上陪他看了会电视。   二十分钟后,蒋路离开了一会,吴景安刚想舒服地躺一下,谁想那货就回来了。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拿着装了药的瓶盖,递到他面前,“吃药时间到。”   吴景安为难地冲他眨眨眼,“我好了。”   蒋路笑,“你还小啊,要不要我下楼买两颗糖来哄你吃”   吴景安瞪他一眼接过药和水,苦着脸吃了下去。   蒋路爱看时下流行的相亲节目,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里面为数不多的帅男去的。   总之依蒋路的话说,挺佩服里面那些男男女女,面对自己的爱时,勇敢表达。   吴景安说你那是羡慕。   怎能不羡慕,对他们这些异类来说,爱只能是藏着掖着,好容易碰上个对眼的,也要小心求证,千辛万苦后,能在一起的,更是极少极少。   像他,就蠢得没治了,不管不顾的一头撞上去后,才发现前面是一堵墙,撞得头破血流连回头都难。    第33章 蒋路   蒋路诧异地看了他好半天,最后笑笑低头继续吃面。   他和吴景安之间一直随意惯了,这样安静略带温馨的氛围,好像太少太少,少得他都说不出来。   吃了饭吴景安去洗澡,蒋路把碗刷了后打开电视打发时间。   吴景安从浴室出来看见一脸悠闲的蒋路,不免疑惑地问:“你还不回去啊”   蒋路看了他一眼便把视线移回电视上,“不走了,晚上在这睡,省得你半夜再起烧,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怎么办”   吴景安皱着眉看他,“我好了,不用担心,没事的,你回去吧!”   “你呀,就是太不注意自己,行了,你别在意我,我就睡沙发,有事叫我啊,我立马飞奔过去。”   话说到这份上,吴景安也不便再多说,坐到沙发上陪他看了会电视。   二十分钟后,蒋路离开了一会,吴景安刚想舒服地躺一下,谁想那货就回来了。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拿着装了药的瓶盖,递到他面前,“吃药时间到。”   吴景安为难地冲他眨眨眼,“我好了。”   蒋路笑,“你还小啊,要不要我下楼买两颗糖来哄你吃”   吴景安瞪他一眼接过药和水,苦着脸吃了下去。   蒋路爱看时下流行的相亲节目,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里面为数不多的帅男去的。   总之依蒋路的话说,挺佩服里面那些男男女女,面对自己的爱时,勇敢表达。   吴景安说你那是羡慕。   怎能不羡慕,对他们这些异类来说,爱只能是藏着掖着,好容易碰上个对眼的,也要小心求证,千辛万苦后,能在一起的,更是极少极少。   像他,就蠢得没治了,不管不顾的一头撞上去后,才发现前面是一堵墙,撞得头破血流连回头都难。   回了屋吴景安看到床头柜上的灰尘没了,却多了体温计和、几板药、一杯冷水、以及一个水瓶。   看着看着,心里莫名就暖了。   蒋路,若能收收玩心,真算得是细心体贴的好男人。   半夜吴景安果然又起烧了,撑着劲喊了几声蒋路。   几秒钟后,卧室虚掩的门被打开,蒋路几步跳上床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脖子,骂了声后拿起备在床头后的体温计夹在他腋下,扶着他头枕在自己胳膊上,在他耳边轻声调侃。   “被我说中了吧,没有我,你要怎么办啊”   吴景安烧得头脑不清醒,感觉他身上凉凉的很舒服,就闭着眼直往他怀里拱。   蒋路被他弄得痒极了直笑,看他那一脸孩童般的无赖样竟觉得可爱极了。   “好了,别闹了,醒醒,别睡,等会还得吃药呢,乖,吃完再睡啊,喂喂,说了别睡了,不然,我讲笑话给你听怎么样”   突然让他讲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干脆拿起床头的手机搜索糗百的新鲜事,一一读给他听。   读着读着,自己就乐得倒男人身上了。   吴景安始终闭着眼,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那些可乐的段子,嘴角却偶尔会弯一下。   蒋路看着他红扑扑的脸,忍不住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这可不是占便宜噢,是看你可爱,才奖赏你的。别想歪。”   三十九度,蒋路皱着眉准备好退烧药,扶他坐起来,将药喂到他嘴里。   躺下后,蒋路不敢离开,就睡在他身边。   说是睡,那一夜,他真没敢睡着,就着手机看了半小时后摸摸吴景安额头还是滚烫滚烫的,于是跳下床从冰箱里拿出冻好的冰块,用塑料袋套着包了层毛巾,贴在他额头、腋下。   做完这一切,蒋路抱着手机继续看糗百,看不到十分钟,眼皮就开始打架。   扔下手机,他跑到洗手间用凉水好好洗了洗脸,继续回来奋斗。   靠在床边,时不时摸摸吴景安脖颈身子,烧退得很慢,也不知道这小子受了什么刺激,能病得这么厉害。   移开冰袋,他扶起吴景安身子,强硬地喂了他一杯水,又端来温水给他擦了擦身。   又量了一次体温,还是有烧,人烧得迷迷糊糊地,问他什么也不答应。一小时后,他重新换了冰袋给他敷上。   天蒙蒙亮的时候,吴景安醒了。   身子很乏,使不上力,烧应该是全退了,感觉浑身冰凉凉的很舒服。   转过头,蒋路憔悴的睡颜就近在眼前。   弓着身,眉头皱着,嘴巴微张,睡得很不安稳。   却应该是疲乏极了的。   这一夜,把他折腾得不轻。   虽无力回应,吴景安断断续续的意识里却也明白他为自己做了什么。   辛苦了一夜的男人,即使现在,一只手仍紧抓他胳膊,深怕他有什么动静,会错过一般。   这样的蒋路……   清晨的微光中,吴景安静静凝视着那张睡脸。   蒋路长得很好看,这也是他能玩得起来的主要原因,一张白净的美人脸为他惹来不少桃花,却没一朵开得长久。   三十岁的蒋路,虽注重保养,细细看去,仍能从眼尾发现一两条淡淡的岁月痕。   他们,都不年轻了。   蒋路也算找了个伴,虽差强人意,多少也能填补些空虚。   而他----   快三十了,还被个垃圾狠狠涮了一回。   这事说出去,只能当笑话听。可心里的憋屈和苦闷,又能说给谁听。   怨天怨地最后只能怨自己,硬是把自己憋出一场病来。   吴景安叹息着闭上双眼,趁着天未大亮,兴许,还能再睡一会。   再重的病几片药几瓶水也就扛过去了,过去后,他要彻底和那个影子,告别。   吴景安的这场病持续了三天,蒋路请了假一直陪着,三天后,吴景安瘦了四斤,蒋路瘦了五斤。   站在电子秤上,蒋路不满地抱怨,“你的病再不好我就熬成排骨了。”   吴景安也没想到这场病竟会如此汹涌,烧起了退退了起的整整折腾了三天,才终于有所好转。昨晚上终于不发烧了,吴景安看着蒋路那张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脸,心里有小小的歉疚。   什么叫患难见真情,这世上,能这样对他的除了他娘也就这蒋路了。   这朋友交得,太值了。   以后就是要让他为蒋路两肋插刀,他也毫无怨言。   病情好转的吴景安和蒋路一同去了市场买了好些菜,回到家吴景安马力全开,眨眼间变出一桌子好菜慰劳快熬成病患的蒋路。   下午在他千保证万发誓的情况下终于赶走了那尽职尽责的陪护。   拿出关了四天的手机,开机后一连串冒出无数信息。   孔新、大刚、小乔……这些人的信息无非是关切的问候,他不用看也知道内容,其中有两条是值长发的,他心绪平静地打开来。   “行啊,你小子,不接电话是吧,以后都不用接了。”   “还真病了啊行,算你本事,我也不跟你计较,给你算年休假了,再休十五天吧,记着十五天以后说什么都得回来上班,否则别怪我真搞你难看!”   吴景安笑笑,这领导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啊!   转念一想,看来许辉还没把他以前的资料寄过去,这些人还不知道。   兴许是知道他没去上班,寄了也觉没意思吧!   扔了手机,吴景安躺回沙发上舒服地养膘。   快傍晚的时候,哑叔打来电话问他这两天怎么关机了,一直联络不上,今儿再打不过去的话,就打算和张叔来家看看了。   吴景安谎称手机出了毛病拿去修了,顺便说了自己打算出趟远门的事。   第二天,吴景安背着一大包坐上了开往C市的火车。   母亲张淑再嫁的男人住在县城里,吴景安下了火车转乘客车四十分钟后就到母亲的新家了。   要说他这次出来是有些心血来潮的意思,想想十几天的假期,他既不想窝在家里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加上也有些日子没来这儿了,于是没想太多给蒋路打了个电话后就直奔这里了。   一下车,老远就见方叔站在路口朝他招手,没等吴景安走过去,他就笑呵呵地跑了过来,抢过吴景安手里的包,“坐一路车累坏了吧,走,回家歇歇去,今早买的西瓜一直在冰箱里放着呢,就等你来了。”   吴景安伸手要去拿包,“方叔,您别客气了,包怪沉的,我来拎吧!”   方叔身子一侧躲开他的手,笑着说:“沉什么呀,别看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结实着呢!”   吴景安也不跟他争,两人一路说笑着走回家。   一进门,放下包方叔就从冰箱里抱出西瓜来,拿了个勺子递给他,“快吃,热坏了吧!”   吴景安说:“切切吧,您也吃点。”   方叔摆手,“切什么呀,你就吃吧,平时我和你妈两个人吃不多,一个西瓜呀都能吃两三天,年纪大了就这样,凉的东西不太敢吃的。”说到这,方叔想起来,“你妈去老年表演队了,说是要彩排,今晚上有表演,一块看看去。”   “行。”吴景安也不客气,拿勺子挖下一块西瓜放进嘴里。   一阵冰凉直达心肺,舒服的让他发出一声轻叹。    第34章 T县   中午吃过饭,张淑给了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后又赶去排练,方叔小睡一会后拿着小马扎到花园找他的棋搭子去了。   吴景安找一身汗杉短裤换了后也趿着拖鞋悠悠哒哒地出门了。   T县是个北方县城,拥有人口一百多万,这里的人们酷爱面食,到处都是一家家各具特色的面馆。   格拉条,热干面,板面这些他都吃过,要说味道嘛,还得全靠老板的汤料来衬。嘛糊,粉鸡这类的特色小吃也是随处可见,要说他这重口的人最爱的也就是街边打着“奥尔良烤翅”牌子的烤货小摊,每次去都会寻摸些面筋啦香菇啦烤翅啦之类的打打牙祭。   孔新老婆劝过他说那些烤的东西少吃,致癌。   他倒也不太在意,能活到哪年哪岁还不知道呢,指不定一场天灾啦人祸啦就结束他这孤伶伶的小命了,还是趁着活着的时候好好享受才是真理。   吴景安闲来无事在公园晃了半天到傍晚才回去。   晚饭草草了事,爱美的张淑甚至只喝了杯酸奶便要出门,说是不能让小肚子跑出来坏了美感。   这边刚一收拾好,张淑一通电话打过来,吴景安便和方叔匆匆出门了。   活动在公园广场举行,是要庆祝第几届食博会开幕,他们到的早,活动还没开始,工作人员跑前跑后地准备着,趁着人不算多,找了个最靠近舞台的地方等开始。   方叔坐在小马扎上摇着蒲扇,笑呵呵的跟吴景安聊着天。   “你妈呀,自从加入了这个老年表演队,每天可忙着咧,撂下碗筷就往队上跑。”   吴景安无所事事地摆弄手里的DV,“方叔,要你多费心了。”   方叔算不得多胖,只是脸有些圆,一笑起来倒有些弥勒佛的味道,“不费心,你妈是个好女人,我就想看着她每天都开开心心地,这样日子过起来才有滋味。”   吴景安低垂下眼,不知该接什么。   “安子,你什么时候带个女孩过来让你妈开心开心啊”   吴景安笑,“您不是说我妈现在每天都开心着呢吗,再带个女孩过来,怕她心脏受不了哟,我还是悠着点吧!”   方叔笑着拿蒲扇指了指他,“你呀,还贫咧,好好好,我不问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怕提这事,有的甚至连家都不敢回咧。”   T县的人说话话尾都是往上翘着的,习惯性地加上了咧字,吴景安初听时直觉得怪,却又说不出怪在哪儿。   “方叔,你和我妈吵过架吗”   “吵,怎么不吵咧,哪有夫妻不拌嘴的。不过,到了我们这个岁数,都知道怎么体谅对方,让着对方咧。” 方叔打开水壶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地说:“你妈呀,性子急,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的,我这个人呢,到了这把年纪,对什么都无所谓了,有时候你妈看不惯,就会说我几句。嗨,她在气头上时我就不理她,一个人躲院子里浇我的花,你妈那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就好了。有时候我要是有个不痛快,她也干脆躲外面跟邻居打麻将去,等她回来我的气也消没了。这两个人相处啊,就是这么回事。你让让我,我让让你,就是一辈子了。”   七点多的时候,人渐渐多了起来,吵吵闹闹的把个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不一会,活动开始。主持人拿着话筒说了好长一段歌舞表演才算开始。   母亲队上的表演排在第三,当一身大红绣金丝的旗袍阵出现在台上的时候,一向沉稳的方叔竟大叫了一声“好”。   吴景安看见母亲化着闪亮妆容的脸上笑意更浓了。   柔美的音乐声响起,羽扇轻扬,舞者迈着细碎舒缓的步子绕场舞蹈。旋转、轻移,一时间平日里富态可掬的大妈们摇身一变为雍容华贵的牡丹盛放在夏日缤纷绚烂的舞台上。   一曲终了,舞者鞠躬下台,吴景安看见激动得站起身卖力鼓掌的方叔脸上,照着一束叫做幸福的光。   没等活动结束,他们一家便离开了。   母亲张淑滔滔不绝地讲着表演的事,方叔拎着小马扎在一旁静静地听,时不时呵呵笑上两声。   吴景安走在他们后面,看着相依相伴的两人,感触颇多。   母亲这一次是找对了人,老实随和的方叔最能懂她的心,应该能相携终老吧!   委屈求全一辈子的母亲,终于在晚年活出了精彩。   跟老两口说一声在附近转转再回去,吴景安沿着小路绕去了小公园。   夏日九点的公园,散步的人还很多,嬉笑打闹的孩子从他身边跑过,几个谈恋爱的丫头小伙钻进了假山洞里,健身器械上的大妈和同伴聊起了家常,吴景安沿着山路的阶梯爬上了山顶的凉亭。   坐在栏杆边,任晚风舒适地轻拂身子,吴晃安掏出烟点上,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红红的火光忽明忽灭。   这里,没有那个人的一切。   有关于他的回忆都留在s市,突然这一瞬间,不想再回去。   说好要忘记他的,可是人----人的心真能如一张白纸轻易擦去上面的污渍吗   为何要想起想起的全是伤痛,连美好也长出狰狞的尖牙,化身猛兽,啃噬他千疮百孔的心。   黑暗中那个人明亮的眼睛似乎就近在眼前,只是这一次,那眼神里有太多肮脏邪恶的东西。   景安,还在生我的气吗   从那时候起吗,酝酿着你的计划。   那样的女人你都不喜欢,景安,你喜欢着谁呢   隐约猜得出我对你的感情吧,一点点试探一点点靠近,一点点,让我无法自拔。   景安,慢点喝,伤身。   关心是伪装,其实所有的话都带着毒针,把我扎得体无完肤。   别怕,有我。   轻松做出那样表情的你,实在让我佩服,也因为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沦陷。   也就这样了啊,多了我也做不出来,你凑合着吧!   感谢你给我的最美的一个生日,虽然现在想来有如地狱,但那瞬间,我的心,感觉到了被人爱着。   之后你给的残忍必须要忘了吧,不忘的话,要怎么走下去。   他还要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活在有他和他的s市。   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看着同样的风景,走过同一块水泥地。   s市有多大,也许,有一天,还会碰到。   有什么滑过脸颊,吴景安抬手摸了摸,掌心一片湿润。   原来,还会有泪,为他而流。   脆弱的一堪糊涂。   丢下手中烟头,踩灭,他慢步走下假山。   再给他一点时间,不管是疗伤还是遗忘,总有一天,都会做到的。   十年前他被狠狠伤过一回,照样爬了起来,努力着活到今天。   十年后,他还是那个坚强的吴景安,   虽然凄凉,虽然颓废,虽然一事无成,他,还是站得起来。   明天会笑着面对家人、同事,会让伤口结疤,会顽强地寻找下一个搭伙的人,会----   掏出手机,调出富二代的号码,眼神专注地看了一会,按下删除键。   放手,从今天做起。   第二天上午,吴景安刚陪老妈买菜回来就接到了蒋路的电话。   本不想接的,没想这人无视他身处外地心疼漫游费的事实,顽强的一再打来。   吴景安咬牙接通后对着那头狂骂,“有钱烧得慌,打什么长途!有事不会发短信啊!”   谁想电话那头的人刚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兴奋地狂喊起来,“Honey,我想死你了,快出来接我,我自己摸不到门啊!”   吴景安脑子有些打结,这人在说哪国鸟语啊!   “我家门还没被你踹烂啊,摸不到门!有没有记性,说了我在我妈这儿!”   “我知道,所以我来找你了,只听你说在T县,具体地址又不知道,我现在下车了,在汽车站等你来接我啊,honey!”   一记响钟敲在吴景安脑中,老天,这人发什么神经!   挂了电话后他拿起钥匙钱包直奔汽车站,果见一个三十岁还穿白色运动装斜背包装嫩的小白脸正忙着勾搭无知少女。   吴景安喊了他一声,蒋路转过脸来,笑嘻嘻地朝他挥挥手,又和女孩说了些什么才向他跑来。   “你个玻璃勾人女孩家干什么”吴景安瞪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行李包。   蒋路笑,“我还能干什么,放心,对母的我硬不起来,别吃醋啊,我心里只有你。”   吴景安扯起嘴皮笑笑,“不是只有你家齐齐了”   提到张齐,蒋路一张小白脸立马垮了下来,“唉,老牛还是不适合吃嫩草啊!”   “怎么突然跑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就是担心你呗,病了那么几天,还没刚好就坐车跑这来了。哎,说说,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对我你还要隐瞒啊,我可是把心都掏给你了呀!”   吴景安撇撇嘴,“你到底几颗心啊!”   回到家吴景安刚介绍完人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严重的错误。    第35章 儿媳妇或乘龙快婿   他是出过柜的人,而这次又带着个同性来家,在老妈和方叔眼里,那意味着----   张淑嘴角含着笑把蒋路从头打量到脚,最后甜甜地说,“孩子,多大了呀在哪上班呀干什么的呀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有房子吗平时做家务吗……”   吴景安浑身毛都竖起来了,“妈!”   张淑抚着嘴呵呵笑起来,“看我,这不是你第一次带朋友来嘛,不好意思啊,孩子,小路是吧,别客气啊,把这当自个家。我们安子脾气性格都挺好的,就是有时会犯个急。行了,我不说了,你们聊啊,我去给你们做饭去。”   张淑走了,方叔来了,两眼在两人之间来回,莫名其妙的笑呵呵。   吴景安垂死挣扎,“方叔,真不是你们想那样,他就是哥们,朋友,只是朋友。”   方叔不紧不慢地点头,“朋友,是啊,是朋友,不错,朋友好,朋友好啊!”   吴景安额头垂下三道黑线,挺正经一词到了方叔嘴里怎么就那么邪恶呢!   朋友某人差点憋出内伤,抿着嘴对吴景安一个劲傻笑。   待方叔走后,他挨近了说:“你妈是把我当乘龙快婿了呀,honey,要不咱把这误会做实吧!”   吴景安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理解能力,我妈那是在挑儿媳妇!”   “找儿媳妇哪有问有没有房子的!”   “挑女婿哪有问会不会做家务的!”   蒋路一把抱住他,甜甜腻腻地说:“Honey亲爱的,最爱你了,儿媳妇就儿媳妇吧,谁让我非你不可呢!”脖子一抻,对着厨房喊道,“婆婆,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吴景安吓出一身冷汗,忙捂住他这撩事的嘴,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厨房里传来母亲欢快的答应声,“哎,不用帮忙,你们聊就好,很快就好了,饿了的话让安子给你拿点水果先垫垫。”   吴景安用食指直指蒋路鼻头,“你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你这没安好心的东西,给我一把刀看我能不能把你剁成九九八十一块。”   蒋路尖叫着逃出屋去,吴景安携凶器----一根挑衣服的杆子紧随其后。   吃饭的时候张淑和老伴交换了无数眼神吴景安只当没看见,无奈那挑事的人永远安分不下来,把脸伸到张淑面前甜甜地说:“阿姨,您说我是不是长得特好看啊,嘿嘿,我自己也这么觉得,白白净净的特招人喜欢,就是安子太不把我当一回事,前几天他大病了一场,我在他床边守了三天三夜呢,熬得人都瘦惨了,他也不知道疼疼我,病一好给我一通电话就跑您这来了,您说他是不是特过分,太伤我心了。”   张淑一听忙问儿子,“你生病了,什么病啊,好透了吗”   吴景安拿眼刀好好伺候了一番对面的人,“没事,就是感冒发烧,早好了,别听他瞎吹。”   张淑这边刚放下心,那边一掌就拍儿子后背上了,“你这臭小子,人小路对你这么好也不知道珍惜。安子我警告你啊,别看人小路老实好欺负,你要是敢对不起人家,以后别叫我妈。”说完夹了块鸡腿进蒋路碗里,安慰道,“别难过,小路,以后有什么委屈就跟阿姨说,放心,阿姨一定替你做主,他敢对不起你,我第一个就不饶他。”   吴景安斜着眼看蒋路,无知无觉的后者好不得意地啃起鸡腿。   这边刚一撂下碗筷,吴景安搂着蒋路胳膊把人架到了小屋。   双手撑墙把他夹中间,吴景安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发泄出来,“你他妈耍我好玩是不是?说,你到底为什么来?”   蒋路左右看看,一脸娇羞地低下头,“亲爱的,这个姿势太暧昧了,你会害我想入非非的。”   吴景安放下手,把人一把扔床上,“为了不辜负你这表演,干脆我把你强了得了。”   蒋路脸上挂着情欲,慢条斯理地解开扣子,“早知道你有这心思,来吧honey,轻一点,人家怕痛的。”   吴景安挫败地说:“我什么时候赢过你啊,蒋路,你到底玩够没有?”   蒋路双手伸开,舒服地闭上眼睛,“安子,我说我是真担心你,你一点都不信吗?”   吴景安定定注视了他一会,叹息一声从裤兜里掏出烟扔给他一根后,自顾点上。   夏日午后,热浪带着花香冲进屋中,从谁家厨房传来呛锅的声音,隔壁楼里的女人头伸出窗户喊自家孩子上楼吃饭。   吴景安抽了几口烟,回头看一眼倒在床上拿胳膊盖住眼睛的蒋路。   “你和张齐,分了?”   蒋路吐出一口无奈的轻叹,声音低沉无力,“算是吧!”   这个结果在吴景安预料中,一直不看好的一对终于分了,不知道这对蒋路来说算不算好事。   吴景安不想追问太多,掐灭烟抬脚踢了踢蒋路的小腿,“起来,要死死外面别给我妈找麻烦。”   蒋路抬头看看他,一脸的委屈,“亲爱的,我刚刚失恋哎!人家还在伤心好不好,你这当朋友的就这样对我?”   吴景安笑,“你不是说失恋是在为下一段恋爱做准备吗,走吧,出去找找看,说不定真让你碰着了。”   说完,吴景安转身出了房。   蒋路留在小屋独自感怀了好一会,吴景安也不催他,坐在院子里抽着烟看方叔视如宝贝的一盆盆花草。   良久后,蒋路走出屋,扯过他夹烟的手凑上嘴狠狠吸了口烟。   吴景安嫌弃地说:“做检查了吗有没有病啊!”   蒋路硬是把一张俊脸挤到离他一公分的距离,“亲爱的,我得了没有你就活不下去的绝症,怎么办,你想让我活吧,啊啊”   吴景安站起来,大踏步朝门外走去,“有病找医生,还有,不准死在我家。”   “你这没良心的。”蒋路愤愤追出去。   两个人坐车去了C市,吴景安给母亲和方叔分别买了身衣服,蒋路给自己淘了件骚包的内裤。   付款时吴景安瞪大眼看着蒋路把不知从哪变出来的性感内裤硬是放在他买的那堆衣服上面,并恬不知耻地说一句:“一起结啊!”   那收银员是在笑吧,明明想笑却硬憋着的表情他实在太熟悉了。   吴景安嘴角抽搐,拳头紧握,“我tm要是再同情你,我就不信吴!”   回到家已经晚上七点,张淑一边骂吴景安浪费钱一边美滋滋地拿着新衣服进屋试去了,方叔拍拍吴景安的肩,又是那万年不变的笑呵呵。   第二天吴景安和蒋路去了食博会凑热闹,活动第二天了还是人山人海的,两人好容易挤进去,蒋路捏了个红枣塞吴景安嘴巴里,“甜不甜”   吴景安回敬一个话梅给他,“自己尝去。”   卖蛋糕机的师父现场烤了几个小蛋糕,蒋路拉着吴景安挤进妈妈堆里,接过师父递来的小蛋糕,边吃边点头,“嗯嗯,这个不错,哎,安子,回头给你闺女买一个。”   吴景安也拿了一个扔嘴里,软软香香的口感很好,“行啊,你儿子不是也喜欢吃蛋糕嘛,自己烤的多健康,买一个吧!”   师父喜笑颜开地夸赞自己家机子好,临了问两位,“包两台”   蒋路四处瞅瞅,“哎我老婆去哪了,钱可都在她那儿呢!”   吴景安一脸紧张,“两孩子可都她领着呢,别走丢了,赶紧找去。”   离了摊子,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漂亮的导购小姐递上两小杯咖啡,   “两们先生尝尝我们的摩卡,这是来自$%^&*@#”   吴景安表情严肃地品尝了一小杯,“嗯,香味很不错,来点”   蒋路附和地点点头,“行啊,来点。”   导购小姐开心地回头去拿咖啡罐,蒋路摸摸身上,“哎我钱包呢,在你那儿吗”   吴景安一脸讶异,“开什么玩笑,钱可都你装着呢,不会被偷了吧!”   蒋路大步往前走,“废什么话,赶紧找去。”   吴景安懊恼地随着他往前挤,留下导购小姐一脸茫然地站在那。   卖点心的摊前围了一群人,老板卖力地解说着他家的东西多好多好,没人注意到一只手从人缝里伸进来,抓了一把牛轧糖后悄然消失。   吴景安一边嚼着甜得有些腻人的糖一边得了便宜卖乖地说:“咱们这样骗吃骗喝,不好吧!”   蒋路轻蔑地瞧了他一眼,“来食博会的,一半都是咱们这样的。再说了,谁买之前不得先尝尝,咱们这是正当试吃。”   从副食点心区到肉业展区,从台湾食品区到饮料酒水区,忙活了一上午的两人抚着圆滚滚的肚皮带着几样不太正宗的正宗特色食品回了家。   下午去代售点买了火车票,晚上挤在吴景安那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上,蒋路带点感伤地说:“亲爱的,我明天就走了。”   加上之前照顾他的那几天,蒋路请了太久的假,他就是不说,吴景安也要踢他滚蛋的。   “赶紧走,别在这挤我。”   蒋路从后面抱住他,额头贴着他后脑,幽幽轻叹,“你会不会想我?”   吴景安受不了地直掰他手,“抱那么紧干嘛,春天早过了,发什么情!”   蒋路说:“可不可以,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吴景安停了动作,手轻轻搭在他手背上,   “你,真的喜欢那个张齐吗?”   蒋路说:“喜欢,怎么不喜欢呢!他很可爱,有时候会撒撒娇,你不知道他嘟起嘴的时候有多性感。安子,我是真打算收心了,好好跟他处的。我这个人,没多大本事,但只要他肯,我想我一定会对他很好。”   这些话蒋路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来的,以前以为他和那个张齐在一起是图他脸盘亮,会玩,带出去有面子。现在看来,蒋路也是付出了真心的。   只是,那样一个妖物,又岂是他这凡人收拾得了的。   吴景安说:“那为什么分了。”   这一次蒋路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抱着他的手收紧了些。   良久后就在吴景安以为他不会回答而昏昏欲睡时,他才像用尽了所有力气似地说道:“他说,他从没有爱过我。”   吴景安有些激动地骂了声娘,想转过身却被蒋路抱得死紧动弹不得半分,他恼火地说:“他涮你玩呢!对你没意思陪你玩那么长时间干嘛!”   蒋路又陷入了沉默,吴景安脑中一闪,带几分怀疑地问,“除了吃喝买玩,你有没有给过他钱!”   蒋路把头埋进了吴景安后颈。   “五万块,他说他妈病了,急需要钱看病。”   吴景安眼一闭,不假思索来了一句,“白痴!”   他是真想好好骂蒋路一顿的,平日里看着挺精明一人,还能被这种小毛蛋给骗了,脑子被狗吃了!   要是真能把他骂醒倒也值了,可----   现在的蒋路就是一斗败的公鸡,颓废得一蹶不振了,再多的教训除了徒增他的伤感和烦恼还能有多大作用。   吴景安强忍着把到口的脏话化成一声长长的叹,安抚性地拍了拍男人手背,“行了,别难过了,为那种人,不值。将来----”   将来怎么样,吴景安说不下去了。   会遇到更好的?这种事,谁能下保证,空口白话,连自己听着都嫌恶心得慌。   像他们这种人,真的能遇到,好人吗?   即使长得丑点,即使不太讲究,即使脾气差点,即使穷点笨点,也无所谓。   只要,肯用心和自己在一起,不是玩不是骗,不是以短暂开心为目的,那,就是他了。   只是,这样的人,真的找得到吗?   第二天五点多起床,蒋路被吴妈狠狠感动了一把。   老太太四点起来包了两锅包子,给蒋路装了有一半多,说是现包的,好吃。   蒋路那应该不轻弹的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啊转,抱了老太太好一会,抽泣着说:“阿姨,我妈死得早,我能叫您一声妈吗?”   一大早把一单纯老太太整得眼泪汪汪,激动得直拍他的背,“孩子,以后你和安子一样,都是我儿子,常来妈这坐坐啊!”    第36章 回家   出了门吴景安一个扫狼腿过去,“戏演得不错啊!为几个包子掉眼泪,你蒋路今儿可亏了。”   蒋路不以为然,“亏什么,我是赚了,多了一妈,以后也是有人疼的孩子了。”   吴景安笑笑,“行啊,等哪天我妈不能动了,咱一替一年的伺候着啊!”   蒋路凑近了,两只大眼暧昧地眨啊眨,“咱不能,一块伺候吗”   “滚!”   送走蒋路后,吴景安多待了四五天才回去。   临行前,张淑躲在小屋里和儿子谈了好久的心。   “我看小路那孩子不错,他对你也有意思,你也别太端架子,跟人好好相处。”   “朋友我没说你们不是朋友,那朋友处久了变成夫妻的不多了是了,你和小路那么多年朋友,对彼此都了解,更容易发展下去。”   “你也别嫌妈啰嗦,你说你眼瞅着三十了,感情的事还是没着没落的,妈不是担心嘛!人小路挺好的,大老远的跑这为什么呀,行了儿子,妈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听妈的,没错,啊!”   “你说小路哪不行,他妈死得早,你连婆婆都没有,多省心啊,简直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还挑,挑花眼了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门“霍”地一声开了,“呯”地一声关了,老太太气走了。   吴景安头疼地倒床上,被他妈疲劳轰炸了一个多小时,他快暴走了。   这人老了是不是都一根筋啊,不管他怎么解释是朋友,朋友,玩笑,玩笑,他妈愣是左耳进右耳出。   不对,估计是两耳全扔卧室,只带了嘴来的。   走时,方叔坚持把他送到C市,火车时间还早,爷两在附近的沙县小吃馆点了些饭菜。   方叔在对门超市买了两罐冰啤酒,开了一罐递给他。   吴景安接过来喝了一气,没敢说谢,怕老爷子听着觉生分。   吃了一会后,方叔笑呵呵的对他说,“安子,别嫌你妈罗嗦,她是为你好。”   “我知道。”   “小路这孩子----”   吴景安怕什么来什么,先是老妈,这会又换方叔了,这老两口轮番上阵,还让不让人活了。   “方叔,真是朋友,你们都误会了。”   方叔先是一愣,随后笑着点点头,“这几天被你妈唠叨得头都晕了吧,哈哈……你先别急,我是说小路这孩子人不错咧,可,我们不会真勉强你什么。安子,我和你妈在一起九年咧,你每年都会来两次。咱们,也算半个父子了,我看得出,你这次来,有心事。”   吴景安拿筷子的手一顿,缓缓抬眼看向方叔。   老爷子还是一脸笑呵呵的表情,随和亲切。   “以前的你从来不会对着院子里的花草发呆,也不会在大半夜爬起来抽一地的烟。”   吴景安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真这样做了,也或许那个时候的自己一直在彷徨忧郁中,只记得那些伤、痛,而对排遣烦闷的行径倒是记不住了。   方叔却是尽了一个父亲的心,留意到了。   “方叔,我……”   方叔点点头,“没事的,安子,年轻的时候谁都会些烦心事的。如果是感情方面的,我和你妈真帮不了你。她之所以催着你和小路的事,也是怕你将来会一个人孤老。安子,你们……想找个伴不容易。这么多年了,你也受了不少伤吧!安子,只要我和你妈活着一天,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心里难过了就回来住住,也许方叔不能帮你排解,但起码能为你做一碗热汤面。这不就是家的意义嘛!累了倦了,都回来,别挺着,记着,这是你家,我和你妈不是外人。”   吴景安的饭再也吃不下去了,食物哽在喉咙里,堵得他难受。他站起身,“方叔,我出去一下。”   出了门,快走几步,拐到最近的胡同口,靠着墙,他拿手挡在额前,身子止不住地颤动。   有什么,从掌下滴落。   多少天了,有谁问过他,有多痛   痛得快把心撕裂了,可,他对谁也不能说。   他的爱不光彩,他的爱太可笑,甚至连被称做爱都是一个笑话。   于是伤只能掩在衣服下,痛只能藏在身体里。   他以为他掩饰得很好,却还是,被一个一年只见两回的老人看穿了。   那个老人不是他的生身父亲,却会在他发呆、抽烟时留心观察,得出他受了伤的结论。   有多痛   他可不可以说很痛,快痛死了,痛得他想拿把刀宰了许辉那个王八蛋。   方叔说心里难受了,就回来住住,做一碗你爱吃的热汤面,别挺着,这里永远是你家,我和你妈,不是外人。   原来,他还有家,还有可以耍赖,可以痛哭的地方。   他该笑,该感激的不是吗却为何眼泪越流越凶。   止不住的脆弱如抽丝剥茧般一丝一丝从身体里透露出来。   这一次,他尽情渲泄。   临上火车前,他转过身郑重地对方叔说:   “谢谢你,爸。”   这个字,他叫得很重。   深深地一鞠躬,他把从心底发出的感激表达出来。   这个老人,不是他的父亲,却胜过生他养他却只能视他为毒瘤的父亲。   这个老人,配得上他这一声称呼。   方叔茫然地接受这一声称呼,渐渐地,湿了眼眶。   火车开出去老远,吴景安看着车窗外身影逐渐远去的老人,似乎还在对他挥着手,似乎,嘴角仍挂着一成不变的笑。   累了,倦了,痛了,就回来吧!这里,是他的家。   下了火车转乘公交十分钟后,借用旅游宣传册上的一句话,“回到温馨的家。”   吴景安扔下行李,冲进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打开空调,美美地睡了一觉。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躺在熟悉的地方,闻着家的味道,进入梦乡也就几分钟的事。   假期还剩两天,趁着这两天,他破天荒地勤快一回,来了个大扫除。   冬衣全部清出来晒太阳,地板里里外外拖了三回,床单被罩窗帘扔进洗衣机,任哪犄角旮旯擦得找不出一点灰尘。   干完这一切,人彻底累蔫了。   午饭没吃,饿到下午,实在没力气了,硬撑着爬去隔壁美食街寻摸了一碗拉面。   随后逛去超市,想着买点东西晚上去趟哑叔家。   在水果区转悠的时候,混脸熟的理货员小张打趣地说今儿的榴莲不错,要不要闻闻。   吴景安不理他的揶揄,看了眼长满刺裂了口熟透的榴莲,推着购物车转脸走人。   喜欢又怎么样,还不得掂量掂量自己的钱包,自不量力,最后只能得个恶心的下场。   买了些菜和日用品,出了超市,对面电玩城的音乐开得震天响,想了想,他转进去玩了一会。   疯狂投篮球,热得他满头大汗,还是只能过第一关,第二关150分累死也达不到。   射击时,他想像面前大屏幕上那些恶心巴拉的虫子都长一张富二代的脸,于是目光凶恶地看着它们一个个被打爆,脑子肠子血溅了一画面。   痛快!   玩了快一个小时才回去,走到家门口,吴景安诧异地看着门把手上挂着的几盒剥好的榴莲肉。   靠,这,这谁这么热心啊,榴莲大派发啊!   再看看隔壁门把手上,不对啊,人没有,这明显不是派发好不好!   吴景安靠近塑料袋,使劲吸了吸鼻子,把那味通通吸进肚子里,那叫一个香啊!   随后掏出手机给蒋路打了个电话。   “你来我家了?”   电话那头传来疯狂按键盘的声音,“什么?honey,你想我了?”   吴景安更纳闷了,“你没来过?”   “哪儿?你家?我今儿这忙翻了,从早上一来屁股都没离椅子,到现在午饭都没顾得吃呢!今儿就不去你那儿了,乖,明儿再想我啊!”   吴景安瞅了眼塑料袋里份量十足的榴莲肉,乖乖,那最少得两大榴莲才能剥出那么些肉来。   “不是,我家门上挂了一袋子榴莲,我以为是你来过。”   “嘿,你这什么命啊,怎么这种好事我没摊上,那你还废话什么,赶紧的,拿屋吃了去呗!”   吴景安想了想,不妥,“也不知道谁放的,估计找错门了吧,哪能随便拿走。人万一回来找怎么办?”   “你管呢!他找错门算他倒楣,谁让他不长眼,所以让你赶紧拿屋吃了,毁尸灭迹,你不是好这口嘛!”   “太缺德了吧,行了,我看着办吧!”   挂了电话,吴景安又开始犯起愁来。   你说这要装没看见,继续放这,指不定被谁顺手牵羊拿走了,好吧,就算这小区里人人文明,这大热的天放个一下午,得成什么呀!   拿屋里?又怕人回来摸不清门,或者碰上个不讲理的,骂他一通贪小便宜。   靠,美食当前只给看不给吃,这叫什么事啊!   怀着复杂的心情,吴景安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那袋子榴莲上移开。   进了屋后,他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直挂心着门外那袋子美味,竖起耳朵听走廊上的动静。   有人上楼,md,居然在他这层停了。   是要牵羊吗?不对,牵榴莲。   吴景安扒着门从猫眼往外看。   脚步声再次响起,那人上了楼。   吴景安慌的打开门,看到那袋子榴莲还老老实实挂在那,瞬间悬着的心放下了。   一个小时后,五楼的徐大爷敲响了他的门,“我说小吴啊,你可真够粗心的,怎么把这么贵的东西忘门外了啊,被谁拿走多可惜啊!赶紧拿屋里,这个味哟,快把你林大妈薰死掉喽!”   吴景安一个劲点头,心安理得地接下了那袋子他心心念念的榴莲。   倒是先没敢吃,又等到两个小时,傍晚时分,他豁出去了提了那东西赶去哑叔家。   怕什么,真来找赔钱就是了,不就,不就,几百块嘛!了不起老子这个月戒烟!   在哑叔家吃饭时,张叔说会带哑叔去海边玩玩,大半个月吧!让他这一阵子不要过来了。   吴景安听后又是各种嫉妒羡慕,当然,没有恨。   从他认识这两人起,就被这种无时无刻无所觉的秀恩爱打动,才让他能一直坚持走在这条路上。相信着会有奇迹。   第二天,吴景安去了趟X大。   记得蒋路曾说过张齐是学中文的,好容易找到中文系,被告知张齐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吴景安无奈回了家,下午收拾一番后,做好被盘问被检讨的准备坐上了回单位的车。   到了宿舍先是被一屋子人围攻追问他这段时间干什么好事去了,电话也不接尽玩失踪,是不是上了哪个MM的贼床,舍不得下来了?   到了班上,以孔新、大刚、小乔为代表的一帮人更是将他好一顿审。   吴景安招架不住,退到墙角缩着膀子,眼神幽怨地望着众大汉,“饶小的一命吧,小的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孔新一手搭上他肩膀,哥俩好的和他蹲一块,“说来听听,你被哪个狐狸精迷得家也不回了,没事,哥几个帮你保密。”   大刚摸着下巴笑得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嘿嘿,带来给哥几个看看就更好了,别只顾自己快活,藏着掖着多没劲啊!是吧?”   吴景安摇摇头,连连叹气,“唉,我是刚失恋,出门疗伤去了,看我瘦成这样还不明白吗?各位,行行好,放小的一马吧!”   小乔惋惜地直咂嘴,“看看,我吴哥都瘦成啥样了,哥几个赶紧的,明儿买几斤牛鞭来给补补啊!”   笑声四起。   好容易从那些没人性家伙的魔掌下逃出来,吴景安靠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哀叹他交的都是一群什么损友。   歇了五分钟后,认命地拿出安全帽戴上进车间干活去了。   班,还是得上;日子,还是得过。   那王八蛋一天没戳穿他的底细,他就得带着面具多混一天。   没钱的人生,可不就得这样。   设备启动起来后,他回到值班室填写记录。   整点时分,林佳佳准备好取样瓶拎着桶往外走。   值班室的推拉门被人打开,林佳佳带点诧异的声音响起。   “许辉?”    第37章 许辉的番外(上)   如果非要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许辉活了二十六年有什么后悔的事,那就是认识了吴景安。   吴景安是谁,光是把名字安到脸上,都要死他好几个脑细胞。   你说为什么,废话,谁会想到要去记路人甲的名字。   许辉一开始真把吴景安当路人甲去想的。   他是在去见林佳佳时遇上的这个人。   其貌不扬,呆板无趣的男人。   幸而不算太蠢,还有些眼色,知道给他让位,知道在他来时躲哪个犄角旮旯里不惹人烦。   许辉就喜欢知趣的人,和这种人不需要太多废话,给点好处,便能适当拉拢。   最重要,他很有自知之明,对林佳佳没敢有什么想法。   冲这一点,许辉这好处给得就算值。   是什么时候,想法,有了些改变呢?   想来,应该就是那次吧!   吴景安手里拿着一个铁家伙一脸严肃地对他讲解一个个设备的用处、原理,即使被他故意地打断,也仍认真地解释。   最后的最后,才傻傻地反应过来,“你在耍我吗?”   许辉当时就笑出声,搂着他肩膀说:“走吧,下了班我请你吃饭,算是赔礼了。”   以为是普普通通的一顿饭,也能吃出些可乐的段子来。   渐渐地,他发觉吴景安这个人,也挺逗的。至少和他聊天,不会太闷。   那一晚,他鬼使神差地给吴景安发了条短信。   睡吗?   没有,你谁啊?   许辉有些恼,有些呕,从来只有他不把别人放眼里,可这人,到底是凭什么自傲的敢这么做?   幸好后来的表现还算差强人意,在他电话打过去时,听着那人气喘吁吁的声音,他的自尊都找回来了。   吴景安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好像是他的初恋故事吧!   内容他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那些少男少女特老套的悲伤恋歌。   但许辉却记住了那一夜的感觉,闭上眼睛,耳朵里听着那人好听的声音,低低地,轻柔地,敲打他的耳膜,把那首恋歌唱得婉转唯美。   许辉勾起唇角,将那个人的名字记牢。   接下来……   接下来许辉觉得自己对那吴景安真够可以的了。   也算是真心拿他当朋友处了,又是送他回家又是买早饭给他的,对廖胜英他可都没那么好过。   再然后他去了一趟海南。   在当地游览车上,有一人拿着一小猪椰雕在那显摆,众人不解,不就一路边随处可见的普通椰雕嘛,有什么稀奇。   那人“唏”了好大一声,用“你们这些不识货的蠢蛋”眼神扫了下众人后,将他的宝贝椰雕放在座位上,不知他抠了一下什么地方,那猪肚子突然从中间剖开,露出里面风景。   本来眯眼旁观的许辉也被这神奇的一幕吸引了注意力,定定朝那边望去。   猪肚子里站着四个木雕小人,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众人发出惊呼声,齐凑上前看清楚,嘴里不停发出赞叹声。   本来到这许辉也没觉得有什么,只不过算是个稀罕玩意,于是头挨在座位靠背上,闭上眼继续养神。   “快看,这小人背上好像有字,写的什么呀?”   “这个是你,这是许,还有,安,平?”   “许你平安。”   许辉缓缓睁开了眼,把那四个字细细咀嚼了一番后笑了笑。   有人出价要买男人的椰雕,男人把椰雕合好抱在怀里,瞥了眼出价的人,“这是买来送人的,老爷子属猪,再加这寓意深刻的四个字,这礼物可是我费老大功夫找隐退的老艺人造的,五千块就得这一个宝贝,出多少钱我都不卖。”   原先出价那人咬了咬牙,“一万块,卖不卖,我这可是给你翻倍了啊,再贵的椰雕也就这个价吧!”   男人笑了笑,摇头,“说了不卖,别想了,这可是我的宝贝。”   众人七嘴八舌地谈论,有夸东西好的,有说价太高的,一时间游览车里热闹非凡。   廖胜英凑热闹地看了会那东西,回到位子上时跟许辉说这东西的确不错,要是不太贵他倒真想买来哄哄总爱闹脾气的陈倩。   许辉朝那方向定睛瞅了会,突然喊出一嗓子。   “十万。”   回酒店的一路上廖胜英都拿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也对,十万块买一椰雕,想想都觉得不划算。   廖胜英问他“是送林佳佳的?”   他摇了摇头。   “送你家老爷子?”   他还是摇头。   “你该不会摆自己屋里看着乐吧!”   廖胜英摸了摸他额头,“你没发烧吧?”   许辉笑得神秘莫测。   他当然不会买来摆屋里偷着乐,他是要送人的。   送谁?当然是和这椰雕息息相关的人。   许辉,吴景安,许你平安……哼,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晚上给人发了条短信,拍下椰雕的照片,附上一行小字,“亲,像不像你?”   可惜的是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那人气呼呼地打来质问。   再见面时才知道自己那个玩笑的短信给人惹出个大笑话来,许辉抬手捂嘴偷偷笑了好半天。   高富帅,嘿,亏他想得出来。   那天,本来气氛还都不错,虽然吴景安对那椰雕不甚满意到没看几眼,但许辉也是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想着总会被他发现其中玄机的。   谁知后来,吴景安的一番话彻底激怒了他。   “如果只是想谈谈恋爱倒也罢了,若真有结婚的打算,劝你还是慎重点好。”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一个人的外表不能代表什么,不应该把它当做衡量结婚对象的标准,多花点时间了解一下对方,这样比较好吧!”   许辉以为吴景安对林佳佳是没什么意思的,至少,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没表现出来。   该说他掩饰得太好还是自己太笨,居然没发现。   许辉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他还想着把吴景安当个朋友来处,想着花十万块买许你平安送给他。   这个混蛋!   那天,他们痛快地干了一架。   吴景安挥出的那一拳不只是打在他的脸上,更是打断了他对他最后一丝怜悯。   什么叫狼心狗肺,什么叫背叛,许辉彻底了解了。   他是不该对不属于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抱有期望的,和那种垃圾一样的东西做朋友,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亏他还曾把他当个人来看!   吴景安,许辉狠狠把这个名字嚼烂咽进肚子里。   他不是个善茬,从他懂事起,就没吃过亏,但凡是惹了他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他该说这吴景安太冲动还是太愚蠢,快三十的人动手前也不知道过过脑子,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就不要再想着全身而退了。   很快地,许辉就想到了一个对付他的很好的办法。   他已经不是十五六岁莽撞的少年,光是用拳头对付他太便宜他了,也根本不能让许辉解气。   对不识抬举的人,他没有必要仁慈。   帮助吴景安家人的同时,将他的过去彻底调查一番。   许辉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的资料。   这个人,这个看起来平凡到极点的人,谁能想到他会有这种过去。   同、性、恋?!   许辉想起了吴景安曾说过的初恋。   “是感情很好的同学,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说来也巧,他的名字里也有个景字,和我同音不同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认识。他是个挺外向的人,学习运动都不错,那   时班里喜欢他的人也不少。至于怎么走到一块儿的,我也说不清楚了,反正,挺自然地,就那么牵手了,然后----后来我们的事被两家家长发现了,他被转学了,也就那样分手了。”   “总以为,他,是不一样的。”   不错,和他手中这份调查报告一样,原来,他的初恋就是个男的。   还真TMD变态!   许辉和吴景安和好,许辉甚至有些纵容吴景安对自己的放肆。   后来的方小天算是个小插曲,许辉仅仅是把他的前男友挖出来就顺利解决了这件事。   许辉的如意算盘打得“叭叭”响,轻轻一抬手就布下天罗地网,他就不信男人能逃得了。   一个温柔的眼神,一句暧昧不明的话,一声声连他自己听了也有些迷惑不清的“景安,景安”   终于,男人上钩了。   也算不费吹灰之力吧!   许辉如愿听到了男人那句,“我爱你。”   我爱你,在烟花炸开的瞬间响在他耳边。   我爱你,如焰火点亮在男人漆黑的眼眸中。   那一刻,失神的人,不只一个。   清醒过来的许辉将他的计划提前。   他没想那么快就卸下自己的面具,本是打算再玩弄男人一阵子,让他陷得更深后将这些资料寄往他的单位,到时候,身败名裂,凄惨落魄,这才是许辉最中意的报复。   可现在----   他有些不想再继续这个游戏。   他怕,会有什么该死的意外。   怕自己会----   于是,把计划提前,想尽快了解他和吴景安的恩怨。   那一夜,他如愿看到了男人的悲愤、痛苦和无可奈何。   他看到强装镇定的吴景安在微微颤抖,眼里的疑问一点点转化成绝望,却仍固执地、倔强地、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他看到吴景安脸上的坚强在一点点撕裂,脆弱疯狂滋长,缠住了他整个身子。   从头到尾,他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许辉给了他一个烂到不能再烂的答案,却足够恶毒残忍。   被拔了爪子的猫再也不具杀伤力,落魄悲凉地离开他的视线。   吴景安走了,如果s市够大的话,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廖胜英笑着骂他,“禽兽。这阴人的功夫可真到家了。我说你当初被打怎么憋得住呢,感情后招在这儿呢!许辉,我算服你了。以后我跟谁结仇都不能跟你,md,忒损了!”   接下来许辉只需要把那些资料寄出去,一切,就了结了。    第38章 许辉的番外(下)   那一夜,许辉回到家,痛快地和奶奶妈姑姑小姨打招呼,痛快地洗了个澡,痛快地听了会古典乐,痛快地上床睡觉。   那一夜,他闭着眼睛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他头疼地厉害,取消了晨跑。   坐在餐桌上,频频打着哈欠,心疼孙子的奶奶见了忙问他是不是没睡好,不然今天别去上班了,在家休息着。   许辉倒真是懒得动,吃了早饭后回屋躺了一天。   断断续续也睡着了一会,却是梦不断。   梦里,全是和吴景安一起经历过的事。   “他”忿忿不平地说:“这女人一个个都被惯坏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靠,我是男人我皮糙肉厚酸烧不死我碱腐蚀不了我,行,我来干……靠,我是男人我来擦,摔坏胳膊摔断腿女人照娶孩子照生,你说,这还有天理不”   许辉满头满脸的汗,却不由自主地跟着笑。   “他”低着头在手机上把许辉的名存成了“高富帅”   许辉真想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把那三个字看清楚点。   “他”双目死死盯着许辉,一字一句地说:“我真傻,到现在,我才明白,你和林佳佳,真是绝配。许辉,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争,像你说的,我配不上。这个世界上,能配上她那种女人的,还真非你许辉莫属。我祝你们早结连理,早生贵子。”   许辉皱起了眉头,不安在心里一点点放大。   “他”面色平静地说:“许辉,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动手打你,也不该说那些话。我和主任谈过了,休完班我就调值了,以后你来找林佳佳就不用再看到我了。我弟的事除了说谢谢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总之,我欠你个人情。以后有需要的话----”   许辉的汗越出越多,浸湿了头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他”的脸抹成苍白,“他”说:“许辉,不管我怎么得罪过你,都请你原谅吧!以后……没有以后了。你是有钱有势的公子哥,而我,就是一平头百姓,咱们连朋友都做不成。许辉,别耍我了,行吗”   许辉大口喘着气,动了动双唇,想要喊出些什么。   “他”谄媚地笑着说:“乖,哥哥今儿没带够钱,要不,你看,你给垫巴点,咱把这超市搬回家都成。”   许辉的精神稍稍放松一些,皱紧的眉头也缓缓抚平。   “也许吧,除了长得好看,他还真没别的优点。一开始都是这样,因为相貌才注意到他,接着跟他交谈,相处,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就把喜欢加深了。喜欢他什么呢可能是他说过的一句话,也可能是他做过的一件事,又或许,只是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我的影子,喜欢,有时候,也是挺简单的一件事。反正,有点,无法自拔了。”   许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笑容重新攀上脸庞。   “他”说:“许辉,我爱你。”   “他”把双唇贴向许辉的嘴,印上他和他的第一个吻。   许辉想就到这吧,如果这是个梦,就做到这好了,把下面发生的所有全部抹掉。就到这儿,就到这儿……   “他”留给许辉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只问你一句话,为什么这么做”   许辉笑着答:“吴景安,对着一个男人说爱,你可真够恶心的。记不记得我说过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为什么总记不住教训,还敢奢望我!你以为,你到底在哪一层”   许辉醒了。   彻底醒了。   一身的汗,睡衣早已湿透,甚至沾湿了床单和薄被。   他疲惫地坐起身,掀开被子坐在床边发了好一会呆。   不该是这样的。   他以为,结束了那一场闹剧。自己应该会在早晨神清气爽地醒来,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在小区里晨跑,与家人在餐桌前开心地吃早餐。接下来出门,去公司逛一圈报个备,约上几个狐朋狗友,打发一天时间。   他的日子回到从前,他还是那个潇洒不羁的许少。   应该是这样的,就该是这样才对!   可现在……   不管是白天和狐朋狗友打台球,还是晚上一票人的唱K泡吧,许辉通通提不起精神。   廖胜英学着电视里男主角的动作,把手轻柔地放在他额头试试温度后再放自己头上,总结出一句,“不烧啊!”   许辉没心思陪他胡闹,起身去了洗手间。   冷水打湿脸庞,他看着镜子中自己那张略显憔悴和失意的脸,竟觉有几分陌生。   活了二十六年,他何时曾见过这样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了,太不正常了。   于是他发了疯一般,打篮球、网球、健身、游泳,直到把自己累到一根手指头也不想抬起。   回到家,倒头就睡。   什么都不再想,什么都不用想。   可他忘了,他能控制清醒时的思绪,却主宰不了他的梦。   那一夜,他梦到了男人生日那天发生的事。   狭窄逼仄的车里,他和男人愚蠢地换着位,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声在双唇不小心的短暂接触时戛然而止。   一时间,只有恍惚,恍惚中,这世界,只有你我。   许辉不自觉地张开双唇,声音低沉地唤了声,“景安。”   男人伸出手,按下他的背,将那短暂变成了长久。   他们在车里疯狂地接吻。   男人伸出手,拉下他的裤子拉链,大胆地伸进去,握住了他的XX上下动作着。   他们做了不可思议的事。   许辉嘴里发出难耐的呻吟,无法描述的快乐把他带上了天堂。   睁开眼的瞬间,他知道自己跌入了地狱。   他居然想着一个男人,发泄了。   第二天晨跑,等他发现过来时,已站在吴景安小区外的早点店前。   一转头,就看见那几排熟悉的建筑。   活了二十六年,许辉头一次知道什么叫不知所措。   对自己这些日子的不寻常,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带着怀疑带着紧张,他第一次去了鸭店。   同行的廖胜英以前出于好奇和朋友来过一次,纯粹出于看表演的心态倒没觉得什么,那个时候曾叫过许辉,但被他以嫌恶的态度拒绝了。   这次许辉突然提出要去,廖胜英惊讶得下巴快掉地上了。   包间门打开,挨个进来四个男人。或清秀或狙犷,或文弱或刚毅,不同形态任君选择。   选了个清秀点的,许辉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   突然,那男人把手放在许辉档部,惊得他一下子就跳起来了。   廖胜英没笑趴到沙发上,“直得都能当旗杆了,还学人赶潮流来找鸭子,你这不活受罪嘛!”   出了鸭店,许辉给众多女友中的一个打去了电话,当晚,留在那过夜。   一天天,一夜夜,许辉的不正常快把他折磨疯了。   他开车去了度假村,停留在他们吃过饭的餐厅、换过位的公路、正式接吻的草地上。   每一处,他都好像看到了那个男人,一脸不正经的痞笑,从怀里掏出烟来扔给自己一根。   他说:“许辉,我爱你。”   许辉恼得长啸一声,他拼命地想,疯狂地想----把那个人忘了!忘了!忘了!!!   吴景安,够了!结束了!你他妈该滚了!滚远点!!!   回来的路上,车子不由自主拐到了时光,熟门熟路走进502包间。   往沙发上一坐,他疲惫地不想再站起来。   闭上眼,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晚曾经说过的话。   “现在流行搞基啊,哥几个谁要是无聊了,可以找景安打发打发时间,男人嘛,真有什么也不会怀孕,挺值的。”   “要不,你开个熟人价,我倒也不介意陪你玩玩,不是说,爱我吗”   “你说,我要是把这短片和你的资料一起寄到你单位,会发生什么更有趣的事呢,挺让人期待的呢!”   “我提个建议,你不妨跪下来求我,兴许,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会放过你。”   “吴景安,对着一个男人说爱,你可真够恶心的。记不记得我说过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为什么总记不住教训,还敢奢望我,你以为,你到底在哪一层”   从始至终,男人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许辉放声狂笑出来,笑得身子发颤,直接倒在了沙发上,还在抑制不住地笑。   看,他是多恶劣一个人,这样残忍狠毒的话也说得出来。   明知道那个人爱着他,却狠得下心这样玩弄那个人的心。   看,这就是许辉,一生得意放荡不羁的许辉。   他爱过谁?他谁也不爱。   所以能肆无忌惮地把别人踩在脚底,所以能随心所欲地耍弄每一个得罪过他的人。   所以……所以……   他低估了吴景安。   低估了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低估了他对自己的影响力。   所以,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疼,钻心地疼,疼得满心满眼只有后悔。   他试过,他接受不了别的男人一丁点的碰触,却能在梦里一遍遍和他做着最过份的事。   他试过,和女人在一起做爱时,还是甩不去深植在脑海中的那个人。   他试过,拼命压抑用尽一切办法把那个人拽出脑子,一分钟,十分钟,一小时后,那个人,又顽固地回来了。   他放弃了,投降了。   这天,许辉开着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晃悠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车前的人行道。   许辉着了魔,跟了他一路,直到他回家。   停在他家楼下,许辉抬头望着他曾去过无数次的房子,甚至那扇门的钥匙还挂在他身上,来不及扔掉。   S市有多大,他们总会相遇。   只是,相遇后却无法做到,陌生的忽视。   夜幕降临,屋里亮起了灯,时而会在窗前闪过那人的影子,许辉靠在车边不停抽着烟。   烦燥了近半个月的心突然就平静了。   只是这样看着,看着,就好像能忘记烦恼。   第二天,许辉把车停在较远的地方等着什么。   男人直到下午才出门,去吃了一碗面,接着去了超市。   在水果摊前有人问了他一句什么,他却没理会推着购物车转脸走了。   许辉上前和那人聊了两句,买了两个榴莲让人剥了包好,趁着他在电玩城时开车到他家,把那袋子榴莲肉挂在了门上。   之后,回了家。   之后,他花了一整晚时间,说服自己。   既然忘不掉,那就别忘了。   既然是真的有感觉,那就,让这感觉延续下去好了。   之后他给孔新打去了电话,闲扯了好半天才把话题引到吴景安身上。   总算得到了一个有用的消息。   吴景安的假期到今天结束,据说他人现在已经在宿舍,晚上的夜班,铁定会上。   晚饭后,许辉洗了个澡,站在镜子前看里面明显有几分消瘦的自己,一抹自信的笑勾上了嘴角。   既然下定了决心,就没有他许辉办不到的事。   男人又怎么样,错了又怎么样,他有信心再扳回这一切。   换一身休闲的衣服,驱车去了吴景安的工作地。   下了车进厂门,许辉深吸了一口气,步伐坚决地踏入值班室。   他能走出这一步不容易。   他没想到的是,踏出了这一步,他再也没法回头。    第39章 进攻   整点时分,值班室的推拉门打开,林佳佳带点诧异的声音响起。   “许辉?”   吴景安拿笔的手一抖,记录本上的数字被拉出长长的尾巴。   条件反射般,他抬眼看向门口。   机器轰隆声响个不停,值班室推拉门外站着一个英俊帅气的有如电视里偶像明星的男人,脸上却没有一丝笑。   不是许辉,还能是谁?   吴景安看了他一眼便垂下头来,继续写他的记录。   许辉也没想他一开始就能给自己好脸色,进了门和林佳佳打了声招呼后就在吴景安对面坐下。   林佳佳越来越搞不清这位大少爷的心思,看他也没有和自己多说话的意思,于是转身走了出去。   许辉的目光停留在吴景安半垂的脸上,说句酸倒牙的话,就是移不开眼了。   他瘦了,瘦得挺多,两侧颧骨突出。以前常听人说脸瘦了一圈,他总认为那是夸张的说法。现在看到吴景安这样,他才真正明白。   也真正,心疼。   他知道自己做了挺混仗的事,挺对不起他。   可----   许辉从口袋里掏出烟,扔一根到他面前的记录本上。   吴景安看了眼滚到手边的烟,放下笔,起身到实验台拿了个取样瓶向车间里走去。   夜间干活车间里的大灯一直开着,光线却不好,吴景安一直走到车间最里头,把大门开条小缝,闪身出了门坐在外面台阶上。   掏出烟点上以平复心中不该有的情绪。   他以为,经过了那一出,许辉不该出现了。   寄资料的事完全可以交给邮局或快递,怎么样也用不着他大少爷亲自出马吧!   那么他多此一举的目的是什么?   还想再当着众人的面奚落他一番?   吴景安笑笑,抽了口烟,满嘴苦味。   还真是他大少爷的风格。   估摸着水箱该满了,吴景安起身拍拍屁股干活去。   值班室的灯亮得刺眼,吴景安从昏暗的车间往里看去,许辉还干巴巴地坐在那儿。   他垂下眼,嘴角露一丝苦笑。   进进出出间,他没看过许辉一眼。   设备停运后,他也不管会不会被值长逮到脱岗串岗,躲到放渣间一觉到天明。   早上四点,被放渣的小刘一脚踹醒,“起来了,洗澡去,马上要下班了。”   吴景安勉强睁着惺松的睡眼回到值班室,许辉已经不在了。   下了班点完名,安全回到宿舍。   倒在床上时,他还在想,这一夜算混过去了。难道,许辉只是来找林佳佳?   他摇摇头,不对,不该把那人想善了。也许,他只是在玩猫抓耗子的经典游戏。   看着自己被逗弄得慌乱无措,应该能大大满足他的恶趣味吧!   吴景安考虑着要不要装一装懦弱惊惶的样子,好让他老人家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   胡思乱想间,他沉沉睡去。   第二个夜班,许辉准时出现在九点整的值班室内。   吴景安郁闷了。   这人,看来是真要把猫抓耗子的游戏进行到底。   可惜,他这只不合格的耗子无心奉陪。   许辉的脸色不太好看,一屁股坐他对面,两眼死死盯着他,像带了几分怒气。   吴景安这个屈哪!到底谁得罪谁了,他还有脸来这跟他发火?!   就因为自己没理他,没主动招呼着?   说他是少爷还真摆起了少爷架子,合该他这平头百姓被打了一顿后还得腆着脸上前热情伺候着,贱!他还没那么贱!   许少爷沉不住气,开了尊口,“明早,我回市里,捎你一程。”   吴景安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上面的大神正努力往修真路上爬。   许少爷讨了个没趣,脸色愈发难看。   后来林佳佳回来了,吴景安端杯茶转到值长办公室坐谈去了。   吴景安一把眼泪一把汗地痛诉许辉这小子没人性,你说他以前白天来也就来了,这大半夜的跑来谈恋爱,让他这孤家寡人往哪溜达?!总不能赖在那儿当电灯泡吧!你们这当领导的也不管管。门口不挂着闲杂人等与狗不得入内吗,这么一大活人在那晾着,你们都看不到的?!要不,看哪儿缺人把我往哪安吧!再让我躲车间喂蚊子我真跟你们急了!   值长被他噎得无话可说,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随意躲哪睡觉去!   吴景安领了圣旨,趁人不备就偷出厂门偷回宿舍偷睡了几个小时的安稳觉。   啊,许辉,原来还是可以拿来这么用的。   由于夜里睡得踏实,早上九点多吴景安就醒了,再无睡意。   起来把毛巾被抱到阳台上晒太阳,自己梳洗一番赶了十点的车去了趟工人村。   在超市采购时遇到孔新两口子,吴景安刚打了声招呼,孔新老婆李小梅的眼刀就扫了过来,话也说得夹枪带棒,愣是把吴景安说成了现世陈世美。   吴景安叫苦连连,想当初,他连人小妮子一根手指头也没碰过,咋就落了这个罪名呢?   李小梅扬高下巴,骄傲地说:“有人给小清介绍了个市里的,光房子就两套,听说还是在规划局上班,家里挺有人的。人家男方一见小清就看上了,说是只要小清答应立马把她调市里去。孔新,你是没见那男的。长得可帅呢!噢,比老吴高多了,也比老吴年轻,总之,哪哪都好,就是没人老吴眼光高。”   吴景安拎着购物篮一脸惭愧地低着头。   得,他今儿出门忘翻黄历了,招了女人。   数落完,李小梅功成身退转战鱼肉区,孔新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看向吴景安,“哥们,别介意啊,我老婆和小清关系好,就是替她打抱不平。”   吴景安一拳头捣上孔新肩膀,“你个妻奴,看你这样子,我下辈子都不想结婚!我这招谁惹谁了,说起来,这事还是你挑的头,哪天非宰你一顿不可!”   孔新笑,“行啊,你说哪天就哪天。哎,对了,听说许少这两天又去了,是不是啊?你说这人也怪,老长时间不出现了,这到底是成功转战幕后了呢还是另寻鲜花嫩叶了,厂里那些女人可劲地讨论,也没个结果。这两天咋又出现了,哎,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吴景安收敛了笑,随手拿起旁边一盒豆腐,“我怎么会知道。”   孔新纳闷,“你不知道?我以为你和那许少关系铁着呢!不说你胳膊摔伤那阵人天天跑前跑后地伺候着,怎么,这又闹别扭了?我说你怎么回事,哥几个处几年了也没见你和谁红过脸,咋就和那许少那么不对付。不对付也就不对付了,怎么跟三岁小孩似的,今天吵明天好的,闹哪一出啊!”   吴景安挑了两卖相不错的苹果,放进篮子,“行了,我赶车呢,明儿再聊啊!”   出了超市,吴景安手机的短信音响起,他掏出一看是哑叔发来的彩信,照片上他和张叔不知道在中国的哪旮旯笑得找不到眼了。   底下一行小字,应该是哑叔写的:回去教我开微博,我要把这些照片都放上面去。   吴景安咬牙切齿地骂:秀吧秀吧,一天到晚地秀恩爱,还让不让人活了!   午饭是和宿舍一哥们一块吃的,一盘花生米,一凉一热菜,两瓶啤酒加两冰棍,吃得那叫一个爽。   哥们问他为什么二十八了还不结婚,真就找不到女的?   吴景安喝了口凉啤酒,痛快地咂咂嘴,“女人?出门左拐,满大街上走的有一半都是女人。可没一个对眼的有什么用。”   哥们摇摇头,“不小了,咱这条件还要挑到什么时候。我前儿见一女的,长得不咋地,我妈说了那女孩挺好,我想想也是,二十七八了,也该结了,不出意外的话半年后请你喝喜酒。老吴,行了,别挑了,眼看着三十了,更别指着能找什么好的了。”   吴景安夹了口凉菜在嘴里,嚼得很慢很慢。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年龄不小了,快没挑的资本了。   可……他真没挑啊!   样貌、年龄、学历、工作,他一概不看重,只想找一个能一起过日子的。   可----   太难,太难了。   如果他喜欢的是女人,也许和这哥们一样,随便见一个,过得去就行。然后结婚、生孩子、养孩子,直到混到退休。   老天挺捉弄人的,像他这样平凡普通,又只想过平凡普通日子的人,怎么就成了被人歧视的同性恋。   明明没什么罪,还要被一些畜生拿来取笑、威胁。   他过的,比这哥们还要辛苦。   早班时,许辉拎了三份早饭进来。吴景安看也没看递到手上的食物,转身出了厂门买饭。   正巧碰上小乔也出来买饭,对着他朝化验室扬了扬下巴,“哟,这跑得挺勤。最近是不是犯什么错惹到我们厂花了,以前夜班可从没见他来过,这倒好,连着两个夜班都守到最后。这少爷看来是下决心来狠的了。”   吴景安一脸不屑地摇摇头,“谁知道呢,估计打野食时被逮到了吧!”   小乔笑,跟着他一块出了门。    第40章 努力   下班点名时,大刚笑嘻嘻地上前揽住吴景安肩膀,“走,哥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吴景安诧异,“哟,中彩票了,哪吃啊?”   孔新随后出来,兴奋地嚷道:“酒香呗!”   吴景安眼珠子快瞪出来了,“乖乖,你到底中多少,大出血啊!”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脸一沉眼皮耷拉着,声音陡降了几度,“谁请客啊?”   小乔走在前面朝厂门外停着的跑车扬扬下巴,“还能有谁,林妹妹傍的大款呗!”   大刚笑,“小心人听到,咱这吃人嘴软的还在背后议论,不好,不好,这习惯得改改。”   小乔说:“我这夸他呢,哪天谁要是说我大款,我喜得能蹦上天去。这大款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得有这资本,人许少堪堪配得起这称号。”   吴景安皮笑肉不笑,说:“我胃不太好,今儿就不去了,你们吃吧!”   孔新疑惑地转过头,“没听你说胃不好啊,怎么了,真跟人闹别扭了?”   吴景安皱起眉头,“真不去了,明儿我请哥几个,算是赔罪。”   大刚不悦地瞪他,“哎,老吴,你这可就没劲了,人许少在集控可把话撂下了,一定把你带着。看看,人这姿态都低到哪去了,你怎么还跟个娘们似的闹什么脾气。走走,吃饭去,真有气,就多点些贵的,吃死他。”   小乔附和着,“对,再要几瓶好酒,让他偷着哭吧!”   吴景安笑,他们要知道许辉在市里随便带他去吃一顿饭的价格,就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吴景安闭了闭眼,尽量笑着说:“真不舒服,哥几个饶了我吧!哪天好了再陪你们喝。”   孔新和小乔对看了一眼,大刚将吴景安往怀里拢了拢,“别跟他废话,直接把人架去就行。”   吴景安手上使了劲,用力扳开大刚的手,脸上挂着淡到不能再淡的笑,“我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大刚嘴里“咝咝”地,揉着手腕不解地看他,这小子真是使了全劲,快把他手拧断了。   孔新看吴景安那样子也觉得这次他是真火了,看来,误会闹得挺大。   吴景安面色平静地走出厂门,就连眼角余光也不曾往旁边停放的跑车瞟过。   吃饭时,许辉强撑着喝了两杯酒,面前的菜却是一口没动过。那张帅气十足的脸上满布乌云,搞得一桌子的陪客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孔新与众人互换了眼色,试探着说:“今儿老吴胃病犯了,疼得挺厉害,就不来了。那个……要不,把佳佳叫来吧,光是一桌子男人,吃饭都不香,是吧!”   小乔他们笑着打哈哈,却见许辉的脸仍拉得老长,没一点变化。   大刚咳了一声,小心问道,“许哥,你这,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跟哥几个说说,虽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可你这发泄发泄也舒服不是?是不是……跟佳佳闹误会了?嘿,没多大事,你别那么烦心。灵子你知道吧,那小妮子和佳佳关系好着呢,回头跟她说说,让她帮着劝劝佳佳。说实话,你这条件的,上哪找去啊!对佳佳那是好得没话说了,她能不明白?”   许辉一口酒灌到肚子里,酒杯重重敲在桌上,敲得众人的心一颤一颤的。   妈的,这饭吃得也太憋了,都得从脊梁骨下去。   以后,说破天都不来吃许少的白食了,这是人吃得下去的吗?   许辉站起身说:“各位,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帐记我头上,你们慢慢吃着。”   说完不理会众人的客气挽留,迈步走出饭店。   坐上车,许辉调转车头开到了吴景安宿舍楼下。   吴景安正躺在床上看小说等泡面,突然手机响了,是一串数字,他正纳闷着为毛这数字有些眼熟,手不自主地按到了接听键。   “喂?”   “是我,在你宿舍外面,出来一下。”   吴景安直接挂了手机,继续看他的小说。   两分钟后扔了手机,坐在床边吸溜他的泡面,这味道,要多难吃有多难吃啊!   许辉站在树荫底下等了两个小时,来往行人中有林佳佳的小姐妹,看了他一眼后,匆匆上了楼告诉林佳佳。   这宿舍是男女共用,一到三层都是男的,四五层是女生。林佳佳站在五楼阳台朝下望去,果然见许辉就站在楼下晒太阳。   她是越来越糊涂了,搞不清这许辉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有一个多月都没联系过她,现在突然出现了,她以为他还没死心,又想来招惹她。   可让她郁闷到极点的是,连连三个班,他仅仅是出现,除了一见面的招呼外,连一句话也没和她说过。   这样的许辉,为什么会站在她宿舍楼下?为什么也不叫她,就那样傻瓜似地默默站着,在一丝风也没有的夏日午后,他那样娇贵的少爷,也不怕中暑了。   林佳佳多少有些不忍,掏出手机拨打了他的电话。站在窗边看他慌得拿起了手机,几秒钟后,她这边收到移动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许辉挂了她电话,林佳佳有些哭笑不得。   许辉又看上了别人?不是等她?那为什么,一连两天连觉也不睡陪着她在值班室坐上一夜。   这样的许辉,让她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小乔喝得醉醺醺回宿舍,远远看见一辆高档跑车,还看着那么眼熟。   走近了才发现车旁树底下还站着人,一身水洗似的,不是许辉是谁。   小乔摇了摇脑袋走上前招呼着,“许少,怎么在这站着啊,佳佳没给开门啊?哈哈……别傻站着了,要不,到我屋坐会,女人嘛,气消了就没事了,走,进屋去。”   刚转过身就被许辉拉住了胳膊,“你在这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完没给小乔反应的时间,人少爷就坐上车一溜烟地开跑了。   小乔搞不清楚状况,也不好直接上楼,靠着树小眯了一会。   一会后,他被人摇醒,努力睁开眼看清眼前人后,大着舌头说:“回来了,走,咱们进屋。”   许辉把手里东西递到他手上,“景安还没吃饭,这里面是给他买的饭,还有胃药,让他记得吃,我就不进去了。”   许辉的话小乔没听太清楚,他呆呆地看着许辉一脸落寞地转身上了车,开车。   小乔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渐渐地,许辉的话清晰了起来。   吴景安,饭,胃药。   靠,他的酒醒了一半。   一脚踹开吴景安宿舍门,小乔把饭放在桌上,对着床上本呼呼大睡却被他一踹吓醒的男人没好气地骂道,“你说你还是不是人!人许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要你这样脸不是脸腚不是腚地对人家,到最后人还想着给你买饭买药,你说,你的良心被哪只狗啃完了?!”   吴景安被他骂得有点晕,拍拍脑门好容易清醒了,抬头看他,“说什么呢?”   小乔指着桌上的盒饭,打抱不平地说:“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人许少今儿一口饭没吃,光喝了两杯酒就离场了。我们还都当他是在和林佳佳生闷气,谁想他跑这儿罚站来了。你说,是不是你不肯见人他才傻站那儿的?妈的,那一身湿得跟水洗似的,白瞎了那一身好衣服,站了肯定不是一会半会的,该不会离开饭店就来这了吧,靠,那有两小时了。他都成那样了,怎么还能想着给你买饭买药。你们这演哪出呢?你要是个女的,我非以为他看上你了!”   吴景安默默听完他的话,无动于衷地倒回床上,“说完了吧,说完了赶紧滚,我正做着春梦呢!滚滚滚,别扰我好事!”   小乔坐在床边的屁股被他隔着毛巾被踹了一下,小乔恨恨地骂了两句,离开他那屋回自己宿舍了。   吴景安再没了睡意。   他想着小乔说的那些话,许辉没吃饭跑他这儿罚站,许辉混身湿透还想着给他买饭。   靠,演偶像剧呢!   吴景安嘴角勾起笑,他真想看看这畜生下一步还能“作”出什么事来。   以前也是这样,一口一个景安,一点一点撒下温柔的饵,结果,他这条笨鱼轻轻松松就上钩了。   只能夸他太会表演,太喜欢表演,于是周围的人如他所愿只看到他想让人看到的那一面,于是,吴景安成了众矢之的。   这让他想起他家那有血缘关系的老头,和他妈关上门时打得头破血流,一旦出了门,尤其在人前,一口一个老婆,一句一个你热不热,渴不渴,饿不饿,搞得自己是世上唯一仅有的体贴温柔好丈夫。   男人,天生都会伪装。   就像他,把自己的秘密伪装得很好,和同事相处了这么多年,人都只当他是个无能又眼光高的大龄男青年,谁能往喜欢同性那方面想呢?   只是,他再笨也不会上第二次当了吧!   再吃他那一招,就真是蠢得连猪也不如,被骗也是活该,顺带抽死自己。   两个小时后,同屋的哥们收拾屋子时发现垃圾筒里动也没动过的排骨饭外加未开封的一瓶胃药,恼得仰天长啸,“这谁这么暴殄天物啊!不吃给我也行啊,不知道老子饿得快啃墙了!”    第41章 厚脸皮   小乔睡醒后,把今儿发生的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掏出手机给大刚打了个电话。   大刚百思不得其解,于是给孔新去了电话。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第二天吴景安和许辉那点破事被传得神乎其神。   版本一:吴蛤蟆顿悟,自己爱上了林妹妹,许王子怒发冲冠,将吴蛤蟆打得胃出血,事后悔悟。于是想和蛤蟆合好,可惜蛤蟆不领情,所以悲伤的王子在蛤蟆门外守了一夜,第二天托青蛙给蛤蟆送去了燕窝,补身。   小乔第一个跳出来否定这个版本:MD,老子为毛是青蛙?!   吴景安摆摆手:行了,你比我好多了,我这蛤蟆都没发话呢,你青蛙跳什么脚。   版本二:吴小哥得了胃癌,许王子是唯一知道这事的人,本想劝他去医院,可吴小哥说什么也不去,抓着许王子的肩膀说:“别把这事告诉佳佳。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以后,请你连我的份一起,好好对待佳佳。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爱过的人。”许王子被他成全的心震憾到,呆呆的在树下站了N小时也不知,后来被人叫醒后买了药托路人甲送去。   这回换吴景安不淡定了:MD,谁说的,谁说老子得胃癌了,有本事给我站出来,老子要拿阀门钩一个个敲掉他的牙!   总之,不管是什么样的版本,许辉的王子形象在那群老小娘们心中顽固地树立起来了,并有屹立不倒的趋势。   第二天,吴景安果断闪了。   许辉一早来到值班室只见屋里坐着一陌生男人,那人冲他笑笑,“许哥是吗,我李伟,今儿跟吴景安换班。”   许辉点点头后转身回了车里。   晚上吴景安走进值班室,上班的人愤愤地说:“你今儿是不是掐指算好了的,还跟人换班。从早上忙到现在,两台床再生结束,水也制满了,晚上你就美吧!”   吴景安得意地笑啊笑,“所以说我命好,别眼红,命这东西,求是求不来的。”   和他搭伙的秦姐笑骂道,“死小子,别贫了。”   交班后,吴景安检查完设备屁股刚挨板凳,秦姐的老生常谈就开始了。   什么年纪不小了,什么有个合适的姑娘,什么谁谁谁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说实话,吴景安挺感激秦姐的,平时她对自己照顾不少,碰上交接班时她会拿出几瓶自家腌的辣椒酱咸菜之类的给他,有时是别人送的衬衫保暖衣,她丈夫穿不了就都拿来给吴景安了。   所以一般秦姐安排的相亲,他是真不好意思拒绝。   纳闷的是,他都回了多少姑娘又被多少姑娘回了,秦姐这誓要做媒婆的想法怎么还热乎着呢?!   吴景安心里叫苦连连,面子上倒也不敢表现出来,像个受气小媳妇般低着头任她说教。   正说着,“哗啦”一声有人打开了推拉门。   吴景安激动地抬起头,刚想对来人顶礼膜拜帮他解脱苦海,谁知这刚离虎穴又掉狼窝,来的竟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秦姐笑着招呼人,“许少?这个点怎么来了,佳佳今儿……是早班吧!对吧,小吴,你们是早班吧?”   许辉的大名太响,厂里无人不知,有好事的小姑娘偷拍了他照片,所以虽然不在那值,许多人也都知道许王子长啥样。   许辉含糊地应付了一声,便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放桌上了。   秦姐扯过袋子一瞧,“哟,这是给佳佳准备的零食啊,你也太会疼人了。难怪我们厂里好多小姑娘可都偷偷喜欢你呢!”   许辉笑笑。   秦姐说:“佳佳这个点估计在宿舍没睡呢!要不你去找她吧!”   许辉说:“不了,不打扰她了。”   许辉没再说什么,一米八几的大个愣是杵在那儿,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秦姐疑惑地看了看他,站起身客气客气,“来,你坐吧!在这聊会再走。”   许辉很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眼皮一抬,看向对面的人。   吴景安又把那张死人脸的面具戴上,低垂着眼看也不看那人一眼。   秦姐拨拉着袋子,“哟,这都是什么好吃的啊!看这包装,都挺贵的吧!得不少钱吧!”   许辉看了她一眼,“你们吃吧!”   秦姐说:“那怎么行,这是你给佳佳买的。”   许辉从怀里掏出烟盒,“没事,反正我也不打算再拎回去。别客气,不吃也是浪费了。”   秦姐笑得眯起眼来,“今儿真是撞大运了,托佳佳的福还能吃到好东西。”她兴奋地拍了拍吴景安手臂,“快来看看,想吃啥!哟,这味,是榴莲,太冲了,我可吃不了,哎,小吴,你不是最爱这东西吗,”秦姐从袋子里掏出两盒剥好的榴莲放在他面前,“便宜你了。”   吴景安对秦姐笑笑,“晚上吃太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了,你吃吧!”   许辉抽出一根烟递到他面前,“抽吗?”   吴景安压抑着心中怒火抬眼看他,许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吴景安却硬是能看出那隐藏在狐狸皮下的奸笑。   按现在吴景安的心情是一句话,不,一个字也不想跟他说。   这种人,说句俗话,就是该老死不相往来。   可许辉显然没这种自觉,反而死死抓住他的弱点,可劲儿折腾。   当着秦姐的面,吴景安能怎么样。若是不搭理,转脸走人,接下来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低俗的传言。   光是秦姐那一关,他都难过。   吴景安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嗓子不好,不抽了。”   许辉收回手,垂下眼,一副失落落寞样,勾出秦姐强烈的母性情怀。   吴景安和许辉之间的传言她多多少少也听了些,埋怨的一巴掌拍在吴景安背上,“大男人的,抽个烟怕什么,刚才也没听你说什么嗓子不好。行了行了,你们哥俩好好聊聊,我把这吃的拿去分一点给电气的小丫头。”临走前,她指着吴景安鼻子警告地说:“不许欺负人许少,看你这样,人许少又不欠你的,跩什么。行了,大男人家的,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我走了。”   吴景安彻底无语,女人的想像力真是要多丰富有多丰富。   瞅瞅自己这小身板,欺负?到底谁欺负谁啊?为毛那恶人什么都做了,却成大家心目中完美无缺的王子;又为毛他什么也没做,反倒落个恶心蛤蟆的称号。   他真该出去瞧瞧,许人窦娥六月飘雪,就没老天可怜他吴景安八月飞霜吗?   秦姐走后,屋子里的两人陷入了沉默。   许辉手里的烟盒被他捏来捏去,踌躇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你……你家钥匙还在我这。”   说完,许辉真想抽自己两嘴巴,活到这么大没低过头,也没好好跟人道过歉。   有些话,他是真说不出口。   可他也知道,若是不说,有些事,很难再开始。   吴景安正摆弄着手机,听他这样说,头也没抬,伸出一只手放在桌上,掌心朝上。   许辉心烦地攥紧了拳。   半晌后,吴景安收回手。   既然没有还给他的意思,又何必多说这一句。吴景安不想和他争和他吵,一把破钥匙而已,他只要记着回去把锁芯换了就行。   许辉盯着他低垂的头,怒气一点点攀上心头,他把烟盒扔在桌上,造出很大声响。   他说:“你还要气到什么时候?”   吴景安连眼皮也没掀一下。   许辉觉得胸中有一股气冲到喉咙口,堵得他难受。   “你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消气。”   吴景安下午没休息好,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   许辉怒道:“吴、景、安!”   吴景安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蒋路打来的,他接通电话和那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完全忽视对面坐着的“人类”。   许辉坚持到半夜两点才走,也是因为秦姐实在困得招架不住,趴在桌子上哈欠连连。   许辉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了,临走前他看了吴景安一眼。   回到车里,他给廖胜英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喝酒。   廖胜英快疯了,“老大,现在半夜两点多,你喝哪门子酒啊!不行不行,我老了,疯不动了,改天改天啊!”   许辉扔了手机,调转车头开回市里。   他知道自己是犯贱,贱到无药可救了,才会一次次拿热脸来贴某人的冷屁股。   二十六年的骄傲通通丢了,他都低三下四到这种地步了,某人还是不领情。   够了吧!他的自尊也只允许他做到这一步了,再来一次,他真会跺了自己双脚。   吴景安,不过一个吴景安,大过天了???   他有的是想扒着他的大腿交朋友的人,有的是供他消遣发泄的尤物,他怎会让自己拴死在这棵秃树老树枯树上!   车子疾驰在深夜公路上,带着不满的烟尘杀回市里。   从明天起,他要做回认识吴景安之前的许辉,游戏人间的二世祖,许辉。   吴景安,去你妈的!    第42章 锲而不舍   第二天夜班,吴景安再次出现在点名室里,秦姐诧异,“怎么,你今儿又换班啊?你这一循环上四个夜班了,不累啊?”   吴景安想说累啊,怎么不累,若不是躲那畜生,他用得着牺牲自个的小身板吗?   吴景安笑笑,“这两天白天有事。”   接了班,吴景安启设备,忙活了一阵后坐在值班室里歇歇脚。   秦姐切了半个苹果递给他,“明儿中午来我家吃饭。”   吴景安警惕地看向她,“又是鸿门宴。”   “卟”秦姐笑得喷了口苹果渣,“你个臭小子,噢,我家饭就是鸿门宴啊,行行,你别来,来了也不给你开门,以后都别来。”   吴景安苦着一张脸,“秦姐,我是不是一天不结婚,你都不会放过我。”   秦姐点点头,“我就不信推销不出去你这小屁孩。”   吴景安决定了明儿回家后就印它几百张喜帖发给厂里人,老子结婚了,老子没钱摆酒,乃们也不要上礼了,重要的是,乃们别再给俺介绍对象了,成不?   秦姐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值班室的推拉门又响了。   吴景安心里一跳,说实话,他现在有些怕这推拉门,一听它响,心里就犯怵。   NND,不会又是----   这边一抬头,那边秦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带着笑意,“哟,许少,你今儿,又记错了?”   许辉不太自然地笑笑,抬抬手上拎着的袋子,“给你们带点吃的来,上夜班,很辛苦吧!”   吴景安无力地垂下头,他简直要哭笑不得了。   如果这是黑道枪战片,他会在被逼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拿枪指着男人,声嘶力竭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男猪会优雅地抽一口烟,用玩世不恭地语气说:“干什么?你不明白吗?我他妈就是要玩死你,吴景安,得罪过我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他双眼通红,怒吼道,“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许男猪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杀了你多没劲,我就是要你整天担惊受怕,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痛苦中。吴景安,你越痛苦,我越开心,哈哈……”   他暴走了,想一枪结果许男猪的命,却被他一众手下射成了马蜂窝。   然后,BAD ENDING!   如果这是电视里八点档的泡沫爱情剧,他会扯着男人衣领,咆哮地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男猪会握着他的手,深情款款地说:“我忘不了你,原谅我吧,我真的爱你。”   接下来他会痛苦地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吼道,“放过我不行吗,我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无数个求你了……”   许男猪会把他抱在怀里,轻拍他的背,“安安,我们在一起吧,我不会再伤害你,我爱你。”   然后,HAPPY ENDING!   吴景安被自己的想像恶心到了,揉了揉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他不想演言情剧,也做不了女主角,他只会现实地对待某些从心理上反感的人。   他不懂那些明明嘴上说着“我恨你,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彻底伤透心了”的人,为什么还要和那个最恨的人天天废话连篇。   然后挣扎着痛苦着,最后好像很委屈求全的和那个最恨的人在一起了,最后还能笑得比天线宝宝里率先出场的那家伙还灿烂。   这种剧情,真是烂透了。   反正他是一个字也不想和他说,矫情一点的说法就是连呼吸同样的空气都让他觉得恶心。   秦姐刚想起身给许辉让位,吴景安慌忙站起来,“我去看水。”   说完,面色平静地朝屋外走去。   擦肩而过时,许辉声音很低地唤了他一句,“景安。”   吴景安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地走过他身边。   许辉攥紧握着袋子的手,视线低垂。   他来了,骂了自己一百遍犯贱,可还是来了。   他控制不了这双手,这双脚,这副身体。傻不拉叽地奔着熟悉的地方去。   结果还是一样,吴景安依然不会搭理他。   他有愤恨有憋屈,也有,说不出的感觉在身体里游走。   有些痛,有些难受。   这感觉,糟透了。   秦姐招呼着他坐下,看他脸色不太对,试探地问:“你……是来找佳佳的吗?”   再迟钝的女人到这份上也能看出些不对,哪有人追女孩时连着两天搞错上班时间的?再怎么记性差打个电话就能搞定的事,他能错两次?   真要是搞错的,客气两句也就走了,可昨儿这少爷坚持到半夜两点多才走,她可不认为自己这半截老妈子有什么魅力能吸引这少爷留在这跟他唠半夜的嗑。   要么就是……   许辉看了她一眼,浅笑着摇了摇头。   秦姐了然,看来这传言倒不是全数胡扯,不管怎么说,这许少和吴景安之间有些矛盾是真的。   这样一想,她真觉得这许少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   不摆身份、不端架子,对吴景安这样的平头小哥也那么看重,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富家好小伙。   “许少,秦姐我这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你要是听了不高兴就当我放屁呢!”   许辉说:“秦姐,您说。”   秦姐朝光线昏暗的车间看了一眼,“景安来这厂有七年多了,刚来时和我搭伙干,我那时就觉得这小伙子不错,勤快实在,嘴是贫了点,倒一点坏心眼没有。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他当个弟弟照顾着。说实话,你们能交上朋友,我挺纳闷的。景安这个人吧,要说没心没肺,有时候还真是这样。可有时候又觉得他这个人太小心了,自尊心也强。他的朋友多数都是厂里的人,和他条件都差不多。他说和这样的人才有话说,那些家世好学历高的,不得成天鸡同鸭讲。所以,许少,景安应该是真心把你当朋友,才会和你相处。他要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也别跟他太计较。他这个人啊,脾气犟,心眼却实在得很。回头我也劝劝他,你们年轻人啊,真有什么矛盾,打打闹闹就过去了。”   许辉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车间里机器轰鸣声响个不停,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像一张黑色的大网,网住他混沌的心。   在那一团黑暗中,他似乎看到了忽明忽暗的光,一星,一点,指引着人前进。   最后一个中班,吴景安没换班,林佳佳倒跟人换了班。   她换班的人是一值的徐杭,和小乔一个屋,性格和吴景安差不多,两个贫嘴凑一块,话题无边无际。   吴景安一见他就喜了,“咱哥两也有凑一块的时候啊!”   徐杭凑过脸在他耳朵边小声嘀咕,“我抽屉里有牌,搞两把。”   徐杭是个棋牌发烧友,逮着空就和人打牌,却因为赌得太小常在小区花园里和一群老头顶鞋底贴胡子过过瘾。和他搭伙的是林佳佳的小姐妹,这星期也有事,没法帮她代就拜托了徐杭。亏了以前徐杭学过水化验,也就答应了。   一接班两人就战起来了。   吴景安把抽屉开着,洗了牌就在桌面上打,两人四眼不时瞅向窗外提防着领导的巡视。   万一真有人过来,他们会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牌全扫向抽屉,手一推,合上抽屉。吴景安把摆好的运规往跟前拿拿,装作勤奋好学乖宝宝。   领导这边一走,继续开战。   游戏如火如荼进行中,突然值班室外楼梯间的铁门响了一下,吓得两人忙扔手中牌,徐杭转身走向推拉门想阻挡一下来人的视线和脚步。   吴景安这边刚把东西收拾好,那边就听徐杭有惊无险的声音,“许少啊,你怎么来了?噢,对对,今儿是佳佳的班,怎么,她没跟你说换班的事吗?哈哈……不好意思啊,你今天白跑一趟了。”   吴景安恼得直咬牙,这畜生没完没了了!   许辉的声音向来好听,“没事,我来坐坐,也不白跑。”   这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嘛,何况他不过是跟那畜生干了一架,戏弄、羞辱,这些他都受了,还不能让那畜生解气吗?为那点破事还真要偿命不可了?   吴景安深深感叹,这世上的人都怎么了!   徐杭跟着许辉进来,拉开椅子,笑着说:“许少,你坐。”   许辉向来是不客气的,点点头,一屁股挨椅子上。   徐杭半个身子趴桌上,“许少,听人说你脾气特好。”   许辉说:“听谁说的。”   “小乔啊,一屋的。噢,老吴也说过,你人豪爽,对兄弟够意思。”   吴景安忍住了一脚踹向他的冲动。   许辉笑笑,抬眼看对面人,轻飘飘问一句,“是吗,景安?”   吴景安不置可否,眼神瞟向别处,畜生说的话,人能听懂吗?   徐杭打趣,“哟,景安,不好意思哪!羞什么,人许少不是还给你送过饭呢吗?哈哈……”   吴景安怒,这个八公!   许辉问:“听小乔说的?”   “嗨,全厂都传遍了,你知道那些娘们都怎么说你俩?哎,许少,咱这可是开玩笑啊,听过就算了,可别当真。”   许辉说:“行,你说吧!”   徐杭兴致来了,刚起了个头,“这有两个版本,我觉得这第----”   “到点了,该取样了。”吴景安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徐杭也扫了一眼后,摆摆手,“不急不急,让我说完,这第一个----”   吴景安站起身,“老罗可说了,就怕你这个人来疯不认真,四次样他整点监视,十分钟内不出现可当你没来啊!”   徐杭一惊,“真的?”   吴景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真的!”   徐杭“靠”一声,“你怎么不早说。”转身收拾了取样瓶就要往外走,吴景安拿了两个安全帽跟着他,“和你一起去,我也顺便学学,以后找化验的人代班也方便。   徐杭听他这样说诧异地回过头,朝背对他们坐着的许辉努了努嘴,吴景安伸手推了他肩膀一下,两人一块出了门。   回来时,许辉许大爷还屹立在那。   第43章 爱   说说笑笑做完了实验,吴景安刚坐下填记录,徐杭偎了过来,半个屁股坐在他椅子扶手上,两手搭他肩膀上捏啊捏,感慨地说:“老吴啊,你咋瘦成这样了?害相思病了,你家老孔没好好伺候着?唉,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吴景安委屈地说:“老孔光顾着他大老婆了,我这不称头的小三早被他忘了。”   徐杭咂咂嘴,“唉,老孔太不是东西了。还是来跟哥哥吧,哥哥保证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绝不让我家小安子受一点苦。”   吴景安伸出手对着他,“谢谢哥哥啦,要不,先拿个万儿八千的让小的打打牙祭去。”   徐杭一掌打开他的手,“欠着欠着,先让哥哥爽快了才能给你啊!”   吴景安抱臂看他,“妈的,没钱还出来嫖,滚回你家吃奶去!”   两人一唱一合地聊着粗俗,把旁边高雅的某人忘个精光。   某人冷眼看这两人瞎闹腾,话也越说越下流,心中一股无名火烧得旺盛。   曾经,他也这样肆无忌惮的和吴景安说过荤笑话,而如今,他的位置被另一个人取代。   最可气的是,他这边恨得咬牙切齿,而那人,把他陷入这种境况的人,竟仍能笑得像个白痴一样。   他的眼神越来越冷,理智在徐杭的手搭上吴景安腰部时彻底崩溃,他猛地站起身。   动静太大,以致于打闹的两人被吓到同时望向他。   许辉的脸色估计比锅底好不到哪去,吴景安瞟了一眼后转过头想,这少爷又犯哪门子邪劲。   徐杭呆呆看了他老半天,许辉胸膛起伏像蓄积了不少怒气,一言不发,两眼死死盯着吴景安,像有深仇大恨似的。   徐杭的目光在吴景安和许辉之间徘徊,这两人到底结了什么怨,妈的,这外界传得都太神乎,该不会这林佳佳移情别恋看上老吴了?   瞎了眼了吧!   徐杭清咳两声站起来打圆场,觍着笑脸说:“那个,许少,你看,不好意思啊,和老吴乱惯了,那什么,你要不要喝茶?我给你倒杯去?”   许辉憋了一肚子气吐不出,怒得转身走出屋去。   徐杭真不知这大少爷的脾气从何而来,他捣了捣一脸事不关己的吴景安,“喂,你抢他老婆了还是翘他妹子了?瞧他看你那眼神,恨不得把你的肉都剜下来!”   吴景安嘴角扯了个不易察觉的笑,“理他干嘛,那种富二代的思想不是咱这平民百姓能理解得了了的,他走了更好,咱继续打牌。”   下班点完名出来,徐杭搭上吴景安肩膀,“走,到我屋打牌去。”   吴景安斜眼瞟他,“打一下午还没打够?”   徐杭撇撇嘴,“两个人打没意思,人多才有劲嘛!”   下了班才八点多,倒也没什么事,吴景安便答应了。徐杭走在前面,吴景安在门口小卖铺买了几个雪糕准备带过去。   提了袋子收了钱,刚走过拐角,人就被撂墙上了。   这一下子太猛,把吴景安撂得有些懵,待反应过来,以为遭了抢劫的,正欲抬手时,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宿舍楼的路灯不算亮,再加上这儿是拐角处,只有隐隐的光能透过来。   吴景安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但从那人呼出的气他能断定是许辉。   看不清的许辉扑到他面前,身子紧挨着他,两只手紧紧抓着他胳膊,像深怕他跑了似的。   他们离得太近,近到吴景安能听见他重重的呼吸。   许辉的声音像是硬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低沉、压抑、带着强烈的怒意,“吴景安,你闹够了吧!”   闹?他在说什么?吴景安可真听不明白了。他闹什么了?   “多大点事你还没完没了了!不痛快就说出来,别憋着。是,我他妈涮了你,你气我恨我。行,想怎么样解恨就像个男人一样说出来,我任你处置行了吧!是要打一架还是怎么的,都随你便。总之,你他妈给我整利索点,打完闹完,就别再给我摆这张死人脸。”   吴景安听着可真想笑,这个许辉,还真是理直气壮。他以为这是两小屁孩在玩过家家啊,你打我一巴掌,我还你一拳,今儿回家哭着跟妈告状“我以后再也不跟xx玩了”,明儿又偎在一起摔泥巴拍小人。   许辉的少爷逻辑,他这平民还真就整不明白了。   难道少爷玩完整人游戏,又想起他这白痴的好,又想回来演英雄本色?   “你又给我装哑巴是不?!装、装,装一个星期了还装不够,我就不信你一辈子不理我。我他妈成天在你面前装孙子,你也看得够爽了吧!我告诉你,这也是我的极限了,再闹下去,真没挽回的余地了,你想清楚!”   如果光线能再亮点,吴景安真想把许辉脸上的表情看清楚些。   他这番话就够可乐的了,不配上些表情真可惜了。   吴景安的沉默彻底激怒了许辉,他的耐心耗尽,他决定用行动来让人清醒些。   抱着那人的脸,许辉毫不客气地啃了上去。   嘴对嘴,一个实实在在的吻。   许辉有点冲动了,在他梦里和吴景安接吻了快八百回,却都不如这真实的接触,嘴唇的厮磨让身体的温度骤然升高,酥酥麻麻的电流蹿遍全身。   就连他的初吻也没曾达到过这种效果。   就在他沉迷于这个吻带来的兴奋时,冷不防被人从正面用力推开,他倒退了好几步,差点没站稳。   吴景安用力擦了下被他的口水弄湿的嘴巴,顺带往地上吐吐口水以消毒。   在许辉面前他真想装一辈子哑巴,跟这种人废话他宁愿自己是个哑巴。   可这一次,他没忍住。   他说,“许少,我是变态,喜欢男人。可不是这世上所有男人我都喜欢,有一些人就让我觉得恶心,比如你。”   他说完转身走出拐角。   许辉压着心里迅速蹿起的怒火,对着他喊道,“不是说爱我吗?行了,我妥协。交往吧!我同意和你交往。”   如果吴景安不够理智,真会冲回去给他一拳,最好用尽全力,最好把他那张臭嘴打烂。   爱?爱!   他骂许辉是畜生,真是太抬举他了。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是他亲手把那爱撕得稀巴烂,现在还像施舍一般地对自己说,爱,所以,交往。   那句话,是吴景安这辈子的耻辱。   肠子都快悔青了,也收不回那句话。   于是他选择遗忘,把那些狗屁倒糟的事烂肚子里,顺带把那个人也冲到抽水马桶里。   忘了就好,忘了就结束了。   他还过他的无聊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许辉要还有点人性,就一把火把那资料烧了,要没人性,就干脆寄过来,让他也体验一回当明星的感觉。   总之,他是和许辉划清界限了。   不沾,不惹,不相见。   事儿就这么简单,不就该这样吗?   可谁知这许大少脑子被哪道门夹了,耍人一次不够,还要来两回三回。甚至牺牲色相了,只为再看一回他白痴的表情。   吴景安真想痛快跟他干一架,干个你死我活最好。   可吴景安气归气恨归恨恼归恼,他的理智还没跑光。   他什么也没做,冷笑一声,继续迈步往前走。   许辉不是他这种人招惹得起的,他不是亡命徒,他还想活,活得自由自在。   说他孬也好,说他怂也好,总之,他不想再跟许辉扯上半点关系。   许辉不相信在自己说了跟他交往的话后,他真能无动于衷。   可看着那人越走越远的背影,他的底气也越来越不足。   借着最后一点劲,他怒不可遏地冲着那人喊道,“吴景安,有种你他妈别后悔!”   吴景安拐上宿舍平台,走进黑洞洞的楼道。   许辉瞪着眼瞧向那一片漆黑,等了足足十分钟,也没人从那里出来。   许辉无力地垂下头,紧紧闭着眼压下心里的恨和怒。抬起哆嗦个不停的手抚住额头,渐渐地,从心脏深处升腾起另一种感觉蔓延全身。   他知道,那叫痛。   痛得连呼吸都是冰凉,痛得麻木了手脚,他几乎无法再动弹。   他完了,把自己彻底毁了。   不管他再怎么想骗也骗不了,对吴景安,他不是喜欢。   不是喜欢,不是,不是……   比喜欢浓了太多太多倍,他爱上他了。   许辉的心抽痛得厉害,他靠在墙边用力呼吸,也压不下这种强烈的感觉。   妈的,这该死的爱不是一丁点,深到连他自己也无法想像的地步。   不然,他不会这么痛。   活了二十几年,从没有这么痛过。   痛得鼻子都发酸了,痛得活回去了,像个孩子般脆弱得一塌糊涂。   第一次的感觉,也让他明白以前那些所谓的谈恋爱都是狗屁。   他谁也没爱过,林佳佳算什么玩意,追了几天就忘的女人连喜欢也谈不上。   他爱过一个人,那个人叫吴景安。   一想到那个人的名字,心痛的感觉再次泛滥。   许辉使劲吸了吸鼻子,现在的他狼狈得连自己也不想看。   头抵着墙,他深深闭上眼。   眼前还是无法避免地跳出那个人的脸,张扬的眉、倔强的眼、高挺的鼻、柔软……的唇。   这样的吴景安并不出色,这样的吴景安让他陷入了深渊。   他知道,要爬出来恐怕很难,很难了。    第44章 打人   吴景安休班回市里第一件事就是去了X大找张齐。   来过一次,这回他直奔张齐宿舍去了。   一路上吴景安想好了,找到他尽量心平气和的和他谈谈,蒋路和他的事吴景安也管不了,但希望他能把借蒋路的五万块还出来。   若是他耍赖不还,吴景安脸色凝重,就有必要教训教训了。   对付这种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今天算他没白跑,刚上三楼就找到了人。   远远看着张齐和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站走廊外聊天,笑得那叫一春光明媚,根本不像娘有重病的苦命孩子。   吴景安眉头紧皱,一脸不悦地往前走,快到他跟前时,张齐一句“那老头啊,早甩了,说好听点是服装设计师其实身上根本没几个毛,还想找大学生玩,一口一个honey恶心死我了”让他脚下一顿。   旁边一男孩笑着问道,“靠,你白忙活啊!”   张齐撇撇嘴一脸不屑,“我能吗?榨了他----”伸出一手,五指张开,“就闪人了。”   另一个男孩往他肩膀捶一拳,语气兴奋地说:“行啊你,哎,今儿你请客啊!”   张齐无聊地轻叹一声,“出去玩一圈都花得差不多了,不过,请客这点钱还是有的,待会都跟小弟走啊!哎,我跟你们说,我这次去云台山玩的,那地儿还真不错……”   他接下来的话吴景安没听清,仅仅这些就够他“热血沸腾”的了,如果他没猜错,张齐说的人就是蒋路。   蒋路啊蒋路,你当宝贝的张齐,在外面就是这么糟践你的,你知道吗?!   没钱的老头,恶心。   吴景安难过得闭上了眼,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让他痛到锥心刺骨的话。   哥几个谁要是无聊了,可以找景安打发打发时间   要不,你开个熟人价,我倒也不介意陪你玩玩,不是说,爱我吗   吴景安,对着一个男人说爱,你可真够恶心的。记不记得我说过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为什么总记不住教训,还敢奢望我,你以为,你到底在哪一层   呼吸加重,吴景安睁开赤红的双眼,加快脚步朝张齐走去。   这些骗子,这些社会的败类,这些渣滓,都该去死!   走过一同学身边时,夺过他手里的平板,在那人惊呼声中,张齐转过头往这边看。   他甚至没看清那平板是怎么砸在他头上的,人就顺势倒了下去。   吴景安扔下手里带血的平板,抬脚踹向倒在地上惨叫的张齐腹部。   张齐叫得更凶,吴景安起脚狠踢了他肋骨几下。   “你不是跩得很吗,起来啊,起来再给我骗,五万算什么,有种你去搞五十万,起来啊,站起来,你个孬种,王八蛋……”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张齐的同学一个个被吓愣了,呆站在一边看着发狠的吴景安不知所措。   当时也巧,孔新的小舅子也在这所大学上学,孔新奉丈母娘之命给小舅子送点东西,刚从他那屋出来,就听见这边嘈杂的动静,回过头来一看,人都傻了。   他看到吴景安像一只发狂的猛兽,目眦尽裂,嘴角带着狰狞的笑,脚下死命地踢着一个倒地的男孩。   孔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吴景安,那是吴景安吗?看错了吧!只是长得像吴景安的人吧!妈的,他疯了!!!   还不待孔新冲上前,张齐的同学反应过来了,有人上前拉了一把吴景安,被他一拳打退了几步。另几个见这情形也恼了,叫骂着冲上前。   吴景安上高技那几年打过不少架,也算练出来了,一脚踹向冲上前的一人膝盖,转过身照着另一人的面门就是一拳。冷不防被人踹了一脚后背,他身体前扑踉跄了好几下才站稳,转身抓住那人的拳头往前拖,抬脚顶腹,速度快力道狠,那人很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吴景安算不得高手,但确实会打架。和一般小混混瞎出拳不同,那几年的街战让他打出了经验。   所以,在迎战许辉那种小霸王时,他也没输得太惨。   剩下的同学一看这一面倒的局势,畏惧着不敢冒失上前,吴景安瞅了一眼围在四周的人,慢慢踱步到倒地的张齐面前。   他蹲下身子,眼神阴冷地看着被血糊了一脸的男孩,“张齐,我不管你是卖还是抢,总之,五万块,一个子也不许少的给我吐出来。忘了告诉你,你蒋爷爷不是个好惹的,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说他什么,”他伸出一指头按住张齐头上的伤口左右动了动,满意地听到他的惨嚎后松开手,在他身上蹭了蹭手里的血后,站起身。   这一会的功夫,几个学校保安接到消息跑了过来。   眼见来人众多,吴景安不傻,好汉不吃眼前亏,没做什么挣扎就跟着人走了。   孔新在他身后连叫了好几声都被沸腾的人声淹没了。   孔新急了,吴景安光天化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人打伤,这事不算小,进局子是肯定的了。   冷静下来的孔新知道现在不是思考他这么做的原因的时候,他慌慌张张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现如今能帮到吴景安的,也只有他了。   是冲动了。   当蹲在派出所的角落里时,吴景安才静下心来思考自己的行为。   怎么就像个十七八岁的混混小子一样,那么容易冲动。只为发泄情绪,一点后果也不考虑了。   民警问他家里有什么人时,他答不上来。   冲动地打了人,打完以后连个为他跑前跑后想办法的人都没有。   哑叔和张叔不在,就是他们在,他也不想打电话给他们。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不想再让他们失望。   蒋路,他更不会联系,不想让那个人为他产生不必要的愧疚。   还有谁,还有谁能来看他一眼,为他筹钱,给他送点东西。   这个城市里只住着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只可惜,那个人眼里,只有一个儿子。   他自暴自弃地想着接下来的事。   会通知他单位吧,然后他被单位开除,没钱赔和解不了说不定要蹲个一段时间,他的人生还真算得上多彩多姿了。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   至少,终于有一个理由能让他摆脱那份工作,逃离那个和监狱差不了多少的地方。   七年,耗费了七年,他痛恨着那个地方,却没有勇气踏出离开的那一步。   这样也好,也好,现实帮他做了选择,他以后的人生路也许更难走,但至少他能呼吸一回新鲜的空气。   吴景安闭上了眼。   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放空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听天由命。   他不后悔对张齐做的事,如果时间倒退回那一刻,他想,他还是会那么做。   那一场架打得太痛快,把郁结在心里的怒气通通发泄出来。   蒋路也许算不上他最好的朋友,却是他最值得交的朋友。   为唯一一个肯守在你病床前三天三夜,细心照顾你的人,那些拳头他挥得太值了。   如果蒋路能看到那一幕,也许,也会笑着冲上前,与他并肩战斗。   想到这,他就笑了。   很舒心的笑。   他在自己的想像中笑着度过一下午时光。   许辉是在傍晚时分把人从派出所捞出来的,吴景安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轻易被放出来。   许辉是谁,许辉就是有这种能力的人。   如果他幼稚一点,大概立马会转头再走回派出所。   这时候的吴景安疲惫地不想再和他闹腾,跟着他一起走出派出所的大院。   出了门,许辉说:“上车,我送你回去。”   吴景安眯着眼看天边的火烧云,很艰难地说了四个字,“我坐公车。”   吴景安走下台阶,许辉上前抓住他胳膊,态度强硬地说:“上车!”   吴景安平静地看着他,缓慢开了口,声音里却满是疲惫,“许辉,什么都不要做,我不会原谅也不会感激你。我现在唯一会做的事,就是把你,从这里”他抬起食指点了两下太阳穴,“抹掉,抹掉一干二净。我只当,没认识过你这个人。至于,”他很无力地叹了口气,“你要怎么做,都随你便好了,我想,再没什么是我承受不了的了。”   挣脱许辉的掌握,他转过头,往前方公交站台走去。   吴景安找人代了两个夜班,以为会有些麻烦的打架事件却被轻易摆平了。   所幸张齐伤得并不是太重,人清醒过来后许辉一脸阴郁地走进病房。   第二天学校方面撤了案,这件事就算是摆平了。   吴景安接到消息时苦笑一番,看来这许辉,果然是一个惹不得的人物。   在下午时接到孔新的电话。吴景安才知道打人时孔新就在场,是他给许辉打去的电话。   吴景安解释说是那小子忒欠揍,骗了他一哥们几万块钱赖着不还了,他实在看不过去才动的手,就是冲动了点,下手有点重。   孔新惊叫:“你那叫有点啊!要不是人许少罩着,都够你判刑的了!”   吴景安半开玩笑地说:“多大点事,你还给他打电话,你看,我这不又欠他人情了,就我这要啥没啥的人,拿什么还啊!老弟啊,我是真不想招惹上他那种少爷了。下次,别打了,成不?”   孔新果然在电话那头骂了半天狗咬吕洞宾,最后愤愤然挂断电话。    第45章 移情   作者有话要说:有童鞋反应没见他俩打架哪来的伤,燕子于是检查了一遍才发现,由于粗心大意少传了一章上去,真是欠揍。现在已经补上去了,贴在第11章反目里,变成了华丽丽的六千字啊!有想看的童鞋重温一下吧!满重要的一章呢,怎么漏了呢?!!猪脑袋哟!   吴景安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餐。   这边切好的土豆丝还没下锅,电话又响了,吴景安勾头一看,是蒋路打来的。   吴景安深吸了一口气接起电话,“喂?”   “在哪呢?”蒋路的声音没了平时的欢快,透着几分诡异的严肃。   “在家,做饭呢。”   “出来吃吧,我请客。”   “这么好?你发财了?”   “这还不是托你的福,安子,你够可以的,下黑手怎么不叫我一声呢?好让我也痛快痛快。”   吴景安笑,“你知道了。”   蒋路叹息一声,“上午张齐给我打了电话,说托人把五万块打我帐户上了。还说你----安子,你没事吧?”   吴景安走出厨房,靠坐在沙发上,拇指食指按捏着眉心,“没事。”   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出声,“安子,出来吧,我想见你。”   吴景安说了声好后挂了电话,起身拿上钱包和钥匙,换了鞋打开门,却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   茫然的脸,忧伤的眼神,垂在身侧的手里还拿着手机。   “蒋、蒋路?”   吴景安诧异地望着他,“你怎么在这?”   蒋路眼神复杂地凝视着他,良久没有任何反应。   吴景安说:“你干什么呀,多大点事,你至于吗?”   蒋路还是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渐渐有些他不敢去读的东西。   吴景安低下头,目光闪烁,“行了,什么都别说了,咱不是兄弟吗?这点事,应该的。换成是你的话,你也会----”   吴景安话没说完,人被搂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吴景安瞪大眼,呼吸凝滞,两只手架在空中,不知该往哪儿放。   蒋路紧紧搂着他,胳膊用劲圈住他身子,贴着他温热的脸庞,他说:“安子,别让我,别让我,再爱上你,好吗?”   “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已经把你放在摸不着的心底了,明明隐藏得很好,明明绝不让它冒头的,可,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把它揪出来呢?安子,我真的,真的是想和你一直做朋友的。对不起,对不起……”   耳边是对吴景安来说太过震憾的话,从蒋路口中说出来,却温柔得一塌糊涂。   吴景安松开紧皱的眉头,缓缓垂下眼,这一次,换他,无言以对。   晚餐在家附近的美食城吃的,这也是他和蒋路认识以来吃得最沉闷的一次。   叫了一筐啤酒,吴景安只顾喝,蒋路就陪着他喝,桌上的菜动得很少。   吴景安说:“你和那张齐,是不是真断了?断得干净?”   蒋路说:“嗯,都这样了,还能不断吗?”   吴景安说:“看上他什么呀,只会花你的钱,连个小骗子都没看出来。”   蒋路说:“行了,你别埋汰我了,够郁闷的,三十岁的人了,还混成这样。”   吴景安说:“我也不比你好多少。”   蒋路不再说话,酒却越喝越凶。   从小饭馆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二点,街上没了行人,只有偶尔几辆车子呼啸而过。   躁热的夏夜,没有一丝风,吴景安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身子有些摇晃的蒋路。   突然有了烟瘾,吴景安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烟来,转过身问蒋路,“要抽吗?”   蒋路摆摆手,他的头还晕乎着,眼睛乏得几乎睁不开。   这几天一直在忙公司里的事,没有得空休息,再加上这一场醉酒,他该是困得够呛。   走到路边,吴景安朝马路那头望去,这个时间不知道好不好打车。   蒋路低着头,身子晃晃悠悠地,吴景安真怕他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不能喝还喝这么多。”   蒋路“嘿嘿”笑两声,吭吭哧哧地说:“安子,今儿我高兴,好高兴。”   吴景安瞥他一眼,“别发酒疯啊!”   蒋路持续傻笑着,人向前两步挂到吴景安身上,趴着他的背,蒋路说:“Honey,我有跟你说过我的初恋吗?”   吴景安咬着牙骂:“重死了,滚开。”他可没心思大半夜的听某人酸掉牙的初恋故事。   蒋路不理他的抗议,仍赖在他背上,慢慢悠悠地讲起了那个对他来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我的初恋呀,就住我家隔壁,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泡马子,一起干尽坏事。十七岁,上高一那一年,他对我说他喜欢我,然后,吻了我。那时,我也喜欢他,我多喜欢他呀。没多久,我们就在一起了。那时候感觉为他做什么事,甚至为他去死都行。可他,他太奇怪了,一边说着爱我很爱我和我做了所有不该做的事,一边又和好几个女生谈恋爱。我问他到底想怎么样。你猜他怎么说,他问我想怎么样,他说两男的在一起,还不就只是玩玩,玩过就算了呗,还能怎么样,还指着结婚生孩子不成?那是我的初恋呀,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十七岁,就被那个混蛋毁得干净。”   吴景安掰他手的动作停了下来,蒋路的声音软得让人心疼。   “第二个男人是三流大学的同学,靠,我这人怎么就这么迷恋同学呢!他睡我上铺,你猜他是怎么跟我告白的,他说每天从上面下来都能看到我睡觉的样子,特迷人,特性感。他缠了我半年,我终于答应他了。那段日子过得还算挺开心的,他每天都像宠小孩似的宠我,给我打饭,给我洗衣服,他说他会一辈子对我好,让我只要做一件事就行,永远爱他。话说得特动听吧!我也被他的迷汤灌醉了,当醒的时候才觉得痛苦得要死。他的爱维持了不到两年,他的爱给了另一个男孩,比我小,比我迷人、性感。他哭着向我忏悔,说那个男孩才是他的真爱,是他人生最后的爱,让我放了他,原谅他。唉,真他妈狗血。”   吴景安轻声唤他,“蒋路。”   蒋路闭着眼睛,靠在温热的背上,眼里有热热的液体滑落。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花了,我想,这世上哪有什么爱,都是哄人的把戏。所以,我有了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男人,我被人骗同时也骗着别人,记得有一年交了一个比我小七八岁的男孩,他刚上大学,家里很穷。可他太迷恋我了,甚至把准备好的学费都给了我,只因我说我看上了一块手表。哈哈……到现在我还记得他的眼神,清澈得甚至能从那里面看到我有多肮脏。我把那些钱砸他脸上,说一句分手换了号就和他断了联系。张齐,张齐给我的感觉,特别像他,很漂亮,很单纯,即使那单纯是装出来的,我也想骗骗自己。给张齐的那些钱,也是买心安的一种幼稚想法。安子,我这一生走得太没劲了。安子,你说咱们这样的人,还能找到一个真心的伴吗?”   吴景安也想问这句话,他们这种人,真能找到伴吗?是不是,连抱有这种想法都是可笑的。   这个世上有几个哑叔和张叔,这个世上却永远不缺张齐和许辉。   到最后,是不是还能有一小块地方供他们这样的人呼吸。   错了吗无法改变的性向是他的错吗   还是说生成了这种体质,还妄想和异性恋一样拥有平凡完美的家庭生活,才是最大的错。   吴景安抿了抿唇,压下在心里翻腾不停的苦闷,转过身。   他稍稍推开蒋路,抬眼把他看个清楚。   蒋路有一张皎好的面孔,皮肤细白,睫毛长而密,如果再年轻个几岁,打扮一番走在路上真有人会把他错当成女人。   这样的蒋路也在一天天衰老,三十岁,不算太大,但他们的心已经老得不像样了。   蒋路也想有一个家,有一个知冷知热的爱人,有一顿回家的晚餐。   他们有着同样的目标,他们却一直没有走在一起。   时间,能改变的事情有多少   他,也想尝试着改变。   他盯着蒋路有些迷离的眼睛,缓慢且认真地说:“蒋路,我们都不小了,你收收你那爱玩的性子,我也改改脾气,我们,再试一次。”   蒋路半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大,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怕自己喝得太多有了幻听,他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吴景安笑,点着了一直夹在手里的烟,轻吐一口烟圈,不负责任地说:“没听见就当我没说好了。”   蒋路皱起眉头,小心、一字一句问:“你是不是,是不是……”   吴景安说:“是。”   蒋路瞪大了双眼,嘴巴也微微张开,难以消化吴景安刚刚抛下的炸弹宣言。   他说,他说,我们,再试一次。   他默默放在心里喜欢了好几年的男人对他说,再试试。   蒋路有些激动了,他又哭又笑地大叫了好几声,吴景安担心把对面楼上的居民吵醒,慌得扔了烟就去抚他的嘴。   “行了,半夜发什么酒疯,想被人扔鸡蛋啊!”    第46章 挑衅   蒋路拉下他的手,笑得比白痴好看不了多少,“亲爱的,亲爱的,你,你要爱我了是不是你爱上我了是不是我的honey,我会不会幸福得死掉。”   吴景安瞟他一个白眼,“你当你十八啊,演什么偶像剧!”   蒋路不满地撇撇嘴来,“亲爱的,你绝对是破坏气氛的高手。我快乐死了,不允许我发泄一下啊”   吴景安不拿看正常人的眼神看他,“赶紧滚蛋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蒋路抱着人不放,在无人的路边晃晃悠悠跳起了“慢舞”   “亲爱的,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就往东。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绝不再贪玩,认真工作,发了工资全交给你,保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亏了这个点外面连个鬼影也没有,吴景安也就不再拦他,随他去疯,附和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好,好,好,说完了吧,赶紧拦车赶紧走,明儿还得上班不是乖,乖,好好上班,以后还指着你养我呢!”   “嗯,我要养我家亲爱的一辈子,一辈子。”蒋路的欢呼震彻云霄。   吴景安笑了,有一种久违的舒心在身体里游走。   蒋路是真的开心,他永远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吴景安被他感染,陪着他笑了许久。   蒋路眨了眨眼,咧开的嘴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说:“亲爱的,能不能,先吻一下”   吴景安的表情有些呆。   蒋路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很小的范围,“就一下下,一下下,绝不多一下下。”   吴景安被他逗笑了,想了想,他稍稍抬起头,闭上眼。   蒋路比他高那么一点,但就那么一点也够打击他男性自尊的,他要和蒋路接吻就必须微微抬头。   所有的不满停在柔软的嘴唇落下的那一刻,蒋路的吻很轻,很温柔,把吴景安心里的烦躁一点点驱散。   他闻到蒋路身上的酒气,却觉得那并不是太糟,蒋路抚上他脸庞的手微微发颤。   他感觉到蒋路的小心翼翼,深怕这个美好的吻被破坏,被嫌弃。   所以不敢吻得太深,所以只是浅浅的接触。   吴景安却觉得这是他这么多年最浪漫的一个吻。   如果这是偶像剧,这时候应该有欢快的音乐响起,周围的景物应该都在围绕他们俩缓慢旋转。   他们闭着双眼,他们感受彼此的呼吸。   一切美妙得让吴景安不想回到现实。   迈出这一步,他是不是就能到达一直追寻的地方。   只可惜,有一个人不这么想。   深夜时分,一辆跑车经过这个路口,车上的人刚刚和朋友喝了闷酒回来,打开窗子想要透透气。   他看到路边有两个人抱在一起接吻,他把视线转向别处。   车子刚刚驶过,他脑中有一根弦猛地绷断。   他大叫一声停车。   廖胜英被他吓得猛踩刹车,身子随惯性摇晃了一下,正想开口骂人,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许辉已经开了车门冲出去。   廖胜英被他搞得一愣一愣的,等反应过来下车去追时,只见许辉发了疯一般跑去路边。   “许辉!”   许辉憋着一口气冲到路边正抱在一起啃的两人身边,借着冲力照着其中一人的后背猛地一踹。   吴景安只觉后背传来一阵剧痛,他惨叫一声扑到蒋路身上。   还不待他想清楚这是什么状况就听身后传来某人怒不可遏的吼声。   “吴景安,你他妈就这么缺男人,在街上随便拉个男人就能亲嘴,你要不要脸!”   这声音太熟了,吴景安都不用回头。就算不听这声音,会这样对他的人,这世上估计也就那一人了!   吴景安揉着快被他踢断的脊椎骨,痛得脸缩成一团。妈的,这点儿也太背了,好容易找个男人过过嘴瘾也能被他瞅见!   瞅见就瞅见吧,你说他到底有嘛资格来狠狠踹他一脚。   这许辉是他男人了?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来个人解说解说。   怎么搞得像是他背着许辉偷男人了,这狗娘养的,老子脊椎没事最好,有事非得上门讹你家一笔。   王、八、蛋!   蒋路也被这状况搞晕了,剩那一点酒意也被惊醒了。他扶着站不住的吴景安,怒气冲冲地质问许辉,“你谁啊你,干什么呢?!”   吴景安真想骂蒋路一句:你猪啊,看不出这是找事的,废什么话,上!   吴景安到底没敢骂出来,也就搁心里想想,愤恨的眼刀却是刀刀直射面色如包公的许某人。   许某人不经挑衅,一肚子的火还没发完,就听那奸夫接了话,这一团火更是如遇上了汽油般,轰地一声。   “干什么?!你个小白脸敢惹他,你敢惹他!老子剁了你!”   许辉挥起拳头,发了狂地向蒋路脸上招呼去。   蒋路推开吴景安,险险躲过这一拳。许辉还想再行凶时,被赶过来的廖胜英从背后架着肩膀拦住了。   “许辉,你干什么,快住手,住手!”   许辉不理会他的劝阻,拼命挣扎,一双眼着了火般瞪着蒋路。   “给我放手,放手!你个王八蛋,你敢动他,去死吧你!”   廖胜英根本就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力气大得他快控制不了了。   吴景安紧紧攥着双拳,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许辉!”   神奇的是,他这一声怒吼让许辉渐渐消停了,喘着粗气,眼神凶恶地盯着他。   直到确定他安静了下来,廖胜英这才敢松手,抹一把额头冷汗,转头向发话的人寻求一个解释。   这酒疯发的也太神了吧!   廖胜英眨眨眼,再眨眨眼,这,这人是----   “老吴?”   廖胜英还记得他,前一段时间被许辉涮得挺惨一人。   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这老吴到底怎么得罪许辉了,让他能大半夜的冲下车来打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吴景安瞟了他一眼,把视线重移到许辉身上,“你到底想怎么样?”说到底他也是一俗人,被人逼得最终问了这个恶俗的问题。   明知不会有解答,吴景安还是要问。   想怎么样?   这个问题简直让许辉想笑,他想怎么样这吴景安还不懂吗?他都跟人屁股后面绕十天八天的了,这人还不知道他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吴景安,你有能耐啊,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样,非玩死我不可吗?”   吴景安连冷笑的表情也懒得做了,这世上就有一些人,说话永远都是黑白颠倒的。   到底谁玩谁啊?感情他被人耍了这一大出,还伤了人大少爷的心?倒成他吴景安的错了?   笑话!   蒋路走到吴景安身边,扶着他身子,“安子,这人谁啊?”   许辉看不得他们这亲昵状,眉头皱得死紧,“你给我离他远点!”眼神对上吴景安时,除了满腔的恨还有许多他说不出口的感情,“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同性恋的感情就这么不要钱,这边说爱我,转过头就能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吴景安,你有种!”   廖胜英算是听明白了一点,原来这老吴是在这会男人呢!可不对啊,这到底干许辉屁事啊!至于那么大火气吗?   吴景安真不想跟他多说,多说也是废话,他抬眼看廖胜英,“他喝多了,你把他带走吧!”   许辉说:“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别做白日梦了,吴景安,你想和他好?行,你先和他一块去死,我就答应你。”   吴景安忍了又忍,忍了再忍,终于忍不下去,“许辉,你别欺人太甚了!耍了我那么久还不够?!就因为打你一拳,非要我拿命来赔了?!我告诉你,我吴景安别的没有,也就这烂命一条,有种你就拿去,拿不走我还就跟这男人好上了。我不但要跟他好,还要跟他亲嘴、上床,你有本事天天来拍,我免费送给你当GV看!”   许辉的炸药桶被吴景安轻轻松松几句话点燃,不待燃爆廖胜英便扑上前拦着人往回走。   许辉被廖胜英从身后抱着往后拖,他只能对着空气猛踢几脚,声嘶力竭地吼道,“姓吴的,你再说一遍,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最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俩在一起,我见一次打一次,我许辉说到做到!吴、景、安!”   许辉的怒吼被夏末的晚风吹散,那辆惹眼的跑车匆匆消失在路口。   吴景安瞪着远去人,低头吐口唾沫骂了句疯子,转过头来面对着蒋路询问的眼神。   吴景安没好气地说:“你也滚吧,要听解释明儿再联系。”   蒋路眼角含笑地注视着他,“你,说的是真的吗?”   吴景安挑眉瞪他,“什么?”   蒋路嘴角笑得更开,吴景安怎么看那笑容都饱含猥琐的意思,“你说,你要跟我上床,是真的吗?”   吴景安无力地闭上眼,咬牙切齿说:“再不滚,我不保证不会对你动手。”   蒋路很委屈,“没有车啊!”   吴景安猛地睁开眼,大吼一声,“滚,地奔去!” 第47章 同居   那天晚上吴景安做了一个梦。   梦里过去那些好的,不好的记忆全部混在一起,嘈杂的声音震得他头疼欲裂。   就在他快要爆发的时候,有一个人从这迷雾里走出来,像按了暂停键一般,所有的背景音全部消失了。   那个人对他笑了笑,用和煦的声音说:“景安,老地方见。”   那个人走过他身边,奔向远处。   他张开嘴呼喊那个人的名字,追了好久才寻到他的踪影。   古旧的校舍后方,历经几十年风霜雨雪的老槐树下,一大片葳蕤草地,点点斑驳的阳光。   置身画面中的两个男孩肩并肩坐在一起,青春在他们脸上画上无忧无虑的笑。   那是他们的十七岁,如梦如画的十七岁,珍贵无比的十七岁。   吴景安痴痴望着那画面许久,许久。   他笑了。   这个梦他做过很多次,这是第一次露出笑容。   他说:再见了,井程。   从四面八方涌出层层薄雾,渐渐阻隔了他的视线。   梦里的校舍,梦里的男孩再也看不清。   他醒了以后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在向十年前的过往告别。   那段最美好的记忆他终于能放下了。   再接到蒋路电话时,他心情大好,对着电话那头大声嚷道,“我决定,爱你了。”   是蒋路让他有了告别过去的想法,是蒋路让他走出那团迷雾。   如果可能,他多希望能和蒋路一直走下去,一直,一直,不分开。   像哑叔和张叔一样,他和蒋路都想要过的那种生活,应该能实现吧!   他,坚定信心。   正式进入恋爱环节,吴景安决定跟蒋路约法三章。   一、清理过去。   不管你以前有N个,或N+N个,又或N*N个情人、大叔、哥哥、弟弟、相好、朋友,总之,都给我清理得干干净净,如果发现有落网之鱼,就别怪我刀下不留人。   蒋路擦了擦头上冷汗,蹲墙角很委屈地绕手指:哪有那么多,再说了,连朋友也要清理掉吗,我,我又不是隐居世外了。   吴景安挑眉、斜眼:你有什么问题?   蒋路低头,低头,再低头:没有,什么也没有,我同意,一百二十个同意。   二、从今天开始,不许勾搭、偷偷勾搭、想像、偷偷想像任何从十五到八十五的同性,否则,格杀勿论。   蒋路咬着下唇,眼泪都快飚出来了:看看行不行?   吴景安冷笑一声:你试试!   蒋路眨巴眨巴含着丰富液体的大眼睛:十五就算了,上限八十五,你真把我想得那么饥渴?   吴景安轻蔑地瞟了一眼他的下半身,不予置评。   蒋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Honey,你欺负人!   三、不准私自出入声洗浴中心、娱乐场所,如酒吧,迪厅,台球室,电影院,游乐园----   等会等会,游乐园怎么不能私自出入了,那儿还能有什么JQ不可!   游乐园?游乐园是一个人去的地吗?!你他妈没事一个人逛什么游乐园,还不带着我,没JQ谁信啊!   你、你----   不准和除客户以外的任何男性有所接触,包括聊天、吃饭、搭车、坐地铁。   等会等会,你不是吧,同坐地铁怎么了?这还能有JQ,我就不信了!   哼,你那脑子里转什么花花肠子我不知道!坐地铁?高峰期的地铁有多可怕你比我清楚,是不是想趁着人多偷摸哪个小帅哥的PP、JJ啊!   我、我----   每年都得跟我去我妈那儿一两趟,还有哑叔那儿也是;当然,我也会跟你回你家。咱们钱就放一块儿花,存折密码什么的都知道,小金库私藏的话只要数额别太大我也不过问。以后买菜做饭的我包了,打扫洗衣服什么的都归你。有意见有烦恼都给我说出来,别他妈憋在心里,憋久了憋出一神经病来。不准赌博,不准玩一夜情,不准欺骗、隐瞒。呃,还有,还有什么?   蒋路白他两眼:我怎么知道!   吴景安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来什么了,干脆大手一挥:行了,先这些吧,以后想到再ps。   蒋路不满地嘟囔:这还没完哪!快赶上百科全书了。   吴景安拍了拍手,神情严肃地看着他:蒋路,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有一个最大的原则就是不准出轨、背叛。如果你有一次对不起我,我们就玩完了,这一点,一定要记住。   蒋路同样认真地回视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吴景安这人做事向来公平,说完了自己的规则,下面该轮到蒋路了。   “说吧,你对我有什么要求?”   蒋路笑了,配上他那张保养得当的精致脸孔,漂亮极了。   他上前一步把吴景安抱在怀里,头放在他肩膀上,声音温柔动听。   他说:“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安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永远都别说分手,好吗?”   一瞬间,吴景安鼻子发酸,有一种久违的感情冲往心灵深处。   蒋路的声音太轻柔,好像在他被冻伤的心里洒下了粒粒暖阳。   一层层的冰块被熔化,他听见从远方天际传来如梦如幻的声音,永远,永远不分手。   蒋路只有这一个要求,他会倾尽一生,满足他。   这个人,他想要去爱,好好爱,用一生的陪伴让他和他走向一直到达不了的幸福彼岸。   他们不是被社会遗弃的垃圾,他们也有爱与被爱的权利,他们可以相依着,搀扶着,微笑着,走往属于他们的天堂。   吴景安回到厂里四天上了六个班,累得他下了班就往宿舍床上躺着,就连孔新大刚他们喊他吃饭打牌都没力气去了。   这几天蒋路电话打得特勤,一口一个Honey,恶心得吴景安对着电话骂,你再喊一句试试?!   蒋路怯怯地改了口,要不,叫宝贝成吗?   吴景安决定在家规上添上一条:不准叫外号,包括亲爱的,宝贝,honey,达令,阿娜答!   要说以前蒋路也常这样喊他,怎么现在就受不了了?   是,以前也常这样,但现在情况能一样吗。以前三四天一个电话,现在一天八九十个电话,句句带亲爱的,谁受得了?!   这几天许辉那边倒是一直安静着,可吴景安却始终放不下心,依许辉的性子,既然发了狠话,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暴风雨前的宁静,真正让人提心吊胆。   休班回家正赶上星期六,蒋路也休息,于是在车站接他。   吴景安说:“趁着这两天我们都有空,把你那儿的东西归整归整,搬我那住吧!”   蒋路脚下一顿,诧异地望着他。   吴景安回过头来,“不愿意吗?”   蒋路感叹,“亲爱的,你这随地扔炸弹的习惯不好,得改改,不怕把你亲爱的炸飞了呀!”   吴景安悄然,“噢,原来这是炸弹啊,行,当我没说。”   蒋路急追上前,搂住他脖子,笑得谄媚,“宝贝,亲爱的,honey,我错了,错了不成吗?走,咱回家去,回咱们家。”   蒋路家在外地,虽说出柜多年,但他父母对他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以至于人到三十了也没有帮着他一把买房子的意思。   蒋路也看得开,这么多年租房子习惯了,他是个讲究的人,挣的钱都花在衣食住行外加一辆小车上面了。对买房子,真没多大概念。   蒋路是做服装设计的,人说了,以后挣的钱打算自己开个小店,单干,做个属于他蒋路自己的品牌。   吴景安虽然没他有远大抱负和志向,不过也算赞同他的想法。   蒋路房子的整理工作忙活了一天,拆的拆,装的装,傍晚的时候找来搬家公司把一些大件的东西都带走了,剩下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蒋路打算每天下班运一点过去。   这房子蒋路租了好几年,正好房租也快到期,跟房东大妈说下个月不租了,把那大妈搞得还挺失落。   “小路啊,咋不租了呢,有啥事吗?”   蒋路笑得贼兮兮,“上我老婆那儿住去。”   正好从屋里搬东西出来的吴景安听到他那话,一脚就踹他屁股上了,掂掂手里东西,轻描淡写地说:“抱歉啊,让让道。”   蒋路揉着屁股小声嘀咕,“家有母老虎啊!”   晚上在外面买了些熟食回来,蒋路望着客厅里来不及整理的物件,万分感慨地说:“亲爱的,咱们这就同居了啊!”   忙了一天,吴景安又累又饿,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懒得搭理他。   蒋路凑上前眉开眼笑地说:“亲爱的,你说咱们这进展会不会太快了,刚谈恋爱就同居,西西……亲爱的,你会不会太心急了呀!”   吴景安真想一口白米饭喷他脸上。   “谈,谈个毛啊!都谈了四五年了,你身上有几个虱子我不知道啊!咱们就是对彼此太了解,新鲜感都没了,才会这么多年睡一张床上都没干柴烈火过!”   “听你这意思,你很不甘心啊!西西……亲爱的,你太坏了,行了,什么都甭说了,晚上,咱,烧柴取暖。”   第48章 做包子   晚上洗了澡,上了床,两人趴床上等着那柴禾烧起来。   蒋路双手交叠在胸前绕手指,腼腆地问,“Honey,你说,咱们俩在一起,谁做1谁做0啊?”   吴景安笑,“我一看就比你有男人味好不好,小路路你就牺牲一下吧!”   蒋路撇撇嘴,“可是我比你大啊,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起折腾啊,要不,你成全一下吧!”   吴景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你也说你老了,像1号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你那老腰更来不了,别忙活到一半闪到腰了,多没情趣啊,是吧,唉,还是服老认输吧!”   蒋路不甘,“你才有几次经验啊,知不知道怎么把人干出GAO CHAO啊,毛头小子闪一边去,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要多!”   吴景安狠狠瞪了他一眼,“对,你有经验,你上过的小男生都组成一个加强连了,不缺我这一个是吧!”掀开被子,重重说了两个字,“睡觉!”转身朝墙壁,不再理他。   蒋路这才惊觉自己说错话,小心翼翼地蹭到他胳膊上,讨好地说:“亲爱的,honey,宝贝,甜心,我错了,错了还不成吗?要不,咱分一三五、二四六好不好,亲爱的,honey,宝贝,甜心,最多,我一星期让你一次,成不?亲爱的,honey,宝贝,甜心,好啦好啦,你三我一行了吧,别生我气啦……”   这一夜,无比漫长。   第二天早上,当吴景安端出香喷喷的包子和米糊时,蒋路才真正有家,有家人的感觉,套一句俗话,幸福得要飞起来了。   “啊,有老婆可真好。”   下一秒,好老婆一脚踢上他小腿骨,疼得他吱哇乱叫。   吃完早饭,两人又开始忙活起来。蒋路是做设计的,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吴景安把原来的客房打扫干净后把他的东西挪进去当工作室。   蒋路喜孜孜地在他脸上亲了大大一口,“宝贝,你对我真好。”   忙完就到中午了,两人相偕去了超市购买食材。   蒋路问他什么时候上班,吴景安说本来晚上就要上,可他跟人换了班,所以明天才去。   吴景安打算着以后每个循环都跟人换两个班,这样虽然中间上班时辛苦一点,但却能在家多待两天。   他和蒋路的基础还很薄弱,需要多些时间培养感情。   回家后,吴景安麻利地做了两菜一汤端上桌,蒋路边吃边和他聊起来。   “安子,要不,你辞了那个工作吧?”   吴景安诧异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蒋路说:“其实,你很不喜欢那个工作吧!”   吴景安低头不语。   蒋路接着说道,“你上六天才能休个一天半,咱们这样见面的时间太少了。而且你那工作工资实在不怎么样,安子,你考虑一下,不如把工作辞了,社保什么的咱们自己交。在家附近做个小生意,不指着赚大钱,主要咱们能天天在一起,成不?”   吴景安其实早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敢实施。有太多需要顾虑的东西,而且,钱方面----   蒋路说:“如果你担心本钱,我手里有些积蓄,先拿出来用。”   吴景安说:“那钱你不是打算着以后开个店的吗?”   蒋路笑笑,“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的事没搞定,我能想着创业吗?安子,为了我,为了我们,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说不感动是假的,吴景安一直想辞了工作,却总是顾虑这顾虑那,现在终于有人推他一把,也许真是时候该做出决定了。   现实点说,和蒋路长期分居,也不是个事。   吴景安叹了口气,“我想想吧!”   下午又是一番收拾,蒋路的衣服几乎占满了吴景安的衣柜,恼得吴景安揪着人的耳朵就要开骂,“你说你个骚包,买这么多衣服是打算勾搭多少男人啊!我怎么就想着和你这花心男一块过日子了?!”   蒋路揉揉被他揪痛的耳朵,委屈如受气小媳妇,“我,我是搞服装设计的嘛,肯定要了解时尚潮流这一类的,要我整天穿个白背心花裤衩的,哪个老板敢要我啊?”   吴景安的电脑桌被搬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蒋路的梳妆台。   没错,真没错,是梳妆台,桌上那几十个瓶瓶罐罐加一起的,不是梳妆台是什么?!   吴景安闭着眼睛咬着牙说:“你还能再女人点吗?!”   蒋路极其认真地说:“亲爱的,咱们虽是男人,可也要注重保养。你看,你明明比我小两岁,可看起来比我大了五岁都不止呢!亲爱的,你躺下,我来给你做个面膜吧!以后呢,我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把你打扮得美美的再出门,带出去说是我蒋路的男人才有面子嘛!”   吴景安想,我宁可天天宅家里,永远不出门。   傍晚的时候,吴景安去了一趟哑叔家。   本来蒋路要跟着一块去的,吴景安说还没跟哑叔他们提过他的事,这次还是他自己先去,等下次他们有了准备再一块去。   吴景安这次来主要两个目的,一是提他和蒋路的事,二嘛,就是加盟早餐店的事。   经过这几年的打拼,哑叔和张叔的早餐店做得很是有模有样。靠山下的地理位置,店内装修得清新雅致,给人一种很是干净的感觉。再加上哑叔的手艺,碰上节假日,简直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几年下来,竟做出自己的品牌。   吴景安家小区就有几家商品房出租,那一片的早餐他都吃过,味道实在一般,价格也不便宜,他想着先租一家不用太大的店面,加上哑叔的手艺,这店应该能开起来。   吴景安跟哑叔提了一下,没想到哑叔的反应那么大。   连连拍着他肩膀,兴奋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叔在一旁笑着说:“他那是替你高兴,觉得你终于有想法,肯认真做事了。”   吴景安尴尬地笑笑,难道他上的这几年班都是在混吗?   临走前,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提了一下蒋路的事。   哑叔愣了,张叔也愣了。   吴景安丢下一句“下次带来给你们看看”就匆匆走了。   再不走还真不知道得被审到什么时候。   由于工作的原因,吴景安能学习的时间很少,跟哑叔要了配方,到单位后他跑去跟孔新商量,下了班去他家练手。   哑叔店里的极品汤包味道十足,这几年吴景安吃了不少,却一直没想着要跟他学学这手艺。   幸而他厨房底子不错,学起来倒真不算难。   包子这东西十家店有十种口味,吴景安要把哑叔这口味模仿像了,还真得下一番功夫。   孔新老婆本来是很不待见吴景安的,但孔新关上门来跟她说了几句悄悄话后,她也就暂且放下了偏见。   也是,有人买面买肉的上门给他们包包子,而且手艺还算不错,这生意,怎么想怎么划算。   吴景安本来是打算在宿舍弄的,可一屋子好几个人上班时间不一,下了班你不嫌累你不想睡,可别人不这样想啊,一天两天的瞎忙活行,时间久了,那还不得闹矛盾啊!   所以也就厚着脸皮来孔新这儿了,主要他家配料齐备,用煤气蒸出来的怎么都比在宿舍用电饭锅整出来的地道啊!   一次,两次,三次……吴景安做的包子味道越来越正宗,乐得孔新老婆直在他屁股后面追问包子的做法。   可吴景安知道,这和他平时吃的哑叔包的包子味道,还是差了那么一丁点。   吴景安想尽善尽美。   回了家更是一天到晚的在哑叔家里待着练手艺。   蒋路心疼地打来电话:宝贝,你别把自己累坏了,不行的话,你就宅在家里,我养你好了。   吴景安:滚!   蒋路看着吴景安这样充满干劲的样子真挺高兴的,这多少也说明,他把自己放在了重要的位置,肯为他们的将来努力。   蒋路这两天加班,从公司出来都晚上十点了,买了些炸鸡和啤酒想回去和吴景安一起吃点。   进了家门,他幸福地高喊一声:我回来了。   却没等到人回应。   他探头朝厨房望去,脚下一顿,愣在那里。   戴着围裙,一脸一手面的吴景安,趴在灶台前睡着了。   蒋路走进厨房,电磁炉关了,应该是设定的时间到了,厨房里弥漫着浓浓的肉包子香。   蒋路蹲下身子看吴景安睡得香甜的脸,忍不住在他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   这阵子,他是累坏了。   每天练到半夜,家里的包子多得把冷冻层都塞满了,还给上下邻居分了些,大家都夸他包子做得好吃,并承诺以后他的店开起来,保准天天捧场。   蒋路扶着昏昏沉沉的人进了卧室,把他围裙和鞋袜都脱了,打来水把他脸上手上的面粉都擦了。   洗了澡,蒋路躺在他身边,把他搂进怀里,吻了吻他脸颊,温柔地说:“安子,你也爱上我了吧!”   蒋路想,吴景安应该就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爱人了。   这一次,他多想坚持到底。   像吴景安常挂在嘴边的哑叔和张叔,像他们一样,组成一个家,过着平常夫妻的日子。   守着彼此,走完人生。   就算将来要面对再多的打击和困难,他也绝不想放弃。   是他抓住了吴景安的手,也只有他才能给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他们一定会走下去,一定。    第49章 空调   两天一过,吴景安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单位。   这天,他正在孔新家厨房忙活着,包子的种类增多了,他变着花样把孔新老婆喂得朝圆滚滚的趋势发展。   把第一锅素菜包子送上笼蒸制,他已经热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顾不得擦一把脸,又忙活起第二锅的鱼肉包子。   洗鱼的时候被鱼扎了一下手,出了点血,他对着水笼头冲一下,没想到血洗了还出,洗了还出,他关了水笼头,一滴、两滴血滴到了手指上。   他纳闷地摸摸鼻子,手指上沾了不少血,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流鼻血了。   走客厅里朝正在打电话的孔新喊一声,想问他要些棉花塞住鼻子。   却没想孔新见他半张脸被血糊满了,惊得扔了手机嚷嚷着朝他奔来。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你伤哪儿了?”   吴景安刚想解释,便被他捧起脸仔细查看着,嘴里吵吵个不停。   他老婆听见动静也跑出来看情况,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孔新老婆一声尖叫,真正把这当成凶杀现场了。   “血,血……”方梅吓得退后三步,指着他一脸惊恐。   吴景安想,要不要干脆化身吸血僵尸,以满足他们丰富的想像力。   用冷毛巾敷了一会,鼻子就不再流血,吴景安清理了一下手上脸上的血迹, 对孔新两口子笑笑说:“没事了,我再进去忙会。”   他这边刚要站起来,孔新一个铁砂掌就把他打回了沙发上,怒气冲冲地说:“你小子不要命了,都流鼻血了还要去弄,怎么,不整出人命来不甘心是吧!”   吴景安说:“你也太夸张了吧,蒸个包子还能出人命了?”   “你以为今天多少度,37度,37度啊大哥,我光坐这不动都一身汗,你还在那炉子边待一半天,不中暑你是急的吧!”   吴景安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我看着水池呢,热了我就擦把脸,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心里有数。”   “有数你个屁。”孔新很不能理解他这么拼的原因,“就算你想开包子店,也不用这么拼吧,你是急着用钱啊还是急着娶老婆,没见过你这么不要命的。”   吴景安笑,“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哪能理解我的痛苦啊!行了,我再出一锅、再出一锅就不忙了,行了吧!”   “你!”孔新还想再说些什么,门铃突然响了。   一声没响完,方梅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防盗门就被人大力敲响了。   “来了来了,这谁啊,这么急性子。”方梅打开防盗门上的小孔,对上一张陌生的面孔,“你找谁?”   “吴景安在这吗?”   “在。”方梅朝屋里喊一声,“老吴,你朋友。”   孔新走到门边一看,“哟,许少,你怎么来了,快快,快进来。”说着,慌地开了门,并招呼自家老婆端茶倒水。   吴景安从厨房探出头来,一看来人,他的脸就黑了几分。   这冤家,还是不死心啊!   孔新打量着一身水洗一般的许少,失了平日悠闲儒雅的气派,一脸紧张地朝厨房张望。   孔新朝着他视线望过去,才明白他是在找老吴。   孔新倒没慌着叫吴景安出来,端了杯水给许辉招呼着他坐沙发上歇息一会。   孔新挺诧异的,“这咱是半小时前通的话吧,你……在这附近。”   许辉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厨房,没去想他问话的意思,随口说了,“在家。”   孔新更是不解了,“在家?你家不是市里的吗?你挂了电话就奔这来了,半小时?你飚车啊!”为了什么?为了来看他两口子?不可能!为了来找老吴?这……不至于吧!   许辉实在坐不住,“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去厨房找点水喝。”   孔新和方梅看了看桌上放着的动也没动的水,再看看两三步奔向厨房的许辉,心里疑云陡生。   方梅说:“你这朋友长得真不错,可惜……”她用食指在自己左脑边画了几个圈圈。   孔新说:“别胡扯,人正常得很。”   就是太正常了,正常得他都解释不通。   厨房里,吴景安闷头剁着鱼肉,许辉站他身后呆看了半晌。   吴景安一转身就碰上了罚站的许辉。   四目相对,许辉眼里闪着些复杂的光。   吴景安看不明白,也不想看明白,侧身走过他身边,去冰箱拿了些材料。   许辉说:“你伤哪儿了?”   吴景安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也不想去猜,转身去砧板前继续忙碌着。   许辉说:“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咚咚咚……”菜刀敲击砧板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响声,不知是刻意还是无心,盖过了许辉的声音。   许辉沮丧地退出厨房,孔新见他出来忙招呼他坐回沙发上。   纵使热脸贴了人冷屁股,许辉还是止不住担心,问道,“刚才电话里怎么回事?”   “电话?”孔新不明白他问话的意思,刚才电话里他说什么了吗?   “血,景安……老吴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孔新这才想起来,他刚才正跟这大少通着话呢,把这阵子吴景安的行动一一汇报给他听,突见曹操一脸鼻血走出来,吓得他扔了手机就冲上去了,把这大少晾一边了。   随后……随后他老婆好像还尖叫了一声,叫着血、血的,让电话那头的人听了肯定以为出啥大事了呢!   “噢,没事,老吴有点上火,流了点鼻血,把我老婆吓了一跳,以为他把手指头切掉了呢!”   方梅嗔怪着捶了他一胳膊。   孔新笑着看向许辉,却见他眉头紧蹙,一脸严肃的样子,便收敛了笑容。   要说以前孔新对许辉这人真没啥大感觉,即使他跟老吴干了一架,他也没觉得许辉就真十恶不赦了。   可现在却大大相反,他觉着许辉许大少这人真是当今世上难得一见的汉子。   呃……也许说汉子不太准确,人许少是燕窝水里泡大的,身上没有那些夸张的肌肉,可就论他对吴景安这份兄弟情,连他这个跟老吴处了多年的朋友都自愧不如。   老吴家两次事都是人摆平的,不求恩不图报,闹了矛盾后还主动上门求和。   在电话里听到些动静,不顾一切地飚车跑来,在得了几个冷脸后仍紧张兮兮地探询情况。   这老吴哪辈子修来的福,得这么一兄弟,还蹬鼻子上脸,准备八年抗战不成?!   许辉说:“真没别的什么事?”   孔新肯定地点头,“真没大事。就是他最近有点太拼了,我跟你说了他准备开包子店的事,可就是不懂他拼到这程度至于吗?那开店是一天两天的事吗?他也太心急了,说了他也不听。这大热的天,窝在那炉子边一呆呆半天,等着中暑呢!”   许辉僵着一张脸听他说完,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方梅摇了摇头说:“你也别劝他了,他准是心里有人了。”   孔新听得一头雾水,许辉抬起眼皮看向她。   方梅捏了一粒葡萄进嘴里,悠哉悠哉地说:“这种事啊我们女人看得最清楚了。你们男人不懂的。”   孔新说:“老婆你说说,他这玩命和心里有人到底有啥关系?”   方梅瞪了他一眼,“所以说你这人没情趣。像你说的开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干嘛这么拼命。人老吴要不是心里有人,他能这么着急吗?这么多年了,算他终于开窍,有了上进心,想来应该是为了给他心上人求个安稳吧!你想啊,他一个月工资才多少,人还得天天往单位跑,在家的时间就那么点,哪家姑娘受得了啊!他说想在家附近开包子店,这年头啊干什么不比上班强,再不济也得比你们那点破工资强吧!他想的没错,早点把这店开起来,就是给那姑娘也是给他自己吃了颗定心丸。老吴这次看来是真想好好过日子了,所以他才这么拼啊!他肯定特喜欢那姑娘吧!”   孔新恍然大悟,原来这老吴是陷温柔乡里了。   许辉越听脸色越难看,方梅这边话音刚落,他人就“霍”地一下站起来了,铁青着脸往门外走去。   孔新还没反应过来这人犯什么抽,许辉又开了口,“孔新,有时间你带他去医院看一下,别真累出病来。”   孔新蒙蒙地点点头,人少爷一转身出了门。   方梅指指门口说:“他就是你常说的追林佳佳的那个有钱人啊!”   孔新点点头,方梅感叹,“这人可真怪,你说他曾经因为误会老吴喜欢林佳佳还跟老吴干过架,这怎么现在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孔新说:“就你们女人小肚鸡肠,男人家的哪有那么大仇啊,都是小事,没听过不打不相识啊!这许少对老吴是真好。”   方梅鄙夷地撇撇嘴,“还说我们女人小肚鸡肠,喏,真正小肚鸡肠的人在那里。”她用下巴点了点厨房的位置。   孔新皱下眉,这个老吴也真是,到底和许少之间有什么大矛盾啊,这都多久了,两人还没和好!   正想着,吴景安端了一小筐素菜包子满脸是汗的出来,笑着说:“弟妹,快来尝尝我这胡萝卜鸡蛋包子,味道怎么样?”   半小时后,吴景安等着鱼肉包子出锅的空把善后的工作处理了。   门铃响了,方梅开了小孔问是谁。   门外有两年轻小伙说是来装空调的。   方梅诧异:“走错门了吧,我们家有空调了。”   那两小伙看了看手里拿的地址,报下地址名,没错,是这啊!   方梅更觉奇怪了,叫来了孔新,孔新听说事后也觉纳闷,“是不是人写错地址了呀?”   其中一小伙说:“是一位叫许辉的先生写的地址,款已经付了,这空调你们到底装不装啊?”   方梅一听心中大喜,忙开了门,把空调迎进屋。   方梅兴奋地摇摇孔新胳膊,“你这朋友可太够意思了,这见面礼给得真足,我决定了,以后他再来咱们家,我拿营养快线招待他。”   孔新好笑地瞟她一眼,“出息。”   两小伙抬着空调往厨房走,方梅在后面直喊,“错了错了,这边,装客房里。哎老公,咱就装客房吧,两家老人来了也用得着,等以后咱宝宝大了单睡一个屋就省得装了。”   孔新还没接话,一小伙开了口,“许先生说了,这空调只能装厨房里,哪都不许装。”   一句话把孔新两口子砸蒙在那里。   刚从厨房出来的吴景安手里紧紧攥着抹布,眼里闪出如刀子般锋利的光芒。   他想得果然没错,许辉,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看来,他将要和他耗上很长一段时间,也许,直到其中一个彻底认输,这场闹剧,才能真正结束。    第50章 坚定信心   休班的时候吴景安带蒋路去买了一套看上去很正经的衣服。   站在镜子前,蒋路左右照照,怎么看怎么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滑稽可笑。   他扁着嘴,万般怨念地说:“亲爱的,我能不穿这种衣服吗?”   吴景安弹弹手上烟灰,“行啊,只要你有勇气打破我定的规矩,随你爱穿什么衣服。你就是光着屁股走大街上,我也不管。”   蒋路心不甘情不愿地穿着这套衣服出门。   吴景安在他身后交代一句,“晚上记得早点回来,第一次见哑叔,说什么你也要给我留个好印象。”   蒋路敷衍两声,无精打采地上班去了。   今儿天气不错,吴景安把两人的冬衣都拿出来晒,把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去超市买些晚上要带过去的东西。   吴景安出门时忘了翻黄历,以至于在超市遇到熟人时他很是懊恼地感慨了一下。   说是熟人,其实也不算熟,见过几面而已。偏巧他最糟糕的一面,也被这人看全了。   郝时见到他时也有些诧异,思量一下还是决定打个招呼。   他推着手推车来到吴景安面前,“好久不见。”   吴景安真想装作没看见这人,可人都到面前了,都跟你说了好久不见了,难道还要把他想成是在跟你身后站着的外星人打招呼吗?   吴景安扯着脸皮微笑,“好久不见。”   郝时看了一眼他脚上的人字拖,“你住附近?”   “嗯。”   “最近,还好吗?”   “就那样吧!”   “……”   其实两人本也不熟,吴景安心里又存着芥蒂,更是没什么话好说。   一个长发女孩挑了盒蓝莓放在郝时手推车里,抬起头对吴景安笑笑,“你好。”   吴景安同样回以微笑,“你好。”   郝时介绍道,“一个朋友,吴景安,这是我女朋友,李薇薇。”   吴景安说:“你们,怎么会在这儿逛超市?”这地方不算繁华区,一般来这超市的都是附近几个小区的居民。   “薇薇一个姐妹住这附近,这两天不舒服薇薇来看她。”   吴景安点点头,“那你们忙,我去那边看看。”   “嗯。”   吴景安转身走向鱼类区,想着蒋路爱吃鱼,买条扁花做好了带去他公司附近和他一起吃好了。   结帐的时候,好巧不巧又遇上了郝时。   吴景安只想用点头敷衍过去,没想到郝时却开了口,“老吴,有时间聊聊吗?”   吴景安想,得罪过他的人只有许辉,至于这许辉的朋友,人既然主动邀约,又何必迁怒。就他和这人短暂的几次接触下来,他不认为他是一个会恶意揭人疮疤以取笑的人。   超市外的一家咖啡馆里,吴景安点起一支烟,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郝时轻啜了一口咖啡,眼神带着观察的意味看着他,“老吴,现在你心里,应该很恨许辉吧!”   吴景安倒是挺欣赏他的坦率直白,一上来就把自己想遗忘揭除的那一段摆到明面上。要他怎么回答?他需要和这个人讨论有多恨许辉吗?   郝时说:“他会做出这种事,我一点也不意外,他就是这样的人。许辉,从我们大学时认识他起,他就是一个从来不会在乎别人情绪,只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摆在第一位的人。他这样的人,残忍、自私,我甚至怀疑他有很严重的自恋,像他这样的人,永远也没办法爱上一个人。”   吴景安笑,“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会和他成为朋友?”   郝时笑了笑,没有接话。   吴景安也觉得自己这问题挺愚蠢,幸而郝时没用一些荒唐可笑的理由搪塞他,否则还真让人看不起了。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许辉这个人本身没什么,可看他那些朋友对他的态度就知道他的家庭、他的背景对那些人来说,是很有用的。只要他还想在这个社会里混,想往上爬,像许辉这样的朋友,必须结交。纵使吴景安不在这个圈子里,这些道理,他也懂。   有一瞬间吴景安竟替许辉觉得可怜。   那个高高在上,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男人,究竟有没有一个真心相交的朋友。   或者说,有没有人会不在乎他的身份、地位、利用价值,只以一颗真心与他相处。   也许,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却被他用最残忍的方式赶跑了。   所以,一切只能是他咎由自取。   吴景安轻笑自己的无聊,许辉这人,真的需要朋友吗?如郝时所说,这个世上,只要活他一个就够了。   自恋,这形容,还真是贴切。   吴景安说:“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郝时笑了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那件事后我见到的许辉,和以前,不太一样。”   吴景安困惑地注视着他。   郝时说:“许辉还是会出来玩,他就是个纨绔子弟,除了玩没什么正经事可做。可每一次见到他,都不像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   许辉会坐在酒吧里发很长时间的呆,再嘈杂的音乐也打断不了他的思绪。   许辉会在网球场地里拼了命地跟人对打,即使所有人都被他练趴下了,他仍然停止不了。   许辉会在饭局中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灌醉了会毫无形象地发起酒疯,会在寂静的深夜大叫吴景安的名字,一遍,一遍。   吴景安沉默地低下头,手中燃着的香烟飘出一缕缕的烦愁。   郝时说:“许辉曾经做过的事真的挺混蛋,可有一点我想我能确定,他在后悔。”   吴景安眼眸微动,似有所触动,却仅仅是一瞬间的事。   后悔?许辉吗?别看他这人大学毕业,真不一定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再说了,因为什么后悔?在捅了他一刀后,突然被雷劈,重生了?于是幡然醒悟,想做良民了?扯淡去吧!   再抬眼时,眼中平静如水,他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郝时盯着他的双眼良久,慢慢地,他垂下眼眸,“也许,是我多话了。”   吴景安掐灭了手中烟,“有些事,我只想忘得一干二净。我现在,身边有一个愿意陪我过一生的爱人,我很满足。至于他少爷是真的良心发现还是想再‘作’出什么事来,都跟我没关系。”   郝时颇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吴景安对他回以微笑。这个郝时,如果不是有什么意图的话,冲着这些话,倒真可以算是一个为许辉着想的朋友。   郝时了然地笑,对视他的双眼里隐含着复杂的光,“抱歉,我多话了。”   咖啡馆里一曲终了,一串跳跃的音符流泄出来,很快,纯净忧伤的男声响起。   在一个落叶风零的秋天   遇到我一生中最爱的人   从此以后她的样子把我整颗心灌醉   让我爱的那么汹涌那么真   这首歌,熟悉地响在耳边,吴景安想起这是郑源的《难道爱一个人有错吗》   这首歌,他记得曾有一个人唱过。   下意识地,他看向对面的人。   郝时不知何时皱紧了眉头,双目毫无意义地紧盯着桌面的某一点。   难道爱一个人真的有错吗   虽然爱一个人很苦   可我还渴望一点爱   我怎么了哭了吗   竟然爱她爱到那么施舍   痛的最后哭了以后也快乐   我不想爱她   却是更加思念她   欠我的怀抱何时能还吗   两人像有默契般谁也没再说话,一直沉默着把这首歌听完。   歌曲结束,吴景安拎起放在旁边座位上的袋子,“我先走了。”   郝时没有回答他的话,带着略显感伤的双眸遥望窗外。   吴景安站起身,正要往外走,郝时突然开了口,“两个男人,真能过一生吗?”   吴景安看向他,半晌后给出一个坚定的答案,“只要下定决心,没什么做不到的。”   走出咖啡馆,他回过头看向窗边那个落寞的身影。   他记得廖胜英叫那个人“巧克力”,他记得那首歌是一个叫乔志斌的男人唱过的。   也许,他和他,他们,都是有故事的人。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上演不同的故事,每个人,都在开始与结束的过程中奔波。   郝时问他,两个男人,真能过一生吗?   他抬起头,迎着耀眼的阳光,迈开脚步,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那天晚上,吴景安没有等到蒋路。   哑叔做了一桌子菜在饭桌前等到快九点,吴景安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他大概有事来不了,咱们先吃吧!”   哑叔和张叔对视一眼,默默拿起筷子。   尽管吴景安拿出吃奶的劲活跃气氛,缺了主角的宴席上仍显沉闷。   离开哑叔家,吴景安给蒋路拨打第二十八通电话。   还是那句“暂时无人接听”   吴景安心里说不出来的味,一半是担心一半是气愤。   哑叔和张叔于他来说,就是家人,是长辈,是极其重要的人。   这一点,他和蒋路说过。   蒋路再怎么不靠谱也不会连电话也不回一个。    第51章 失业   吴景安打了一辆车往他公司赶。   这时候吴景安真恨自己平时怎么没想着问蒋路要公司号码,遇到事情只有抓瞎。   赶到他公司楼下,整栋大楼都是漆黑一片,询问保安得知XX公司的门早就锁了,他半小时前才去巡查过,不可能会有人在。   吴景安垂头丧气地出了大楼,打算着回家碰碰运气。   走到家门前的小花园,发现他担心得要死的蒋大神正晃晃悠悠地坐在秋千上。   吴景安这个怒啊!   他告诫自己,忍着,忍着,怎么说也得先找人问清情况再说。   他走到蒋路面前,“出了什么事?”   突然的出声把蒋路吓了一跳,低垂着的脑袋猛地抬起,借着路灯看清来人后,他笑嘻嘻地说:“Honey,你回来了。”   闻到他一身的酒味,吴景安眉头一皱,“你喝酒了?”   蒋路想了想,“呃……嗯,喝了一点。”   “今天要去哑叔家,你忘了?”   蒋路恍然,“啊……对不起,我给忘了。”嘴上虽说着对不起,脸上的笑意却未减,看着没半点愧疚。   吴景安不再搭理他,转身往楼道口走去,走了几步,却没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过头,蒋路仍坐在秋千上摇摇晃晃的,好不开心。   吴景安喊道,“你在干什么?不回家吗?”   蒋路冲着他笑,“亲爱的,陪我看会星星吧!”   吴景安觉察出不对劲了,他走回蒋路身边,低下头看着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蒋路说:“亲爱的,你不会和我分手的,对不对?”   吴景安怒:“你在说什么?”   蒋路头歪着靠向铁链子,眯着眼冲他痴痴地笑,“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和我分手的,是不是?”   吴景安大吼一声,“蒋路!”   蒋路站起身,站在苍白的月光下,脸上挂着悲伤的笑,轻声、缓慢地说:“亲爱的,我失业了,而且,以后都不能做设计了。”   蒋路前些日子参加了国内一个小有名气的设计师比赛,结果还未出来时,蒋路被指设计的作品和另一家公司早他一天发布的新品完全一致。   新品同时被登在服装杂志上,蒋路抄袭的水平太低级,就连细节处也一模一样,认定抄袭,被罚禁赛五年。   蒋路傻了眼,同事找来那杂志,果然,和他的作品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   同事都说蒋路这是被人黑了,又不是猪脑,就算要抄袭,哪有不改动一点照搬原样的,而且还是国内另一个品牌的新品,登在有名杂志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蒋路被黑得实在,想必是得罪了什么人。   公司上层知道了这事,当即放弃了蒋路。   这个圈子有多大,丑闻一旦传出,以后,没有哪家公司会再用蒋路。   蒋路说:“亲爱的,你相不相信,我没有抄袭。”   吴景安站起身说:“你先睡吧,我出去一趟。”   蒋路没有拦他,失落地低下头。   吴景安看他一眼便出了门。   他手机里许辉的号早被删了,于是拨给孔新,让他把号发过来。   孔新把号发过去后顺便问一句他有什么事?   吴景安笑说:“没有,太久没聊了,找他叙叙旧。”   孔新有些疑惑,“喂,你不会干什么不好的事吧,我说老吴,可不能再冲动了。”   吴景安说:“放心,我有数。”   挂了电话,吴景安给许辉打过去。   电话接通,吴景安问:“在哪呢?”   “时光,301。”   吴景安挂了电话打车赶往“时光”,进了301包厢,却发现只有许辉一个人在里面。   坐在沙发里,许少爷端着酒杯,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吴景安走上前两步,目光清冷地看着他,“找你干嘛,打架吗?”   许辉笑,抬眼看他,“这不就是你的性格吗,冲动、易怒,经不起挑衅。我猜错了吗?”   吴景安也笑了,“你没猜错,来的这一路上我都在想怎么迅速有力地放倒你。可到了这儿,我突然改变想法了。”   许辉诧异地看向他。   吴景安说:“蒋路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许辉回答得干脆利落,没半点想隐瞒他的意思。   吴景安点点头,“许辉,说说你的目的吧!”   许辉反问道,“你不知道?”   “是不是只要我和他分手,就不会再对付他?”   “你还不算太笨。”   吴景安想了想后,问道,“许辉,你该不会突然发现,爱上我了吧?”   许辉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笑,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   吴景安冷笑一声,说:“不敢承认吗?你比我想得还要孬。”   许辉慢慢垂下眼,掩藏住眼底一些复杂的东西。   吴景安弯下腰,凑脸到他面前几公分处停下,用一种嘲弄的眼神看着他,“挺可笑的吧,说你爱上我?许辉,你在表演给谁看呢?我吗?你以为,我还会再吃你那一套吗?一次就够了,我他妈就是长个猪脑也不能两回栽在同一个人身上。如你所说,同性恋之间的爱就是那么不值钱,这一秒我可以说爱你,下一秒也可以对着另一个人说这句话。男人的本性你也很清楚,不就是下半身那点破事。你不过脸长得好看一点,我一时迷恋,许辉,你还别太把自己当回事,真没什么。”   许辉轻轻摇动酒杯,以掩饰微微发颤的手,他一点点眯起眼,冷冷看着面前几公分处的男人脸庞。   “吴景安,我说过吧,得罪过我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你还想再试一次吗?”   吴景安笑了,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没错,这才是你许辉。一直维持这样好了,别再演温情戏码,太不适合你了。”他直起身,轻轻叹息一声,“想整我,尽管来好了,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当然,怕也没用。我还真想看看你还能再玩出什么花样来。”   吴景安转身向外走去,许辉猛地站起身,声音冷厉,“吴景安,玩死你们这样的人对我来说太容易了。我也想看看,你能坚持到哪一步!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回过头来求我,要不要打赌试试。我会让你和你那个蠢男人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吴景安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凶狠,“许辉,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手能伸多长。中国这么大,S市容不下我,那就换个地方好了,我这烂命一条,在哪都活得下去。我还就不信了,你能逼死我?!”说完,他转身打开包间房门,离去之前,他想起了一件事,笑着转过头,“许辉,你有朋友吗?有爱人吗?有一个,哪怕就一个不是冲着你的钱你的身份去的,你不应该叫许辉,你在所有人眼中不过就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的棋子,我可怜你。哪怕你用尽一切手段,我也不会和我那个蠢男人分开。我们一定会好好活着,活给你这个可怜虫看看,什么才叫做爱。”   吴景安笑着关上了门,许辉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向门板。   鲜红的液体溅了一地,许辉胸膛不断起伏,攥紧的双拳止不住颤抖,一双厉眼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吴景安,吴景安,吴景安……   他会让他后悔,一定会让他悔不当初,逞一时的口舌会带来什么后果,他会让他和那个男人切身体验到。   吴景安,这个该从他生命里被抹去的男人,他不会再对他仁慈、怜悯。   你想看,很好,我就让你看清楚,这一切,是如何结束的。   接下来几天吴景安找人代了班,他跑去蒋路公司向他那些同事打听情况。   他去敲主管的门,去解释情况,任凭他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起到半点效果。   第二天再去,他直接被保安请了出来。   在公司门外等了一天,才等到经理出来,他上前拦住人提蒋路的事,希望他们能好好调查一下。拉扯间,经理摔在地上,他想上前去扶却被保安抓住。   经理大怒,说要报案,平日里跟蒋路关系较好的一前辈忙上前劝了半天才平息这事。   那人对吴景安说,你这样纠缠不休对蒋路一点帮助也没有,万一再闹个打人事件出来,只会全算在蒋路头上,对他以后就业更有影响。   吴景安垂头丧气回了家。   蒋路这几天什么也不做,只会抱着酒瓶喝闷酒,一杯一杯,好像这真是能摆脱烦恼的灵药。   吴景安走上前,夺过他瓶子把剩下的酒全灌肚里了。   扔下酒瓶,他什么也没说进屋闷头睡觉。   半夜,他冲进卫生间直吐酸水,蒋路歉疚地拍着他的背,一遍遍说对不起。   第二天,吴景安早早起床,做好早饭叫醒蒋路。   吃饭时,吴景安说:“你这两天装大爷也装够了吧,从今儿开始给我滚外面跑去,不找出一间像样的店面别回来。” 第52章 新店      接下来几天吴景安找人代了班,他跑去蒋路公司向他那些同事打听情况。   他去敲主管的门,去解释,任凭他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起到半点效果。   第二天再去,他直接被保安请了出来。   在公司门外等了一天,才等到经理出来,他上前拦住人提蒋路的事,希望他们能好好调查一下。拉扯间,经理摔在地上,他想上前去扶却被保安抓住。   经理大怒,说要报警,平日里跟蒋路关系较好的一前辈忙上前劝了半天才平息这事。   那人对吴景安说,你这样纠缠不休对蒋路一点帮助也没有,万一再闹个打人事件出来,只会全算在蒋路头上,对他以后就业更有影响。   吴景安垂头丧气回了家。   蒋路这几天什么也不做,只会抱着酒瓶喝闷酒,一杯一杯,好像这真是能摆脱烦恼的灵药。   吴景安走上前,夺过他瓶子把剩下的酒全灌肚里。   扔下酒瓶,他什么也没说进屋闷头睡觉。   半夜,他冲进卫生间直吐酸水,蒋路歉疚地拍着他的背,一遍遍说对不起。   第二天,吴景安早早起床,做好早饭叫醒蒋路。   吃饭时,吴景安说:“你这两天装大爷也装够了吧,从今儿开始给我滚外面跑去,不找出一间像样的店面别回来。”   蒋路疑惑地看着他。   吴景安咬了口包子,含糊不清地说:“天无绝人之路,找不到工作,咱就自己开店,你本来不也是这打算嘛,不过提前个几年而已。”   蒋路瞪大了眼,“安子,你说什么呢?”   吴景安平静地与他对视,“包子店以后想什么时候开都行,先把你的服装店弄起来,全部你自己设计亲手制作,镶上你蒋路自己牌子的衣服,咱卖他个独一无二。”   蒋路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你……”   吴景安扯出个信心十足的笑,学着他的话说:“亲爱的,你得把咱这个家顶起来啊,以后全靠你养我了。”   蒋路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痛得他直想流眼泪。   吃完饭,吴景安逼着蒋路洗了个澡。   洗完澡换完衣服做完造型的蒋路,帅得吴景安在他脸上狠狠啃了一口。   啃完就后悔了,吴景安呸呸地吐口水,“你脸上到底擦了几层化学品,这味!”   蒋路笑着搂住他的腰,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Honey,我就说你最爱我,放心,以后养家的事就交给我这个男人去做,你只需要好好在家操持家务就够了。”   吴景安一巴掌扇乱他精心打造的发型,“滚吧,男人!”   凭着蒋路多年混出来的关系要在繁华地段找一间高档店面并不算很难的事,没几天便有了着落。   接下来就是钱的问题。   吴景安厚着脸皮找哑叔他们借了些,又给母亲打了电话,东拼西凑的总算搞定了前期的钱。   签了合同后,蒋路白天就忙着店面装修的事,吴景安帮着他跑工商跑税务;晚上蒋路回到家绞尽脑汁画设计稿,吴景安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多做些好的给他补补身子。   这段日子虽然苦点累点,但他们脸上却一直带着笑,因为怀揣着希望,似乎一睁眼就能看到美好的未来。   吴景安说:以后我的衣服可都交给你了。   蒋路说:亲爱的,放心吧,以后你的衣服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保证回头率百分之百。   吴景安决定了,以后还是乖乖去批发市场买衣服好了。   入秋后,蒋路的店也即将开张。   蒋路和相熟的阔太太们打好招呼,并得到了她们一定捧场的保证。   一切顺利得超乎想像,越接近开张的日子吴景安心里却越觉得不安。   一股莫名的恐慌爬上了心头,看着蒋路干劲十足的样子,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兴许是自己想多了吧,一切都会顺利下去的。   许辉……   吴景安摇摇头,阻止自己去想那一丁点可能。   不管那个人会做些什么,不管是多恶毒的手段,他都会咬牙撑下去,他和蒋路,都不是会轻易屈服的人。   就像他说过的一样,没有什么是他承受不起的了。这个城市如果容不下他们,那就去别的地方好了。   中国有多大,他不相信,一个许辉,他躲不起了。   最坏的结果他都设想到了,却仍是低估了许辉的实力。   有时候能打败我们的不是天灾人祸,不是亲情感情牌,而是我们……自己。   蒋路新店开张的那天,仅仅是个开始。   选了个晴朗的好天,开张大吉。   蒋路一早就去了店里,连吴景安准备好的早饭也顾不上吃。   吴景安看着他那副紧张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收拾好了自己,打包了精心准备的紫菜卷,吴景安打了辆车去往新店。   一开始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鞭炮声响彻几条街,几个穿着清凉的美少女在台上大跳热舞,庆祝的花篮从店内摆到了门口,蒋路忙着招呼阔太太和贵小姐们,吴景安抽个空把他叫到一边硬是塞了几个紫菜卷到他嘴里。   “再激动也得吃饭,没力气怎么撑一半天?”边说着,吴景安边打开保温杯把打好的的米糊递给他。   蒋路嘴里塞得鼓鼓地,眼角带笑,含糊不清地说:“还是我家亲爱的最疼我,真想亲亲你。”   吴景安刚想骂他两句,就听那边有人喊蒋路。   蒋路忙答应一声,慌着喝了口米糊顺顺就匆匆赶了过去。   吴景安见自己实在帮不上忙,干脆到店外人群里看起了热闹。   几个卷发MM边唱边跳,high起台下人们的激情。   吴景安也跟着哼哼两句,刚想拍手叫好就瞥见几个男人气势汹汹地走进了店里。   吴景安想想不对劲,不再耽搁,挤出人群就往店里赶。   刚进店就见那些人中的一个狠狠推了蒋路一把,蒋路踉跄着倒在地上。   旁边蒋路的朋友上前评理,被人给了一拳,吓得那些阔太太贵小姐们慌得跑了出去。   吴景安忙跑上前,大喝一声,“你们想干什么?!”   几个流氓嘴角带着痞笑,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走到吴景安面前,拍拍他前胸,“哥们,我还想问问你们想干什么?霸着别人店还敢这么招摇?!”   吴景安皱紧眉,恨恨地看着眼前人,“你在说什么?!”   那人也不打算再理他,从怀里掏出几张纸走到蒋路面前,摊开晾给他看,“看清楚,小子,这家店早就签给我了,你到底算哪棵葱敢这么大摇大摆地跑出来闹这一出。”   蒋路夺过那张合同复印件,瞪大眼一字一字瞅个清楚。   吴景安担忧地上前将那纸上的内容看个大概。   蒋路傻眼了,愤怒地一遍遍说着不可能,冲上前揪住那人的衣领,“这是假的,我才不会信你们这些混混们骗钱的把戏,给我滚,滚出我的店,我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你们,王八蛋!”   那人也不是吃素的主,扯过蒋路的手冲着他面门就是一拳。   吴景安恼了,扑上去和那些人打做一团。   接下来的场面有些混乱,刚装修好的店被砸的不像样,蒋路抱着头缩在地上被那些人拳打脚踢。   围观的群众报了警,警察很快赶到才平息这场纷争。   派出所里,那些小混混添油加醋地讲述事情经过。吴景安瞪着眼看向他们,好似要把那些人生吞活剥一般。   蒋路神情黯然地待在一边,毫无生气。   一番折腾后,事情也算理出个头绪。   房东骗了蒋路,在和他签约的前一天和别人签了卖房合同。   事到如今,再打几百次电话给那房东也找不到人了。   吴景安劝着蒋路说,不行咱就打官司吧!总能找到个说理的地方。   蒋路冷冷笑着,打官司?要打多久?一年?两年?欠下的帐要怎么还?是不是咱们也像那房东一样,干脆点逃了算了。   吴景安垂头丧气地靠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双眼。   蒋路进的布料全是高档货,如果没有这个店撑着,谁会到大街上去买上千块一件的衣服。   像蒋路说的,打官司一拖不知道要拖到哪年,时尚潮流这些元素不会陪着他们一起等,就算最后有幸拿到店,这些衣服也早被淘汰了。   卖不出东西,他们拿什么来填补这个大窟窿。   他们也再没有多余的钱让自己翻身。   这场赌局,已是惨败。   吴景安拿胳膊挡在眼睛上,刺眼的灯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这个时候,他太需要安宁了。   蒋路坐在一边,幽幽叹息地说:“亲爱的,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和我分手的,对不对?”   吴景安觉察出不对,放下胳膊抬眼看他。   蒋路梦中呓语一般,一遍遍重复那句话。   永远,不会和我分手,不会,不会的。   吴景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抬起手想拍拍蒋路的背以安慰他,却终究没有放下去。 第53章 家人逼迫   人把话都说到明面上了,吴景安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落空。   得罪了什么人?   一个有钱有势,一心要玩死他的人,怎么可能会给他留后路。   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吴景安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般,堵得难受。   垂头丧气地坐在花坛边,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绝望的蒋路。   “老吴?”   吴景安抬起头,郝时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低着头坐这干什么?欣赏蚂蚁搬家?”刚从附近咖啡馆出来的郝时碰巧遇到他,笑着打趣道。   郝时,郝时……   吴景安突然想到以前饭桌上时有人提过他好像是干律师这一行的。   吴景安紧张地看着他,“你有空吗?给我点时间。”   咖啡馆里,吴景安把开店的事尽量详细地说给郝时听。   听完,郝时笑笑,“你这事也不算难,买卖不破租赁原则,还是很有希望要回店面的。”   吴景安被他说得眼前一亮,刚想发问时郝时突然打断道,“老吴,跟我说实话,你这事,跟许辉有关系吗?”   吴景安心下一沉,知道瞒不过他,点了点头,“我想,应该是他干的。”   郝时收敛了笑,“既然这样,这件事,我不便出面。”   吴景安料到他会这样说,也不强求。   郝时接着说:“不光是我,只要许辉一个电话,整个S市没人会帮你打这官司。以许辉的能力他完全可以不留这条后路给你,可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你明白这意思吗?”   吴景安抬眼看他,心情越发沉重。   郝时说:“他会让你看到一个又一个希望,然后,再一个一个地攻破、毁灭你这希望,他要你一点一点地明白,不管你走哪一条路,到最后都是一条死胡同。这样,你才肯彻底死心。”   听完他的话,吴景安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郝时最后给他的建议是,不要挣扎,不要抵抗,什么都不要再做,否则,只会败得更惨。   第二天吴景安请的两天假到期,他必须赶回去上班。   心绪不宁地赶完了班,再回到家时,被屋子里龙卷风过境的景象搞蒙了。   摔的摔,砸的砸,屋子里几乎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   “这是……”吴景安走进屋来,扶起倒在地上的CD架,一抬眼就看见蒋路呆呆地坐在阳台躺椅上,他丢下手里东西,跑过去问他,“怎么回事?”   蒋路面无表情地靠坐在躺椅里,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一般,毫无反应。   “蒋路,”吴景安半蹲在他身边,担忧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蒋路像是才听到他的声音一般,动了动眼珠,眼神呆滞地看向他,有气无力地说:“你回来了。”   吴景安很怕会是许辉派人来搞的事,受了太多打击的蒋路,不能再有任何事来刺激他。   “谁来过家里吗?”   蒋路点点头。   吴景安不安地皱起眉头,伸出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没事的,都过去了,蒋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个时候,除了信心,他给不了他别的。   “会吗?”蒋路垂下眼,脸上带着难以释怀的苦笑,“今天早上我爸妈来了。”   吴景安很诧异地说:“二老来了?现在在哪?宾馆吗?我是不是,应该去见见他们。”他分神想着待会该穿什么样的衣服,要买些什么东西,晚上在哪请二老吃饭好,想着想着,他说,“别让他们住宾馆了,家里收拾收拾也能住得下,把主卧让给他们,咱们可以在书房和沙发挤一挤。”   蒋路嘴角牵起一丝丝的笑,抬眼略带忧伤地看着他,“安子,你答应过我,不会和我分手的,对不对?”   吴景安心里落下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他带着置疑看向蒋路。   又是这句话。   每一次出了事,他能说的只有这一句话。   吴景安默默看了蒋路好一会,后者脸上的笑始终不变。   吴景安挫败地起身,回到客厅收拾一地狼籍。   傍晚的时候,吴景安催着蒋路带他去见二老。   蒋路默默回了屋。   吴景安刚想跟上去,门铃响了,他跑过去从猫眼往外看,一对中年夫妻脸色不善地站在门外。   中年夫妻?会不会是蒋路的父母?   吴景安没敢耽搁,慌地开了门,“你们是……”   那对夫妻见到吴景安先是一愣,对视一眼后,其中那个妇人突地就跪在了吴景安面前,抓着他的裤子。   吴景安吓坏了,忙要去扶她,“这是干什么?你----”   妇人带着哭腔喊道,“你行行好,行行好,放了我们家蒋路,我求你了,求求你,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从他的话中可以听出这两人应该就是蒋路的父母,可她,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吴景安困惑不安地扶着妇人,“阿姨,您别这样,先起来,有话起来说。”见那妇人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哭声也渐渐大起来,吴景安朝卧室喊道,“蒋路,你快出来,二老来了。”   蒋路忙从卧室跑出来,看到妇人哭天抹泪的样子,揪紧了眉头。   他上前扶起女人,“妈,您这是干什么?!我不是说了,给我点时间的嘛,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呀!”   中年男人二话不说,上前一步给了蒋路一巴掌,怒气冲天地说:“时间!时间!你要时间!你妹她有没有这个时间!”   吴景安被他们搞懵了,拉着蒋路后退了一步,对着他父母说:“蒋叔,您别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跟我说,能解决的我一定帮忙解决。”   男人瞥过眼来看着他,口气很冲地说:“这话是你说的,很好,你现在就让这个混小子滚,别再缠着他,就算我一家子都谢谢你了。”   吴景安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地,他不解地望向蒋路。   蒋路出柜应该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这么多年他父母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的,这会为何会上门要他们分?   蒋路半边脸上挂着清晰的五指印,接收到吴景安的视线后,他愧疚地转过头,不敢看他。   吴景安收回目光,问道,“蒋叔,我和蒋路认识四五年了,我们彼此还算了解,只要你们同意,我会好好跟他过日子。我跟他年纪都不小了,不是随便玩玩,真是打算好好过日子的。”   男人不耐烦地一摆手,拉高嗓门说:“别跟我说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事,蒋路,我就问你一句,你还要不要你妹活?!要不要我们活?!”   蒋母哭着拉起吴景安的手,“小伙子,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求求你,放过我们家蒋路吧!就因为蒋路没一口答应和你分的事,小云今儿差点又吃药了,幸好被我们发现,她可再禁不起刺激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个当妈的也没法活了。”   吴景安听得是一头雾水,他招呼着两位老人坐下后,把蒋路拉到一边,询问他事情的来龙去脉。   蒋路紧闭双眼,一脸痛苦地说出他父母的来意。   蒋云是他妹妹,一挺单纯的小丫头,还有两个月就要结婚了。未婚夫在一家贸易公司工作,本来就要宣布升任经理了,却突然把他辞了。关系较好的上司透露了一个信息,未婚妻家的哥哥是个同性恋,目前交往的情人得罪了一太子爷,人太子爷发话了,凡是跟那人沾亲带故的,通通不放过。   未婚夫再是据理力争都没用,他们不过一小公司,得罪不起那太子爷。   你纵有再多理也没用,人就是有钱,人摆明了想玩你,你能如何?   未婚夫在家人的唆使下跟蒋云提了分手,性子倔的女孩当晚就要上吊。   她父母好容易拦着了,带着她来找蒋路,要他跟那人分手。   今天上午来过一趟,蒋路听完后只说要考虑,结果他父母气得把屋子给砸了。   听完蒋路的话,吴景安无力地靠在橱柜边。   许辉,许辉,看来他真是低估了他的能力。   原来,他的手,真的可以伸得很长。   再面对蒋路父母时,吴景安只能选择沉默。   任他们打骂,也无法开口承诺他们的要求。   晚上,躺在床上,他背对着蒋路把头蒙在被子里,却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吴景安来到宾馆想要和蒋路的妹妹谈一谈,结果却被蒋路父母打了出来。   接下来几天,蒋路的父母三不五时地跑来闹,搞得邻居都知道了。一个个躲在背后议论他们的事。   蒋路的父母发了话,要是再不分手,就要跑到吴景安的单位去闹,反正他们蒋家的脸已经丢尽了,不能让他这个祸害快活了。   吴景安深深看了一眼那个他应该很尊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掏出十块钱,递到他们面前,语气平淡地说:“从车站坐到W矿的车,十块钱够了。下了车问一问电厂在哪,就会有人告诉你们。到那儿直接找书记反映,他是大头,找别人没用。想怎么说都随便你们,我无所谓。”   蒋父恼得一巴掌打过去,指着吴景安骂了好半天才离开。   吴景安揉揉被打痛的半边脸,低身拾起掉在地上的十块钱,装进口袋回了家。   那天晚上,蒋路没有回来。   吴景安一边不停打他手机,一边跑遍整个S市的酒吧、网吧、迪厅找他。   天微微亮的时候,吴景安一身疲惫地回了家。   一整天蒋路都没有回来,吴景安粒米未进守在冰冷的家里一直等着他。   到了晚上,有蒋路的朋友给吴景安打来电话说蒋路在“天天”酒吧。   吴景安慌忙打车过去,找到蒋路时,他正抱着酒瓶子和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调情。   吴景安二话不说上前拉了人就要走。   蒋路看了看他,笑着说:“亲爱的,你来了,真好,我还有你呢!我还有我亲爱的啊!”   在蒋路朋友的帮助下,吴景安把他扶上了出租车。   蒋路靠在吴景安肩头,吃吃地笑:“亲爱的,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和我分手,对不对,你答应过我的,要说话算话啊!”   吴景安打开车窗,让秋夜凉风吹散车里沉闷的空气。   回了家,把蒋路扶上床,替他脱掉鞋袜时,他还在不停说着,“你不会和我分手,不会分手的,我相信你,亲爱的,我爱你啊!”   吴景安帮他盖好被子,关上灯,转身出了房门。   他想洗个澡,却忘了脱衣服;他想开热水,却对着冷水冲了好半天;他想坚强地说一切都会过去,却对着墙壁无声地抽泣。   一拳砸在墙上,他忘了疼,忘了叫。   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坚持下去。   第二天蒋路起床后,吴景安端出早饭,两个人在沉默中吃完了最后一餐。    第54章 分手   吴景安说:“蒋路,你是怎么打算的,说出来听听。”   蒋路抬头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吴景安说:“如果你想分手的话----”   蒋路激动地打断他的话,“谁说要分手。安子,你答应过我,不会跟我分手的,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会跟我分手!”   吴景安冷冷地看着他,嘴角扯起嘲讽的笑,“行啊,不分手。你那破店咱也不稀罕了,你妹妹想死就让她死去,你爸妈想跟着她陪葬,行,丧葬费我们出。这样,够仁义了吧!”   蒋路一脸悲痛地看着他。   吴景安猛地从桌边站起,“别这样看我,我吴景安就是这种冷血的人,你今天才认识我?蒋路,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咱们半斤八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吗?!许辉找过你吧,你也应该猜到了,从你被指抄袭到今天的所有事全都是他搞的鬼。当然,追根究底也是因为我,是我得罪了他,这,你也想到了吧!蒋路,你他妈就是个怂货,想跟我分手却不敢提,你不就等着我说这句话吗?”说着,他苦笑了几声,“你一遍遍说‘安子,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和我分手’,我一开始还挺傻冒地以为你这是在乎我,现在我才明白,你个狗东西就是在提醒我,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你的所有不幸,灾难,全是因为我。没有我,你他妈现在还活得人模人样的,全是我这个扫把星,把你毁了,毁了。”   蒋路低垂着头,双拳紧握也止不住颤抖。   吴景安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真后悔,当初不该一时冲动就和你在一起了。搞到现在,咱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蒋路,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光明正大地跟我提分手,别再拿那些话来恶心我。我不会怪你,你能坚持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别让我再看不起你!”   蒋路闭上眼,一行泪滑落眼眶,他哭泣不止地说:“对不起,安子,对不起……”   吴景安仰起头,想止住眼眶、鼻腔里的酸涩,“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我来说。把你害成这样,我也没办法弥补了。开店欠的钱,你不用管了,我会想办法。以后,不会有人再拦着你,去重新开始吧!”   “安子……”   “今天有时间的话就去找地方吧,等你找到了,我帮你收拾东西。   吴景安强撑着说完这些话,转身走出了家门。   蒋路还在后面喊他的名字,一遍遍,带着伤心和愤怒。   出了家门,出了小区,坐上公交,在从没来过的终点站下车。   下车以后沿着来时的方向,一步步往回走。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和蒋路的关系也在今天划上句点。   只能这样了,他不能再继续害蒋路,分手,是唯一的路。   以后,他们做不成恋人,做不成朋友。   也许该哭吧,毕竟试着爱过,可是眼泪却争气地流进了心里,一滴也不肯淌出来。   也许该笑吧,不管是他还是蒋路,都从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里解脱出来了。蒋路不用再遭遇不幸,而他,也不用再继续带着愧疚过日子。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好像每一步,每一步都是错的。   他不该认识许辉,不该爱上他,不该得罪他,不该把蒋路拉进这个漩涡。   错的太多,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哑叔的钱,母亲的钱,还有从蒋路朋友那儿借的钱是一定要还的。把现在的房子卖了,还完帐应该还能剩下不少,够他在一个小乡镇买一所小房子的。   蒋路的父母已经去单位了吧,这样也好,他可以更坚定地离开。   这个城市大概跟他犯冲吧,到最后,竟已容不下他。   那就离开吧,换一个环境,不知道他的人生能否跟着一块重新开始。   哪里都好,至少,不会再遇到许辉这样的人。   吴景安下午回了单位递交辞呈,厂长诧异地瞪着他,“你小子找到出路了?”   吴景安笑着说,“嗯。”   厂长脸拉着,“你可想清楚,这工作虽算不上好,但却是个长久的饭碗,还有五险一金。出去给人打工就那么容易?哪怕一点干得不好,说炒就炒了。”   吴景安为难地叹口气,“没办法啊厂长,我这眼瞅着奔三的人了,好容易找个女人,家还是外地的,做生意,长期分居可不是个事,就指着我过去帮她呢!您说,咱不能辜负了人小女孩的一片心啊,是吧!”   厂长狠狠瞪他一眼,“滚出去吧!”   吴景安领命滚出厂长办公室。   出门打电话约了哥几个在矿外小饭馆吃饭,算是给他老吴饯行。   大刚猛拍他背,扯着嗓门喊:“你小子能耐啦!说,找的什么好活,也不知道给兄弟介绍介绍。”   吴景安连咳了好几声,“嗨,急什么,等我在那边淘到金子一定把哥几个都接过去啊!”   孔新忧虑地看着他,“老吴,你说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那包子店也不干了,现在又要辞掉工作。这年头,工作是那么好找的吗?像咱们这样没学历没技术的,上哪找去!”   吴景安骄傲地一拍胸脯,“凭我老吴还愁找不到工作?!开玩笑,最最不济,我也总能给人包子店打工吧!工资怎么怎么也得翻倍啊!”   小乔瞥他一眼,“你就吹吧!”   散场时,吴景安借口去孔新家拿东西陪着他走了一段。   “最近,那许少还常给你打电话吗?”   “也不常,偶尔联系一下,基本上问的都是你的事。我说你们俩这矛盾要闹到哪年啊?”   吴景安掏出烟,递给孔新一根,点上后,吸了一口,“老孔,我辞工作的事,你别跟他说。”   孔新不解地望着他,“是不是真有什么困难?你也别太跟许少计较,他那人就那样,少爷脾气。咱低个头也死不了人,跟他处好关系不吃亏,多少能帮咱解决点实际问题。再说了,人还对你那么好。”   孔新的话真让吴景安感到可笑,好?好,是真好!好到他姥姥家喽!   吴景安说:“老孔,咱朋友一场劝你一句,咱们跟那许少不是一路人,不要图一时方便想着跟他攀关系,到最后,可能被人玩死了都不知道。”   孔新怀疑地看他,“你这话什么意思?那许少,到底对你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吴景安一脸委屈,“他强X我!”   孔新一掌将他推出老远,“滚你妈的。”   接下来几天,蒋路那边倒是一通电话也没有,吴景安心也算放下了。   闹这一出,说起来最最倒霉的还是蒋路,工作丢了,钱没了,还没刚起步的事业也泡汤了,再加上家人的逼迫,承受能力差的人都要精神失常了。   吴景安那一番狠话主要也是为了骂醒他,如果仅仅以一句不爱了,所以分手,真怕他会受不住刺激一个不小心就报复社会了。   这样也好,让他看清自己的内心,分手,才是他真实的意愿。   他挺对不起蒋路,可除了独自扛下债务,他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去还。   毕竟,他也受了伤。   休班回去已是几天后,回到家才发现,蒋路,已经走了。   他的东西跟他的人一样搬得干净,好像,这屋子里从始至终都是吴景安一个人,从来没有过他的影子。   吴景安疲惫地倒在沙发上,一瞥眼,发现茶几上留着一封信。   吴景安靠着沙发扶手拿起信封,不知道该不该看。   除了那些伤春悲秋的话,还能有什么?他们已经是两个陌路人,再叙些感伤又有何用。   将信封扔回茶几上,他靠着沙发休息了好长时间。   这个家里再没有蒋路的味道。   没有那个会把这里收拾得一尘不染的人,没有人会听他一遍遍地唠叨工作上的烦心事,没有人会恶心巴拉地叫他亲爱的,宝贝,没有人再吃他做的一手好菜,没有人会夸他,爱他,懂他,需要他。   他像一条快晒干的鱼,得了短暂的水,却又再次被丢弃在沙漠里。   赖在沙发上睡到快中午,直到肚子饿的感觉让他找回点理智。   再TM的伤春悲秋,还得活着不是。   活着就得吃。   强撑着精神起来泡了碗方便面,吃完他回卧室继续补眠。   他还能在这个安逸的窝赖上多久这个空荡的家曾经是他最后的依靠,如今,也要失去了。   其实,哪里不一样呢   一个人的家,一张床,哪里都是孤独。   以为会很难入眠的,却没想沾上枕头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很快,有人上了他的床,睡在他身边。   他不禁想,原来,这一切都是梦。   没有不幸,没有争吵,没有痛苦,蒋路还会在晚归时轻手轻脚地上床,在他脸颊印下一个抱歉的吻,安稳地睡在他身边。   原来,蒋路一直在他身边,没有离开。   在梦里,吴景安笑得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完,读者得跑一半了。   接下来炮灰退场,渣攻贱受的天下。    第55章 两清   一觉睡到自然醒。   睁开眼时,吴景安还有些恋恋不舍。   那个梦,太真实,酸得让他不想醒来。   只是想找个一起走下去的伴,怎么就这么难?   闭上眼,吴景安强迫驱散这些消极的想法。无论多难,他还得活着,总想这些,保不齐有一天就神经失常,拿瓶硫酸泼向某人了。   叹口气,他翻转过身,手搭上————   温热、柔软的触感,这是----   吴景安猛地睁开眼。   眼前躺着一个让他呼吸骤停的帅男,貌似睡得还挺沉。   吴景安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想他把从厂里顺出来留着刷厕所用的硫酸放哪儿了?   这人的脸皮真是要多厚有多厚,明知现在这种时候自己砍死他的心都有,居然还能勇者无惧地跑来他的家,睡上他的床,就差搂上他的人了。   来干嘛?   来炫耀他的成功?   来嘲笑他的失败?   想想那时自己的豪言壮语,被这个人通通压碎成了粉末,到最后,连自己也成了笑话。   许辉,你还是人吗?!   再无了睡意,吴景安掀被下床,走出卧室坐在客厅沙发上,突然很想抽只烟,全身上下翻找时瞥见茶几上被他遗忘的那封信。   那些话该是蒋路最后留给他的吧,也算是为他们这段感情画上句号。   想了想,他还是打开来看了。   从信封里掉出一张纸和一张银行卡,吴景安疑惑地看了一眼卡后展开信纸。   蒋路说了很多句对不起,多到让吴景安都要怀疑到底是不是他对不起自己。   蒋路到底是善良的,明明是自己害了他,却还是要一遍遍地说着抱歉。可也许正是这份软弱,毁了他们的未来。   说再多也是无用,省去那些抒发感情的语句,他往下看去。   房东突然出现了,向蒋路忏悔自己的一时糊涂并把钱全数退给了他,扣除了从朋友那里借来的,剩下的钱全打进了那张卡里,密码是吴景安的生日。   蒋路准妹夫的工作问题也解决了,总而言之,就是一切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明天发展,只要他们两个床头打完床尾和就真正OK了!   可惜,蒋路的脸皮没赶上那打不死的小强,他是没脸再回来了。   千万句道歉的话揉在一张纸上,几行字斩断了他设想的美好蓝图。   蒋路离开了这个城市。   如果真有一天混出个样子,那时你也还没有固定的伴侣,安子,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是蒋路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丢下信,吴景安仰靠在沙发上无力地叹息。   他的雄心壮志又一次被打进了棉花堆里。   用蒋路留给他的钱把债还了,房子不用变卖,虽然他很想感情用事地学一回八点档主角们,说走就说,潇洒地离开这个伤心地。   唉,谁让他囊中羞涩呢!   斩了破釜沉舟的脚,他只能像一只憋屈的龟把头再缩回壳里,糊里糊涂地把日子过下去。   尽管那个害了他耍了他还不打算放过他的畜生大模大样地进了他的屋,上了他的床,他也无可奈何。   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得在这个城市和他斗下去。   最差那畜生也不至于把他逼得跳楼了。   想明白这些事后,吴景安也不再颓废,起身换了件衣服,看一眼敞着的卧室门,转身走出家门。   坐上19路公交车,他在哑叔家磨蹭到很晚。   把和蒋路分的事跟哑叔他们说了,还钱时,哑叔没要:先前不就打算着开早点店的吗,干脆趁着这一次,把店开起来。   吴景安想了想还是把钱塞在哑叔卧室枕头下了。   早点店,总有一天会开的。可,绝不是现在。   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要那畜生一天还惦记着他,他就只能做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蒋路的事就是个惨痛的教训,他可不想拿毕生的心血再去赌一把少爷的仁慈。   站在自家楼下,吴景安迟疑了好一会再迈步上楼。   打开门,一室漆黑,他稍稍放下心来,那个人,应该已经回去了。   开灯,当视线适应了亮度时,他发现那个该千刀万剐的人还定在他家沙发上。   吴景安不得不对他写一个服字。   对付一只小强,人少爷不旦纡尊降贵、亲自出马,还百折不挠,他这只不要脸的小强真该被左右开弓扇个三百铁砂掌。   吴景安低叹一声,丢下钥匙往洗手间走去。   许辉从沙发上站起来,跟着他走进洗手间。   吴景安简直哭笑不得,对着跟进来的人无奈地说:“你要参观我尿尿吗?”   许辉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去哪了?”   吴景安扯扯嘴角,笑说:“怎么,还要向你报备?”   许冷冷辉重复刚才的问题,“去哪了?”   吴景安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的许辉也这样执着地问过同一个同题,那时候的许辉骄傲、蛮横、目中无人,今天的许辉,还是没差。   吴景安说:“你想听什么样的回答?找男人?借钱?哭着求你饶了我?许辉,我该做什么样的表演才能满足你。”   许辉面色越发阴沉。   吴景安说:“许辉,厨房里有刀,你实在恨我,干脆一刀捅死我算了,你家不是有钱有势嘛,捅个人算什么,花几个小钱就摆平了。多简单的事,你非要搞那么复杂。”   许辉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怒气在一点点上升。   吴景安说;“你不是要我向你下跪吗?行啊,不过是膝盖一软的事,”话落,他两膝着地,跪在许辉面前,“求您少爷给个痛快吧,要杀要剐,别客气,尽管来。我要是哼一声,我他妈跟你姓。许少,你要是个男人,过了今天,咱们两清。别再缠着我,行吗?”   许辉低下头看倔强地跪在他面前的男人,听着他说两清的话,心里的酸痛无以复加。   他单膝跪下,平视着那个再平凡不过的男人,他说:“两清?吴景安,咱们清得了吗?”   抬起眼,吴景安一双淡漠的眸子瞅向男人。   “怎么清?我一个好好的只喜欢女人的正常男人,现在满脑子都是你,想和你接吻、做爱,想再听到你说爱我,只爱我一个人,被你掰得每天只能想这些事,你告诉我,怎么两清?”   这些话,听在吴景安耳里----   他面不改色地说:“许少,你认为,这些话,我还敢信吗?”   信他给的温柔,信他一声声的景安。   曾经,毫无保留地相信了许辉这个人,结果,下场凄惨得他不愿再回忆。   而如今,让他彻底抛弃了信任的许辉又跑来对他说爱,这话,不是讽刺就是可笑。   许少爷的爱,估计没人招架得了。   许辉攥紧双拳,压下轻易被他挑起的怒火,“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我一天得不到你,你都别想跟我划清界限。”   站直身子,瞥一眼仍跪在那里的吴景安,他说:“明天我会再来。”   许辉走了,屋子里顿时冷清下来。   吴景安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烟点上,靠坐在门边,一点点理清他和许辉的恩怨。   因为一个林佳佳相识,渐渐成了朋友,又因为林佳佳埋下祸根,接着吵吵闹闹也算共度了一段难忘的时光。   和井程分开的这十年,许辉是他唯一真正爱上的人。   他不奢望能和那个天差地别的人过一辈子,哪怕许辉曾经付出过,对他说过一个爱字,即使能在一起的时间短暂,他也不会后悔爱上过这个人。   他是真的爱许辉,和对方小天对蒋路的感情完全不同。   不是为爱而爱,不是只想着过日子的爱,不是凑合不是勉强。   他爱许辉,只从心而论,想要每天见面,想要靠近,想要碰触。   这样的一个人,一生中能遇见几次。   井程算一个,第二个是许辉,也许,就是最后一个了。   他多想把这些都告诉他,在那次告白后,他以为能和许辉好好谈一次,纵使被拒绝,他也想把这些话都说给他听。   他是这样,用全心爱着他。   过了十七八岁的年龄,还能这样爱一个人,应该是真爱了吧!   吴景安闭上双眼,叹息着嘲笑自己的用情至深。   许辉,许辉……   你用多残忍的方式割断了这份感情,如今,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修补得了吗   你说想着我,你说一天得不到,就无法两清。   许辉,爱情,是这样算的吗   你一时的兴趣,我就要再拿出那颗被你踩得稀巴烂的心送到你面前,继续被你践踏吗   许辉,你真是,太自私了。   人也许是分三六九等,可难道连心,也同样要分三六九等吗?   一颗下等的心,就不是红色的了?就连带着肮脏、可耻?就连淌出来的血也是被污染过的?   许辉,你有,哪怕一分一秒,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吴景安,也是个人。   也是个人啊……   第56章 纠缠   第二天一早,许辉买了早饭,熟门熟路地来到吴景安家。   放下早点,轻轻打开卧室门,果见那人背对着他侧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许辉嘴角勾起笑,轻手轻脚进了屋,脱了鞋抱着膀子靠在床头静静看背对着他的那人。   利落的短发,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的半边脸庞,穿着白底蓝格的睡衣,胳膊露在外面,这样安静的吴景安,让许辉心里不自觉生出些温馨的遐想。   守着这个人,在每一个晴朗的早晨醒来,一个轻轻浅浅的吻,一杯香浓的咖啡,临出门时道一句“晚上见”,这样的生活,似乎也很不错。   这一个小小的片段,让许辉诧异。   就连以前那么多的女人都没让他产生过这种溶入家的想法,却因一个吴景安心甘情愿地扎下了根。   有人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人说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大概就是就是形容他和吴景安的情况吧!   要说这个人有什么优点,他还真说不上来。   性格好脾气好长相好学历高   屁,一样也没有!   那你看上他什么   看上什么真说得出来还会看上他!   学他以前交往过一女孩的名言:能说得出来的,就不是爱了。   以前他不信,现在,不由得不信。   背对着他熟睡的男人悠悠转醒,慢腾腾地转过身,半闭着眼把哈欠打到一半时突然闭紧嘴巴,瞪大双眼瞅着他。   很快,那眼里蓄满了水雾。   煞是迷人。   许辉笑着打招呼:“早上好,睡得好吗”   吴景安困惑地瞪了他好一会才把他昨晚的那些话安进脑子里。   好好你妹个头!   吴景安收回目光一脸不耐地掀被下床。   许辉跟在后面说:“刷好牙就出来,早饭不知道凉了没有。”   吴景安停下脚步,胸中酝酿着无数怒气,猛地转身刚想发作,却见那喧兵夺主的某人已经出了卧室。   洗漱完毕,吴景安换好衣服出了卧室,尽量目不斜视地走向玄关,尽量不理会他卖饭的吆喝,穿鞋,开门,走人。   吃!吃屎去吧!   出了小区,在马路对面的包子店点了一份虾肉小笼,贵是贵了点,不过为了摸清敌情,这点小投资,也是值得的。   这边他的小笼刚上来,桌子那头就有人伸出一筷子夹走一个小汤包,放在嘴边吹了吹,良久后才塞进嘴里,边品尝边说:“原来你喜欢这味的,行,明天买给你。”   吴景安咬牙霍霍向许畜。   一顿堵在喉咙口下不去的早饭吃完,两人溜达着去了附近的体育场。   吴景安很不想承认这两人的说法,他是一个人去的,无奈后面那个跟屁虫的脸皮厚到无耻的境界。   他是赶也不想赶,赶也没有用,只能由他跟着。   也是,这路不是他开,树不是他栽,他有毛理由不让人眼啊!   跟人犯法啊!   拐进体育场,吴景安拣了个凉快的地坐那儿抽着小烟看两小年轻打羽毛球。   不一会,他旁边的地也被人占了。   打球的是一男一女,估摸着是一对情侣,小球从你手里飞出去,我轻轻一挥球拍,绵绵无力地又回到你怀中。   其间欢笑无数,娇嗔无数,粉色的小拳头无数,甜言蜜语无数。   吴景安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再看下去,真能睡着了。   他旁边的人被传染了个哈欠,无趣地说:“亏你也看得下去,我姑家孩子打得都比他们强,这两演韩剧呢,真能腻歪。”   吴景安想,演韩剧谁也比不过你许少啊,要深情有深情,要虐有虐,上一秒说亲,想我没,下一秒问人在三六九的哪一层,这翻脸速度,多考验演技哪!   一半大小孩蹬着三轮童车快速骑过,后面跟着母亲焦急地呼喊,“慢点,骑那么快干什么,叫你骑慢点听到没有,行行,你跑吧,我把你的旺旺奶全给妹妹喝了。”   小孩听了急忙刹住车,调转车头一边飞快地往回骑着一边惊慌地大喊道,“不行,给我喝,都给我喝,那是我的旺旺奶,是我的,我要喝奶,我要喝奶!”   见此景,许公子乐得前俯后仰,乐完趴吴景安耳边小声嘀咕,“哎,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吵着要喝奶啊!”   吴景安想,这狗皮膏药胆子越来越大,再怠慢一点,就贴脸上了。   回程的路上,他拐进菜市场买了些豆腐,配上鸡蛋一炒就够打发一顿的了。   许辉不满地嘟囔,“我不爱吃豆腐,买点别的成吗”   吴景安付了钱,转脸走人。   许辉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紧随其后。   趁着快中午了人少些,吴景安在银行领了号等着把母亲的钱汇过去。   许辉挨着他身边坐下,探头往他手里的卡瞅去,“里面有多少钱啊哎,你工作了这么多年,应该也存不少吧!”想了想又觉不对,摇摇头,撇撇嘴,一脸嫌弃,“不对,你工资可怜得塞牙缝都不够,肯定早都负资产了。哎,你不会在外面欠着好多债吧!唉,找你我可真亏,还得帮着你还债。”   旁边一专心看手机的美眉好奇地朝他们瞥了一眼。   吴景安想这老天怎么不一道雷下来霹死这王八的孙子。   想想,还是不行,霹死他还要连累和他挨边坐的自己,还是算了。   那个谁谁谁,穿保安服的,眼长哪儿了,看不到这坐着个不取不存不办任何业务光凑板凳歇脚的闲杂人等啊!还不撵啊!这职失得,回头我投诉你!   汇完款吴景安回到家开门时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就因为他的疏忽大意,一直忘了换锁,这孙子才能一次次像回自己家般的来去自如。   进屋放下豆腐,他就给小区看门的老王打了个电话,让他找旁边李记的人来换锁芯。   在厨房忙活的时候,许辉晃晃悠悠进来了,瞥一眼案板上的豆腐块,很是不满。   “豆腐有什么好吃的,一股怪味,反正我是吃不惯,你不用准备我那份了。”   吴景安真不希搭理他。   葱姜豆腐切好,鸡蛋打好,正待起锅时,门铃响了。吴景安慌得去开门,是李记的人来换锁芯。   “麻烦你了,师父。”   “没事,很快就好,有事你就忙着去,好了我叫你。”都是一个小区住着,见面也会点头招呼一声,李师父笑呵呵说完,放下他的工具箱,半蹲身子忙活起来。   许辉转到沙发边朝玄关看了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吴景安看着师父忙活,不时搭句话,时间倒也过得挺快。   眼看着锁芯就要换好,许辉趿拉着拖鞋转了过来。   “景安,人师父都忙半天了,连杯热茶也不给人倒啊”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声音,吴景安眉毛“突突”跳了好几下。   片刻的沉默后,李师父尴尬地笑说:“不用不用,马上就好。”   吴景安看了李师父一眼,百般无奈地起身,迅速冲进厨房,拿出一次性杯子,在饮水机里倒了半温一杯水,捧着水杯,他冲回玄关。   只见,一脸奸笑的许某和正在收拾工具的李师父聊得热乎。   “李师父是吧,别忙着回去了,就在这吃吧,有酒有菜的,不多您一双筷子。”   “不了,家里那口子饭都做好了,就等着回去呢!”   “行,那我就不勉强了,有空常来玩啊,别客气,就跟自己家一样。”   “行咧,你忙去吧,我走了。”   “慢走啊!”   眼看着笑得像狐狸似的某人送走了李师父,吴景安还傻傻地维持着端茶送水的姿势。   直到楼下传来李师父那小摩托发出的“嘟嘟”声,他才醒悟,不对,钥匙!最重要的钥匙还没给呢!师父,钱,钱,钱您忘了收啊!   吴景安刚想往门外冲,门神许辉“咣”的一声关紧了大门,笑看着他。   吴景安怎么看那笑都像是奸计得逞的坏笑。   许辉伸手把一串钥匙递到他面前,“钱我给过了,这是钥匙,拿去。”   吴景安接过钥匙,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许辉在他发问之前,很大度地给出了解释。   “我跟师父说,我们俩是一起过的关系,所以他把钥匙给了我。当然,为了方便进出,我拿下了一把,我想,你不会介意的吧!噢,如果你实在介意,可以再换一个锁芯,其实,我想说的是,拿到钥匙这种小事对我来说太容易不过了,你要是不嫌浪费钱,可以一天换一个,那样,也许真能防住我。真的,这是我真心的建议。”   轻飘飘丢下这句话,许辉一脸无害的笑着踱到沙发边,慵懒地窝在里面等开饭。   对这种人,吴景安还能再说什么攥紧手中钥匙,他一脸怨愤地进了厨房。   中午吃饭时,吴景安面前摆着一碗米,一盘豆腐炒鸡蛋。许辉面前摆着一碗米,一套“满汉全席” 第57章 争执      吴景安目不斜视地吃他的米饭配豆腐鸡蛋,耳边却全是许某人恶意的挑衅。   “景安,尝尝这个牛腩,味道还不错,虽然没你做得好吃。”   “这虾挺新鲜的,我剥一个你尝尝,别跟我客气,吃你那么多顿饭,偶尔请请你也是应该。”   “要不,明天还订这家的,啧啧,正宗。”   吴景安真就不明白了,一个人怎么能把独角戏唱得这么好。这许辉不当演员真真是演艺界的损失。   不过,他要真当演员了,就这长相这身材,估计得被潜。   为了堵住自己的耳朵,他刻意脑补着这人被秃头大肚猥琐的高官OOXX得发出OOXX的尖叫等一系列高H画面。   不河蟹,不详述。   午饭毕,吴景安在厨房刷了自己的碗筷,出来时就见许辉窝在他家沙发揉着吃得饱饱的肚子发出舒服的打嗝声。   吴景安脑中第一个反应便是,行,喂熟了,可以杀吃肉了。   许辉瞥了他一眼,两眼含雾哀求道,“亲,赏口水可以吗”   水马桶里有的是,自己饮去。   吴景安闪身进了卧室,从今儿起,他要养成锁卧室门以防狼的好习惯。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摸出手机调出蒋路的号码犹豫了半天,终究打了过去。   里面传出移动的提示音,此用户已停机。   吴景安想了想又拨打了蒋路一朋友的电话,那人说蒋路把钱还了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挂断手机,吴景安轻声感叹,这一下,真是断得干净,连一点念想也没了。   不着调的人,难道没想过他会担心吗   虽成不了恋人,成不了朋友,但他最起码也想知道他是否真如信上所说,会好好的活着。   蒋路,连他这点权利也给剥夺了。   思索着这些事,带着挥不去的遗憾,竟也睡着了。   醒来时看了一眼手机,快三点了,小心走到门边,他做贼一般趴在门上听外边的动静。   妈的,这到底在谁家啊!   外面一片安静,吴景安想着这小子应该也觉无趣,早早走了。   于是打开门,挺起胸膛大摇大摆地走在自家客厅,刚刚蓄积的那一点点气势被眼角余光中的某个影子打击得灰飞烟灭。   吴景安的怒气值升到顶点,许辉啊许辉,不把人逼疯你誓不罢休是吧!   惬意地躺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看他的许辉冲他得意地笑笑,“醒了咱们现在去哪保龄球会不会,不会我教你。”   吴景安冷眼瞧着他:“许辉,一个林佳佳把你耍得团团转,你都能不计较,我不过是跟你干了一架,有必要判终身监禁吗?”   许辉坐起身,两眼直直看着他,“理由你还不清楚吗要我重复几次!”   吴景安不耐烦地别过眼,“别给我说那些情呀爱呀的,找个靠谱点的理由。”   许辉眼神变冷,“你以为是什么我花时间花精力,厚着脸皮来这里给你当孙子,姓吴的,你找个靠谱点的理由给我。”   吴景安说:“那不是你的惯用伎俩吗许辉,我脑子笨没上过大学,玩不转你那一套,可我懂一个理,没人会在同一条阴沟里翻两次船。你许辉也不过两条胳膊两条腿,男人嘛,大街上多得是,我何必一次次往你身上撞。”   许辉不满地瞥过眼,“别白费口舌,这样根本谈不出结果。我还是那句话,一天得不到,我是不会放弃的。吴景安,还说你不傻,你怎么就不明白,对一个很多方面都比你强的人,抗争,是没有用的。适当的屈服,说不定真能起到好的效果。”   吴景安嘴角勾起冷冷的笑,“ 是吗,看来许少和我们这些下下人脑子里装得东西都差不多,敢问,您这到底在哪一层啊,不会被我烂茄子带坏了,跌入底层了吧!”   许辉眼神阴冷地瞪着他。   “吴景安,你给我适可而止。”   “行啊,”吴景安脱下外套,开始解衬衫扣子,“不是要得到我吗,那就来做吧,男人就是下半身动物,只会想这个。”脱下来的衬衫随手扔在地上,他目光坚定地对视上他,“做完了,就给我滚,你他妈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许辉的最后一点理智被他击得粉碎。   他大步上前,朝着吴景安脸庞重重挥出一拳,看着人趔趄地退了好几步,他咬牙切齿地骂道,“吴景安,想死你就直说,我成全你。你个王八蛋,揪着那点事还不放了。我他妈就是瞎了眼看上你,就合该我倒霉是吧,就合该被你这样羞辱。行,我欠你的,你想来就来,什么难听你拣什么说。想做是吗,那就做,可你记着,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滚,我说了算。想一次摆平我,没那么容易。看我对你的兴趣吧,也许一个月两个月,放心,我不会亏待你,想要的尽管说,我都可以满足你。”   吴景安一点点攥紧垂在身侧的双拳,冰冷的双眸里渐渐燃起火焰,倔强不屈地盯着面前男人。   许辉冷笑一声,“怎么,受不了了这就受不了了,吴景安,你他妈矫情地快赶上一个娘们了。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该死。可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声,什么时候是个头,你非得这样一点点折磨我,开心吗那些事,那点事,你真要记一辈子吗你难过,你痛苦,吴景安,你想过我的感受吗那些说爱我的话刚落音多久,你就能找一个男人来家里同居,每天光是想着你和那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我都恨不得宰了你们两个。吴景安,你够绝,明知我对你的感觉,却非要刺激我,屈解我的意思。我欠你,我欠你,你的委屈大过天了。仗着我对你的感情,一次次拿这当利器来伤我。我贱,真他妈贱,我就不该爱上你。你就没想过如果我不是爱上你,怎么会有接下来这一出出,你还有什么资本来毁我。如果我少爱你一点,也不会这样厚着脸皮死赖在你家。我也有自尊,也有骄傲,可这些,都敌不过你一个吴景安。”   许辉的话一半像冰一半像火,一股脑向他砸来。   砸得他头脑发晕,几乎站不住脚。   许辉说,我也有自尊,也有骄傲,可这些,都敌不过你一个吴景安。   吴景安真不想相信这些话,看看他干的那些事,这话,不是太讽刺了吗   可----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许辉临走前丢下一句,“给我一个期限,多久,我都会等你。”   屋子里又只剩了吴景安一个人。   近十年的生活,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空荡和孤寂。   可今天的空荡,却让他从心底感到恐惧。   他以为,对许辉这个人,什么都死了,没了,空了。   他以为,许辉终究成了过客,是爱是伤也好,随着那些绝望的话,一并被埋葬了。   他以为,他以为……   心,在一瞬间跳得剧烈。   他顾不得一切,冲向玄关,拉开门,飞奔出去。   他不要这种能让他窒息的冷静,不要大脑停歇下来,不要自己再去想那些不能不可以的事。   吴景安,你他妈就是个混蛋,有过一次糟糕透顶的奢想还不够吗,为什么不接受教训,为什么学不会放弃。   许辉说那些事,那点事,对他来说那不过是一次玩笑,一个失误。   冲着这些话,也不该再对那个人抱有什么幻想。   他不会看到他伤得有多重,不会理解那些撕心裂肺的痛。   许辉这个人,根本就连畜牲都不如。   他跑得飞快,乱了呼吸,乱了心绪。   直到再也跑不动,他跌倒在路边。   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喘气,额头、身体上的汗下雨般滴在地砖上。   许辉又回来了,许辉说,一天得不到你,我绝不会许弃。   许辉说,如果我不是爱上你,你还有什么资本来毁我。   许辉说,我也有自尊,也有骄傲,可这些,都敌不过你一个吴景安   许辉说,给我一个期限,多久,我都会等你。   吴景安缓缓闭上双眼,嘴角扯出难堪至极的笑,笑得疯狂。   这样的许辉,他没见过。   这样的许辉,是真是假。   这样的,这样的许辉,为什么,还会让他有心跳的感觉。   原来,已爱到这样深,无力自拔。   入秋后,哑叔常会炖些冰糖雪梨,用雪白的瓷盅盛着端到张叔面前。   一个梨挖去核,塞上三四颗冰糖,盖上盖放在锅里小火蒸上一两个小时,端出来掀开盖,甜甜的梨香从瓷盅里丝丝缕缕地飘出来,弥漫在两人之间。   张叔总是将一个梨吃去一半后就摆摆手说再也吃不下了,哑叔于是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将剩下的一半吃了。   哑叔吃完梨,张叔递上毛巾给他擦嘴,完了又将瓷盅和毛巾一并带走。   这两人的感情流露在生活的一点一滴中,细微的关心特别熨贴人心。   吴景安想了想,问哑叔如果有一天,张叔做了伤害你的事,你会原谅他吗?   哑叔显然从没想过这种问题,思索了好一会才打着手势对他说,我想,应该会的。   这个答案在吴景安意料之中,嘴角牵起淡淡的微笑,这两个人大概从没想过会被对方背叛和伤害,他们不会理解那种痛和绝望,他们给出的答案只是凭本能。   深爱着对方,无可替代的爱,包容一切伤害。 第58章 对不起   哑叔看得出他有心事,拍拍他手背,笑着说,会不会原谅全在乎对他还有没有感情。   如果我心里还爱着他,割舍不掉对他的感情,那么,我会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还爱着我,我们就会是美满的结局。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心。不管你怎么想瞒、想骗,最终都会败给自己。   吴景安无奈地叹息一声,是啊,自己的心,最难过应该就是这关。可----如果他是个不值得爱的家伙呢?   哑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也给他一次机会。   吴景安诧异地看向他。   哑叔说,如果你管不了自己的心,而他又不值得你爱,那就不要躲了,给你的心,给他,一个机会。让你看清他的机会,让他的差劲狠狠伤透你的机会,让你对他彻底死心的机会。虽然残忍,却也是最直接的办法,只有彻底死了心才有可能重新站起来,重新爱上另一个人。   吴景安很惊讶一向温顺谦和的哑叔竟会给出这种答案。   哑叔被他瞧得很不自在,不好意思地笑了,电视剧里看来的,怎么,这样不好吗?   吴景安满头黑线地离开哑叔家。   晚上吴景安接到了值长打来的电话。   “你小子也太目中无人了吧,好歹我也当了你四年的值长,要辞职居然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你这叫越级懂不懂!我说你啊,找好门路了吗,就慌的辞职。这信我先给你收回来了,你再掂量掂量,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清楚啊,这工作再不好,它也是个铁饭碗,撑不着也饿不死你。你想好给我回个话,真有好路子我也不拦你,明儿个我再把你这信送上去,要是你那边没成的话,明儿晚上就给我滚回来上班,听到没有!”   挂了电话,吴景安又一人闷屋里犯起愁来。   这工作,到底是辞还是不辞啊!   就像值长说的,铁饭碗,撑不着饿不死,再说这年头像他这种没学历没技术的真难找工作。   做生意,不管大小都是有风险的,经过蒋路那事他现在连前期投资的钱都拿不出来,这生意一时半会也做不起来。   难道,再回去上班   那个破牢狱一样的地方,他是真没什么可留恋的。可又不能总游手好闲、坐吃山空。   唉,硬着头皮再去干一段时间吧!   等将来、将来----   指望着上这种班挣到将来,估计头发都得白了。   算了,不想了,一想一把愁。   要上就上,最起码那儿还有一众好兄弟陪着他,日子,总过得下去的。   这一夜,许辉没有来烦他。   第二天下午吴景安摸着熟悉的路线回了单位。   夜班点名时难免被一众兄弟奚落,吴景安痛恨自己的善良,怎么就把这些损人不偿命的家伙美化了呢?   直到进了车间吴景安才知道林佳佳已经调回厂部了,他的新搭档是刚休完产假回来的小李。   这位年轻的母亲也是个自来熟,大半夜的和吴景安这个老光棍聊起了妈妈经。   你不知道小孩子有多可爱……我家宝贝会自己翻身了,每天在床上玩架飞机玩得可开心了……每天夜里要起来给他把尿,你不知道,人说男孩子最好不要用尿布湿,会焐JJ影响以后的生育能力……孩子就是妈妈最喜欢也最累人的玩具……   吴景安听得一头是汗,妹妹呀,哥犹记当年你那可爱纯真、羞涩腼腆、玲珑娇小的模样,岁月变迁,怎可让身材朝水桶大妈发展后就连心态也沉沦到那三姑六婆的世界。   什么喂奶!什么焐JJ!什么PY抹香油!   靠,不发威你不当我是个男人啊!   听了半夜的妈妈经,吴景安再也撑不住,趁着新妈妈取样的功夫躲放渣间迷糊去了。   放渣的老兄半眯着眼随口问道,“许少又来了?”   吴景安愣了一下,随口糊弄一声。   睡得正香甜时后脑勺被人猛拍了一下,吴景安捂着头恼火地骂了一声,“谁他妈打我?!”   “你老子!”威慑力十足的声音响在吴景安头顶。   下班时分,吴景安顶着上班睡觉的罪名以及五十块的罚款灰溜溜地走出值班室。   吴景安揪住放渣老兄的衣领怒道,“你小子忒损了,值长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放渣老兄挺冤,一脸苦笑,“我哪知道出去放个渣的功夫他就转来了,哎,不对啊,这林妹妹都不在咱值了,那许少还来干嘛?看你长得帅啊!你小子蒙我呢吧!”   吴景安被噎得无话,松了手夹着尾巴逃回宿舍。   睡觉、吃饭、打牌,他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   手机里那些和蒋路一起拍的生活照他没舍得删掉,看着里面那个爱装嫩的小白脸瞪大眼噘起嘴的样子,丝丝心酸蔓延。   他不再打探蒋路的消息,既然对方想断得干净,他也不想再去打扰他。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选择相信蒋路经历过这一切后会再站起来,重新开始人生。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收到一条短信,只有两个字:景安。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会这样叫他的只有那个人。   把手机收进兜里,他继续吸溜他的牛肉面。   点名时,孔新挨着他坐,小声在他耳边说:“那许少又打电话来了,尽是问你的事,你说,你们到底有什么内幕?”   吴景安一脸平静地回答他:“知道我为什么跟他翻脸了吧,他趁一个月黑风高之日把我给奸了七七四十九回。你说,我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孔新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不知道他有多奇怪,我跟他提林佳佳调回厂部的事,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又是问你的事。问你脸色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靠,我哪知道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我又不是你老妈子。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现在想想以前他给我打电话聊这聊那,是不是都是障眼,其实就是想问你的事呀!老吴,他----”   吴景安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怎么办,他是不是看上我了?妈呀,都怪我这英俊的小脸惹的祸,你说,该怎么办呀,不然你和大刚他们轮流保护我吧,我怕我这小身板小胳膊小腿经不住他的金钢铁腕呀,不行,我要保护好我的节操,我的菊花。”   孔新一脸嫌弃地打量他一番,撇撇嘴,“算了,当我没说过。”   点了名进值班室,小李拿出洗好的葡萄招呼他吃,看那孩子妈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葡萄,吴景安顿时感叹,小丫头和小娘们就是不一样啊!   林佳佳过了晚上七点,除了水什么都不吃,这都晚上八点半了,孩子妈还在这拼命地补葡萄糖。   难怪一个是水蛇,一个是水桶。   快九点的时候小李收拾完了一塑料袋的葡萄,去车间洗完手回来特八卦地说:“老吴,你去看看那大门外停的车是不是许少的?”   吴景安心下一顿,抬眼瞧她,“这黑灯瞎火的你看得出来是谁的车?”   小李很不满,“咱车间里黑,外面不是有路灯嘛,能看个大概。咱值没人开车上班的吧,领导的车能停车间外?肯定是许少的,你去瞧瞧去。我这刚休完产假回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不是想瞧一瞧白马王子的庐山真面目嘛!你去给我确定一下。 ”   吴景安别过脸,“不去不去,管他是不是许少呢,跟咱俩又没关系,我说好妹妹来,你这都孩子妈了,还想有什么心思啊!”   小李气得臭骂他两句,拎着桶去取样了。   吴景安掏出手机看了几行小说,却没一个字跑进脑子里,放下手机站起身在值班室转悠了几圈,最后脚下一转去了车间。   车间里大灯没开,黑漆漆的,透过几扇大窗户朝厂外望去,果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那里。   车窗开着,一条手臂随意搭在车门外,指间夹着烟,红红的烟头分明显眼。   路灯昏暗,他是看不清车里坐着的人的。   可----   他知道,许辉面无表情地坐在驾驶位上,时而抽一口烟,时而轻叹一声,时而……会想起他。   他不想让自己再陷入这种错觉中,却无论如何也劝说不了自己离开车间。   他像个偷窥者,只能站在黑暗处,看着那个骄傲自负的男人拔了一身的刺,孤寂清冷地等在那里。   等着一份他不敢确定的感情。   许辉,他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了。   躲不掉,逃不了,就连避而不见也做不到。   他想和他划清界限,他却想和他继续下去。   吴景安承认自己对这个人还有余情,那份曾经有过的爱,难以消失得不带一点痕迹。   所以,他该尝试吗?尝试为这个人再放下深情,像哑叔所说,给他一次把自己狠狠伤透,彻底死心的机会?   他能吗?   他的心脏可以这么强悍吗?让它再死一回也无所谓。   窗外的人扔掉手中烟头,很快又有一点红星亮起,一颗接一颗,带不走半点烦愁。   下班点了名,一个个蔫头耷脑地从会议室出来,赶车的同事跟他招呼声后便快步走了,他也随着住宿舍的哥们同往宿舍楼走去。   厂门外,一身休闲装的许少手里拎着一份早饭,等在那里。   “景安。”   不管是走远的还是离得近的人们都往两焦点人物看去,吴景安不负众望地再一次成了明星。   同样熬了一夜的许辉一脸憔悴,痴痴望着他,欲言又止。   吴景安对几个哥们说一声“你们先走。”   哥们不好再看热闹,带着一肚子疑问走远了。   凌晨五点,天蒙蒙亮,相隔几米远的路上站着两人。   厂院里的金桂开了一树,微风拂过,带着浓浓的香气。   许辉抬了抬手上的早饭,“吃点东西再睡吧,别伤胃了。”   吴景安静静凝望着他,平日里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收敛了所有锋芒,声音里有太多会让人误会的感情流露。   这种模样的许辉让他一时不忍,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一声低叹,吴景安转身欲走。   “景安。”   注满深情的轻唤,温柔地打破清晨的宁静。   他说:“对不起。”   吴景安脚步停顿,那轻轻的三个字好像在他心里砸出重重的响声。   “对不起。”   吴景安侧过身,转头看着他。   “对不起。”   轻柔、缓慢的声音,这一次,饱含了真心。   欠的,终究要还。   这一句对不起,欠了多久,许辉终于丢弃了所有骄傲,对他说出口。   对不起,对不起……   吴景安默默注视着他,强撑着坚固的心一瞬间裂了很大的口子。   许辉一直欠了他的这句话,如今听到,仿佛隔了一个世纪,带着那么多的不真实,一声声敲击他丢了防御的心灵。   四目相对,一句真心的道歉抵过了千言万语。   对不起,迟来了三个月的道歉你还愿意听吗?   对不起,伤了你的心却用不对补偿的方法。   对不起,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这三个字。   对不起,如果可以,请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   景安,你还会再对我说出爱吗? 第59章 朋友做起   三个月后   要说二十八岁的吴景安最痛恨的节日,那肯定非春节莫属。   春节,意味着合家团圆,热热闹闹,喜气洋洋;而到了他这里就变成孤家寡人,冷冷清清,死气沉沉。   也是嘛,一个人,过什么年哪!   于是他逃了,每年这时候,只要不摊上班,他都会躲到哑叔家里蹭年饭,蹭气氛,蹭晚会,蹭迎新。   虽然只有三个人,可每次的年夜饭哑叔总会一改节俭的节性,做上一桌子的好菜,每一道都不许人吃完,这叫年年有余。   饭后端出各种零食,看一会吃一会聊一会,接着包饺子,放鞭炮,热闹非凡地迎来新的一年。   吴景安总是会被这种气氛感染,一时间忘了所有烦恼,好像他就是这家里的人,好像,这就是他的家。   第二天睡到快中午才被哑叔从被窝里捞出来,大年初一的饺子是哑叔一贯的好手艺,却有说不出的酸涩在里面。   吃完午饭,他又要匆匆赶往单位,重复单调枯燥的生活。   往年,他总是这样告别春节。   可今年,哑叔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让他们回老家去过。   哑叔和家里人的关系渐渐缓解,虽然这缓解是建立在他一次次往家拿钱的基础上,可哑叔还是很高兴。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的父母,而且,年事已高,尽孝道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   对哑叔的决定,张叔从来没有反对过。   照他的话说,钱这东西,够花就行,多了只是烦恼,既然老人有需要,他们补贴点也无妨。只要哑叔高兴就好。   两个单纯善良的人,更加让吴景安自惭形秽。   他或许做不到哑叔和张叔的豁达和宽容,随着年龄增长,对失去的亲情他已不再留恋。   言归正传,总之就是,今年他无地可逃。   哑叔打着手势对他说:跟我们一起回去,人多也热闹些,别把他们当陌生人,当成家人就不会不自在了。   吴景安垮着一张脸婉拒哑叔的好意,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人走哪带到哪,干嘛,等着拿压岁钱分果果啊!   于是这个新年,他就得自己一个人打发了。   正思索着去菜场买点熟菜吃吃算了,手机响起来,是许畜打来的。   吴景安平静地接通,“喂?”   “年三十想好怎么过了吗?”   “不劳你费心,我有地方去。”   “去哪?”   “朋友家。”   电话那头的声音紧张起来,“男的女的?”   吴景安没好气地骂道,“少吃饱了撑的,废话完了我挂了啊!”   电话那头的人不悦地哼了一声,“记住你答应过我什么,再让我逮到乱吃草我可没那么好说话。”   吴景安冷笑一声,“是不是连朋友也不打算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闷声说道:“有人叫我了,挂了。”   吴景安收了手机,带着一肚子坏情绪走往菜场。   一个猪蹄,一盘热菜,半斤花生米,半斤小酒再加两馒头,就是他华丽丽的年夜饭了。   对了,还得留点,年年有余嘛!   饭菜端上桌,他却没了吃的欲望。刚想点烟时突然想起饺子还没买,于是趁着超市还没关门,小跑着下了楼。   买了两袋速冻水饺,结帐时居然遇到蒋路的一个朋友。   两人闲聊几句,吴景安才得知蒋路现在在K城,不知是不是有贵人相助,抄袭事件居然被澄清了,他现在在一间大公司里又干起了老本行,貌似混得还不错。   道别了那朋友,吴景安回家的步伐格外轻快。   蒋路的人生路又有了新起色,他真心为人感到高兴,这样或多或少能减轻些他的负罪感。   很快,也会找到新的伴侣吧,希望不再是像张齐和他这样的。   回了家,把猪蹄啃到剩个小猪脚,小酒喝到还剩一口,他酒足饭饱地窝在沙发里看春节晚会。不知是不是一个人喝酒特别容易醉,看着看着,那男主持人的脸就变了样,渐渐变成了许辉那张英俊帅气的脸庞。   许辉说:从朋友做起不是不可以,行,我答应你,但我有一个要求,在我和你没变成恋人关系前,不准再随便给我带个男人回来,不随便的更不行!   十天后,许辉说:怎么,朋友连出来一起逛个街都不行。   二十天后,许辉说:怎么,朋友连出来一起吃个饭都不行。   一个月后,许辉说:怎么,朋友喝醉了连在你家过一夜都不行。   两个月后,许辉说:叫你出来就出来,哪那么多废话,再不来我就直接杀你家去了。   三个月后,许辉说:记住你答应过我什么,再让我逮到乱吃草我可没那么好说话。   瞧瞧,人多会蹬鼻子上脸,这少爷本性又全回来了。   吴景安是被一阵急切、猛烈的砸门声吵醒的,其间还夹杂着某人怒不可遏的谩骂。   “吴景安,我知道你在里面,灯还开着,你装什么装,给我开门,不想我把你这防盗门给卸了就快给我开开。大过年的你又犯什么抽,快开门!”   这些不和谐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震得吴景安脑门一抽一抽地疼。   他千万个不情愿,到底还是起来给人开了门。   堵在门口,他没好气地回道,“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神经,你也知道今儿年三十,有什么仇什么怨你不能等明年,还非得搞个跨年集会不可!你有事没有!”   门外站着一脸铁青的许辉,见到吴景安堵着门不让人进的样更是一肚子火没处发,二话不说推了人一把,拎起地上精致的食盒就进了屋。   把东西放桌上,许辉瞟了一眼开着的电视以及沙发上凌乱的被褥,转过身沉着脸问他,“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真睡那么沉”   吴景安懒得理会他的质疑,走到茶几边拿起手机,为防过年短信的骚扰,在他刚有困意时就把手机调静音了,现在一看,果然,二十八通未接来电,这小子也太执着了。   手机扔回茶几上,他又重窝回沙发里,懒洋洋回了句,“调静音了,没听见。”   “真会找理由。”   许辉低骂了句就摆弄起带来的食盒,随后摸进厨房熟门熟路地拿了碗筷出来,走到沙发边,踢踢沙发脚,“起来,陪我吃点东西。”   吴景安诧异地看着他,“这几点啊,你又饿了你家是没做饭还是怎么的,饿着你了”   “哪那么多废话,叫你起来就起来。”   吴景安也不想大过年的跟他争执什么,就随了他的意,走到餐桌边,打开的食盒里各式精致餐点,大大小小的盒子摆了大半桌。   许辉是真饿了,见他乖乖坐到桌边,也不再罗嗦,自顾吃起来。   从傍晚六点就开始给这人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年夜饭他吃得心不在蔫,老疑心这人是出事了还是闹情绪胡思乱想得根本就没塞几口在肚里。本是计划着晚上十一点多再溜出来和他一起喝点小酒守个小夜,最好再乱个小性滚个小床之类的。撑到快十点,二十八个未通电话让他的理智集体罢工,他再也等不下去了,跟家人找个理由后拎起食盒一路狂飚到这里,结果这人给他的理由竟是睡着了调静音了没听见   他这一肚子焦急担心的火该冲谁发!   肚里有了点货后,他的怨气也散了大半,夹了一尾虾到对面人碗里,随口问道,“晚上吃的什么”   吴景安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菜,“随便吃点。”   许辉抬眼看他,“大过年的也随便吃”   吴景安笑,“一个人可不就这样,我做一桌子谁吃啊”   这话听着有那么几分苦涩,许辉尽量忽视,贼兮兮地笑,“其实是想我来陪你的吧,还死撑着。”   吴景安看也不看他一眼,“别自找没趣啊!”   酒足饭饱,许辉捂着肚皮晃荡到沙发边,脱了外套,一屁股就窝进沙发里了。   苦命的吴景安收拾完他那一堆大大小小的食盒,擦干手出来一看快没气炸。   冲到沙发边,抱起许辉身上的被子往卧室走,惹得后者在那拼命大呼,“你发什么神经,姓吴的,你给我回来,把被子抱回来,噢,你能盖,凭什么我就不能盖啊,赶紧的,你给我抱回来,听见没有!”   姓吴的把被子扔回床上,关了门上了锁这才放心满意地回到客厅。   “穿着外面的衣服还想盖我的被,你让我晚上怎么睡啊!”   这话说的,两个人都有些愣了,太TM暧昧了。   许辉顺竿爬,“是吗那我全脱了。”说着他便解起了皮带,笑么笑么地看着吴景安。   哪知吴景安比他脸皮还厚,靠着沙发看起了春节晚会,“被子锁屋里了,钥匙被我吞了,这屋可没暖气,你想被冻死尽管脱。最好脱得连条内裤也不剩,我保证给你扔楼下去。”   “你他妈这屋都快乱成猪窝了,还敢有洁癖!”   “没办法,某些人连猪都不如,我只能防着点。”   许辉讨个没趣,气呼呼地坐回沙发,抱膀子陪他看起无聊的新春晚会。   看着看着,那手就不规矩了,在沙发上弹起了钢琴,由低到高,直弹到旁边那人手上就抓着不放了。 第60章 新年快乐   吴景安垂眼看了看那狗爪,淡淡说一句,“你该回去了。”   许辉说:“不急,这不年还没过完呢吗!”   吴景安说:“其实我手不冷,不需要帮我焐着。”   许辉笑,“我嫌冷,其实我身上更冷,能不能也帮我焐焐”   吴景安说:“有意思吗”   许辉拉了脸,“我也觉得没意思,三个月了,朋友游戏该结束了吧,吴景安,什么事做过头了都没意思。”   吴景安面无表情地说:“行啊,说实话我一开始也没打算和你做朋友,门就在那儿,好走不送。”   许辉说:“你什么意思”   吴景安笑,“稀奇,你不知道我什么意思”   许辉闷不吭声地看着他,突地外面响起一阵鞭炮声,打破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提醒着他们今天的特殊性。   许辉扭过脸,低下头闭着眼睛压抑了好一会才将那股子气转成幽幽的一声叹。   “今天是年三十,咱们都消消火,总不能以这种方式再开始新的一年吧!”   这是许辉的让步。   吴景安妥协默认。   电视里相声演员卖力地磨着嘴皮,电视外分坐沙发两头的人各怀心思。   没人,再主动牵起对方的手。   零点时分,炮声震天,许辉默不作声走到楼下,从车后备箱里捞出一盘鞭炮摆在地上。   点起一根烟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吴景安,扯着嗓子问道,“你要点吗”   吴景安手插在睡衣口袋里,摇了摇头。   许辉点着了炮,人快步跑到他身边捂着耳朵。   沉睡在地上的长蛇炸开一朵朵耀眼的火花,染亮漆黑的夜。   漫天红光里,许辉眼中的吴景安沉寂地像是一尊雕像。   他不知道还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人活过来。   漫长的三个月,收敛所有对他的感情,以朋友身份自居,这样,还不行吗   吴景安,你到底还要求多少   鞭炮炸完,许辉放下捂耳朵的手,却迟迟没有离开。   吴景安像是有默契一般,站在清冷的楼道边,陪他一起看远远近近的红光闪烁。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而他们,真能开始吗   谁也没有先开口,在寒冷的深夜,呼出的气凝成白雾,很快散去。   直到,炮声渐止,万籁俱寂。   许辉低头苦笑一声,对旁边的人说道,“我走了。”   吴景安点点头。   没有挽留,没有告别。   许辉慢步走到车边,打开车门,看着转身欲往楼道里走去的男人,他喊道,“景安。”   吴景安停下脚步,回过头。   有太多话该说,有太多话不知该如何开口,许辉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说一句:“新年快乐。”   吴景安诧异了几秒后,回应道,“新年快乐。”   许辉进了车里,车子很快发动,消失在冷冬的深夜。   吴景安上了楼梯,却在二楼平台停下脚步,从窗玻璃朝外望去,昏暗的路灯下许辉的车子驶上了小区的主路,一个拐弯,出了大门,再看不见。   低下头,他看到窗台上不知谁放在这里的一个小花盆。   花盆很小,埋了平平的一盆土,他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一颗种子。   真有心种些什么,也不会选在寒冬腊月。   这粒种子,没有发芽的可能。   上楼,进屋,吴景安简单洗洗便上床睡了。   那一夜,他再一次梦到了许辉。   很奇怪的梦,他像个隐形人般看着许辉在买“许你平安”,许辉脸上挂着说不清意味的笑,有人问他买这个要送给谁,他答道,“一个重要的人。”   接下来是断断续续无法拼凑的片段,直到那人的一声急唤把他“吵醒”   许辉一脸焦急地一遍遍拨打他的电话,挂断再打、挂断再打,嘴里咬牙切齿地痛骂:“姓吴的,你有种!”   接着他走进了梦里,一把夺过他的手机,皱起眉头问道,“找我什么事”   许辉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良久才挤出一句不情愿的“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他说。   吴景安醒了,天已大亮,新的一年来到,他对着天花板上某人的影像微笑着说:“新年快乐。”   对许辉和吴景安和好这件事,感到最诧异的莫过于廖胜英。   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许辉,廖胜英自认没有比自己更了解他的人了,可在吴景安这件事上,他是真摸不透许辉怎么想的。   “你脑子有病吧!那种不正常的人,跟咱是一路的吗,你理他干嘛”   “他这人也真够贱的,上次都被你玩成那样了,还敢贴上来妈的,他还真看上你了我说你小心点,别哪天趁你不注意给你来个屁股开花。”   许辉弹了弹手上烟灰,“小心点你那张嘴,别再让我听见不干净的字。”   廖胜英大感困惑,眼睛都要瞪圆了,“你不是吧,许辉!老许!许大少!你被人附身了!那什么……” 他苦思冥想好一会才想起那个词,“现在不是特流行那重生吗,你是不是被重生了住你身体里那灵魂到底谁的,妈的,肯定也是个变态!”   许辉说:“哟,你长见识了,会拐着弯骂我了。”   廖胜英烦闷地叹了一声,“你爱咋滴咋滴吧,我也懒得管你。欺负两下得了呗,还整着不放了。那小子是挖你祖坟了还是拐你儿子了你就作吧,哪天作出事来别指我给你擦屁股,什么破事这都是!”   许辉笑笑,“管好你自己吧!一副谁欠了你钱的德性,陈倩又跟你闹了”   一听这名,廖胜英就炸了,“闹个毛啊,都散伙了还闹什么闹!”   这许辉倒是没想到,“真散了不是闹脾气”   “人现在飞哪国了我都不知道,还闹什么啊!”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   廖胜英猛灌了口啤酒,将酒杯重重砸桌上,人靠着沙发摆着一副失意落魄样。   “女人为什么总想着要结婚,难道不结婚她们就活不成了。成天逼着我,就差没拿条领带勒死我得了。我不过骂了她两句,她就说分手,我起先也以为她不过闹闹,没放心里去。过了几天再去找,妈的她家里人说她出国了。这都半个多月了,音讯全无。看来,这次她是闹真格的了。得得,要分就分,我廖胜英还愁找不到女人?去,她还蹬鼻子上脸了,就她那种货色,要不是看在这么多年的感情上,我早他妈甩了她……”   许辉耐心听他絮叨了好一会才不得不打断道,“再哭爹喊娘也没用,要是还想挽回,赶紧的,找人查出她在哪,追过去,下跪、求饶,该做什么做什么。结个婚还能把你吃了?那你说女人不想着结婚想什么,想着跟你耗到七老八十再被你一脚蹬了?行了,陈倩这女的不错,比你在外面找那些女人强太多了,凑合着过吧!”   廖胜英大手一挥,“滚他妈的去吧,老子还就跟她犟上了,分、分,分了看到底谁吃亏。我一会出去就找一黄花闺女,她呢,她这打过多少胎的女人,我看哪个小白脸敢要?!”   廖胜英的话越说越无耻,许辉也懒得再劝他,这两人的感情走了太多年,也是到了倦怠期的时候。当事者再不用点心,真有可能就这么崩了。   现在的他,也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   三个月了,他和吴景安的关系,没有朝他计划的方向发展,倒是越走越僵。   每次他想往前踏出一步,吴景安就会摆出坚固的防御,逼得他不得不退回原地。   毫无进展,毫无成果。   有时候他真怀疑是不是他的自作多情,吴景安真的早就关闭了对他的那扇门。   不甘心。   他放了这么多感情进去,到最后,还是只能有这种结果,无论如何,他也说服不了自己放弃。   出了酒吧,他掏出手机,犹豫了半天还是给那人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听着对方熟悉的声音,他的心情有说不出的复杂。   有几分开心,也有几分酸涩。   “今天忙吗?”   “还行。”   “明天,我去找你吧!”   “我一觉睡到下午,陪不了你压马路。”   “一起吃个饭。”   “改天吧!”   很多时候,许辉都在压着自己的脾气。傲慢惯了的他,何尝这样在乎过一个人的感受。   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会经常争吵,他也许是受不了吴景安一次次的冷淡态度,忍到极限就爆发了。   可争完吵完,冷却不了多长时间,他还是会厚着脸皮给那人打去电话。   说实话,他已经退到这种地步了,还是不行吗?还是感动不了那个铁石心肠的人吗?   吴景安,有时候,真比他还狠!   “那就聊一会吧!”   “我困了,有事明儿再说吧!”   “吴景安!”   “大晚上的,我真没心思跟你吵。挂了。”   电话断了线,许辉带着一肚子火瞪着手机屏幕。   他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恨过,怨过,甚至无数次的骂自己清醒点,清醒吧!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那个男人什么也没有!   根本,配不上他许辉。   恨过,怨过,骂过。 第61章 想通   年初四,下了第一个早班,一值十几口子浩浩荡荡杀往孔新家。   孔新老婆怀孕了,把这当爹的乐得找不着北,一声吆喝就把一值的哥们都领回了家。   挤在大通道上,吴景安不屑地瞟他一眼,“不就是怀个孕吗,还没生呢,值当你这样大出血啊!”   孔新乐得这几天嘴都没合拢过,“等生了可就是你们大出血了。”   吴景安悄悄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红包的份量,妈的,这些钱都得打水漂,就他这一辈子也结不了婚的人,哪有捞回本的机会呀!   不行不行,这太吃亏了,看来这包子店还是得开,靠,我挣不了老婆、孩子钱,我挣它个开业大吉。   孔新挨在他旁边小声说道,“大刚还行吧!”   “什么?”吴景安纳闷道。   孔新皱眉瞪着他,“跟你说话呢开什么小差,我问你大刚配我小姨子还行吧?”   吴景安这才算明白,这顿饭不光是庆祝预当爹,还有更艰巨的任务,就是撮合大刚和孔新小姨子。   吴景安笑,“怎么想起来大刚,你那小姨子难道不喜欢小乔这样的,年轻、帅,家里条件还不错。是我,我就选他,比大刚那一脸疙瘩男强多了。”   孔新唉声叹气说:“你不懂,什么锅配什么盖。”   “你老婆不是选煤厂的吗,她妹是----”   “街上帮人做衣服的。”   “靠,差这么多。”   “小时候成绩不好,再加上下面还有个弟弟,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   “那也没啥,长得好就行,就小乔那见到美女就走不动的样,准保----哎,她长怎么样啊,不会跟你老婆----”   孔新又是一声叹,“说她俩不是姐妹都没人信。”   吴景安无话可说了,好吧,他要是孔新,也选定大刚了。   孔新小姨子叫方巧,因她姐是怀孕初期就来这儿照顾一阵子,今儿孔新请客,老实勤快的小妮子忙活一上午做了一桌子菜,当孔新介绍到大刚时,小妮子羞得低下了头。   酒桌上,一群人叫嚣着让孔新发表当爹感言,方梅也是热情豪爽的个性,陪着一群大老爷们胡侃瞎侃。   方巧与她姐正好相反,个性内向,和一桌人打了个招呼后就一个人躲到厨房吃饭去了。   吴景安也真饿了,吃完一碗饭没觉得饱,端着碗到厨房打算再盛些。   走到厨房门外却看到大刚正和那方巧聊着些什么,吴景安不好打扰只得又端着空碗回来了。   酒足饭饱,一群人在客厅开了两桌麻将,继续厮杀。   有实在困的就窝在沙发上小寐一会。   从厨房倒水出来的小乔惊奇地叫:“老孔,你家真个性,空调装厨房,嘿嘿,你这是心疼嫂子做饭辛苦是吧!”   孔新两口子尴尬地笑笑,目光不由自主瞟向吴景安。   吴景安叼着烟假装没听见,“碰,行行,庄家有虎了,老子这把不自接不赢。”   一下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打麻将赢的钱全拿来买晚上的酒菜,又是一番吃喝。   晚上快十点才散场,住在附近的都回了家,有几个喝得高的就住在孔新家客厅了,最后回去的只有小乔和吴景安,大刚家住在车站附近,也陪着他们走一程。   吴景安其实喝得也不少,捣了捣大刚胳膊,贼兮兮地笑问他,和小姨子处得怎么样。   大刚有些不好意思地“嗨”一声,“还行吧!”   小乔也跟着调侃道,“该不会孔新儿子的喜面还没吃到嘴,就先喝上你的喜酒了吧!”   大刚笑骂了一句,“你就是仗着年轻还说这种话,再过几年到我这年龄,看你还说不说得出口。”   小乔昂头骄傲地说:“我可不跟你比,六年抗战哪,多不容易啊!”   大刚今年二十九岁半,他有心要抓着这最后的半年尾巴把婚事了结了。   吴景安笑问:“你还真对孔新小姨子一见钟情了”   大刚说:“啥钟情不钟情的,找对象不就这么回事嘛,条件相当,年龄也都不小了,凑合着得了呗!”   大刚在岔路口和他们分了手,等大通道的时候小乔烟瘾上来了,刚巧两人身上都没烟,他快跑几步跑向附近没关门的超市。   晚上十点,在这等车的只有廖廖几个人,吴景安一身酒气怕遭人嫌,站得离那几人远些。   喝得是高了,头晕晕沉沉得,看对面的电线杆子都是双胞胎。   这个时候手机短信音响了,他摸了半天才从内兜里掏出来,是许辉发的。   “睡了吗”   吴景安笑,这小子到底比他年轻啊,动不动喜欢短信传情。而如今的他,哪还有这份热情应对那人。   大刚说找对象就是那么回事,条件相当,年龄都不小了,凑合着得了。   人姑娘都不嫌他家穷人丑工作差,他还有资本挑啊!   说来说去,都没个喜欢两字。   也是,刚见一面,都不是天仙俊郎,谁会看上谁呢   一见钟情,这世上哪那么多一见钟情。   去年结婚的王昌,和他媳妇从见面到办证不过两月。而大刚,估计着,也撑不过半年,就该结了。   剩下的大龄青年,也就他了吧!   曾经他也想找个人凑合,于是他和蒋路抱着同样的想法走到了一起。   他们也算做到了对彼此,对这段感情负责。   如果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许,他们真能像大多数人一样走到老。   可是----   刺眼的车灯照过来,同时响起了连续的喇叭声,吴景安转过头眯着眼看向向他这边驶来的车子。   他想往右边让,可昏沉的脑袋让他走不稳路,刚迈出两步,眼看着车子驶近,他晃晃悠悠的身子猛地倒在车前----   惨白的车灯照进眼中,一张惊恐的脸被瞬间放大。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吴景安跌坐在地上,车前头离他仅仅几厘米的距离。   惊魂未定的司机从驾驶座探出头,在确定车前的人完好无损地坐在地上时,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怒气上升,破口大骂道,“找死啊!走路不长眼睛的,妈的,撞死你个XX”   丢了三魂七魄的吴景安呆呆坐在地上,一脸的惊恐,那一瞬,他真以为自己死定了。   以前也曾和朋友开玩笑的时候说过也许哪天出个意外,就死了。   那时候他想,就这样死了,挺不甘心,挺憋屈的。   他交了八年的社保,还指着混到退休后能每天搬个小马扎在花园树下看人打打麻将,无所事事地享享国家的福。   娘和方叔年纪越来越大,到了不能自理的那一天,他得把两老人接过来伺候着。每天给娘揉揉腿,给方叔喂喂饭,日子虽然辛苦倒也不觉得孤单了。   他一直梦想的包子店,还没开起来。   哑叔和张叔也是他的责任,他还没找到合适的伴带去给他们看。   就这样死了啊,有太多的遗憾,太多的委屈。   可真正遇到死亡,那短短两秒的时间,他唯一想到的却是----   “景安……”   那个熟悉的,爱过、恨过的男人,他英俊、潇洒,嘴角挂着放荡不羁的笑,一如初见时。   许辉……   他还没来得及放下那些心结,没来得及对那个人再说出三个字的一句话,没来得及享受他亲口承诺过的,爱。   只有,许辉。   小车司机还在那不停骂着,小乔赶了过来,看到吴景安跌坐车前吓得酒醒了一半,忙上前问他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   吴景安茫然地看着他,醉酒加上惊吓,他的头脑有些晕沉。   小乔说:“老吴,你不会吓傻了吧?”   司机没有下车的意思,听小乔那样说,他缩回脑袋想要开车走人。   小乔看车子发动,察觉到他的意图,忙冲到车前拦着人,“你个狗娘养的,给我下车,撞了人还想走?给我下来,现在马上带我朋友到医院去检查,有什么事跑得了你?!”   那司机恼得伸长脖子,“MD,你们两个杂种,搁哪儿玩碰瓷呢!”   小乔年轻气盛加上又喝了酒,听人这样骂,更是怒火中烧,当街和那司机对骂起来。   吴景安的意识渐渐回笼,软倒的身子却怎么也提不起劲,耳边响着激烈的吵架声,他放弃挣扎,继续坐在原地等待力气一点点回来。   有围观的群众说这司机真不是东西,撞了人连车都不下,是不是个男人。   吴景安想,是啊,他真不像个男人。为那点破事纠结了半年,像个娘们似的不依不饶,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和蒋路会不会走到老谁也说不准,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一旦发生,就算不是许辉捣的鬼,个性使然,想必也会是同一种结果。   小乔说有种你TM来撞,撞死我我把命赔给你。   闹来闹去的,还真非要那许辉把命搭给你才甘心吗?如果不是,到底要什么呢?牵扯不清的两个人,谁都不肯往后退一步。   那司机顶不住压力,终于道了歉。   其实他真正在乎的,就是那一句对不起吧,也正是那三个字,让他彻底软了心。   那为什么还是放不开呢,抓着那一次伤害不愿再给两个人一次机会。   小乔说,你差点撞死他!   差一点,差一点,或许,真的就死了。   如果死了,才真是什么都没了。   手机突然响起,打断吴景安的思绪,掏出来一看,上面显眼的两个字“许畜”让他看得直发笑。   接通电话后,他抬起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连一颗星都没有,明天估计不是下雨就是下雪,顿时没了上班的心情。   他嘴角含着笑,轻声说:“我明天不想上班,现在,你能来接我吗?”   像哑叔所说的,管不了自己的心,那就给他一次狠狠伤透自己的机会。   就在这一秒,他只想见那个人。   第62章 接受   将螃蟹刷洗干净,捆好,上锅蒸个一二十分钟。用姜、醋、白糖之类的调好汁,等螃蟹出锅,美味的清蒸蟹就做好了。   摆好碗筷,端出其它的菜,吴景安解下围裙,对着电视旁边专心打游戏的某人喊了一嗓子。   “一分钟,再等一分钟。”   某人眼睛就没离过电视机,这个一分钟的理由在十分钟前吴景安喊他端菜摆饭时就用过了。   有时候吴景安真怀疑他的真实年龄。   喊也喊不动,吴景安懒得再管他,一个人上桌对着满满一盘的螃蟹大快朵颐。   再来点小酒,日子,别提多美了。   解决了一只母的,吴景安刚把一只公蟹拿到手时,某人摔下手柄气冲冲地走过来,“我说你这人还能再差劲点吗,饭做好了就不能叫我一声,你想独吞这些螃蟹啊!不怕撑死你!”   吴景安很平静地扯下一只蟹腿,对于某人的蛮不讲理,其实习惯就好。   许辉抓着螃蟹壳翻看一下肚皮,确定是母的后,剥开蟹壳露出满满一肚的蟹黄,刚想吃上一口,就见对面的人咬了一口蟹膏含进嘴里。   许辉笑得很邪恶,“好吃吗”   吴景安点点头,“不错。”   “你觉得是蟹黄好吃还是蟹膏好吃”   吴景安指了指手中的公螃蟹,“还是这个口感更好,绵绵软软的,好像会粘在嘴里一样,却不觉得腻。”   许辉点头,一副了然状,“也对,你肯定更喜欢这个。”   吴景安瞟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许辉咬了一口蟹黄在嘴里,一脸神秘莫测的笑,“你知道蟹膏是什么吗”   吴景安眯起眼看他,那人一脸贱兮兮的表情,让他的手真痒起来。   许辉说:“其实,我身上也有那东西,你想不想尝尝”   吴景安运了一肚子气正待发作,却在看到他吃的蟹黄时努力压了下去,并以其人之道还治之身。   “你知道蟹黄是什么吗小心点,吃多了会怀孕的。”   “卟……”   蟹黄喷了一桌。   吃完饭刷了碗,吴景安从厨房出来就开始赶人了。   刚结束一轮战斗的许辉看了看窗外,“咦,外面下雪了天冷路滑,得,我不走了,在你这将就一夜。”   吴景安皱起眉,还将就呢你计算好的吧!天气预报不准的话,你准备找什么理由   吴景安回房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扔在沙发上,“行,你就在沙发上凑合一夜吧!”   许辉看了看被子再看看他,一脸真诚地说:“我睡不惯沙发的。”   吴景安说:“难道要让我睡沙发!”   许辉说:“你那床不是很大嘛!”   吴景安眯起眼,“所以呢”   许辉笑,“挤挤呗!”   吴景安挑眉,“和你”   许辉纳闷:“我怎么了你以前没和同学朋友挤一张床过男人嘛,计较什么呀!还是你以为——”脸上挂起招牌的淫荡笑,“我会把你怎么样”   吴景安不屑地哼哼,“省省你那烂招,现在连幼儿园的都不吃你那套了,说破天你也得给我睡沙发,不然就明儿请早吧!”   许辉想了想,最终黯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小时后,吴景安刚刚睡着,有人敲响了房门。   “什么事”   “我口渴了,饮水机在哪”   吴景安怒从心头起,“你装什么!厨房那么大一个,你眼瞎啊!”   三分钟后,房门又被敲响。   吴景安闭眼问,“又怎么了”   “杯子在哪我怎么找不着”   吴景安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在橱柜里,麻烦您真的‘找找’,成不”   半小时后,“咚咚咚”   吴景安那个火啊,“你还想干什么”   “我找不到电视遥控器了,你看到在哪吗”   吴景安咬牙切齿,“麻烦你直接把电源关了。”   “不行,我有个电视节目一定要看,我是那主持人的脑残粉。”   吴景安抬手抚额,我脑残才会认识你,我脑残才会让你进我家,我脑残才会留你过夜。   愤愤开了卧室门,瞅见等待在门口的许辉,他恨不得扑上去咬断人脖子。   走到客厅,他四处瞧了瞧,最后抱起被子,终于发现那遥控器好好地躺在沙发上。   许辉一脸惊讶,“咦,怎么在这呀”转头看了看吴景安越发难看的脸色,“天地良心,我真是不知道在这,不然我也不会大半夜的从被窝里爬出来叫你,我不知道冷啊!”   吴景安扔下被子,刚想回屋,想了想又折返回来瞪着他。   “怎么了”许辉不解。   吴景安对着电视机扬了扬下巴,“让你脑残的主持人长什么样,我倒真想瞧瞧。”   许辉“噢”了一声,拿起遥控器换了几个台,最后停在一少儿频道,指着里面又蹦又跳的未成年少女,仰慕地说:“怎么样,漂亮吧!别看人现在才五六七八岁,长大后那绝对一倾国倾城,要不,你也加入粉丝群,我跟群主熟,保准让你进。”   吴景安深深深深瞥了他一眼,转身回屋,一路心里默念,我脑残我脑残我脑残……   一小时后,“咚咚咚”   吴景安掀被怒骂,“你TM还有完没完!”   某人小小声,“我肚子饿了,是真饿,饿得一点也睡不着。”   “冰箱里有剩饭剩菜,自己放微波炉里热去。”   某人理直气壮,“我不会用微波炉。”   吴景安哼道,“你会不会吃!”   某人很认真答道,“会。”   吴景安作垂死挣扎,“把剩饭扔进去,拧开关,四分钟就行,可以了吗”   某人想了想,“我试试吧!”   某人进了厨房,从冰箱拿出剩饭,打开微波炉门,把剩饭扔了进去,盘子随手放一边,关门,看了一眼微波炉上指示,他高喊道,“中火还是高火呀”   吴回答,“中火就行。”   某人打了中火,四分钟,安稳地回到沙发上等饭好。   一会后从厨房里传来几声“呯呯”异响。   某人走到卧室边敲响吴景安房门。   “为什么我好像听到微波炉里传来爆米花的声音。”   十几秒后,房门打开,吴景安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冲向厨房。   清理掉微波炉里的剩米饭,吴景安拿起被搁置在一边的盘子,尽量压着怒火问道,“为什么盘子会在这”   某人想了想,“你不是让我把剩饭‘扔’进去吗”   吴景安有一股把盘子砸在某人头上的冲动。   用微波炉热了几个包子端到许辉面前,吴景安恨恨问道,“还有什么吩咐”   许辉心满意足地吃起了包子,“暂时没了,你去睡吧!”   半夜三更的和人打架不太合适,怕吵着邻居,吴景安好心放过他回了房。   半小时后,“咚咚咚”   吴景安的精神只允许他问一个字,“说!”   “外面好冷,你这儿还有没有多余的被子”   “没有!”   “那怎么办,我明儿会感冒的。”   “滚回你家去!”   “现在”   “现在!”   “我出车祸的话,你要负责我下半辈子吗”   吴景安真是败给他了,有人大过年的这么咒自己的吗   打开房门,吴景安拿大拇指指了指身后大床,“行,你去睡床,我睡沙发,小爷,咱能不闹了吗”   小爷含笑点了点头。   看着人乖乖进了房关了门,吴景安才无奈爬进了沙发。   十几分钟后,意识刚刚进入模糊状态的吴景安被人摇醒。   一张笑脸出现在眼前,“你这儿有眼罩吗,楼下那灯太亮了,根本睡不着。”   吴景安彻底绝望了。   绝望了的吴景安认命地爬上自己的床,奸计得逞的某人尾随其后,上了床从背后抱着他,发出舒服的轻叹,“这下好多了,晚安。”   剩下半夜时光,吴景安都在沉痛悼念他逝去的睡眠。   二月十四情人节那天,许辉彻彻底底恶心了吴景安一把。   白天的时候许辉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吴景安想了想,“巧克力吧!听说这天小女孩都会送巧克力给喜欢的人,要不,你也学着做一个心形的,说实话,我还没收到过呢!”   许辉正思索着这活的高难度,吴景安偷偷笑着走开。   几秒钟后,反应过来的某人炸毛,“你TM说谁小女孩!”   晚上,廖胜英打来电话约许辉到“”酒吧。   挂了电话,许辉站在厨房外问正刷着碗的吴景安,“去酒吧吗,一朋友回国,说要聚聚。”   吴景安顿了一下,说道,“你去吧,我有点累想在家休息。”   许辉看了看他,垂下眼,“也许,会闹到很晚。”   吴景安“嗯”了一声。   许辉走了,收拾好一切,吴景安窝在电脑前玩了会游戏。   十点的时候他洗洗上床准备睡觉。   手机响起,是许辉的号。   “喂”   “是老吴吗我是廖胜英,许辉的哥们,还记得吗这小子喝多了,硬是要爬到梯台上去,结果从上面摔下来,流了不少血,可他死活不愿去医院,还非要给你打电话,说你来了才肯去。你看,老吴,要不,你来一趟吧!”   吴景安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在哪”   “体育场的操场,离你那儿不远。哎,你快点啊,这边血还流着呢,这出血出多了会死人的。”   吴景安在心里骂一句,真会死人你还由着他闹,早TM往医院送了!   骂归骂,到底还是担心的,套了件衣服拿上钱包就跑出门了。   也算他运气好,刚出小区就遇见一的,一路催着师父快点,赶到体育场仅仅用了十分钟。   夜里十点多,散步的人早已回去,体育场里清冷寂静,吴景安在偌大的操场上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掏出手机正要打过去。   看台上的大灯突然亮起。   刺眼的光让吴景安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渐渐适应后他疑惑地看向四周。   容纳几万人的看台上空空如也,上方超大显示屏冰冷地立在那里,一排排的灯光照得人很不舒服。   吴景安心里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转过身,快步朝出口走去。   这里的沉闷和压抑,让他憋闷地喘不过气。   不祥的预感一点点加深,好像下一秒,下一秒就会——   灯光稍暗下来,背后有烟火炸裂的声音,一声声地刺激他的耳膜,他攥紧了双拳,等待着,直到传来那一声熟悉的“许辉,我爱你。”   他闭上了双眼。   沉痛压进心底,连呼吸也成为困难至极的事。   原来,那并不是一场已经醒来的恶梦。   原来,恶梦会再次上演。   攥紧颤抖的双拳,直到指甲陷进肉中,鲜血流进了指缝,他在用疼痛提醒自己的无知和可笑。   又一次地相信了他,又一次地跌入谷底。   这到底能怨得了谁!   许辉,许辉,你怎么能——   心脏被撕裂的同时脑中响起哑叔说过的话。   哑叔说,给自己一个看清他的机会,让他的差劲狠狠伤透你的机会,让你对他彻底死心的机会。   他算是做到了,也收到了预想中的效果。   许辉用了同样的方法重伤他,而他,仍是傻傻地上当了。   明知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坑,他仍是果断跳了进去。   为了那个人,他不惜把自己摆到最不堪的位置。轻易原谅了他对自己、对蒋路所做的一切,到头来,还是只能换得这样的结果。   怪谁怨谁   吴景安,你tm就是自找的。   这一次,真的能清醒了吧!   深吸一口冬夜寒冷的空气,他强迫自己转过身来。   大屏幕上还会出现什么羞辱的片段,他想亲自验证一番,许辉的毒,会做到哪一步!   绚烂的烟花背景下,两个席地而坐的男人,一个长长久久的吻。   时间,定格了一般。   这一段带给他短暂幸福的记忆也把他重重地推向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一次,是否成了另一场恶梦的开端。   接下来,更加精彩的戏,他拭目以待。 第63章 两二货   只是这一次,出现在画面前的不只是吴景安。   还有,另一个男主角。   吴景安的怀疑只维持了三秒,画面切换,许辉大大的半身像出现在镜头前。   一件厚厚的白色毛衣衬着他俊朗帅气的相貌,有几分害羞的男人拿拳头堵在嘴边,清咳了几声。   眼神躲闪,好像面对的不是镜头而是一个他不敢见的人。   踯躅了好久,他终于开口。   “吴景安,我,我是许辉。”   镜头外的男人忍不住嗤笑一声,你是许辉好一个许辉。   镜头里的男人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脸上出现了几朵可疑的红晕。整理了一番措词,接着说:“我知道你虽然勉强接受了我,可其实心结一直没解开,今天录这个的目的是想跟你解释一下,我……我那时候那么对你的原因。总不能让你误会我一辈子,说实话,我……也没做多伤天害理的事,不过,不过是过份了那么一点点。何况,你不觉得你对我做得更过份吗”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妥,男人眉头深锁,抿了抿唇,最后抬眼说道,“行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先跟你道个歉,对不起。”   镜头外的男人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和自己预想的再一次羞辱差得太多,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人,到底还想搞出什么事来!   这段录像应该是在光线很好的地方录的,温暖的阳光照在男人脸上,衬着他皮肤更加的白皙,被染成金黄色的头发绚丽耀眼。时不时的一些小动作让人突然产生可爱的错觉。   吴景安忍不住低下头,笑意加深。   “是同志又怎么样,喜欢男人又怎么样,我有什么资格指责你。曾经的我,就是一个霸道自私的纨绔子弟,在伤害你的时候甚至不去考虑你的感受,就做了那些过份的事。景安,到了今天,你还是没有真正原谅我。如果可以,请你给我几分钟,听一听我心里想说的话。”   吴景安抬起头,画面里那张被放大的面孔有几分陌生,熟悉的眉眼组成一个不一样的许辉。   “听人说过这世界上的两个人相爱概率是百万分之四十九,很低,很不可思议的数据,不知道是真是假,却感觉要找一个自己真正爱的人应该挺不容易。可是,在这么低的概率下却要因为那个人和自己同样性别就放弃了吗我想,我是做不到的。你当初和我提林佳佳的事,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反应呢以为你爱上她了单纯只是这个原因吗却为何在知道大刚他们很多人都追过她时没有半点感觉呢我没去深想就说了那些伤人的话。景安,到现在,你还记在心里吗”   那些话吴景安当然记得,记得很清楚,他说,你以为你能和我平起平坐吗同样是人,可也分三六九等,你觉得你属于哪一类林佳佳,你配得上吗   “你朝我挥的那一拳,我同样也记在了心里。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当时我没想通,所以才会幼稚地做了后来那些事。直到彻底把你伤透我才静下心来去想那些事。景安,你在我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一个朋友仅仅,只是一个朋友吗在身份、地位悬殊那么大的情况下,为什么会和你成为朋友为什么,会在深更半夜给你发短信、打电话,哪怕,只是听听你的声音就好。为什么,总是想逗你,看着你糗到不行的表情,心情会那样好为什么,在听到许你平安四个字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毫不犹豫地买下来,只等着看你发现这四个字时的表情、心情,是不是会和我一样,一样想到我为什么在听到别人拿高富帅和你开玩笑时,会雀跃得像个孩子为什么在你对我动手时,会有那么深那么强烈的背叛感好像,好像你就应该是我的,是属于我许辉的东西,永远不能改变。景安,你能想透,这一切的原因吗”   望着画面上孩子气的男人,吴景安心里流淌着一股股暖流。   这一刻的许辉,理所当然地走进了他心中。   “不能理解我有多怨你吧着了魔一般,一边想着怎么报复你,一边无法控制地靠近你。那段日子发生的所有事,不全都是我设计好的,更多的是从心而发。不能接受你的相亲,不能接受你和别的男人见面,不能想像你的失踪,不能看到你受伤痛苦。景安,我有时候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对谁设了陷阱,跳进这陷阱的究竟是谁。”   吴景安无奈地垂下头,这一次,他是真的败给许辉了。   心,跟着嘴角一起,止不住地笑。   镜头里的男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景安,我曾经当着那么多朋友的面毫不留情地羞辱过你,现在我也要当着这些人的面对你说这段话。希望过了今天,你能解开这个心结。那些糊涂幼稚的事,让它们从你心里通通抹去。对不起,如果能早一点意识到这个错误该有多好。对不起,谢谢你的原谅。最后,还有一句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画面停止,吴景安正纳闷时,一道光束突然打在他左方,他下意识回过头。   光束照亮的地方站着几个男人,为首的正是镜头里骄傲的男主角。   吴景安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里,那些人是许辉的朋友他这个二货居然当着那些人的面放这段惊天动地的视频!他疯了!   疯了的男人朝他露出帅气的笑,双手插在口袋里,伸长脖子冲着他大声喊道,“吴景安,我爱你。”   吴景安瞬间石化了。他,他,他真的是许辉他到底想干什么!   许辉笑着继续喊道,“同性恋又怎么样,想笑想骂都随他们去,我也是个同性恋,我爱的人,就是你吴景安。”   活了近三十年,这句话算是吴景安听到最具杀伤力的,也是,真正撼动他心灵的告白。   吴景安,我爱你。   我也是个同性恋,我爱的人,就是你吴景安。   吴景安多想笑,笑他的荒唐、白痴,可不知为何,阵阵的心酸毫无预警地在身体里蔓延。   他想朝那个人喊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总被复杂的感情压回肚子里。   骄傲的男主角不顾身后人的反应,走下看台,一步步走向另一个主角。   他的笑,一直停留在嘴角,始终不变。   廖胜英的下巴快掉到地上了,有人拉了拉他袖子,他才反应过来回过头看向同样目瞪口呆的几个朋友。   许辉的高调示爱简直像枚炸弹,把所有人都拉进了战区。   他是欢欢喜喜地做他的Gay去了,可留下来的这烂摊子,他就不能长点脑子收拾收拾!这个疯子!   廖胜英深吸口气,一脸紧张严肃地看着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的众人,声音低沉却不乏威慑力地说:“在这里的我相信都是许辉可以深交的朋友,也都不是脑子缺根弦的小年轻了,话,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想各位应该分得轻。许家是什么样的家族,不用我介绍了。许少爱玩,演场戏给大家看,大家看个热闹就行。这戏,要是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可就没那么好听了。要是谁想拿这戏来威胁点什么,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够不够格承担事后的代价。朋友一场,再难听的我也不想多说,言尽于此,各位明白就好。”   有人瞥眼看了看旁边的人,有人不自然地捋了捋头发,有人松了松领带,有人说:“许少那性子谁不知道,闹一阵子就消停了,谁还能拿这说事。行了,都明白的。”   廖胜英松一口气的同时把许家上代上上代上上上代的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MD,他怎么越来越像许辉那小子的狗腿了!   看台上,郝时目不转睛地看着操场上相隔几米远的两个人。   老吴在笑着说些什么,那脸上洋溢的表情不知道可不可以用幸福来形容。   良久后,他从口袋里掏出被他攥湿了屏幕的手机,调出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看着上面的名字,拇指久久地停在呼叫键的上方。   如果当初他也能拿出许辉这份勇气,今天,会不会有另一番结果。   在离吴景安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许辉笑对着面前的人,像一个做对了事等待被夸奖的孩子。   吴景安笑了,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你可真够‘二’的。”   许辉跟着笑,“有一个肯为你‘二’的人,是不是觉得挺自豪的。要知道,很多人一辈子可都碰不到这样的人。”   吴景安哭笑不得,“那我还得谢谢你的‘二’了”   许辉点点头,“不用客气,咱们谁跟谁啊!以后,有机会,你也为我‘二’一把。咱们就扯平了。”   吴景安挑起眉,“会有那一天吗”   许辉深信不疑,“那当然,等到你重新爱上我,爱到无法自拔时,自然就会‘二’了。”   吴景安点点头,“行吧,你努努力,兴许能早点看到那一天。”   许辉嘴角含着笑,慢慢靠近男人,停在他面前,一张英俊的面孔贴着他脸庞,“我都这么帅了,还没有被我迷倒吗”   吴景安说:“啊,好像还差那么一点点。”   许辉毫不客气地贴上男人的双唇,吴景安抬起一只胳膊勾住他脖子,加深这个吻。   “我爱你。”   “看吧,这不就‘二’了嘛!”   二就二吧,反正,咱们就是两二货。   谁年轻时没有二过,重要的是,找到一个你肯为他,他也肯为你二的人,于是,‘二’就变成了‘爱’,长长久久,幸福美满。 第64章 正式交往   吴景安把一身酒气的许辉带回了家。   刚打开门,许辉掏出口袋里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递了过去,“刚才光顾着抒情了,把这茬忘了,给你,情人节礼物。”   吴景安盯着那份巧克力直想笑,“你还真送啊”   许辉脱下外套,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当然送,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   吴景安笑叹一声走进浴室放水,回到客厅时对他说,“去洗洗,一身的酒气。”   许辉摇摇晃晃地走向浴室,路过男人身边时,贼兮兮地笑,“洗白白的话,可不可以----”   吴景安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滚!”   二月十五日的凌晨零点五十分,高富帅成功爬上吴屌丝的床。   先是接吻,再是抚摸,再再是----河蟹的ooxx.   面对许大少深情炽热的目光,吴小人只能无奈地叹息。   “给我吧,啊可以吧,我都憋了半年了,景安,景安,亲……”许少狂眨星星眼。   “你……你知道怎么做吗”吴某倒吊起三角眼。   “废话,我都琢磨这么久了,怎么不知道,行了,你就只管享受吧,我一定会让你欲仙欲死。”许少勾起狂妄的笑。   “琢磨……”吴某擦擦额际流下的汗。   情爱这种事,男人和女人有多大差别呢做足了前戏,进入和插进都是一样的步骤吧!   许辉这样想着。   涂了润滑,许辉小心进入吴景安体内,两手捧着他因不适而皱起的脸,一遍遍地亲吻着。   忍了许久的吴景安终于不耐地叫道,“你倒是动一动啊!”   许辉怜惜地吻了吻他,说:“不是说,第一次都会很疼吗,我想让你多适应一会。”   吴景安皱起眉头,哭笑不得,“我做了十几年的同,你到底是凭什么认为我是第一次”   被惹恼的高富帅涨红一张脸,“你有种!”   紧接着是疯狂的掠夺。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屌丝男一边哀叹自己受虐的屁股一边在心里恶狠狠地想:同的世界没有绝对的1和0,MD,总有一天,他会翻身农奴把帅欺。   姓许的,你给我等着!   “啊----”   第二天一早许辉就不见踪影,吴景安起床后把家里里外外翻了一遍也没找见人。   揉着严重受创的屁股,他勉强给自己做了顿早饭。   怨念万分的某人咬一口包子,骂一句没良心的畜牲。   吃完早饭他又窝回床上养伤去了。   十点的时候,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   吴景安竖起耳朵听了一阵,确定有人的脚步声往卧室移动时,被子蒙住头,继续装睡。   有人开了门,不满地唠叨一句,“怎么还在睡。”   随后关了门,貌似往卫生间走去。   沉不住气的吴景安在装睡半小时后,出了房门,走进客厅。   客厅里某人正窝在沙发上抱着手机打游戏。   吴景安不悦地眯起眼睛,怎么就那么没眼光地看上了个玩心重的孩子!   许辉听到动静,看到他起来了,从沙发上跳起来,“嘿,醒了,你可真能睡,哎,我记得你以前不怎么睡懒觉的。”   吴景安撇撇嘴想,这都拜谁所赐啊!   走进卫生间,吴景安保持淡定地瞟一眼新增的牙刷牙缸毛巾洗发水香皂剃须膏等等等等。   回到卧室,打开衣柜,努力淡定地朝那堆不属于他的高档名牌外套衬衣领带内裤袜子等等等等呼了口气。   换好衣服,他走到玄关打开鞋柜,里面塞了七八双擦得锃亮的当季男鞋,基本上一双价位都要抵他十双的。   这一次,吴景安不淡定了。   不淡定的吴景安冲着身后高富帅皮笑肉不笑地说:“要不,干脆把你房子搬过来吧,那多大呀,住着肯定舒服。”   高富帅不解地眨眨眼睛,“你想换房子行,看上哪地段的跟我说一声。”   吴景安眼皮一跳,继续保持了他的淡定作风。   穿上鞋,转身出了门。   坐在许辉车里,吴景安说,“今天在外面吃吧,懒得做了。”   许辉点点头,“行。对了,后天我生日,哥几个包了辉煌酒吧,你把时间空出来。”想了想,他探头到吴景安面前,“打算给我什么惊喜”   吴景安瞥他一眼,“现在告诉你算什么惊喜。”   许辉笑,“其实不用麻烦,你跳进包装盒里,让人在上面系个大彩带快递给我,就够我爽的了。”   吴景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到底几岁”   许辉笑说:“大叔,我今年十五,未成年,你可不准欺负我啊,否则我告你猥亵。”   吴景安转脸看向窗外,懒得再跟未成年搭话。   吃饭时,吴景安问道,“昨晚那事你想过怎么善后吗,你那些朋友……可信吗”   出柜这种事可大可小,光看许辉前阵子闹腾的本事,也估摸得出他家里来头不会太小,事真传出去,恐怕就没什么太平日子了。   许辉倒是不太担心,笑笑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自然有人帮着善后,保准一个字都透不出去。”   吴景安听了他这话也不知该感动还是感叹,为了解他心结,这人真能当着熟人面就做出那种不要脸面的事来。有心也是真有心,不过再听那才那话,这感动好像就被打了折缩了水。   这人鱼翅燕窝吃多了,有放的胆量就有收的能耐。   吴景安恶意脑补了一下他善后的方法:难不成,杀人灭口   笑一笑,摆脱自己无聊的想法,随口说道,“你有多少朋友,过个生日用得着包下一个酒吧吗”   许辉夹了口菜在他碗里,“还不是他们想玩,借个理由疯一疯呗!有些你见过的,老廖、巧克力、张音他们。酒吧老板也是一哥们,有个什么活动都在他那儿,场地够大,档次不低,疯起来也过瘾。”   吴景安想了想说:“为什么你交的朋友都是这种的”   许辉抬眼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不妥,吴景安解释道,“过了年你也二十七了,一般这个年龄的富二代是不是应该有一番自己的作为,朋友嘛,也该多是成熟稳重有自己事业的人。可听你说的,怎么那么像是大学生开Party一样,一群没长大的孩子聚在一起只顾疯玩。”   许辉扔下手中刀叉,一脸不悦地瞪着他,“怎么,才知道你男人没本事后悔了想退票”   吴景安看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吃饭,“算我失言,吃饭吧!”   一顿饭在不愉快的气氛下结束,在超市买东西时许辉在TT货架前停留了许久,久到理货员不得不红着脸上前询问想要什么牌子   吴景安推着推车上前,尴尬地低声催他一句,“要买就快点。”   哪知厚颜无耻的某人瞥了瞥他,“急什么,选不对的话咱俩都不舒服。”   旁边理货员瞬间瞪大了双眼来回瞅着两人。   吴景安低头寻找可以钻进去的地缝。   有人这样说话的吗有正常人这样说话的吗   吴景安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别没完没了啊!”   许辉不乐意了,斜眼瞅着他,“要不然不买了反正我也不喜欢用那个,到时候受罪的是你,你自己掂量。”   吴景安恨不得把一货架的TT都砸他脸上去。   狠狠瞪了他一眼,吴景安推着推车,加快脚步往收银台走去。   结帐时,两盒TT被扔进了推车里,许某人摆出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笑脸对着他,抬手安抚地摸摸他后脑,“行了,别生气了,我买,买还不行吗看你那小肚鸡肠的样,晚上两盒都拆了试试,哪个好用以后就常买它了。”   吴景安瞪红双眼脸紧贴向他,一字一句怒骂道,“你TM绝对是故意的!”   许辉笑得更得意,抬手抚抚他涨红的脸,“亲,你才知道,有仇不报非君子,以后,别惹我噢!”   买完东西回到家,许辉忙着拆开TT盒,一脸兴奋地说:“来,先试两个,不好用的话我再去买别的牌子。”   吴景安一脸看怪物的表情对着他,“你当这是在试衣服还是试吃的,大白天的你还真能把禽兽当乐趣。”   许辉不乐意了,“嘿,就我禽兽,你装什么君子,昨晚爽得嘿嘿叫的是谁,不乐意拉倒,谁还求着你!”   吴景安在心里骂了句,嘿你妈个头!   回屋收拾了些要带的东西,看看时间,四点多,也该出门赶车了,走至玄关,他对着躲阳台污染空气的某人喊了句,“我走了,临走时别忘了给我锁门。”   阳台上的某人沉不住气了,猛地回过头,凶神恶煞地冲到他面前,“去哪!”   “上班。”   “八点半上班,现在就走,你安什么心!”   吴景安也来了火,“老子天天这个点去上班,也没见你啰嗦过,今儿你想找茬是吧!”   许辉冷笑道,“以前咱没关系,我管不了你,现在你是我的人,就得听我的。”   吴景安不屑地轻哼一声,“你当大爷当上瘾了,我怎么就成你的人了,小的要不要给您老叩头请安哪!”   许辉说:“你要有这份心,我也不拦你,容我提醒你一句,昨儿咱床也上了,算正式交往,你小人没那么健忘吧!”   吴景安一愣,靠,这人竟拿那档子事作为交往的依据。    第65章 结婚生子   “许爷,容我提醒你一句,过了五点半可就没车了,您是让我地奔去上班哪!”   许辉大手一挥,“废什么话,我说不送你了吗!滚回屋呆着去。”   许爷气冲冲走了,剩吴景安独站在玄关傻愣愣地消化他丢下的温情炸弹。   你说这人得多矫情,好好的一句“亲爱的,待会我送你上班”愣是能被他说成抗敌杀仇的模式。   吴景安无奈一笑,丢下手里袋子,踱步到阳台上,瞅着那人骄傲挺拔的背影,无声地笑。   看来,今后他得努力适应对方这种说话的艺术。毕竟,那里面也包含着一种叫做“爱”的元素。   谁让他就爱上了这目中无人的天之骄子呢,吴景安用宠溺的口吻笑着说道,“许爷,晚上想吃什么,小的给您做。”   背对着他的人身形未动,却从鼻腔里发出重重的一哼,“就你那手艺,丢到楼下喂狗都嫌,想吃死谁啊!”   吴景安:滚你妈的!   爱爱的元素爱个鸟屎蛋!   夜班点名时,吴景安收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大刚和孔新小姨子订婚了。   小地方的人订婚不像大城市那么隆重、讲究,不过是找一家酒楼包间,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给个万儿、八千的定金,就算是把这婚事定下来了。   吴景安挨到大刚跟前,拍拍他肩膀,不无佩服地说:“老哥,你这动作够迅速的,不能是先上车后补票吧!”   大刚红着老脸搡他一下,“去你妈的!”   小乔跟在旁边搭腔,“你还不知道咱刚哥,他是那种人吗”   大刚摇头晃脑地说,“哎,还是乔老弟了解咱,咱能干那种事吗!”   小乔点点头,“咱刚哥坐车向来不买票,一路逃票到终点站。”   小乔的话惹来哄笑声一片,涨红老脸的大刚追着人满会议室的跑。   来到值班室,送走上值的人,吴景安屁股刚挨板凳,小李就凑上来兴致勃勃地说:“老吴,我儿子明天抓周,你来吃个饭呗!”   吴景安有火不好发,抽抽嘴角暗骂道,妹妹来,这是吃顿饭就能了事的吗你是看我这工资表上比你多了58块7心里难受怎么着,钱还没焐热就想着法给我掏走!妹妹来,咱不熟好吧!   MD,这一年白出多少礼钱,还让不让他这不结婚不生孩子的人活了!   抓周!抓周!抓周也要说!明儿老子过而立,谁不来我咬谁!   兴奋的小李还想说些什么时,吴景安手机短信适时响起,他掏出来一看是那许畜发来的。   “下班在厂门口等我,去接你。”   吴回道,“明儿同事儿子抓周,不回去了。”   也不知这人哪那么大精神,竟想着三点多爬起来赶到这儿来接他,又不是青涩少年还非演个你侬我侬难分难舍的戏,给谁看啊!   不知是不是儿子满周岁太过亢奋,小李的妈妈经说到了凌晨一点多也不肯停,吴景安顶不住了,借尿遁躲去了放渣间想偷眯一会,谁想竟在那遇见了孔新。   孔新掀开大衣,拍拍半边床铺,“不怀好意”地笑侃道,“来吧宝贝,床都给你暖好了。”   吴景安配合地脱掉身上大衣,十足淫荡地舔舔嘴巴,一个恶虎扑食上了床,“爱妃,朕来也!”   来之前哈欠连天的吴景安这会却没了睡间,拿胳膊捣了捣身后男人,调侃道:“哎,你真要和大刚成妯娌了”   闭眼小寐的孔新忍不住笑出声,“什么妯娌,那叫连襟。没读过书哪!”   “嗨,咱小学没毕业,你体谅一下,话说,那大刚是不是真把你小姨子怎么了,这么着急结婚。”   孔新睁眼看看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这话也就跟你说了,可别给我张扬去。方巧她,有了。”   虽有预感,实在听到时吴景安还是吃惊不小,“靠,这大刚动作够快的。这有一个月吗该不会见一面就----”   孔新说:“这种事太平常了,现在的大龄青年都这样,所幸大刚人倒是不坏,方梅也觉着他人不错,和家里人说说,这事就成了。”   吴景安掰着手指头算算,“这样的话,岂不是中秋左右就要吃他的喜面了,这熊小子一年就把事办齐了。MD,啃我两回,太欺负人了。”   孔新笑,“不是我说你,这人到了你这岁数,都该急得团团转了,你怎么那么能沉着气,于小清那样的你都看不上,老吴,我不是打击你,你真没啥资本挑啊!”   吴景安长叹一口气,“这些道理我懂。”   “你虽说市里有套房子,模样吧也比大刚强些,工作也是铁饭碗,可薪水也太寒碜了,再加上年纪实在不小了,老吴,见好就收吧,你看看咱这一批进厂的,哪个不是拖家带口的,就你一个还漂着,真觉得有意思啊!过年过节的,你就不难受”   小小的放渣间里脏乱不堪,薰黑的墙壁,摆满了杂物的桌面,唯一的一张椅子还是个短腿,下面垫了砖头来维持着平稳。吴景安有些伤感地闭上了眼睛,“像你说的,一个人的日子并不好过,也会羡慕别人有暖心的老婆,有调皮的娃。过年过节时连个一起吃饭一起说话的人都没有。刚来厂里那一年春节在班上过的,别人聚在会议室看春晚,我一个人跑到楼顶偷偷地哭。就这样还是坚持一个人熬了八年。说实话,我也找过人凑合着过,却没有一个能过得长久。也许是没有爱的缘故,总会被这样那样的理由磨得连那一丝丝的好感都没了。于小清,她的确是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女孩。可老孔,我不爱她。对她,就连那一丁点的好感都没有,又怎么凑合呢也许所有人都会说我狂妄,说我心气高,可有谁站在我的立场上想过,我宁可一个人苦熬着也不想害了那女孩一生,这样,真的错了吗”   吴景安的话有几分悲凉凄苦,让听着的孔新不忍再说些什么,拍了拍他胳膊,“算了,别想了,最起码你还有我们这些哥们。从今以后,我不再逼你,大刚有大刚的活法,你也有你的活法。谁都没错,行了,不聊了,眯一会吧!”   孔新转过身背对着他,不一会就打起了小呼噜,吴景安没他那么好觉,一个人望着黑黑的天花板沉思良久。   他和许辉算是正式在一起了,可这个在一起又能维持多久   一个月两个月最长也不过三个月吧!   许辉说过他不是个长情的人,就连初恋也不记得长什么样,更何况他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男人,在那个图新鲜感的少爷心里能够留存多久   孔新说得没错,大刚这样的事太平常了,快速的走在一起,并不见得能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平淡琐碎的生活中或许也能把那仅有的丝丝凑合给磨光。   却,多数不会轻易离婚。   一个孩子,拴住了两个人的心,维系着一个无爱的家庭。   而他和许辉,要靠什么来维系   爱上那样一个人,今后的痛苦悲伤只能独自品尝。吴景安,对那样一个人,你还敢奢望长久吗   爱过一场就算了,只希望收场的时候还能潇洒离开。   寒风从门缝中钻进来,吴景安把头缩进大衣里,无声哀叹他那昙花一现的爱情。   突地,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衣被猛地掀开,放渣工小刘怒气冲冲吼道,“MD,床都给你们占了,老子睡哪!两个王八羔子,都给我滚!”   手机闹钟响起,吴景安十万个不情愿地起身,刷牙洗脸随小乔一起赶大通道去往小李家看望那抓周比天大的小P孩。   小李的公公婆婆热情招待着他们这几个同事,那刚一岁的小不点坐在学步车里滑来滑去,倒是一点不认生地拿小肥手拍打着学步车上的铃铛,咿咿啊啊地,开心得不得了。   几个女同事争相抱了抱那孩子,小李端上瓜子水果之类的招待大家。   等女人们稀奇完聚在一起聊天时,吴景安好奇地蹲在小家伙面前,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掐了掐那粉嫩的小脸蛋,像一个猥琐大叔一样打起了招呼,“你好啊,小宝贝,来,给叔叔亲一个,叔叔给你小红鱼噢!”   站在他身后的小李“卟哧”笑出声来,“喜欢就自己生个。”   吴景安唉声叹气道,“唉,没女人愿意给我生啊!”   小李撇撇嘴,“少来,我听说了,以前老孔给你介绍一选煤厂的,又漂亮工作又好,你还看不上!我看你啊,注定一辈子打光棍。”   吴景安斜眼瞪她,没好气地说,“实话跟你说,我看上市长闺女了,我决定要为她守身如玉,非卿不娶。”   小李疑惑道,“我怎么看网上说市长晚婚,女儿才十岁。”   吴景安:“啊噢,我恋童。”   小李鼓了鼓腮邦,忿忿瞪他一眼,抱起自家儿子往别处走去。   吴景安追在后喊:“喂喂,我再恋童也是恋女童好不好,你家那是带把的。”   小李轻哼一声,“我家宝宝长得多像女孩呀,把你那淫爪和口水都收回去,休想打他主意。”   吴景安咬牙切齿,摩拳擦掌,“这娘们!!!”   可惜了他的小红鱼呀,能不能要回来啊! 第66章 生日   许辉生日当天,吴景安下了夜班回宿舍收拾收拾就直奔车站,想着回去休息好后再到市中心逛逛挑个拿得出手的礼物送给那人。   本来许辉是要来接他的,吴景安硬是回绝了。二十分钟一班车也不是多难等,何必让他起那么大早费劲叭啦地跑来接他。他又没有王子病,没那么金贵。   坐第一班车回到家,刚一打开家门,他几乎傻眼了。不过一天半时间,他的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者说,这还是他的家吗   原来的布艺沙发换成了进口真皮,原来的29寸纯平换成了55寸液晶,原来的廉价鞋柜换成了电子消毒,总之,一切一切都从原来的吴景安换成了现在的许吴景安。   处在暴走边缘的人掏出手机真想狠狠按下许畜的电话质问他到底想干嘛!   愤怒的拇指在经过十几秒的抖动后终究放弃地垂下。算了,一大早的还是别找晦气了。   扔下手里东西,吴景安打开卧室门,竟看见那肇事的家伙正毫无防备地躺在他的床上做春秋大梦。   吴景安就不明白了,自己又不在,这人干嘛放着好好的家不回却要赖在他的床上,他床就香啊!   脱了鞋和外衣,刚躺到床上那人就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瞅了瞅他,困倦气十足地说:“你回来了,现在几点”   “快七点。”吴景安钻进被他焐得暖和和的被窝,打个哈欠,困得只想蒙头大睡。   “得,今儿又晚了,怎么每次在你这都睡过头,以前我可是疯得再晚第二天也能准时起床晨跑的。”   “嗯嗯。”吴景安无意义地哼哼着。   许辉大手一勾将人带进了怀里,在人脸上啃了两口后,那手就开始不老实了。   吴景安又困又累是一点精神也没有,懒洋洋地说:“我下夜班呀,同志。”   许辉笑,“我就摸摸,不把你怎么样,还不是两天没见,想你了呗!”   吴景安没劲搭理他的情话,头一偏也不再管他那些不规矩的小动作,挨着枕头很快沉沉睡去。   不知是心疼还是看他睡了没情致,许辉倒真如他所说没再怎么样,吃了两块小豆腐后,搂着人老老实实睡起了回笼觉。   吴景安醒来时已是中午十二点,许辉正靠在床头无聊地看着手机,见过翻过身来,于是坏笑着压人身上,甜甜蜜蜜地说:“亲,想没想我”   刚刚醒来的吴景安意识还处在矇眬状态,嗯嗯啊啊地应了他一声。   许辉心里乐开了花,抱着人腻腻乎乎地就不肯松手了。   吴景安被一个实实在在的法式长吻吻得七荤八素,成熟的身体也起了该有的反应。   许辉顺势将手伸进他衣服里上下摸索一番后停在某处卖力弄起来,饥K的舌溜进人嘴里四处游窜,直把两人都带入情yu的高峰。   舒服享受的同时,吴景安也不忘伸手进那人内ku里,掏出那杆装满子弹的枪奋力练习。   “啊……”许辉加快手上动作,已进入最后阶段的吴景安招架不住这种攻势,空闲下来的那只手紧紧抓着人胳膊,不知是推拒还是要迎he,涨红的脸上是痛苦又快乐的表情。   许辉用双唇敲开他贝齿,引出他隐忍的SY,在这几重刺激下,两人几乎同时到达了GC。   平息下来后,吴景安抽出面巾纸擦净两人身上的污秽,许辉趴在旁边喘息未匀,一脸不满足地看着他,“不过瘾,要不,再来一次”   吴景安无奈地看他一眼,“你晚上不是要过生日。”   这话已说得很明显,晚上生日party后,自然是要真枪实弹地干一回,许辉也就不介意这小小的遗憾了。   疲惫加上刚被掏空一次,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劲也没有,吴景安靠在许辉身边抽起了事后烟,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喂,为什么把我家具都换了,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嘿,你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给你换套新的还不满意,你那些老古董早该进历史博物馆了,有良心的就该谢谢我帮你更新换代。”   “那我这没良心的能不能问问您少爷是如何处理我那些残次品的”   “扔了。”   “靠,”吴景安一听就炸了毛,“你脑子有没有病啊,扔我东西干嘛!那些都还能用,你这败家子!”   许辉也不甘示弱,“不扔我搁哪,搁你脑门上当你这多大地啊,要不你找个储藏间或地下室出来,我再把你那些废品从垃圾堆里淘回来!”   吴景安无语反驳,气得两眼死瞪着他,呼呼吹气。   许辉安慰地顺顺他的毛,“行了,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好,都同居了,我也不是没那能耐,换些新的咱们用着也舒服不是。”   “同居”吴景安疑惑地看着他,“有什么必要同居,你家离这儿有多远有事过来两趟不就行了嘛!”   许辉不高兴了,横眉怒眼对着他,“怎么,别人能和你同居,我就不行!还没事过来两趟,干什么,嫖鸭子啊!”   “你!”吴景安气得咬牙切齿,“你有种再说一遍!”   “吴景安,你什么意思,和人就是搬在一起过日子,和我就只能是玩玩对吧,行,你有本事,我许辉也没那么贱缠着你,我走行不行!”话落,他猛地掀被下床,提起床边裤子就往腿上套。   听他这番话,吴景安也算明白了,他根本就是没走出自己和蒋路那一段的阴影。到现在还事事计较着,不成熟、幼稚、可笑!   气归气,想想到底他的介意也是因为对自己的这份感情,吴景安的心也就渐渐软了下来。   一把拉过那人,无奈说道,“你要去哪!给我回来!”   许辉也不是真的要走,有了台阶他就一脚蹬掉只套了一条裤腿的裤子,钻进被窝,两手掐在那人脖子上,“恶狠狠”说道,“再敢给我说类似的话,我真就把你做了!”   “你个拔D无情的家伙。”   “靠,你可真粗鲁。”   “彼此彼此。”   闹腾了这一会,空空的肚子终于发出抗议声。   “饿了”许辉问。   “嗯。”吴景安回答的同时幻想着这人会不会老马忒渴一把,亲自下厨变出一桌子精致的美食端到他面前。   “叫披萨”许辉说。   吴景安的幻想画面四分五裂,最后崩碎成无数的小渣渣。   唉,指着游手好闲的富二代为他洗手做羹汤喂喂,你谁啊睡醒了没!   赖在床上吃完了大半个披萨,两人起床,吴景安说要去逛逛顺便给他选礼物,不过事先声明,价格不会超过半月工资,叫他不要抱太大期望。   许辉皱起眉头撇撇嘴,“我还真稀罕你那点东西。”   临出门前许辉突然想起来一事,“五点多你回来一趟,我定的床到了,你看着人搬好,还有,把你那旧床扔了,省得看着碍眼。”   吴景安不解地瞪大双眼,“我这床招你惹你了,连床都要换,你真是钱多烧得慌!”   许辉冷眼看看他,那眼神里明显带了几分警告意味,“怎么,还想让我也睡那张你和前任睡过多少回的床,你对得起我吗你!”   “你!!!”吴景安气得吹胡子瞪眼。介意,介意,介意是魔鬼!   他真是上辈子伤天害理了才会招惹上这孽畜。   “给我闭嘴,今儿我生日。”许辉瞟他一眼后,摔门离去。   吴景安在确定门关上后,才敢冲着大门怒嚷一句,“你干脆把我也换了得了!”   辉煌酒吧座落在繁华的二路上,面积达两千平米,远远望去像是一个灯火辉煌的欧式宫殿,成为闹市区上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吴景安刚一走进酒吧,被里面狂躁的音乐震得耳膜发疼,穿过长廊放眼望去,到处是奢华和颓废,重金属的摇滚带动一群年轻的心跟着狂high   吴景安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这叫,几个朋友   他毫不犹豫地退出酒吧给许辉打了个电话。   “在哪呢”   “酒吧门口,哎,我就不进去了,礼物等你回来再给。”   “又犯邪劲了还非要我亲自出去请是不是”   “里面太吵了,真不适应。”   “进门左拐上二楼包厢,快点,别废话。”   挂了电话吴景安怨气十足地重回闹区。   二十岁左右时他喜欢这种赶走寂寞、解放心灵的夜店,豪放的DJ,叫嚣的音乐,迷离的灯光以及疯狂扭动的人群。这一切都能让他兴奋、放纵,从而麻醉自己。   可到了如今奔三的年纪,他更偏爱那种安静、自如的小酒吧,点上两杯酒,和一两个圈内朋友聊聊心,谈谈情,感觉很不错。   走上二楼长廊往下看,“山大王”随着音乐节奏猛地伸长手臂,底下一众“小兵”齐齐抬手山呼“万岁”   吴景安笑着挥去自己脑中可笑的想法,推开二楼包间门,里面倒真如许辉所说,只有几个朋友。 第67章 幼稚   见他进来,许辉笑着招呼道,“过来。”   虽还有些芥蒂,吴景安倒也不扭捏,和在坐的几个人点头招呼一下,就坐到了许辉旁边。   许辉在这些人面前演了两出戏还能坦然自若,果然脸皮和能力是成正比的。   刚一坐下,许辉就把笑脸凑上来,“逛了一下午,买了什么礼物”   吴景安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包装好的盒子递过去,“皮带,不是什么大牌子,你凑合着用。”   许辉满心的兴奋被他一句话打散,拆礼物的手停顿下来,“有你这样的吗不留一点念想地说出来,让我惊喜下会死啊!”   吴景安看看面前茶几上堆成小山的礼物,一个也没拆开过,真不明白还有什么能惊喜到这人。   总之,还是很没诚意地道了歉,“对不起啦!”   也不知是不是存心捉弄他,许辉气鼓鼓地拆开了礼物,站起身当众解了裤子上的皮带扣,抽出皮带。   吴景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呢!”   许辉没理会他,将那条新皮带穿在裤鼻里,狠狠按下皮带扣。   重新坐回他身边,两眼死死瞪着人,解恨地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用你这不是大牌子的皮带,”最后重重加上三个字,“谢谢啦!”   吴景安对这人简直无语了,“你还能再幼稚点不”   在见识过那高调示爱的一幕,现在的许辉再干点什么对一众朋友来说已经毫不稀奇了。几人只是笑笑,便和旁边人聊起了别的事情。   吴景安问:“老廖呢,他不是和你形影不离的吗”   许辉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在楼下疯呢,和女朋友吹了,说是要去泡几个养眼的回来。”   吴景安好奇问道,“楼下这些全是你朋友”   许辉笑道,“怎么可能!”   “你不是包了酒吧的嘛!”   “还不是这些人,把亲戚朋友同事都带了过来,说什么人多热闹些,反正我也没差,就随他们去了。你要不要下去玩玩”   吴景安敬谢不敏,“不了,我老了,这些事还是留着你们年轻人去干吧!”   许辉端了杯酒递给他,“喂,那床怎么样,颜色和款式还喜欢吧!”   一提到床吴景安就有气,为了把那旧床捣腾出来,他真是费了吃奶的劲,终于挪到客房。这样也好,以后万一哪天老妈来了也有地方睡。   你说他为什么不扔废话,他又不缺心眼,能干那败家的事吗!   趁着许辉和别人闲聊的空,吴景安凑到郝时旁边,礼貌地笑笑,“最近怎么样”   郝时回道,“还行,”随后看了一眼许辉,“你们,真在一起了”   吴景安点点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不过,不想让自己后悔吧!”   “不想,后悔吗”郝时无意义地重复他说过的话。   “我也想过,他是不是还在玩我,也想过,他所谓的真心能坚持多久。最后,干脆都不想了,没意义,想再多都不如亲自走一遍。是假的也好,是伤了也好,反正,就是不想错过这份心吧,也不想将来留下什么遗憾和后悔。”   吴景安的话在郝时心里留下重重的回音,他闭上了眼,在心里一遍遍念叨着后悔两个字。   会后悔吗   是今天,是十年后,还是临终前的那一秒   可惜,他终究是个只能窝在自己壳里的懦夫,永远走不出来。   许辉去洗手间的功夫,包间门被打开进来一二十七八岁的男人,面带微笑的和众人打着招呼。   “老胡,咱哥几个中可就你混得最好啦,这么气派的酒吧,怎么样,得日进斗金吧!”   “嗨,勉强糊口吧,方大医生,我这小生意人可不能跟你比,真有事还得你担待着。”   “得了吧你!”   开过几句玩笑后,姓胡的男人往吴景安这边走来,礼貌地伸出手,“老吴是吧,听许少提起过,咱这可是初次见面啊,有空常来玩。”   吴景安同样礼貌地微笑、握手、寒暄两句。   坐回位子上,他看了看四周的人,几乎全是许辉的同学,貌似每个混得都不错。   律师、医生、经理、老板,每个人都有一番自己的事业、作为。唯独许辉,竟甘愿做着啃老的米虫,无所事事的富二代。   就算这些人的家境都不如许辉,人生都需要靠着自己的努力去实现,可这难道就能成为他不用奋斗的理由了吗   哪怕只是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也好,看着昔日的同学在名字前都多了个光彩的称谓,那个人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吴景安轻叹一声,和花花大少能走到哪一天还不知道,何必费心去烦恼他的人生路。   胡某坐到郝时身边,笑问,“你家薇薇怎么没见,没带出来”   郝时说:“她怕闹,不喜欢这种场合。”   胡某略带惊奇地说:“现在还有不喜欢夜店的女孩呀哈哈,巧克力,你可是好福气,找个贤妻啊!刚新来的DJ你见过没有,漂亮是漂亮,太会疯了,这会缠着许少不肯放呢!”   胡某的话让吴景安很不痛快,刚站起身,包间门被打开,许辉笑容满面地走进来,见吴景安站着,问道,“去哪”   吴景安心里还有几分不快,说了句“洗手间”人就往外走去。   过了十分钟也不见回来,许辉掏出手机拨打他电话,却见酒瓶后一手机亮了起来。   许辉怪他粗心的同时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名字没把他气炸。   许畜许畜!!!   许辉强压、强压、再强压,终究还是没压住从心口蹿上来的火,怒气冲冲地跑出包间逮人去了。   此时吴景安正站在二楼走廊朝下看,距离远,光线又不好,只能看到是一个打扮靓丽的女DJ,长相就真看不清了。   总之,是个妖精就对了!   吴景安转过身刚想往回走,猛一见到站在面前目眦欲裂的许辉,吓得他本能后退了一步,细想着自己又哪里招惹上这魔王了,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许辉咬着牙忿忿调出吴景安手机的未接来电,第一行就显示着许畜的名字,他拿起手机摆到那人面前,厉声问道,“这什么这是谁!”   做了亏心事的吴景安皱着一张脸,慢慢从他手上拿回手机,赔着小心说:“我……我打错字了。”   许辉冷笑一声,“这么烂的理由你还真敢用,”说着,眯起眼睛一点点靠近他,那神情怎么看都预示着危险,“姓吴的,你有种!”   丢下这句话,他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吴景安恼恨地骂了自己一句,转身紧跟着他出了酒吧,上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问去哪,许辉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吴景安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后报出自家地址。   还好,这人还愿意去他家,事情就没太僵。   一路无话回到家,许辉抱臂站在客厅当起了门神,吴景安看着他这幅孩子气的模样竟觉有几分好笑,上前哄了两句,谁想那人还是死拉着脸杵在那儿不肯动弹。   到最后吴景安也急了,口气冲起来,“吵吵吵,一天吵八百回,你气性可真大,多大点事你还闹个没完了!”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戳中了许辉心结,他转过头来沉默地注视了男人好一会,最后竟露出了笑脸。   吴景安未料及他这变脸速度,警惕地看着他。   许辉笑说:“你说得对,是没多大事。行,我也不生气了。刚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肚子饿了,你去给我煮碗面。”   听他这样说,吴景安心里乐开了花,调皮地敬了个礼,一声“得令”后,快速蹿进了厨房。   切菜、呛锅、烧水、煮挂面,吴景安一边忙活着一边幸福地哼起了歌,   “我得意地笑,得意地笑……”最后打了两鸡蛋在锅里,关火,倒碗,端桌,齐活。   吴景安正疑惑着这人不在客厅跑哪去了时,餐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同时洗手间里传来声音,“我在洗手间,帮我接一下电话。”   吴景安答应一声拿起手机,上面显示三个字——吴牲口。   吴牲口   吴景安忒纳闷,还有人叫这名应该是外号吧,像巧克力之类的,不过这许辉也太损了,怎么给人起这外号。   想着想着,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该不会——   虽有不好的预感,他还是接起了电话,放在耳朵边,怀疑地发出一个单音,“喂”   电话里传出熟悉恶劣的男中间,“哼哼,你好啊,吴牲口同学。”其中,“吴牲口”三个字被说得很重很重。   吴景安抱着手机哭笑不得,这人,简直绝了!   他朝着洗手间的门大声喊道,“许辉!许少!许大爷!你能成熟点不!”   许大爷丢下手机,隔门对喊道,“你今儿要是不把那称呼改过来,我就把吴牲口这三个字用到老!用到死!你跪在地上求我我都不改!”   吴景安欲哭无泪,吴景安悔呀!   吴景安想退票,吴景安想问问老天,带不带这么玩人的!   现在的他太有种带一小正太过家家的感觉,还是黑化了的小正太,太他妈腹黑了! 第68章 真爱   凌晨四点多,矿门外的街边停着一辆深蓝色的车子。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许辉瞅了眼副驾驶上睡得很沉的男人,用难得温柔的语调把他叫醒。   睡着时的吴景安,最是听话乖巧。悄声问道,“你最爱谁?”   男人不满地哼哼,许辉循循善诱,“说你最爱许辉,说啊,许辉,最爱许辉。”   男人唔噜两声,虽不清楚,但也能听个大概,“最爱许辉。”   于是,幼稚的小男人就满足了。   吴景安睁睁惺松的睡眼问一句,“几点了?”   “四点二十。”   吴景安深深打了个哈欠,说:“我走了。”   幼稚小男人凑上前,笑着看他,“讨个赏总可以吧!”   吴景安瞅了瞅车外漆黑寂静的街道,“万一被人看见——”   小男人不满了,“大半夜的谁看你啊,这车都停到矿外去了,你还要找多少理由,哎,我说,我见不得人是不是,就这么怕你厂里人知道咱们有来往?”   吴景安瞥瞥他,“你就那么想让人知道你天天来接我送我,噢,一大早三点多爬起来送我上班,你让别人怎么想,人再傻也不能傻到胳肢窝里,你天天这样车接车送的,早晚得传出话来。你知道这年头流言有多可怕,咱们还是过两天安生日子吧!”   许辉撇撇嘴,不是很赞同,倒也没反驳,“哎,我找地方补个眠,下了班在这等你。”   吴景安开车门的手停顿了一下,诧异地看着他,“今儿还回去?”   许辉不悦地瞅他一眼,“废话。”   吴景安皱起眉头,“不是,我明儿还是早班,你又得三点多爬起来,不累啊?!今我就不回去了,明天一下班我就走,饭也不吃了,行不?”   许辉说:“累什么?你睡一路还敢嫌累,我开一路都没喊句累呢!少罗嗦。”   “你耳朵走斜啊,我是说你不嫌累?!”   “我累不累自己不知道啊,要你操这份闲心!”   吴景安发现跟这人说话太累,一气之下开了车门,“随你便吧!”   狗咬吕洞宾,他要是再小点,真该扒了裤子好好教训教训。   吴景安没走两步,许辉从车里下来朝他喊道,“中午想吃什么?我买了带给你。”   吴景安的心又软了,回过头来借着车灯的微弱光亮,看寒夜中呼着白雾的男人,轻叹一声,说道,“牛肉汤吧!”   许辉的爱给得毫无保留,许辉的感情真挚纯粹。   吴景安脖子上围着他新买的情侣围巾,手上是他特意挑来的羊皮手套。   许辉说:“冻着了你还不得把我传染上。”   吴景安也学着把他的话理解成,我担心你,亲爱的,别受了风寒。   时间久了,吴景安也觉得,这样的许辉,挺可爱的。   明明天天都要扒着他做饭,却总在吃的时候挑这挑那;明明想送他礼物,却好像要给他天大恩赐般的;明明是因为想他,念他,却硬要说成看他可怜才发发慈悲多陪陪他。   明明,爱他爱得要死,却那么吝啬地说出口。   这样的许辉,让吴景安的心情更加矛盾。   点名的时候,小乔凑到吴景安旁边,“下了班打牌,好久没练了。”   吴景安说:“我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小乔纳闷地看着他,“我说你是不是谈对象了,怎么天天回家,金屋藏娇啦?”   吴景安想,藏了,还是一特天真特可爱特贵重的娇娇。   八点多的时候,林佳佳穿着一身工作服走进了值班室。   小李笑着上前招呼,“佳佳来了。”   林佳佳把一张报表放到小李面前,“送个表过来,以后每天的数据都要统计一下。”   小李接过报表认真看了起来,吴景安抬起头注视着面容平静的林佳佳。   林佳佳很美,即使穿着普通的工作服也遮不住曼妙的身姿和清冷的气质。吴景安想不明白,许辉一开始是直的,许辉一开始喜欢的是林佳佳。   怎么就能拐个那么大弯,弯到他这个没什么特点的男人身上去了?   难以理解。   可,许辉每天做的事,都在印证这个事实。   许辉爱他,至少,这段时间,是真的爱他。   感受到他的视线,林佳佳偏过头看向他。   吴景安也不避违,稍露微笑,朝她点点头算做招呼。   林佳佳回以一个浅浅的笑。   他们从来就不熟,虽然在一起工作好几个月,吴景安对她的认识仍停留在一个女人,林佳佳的阶段上。   他们本不该有交集,如果当初林佳佳不是正巧选了同他一个班,他永远,不会认识许辉。   不会有接下来的伤害和痛苦,当然,也不可能有今天短暂的幸福、快乐。   现在的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后悔认识这个人了。   快中午的时候,许辉打来电话,“你想吃哪家的牛肉汤?”   “矿北门的。”   “辣椒要多少?”   “别太多就行。”   “那是多少?要以什么做标准。”   吴景安笑,“小半勺就好。”   “多大勺啊?”   “许辉!”   “行,那,那叫什么菜来着,要吗?”   “香菜是吧,要点。”   “你这人怎么说话怎么总是模棱两可,什么叫一点,一些,我不会量。”   吴景安忍住骂人的冲动,“你就直接跟老板说一点,一些,放心,他会量!”   “要多少钱的肉呢?”   “一份就行,别再问我一份是多少,许辉,你没话找话是吧!”   许辉乐了,“我不是怕你无聊嘛,你说你天天对着那堆破机器,不嫌闷哪!我陪你说会话不好吗,多贴心的男人,到哪找去!”   十二点五十,吴景安一路小跑着来到矿外,果见那辆显眼的深蓝跑车停在拐角路边。   上了车,浓浓的牛肉汤味蹿进鼻子里,吴景安脱下围巾和手套,端起那碗汤喝了一大口,随即发出舒服的轻叹,“啊,真舒服。”   许辉就见不得他那种小农气息,“这些化学品培出来的东西,你还当宝。”   吴景安懒得跟他较真,一边吸溜着粉丝一边说:“哎,说真的,我以后不能这样天天回家了,厂里人都开始怀疑了,你说我这也不是多近,哪能天天往家跑。老陈今儿还问我呢,没见我在宿舍睡,这大半夜的,我怎么从家奔来的。”   许辉不乐意了,“你倒真介意别人的想法,那你想过我没有。”   吴景安有些可笑地瞅着他,“许辉,我没那么大魅力吧,要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   许辉皱起眉头,恨恨地盯着他,“吴景安,我是一个正常男人,有正常需要,你当我跟你谈精神恋爱呢!”   这理由在吴景安这儿不成立,“昨儿不是才做过!”   怒发冲冠的许大少涨红着脸朝他吼道,“你当我七老八十,吃一次肉管一年的!”   吴景安被他吼得当场愣在那里。   许大少粗鲁地发动车子,拉着石化的某人回了市里的家。   吴景安想,许辉完了。   从身到心,都沦陷在奔三的老男人这里。   还真不是他自恋,这样的许辉,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他相信这份感情的存在,却,不知道,要如何把它维持得更长久些。   如果有一天,真爱他的许辉厌了,倦了,那么,同样沦陷在那人构造的爱情蓝图中无法自拔的自己,又该怎么办?   有时候,他真想,许辉对他的好,能少一些,再少一些。   这样,离开的时候,也许,伤害,真能减少一些。   晚上十点多,许辉接到廖胜英的电话。   发着酒疯的男人在电话那头哭哭笑笑地闹了好一阵,许辉赶去酒吧接他时,他还抱着酒瓶子赖在沙发上不肯走。   坐在车里,许辉问明显蔫了一截的男人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多年以来,许辉第一次见廖胜英哭。   二十好几的大男人,哭得像个三岁孩子。   陈倩和他分了,是彻底地分了,陈倩的婚礼定在下周二,和一个大了她十五岁的男人。   廖胜英一接到她回国的通知就去找了她,却被告知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廖胜英求她,甚至跪下来求她,陈倩也不为所动,甩了他一个巴掌,丢下一句“廖胜英,这辈子我只会恨你”后,冷着脸进了家门。   这段长达八年的感情,彻底崩了。   许辉把车子停在路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廖胜英爱玩,花心的性子他太了解了,这么些年,陈倩也不是一点不知道,却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的。   这一次,或许真是被伤得太彻底才绝了两人的后路。   只是,这样仓促鲁莽的决定真能带给她想要的生活吗?   想来也是负气的成份居多,甚至于不惜毁了自己的人生,也要报复这个她深爱了多年的男人。   这样做,到最后也只能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不知在冲动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值得吗? 第69章 许你,平安   许辉问道,“你究竟是真的爱她,还是已经习惯了她,不想分开?”   以廖胜英平时的态度来看,许辉真难相信爱这个字。他倒宁愿相信陈倩于他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男人的劣根性。   廖胜英窝在副驾驶上,呜呜哭声止不住,一个大男人这样子未免滑稽,却也透着几分可怜。   “你懂什么,辉子,你有谈过那么久的恋爱吗?你找女人都是图新鲜,不过两三个月就腻了。我也是个男人,和陈倩那么久了,新鲜感早他妈没了。剩下的还有什么。以前我家老太说过,两个人在一起久了,那肉都长一块了。他们不懂什么叫情呀爱呀的,他们只知道长在一起的肉是不能分割开的,连着血连着皮,分开就是往死里疼。以前我不信她这话,现在,现在我信了。我和陈倩就是这样。也许,那些坚持在一起几十年的夫妻也是这样吧!爱?爱变成了习惯。可谁能说,习惯就不是爱呢!”   把哭哭啼啼的廖胜英送回家,开车回去的路上许辉一直想着他说的话。   习惯,也是一种爱。   挺难理解的。   当心中的悸动平静下来,仅仅靠习惯真能维持一段长长久久的关系吗?   他和吴景安,也会有那一天吗?   没有任何约束的他们,还有维持下去的必要吗?   打开家门,窝在沙发里的吴景安头也没回朝他喊了一声,“回来了。”   许辉走到他面前,半跪在沙发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吴景安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战战兢兢问道,“我又做什么错事了?”   许辉嘴角一翘,缓缓低下头,在他唇边留一个浅浅的吻。   许辉说:“会不会有一天,你不再爱我了?”   吴景安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你这就腻了?靠,咱们才谈了半个多月,你这也太快了吧!”   许辉心中那难得一酸的文艺泡泡就这么“呯”的一声被吴景安扎爆了。   你说这人得多没情趣,和这样的人谈感情,什么浪漫的心都没了。   糙人只配谈糙爱。   于是,许大少一脚踢上他被子,没好气地吼两句,“往边上滚滚,快点。”   占上他腾出来的空,许大少满意地窝在沙发里,两手一捞就把那糙人搂进了怀里。   果然,两个人窝在一起,才是最舒服的。   什么情呀爱呀、习惯、维持之类的,先见见鬼去,享受当下才最最重要。   当下,他们相爱着。   点名时吴景安就觉得值长看他那眼神不对。   好像有一把羡慕嫉妒恨的小刀子,在他脸上戳来戳去。   点完名没一会,值长果然就踱进了他那值班室。   吴景安慌忙让座,心中思量着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缺德的事得罪这压他一头的主。   坐了半天,数落了吴景安十几句后,值长言归正传。   “你小子是攀了什么高枝,连矿上办的旅游名额也能捞到,吴景安,能耐啊!”   矿办旅游?   这名词吴景安倒不陌生,可这种事一向和他这种小平民八竿子打不上的。   小李惊讶地在旁喳喳呼呼,“老吴,你真攀高枝了?说说说说,哪家的千金啊?我说你怎么最近神神秘秘的,一下了班就赶回家,原来——嘿嘿,老吴,你这就不对了,谈了个对象嘛,又不是地下情,藏那么深干嘛!”   矿办旅游?攀高枝?谈对象?地下情?   吴景安恍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   拜小李那张名嘴所赐,下班点名时,全值的人都知道他要去旅游了。   还是名正言顺的带薪游,为期半月,一值二十几口恨不得人人拿把刀把他身上那点旅游的光环剔个干净。   大刚说:“你小子忒不够意思,有好事也不想着哥几个。”   小乔说:“老吴,你这千年等一回还真让你等上了,这回这个该是真命天女了吧!难不成,矿长女儿?”   孔新说:“哎,老吴,你和那许少有联系吗,该不会是他帮你办的吧!”   一句话说得吴景安冷汗直流,好容易挤出的笑容僵硬难看,刚想解释点什么,孔新自己否定了这说法。   “应该不会,那许少都消失好几个月了。唉,也怪可惜的,要是他在,说不定能把咱哥几个都办个名额,一起出去疯一疯,多好啊!”   小乔搡了他一下,揶揄地说:“美的吧你,人许少看上的是林佳佳,再不济也是咱老吴,轮得到你这拖家带口的嘛!”   吴景安悄悄擦了一把额头冷汗,跟着众人“嘿嘿”傻笑两声。   回去他就得警告他家许高枝,做人要低调,低调,再低调。   一个旅游名额都能把两人牵扯到一块,将来再有个风吹草动的,他就是十八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矿办旅游,许辉压根没打算让吴景安去,不过借个名义让他休上十几天班,热恋中的两人多在一起腻乎腻乎。   狡猾的吴景安借花献佛,把这好事让给了值长,一来冒名顶替的人绝对会给他保密,二来值长以后对他迟到早退班中睡觉这些小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啦!   矿办旅游没去成,许辉却给吴景安安排了一次实实在在的豪华游。   半个月,五座城市,逛得吴景安两腿发软,瘫在酒店床上再也不想起来。   以古老的历史积淀和现代的繁华潮流相碰撞,造就出一座座或妩媚或严肃的城市。   流连在斑驳的城门下,一条刻着岁月痕迹的青石小路铺向远方。   许辉突然想起问他,“许你平安放哪了,我翻遍家里也没找着。”   吴景安轻描淡写一句,“扔了。”   瞪大了双眼的男人不可置信的重复一遍,“扔了?”   吴景安淡定地答道,“不扔留着干嘛?纪念你干的那些好事?”   青石小路被某人跺得嘣嘣响,枝头上冒出的嫩青小芽被震到地上,碾碎在某人的脚底。   “你个败家男人,你知道那多少钱买的嘛!”   老式的茶馆门口挂上几十盏大小不一的红灯笼,进得厅堂,搭着白色手巾的堂倌沏上香茗,舞台上铿锵有力地唱起了“尊一声驸马爷细听端的……”   时光在韵味醇厚的京剧里打个弯,又从香气怡人的茶水中悄悄溜走。   吴景安说:“老了,也该是个戏迷子。”   许辉说:“老了,就一起听吧!”   吴景安回过头,默默看了他好一会。   聒噪的音乐,迷离的灯光,不夜城拉开了帷幕。   容纳浮华喧嚣,光怪陆离的城市,没有一块安静的角落存放疲惫的心灵。   许辉把一个深蓝色天鹅绒的盒子递到吴景安面前,“送你的。”   吴景安费解地看着他,“什么?”莫名送什么东西的。   “打开看看。”   柔软的海绵垫上托着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那一瞬间,吴景安的心停止了跳动。   许辉把一枚戒指拿到吴景安眼前,“看看上面的字。”   按捺住悸动的心情,吴景安眯起眼看戒指内环上的两个小字——许你。   “这是——”吴景安疑惑地看着这两个字。   许辉把这枚戒指套在了吴景安无名指上,随后拿起另一枚也在他眼前晃了晃。   “平安,这是我的。”   许辉一脸邪魅的笑,把另一枚戒指套在了自己右手无名指上。   许你平安。   许辉的爱,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吴景安受了感染,跟着他一起笑。心,一点一点软到太平洋去。   “这下不会再丢了吧,姓吴的,我警告你,再敢丢我就把它捡回来套你JJ上。你还别不信,我让你一辈子也拔不下来。”   吴景安收回笑容,收回悸动,谁说这人爱他的?!MD,许畜就该被沉塘。   深夜回到酒店,洗了澡躺在床上,吴景安累得再也不想动一分。   许辉也累了,不再磨着他玩成人游戏,从背后紧紧搂着他,用“平安”包着“许你”,一觉到天明。   拖着行李在机场等候的时候,两个老外坐在他们旁边。   其中一个发现了他们手上同式样的戒指,友善地同他们打起了招呼。   吴景安的英语很不及格,在说了“Hello”“Nicetomeetyou”后就把话语权交给了同伴。   许辉微笑着同他们“叽哩咕噜”了好一会,两老外招招手赶他们的飞机去了。   吴景安问:“他们说什么了?”   许辉勾起唇角,沾着点邪性地笑看着他,“他们问我们两是不是情侣。”   吴景安略带紧张地说:“你怎么回答的?”   “当然说是啊!”   吴景安瞪大眼,“你有病啊,跟陌生人说什么!”   许辉冷下脸来,半眯起眼望着他,“不跟陌生人说难道跟熟人说!”   吴景安被他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瞪了他一眼把视线移回手机上。   飞机准点起飞,轰鸣声响过,白色的庞然大物冲上云霄,透过舷窗看窗外的云海,许辉突然说道,“那两个人也是爱人,他们说,他们已经在一起十年了。希望我们也能像他们那样,把对方当成唯一,走完后面的几个十年。”   吴景安把目光一点点移向对面男人身上。   许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看着窗外。   吴景安犹豫了一下,最后伸出右手,用“许你”包住了“平安”   一个无声的答案,许辉转过头与他对视。   那个人眼里有自己,那个人眼里有浓到化不开的深情。   那个人叫许辉,那个人叫吴景安。   无论将来他们的结局如何,都没有人会忘记那一天的飞机上,对方眼里的自己。   没有承诺,没有约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那一刻,他们真诚地爱着。    第70章 平淡   从超市出来,天阴沉沉的,吴景安快走几步赶在春雨来之前回到了家。   四月的天,他只着一件薄毛衣也觉有几分热,打开阳台窗户,点上一支烟,看淅淅沥沥的雨从天而降。   当细长的烟杆化为一缕缕轻烟和一堆堆灰烬时,吴景安转身去了厨房。   宫保鸡丁,麻婆豆腐,排骨汤。   两个人的午餐,挺好。   记得有南方的朋友说他们喝汤从来不撇油不放菜,纯汤纯肉。   当时吴景安就惊讶地张大了嘴,那怎么喝得下去啊!   光是看着浮在汤上的一层金灿灿的油,他就没法下口。   他总是按传统做法把冷凉的汤放冰箱里,第二天撇去上面一层白花花的油膏,放几把嫩绿的小青菜,两个打散的鸡蛋,关火,上桌。   摆好碗筷,吴景安朝卧室喊了一嗓子。   半晌后,才有人姗姗来迟。   挑剔着吃完饭,那人嘴一抹回了房。   吴景安刷洗收拾结束,走进卧室。   安逸躺在床上的某人抱着一本书笑得前仰后合。   吴景安说:“看什么那么好笑?”   许辉说:“田之光居然出书了,这小子写喜剧还真有两把刷子。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和老廖没少欺负他,那家伙居然把其中的很多事都放在了他书里,我和老廖商量着哪天去敲他的竹杠,怎么说我们两也算提供了他生活经验不是。”   吴景安脱了外套换上睡衣,“姓田的没在书里讨伐你们两,小心粉丝人肉了你。”   不知是不是又看到可乐的段子,许辉爆发出一连串的笑声。   吴景安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闭上眼午睡片刻。   下午五点,他回了单位。   宿舍里牌局未散,小乔叼着烟招呼他替他打两把。   今儿小乔牌兴,连赢三家,就连中途换人也没断了牌运。   晚上自然请客,一桌人吃着喝着就聊到了大刚。   第二个休班大刚办酒席,结婚。   证是半月前就打了,方巧自从怀了孕味口奇好,体型眼见走样,婚礼事宜刚准备好,就急着把事办了。   同桌的张奇坏笑着看吴景安,“老吴,咱这堆经济适用男,可就剩你一个了。还不急呢?”   吴景安笑笑,“急也急不来。”   小乔安慰地拍拍他肩膀,“没事,咱吴哥等着我呢,兄弟一天不结婚,他就得撑着,这才够意思,是不?”   一阵哄笑过后,换了话题。   趴在值班室桌子上养精蓄锐时,对面的小李凑过头来。   “老吴,你手机坏了吗?”   吴景安疑惑地掏出手机检查一番,“没坏呀,怎么了?”   小李挑眉看他,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哟,没坏呀,可怎么前段时间一会叮铃一会叮铃的,这又不响了。”   吴景安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小李“卟哧”笑出声来,“和女朋友吵架了?”   “没有。”   “那怎么不见你发短信、煲电话粥了?”   “又不是刚谈那会,哪那么多话说。”   小李想了想问道,“你们谈多久了?”   “两个月。”   爱打抱不平的小李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你们男人都是负心汉,才谈两个月就没新鲜感了。难怪你一辈子找不到老婆,太差劲了。”   吴景安闭上眼睛假寐,不再理会她的大呼小叫。   新鲜感,两个月就够了。   他和许辉也由最初的激情澎湃走到现在的平淡如水。   许辉不会再刻意接送他上下班,打电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休班在家,通常也是一人占一屋,各干各的事,各寻各的快乐。   很多在一起久了的恋人、夫妻大多也是这样,吴景安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每一段感情里都会有付出多的一方,每个人对感情的看重度都不一样。   曾经,这也是吴景安希望的生活。   许辉说过,他不是一个长情的人。   能撑到今天,他也应该感谢了。   第二个夜班,爱八卦的小李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神秘兮兮地对他说:“听说林佳佳请假了,还是一个星期,你说这年不年节不节的,她难道会回家?呃……我看不像。听她宿舍的人说她走得特匆忙,很多东西都忘了收拾。而且重要的是,脸色那叫一惨白,跟死了爹差不多。”   吴景安并不关心林佳佳的生活,听过也就算了。   却没想到的是,这个并不简单的女人,直接、间接地牵绊了他一生。   下班后,大刚拉着他一块去了市里,说是买几件结婚穿的衣服。   吴景安黑着一张脸坐在车上,不高兴地嚷,“买新郎服这种事不应该是和你老婆一起的吗?!”   大刚嘿嘿笑着,“她不是反应大嘛,本来就晕车,再加上车子颠簸,对孩子也不好。”   吴景安一脸苦闷地抓抓头,“老大,我要是说我肚子里东西也三月了,你能体谅体谅我不?”   “你肚里能有什么东西?”   “结石。”   “去你的!”   舍命陪大刚转了一上午,终于敲定了两套像样的西服,大刚说要请他吃午饭,他摆摆手,“你饶了我吧,我现在只需要冬眠。”   打车回到家,吴景安给许辉打了个电话,“我回来了,你在哪?”   “XX餐厅,和几个朋友一起,你来吗?”   “不了,我休息一下,你晚上回来吗?”   “不一定,太晚我就不过去了。”   吴景安挂了电话,饭也没吃就躺床上补眠去了。   一觉睡到五点多,醒来后也没见那人回来,他也懒得做饭,干脆去哑叔家蹭了一顿。   饭桌上哑叔问他怎么这么久没来,吴景安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最近厂里事太多,总是加班,回不来。”   张叔夹了些菜到他碗里,“慢点吃,饿这么很。中午没吃饭?”   吴景安笑,“嘿嘿,吃了,谁让咱年轻,新陈代谢就是快。”   吃完饭,张叔在厨房削水果,吴景安陪着哑叔看了会焦点访谈。   哑叔聊起了老家表哥的儿子,才二十一二岁,就要结婚了。   吴景安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又问你要钱是吧!”   哑叔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自从和老家那边关系缓和,哑叔三不五时接到要钱的通知,打着各种名义,要的钱数一次比一次多。   什么姑妈女儿上技校,什么姨夫工作调动,什么家里房子装修,总之一句话,要钱。   每一次哑叔都是有求必应,张叔虽然没说过什么,哑叔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吴景安就不明白了,这哑叔的父母脑子里都装的什么,难道亲儿子还比不起一个个贪婪的兄弟姐妹,就因为是哑巴,他身上的血和肉就不是自己的了?   看着哑叔那副愧疚的模样,吴景安也不好再说什么。   张叔端着洗好的草莓出来,招呼两人吃着。   张叔仔细端祥了一会吴景安,突然说道,“安子,是不是找到对象了?”   吴景安被草莓呛得咳了好几声,涨红着脸强装镇定地看向张叔,“叔,你说什么呢,我要是找到了,能不对你们说嘛!”   张叔问:“真没有?”   吴景安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张叔笑着摇了摇头,岔开话题。   在哑叔那儿磨蹭到八点多,吴景安坐最后一班公车回到家中。   屋子里黑漆漆的,许辉还是没有回来。   吴景安掏出手机打他的电话,接通后只听那边传来很吵的背景音。   许辉问:“什么事?”   吴景安皱起眉头,“晚上回来吗?”   “恐怕回不去了,你睡吧,别等我了。”   挂了电话后,吴景安叹息一声跟明儿中班的人调了一下班。   以后没有三点多的专车了,看来,他有必要减少回来的次数。   休班那天,吴景安早早回了家,打开家门时正巧赶上许辉穿着运动衣往外走。   “回来了,”许辉在他肩上拍了下算是招呼,低头穿上鞋,“我去跑步,你睡吧,中午一块吃饭。”   吴景安随口问一句,“在哪吃?”   许辉说:“我一会再订。”   门从外面关上,屋子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回卧室脱了外套,疲惫地坐在床边,打开床头柜,拿出那个深蓝色天鹅绒的盒子,里面躺着一枚刻了字的白金戒指。   他注意到许辉每次出门回来手上都戴着戒指,而许辉却一直没注意到他早就把戒指放回了盒中。   有时候人近在咫尺,心却遥远得可悲。   下午的时候许辉陪他在超市逛了一圈买了些生活用品后就借口朋友聚会出了门。   临近傍晚,他接到大刚的电话,约他在外面吃饭。   赶到饭店,孔新小乔他们几个都在,吴景安撩起了袖子,兴奋地说:“今儿说什么也要让即将踏进坟墓里的老刚快活一把,哥几个保证把他灌醉了,扔到酒店再找两小姐,让咱们都见识见识老刚那把宝刀的威风啊!”   孔新几个跟着附和,大刚再是推托也愣被灌了好几杯,酒菜吃完,大刚表弟打来电话,说是要帮他庆祝这最后一夜的单身,邀他们一同来辉煌酒吧见识见识。   吴景安没有多想就跟着去了,却没料到这大刚告别单身的一次聚会,竟也成了他和许辉的最后一夜。   感情,有时候,脆弱得不堪一击。 第71章 捉奸   辉煌酒吧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小乔年轻还好,像孔新大刚他们几个一进去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豪华气派的装修,超强动感的音乐,闪烁迷离的光线交织成一个奢靡疯狂的另类世界。   对孔新大刚这样久居矿区的人们来说,这一切只在电视上见过,身临其境后,视觉听觉触觉所带来的几重震撼远远超过他们的想像。   他们不涉及这种夜店倒也不光是因为高消费,还有一种心理上的抵触。总认为这种场合应该是那些十八九岁的小年轻来的,如果他们贸然进去,不知道会不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个打扮怪异的小丫头冲着他们叫:“大叔!”   大刚表弟叫小瑞,今年二十二,挺热情一小伙,把他们领到拐角的一处,那里坐着小瑞一哥们,笑着同他们这群人打招呼。   “这是李其,我同学,这是我表哥,这些是他朋友。”小瑞介绍道。   打过招呼,一行人坐了下来,先是调侃一番大刚这准新郎,后来嫌喊话太麻烦,心痒痒的好几个人都下了舞池。就连一向放不开的孔新也被小乔硬拉了去。   吴景安借口喝多了不愿下去扭,坐在位子上抽起了烟。   李其随着他们疯了一会回到位子上,喝了口啤酒,兴高采烈地同吴景安聊起了天。   喊了两句实在费劲,李其就坐到了吴景安旁边,“吴哥,你们在哪个矿啊?”   “W矿。”   “那也是个老矿了。”   吴景安有几分讶异,“你知道?”   李其摆摆手,随意地说:“我在市环保局上班,说不定哪天还能见着呢!”   吴景安笑,“哪天来检查通知一声,我跟人换班。”   李其不明白,“为什么?想见我吗?”   吴景安真想一巴掌拍他后脑上,“你想太多!你们来检查就是我们彻底大扫除的日子,能把人累成狗憨子,我不提前换个班不找傻嘛!”   “哈哈……”李其放声大笑。   聊了一会后,孔新他们几个累得实在扭不动,坐回小沙发上一个劲呼呼直喘。   “不行了,老了老了,就玩这一会比让我扛十袋沙子还累。”   小乔取笑地说:“当心点,把那老腰扭断了嫂子可不愿你意。”   孔新随手拿起一东西就要砸他。   小瑞从洗手间回来,神秘兮兮地笑,“你们猜我见谁了?”   李其问道,“谁啊?”   “许少!就是给我介绍工作那人,我哥他们都知道,听说他以前追过你们厂花。”   孔新惊讶地说:“许少?他也在这?”   小瑞说:“听Willian说,他可是这的常客,以前带来的女朋友个个都是顶尖的美女。”   李其说:“花花公子嘛!令人羡慕的生活啊!”   小乔不以为然,“不过就是家里有两钱,真以为女人都看上他。”   小瑞不赞同,“这你就说错了,就说我们这的DJ Lisa疯狂迷了他好久,那许少一直没搭理过她。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无聊了,就和她玩了一阵。刚刚我上二楼,在走廊上就看见他们俩打得那叫一火热。那种公子哥玩女人不跟换衣服似的。”   孔新点点头,“也是,我说怎么不来找咱厂花了,感情是玩腻了。唉,人哪,看那阵子表现得,还以为他是认真的呢!所以说,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大刚傻愣愣地问一句,“你们说,我结婚要不要请他?”   一众人齐齐给了他一个白眼算是回答。   吴景安不动声色地听完这些话,疲惫的身子靠在沙发上,一口烟从嘴里呼出,数不清的惆怅。   原来,许辉的爱,真的不过如此。   不一会孔新大刚他们重回战场,小乔问吴景安,“你真不去玩玩?”   吴景安醉眼迷蒙地摆摆手,“你们去吧,我靠这醒醒酒。”   小乔疑惑地嘀咕两句,“没见你喝那么多啊!”随后,消失在舞池边。   沙发上就剩了吴景安和李其两人,小年轻无聊地摆弄着手机,“哎,吴哥,你手机号多少,咱留个联系方式,真有检查,我好通知你。”   吴景安从怀里掏出手机扔给他,“我去一下洗手间。”   冰凉的水浇在脸上,吴景安瞬间清醒了许多。   酒,他没喝多,却还是醉了。   或者说,醉了更好。   醉了,是不是就可以把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当成是做梦。   梦醒了,许辉还是站在阳光下温柔轻唤他名字的男人。   没有背叛,没有伤害,没有见不得光,他还可以假装幸福地站在那人身边,期许着一个不可能的未来。   这一刻,他甚至开始痛恨自己的那些原则、底线。   在这个圈子里,较真这些事的话,真的就找不到一个可以相伴的人了。   从洗手间出来,狂躁的音乐毫不留情地敲打脑仁和耳膜,刚走到沙发旁时后背被人撞了一下,他踉跄几步,转过身子。   身后是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孩,也正回过头看他,无所谓地说了声抱歉便转过身去拉她的同伴。   吴景安朝她旁边瞟了一眼。   小时候他曾趁着母亲不在家跑到厨房冰箱里偷拿雪糕吃,包装纸刚一撕开就被折返回来的母亲逮个正着,当时他想的是自己多冤哪,一口没吃上屁股上还挨了好几巴掌。   后来他就想,人啊,真是不能做坏事,别总以为那些巧合只发生在书本和电视上,生活,其实是充满着太多太多的变数,总是搞得你猝不及防。   就好比现在,他的目光正巧就和许辉的对上了。   这算什么,逮个现行吗?   吴景安真该扯着那女孩的头发,拿大巴掌对她左右开弓,“让你抢我男人!让你抢我男人!”   随后飞起一脚踹向那个奸夫,最好断了那让他惹祸的东西,“不要脸的东西,给我死去!”   当然,这一切纯属他的想像。   事实是,他什么也没做,平淡平静平和地看了眼许辉,转身朝小沙发里走去,坐在李其旁边,听那年轻小伙讲今天怎么怎么样,明天怎么怎么样,一脑门的浆糊。   他是想息事宁人的,可那干了坏事的奸夫似乎不这么想,一脸怨气地瞪了他好半天。   旁边Lisa不愿意了,晃了晃他胳膊,催着他离开。   吴景安从怀里掏出烟,李其把他的手机递给他,“吴哥,号我存上了,有事联系啊!”   吴景安笑笑,“行,别忘了有检查时通知一声,到时候请你吃饭。”   “行啊!对了,小瑞说待会还有节目,你们是不是都去?”   吴景安皱着眉头,“还闹啊,明天还让不让他结婚了,到时候起不来新娘家里人可得拿刀候着喽!”   李其乐得开怀大笑。   这相谈甚欢的两人谁也没注意到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奸夫正拿刀子眼忿忿地注视着他们。   Lisa不懂这许少到底在看什么,对面沙发上的是熟人吗?那眼神倒像是看阶级敌人。   她说:“许少,走吧!”   许辉手一扯,甩开了她胳膊,大步走到吴景安面前。   李其不安地看了看这脸上写着挑衅滋事的男人,一个“喂”字刚溜出嘴边,男人开了口,“吴景安!”   深怕他听不见似的,音量提得很高,又好像在故意显示他的怒气。   吴景安轻轻弹指掸掉烟灰,坐定在沙发上毫无起来的意思,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问,“有事吗?”   许辉努力压着怒火,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跟我出来。”   因为是坐着的关系,吴景安一抬眼便看到了许辉手上的那枚戒指,熟悉、扎眼。   连出来找女人都戴着和他的定情戒,这男人到底是要说他多深情呢还是该说他太嚣张。   真真是没把他吴景安放眼里啊!   吴景安扶着膝盖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对视上他,微微抬起下巴,显出几分倨傲。   他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也不想在这搞得太难看吧!”   舞台上的重金属敲击出超高分贝的音符,带动的high声几乎掀翻酒吧的屋顶。   许辉眼里跳动的火苗在瞬间升级成熊熊大火,几欲将面前人焚烧殆尽。   吴景安眼里是一片平静的湖,无风无波,嘴角轻轻松松勾起的笑,似要将湖底抽干,万丈湖水扑灭燎原的大火。   在这场无声的较量里,没有人愿意退让。   李其心怀忐忑地看着眼前场面,他想着要不要去到舞池里把那几人叫回来,看这架势,万一真打起来人多也不至于吃亏。   一首强劲动感的音乐结束,突然的缓和也让两人的理智稍稍回笼。   吴景安面无表情地说:“我同事都在,别在这闹行吗?”   许辉瞅着他冷硬坚毅的面孔,那带着生疏客气、不容置喙的语气让狂躁的心跌进了冷水中一般。   他一言不发地转过头,走向别处。   Lisa急急唤他的名字,快步跟了过去。   李其把不安的心放回肚子里,好奇地问道,“吴哥,那什么人啊?你欠他钱了?”   吴景安笑笑,把最后一截烟屁股掐灭在烟灰缸里。   “是啊,好大一笔,不知道能不能还得清。”   还不清的话,大概会被那人五马分尸、陈尸街头。   而到死,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因为撞破了他的好事,他恼羞成怒?   因为没有乖乖在家等着,这种捉奸一般的巧遇让他丢了面子?   因为捉了奸还无动于衷,没有和奸妇大打出手,就体现不出他大少爷的价值?   因为……   谁能猜到呢,那个孩子一般心性的人,永远只考虑自己的喜怒哀乐。   说实话,他又不是幼儿园老师,没耐心也没信心再继续哄着他过日子。   两个月的新鲜感,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来说,都够了!   许、辉!   滚回你家吃奶去吧,老子不伺候了!   第72章 分手吧   半夜一点,送走了醉醺醺的大刚他们,小乔临上车前问他是跟他们一起走,还是明儿一早赶过来。   吴景安晃晃有些晕的脑袋,“你们走吧,我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过去。”   两辆出租车拉走了他的同伴,吴景安晃晃悠悠地往家走去。   四月的冷风虽没有刺骨寒凉,对穿着单薄的他来说,却像几把不太锋利的小刀子,割在身上时也会疼。   回家的路有点远,他却没有打车的心,就那样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家走去。   他不会疼,不会累,不会痛吗?   他想笑,妈的,他又不是那路边的野花,你想摘就摘想踩就踩,死了烂了连一声也不带吭的。   走过街心公园,高耸的灯照不清远方的路,他寻着一石凳,坐了上去。   抱着膀子深深呼吸,公园里密密一排的桃花开得正艳,混合着夜的清新,香味沁人心脾。   莫名想起了被许辉羞辱的那一夜,他也是孤孤单单地走回家。   那个时候他痛得撕心裂肺,而这一次,倒是平淡了许多。   其实早想过这种结局的,只不过被提前了一点,会疼会痛却不会再有哭泣的眼泪。   为那样一个人,还值得吗?   第一次是傻傻的被骗,猝不及防。   这一次做了万全的准备,也就有些释然了。   哑叔说过,给他一次狠狠伤你的机会,然后忘了他,开始新的生活。   吴景安想,这算不算是一次狠受伤。   忘了吧?能忘了吧?   许辉就是这样一种人,傲慢、自私、搞了外遇还得回家打“老婆”、渣到不能再渣。   这种人,骂他畜牲可一点不为过。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楼下,抬起头,从家里透出的灯光让他的脚步迟疑。   突然没了力气。   光是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争吵、埋怨、惊天动地,他就不想再往前进。   坐在小区的健身器材上,屁股底下的冰凉在时时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   许辉会说些什么?   解释?报怨?指责?最后演变成大打出手,一拍两散?   真是这样倒也好了。   他不认为电视里那些跪下来求饶,深情忏悔的戏码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光看许辉那张脸,就不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   说不定许大少会从怀里掏出支票薄来,随意填几个数字,扔到他脸上,“拿去花吧,分手费也好精神损失费也好,总之,对得起你这种垃圾了。”   吴景安笑了,喜得哈喇子从嘴角流出。   最起码,人没了,咱还能捞钱不是?   这样,包子店也能开起来了,再招两个打工的小年轻,最好是脸盘亮屁股翘的,没事让他YY一下也好。   生活,还能有滋有味地进行下去。   老旧的健身器材随着他身体的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久了,倒像一首催眠曲,摇着他进入梦乡。   梦里,包子店开得红红火火,新招的小年轻长着宋玉的脸瑞奇马丁的屁股,没事对着他笑,“老板,三号桌两笼包子三碗汤。”   他欢快地答应一声,从笼屉上拿下两笼包子放在托盘上递给他。   小年轻两手接过托盘,吴景安笑容僵在嘴角,那小年轻手上戴着一枚白金戒指。   吴景安咽了咽口水,心里老有一个声音在对着他喊,别抬头看,别抬头看,千万别抬头。   架不住好奇心驱使,他还是心惊胆战地抬起了头,动作缓慢地像在放慢动作电演。   电演里的男主角不负众望,剑眉星目,嘴角噙着被阳光衬托的完美笑容,用魅惑的声音轻唤着他,“景安。”   吴景安重重摔在地上。   痛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从健身器材上跌了下来,幸而是胳膊着地,没摔坏脑袋。   揉揉摔疼的胳膊,他缓缓站起身,不知道睡了多久,天有些蒙蒙亮,他掏出手机,显示着5:53分。   靠,他居然在自家楼下睡了一夜,酷爱晨练的大爷见了还以为他得醉到什么程度啊,居然把健身器械当成了床。   他弯下腰捶捶酸疼的双腿,顺便打了两个喷嚏。   很好,醉酒、受伤、感冒,很符合情伤的三大标准。   站直身子,他往家的方向看去。那执着的灯光,亮了一夜。   唉,得跑掉多少度电哪!   他疲惫无力地往二楼走去,打开门,脱了鞋子走过客厅时正对上许辉那双憔悴、带着血丝的眼睛。   擦,这家伙演得比他还逼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外过宿的偷腥者,而许辉却成了苦守丈夫回家的大老婆。   狗血!   吴景安收回对视的目光就要往洗手间走去。   许辉唤住了他,“吴景安!”   许辉一向是好的时候叫他景安,叫他亲,发了火就连命带姓或者干脆姓吴的!   还真是脸皮厚,有理了啊!   吴景安淡淡回道,“有事?”   许辉说:“你去哪了?”   吴景安说:“同事今天结婚,闹得晚了点。”   “就这样?”   “就这样。”   许辉眯起了眼,“昨天那男的是谁?”   吴景安想了想,他指的应该是李其,“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我怎么没见过!”   “新交的朋友。”   “你所谓的闹,是和他在一起吗?”   吴景安抬眼看他,突然间觉得许辉那张迷人的脸变得特猥琐。   什么叫倒打一耙,他算是见识了。   许辉永远有这种理,不,应该说全天下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会这一套。   找了小三,被发现后就开始把脏水往老婆身上泼。   他爸以前就这样,凡是见了他妈和哪个男人说话,回了家就开始骂骂咧咧,说她贱,看上谁谁谁了,明着是说话,背里不知道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现在,他找的男人,竟然也这样。真是瞎了眼!   对这种人,吴景安连恼的心也没了。   他说:“是,我们一整晚都在一起,不过是一夜情,你也别找人碴,以后不见了就是。”   说完,他抬脚往洗手间走去。   许辉整个人炸了一般,跳起来追到卧室门外逮到了人。   把他往墙上一推,一手压制着他,许辉睁大那双熬红的眼,恶狠狠问道,“你说什么?!”   吴景安看着他的眼神里满含鄙夷,“你不就是想听这种话吗?行,我成全你,是不是我这样说就能减轻你的罪恶感。我不介意你往我身上泼多少脏水,不过,咱俩的关系,用得着这样吗?”   许辉似被他戳到了痛处,渐渐松开了手。   瞥过眼,他带着几分歉意说:“那个女人的事,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不过是玩玩,你其实不用这样介意。也别怪我怀疑你,你以前干的那些事,能让我放心吗?!”   吴景安从鼻腔里发出嘲笑的哼声。   许辉不悦地瞅他一眼,“你要是真介意,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吴景安说:“这算你的施舍吗?”   许辉皱着眉头看他,“你非要这样说,有意思吗?”   吴景安眼神淡漠地瞅着他,“许辉,不是每件事都可以说下次的。抱歉,我等不了以后。分手吧!”   挺重的三个字,说出来时也可以很轻巧。   许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瞅着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吴景安尽量挺直了背,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提出分手,无愧于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有些事是万万碰不得的。   如果能忍,他早就忍了,也许已经有一个固定的伴在身边,虽然那人会时不时地出去找个新鲜,可终究会回到他身边。   就好像厂里的林姨,一边逗着孙子一边教育刚结婚的小丫头们:“男人年轻的时候总会在外面花的,有什么大不了,到最后他还不是得回到我身边。那些当小三的,别看着一时风光,到了,还不是输给大老婆。男人嘛,都是这样的。”   那样的生活,他想要的话早就有了。   确定不是自己听错,许辉压制着心里翻腾的怒火,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一片清冷。   他说:“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去换个衣服,一起吃早餐,我在楼下等你。”   许辉的脚刚迈出一步,吴景安开了口,语气坚决,“许辉,我们不可能了。”   许辉的双手在发抖,全身血液倒流,心像被人用刀生生劈成了两半,他缓缓扭过头,眼里的吴景安陌生得可怕。   他沉声说道:“你再说一遍!”   吴景安静静注视着他,这个他生命中第二次爱的人,即将成为过客的人,他张开嘴,一字一句地说:“许辉,有些事是过不去的,我做不到,分手吧!”   屋子里安静地出奇,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一次一次,重得压迫神经。   许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像在看着一个稀有的怪物。   许辉自认给过他机会,而他,没有珍惜。   许辉说:“你最好别后悔今天说过的话。”   许辉走了,带着所有怒气,和手上那枚亮得扎眼的戒指离开了这所房子。   随着“呯”的一声巨响,房门被重重关上。   吴景安挪动脚步来到洗手间,放了水,洗了脸,他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结束了吧?结束了!   许辉走了,没有一丝留恋。   他该庆幸的,这次,终于没有大打出手。   他想站起身来,洗个澡换件衣服,还要去赶车,还要去参加大刚的婚礼,还要在所有人面前强颜欢笑。   他的生活得继续啊,没有了许辉,他还要过得更好。   他找不出一丝力气能让他站起来。   闭上眼,靠在洗手池边,他摸出口袋里的烟盒,却是空空如也。   他有些不知所措,好像丢掉的不只是烟,还有藏在身体里的某样东西。   许辉走了,许辉走了,许辉走了……   他笑对室内清冷的空气,幽幽低语,一遍一遍,无奈、悲凉的两个字。   再见。   第73章 情伤   大刚的婚礼到底没去成,在外面睡了一夜的结果是得了重感冒。吴景安找人代了个夜班,窝家里躺了两天,病情才有所好转。   到底是经历过风雨的人啊,这点小打击已经算不得什么,回想当初被许辉伤得体无完肤、哭天抹泪的,而现在都可以翻出来当笑话谈了。   回到班上免不得一顿数落,大刚婚假在外度蜜月,小乔代表月亮消灭了他一顿酒钱。   爱八卦的小李脚蹬在桌子边晃悠着她的老板椅,“林佳佳回来了你知道吗,听说人瘦了一大圈,脸色比走之前还难看。这样说吧,就是走之前是死了爹,回来一看,哇,连娘也死了。就惨到那份上,你滴,明白?”   吴景安碜出一脑门子冷汗,人林佳佳招你惹你了,有你这么咒人的吗,太缺德了!   宿舍楼外种了几株梨树,如今花开正盛,洁白素雅。几个沐浴归来的女孩湿着头发伸手去摘下一枝,笑靥堪比梨花娇嫩。   四月,吴景安心里的梨花败了一地。   厂里大修提前了,为期半月,按以往的规矩,他和搭伙的人轮流休息,意味着他又有了一星期的假,不带薪。其实这才是厂里放假的真正目的。   有人骂娘,有人狼嚎,吴景安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少拿个几百块,倒是能缓缓这马不停蹄的日子。   T县,过年的时候没去成,他计划着趁这次机会去看看母亲和方叔。   晚上吃饭,小乔、孔新不无羡慕地说:“还是你小子好,每年都能捞几天假歇歇,赶明儿我也要求调去化验,过几天快活日子。”   “监盘、监盘,我都快监出屎来了,真他妈不是人过的日子。老吴,你行行好,咱换换成吗?”   吴景安一酒杯重重磕在桌子上,指着两唱快活腔的人痛骂,“噢,这时候嫌我快活了。我1.2,你们1.4的系数,开钱的时候怎么不说换换。我这个月都快成穷光蛋了,你们还好意思讹我的酒钱!”   孔新嬉皮笑脸,“嘿嘿,你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嘛!哪像我,老婆孩子一大家。”   小乔没心没肺,“是啊,我虽没老婆可也不能跟你比,那交女朋友不比养家轻松,陪她进一趟商场我一月工资就没了。老哥,还是你有远见,江湖我独行啊!”   吴景安猛喝了一口酒,含在嘴里化成血,悉数喷向两人。   下了第二个早班正式放假,坐车回到市里的家,有些伤感地看着一屋子高档家电、家具,他叹息着回屋收拾东西。   晚上躺沙发上看电视时,他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许辉。   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两个月,很多事都溶入了一起。   吴景安指着大电视抱怨道,“我家才多大,你买那么大电视,不怕闪瞎你镶了二十七年的钻石眼啊!”   许大少不满地撇撇嘴,“就因为你家小我才买55的,谁知道显得更小了。我说,那客房留着干嘛,不如打通了,做一个大客厅怎么样。”   柔软的沙发上似乎还留有两人的体温,那一声声情动时的低语响在耳边。   他的声音低沉热切,缠绵的爱语回荡在房间的每一角,“景安,我爱你……景安,你里面好热……景安,叫我的名字,快。”   吴景安的嘴角勾起苦涩的笑,那回忆真切,一点一滴都带着无法言喻的痛。   他需要离开,哪怕只有一个星期,逃离这个地方,就好。   虽然伤口不深,也需要时间愈合。母亲的家,应该就是疗伤最好的地方了。   这些家电想必许辉也不需要了,以这个为借口再见他,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忍不住——   还有那枚戒指,他带走了平安,留下了许你。   更加没有还的必要。   他可以肯定地说,许辉当时是爱他的,那份爱浓烈深沉,却无法持久。   情深时无所顾忌,再傻气的事也做得出来。   情薄时同样无所顾忌,再过份的事也做得出来。   他的爱不掺一丝假,他的爱,却已经过期。   吴景安要的,是一份长久,过程平淡也好,他希望的是像哑叔和张叔一样的细水长流,天荒地老。   说他天真也好,有些坎,是怎么也无法迈过的。   也许会有一时的伤痛,他却不后悔选择分手。   本来就是不合适的两个人,即使现在勉强接受,将来,同样的事或者更糟糕的事,会把他们留给对方的最后一丝好感磨光。   分手,是必然。   第二天一早,他背着简单的行李坐车去了T县。   分手之后,许辉的每一天都过得很精彩。   他不再去上班,每天和廖胜英他们几个泡在一起。   打球、唱歌、度假、泡MM,日子,怎么颓废怎么过。   他又回到了以前纨绔富二代的生活,泳池边喝着红酒,低下头和怀里搂着的美女深情接吻。   笑容肆意放纵。   廖胜英陪着他一起瞎胡闹,Party天天开,纸醉金迷、夜夜笙歌。   许家对许辉一直采取放任的态度,像他姑当年说的,只要他不杀人放火、作奸犯科,闹就闹点,随他去。哪个有钱男人年轻时没花过,他家许辉又不缺胳膊少腿,有女人缘太正常了。   只是最近许辉闹得有些过,公司不去,家也不回,甚至连打他电话也一概不接,他妈不放心了。   知道他平时常和廖家的小子混在一起,他妈的懿旨直接颁到了廖胜英头上。   电话响起的时候,廖胜英正搂着一妞会周公呢!冷不丁被吵醒,他看也不看手机,没好气地大吼一通。   许辉妈带点阴阳怪气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哟,这胜英脾气见长啊!长辈也不放在眼里啦?!”   廖胜英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什么困意都被吓没了。   好话说了一箩筐,才解了人王母娘娘的气。   “行,我也不跟你贫了,许辉跟你在一起。”   不拐弯抹角,人太后直接上肯定句,不容你瞎编。   廖胜英连连说是,“在一起呢,阿姨,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哼,就是总和你在一起,才让人不放心。你看看你干的那叫什么事,陈倩多好一丫头,你能把人气走。你爸妈就是太惯着你了,什么都由你。我可倒要看看,你还能找着什么样的,敢带回来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别说你爸妈,我都饶不了你。”   廖胜英嘿嘿傻乐,心里想着我那爸妈还叫惯我啊,跟您那一家子比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再说了,我那再不三不四,好歹是个母的,您那宝贝儿子连男人都玩上了,哪天带回去个公的,还不得把您心脏病吓出来。   许母套了半天话都被廖胜英几句“没事”“好着呢”“他能有什么事,只有他让别人有事的份,谁敢把他怎么着”给挡了回去,最后只得无奈地唠叨两句,吩咐他多照看着点许辉,便挂了电话。   廖胜英裹着床单,气冲冲地敲开许辉房门。   不待人说话,他推开人冲进屋就一通乱吠。   “你妈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你有什么事能不能放个人屁,这么一直憋着你不难受啊!”   许辉刚被吵醒,一肚子起床气。淡淡瞥了眼气势汹汹的男人,折回床上睡他的回笼觉。   受了冷落的廖胜英不甘心地掀开他被子,“你说我这是老婆跟人跑了,所以难过、伤心、颓废、借酒浇愁,你跟着瞎掺合什么!别说你是为了陪我,平时可没见你那么讲义气,辉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被他这样一搞,许辉也没了睡意,扶着床坐起身,皱起眉头,好笑地看着他,“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我不好好的吗,有人陪你吃喝玩乐,不好吗?还是说,你嫌我夺了你风头?哈哈,小英子,你还没习惯哪!”   “啊呸!”一听到许辉叫他小学时的外号,廖胜英就知道事情大条了,“你好?你一天二十个小时连轴转,对,吃、喝、玩、乐,你他妈乐过头了吧,有你这样玩命的吗?!你说你好,你哪里好?一张脸白得演死人都够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不失恋要不失身,老许,你到底占哪样?”   许辉垂着眼,一个失了精神头的笑惨兮兮地挂在嘴边,从床头柜前掏出烟点上,一颗接一颗地抽,沉默着,像个惜字如金的王子。   廖胜英连骂了好几声,忿然回了屋。   许辉靠坐在床前,转过头,一眼望见窗外大片的草地。   四月的阳光温暖柔和,洒在成排的法国梧桐上,镀了金边的叶子随风轻摆,甩出一路耀眼的星辰。   这里的度假村很美,他和景安说过,等到夏天的时候再一起来这里度假。   在草地上打高尔夫,在梧桐小道上悠闲漫步,在紫藤花架下品尝美酒,在漫天星光下疯狂做X。   戴着许你平安的戒指,十指紧紧相扣。   这一切,都没来得及。   等到夏天的时候,他已然变成了一个人。 第74章 放纵   吴景安说,分手吧!   不是每件事都可以说下次的。抱歉,我等不了以后,分手吧!   许辉,我们不可能了。   有些事是过不去的,我做不到,分手吧!   那些话深深伤到了他,也让他彻底明白自己在吴景安心里的地位。   是,他是混蛋,是他有错在先。所以,他道了歉,并且向他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其实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这根本不算事。老廖和陈倩在一起时,不知道找了多少个,他找归找,却从没想过要和她分手。而她也理解、接受了他们这些纨绔的劣根性,因为有爱支撑着,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的分手也并不是因为这个。   吴景安怎么就不懂呢,他不过是玩,不过是打发无聊,却没从想过要和他分手。   他能接受吴景安和他吵、和他闹,提再过份的要求也行,起码说明那个人在乎他。   可他没有吵、没有闹,甚至什么要求都没有提,直接就说了分手。   最重的两个字,他怎么可以眼睛都不带眨地说出来。   直到现在他还是忘不了那一幕,态度坚决的男人一脸清冷的表情,毫不退缩地看着他。   他甚至怀疑在那个人眼睛里,是不是有一丝丝他的影子。   他负气走了,腰挺得再直,话说得再满,却只有自己知道,离开时,有多狼狈。   分了?就这样分了?   纠纠缠缠一年多,他和那个人,走到了结束?   以后,再没有一个叫吴景安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他挺高兴的,不是吗?   以后可以走回直路,可以过正常的生活,可以继续潇洒放纵。   人生,就该这样挥霍。   他把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笑容几乎没从他脸上离开过。   可廖胜英却说他过得不好,是玩命,是失恋失身,脸白得能演死人了。   他懂个屁,哪不好了?他不知道过得多逍遥,美女、美酒、美景,许多人忙碌一辈子就为这几样。   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拥有这一切,哪不好了?!   烦闷地掐灭最后一颗烟,拉开床前抽屉想再找一包时,冷不丁瞧见被他随意丢在角落的戒指。   那枚刻意男人名字的定情戒。   许辉的心又被狠狠撞了一下,痛的同时还带着无止境的酸涩。   他想起了送男人戒指的时候,亲手帮他戴起,许你平安,连系两个人。   可一转眼,戒指和人一样,都变成了孤单一个。   戒指旁边躺着他的手机,这么多天了,一直不断电地开着,那个人,却连一通电话也没打过来。   该死心的不是吗?   为了一个吴景安,他已经变得不像许辉了。如今解脱,他就该潇洒放手。   重重合上抽屉,他起身去了浴室。   他还忙得很,没时间去想这些,还有大好的生活等着他去享受。没有那个人的每一天,都是精彩纷呈。   吴景安算什么,一个小小的吴景安,他就不信,还忘不了了!   从高尔夫球场回来,还不到晚餐的时间,许辉便去游了会泳。   从水里刚上来,廖胜英搂着个比基尼美女坐到了他旁边,“嘿,张音来了,晚上有节目,去吗?”   许辉拿毛巾擦干身上的水,坐在一边躺椅上,“当然去,最好找点刺激的,每天都那几样,腻歪了。”   廖胜英想了想,兴奋地提议道,“要不干脆找几个人妖来,张音那小子不是脸皮薄吗,吓吓他。”   联想了下那副画面,许辉笑着点头,“行,你看着办吧!”   说话间,许辉的小女友Victoria娉娉婷婷地朝他们走来,这小妮子酷爱林xx,说话都学着她发嗲,一听她讲话,廖胜英就起鸡皮疙瘩。   她朝许辉挥挥手,边走边喊,“许哥,我刚才去你房间找你,你不在,听到你手机响了,就想拿给你。结果,我发现了这个。”纤纤长指抬到脸颊边,动了动,无名指上套着一枚戒指,“上面还刻着平安呢,许哥,能送给我吗?”   许辉一瞬间变了脸,朝着她大吼一声,“拿下来!”   Victoria吓了一跳,木着脸站在原地不敢动。   许辉眉头紧皱,怒吼道,“你聋了吗,我叫你拿下来!”   Victoria哪受过这屈辱,颤颤巍巍地拿下戒指。   “把它放回去!”   又一声厉喝惊到了她,手一抖,戒指掉到地上,滚了几圈,落到了泳池里。   许辉条件反射地跳起来,连裹在腰间的浴巾也来不及解,便冲到了水里。   廖胜英被他这瞬间的反应吓坏了,连奔几步到泳池边,“辉子,你干什么呢!”   场边的人也都惊讶万分了,纷纷跑到泳池边。   隔了有一会,许辉的头露出水面,换了口气,又继续潜到水里。   来来回回几次,最后露出水面的时候,许辉手里捏着那个小小的戒指,打湿的脸庞上挂着如释重负的笑。   好像那是一个无价之宝,失而复得。   廖胜英想起许辉曾说过买过一对戒指,刻了字,他和吴景安一人一枚。   当时廖胜英笑他,“怎么着,订婚戒呀,要不要给你办个仪式啊,我的少爷来,你玩真的?!”   看着现在的许辉,廖胜英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他不是傻子,看许辉这几天的反应也猜得出他和老吴出问题了。   虽然许辉一直表现得很认真,长时间的和个男人腻歪在一起,可他还是认为许辉只是玩玩。毕竟是个男人,不过图个新鲜。   许辉从来就不是弯的,也许一时鬼迷心窍,早晚他得回归。   可——现在有些事,他已经不那么确定了。   他不明白,都是男人,怎么就能认真起来。而且,就算他认真了,结果,又能改变吗?   捋一把脸上的水,许辉从水里走出来,廖胜英抓住他胳膊,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别告诉我,你玩真的!”   许辉拿眼角瞥了瞥他,甩开他手臂,往泳池外走去。   从T县回来,吴景安的心情好多了。   母亲和方叔还和以往一样,对他的关怀“无微不至”   母亲说:小路怎么没和你一起来……什么?去了外地?不回来了……唉,你看看你,不知道珍惜吧,小路多好的孩子呀……算了算了,我也不强求,你自己知道就好……对了,我们书法班新来了一个老师,特年轻,才三十五,人也不错,要不,你跟我去学学……好好好,我不说了,一说你就这表情,你这孩子,多大能让人省心啊!   方叔说:别理你妈,咱爷两来下盘棋……其实呀,人活着,没个伴,太苦了,像我,一个人撑了那么多年,和你妈在一起后才知道还是两个人好……听人说我原来的厂子新招了几个年轻小伙,二十五六岁,哪天我带你去厂里参观参观,多交点朋友没坏处……噢,我不是逼你,没别的意思,就是朋友,多交个朋友,你别想多……其实,我和你妈,还是操心你的。   对这类的关心,吴景安真是无力招架,仓惶逃离了那个温情牢笼。   一个人,一个人的生活,真那么可怕吗?   他不想一个人,却不想再勉强两个人了。   蒋路的事,许辉的事,让他明白了一些道理。   感情是无法凑合的,感情也要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   他和许辉,无论从条件还是思想上,都差得太多,注定走不到一块。   早点结束,也是一件好事。   整理好这段感情,他终于有勇气回到熟悉的城市。   火车到达X市的时候,车上的人下了不少,整节车厢稀稀拉拉的坐了十几个人。   对过的位子上来一对情侣,吴景安光顾着给孔新他们发短信,没去注意。   火车缓缓开动,吴景安的短信告一段落,他听到旁边的小年轻在想尽办法哄女朋友开心。   这声音,有些熟悉。   吴景安转过头去,正巧,对上那年轻男子的探询的目光。   老话说冤家路窄,一点不假,坐趟火车也能让他碰见同父异母的“好弟弟”   吴景安收回目光,假装没看见,免得和他在外面吵起来,丢人。   可惜他想做君子,有人就偏要当小人。   吴常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和女朋友说了句什么,就站起身往他面前走来。   靠在对面位子上,吴常不怀好意地打着招呼,“好久不见呀,这是从哪回来呀?”   吴景安垂着眼看手机,充耳不闻。   吴常也不恼,继续挑衅:“我想想,这车的始发站是C市。噢,我明白了,是去看你妈吧!我也好久没见她老人家了,怎么样,过得好吗?”   吴景安从小桌上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吴常说:“听爸说她又找了个老头,速度可够快的,才离婚不到一年就找了吧!哎呀,是不是离之前就勾搭上了,这可不好。对了,你妈没再给你添个弟弟妹妹什么的,老来得子也是福嘛!”   吴景安抬了抬眼皮,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不劳你操心。我妈可不像你妈。我想起来了,听说,你妈年轻时候是只鸡,得什么病死的?该不会是AZ吧,那可传染呀!”在成功见到吴常暴怒的脸后,他又将视线对准了旁边惊讶地捂起嘴巴的小女友,“不过,没关系,你也别太担心,没有深度接触的话是不会被传染的。” 第75章 受伤   最后一句话几乎让小女友崩溃,她哭着拎起包就往别的车厢跑,吴常在后边连喊了几声也没叫住人。   吴常恼了,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抡起拳头就往吴景安脸上招呼去。   压在他身上,吴常一边狠命地揍他一边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说谁有病,你个臭不要脸的同性恋,你一天跟几个男人睡,你才有AZ病,我打不死你……”   吴景安脸上结结实实挨了好几拳,车厢里响起了惊叫声,很快,乘警赶了过来,拉开了濒临疯狂的吴常。   吴景安扶着车座缓缓坐起来,鲜血从他的额头、鼻子、嘴角流出来,一张脸上青青紫紫,模样甚是狼狈。   朝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吴景安平静地看着如一条恶狼般随时准备再扑上来的吴常。   他笑了,虽然笑的时候会牵动伤口有些疼,他还是要笑给吴常看。   这场仗到底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下了火车,吴景安就去派出所报了案。   没多会,吴老爹就如预期中的敲响了吴景安家的门。   先是老泪纵横地哀求,什么那是你亲弟弟,怎么能这么做;什么他打了你是没错,可牙齿也有咬到嘴唇的时候,弟兄两个打架至于闹到派出所吗?   吴景安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翘起二郎腿,边抽着烟边听他絮絮叨叨。   吴老爹说了半天也不见吴景安有所反应,不安地搓着手以询问的眼神望着他。   见他住了嘴,吴景安才笑么笑么地说:“您老说完了?口渴吗?要不要喝点茶继续说?”   吴老爹有火不敢发,憋得老脸通红,硬着头皮说:“安子,你就看在爸的面子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吴景安咧开嘴角笑,“您说您至于吗,我这就是轻微伤,没什么大事,顶多治安拘留个几天,放心,您宝贝儿子坐不了牢,赔偿的话也不过万儿八千吧!这点钱,我想您还是拿得出来的。”   吴老爹一听他说拘留更着急了,“小常好容易在现在的公司站稳脚跟,眼瞅着有个升职的空缺,咋能让他被拘留呢!被他老板知道别说升职,工作都有可能保不住。安子,你行行好,就放过他吧!”   吴景安好笑地说:“哟,您可真奇了,您儿子把我打了,您让我放过他?您来了半天,一句也没问过我伤得怎么样,为什么打架,只顾着替您宝贝儿子说好话。我说,这被打的就是个外人,您也不能这样吧!您要是这样子求人,估计,人能拿大扫把把您赶出去。”   吴老爹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过于急切了,扯了扯嘴皮,努力表现出关切,说:“安子,你看爹是糊涂了,你,你伤得怎么样,哪里还疼吗?”   吴景安冷冷瞥他一眼,这爹是尽职的好爹,只不过配叫他爹的人,只是吴常。   吴景安说:“您来的目的我明白了,协商嘛,也不难。只不过协商协商,就是要有商有量,我也跟您提一个条件,您看成我就撤案您要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当我没说。”   吴老爹一听喜了,满脸堆笑,“行行,只要你肯撤案,怎么说都行。”   吴景安说:“您知道我和您儿子为什么打起来吗?起因是他侮辱了我妈,也就是您前妻,随后我又骂了他妈,也就是您情妇。他打了我算是给他妈解气,那我妈的气呢,谁来解。我看他是没那意思了,不如,就由您来解吧!”   吴老爹脸拉了下来,吭吭哧哧地说:“你,你什么意思!”   “挺简单的,您就给我妈打个电话,向他道歉,说您这么多年有多对不起她,请她原谅。不过几句话的事,我连医药费也不用您赔了,多划算。”   吴老爹气得拍案而起,摔桌子砸板凳的,指着吴景安鼻子骂畜牲。   吴景安是白眼狼,听了他娘的话就不认亲爹了,吴老爹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拔大,如今连条狗都不如,早知道这样,就让吴常打狠点,往死里打,打死了才好。   吴景安深深叹口气,两句话一激,这本性就露出来了。   吴老爹气得直捂心口,呼哧呼哧地坐在那儿,眼睛里恨不得蹦出两拿刀的小人,一人一边砍死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吴景安说:“我的提议您不同意就算了,也没什么好商量的了,您请吧!还有,其实像您说的,吴常就是太蠢,真该把我打死,咱国家法制多健全哪,一命抵一命。这样,您老吴家就断子绝孙了,皆大欢喜。”   吴老爹忍无可忍,抬起一手就朝吴景安惨不忍睹的脸上招呼去。   可惜人老反应也不如当年,吴景安一抬手就抓住了吴老爹的手腕。   吴老爹骂骂咧咧地让他松开,吴景安反倒抓得更紧,收敛了脸上笑容,压低眉眼,带着点凶狠的味道瞪着他。   “你以为我不还手是打不过你吗?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十年前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了,那时候我任你打任你骂,因为我还当你是我父亲,那两个字代表着恩重如山,代表着头顶上的天。而今天,你已经配不上那两个字,所以,我没必要再忍你。”吴景安手下一使劲,就将男人推得后退了好几步。   吴老爹气愤难平地吼道,“你个丧尽天良的东西,我真恨当初没打死你,你----”   吴景安表情狰狞,突地放声怒吼:“滚!”   吴老爹吓得连滚带爬逃出了他家。   人走后,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吴景安身子无力,软倒在椅子上。   其实,他的伤口很疼;其实,有的地方流了血;其实,他还发着烧。   可那个男人,声称是他父亲的男人,完全看不见。   他已经过了要糖吃的年纪,也明明白白说过不会再把那个人看作父亲。   却不知为何,总会对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这就是血缘吧,即使他再想否认,也改变不了。   除非抽干自己的血,全部还给他,否则,界限,永远划不清。   吴景安靠坐在椅子上嘲笑自己的失败。   父子决裂,兄弟反目,爱人劈腿,断子绝孙。   够惨了吧!这样的人,他都纳闷,老天怎么还不收了!   想起有一天和秦姐聊天时说起自己过得没劲,秦姐劝他:你别觉得这世上就你最惨,你看谁过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谁风光的背后有多少眼泪你是看不到的。这世上,就没几个能一帆风顺到老死的人。过得再惨再没意义也得过,老天给你这些祸,可没扔个锤子砸死你,那就是要你好好挺着,没有过不去的坎。挺过去了,你就是条汉子。你怎么知道明天就没个大奖砸到你。   秦姐的乐观他一向羡慕,现在想起这些话心里竟也舒坦多了。   也对,没有过不去的坎。   亲爹没了,咱还有后爹。   兄弟没了,咱还有哥们。   爱人没了,咱还能再找。   明天,谁知道明天出门会不会碰上个极品,不枉他苦等三十年的绝世好男人。   吴景安笑了,最差,他还有明天。   明天,吴老爹再次上门,咬牙接受了他的提议。   吴景安抱着膀子说:“要打就趁现在,在我面前。但凡语气、态度有一点不对,这协商就取消。您儿子升不升职,丢不丢工作跟我没半毛钱关系,您看着办吧!”   明天,他会说让父亲、兄弟、爱人都见鬼去吧!   明天,他等着不一样的明天。   吴景安从医院拿了药出来,下楼梯时竟与廖胜英打个对面。   廖胜英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他,说实话,那张脸他第一眼还真没认出来。   鼻青脸肿的,额头上还盖着块大纱布,若不是打对面时吴景安愣了一下,他真就错过了。   廖胜英嘴角带笑,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好整以暇地说:“哟,这谁啊,怎么几天不见,成猪头了,你该不是整容失败吧!”   吴景安全当他在放屁,不予理会。刚想错身往下走,突然想起来许辉留在他家的那些东西。如果廖胜英肯帮忙,就能避开许辉。   转过身,他说:“许辉以前买的东西在我那儿,你有空找人帮他拉走吧!”   廖胜英一脸听了笑话的表情,“切,你可真逗。许辉买什么东西还要拉走?都留给你吧,那些破烂玩意值几个钱啊,你以为他会稀罕。十万块一个椰雕他都送得起,何况这些。老吴,我挺纳闷的,许辉这样的男人你怎么舍得让他跑,不该抓着裤角死赖不放吗?多可惜啊!”   吴景安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转身走了。   廖胜英赶到酒店时,许辉郝时他们几个已经到齐了。   脱了外套,廖胜英一脸坏笑地说:“你们猜我刚才见谁了。”   张音倒了杯水给他,“要说就说,卖什么关子。”   廖胜英笑嘻嘻地看着许辉,“少爷,你肯定想知道。行行,你别瞪我,我说还不行嘛!你当宝贝的那个老男人,你猜怎么着,被人打得一脸猪头,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许辉眉头一皱,紧张地看着他,“你说他怎么了?”   “看那样子肯定是跟人干架了,被揍得不轻,额头上卡着这么大一纱布,都进医院了,你说惨不惨。”   郝时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许辉。   后者眼珠子不停地转,一脸的忧心忡忡,忍着在椅子上坐到菜上桌,再也装不下去了。   拉开椅子,拔腿就跑。   廖胜英在后面急急喊了几声,而对现在的许辉来说,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下一秒,他要见到吴景安。 第76章 回不去   心急如焚地赶到XX小区,许辉下了车就要往楼上奔,眼角余光瞥到的一抹身影让他停下了脚步。   吴景安手里提着刚从超市买来的日用品往家走,一抬头,便看见站在楼下一脸紧张的男人。   吴景安想过以后再见到许辉时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好久不见。   一句平淡的招呼,也许许辉会不屑一顾地哼一声,也许许辉会目中无人地走过。   他没想到的是,重逢来得这样快。   他带着一脸的伤,再平淡的招呼也会显得滑稽。   他什么也没有说。   许辉也默默地注视着他。   他们,已经走到相对无言的境地。   被污染的爱,回不来了。   小区里的槐花挂满了枝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几家调皮的孩子拿了长长的竹竿来勾,一串串将开未开的白色槐米掉进了塑料袋里。   旁边刷了白漆的长椅上,两人沉默地分坐两头。   分开,不过半月,疏离,却似半年有余。   他们渐渐走向陌生人。   吴景安很想掏出烟来吸上一口,这种无奈的沉默,很是折磨人。   良久,许辉说:“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吴景安说:“摔的。”   许辉盯着他的脸瞧了一会,他从小到大打过的架不是一场两场,这种伤痕他一眼就看得出来,却没有道破。   他说:“去看过医生了?”   吴景安点点头,“没什么大碍。”   许辉接着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好。”   然后还有什么,许辉想不起来了。   这样要死不死的台词,真能把人逼疯。   明明他可以把男人紧紧抱在怀里,说一句“姓吴的,你他妈闹够了吧,别作了,回家好好过日子去”   许辉想,道歉就道歉,大不了被抽两巴掌,还不解气的话再踹个两脚也行,然后……然后就可以重归于好了吧!   那个人,他都快想疯了。   明明是最熟悉的两个人,可吴景安的态度生生要把两人拉得隔出一个太平洋来。   那人向来是不会服软的,他应该清楚。   许辉也不祈求他会说什么回来吧之类的话了,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   于是,豁出去了,转过头,伸出手,他把努力憋着的一句话说出来。   “景安,我们----”   他期望的未来被吴景安打断,“许辉。”   吴景安攥紧拳头,像下了很大决心一般,他说:“戒指,我扔了。”   许辉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却再也无法触碰到那个人。   吴景安说,留给他的那一半戒指,扔了。   他已经决定要斩断和许辉的一切孽缘,没有回头路。   多简单的几个字,多轻巧的一句话,却让许辉有一种心被扔进了火炉里灼烧的感觉。   吴景安不打算再给他机会,最熟悉的两个人,从此只能变成陌路。   许辉一点点收回手,一点点把疼得撕裂的心安回身体,一点点接受这个事实。   许辉很想笑,大笑,笑完以后说行啊,扔就扔了吧,反正值不了几个钱。   许辉很想潇洒起身,嘴角挂着轻蔑的笑,懒得多看男人一眼,开着他炫酷的跑车离开。   许辉站起身,他忘了笑,忘了潇洒,忘了说那些话,忘了轻蔑,忘了跑车。   他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地朝小区外走去。   他走得很慢,很慢,有背着书包从他身边走过的学生,疑惑地看了看他。   他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他记不起来应该拣回什么。   直到走出小区以后,才想起来,他把吴景安搞丢了。   那个他一直深爱着的人,彻底,丢了。   吴景安站在长椅边一直目视着男人走出小区,那看上去凄凉、悲怆的背影让他的心狠狠疼了一回。   他知道自己太狠,狠得让自己都咬牙才能说出那句话。   他告诫自己不能再回去了,回不到那段做梦一样的甜蜜生活里了。   许辉不论爱或不爱,都成不了他期望一生的家人。   少爷的新鲜劲上来,他陪着玩一回,两个月,少爷腻了,他收回心,也不想再陪他玩下去了。   现如今,少爷还想回来,可他,不想再回去了。   玩过就算了,无法改变的差距,拖着只会让自己身心俱疲。   就这样吧,爱过一场,和平的分手,会让两人记着对方的好,不枉爱过。   吴景安转过身,目光瞥到停在楼下的那辆车,他抿了抿唇,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去。   接下来的三天,许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步也没出去过。   许父大发雷霆,抬脚就要踹门,奶奶慌忙拦着,“他都多大人了,你还用武力。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许母找来了廖胜英,在门外好说歹说,三小时过去了,那门纹丝不动。   廖胜英恼了,骂道,“许辉,你别躲屋里装狗熊,有什么不快活就说出来,哥几个帮你出气,你看是要断手还是断脚,发句话吧!”   半分钟后,门开了,廖胜英被扯着领子揪进屋。   许辉眼神凶狠,“你敢动他试试!”   廖胜英扯开他的手,一脸忿忿的表情,“你看你孬成什么样了,姓吴的到底怎么你了,你在这演苦情戏给谁看呢,真想把你那点见不得光的事抖给你妈听?!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我这绿帽子都卡到脸上去了,都没你那么能装。你说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分就分了呗,分了才好,你难道还真打算着跟那个老男人结个婚再生个小的出来,他能生还是你能生,趁你家老头还没发现断干净点,玩个男人而已,你还把自己玩进去了!”   许辉没心思听他说教,躲回床上继续做他的缩头乌龟。   廖胜英又连着骂了半天,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床上像个活死人一般。   廖胜英没辙,恼了摔门而去。   许辉其实也想问问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二十七年的人生里,他没缺过女人,也没对什么女人特别上心。   吴景安连招呼也不打就闯进来,进来就进来吧,还死赖着不肯走了。   他没想过自己会看上个男的,还不只是平平常常地看上,有点非他不可的味道。   算了,他认栽,爱就爱吧!   可他不过是犯了一次男人的通病,难道就要被判死刑吗?   吴景安走了,走得那么坚决,连他厚着脸皮去求他,也不愿回头。   许辉躲在手臂里苦笑。   吴景安多能看得开,他许辉比他少鼻子还是少眼的,凭什么就要陷在里面无法自拔。   他连着几天装要强装冷酷装浪子,他给自己洗脑,没了吴景安的生活,逍遥自在。没了吴景安的日子,精彩纷呈。没了吴景安的许辉……   已经快人不人,鬼不鬼了。   他拼命地想,他给了自己几巴掌不要再想。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和那个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吴景安说:你多大的人了,还挑食?把芹菜吃光,当谁乐意吃你的碗底。   吴景安说:换台,换台,这什么垃圾节目,篮赛快开始了。   吴景安说:许辉,戒指,我扔了。   许辉紧紧闭上眼,却无法阻止这些画面涌进脑子里。   以后,吴景安不会再给他做一日三餐;以后,吴景安不会再窝在他怀里和他争电视看;以后,吴景安不会再叫他许辉。   以后,他和吴景安,没有以后了。   这段感情,真要彻底画上句号了吗?   廖胜英说,分了才好,不分,难道真要和他结婚生孩子?   他也这样劝自己,分了好,早晚得分,分就分吧!   可有谁死死攥着他的心,就是不松手。   他骗了自己整整三天,廖胜英打来电话说,陈倩明天结婚,一切,都完了。   许辉终于从麻醉中清醒过来,陈倩结婚了,廖胜英的一切都晚了,完了。   可许辉不想完,根本完不了。   他不能再让时间毫无意义地溜走,否则,一切,真的只能晚了。   早班点名的时候,吴景安诧异地看着坐在点名室里的林佳佳。   本来就很小的脸,明显瘦了一圈,脸色真如小李所说的死了爹娘一样的惨白,低垂着头坐在点名室的第一排,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吴景安四下瞅了瞅,没见小李的身影。   他坐到孔新身边,小声问道,“林妹妹怎么来了?”   孔新说:“你还不知道呢,你林妹妹被贬为庶民了,又跑来和你混,小安子,你也别怪她红杏出墙这么久,原谅人家重新接纳,好好过日子吧!”   吴景安真想冲他比个中指。   厂里对林佳佳重回运行车间的事议论纷纷,听说,只是听说,有人看她不顺眼,贬了!   爱八卦的七姑八姨们聚在一起开妇女大会:厂长欲潜厂花,厂花抵死不从,厂长大怒,厂花被贬,一个潜规则下的牺牲品出炉。   吴景安很是不解,你说你被贬就被贬吧,怎么又和他贬到一块了,这厂长难道也看他不顺眼,故意制造暧昧给那些老娘们提供再续情缘的谈资。   被贬的厂花无精打采地坐在吴景安对面,要说以前的她吧,是圣洁白莲花,懒得搭理吴景安这样的癞蛤蟆。   而如今的白莲花被狂风暴雨摧残得太厉害,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相对无言了半个上午,吴景安开始想念小李的大嘴巴。   还有一个小时下班的时候,值班室的推拉门响起。   吴景安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嘴角无奈地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好似,故事又回到了起点。 第77章 回归   再见到许辉,林佳佳的讶异程度绝不低于吴景安。   她甚至怀疑,这反复不定的许少是不是走错门了?   直到许辉脸上挂起看起来不那么自然的笑,用低沉的对她说:“佳佳,好久不见。”   吴景安真心服了许辉这二货,这是生活,不是八点档狗血言情剧,要不要这么演下去!   可惜男主角乐在其中,“佳佳,待会有空吗,一起吃个午饭。”   女主角受宠若惊,“你……有什么事吗?”   “有些话想和你说,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许辉……”   缠绵啊缠绵,忧郁啊忧郁,吴景安真是听不下去了。   你们这对狗男女,要不要现在才发现,对方是自己的真命。   真命女主很快去锅炉取样,真命男主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吸起了快活烟。   说实话,吴景安还真挺好奇他这样做的目的,“许辉,你这是干什么?”   许辉摆起了招牌的笑,“我怎么了?”   吴景安说:“有必要把林佳佳拖下水吗,她最近状况不好,别再招惹她了。”   许辉笑了,“哟,你还挺心疼,我怎么招惹她了,不过是一起吃个饭,她不高兴可以拒绝,怎么,这在你眼里也成十恶不赦的事了。”   吴景安想自己就是犯贱,人想演三角恋也好,移情戏也好,跟他还有什么关系。   收回与他对视良久的目光,吴景安低头写他的记录。   不多会,林佳佳回来了。   不多会,男女主角共赴午宴。   许辉的回归,无疑是在小小的电厂投下了一枚杀伤力巨大的炮弹,瞬间炸起滔天巨浪。   七姑说:这是怎么个情况,许少?那个人真是许少?白马王子许少?华丽回归?   八姨说:这还不清楚,肯定是当初这两人之间产生了什么误会,许少黯然离去,消沉良久,最终发现始终忘不了咱们佳佳,于是决定听从心之召唤,又回到了佳佳身边。   长舌妇摇摇脑袋和手指,否定了这个版本:这么恶俗的台言版早就过气了,故事肯定是这样的----乃们还记得吴蛤蟆吗,他在其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当初吴蛤蟆谎称生病,以博取许王子的同情,忍痛把公主让给了吴蛤蟆。在这期间蛤蟆多次骚扰公主,公主虽心力交瘁(参见她此时气色、状态)却心若盘石。蛤蟆坚持了半年,始终打不开公主心房,出于愧疚和最后的善心,他给许王子打去了电话,于是,故事大团圆结局。   话唠撇撇嘴,用她那福尔摩斯的脑细胞推敲出一个精致的版本:这年头谁还看韩剧啊!依我看,故事没这么简单……当年,佳佳父亲为许少的爹工作,结果不小心爱上了许少他娘。又因种种原因,佳爹被许娘出卖,关进了监狱,却留给佳佳一个宝盒,里面记录了所有和这起事件有关的人。于是,长出天仙美貌的佳佳抱着一颗复仇的心接近许少。在终于成功扳倒许娘后,佳佳离开了。半年后,许少再次出现(余情未了?)谁知道呢,这不第二季刚刚拉开帷幕,咱静观其变吧!   吴景安从鼻腔中发出不屑一顾的轻哼:台版、韩版、美版,还有没有日版、泰版啊!哪有你们想那么复杂,不过就是我和那许少看对眼了,又闹分手了。人许少气不过,用他那接近幼童的智商把林佳佳搞了回来,就是想气我,恶心我,顺带重归于好。啊呸,老子是那会吃回头草的人吗,他就是脱光衣服在床上大跳钢管舞,老子也不会再看他一眼。   众粉丝“刷”地一下把目光对准吴景安,超过十万伏特的电压让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我,我,我,我,我说的是实话。   死变态,给我滚远点。   独自一人站风中凌乱的吴变态,感慨地想,这年头连大片都是基情横行的,这些均龄超过三十五的,咋就不耽不美不BL了呢?!   第二天,话题男主准时报到,出勤率之高堪比上年创造的记录。   吴景安暂时作为局外人,被逼恶心着看完了一出又一出韩剧。   许少:是什么时候,你不经我的允许进入我心里,让我心中邪恶的思想一股脑的散放出来,想更深层次地了解你一点,想咱们的关系能发展快一点,为了你,只能打手枪(注意,是打手枪不是打飞机)所以,你看到我的真心了吗?   林妹:为了我,您可能被赶出家门,这样没关系吗?为了我,您打游戏的手以后只能挖煤了,这样也没关系吗?我们以后只能吃五花肉过日子了,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吴景安一口老狗血“噗”地喷向雪白的墙壁。   再YY下去,他紧绷的处男膜就要被震破了。   吴景安逃了,放渣间的老弟在卖力工作,顾不及他那急需宣泄的小心思。他拐呀拐的,拐到了除氧间,那里的小MM芳龄二十有一,今年刚分来的,水灵水嫩水汪汪。   吴景安一脸猥琐大叔的笑,搓着手坐在她对面,“吃过了吗?不然,我去给你买点好吃的。”   小丫头戒备地瞅着他,“大叔,您别以为这里吵得任凭我叫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就可以胡作非为,”快速掏出个黑色的小手电筒,在他面前晃晃,“我有防狼电棒。”   吴景安郁闷了,这年头,难道只有幼儿园的才正常吗?!   小丫头把一袋“洽洽”撕开口,倒了些在他面前,“嘿嘿,那许少又来了是不是,当电灯泡辛苦的,我明白。以后你尽管来这坐,我不撵人的。”   吴景安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还真谢谢你啊!”抓起一把瓜子,刚嗑了两米,他想起来这的正事,“你真觉得那许少和佳佳配?”   小丫头把头歪向一边,不解地看他,“当然,帅哥就得配美女啊!说起来,是咱们佳佳高攀了,不过,男高女低才正常嘛!”   吴景安垂死挣扎,“不觉得有违和感?那许少就是一花花公子,有什么好的呀!佳佳找了她,也就当个花瓶。以后有的哭呢!”   小丫头不赞同地摇头晃脑,“傻了吧,找他那样的人当然得做好这种思想准备,许少是什么人哪,高富帅!你见过哪个高富帅从一而终的。那是小说是言情剧,现实题裁的可都不这样演吧!高富帅爱花,那太正常了。”   理是这个理,他懂,可就是忍不住吐槽,“那佳佳找他图什么呀!你们这些小女孩,满脑子都是钱啊!”   小丫头以一种看土包子的眼神瞥了瞥他,“对,我们是图钱,宁可在宝马车上哭不在自行车上笑,这话是经典,哪儿错了?哼,自行车?自行车上的男人就不花了?或者说你能保证你到死的那一天绝对不会搞外遇。你承认吧,十男九个半都是花的,那我为什么还要坐在自行车上。到时候没人没钱的,连青春也搭上去,多冤哪!宝马车上没有好男人,可最起码我落到钱了。钱是买不来爱情,可能买到除了爱情以外的好多东西。你说,我脑子又不缺,我应该找谁呢?换作你是我,你会选吴景安还是许辉?”   吴景安的脑细胞被彻底征服了,灰溜溜地逃出了除氧间,并发誓以后的除氧间,有她没他。   吴景安憋了一肚子的火想狂躁想咆哮,想化身人狼狠狠咬死那个披着人皮的畜牲。   现在人是怎么了,他有钱他找女人就正常,我没钱我就连个老婆都娶不上,什么狗逻辑!   蔫头耷脑地躲在冷却塔后面,隔着万重水帘他看不清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   脑子里有两小人同时蹦出来,一左一右地站着,各抒己见。   黑娃说:原谅他吧,不过就是偷一次腥,对男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以后咱也可以以此为借口,偶尔去尝个小帅哥什么的。   白娃说:绝对不行,那是你的原则不能破。他能偷一次就能偷一百次,以后若是你偷你的他偷他的,那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黑娃说:他还是挺在乎你的,不然,能想这损招。他不就是想多见见你,又拉不下脸来嘛!行了,男人嘛,何必要斤斤计较,真没劲。   白娃说:原谅了又有什么意思,顶多再撑个一年,他早晚得结婚得生孩子,你还想拴住一个富二代?不是我糟贱你,你醒醒吧!   临交班前,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值班室,一脚刚踏进门,许辉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避无可避,吴景安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被溜回肚子里。   他该说什么,他能说什么。   是他亲手推开了那个人,如今,他什么也做不了。   许辉也许是真想气他才选了林佳佳,可就算这是会让人后悔一辈子的决定,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林佳佳再孬,也是个母的。   吴景安沮丧地垂下头,喉咙里好像被塞了一个大鸡蛋,卡得他难受,卡得他无言以对。   许辉神情专注地瞅着面前男人,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抬起。   男人头发一向很柔软,他喜欢在睡前不客气地揉一揉,好像在爱抚一条听话的大型犬。   他抬起的手刚要触及那一缕柔软时,林佳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许辉。”   空气中微妙的平衡被打破,许辉眼睛一眯,收回了手。   吴景安缓缓抬起头,许辉一脸冷漠地从他身前走过去,美丽动人的林佳佳紧随其后。   吴景安的目光随着他们移动,他看见,林佳佳小鸟依人地偎在许辉身边。   好一副俊男美女图。   吴景安想问林佳佳一句,你那老情人呢,怎么可以把人忘了。   吴景安想问许辉一句,你到底作什么呢,作不够吗?非要在我眼前作吗?   林佳佳坐上许辉的车,车窗摇下,他不确定是不是看到坐在驾驶位的许辉往这里瞧了一眼。   一年前,他常看到这副画面,看得麻木,看得毫无知觉。   一年后,他皱着眉头收回目光,心,隐隐作痛。   他的坚决,在一瞬间被击垮。原来,还是无法彻底忘记。   许辉,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第78章 未来老婆   廖胜英在得知许辉又和林佳佳扯到一块去时,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震怒:MD,你折腾个没完了!   以老廖对许辉的了解,按糙了说那就是用过的擦屁股纸绝不能再用第二次。   他吴景安就是被许辉用过的,扔就扔了,还有再拣起来的道理?!   别以为他不知道许辉那点小心思,什么林佳佳,那就是障眼法,还不是借着林妹妹的名,去看那丢掉的擦屁股纸!   要不,一个S市多大,他上哪不能找女人,还林佳佳,他是奔着人去的吗?!   MD,还想掏蛋还想扛脸,说难听点你这就是婊子、牌坊一把抓。   许辉恼了,抓着手机就往那粗人脸上砸去:就你行,你能耐你别戴绿帽子!你能耐你把陈倩找回来!怂了吧,人情愿要个半截老头也不要你这花柳病的传播途径。   廖胜英没词了,脸憋成个大染缸,鼻孔里呼呼冒着粗气,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陈倩是他的软肋,至今那伤还没好透,一戳一个疼。   许辉是什么人,许辉那点小心思能让人看出来?就是看出来了他能乖乖承认?   他也不想干这么掉份的事,可他有什么办法,人吴景安就是嫌弃他了,铁了心不要他了,这话他能说出来吗?   他脸皮一丢上赶着去贴人冷屁股,到了还是被踢出局。   人把定情戒指都扔了,他还有什么机会。   他只能借着林佳佳的名,一点点接近。大不了,咱重头来一回,谁让他就吊死在这棵树上,说八好也折不回来。   他可不想落个廖胜英的下场,连后悔的机会都没了。   许辉心情烦闷地要命,偏巧林佳佳又打来电话,他口气自然要多冲有多冲。   他就不明白了,一年前的林佳佳还装清纯装圣女,对他是忽冷忽热,欲拒还迎的,这会儿怎么来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他不过去她厂里坐过几回,约她吃过两次饭,她就像个狗血膏药一般贴上来了。   一天两三个电话,无数个短信,搞得好像他们俩真有点什么。   林佳佳约了他吃晚饭,他以一句没空作为结束语,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他出现在厂里时,又变成了温柔体贴的绅士,对着心仪的公主嘘寒问暖。   他就不信那吴景安是铁石心肠,真就一点感觉也没有?   其实他要求真不多,哪怕吴景安能服一点点软,不,能软化一点点对他的强硬态度,他就满足了。   事到如今,他还天真地以为过不了多久,他就能继续搂着人回去过日子了。   毕竟,真没多大点事。大不了,他以后不再犯。   要说林佳佳这样的小女子攻与心计,还真有点冤枉。   她曾经也是挺单纯一小丫头,懵懂无知的少年时期,以清丽脱俗之貌掳获过不少少男心。   她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初恋,高她一届的学长,俊美无俦。走在烟雨濛濛的校园小路上,宽厚的大掌牵上小小的柔夷,指间的颤抖连到心灵深处,那一场恋爱当真是如梦如幻如诗如画。   后来男孩没等到毕业就出国了,留下她独自一人缝补空虚受伤的心灵。   再后来,她遇到了大她十五岁的教授,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却懂得倾听她的多愁善感。   爱情也在那一刻强烈迸发,他们冲破道德束缚,并约定相依相伴。   可惜生活远没有誓言那么美好,她一次次等待,一次次失望。   就在几乎绝望之际,她等来了晴天霹雳。   教授在一次车祸中,死了。   那么彻底、干脆,让她伟大至真的爱情灰飞烟灭。   她请了一星期的假赶去参加他的葬礼,却被他的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一盆脏水把她从头浇到尾,浇熄了她最后一点对爱情的渴望。   回到家,冷静下来后她才注意到另一件重要的事。   她,例假没来。   她有些慌,有些乱,算算日子,推迟了七八天。她急忙买来试纸,清晰的两道杠验证了她的猜测。   就在她心烦意乱,不知所措时,许辉出现了。   就好像上天特意为她开了一道门,时机掐得非常准。   但她也清楚的知道,这是最后一道门,以后,恐怕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没犹豫多久,她就做出了重要的决定。   傻傻的为爱付出一切的女孩已经死了,她要做现实的触手可及的阔太太。   她把一切设想得很好,奇怪的是,许辉似乎不怎么配合。   他的态度忽冷忽热,简直要把她搞蒙了。   她能等,可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等,她只好采取一些措施,用最狗血却也最有效的办法拴住那个花花公子的人。   孩子和母亲,双重保证。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穿上了用三个月工资买来的衣服出现在许母每个星期都会来三次的美容院。   她的笑容自信而美丽,一切,都该在掌握中。   许辉一进家门明显感觉到这突然转变的气氛,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   母亲金美宣一个劲地咧嘴笑着,倒不出声,笑得有几分神秘,却又像是怕他不知道这份神秘似的。   爷爷还算正常,只不过两只精明的眼睛会时不时从手里把玩着的小茶盅移到他脸上,深沉而诡异。   奶奶和姑姑像憋了一肚子坏水的狐狸精,一老一小掺合在一起,把他从头到尾算计了一遍。   父亲向来不怒自威,只在他进门时锐利的眼神扫过去一次后就不再看他。   许辉疑惑地瞅着这一大家子,小心翼翼地说:“我回来了。”   奶奶几乎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不可抑制地笑着,“回来了,快,来吃点水果。”   不知为何许辉总有一种“此地不宜久留”的感觉,“我不吃了,有点累,上去洗洗睡了。”   金美宣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儿子身边,“慌什么,来,坐一会,妈有话跟你说。”   许辉刚一坐下,金美宣就挤到他旁边,“儿子呀----”   母亲刚起了个头,许辉急急打断,“妈,其实咱家沙发挺大的。”   金美宣被他说得一愣,两三秒后反应过来,一巴掌打他背上,“妈和你挤挤怎么了,这不是挺长时间没见你了嘛!小白眼狼。”   许辉哭笑不得,“我奶还在呢,您可不能得老年痴呆啊,我昨儿在家睡的,咱今早才见过。”   金美宣身上掉下来的肉,他能不明白这小子在岔话题,稀里糊涂地闹几句就让人忘了来意。平日里,她也随他闹,可今儿这事不一样,她非得弄明白不可。   “别贫了,你猜我今天在美容院见谁了?”   许辉想了想,她妈和她奶关注的永远只有一个问题,“我未来老婆?”   金美宣笑得更开,“你还真猜对了。”   奶奶和姑姑也跟着放声笑起来,感情憋太久这会终于可以解放了。   “噢,那,请问我未来老婆长什么样?”许辉漫不经心问道。   金美宣想了想,“很漂亮,不像时下那些女孩是化过妆的美,她可是天然不加修饰的。头发很长很直,还没染过,很合我心意。说话嘛,也是大方得体,呃,除了家世不太好,其它都还不错。”   奶奶跟着凑热闹,“你妈就是粗心,真该拿手机拍张照来让我们也看看的。”   姑姑附和道,“就是啊,嫂子把那女孩夸得人间天上的,这不是存心勾我们嘛!”   金美宣笑,“妈,你们别急,我约了她这个星期六来家里吃饭,尽你们看个够。”   许辉不明所以,这一群女人想干嘛,拉媳配啊,这年头还要包办婚姻不成?!   “哎哎,是不是得我先见见才轮到你们哪,这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呢!到底谁娶媳妇?”   金美宣拿眼瞄瞄自家儿子,“你还不知道?你这天天见的,装什么呢!她都跟我说了,你明儿可还要去找她呢!”   许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哪跟哪啊!   难不成是吴景安?他跑上门告状来了?不对呀,他敢上门估计得被他一大家子拿大扫帚轰出去,哪来的媳妇一说啊!   这是……   许辉费了半天脑子也想不出来他妈说的是谁,于是问道:“她叫什么?”   “林佳佳。”   许辉脑子有点想炸的感觉。   林佳佳……哈,好一个林佳佳。   许辉不动声色问,“你怎么认识她的?”   金美宣笑得更暧昧,“哟,舍得承认啦!我说你,多好的女孩呀,怎么还掖着藏着。怕我们因为她家庭不好不同意啊?”   许辉笑而不答,奶奶和姑姑也看出了端倪,沉不住气地问:“辉辉,听说你们认识有一年多了,到现在还不肯带回家,你还玩什么花花心思哪!老大不小了,咱们也不是老古董的家庭,只要那姑娘正经心好,什么都好说。你也是,该收收心啦!”   整场谈话下来,许辉他爸和他爷没发表一句言论。倒不是说两老爷子真不关心,事情没确定下来之前,作为家里的男性长辈倒真不好插嘴。这关键还是得看许辉的态度。   到最后,许辉也没给出个肯定的答复。 第79章 决绝   第二天,许辉到厂子里看林佳佳那眼神就有点不对了。   许辉光是笑,什么也不说,那笑和平时也没两样,许是林佳佳心亏,总觉得他笑里藏着一条大尾巴狼似的。   林佳佳先开了口,把昨天遇见许母的经过说了一遍,临了她观察着许辉的脸色,小心地问:“伯母约我后天去家里吃饭,我,可以去吗?”   许辉抿紧了嘴巴,笑得高深莫测。   林佳佳心里没了谱,搜肠刮肚地想着说词。   “想去就去吧!”   林佳佳没料到许辉忽地开了口,还答应得那么爽快,一时有些愣怔。   许辉不再多说什么,带着让人匪夷所思的笑转身出了门。   下班点名时,小乔偎着吴景安坐,笑得不怀好意。   吴景安往旁边侧了侧,朝他摆摆手,“非礼勿摸啊!”   小乔整个身子都趴了上去,两眼闪着八卦的光,“哎,老吴,说说,那许少没跟你聊聊,他为什么回心转意又来找咱佳佳了?”   吴景安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说你二十啷当一大小伙,成天跟那些老妇女瞎掺合什么。再这样下去,我保证你找不着媳妇。”   小乔一声无奈地叹,“没办法,谁让我那摆着三年龄都在38以上的,她们成天的瞎琢磨这事,还一个劲地让我打听真实情况。你说,我拿什么打听,还不全靠你,谁让你是这火线第一人呢!”   吴景安摇摇头,“没的打听,那许少成天趴林妹妹耳朵边上说悄悄话,基本没我什么事。”   孔新走进点名室时,脸上带着灿烂的笑,“行了,中午许少请客,让你打听个够。”   吴景安是真不想去,可这些非人类的损友完全不理会他抓耳挠腮想出来的说词,硬是把人架了去。   说多可就矫情了,你跟许少那点小摩擦还没解决呢?   吴景安被迫去了,被迫坐在许辉对面独自喝着他的小闷酒。   席间大刚问道,“许哥,你这消失可有半年了吧,去哪发财了?”   许辉夹了一筷子菜在碗里,抬眼瞄了瞄对面坐着的默不吭声的男人,“嘿,我能发什么财,前阵子逮到一小情,光顾着哄他去了。”   吴景安眼皮不自觉跳了一下。   众人没想到他能给出这答案,或多或少的有些惊讶,大刚说:“还是许哥有本事,这左拥右抱的,唉,咱们不服不行啊!”   许辉笑,“别夸我,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我也想左拥右抱的,可没想那一个醋性太大,为这,跟我翻了脸。”   众人面面相觑,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显得有些僵硬。这人怎么一会一个变,让人马屁都拍不准的。   孔新尴尬地说:“不是吧,许少,还有您搞不定的人哪!”   许辉点点头,毫不避讳地说:“怎么没有, ”他抬起下巴朝前一扬,“对面不就坐着一个。”   被点到名的吴景安恨不得把手里的酒杯砸那人脸上去。   小乔一个没忍住,卟哧笑出声来。   众人的神经被牵动,畅快地大笑起来。   大刚说:“老吴,你这叛徒,什么时候成了许少的小情也不跟我们知会一声,好家伙,瞒我们这么久。”   许辉嘴角含笑,慵懒地摇晃着酒杯,“我可没拿他当小情。纵使后宫佳丽三千,他也得是那正宫娘娘。”   小乔实在憋不住吐槽,“老吴啊,实在不行咱就割了吧,你看人许少都痴情到这份上了,再不割都对不起人家了。”   大刚连连点头,“看人许哥把你摆在多高的位置,让哥几个羡慕嫉妒恨哪,简直把咱林妹妹都比下去了。”   孔新一边笑一边拍拍缩着脑袋的吴景安肩膀,“行了,老吴,你今儿说什么也得和许少喝一个,让人家惦记了大半年哪!”   吴景安抬眼看向对面居心叵测的男人,心不甘情不愿地端起酒杯,“许少,我敬你一个,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说完,他一仰头干尽杯中酒。   许辉杯中的酒一口没动,他收敛了笑,眯着眼看对面的人,“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景安,我对你多好啊,你也太没良心了吧!”   一瞬间,气氛从热闹愉快转到了剑拔弩张,生硬而诡异,像是电视里正好好的演着还珠格格呢不知谁突然换了台,眨眼功夫就成了无间道。   大刚愣是不明白这两人怎么一碰面就能掐起来,掐就掐吧,还掐得人莫名其妙。事隔大半年了,也没人知道这两人为什么掐。   大刚不太灵光的脑子里正飞速想着劝架的官方台词,旁边的许辉再次开了口,“你说,你要什么我没给你,我成天天的连家也不回,就窝在你那儿。当着所有朋友的面对你告白,就差没跪在你面前了。戒指也买了,脸面也不要了,长这么大,我对谁也没这样过。你还想怎么样,景安,我问你,到底拧个什么劲。我不就是找了个女的嘛,说了是玩玩,你还非得往心里去,”说着他身子斜向大刚,“今儿个大伙来评评理,我是真犯了不可饶恕的罪了吗?”   这人喝高了,高的不是一星半点。   大刚他们几人面面相觑,这玩笑就玩笑吧,怎么越说越像那么回事,搞的这两人之间真有什么奸情似的。   孔新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吴景安,硬着头皮说:“许少,您这是把我们老吴当成谁了呀?”   许辉自动屏蔽了这话,拉着大刚一个劲要评理,“你说,就我这样的,配他,是谁吃亏谁得巧啊?”   大刚“哈哈”苦笑两声,“当然是你吃亏,你吃亏。”   许辉满意地点点头,“是吧,我许辉活了二十多年,从来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就他一个吴景安,他有什么呀,凭什么吊着我勾着我。噢,我混蛋我犯抽,我在外面找了个小丫头对不起他,可我也道歉了,保证下次不再犯还不行吗?你说,你说,哪个男人结婚前不得花个一两次,大刚,就说你,你能保证你一辈子就一心一意,不在外面偷吃一次?不能吧,还有孔新,你和你老婆谈恋爱时,没对其它小姑娘动过心思?是不是,大家都是这样的,又不是说花了一次就不回来了,怎么到我这儿就得判死刑了。我就真十恶不赦吗?”   他这一番话说的大刚一满门子的冷汗,这,这,这人真的假的?   眼神不安地瞅向对面一脸镇定的吴景安,大刚一个劲地对他使眼色。   吴景安垂下眼,现在的许辉,简直不可理喻了。   他从容站起身,对旁人说:“我先回去了,他喝多了,待会你们送他走吧!”   话落,他不顾孔新劝阻转身朝门外走去。   许辉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迈开大步朝门外跑去,留下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   有人咽了口唾沫,试探着说:“这两人玩什么呢,怎么搞的跟真的似的。”   孔新担心地朝门口瞅了一眼,小乔说:“不会的,许少那人咱不清楚,可老吴绝对跟咱们一样,纯爷们,估摸着他俩又有什么误会,唉,这疙瘩结了半年还是没解开。”   许辉在一楼大厅截到了人,瞥一眼人来人来的地方,他扯着吴景安胳膊把他拉到了楼梯间。   伸长胳膊将人圈在他身子和墙壁之间,许辉两眼直直盯着面前的人,恨不得把他一口吞到肚子里。   吴景安随他摆弄也不跟他拉扯,当许辉的气息越靠越近时,他说:“许辉,别让我看不起你。”   许辉停了下来,目光驟然冷了几分,贴着他身子,说:“吴景安,分手是你一个人决定的事,难道不需要问过我的意见?”   吴景安笑,“看看你现在做的事,难道不是默认了?”   许辉双唇贴近他脖颈,贪婪地品尝许久不曾感受到的柔软,“我可以把你刚才的话理解成吃醋的表现吗?”   吴景安偏过头,“许辉,你想要的感情是什么样,我真的不懂。你说的也许对,我太矫情太爱计较,不过就是一次劈腿,怎么就成十恶不赦了,天底下的男人都这样。是,我也会这样,走在大街上,看到我喜欢的类型也会情不自禁多看两眼,也会胡思乱想。可我和你的区别就是,我仅止于想,而你却实实在在地做了。你可以毫无顾忌,你甚至认为,回去买两块糖给我就解决了。许辉,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许辉渐渐停下动作,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景安,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随便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分手的话,如果你真的爱我、在乎我,就不该那么轻易----”   不待他说完,吴景安愤恨地截下了他的话头,“爱你!在乎你!许辉,你要是有良心,就不该怎么说。我不爱你?你都把蒋路糟贱成什么样了,可我还是轻易就原谅了你,选择了你,我甚至不敢去跟蒋路联系,我怕他会问我,现在和谁在一起。我要怎么回答他,那是唯一一个会在我病床前守上三天三夜的人,我情愿对不起他,还是要爱你。我不在乎你?明知道和你差了十万八千里,明知道到最后分手受到伤害的只能是我,可我还是想和你试一次。你和女人在床上厮混的时候,有没有在乎过我?如果我不在乎,我不会计较,是啊,像你说的,你什么都可以给我,如果我不在乎,我会说给我买套房子买辆车我就原谅你。我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分手,分手,难道我不会痛吗?明明是你做错了,为什么到最后好像你成了受害者。我只想干干脆脆地忘了你,可你干了什么。你拉着林佳佳在我面前唱起了情戏,你觉得我会开心地为你鼓掌吗?我的痛不比你少半分,看着你对她笑和她坐一辆车,我甚至想,算了,别闹了,和好吧,我真的快受不了了。许辉,因为你,我都贱成什么样了,你还要问我是不是爱你,在乎你,你他妈长点脑子就不该这么对我。许辉,我现在算看清了,你就是个孬种,配我吴景安?下辈子吧!是我看不起你,是我不要你了,所以,给我滚远点!” 第80章 结婚   他的话太重,在许辉心里砸下沉沉的一块大石。他的眼神太狠,让所有的温情在一瞬间退散。   许辉双手揪紧他的衣领,脸色阴沉,眉目紧锁,“吴景安,你想清楚,我最后一次问你,是不是真的要分手?”   吴景安毫不退缩,眼神坚定,烙下不容置疑的一个字,“是!”   许辉渐渐眯起了眼,眼里的吴景安冷傲决然,他们俩好像站在了世界的两头,无法再走到一起的极端。   在那双墨黑瞳孔里,他再也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所有的希望,都被他的决绝碾成了粉末。   许辉不甘心了那么久,挣扎痛苦了那么久,最后,也只能落个这样的结局。   这些曾经的爱,也在那一瞬间化成了无法压制的恨。他嘴角勾起阴冷的笑,他说:“既然这样,告诉你也无妨,我决定和林佳佳结婚,有空的话,就来喝杯喜酒吧!”   喝过酒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反应,想睡。   就算会疯一阵闹一阵,最后还是会倒在床上睡他个昏天黑地。   孔新几人的反应犹为严重,手里抓着牌呢就磕头打盹起来,吴景安地主通吃,兴奋地把最后一个雷子扔桌上,摊开两手,“又赢了,拿钱来拿钱来。”   三“贫农”就没一个睁眼的。   吴景安不悦地一一摇醒,“我说你们有点敬业精神,这打着牌呢也能睡着。”   小乔努力睁开眼,摇摇脑袋,手里牌一扔,“不打不打,真受不了了,你饶了我们吧,我得去睡觉。”   大刚擦擦嘴边的哈喇子,迷迷糊糊地说:“不打了?好好,不打不打,我得睡一会,那谁,老吴,我在你床上倒一会啊!”   孔新把大刚往里推了推,自己挤在外边,闭着眼睛说:“我说老吴,你都折磨我们三小时了,行行好,让我们睡一会吧,就一会啊!”   吴景安眼见着一个也留不住,扔了嘴里叼着的烟,趿着拖鞋往外走。   幸而楼上的牌痞子徐杭也在,他两眼放光地在那屋逗留了N个小时,直到半夜两点钟牌痞子再也招架不住,将他赶了出去。   吴景安垂头丧气地回了屋,孔新他们已经不在了,躺在床上他数到一千四百三十八只羊的时候,终于放弃。   他根本就无法入睡。   许辉说,他要和林佳佳结婚。   他知道那是气话,却同时也见证了许辉的残忍。对他、对自己,同样的残忍。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噢,恭喜,他说恭喜来着。他不知道这两个字会不会让那人更加崩溃。   记得很久以前他也说过类似的话,许辉,你和林佳佳,真是绝配。这个世界上,能配上她那种女人的,还真非你许辉莫属。我祝你们早结连理,早生贵子。   他没想到那话终究要应验了。   许辉和林佳佳,到最后还是要走到一块。   可笑的他,到底也不过是许辉游戏人间的一个过程,到老的时候那人可以骄傲地说他年轻时很疯狂,竟连男人也玩过。   吴景安想笑,可又觉得这大半夜的笑出声来太碜人,估计得被同屋的几个咆哮着打出去。   于是,憋了声地笑,蒙住被子笑,笑声能把一切都掩盖。   他想,真有那一天,他一定可以笑着祝福许辉。   幸福,美满。   第二天厂里谣言四起,每一条都具爆炸性。   一、许辉和林佳佳要结婚了。   老女人们惊呆了,小丫头们泪奔了,大男人们暴走了。   她们的灰姑娘梦要碎了,他们最后的希望要被拐走了。   老女人们煽着风点着火,把这消息传遍了全矿。   就在他们津津乐道地谈论新时代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时,另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几乎让他们的唯美幻想碎成无数小渣渣。   据说吴景安勾引了许辉,据说戒指都买了,据说两人现在分手了。   对此,吴景安的官方解释是:这王八喝多了,他是想黑我呢!   这一次老女人和小丫头团结起来,送给据说中的男二号两个字:放屁。   人许少多完美一青年,又帅又多金,能看上他又老又丑又穷又衰的吴景安?十个吴景安加一块都不够给他提鞋的,这八成又是那蛤蟆故意编出来欺瞒善良大众的。   有当事人站出来解释:不是的,这次冤枉人老吴了,是那许少亲口承认的。   老女人和小丫头充耳不闻:不说许少喝多了嘛,他其实想说的是他前女友,是你们这些吃不到葡萄的家伙想抹黑他。   至此,再没有一个当事人敢站出来澄清。   闹剧是落下了帷幕,可成亲的事几乎成了板上钉钉,所有人都瞪大双眼等着这场豪华婚礼的诞生。   林佳佳的计划不太顺利,她几次暗示许辉宿舍没人,可以上去坐坐,却都被他以太晚为由拒绝了。   林佳佳越来越糊涂,要说许辉对她没意思,那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   若说有意,这反应未免太过冷淡。   反倒是许母对她很是满意,经常地约她一同逛街。   渐渐地,她开始迷恋这种物质高于一切的生活。   抬手抚上平平的肚子,她展露知性优雅的笑容踏入另一个世界。   吴景安在放渣间聊到快下中班才想起回化验室,中途拐去了厕所一趟,图近就走了东门。   八点,天已经黑透。   幸而大门闪了条小缝,他摸黑走进去,刚想到过滤器那儿洗个手,从酸碱泵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屏息凝神听了会,确定是人在说话,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悄悄往那儿走去。   走近了,林佳佳的声音清晰传进耳中。   “我知道……你别担心,我早就想开了,那个人根本就不值得我爱……嗯,嗯,我会的……他叫许辉,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和他结婚……就说怀了他的孩子,一结婚,就把孩子做掉。我已经过了傻傻做梦的年纪,绝对不会生下那个人的孩子……表姐,你会不会认为我是个坏女人……没有办法,这是我唯一可以走的路了。”   听到这些,吴景安很难再用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林佳佳。   披着一件圣女的外衣,以干净纯粹的气质蛊惑世人。却没人知道那张皎好的皮下藏着一颗肮脏污浊的心。   吴景安攥紧双拳,极力压抑着从心底蹿出的怒火。   如果她不是个女人,他真想一拳挥上去打烂那张虚伪的脸。   林佳佳,许辉,真他妈绝配,一样的动机不纯,一样的烂到骨子里。   吴景安真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转身回屋照过他的散漫日子。吃喝玩睡,他翘着二郎腿等着看那畜牲的笑话。   可灌了铅的腿一步也走不动。   胸中集聚的一团火无处发泄,他拼命找着出路。   下一秒,手上有了意识般,按到了开关上。   电灯大亮,林佳佳猛地转过头,一脸的惊惧。   吴景安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气冷冷瞪着他。   林佳佳的脸色瞬间苍白,她挂断了手机,强自镇定地望着他,“你——”   吴景安说:“林佳佳,你会不会太卑鄙了。”   林佳佳皱紧眉头,疑惑地看他,“吴景安,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的确没有了关系了。   吴景安收回目光,转身朝外走,林佳佳想起厂里那些荒涏的传言,不放心地在后面喊了一句,“你该不会无聊到去和他说吧!”   吴景安脚下一顿,却未回头,迟疑两秒后迈开有力的步伐走出厂房。   休班当天吴景安早早回了家,他知道许辉有晨跑的习惯,赶到小区附近下了车,点了颗烟在那守了近二十分钟终于等到了人。   许辉的气色看上去很不好,双眼无神眼窝下深深的一圈黑色,面容憔悴的让他有几分不忍。   他到底还是爱着这个男人,哪怕被他伤了一次又一次。   许辉刚走到小区门口,吴景安快步上前喊了一句:“许辉。”   许辉朝他望去,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双唇翕动,不确定地说:“你——”   吴景安站定在他面前,“许辉,我们谈谈。”   许辉垂下眼,用几分伤感的语气说:“谈?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你还有没骂完的话吗?”   吴景安说:“你别这样,我们找个地方谈一谈,耽误不了你几分钟。”   许辉也许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没有多说什么,和他一同来到了离家不远的公园。   吴景安在公园门口买了两份早点小跑着来到许辉跟前,递给他一份,“吃点吧!”   接过他手里的早点,许辉苦笑了一下,“你还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吴景安在他身边坐下,抓着手里早点一口气吃了大半下去,不安的心才稍稍缓解。   他说:“你真打算和林佳佳结婚?你爱过她吗?”   许辉真觉得他这话挺可笑的,“爱不爱你不知道吗?吴景安,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如果我说不结,你能给我想要的答复吗?”   吴景安犹豫片刻说:“许辉,我们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只是希望你做决定前能慎重一点,那是你的人生,你要考虑清楚。林佳佳为什么突然接受你,你想过吗?”   许辉把手里的早点捏得稀烂,他的奢想又成了一场笑话,那个人说,让他们的事成为过去。   许辉冷冷地笑起来,“这样啊!我是该好好想想,想想你吴景安为什么要想着法搅黄我的婚事,林佳佳不挺好的吗,我以前喜欢她,以后还是能喜欢上她。既然你说我们已经成为了过去,行啊,我不会再勉强你。我许辉玩烂的东西没兴趣再碰。”   吴景安忍着气说:“我劝你不要一时冲动,林佳佳不适合你。”   许辉笑得更加狂妄,“哈哈……怎么会不适合,我看她适合得很呢,就冲她是个女人,这一点比你适合一万倍。最起码抱起来的时候不会动不动喊疼,一点兴致都没了。”   吴景安最后的耐心被他磨光,忿然起身,“许辉!”   许辉收敛了笑,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带着挑衅的目光与他对视。   吴景安说:“算我他妈的自找没趣,我看你就活该带高帽,祝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说完,他丢下手里没吃完的早点,抬脚走过许辉身边。   胳膊上一紧,有人拉住了他。   吴景安身子一顿,稍稍转过头。   许辉像一尊雕像的脸上闪过痛苦难过的表情,吴景安心里一紧,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许辉慢慢松开了手,那一秒的温情随之驱散。   吴景安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过身,走出公园。 第81章 心理医生   吴景安接到张音电话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张音?许辉的朋友?找他做什么?   张音的声音很好听,给人一种清朗的感觉,他在电话里不慌不忙地说:“能给我腾点时间吗,我想跟你聊聊。”   吴景安虽猜不透他想聊的内容,不过,肯定是和许辉有关。   他也不好太拒人面子,只说自己要上几天的班,等到休班再说吧!   张音说:“我等不了那么久,要不,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去找你。”   张音的性子应该是雷厉风行的,上午十点给他打的电话,中午十二点人就站他面前了。   吴景安无可奈何地领他去了矿外的小饭馆,一瓶啤酒下肚解了五月的躁热,这人的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   张音说了他此行的目的,“我就是来当说客的,老吴,咱们也算见过几次,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能不能给我句实话,你还想不想和许辉在一起?”   吴景安被他的心直口快搞得一口菜噎在了喉咙里,端起啤酒连灌了好一气才算下去。   张音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俩啊,都该被打五十大板。”   吴景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个,其实,我不太明白你好奇这件事的原因,我和许辉要不要在一起,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张音从口袋里掏出烟,缓缓吸了一口,“许辉来找过我。”   吴景安更是诧异了,“找你?”   “他没跟你说过我的职业吗?我是心理医生。”   吴景安感觉他又被噎了一次,还是被自己的口水,太TM不靠谱了,心理医生?   张音说:“我和许辉认识快十年了,他一向都是狂妄自负得不得了,这次,居然主动走进我诊室,一开始我还以为看错人了,还想着这两人像的可以上电视节目了。许辉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绝对不会来找我,从另一方面来说他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败。能让他做到这一步,老吴,你的影响力可真大。”   吴景安垂下眼,心底涌起淡淡的酸涩。   张音接着说:“许辉和我说了很多你们的事,他那边的我算听全了,接下来,是你这边的。老吴,其实我来这没抱太大希望,这事,最主要还是看你的想法。我还是那句话,你还想不想和许辉在一起,如果想,我很乐意帮你们这个忙。如果你铁了心想和他一刀两断,就当我没来过。老吴,感情的事,我不希望你有一丁点的勉强,你考虑清楚。”   这个不可回避的问题被摆在了台面上,吴景安以为自己可以斩钉截铁地回答出那个早就决定了的答案。   可事实却是,他犹豫了。   他犹豫了好一会,甚至都站起身出了包间出了小饭馆。   五月的太阳算不上毒辣,照在人身上时还是有热得透不过气的感觉。   中午一点多,街上行人不多,卖油饼的老板准备收摊,对面面馆生意不好,老板娘坐在门口闲闲地嗑着瓜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也许一成不变,也许枯燥乏味,也许——   油饼摊七八岁的儿子从屋里跑出来帮着老爸把车子推进屋,面馆老板端了杯水递给他老婆。   也许,这样的生活,他也向往。   许辉绝对不是理想的伴,可许辉,却是他打从心里爱的人。   连这么不靠谱的许辉也在努力着,而他,却要退缩吗?   丢下快烧到手指的烟头,他转身走进小饭馆。   那一顿午餐他们吃到了下午四点多,老板三番五次的来问要不要水、纸巾、筷子或者再炒一个菜,过度的“关照”终于让他们想起来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噢,四点多,该走了。   和张音聊天还是挺愉快的,做了多年心理医生的人,说话很风趣幽默。不过有时候提的问题也是很犀利直白的,吴景安总是需要思考上好一段时间才能回答。   张音说:从你的话里可以听出,许辉带给你的伤害让你极度缺乏安全感,老吴,想要解决问题,不能只是一味地指责、埋怨,也要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我这样说,你一定会不高兴。可,你毕竟还是想和他继续下去的,不是吗?所以,退一步,就像你说的,你都退了一万步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步了。   张音说:你们两个人的沟通很成问题。如果都能够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不要总是说些刺激对方的话,也许,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   在事情发生以后,许辉没有主动道歉,他有错;而你,也许有负气的成份,没追问他这么做的原因,而是一棒子打死,说了最伤感情的两个字。   他们在职工宿舍后面找到一块阴凉地,张音也不讲究了,几千块的西裤往花坛上一坐,笑着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吴景安。   老吴,你当初接受许辉的时候,是不是把他这个人了解透彻了?我想应该是没有的,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许辉家很有钱,许辉家很有地位,许辉家人很惯他。所以,他养成了王八的性子。   你别笑,我没说错。大学四年,我和他住同一个宿舍,当然,他几乎不在那儿睡。他这个人不懂得什么叫尊重、友爱,更别提换位思考这种对他来说天方夜谭的事。   在他的世界里,是以自己为中心的。他选择和你在一起,多数也是头脑一热就那么做了,并不管你是不是爱他,想和他在一起。   你笑了,证明我没说错。他其实像个小孩一样,会想说,我这么优秀,对你这么好,又这么喜欢你,你理所当然要爱我,和我在一起。   我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没进化完全的两栖动物。   他当初那么张扬地向你示爱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是不看好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图新奇找乐子,太平常不过了,纵然疯得过了点,也没人会当真。   倒是这一点,我失算了。   听到你们分手,我并没太在意,意料中的事嘛!直到许辉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找到我,我才知道,爱情这种事,真不是能按常理来算的。   他劈腿是他的错,老吴,我还是很支持你和他闹一闹的,他这个人就是欠揍,不给他来点硬点他不知道厉害。当然,也没人教过他不可以劈腿。你说这是常识,你觉得常识对他这样的人行得通吗?他以往也这么干过,什么事都没有。他身边的人,老廖,陈刚,还有胡天,他们哪个都是在外面养了三四五六个的,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太平常了。就好像吃饭,你不能光吃一样,有时候想清淡点,有时候想重口点。可是,老吴,你闹归闹,不该轻易说那两个字。对许辉来说,这教训有点重了。   而且,你还一副铁了心不再回头的模样,甚至把他挺看重的定情戒指也扔了,真真是把他逼急了。   他就像一头乱了方寸的小兽,撞得头破血流只为找到出路。   可惜小孩心性的他,总是找不对方法,林佳佳的事就是一笔烂帐,尤其还牵出了他家里人。   你们那天在楼梯间说的话,许辉也讲了。你怪他怀疑你的爱,说了挺伤人的话。老吴,问问你自己,你又何尝不是在怀疑他。怀疑他能爱你多久,怀疑他会再次伤害你,恋爱中的人患得患失很正常,可那又成了你们两的导火索,只能说你们都太容易激动,只顾挑着最伤人的话来说,却不想想后果。老吴,如果许辉真和林佳佳结婚了,不说现在,因为现在的你在气头上,平静个一年后,到时你会不会后悔?对,他是个烂人,结了才好,得亏没跟他过下去,否则以后有得苦受。这样想一百次的时候会不会有一次是在后悔着的。后悔当时太冲动,后悔没听听他的解释,后悔……你甚至会想,如果当时两个人都退一步,也许,现在还会在一起。   老吴,许辉是个不及格的恋人,就像对考试不及格的孩子一样,你不能一味打骂,你得帮他,帮他找出自己的弱点,一点点教他做人以及做恋人的道理。这是个庞大的工程,主要他根基太差,你要有一定定力和耐心才行。不能用常识以及想当然的原则去想他,毕竟你们生活的环境、成长的过程相差得太多。   感情,不是一个人努力就可以的。要走下去的人,是你们两个。   慢慢磨合吧,同志。   夕阳西下,张音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和灰尘,“我得走了,还有最后一班车吧!”   吴景安看了看手机,“还有,我送送你。”   路上,矿内广播响了起来,称赞着谁谁谁多么多么的敬业爱岗。一位中年妇女端着一个盛放洗漱用品和衣服的大盆走过他们身边,身后跟着两半大孩子津津有味地吸着果冻条。   张音笑着说:“这里倒是能看到最朴实的画面。我想起来,许辉说,他梦里出现最多的地方就是这。”   吴景安低声问了句,“他说为什么了吗?”   张音说:“老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想知道的话,自己问他好了。”   来到等车的地方,张音转过脸来面对着他,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老吴,林佳佳的事你不用介意。许辉这个人没什么本事,但想骗他,估计还挺难。这次诊疗就到这吧,我希望下次可以看到你们两个一起来,这样,治疗效果也会更好。”   说实话,吴景安挺感动的,郝时说得不对,谁说许辉没有朋友。一个郝时,一个张音,就够喝上一壶的了。   人生挚友,不过如此吧!   吴景安点点头,“今天很感谢你,特地过来一趟,连诊疗费也没有。哪天,再一起喝酒吧!”   张音瞅着一辆车远远驶来,随口说道:“别客气,许辉已经付过了,我收了平时的四倍,他那么有钱,不宰白不宰,你说是吧!”   吴景安当时的表情如果拍下来一定可以登上搞笑榜了。   好吧,他错了,许辉这辈子瞎瞎的,白活了二十多年,结交的全是一群见钱眼开的家伙。   送走了张音,吴景安在路边小摊上随便吃了碗面皮。   他并不期望和张音谈次话就能彻底解决他和许辉的问题,不过,他有些奢望,能有些些改变。   张音说得没错,他和许辉都太容易冲动,伤人的话也在不经意间就说了出来,加剧矛盾。   他们的路还很长,自己却从一开始就把它定位在了短暂的基础上,没有真的相信他,没有真的相信这段感情。   抱着终究会散的想法,不负责任地开始了恋爱。   有了磕绊,他想到的只有分手。   没有从许辉的角度去想过,理所应当地把自己的原则加在了他身上,却从未有一次义正言辞地提醒过他。   张音说,努力不是一个人的事。   而他和许辉的磨合才刚刚开始。   张音问他,还想不想和许辉在一起,感情的事,不应该有一丁点的勉强,考虑清楚。   他踏进包间,对脸上挂着笃定笑容的人说:“如果可以有所改善,我愿意去尝试。哪怕只有一年,两年。我想真正的努力一次,不留下什么遗憾。”   他爱许辉,从始至终。 第82章 原谅   在母亲金美宣的吩咐下,许辉硬着头皮送林佳佳回了在市里租住的房子。   下车后,林佳佳低头写娇羞,怯生生地请许辉上楼坐坐。   许辉懒得看她表演,摆摆手就要回车里。   林佳佳有几分着急,也顾不得许多,忙唤他,“我屋里床架坏了,能……能帮我修修吗?”   许辉想了想,也不知怀着什么心思,倒不再拒绝,跟她上了楼。   两室一厅,屋主的装修很简单,坐在沙发上,接过林佳佳递来的水,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多会,许辉看了看手表,“不早了,你的卧室在哪,我帮你看看床。”   林佳佳缓缓起身,没走两步,竟抚着头晃晃悠悠地似要栽倒,许辉忙上前扶住他。   林佳佳倒在他怀里,一张闭月羞花貌上镶着翦水双瞳,流转间诱人深陷。   接吻,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林佳佳大胆将手伸进他衬衫里面,用尽技巧地抚弄,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无奈下,她拉起许辉的手放在自己胸脯上。   却是这一下让许辉猛地推开了他。   林佳佳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脸色阴沉的男人,“许辉……”   许辉皱着眉头瞥了她一眼,带着怒气走出房子。   坐上车,他给廖胜英打去了电话。   半小时后,廖胜英屁颠屁颠地赶到酒吧,见到的却是一伤心男子在借酒浇愁。   廖胜英揶揄地说:“哟,听说你快结婚了,这美娇娘马上就到手了,还喝什么闷酒啊!”   许辉烦闷地靠在沙发上,一杯接一杯地往喉咙里灌酒。   廖胜英说:“到底怎么了,给句人话。”   许辉喝得不少,好像这希望这苦涩的酒精能把心里的苦闷一起灌醉。   酒吧里灯光迷离,他看着面前来来去去的男女,不知道能否精准地找到那个人。   “陈倩,有和你联系吗?”   廖胜英搞不懂他怎么会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被他带出心底的压抑,于是没好气地说:“没有!”   许辉皱起眉头,“你还想她吗?”   “想什么想,她可不会想老子!我他妈都忘光了,管她是死是活。”   许辉不赞同地闭起了眼睛,“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廖胜英上前抓着他肩膀摇了摇,“你小子是不是酒精中毒了,尽在这说疯话!”   许辉嘴角带出无奈的苦笑,“你想她怎么办?想到快要疯了怎么办?就算再性感的女人摆在你面前,也碰不了她一下怎么办?以后,以后再没有了他,怎么办?”   廖胜英心里一紧,松开了手。许辉的话也牵出了他一直麻痹的神经,他拿起面前半瓶红酒,一口气灌进肚子里。   最爱的,永远都要等到失去以后才能领悟到。   “她不会回来了,许辉,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那个老男人对她很好,他们去了马尔代夫度假,陈倩笑得,比和我在一起还开心。”廖胜英的声音渐渐哽咽,身子止不住地轻颤,陈倩的笑容近在眼前,“我他妈怎么那么混!非要把人赶跑了才在这儿哭哭啼啼的,妈的,我后悔,悔到南墙去了。”   许辉缓缓睁开眼,他劝不了身边伤心欲绝的男人,他也是个把最爱的人赶跑了的混蛋。   “陈倩以前对你多好啊!”   “是,没有人比她对我更好,不管我做了多少次混蛋至极的事,她都原谅了我。为我打了几次胎,我他妈光是出钱,甚至一次都没陪她去过。我爸妈生日,有多少次我都在外面和小明星瞎胡闹,她把礼物都准备好订好饭店,甚至给我打圆场。她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总是说以后,以后,我哪会知道,再没有以后了……”   一段抒情的音乐响起,许辉默默听着音乐声中夹杂着的男人带着哭腔的声音。   “这辈子我是再也找不到她那样的女人了。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一定好好对她。一定,一定用尽一切办法挽留她。我就是这世上最大的傻瓜。”   许辉产生了错觉,眼前朦朦胧胧的人影变了样,变成一幅幅他和吴景安一起生活的画面。   餐桌上的争抢,沙发上的打闹,玄关的亲吻,车里的依依不舍。   吴景安笑,吴景安生气,吴景安闭着眼睛,吴景安喊他的名字。   几乎每天都要见到的人,渐渐化成一缕清烟,飘散在昏暗的世界。   音乐声戛然而止,许辉猛地站起身子。   廖胜英疑惑地看着他,“辉子……”   许辉晃了晃不太清醒的脑袋,拉开他扶着自己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他不想做第二个廖胜英,不想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不想以后只能一个人哭哭啼啼地品味着孤独。   他要找回吴景安,哪怕用尽一切手段。   廖胜英不放心地跟在后面,“你要去哪,辉子……”   许辉钻进了人群,没跟几步廖胜英就找不见人了。   从酒吧出来,许辉上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吴景安家的地址,车子很快开到了地方。   许辉知道,今天他休班。   从厨房端了杯水出来,检查好所有门窗,吴景安一边喝着水一边往卧室走去。   一道道有力的敲门声响起,吴景安被吓了一跳,呆呆看着玄关的方向,弱弱地问:“谁啊?”   伴随着敲门声的是许辉拉长了音的呼喊,“景安,是我,你男人!”   吴景安怒并惊恐着,急慌慌跑去开了门。他知道如果不开,这人真能搞得全楼都知道他是个同性恋!   刚一开门,一身酒气的醉鬼就扑到了他怀里。   吴景安吃力地把人架进屋扔在沙发上,坐在旁边歇了两口气后,开始拉扯许辉的衣服,找到手机后,调出廖胜英的电话拨过去。   吴景安瞥了一眼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地不清醒的人,在电话接通后,平静地说:“廖胜英?许辉在我这,你过来一趟,把他——”   话没说完,手机突然被人抢了去,吴景安瞪大眼看着刚才还一副死人样的少爷两眼泛着凶光,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踉跄着走到阳台,打开窗户,手一甩,干干脆脆地报销了一台手机。   吴景安从沙发上站起来,“许辉,你发什么酒疯!”   许辉摇摇晃晃地走向沙发,还没到跟前人就跌在了地上,他说:“我只有发酒疯才敢来找你了。”   一句话说得吴景安再也骂不出一个字来。   许辉双手撑着地,醉酒的身子晃晃悠悠,两眼半睁半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吴景安,你说你有什么了不起,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上班,一个月才挣那么点不够塞牙缝的钱,长得要多寒碜有多寒碜……”   吴景安咬牙切齿地说:“是啊,这么惨不忍睹的我真是碍着您的眼了。”   许辉像没听到他的话般,自言自语道,“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该死的男人。我让你往东你从来都给我往西,我送你的戒指就这么扔了,扔了。我,我怎么就爱上你了,还爱得无法自拔。”   吴:“……”   许辉两手一松,歪倒在冰凉的地砖上,闭着双眼,嘴里一遍遍喊着“景安,景安……”   吴景安半跪在他面前,想要扶起他,“许辉,起来。”   许辉缓缓睁开了眼,吴景安的脸近在眼前,他扯着男人衣领,“景安,我们复合好不好,我们别吵了,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这段日子我过得糟透了,每天晚上都要抱着枕头想那是你才睡得了几个小时。景安,我想你,我爱你,求求你,跟我复合吧!”   吴景安默不作声看着眼前不太清醒的男人,憔悴的面容惹人怜惜。   许辉攀着他肩膀把脸靠得更近,近到能闻到男人身上常用的香皂味。   “景安,我错了,错得太离谱,张音骂我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畜牲,他说你已经决定跟我一刀两断,老死都不来往了。”   吴景安眉头深锁,这张音真是心理医生?有执照吗?真是来治疗他们的?不是越治越哈巴吧!   许辉像寻求保证般,抓紧他衣领,不安地说:“不是的吧,景安,不是这样的,对不对,你,你是爱我的,你说过,你爱我所以你介意。景安,我不是那样的人,姓林的勾引了我好几次,我甚至想,做就做了,反正你也不要我了。可是景安,我做不到,我一摸到她的胸再也无法把她当作你。景安,不是你,真的不行了。”   吴景安嗤之以鼻,这家伙戏演得真烂,明明劈腿的就是个女人,还好意思说不能当成他,不是他就不行!   许辉闹累了,靠在他身上,嘴里仍不停歇地说着,“景安,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不要分手,说什么也不能分手,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怎么可以分手。景安,我以后再也不干那蠢事了,再也没有以后了,景安,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直到吴景安把他拖到床上盖上被子,那人还在一遍遍嘀咕着这四个字。   原谅我吧!   收拾完发疯的大型犬,吴景安却没了睡意。   坐到阳台的躺椅上,抽出根烟点上,对着一天空的星星吞云吐雾。   许辉说爱,说改,说原谅,这些话的分量太轻,他不知道这会不会又变成一张空头支票。   张音说,你的爱里不愿掺杂杂质,那么,你也应该付出,给许辉一份不掺杂质的爱。   相信,只有相信,才能迈出这一步。   许辉他也在努力改变,在这条路上他会比一般人走得更艰辛,磕绊更多。他会犯错,会发脾气,老吴,你要耐心,要给他时间,当然,也要给他机会。最主要,你要陪着他走这条路。因为,这是你们两个人的路。 第83章 生活,在继续   第二天早上,许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家熟悉的床上,唯独旁边没有睡着那熟悉的人。   宿醉过后就是头痛欲裂,许辉拿手掌按着脑袋两边,不经意地,就想起了昨晚发酒疯的那些话。   我爱上你了,还爱得无法自拔……求求你,跟我复合吧……景安,不是你,真的不行……原谅我吧……   许辉的眉头皱得死紧,恨不得抽死那个胡言乱语的自己。   吴景安已经把他当破衣服一样丢掉了,不,应该不能算丢,是烧了,烧得彻底烧得干净烧得一点灰也不留。   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这样的话,他真狠得下心说出来。   吴景安,吴景安,你所谓的爱,只有这种程度吗?   他勉强起身,从椅子上拿走自己的外套,脚步不稳地走出卧室。   客厅里吴景安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翻看着杂志,餐桌上摆着摊好的鸡蛋饼和一碗香气扑鼻的米糊。   这些都是吴景安常做给他吃的。   如今,以后,却是再没有了。   心酸泛过,许辉收回目光,强忍着迈步朝玄关走去。   吴景安漫不经心地说:“回去把林佳佳的事解决了,我可没兴趣当别人的小三。”   许辉一夜宿醉后脑袋不太清醒,他愣愣地站在那儿,缓缓地消化刚才听到的话,傻傻地朝男人望去。   吴景安没有等到他的反应,眼角余光瞥了眼站立一旁的男人,无所谓地说,“怎么,后悔昨天晚上说的话了,行,当我刚才这话没说,继续回去当你的准新郎吧!”   话说到这份上,许辉再不懂,那他可真成傻逼了。   伪傻逼用力扔下外套,下一秒,身子一扑,扑倒吴二货。   吴二货抬脚踢到他大腿上,两手伸直推开他极力凑上来的脸,“许辉,你一大早别给我玩禽兽,滚,你还没刷牙呢,臭死了。”   许辉:我就臭死你,害我失眠一百天。   吴景安:你小学没毕业啊!哪来一百天!   许辉:早一天中一天晚一天,对我来说还不止一百天呢!   上衣扔了,裤子扯了,内裤飞了,吴景安跑了,许辉大喊一声:“给我回来!”   追到床上,小嘴亲了,小胸摸了,小屁股揉了,紧接着就是河蟹的OOXX   吴景安:哎哟,疼,你TM轻点。   许辉:闭嘴!   吴景安:怎么,没兴致啦,没兴致找你老婆去!   许辉:嘿嘿,你不就是我老婆嘛,那林佳佳最多算个小三,放心吧,我虽然外面彩旗飘飘,也绝不会让家里这红旗倒下的。   吴景安:臭流氓。   许辉和林佳佳的谈判还算顺利,本来也就没什么实质的关系,无非是他母亲热情了些,外面传言多了些。   许辉只以一句俗套的“我们不太合适”就给这段虚无的感情划上了句号。   林佳佳到底知识女性,没吵没闹也没多纠缠,拿着许辉作为补偿给她的十万块默默走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谁想两天后又惹出段有惊无险的小插曲。   金美宣在不知道他们分手的情况下联系了林佳佳,约她出来逛街。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林佳佳什么也没说就去了。   结果逛街时竟遇到了抢包的小贼,林佳佳摔倒在地上,当时脸“唰”地一下就白了,汗一直不断往下流,疼地抱着肚子直嚷嚷。送到医院后检查一番,医生说:“幸好孩子没什么大事,以后可要小心点。”   金美宣一听傻了眼,林佳佳怀孕了?   她再傻也不至于当着林佳佳的面问这孩子是不是许辉的。   当时金美宣表现得是很开心、兴奋,林佳佳沉默坐在那里也没个表态。   从医院出来后,未婚母亲摇身一变成了苦情小白菜。   什么母亲有病急需手术,什么父亲早亡亲戚早就断了来往,二十万的手术费她一筹莫展。   二十万块对金美宣来说,好比一根头发丝,很痛快地给了,还很豪爽地说,以后不够再找阿姨要,都要成一家人了,不许这么客气。   谁成想这一家人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许母联系不上林佳佳,就把电话打到了许辉那。   许辉听完母亲的讲述后,脑子飞快地转了几圈,最后认下了这笔烂帐。   什么孩子是他的,林佳佳不辞而别是因为发现他在外面搞一夜情,伤心欲绝,愤而出走,什么和她已通过电话,她态度坚决,并用从许母那要来的钱打掉了孩子,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死生不往来。   许母还抱着一丝希望要把她找回来,好好劝劝,总归是一家人,说不定她那是气话,根本就没打掉孩子。   许辉不依,说和她的缘份已经尽了,她的决绝伤透了自己的心,就算再在一起也只是勉强,不想让他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的话就别去找林佳佳。   许母不无惋惜地说,那毕竟是你的亲骨肉啊!就算不要林佳佳,这孩子也一定要认下的。   许辉说,孩子以后结婚还会有的,现在把孩子找回来,对他以后的生活一定有影响,哪个良家女孩会愿意找一个有孩子的男人。有钱又怎么样,钱是买不来真正的感情的,要想看着他打一辈子光棍就去找孩子吧!要孩子还是他,选一个吧!   许母真想一棒子打死这狼崽子,跟自己亲妈也这么耍无赖!   挂断电话前,许辉才撂下了认这烂帐的真正目的,最近受情伤严重,所以,别再给他安排相亲什么的,急了万一想不开,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白眼狼的戏码演完许辉立刻挂了电话,以隔绝他妈接下来超高分贝的河东狮吼。   许辉找人查了林佳佳的去处,这狡猾的女人果然如他所想卷着那二十万辞职离开了。   这也算林佳佳的精明之处,没多要,区区二十万,许辉纵然知道了她的把戏也绝不会为这点钱兴师动众地报警什么的。   许辉铁了心要和她分手,她即使再抓着许母也没意思。尤其这孩子更是瞒不住,许辉不傻,碰都没碰她一下怎么会认下这种事,到时候东窗事发,再落个报复什么的,所以她只能离开。这份工作又怎么能拴得住她这种不安份的女人。   林佳佳这一走也算给了他很好的理由推拒掉不少家人安排的相亲,这结婚事宜也有了充分的借口往后推它个一二三四年,情伤最大嘛!   他只要在回家时摆出一蹶不振、憔悴萎靡的样子,在他妈提出认识别的女孩时,偶尔发个受打击的小疯,相信短期内没人会再管他的事。   许辉又得意地做起了他的少爷,搂着他家“小情”快活似神仙,当然这首要问题是要解决他家小情工作的事。   这天吃饭时许辉突然说:“我帮你调了工作,市郊的大电厂,通公交,每天下了班都可以回来。调令的话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下来,你知道就好。”   说完,许辉夹了块鱼进碗里,小心吃起来。   吴景安顿了顿,抬头看向对面的人。他能把对人来说影响很大的一件事当作天气来聊,看来傲慢自负的缺点真不是一下就能改过来的。   这一个月来,他们去过张音那里两次。每次许辉都摆着一张臭脸,十成十的不想去。   吴景安说不去就不去吧,转身去了阳台抽烟。   谁知这闹别扭的人几分钟后换好衣服,冲着阳台上的他没好气地喊:“到底还去不去,这都几点了,再晚他就下班了。”   吴景安是真搞不懂这人的脑回路。   去也是去了,效果倒没见好多少。   张音也说了,这就好比铺路,一天两天是看不出形的,能让许辉有所改变的只有时间。   让时间来磨去他的尖锐,让生活中层出不穷的问题来帮助他成长。   避无可避。   许辉按着性子来安排了他的工作,却未想着提前询问一下,这尊重二字迟迟未在他脑中成形。   吴景安倒也没因为这点事就和他大吵大闹,他是个随性的人,更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所以他笑笑,接受了许辉的好意。   想起当初他问过许辉为什么不解决林佳佳工作的问题,那人那时说林佳佳算他什么人。   而如今,吴景安应该算是他什么人了吧!才有了这待遇。   倒是没枉他这几个月的辛苦,层次无形中被提高了。   调令下来的那天,吴景安在酒香摆了两桌,本来是没通知许辉的,不知这货从哪得到的消息,菜刚上了几道,他人就背着两手笑得跟个黄鼠狼似地溜了进来。   孔新忙给他让座,他却犯起了毛病,走到紧挨吴景安坐的小乔身后,两眼放光地盯着他家小情。   小乔再没眼色就要被乱棒打死了,忙把屁股从板凳上挪起来,涎着笑脸对那货说:“许少您坐这,对了,您还惦记着咱老吴呢,唉,可惜了,他到底不肯去割了那坨肉,枉费了您的青睐。”   一桌人笑得东倒西歪,吴景安端着酒杯把这一张张笑脸刻在脑海里。   妈的,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还敢笑老子,总有你们还的那天!   一轮酒下肚,吴景安有些晕乎了,只听孔新说:“这老吴要调走了,许少,以后您再来这可见不着他了,再想开玩笑都找不着人喽!”   许辉要开车不喝酒,细长的手指沿着杯沿转了两圈,暧昧的目光在吴景安身上流转了好几遍,深情款款地说:“以后景安离我可更近了,想他,开车只要十几分钟就能见到了,不是更好。”   众人皆醉,不在酒,在乎这点破事实的一番话。   市里的电厂,靠,可不离许少近了嘛!这两人该不是真有什么JQ吧!这天上掉馅饼的工作不是许少给安排的吧!这到底还是不是玩笑啊!   吴景安也醉了,醉得人世不醒,大刚要把他扶回宿舍,许少眉目含笑,轻轻巧巧推开了大刚伸过来的手,两手一圈就把人圈在了怀里,“你们慢慢吃,帐我结了,景安是真喝不了了,我送他回去,反正顺路嘛!”   一桌人带点呆滞带着怀疑带点想骂娘的眼神目送这传闻中的王子和蛤蟆齐齐离开。   王子还搂着蛤蟆,这什么世道啊!   坐进车里,吴景安的酒就醒了。   许辉帮他系上安全带,趁机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我们回家吧!”   吴景安不动声色看他一眼后把视线移向了车窗外。   窗外天气晴好,超市喇叭的特价通知和走街串巷的清理油烟机交织在一起,嘈杂的声音穿透玻璃涌进他耳中。常去的小摊前老板娘正手脚麻利地卷着面皮,豆芽面筋加上厚厚一层麻酱,每次光看着他就会流起口水;五金店里的小老板站在门外看着几个中年男人光膀子打牌,其中还有一个是他厂里的单身汉;一辆辆自行车从他面前骑过,几个满脸堆笑的小丫头钻进了街角的精品店。   这里他足足待了八年,有太多他认识的人。一抬头还看得见高高的冷却塔和冒着狼烟的烟囱,耳边似乎响起电厂那些熟悉的设备发出的轰鸣声。   如今,他要告别了。   去一个新的地方,认识一些新的人,也许,又是一个漫长的八年。   可这个八年又是不一样的。   他回头看了眼专心开车的男人。   这一次,身边有了一个陪伴着他的人。虽然缺点多多,虽然差距甚远。   他在努力跟上他的节奏,他也会努力随着他的步子。   这条艰难崎岖的路上,他们相爱着。学那畜牲的一句话:这还不够别人羡慕的?   于是生活,随着秒针的走动在永不停歇地继续着。 第84章 过日子   夏日的酷热刚刚结束,聒噪了好一阵子的知了叫声突然就没了,枝头上的绿皮柿子开始慢慢变黄,爱美的小妞在那两条大白腿外套上了黑色的打底,秋天偕同中秋一起来到了这个城市。   孔新家的大小子赶在中秋前一天来到人世,那嘹亮的一嗓子终结了方梅撕心裂肺的尖叫,也彻底打落了焦急等在外的孔新心中的大石。   大胖小子生下来八斤半,把孔新妈乐得抱着孙子就不肯撒手了。   方梅只看了儿子一眼就激动得眼泪流不停,缝针的医生好脾气地安慰:“快别哭了,你一哭我这就不好缝了,咱们早点完事,你才能早点见到儿子是不是?”   方梅硬憋着不敢再出声,从产房推出来,孔新抓着她的手欣喜地笑:“老婆,你辛苦了,咱儿子的名你来取。你就是叫他孔眼,我也依你。”   方梅没忍住笑了一下,牵动伤口,疼得她“嘶嘶”两声,想抬手打人的力气也没有,只得对着那不靠谱的爹猛翻白眼。   方梅产期补养太好,一米五八的个子吃到了一百六七十斤,吴景安帮着孔新把她抬到病床上,完了对着方梅那圆滚滚的脸说:“弟妹,你再吃下去,两个老孔加一块也抱不动了。”   孔新听了没心没肺地笑,平躺在床上输着液的方梅恨不得跳起来拍死这两人。   小姨子方巧挺着大肚子坐在姐姐床边,一脸紧张地看着她,“姐,生孩子是不是真的疼得要死啊!”   方梅虚弱地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妹子,你可千万别像姐那么傻,剖吧,到时候直接就剖了!靠自己生,姐都快把命搭上去了。”   大刚小乔他们下了早班后赶过来,方巧眼里含着泪跟大刚嘀嘀咕咕的,小乔噘着嘴“吧唧吧唧”地逗着孩子,吴景安看着乐得不知怎么好了的孔新,调侃道,“行了,知道你刚当爹,再转就成陀螺了。”   孔新笑,“老吴你不知道,刚结婚那会我以为那是人一辈子最高兴最快乐的事,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那才真正是最幸福的。”   吴景安嘴角挂着笑,目光不自觉地低垂下来。   这种幸福,他一辈子也体会不到了。   上了礼钱,大刚留下陪着老婆,小乔和吴景安一同走出医院。   小乔拍拍他肩膀,“哎,老哥,最近怎么样,大电厂好混吗?”   吴景安掏出烟,递给他一颗,“刚进去时很不适应,什么都得重新学过,电脑操控得多,现在我TM的一个班监五个多小时的盘,都快吐了。”   小乔不无羡慕地说:“那也行啊,最重要工资高福利好,哎,你说说,是不是那许少帮你安排的呀,都是兄弟你还瞒什么。老吴,哪天你跟许少说说把我也弄进去,多花点钱我都不在乎,离家近,也省得女朋友成天嚷嚷我没时间陪她。”   吴景安皱起眉头,“对不起兄弟,这个忙我真帮不上。那什么,我还得赶回市里,晚班,你走不走?”   小乔摆摆手,“不走,明儿还早班呢!”   吴景安朝他挥了挥手就小跑着坐上了刚巧开过来的车,屁股还没挨板凳上,电话就来了。   许辉在电话那头闲闲地说:“回来了没?”   吴景安买好车票,喘了口气,才缓缓说道,“刚坐上车,晚上吃什么,我下了车顺便买点。”   许辉的笑爽朗清澈,带走初秋最后一丝燥热,“晚上家里来客,不在你这吃了。我说,咱们这对话也太生活化了,每天都是吃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什么什么用完了,记得买点。”   吴景安想想也是,“不然说什么,成天见面,连个新鲜点的话题都找不出来。”   许辉:“说你爱我啊,多久没说了,来,说一个我听听。”   吴景安嘴角抽搐,“你当我傻啊!”一车的人,他可没表演欲。   许辉:“嗨,就知道你没那胆,明儿中秋,打算怎么过?”   吴景安:“你不回家过吗?”   许辉:“……”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吴景安似乎能听见对方握着手机呼呼运气的声音。   许辉说:“是啊,我当然回家过,我是问你打算怎么过。”   吴景安笑,行啊,这次没发飚,看来张音的治疗也没白费,这小子最近学会了一项技能----忍耐。   忍着不发脾气的少爷,有时候还挺可爱,惹得吴景安时不时想逗逗他。   “你就不用操心我了,我有地方去。”   许辉:“是吗?那行,算我白操心了。孔新生的什么?”   吴景安:“男孩,八斤半,把孔新乐得找不着北了。”   许辉:“嗯,好。”   吴景安犯贱地说:“哪天你生大胖小子了,我也给你包个大红包。”   许辉笑:“那也得看你肚子争不争气,要不明天我给你买点燕窝、阿胶的补补,争取明年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吴景安:“……”   许辉:“你来劲了是吧!”   结束了这无厘头的对话,吴景安靠坐在位子上闭起眼睛休息。   旁边有孩子的哭闹声,母亲哄了半天,从包里掏出一块月饼哄他吃,结果小孩尝了一口就不愿再吃了。   后面座位上的一个年轻女孩拿出薯片递到小孩面前,“小弟弟,吃薯片吗?”   母亲无奈地看着女孩和小孩一起分享着那包垃圾食品。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愿意吃传统食物。除了饺子吴景安还能吃吃,粽子和月饼这样的基本上是碰也不碰的。   下了车,他在一家蛋糕店买了一斤蛋黄、椰蓉月饼去了哑叔家。   哑叔出于健康原因,一天只吃一块月饼,而且每次都是和张叔分吃一块,吴景安怕招骂不敢买多。   哑叔端了两个小碟子,里面放着切成小块的蛋黄月饼,沏上两杯菊花茶,偷得浮生半日闲。   张叔嘴里嚼着月饼,抬头看着吴景安,“明儿什么时间过来?”   吴景安说:“明儿中班,晚上七点多过来。”   哑叔兴奋地打着手语说:买了螃蟹,明儿给你们做香辣蟹。   哑叔把小碟端进厨房,张叔瞥了他一眼后对吴景安说:“阳台上的晾衣架有点松了,帮我看看。”   吴景安说着好,起身随张叔来到阳台。   小毛病,固定的螺丝有些松动,他拿着扳手踩着板凳上去紧了几下就好了。   下来的时候,张叔说:“安子,我前些天在XX看到你了,旁边那男的,是你同事吗?”   吴景安想了想张叔说的应该是前几天他和许辉去XX买衣服,低下头,他说:“一个,朋友。”   张叔说:“是普通朋友吗?”   吴景安很想像以前一样敷衍地说不是,他的信心没强到足以把和许辉在一起的事轻轻松松地告诉哑叔和张叔。   可面对张叔担心、质疑的眼神时,他张了张口,最终坦白地说:“新处的朋友,还在尝试阶段,不知道能不能……”   能不能长久。   张叔叹了口气,走进客厅,招呼他坐下,“安子,你那个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吴景安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直低垂着头,“他,脾气不太好,性格虽然也有很多缺陷,可其实,人还算不错。”   张叔皱起眉头,严肃地说:“安子,那个人,不合适。”   吴景安诧异地抬头看他,张叔从来没有对他与人交往的事发表过这么直接的意见,不管喜不喜欢,这个沉默惯了的男人,只是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坐在一边,至多说一句,“好好处着。”   可这一次----   吴景安犹豫了一下,说:“张叔,你大概是见到我们在一起打闹太没正形,其实他这个人吧,虽说不上稳重,可也----”   张叔说:“我半个月前就见过他,在新亚广场开幕那天,旭阳的董事长来剪彩,那男的就站他旁边,有人跟我说,那是旭阳许董的儿子。安子,你怎么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吴景安无言以对,缓缓低下了头。   回去时,天傍黑了,都市霓虹渐渐亮起,在连绵不绝的路边广告牌上他看到非常醒目的两个字----旭阳。   张音说许辉家很有钱,旭阳集团是S市的龙头企业。   郝时说许辉再爱玩,早晚也会继承家业,他是许科阳的独子。   廖胜英说许辉的小叔混到了中央,许辉的姑夫是公安局局长,许辉的舅舅在市委组织部,许辉……最多玩到三十岁,一过而立,许家绝对会把结婚、事业这两项狠抓起来,到时候,老吴……你是要自己走呢还是被撵出去?   许辉说:景安,咱们别闹了,好好过日子。   公交车停在小区外的站台,吴景安下了车刚想往前走,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   “景安。”   吴景安回过头,许辉双手插在兜里,似笑不笑地看着他。   “你还没回去?不是说晚上家里有客吗?”   许辉走到他身边,搭着他肩膀往家走,“没见你一面哪能走啊,怎么去那么久?”   “多聊了一会。”   “两半截老头有什么好聊的,我和我爸可是一点共同语言也没有,相看两相厌。”   “行了,你早点回去吧,晚上电话聊。”   许辉不悦地瞥他一眼,“就这么想我走?怎么,约了小的在后面等着?”   吴景安不满地嘟囔,“谁能小过你啊,幼儿园大班的。”   “什么?”   “什么也没有,赶紧走吧,腻歪什么!”   被他随意推了两下,许辉也不恼,贼兮兮地笑看他,“怎么,明儿真自己过中秋?要不,我可怜可怜你,今年陪你过得了。” 第85章 井依   吴景安大手一挥,“别介,我都跟人约好了,你这一折腾又得打乱计划,行了,你也难得回家做一次孝顺儿子。”   许辉一脸的笑被打散,又说了两句后开车回家去了。   一个人的晚餐没什么讲究,吴景安下了碗面条就算打发了。   凌晨一点的班,刚刚过晚上九点他就躺上床,给许辉打了个电话。   那边闹哄哄的,不知道是在家里还是外面。   许辉说:“明儿我就不过去了,你想吃什么就买点,别舍不得。”   吴景安现在的工资加上奖金,一个月也混到了七八千,要不怎么说大电厂好呢,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许辉不知脑袋被哪个门夹了,居然把工资卡交给了他,美其名曰,老婆管钱天经地义。   吴景安抡起木勺就要往他头上敲去。   还老婆管钱呢,“老婆”连你干什么工作都不清楚!   说来说去,吴景安倒也没把这钱退给他。   两个人的钱放在一起花,倒真有点居家过日子的味道。再说了,就许辉那样的,这点工资他还真看不上眼。   电话聊了几句,那边吵得实在厉害,吴景安很快挂断了电话。   许是折腾了一天,他很快睡着了,半夜闹钟响起,十二点整。   花两分钟醒困,花八分钟穿衣刷牙洗脸,下了楼,他推出自行车,花十分钟赶到厂里。刷脸膜,到现场,又是一个监盘的夜。   与他一起监盘的老大哥姓张,每天抱着个泡了菊花茶的太空杯,一夜能喝它个三四杯,那可是一升的,不知道他的胃怎么受得了。只见老张哥一会一趟厕所,跑得不亦乐乎。   吴景安眼不离盘,歪着身子问道,“张哥,你这样一会一趟不嫌累吗,少喝点。”   张哥一脸老奸巨猾的笑,瞥了瞥周围没人,压低声音说:“傻了吧,跑一趟厕所就十几分钟,我多跑几趟不就少监一会嘛!喝点水算什么,你来的时间短,不懂,一夜老老实实监下来,很快,你就变成第二个于强了。”   于强的事在厂里早就传来了,当了几年的主值监了几年的盘,最终一口老血吐在盘上,被送进了医院。   吴景安深深感叹一下这政策和对策的和谐共存,不得不佩服老张哥多年摸索出的实践经验。   MD,明儿他要带两升的杯子来!   老张哥悠闲自得地喝了一大口去火茶,开始了他的八卦之心,“小吴啊,明儿中秋,怎么过呀?”   吴景安说:“还不那样,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老张哥笑,“还没女朋友呢?我说咱厂里不少90后呢,能进来的那家里条件都是不错的,你就没想过追一个?”   吴景安撇撇嘴,“那些天之骄女,咱可高攀不起。那天食堂没位了,我就凑一女的旁边,还没刚坐下,你猜她说什么?”   老张哥:“说什么?”   吴景安:“我屁股刚挨板凳,她就跟弹簧似地蹦起来了,问我----你、想、干、什、么!我靠,我在食堂里拿着油条端着碗粥,我能想干什么?!”   老张哥捂着肚子笑了半天,“也是也是,那些丫头太娇贵了,都不是能过日子的。要不这样,我给你介绍一个,我大哥家的闺女,比你小三岁,在邮局上班,你要是同意见的话,我就安排安排。”   吴景安长长地吁了口气,好家伙,绕了一大圈在这等着呢!   唉,这年头热心肠的大妈大叔太多,走哪都能碰到这说媒拉纤的。   吴景安难得地把视线从盘上移开,沮丧地垂下头,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才说:“张哥,实话跟你说,其实,我有病。”   老张哥诧异地转头看他,“有病?什么病?”   吴景安艰难地说:“我……以后,不能有孩子。”   即使隔着一两米的距离,他也能听到张哥那夸张的吸气声。   从今以后,介绍对象这种事就与他吴景安绝缘了。   下了班,他回到宿舍洗了个澡,想着回去也没事,就干脆在这睡下了。   他们宿舍还是很不错的,照着宾馆标准间来的,两人一屋,电视淋浴空调网线一应俱全,许辉不在家的时候,他就不急着回去,同屋的人接他的班,正好不耽误彼此休息。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算着同屋的该下班了,他也就不赖在这了,收拾收拾骑着他的小两轮回了家。   许辉一半天也没个消息,吴景安也不想打扰他的合家团圆,一个人没事地逛起了超市。   琳琅满目的月饼趁着这最后一丝温度可劲地吹,导购员想尽一切办法推销着包装比月饼值钱的礼盒,吴景安逛到书籍区想着靠它来打发打发时间。   正挑着,旁边一女的和朋友小声说着话,吴景安不在意地瞥了一眼。   翻页的手停在了那里,他眼神呆滞地瞅着那一行字。   再无了阅读的心。   他低着头,装作认真阅读。在女孩和朋友走过他身边后,才悄悄放下书,表情凝重地往超市出口处走去。   刻意地避开,往往事与愿违,在结帐的地方,女孩还是瞅到了他。   “吴哥。”   吴景安心下一紧,无奈地回过头。   女孩很年轻,二十一二岁,扎着简单的马尾,纯白的长裙包裹着姣好的身材,一张脸……   和那个人,很像。   附近的咖啡馆里,女孩嘴角始终挂着笑,她说:“吴哥,没想到真是你,一开始不敢认,瞅了好一会才试着叫一声。”   吴景安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女孩像是看不出他的局促,继续说道,“你还是没怎么变呢,和我记忆里的一样。”   她记忆中的吴景安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青春热血,风华正茂,现如今十年过去了,怎么可能会一样。   就连她,若不是那张酷似他的脸,吴景安也不敢认。   女孩说:“你现在好吗?”   吴景安:“很好。”   女孩抿了抿唇,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气,“我哥他----还是一个人。”   吴景安眯起眼睛,心不由自主地紧缩了一下。   到底,还是提起了他。   十年前那一段少年青涩的爱恋像放电影般在面前的玻璃窗上上演着。   井程脸上堆着干净纯粹的笑,在到处挂着迎新标语的金色九月,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   井程站在学校雕塑前举起手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景安,你看,我像不像革命烈士。   井程在学校食堂插队打两人的饭被人齐骂时,转过头对着他眨巴眼笑得像个偷了香油的耗子。   井程抬起板凳砸向高年纪的大块头,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挡在他前面,眼神凶狠地瞪着四五个来意不善的人。   井程和他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同唱一首歌,一人一个话筒,相视而笑时,把深情埋在心底。   那些美好的酸涩的回忆全都涌上了头脑,那个人,仿佛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眼前。   女孩说:“那时候多好,你和我哥还有我,我们三个为了逃票绕着山路走了好久才到公园,你还记得那条路吗,不过现在公园已经不要门票了,那些被我们开发出来的路大概也长满了草。你们后来老是偷偷地跑去不肯带我,我气得哭了整整两个小时,你还特意到小店买了三大张贴画来哄我。吴哥,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事,我们三个,现在会不会还是朋友。”   吴景安不想回答这个假设性的问题,端起咖啡杯浅啜一口,被牛奶冲淡了苦味的咖啡,寻不到原始的香味。   当初的那些事,在每个人心里都刻下了难以磨灭的伤。   井程被带走,很快搬了家,井程的妹妹井依在临走前打听到医院去看过他一次。   短短的两分钟,她只说了三句话。   吴哥,我们要搬家了。   吴哥,我哥被爸关起来了。   吴哥,为什么他们都要用很难听的话来骂你和我哥,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坏事。   十岁的小女孩不能理解大人们口中丧心病狂、缺德败类的意思,她只能守在哥哥门外,哭着一遍遍问他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井程不知道,吴景安也不知道。   十年过去了,他们依然没有寻到答案。   做了什么错事,要得到这样的惩罚。   井依轻叹一声,似要为这段悲伤的过去划上休止符,她说:“我们一家都在A市,哥也在那里上的大学,父母年纪大了,不想他走远,毕业后就在那里找的工作。三年前爸妈相继去世了,我在B市找好了工作,过几个月就要走了,家里,从此只剩下我哥一个人了。”   吴景安不解地抬眼看向她,不明白她说这些话的意思。   女孩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缘份,我不过来S市找朋友,也能碰上你。吴哥,这么多年了我几乎没见我哥笑过,我知道,他一直过得都不开心。你能想到吗,那天在地铁里他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景安,竟追着那个模糊的背影下了车,连我叫他多少次都没有听见。”顿了顿,女孩说,“吴哥,以前我小,有些事不懂,和爸妈一样给他介绍过几个女孩,挺蠢的是不是?可现在我长大了,只希望,我哥他以后能开心幸福,陪在他身边的是他从心底爱着的人。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第86章 月饼   井依告别前留下一个电话号码。   她说毕竟已经分开那么多年,吴哥也许有了自己的生活,她尊重他的决定,是不是联系由他做主。   井依走了,那张写着一串数字的纸条静静摆在桌上。   吴景安一个人呆呆坐在清冷的咖啡馆里,中秋时节,合家团圆,窗外路上一对年轻夫妻拉着个调皮的孩子,乖巧的女儿搀扶着中年的母亲,白发苍苍的老两口推着超市的购物车,就连咖啡馆的老板也带着歉意地笑对他说,客人,今天过节,想早点打烊,不知您可否……   吴景安说了句“抱歉”便匆匆往外走去,老板急忙唤住他,您忘了东西。   那张纸条被塞在他手里,老板一脸和善的笑,也许是个重要的号码呢,丢了可怎么办。   吴景安不知所措地望着手里的纸条。   老板说,过节了,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都可以联系一下。   从咖啡馆里出来,吴景安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胸前口袋里藏着的电话号码像个定时炸弹一样,让他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定下心来。   回家,家也是孤孤单单一人,不成家。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无法在合家团圆夜给他一个家。   倒有点像小三了。   离七点还有两个多小时,他不想现在就去打扰哑叔他们。   坐在路边石凳前,他茫然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   时间仿佛拉回十几年前,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拉着他在马路上狂奔。   少年说:有一天我也要买辆车,再也不用赶公交了。景安,到时候,你就坐在我旁边,我每天都会接送你上下班,可好?   吴景安笑了,少年乌黑的短发被风吹乱,那张不谙世事的笑脸纯真,耀眼。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几个简单的数字,他不敢多看,轻轻闭上了眼。   他怕自己会不受控制地记住这号码,怕----   他掏出手机,瞟了一眼纸条上的数字,他按下快捷键1号。   电话响了三声才接通,他说:“你在哪呢?”   电话那头的人懒洋洋说,“我还能在哪,听我家老爷子说教呢!你那那么吵,在外面?”   他说:“嗯。”   “这都快六点了,还不回去。别瞎逛了,赶紧回家。明儿我一早过去。”   “知道了。”   “行了,我不跟你废话了,赶紧的,回去!我待会给你打过去。”   挂断了电话,吴景安最后看了一眼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张纸,小心叠好,放回了口袋。   迈着略显沉重的脚步回到家,打开家门时,空气中漂浮着的香气让他瞬间失了神。   从厨房传来“嗞啦”一声,紧跟着是某人的咒骂声。   很快,不锈钢锅铲与锅边摩擦着发出熟悉的声音,吴景安怀疑地看了一眼客厅的摆设,这是他家没错。   他循着声音走向餐厅,四四方方的餐桌上摆着一盒包装好的礼物,一盘卖相有些欠佳的清炒虾仁,一个红褐色的坛子里不知装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吴景安好奇地揭开盖,一股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这道福州名菜----佛跳墙。   十几种主料煨成一锅,这绝妙的组合和浓郁的香气绝不是随随便便一家饭店做出来的廉价品。   吴景安深吸了口气,放下手里盖子,带着几分好奇走向厨房。   从敞开的厨房门他能看到洗菜池边的台子上摆满了杂物,用过的刀和菜板,洒出来的青椒,沾着不少蛋液的鸡蛋壳。   他小心迈过地上堆着的用不完的辅料,走进厨房。   一个身上系着围裙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与锅铲奋斗,油烟机轰轰响着,男人拿起旁边一本翻开的书看了一眼后,对着调味料盒来回指了指后,确定地拿起一盒盐,舀了一勺刚想扔下锅,又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书,然后把勺中的盐倒了三分之一回盒里,剩下的洒进锅里。   翻炒,不停翻炒,嘴里不失闲地骂一句,“光写个翻炒,也不说要炒几下,什么垃圾书……要不就炒一百下好了……五十二,五十三……八十五,MD,胳膊都酸了……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操,这炒菜还真是体力活!”   一边骂着一边把菜盛出锅,部分洒在了台面上,又惹来他一轮咒骂。   男人端着菜转过身,眼前站着的大活人把他吓得倒退了一步,差点把手里辛苦炒出来的菜给扔了。   “你属耗子的,一点声也不出,想吓死我!”   吴景安笑,“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在家过吗?”   许辉脸上泛起可疑的红,不太自然地清清嗓子,“不是怕你闹情绪嘛,喂,我让你赶紧回来,你还真赶紧,这么听话!你再晚回来十分钟我这就完美了。”   吴景安怀疑地看看如龙卷风过境的厨房,十分钟的完美是指,把厨房门一拉,光看餐厅的成果吧!   许辉端菜上桌,一脸讨好的笑,“怎么样,够不够惊喜?”   吴景安眼里的许辉睁着一双桃花眼,揣着惊艳迷人的笑,系着开了染房的围裙,指着一桌精致的菜肴,期待一个完美的夸奖。   有点可爱到爆的感觉。   吴景安笑着说,“很惊喜。”   许辉十足受用地点点头,自信满满地说:“景安,你离了我该怎么活哟!”   吃饭的时候,吴景安问许辉这佛跳墙是哪来的,就凭他那现抓的烂手艺就是把十八种珍料全扔给他他也做不出来这种绝佳的味道   许辉不悦地瞥他一眼,昨儿家里特请的福州名厨,煨了一坛的佛跳墙,被他偷了一半出来,回去指不定怎么挨骂呢!   吴景安说:“你这是何必,我也不在乎吃这点东西。”   许辉一个白眼丢过去,“有种把你筷子从那坛子里拿出来再说!”   许辉的菜做得差强人意,不是咸了就是淡了,那道被他翻炒了整整一百下的什锦蔬菜烂得没魂了。   不过,吴景安还是吃得很开心。   酒足饭饱,吃白食的某人自觉去了厨房打扫战场。   对哑叔他挺抱歉的,说好了过去,那边都做了一桌子的菜等着,结果他一个电话,换来张叔意味深长的一声轻叹。   他们是真心待他好,他明白,可许辉的真心----他更不想辜负。   从厨房出来,只见许辉早早坐在阳台的靠椅上等着了,旁边小几上摆着一壶茶,两小茶盅以及那份神秘的礼物。   吴景安走过去,坐到另一张椅子上,问他,“嫦娥出来没有?”   许辉端着茶盅啜饮一小口,老神在在地说:“急什么,这吴刚还在砍树,玉兔还在捣药,等前奏完了,嫦妹妹就该出来了。”   吴景安皱着眉头听那人煞有介事的一通胡侃,眼瞄到小几上包装好的礼物,“这什么?”   许辉把脸凑到他跟前,“好奇了?好奇就打开看看,说不定是一份贵得吓死人的礼物。”   吴景安想了想,“你要送我一栋别墅?”   许辉坐正身子,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瞥他,“跟了我这么久还是这么恶俗,可怎么办哟,啧啧啧,吴小0同志,素质教育咱们还得抓起来啊!”   吴景安眯着眼扑上去朝那人嘴巴狠狠啃了一大口,“信不信我今晚就让你的1弯一圈!”   许辉咂咂嘴,回味着那甜美的滋味,“今晚你是没戏了,就冲着这份感动劲,你也得被我压上个十天半月的,认清现实吧!”   吴景安懒得与他磨嘴皮子,三下五除二就拆了那花哨无用的包装。   一个简单素雅看不出内容的盒子,吴景安疑惑地瞟了他一眼,打开盒盖。   里面只有四个冰皮月饼,看着普通,月饼皮上却被别有心意地写上了四个字:许你平安。   吴景安抓着盒子的手一紧,心里好像被人塞进了一个大蜜罐,甜得要冒泡了。   许辉说:“好容易找个许你平安的椰雕你给扔了,订个戒指吧你也扔了!你说你就是跟我有仇是吧,今儿这月饼说什么你也得给我全塞肚里,我看你再扔!”   吴景安盯着那四个拳头大的月饼,久久无法言语。   嘴角勾起浅浅的笑,他在心里默默念着意味深长的四个字。   许你平安,许辉,吴景安。   非得要两个人在一起,才有意义吧!   许辉瞧着他那样,心里美滋滋的,总算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我说的对吧,今儿你想翻身是没戏了,瞧你感动的那样,晚上洗干净点,让我干个痛快!”   吴景安刚刚飚到头顶上的感动全被他这句话打回了肚里,两手狠狠勒住某人的脖子,“美吧你,就你那烂手艺,这月饼能吃吗,不会把砒霜当糖吧!”   许辉一边极力扼制他的暴力一边辩解道,“放屁!老子为了这几个月饼跟人整整练了一个月,知道你不爱吃甜的,钻研着你的口味还特意不放糖,这技术还是我牺牲色相换来的。你就没良心吧!”   吴景安笑,“牺牲色相?”   许辉整了整衣领,白他一眼,“你男人可是很有行情的,那老东西的小孙女一眼就被我迷住了,要不,你以为那老东西肯把这门绝活教给我?”   说话间,许辉拿了个带着“许”字的月饼塞进了吴景安嘴里。   咬下一口,浓浓的榴莲味从缺口跑出来。软硬适中的月饼皮包着还很新鲜的榴莲果肉,水分几乎没有流失,没有平常月饼的甜腻,吴景安一口气连吃了两个。   说完,他随口问道,“那小丫头多大啊?”   许辉压低了声音说:“8岁。”   “卟哧”吴景安乐极了,“哟,那你牺牲哪儿了?”   许辉一脸别扭,“你不知道,那小妮子一脸的雀斑还非让我亲她脸蛋才肯求她爷爷教我。”   吴景安说:“连幼女你也不放过,够禽兽的。”   许辉嘴里嚼着火腿馅的“平、安”得意地晃荡腿,“今天节目怎么样,还算尽兴吗?”   吴景安撇了撇嘴,“你还没完没了了,一个许你平安,你还想变出什么花样来?至于吗!”   许辉不乐意了,剑眉紧锁,“老子就是没完没了,明儿我还要整许你平安的饺子、许你平安的元宵、许你平安的巧克力、许你平安的粽子,我让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跟我许辉没完、没了!”   吴景安被他这一声吼震得半天说不出话。   那一晚,他还是被男人压在了身下。   梦里,他被男人带到餐桌前,上面一盘盘的饺子、元宵、月饼、粽子,全写着许你平安四个字。   许辉笑着看他把这些全部吃光,吃得肚皮快撑炸了。   第二天醒来时,许辉已经照惯例晨跑去了,吴景安起身来到洗手间,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那张叠好的纸。   他说,井程,十一年了,我们已经错过了十一年。   纸条叠得平整,里面承载着他和井程的最后一丝缘分。   他说,十一年足够把我们变成心智成熟的大人,不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中间错过的时光不是短短一句话就能概括的。   按下打火机,火苗迅速蹿出,渐渐靠近那张纸。   他说,我有了新的爱人,那个人虽然不算多优秀,却也和我一起努力着把这条辛苦的路走下去。   火苗吞噬纸张,几秒后,只剩下黑色的灰烬,被丢弃在马桶里。   他说,再见,井程。   几分钟后,他给许辉打去电话,“在哪呢……我去找你……一起跑步,我也该锻炼锻炼了……顺便一起吃个早饭。”   穿上运动鞋,他小跑着下了楼,万里无云的晴空下,远远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   他展露笑颜,朝着许你平安的目标前进。 第87章 好友探访   光棍节这天,吴景安迎来了他和许辉同居生活的第一个危机。   这天吴景安休班,早上醒来发现天气不错,就把被子通通抱到了阳台去晒。许辉被他家娘子军强行带去旅行了,走了四五天,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晒上被子的吴景安没事就趴在阳台上看看风景,晒晒太阳。   楼下遛狗的小青年长得还算不赖,大眼睛高鼻子,宽肩窄腰翘臀,架着年轻的光环,在那闪啊闪的,吴景安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正欣赏着,手机突兀地响起来,他看也不看便放在耳朵边,“喂。”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有美女吗?”   吴景安疑惑地看看手机----小乔。   这家伙,真是见鬼了。   “你在哪呢?”   “抬头,朝北门看。”   吴景安把目光移向北门道路上,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其中一人拿着手机朝他欢快地挥手。   吴景安心里一惊,声音就抖起来了,“你……你们,干什么呢?”   小乔说:“还能干什么,来看你呗!中午就在你这蹭一顿了,买点好酒好菜的招呼着啊!”   吴景安还想说什么,小乔果断挂了电话。   焦急不安的吴景安眼瞅着小乔、大刚、大刚表弟、良子几人说笑着朝他家的方向走来,一阵靠爹骂娘后,他匆匆回屋消灭证据。   照片、鞋子、多出的牙刷、毛巾、衣服、枕头通通扔进了客房,门铃响起,他将客房门锁得严实,钥匙顺手扔进了床底。   开了门,小乔仍不满地叨叨,“磨蹭什么呢,又不是金屋藏娇,半天才开门。”   大刚笑着说:“打扰了啊,老吴,咱哥几个好久没聚了,今儿正好我老婆来这边做B超,就想着顺便到你这坐坐。”   老实的良子说:“老吴,其实大刚都说一路了,你没家没院的,又赶上光棍节,咱这群朋友再不来陪陪,显得你怪可怜的。”   大刚表弟小瑞提着两瓶迎星,“吴哥,咱们一回生二回熟,这是第二回了,以后都是朋友。”   吴景安苦着脸说----说个毛啊,人都进来了,该咋咋滴吧!   关了门的吴景安转过身发现他的小伙伴们全都惊呆了。   一个个呆若木鸡地杵在玄关,目光对准客厅里豪华气派的摆设。   吴景安头疼地发现这些大件才是最可怕也最难以湮灭的证据。   小乔维持着张大嘴等着吞鸡蛋的表情,抬手拍了拍同样目瞪口呆的大刚,“我----我没老花眼吧!这是老吴家?刚才开门的,是老吴?”   吴景安好心地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来,跟我说,三。”   小乔恼火地一把推开他的手,“去你的。”   小瑞年轻,对这些时尚的东西懂得多,他上前温柔抚弄着超大的真皮沙发,“吴哥,这是真皮的吧!乖乖,太气派了,我陪我们陈总去家具城看过这类的,得好几万吧!”   良子小心翼翼抚摸着液晶电视的金属边框,“老吴,这电视多大的?我朋友前阵子结婚装的47的,看着没这大,你说你这80多平方的屋子装这么大电视不浪费啊!”   小乔一溜烟冲到沙发旁的玻璃橱窗旁,里面摆着一排排做工精致的航模,看得小乔心痒痒的。   小乔不无感慨地说:“老吴,你是不是被富婆包养了?”   大刚摇摇头,“老吴,你是不是中彩票了?”   良子心生羡慕,“老吴,大电厂一月开几万啊?”   小瑞满脸堆笑,“吴哥,你们电厂有18-28岁的未婚女性吗?”想了想,摇摇头,“38也行,”咬咬牙,“离异的也行,”跺跺脚,“带小孩也凑合,”最后一脸无城府无心机又略带羞涩的笑,“我还没女朋友呢!”   吴景安从厨房端出四杯白开水,还是用一次性杯子盛的,淡定而从容地说:“你们可以消停会了吗?”   在饭店狠狠宰了吴景安一把的四个大老爷们酒足饭饱后惦记起他家那超大的沙发和高端的游戏机,于是毫不客气地打道回吴府。   小乔窝在沙发里不肯起来,小瑞手把手教良子打游戏,大刚好奇地参观房子。   卧室、厨房、卫生间看了一遍后,晃了晃客户门把手,朝吴景安喊道,“老吴,这屋怎么锁着?”   吴景安心里一惊,表情不太自然地说:“那什么,这屋我租出去了,人白天不在家,自然锁着,别瞅了,过来吃水果吧!”   按着大刚肩膀,他把人推到了沙发上,用叉子叉了块苹果递到人嘴边,转移话题,“大刚,你老婆快了吧?”   大刚咬一口苹果在嘴里嚼吧嚼吧,“不到两月了,到时候通知你,可别忘了来喝酒。靠,老吴,你这也太讲究了吧!吃个苹果还用叉子!”   小瑞瞥过一眼,“表哥,你不懂,人那叫精致生活。”   良子回过头笑说:“老吴,你一个人精致个什么劲啊!还不抓紧点,这几年掏出去的礼钱都够娶个媳妇的了吧!”   小瑞拍着良子胳膊大叫,“小心小心,快挂了。”   良子慌忙把头转过去,专心跟电视屏幕上的游戏较劲。   吴景安靠在沙发上佯装伤心,轻轻一抬嘴皮就把皮球踢回大刚脚边,“你们就损吧!咱这有榜样可循,大刚,教教老弟,怎么抓着这二十多的尾巴寻到咱方妹妹的?小日子可滋润不?”   大刚笑,“你可别学我,咱这都是凑合过日子。你是不愁了,到了大电厂,以后介绍上门的小姑娘还不得大把大把的。”   小乔敞着肚皮说快活腔,“老吴,我日子定好了,明年五一,这伴郎位置都给你预订好了,哎,你还别说,我这消息刚一放出来,伴娘位置抢手得就差摆台面上拍卖了。我老婆那些个小姐妹愣是来了一个加强连,你说你老吴多有范,都快成明星了。”   大刚咂舌,“不至于吧!”   小乔白他一个不识货,“怎么不至于,老吴这市里有房,工作又好,经济方面毫无压力。爹娘离得八丈远,以后婆媳问题完全没问题。最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小瑞好奇地接过话茬,“什么?”   大刚、良子纷纷凑上耳朵。   小乔卖足了关子,闲闲说道,“人老吴是谁啊,旭阳公子的铁哥们啊!是吧,老吴!”   众人恍然大悟,吴景安把牙磨得霍霍响,“你干脆让那旭阳公子做伴郎不是更好!”   小乔打了个饱嗝,嘿嘿笑道,“我倒想啊,这不面子不够大嘛!老吴,要不你让那许少给你做个伴,两伴郎,我这伴娘价多赚一倍啊!”   吴景安一个沙发垫丢过去,“掉钱眼里去吧!”   大刚拿手肘捣捣他,“说真的,老吴,你和那许少是不是还联系啊?你们两吧,说起来还真怪,一会热一会冷的,真让人摸不透。”   良子也趁着游戏空档,接话道,“老吴你人是走了,可不知道厂里都疯传什么呢!说你和那许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又说林佳佳这一走,害你俩成了同病相怜的哥们。总之,各种版本应有尽有。”   做了一年多的话题男配,吴景安对这些话早就不痛不痒了,装着深沉地看窗外,特牛逼地说:“人的关注度有限,我长时间淡出W矿人们的视线,早晚有一天会被人们遗忘。”   大刚撇撇嘴,良子低头闷笑,小乔坐直了身子,以探寻的目光望着他,“老吴,你跟那许少还联系吗?”   吴景安被他瞅得心里发毛,敷衍道,“偶尔吧!”   深吸一口气,小乔郑重其事地说:“老吴,吴哥,你教教我,钓上一个富二代的方法,拜托了。”   下了飞机,许辉借尿遁脱逃了他家娘子军的看管,打了个车直奔他的小金屋。   五天没见,说不想那是假话,光是电话里哼哼两句,根本解不了身体的渴。今儿他做足了准备,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人搂上床,啃他个天翻地覆,干他个昏天黑地。   于是,激动地拿钥匙开了门,激昂地喊一句“我回来了”,看到了令他头脑充血的基情四射。   他家小情骑在一男人身上,在他买的沙发上上演深情对视,一票观众围坐四周,连连喝彩叫好。   小情说:“其实我最想钓的是你,怎么样,从了我吧!”   被压的男人一脸惊恐,“吴哥,别这样,人家还是雏,你你你,你要小心。”   小情用两指抬高那人下巴,“是吗,来,给哥尝一个,哥让你爽翻天要不要?”   被压的男人一脸羞怯,“不要嘛,人家下面没洞。”   观众笑倒,小情笑场,许少----   许少忍下暴怒,两步冲进屋,用不容忽视的嗓门高声道,“哟,这在干嘛呢?”   笑声戛然而止,五人十眼齐齐望向那不速之客。   吴景安在小乔他们十足的惊讶之外又多了一种心情。   许辉从他眼里看到了实实在在的两字,分居两眼珠上----惊、恐。   许辉嘴角勾起恶劣的笑,半眯起眼,“景安,家里来客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吴景安的理智瞬间崩溃了。   姓许的,我操你大爷!    第88章 家   气氛一瞬间变得诡异无比。   许辉笑着,笑得每个人心里都没底,笑得像个混世魔王。   良子抓了抓旁边大刚的衣袖,呆呆地说:“你说,这人像不像许少?”   大刚像才回过神般低骂一声,“什么叫像,那就是!”   小乔拍了拍吴景安,催着他赶紧下去,坐正身体后,自来熟地笑说:“哟,许少,您怎么来了,别客气,坐坐。”   小瑞好心提醒一句,“乔哥,你没听见人刚才说什么,‘家里来客’,你还在这扮什么主人哪!”   吴景安狠狠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扑上去用虎牙咬死他。废什么话呢,就你长耳朵了!   小瑞的这句提醒让所有人都幡然醒悟,并同时将目光移向貌似无辜的吴景安,期待他的完美解释。   他能解释什么,解释这没长脑子没长心眼的许少走错门、叫错人了?   他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垂下头,一副放弃、等死的状态。   大刚说:“老吴,这是怎么个情况。”   小乔说:“老吴,你和许少,这、这----”   小瑞说:“这种情况应该叫同居。”   良子说:“小孩子家别乱说话。”   小瑞指了指自己鼻子,“我小孩?”随后点点头,顺应气氛,“我小孩,我小孩……”   许辉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还愣是装出困惑的表情,“难道大家不知道我和景安正在同居吗?”   吴景安猛地从沙发上蹦起来,脸色铁青,“姓许的!”   许辉扬起下巴,眼睛里清清楚楚写着“你奈我何”四个大字。   小乔倒吸一口气,大刚摸摸后脑勺,良子瞪大双眼,小瑞说:“看吧,我就说是同居,你们大惊小怪个什么劲!”   不怪小乔他们这表现,实在是那许少给了他们太多误解的信息,在他们眼里的同居,理所当然是真正意义上的同居!   吴景安胸中一团火快要烧出口来,两步奔到许辉面前,揪起他衣领,恶狠狠地说:“你他妈想干嘛?!”   许辉慢悠悠抓着他家小情的手,“哎哟,景安,这大白天的,别这么热情,大伙可都在呢,有什么,咱回屋里说。”   吴景安咬牙切齿:“许、辉!”   许辉转头看了看呆若木鸡的几人,终于放声大笑起来。   “行了,不逗你们了,我是住在这儿,不过,是租住,不是你们想的同居。”   小乔几人还是没反应过来,租住?许少租老吴的房子?这不扯淡嘛!   许辉悠哉悠哉踱到沙发边坐下,翘起二郎腿,缓缓说道,“最近惹了点麻烦,我家老头一个不高兴,就把我撵出来了。正好景安这儿有客房,空着也是空,我租哪儿的不是租,和景安又熟,就住这儿了。”   小乔松了一口气,大刚把心放回肚子里,良子抹了把额上的汗,“许少啊,你可把我们吓坏了。平时你就对老吴特好,要真有个什么----”   小乔拿胳膊肘捣了捣他,良子知趣地把话咽回肚子里。   大刚说:“老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许少住你这儿怎么也不直说,害我们一通瞎猜。”   吴景安一脸尴尬的笑。   许辉瞥了他一眼,“晚上都别走了,带你们吃点好的去。”   一般许少爷消费的地方,他们这平头百姓只知道门朝哪,至于门后面藏着的是人是妖天晓得。   一个个进去后,只知道瞠目结舌,菜上桌后,一碟碟精致的水仙花般摆在其中,让人不忍下筷。   吴景安对此的评价是:中看不中用。   没两下吃光了,肚里基本上还是空的。   大刚一脸羡慕嫉妒恨,拍拍老吴肩膀,“你现在好了,和许少住一块,是不是天天有这福利啊!”   许辉摇摇头,“这些有什么,还是景安下厨那饭菜味道最佳。我这嘴都快被他养叼了,再高级的佳肴对我来说都不如景安牌的家常饭。”   小乔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老吴,你这贤妻就从了我们许少吧,人外面多少女的成天要钓金龟婿,你这面前就搁一金光闪闪的,天大的福气啊!”   小瑞不以为然,摆摆手,“吴哥这样的算什么啊,许少要是喜欢贤妻良母型的,我帮你介绍,我那一女同学才是标准的贤妻型,饭菜做得那叫一绝,现在正打算自己开餐厅呢!家庭算小康,最主要人还漂亮得没话说,许少,考虑考虑?”   许辉一双在灯光下显得迷离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吴景安,轻启嘴角,带着那么点玩世不恭,“景安,是不一样的。”   一句话在灯光、音乐、气氛的烘托下显得极其暧昧,再加上男人那露骨的眼神 ,似真似假,让人捉摸不透。   一顿饭吃得吴景安尽是窝火,饭后小乔回了市里的家,许辉把大刚几人安排在了附近的酒店。   一开始大刚还推托,“住什么酒店啊,在老吴家客厅挤挤就行了。”   许辉目光瞥向别处,嘴角笑意未减,“我这个人吧,有点怪癖,不太习惯家里有别人。”   大刚听着脸上挂不住了,靠,敢情这老吴就不算“别”人!   临分手时,小乔被许少勾肩搭背哥俩好的拉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许少笑得那叫一春风荡漾,“以后别跟景安闹得太过,我看着别扭。”   小乔的笑僵在嘴角。   许少的笑一成不变,在他眼里,却有了那么点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良子在一边和吴景安拉起了家常,“你和那许少住一块还习惯不?”   吴景安说:“凑合吧!”   良子不解,“他那种少爷,难道就没些让你看不惯的习性?他脾气不是不好吗?”   吴景安昧着良心说:“还好,还好。”   良子压低声音问:“他,没往你家带女的回来?”   吴景安惊出一头冷汗,“没有,没有。”   良子皱起眉头,“你说你怎么想的,居然愿意让他搬进来。你们不是闹腾过好一阵嘛,以后还是防着点吧,那种富二代不好伺候的。就你这脾气,哪天得罪人了都不知道。”   好容易送走一帮人,回到家里,许辉瘫在沙发里不想动弹。   坐了半天飞机,赶到家想着搂人上床好好休息休息,没想到还得应付这些个不速之客,折腾到大半夜。   看他累得那样,吴景安也不忍指责什么,进了浴室放好水,催着他先去洗洗再睡。   晚上做了一次,许辉自是没尽性,但考虑到身体的困乏,也不多求,光溜溜地窝在被窝里搂着人情话绵绵。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还带着几分慵懒,吴景安也知道他累极了,任他不安分的手在身上游移,配合得回他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许辉说:“下次带你一块出去玩,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吴景安说:“没有。”   许辉:“其实你该出去走走,现在休班也多了,请个几天假,我带你逛逛。马尔代夫、普罗旺斯、巴厘岛,都不错。”   吴景安听着他语速越来越慢,音调也越来越低,知道他是差不多了。   吴景安说:“我,倒不是多想出去旅游。”   许辉:“嗯……”   吴景安:“其实,这世上最让人舒服的地方,还是家。”   许辉:“……”   吴景安:“在家里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哪怕是被多数人认为不道德、不正常的事,也不用担心谁会冲出来骂你一通。家,当然不是指一所房子,即使被塞得满满的,如果只有一个人,还是会觉得空荡。家最重要的意义,就是人吧!”   许辉进入了深度睡眠,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吴景安像在他耳边唱着催眠曲般,低声说:“你问我想去的地方是哪里?想去的地方,就是一起去的地方吧!”   马尔代夫、普罗旺斯、巴厘岛,还有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行。   许辉,你能陪我走多远?   是不是有一天,我们能走进彼此的家庭,能对着世上最亲的人勇敢说一句,这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许辉没有这勇气,而他,也没有。   对母亲,对方叔,对哑叔,对张叔。   他连提起许辉这个人的勇气都没有。   张叔说,那个人不适合你。而他也能预料到每个人都会说同样的话。   许辉的身份摆在那,就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那样的家庭一样不会接受一个叫吴景安的男人,即使许辉深爱着这个男人。   他们的爱还很脆弱,真正的风雨还没有来到。   张音说要对许辉多一点信任,他也在努力,可下意识地还是会想退却。   谈谈恋爱就好,真是要走下去,困难重重,几乎无法翻越。   看着面前熟睡有如孩子的面孔,吴景安轻轻吐出叹息。   可以相信他吗,相信他会为了自己努力一把?   抛弃正常的人生,和一个男人相守到老?   估计连张音这个劝他的人都不抱什么希望。   可吴景安,一向有自知之明的人,这次却犯了傻。他努力说服自己,到底,还是想赌一把。   和这个他爱到骨子里的男人一起赌下去。   会粉身碎骨吗?会撕心裂肺吗?   这次的痛,估计会比十年前更胜一筹。   前路缈茫,他和许辉得披荆斩棘,并肩作战才行。   如果有一个人中途放弃,另一个,只得跌进地狱了。   这些,他都知道。   可就像许辉说的,景安,是不一样的。   他也对他说一句,许辉,是不一样的。   他把吻留在他嘴角,把说不出口的爱传到他心里。 第89章 生活   秋去冬来,枝头上的树叶仿佛一夜之间掉了个精光,只剩光秃秃的杆子在凛冽的寒风中孤军奋战。   穿上了羽绒服的吴景安掐指一算,他和那姓许的在一起也有小一年了。   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吴景安承包了一切家务,包人吃好喝好睡好玩好。服务的内容简直堪比那三陪小姐。   一开始倒也没觉得什么,虽说是同居,许辉也不能天天在他这。干活就干活吧,咱也没怨言。   久而久之,就觉着不对味了。   吴景安拖地,许辉躺沙发上吃着水果看着电视,不时癫狂发作,拍着大腿笑上好一阵。   吴景安烧饭,许辉在游戏机前奋战两三个小时,不时朝厨房喊一句,“给我倒杯水,快点!”   吴景安洗衣服,许辉到卫生间小解时瞟了一眼,不解地说:“我怎么听我家李婶说我的衣服都得要手洗、干洗。”   吴景安上168,忙得睡觉时间都得用挤的,好容易完成任务松懈下来,回到家一看,比猪窝还猪窝。   灰尘落了三层厚,沙发上椅子上全是换下来的衣服,东一件西一件,餐桌上摆着吃过的早餐袋,茶几上堆满变了色的瓜皮果壳,厨房门口横放着买油送的一小瓶香油,幸而是没开封的。   真真是应了那句话,油瓶倒了也不带扶的。吴景安点点头,长叹一声回了卧室,洗洗睡下,痛痛快快补了一觉后起来收拾屋子。   许辉回来见到他很是诧异,“不说明儿才回来的吗?”   焕然一新的家里,吴景安坐在沙发上朝他招招手,“过来坐,咱们谈谈。”   许辉心里拉起了警报,眯着眼看他,“你又想干什么?”   吴景安大掌朝茶几上一拍,“麻利点儿给我过来,少废话。”   许辉磨磨蹭蹭坐到了他旁边,用不耐烦的语气问,“什么事?”   吴景安:“你当这是哪?宾馆?我是什么?陪夜的MB?”   许辉:“MB长你这样估计这店得倒闭。”   吴景安恼羞成怒:“长我这样怎么了,我也没瞒着掖着藏着,你上赶着来找,还嫌弃自己眼光低了?”   许辉抚额轻叹:“悔不当初啊!”   吴景安:“别当初了,现在悔也来得及。”   许辉:“现在?你都跟了我这么久,再把你扔了,咱不成了当今的陈世美了,不行不行,咱不是那薄情寡义之人。”   吴景安刚想跟着开骂,突然想到这话题拐哪去了,当即沉下脸,硬是把原先的话题扯回来,“许辉,这虽不是你家,好歹你也暂住在这,那屋子里乱成猪窝了你是真看不见还是真看不见还是真看不见。”   许辉想了想:“的确有点乱,所以我打算明儿找人来收拾收拾,谁想你提前回来了。现在……”看了看周围,“不是挺干净的嘛!”   吴景安憋着一肚子气,“这样不行,我看,咱们还是约定一下好了。”   许辉:“怎么约定?”   吴景安:“按星期来分。洗衣打扫的事一星期一轮,做饭你不行,那洗碗就交给你了。噢,我说的洗碗不是单纯的把碗洗了,餐桌要擦干净,厨房要收拾利索,最后那食物垃圾你也要负责倒了。”   许辉眨眨眼,“谁?我吗?”   吴景安点点头,闭上眼,不予计较。   许辉置疑,“我能干这活?”   吴景安笑,“你怎么不能了?”   许辉十分肯定:“我不会,从来没干过。”   吴景安耐心劝说:“不会就学,没谁生下来就会的,没事,慢慢来,猪都能学会。何况你。”   许辉:“你在骂我吗?”   吴景安:“天地良心,我绝对是在骂猪。”   协议达成,落实就定在今晚的晚餐上。   吃了饭,许辉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往沙发走,“景安,我这几天没吃你做的饭菜了?虽然一样难吃,这嘴却养成了习惯,还就认你这牌子了。”   吴景安嘴角一勾,“谢谢夸奖,那个谁,刷碗去。”   许辉四处张望,“谁?谁来我们家了?”   吴景安眯起双眼,你还给我装!   反应过来的许辉慢悠悠往厨房走去,一脸哀怨地对他说:“你还真让我干啊?我,我也没吃多少。”一双细皮嫩肉的爪子亮在吴景安面前,“你看,就我这羸弱的小手哪经得起那些化学品的摧残,你忍心吗?”   吴景安拍拍他肩膀,“没事,我明儿给你买玉兰油擦手。”   说完,不再看那张赖皮脸,悠哉悠哉晃去了卧室。   一根烟的功夫,他听到从厨房传来三声脆响,心里咬牙算着,不就三碗吗,明儿我到批发市场买一撂来,尽你摔着玩。   半小时后,许辉一身疲惫地进了卧室,捶捶肩,晃晃脖子,“哎哟,景安,快来给我捏捏,我好像闪到腰了。”   吴景安直乐,刷个碗闪到腰,您那腰估计得是豆腐做的。   来到厨房验收成果,吴景安憋出一脸的苦笑。   大理石面板上聚集了三四五六个带着洗洁精沫沫的小泡圈,刷得不知道干不干净的碗大小不一地垒在一起玩着杂技,中间还穿插着两个不锈钢勺子,擦桌和洗碗布分别进了垃圾筒,水槽排水孔处被一小撮食物残渣堵得严实,地上一小滩一小滩的水渍在灯光下骄傲地闪烁。   最最奇特的是,那炒菜的锅还好端端坐在电磁炉上,里面沾着一两根没盛净的韭菜。   吴景安揉揉眉心开解自己,一回生两回熟,他要原谅他。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景况如出一辙。   吴景安冲进卧室掀开被子,对着某人的豆腐腰就是一脚,“给我滚回厨房返工,干不好今晚就别想睡。”   吴景安对个人卫生这方面还算注重,指甲稍微长一点他就剪了,顺便在指甲锉上磨一磨,不剌手才算满意。   赶上168,忙得没空关注这些,情动时一个不留神就在某人的背上挠下一道长长的血印子。   许辉疼得龇牙咧嘴,事毕后抓过他的手,恨不得把那过长的指甲给咬断了。   从抽屉里找出指甲剪,一串“嘎嘣”声响后,吴景安双手上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指甲。   “一个大男人,留那么长指甲干什么,骚给谁看!”   吴景安闭着眼一个扫狼腿过去,“滚!”   许辉眼明手快逮着了偷袭的脚瞅了一眼,又是一串响亮的“嘎嘣”声,脚指甲也秃了。   许辉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你说,到哪找我这样好的人,连脚指甲也给你剪了。”   从那以后,吴景安指甲但凡一长,但伸长脖子喊上一句,“好人,指甲来了。”   许辉一脸幽怨地扔下游戏手柄,亮出常备身侧的指甲剪,背光的脸上挂着阴邪的笑,一步步向人走去。   一串“嘎嘣”声过后,几十个指甲壮烈牺牲。   这天,寒冷的冬雨连着下了一整天,吴景安对着一地的水平面犯了愁,他没带靴子,一路跑到公车站脚上非得湿透,大冷天的这滋味十足难受。   正想着,同屋的小张喊了他一声,“别走了,老亮那屋开了一桌麻将,给咱凑个手。”   吴景安想了想,也好,转身朝屋走的同时给许辉拨去电话。   通是通,却一直没人接。   吴景安索性不打了,进了老亮那屋,很快陷入麻将局中。   今儿手气极旺,连着三把庄家开杠自接,把剩下的三人激得红着眼磨着牙,好似下一秒就会冲上去把他撕碎嚼烂了。   吴景安得意地笑到了最后。   傍晚的时候雨势渐小,吴景安鸣金收兵,把战利品塞进兜里的同时挥挥手,“明儿中午请客,食堂见啊各位。”   刚走出宿舍大楼,就见外面停着一辆眼熟的蓝车。   看那牌号,好家伙,他家小男人的。   吴景安心里偷着乐,这人果然还是有良心的,知道担心他,不错不错,儒子可教。   掏出手机想给他打过去,却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   靠,一点电也没了。   宿舍外走来几人,吴景安刚想借个手机给许辉打过去,却被人抢了白。   那人瞪着眼诧异地看他,“老吴,你怎么在这呢?”   吴景安不明所以,“我一直在这啊!”   那人急慌慌地说:“你赶紧的吧,去看看你那朋友,往现场都跑了好几趟了,这会吵着要看监控,好确定你有没有离开。”   吴景安愣了,“谁啊?”   雨下得很小了,却借着冷风的势头滴在身上凉意不减。吴景安看着远处一个小小的人影,冒雨朝这儿跑来。   那人影没有固定的方向,像在寻找什么,东张西望的,不时变换方向,用了好长时间才算走近这边。   吴景安脚下生了根,呆呆看着那人影。   头发被雨水打湿,脸上冻得青紫一片,红红的鼻头处冒出的气也带着几分焦急。   平日里那么帅的一个人,这会儿狼狈得够呛。   “吴景安。”   他喊着,声音急切,还有几丝发颤,不知是冻的还是什么。   吴景安朝他应了一声,“许辉。”   许辉一直涣散的目光终于找到了焦距,心下松了好大一口气,几步狂奔到人面前,搂着人脖子急急喘气连话也不会说了。   吴景安的耳朵贴着他的嘴唇,冰冰凉凉的,一下下呼出的气却是滚烫灼人,把心都能烧化了。   吴景安搂紧他身子,贴着他冻得通红的耳朵说一句,“我爱你。”   许辉身子一僵,稍稍拉开身子,带几分深情注视着他。   吴景安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哪怕这是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宿舍大门边,哪怕明儿就传出他是同性恋的传闻,哪怕将要面对的是歧视、开除、闲言碎语。   他狠狠吻着这个男人,把所有的爱和激情都给了他。   他说,许辉,我爱你。   他说,你又犯二了,不过,没关系,咱俩一起二吧!再说两遍来听听。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谁笑了,谁把吻加深,谁不停地犯着二。   在这深冬细雨的季节里,他们幸福地拥有彼此。 第90章 拜见父母   年前的时候吴景安和许辉提过,过了年要回趟母亲家。   二月底,吴景安提了三天的年休假再加上休班,足够回趟娘家的。   临出发前一天,他在卧室收拾东西,许辉晃晃悠悠进了屋看着他收拾。   “钱带的够吗?到那再买点什么?”   “多带点吃的,路上别饿着。”   “路不熟,不然我就开车去了。”   吴景安一边收拾着一边笑听他的絮絮叨叨。   “把那套新买的游戏机带着,小地方,估计连玩的也没有,肯定无聊。”   吴景安叠了两套换洗的棉衬衣进包里,“不用,我不玩那个。”   许辉从床头抽屉里掏出去年吴景安送他的皮带扔过去,“把这个带上,得跟你妈显摆显摆你送我的东西。”   吴景安瞟了眼皮带皱起眉头,显摆什么,他压根没打算提许辉这人。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争吵,他顺应地点了点头,把皮带卷卷收进包里。   许辉没事人般晃悠到衣柜边,往里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歪着头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瞅了好几眼,纳闷地回过头问他,“你给我带什么衣服了?怎么感觉我的衣服没少?”   吴景安收拾行李的手停了下来,回过头不解地望向他。   大眼对小眼,四眼里全是茫然。   茫然好一阵,有人回过味来,眯着脸酝酿怒气,“合着说了半天,你压根没打算让我去!”   吴景安又是一愣,“你要去吗?”   许辉的脸拉得更长了,跟他沉默对视了好一会,最后说:“当然没,那种破地方,我吃饱了撑的过去!行,你走吧,最好多走几天,我一个人在家乐得清闲自在。给我快点滚!”   话音落,人就卷着怒气大步流星走出家门。   吴景安整理好行李,坐到床边琢磨着许辉的话。   他要跟自己回家?这,意味着什么?   分分合合加一起也不过一年,交往一年的男女都未必会去对方家里,更何况他们这样没有承诺没有保证的男男关系。   许辉能有这份心已经让他感动了,至于真要实施起来,还是过段时间再说吧!   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这赌气的家伙一直没给他打过来,吴景安为免节外生枝,想着等明天到了T县再给他打过去,哄哄他好了。   第二天一早,他打车赶往火车站,取票入站坐到位子上,忙好一切他靠在窗边闭眼小憩。   车子行驶了半小时,他起身走向洗手间。   有两个半大孩子打闹着从洗手间的方向走来,经过他身边时稍大点的撞了他一下,他身子一歪压到了坐在靠近走道的一位乘客。   他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最后的两个字淹没在巨大的惊讶中。   他压着的乘客是位男士,二十六七岁样子,穿一身休闲装戴着一顶棒球帽,拿着手机专心致志打游戏。   被他压到,不悦的眼神飞过来,又很快移开,貌似陌生得很。   “你、你----”   那男人瞪了他一眼,很拽地说一句,“没看过帅哥?”   那男人很帅,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五官立体,棱角分明,好一个俊俏小生千里追夫。   吴景安张大嘴,惊道,“许辉?!”   半晌未有人应。   吴景安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他歪着身子低下头去仔细端详,没错,这人就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许大少。   “你怎么会----”   许辉放下手里的平板,抬起头,懒洋洋说:“喊什么?我认识你吗?”   吴景安揉了揉眼睛,靠,这人要说不是许辉还真邪门了,就连耳边的那颗痣都长在同一个位置。   装什么!   吴景安眉头紧蹙,“你玩什么呢!”   许辉不紧不慢地说:“玩什么?我好好坐我的车,我玩什么了?你谁啊你?查票的啊?”   吴景安咬牙狠狠瞪了他半晌,“你行,继续玩你的吧!”   说完,他大步向前去了洗手间。   坐回位子上时,他越想越来气,这人还真是会闹,心里有火硬是憋着不发,最后竟连招呼也不打直接跟着来了。   看这架势,非要跟到他家去不可了。   他无奈撑着犯愁的脑袋,真要跟二老说这是我新交的男朋友,人虽不太靠谱,你们就凑合着接受吧!   下了火车转上开往T县的汽车,吴景安回过头来瞅着装嫩扮酷的许少爷悠哉悠哉上了辆出租车。   车行四十多分钟停在了T县南站,吴景安下了车靠在站台门边点起烟等着那少爷从出租车上下来。   休闲服、棒球帽,他应该再斜背个包就完美了。好歹二十六七的人了,装什么!   许少爷下了车闲庭信步地来到站台门边,学着他样子靠在栏杆边,聚精会神地瞅着手机,吴景安真怀疑那里面是不是有一个金发碧眼的裸妞在大跳艳舞。   吴景安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碾灭,走到许辉面前,不甘不愿地说了句,“走吧,少爷!”   事到如今,他还能再把人撵回去?真撵得动,也不会被跟到这儿来了。   还说什么呢,走吧!   拐到小道上,离老远就看见家门口堆了些东西,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堆喝过的饮料瓶、不用的纸箱以及一辆生了锈的旧自行车。   方叔穿着厚厚的棉睡衣站在门口看一个男人在称东西。   许辉挺好奇,“这在干什么?”   吴景安更好奇,“你没见过卖破烂的?”   许辉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卖破烂?破烂还能卖?就、就这些东西”他指了指地上的一摊,“还有人要?”   吴景安笑,“是啊,当然有人要,刷刷洗洗明儿再灌点东西进去继续卖。”   许辉:“……”   吴景安不再理会他,走到门口唤方叔。   母亲欢天喜地从屋里出来,笑着拍吴景安的手,“车还好坐吧,过了年就没那么多人了。”   吴景安:“嗯。妈,您终于舍得卖那旧自行车了。”   母亲佯怒地瞪他一眼,“你就埋汰你妈吧,”叹了口气,惋惜地说道,“其实那车除了锈点还是挺好的,可惜我和你叔年纪大了,是骑不了了。送人吧也太寒碜,唉,干脆卖了,卖了省心。”   吴景安笑,老人家都这样,节俭惯了。他们小时候还听人说过一件衣服总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过过苦日子的人要扔一件东西也是搁三年缓三年心心念念又三年。   母亲注意到吴景安身后的小伙子,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许辉摆出笑脸,脱下棒球帽,捋了捋头发,毕恭毕敬道:“阿姨,我叫许辉,是景安的朋友,男朋友。”   吴景安脸上挂起了黑线。   母亲一脸惊讶,目光移到吴景安身上,求证的眼神看得吴景安脑仁犯疼。   他黑着脸苦撑出个笑脸,“嘿嘿”两声算是印证了许辉的话。   进了屋坐沙发上,二老一人端一个茶杯偷着端详那不靠谱的许少爷。   许少爷倒是落落大方,摆着招牌笑任他们瞧个够。   时不时来一句“我家景安常说起二老,真该早点来看看你们。”这样的话。   吴景安真想一口热茶喷他脸上。   吃饭的时候,母亲夹了块排骨到许辉碗里,笑说:“多吃点。你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太瘦了。平时景安没做什么好吃的给你吧!”   吴景安斜眼瞅着这明显话里藏话刺探军情的老太太。   许辉也不是吃素的,四两拨千金回道,“景安可没亏待过我,每天变着花样做我爱吃的。我这人笨,做饭手艺不行,只会刷碗了。这也算分工合作,夫唱夫随吧!”   一句话可以表达出很多意思,比如他们在同居,家务分工合作,他们感情很好。   母亲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方叔给许辉杯里斟满酒,“来,咱们爷几个喝一杯,小许是吧,酒量怎么样啊?”   许辉:“一般般,我这人心里有准,绝不喝多。别人再劝也不行,最重要,我开车绝不喝酒,喝酒绝不开车。这一点景安对我挺放心。”   方叔笑着点头,在小酒盅上小啄了一口。   饭后甜点时间才正式拉开了话匣。   母亲端一盘切好的水果摆在茶几上,“你们认识多久了?”   许辉用牙签叉一块苹果递到吴景安唇边,被他瞪了一眼顺带一把压去牙签,“认识快两年了,在一起刚刚一年。”   “一年?”母亲惊讶地瞅向吴景安,“上次你来的时候怎么没说呀!”   吴景安低头专心致志咬着苹果,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许辉:“阿姨,他害羞呢!”   吴景安两颊被苹果塞得鼓鼓的,特有喜感地瞪着那肇事者。   方叔:“小许是干什么的?”   许辉:“房地产公司的部门经理,手下没几个人,薪水倒是不低,养活我和景安两个人不成问题。”   母亲:“小许兄弟几个啊?”   许辉:“就我自己。唉,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长大,倒真羡慕那些兄弟姐妹多的家庭。到现在还埋怨我爸妈当初不给我生几个弟妹呢!”   方叔皱起眉头,“独子啊!”   母亲和他对视了一眼,“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许辉没心没肺,照直说:“噢,当初我啊看上了他们----”   吴景安抓起一块苹果用力塞进他嘴里,快速地冲二老嚷嚷道,“行了,别查户口了,反正事情就这样,你们看是要拿大扫帚把他赶出去还是认命接受我俩的事,给个话吧!” 第91章 家人   下午老两口午睡的时候,吴景安拿出当年母亲离婚时从家带出来的相册给好奇宝宝观赏。   相册首页是吴景安的百日照,一光屁股露JJ的百日男婴微张着嘴表情呆呆地看着他。   许辉乐得在床上直打滚,“这是你小时候啊,也太会卖萌了,那嘴张的,是不是看到好吃的了。看你那JJ小的,难怪现在也不大,哈哈……”   吴景安一枕头蒙他脑袋上,“你百日就长成现在的大家伙?!你怪物啊你!”   许辉靠坐在床上乐不可支地往下翻着。   百日男婴慢慢长大,一岁的时候穿着个小肚兜架着两手往前走,两岁的时候一小裸男“害羞”地把脸埋在了半个西瓜里,三岁的时候裹成个球的小男孩鼻子邋遢地堆着雪人。   照片记录了吴景安的成长,每一个瞬间对深爱他的家人来说都是弥足珍贵。   许辉提议,“要不把这相册带走吧,我没事时候翻翻,挺乐的。”   吴景安:“行啊,你自己跟我妈说去,你要想听老太太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跟你诉说当年种种现在种种将来种种,把我说得就差已故只留个照片做念想了你就尽管去要。”   许辉咽了个唾沫,“你妈这么强悍!”   吴景安想他妈的强悍也是被他爸逼的,不强悍也不可能从他爸那样的铁公鸡嘴里拔出几万块的毛来。   晚上许辉被安排睡在吴景安房间那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上。   趁着他洗澡的功夫,母亲把吴景安拉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安子,你给我说实话,他是独子,那他到底有没有跟家里人说过他……他那样的事。就像,就像你当初那样,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唉,反正,你明白我意思。”   吴景安闷头不语,吴母看着就不是滋味了。   “没说是吧,”母亲恼恨地给了他胳膊一拳,“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能让人省心。找个这样的以后有你遭罪的时候。你傻不傻啊!”   夜里许辉抱着吴景安,小声在他耳边说着情话。   “你是多大发现自己喜欢男的?”   “十六岁。”   “哟,开窍挺晚,以前有喜欢过女的吗?”   “没有。”   “一次也没有,就没个暗恋老师邻家大姐什么的?”   “我们学校百分之八十都是男老师,唯一几个女老师还都是四十朝上的。跟我们家做了十几年邻居的家庭有个比我大几岁的男孩,他妈赶上我妈两个宽两个重,你说我这暗恋也太不靠谱了。”   “靠,有这么多前期条件,难怪你会长歪。”   聊着聊着,某人不安分的手就开始往危险地带游移。   吴景安一把拍开他的淫爪,“摸哪呢,老房子隔音可不好,你悠着点。”   许辉虽心有不甘,却也懂得克制,偷得一个绵长的香吻后满足地平躺下身子,“我说,赶明儿换个大床吧,这小床挤死了。”   吴景安侧着身子背对他,“换什么,不过几天,挤挤得了。”   许辉不满,“以后每年都得来,你非得委屈我啊!缺那两钱吗?”   吴景安慢慢睁开眼,转过身,微弱月光衬托下的许辉俊美无俦。   他说以后每年都来,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吴景安心里乐开了花。   主动抱着人脸蛋啃了好半天,最后特别恩赐地说:“咱明儿就去买床。”   第二天两人去市场买了张一米八的大床回来,顺带给二老买了个全自动的洗衣机。   吴景安手把手教母亲使用方法,嘴里不断埋怨着他乱花钱的老人脸上一直带着笑。   吴景安说:“我作主明儿就把你那台古董当破烂卖了。”   母亲吓得直摆手,“可不能那么浪费,那洗衣机虽旧点可还是能用的。”   吴景安笑,“是啊,能用,冬天甩个衣服跟开拖拉机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您打算等我们一走继续用那古董,新的放在一边指着它生个小的出来。”   母亲被看穿了心思,不悦地瞪他几眼后拐去了厨房。   午饭前的时间,许辉被方老爷子拉去下了几盘围棋。   吴景安啃着个苹果晃悠到跟前指指点点,被老爷子暴怒的一声喝去了厨房。   一边择菜一边聆听母亲的谆谆教诲。   这找对象最主要是看人,什么外貌、条件那都是其次,当年我找你爸就是图他有份正式的工作,虽然知道他脾气不好,还是想着忍忍就算了,等老了自然会变好的。唉,看看你妈就是个教训,傻小子,你可别走你妈的后路……那小许我也不是说他不好,单就家里这一关真不是那么好过的,当年你爸怎么对你的,唉,你要是跟着他,能有好日子过吗,我看他也不是个能吃苦受罪的人,一开始也许会心疼你跟家里抗争抗争,时间长了,保不齐就走上结婚生子的路了,到时候,你怎么办……你呀,不是我说你,你和那小路----唉,那孩子多好,我偷偷问过他,他说早几年就和家里人说过了,都理解的。他没跟你提这事吧,这孩子,还是很懂事的,你们,多好呀,唉……   红烧鱼在锅里小火炖着,扑鼻的香气溢出,母亲拍了几瓣蒜扔锅里。   吴景安有几分讶异,“妈,您不是不爱吃蒜吗?”   母亲在菜板上快速地切着土豆丝,“你叔爱吃,说吃蒜好,没事,我不夹就是了。别跟你叔提这茬。”   吴景安低下头把芹菜叶子摘了个精光。   吃饭的时候,吴景安夹了几筷子的炒芹菜在许辉碗里,爱怜地说:“多吃点芹菜,粗纤维的,对身体好。”   许辉转过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吴景安笑得很和善,刻意忽视他眼里的刀光剑影。   许辉跟着笑,皮笑肉不笑,“谢谢”两个字说得极重,夹起那几根芹菜塞进嘴里,苦大仇深地嚼着。   吴景安笑得更加舒心。   有个人,也会为了他,勉强吃一些自己不爱的东西。   这样的细节,才是生活。   晚饭后,吴景安牵着他家的贵族犬在家门口的公园散步。   在健身器材上练了一会,许辉提议两人来一段赛跑。   吴景安想散了一小时的步,什么食都消得差不多了,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   可惜,他忽略了许辉常年晨跑练出来的本领,一圈下来,他累得气喘如牛,人还活蹦乱跳地在那来回踮脚。   “输了的人晚上要被压。”赢的人说。   吴景安红着脸扑上去掐人脖子,“你个色狼,脑子里成天装这些玩意,我干脆代表月亮消灭你得了。”   许辉搂着他腰在他脖子里啃了好几口,“到底谁色啊!”话落,他转到吴景安背后,猛地一扑跳到了他背上,还把人扑得差点没站稳趴地上。   “我是说,我要压着你跑一圈,你个满脑子不正经的色狼。”许辉咬着他耳朵说。   吴景安吃力地背着这一米八几的大汉,没走几步就吃不消了,“滚下来,重死了,明儿给我减肥去!”   许辉拍拍人屁股,“少废话,驾,你这老马太不管用了,当心小爷我阉了你,快给我跑!”   吴景安:“许、辉!”   许辉:“哎……”   远离人群的公园小路上,朦胧月光照射下的两个人影相互交缠,时而传出几声笑语,时而飚出几句怒骂。   他们的生活,精彩纷呈。   回城的前一晚,一家四口齐去了县里新开的大超市。   正对着超市入口处的儿童游乐区里几十个小孩在里面开心的玩耍,母亲痴痴地望了一会,最后叹息着随他们进了超市。   吴景安明白她的心思,却无力劝慰。因为他的病,永远解不了她的心结。   许辉讨好地跟着吴妈在棉睡衣区挑选,吴景安跟着方叔来到了书籍区。   方叔拿起一本围棋书在手里翻翻,吴景安也选了一本配图菜谱随意看着。   方叔说:“安子,你妈对小许不太满意。”   吴景安看了一眼方叔,点点头,“我知道。”   方叔:“也别怪你妈,她都是为你好。道理,你懂,我也就不重复了。不过,咱爷两一条心,我看好小许这人。他是个值得信任的男人,你承认吗?”   吴景安一脸诧异地注视着老爷子。   方叔把围棋书放回原处,转过脸来笑呵呵地与他对视,“我问过小许,将来有什么打算。他对我说,将来的事只能交给将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走好、走稳和你的每一步。他现在给不了你什么大的承诺。不过,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承诺。”   吴景安静静地听,默默地想,把许辉的话记在了心里。   方叔和他继续往超市里面走,经过香气浓郁的糕点区,经过卖力吆喝的促销区,最后来到大爷大妈们排队等候的特价鸡蛋区,方叔终于说完了年轻时的一段往事。   一个穷小子爱上了一个富家小姐。   穷小子在她必经的路上挑着担子来来回回走好几遍,穷小子跳下冰冷的江水里去拣她遗落的一块手帕,穷小子攒下几个月的工钱买来一个玉镯只敢偷偷放在图书馆里她常坐的位置上。   穷小子直到她结婚远走的那一天也没把爱说出口。   穷小子孤独了半辈子,直到十几年后从同乡口里得知她已经去世。   同乡说她结婚半年后丈夫就出意外死了,她却一直未再嫁。   她曾说过为姑娘时偷偷喜欢过一个人,那个人为了见她每天都会出现在那条路上,那个人会跳下冰冷的江水里拣她的一块手帕,那个人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却会偷偷买来玉镯送给她。   她喜欢上了那个纯朴善良的男人,可惜,那个人从来没对她说过最重要的一句话。   他们,错过了一生。   方叔说:“年轻的时候就是太在意身份、条件这些东西,错过了一个好女人。安子,你妈说小许这个人华而不实,可我觉着,这人到底好不好,只有和他相处的你最懂。别因为你妈的话或者他的家庭、条件啦这些东西就选择放弃。不然,错过的永远都没法弥补。”   方叔排到了限量的两斤鸡蛋,和老伴商量着明儿买点虾仁炒着吃。   吴景安默默跟在后面,出了超市等出租的时候,许辉偷着抓住了他的手,用手指一点点捏着玩。   吴景安抬眼看他,许辉回他一个调皮的笑。   吴景安靠近他,小声说:“明儿咱们回家,回咱们自己家。”   在遥远的S市有一所八十多平方的房子,房里住着两个男人,他们是爱人,他们是家人。    第92章 慎重   天气开始热起来的时候,廖胜英找到了他的第二春。   许辉接到电话,晚上在XX餐厅见面,以介绍他清丽脱俗、娇俏可人的小女友。   覃晴给许辉的第一印象倒真如廖胜英所赞----知书达礼、落落大方。   廖胜英趴许辉耳边以绝对能让她听见的音量说:“怎么样,我家晴晴是不是集美貌与智慧、温柔与贤惠并存的完美女神。”   覃晴笑,“你别听他贫,他这个人,坏就坏在这张嘴上。”   许辉瞟一眼旁边一脸花痴状的男人,不用覃晴多说,他也知道自己交了二十几年的朋友什么德行。   席间廖胜英大侃特侃他家女神的种种优点,不多言的女孩只是低头抿唇笑着,手里一双筷子细心挑着鱼刺,最后把剔净的鱼肉端到廖胜英面前。   许辉突然想起了陈倩,跟了这男人几年,也许是太熟的关系,这种小细节倒不会太在意。   覃晴把一个完美情人的优点体现得淋漓尽致。   廖胜英趁着覃晴去洗手间的功夫问许辉怎么样。   许辉笑笑,“不错,挺好的,我就纳闷了,如你所说这么完美,怎么就看上了你这种渣男。”   廖胜英不满,“我怎么了,哪对不起她了。有房有车有家族事业,找了我可是她赚了。”   许辉挑着眉笑看他,“怎么,你还希望她看上的是这些东西?”   廖胜英被他一句话噎得鼓着腮邦子直瞪眼,“你少损我,你以为你家那老男人看上你什么,年轻?帅气?呸,还不是拿你当提款机使。”   许辉脸一沉,“说什么呢!”   廖胜英偏不怕死地继续在老虎嘴上拔毛,“我还说错了?他不是图你钱难不成还想着跟你过日子?就凭他下面多的那块肉他就没那资格。辉子,你说你也玩了一年了,什么新鲜劲都该过了。你还缠着那个死玻璃干什么?让你家老头知道还不打断你的腿,什么不好学,学人嫖鸭子。”   许辉眯起眼冷冷地看着他,“覃晴知道你以前干的那些事吗?要不,我跟她聊聊。”   廖胜英恼得涨红了脸,“许辉,你玩真的!”   许辉不慌不忙地站起身,阴沉着脸,“再让我听到你说他一句难听的,别怪连朋友也做不成。”   许辉转身朝门外走去。   廖胜英低骂了一句,抬脚追人,“行行,我不说了,不说了行了吧,你还真护着他啊!那你说,我叫他什么吧!”   许辉扔给他一个白眼,“叫嫂子。”   廖胜英“卟哧”笑出声,“嫂子?靠,亏你想得出来。不对呀,咱俩谁大啊,我最多叫他句弟妹!”   覃晴从门外进来,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人,笑着打趣道,“你们这是在列队欢迎我吗?”   吃完饭,覃晴扶着醉醺醺的廖胜英上了车,覃晴和许辉道别时,还听那货在那扯着脖子大呼,“晴晴,宝贝,哥爱你,哥不能没有你啊!”   喝得过了。   送走这两人,许辉随手招了辆出租,坐在车里,他给吴景安打了个电话。   “在哪呢?”   “还在这,今天得晚,你别等我了。”   挂了电话,许辉想着回去也是无聊,便给郝时打去了电话。   音乐柔和的酒吧里,郝时静静坐在吧台品着酒保递上来的马丁尼。   许辉拍了拍他肩膀,坐到他旁边点了一杯伏特加,“老廖说你和薇薇的好事近了。”   郝时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点点头。   许辉:“直接结婚不挺好,搞什么订婚啊!”   郝时:“再等等吧!”   许辉端起酒杯浅啜一口,“你们这都谈几年了,还要等。亏得薇薇受得了你。”   郝时稍稍仰头看向酒吧上方透着朦胧光晕的水晶灯,“你呢,和他,还好吗?”   许辉嘴角不自觉勾起笑,“挺好。”   郝时瞥了他一眼,“真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许辉:“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开心就行,管别人怎么想。”   对许辉不知是单纯还是装糊涂的心态,郝时不予评论。   “老廖有没有向你显摆他的小女友。”   郝时笑,“有,看着挺懂事的,不知道能不能管住那家伙。”   许辉撇撇嘴,“悬,别看那小子嘴上一口一个爱死你,离不开你的,那家伙就是一张嘴。我还纳闷,一个陈倩一个覃晴到底眼神都有什么毛病,能看上他。”   郝时:“到底老廖是走出来了,说实话,陈倩那会看他装深情还真不习惯。”   许辉跟着笑,“看他那精神头,估计超不过半年就把事办了。我们这批同学里可就我们两还单身了。”   郝时的目光透过泛着蓝光的一排排倒扣酒杯看向远处,“还有一个人。”   “还有?谁啊?”   郝时想起了那张快被遗忘的脸,想起了那首带着悲伤寂寞的歌。   许辉也突然想起了那人,“你说乔志斌啊,对,他应该也单身,有好消息没理由不通知我们。这人也走得太久了,毕业有六年了吧,就回来过一次。真不知道下次再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郝时的心里覆上了透着寒气的冰,他好容易稳定心神,转移话题,“许辉,你有出柜的勇气吗?”   从酒吧里出来,许辉点了根烟。夹在手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   有出租停在他面前,司机探出头来问他坐车不?   他想了想,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去哪?   一直往前开。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发动车子。   酒吧附近是这个城市的繁华地段,许辉沉默着在灯红酒绿中穿梭。   郝时问他有没有出柜的勇气。   他没有给出答案。   出柜,是他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问题渐渐被摆上台面。   他从小到大做了多少操蛋的事,他甚至不懂勇气这个词的含义。   他就像是被一道保护罩罩在里面,只要他做了,不管多糟糕的局面都有办法善后。   他慢慢有了意识,只要不杀人放火,这世上还没什么他许辉不敢做的事。   可,出柜----   这一步,他迟迟不愿踏出。   有些事,一旦开启,就无法逆转。   出柜不可怕,可怕的是随之产生的一系列改变。   他的家人不会无动于衷,他家的权力和地位也像一道反噬的墙,很可能会压得他和吴景安都喘不过气,甚至把他们之间的那点美好撕成不堪入目的丑陋。   到时候,也许他会累,也许吴景安会累,身心疲惫的两个人说不定----   这一步,他必须踏得慎重。   出租车停在小区楼下,他抬头望了眼漆黑的屋子,掏出手机给吴景安打去电话。   二十分钟后,那人从小区门口走来。   许辉从阴影处走出来,吓了吴景安一跳。   “你怎么没上楼?”   许辉笑,“等你。”   吴景安怀疑地瞟了他一眼,“等我干什么?”   许辉上前一步把他搂进怀里,“等着和你一起看星星。”   吴景安嗤笑一声,“怎么样,星星好看吗?”   许辉低低的声音响在耳边,好听极了,“要一起看才知道。”   那夜的星星明亮闪耀,像无数的宝石镶嵌在泼了墨的夜空。   一夜的美丽,一夜的繁华。   郝时的订婚宴如期举行,新娘高贵美丽得如一只披了华丽礼服的白天鹅,整场订婚宴从场所到司仪都是完美得无可挑剔,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新郎脸上的笑一直是淡淡的。   许辉带着吴景安,廖胜英携着覃晴,张音搀扶着大肚子的妻子,就连远在异国他乡的乔志斌都发来贺电。   他说:恭喜。   短短的两个字,道尽一切悲喜。   两个月后,张音的老婆生了,是个七斤重的男孩。   吃喜面的时候,廖胜英使坏问吴景安,你说以后许辉的儿子像谁呢?   许辉狠狠瞪了他一眼,吴景安不紧不慌地将嘴里的菜嚼碎咽下,抬眼微笑地看着他,“许辉的儿子当然是像许辉,还能像别人不成?”顿了一下后,他挑起一边眉看向许辉,“我想起来,前几天咱们在医院碰见的女人,你当时和她打招呼,叫什么来着?”   许辉惊出一头冷汗。   吴景安继续淡定地说:“陈……陈倩是吗?好像是叫这名,听说她怀孕了,旁边陪着的是她丈夫吧,小心翼翼的,两个人感情可真好。不知道她的孩子是像爸呢还是像妈。”   廖胜英的脸上抹了一层锅盔,喷火的眼珠子一直瞪向面带微笑对视他的吴景安。   覃晴在场,谅他再气再恼也不得发作。   许辉面上笑,心里更是乐翻了天。   他家小情也不是吃素的,损人的功夫练到了炉火纯真的地步,尤其这种带着小刀子的黑招,不只扎人恼更加戳人痛。   恶损!   最近的吴景安有点忙,这不,张音儿子喜面刚吃完,孔新儿子的抓周酒又摆在了面前。   这一场喝完又赶上小乔结婚,还没消停一阵子,大刚电话又打了过来。   他家小妮子一岁了哟!   吴景安恼得跳脚,你们还有完没完,那个谁,你去,去给我生个三胞胎过来,我挨个的摆!   那个谁懒懒瞟他一眼,抱着手机晃进了洗手间。   气归气恼归恼,吴景安还是带着他家那谁去了商场选购礼物。   一岁的小丫头,会走不?要不,买学步车?   许辉指着那小车说:“景安,坐上去试试。”   吴景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这个吧!”   许辉点点头,“行。”   吴景安说:“掏钱。”   许辉:“为什么是我掏钱?”   吴景安:“你不是买给我的吗,你不掏钱谁掏钱。”   导购小姐低头掩嘴笑,许辉十足无奈地点点头,掏卡结帐,趁着人走开的功夫抬手搂了搂他家小情,“宝贝,我给你买了礼物,你是不是也要做出点牺牲呀!”   出了商场,走在人来车往的大路上,许辉刻意牵了下吴景安的手,在看到他脸上露出带着紧张和羞愤的表情时,满意地笑着松开手。    在附近吃的午餐,许辉抬手抹掉他嘴角的酱汁。   吃完饭,许辉特意表现一下,给吴景安开车门。   吴景安笑,“怎么,还想让我在大街上亲你一口以示嘉奖?”   许辉:“有何不可?来呀,又不是没干过。”   许辉嘴角带笑,慢慢靠近吴景安。   吴景安刚想推开这不停惹事的人,突听身后响起一道女声。   “许辉。”   许辉身子一僵,带点惊恐和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位打扮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   许辉的母亲,金美宣。    第93章 暂时   金美萱二十二岁嫁进许家,两年后生下了许辉。   对这个儿子,她自知宠溺多过教育。   她不是没想过严厉的管教,可许家这样的大环境下,她有心无力。   许辉是家里的独子,尤其从政的老二家添了个女娃便不打算再要后,许辉变得更加宝贝了。   老爷子表面严厉,一身正气。宠起来却是无人能及,许辉第一次开口叫爷爷,老人家乐得大手一挥,把外省那套养老的海边别墅划到了一个奶娃娃名下。   许辉奶奶更是视这个唯一的孙子为心头肉,做了一辈子妇联工作,却是嘴上一套实际一套,说着不偏不向,可骨子里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老二家的茵茵每次来她压岁钱没少给,却从未抱过一下。   再加上几个姑姨舅的,许辉被宠得无法无天。   金美萱也是出身豪门,虽知儿子一身坏毛病,却因权贵思想,没太当回事。   她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对儿子的放纵她向来睁只眼闭只眼,有时候和姐妹逛商场时看到他搂着一两个小明星,她了然一笑,转头继续逛。   可这次,情况有那么点微妙。   许辉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   本来这没什么,人不就这么回事,看到亲戚朋友了总会多关注两眼,就这多看的两眼便多出了点问题。   许辉的手搂到了那男人腰上,许辉凑近那男人耳边笑着说悄悄话,许辉牵了那男人的手,许辉擦去那男人嘴角的酱汁。   一路下来,金美萱再也不能装作无动于衷。   “许辉。”   她直呼许辉名字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向随二老叫他“小辉”如今她连名带姓的叫,预示着她心里压着股不小的火。   许辉乍一见到她,脸色也是极难看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妈”   吴景安被他这一声称呼惊得霎时白了脸,侧身对着女人连头也不敢回。   他不是没想过有一天会见到许辉的父母,只是这一天来得太突然,他至今还没有做好准备。   许辉的家庭不同于一般家庭,不是简简单单一顿打骂,两场哭闹,三年抗争就能摆平的。   许辉家在S市举足轻重,许辉是家里的独子,许辉被一家人宠上了天。   可他再没大脑也明白,再多的宠溺放纵也不包括同性恋这种事,尤其,许辉认真了。   金美萱心里怒火翻腾,面子上却还维持着得体的笑。   她瞥了眼低头蹙眉的儿子,把视线定格在吴景安身上。   一个不起眼的男人,甚至连眉清目秀都算不上,从头到脚只配得上普通二字。   这样的男人,竟然也敢----   “妈,”许辉的一声唤拉回她的思索,金美萱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许辉,和朋友逛街呢这位是新交的朋友,我以前可没见过。”   吴景安硬着头皮转过脸,刚想打个招呼,许辉竟拉着金美萱上了车,“ 一个普通朋友,没什么好介绍的,我送你回去。”   把母亲安排在副驾上,许辉转回驾驶座时,无奈地看了眼吴景安。   这一眼,含了太多愧疚。   深冬季节的太阳热度不够,照不进车窗里那半张冰冷的脸孔。   吴景安平静地看着许辉的侧脸,轮廓清晰,目光凌厉,唇角紧抿,深沉而凝重。这样的许辉,太过陌生。   他平静地看着他发动车子,看着车子渐渐消失在街头。   他呆站了好一会直到手机响起才有所反应。   孔新打来的,询问他买了什么礼物给大刚闺女。   吴景安努力想了好一会,缓缓说:“我忘了。”   他忘了给大刚买的什么,忘了回家的路,忘了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他脑中想着许辉刚才说的那句普通朋友,想着许辉一脸凝重的表情,想着许辉头也不回地驾车离开。   他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知道一切都是权宜,知道他是不得已,知道他----   什么都知道,可他却仍止不住地感到恐惧。   相处两年,许辉避口不谈他的家庭。   那是他们两人不敢碰触的临界点,只要不打破,他们便可以躲在自己构筑的壳里安稳幸福地求生活。   他们相爱着,这爱却只能缩在小小的世界里,不能扩大。   他们说着甜言蜜语,他们假装可以长久、永远。   只要没人来打破他们的壳,一切都是完美快乐的。   可如今----   这壳裂了口,吴景安心里的恐惧一点点加大。   他怕这壳的裂缝会越来越大,大到最后不得不炸开,一发不可收拾。   他怕有些事已经开始,转动的齿轮会毫不留情地拉着他们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许辉的车子停在一家咖啡馆外,金美萱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靠窗边的位子坐下。   许辉不会装傻卖乖把这一页掀过去,知子莫若母,相反的,他对金美萱的脾气性子也摸得极准。   林佳佳的事他混得过去,也是因为他妈真没太在意一个小女子。女人有心机不是坏事,尤其要做豪门的媳妇,单纯率真那就是死路一条。林佳佳留下甚好,走了虽觉可惜,到底平常,遗憾也就那么一两天。他要混,他妈也就随他去。   可今天这事,无论如何他也是混不过去的。   金美萱脸上挂着淡漠的笑,叫他“许辉”,意味着事情有些严重了。   不待他开口,金美萱冷冷说:“许辉,你在玩什么呢”   许辉皱紧眉头,“妈----”   金美萱笑,端起咖啡杯,涂了薄薄一层口红的双唇在杯沿浅抿了一下,“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到了,你也不用跟我胡扯。许辉,过了年你可就二十九了,什么事能玩什么事不能玩,还用人教你吗”   许辉硬着头皮开口,“你别小题大做,不过就是----”   金美宣:“是什么是玩,是混,所以没什么大不了是吗你在外面怎么折腾我都可以不管你,可你今天玩的是什么这种事,你也想沾上这是你能沾的吗你爸是什么人,你叔在什么位置,集团的影响许家的地位这些你统统都不考虑,你只顾玩。行啊,我们许家养得起你,你尽管玩个够。李家的老三也玩这种,每次聚会,李太太总会成为大家的笑柄,你也想让你妈走到哪都被人戳脊梁骨吗你爸什么样的人你该清楚,这些年你在外面那些事他不是不知道,许辉,再宠再惯也有个分寸,今天这事让你爸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金美萱出身名门,像同性恋、找男人这样的话她不屑说出口,好像那会脏了她的嘴,降低了她的品格。   许辉垂下眼,双唇紧抿着,无法回应。   金美宣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你这坏毛病从哪学来的,成天跟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女明星玩够了,就想图这种新鲜。接下来是什么,要不要玩吸毒、坐牢,这不也挺新鲜的吗,你是不是也要尝试一下啊!”   金美宣从没对许辉说过这么重的话,这一次也是被他气到了极点,才口不择言。   许辉紧紧握着椅子扶手,心里纵然翻江倒海,却无法吐出一个字。   金美萱说:“今天的事我可以当作没看见,你应该懂我的意思。那个男人,以后我不想再看见。”   一个下午,吴景安坐立难安。   撑到晚上九点,许辉还是没有回来,连通电话也没有。   吴景安无数次想给他打过去,手指在“1”键上方停留,却迟迟无法按下。   也许他和家人在一起,也许他正经历挫折,也许气氛不太好,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让他无法打这个电话。   他有过惨痛的经历,于是害怕这些痛苦会在许辉身上上演一遍,他焦急,他不安,他担心许辉的坏脾气会加剧家人的怒气,他想陪在许辉身边。   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了小山,他拉开阳台门,两眼无助地瞅着小区入口处的地方,那里有昏暗的街灯,那里或许会出现熟悉的影子。   他不安地默念着许辉的名字,一遍一遍。   他揪紧头发暗暗祈祷这一切快点过去。   他冻得浑身发抖,却不知该回屋拿件衣服披上。   有人从入口处走来,街灯下的身形、着装酷似许辉。   他瞪大双眼,朝着那个地方大声唤道,“许辉!”   他跑回屋,打开门,一口气冲下楼梯,不顾一切地向那人狂奔而去。   冲到跟前,气还没来得及喘,面前陌生惶惑的脸让他激动的心跌入了谷底。   那人骂了他一句“神经病”侧身走开了。   吴景安呆呆站在街灯下,等着这股冲动渐渐过去。   他转过头,四处望着,偌大的小区寂静冷清,他看不到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许辉,每天都会出现的人像空气一样隐形了,消失了。   他缓缓走到楼下的小花园,坐在铁制秋千上。   他不想回家,不想待在全是许辉气味的空间里胡思乱想。   他紧紧攥着手机,反复查看有没有电,有没有漏接的电话,有没有错过的短信。   十一点,他说再等等,再等等许辉就会回来了。   十二点,他说也许许辉在路上了,正焦急往家赶。   一点,他一遍遍看着手机里存的许辉的照片和短信,一次次笑得像个孩子。   两点,他跑到小区门口,跑到公交站台,跑到许辉家所在的小区。   三点,他回到秋千上闭着眼睛数小羊,一只,两只,三只……许辉,许辉,许辉……   四点,接连不断的喷嚏打醒了他不太清楚的脑子。   他笑了,笑自己的痴呆。   因为有过伤痛,就理所当然地把事情朝最坏的方面去想。   太过紧张了,不过就是被许辉母亲看到两个人走在一起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许辉完全可以说是朋友,没人会轻易往那方面去想。   也许许辉被别的事缠住了才没来,也许公司里突然出了事他忙得顾不上给他打个电话。   他咧开嘴,像个傻子一样不停地笑。   吴景安呀吴景安,怎么像个十七八岁的小毛孩,一点小事就吓得魂飞魄散。   到底是陷入爱的人,患得患失的毛病真该改改。   五点,他鼓起勇气给许辉打去了电话。   很快接通,那边响起许辉低沉的声音。   “喂。”   吴景安心里一松,嘴角咧开笑,“许辉。”   “嗯。”   他太过高兴,以至于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好吗”   那边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最后传出简短的两个字,“很好。”   或许是不太适应这种气氛,吴景安没来由的一阵心酸,他调整情绪,说:“待会过来吗糟糕,我忘了泡豆子,要不然就用黑米和红枣核桃打米糊吧,味道也还行的。早上要是来不及,那就中午过来吧,糖醋排骨可以吗素菜的话----”   “景安。”   突然被打断,吴景安错愕地回了一声,“啊”   “我们,”停顿了一会后,许辉的声音再次响起,“暂时不要见面了。”   吴景安的笑容僵在嘴角,一股寒风吹过身边,冻得他耳朵发麻。   他有些怀疑刚才听到的话。   许辉说,暂时不要见面。   许辉是这样说的吗   他收敛了笑,手机紧紧贴在耳朵边,听许辉清朗的声音。   他问,“暂时,是多久”   电话那头回他一个深深的叹息,以及三个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字。   “对不起。”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他把手机拿离耳边,断了线的屏幕上有他和许辉的合照。   骄傲自负的男人硬拉着他用手机拍大头,说是要比一比谁更帅。   许辉说我的眉毛比你有型,眼睛比你大,鼻子比你挺,嘴唇比你性感,看,多完美。   吴景安撇嘴瞪眼,哟,站我身边可真委屈您这完美了。   许辉笑,这叫衬托,有你这失败品才能更加衬托我这艺术品的价值。   吴景安闭紧双眼,不敢再看。   心脏的地方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疼得他连喘息都困难。   他慢慢挪动步子往家走去。   他很饿,想给自己下碗热面吃。   他很冷,冻僵的身子想洗个热水澡。   他很困,想躲进被窝好好睡上一觉。   他很难过,又冷又饿又困又乏的身体再经不起折腾,他倒在玄关的地板上。   他想问自己一句,吴景安,你是怎么了   再糟的结局他都想像过,现如今仅仅一句暂时就把他压垮了。   他恐惧着这个暂时会无限期延长,最终变成永远。   许辉,是他爱了三年的男人,是他用心经营了两年的感情,是他期许的不现实的未来。   许辉像一个抓着风筝线的人,渐渐地,松了手。   一切,都会跟着消失。   吴景安不敢再想下去。   带着心酸和伤感,在寒气逼人的凌晨,他躺在冰凉刺骨的地砖上做了一个长长久久的梦。   梦里的家依然不变,他和许辉却成了半截老头,一人手里一个小茶壶,坐在光线充足的阳台,慢悠悠地杀一盘围棋,慢悠悠地走完余生。    第94章 帮忙     大刚女儿抓周办得很热闹,来的都是些至亲好友。孔新领着他家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崽子,小乔带着他的新婚娇妻,表弟小瑞和他新交的女朋友,这个世界流行成双成对,孤单的只有被赶到院子里抽闷烟的吴景安。   小妮子长得很可爱,胖嘟嘟的小脸蛋再配上被裹成球状的身子,由方巧牵着两只小手,费劲巴啦地挪到桌边寻找那预示着她未来的祥物。   小妮子抓了变形金刚的玩具,大刚直嚷嚷这谁放的,太不像话了,不算不算,重来重来。再抓一次还是个玩具,大刚气馁,宝贝啊,咱能有点出息吗?   直到小妮子众望所归地抓到了铅笔,一家人脸上才乐开了花。   哎哟,我家青青将来要成个大作家哟!乖,来给奶奶疼一个。   说不定是当老师,教书育人也很不错啊!咱们家还没出过知识分子呢!   总之,将来肯定能上大学。你爸没能耐,咱们青青给补上。   欢欢喜喜一通闹腾,到了下午三点才散了酒席。   吴景安走出院门,刚想和小乔招呼一声,竟见这新婚燕尔的两人躲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树后抱在一起啃来啃去。   吴景安在心里咬牙切齿地痛骂这有伤风化的一对,光天化日的乃们是有多饥渴啊,不怕被有年纪的人看到指着鼻子骂伤风败俗。   独自坐在回城的车上,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   没有来电,没有短信,只有存在画面里的许辉朝他笑得没心没肺。   整整十天,说了暂时不要见面的那个人,再无消息。   吴景安难过之余还是有些迷茫的。   暂时,暂时……   这个词太空泛,他不太能理解许辉真正的意思。   他不明白,如果许辉真有什么想法,为什么不能跟他说清楚。暂时不见面,意味着什么,连个解释也不肯给。   被吊着,心里没着没落的,这滋味真TM不好受。   暂时以后,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车子一路晃荡到市里,下了车后,吴景安第一次去了郝时的律师楼。   对吴景安的突然造访,郝时还是挺诧异的。   也许是存着心理阴影的关系,吴景安多少有些排斥和许辉朋友的接触。像这样主动来找人,如果不是有什么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放着轻音乐的小酒吧里,吴景安和郝时聊天气,聊政治,聊工作,聊车,聊房,聊他家楼上的小媳妇的娘家妹子的小姑子勾搭了婆家小叔子。   总之,绝口不提许辉二字。   郝时憋着笑听他把能聊的不能聊的该聊的不该聊的全聊光后,好心提醒一句,这都十点了,你刚才不说明天早班吗,是不是该走了?   吴景安一愣,频频点头,是啊,该走了,该走了。   走出酒吧,郝时说两人都喝了酒,不如散散步去去酒气。   吴景安应了一声,随着他在清冷的大街上闲庭信步 。   冷风吹过,他缩了缩脖子,摸遍全身也没找出一根烟,四处张望着刚想到附近烟酒店买一包时,郝时突然递过来一个东西。   吴景安纳闷地接过来看了看,是巧克力,还是好时牌的。   一个没忍住,他笑出声来,“你是有多爱你的名字啊!身上还备着巧克力?还好时?”   郝时笑,“我有低血糖,以前,有个朋友身上总会备着块巧克力,现在,他不在了,我只好自己备着。”   吴景安:“女朋友?”   郝时摇摇头,“不是。”   吴景安没再多问,剥了包装纸,把那块小小的东西扔进嘴里。   香味浓郁的巧克力在嘴里慢慢融化,吴景安细细品味着这甜蜜的味道。   “晚上吃巧克力,会长虫牙。”   “偶尔吃一次没事,回到家记得刷牙。”   吴景安笑,和郝时这个人说话很舒服,他话不多,却总会认真地听你说,不打断不催促,表情一直是淡淡的,在你说完的时候才会发表一两句意见。   不知是不是吴景安的错觉,他总感觉郝时的平淡里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   不经意间,会从垂下眼眸或眺望远方的动作里泄漏出来。   这种悲伤,不应该从一个快要结婚的男人身上流露出来。   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会藏着些秘密,也许是一段痛苦的往事,也许是现实的种种,他没有资格和权利去挖掘。   就在嘴里的巧克力快要化完的时候,郝时突然说:“你和许辉,怎么样了?”   吴景安明白,自己的意图是早被这人看穿了,却一直憋着不说,眼看着这路快走到头了,郝时好心给他个台阶下。   吴景安顺坡溜,“不太好。”   郝时脚下未停,深灰色大衣的领子竖起,嘴角笑意不减,“怎么了?”   吴景安把遇到许辉母亲以及他后来那句暂时说给了郝时听。   郝时终于停下步子,光线昏暗的街道上,他的目光灼灼,“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吴景安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怕那里面的自己太过卑微、难堪。   他说:“帮我看看他好不好,如果,如果他有不能对我说的苦衷,也麻烦你当个听客。”   郝时定定注视着面前的男人,一丝的羞涩,十足的坚定。   他说:“老吴,你这人真不错,即使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会把他往好的方面想,你为他找理由,找借口,甚至厚着脸皮来找我。老吴,你不怕,他再伤你一次吗?”   吴景安垂下眼,想了好久才说道,“我就是怕,才会为他找理由。其实,这些理由,都是为我自己找的。靠着这些,才能坚持下去。张音说过,让我多相信他一点。这是身为恋人   的基本吧!”   郝时叹息一声,目光移向前方,迈开脚步把这条长长的路走下去。   “能帮你的我尽量帮,许辉这样的性子能和你走那么久也挺不容易的。老实说,一开始我不看好你们,就是到现在,我还是不太相信你们能走到最后。”   吴景安沉默着走在他身侧,郝时的话很直很伤人,他却无力反驳。   “你别误会,我只是不相信,不代表我不赞成或者反感你们在一起。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至少你们都有勇气,至少,你们,曾经在一起过。”   天空星辰密布,他们走过霓虹闪烁音乐嘈杂的街区,走入稍嫌寂静的道路。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公园,吴景安曾和许辉来过这里,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他们晨练时经过这里,也曾躲在茂密的树丛后偷一个甜蜜的早安吻。   如今,光亮不再,恋人不再,这里,只有寂静和寒冷。   “几年的日子不算短,我相信,许辉,是爱你的。只是,老吴,他的家庭不会允许他拥有这份爱。如果没有了许家,他还会是那个爱你的许辉吗?”   “几个月前,我曾经问过他,有没有出柜的勇气。他没有回答我。老吴,他要顾虑的太多,你的确应该给他时间。想要长久,这个问题,你们无法回避。这道坎,必须得过。”   “其实,我也很想看看,许辉,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和郝时分开后,吴景安独自一个人往家走去。   打开门,没有懒洋洋的声音从沙发里传出来,“回来得这么晚,又到哪鬼混去了?”   打开冰箱,没有人边打游戏边说:“正好我也饿了,多下一碗面。”   打开浴室门,没有人厚着脸皮挤进来,“一起洗吧,还省水,顺便玩点新鲜的。”   钻进被子里,没有人紧紧搂着他,亲吻他的额头、脸颊、嘴唇,“景安,景安,景安……”   不习惯。   没有那个人的体温,没有那个人的味道,没有那个人的声音。   一个人,一切,都不习惯了。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他知道自己该睡了,明天六点整就得爬起来,紧接着是忙碌的工作。   拍了拍身旁的枕头,假装那个人还在这里,他说:“许少,晚安,明天,记得给我打电话。”   明天,可以给我打电话了吗?   或者,一条短信也好。   哪怕只有“景安”两个字,也好。   许辉,我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可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   你的沉默,只会让我胡思乱想,让我不安。   许辉,我不是想逼你现在就给个答案,只希望,你能愿意跟我联络一下。   一个电话,一个短信,一句简单的问候,让我知道,你还在。   许辉,你还在吗?   吴景安闭上眼睛,等待困到极致后的睡眠来临。   “叮咚”一声响,他猛地睁开眼。   是短信声,他慌忙拿起手机,看到上面的发信人“郝时”时,失落涌来。   原来,暂时指的,不是一个十天。   打开短信,第一行写着“感谢你请的酒,这是今天的福利。”   往下拉,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许辉顶着一张忧郁的脸,在酒吧之类的地方卖弄深沉。   吴景安笑了,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抚弄。   许辉的眉眼鼻唇在他指下好似一点点明亮起来。   他一下下点着那人的鼻头,用宠溺的口吻说:“原来你也不好过啊!别逞强了,回家来吧!”   这条路崎岖艰辛,如果可以就回我们的家吧,不管你想做什么样的决定,最后的一段路,我都希望能陪着你,一起走。 第95章 绯闻 元旦这天,廖胜英约了许辉出来吃饭。 覃晴理所当然地跟着,席间两人不断秀恩爱,让饱受情感折磨的许大少大受打击。 “你俩在这腻歪吧,我先回去了。”说完,便起身要走,廖胜英终于良心发现,好说歹说才把人挽留下来。 廖胜英帮他勘满杯,挑着眉说:“你至于吗,不就是被王母娘娘发现了。其实这也挺好,趁这机会跟那人散了吧!两年,两年啦,我的大少爷,什么人还玩不够啊!就你这样的,还装情圣,你看你哪像啊!” 不待许辉发飚,人覃晴就不愿意了。 “哟,两年就该够了,照你这意思,咱们处个两年就可以散了是吗?” 廖胜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许辉坐在一边惬意地喝着小酒看那人连发誓带保证顺便自掴个几巴掌的滑稽表演。 张音赶到的时候,廖胜英刚刚哄好覃晴,正擦着头上冷汗呢,张音猛不丁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瞥见覃晴去了洗手间,张音才缓缓开口,“昨儿医院送进来一个女病人,巧了,我正好下班经过时瞥了一眼,还是个熟人。你们猜是谁?” 许辉没心思理会,夹了一筷子菜在碗里挑来挑去,也不往嘴里塞。 廖胜英好奇问道,“谁啊?” 张音瞄他一眼,“老廖你把耳朵捂上,这事你还是别听了。” 廖胜英炸毛,“什么叫我别听,合着你们要八卦我啊!我现在可是对我家覃晴一往情深,没在外面胡搞瞎搞,什么女人能扯到我头上。” 张音笑,“也是,毕竟是过去式了。早晚得知道,也瞒不住你。” 廖胜英心里漏跳一拍,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张音说:“是陈倩。昨天突然晕倒被送来医院,她肚里的孩子有六个多月了,家人怕有什么意外,就让她住院了。” 廖胜英紧张地问:“好好的,怎么会晕倒?” 张音转过头来看着他,“她丈夫乘坐的航班出了意外,昨天确认了身亡。” 廖胜英如遭雷霹般整个人僵在那里。 许辉皱紧眉头,“怎么会----” 张音喝了口酒暖暖胃,“是啊,怎么会,这个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死。陈倩算命不好的,在老廖这样的混球身上浪费了六七年的青春,好容易找了个疼她的男人,孩子还没出世,丈夫就死了。唉!也算朋友一场,葬礼那天去一下吧!” 许辉点点头,看了眼半天没缓过神的廖胜英,“你又何必当着他的面说,毕竟这么多年的情分,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张音笑笑,“我不说,他早晚也会知道。也让他明白他有多混蛋,害了一个女人一生。” 张音的话让许辉有些不自在,他低下头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喝个痛快。 覃晴从洗手间回来时,廖胜英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德行,覃晴问怎么了,张音笑着说:“他怕你被人拐跑了,在这杞人忧天呢!” 没过多会,廖胜英借口不舒服带着覃晴先行离开了。 张音看了看表,“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也别喝了,赶紧回家吧!” 许辉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明显的不痛快,“我哪来的家啊!” 张音取下外套穿在身上,“你怎么没有家,七百个平方,独门独院的别墅,多富丽堂皇的家,家人齐全,一个不少,这样的家多少人羡慕不来。” 许辉透过空空的酒杯看着这个装修豪华的包间,“齐全吗?一个不少?那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这么难过? 张音把围巾套在脖子上,“有舍,有得,这个世界还是挺公平的。且看你要舍什么,你想得什么。这事没人能帮你,全看你自己了,想清楚,有时候踏错一步,将来,可能后悔一生。我先走了。” 拉开门,张音最后看一眼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男人,轻轻关上了门。 许辉呆呆坐在温暖的屋中想张音说的话。 有舍,有得。 他想舍什么,得什么?如果他说他什么也不想舍,什么都想得到,这样行得通吗? 有谁使了坏,把吴景安和他的家庭摆在了天平两端。 一端是亲情和优渥的生活,是名,是利,是意气风发、是潇洒快活、是置身天堂的许辉。 一端,只有一个吴景安。 孤孤单单的吴景安,寒酸卑微的吴景安。 聪明人都会做这道选择题,他一向不傻,可---- 他给不出答案。 如此单薄的吴景安却占了和另一端一样的分量,不管天平向哪端倾斜,他都会受不了。 找不到维持平衡的办法。 手机响起,是母亲金美宣打来的。 许辉心烦地将手机扔出老远,抱着酒瓶独自喝了好一会才站起身走出屋外,随手叫了辆车。 司机问他,“去哪?” 他想了好久才报出一个地址。 月光皎洁的夜晚,许辉站在楼下的小花坛边抬头往二楼的窗户望去。 脚下堆了三个烟头,指间夹着的一根也快要烧到手。 窗户里微弱的光突然灭了,许辉手里的烟掉到地上。 他该睡了。 是不是穿着他给他买的那套浅灰色内衣,床单铺的是黑白条纹还是富丽明黄。 天已经很冷了,他应该记得多搬一床被子出来。毕竟可以互相取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止不住的心酸漫上心头,许辉收回目光,踩灭脚下烟头,匆匆走出小区。 陈倩丈夫出殡那天,许辉和廖胜英一同去参加了葬礼。 在那里,他们见到了挺着大肚子脸色惨白的陈倩。 一身黑衣的她,明显瘦了很多。 两颊凹陷,眼圈发黑,目光涣散,一脸的憔悴,身子软软的靠在她姐姐身旁,好似下一秒就会晕倒。 她的泪几乎流光了,旁人安慰的话再也刺激不到她,她就那样毫无生息地站着,像在等待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等。 许辉给逝者献上一枝花,来到陈倩身边时,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逝者已矣,一切都是多余。 走回廖胜英身边时,许辉见他双拳紧紧握着,目光在陈倩身上深深扎了根。 许辉想,他到底还是忘不了陈倩。六七年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磨灭的,尤其他还带着愧疚,覃晴可以抚平他身上大部分的伤,却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藏着叫陈倩的毒,一生都难以祛除。 而他和吴景安,也要这样活着吗? 他不愿想,不敢想,想到就是扎心扎肺的痛。 仅仅两年,吴景安就变成了长在他身上的一块肉。连着血连着骨连着心连着命,一旦剜去,是撕心裂肺的伤。 这是最糟的一步,他绝对不会让它成真。 葬礼结束,许辉正要回去,廖胜英却说想出去走走透口气,让他先走。 许辉看出他的意图,蹙眉说道,“她现在心情不好,你还是别去打扰她了。错过也就错过,已经这样了,你就是道歉、下跪也改不了她的命运。别忘了,你还有一个覃晴。” 廖胜英未回头,只侧着脑袋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随后大步往外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许辉的花边新闻不断,和当红影星姚雪的绯闻闹上了各大报纸、杂志后,吴景安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蠢。 一味的等待,电话不敢打短信不敢发,只怕干扰了他的决定,竟等来这么个结果。 不是摊牌不是出柜,只见那新欢如雨后春笋般成群结队地冒出来,许少爷,许祖宗,你这又玩哪一出! 吴景安无法形容当看到杂志上一脸春风的许辉搂着女星出席某某品牌发表会时自己有多愤怒,只知道捏着报纸的手在频频发抖,经过的小年轻华子还不忘煽风点火地说:“哟,这不是旭阳的公子吗,又换了?我记得上一期还是和嫩模芊芊的,速度可真够快的。你说这杂志到底是登明星还是登这富二代的,怎么期期有他啊,赶上半个明星了。” 吴景安再也坐不住,抓着杂志雄纠纠、气昂昂跨出集控室,脱岗走人了。 许辉呀许辉,你可真有种。我这边急得满嘴冒泡,为你茶饭不思,为你担惊受怕,你倒好,小腰搂着,小嘴亲着,怎么着,妻妾成群啊! 敢情把我这号人给忘脑后了。 行啊,你想作,我就让你作个够。 今儿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的,咱们没完! 他掏出手机打许辉电话,一次两次五次八次,一直没人接他就一直打,打到手机快没电了,才终于打通。 许辉刚在那头说了声,“景安----” 吴景安便在这头如炸了毛的鸡冲着手机咆哮,“你Tm在哪儿呢!缩头乌龟做够了就给我滚出来!别跟我说什么狗屁暂时的,没暂时了,你今儿要不出来,以后就永远别出现了。” 第96章 质问 杀气腾腾地来到体育场,吴景安都想好了,见了面先给他一拳踹他一脚再谈别的。 深冬的下午,太阳照在光秃秃的树枝上,今儿风不算大,倒也觉得暖和。这个时间的大操场上没什么人,散步锻炼的人都要等到五点左右才会出来。 吴景安远远看到一抹挺拔的身影站在操场一角,走近了,看清了,他的心,也就软了。 一个月不见,面色憔悴神情落寞的许辉让他下不去手。 站在那人几步远的地方,他唤了声,“许辉。” 许辉抬起头,曾经光彩熠熠的眸子黯淡了许多,“你来了。” 许辉身上的大衣是吴景安花了两个月薪水咬牙买的,试穿的时候非常合身像是量身订做的一般,可如今天冷了,穿上身了,却显得大了许多。 许辉瘦了。 吴景安把所有怨所有怒都咽回肚子里,他上前一步抬手抚上男人的脸,“怎么瘦这么多。” 许辉伸出手盖上他的手背,脸颊在他冰冷的掌心里蹭了蹭,“想你。” 不似平日撒娇耍赖的口吻,真诚的言语里带着浓浓的心酸,吴景安心疼地靠近,把他搂进怀里。 “想我就回来吧,许辉,别一个人撑着,让我陪着你不行吗?” 许辉把头搭在他肩膀上,暖暖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他把鼻子贴进男人脖颈,汲取他熟悉的味道。 吴景安是他的,一直,会一直都是。 许辉说:“景安,你信不信我。” 吴景安:“……” 许辉:“如果信我,再等我一段时间。” 吴景安当然信他,如果不信,就凭他这些花边新闻,自个早就闪到天边去了根本不会跑来质问。可他们之间的事真能以一个信字了结吗? 等待,又是一段不知终点的等待。 吴景安轻轻推开他身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双眼,“我可以等你,等多久都行,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而等?” 等一个出柜的结果,等一个分手的结果。 这是他仅能想到的两条路。 一个月的等待,由起初的担惊受怕过渡到冷静地思考,他想通了很多事。 不管等来的是哪一种结果,他都愿意接受。 他爱许辉,毋庸置疑。 可他清楚这条路有多难走,相爱两年,每一天都是赚来的。 许辉回报了他付出的每一份爱,快乐总是多于痛苦的,这样,就挺值了。 如今,许辉要承受的压力比他大得多,衡量再三,如果他选择放弃,吴景安不会怪他。 现实如此,为了一段不知道能否长久的爱恋抛弃家庭、地位、一切的一切,这场赌博,风险太大。 换位思考一下,吴景安也不能肯定自己就能意志坚定地赌一回。 所以,他理解许辉,纵然一时有怨有悲,长久,也必释然了。 他已经不怕等来这样的结果。 “不管是活路还是死路,我都能理解。许辉,你想放弃,我不怪你。你若想坚持,就告诉我,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怎么做,全都告诉我。别让我像个傻瓜一样只能等。不见面不打电话,这样的等,我不懂有什么意义,你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许辉,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吴景安只求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许辉无法给。 他转过头不去看男人的眼睛,仿佛那双眼里有一把能剖开自己丑陋心灵的匕首。 许辉说:“景安,你回去吧,再等我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会去找你。” 吴景安皱紧眉头,“许辉!” 许辉:“别再问了,我只能告诉你,我不会放弃,绝对不会放弃你。” 吴景安更不懂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告诉我。要下跪还是要挨打,我陪你一块受。最起码,还有个人能给你擦眼泪擦药水。许辉,我好歹也是个大老爷们,不会躲你背后坐享其成。你能吃的苦我也能,你能受的罪我帮你挡一半。这条路是我们两一起选的,有磕绊有磨难都该由我们两一起受着。许辉,你也信我一次。” 许辉缓缓转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淡淡的笑里藏着吴景安读不懂的含义,“你果然----” 许辉的话戛然而止,短短的三个字让人摸不着头绪。 接下来是近乎可怕的沉默,许辉闭着嘴不再多说一个字,吴景安好几次想要开口,看了看他的脸色后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虽不懂许辉的难言之隐是什么,又为了什么,可他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他们之间不该有秘密,在这种命运转折点的时候,更不该隐瞒对方。 他始终坚信两个人会比一个人好,虽然他帮不上什么忙,却至少可以成为那个人暂时的依靠点。 伤痕累累的时候,许辉可以靠在他的肩头哭几声骂几句啃几口踹几脚。 他会毫无保留的把爱全给他,告诉他,爱他,到老到死的那一天,都会爱他。坚持下去,选了自己,不会让他后悔。 他用快乐的方式想像着未来的痛苦,却不料,许辉后来的一番话让这一切,都成了多余。 长久的沉默被操场上突然出现的吵闹声打破,几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抱着个篮球闯进来,打打闹闹地说要争个高下。 许辉长叹一声后,用低沉的声音说:“景安,这件事你不用再管,我会看着办。暂时还是不能见面,也不要再打电话,我不会接的。等到……我会去找你。” 同样的话,同样的理由,许辉敷衍打发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吴景安。 “许辉。” 许辉转过身往操场外走去,“如果你还想和我走下去的话,就听我的。吴景安,没什么比在一起更重要。” 许辉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吴景安在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大吼了一声追上去,“姓许的!” 他不要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果,也不要再做个一无所知的傻瓜。 他抓着许辉胳膊把他扯过来,怒气冲冲地说:“你今儿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不放弃,什么叫会去找我。许辉,我不是三岁小孩,没那么好骗。我吴景安也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你要是想分,一句话的事,我绝不缠你。别拿那些话来唬弄我。不想分就像个爷们一样,不就是出柜吗,没什么大不了。我也出过,死不了人。你要是怕挨打,我站你前面。姓许的,不带你这么玩人的。话说一半,让我等,等什么,这一个多月我没睡过一个好觉,我不会再这样稀里糊涂地等,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别想走!” 吴景安也是豁出去了,手一甩,心里揣着气两眼喷着火,好似要和面前人痛快干一架。 许辉的脸色也愈发阴沉,“你闹什么!” 吴景安不依不饶,“咱两谁在闹啊!你在这装什么深沉,你当演电视剧啊,玩什么阴谋还要藏着掖着的,有什么不能告诉我。你招惹那么多女人干什么,这一次,你耍什么花样都给我讲清楚了。许辉,我傻我笨,我没你那么多花花肠子,才会一次次被你耍着玩。可今天,我还就要听听你怎么说,多简单的事你要搞复杂了。说吧,你是要上刀山还是下油锅,我吴景安奉陪到底。” 许辉被他惹怒了,微微眯起眼,“给我让开!” 吴景安扬高下巴,表明他的立场。 许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绕着他走开。 吴景安转过身朝着他后背毫不客气地给了一脚。 许辉向前连扑了好几步,差点跌倒。站稳后猛然回头怒视着他,从牙齿缝里迸出三个字,“吴景安!” 吴景安上前一步,冷笑两声,“这下能说了吗?” 许辉攥紧的拳头在止不住地发颤,胸腔不断起伏,连日来的郁闷和悲苦全都叫嚣着奔出体外。 他极力压制着,低下头,用力闭了闭眼把那团火憋回肚子里。 迈开脚步,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吴景安加重力道踹在他屁股上,这一次,许辉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 膝盖磕在坚硬的地面上,虽有衣服遮挡,还是疼得厉害。 许辉慢慢撑起身子,破了皮的掌心火辣辣地疼,疼到心里。 身后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一句句全是他最不愿意听也听不得的话。 吴景安说出柜算什么,世上出柜的多了去了。 吴景安说就不信咱们两个身强力壮的大老爷们还敌不过许家那几个老顽固。 吴景安说一年两年不行,咱们就十年八年,该敬的孝敬该做的事做该行的礼行。抗战还八年呢,放心,我挺得过去。 吴景安说许辉,你到底还顾忌什么,究竟有什么是不能对我说的。 许辉再也扼制不住,从喉咙里暴出一声吼,“你要我说什么?!说我他妈的压根没想过要出柜,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第97章 摊牌 许辉的吼声像炸雷,炸得吴景安脑子发懞。 好半天,他才意识到许辉刚刚说了什么。 压根,没想过要出柜。 吴景安不解地看向跌坐在地上的男人,赤红的双眼说明他真是被自己逼急了。 他是在,说气话吧! 吴景安动了动嘴唇,强挤出个笑来,“你……你说什么气话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许辉收回目光,低下头,一手撑着地站起身。 那句话一出口他知道,再也收不回来了。只是勇气,也在那一瞬间爆棚,一瞬间消散。 他不敢再看吴景安。 耀眼的阳光照着这失去了生机的冬日操场,不远处的几个男孩发出欢呼声,为了一记漂亮的三分球,为了一个简单的快乐。 他从不知道自己会把生活过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他有随意挥霍的金钱,有令人羡慕的身份,有奢侈放纵的生活,有情人,有朋友,有潇洒,有快活。 他什么都可以有,唯独一个吴景安。 与他的人生,相生相克。 “许辉,你……你不是说,不放弃的吗?”吴景安的心紧张地狂跳起来,许辉的躲闪让他不安,无论如何,他也要寻求一个答案。 许辉:“是。” 吴景安更加不懂了,“既然这样----”许辉的那一句话彻底打垮了他的自信,这一刻就连出柜两个字他也说不出口了,“那你……许辉。” 许辉深深地叹息,转过脸来时他看到了吴景安眼中的期待和担忧。 有些事,终究,躲不过去。 嘴角带着一抹苦笑,他说:“景安,你应该想到了,不是吗?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自私、卑鄙、混到不能再混的富二代。你让我说什么,让我亲口告诉你,我不会跟你分手,也不打算出柜,我就是瞒就是骗,找一堆女人回来就是要把这场戏演足了。我是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没人以为我会当真。等到这场风波平息,我会去找你,继续和你过你想要的日子。你想听这些吗?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我不见你,不打电话,并不全是因为我妈在调查我们的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怎么开口对你说这些话,这些让你看清我这个人的话。我是卑鄙、无耻,你要怎么骂我都行。可是,景安,我不打算跟你分手,哪怕你恨着我,怨着我,我也,也……” 许辉的声音哽咽,再说不下去。 一行泪从那个高傲的少爷眼角滑下,他快速地背过身去,掩饰自己的脆弱。 他的话停了,可他的意思吴景安已经听明白了。 原来除了出柜和分手,真的还有第三种选择。 他是个愚笨的人,怎么一直没想到,生活,也可以这样继续下去的。 看,许辉多爱他,为他们的将来铺了一条康庄大路。没有出柜就没有痛苦、烦心,他们还可以坐在种满花草铺满阳光的二楼小阳台躺椅上,悠闲地数着时光。 他们,还可以走下去的。 等到许辉情绪稍稍平复,转过身来时,吴景安才开口,语气平静地出奇,他说:“许辉,我可以等你,也可以陪你混日子,混多久都行。我只想问,将来,你会不会结婚?会不会有孩子?到时候,我算什么呢?” 吴景安的眼里一片清明,他其实已经不再需要许辉的答案了。 从体育场出来,吴景安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他浑浑噩噩地接起来,是他的老搭档张哥。 “你小子还死不回来,值长和单元长都来过了,我都说两回你上厕所了,你他妈就是拉肠子也该拉回来了。别废话,赶紧的给我回来。你奖金不想要给我也行,便宜那帮肥头你傻不傻!” 吴景安笑了,“这就回。” 挂断电话后,他急匆匆往厂里赶去。 他一路跑、一直跑,跑过了公交站台才想起可以坐19路车。于是跑回站台,等到车来上了车找位子坐下直坐到终点站才发现他坐的是9路。 又是下车又是跑,跑得满头大汗,有认识的大妈见了他说:“小心点别跑那么急,当心闪汗。” 吴景安刹住脚,愣不拉叽地一抬头才发现,居然跑回了家。 他一屁股跌坐在花园石椅上,歇下来的身子像被抽空了,乏得连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 稍一得到休息,大脑便立刻工作起来。 许辉……不出柜……富二代……混日子……不分手……结婚……孩子…… 许辉最终没有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 答案,心知肚明。 吴景安平躺在冰凉的石椅上,听小区幼儿园里孩子放学的嘈杂声,看天空中那渐渐消逝的最后一抹蓝色。 这里是他熟悉的家,这里的风景他看了七八年,却还是会被这些平常搞得心酸不已。 老李接孙子回来惯例絮叨好一会,齐妈家又熬起了呛鼻的辣椒酱,隔壁楼新搬来的小夫妻按着别克的喇叭。 到了回家的点,每个人都该回家了。 他的家近在咫尺,家里的人却远得找不到了。 许辉说爱他,说不会跟他分手,哪怕存着恨存着怨,也要把两个人拴在一起。 吴景安笑了,为这两年的美好,为这最后一刻的丑陋。 是啊,人心里多多少少都会存着点丑陋的想法,被皮肉被衣服包裹住,没人看得见。 如今许辉撕开了那一层伪装,把丑陋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 许辉自私吗?挺自私的,谁不自私呢? 他嘴上说不怕分手,其实私心里还是想着让他出柜,瞧,多自私。 出柜,这两个字现在想起都该觉得臊得慌。 他居然想让一个家中独子的高富帅为了他而出柜。 有点自不量力啊! 许辉的话打醒了不清醒的他,也让他认清了现实的残酷。 他想到了出柜,想到了分手,唯独没有算到这种结果。 不应该想不到的呀,男人的劣根性,他多清楚。 只不过因为那个人是他爱的,那个人是许辉,于是,不把他往最糟的那一面去想。 他有点理解厂里那些已婚女为何会有过盛的自信。 因为朝夕相对,总以为自己的男人是特别的,总以为那些一夜情找小三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永远轮不到自己。 他也被这种可笑的想法蒙蔽了。 原来许辉,并不特别。 晚上,他叫了一帮子同事来家喝酒,酒过三巡,醉眼迷离的老张哥还抱怨他太不是东西。 吴景安也有些醉了,靠着沙发频频道歉。 巡操王海是今年新来的大学生,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吴哥,还是你好啊,自己一个人住,没人管没人问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轻松自在。” 吴景安转过头看向他,王海的八卦厂里几乎都知道,和高中同学处了快六年,可小姑娘没考上大学如今在一家宾馆当前台,她爸前两年还因事进了监狱,王海的父母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俩好,一个劲逼着他分手。 吴景安笑笑,“好什么呀,哪天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你是没一个人待过,过年过节的可怜着呢!” 王海又是一声叹,端着小酒杯一饮而尽。 吴景安抬头望着墙角那不起眼的蜘蛛网,“王海,如果再过个三五年你爸妈还是不同意你俩的事,你怎么办?” 王海:“还能怎么办,实在不行就瞒着他们把结婚证打了,搬出来单过。” 吴景安诧异地看看他,“就这么喜欢你那同学?连爹妈都不要了。” 王海苦笑:“哪能不要啊,就是因为想都要,才这么做。几年后,等我和钟兰有了孩子,就不信我爸妈还能死固执。到时候大团圆结局,不比什么都好。” 有人给吴景安倒了一杯酒,他一抬手一仰脖辛辣的液体直接灌进了喉。 辣得心都跟着难受起来。 酒散了,人走了,他瘫在沙发上不想起来。 王海说家人爱人都想要,才先斩后奏,再别扭也就那几年,久了,终能修成正果,大团圆结局。 许辉也说家人爱人都想要,所以不分手不出柜,就委屈一下吴景安做个永远见不得光的小三吧! 因为,没什么比在一起更重要。 果然,小人物和富二代的思想回路不一样。 而吴景安---- 吴景安从一开始就是个只想要过平凡生活的小男人。 一个家,一个爱人,如哑叔和张叔,如方叔和母亲,如孔新和他老婆,如世间所有平凡夫妻一样。 只想要,最简单不过的生活。 这一点,许辉怎会不懂! 喉头突然一阵奇痒,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得跪倒在沙发边,咳得把烧心的酒吐了大半,才终于止住。 找抽纸擦了擦嘴,望着一屋的狼籍,心酸蔓延。 他好想给许辉打电话,让他回来,让他来抱抱自己,让他把那些伤人的话都收回去,继续做他爱的那个许畜。 他想笑,他想哭,想着许辉在说那些话时的眼泪,想着他们无法再回去的美好。 一切一切,都让心酸加重。 眼泪,一滴滴砸在腿上。 他掏出手机,翻看里面和许辉在一起的合影。 每一张都是一份回忆,一份记录。这些真实存在过的快乐,只能被永远地留存在照片里。 从今以后,再没有人会在午夜时分偷偷吻他到无法呼吸,再没有人会用深情暧昧的声音叫他景安,再没有人能让他体会到撕心裂肺的痛。 许辉,他爱的许辉,他多想能爱到老,爱到死。 泪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花了两个人的笑脸,而他,只能躲在一个人的房子里悲伤地哭泣。 许辉的要求他办不到,这段爱,注定走到了终点。 第98章 人心 接下来的日子,许辉果然如他所说没再出现过。 这样的平静,吴景安也算满足了。 每天按时上下班,有时到菜场买点新鲜的菜,有时到超市寻摸点生活用品,有时和朋友同事喝个小酒打个小牌,有时一个人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抽半夜的烟。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新年来临。 他一个人准备了一桌子的年菜,倒上两杯酒,假装那个人还在,他吃着,喝着,笑着,说着。 他说,许辉,你要走就他妈滚远点,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别拿什么打死不分手的话来恶心我,咱两好歹都是爷们,拿得起放得下,不就谈个恋爱嘛,不就是个男人嘛,丢了分了, 咱再找。你找女的,我找男的,咱桥归桥,路归路,吃完今天这顿散伙饭,就是天涯陌路人了。 他狠狠干了一杯酒,逼出新春的第一滴泪,也是从今往后的最后一滴。 万家欢聚、鞭炮齐响的那一刻,他醉倒在一个人的房间。 调成静音的手机里传来一条短信,响了几声后回归平静。 那一夜,衣冠楚楚的许辉出现在吴景安的梦里,黑西装白衬衫,一脸恶心巴拉的笑,挽着他的美娇娘走入教堂。吴景安站在人群里望着他,没有笑,没有泪,像看着个陌生人。 这样的结局,真实、美好。 吴景安也得到了解脱,好得他第二天醒来时感觉神清气爽。 年初一的太阳光芒四射,他伸伸懒腰,洗漱好后把被子抱出去和阳光接吻,挽起袖子把昨夜的剩菜剩饭收拾了,顺带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 谁离了谁不能活啊,他要比他活得更好。 把家里贴上了许辉标签的东西收拾收拾打包打包扔下了楼,不能扔的扔不了的他心安理得的接受,妈的,老子让你睡了这么长时间,这点东西算便宜你了。 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时,他躺在沙发上拿起手机,把所有来电短信连带照片视频一起看也不看直接清空,打开浏览器上网搜罗搜罗。 许辉是富二代,许辉的能力他也见识过了。这样的人爱你的时候天上的星星月亮都能摘给你,一旦翻了脸,他的能力会把他变得十分可怕。 如果他坚持那狗屁的不分手原则,继续留在s市的自己十有八九是逃不掉的。 蒋路的事就是个教训,如果说那时候的自己还有几分天真,以为凭着努力能改变命运什么的。现在的他,绝不这样想。 在s市,许辉如果想让他寸步难行,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过了伤痛期的他需要为自己找条后路。 中国那么大,他才三十出头,要找个小城镇重新开始,也不会太难吧! 奇怪的是,以前在小厂时,那么看重的一份工作,现在换到了大厂,珍惜度竟然降低了几十个点。 辞职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难下的决定。 环境改变人,想法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 他是真累了倦了,也没那么大冲劲勇气陪人瞎折腾。他想好了,许辉要真变得那么操蛋,他就干脆房子一卖铺盖卷卷,走人喽! 妈那儿暂时不去的好,最好能找个靠山靠水的地方,每天窗户一开,闻花香听鸟鸣,腰间扎条白围裙,手里端着冒热气的笼屉,站在自家包子铺前吆喝一声,“卖包子喽!” 那生活,也叫个惬意舒适。 光想想,就笑了。 吴景安瞬间来了精神,从沙发上跳起来,套好衣服直奔哑叔家。 这手艺荒废了这么久,是该重拾起来了,咱要学精了学神了,到时候还怕娶不到“媳妇”套不到“郎” 至于许辉,滚你妈的蛋,再稀罕你,老子就是个熊! 朋友老胡家添老二时,许辉和一帮子损友又聚在了一块。 有人打趣地骂老胡,你这严重违反国家政策啊,那搞计划生育的怎么不来罚死你。 老胡笑,嘿,不就两钱的事,省得老头老太太老在我耳边念叨着孙子孙子的,敢情我家妞妞就不是他们的孙了。哎,也别笑我,你们以后也得过这关。咱年轻人看得开,什么男孩 女孩,无所谓,可老的就不这样想。咱国家重男轻女的思想,估计得等他们这辈翘完辫子才能结喽! 张音笑,靠,有你这么咒老的吗! 席间笑闹不断,众人都喝了不少,一向闹惯了的廖胜英这回出奇的沉默终于引来了群轰。 有人问是不是好事近了,该不会把人覃晴肚子搞大了吧!得,咱也别笑人老吴了,这还有个更严重的,先上车后补票啊!哎,老廖,你要不结婚生孩子一起办得了,让咱这些穷哥 们省一笔。 众人齐笑,廖胜英扯出个苦笑,端起酒杯,一口干。 席上沉默的还有个许辉,郝时坐他旁边,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 许辉面无表情地转着手里酒杯,“没什么。” 郝时:“决定了就不要后悔,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 许辉垂下眼,“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个人渣。” 郝时:“倒不至于,你能这么想说明你在乎。”看了眼旁边热闹的气氛,郝时收住了嘴,这里,实在不适合探讨感情问题。 从酒店出来,郝时搀着喝得有点高的张音把他架上了出租车。 跟司机说地址的功夫,张音打开了后车窗,脑袋趴在车门边,晕沉沉地说:“巧克力,你也快了吧!上次聚会,我老婆可听薇薇抱怨了。你呀,早结早了,拖到最后还是得走这一 步。可别学老廖,拖出个这样的结果来。还有许少,去,什么玩意。” 郝时低下头看了看他,轻声说一句,“快了。” 出租车拉着张音走了,廖胜英这回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居然没带覃晴来,一个人上了另一辆出租车。 郝时回头看了眼刚从酒店出来的许辉,“要不,咱俩搭一辆车吧,正好我去你家附近办点事。” 在车里,许辉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郝时突然说道,“许少,我和你说说我的初恋吧!” 许辉诧异地回过头,一向不多话的郝时怎么会提起这种隐私的话题。 以前上学的时候,多少人逼着他说,他都绝口不提的,今儿---- 郝时微微仰起脸,一声长叹,好像把岁月拉回了那一段青涩的时光。 以前,我喜欢过一个人,那时候,可能不知道是喜欢的吧! 她对我很好,简直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每天早上买了早饭挤好牙膏打好洗脸水最后才喊我起床,我耍赖他就哄,我伸脚他就把袜子套上,我说你就是我妈,她说管你一辈子才好 。 那个时候,不懂喜欢,只知道享受这份好。 直到有一天,她说了那两个字。 有太多的原因,让我无法接受她。 后来,后来她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联系过。 我,也后悔过。也想过如果当时接受了这份感情,或许,在那之后的每一天都会过得很开心。 可是,这世上哪有事是可以让我们后悔的。 我再去找她,也许,也许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新的爱人。 后悔的人,只有我一个。 郝时转过脸来看着若有所思的他,“许少,人心有时候是很脆弱的东西。你以为很坚固的也许突然就碎了,你以为永远不会变的也许有一天真的变了,等到那个时候,你就是再有 钱再有能力也买不来,人心。” 许辉揪紧眉头,满心的烦愁却吐不出一个字。 郝时临下车时,说:“我和你是十年的朋友,和老吴认识也有两年多了。许少,他什么样的脾气你应该很清楚。如果给不了他要的,希望你放了他。别做傻事,别把以后可以拿出 来回忆的东西都毁了。” 郝时走了,许辉却没有下车,让司机绕着半个s市跑了一圈。 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死局。 没有输,没有赢,到最后,连和他对奕的人都不见了。 没有人看见他的挣扎彷徨,连他多年的朋友也站出来指责他冷血、自私。 可到最后,谁不都是站在同样的路口,选择同样的道。 张音弃文从医,于磊接管家业,郝时放弃初恋,每个人,每个人都被逼走上另外一条路。 而他,只是不想放弃。 不想放弃,也错了吗? 郝时让他放了吴景安,吴景安问他算什么。 许辉好像被谁掐住了脖子,一口气都出得费劲。 吴景安算什么,他也想问算什么! 两年的感情,他们却都不懂对方。 谁也不会真正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只能僵着闹着,把感情耗到点滴不剩,一切,就结束了。 许辉无奈地闭上眼睛。 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和他走到这一步。 下了早班,一大帮子饿狼浩浩荡荡杀到食堂,无肉不欢的汉子你一盘红烧肉我一盘剁椒鱼愣是把厨房那点存粮扫了个光。 席间有人说:“老齐,你那新冰箱用着怎么样?” 吴景安诧异:“老齐你那屋也添冰箱了?” 被点到名的男人塞了一块五花肉进嘴里,边嚼边说:“可不嘛,以后买点菜自个做着吃方便。” 吴景安不解,“有食堂呢,自己做什么,怪费劲的。” 老张哥说:“他血压15o了,想多活两年,熬杂粮稀饭,吃洋葱芹菜,以后啊,荤腥油盐都不沾喽!” 吴景安刚点点头,随即想道,“不对,你这血压15o了,怎么还逮着五花肉猛吃啊!” 老齐不好意思地笑笑,“最后一顿,最后一顿。” 众人哄笑,人信乐团的歌改改就适合你了,叫死了都要吃。 值里的小年轻白志接到女朋友电话,一口一个甜心、宝贝的腻歪死人。 “我在食堂呢……一值的都在……谁……吴师父……好好……我知道了……嗯,回头给你买……先挂了啊!” 这边刚挂上电话,那边奚落声四起。 白志挠挠头,一脸羞赧的笑。 被一阵嘲弄后,他才想起说:“吴师父,刚才我女朋友说有人找你,在宿舍楼下面等着呢,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吴景安拿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男的女的?” “男的。” 吴景安笑笑,“男的不急,真有事会打我电话的。” 说完,继续和人吃吃喝喝。 心里却不免想:许辉,终于沉不住气了吗? 吃喝完,回宿舍的路上,吴景安借口肚子痛跑了趟厕所,待人走完后,他拎着两袋当晚餐的方便面慢悠悠地往回走。 一路上,他设想了很多种和许辉的过招方式,最后都被他否定掉。 想和那人不动刀子不见血、和平的谈分手,几乎是天方夜谭。 那就放马过来吧,打不过----打不过还躲不过吗! 站在稍远点的地方往宿舍楼的方向望去,果见一个背影笔直地立在那里。 走近了,吴景安才觉有些不对。 这人身形虽有几分酷似许辉,但到底相处了两年多,吴景安还是很轻易就辨识出这绝不是许辉。 原来,自己又想多了,原来,放不下的,始终是自己。 失落没有持续几秒,那人有所察觉般转过头,吴景安抬眼望去。 年初六的早上,冬雪消融,那人站在一片白色背景里朝他绽放比阳光耀眼的笑,那人说:“景安。” 方便面掉在地上,吴景安呆呆地看着眼前男人,短短的两个字,让他的心脏骤停。 时光仿佛被拉回到十四年前。 景安。 桂花飘香的时节,少年用质朴的笑打开了一扇心门。 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第99章 井程 五月下午的阳光显出几分毒辣的劲头,透过教学楼前的银杏树叶缝隙,照在偷空睡个下午觉的学生脸上。 被这耀眼的光叫醒,井程很不情愿地动了动眼皮,手挡在额头,眯着眼看向窗外,远处操场上两个班级的学生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哪个调皮孩子扬手高呼,吓走了栖息在电线杆上 一排家雀。 井程笑着说:“景安,咱们班体育课到底星期几啊?” 没有回应。 他转过头,一直坐他右前方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正纳闷着,后面有人捣了捣他,他回过头。 眼镜瞟了眼在黑板上写字的老师,凑过头来小声说:“吴景安被三年级的截在二楼厕所了。” 井程蓦地瞪大眼,“真的假的?” 眼镜勾起小指头,“骗你小狗,听我家邻居三年级的说的,李豹早想治治吴景安了,今儿算逮着机会了,肯定被揍得不轻,不然怎么到现在没回来。” 井程怒骂了一声,站起身往门口冲去。 讲台上的女老师忙唤道,“井程,你去哪,正上着课呢!” 井程丢下一句“尿急,憋不住了”撒腿冲出了教室。 一口气冲下二楼,他在寂静的走廊上大步狂奔。 抓起厕所门口放置的铁锨,他红着眼冲进去。 可惜的是,英雄救英雄的场面没机会出现,厕所里空无一人。 他顾不得擦擦满头满脸的汗,焦心焦肺地跑出厕所,跑下教学楼,在偌大的校园没头苍蝇般到处乱转。 他找了实验楼、宿舍楼,公厕,大门口,几乎翻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他扔下铁锨,绝望地仰天长啸,“吴、景、安!” 他瘫坐在地,自懂事以来第一次体会什么叫眼泪像断线的珍珠。 等那不值钱的珍珠掉得差不多,吴景安嘴里叼着根冰棍悠哉悠哉出现了。 “嘿,你坐这儿干嘛呢?” 井程眨眨眼,再眨眨眼,吸吸鼻子,“你怎么没事啊?” 吴景安脑袋上打起问号,“我有什么事?” “李豹不是把你截厕所了吗?” 吴景安没当回事地嗨一声,“就那熊崽子还想逮我,我他妈早跑了。哎,你怎么知道的?” 井程从地上跳起来,靠了老半天,一把把人拽怀里,鼻涕眼泪齐抹。 “喂喂,我就这一套校服了,那套洗了没干呢,你还擦!恶心死了!滚!” 井程把那根吃了一半的冰棍抢到自己嘴里,想想刚才那些白掉的珍珠,心里极度不是滋味。 夕阳染红了回家的道路,两个少年推着自行车走得缓慢。 “以后李豹再找你麻烦怎么办?” “放心,他逮不到我的,真逮到,就跟他干一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别硬碰硬,实在躲不过就大叫,叫人通知我。” “通知你有屁用,真被逮到了,你上哪犄角旮旯找我。” “我能找到!” 井程的脸被夕阳照得通红,稚气未脱的面孔上却映着坚决。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一定能找到。” 吴景安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在叉路口骑上自行车。 “既然你这么有本事,以后咱俩要是走散了,就由你来找我吧!” 五月的微风把这句话吹向天空,吹向金灿灿的麦田,吹到井程耳里。 却没想到,他们最后真的走散了,而那个承诺过一定会找到他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吴景安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狼吞虎咽的男人,“你到底几年没吃过饭了?” 井程被他的话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又喝了一大口水才缓过来,擦擦嘴角的饭粒,笑着说:“昨晚开始就没吃,坐了半天的火车,中饭也顾不得吃就跑来了,这会你就是给我一头 牛我都吃得下去。” 吴景安笑,“哟,你是逃难来的?” 井程:“是啊,外债五千万,你敢不敢收留我?” 吴景安:“那得看有什么好处。” 井程:“一家酒楼够不够?” 吴景安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井程只是笑,低下头尽量斯文地吃着饭菜。 吴景安仔细端详面前的男人,十四年的时间,褪去了井程脸上的稚气,长开了的身体散发着成熟男性的魅力。 他像一个礼貌的绅士站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朝他微微一笑。 很帅。 吴景安在遇到许辉以前想过很多次井程突然出现时,他该说些什么。 嗨! 你好。 你怎么来了?靠,你一点没变啊! 从礼貌到装熟,每一种他都想了上千遍。 和许辉在一起后,他就不再想了。 井程于他,不过是段回忆。美好,悲伤的回忆。 可如今,这回忆生生摆到了眼前,还挑了个最合适的时机。老天,也太他妈会捉弄人了。 吃完饭,吴景安带井程回了家。 井程一进屋便四处打量一番,借口上厕所在洗手间里对着一个人的牙刷、牙缸、毛巾偷偷乐了一会。 厨房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冰箱里也塞了不少食材,不像是不常住的样子。 吴景安端两杯水在茶几上,坐在旁边沙发上问道,“来s市有事?” 井程垂眼思量一番,“昨天,听井依说起你的事,就想来看看你。” “井依?”吴景安皱起眉头,小女子果然是不可靠的。 井程笑,“你别怪她,她也是----”顿了一下,说,“为了我好。” 吴景安不动声色看他一眼,井程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回视他。 曾经,他们总是这样望着彼此,曾经,眼里是纯粹的浓浓的感情。 如今---- 吴景安避开视线,“那什么,你就住我这好了,有客房。” 井程:“好。” 吴景安站起身找东西,“中午太随便了,晚上我请你吃顿好的。”在鞋柜上方的储物盒里找到张卡片,“这家店味道不错,我预订一下,现在赶上过年,生意太好,得提前订。” 刚想打电话时,井程站起身,“不用在外面吃,买点菜就好,晚上,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超市里,吴景安站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挑来选去,井程推着购物车站他后面微笑看着他的背影。 吴景安选好一瓶豆瓣酱正准备放进车里,井程却挑了另一个牌子的拿在手里,“相比较之下,还是这个牌子的好些。豆瓣粗细均匀,比例也正合适。” 吴景安半信半疑。 井程挑了把嫩绿的蒜苗放车里,吴景安下一秒就把它们放回了原处,“我不爱吃蒜苗。” 井程瞟他一眼又把蒜苗放回了车里,“挑食的孩子没饭吃。” 吴景安不稀罕,“爷自个做。” 井程:“不行,做回锅肉一定要用到。” 吴景安呲牙咧嘴,“不放会死啊!” 井程拍拍他肩膀,笑说:“放心,不会让你吃出奇怪的味道,行不行?” 吴景安恨得咬牙切齿,人说客随主便,客随主便懂不懂啊! 来到水果区,吴景安舒展开邪恶的笑脸,凑到井程面前,“你吃不吃榴莲?” 井程皱起眉,闭起眼,摇摇头。 吴景安笑得更得意,转过头来冲人喊道,“给我挑个最大的。” 井程看他,吴景安看他,“嘿嘿,晚上请你吃榴莲啊!” 井程缓缓勾起嘴角,“基本上我一顿能吃半个,让你破费了。” 吴景安的眉毛挑到了头顶上。 脱了深灰色大衣,扎起清新蓝的围裙,洗手、择菜、切菜,井程像一个称职的管家有条不紊地忙活着。 切成丝的各色素菜拼成了一朵花的形状,剁碎的鱼肉制成几条活灵活现的小金鱼。 吴景安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你确定你不是厨子?” 井程边忙活着边说:“二老在搬去a城不久就开了一家餐馆,后来生意越来越好就盘下了附近的酒楼一直经营到现在,他们不在后由我接管。我确定,我不是厨子,就凭我这三脚猫 的功夫可撑不起一家酒楼。” 吴景安捏起一块红烧肉塞嘴里,井程不满地说:“洗手了吗你!” 吴景安一边嚼着一边连连点头,“你手艺可真不错,比我强一百倍。” 晚上七点准时开饭,吴景安对着整洁一新的厨房频频摇头,“你天生就是个煮夫。” 井程摆好碗筷,解下围裙,又恢复成帅气成熟的优质男人。 他端起酒杯,脸上始终挂着如沐春风的笑,“为我们的重逢,干一杯。” 吴景安也是一阵感叹,十四年的时光,他们已经不再年轻。 电视机一直开着,新闻联播的主持人用一贯的沉稳音调播报着国际时事,外面走廊上传来几个孩子蹦跳欢呼着上楼的声音,桌上摆着香气扑鼻的食物,端着酒杯的两人一一细数他 们逝去的青春。 他上了高技。 他考上了家附近的大学。 他去了矿上的一家小电厂。 他在机关单位找了份不错的工作。 他父母离婚了。 他父母去世了。 他现在调到了大电厂,工资福利都不错,生活平稳,无欲无求。 他接管了父母的酒楼,工作也没辞,两头跑,有点辛苦,希望能找个伴帮他分担。 吴景安低头沉默了好一会,缓缓说:“井程,咱们,已经过去了。” 井程喝光杯中酒,嘴角挂一抹苦笑,“景安,我这次来就是想把过去找回来,如果可以,希望,希望你能给我们两人一个机会。” 酒喝完,菜吃尽,烦闷还是堵在心里,一点没散。 吴景安把客房的被子铺好,对站在门口的男人说:“忙一天了,你该累坏了,早点休息吧!” 井程说:“景安。” 吴景安错身走开,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也有点困了,晚安。” 井程转过头,“景安,你不用躲我,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朋友。” 吴景安垂下眼,点点头,“嗯。” 那一夜吴景安睡得很不踏实,似梦似醒间,全是他和井程年少时期的点滴。 每一天,每一天…… 以为已经忘了的,又全部记了起来,真实得仿佛发生在昨天。 那些无法追回的岁月,刻着他们的青春,他们的伤痛。 井程说想要把过去找回来,想要给彼此一个机会。 他在梦里一步步走向这个不真实的未来。 “景安。” 第100章 狠决 他醒了,缓缓睁开眼睛。 天已大亮,窗外楼下的李大爷正领着他家小京巴在小花园里溜达,李姨家的自行车铃洒下一长串清脆的响声。 可梦里那声不轻不重的呼唤犹在耳边。 景安。 清晰传进耳里的熟悉声音把他从那个不真实的梦里拉醒。 吴景安有些难过地闭上眼睛。 两年,许辉已经深深扎在了他心里,他就连做做简单幸福的梦也不被允许。 明明说了要解脱,要走出来,可其实心底最放不开的人还是自己。 吴景安叹息一声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刚一打开门就听见从厨房传来动静。 他循声走去,看见梳装整齐的井程在准备早餐。 昨天吴景安就发现了,井程在做饭的时候神情专注,好像在对待一份极其严谨的工作。 他记忆里的少年就连简单的煎蛋也不会,岁月是磨炼人的最好机器,如今的男人却能把煎蛋做出几十种花样来。 挽起袖子扎着围裙的井程在流理台上切着小葱,细碎的绿色蔬菜衬着黄色姜末,旁边炉火上不知炖着什么,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太过生活化的场面看得吴景安一阵心酸,他转过头快速闪进了洗手间。 早餐端上桌,井程脱下围裙,套着米色厚毛衣的男人坐在餐桌前对着他温柔的笑,“不知道你的口味,多做了几样。” 在吴景安交往过的男人里,几乎没有会做饭的,相处两年的许辉为他洗手做羮汤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现在他面前摆着的却是一顿精致丰富的早餐,透着些许家的味道。 这顿饭吴景安吃得很香,抹了抹嘴边油,他笑着说:“晚上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咱们吃包子,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 井程一愣,“你会包包子?” 吴景安得意地直点头,“别的我不敢说,可包子,这方圆十里也没第二个人能比得过我,不信你就等着尝好了,喜欢什么馅的?算了,我多弄几样,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领。” 井程笑,“行啊!” 说干就干,吃了早饭,吴景安就带着井程上菜场选材料去了。 选肉、挑菜、闻调料,一路上两人如影随形、配合默契。虽然十几年不见,感兴趣的话题和事物倒是基本没变,相谈甚欢。 和井程在一起,吴景安感觉很舒心。 三十岁的井程,成熟、稳重,又不失风趣。 相处时,他时而如温柔体贴的大哥,时而如兴趣相投的朋友。他们几乎无所顾忌,无话不谈。 路过广场时,井程半蹲下身子,伸出手,一只白鸽飞到他手上轻啄他手心的食物。 井程微笑着用另一只手轻抚鸽子身体。 这画面太和谐、美好,吴景安忍不住掏出手机记录了下来。 路过花店时,井程走进去选了一束白色洋桔梗,他一手拎着菜一手抱着花,从容优雅地走出花店。 一路上,引来不少人侧目。 井程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不时和他交谈着,毫不在意外人的眼光。 回到家,井程将洋桔梗一枝枝插在花瓶里,吴景安站在一旁看着他,“买花干什么,多不实际。” 井程说:“你不觉得有了花,屋子里明亮多了吗?”井程转过脸来与他对视,“生活多平凡啊,总该自己找点乐子。” 井程的生活一直是单调乏味的。 机关的工作清闲无趣,回到家面对着同样死气沉沉的房子,他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父母去世后他也处过几个朋友,或是兴趣不合,或是观念不同,总之,或多或少总能挑出些毛病。 分开,再找,再分开,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走进他心里。 又或许,他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 那天在地铁里听到有人喊“景安”,他追着一个模糊的背影跑了许久,才明白,他心里始终忘不掉的那个人,就是吴景安。 井依来看望他时带了一束郁金香,那是小丫头很喜欢的一种花,她说房间里插上花,能把心里的阴霾都驱散。 结果,阴霾没驱散,他倒是养成了经常买花的习惯。 他买过很多种花,百合、玫瑰、扶朗花、薰衣草、马蹄莲,最后花店的小姑娘向他推荐了洋桔梗。 那是一束能窥探他内心的花,他想用这种含蓄的方式表达他的心。 吃完午饭,吴景安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揉面、醒面、剁馅、做包子。 手机响的时候,吴景安沾了一手的面,井程帮他接起,放在他耳边。 是同事王海,在家受了点气想跑来找他喝酒解闷,吴景安说:“行啊,来我家吧,晚上包包子给你吃,做得多,吃撑了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井程帮他挂断电话,“你这什么逻辑,吃撑了就没烦恼了?” 吴景安理所当然地说:“吃撑了就想睡了呗,睡了不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井程笑,“真不用我帮你?” 吴景安用胳膊肘捣了捣他,“走吧走吧,也让我这当主人的露两手,好歹咱也独居了十年,这每一口都是咱的辛酸泪啊!” 晚上,王海买了酒又拉了同期的小白来吴景安家蹭包子。 井程下厨炒了几个菜,四个大男人喝一口酒,咬一口辛酸泪,把烦恼吃撑。 期间井程狠狠夸赞了一番吴景安的包子手艺,并别有目的地提了下他们酒楼有把早餐这一块做起来的打算。 王海不明所以,“那吴哥你就去井哥的酒楼干呗,工资高不高?比咱厂低可不行。” 井程说:“如果景安愿意,半个老板也行。” 吴景安差点被一口包子噎死,捶胸顺气的同时抬眼看向对面男人那一脸“天真无邪”的笑。 两个小年轻都喝了不少,相互搀扶着离开。吴景安送他们上了辆出租车,一回头,井程就站在小区门口等着他。 灯光昏暗,衬着那人修长的身影,再加上自己如今的处境,吴景安顿时有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错觉。 叹息一声,他慢慢走近那人。 并排前行的脚步声渐渐响起在寂静的小区深夜。 有人说多少年以前,我们常靠在一起看星星。那时候的星星不知道和现在是不是一样。 有人说我们已经过了一起看星星的年龄。 有人说这种事不分年龄的吧,只要拉开窗帘打开窗子,哪怕是两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也可以相偎在一起数星星玩。 有人说井程……我刚刚失去爱人,不,也不知道算不算失去,总之是不见面不联系了,我们都给不了对方要的,这段感情……井程,抱歉,我成不了可以陪你数星星的那个人。 有人抬手搭上对方的肩膀,笑着说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就当朋友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很快地,二楼的某个窗户里透出温馨的光。 坐在车里的男人紧紧攥着手里的方向盘,目光如锐利的剑似要刺穿那扇窗子。 他像个傻瓜一样守在这里两个小时,只为了能见到男人一面。 他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也看到了那人身边站着的另一个男人。 一个长相、身形、气质都不错的男人。 他们勾肩搭背,他们相谈甚欢,他们亲密无间。 他们进了屋,那个本该只属于他和男人的房子。 他一掌重重拍向方向盘,气恼过后掏出手机拨打了过去。 两天后,他得到了那个男人的资料。 三张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看资料的人已经不顾一切地飞奔了出去。 吴景安再次见到许辉是在单位的集控室,他正诧异着这人怎么会突然出现时,已经被人当众揪着领子拽了出去。 来到一个相对安静点的地方,许辉把人狠狠往墙上一掼,不待人问话,恶毒的语言已经冲出口。 “你他妈就那么贱,一天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是不是?!一个姓蒋的不够,现在又跑出个初恋来,吴景安,你到底还有多少男人?!” 许辉的话太难听,吴景安花了好一会才消化这些信息。 面前男人凶神恶煞的脸竟变得可笑起来,吴景安慢慢扯动嘴角,笑了,“多少呢,我想想,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以后还会有多少,我也不清楚。不过,跟你没关系吧!” “吴、景、安。”许辉的理智几近崩溃。 相比于他的急躁狂暴,吴景安冷静多了,他缓慢却力道十足地推开压制着他的男人,“许辉,咱们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他垂着眼不敢看男人的眼睛,这话说得没有半点底气。 他已经爱惨了这个二世祖,即使那人用最肮脏的话来骂他,他却仍想小心地、卑微地求证一个结果。 他想最后给他们的爱一次机会。 他还想着,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还能和这个人,一同走回去,走回属于他们的家。 许辉两手托着吴景安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目光中却是吴景安不常见的狠毒和决绝,他张开口,一字一句把他伤到最深。 “很好,吴景安,你想玩我就陪你玩。我说过,不会和你分手,你就别想逃出我的手心。一个初恋而已,算什么。当初我能玩死姓蒋的,今天同样也能把这个畜生玩残、玩废了,你想看是吗,我就让你睁大两只眼,好好看看,你造出来的孽会有什么后果!” 第101章 失踪 吴景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人,这是他爱了三年的许辉,是几个月前还和他盖同一床被子情话绵绵的爱人。吴景安想不明白了,他们怎么就会走到这一步。 “许辉,你真要这样?” 许辉额头青筋凸起,咬牙切齿道,“你最好别逼我。” 许辉的一句话轻轻松松将他们之间连着的最后一根线扯断了。 眼前男人的脸越来越模糊,心酸占领头脑的时候,吴景安的眼眶跟着红了。 这么多年经历过太多事,有许多都看得开了。可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 目光仍执着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深爱的男人,眉目如画,神采飞扬,他多少次抚摸着男人的脸,多少次和他深情拥吻,多少次憧憬着他们的未来。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无力,他看着男人的眼睛,想从那里再找出一丝丝真情,“许辉,你说你爱我,却不是向家人出柜,和我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你说你爱我,却只想把我藏在一个见不得人的角落,一辈子只做你的玩物,”一行泪滑出眼眶,无法承受的重量砸在两个人的心上,“你说你爱我,你毁了蒋路,接下来是井程,再然后呢? 是我的父母,是哑叔和张叔,是孔新大刚他们。你不会吗?你会的,你已经习惯了用这种方式,将来总有理由会逼得你这么做。你说你爱我,却只想用你的权力把我身边的人一一清除。最后,最后再把我关在一个鸟笼子里。许辉,你说你爱我,这就是你的爱吗?”又一行泪跑出眼眶,越来越多的伤把心烧出个大窟窿,“我还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怎么做才能把你找回来。许辉,你让我在你背后躲一辈子,看着你娶妻、生子,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说,这样的吴景安还是你爱的那个人吗?我做不到的。许辉,换我来要求你,求你为我出柜,求一个理解、一个尊重,你愿意为我做吗?” 许辉一言不发地看着男人的眼泪,一滴滴都像浸了巨毒的液体,灼蚀着他的心。 “你做不到的,你做不到。许辉,我们爱过一场,虽然结局不怎么理想,可……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不行吗?我不逼你了,许辉,我从来没想过要逼你做选择,只希望你能放过我。我爱过你,难道,错了吗?许辉……” 吴景安从没在许辉面前流过泪,他总是背过身去,把脆弱藏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可今天---- 眼泪无法控制,他像个女人一样企图用泪水拴住一个人的心,找回那人最后的良知。 他的爱,深到了连自己也无法相信的地步。割舍,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痛。 许辉渐渐松开了他,眉头紧蹙着,几次张了张口,却无法吐出一个字。 吴景安等不来他要的答案,失望地闭起眼睛。 从此以后,许辉于他,不过匆匆过客,两年,一瞬。 他把那个人带给他的快乐、悲伤,连同那些许你平安的承诺一起焚烧在记忆深处。 他睁开眼,止住眼泪,他状似平静地说:“许辉,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我阻止不了你。可你要明白,我是个人,是个男人,不会认命,不懂认命。所以,到死的那一刻为止,我都会抗争。我也会让你看到,无论如何,你打不垮我。因为,你已经失去了让我伤心的资本。”他抬起右手搭上男人的肩头,“以后的日子,”手掌收紧,感受掌下紧绷的身体,“保重。” 他转身走了,这一次,没留下丝毫遗憾。 吴景安失踪了。 许辉接到孔新的电话,说联络不上他,手机停机,他家也敲不开门,邻居说已经几天都没见他进出过了。 许辉心下着了慌,顾不得正在同家人吃着饭,推开椅子就跑出了门。 他打吴景安的手机,果然停机。打去单位,那边回应说他已经几天没来上班,连续旷工超过十五天就会被自动开除。 他心急如焚地赶到家,打开门,屋子里窗帘紧闭,东西摆放整齐,却是冷清得让他心凉。 他冲进卧室,发现衣柜里的冬衣少了几件。拉开存钱的抽屉,吴景安所有的证件和卡、存折全都不见了,偌大的柜子里只孤零零地躺着当初他一脸骄傲地交给男人的工资本。 男人忘了带走,或者说,不想带走属于他的任何东西。 一份存折,划清两人的界限,抹去了两年共度的时光。 许辉无力地瘫坐在床边,一点点接受这个事实。 吴景安消失了。 刻意地消失,要彻底为他们的感情画上句号。 许辉呆呆望着乳白色的天花板,那里什么也没有,那里又好像装满了他和吴景安的全部。 他想起了男人的眼泪,认识三年,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的泪水。 吴景安性子太刚太强,会跟他争吵跟他打闹,却绝不会让自己看见他的脆弱和无能为力。 当初他误会男人和林佳佳时,男人会强压着怒挤出笑,咬牙切齿地说着早结连理的话;当初他把男人的过去搬上荧幕时,男人会强忍着痛面无表情,只问一句“为什么”;当初他出轨两人差点决裂时,男人会冷冷地说“不是每件事都可以有下一次,”会指着他鼻子臭骂“配我吴景安?下辈子吧!” 他见识过男人太多太多的表情,唯独这不该属于他的眼泪,第一次,却也十足震撼了他的心。 他一直爱着的,那么坚强的吴景安,被逼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当着他的面流下眼泪。 许辉的心好像被谁狠狠剜了一下,痛得他蜷缩在地,频频抽气。 景安,景安,景安…… 他躲在自己的象牙壳里舔舐伤痛,却没有意识到这些疗伤的行为给男人带来了更大的伤害。 那一句句你说你爱我,把他贬成了世上最差劲的男人。 在景安的心里,他许辉已经一文不值。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颓废、没用,他应该站起来打起精神去把男人找回来,他知道男人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凭他的能力要找到一个人不是太难的事,只需要一点点时间,一点点时间。 他闭上眼默念着男人的名字,期待下一秒他突然出现,用脚踢踢躺在地上的他,用无奈的口吻说:“要躺上床躺去,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可直到天黑透,夜渐凉,男人一直没有出现,他的梦被迫终止。 在吴景安失踪的日子里,许辉像个没头苍蝇般到处寻人。 他给吴母打电话,去了哑叔的包子店,联络大刚、小乔,询问厂里每一个认识他的人,却一无所获。 吴景安,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一去不回。 没有银行取款,没有登记入住,火车站、汽车站、飞机场统统没有他乘坐的任何记录。 中国有多大,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找到一个刻意隐藏起来的人。 时间,时间,他有时间可以等,但他的心、他的大脑不允许他空等下去。 他乱了章法,他给郝时、给张音打去电话,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郝时的回答只有一声叹息,张音则是反问他,为什么要找到老吴,找到后你想怎么样,已经把人逼得人间蒸发了,还不能罢手吗?许辉,到此结束吧,给他留条活路。 他再没了辙,只能成天成夜地守在他们的家里,等那个人的一星半点消息。 这种等待是撕扯心灵的惩罚,他在充满回忆的地方等一个不愿回来的人。 渐渐地,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从哪一步开始,让那个人动了离开的念头。 直到这一刻,许辉还是不认为吴景安会彻底失踪,他太了解他了。固执、要强、现实。 他要顾忌得太多,母亲、哑叔、工作,哪一样他都放不下,绝不会一走了之。 许辉也相信,他们之间断不了,不可能断。两年了,吴景安有多爱他,他不是不知道,他们打过骂过吵过闹过,可谁也没动过真正分手的心思。 两年,两年足够让他们的心长在一起,不可分割。 许辉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 他舍不下自己的,根本不可能做到他嘴上说得那么绝! 感情不会一朝一夕就断掉,逃离也不过是回避的一种方式。 吴景安,终究要回来。 一天,两天,三天,金美宣找上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家不回,公司不去,电话不接,躲在这里是在跟她示威吗? 四天、五天、六天,郝时看不过去,劝他说老吴是个理智人,他只是需要时间去想开一些事情,不用太担心,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 一个星期后,许辉再也骗不了自己。 吴景安,不会再回来了。 第102章 后悔 第二天下午,廖胜英强行把许辉拉出家门,交给造型师处理了两小时,焕然一新后,才满意地把人带上车。 许辉无精打采地望着车窗外,懒得询问他这么做的原因。 倒是廖胜英沉不住气,缓缓开了口。 “我和覃晴分了。” 许辉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疑惑地看着脸上明显挂着憔悴的男人,两个月前还你侬我侬的两人,怎么说分就分了? 廖胜英目光一直放在车前方,假装的镇定下却藏着紧张慌乱的心,说出的话带着几分悲怆的味道,“我打算和陈倩复合。” 许辉难以置信地皱起眉,“你犯什么病呢!” 廖胜英扯动嘴角,硬是挤出个笑来,“是吧,你也这样说,我家老头老太也这样说,就连陈倩----许辉,我Tm当初有多混蛋,现在想给一颗真心,也没人信了。” 许辉:“你有真心吗?” 廖胜英:“我也一直以为我没有,真心是什么?Tmd哄小丫头的话也能信。我哄了陈倩,哄了覃晴。许辉----我哄不了自己了。” 许辉:“……” 廖胜英说:“许辉,我造的孽太多,现在得报应了,陈倩,陈倩就是我的报应,也是我必须要还的债。” 许辉:“还债的方式有很多种,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她现在这种情况,你还要再去刺激他吗还有覃晴,她有什么错,你这种自私的决定不光是惩罚你自己,也把她拖下了水,廖胜英,你已经对不起一个女人了,别再害第二个!” 廖胜英摇摇头,“你不懂的。” “我不懂”许辉恼得冲他嚷起来,“我他妈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说我不懂!我爱的那个人现在在哪我都不知道,他也许躲在哪个深山老林一辈子都不打算出来了,我说不定,说不定再也见不到那家伙,你说我不懂!” 许辉把心里所有的苦和怨一并发泄了出来。 他太累,太累了。 如果早知道爱一个人这么痛苦,他就该躲那个男人远远的,一辈子不要碰面,不要认识。他只想做个游戏人间的少爷,享福享一辈子。 可现在,什么都回不去了---- 车子急刹在路边,廖胜英情绪失控地转过身揪住许辉衣领,冲着他咆哮,“你懂什么!你他妈比我幸福老大截,你和那个该死的男人到现在还爱着对方,不管做什么,你都有机会挽回。” 廖胜英的话像一枚小型炸弹爆破在许辉耳边。 他控制不住地抽动,把几个月或者更久的悲伤一并发泄,“我爱着陈倩,我以为可以忘掉的,以为把心都放在覃晴身上,就可以忘掉她,我真的以为这样可以。”顿了顿,他说,“两个月前我再见到陈倩,看到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她,我----我Tm根本忘不掉!许辉,我爱着她,一直都爱着。根本不是为了还债、惩罚,我就那么没出息的爱着怀了别人孩子的她。许辉,你说,我是不是遭报应了。报应得那么重,我连还击的能力都没有。” 许辉呆呆看着哭得一发不可收拾的廖胜英,想不出来该用什么话开解他。 两个月前,陈倩丈夫的葬礼。是从那时候开始,廖胜英变了样。 和覃晴摊牌、和家人摊牌,其中的艰辛他没有说,许辉也能想像得出来。 这种艰辛不比他的出柜好到哪去,爱面子重礼数的廖家老爷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一个结过婚有孩子的女人为媳妇,尽管他当初很中意陈倩,尽管他认为自家混蛋儿子对不起陈倩,因时而异,今天的陈倩只能和他廖家毫无瓜葛。 而一个好女孩的眼泪,家人的劝解和责骂都没有改变廖胜英的决心。 他仍坚持走这条路。 光是这份勇气就让许辉诧异,一向玩惯了的男人,他从没见过他的认真。 说廖胜英仍爱着陈倩,估计十个人听了十个人不信,他太花,就像他说的,当他想给真心时,无人再信。 许辉不知道廖胜英有没有说服家人,他也想不出开解的词,只能任由他把所有悲痛的感情宣泄完,再递上纸巾,拍拍他的肩膀,把副驾让出来,并将他安全送到目的地。 这两个月廖胜英应该来找过陈倩几回,陈家的大门竟轻松为他敞开。 对他的到来,陈倩家人很是欢迎,一个是即将分娩的女儿,一个是城中富豪廖家的儿子,他们没有理由拒绝。 倒是陈倩,一身宽松的孕妇装,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廖胜英努力用他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可惜效果不佳。 晚饭后,陈倩随姐姐进了屋,廖胜英和许辉坐在客厅陪二老聊天。 十分钟后,许辉实在坐不住刚说要走就被廖胜英拦住了。 “你到底拉我过来干什么!” “少废话,给我壮壮胆。” 许辉怀疑地挑起眉,壮胆壮什么胆 廖胜英见气氛正佳也不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挑起了求婚的话题。 许辉的眼珠子瞪圆了,这家伙真的说干就干。求婚现在人家刚死了丈夫,孩子差个把月就要出生也太会挑时候了。 陈家二老也被他惊得张大嘴,瞪圆眼,对视了一眼后,仍是一脸茫然。 廖胜英鼓起勇气把话说下去,“我以前太对不起倩倩,才让她遭受这些磨难。其实,其实我们早就该在一起的,好多次谈到结婚,可那时候,我太贪玩,不想那么早被婚姻拴住。 是我太蠢,直到失去了她,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爸、妈,以后,我想好好补偿她,用我一生来疼爱她,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廖胜英的孩子,你们放心,我不会再干对不起她的事,请二老,再给我一次机会。” 就连许辉也是第一次见廖胜英用这种真诚的语气说话,就连说出来的话也似多了些分量,让人无法置疑。 选在这种时候结婚,也是廖胜英能想到的最大的补偿方式,孩子出生后直接上他廖家的户口,他希望给陈倩,给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二老自是欣喜,他们也希望即将临盆的女儿能再找到一个好归宿,这廖胜英以前虽不太靠谱,可见现在他对陈倩的用心,他们也乐见一个好结果。 本以为大团圆结局的故事,却没想到竟以一种较惨烈的方式结束。 陈倩从屋里冲出来,情绪激动地看着廖胜英。 姐姐跟她提了廖胜英有意求婚的事,她顾不得再听什么劝,一口气堵在胸口,她迫不及待地冲出来质问。 父母,姐姐,廖胜英轮番上阵劝解、开导她,一句句为你好把她逼到了爆炸边缘。 她对廖胜英说:“你觉得你欠我的是不是?好,就当你欠我,现在你来道歉了,我也原谅你了。请你,请你不要再自作多情地背什么良心债,你什么都不欠我的,你什么都还清了。咱们两清,行不行,行不行?!” 她对父母说:“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你们,你们不应该是我最亲的人吗?我心里有多痛,有多难过,为什么你们通通看不见。我的丈夫,一个世上最爱我的人刚刚才离开了我,有多久?两个月?不过是两个月,你们就急着要把我卖出去吗?我难道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吗?” 她对所有人说:“我知道,老康他各方面条件都比不上廖胜英。你们都认为我和他结婚是为了和这个男人赌气,你们都当我从来没有爱过他。可你们谁知道,教我放下仇恨,放下埋怨的人就是他,我的丈夫。他懂我,爱我,尊重我。他支持我重新拾起画笔,支持我走出家门为理想而活。这个孩子,”她抚摸着肚子含泪低语,“我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因为当了父亲能高兴地把我抱在空中转几圈,能像个孩子一样满医院地乱转乱跑乱喊,他要当爸爸了,他有孩子了。我从没见过,从没见过呀……” 陈倩的话和泪伤得廖胜英无地自容,她怀过几个他的孩子,而他给了她什么,一张打胎的支票,一个无所谓的眼神,一个看不见的身影。 “他为了这个孩子连班也不上,一天到晚地扎着围裙,窝在厨房里绞尽脑汁想做点好吃的给我。他会陪着我在公园里散步,我累了,他就抱着我;我热了,他拿小扇子扇上一两个小时也不喊累;我闷了,他会扯着嗓子唱几首荒腔走调的歌。每一天,每一件事,他都让我感受到他有多爱我。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爱人,你们为什么认为我不会爱上他,我怎么能不爱上他呀!我爱他,真的很爱他,可你们这些爱我的人却一个也看不见。他走了,甚至连跟我说句再见也没有就走了。我有多难过,你们看不见,我在强撑着,你们也看不见。如果,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我已经跟他走了。两个月了,我一直在等这个孩子出生,只有他,才能成为我活下去的依靠。只有他……” 姐姐听不得她的悲伤,流着泪搂住她身子,“倩倩,我们知道,知道你过得很辛苦。你不要怪爸妈,我们只想,只想你和孩子都能轻松点,就算你不为自己,也为孩子想想,你希望他一出生就没了爸爸,以后,被别的孩子笑话……” 姐姐的话说不下去了,也许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些辩解苍白可笑。 陈倩抹了把眼泪,挺直了脊梁,“在你们眼里,我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我这样的女人还有人肯要,就应该感恩戴德了。更何况,廖家的条件那么好,你们当然高兴。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我不愿意。我陈倩没什么大本事,可我要让你们看看,离开这个家我一个人也能把这个孩子养大。我会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善良、勇敢、真诚,他父亲没有来得及教的,我通通都会教给他。这是我和老康的孩子,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的。什么是为我好,为孩子好,只有我和孩子才知道什么是好。别再用你们的好心、善心来毁我了,行吗?!” “陈倩……”父亲暴怒,母亲伤心,姐姐无奈的叹息也改不了倔强女子的想法。 廖胜英一步步走近她,带着怜惜和愧疚地说,“陈倩,我这么做不是想伤害你,也不是什么良心债。我----也许你不信,我仍爱着你,没有改变过。” 陈倩把目光转向他,只是这眼里再没有昔日的感情,冰冷淡漠,她平静地说:“如果你说这是爱,廖胜英,你用你的爱把我对你的感情磨得一点不剩,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认识的人而已。就好像隔壁邻居、公司同事,难道这样的人对我说爱,我就得嫁给他吗?” 廖胜英被陈倩的话堵得僵立在一边,无法辩驳。 许辉紧紧握住拳头,指甲刺痛掌心,他强撑着开口,不知是为了廖胜英还是为自己,他需要找一个理由、借口。 “陈倩,胜英是做错过很多事。如今,他想改,难道,难道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陈倩笑了,也不知那能不能算笑,嘴角轻轻往上扯出很小的弧度。 “许辉,你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我一定要给他机会?为什么?错了就是错了,我已经变心了,还谈什么弥补。再给他机会,不但是伤他也是害我自己,这样的机会,我能给吗?” “陈倩……” “我对他已经没有半点感觉,你懂不懂什么叫没有感觉。不爱,不恨,什么都没有。就好像你对他,你对郝时。感情不是坚固到一辈子不变的,一旦打破,永远都找不回来了。你懂吗?” 许辉不懂,不想懂,不能懂。 他一直躲在自己筑造的壳里,相信着他和景安的爱,一直不变。 接下来发生的事许辉不太清楚,他的精神有些恍惚,直到被逼到无奈的陈倩拿起水果刀对着手腕狠狠划下去时才算清醒。 廖胜英快速冲上前,徒手抓住锋利的刀,血从指缝间流出,姐姐惊呼着冲到陈倩身边,母亲几乎昏厥。 陈倩缓缓松开拿刀的手,沾满鲜血的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廖胜英垂下带血的手,悲伤地看了一眼毫发无伤的陈倩,发自内心地说了句“对不起”,黯然离开。 廖胜英走了,家人扶着陈倩进了卧室,偌大的客厅里许辉突兀地站着,望着一行血渍,不安的心被放大到极致。 郝时说人心是会变的,他不信。吴景安说你已经失去了让我伤心的资本,他也不信。 他堵住耳朵,所有他不愿听的,他选择不信。 郝时不是他,吴景安也不过是嘴硬。 他用心经营了两年的爱,不会改变。 直到陈倩说不爱廖胜英了,说没有感觉了。说不爱,不恨,什么都没有,一刀割断缘份,用血和泪的决绝证明了这段感情真正断裂。 他信了,真正信了。 陈倩不会回到廖胜英身边,因为没有爱了,因为那种玄妙的东西不会再回来。 而他,他到底在干什么。 一点点地,亲手毁灭他和吴景安的感情,直到那东西被耗尽,一滴滴从吴景安心里流走。 流干流净以后,纵使他再想忏悔,再有深情,吴景安,还会回来吗? 没人再信的真心,他就是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也是徒劳。 他无知无觉地走出陈家大门,迈着沉重的步子踏上回家的阶梯,守着空荡荡的屋子,他一声声喊着吴景安的名字。 回来不行吗,他知道错了,错得太多,能不能趁着还不算晚,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 回来不行吗,不要变,不能变,他还在这里,还在等着他的爱人早点回家。 许辉喝光了橱柜里珍藏的酒,抱着酒瓶子窝在沙发上回忆和爱人的点滴。 吴景安回来了,从卧室里抱出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顺便自己也钻了进来,抱着他取暖。 许辉悠悠转醒,抱着男人的脖子使命啃啊啃,你去哪了去哪了!还知道死回来,有没有勾搭野男人,混蛋,掐死你算了,看你以后还跑不跑! 吴景安被他挠得直笑,笑着求饶,那模样勾得许辉很快就没了魂。 沙发几乎被两人晃散架,许辉冲进男人身体卖力动作,双手紧紧抱着男人,嘴里不停说着我爱你,爱你,景安…… 许辉摔在地毯上,脑袋昏昏沉沉地,他摇了摇头,眨了眨眼,在看清屋里的冷清后抱着沙发靠垫狠狠哭泣。 吴景安,你有种,最好别回来,最好死在外面,最好…… 吴景安,你闹够了吧,再不回来,我们真的玩完了,我不会再等在这里,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回心转意。 吴景安,你……真的不回来吗? 景安,我错了,知道错了,求你回来吧,总得听听我的道歉,景安,不要放弃我,我们那么深地爱着对方,这份感情,你舍得抛弃吗? 景安,你看,我总是做错,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也许你不想再给我机会了。可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哪里,让我,再看你一眼,就一眼,行吗? 景安,我想你…… 第二天酒醒后的许辉突然想起被他忽略的细节,吴景安的初恋。 也许,那个人会知道吴景安的下落。 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路飞奔到机场买了票直奔a市。 找到井程的酒楼,一打听才知道,井程半个多月前离开后就一直没回来。 许辉的最后一点希望破灭,连日来的焦虑加上营养不良,他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酒楼前面。 昏迷前的几秒钟,他朦朦胧胧中仿佛看到了并肩行走、谈笑风生的两人。 原来,他一直不知道,吴景安走了,和他的初恋一起,走到了他找不到的地方。 原来,被他错过的吴景安,真的不会回来了。 第103章 旅行 旅行,有时候仅仅是一个包的重量。 背起久置不用的登山包,他用放松的心欣赏沿途风景。 为路边一株不知名的野花逗留,为历经百年风霜的参天大树伫足,为街边摆设的新奇小物欣喜,为一份简单的当地美食赞叹。 吴景安的行囊里装着一张中国地图,装下了所有他想去的地方。 一个人的旅程太过孤单,井程背起同样的包与他并肩同行。 在火车站,他们分头行动,像做贼一样,吴景安一脸焦急地对一位中年妇女说:“大姐,不好意思,我身份证忘带了,您能帮我买张去c市的车票吗?” 井程一直不问他这么做的原因,脚步却始终不停地追随着他。 下了火车,吴景安联系当年高技的铁哥们。 那人极为豪爽,留宿他们在家中并约定第二天带他们参观c市。 一间小客房,单人床,挤下两个大男人有些困难。 井程说:“我去睡沙发吧!” 吴景安脱下外套,“老齐喝高了,都睡了,你别折腾他。再说,哪有那么多被子,咱们挤挤。” 井程笑,“行吧!” 两人挤上床,背靠背,盖着同一床被子,却都无睡意。 吴景安说:“井程,这么多年,你就没碰上一个合适的?” 井程的声音轻轻柔柔,像怕惊扰了这安静的夜,“要说没有也有,可真要说有又好像不是。不管和谁在一起,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总觉得,不该是这个人。” 吴景安低叹一声,“你啊……太挑了。” 井程:“是啊,太挑了,挑来挑去的,一直耽误到现在。” 吴景安闭上眼睛,努力寻找早该袭来的疲倦和困意。 井程头枕在手臂上,望着漆黑的夜,“你呢,合适的也没有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一个人?” 沉默在空气里悄悄流动,井程以为他睡着了,便不再多问。 吴景安在静谧的夜里发出长长的叹息。 “怎么没有呢,我没你那么挑,差不多的凑合就行了。” 井程说:“想谈谈他吗?” 吴景安缓缓睁开眼,月光透过窗子照进屋来,洒了一地银霜。 “他呀,小白脸一个,就像你。哈哈……长得不错,当初看上他也是因为这个。可惜,他脾气不好,一惹他不高兴,他就要想法子整治人。你不知道当初我被他整得多惨,那家伙还觉得道个歉就没事了。合该就是我欠他的。唉,算是我欠他的吧,否则也不会摊上这么个糟心的人。他,家里挺有钱,是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没有担当,不懂责任,十足是个没长大的、品性恶劣的坏孩子。” 井程不明白,“为什么找了这样的人?” 吴景安想了想,“他……他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很多时候,对我挺好。他……”吴景安努力想找出许辉的优点,找出几件可以拿出来说的事,可他想了很久很久,也说不出来。生活就是这样,全是细节的点滴,只融入心里,无法言说。同样的,要说自己对他曾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他也想不出来。可许辉对他的好,他一直明白,“他的爱,不输给我。在别人看来,我们也许并不合适。可在我和他心里,就是觉得对方最能配合自己。不是那个人,什么都变了味。” 井程心里有说不出的压抑,他说:“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一个人旅行。” 吴景安轻轻闭上双眼,“我困了,睡吧!” 井程:“嗯,睡吧!” 银月光铺在两人盖着的被子上,把困扰和忧愁一并掩盖。 第二天,吴景安拒绝了哥们的好意,带着井程两人悠闲游走在c市的大街小巷。 偏甜的饮食让一向吃惯了北方咸辣重口的吴景安很不习惯,井程倒是不介意,吃得甚欢。 吴景安撇撇嘴,很不满意地说:“我怀疑这儿连面粉里都放糖,为什么就连馒头我都能吃出甜味来!这里的人就不怕得糖尿病?” 井程“卟哧”一声把嘴里的面条都喷了出来。 吴景安在一旁得瑟:“哎呀,帅哥形象俱损哪!” 参观c市名胜时,偶遇一金发碧眼的洋妞,洋妞对着吴景安叽哩咕噜了一大串,满脑门问号的男人张嘴、闭嘴、张嘴,憋出一个词,“what” 井程不慌不忙走上前,和那洋妞叽咕来叽咕去,临了,洋妞在井程颊边留下一香吻,惹得某男眼红。 吴景安垂头丧气:“这人丢大发了。” 井程在一旁得瑟:“哎呀,帅哥形象俱损哪!” 吴景安咬牙瞪眼,这死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记仇这恶习,诅咒你一辈子讨不到老婆,不对,是老公! 来到c市着名寺庙,花钱请了个导游带他们一路拜佛、参观,导游见在他们后面有一大票人的旅行团即将过来,于是赶着投胎般地急急讲完要点,领着他们一人拿一束朵,又是放佛坛前,又是跪拜,最后一人走一边,各自来到一位大师前,留名,随心意捐善款。 吴景安屁股还没挨板凳,那大师把笔递到他面前,“别人都写一百,你写两百,你额头宽广、印堂发红,是大富大贵的命,将来必定前程似锦、逢凶化吉、诸事皆顺……Ba1aba1a……” 想来那大师也是见到后面庞大阵容的旅行团,那话说得跟打机关枪似的,嘟嘟嘟嘟……扫射得吴景安一脸口水。 吴景安没太在意什么一百两百的,听着他的话写了两百,并留了名。 留完刚要走,大师说:“捐善款吧!” “行。”吴景安掏出钱包。 大师好心提醒,“两百。” 吴景安眨眨眼,“多少?” “两百。”大师瞥他一眼,“你不是刚写的吗?” 吴景安这才恍然,原来两百是这意思。 他掏出钱包,一脸愁容,“哎呀,我没带这么多钱,怎么办?” 大师脸上的祥云散去,“那就捐一百吧,种善果积善德得善报。” 吴景安从钱包里掏出个十块的,“我就这么多了。” 大师脸彻底黑了。 出了大殿,吴景安在井程面前摇头晃脑地说:“老秃驴,还想骗我,亏得我机灵。两句话就想宰我几百块,谁干那蠢事。” 旁边出来一妇女,拿着个平安符在跟同伴说她捐了三百。 吴景安抚着嘴,待那人走远后凑近井程,“哎,你捐了多少?可别跟我说你被骗了。” 井程不动声色地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百?”吴景安瞪大眼,“你怎么那么笨哪,小时候挺机灵的,怎么能在这栽跟头,你该不会真信了他那套什么印堂,什么富贵命的说法吧!” 井程摇摇头,嘴角勾笑,“一个钢蹦。” 吴景安倒吸口气,“你怎么做到的?” 井程干机关这一块,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见惯了,再加上酒楼这种服务业,一般人想骗倒他不太容易。 他只需要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听所谓的大师漫天吹嘘一番,临了捐一个钢蹦后在那人跳脚发飚前,指指自己的耳朵,再摆摆手。 原谅我吧,我听不见。 轻轻松松从大殿走了出来。 吴景安对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还是你高!” 来到另一座大殿,正巧碰上那位刚捐了三百块的阿姨。 导游对那几人说:“刚才得了平安符的,请随我到大师那儿开光。” 吴景安靠近井程,压低声音说:“靠,那人嫌我给的太少,连平安符也不给我了。” 井程笑笑,“不给的好,否则的话,进去又得几百块。” 吴景安想想也是,略带怜惜地望了眼虔诚的阿姨大妈们,希望她们还能留点回家的车票钱。 走出寺庙,吴景安连骂了好几声,现在的寺庙都怎么了,现在的和尚都只认钱了。 井程说:“这些人还未必都是和尚,现在社会上这种事多了去了,找些无业的剃了头进去就说是大师,到处都是明码标价的,毁了一方净土。” 两人沿路返回时,一布衣大婶在河上摇船轻吟,歌声淳朴,让人听着心旷神怡。 吴景安说:“要不,咱们也坐船体验体验,找个会唱歌的大姐,也听上两曲。” 井程说:“行。” 买票上船后,布衣老大姐热情爽朗,刚开始摇就问他们要不要听曲解闷。 吴景安一拍大腿,这大姐正中他意,“行啊,唱两首吧!” 井程看了他一眼,笑着问摇船人,“怎么个算法?” 吴景安有些诧异,愣愣地望着他。 “唱一首2o。” 井程掏出张五十的摆在船头,“三首5o,行吧!” 老大姐乐得直点头,“行行。” 虽说唱歌得酬天经地义,可在吴景安心里总有那么点不舒服。 现在的社会冰冷现实,现在的人心市侩凉薄,不知他还能否找到遥想中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 没钱,寸步难行。 莫名的,他想起了许辉。 那个人生在高门,养在宠院,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如果选择了自己,要放弃的不单单是优渥的生活,更是注定要被这个现实的社会抛弃。 所以,他不该有怨恨、有责备,他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各自放弃,才是对对方最好的选择。 第104章 唤醒回忆 离开c市,他们去了相邻的城市。 井程状似不经意问道,“什么时候去我家看看?a市的风景也很不错。” 吴景安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垂下头。 a市,一个无法存在于他旅行计划中的地方。 下了火车 ,吴景安花几十块钱买了张假身份证。 井程说:“给我也弄张。” 吴景安不同意,“你就不用了,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你以后影响不好。” 井程在机关单位工作,吴景安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牵连到他。 井程笑笑,“能有什么大不了,最多坐牢,咱们还算有个伴。” 找了个小旅馆,入住后,井程拉开窗帘,望着窗外透明的天,“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来过这。” 吴景安脱外套的手停顿了一下,“嗯。” 井程回身望着他,那段回忆,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 没有谁能轻易忘掉。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井程突然说:“要不,咱们打牌吧!” 吴景安笑,“你也好这个?” 井程:“你不知道我那单位天天有多闲,不打牌靠什么打发时间。” 说完他披件衣服就冲下了楼,回来时手里不光拿着扑克牌,还有一盘简易跳棋、一盘五子棋、一盘象棋。 吴景安瞪大眼,“你买这么多干什么,不打算睡了?” 井程把东西摆上床,“还记得咱们以前通宵打牌、下棋吗?输了的人第二天要买瓜子。” 吴景安也想起那时候的疯狂,笑着说:“我明儿买三斤瓜子嗑死你,也不怕上火!” 井程把牌倒出来,老练地洗牌、发牌,“哟,你这意思,认输了是吧?” 吴景安跳到他床上抓起牌扫了一眼,“谁输谁赢明早见分晓,今儿我就舍命陪君子,不睡了!想当年……” 当年他脸上贴满胡子,以一张小三唬住手里抓着好牌却不敢贸然出的井程,兴奋地扯掉满脸胡须,一个熊抱扑倒他的初恋,用密密实实的吻锁住两颗萌动的心。 他们拥抱,他们接吻,他们用双手感受对方的身体。 他们最年轻,他们不怕天不怕地,他们快乐,他们敢跟青春较量。 攀上山的顶端,把蓝天白云踩在脚底下,他们对着广阔天地呼喊自己的名字。 吴景安,世界第一。 井程,世界第一的第一。 他们抱着对方,笑得傻里傻气。 吴景安说井程,咱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井程说可不就是永远嘛!永远,永远…… 那是他们的疯狂岁月,那是他们无法回去的青春。 是他们,必须割舍掉的过去。 第二天吴景安枕着井程的胳膊醒来,他们昨天战得太晚,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 到最后也不记得谁输谁赢,扑克牌、五子棋、跳棋倒是洒了一床一地。 他一动井程也跟着醒了,眨眨惺松的睡眼,“几点了?” 吴景安揉揉脑袋,看了看床柜上的时间,“快十点了,你还睡吗?” 井程重新倒回床上,“再睡十分钟。” 吴景安跳下床进了洗手间,刷牙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刚才他们自然的拥眠,竟没有谁觉得那是尴尬的画面。 洗漱过后,他套上衣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十几年前的暑假,他打碎存钱罐,揣着一把毛票和钢蹦和井程跳上了开往这里的火车。 他们住小旅馆,用撒娇卖萌和帮老板娘招揽顾客的办法,免费住了两晚。 三月的天,春寒料峭,吴景安竖起大衣领子,久远的记忆领着他走向来时路。 走过商场后面的小巷子,谁还记得曾经热闹的大排档区,他从井程碗里抢走刚剥好的小龙虾,井程从他盘里偷走最后一根羊肉串。 走过环境优雅的咖啡馆,依稀可见游戏机室里,他们聚精会神地打魂斗罗、超级玛丽、坦克大战,直到花光口袋里的钱。 走过老字号面包店,当年他扒在橱窗外流着口水瞅那一排排精致可口的小面包,井程进去买了一个,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嚼得香甜。 这里的变化太大,当年的建筑很多都不在了。唯有那段不变的记忆,清晰如昨。 记忆里,是少年,是冲动,是单纯,是无畏。 闭上眼,时间倒退,这个城市,到处都有他们的影子。 闯红灯,扔酒瓶,打群架,他们无恶不作,他们狂放肆意。 那是他们的时代,每一天都该尽情挥霍。 他们与公交车赛跑,他们和女孩打情骂俏,他们为梦想奋斗,为失败落泪,为掌声尖叫。 吴景安和井程,悄悄地牵起手,走在洒满夕阳余晖的路上。 睁开眼,汽车喧嚣,音乐聒噪,时间被拉到了今天。 今天,他不会在马路上奔跑,不会随便扔酒瓶,不懂什么是梦想,不再肆意尖叫。 他过了幼稚的年龄,错过了青春岁月里最好的人。 无论是他还是他,都只能走出那段时光,朝前看,不再回头。 没有人能走到过去。 两天后,吴景安提议再去登一次山。 井程欣然答应,简单的背包上身,他们朝着最高的山头进发。 年轻时,他们一路打打闹闹,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累了时,吴景安跳上井程的背,嚷嚷着要他背一段。 井程扛着个大型包裹吃力地走上台阶,很快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说:“行了,换你背我。” 吴景安在他脸上咬了一口,咬一嘴汗,嫌弃地说:“呸,臭死了,让你背老子是你的荣幸,待会下山再换我背你,快点,驴都比你跑得快!” 如今,他们一人拣一根树枝,拄着“拐杖”费力前行,幸而找出几个共同的话题,时间倒也过得飞快。累了时,井程弯下身,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你行不行?要不,我背你一段,待会下山你再背我。” 吴景安笑,“你上当上出瘾来了,哪次下山我背过你,随口说说你也信。” 井程说:“那还不是我心疼你,怕把你这小胳膊小腿累断了。上来吧,我现在还行,背得动你。等到我走不动了,换你扶着我,行吗?” 井程话里的意思吴景安听得明白,他垂下眼说:“你背不动我的。” “你有多重啊?上来试试。” 吴景安说:“十几年的重量,你背不动。” 井程心下一顿,抬眼看向他。 吴景安已经迈步走向前方,这条路,漫长艰辛,他却努力撑了下去,始终,一个人。 错过的十几年,还能拿什么来弥补。 有行人从山头下来,看到他们,友好地打声招呼,“还差几步就到了,加油。” “加油!”吴景安微笑回应。 几步,只是几步的距离,而当年的他们,却都退却了。 来到山顶,吴景安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瘫倒在一边,呼哧呼哧直喘。 井程扔下拐杖,将背包卸下来,掏出水瓶递给他。 从山项俯瞰这座城市,茫茫天地不过一幅水彩画,万物渺小如尘,阳光穿透云层,把璀璨的光洒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井程冲着远处幼稚地喊道:“吴景安,世界第一。” 刚喝进去的一口水悉数喷了出来,吴景安一个水瓶盖准确无误地砸在那人脑袋上,“叫个毛啊!你想吓死我!” 井程笑,不理会他的抗议,继续喊道,“井程,世界第一的第一。” 曾经,这是他们的口号。如今,这是唤醒回忆的砝码。 稍事休息后,井程眺望远方,不无惋惜地说:“应该把我的单反带来。” 吴景安小口小口地喝着水,“你还玩摄影?” 井程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偶尔玩玩,以后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有个家伙很迷这个,几乎家当都败在这上面了。” 吴景安说:“你还会什么?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井程笑,“我又不是万能的。没接酒楼以前,和朋友一起出去钓鱼,也玩过赛车,被井依强拉着学了阵画画,我就属于那种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精的人,你呢?你喜欢什么?” 吴景安笑了,那笑容却不似平时,有几分苦涩,几分牵强。 同样的十年,有人活在阳光里,有人却一直守着黑暗。 他期待的那个,把他拉离黑暗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我?我的生活不像你那么多姿多彩,我脑子笨,什么都学不会。没上过大学,没玩过赛车,不懂画画,不会摄影,和你比起来,我太落伍了。” 井程:“……” 吴景安抬头仰望无垠天空,那里只有一成不变的蓝和白,“我的生活枯燥乏味,上班,回家,偶尔打个牌、看看球赛,和朋友喝酒、唱k,我只会这些不需要动脑子的事。井程----”他把目光移到对面人身上,“没有我,你的生活也是很精彩的,以后,也会更加精彩。” 井程心里不祥的感觉加重,皱眉说道,“景安……” 吴景安拄着拐杖站起来,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好了,井程,谢谢你陪我走到这里,也是时候,结束你的旅程了。” 第105章 告别 井程上前一步,“景发……” 吴景安说:“回到你的生活里去吧,酒楼大老板,以后我要是无家可归投奔你了,可别翻脸不认人啊!” 井程加重语气唤了声,“景安……” 山顶的风很大,一会儿就吹得人脑仁疼,“井程,你真的该走了。” 井程:“那就跟我一起走吧,你现在不就是无家可归吗?我收留你,多久都行,你要做朋友那就做朋友。你不会的那些我通通可以教给你,我们一起去钓鱼,玩摄影,就像以前一样 。” 以前,他们形影不离,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新奇玩意分享给对方。 以后…… “景安,我们不年轻了,三十多岁,和我同期的朋友很多孩子都四五岁了。可像我们这样的人想找个伴多不容易。你说你以前也想过凑合,凑合个人就是一辈子了。那就和我试试 吧,我们不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有共同的爱好,有珍贵的回忆,以后的日子里,我相信我们可以相处得很好,我做饭你帮忙,你包包子我来剁馅,想打牌唱k,就喊上一大票朋友 。想安静地呆在家里,就关掉手机窝在沙发上看书看电视。一年出来旅游个一两次,过几年你要是想要孩子,咱们可以领养或者找代孕 ,等到你父母老了就把他们接来这里养老。 景安,我们还能错过几个三十年。你能不能给我们一次机会,一起过这种安稳平静的日子。” 有一瞬间,吴景安感动得都想落泪。 有家的人根本体会不到这种渴望的心情,多少年了,他一直羡慕着哑叔他们。一个相爱的伴侣,一段平静自在的生活。这种渴望,随着年龄增长更加强烈。 他找到了许辉,这是他用心去爱的男人,他渴望着许辉能把这种生活带给他,可惜……他还是找错了对象。 井程的出现,好像是上天给他的弥补和启示。 有一个最对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的机会了,如果不好好把握,如果再错过,连老天也不会再可怜你。 他想着,答应了吧! 和他走吧,他爱过井程,那段爱刻骨铭心,即使现在也不可能忘光。 他能把你想要的双手奉送,扎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井程,把洋桔梗一枝枝插在花瓶里的井程,抱着一本书安静地读上一下午的井程,和他并肩旅行的井程,这样好的人,还能到哪 去找呢? 没有父母的反对,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所有和许辉在一起要面对的事通通不存在,他可以花上一整天时间寻找自己喜欢的事,也可以在每天晚饭后和他爱的人悠闲自在地牵手散 步。他们的生活,无人打扰。 安稳、安逸,这才是他一直追寻的。 可---- 景安,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做好饭,非要饿死我是吧! 给,这个月的奖金,啧啧啧,瞧你那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小爷我平时亏待你了是吧! 老子就是没完没了,明儿我还要整许你平安的饺子、许你平安的元宵、许你平安的巧克力、许你平安的粽子,我让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跟我许辉没完、没了! 冷风从脖子灌进身体,冷得他不住打颤。 一个人,两年的时间,刻在骨髓里。 他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最对的男人,“我不能跟你走。” 井程攥紧拳头,一脸紧张地望着他,“景安,我知道要你现在就下这个决定太仓促,你好好考虑考虑,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想清楚再回答我。如果你一时忘不了那个人----” 吴景安微笑着打断他,“井程,你知道忘掉你我用了多久吗” 一句话压制住了井程的所有冲动,他僵在原地。 吴景安转过头眺望着远方,在天地相接的远方,在他看不见的远方,那个人,是否存在。 “十年,漫长的十年,不过,也终于熬过来了。如果我要彻底把这个男人忘掉,估计不会比十年短。你能等吗?” 十年,同样的十年,他们都在煎熬中挺过来。十年已过,而心,还能拉近吗? 井程说:“景安,我欠了你十年,如果这是对我的惩罚,我愿意等。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吴景安静静地看着他,眼前的男人成熟、稳重、俊朗,完美地几乎挑不出缺点。 他摇了摇头,“井程,去过你的日子吧!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好的。把那段过去忘掉,我们就当个朋友吧!” 这一次井程的坚决却是吴景安始料不及的,“ 我不缺朋友。景安,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不是为了找朋友叙旧。我喜欢你,就像你对我那十年的感情,我也一直忘不掉你。既然命运 让我再一次找到了你,让我找回这段感情,我不会放弃。你需要时间,那我就等。你不是非要用十年才能忘掉一个人,是因为十年里一直没有出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所以,这一 次,我相信,你不会用这么久才能忘掉他。因为,你身边有我。” 这句话太甜蜜,甜蜜地几乎能化去过去所有的伤痛。 你身边有我,一个始终爱你的人,是吗? 吴景安笑了,笑得浑身发颤,笑得井程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吴景安仍在止不住地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他说:“原来,你这么爱我,井程,我身边什么时候有过你啊!你tm到现在才出现,演这一出痴情戏码给谁看哪!” 井程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扎在他身上,吴景安的笑维持不下去了,“十年,我给了你十年机会。十年里,你从来没找过我。我一直都留在s市,只要你肯低下头向当年的同学打听一下 就会知道我上了高技,我在分配的单位待了七八年,要找到我简直太容易了。可你一直没找来。这十年,我虽没有刻意等你,可总会幻想着你突然出现我该怎么办。是自然一点好 还是激动一点好,你喜欢哪样的我?你还会不会喜欢今天的我,市侩、刻薄,像个小流氓的我会不会让你失望。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脑子里都在想这些事。一年、两年,五年,六 年,我去你家附近打听,厚着脸皮问当年的同学,始终没有你的消息。我找不到你,井程。那么容易就能找到我,你却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只是家庭的阻力吗?如果真像你说的 那么在意我,你父母去世以后,你找过我吗?你没有。你说得对,命运让你找到我,你就是在等这个可笑的命运来为你做安排。其实在你心里,从来不认为我是你的命运。我们都 是普通的人,都想着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就会碰到一个更合适的人,想着有缘的话终究会遇到。一直没碰上,只能说明我们的缘份不过如此。人就是这样,在合适的时机遇到合适 的人,这个世界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了。所以,别再说你会等,其实等待才是最可笑的事。人的感情,等不来。” 井程慢慢垂下头,吴景安的话像刀子扎得他无言以对。 他的确没有找过他,就像他所说,总以为那不过是段过往,不必刻意追寻。过去的虽有遗憾,却想着下一个人才更适合自己。 世人皆如此,他也不过有平凡的思路。 却没想到,能被那段过往折磨至今,走过一遭,才发现,放不下。 不管是那段过去,还是那个人,他到底,没有放下过。 井程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心存愧疚地说了句,“对不起。”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为吴景安十年的心酸做了句总结。 他为这句道歉释然。 井程:“当年,当年……你恨我吗?” 吴景安笑,“不恨。” 井程抬眼看他,吴景安靠着身后的一棵老树,把心里的话一点点吐出来,“当年,谈不上谁恨谁。我们都太小,那种情况下,分开是必然。这么些年,我对你----要说恨,真没有 。多的是想念,埋怨。想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想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埋怨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一通电话一封信一个消息都没有。其实,感情的事没有谁对谁错,不能因为我还 想着你而你已经忘了我就说你欠了我的,还真不是这样算的。不过这句对不起我收下了,就当为我想了你这么多年的一个补偿吧!” 这些话,他藏在心里太久太久。 一直以为没有机会说出来了,井程的出现让他终于能为这段过去划下个完整的句号。 他们站在城市的顶端,一同埋葬属于他们的过去。 当年吴景安曾在这里说过要永远在一起。 今天吴景安站在这里对同样的人说一声再见,一句珍重。 他们后来聊了很多,很多,把心里所有的痛和埋怨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井程夜里总做同一个梦。 梦里,他被父母强拉着离开学校,和吴景安擦肩而过时,他连头也不敢抬。 那一幕,压在他心里很多年,无法释怀。 他想着吴景安也许会恨他,恨他的绝情,恨他的胆怯。 所以,他一直不敢出现。 再到后来,他努力想忘了吴景安,忘记那不堪的一幕。 他找了新的爱人,一个,一个,却在心里做着可笑的比较。 不管对他多好,不管多完美的人,在他心里,永远缺了一块。 直到这两年,他渐渐明白,那缺的一块只在吴景安身上,无人能代替。 十几年,背负着沉重包裹的人不只吴景安一个,今天,要卸下这重担的人还有他。 吴景安说感情的世界无关对错,他们只是错过了对方。 如今,他爱上了许辉,这份感情想来应比当年更加强烈。他没办法在彻底放下这段感情前,接受另一个人。 井程,来得太晚了。 那一天,他帮着井程把这么些年来放不下的愧疚通通扔掉,临别前井程不死心地说:“感情的事我不会再勉强你,但无论如何让我继续陪你旅行,至少,让我们一起走完这一趟。 ” 吴景安也不再多说,下了山后他们去了一家小酒馆畅饮到半夜。 第二天醒来时,吴景安已经不见了。 井程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保重,朋友。 对着那短短的四个字他笑了很长时间,十年没流过的眼泪浸湿了屏幕。 他还记得当年留着平头的少年,记着那灿烂如朝阳的笑容,记着他们的第一个吻。 吴景安说,井程,咱们永远在一起。 井程用颤抖的手费力打出两个字,保重。 发送…… 也许,这辈子他们不会再相见。 保重,我的景安。 第106章 回家 安静地躺在医院病床上输液的许辉接到一个电话,负责照看他的姑姑不过是把鲜花插进花瓶的功夫,从洗手间里出来时就不见了许辉踪影。 几小时后,许辉一脸惨白地出现在井程的酒楼。 他随便抓了个服务员来问,“井程呢?他在哪?” 服务员战战兢兢地带他来到井程的办公室,刚一打开门,他便冲上前一把揪住男人衣领,目光凶狠语气强硬地问道,“吴景安在哪?” 就算井程一开始不知道这人是谁,但看他这副焦急加愤怒的样子,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井程抬手使力拉开男人揪着他衣领的手,轻飘飘地丢下三个字,“不知道。” 许辉显然很不满意这个答案,眉头揪得更紧,加重语气问道,“你不知道?你和他一起消失了十几天当我是傻子吗?他在哪?” 井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许辉,这个性情乖戾、嚣张跋扈的男人竟会是吴景安心里放不下的人,突然有种输得很冤枉的感觉。 一身昂贵的行头看得出是个有钱人,气色却很差,像是强撑着虚体,纸老虎一个。 这么看来,他多多少少还是在意吴景安的。 冲着这一点,井程放下了对他的挑衅,略带苦涩地说:“如果知道他在哪,我根本不会回来。” 许辉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男人,想从他眼神里寻觅真相,十几秒后他放弃地垂下了目光。 不管这个男人有没有撒谎,他的逼问都毫无意义。 他可以派人继续监视男人,也可以在等待中继续煎熬。 可正如他所说,如果他知道,他不会回来。 这些天许辉如着了魔般一遍遍翻看他们当年的记录,十七岁的吴景安,青春、叛逆,留着小平头,晃着惹眼的笑,每一张笑容背后都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 十七岁的井安也差不多如此。 相近的两人,怀着年轻单纯的心靠近彼此。 校运动会上,勾肩搭背的两小伙笑得眯起了眼;植树活动时,吴景安把一个个泥手印按在井程的白衬衫上;迎新晚会中,相视而笑的两张年轻面孔。 他们在一起的照片不多,但每一张都在许辉心里狠狠烙下一个印记。 吴景安,曾经爱过这个男人。他们,用真心爱过彼此。 如今,他们又走到了一起。 还会不会回来?真的,不再回来了吗?他们旧情复燃?吴景安彻底把他许辉抛弃了? 他发起狠来把那一张张照片撕得粉碎,也无法阻止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一次次袭来。 良久,待情绪平复下来后,他一点点拣起碎片,努力把十七岁的吴景安拼凑起来。 看着那纯粹的笑脸,他一遍遍问,你在哪……到底在哪……回来吧……回来吧…… 许辉未养好的身体禁不起刺激,他跌坐在旁边椅子上。 井程上前一步,“你没事吧?” 许辉靠坐在那里歇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气息虚弱地吐出一句话,“他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井程:“没有。” 许辉不死心,继续追问下去,“他,会回来吗?” 井程默默注视着男人憔悴苍白的面孔,终是不忍,“可能,会吧!” 许辉嘴角扯起难堪的苦笑,一个可能再次击倒他努力瞒骗自己积攒下来的信心。他手扶着桌子撑起身体,拖着沉重的步伐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口。 井程目送着他离开,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景安对这人的在乎以及这人如今焦急悲伤的模样,想来也是一段难解的缘。 在那人打开门的一瞬,他说:“如果你真的还在乎他,就趁着还能挽回的时候,做点什么,别等到----” 别等到像我一样,什么都做不了了。 井程收回了话,转过身。 许辉没有回头,迈开脚步走出酒楼。 井程的话没有说完,可他却能从那话头里明白他想说些什么。 其实很多人都说过类似的话,张音劝他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郝时说人心很脆弱,再有钱有能力也买不来改变了的人心;陈倩说她的爱被廖胜英伤透、磨光了,没有感觉就是不爱,不恨。 井程说等到像他一样错过的太久,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吴景安没有和井程在一起,许辉却无法从心底开心起来。 那个爱他至深的男人,在被他伤到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后却仍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幸福。 吴景安太傻,吴景安太痴,吴景安太会折磨他了。 许辉迈开步子在午后冷清的街道上大步狂奔,冷风从鼻腔从口中从耳边呼啸而过,嗓子里火辣辣地疼,大脑像被人用力挤压着,疼得他咬紧了牙。 记忆里的吴景安一次次出现在模糊的眼前。 我叫吴景安,你就随朋友叫我老吴就行了。 阴阳离子交换器,那只是一种通俗的叫法,它们的作用是……你在耍我吗? 哪想到你真打来啊,宿舍里的人都睡了,我跑出来接的。 我真傻,到现在,我才明白,你和林佳佳,真是绝配。我祝你们早结连理,早生贵子。 许辉,我和主任谈过了,休完班我就调值了,以后你来找林佳佳就不用再看到我了。 许辉,我爱你。 叫着他许辉的吴景安,和他吵过打过的吴景安,想跟他好好过日子的吴景安,流着眼泪的吴景安。 最后留给他的一句话是:你已经失去了让我伤心的资本。 许辉撞在一个行人身上,他跌倒在地,被愤怒的行人踹了一脚骂了句神经病。 他疲惫地倒在地上不愿起来。 眼前的吴景安一点点消失,他们所有的美好与快乐也被现实碾得粉碎。 回荡在耳边的许你平安成了可笑的讽刺,一遍遍提醒他,他有多幼稚。 许你平安,谁的平安,谁许了谁…… 吴景安走了,带着那颗逐渐冷却冰封的心。 把一文不值的许你平安扔进下水道,把一文不值的许辉扔在这个冰冷的城市。 把他们的故事,划上干脆利落的休止符。 傍晚时分,许辉推开家门,目光坚定地走向许父的书房。 他知道这个时候父亲会在书房里准备一杯清茶,不受打扰地看上一个小时的书。 金美宣冲到许辉身前问他去了哪里,姑姑也着急地责备他病没好怎么就跑了,许辉脚步未停,一直走到书房外,轻敲两下,按下门把手。 金美宣心里有不祥的预感,拉住他胳膊,以眼神警告他,“许辉!” 姑姑满心不解,“小辉,别去打扰你爸,你不是不知道他最烦看书的时候被人吵。” 许辉什么也没说,抬手使了点力拉开母亲的手,走到许正阳的办公桌前。 他抬头看着窗外华灯初上,深邃的目光定格在灯光照不到的远处。 他挺直脊梁,握紧拳头,说:“爸,我有话要和您说。” 金美宣心下着了急,挡在许辉面前,压低声音说:“你疯了?!” 许正阳放下手里书本,看了看一脸严肃的许辉,以家长的威严吩咐妻子先出去,他要听听难得表情凝重的儿子要说些什么。 金美宣挣扎着还想劝阻,却被许正阳用严厉的口吻呵斥了两句,只得无奈地出了书房,忧心忡忡地关上那扇厚重的木门。 她隐隐猜到门后将会发生些什么,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目光无数次射向那扇门,她祈祷她的儿子不要犯傻,祈祷上天让她的担心变成多余。 几天以后,张音再见到许辉时,说他做事太过冲动。 许辉艰难地笑笑,就是要趁着冲动才有勇气做这事。 张音说,不怕以后后悔? 许辉说,后悔,应该会后悔。可更怕,不做的话,后悔会是成千成万倍的。 不做的话,还能怎样,找回他的平安? 就连二十岁时都没敢做的事,三十岁的吴景安全部体验个遍。 辞职、背包旅行、换个环境生活。 他一步步实现他的人生计划。 去了很多地方,却多是些小城镇,他在寻找合适他生活的新家。 直到身上的钱快用尽,他才寻到一处满意的地方。 多年的生活使他习惯了北方干冷的气候,在离s市十万八千里的一个北方小镇,他努力为即将来到的新生活作好铺垫。 跟着当地人学方言,跟年长的老人请教风情习俗,跟出租车司机聊本镇的地段行情,跟饭店伙计讨论人们的饮食习惯。 他想象着陌生却又充满期待的新生活,应该能一步步往好的方向发展吧! 要在一个不熟悉的环境重新开始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对他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 在火车站买车票的时候,他掏出了藏在包底深处的身份证。 他从没想过要永远消失,也不可能做到永远消失。 他有母亲、有要珍惜的人,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做回吴景安。 一个被许辉彻彻底底伤透的男人。 闭上眼睛,他等待着那股无法避免的疼痛感一点点消失。 一开始,他只想安静地、不被打扰的和井程,和他十几年的感情做个伤感的告别,他真怕那个幼稚的家伙会再跳出来干什么无法挽回的蠢事,所以躲藏起来,用和平结束了埋藏在他心底十年的伤痛。 和井程分开后,他又逃避了一阵子。 一个人的旅行,孤单、凄凉。 啃着干硬的面包,喝着矿泉水,缩在宾馆冰冷潮湿的角落,他肆无忌惮地想念着他的爱人。 有人说过会给他做许你平安的饺子,许你平安的元宵、许你平安的粽子,许你平安的…… 有人在寒冷的深夜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双唇贴在一块,熟悉的气息里全是温暖和爱。 他尽量想着那个人的好。 他爱过的,那么深那么重爱过的人,希望留下的回忆也全是美好伤感的。 他把矿泉水瓶举到空中,微笑着对他的爱人说:“干杯。” 回到s市,站在火车站外的广场平台上,他深深呼吸着熟悉的空气。 这个城市他待得太久太久了,如今想到要离开,竟生出几分不舍。 这个生他养他,见证他成长,带给他几段失败感情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打了车,报上地名,他用目光搜索着这个城市的细微变化。 广告牌换了,带着新春气息的物品已经收了起来,他常去的xx街口的那家火锅店关门大吉了。 下了出租,门卫老秦和他打招呼,这是去哪了,才回来啊? 吴景安笑,紧了紧肩上包带,去旅行了。 他一边朝家走,一边计划着接下来要办的事。 工作丢了,可一些手续还是要办。以后养老什么的都要自己去交,房子暂时交由中介,哑叔那儿是一定要交待一下的,然后请孔新他们吃顿散伙饭。 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该是忙忙碌碌的。 打开家门,他临走时刻意收拾的整洁被凌乱所代替,看来,那个人果然不容易死心。 这也提醒了他,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和这个曾经最爱的人进行抗争,直到两人都筋疲力竭,直到有人先行放手。 吴景安阻止自己再想下去,这场命运的较量他不想认输,不想以后的人生任人摆布,就要从现在开始打起精神。 有权有势又怎么样,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有一口气在,许辉,永远别想成为他的主人。 解下肩上背包,他刚想走进洗手间,大门处却传来钥匙插进孔里转动的声音。 吴景安停下脚步,慢慢转过头。 虽然明知拥有他家钥匙的人只有一个,虽然做了万全的思想准备,可---- 他目光紧紧盯着玄关处。 门开后,先是传来几声奇怪的声响,随后,许辉那张熟悉的脸一点点出现在他眼前。 背包掉在了地上,吴景安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这是----许辉? 第107章 出柜   出柜的当天,许辉不醒人事地躺在12o急救车上被拉进了医院。   许正阳像是要把积压在心里近三十年对许辉的埋怨一并发泄出来,他用一根高尔夫球杆把许辉打得遍体鳞伤。   许辉含着金汤匙出生,再加上娇生惯养,长成了不折不扣的二世祖。   本事没有,吃喝玩乐倒是样样精通。   许家老太太把这唯一的金孙捧在手心里,任何人打不得骂不得,许正阳年轻时忙于事业,疏忽了对儿子的管教。   白驹过隙,眨眼间许辉的劣根扎在了骨髓里,改是改不了了,许正阳无奈下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他不捅出天大的娄子,就随他折腾去吧!   他没想到的是,许辉也玩起了出柜这种事。   这么多年,许辉的所作所为很好地诠释了纨绔两个字,许正阳对他那些糟心事不想管、懒得管。   但这次许辉的大胆出柜绷断了他心里最后的一点宽容。   他强装镇定,板着脸,严肃地问他,能不能改?   许辉倒是不怕死,改不了!   他点点头,平静地从球袋里抽出一根球杆,看着倔傲的儿子,朝着他的双腿重重地挥下去。   许辉跪倒在地上,腿上传来如火烧般地疼,许正阳厉声喝道:起来!   许辉咬着牙扶着办公桌一点点站起来,腿还没站直,又挨了第二下。   这一下痛得他差点惊呼出声,咬紧的下唇处渗了血,大滴的汗从额头滚下。   他闭紧眼双手攥得死紧,靠着办公桌强撑着身子不至于又倒下去。   许正阳下了狠心要把这个顽劣子打服了,他偏不信一直娇生惯养的人能吃得了这种苦。   他在等,等他的求饶,等他的屈服。   许辉的后背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下,他趴倒在书桌上,下巴撞到坚硬的桌面,嘴里满是腥甜味。   他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抓着书桌的手一点点松开。   他滑倒在地上,许正阳喘着粗气厉声问道,改不改?!   许辉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他的腿几乎失去了知觉,疼痛麻痹了他的神经。   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种沉默就像是抗议,激化了许正阳的怒火。   他扔掉球杆,抬脚狠狠踢向许辉。   三十年里,他只打过许辉一个巴掌。   如今,他红着眼往死里打这个亲生儿子。   愤怒烧光了他的疼惜和理智,有一瞬间,他真想就这样打死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书房外听到动静的妻子和妹妹猛拍房门,书房里蜷在地上发抖的许辉却闭紧嘴巴连声哼叫也不发出。   三十年的不满在这一天爆发,他像对待一个仇人般踢打着无力还手的儿子。   他气喘吁吁地半跪在许辉身边,最后一次问他,改不改?   许辉已经失去了意识。   书房门打开,金美宣冲进屋里。   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姑姑抓着手机声调不稳地打12o   很快,救护车拉走了人事不醒的许辉。   在走出家门前,金美宣回头看了眼坐在客厅沙发里佯装镇定的男人。   “儿子要是有什么事,许正阳,我不会放过你。”   许辉清醒已经是三天后的事,许辉妈眼睛哭肿熬肿了,在见到他终于清醒后才被姑姑、小姨劝着回家了。   廖胜英来看他时骂他脑子缺了,要出柜也不拣个他奶在家的日子,存心找死呢!   刚刚拣回一条命的许辉只问了一句,找到他吗?   廖胜英知道他没救了。   许家二老从小儿子那回来后,许正阳解释说许辉出国旅游去了。   金美宣天天外出,回来后也是摆着一张冷脸,甚至连句话也不愿和自己的丈夫说。   许辉奶看出端倪,把小女儿拉到一边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辉姑哪敢说出实情,只编个瞎话说大哥在外面找了小三被大嫂发现,两口子打冷战呢!   许辉被关在病房里养了大半个月的伤。   的确是被关着,门口站了两个训练有素的保镖,就连他妈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他在医院里散步那两黑西装也紧紧跟着。   张音说许辉的腿差点就废了,郝时探病时特意买了束红玫瑰来恶心他,廖胜英最损,挑了两身材火辣的嫩模穿着几乎三点式的服装在他面前大跳艳舞。   许辉伤口未愈,不能有太大动作,只朝那损友勾了勾手指头,对着那凑上来的耳朵铿锵有力地吼出一声:滚!   每当夜深人静,他不死心地一次次拨打那停了机的号码。   他对着手机里男人的照片傻傻地发问,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回来吗?   到底要惩罚我到什么时候,能不能给个时间?   景安,回来吧……我想你……   照片里的男人不会动也不会回答他,那张普普通通的笑脸却把他的心拧成一团。   住院近一个月的时候,他终于得到了吴景安的消息。   用本人身份证购了一张到s市的火车票,抵达时间是下午三点。   挂断手机,许辉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他掀开被子,刚想站起来,却跌到了地上。   他太开心了,几乎忘了差点残废的双腿还无法正常走路。   他趴在床边摸到手机给廖胜英打去电话:“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一小时以内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挂断电话的廖胜英一边骂着上辈子欠了这家伙的一边穿外套拿车钥匙绞尽脑汁想着引开那两黑超的办法。   四十分钟后,一群专业医闹人员闯到了许辉病房外。   医闹和白大褂打成一团,有人“不小心”打到了一个黑西装,黑西装怒:你们干什么?!   那人很有理地嚎出一嗓子:干什么?!打人!   毫不客气地挥出了第二拳。   黑西装到底是年轻气盛,禁不住挑衅和那人打了起来,同伴见状上前帮忙,两帮人打着打着就打去了别处。   廖胜英推着轮椅闪进病房,许辉扒下他的外套套在自己身上,用命令的口吻说:“你换上病号房躺上去,好歹给我争取点时间。”   廖胜英瞪大牛眼,“你、说、什、么?!”   许辉白他一眼,坐着轮椅溜出了屋。   廖胜英望着人远去的身影,恶狠狠咒骂道,小龟孙,我咒你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换上病号服躺床上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妈的,这人弯到姥姥家了,找得到老婆才怪!   许辉推着轮椅往前走,这里是三楼,那帮人闹事的地方紧临着电梯,他没办法只能选择走楼梯。   望着那长长的阶梯,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扶着栏杆咬牙站了起来。   走没两步,他直接滚了下去。   躺在楼梯平台上,浑身上下散架了一般,他疼地直吸气,却还是笑了。   吴景安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他抓着栏杆底部一点点往下挪。   他知道景安不会抛下他,再恨再怨到底心还是放不下。   坚硬的阶梯硌地他浑身都疼,双手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沿着楼梯滑下去。   景安还在恨他吗?这么久不见,不知他是否变了样?过得好吗?心里的怨是不是减少了一点。   未愈合的伤口裂开,钻心的疼把眼泪都逼了出来。   他笑,他哭,他喃喃低语着吴景安的名字。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总算把那人等回来了。   好容易爬到一楼,他扶着墙站起来,每走一步都疼得他想撞墙。   他老子也太狠了,下这么重的手还真想打死他再重生一个啊!   总是没走几步就摔到地上,靠着意志再爬起来,艰难地往前挪。   有好心人上前搀扶他,在别人的帮助下他总算坐上了出租车。   虚脱地倒在车后座上,司机问他去哪,他刚报出地名又改了话。   “你知道……哪有卖……拐杖的吗?”   一个小时以后,许辉拄着双拐、满脸伤痕、狼狈不堪地出现在吴景安面前。   背包掉在地上,吴景安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你……你……”   再见到吴景安,许辉心里百感交集。   他黑了,也瘦了,想来这段时间他过得也不好。   身体上的疼痛在这一瞬间被淡化了很多,他努力挤出笑脸,气喘吁吁地说:“回来了……”   吴景安低下头,忍着关切轻声问了句:“怎么搞成这样?”   许辉靠着双拐撑住伤痕累累的身体,笑着说:“没事……前阵子……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了。”   吴景安抬眼看着他,许辉的笑脸曾经灿烂如骄阳,可如今,那张遍布青紫的脸上只剩了黯淡。   许辉把吴景安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知道,这个人还是在乎他的。   他有些得意忘形,撑着拐杖往前挪了一步,“景安,我饿了,给我做点吃的吧!”折腾了一半天,体力耗尽,中午光顾着激动了,饭没吃两口,这会儿不争气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吴景安看着那人脸上强装出来的笑,“这里,什么都没有。”   许辉像是才想起来他们分开了许久的事实,无奈地“哦”了一声后,“那就出去吃吧,去你平时爱吃的那家。”   许辉费力地挪动拐杖,这玩意他实在用不好,短短两层楼,他摔了两跤,一气之下他拖着拐杖爬上二楼,好在没人看见。   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那人不带半点温度的声音。   “许辉,我们……已经分手了。” 第108章 不分手   许辉身子一僵,强撑的心在他这句话的打击下溃败,这出温情戏码再也演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陡降,背对着男人,冷冷地问一句,“你说什么”   吴景安看着他背影,攥紧双拳硬下心肠说:“ 不管你再做什么事结果都是一样,我不会向你屈服,也不会再接受你。要给我一条活路就放我走,要逼死我的话,许辉,我也不会一个人下地狱。你看着办吧!”   他们的爱走到了最不堪的地步。   爱消失,恨滋长,他们也不能免俗地把对方当成不可饶恕的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这是爱情最大的可悲。   到最后,只能有这种结局。   吴景安说完这些话,狠狠闭了下眼睛,咬着牙把涌上心头的酸涩压回身体深处。   转过身,他不想再看到这个他曾想厮守一辈子的混蛋。   脚步刚刚迈出背后就被重物狠狠砸了一下,疼得他缩起身子。   身后发出响动,吴景发猛地回过头----许辉跌坐在地上,他身边的拐杖只剩了一根。   许辉用手撑着地,抬起头,伤痕累累的脸上一双倔强的双目死死盯着他,“吴景安,想下地狱你尽管去!要拉着我,只怕你还不够格!”扶着玄关花架,他表情痛苦地强撑着站起来。   他的双腿就像断了一样,疼痛到了最大极限,所有支撑着他伪装下去的动力都消失了,这一刻,他多想狼狈地躺在地上,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了。   可他已经走到这里了,仅剩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低下身子。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许辉,以前那个游戏人间、潇洒不羁的许辉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被打得没了人形,骨头没长好就急着跑出来,像狗一样在地上爬着走,身上的血还在流着却一心想着早点见到这个人。   现在他见到了,也听到了他绝情的话。   他爱到为之失去一切的男人说要拉着他一块下地狱。   许辉今年二十九,长久的人生路上一直是快乐和狂妄作伴,而自从认识了吴景安他多了几种感情,痛苦和愤恨。   这个男人的确能带给他更大的快乐,可相对的,这快乐却要用最惨重的代价才能换取。   就像现在,他体会到了平生第一次的委屈。   这一瞬间,他的委屈大过天了。   为了这个男人,他什么都做了,没有奖励没有安慰没有陪伴没有快乐,有的只是冰冷的背影和绝情的话语。   这种委屈几乎把他淹没了。   他挺直骄傲的脊梁,抬起头,用不输于他的气势说:“分手是吗?好,很好,分!分!最好分得干脆点,从今天起我也不会再稀罕你,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为了你,我变成今天这副德行,为了你,我什么都没了,你现在跟我说什么分手!很好,吴景安,既然你这么恨我,我也不会再对你客气。你不是骂我畜牲吗,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我就让你看看一个真正的畜牲会干出什么事。以前你是我爱人,我不会动你。可以后,你没这特权了。”   许辉的话说得很绝,许辉的眼泪却不争气地跑进了眼眶,他努力忍着,赌上所有的骄傲,把那个人的模样刻进眼里,刻在脑海中。   他扶着墙往外走,脚步不稳,好几次都要摔在地上。   吴景安纵有再多的怨在看到他摇摇晃晃的身子后也压了下去,拣起他的拐杖走上前递过去。   许辉看了一眼后一把打掉他手里的拐,这个动作幅度太大,他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吴景安忙跪下来去扶他,许辉用尽力气把他推开,眼里装满了仇恨。   “吴景安,别装什么好心了,我混蛋你也不是善茬,把我玩得团团转的人是谁,现在玩够了玩腻了,就想一脚踢开,你觉得我许辉是谁,三年前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吧!没关系,我很快就会让你想起来。得罪过我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你真该记住这句话的。”   吴景安皱紧眉头,带着怒气吼道,“许辉!”   许辉勾起嘴角,笑得痛快,他扶着墙,咬紧牙关站起身,冷汗浸湿了他全身,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力气走出那个屋子。   吴景安很想给他一拳,不,不是一拳,是把他按在地上好好揍一顿,打到他清醒为止。   可现在的许辉----他一拳重重砸向墙壁,他们的爱变成恨以后,甚至能把过去最不堪的一页揭开,让那血淋淋的伤口把所有的美好毁灭。   他们都疯了。   许辉走出屋子,十几级的台阶摆在眼前,他知道自己到了极限,这已经不是意志能办到的事了,干脆认命地闭上眼,一脚迈空,滚下了楼梯。   听到声响,吴景安回过头,心脏瞬间停跳,他下意识冲到楼下,抱起摔在地上发出痛苦呻吟的许辉。   “许辉,许辉……”   许辉的头不知道磕到哪里,流了不少血,他缓缓睁开眼,眼前吴景安焦急担忧的脸就是生生的讽刺,比身上所有伤加在一起还让他难受。   他从喉咙里发出怒吼声,“滚!别让我……再看到你……真想杀了你……你个王八蛋!”   吴景安不想再跟他争辩,抓起许辉摔在地上的手机,刚想拨打12o,谁知廖胜英突然打来电话,他就这样错按了接听键。   廖胜英这颗炸弹瞬间引爆了,“你他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再过半小时你那七姑八姨的就该来送饭了,真想害死我……你还活着吗,给我喘口气,该死的,你该不会正和那家伙上床呢吧!你为了他出柜还被你家老头打得半身不遂,他是该感动得送上门。可你这禽兽能不能节制点,你还住着院呢,一回就够了,赶紧的,给我回来,祖奶奶祖爷爷,我这是真撑不下去了……”   廖胜英还在电话那头练嗓子,吴景安却听不清他接下来说的话了。   他困惑不解地看向许辉,“许辉,你……”   许辉的嘴角一点点勾起笑,血顺着额头淌下来,勾勒他消瘦许多的半边脸颊,他的笑是伤感,是悲苦,是嘲讽,是解脱。   他声音很低,像说给自己听:“吴景安,我后悔了,后悔为你做的这一切,就两个字,不值,一点也不值。”   不值,为了他丢掉半条命。   不值,为了他和家人闹翻。   不值,为了他将来要面对太多想不到的问题。   他可能再也做不成少爷,再也过不了挥金如土的日子,再也没有巴结奉承,再也没有呼声和喝彩,他成了世上最平凡不过的许辉。   不值,不值!   吴景安抬手抓住他肩膀,目光缓缓移到他脸上,“许辉,你真的……”   这一身的伤不是摔的,这些恶毒的话不是本意,这个骄傲了三十年的男人真的为他低下了头。   吴景安心里有太多复杂的感情,它们一起挤在胸膛,挤碎了他刚刚筑起的防护墙。   他的鼻头酸涩,太多的泪堆在眼眶里,他双唇颤抖地说:“明知道不值……为什么还要做……为什么总要把我逼到仇恨你的边缘……为什么不干脆让我一辈子恨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许辉……我……”   分手吧,就这样分手吧,让他回去,重新做回不可一世的少爷。   他们都已经筋疲力竭了,对彼此的伤害也在一点点加深。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们都不合适。   分手吧,还是分手吧!   许辉不用再为他做任何牺牲,他也不用再一次次体会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他害怕下一次,下一次的决裂,什么时候来临。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抱着男人,怕碰到他的伤口不敢抱的太紧,他亲吻着男人的脸颊,让他的泪和他和血混在一起。   许辉的声音虚弱:“不是说要分手吗,分手算了,吴景安,我真想看看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你这个冷血刻薄的家伙,我真后悔认识了你。分手吧,记得滚远点,别让我再逮到你。”   吴景安说:“不分,打死也不分了,许辉,你想怎么对付我都行,咱们不分手,以后,谁也不准再提起这两个字。许辉……”   感情的较量,从来没有谁输谁赢。   他们彼此伤害,却也彼此牵挂。   因为疲惫,所以想过放弃。却最终,败给了心底最深的渴望。   选择了对方,以后的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难题。   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没有捷径,他们只能摸索着一步步前行。   途中允许有人退却,有人怀疑,毕竟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着世人最普遍的自私心理。   可他们也在成长,缓慢的,一点点的,向着目标前行。   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可他们,谁又离得了谁呢?   在闭上眼睛前,许辉的嘴角微弯,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笑着。   他的平安,到底,还是回来了。 第109章 谈判   吴景安回到厂里的第一天就被本值的人狠狠宰了一顿。   老张哥抱着酒瓶醉眼迷蒙地说你小子本事通天哪,逃工一两个月回来还能一点事没有,说,你是不是巴上市长千金了!   几个小年轻一脸崇拜地望着他,吴哥,以后混上单元长,值长了,记着罩着小弟们,对了吴哥,你是不是还没对象呢,我妹今年大学毕业,长得那叫美若天仙,要不,我帮您介绍介绍。   唉,吴景安心里臭骂许辉这小子太不会做事,能不能别那么高调,好歹也让他罚几个小款领几个处分再回厂啊!这现在搞的,他成众矢之的了。   喝完了厂里这一场,又急匆匆赶去孔新那一拨。   大刚指着他鼻子整整臭骂了半个钟头,你以为你谁啊,还闹失踪,怎么的,真想以后都不认哥几个了。拽得二五八万的,有本事你别回来啊,s市容不下你这大神。   小乔也有些气,无论如何,老吴你今天得给出个解释来!   吴景安耷拉着脑袋,一个劲地直叹气,唉,一言难尽啊!   接下来他编了一个集科幻与悬疑、爱情与冒险、竞技与灾难一体的多元化现代故事。   一度,包间内鸦雀无声,很快的,一场单方面的“口水战”正式打响。   哑叔那儿他事先打过招呼说是出门度个长假,回来最多是领几句骂,蒙混过关了。   回到家疲惫地躺在沙发里,他不免想,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把安排好的一切全部打破,回到s市,回到许辉身边,就真能迎来一个好的结局吗?   人的一生充满太多变数,他和许辉要想一路走下去,实在太难了。   他在梦里会想干脆抛下一切,躲到天外天,忘了许辉,忘了s市,忘了这两年的时光。   包子店开得风生水起,找个长得不怎么样却挺实在的伴侣,没事下下馆子,没事回家看看,没事吵吵小架,没事过过简单平淡的小日子。   这是最容易走的路。   可梦里,总有最后一幕。   许辉拖着一身的伤痛,用仇恨、悲伤的眼光望着他。   许辉出柜,对他那样身份的人来说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办到,许辉被打的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其中的艰辛他想像得到。   他问自己,连许辉都办得到的事,吴景安,你怎么就退缩了呢!   因为害怕失败,害怕伤害,所以只会逃避吗?   梦醒了,他对着空空的天花板,微微笑着。   穿衣,下床,跑到厨房,忙活一半天做出几道精致可口的菜用保温桶装着,赶到医院。   许辉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总之他可以随意进出医院,而不必再像第一天来时被人挡在外面。   吴景安想,如果把许辉放在天平的一端,而另一端摆着一条轻松的幸福大道。   天平晃晃悠悠,最终还是会向一边倾斜。   谁让他爱的那个人,就叫许辉。   市立医院的VIp病房里,吴景安表情凶狠地把一个大大的枕头蒙在某个病人的脸上,意图谋杀。   枕头下面的人四肢乱摆,可怜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能怪他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吴景安急了,直接杀人了!   削好苹果,某人说:“我的嘴有多大啊,你切这么大一块想撑死谁啊,连个苹果都不会切,猪!”   端茶递水,某人又说:“你长脑子没有,这么热的水你想烫死我啊,吴景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恶毒思想,不就是想害死我再去找个小的嘛!”   细心喂饭,某人还说:“看看你这做的什么,除了草还是草,是啊,你钱都花给小白脸了,我许辉算什么啊,只配吃草。滚,别让我看着心烦!”   连给人擦身时都要得到一通无理的谩骂:“使点劲!你是豆腐做的!就你这样的,连给人挠痒都不够格!咝咝咝,你干什么?!好你个吴景安,趁着我有病就想害我是不是,你最好祈祷我永远别好起来,否则看我不弄死你,混蛋!”   吴景安暴走了!   苹果扔了,杯子砸了,饭缸摔了,毛巾丢了,一个枕头,就能解决一条人命。   廖胜英进门时正巧目赌了这场谋杀案,他彻底傻眼了。   吴景安把作案凶器扔到傻子脸上,拍拍手,不顾身后某人的大呼小叫,潇潇洒洒走出病房。   “姓吴的,有种你就别回来!”   姓吴的说:“我还真没打算再回来。”   走出住院部大楼,他没急着回去,坐在长椅上掏出一颗烟,点上,看烟雾袅袅,不自觉地嘴角轻扬   兜兜转转这么久,他还是回到了许辉身边。   到底是舍不得,是放不下,是心里住着的人,是没来得及忘却。   许辉,他把这个名字含在嘴里一遍遍嚼,嚼到无味,却也不愿丢弃。   医院草坪上有一对年轻情侣靠在一起说悄悄话,女孩穿着病号服,男孩把她拥在怀中,体贴呵护。   他想起和许辉在一起的时光,虽然多是争吵,打闹,却最终不离不弃。   他要的不多,相爱相守,相濡以沫。   医院的小护士急急跑来,告知他这里不能吸烟。   他带着歉意地笑掐灭了烟,电话响起,是一道冰冷的女声,高傲的语气,像极了许辉。   吴景安站起身,抬头看了眼许辉的病房,转身朝医院外走去。   真正的困难,刚刚开始。   吴景安记忆中的许辉妈是个高贵优雅的女人。   和自己老妈不同,这样的女人好像只生在电视剧里面,脸上时刻保持着精致的妆容,就连笑容也是掐得极准,她不会泼妇骂街,不会挥掌跳脚,甚至不会说出一个脏字。   她与生俱来的气质就是一份威严。   吴景安坐在她对面,斟酌了一番后称呼道,“许夫人,我明白您找我来的意思,不过,恐怕我不能顺您心意。”   金美宣倒是很满意他没有称呼自己伯母或者阿姨之类的,从一个男人,尤其是她儿子的----那只会让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吴景安,说实话,几个月前见到你,我没太把你放在心上。 许辉是什么样的人,我很了解,他就是贪玩,别看快三十岁了,还是改不了小孩性子。做事没有担当,不懂责任,当然,这些也不能怪他,几十年就是这样养着的。许辉他什么都敢玩,只不过,这次玩得大了点,我这个当妈的,自然要出来管一管。别的先不谈,你认为,你和许辉会有将来吗?”   吴景安说:“我不能肯定会不会有,不过,至少我们要争取一下。毕竟,我和他,不是闹着玩的。”   金美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既然你这么说,看来,钱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了?”   吴景安笑着点点头,果然拿钱砸人是有钱人家的惯用伎俩。不过通常电视剧的主角都是坚贞不屈的,这次,他也要努力当回主角。   “钱是好东西,不过,我这人没什么大出息,够用就行,多了我怕晚上睡不好觉,您还是留着吧!” 金美宣脸上倒没一点怒意,也跟着笑,“听说你的工作是我儿子帮忙调的,这样好不好,我帮你在T县安排一份好工作,你母亲不是在那里吗?老人家还是得有子女陪在身边才行。”   吴景安一点点收敛笑意,金美宣的意思她听得很明白,拿家人来说事,这种损招他太熟悉了。   他身子前倾,毫不畏惧地回视女人,“许夫人,您的威胁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您了解我的弱点,可您忘了,我也抓着您的弱点呢!而且是时时刻刻,如果您不介意他多住几回院,就尽管去做您想做的事。这个世界,还是挺公平的。”   金美宣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她僵着面孔,寒声道,“吴景安!”   吴景安说:“您是长辈,以我和您儿子的关系,我应该很尊重您。可这种尊重不是无底线的,我的家人我会用尽一切来保护,但许辉,我也绝不会放手。您与其在这对我威逼利诱,还不如多在许辉身上下功夫,毕竟他的感觉最重要。只不过,我想短期内您是看不到任何成效的。”   吴景安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姿态让金美宣不得不抬眼看他。   “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吴景安很感激她的提醒,弯下腰微微鞠躬表示敬意,转身走出咖啡厅。   许家在s市多有影响力他不是不知道,廖胜英曾不止一次提醒他,别以为许辉爱他是多了不起的事,有些山是你无论如何也翻不过去的。   对他们的和好,郝时并不抱乐观态度,他用一根烟的时间和他分析其中利害关系。   许辉正式出柜,等于打响了他和许家的战争。   不能把这想得太简单,许辉不是公务员的儿子,不是一顿打可以了结的。   许董对自己儿子都可以做到这么绝的地步,更何况一个已经成为他眼中钉的人。   万事小心。   张音劝他,既然想跟许辉一起扛下去,那么真有什么事就要和他说。他老娘泼一杯水,你就要说成是十巴掌。他老子一句骂,你就要说成是掐了脖子。别以为电视上那些忍气吞声的小媳妇真能修成正果,那是演给每天磕瓜子打麻将的人看的。要做就做大,什么都不说,再把隔阂增大了,你还玩个屁啊!   吴景安心情突然欢快起来,迈开大步走在午后的阳光下。   是啊,谁怕谁啊,许家有钱有势,那又怎么样。   大不了让他卖房住窝棚,大不了让他半年吃不上肉,大不了把他打得和许辉作伴去,大不了----   这一次,他得挡在许辉前面,反正他皮糙肉厚,吃得了苦,只要,那个人,能成为他坚实的后盾。   他义无反顾。    第110章 约定   吴景安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廖胜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的,病房里只有许辉一个人。   他靠坐在床头,脸色仍不太好看,腿上放着本用来打发时间的杂志,不时翻翻。吴景安走进来时,他抬起眼角瞄了人一眼,懒懒地问道:“去哪了?”   吴景安如实回答,“约会,和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许辉想了想,怀疑地问,“我妈?”   吴景安点点头。   许辉放下手里杂志,“聊什么了?”   吴景安:“她让我离开你。”   许辉脸色蓦地一沉,“你怎么说?”   吴景安一脸沉重:“我把她气得心脏病发了。”   许辉先是一愣,随后眯起眼,“我妈没心脏病。”   吴景安改了词:“那就是气出心脏病了。”   许辉不满地嚷道,“大逆不道,那是你婆婆!”   吴景安怒目而视,“你还真想让她坐回120!”   许辉双手枕在脑后靠在床边,“我妈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吴景安笑笑,把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坐到他床边,身子靠近,认真看着他,“你,真想好了?”   许辉没好气地说:“你当我皮痒,故意给我老子当靶子玩呢?”   吴景安:“许辉,你家人会有可能改变吗?”   许辉:“很难。”   吴景安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仍会让人感到沮丧,未来太渺茫,连希望也看不到。   却有人,握紧了他的手,用一张轻松的笑脸让他安心,“有我呢,你怕什么。”   许辉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时时要他哄着,让着。可这一刻,就是这么一个大小孩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了他许多勇气和信心。   许辉说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天塌了,有他顶着。   这句话抵过太多甜言蜜语,吴景安心酸地笑着。   “你会陪我到什么时候?”   许辉想了想,“到我陪不了你的时候。”   吴景安不满意他这个答案,“你就跟我玩文字游戏,让你说一句甜言蜜语能把你腻死。”   许辉笑着在他唇上偷了一个吻,“咱们都老夫老妻了,还非要说那么清楚,你还不了解我?陪不了你的时候,那就是我进棺材了呗,连这种潜台词都听不懂,你说我爱你干嘛!”   吴景安在他唇上回了个吻,“是啊,我爱你干嘛!谈个恋爱就跟判死刑一样,处处被打压,你还是个靠不住的,哪天叛变了都不知道,你说我爱你干嘛!”   许辉伸出舌尖舔了舔他嘴角,“谁让咱们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呢!”   吴景安诧异,“哟,难得听你贬低自己啊!老许同志,有进步。”   许辉的小舌尖一点点攻陷吴景安的口腔,“那,总得有点奖励吧!”   吴景安毫不客气地抱着人来了个法式热吻,吻得两人身上都着了火。   有人解扣子,有人扯皮带。   有人说:“你行不行啊,伤还没好透,还是等以后吧!”   有人笑,“亲爱的,坐上来,主动点,今儿看你表现了。”   有人咬牙、不甘,有人兴奋、期待,关着门的病房里隐隐传出几声不和谐的呻吟。   事毕,吴景安从口袋里掏出烟刚想点上,看了看这病房,又看了看那伤患,硬是忍着了。   许辉:“你抽吧,我不介意。”   吴景安把烟塞回口袋里,“算了吧,不差这几天。”   许辉修长的手指在男人身上摸索,“等我出院,多做点好的,你也得补补,瘦成排骨了。”   吴景安不悦地瞟他一眼,“这都因为谁啊!”   许辉低头在他胸前乱啃了一气,嘴里含糊不清、不情不愿地吐出三个字。   吴景安笑了,双手捧着他的头拉到眼前,许辉英俊的面孔蓦地放大,他贴着他唇边说:“再说一遍。”   许辉红了脸,横眉竖眼地把那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吴景安满意地笑:“我接受你的道歉。”   许辉直视着爱人的眼睛,那里的自己不过是个男人,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一个,缩在壳里不愿探头的乌龟。   他却一次次原谅、接受,守着那样的自己,没有放弃。   “谢谢。”   吴景安抬手抚摸他身上每一道伤口,动作轻柔、怜惜,“许辉,要道歉的人不只有你一个。我,也错过,没有相信你到最后,没有一直陪你熬下去。对不起,许辉。作为你的爱人,我也一样不及格。不过,过去的,我们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再来计较谁吃的亏多,谁受的伤重,谁欠了谁的,还有什么意义。我们都做错过,重要的是我们都给了对方改过的机会,我们,还在一起,这就够了。”   即使如此,许辉心里仍有所顾忌,“以后……我们……恐怕会更难,你……能挺得住吗?”   吴景安叹了口气,“挺不住也得挺,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许辉垂下双眼,有些话硬是哽在了喉头:“以后,我……”   他其实什么也没说,可吴景安全都明白,“你就是个窝囊废我也要你了。”   许辉:“……”   吴景安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狂妄、自大,坏得无药可救。以后,你能糟到哪去?你怕你不再是万能的,会显得很窝囊。许辉,说实话,你以前的那些能力反而是我痛恨你的根源。从今以后,你没有那种能耐了,也许我们会过得更好。你不会的,我来教你。教不了的,你就给我慢慢学。跌倒一次爬起来就行,跌倒十次只要你有双腿照样站得起来。我爱你,我不会看不起你。一无是处的我,不也让你牺牲了这么多吗?许辉,能压垮人的从来都不是环境,而是人心。在这个世上生存,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肯坚持,你就能挺过去。只要你肯回来,回到家就能看到我在等着你,陪着你。这个答案,够不够格站在你身边。”   窗外路灯亮起,驱散渐渐降临的黑暗,许辉把人抱在怀里,紧紧搂着,像对待珍惜的宝物。   “做个约定,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有多难,就算有恨、有怨,吴景安,不许你提分手,这两个字,这辈子我都不想再从你嘴里听见。”   吴景安抬手回抱住男人,紧紧地陷在他臂弯里。   许辉身上有太多味道,消毒水,药水,可吴景安还是轻易就能闻到他再熟悉不过的属于许辉的特有的味道。   他弯起嘴角,“这可说不准,以后你要是再给我找个小三小四的,我还得跟你分,说分就分,你就是胳膊腿都断了,我也不会再心疼。”   许辉一听就炸了:“八百年前的事,你是不是要提到老啊!”   吴景安乐得倒在床上,许辉一个饿狼扑食上去啃住人嘴巴就不肯撒口。   漫长的夜里,他们紧拥着彼此。   谁能猜到下一秒,明天,将来,或许是无法挽回的灾难,或许是撕心裂肺的伤害。   或许是----生死两别的绝望,谁能猜得到。   他们约定不说分手,哪怕疲惫把身和心都绷到极限。   守着这个约定,也许,就能撑到下一个明天。   重要的是,现在,今天,这一刻,他们在一起。   坚定了走下去的信心,牵着手,就是一起。   陈倩女儿出生的第二天,吴景安买了些补养品推着半残废的许辉到病房探望。   说来也巧,他们竟在同一家医院。许辉见到陈倩的第一句话就是,“咱们这可算是难兄难妹了啊!”   身体仍处在虚弱状态的陈倩回他一个白眼。   基本上刚出生的小孩是看不出来像谁的,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太一样,一天到晚闭着个眼睛睡大觉,唯一醒着的时候不是吃就是哭,看不出来哪里可爱了。   吴景安到底是在老女人堆里泡过几年,和陈倩大姐倒也能聊上几句育儿经,没事做的许辉挤眉弄眼逗弄连眼睛也不愿睁开的小女孩。   下午的时候陈倩坐在病床上抱着吃饱喝足舒服睡大头觉的女儿,一脸幸福的表情。   姐姐接走女儿后,陈倩和他们聊了一会。   许辉的事她听说了,对吴景安这个人也不算陌生,她说:“许辉,认识你这么多年,真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份勇气,算我服了你,终于干了件男人该干的事。”   许辉不悦,“怎么说话的,我得罪你了。”   陈倩笑,“老吴,说实话你眼光可真差,怎么看上了这么个纨绔子弟。唉,也不说你,我比你强不到哪去,看看我落个什么下场。你呀,可要小心点,他们这些富二代真没什么好东西。”   吴景安认真考虑了一下,“你说得对,我还真得防着点。哎,你认识的优质男里有没有适合我的,帮忙介绍一下,最好是能过日子的那种。花心萝卜一个就够了,再来我真吃不消。”   许辉恼得差点从轮椅上跳起来,“你们两真当我死的。吴景安,你给我闭嘴!陈倩,要不要我把老英叫来,大家叙叙旧啊!”   陈倩笑着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唉,我是得罪不起你啊!对了,你们将来有什么打算。正常来说出柜以后,是要被赶出家门的。真这样的话,许辉,你可要做个名副其实的小白脸了。老吴,这个人平时大手大脚惯了,你养得起吗?”   吴景安表情沉痛,转而认真地问向许辉,“要不,先问问你妈能给多少钱,咱先把钱骗到手再说。”   许辉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调出号码拨过去,接通后,他悠然自得地说:“老英,到医院来一趟,顺便带点产后补品,陈倩说----”   陈倩尖叫着扑下了床,姐姐担心地直唤,吴景安慌忙把人抱了起来。   一时间,病房里鸡飞狗跳。   许辉把手机收回口袋,一副没事人样转着轮椅逗弄不睁眼的小丫头去了。   陈倩不满地对着轮椅少爷嚷嚷,“收起你那副猥琐的表情,混蛋,以后不准你碰我家小琦。”   许辉听不见,对着幼女天真无邪的睡颜吐舌头。   吴景安无奈地安慰道,“别动气,这个时候生气很伤身体的。其实,他以前不这样的。”   陈倩全然不信地瞪着他,吴景安立刻乖乖收了声。   坐了一会,临走时陈倩突然问道,“老吴,听说你以前是和佳佳一个单位的,最近有听过她的消息吗?自从她离开后,一直没有联系过,我还有点担心呢!” 第111章 出院 陈倩点点头,感叹一声,“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许辉出院那天,郝时和廖胜英都来了,搬轮椅的搬轮椅,抬人的抬人,吴景安心想,老话说秦桧也会有朋友,果然不假。廖胜英虽然看不惯他们在一起,但许辉出了事,他也绝对会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忙的。 坐到驾驶位上,郝时回过头问一句:“去哪?” 许辉:“回我老婆家。” 吴景安狠狠瞪他一眼,“回他娘家!” 许辉一脸委屈,“娘不要我了,总不能连老婆也不要吧!” 廖胜英坐在副驾驶上把音乐开到最大以示抗议。 郝时淡笑不语,发动车子。 回了家,娘不要的孩子坐在沙发上开始指手划脚。 去,买菜去。去,做饭去。去,倒水去。去,切水果去。 不堪重负的老保姆解下围裙揉成一团扔他脸上,去,滚回家去,老子不伺候了。 郝时忙起身劲道,“他还小,别跟他一般见识。走走,咱们给他冲奶去。” 许辉恼得脸红脖子粗,拉着廖胜英出来评理,“看看,看到没有,他这什么态度,我搞成这样是为了谁啊!不就让他倒个茶吗,就开始给我甩脸色,这以后还不得骑到我头上去!妈的,老子瞎了眼才看上你这样的,狼心狗肺!” 廖胜英在旁煽风点火,“要不,咱回家吧,家里有爹有娘、热炕头,要不,咱回去?” 许辉一把把人推到地上,“有你这样的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毁,你还是不是朋友!丧尽天良!” 吃饭的时候,吴景安把鱼肉挑了刺端到他面前,许辉吃得理所当然。 廖胜英把筷子放在嘴里使劲咬,郝时瞟他一眼,笑着说:“眼红就去把覃晴追回来,别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廖胜英拿着筷子朝面前不停秀恩爱的两人指指点点,“你们够了啊,还让不让人吃饭了。给我分开点,分开点,辉子是断脚不是断手,用得着你给他夹菜吗?妈的,巧克力,把那盘红烧肉端我面前,一块也不留给那两王八蛋。欺负人是不是!” 许辉用食指勾过吴景安的下巴,伸长脸故意在那人嘴上“吧唧”来上一口。 吴景安愣了,郝时呆了,廖胜英怒了! 许辉----伸出舌头舔了舔油汪汪的嘴,“味道,好极了。” 吃完饭吴景安在厨房刷碗,郝时端着咖啡杯走进来,“原谅他了?” 吴景安勾起嘴角点点头,“也说不上什么原谅,一开始我就没恨他。不管他做什么选择,我都不该怪他。现在这样,反倒变成我有些亏欠他的了。” 郝时低下头,“他的脾气不好,以后,挫折更多,恐怕你不光要忍受他家里来的压力,还有来自于他的,这些,可能都会把你逼得喘不过气。” 吴景安:“我知道,这些,我也想过。在许辉之前我谈过一个朋友,他……和他在一起也经历了很多事,太多的打击逼得我们不得不分开。现在想想,如果我之前能多做点努力,能多替他想想,也许,结果会不一样吧!许辉,一直过的是少爷的生活,他的思想也不会这么快转变过来。以后,他会烦,会气,甚至恨我,当然,我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会跟他吵,跟他闹,甚至大打出手。可我明白,打心底里明白,我爱他,不管闹到什么地步,我还是爱他的。许辉会烦,会气,会怨,会恨,那是因为他受了太多我无法想像和体会的挫折。如果我有一分压力,而分给他的绝对会是十分。我不会放弃他,无论如何!” 郝时默默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一瞬,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一声温柔的巧克力,一个温暖的笑容。 这些,只能留在回忆里 郝时转过头,端起杯子轻啜一口,咖啡,已经冷透。 沙发前,许辉还在劝喝得有点过的廖胜英,“铁杆也能磨成针,区区一个陈倩,磨她十年还不信搞不定。” 廖胜英苦着一张脸哀嚎道,“十年?!十年你和那男人连儿子都生出来了!” 郝时一掌搭在他肩上,“放心,科技不会发展那么快。估计,二十年后吧!” 廖胜英恼得一手打掉他的坏心,“你们这两个混蛋,小人得志。一个个都掉福窝里,没一个管我的。老子白跟你们好了,巧克力,上大学那会你还借了我一百块呢,还给我!” 郝时笑:“要不要算上利息?” 廖胜英打了个酒嗝,伸出手,“要,利息加上四个零,通通还给我!” 说完,一头栽在地上,不醒人事。 许辉皱起眉头,“巧克力,待会你负责送他回去。” 郝时点点头,看了眼厨房忙活的吴景安,他说:“你妈那儿怎么说,到不了明天她就会知道你出院了。真不回去一趟?” 许辉酒足饭饱往沙发上一躺,“回去?回去可就出不来了。” 郝时:“你爸要有心抓你,躲在哪他找不到。” 许辉摇摇头,“我爸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毕竟爷奶在家,他不想惊动二老,在我能站着走回去之前,他都会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郝时不太放心地说:“你躲不了多久的。” 许辉:“躲一时是一时吧,最主要,我还没想好怎么打这场仗。” 郝时点点头,“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许辉好奇地看着他,“你怎么到现在还单着,薇薇那小丫头脾气可真好,陪你耗这么久。该结就结吧!” 郝时垂下眼,“我们,快分了。” 许辉不可置信地眨眨眼,“什么叫,快分了?” 郝时:“她提出了分手。” 许辉诧异地挑起眉,“你怎么说?” 郝时:“我什么也没说。” 许辉:“然后呢?” 郝时笑,“没有然后。” 许辉哭笑不得,“所以说,你们这是在冷战?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闹来闹去的,到最后可别像老英这样。” 郝时:“情况不同。” 郝时不想说,许辉也不再多问,送走了两人,他一瘸一拐地蹭进厨房,趴在人背上不肯挪窝,“亲爱的,还没忙好?” 吴景安不满地嘟囔,“你知道要喂饱三头猪是多大的一项工程。” 许辉想想不对,“怎么是三头呢,咱不是四个人吗?” 吴景安哼哼乐,“我会骂自己是猪?你猪脑袋啊!” 不乐意的猪脑袋啃着人脖子,一口两口三口啃上了瘾。 “滚……别闹……我没收拾好呢……唔唔……混蛋……你手摸哪呢……许辉……唔唔……” 在天气晴好的午后,吴景安命令腿有残疾的许大少把被子从卧室抱到阳台。 许大少抗议,“你虐待残疾人!” 吴景安辩解,“天地良心,我绝对的一视同仁。” 许大少恼,“哪来的同仁?!” 吴景安指指他,指指自己,安慰地说:“放心,我绝不歧视残疾人,所以,滚去给我抱被子去,快点!” 晒上被子,残疾人又被拖去了超市买菜。 许辉头上长着蘑菇云,“我这样好看啊,你非要把我拉出来让人观赏。” 吴景安把挑好的洋葱放推车里,瞟他一眼,无所谓地说:“你拉倒吧,腿都好得差不多了还不肯出门。你当你长得多好看,谁一直盯着你看啊!在屋里关一个多月了,你也不怕长霉。” 许辉一脸的不悦,左右看看,拿着劲走路,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正常。 吴景安猜到他那点小心思,也不说破,但脚步却在一点点加快。 到后来竟和许辉拉出了一大段距离。 许辉恼得涨红脸,咬牙切齿瞪着前方闲庭信步的某人。 “吴景安!” 吴景安回过头,斜眼看着处在爆发边缘的某人。 “你在干什么,过来啊!” 许辉心里的火越烧越旺,他相信吴景安绝对是故意的,有推车挡着还好些,而现在,他要在众人面前像个瘸子一样走路。 这种感觉糟透了,心里好像有道坎,他还不够力气抬起脚去迈过它。 他压低眉,怒火在一点点滋长,却还有一丝丝期待那个人能好心回来,解了他的难堪。 吴景安不催他却也不肯回去。 这段距离横在他们中间,却始终没有人肯上前一步。 拉锯站持续了很长时间,最后,吴景安叹息一声转过身去,推着车子继续往前走去。 “吴景安!” 许辉的声音更加焦燥,吴景安狠了狠心没有回头,径直走往收银台。 结了帐,他拎着东西坐在出口处的长椅上,点起烟不慌不忙地抽着,等着那个人出现。 许辉的每一步都迈得艰难,直到走到他面前时,已是满头大汗。 吴景安笑着揽过他的肩,与他一同往外走去。 “累了吧,要不,我给你买个冰淇淋,吃什么口味的?” “香草的好了,说着我也想吃了,还是买个大的吧,咱们一块吃。” “对了,苏宁对面新开了家健身房,咱们是不是该去做做运动了,总躺着肚子上要长肉的。听说现在办卡还挺划算的,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办个情侣卡。” 一路上,吴景安不停地说着话,许辉拉着张死人脸,沉默到家。 吴景安快乐地哼着小曲,扎起围裙,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个多小时。 下午的时候,吴景安刚一提议要去健身房,憋了一半天的少爷终于忍不住发起飚来。 “你折腾个没完了?觉得我这样好看啊?是不是我不被人笑话你心里特难受啊?” 吴景安收敛了笑意,对着那脸红脖子粗的少爷平静地说,“你觉得现在这样很可笑吗?是,跛脚走路是不好看,不过,如果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死同性恋的时候,你是不是该上吊自杀了。” 第112章 家   气氛刹时紧张起来,吴景安的话像是一个个重重的巴掌拍在许辉脸上。   他的怒气还来不及收回,另一种鲜明的感情急不可待地涌出来。   他把目光从吴景安身上移开,或者说刻意地避开那让他感觉难堪的视线。   沉默,在空气中流转。   吴景安回到厨房泡了杯咖啡端到茶几上,许辉仍绷着脸坐在沙发那儿,吴景安搂住他肩膀拍了拍,“不想去健身房也没关系,晚上一块散步吧!”   那一个下午吴景安难得悠闲地小资了一把,一杯咖啡,两块点心,一本世界名著。   他很少会这样安静地待着读一本书,多数时候是和朋友玩乐,再不然上上网或者聊聊天。   心,总是浮躁的,好像没有静下来的时候。   尤其认识了许辉以后,世界一下子变得精彩了,他更是没有时间去感受那份空虚和孤独。   许辉就在客厅,也许在打游戏,也许在躺着玩手机,也许……   不管怎样,许辉就在那儿,不会离开。   吴景安很安心,有另一个人陪伴的感觉,很舒服。   他知道许辉需要时间去改变,去接受,他不催促也不顺应,躲在屋子里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那个一点点长大的孩子。   晚饭过后,他刚刷好碗从厨房出来,许辉站在玄关处瞟了他一眼,不情愿地说:“走吧!”   吴景安嘴角微弯,拿起两人的外套随着他下了楼。   灯光昏暗的小区里,紧挨着的手很有默契地牵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   接下来的日子在平静中度过,陈倩的小女儿包在小毛毯中被家人常常抱出来晒太阳,廖胜英不敢出现得太勤,固定七八天露一回面,也不久坐,看看孩子看看陈倩,说一小会话就走。   许辉说真要有八年抗战的心你廖胜英就成神了。   郝时和女友复合了,据说是薇薇受不了郝时长年那种可有可无的态度,想刺激刺激他,于是提出了分手,谁知人巧克力当真了。不打电话不发短信,即使路上碰到了也不过点头招呼,薇薇急了,挺不到两个月就提出了复合。所以说,感情的世界里,爱的多的注定惨败。   周末的时候吴景安去了趟哑叔家。   张叔最近染了风寒,咳得厉害,哑叔正打算着这两天带他到医院看看。   吃饭时,吴景安提起了他和许辉在一起的事。   张叔表情凝重,哑叔则是一脸困惑:怎么找了个差距那么大的?   张叔问,“你决定了?”   吴景安郑重答道,“决定了,他值得我去尝试。”   哑叔说,他那样的人能跟你过一辈子吗?   吴景安:“能不能过一辈子不好说,不过,他肯为了我出柜,也说明他很重视这份感情。而我,也一样。”   张叔送他出门,在他肩上拍了拍,“下次带他来吃饭吧!”   回到家他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东聊西扯了好一会,母亲才试探着问他和小许怎么样了?   吴景安笑,声音里透着愉悦,“好着呢,他估计是离不开我了。”   母亲骂他贫,临挂断前嘱咐他休假时带着小许一块过来,小卧室里装了空调,他们夏天来时就不会热了。   吴景安想,这些爱他的人,纵然仍不看好他们的感情,却会用最真诚的心祝福他们一路走下去。   闲在家的这段时间,许辉学会了使用电饭锅、平底锅、烤箱,甚至会早起为下夜班的他准备好烤好的面包,煎熟的鸡蛋以及热呼呼的包子,稀粥;内裤、背心这些小衣服也会准时从洗衣筐里飞到阳台衣服撑上,于是勤快的小男人便开始邀功,我干了xxxxxx,有多么多么的辛苦,小安安,咱们中午吃顿好的吧!   休班时,他领着许辉去小店买三位数的衣服,看着男人那极度嫌弃却又隐忍着不敢太过显露的表情,他心里就像是喝了一整罐的蜜,甜得冒泡了。   可惜的是,这泡泡很快就被人戳破了。   男人穿着三位数的衣服去赴家里那帮娘子军的约,回来时衣服的价码表上多了两个零。   吴景安愤愤不平地抱怨,怎么不给他买两件!谁不知名牌好啊!   许辉脱了高档新衣,换上廉价睡衣,搂着人腰啃着人嘴,“看你那小心眼的样,我明儿不穿了行了吧!”   吴景安拿斜眼瞅他,“别介,我没那么矫情,你尽管穿,有人替我省钱我开心着呢!”   第二天廖胜英来时,许辉郑重其事地问起一个千古难题,“媳妇和妈同时掉进海里,先救谁?”   廖胜英抚额哀悼,“你先救救我吧,我不要Q版的许辉,那个谁谁谁,把哆啦a梦找出来,把我家多金滥情的许少爷还给我!”   几天后,许辉接到他爸打来的电话,二老要见他,必须回家一趟。   许辉怀着复杂的心情回了家,奶奶见到他时佯怒地骂了他两句,说他在外面玩疯了连家也不知道回。   许辉和他妈对了下眼神,拿出一贯的本领哄得老太太很快堆了满脸笑。   吃饭时,奶奶提起二叔家出了点事要他们尽快去一趟,于是订了明天的飞机票。   许辉诧异,“不是才刚回来吗,怎么又要去?还那么急,到底出了什么事?”   奶奶也是一脸茫然,“具体不清楚,好像你二婶家有什么事。”   许辉:“不能再等等吗,我才刚回来,爷奶就要走吗?好歹让我陪陪你们呀!”   许辉爷被逗笑了,“你小子什么时候陪过我啊,平时让你陪我下盘棋,都躲得不见人影。”   奶奶却是一脸疼惜,“我们家小辉舍不得奶奶啊,唉,奶奶也不想走。可你是知道你二叔的,没什么事他也不会开这个口。不去看看,我和你爷哪能放心啊!”   许辉还想再说些什么,许正阳重重地咳了声,厉声说道,“你闹什么,让爷奶好好吃饭!”   许辉心里隐隐有几分不安,爷奶在的话好歹也算他的免死金牌,让他能躲一阵是一阵。况且他们才刚从二叔那儿回来没多久,这次走得这么匆忙,不免让他觉得几分蹊跷。   许辉的小算盘没拨成功,奶奶心疼孙子斥责了儿子几句,但行程已定,没有改变的可能。   晚饭后,金美宣把儿子拉进卧室进行最后的思想教育。   “小辉,你别犯傻了,回来跟你爸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许辉挑高二道眉,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他妈,“您平时不爱跟我开玩笑的,今儿怎么了,发烧?”   金美宣说:“你也别小看你妈。只要你肯回来,你爸那边我来搞定。你说你眼看着三十的人了,怎么还干那么糊涂的事。行行,我知道你不爱听,可你再不痛快我也得说,你想怎么闹我可以不管你,可你得给我个准信,你什么时候收心,什么时候能玩够、回家?!”   许辉不悦,“我都这样了,您怎么还认为我是在玩?算了,随您怎么想,总之您儿子是改不回来了。您也别找那个人麻烦,他什么都跟我说,您再挑拨也是白费功夫,没用,我和他好着呢,看这趋势得好一辈子。您要是真心疼我,就把我的卡解冻了,我现在都成吃软饭的了。”   金美宣恨铁不成钢,一巴掌重重拍在许辉后背。   “你就作吧,有你后悔的一天!”   许辉不当回事地倒在床上,金美宣出门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许辉的卡没要回来,人反而被他爸以陪陪爷奶为理由扣了下来。   临睡前,他给吴景安发了个调情短信。   “睡吗?想我吗?不准趁我不在泡酒吧,不准偷偷联络旧情人,不准偷窥楼下的小白脸大学生。”   躺在床上等眠的吴景安哭笑不得地看着短信,这人平时自信心爆棚,这会儿怎么安全感全飞西伯利亚了。   很快,许辉手机的短信音响起:   “就睡了,有点想,你在干什么?不会被你妈一把眼泪你爸一顿皮鞭压制住了吧!亲爱的,我等你回家。”   等你回家,简短的四个字却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许辉心底。   无论何时,总有一个人,在熟悉的地方,点亮一盏灯,守着一扇门,等他回家。   这种感觉,就叫幸福吧!   第二天送走爷奶,许辉从机场直接打车回了家。   刚走进小区门口,手机响起,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家里阳台处,耀眼阳光下,趴着一个等他回家的男人。   虽然离得很远,但他似乎看见了男人脸上带着疲惫和调皮的笑。   他接起电话。   “景安。”   “亲爱的,欢迎回家。”   无论何时,那个人,总会等在同一个地方,对他微笑着说:欢迎回家。   许辉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过到永远。   两个人的家,有相爱,有感动,有争吵,有幸福,这种日子,过着也不错。   以后,他的以后,吴景安的以后,会紧紧拴在一起。   家的意义在他心里扎了根,会长成经历严酷的风霜雨雪仍屹立不倒的参天大树吧!   他怀着希冀,一步步走向属于他和他的温暖的家。   许辉以为,这就是永远了。   可下一秒----猝不及防地来到了眼前。   生活的时钟,骤然停摆。   一个星期后,吴景安结束了电厂安排的户外拓展训练,在返回途中,失踪。    第113章 寻找   临出发前一天,许辉不满地坐在床边看吴景安收拾东西。   “去多久?”   “大概一个星期吧!”   许辉动了动歪脑筋,“要不,我跟你们主任商量商量,带我一起去。”   吴景安笑,“带你?算什么说法?职工家属?”   许辉不痛不痒,“嘿,可不就是家属,到时候咱两住一间,还可以……嘿嘿,你别叫太大声就行。”   吴景安一巴掌打掉他脑中不干净的颜色,“你去干什么?伤才刚好,你是能翻墙、爬坡还是钻洞、下水?行了,你就好好在家养着吧!冷冻箱里有我昨天才蒸的几十个包子,早餐你就吃它吧!至于剩下两顿,看你是要叫外卖还是去蹭你那些狐朋狗友,反正你这么大人了,饿不死。钱在卧室抽屉里,卡的密码你也知道,给我省着点花。”   一提到钱,许辉就彻底郁闷了。   第二天他把背着登山包的吴景安送到公交站台,瞅瞅四下没人,大胆在人嘴唇上咬了一口。   吴景安惊愕地瞪大眼,“你----”   许辉笑,“索点福利怎么了,大惊小怪。说实话你挺开心的吧,一天二十四小时和那群老老小小的爷们在一起,是不是蠢蠢欲动啊!”   要不是在外面吴景安真想一脚踹在他裤裆上,“是啊,我一夜搞七个,你要不要来参观参观!”   公交车到站,吴景安刷卡上车,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朝许辉笑了笑,用口型对他说了两个字----等我。   许辉傻傻地守在站台,看着一辆辆公交车开过,从车上下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吴景安。   他几乎要疯了。   三天前接到吴景安同事的电话,说他在回程的路上失踪,一车的人都在找他,其中一个人在树林深处拣到了他遗落的手机,抱着一种不可能的希望拨打了手机一号键。   许辉冲出超市,不顾一切地跑到马路上,拦下一辆的,把身上的现钱和手上的钻表都给了那司机要他尽快开往d市。   三个小时后,他出现在电厂的大巴车前。   负责此次训练的单元长跟他说了一下情况。   他们今天一早从宾馆里出来,那时候吴景安还在,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大巴车行驶到这片树林时,很多人都说风景好,就一起下了车拍照留念。   和吴景安关系不错的老张接着说:“我手机里还有两张他的照片,一开始他跟我和小王在一起,后来说是去小解就往林子那边去了。这事挺平常,男的都这样,谁也没在意。后来到车要开了时才发现他没回来。打他手机一直没人接。一车的人都下来找他,是小王在那边山头拣到的他的手机。虽然不可能,可还是想着给他手机里的人打打电话问问有没有见到他。”   许辉尽量冷静下来,问道,“他失踪多久了?”   单元长说:“从我们发现到现在有六个小时了,已经报了警,但不超过一定时间时警察也不会来人管。再过会天就黑了,这一车的人,也不能一直在这等。你看……”   许辉闭起眼睛压下慌乱和心痛,点点头,“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找找。”   说完,不顾别人劝阻,一个人踏进了树林。   初夏的枫树林,一望无际的绿色笼罩着天地,鸟雀栖息在树梢,叫声清脆响亮。   许辉迈开步子在树林间穿梭,手里紧紧握着吴景安的手机,四处找寻,期望上天能给他个奇迹。   “景安……”   “吴景安……”   整片树林里回荡着他焦急、悲伤的呼唤。   吴景安的笑藏在每一片枫叶后面,他似乎能听见那人用口型对他说的两个字。   等我。   许辉扶着树干弯腰喘息。   汗一滴滴砸在地上,整整两个小时,他的嗓子喊哑了,体力也在一点点流失,精神几近崩溃,双膝无力,他跪倒在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明明昨天还打过电话,明明他还和往常一样开玩笑、说粗话,明明今天就要见到了,怎么会,突然消失?   他遇到了什么?   这片树林地处偏僻,几里以内都无人居住,是蛇还是----   变态?抢劫?谋杀?   他不敢再想下去。   天渐渐黑下来,他的理智稍稍回笼,掏出手机给廖胜英打去电话。   廖胜英在电话那头要他别慌,先离开树林,找家旅馆休息,他很快就到。   挂断电话后,许辉扶着树干缓缓站起来,月光挂上树梢,他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继续寻找着他的爱人。   他不敢停歇,不肯放弃。   他想着也许吴景安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也许他倒在哪个不起眼的树丛后正等待救援。   初夏的夜里仍有几丝凉意,万一,万一吴景安真如他所想的受了伤,那么这一夜,他是不是能挺得过去。   冰凉坚硬的地面,没有食物和水,也许他在流着血,也许意识涣散,也许正努力和死神对抗,等待他的到来。   灯光照亮远处的树林,许辉用嘶哑的声音一遍遍唤着吴景安的名字。   希望太缈茫,绝望在心底可怕地滋长着。   他心里充满了恐惧,这片无望的树林似要把他吞没,一双双噬血的大手在他看不见的暗处向他心脏袭来。   景安,你究竟,在哪里?   廖胜英赶到时许辉还在坚持不懈地寻找,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想放弃。   廖胜英紧紧抓着他肩膀,看着眼前人悲愤、惨白的面庞,他劝慰道:“许辉,我相信他不会有事,你别急,我让人先送你到附近的宾馆休息。你已经撑不下去了。”   许辉红着双眼哑声说:“我没事。”   廖胜英:“我带了二十个人过来,你放心,一找到人我会立刻通知你。”   许辉:“我哪都不会去。”   廖胜英急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再撑个两小时你就可以直接拉医院了。听我一次,先去休息,我帮你找人,不找到绝不罢休。你信不信我?!”   许辉疲惫地摇摇头,“我不能走。”   廖胜英怒道:“许辉。”   许辉睁大赤红的双眼吼道,“你他妈到底明不明白,他对我有多重要!他也许,也许----”他再说不下去,声音哽咽,情绪涌上心头,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廖胜英呆呆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男人。   他绷到了极致的神经再也受不了这种打击,感情一发不可收拾地宣泄出来。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到他。”   那一夜,整个树林亮如白昼,呼喊声不绝于耳。   他们翻遍了树林的每一寸、每一角,却始终没有寻到那个人的影子。   那一夜,许辉在精神的严重打击下,再加上刚刚伤愈的腿承受不了长时间的奔跑、行走,在即将天明的时刻,昏倒在地。   天亮时分,疲惫不堪的人们从四面八方回来,一个个对着廖胜英摇了摇头。   廖胜英深深叹息一声抬起头望向树林缺口处的那一方天空。   那像是一个微弱的希望,隐藏在这片树林深处的最后一丝希望。   可他们,却无力抓住。   吴景安,你,千万不能出事。   许辉被送到了附近的医院,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郝时也到了,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   虽不抱希望,许辉还是问了句,“找到了吗?”   廖胜英身子倚靠在窗边,目光黯淡,无奈地摇摇头。   他也是一夜未眠,上午时又安排人去找了一遍还是无果,到医院时郝时也刚来,他把事情说了一遍,便一同来到许辉的病房。   郝时说:“许辉,你也别把事情想得太糟。或许他----”   许辉的脸色惨白如纸,精气神被折腾得一点不剩,身体无力,勉强抬头看了看他。   郝时想了想还是说下去,“你想过没有,吴景安的失踪会不会跟你家有关系?”   许辉心下一紧,他实在太过慌乱,听到吴景安失踪的消息,理智全在一瞬间消失了。   他一心只想着要找到他,思绪全都往最坏的方面去想,恐惧扼制了思考能力,彻底忽略了这个可能。   现在想来,爷奶的匆忙离开,或许,真是因为这件事----   许辉忙抛开被子,拔掉输液管下床穿鞋,“巧克力,你来开车,马上回s市。”   郝时起身抓着他胳膊,目光沉稳,“如果真像我说的这样,你更不能冲动。好好谈,不要激怒他。他这么做有他的理由,或许会提要求,先答应他,回来我们再商量。”   许辉点点头,接过廖胜英递来的外套穿在身上,随着两人下了楼。   车子一路驶到许家,三人脸色都很沉重,下车时,廖胜英对着后座的人说:“不要跟你老子吵,现在形势对你不利。别让老东西逮着机会把气洒在他身上。"   许辉攥紧双拳,深深地闭起眼点了点头。   吴景安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人间蒸发,真有意外就算是尸体也能找得到,而一天一夜的无果已经让他们认定了被掳走的事实。   会这样干的,除了许辉老子不做第二人想。   郝时又叮嘱了他几句,坐回车里看那人往家的方向走去。   廖胜英掏出烟递给他,郝时摆摆手,不想抽。   廖胜英自顾点了烟,纾解烦闷的轻烟飘散在被夕阳染成桔红的天地中。   “你觉得,老吴会怎么样?”   郝时将身子往后靠,不远处许辉进了屋,他说:“暂时不会有什么事。不过……”   廖胜英看向他,郝时的目光锐利,盯着许辉家那华丽的牢笼,他说:“恐怕,许辉和他,只能走到这了。”   郝时回过头看向他,廖胜英看到了那锐利目光中隐藏着的,重重的,无奈。    第114章 米虫   许辉一进屋,他妈就觉出不对了。   许辉脸色苍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书房门,难以掩饰的怒气从全身散发开来。   金美宣上前拦住他,“你又要干什么,气呼呼的来,还想找你爸吵一架上次的教训还不够重吗”   许辉把视线移到他妈身上,语气冰冷地说:“吴景安,是不是你们带走的”   金美宣被他问得一愣,“什么带走你说什么”   许辉收回目光继续迈步朝书房走去,“妈,这个时候就不用跟我装傻了,您这么聪明的女人,装起来可一点也不像。”   “许辉,”金美宣上前一步,“我是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你现在这种态度跟你爸说话,你想过后果吗!”   许辉笑,一脸的无所谓,“他还想怎么样上次没打死,是不是挺遗憾,我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金美宣:“许辉!你说这种赌气的话有什么用,气色这么差先回楼上休息去,等过两天平静下来再来找你爸谈。”   许辉缓缓把目光移向他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对您来说,那个人的死活还比不上我惹他生气这种事。妈,如果您不清楚我就再跟您说一遍。我爱那个男人,拿我的命来爱着他。任何人想要伤害他,我都会豁出命去保护他。 您听懂了吗,我不是在玩。”   许辉转身朝书房走去,金美宣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许辉长这么大 ,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固执、坚决已经不足以形容,那双深棕色的眼眸透着几丝狠厉,近乎可怕的疯狂。   金美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走进书房,关上那扇厚重的木门。   她的心狂跳起来,紧张、担忧,还有几分失落。   以前的许辉,估计,再也找不回来了。   许正阳的书房里有一面超大的落地玻璃门,推开门可以看见小院中的假山池塘,许正阳很喜欢这种中式风格,书房的装修也全是中式仿古的。   这间屋子带给许辉的记忆仍然很鲜明,刚一踏进来,耳边似乎响起了高尔夫球杆挥在身上的声音,他怒不可遏的父亲揪住他头发往地上猛撞,以及那一声声中气十足的“改不改!”   就像一场恶梦,他好不容易醒来,如今,又要再次回到梦里。   许正阳负手站在玻璃门前,好似在等着他来。桔红色的夕阳包围着他周身,给那张刚毅冷硬的脸庞添了几许柔和的线条。   但许辉清楚地知道,他面前的这个人,铁石心肠,是绝不可能被软化的,再柔和的光也改变不了他丝毫。   他攥紧拳头,唤了一声,“爸。”   许正阳偏了偏头,一言不发地等着他下文。   许辉:“吴景安,是你把他带走了。”   他语气肯定,陈述一个认定的事实。   许正阳只回答了一个字,“是。”   许辉强压住心里的激动,尽量镇定地说:“那就谈条件吧,怎么样才肯放他出来。”   许辉太了解自己的父亲,商人本色,唯利是图,手段刚硬,他要的绝不是吴景安这个人,他只是在等,等许辉自投罗网。   许正阳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许辉,三十年来一家人都太惯着你,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管教。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只要能让你走回正途,现在,也不算晚。”   许辉眉头紧蹙,揣摩着他的心思,“随便你要怎么做,怎么对我都行,先把他放了。”   许正阳不悦地眯起眼,“怎么做都行,是吗那就看看你的诚意吧!”   话落,他从掏屉里掏出一张机票扔到桌上。   “后天的机票,美国加州,你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为你安排一切,我对你只有一点要求,十年以内,不准回国。”   许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心脏猛地缩紧。   十年……   怎么可以,十年……   许正阳慢条斯理地说着,“看来你身上的毛病不光是同性恋这么简单。那个男人,才是根源。许辉,你也不是小孩了,这次,就做个抉择吧!”   许辉情绪激动地喘着粗气,一双愤恨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冷酷残忍的男人,“ 一定要做到这么绝吗十年----这不可能!”   许正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十年,现在的你,没有跟我商量的资格。只要你出了国,我保证马上放了他,他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后天的机票,你只有四十个小时的时间考虑。如果到时候你不上飞机,我也可以给你保证,这辈子你别想见到他。”   许正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的平静,许辉甚至感觉不到这个人有多大的恶意。   可那些平常无奇的字组合在一起,就是一把杀人的刀。   割得他整个心血淋淋的。   他知道出柜的情况就是这样,糟到不能再糟,他的家人,曾经最爱他的家人,一个个都会现出狰狞的面目,以保护、纠正他为由,做出一些伤害他和他爱人的事。   他没有出身在普通家庭,就像吴景安所说,能力,可以让他为所欲为的同时也要承受这把双刃剑带来的伤害。   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许辉强迫自己冷静,绞尽脑汁搬出最后一线希望:“这个家的事,不是全由你来决定。爷奶那边,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许正阳笑了,这笑里全是嘲讽。   嘲弄他的懦弱和无能。   “你能想到的只有这种方法吗?许辉,有时候我很怀疑你是不是我儿子。当然,你的确是,否则,你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没有能力的人我根本就不会给他谈判的机会,你应该感谢老天让你姓了许。你如果想用撒娇、耍赖的方式把你爷奶搬出来,倒是可以尝试一下。老人家血压高,心脏不好,你认为,这些就是你的赌注了吗”他高大的身躯一步步逼向许辉,以绝对的优势压制住他,“我不会阻拦你,尽管去赌。用尽你所有的能耐,让我看看我花了三十年养的米虫究竟值不值得。但是,相对的,你也要为你的幼稚付出更惨重的代价。这个世界不会给你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此时此刻的许正阳就像压在许辉头上的一座大山,他的身形被无限放大,而许辉,弱小如蝼蚁,他甚至不需要放在眼里。   许辉低下头,挫败地看着地面,血液倒流的感觉让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即使双手紧握成拳,即使指甲深陷掌心,他却----   无能为力。   十年,一个遥不可及的日期,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吴景安,十年。   不再相见的十年,他的人生有几个十年?   十年以后,他们----   许正阳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缓缓说道,“这十年你们可以联系,毕竟你不是住在无人岛,但是要限制一个人出国还是有很多方法的,你说是吗别逼我做到那一步,你也不想毁了他整个人生吧!既然这么重视,就等上十年,我倒真想看看,十年以后,你还有没有这份勇气和冲动,继续这种固执。”   许辉咬紧牙关,克制着心里的悲痛。   他绝望地抬起头,许正阳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那双冰冷的瞳孔里印着悲凉无能的自己。   像一个小丑,挣扎求存,却只能成了强者眼中的笑话。   他不敢再看下去,转身往外走时,许正阳叫住了他,“机票拿好,你会用到它的。”   许辉顿住,他真想冲动一回对着那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男人吼道,我不会让你摆布我的人生,那个人,我会用尽全力去保护他。   如果他再没脑子一点,他一定会这么做。   可----   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向红木书桌,伸出冰凉的手拿起那张机票,往外走去。   身后响起许正阳一如既往没有半点感情波动的声音,“许辉,承认自己的无能并不可怕,你的命比一般人好,最起码还有人能为你安排一条好走的路。如果你还算有一点头脑,就接受这种安排,好好的走你该走的路。我不介意把一个废物养到老,可如果是一条不听话的疯狗,我也不会再客气。”   许辉一言不发地走出书房,母亲上前询问,姑姑一直挽留。   说实话,他什么也没听见。   走出那个富丽堂皇的家,初夏微凉的空气吹在身上,小区里开放的栀子花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看到他出来,廖胜英和郝时下了车。   他不知道走了多远,突然停在一条无人的小道上。   也许是太过疲惫,虚弱的身体找不回一丝力气。胸中憋着一股气,却连发泄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蹲在地上,双手撑着头。   哽咽声渐渐放大。   吴景安不见了,以后的十年,可能都见不着了。   可他----   失去了许家的身份,他还有什么找回他的能力。   他想大吼,冲着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抗议。   他做错了什么,错生在许家,错误地爱上了一个男人,错误地成了一个懦弱无能的人。   他有太多的不甘,他的恨他的怨他所有的感情都只能堵在心里。   因为他连冲着人发泄的资格,都没有。   他像被人紧紧扼住了喉咙,无法喘息却也无能为力。   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自己的弱小。以前那个玩世不恭,为所欲为的许辉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他才知道,其实,他从来没有强大过。   一次,也没有。   廖胜英和郝时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却默契地没人上前劝慰。   这个时候的许辉需要的不是一两句无用的鼓励,有些事,他必须经历。有些痛,他必须承受。   没人的一生会一帆风顺。   他们都需要,学会成长。   第115章 离开   从许家出来,郝时把许辉带回了家。   廖胜英点了几份外卖,三个人凑合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饭。   许辉把机票掏出来放在桌上,又把许正阳的话重述了一遍。   接下来,怎么办   廖胜英开了一罐啤酒,一口气干完,捏扁了啤酒罐,重重扔在地上,“妈的,这还是不是你老子!他当对待阶级敌人呢,非要赶尽杀绝!”   郝时烦闷地喝着啤酒,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许正阳的话堵死了所有可以走的路。   许辉出国,吴景安才能继续过他的生活。想也知道,许辉在国外虽有大把自由,却定有人监视着,否则他不会提出十年不许见面的要求。   许正阳的意思,不怕许辉是个同性恋,甚至对这个顽劣又一无是处的儿子不抱任何希望了。十年里,结婚生子的任务完成,许正阳便会彻底结束对他的监管,只要许辉一直待在国外,再放纵他也不会干涉。   许正阳顾忌的是,许辉一头热地栽在吴景安这棵树上,不肯结婚生子。丢面子的同时,也毁了他最后一点价值。   许辉可以玩,但绝不能认真。   能让只知吃喝玩乐的米虫干出出柜这种蠢事,吴景安的存在就成了威胁。   许辉酒喝得很慢,像在认真地想事情。他已经冷静下来,思考着还有没有可以走的路。   廖胜英试探着说:“要不,辉子你就先认输,乖乖出国,出不了一个月你妈和你奶就得去看你,到时候跟她们撒个娇卖个萌,说不定一年半载的就回来了。根本没你爸说得那么严重。”   许辉摇了摇头,“他既然能定下这个时间,十年,只多不会少。我奶再惯着我,可一旦我爸下了决心,她也改变不了。”   郝时叹息一声,“时间太紧了,我们就是想动用人脉找到他也很困难。许辉,如果到时候你人没有走,你爸是不是真的会对老吴动手”   许辉一手撑着头,痛苦地说:“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我……我不敢去赌。”   郝时:“你这样不行,还没到最后关头,就想认输吗”   廖胜英低骂了一声,“不认输能怎么样他老子太绝了,根本不把许辉当儿子了,简直是以折磨他为乐。辉子,你也别把他当老子了。他能抓着你的弱点,咱们也能!我就不信他这么多年在外面没干什么龌龊事,真没有咱就制造点出来,拿去威胁他。”   郝时没好气地瞟他一眼,“你就别添乱了。”   廖胜英一屁股陷进沙发里,低声提了个最没用的建议,“要不我跟小李谈谈,他好歹也在局子里混了十几年,不大不小的官,让他帮着找找。”   郝时和许辉都没出声,廖胜英也不再提了。   他们都知道,这就是句连听都懒得听的废话。   许正阳的身份,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公安撼动得了的。   就是局长也跟他老子一起吃过好几回饭,只需一个电话就能搞定不必要的麻烦。   郝时问许辉:“你有信心,等上十年吗”   许辉没有给出答案。   郝时他们走后,许辉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像着吴景安现在的情况。   应该还没有遭到什么虐待吧!   他老子至多也就是威胁威胁他,又不是真的黑社会。而且要想让他乖乖待在国外不惹事,吴景安也是个重要的存在。   那么,只要他一走,景安就重获自由了。   郝时他们应该会和他解释自己的无奈,他会理解的吧!   到了美国,他们还可以联系,电话、网络,太多渠道能见面。   他们心里装着无奈,却同时戴上了微笑的面容。   会聊什么呢s市的天气,加州的太阳;大刚生了二胎,如愿以偿的男孩,我进了父亲安排的公司,一切,重头学起;郝时结婚了,两年后有了孩子,有个还不错的女孩一直在追求我,不过,放心,我心里一直装着你吴景安,真的,没别人。   想着想着,太多的心酸压着他,他把脸埋进枕头里。   十年,三千多个日子,没有吴景安的日子。   他抬起手,重重砸向床板。   有太多苦在身体里流窜,无论他怎么做都摆脱不了。   咬破了嘴唇,鲜血染上枕头,无边的思念像潮水把他淹没。   十年以后,他们还是许辉和吴景安吗   十年以后,他们还能走在一起吗   十年,没有吴景安的十年,他,真的能走下去吗   从许辉那儿回来,郝时和廖胜英动员所有的人脉调查了旭阳名下的仓库、酒店房间,甚至以许正阳几个亲信的名字登记的,也不放过。   张音知道后,也帮着从医院方面下手,所有登记入住的男性病员,年龄在2o到5o岁之间的他都要查一遍。   可并不是所有的朋友都愿意配合。   有的人推托有事,有的人就直接说了难听的。   怎么着,同性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想搞大不成   这个圈子的消息很快,许辉,已经不是当日的许辉。   愿意不顾一切帮助他的,寥寥无几。   直到第二天下午,仍是一无所获。   吴景安彻底地人间蒸发。   警方开始介入调查,象征地问了他同事和同屋人许辉几个问题就走了。   晚上在许辉家集合,廖胜英本想一同来,郝时见他连着两夜都没有睡,硬是把他赶回了家。   张音揉了揉眉心,瞥一眼面如死灰的男人,“有没有和他取得联系”   许辉一脸呆滞地摇摇头。   他给许正阳打过电话,要求见吴景安一面,哪怕几分钟,哪怕视频,哪怕电话也行,他要确保他是不是安全。   十年都不能再见面,这一点要求为什么不能答应!   许正阳平静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想确认就等明天到了地方以后,哪怕你们想聊上几天几夜,也没人管你。”   电话挂了,许正阳的态度坚决,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郝时抱着膀子站在窗边,“抱歉,你父亲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就连你最后的希望你奶奶在哪我们也没找到。”   许辉苦笑,“不用找了,找到也没用。那不过是拿来威胁用的,真要是摊牌了,且不说她身体来不来得了。到最后,她也一定会站在我的敌对面。毕竟,我已经成了他们眼中的罪人。”   事情,朝着最糟的方向发展。   他们,似乎走到了绝路,前方,已经没有半点光明可言。   张音说:“你爸这么做就是要打心理战,不是完全的不见面,可正是这种相见却不能在一起的状况最是磨人。不见面反而想念,时间长了也会在心里留下遗憾,是不可磨灭的一种感觉,就像初恋。可你们现在这样就像普通的异地恋,网络、电话,你们好像可以二十四小时在一起。有矛盾、争吵,连个缓和的办法都没有。一旦时间把新鲜感磨光,等到真正自由了,什么感觉都没了。”   许辉不是不清楚他说的这些。当初把吴景安调来附近上班就是为了能一直在一起。长久分居就是感情最大的杀手。   张音提议说:“实在不行,你就先走吧!先出去一段时间,让你爸放松戒备。老吴,我们尽量想办法把他送出去。只不过,你们就算在一起了也要躲一段时间。几年不好说,不过你爸再狠,你家那些女人也不会做到对你置之不理。也许几年之后,他们能渐渐想开。”   这一步,是许辉绝对不能走的。   张音、郝时、廖胜英这些是他真正的朋友,在他落魄的时候也没抛弃他的朋友,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爱情害了他们。   何况,要瞒着他爸把吴景安送出国,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临走之前张音说:“如果吴景安在这,你希望他对你说什么或者说他希望你怎么做想好,想清楚,因为,你真的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郝时缓缓闭上眼,这个选择太沉重。他之所以一开始没有踏出那一步,就是怕将来要面对的这种种困难。   二十岁的他,没有能力克服。而如今,他们到了三十岁,依然是----无能为力。   于是,他选择了正常的道路,一路顺畅。   却,再找不回遗失的那颗心。   许辉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他想起了和吴景安的初识,   “你好。”   “你好。”   “忘了介绍一下,我叫许辉,是林佳佳的朋友。”   “我叫吴景安,你就随朋友叫我老吴就行了。”   想起了他们第一次打架,   “吴景安,就凭你,也想和我争……同样是人,可也分三六九等,你觉得你属于哪一类林佳佳你配得上吗”   “我真傻,到现在,我才明白,你和林佳佳,真是绝配。我祝你们早结连理,早生贵子。”   想起了他们第一次接吻,   “景安……”   “许辉,我爱你。”   想起了他们的决裂,   “我,只问你一句话,为什么这么做”   “吴景安,对着一个男人说爱,你可真够恶心的。记不记得我说过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为什么总记不住教训,还敢奢望我,你以为,你到底在哪一层”   想起了那些许你平安,后来的争吵、分手、和好,每一个片段都还清晰如昨。   他以为能和这个人过上很长很久的日子,久到能把这些记忆忘得差不多了。   他以为有一天他会和他像平常夫妻一样为了谁先爱上谁的问题争论得面红耳赤。   他以为,每一天,都该是和吴景安一起走过的。   不是像书上说的从今以后,或者遥不可及的一句十年以后。   他怎么等得了十年   不是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整整十年,四十岁,他们,还有力气谈爱吗   会不会他们的感情就在十年间被磨灭得一点不剩。   再相见,物是人非。   第二天,郝时给许辉打来电话,“想好了吗”   许辉最后看了眼他和吴景安的家,这里留有太多他们的回忆,而如今坐在沙发上打闹着看电视的人中,有一个,渐渐消失了。   他拎起行李,“嗯。”   机场,郝时和廖胜英、张音他们来给他送行。   许辉妈没有来,想也知道他爸暂时没把这事告诉她,等许辉在美国安顿好,许家的娘子军大概就会常驻他那里,也算是种监督。   郝时拍了拍他胳膊,“别想太多,老吴那儿我们会跟他说。”   张音挤出个笑,“他会理解你的。毕竟,你也是为了他。”   廖胜英愤愤不平地说:“你放心,老吴要敢背着你偷男人,我不会放过他。你还没见识过我的手段吧,绝对比你爸狠。”   一连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许辉的脸色很难看,硬挤出来的笑容更显凄凉。   “帮我一个忙,他有什么困难的时候,照顾一下。我不在身边,他……”   许辉想说,别让他被像我这样的混蛋欺负。   可话说到一半,那曾经的记忆带着深重的感情向他袭来,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郝时看到他这副样子,偏过头,说了句,“知道。”   张音说保重,廖胜英说我过两个月去看你,认识了洋妞一定介绍给我认识。   机场广播响起,许辉拿着护照和机票,微笑着朝他的朋友们挥挥手,走向安检处。   飞机起飞,伴随着巨大轰鸣声,一道划破晴朗天空的白烟逐渐淡去。   许辉,走了。   第116章 战斗   两小时后   廖胜英约了郝时在市中心的星巴克喝咖啡。   郝时到时廖胜英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摆弄手机,“干什么呢?”   廖胜英头也没抬,“给那小子发短信,我想了想,还是下星期就去看他,免得他一时想不开,跳塞纳河了。”   郝时笑,“塞纳河在法国。”   廖胜英不痛不痒,“管它呢,总之不看着他点我还真不放心。”   郝时点了杯拿铁,略带感慨地说:“明天这时候,他该在新家了,不知道能不能适应,你去陪陪他也好。到了别人的地盘,让他收敛点,加州可没人认识旭阳的公子。”   廖胜英笑,点点头。发了一大段煽情短信,等那小子一开机就能看见,恶心死他。   手机扔桌上,廖胜英端起咖啡刚喝了一口,目光定格在街对面国际商厦的大屏幕电视上,一口咖啡悉数喷向了星巴克的窗户。   郝时诧异,“你怎么了?”   廖胜英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手指颤巍巍地指向窗外,“那……那是……”   郝时随着他手指望过去,蓦地睁大了眼。   人流密集的市中心大屏幕电视上,赫然出现了许辉的图像。   没错,那的确是许辉。   他还穿着中午离开时的那件浅灰色薄外套,英俊的脸庞上写满了憔悴和失落。   他微微抬起头,镜头拉近,对准他的脸庞。   他说:“大家好,我是许辉。”   廖胜英被他搞疯了,郝时猛地站起身,碰倒了桌上的咖啡杯。   十字街头,人们的脚步渐停,伫足在路边对着大屏幕上的人指指点点。   有人认出了他,那不是旭阳的公子哥吗,以前常上杂志的那个。   屏幕里的许辉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任职于旭阳集团,董事长正是家父。”   廖胜英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也没看地接起来,气急败坏地冲那边吼道,“谁啊?有屁快放!”   电话那头传来张音焦急的声音,“在哪呢?”   “在看现场秀,咱们的男主角上电视,成名人了。”   张音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说道,“是许辉吗?现在网上也正放着他独白的视频,点击率疯涨,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廖胜英骂了一声娘,把手机扔回桌上,目光重新放在窗外大屏幕上。   他也想知道,这家伙,瞒着他们这些朋友,到底想干嘛?!   大屏幕上的许辉像极了一个失意的王子,彬彬有礼,眼神忧郁,“朋友圈里的人都说我是个二世祖,成天吃喝玩乐,不学无术。像我这样的人,活着都是多余吧!”许辉顿了一下,垂下目光,看上去像是在调整受伤的情绪,随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决然,坚定不悔,“可就是这样的我,也想努力活着,活给我爱的人看。我,许辉,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   窗外嘈杂声骤响,咖啡馆里的惊呼声连成一片。   郝时一手撑着玻璃,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   廖胜英无力地靠向椅背,许辉,彻底地疯了。   张音摘下眼镜,揉揉眉心,不可思议地看着网上同步的视频。   许辉,在向这个世界开战。   “我有一个固定的伴侣,他叫吴景安,三十二岁,在本市电厂工作,我们计划着明年去可以承认同性婚姻的地方结婚,五年或者六年后领养一个孩子,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我们计划了很多事,甚至想到退休的时候一起去环球旅行。可现在,恐怕做不到了。”   许辉再次低下头,表情似乎很痛苦,他调整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声音却明显哽咽起来,“我的爱人,他失踪了。三天前,他在从p城回来的路上失踪了。我找了他一天一夜,可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我不知道他会去哪里?谁会把他带走?是要伤害他,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我什么都不知道。三天了,没有一点消息。 报了警,托了朋友,到如今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为了和他在一起,我向家人出柜,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当然,没有父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我能理解他们。也希望能通过我和爱人的努力得到他们的理解。我们,永远不会放弃对方。可不知道谁在跟我们开这种恶意的玩笑,把他带到了我找不到的地方。在这里我诚恳地请求大家,帮帮我。不管是任何一点线索,我都万分感谢。同性恋不该遭到歧视,因为我们和大家一样,也想和一个相爱的人走到老。 我们没有伤害到任何人,我们也在努力地活着。希望我今天这番话能得到大家的关注,帮助我尽快找到我的爱人,谢谢大家。”   许辉低下头,十分沉重的一个鞠躬。   视频的最后是吴景安的照片和信息,照片右下角写着四个小字:许你平安。   这段短短几分钟的视频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威力巨大的炸弹,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后果。   网上瞬间炸了锅,留言成百上千地涨,褒贬不一。   郝时嘴角扬起漂亮的弧度,廖胜英抓着头发痛骂,“他可真会耍酷,向全世界出柜,这家伙是不是想害死老吴啊!”   郝时:“不,他是想救他。”   廖胜英不解地望向他,郝时笑着转过头,“置之死地而后生,许辉他,赌了一把大的。”   一个小时后,许辉的视频登上了各大网站的首页,无数次的转载,网友通过网络这个平台把许辉的声音传到了全世界。   旭阳集团在s市无人不知,乃至全国也颇有影响。旭阳的公子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也正因此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才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这段短短几分钟的视频包含了太多关注点,富二代,同性恋,失踪以及后续产生的特权阶级说法。   有人说这是旭阳在作秀,有人骂许辉变态、自私,连家丑都能爆,许正阳倒了八辈子楣生个龟儿子。   有人夸许辉勇敢,有人说同性恋不是罪,我们应该用平等的眼光来看待。   全国的腐女几乎把许辉捧成了神,英俊、多金、专一,一个现代社会的王子。憔悴的面孔、忧郁的眼神,落寞的神情,完美地诠释了失去爱人的王子形象。他丢失了他的同性爱人,他的平安。   紧接着有人大张旗鼓地寻找那个叫吴景安的人。   QQ、yy、微信、微博上到处有人在问:见过平安吗?   两个小时后,有人开始讨论,平安去哪了?被谁带走了?   许辉在视频上说他为了平安出柜了,结果没有得到家人的理解,想也知道,有钱人家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事。而紧接着平安就失踪了,这意味着,平安的失踪很有可能是许辉家人干的。   不是说是富二代吗?   有了质疑的声音,很快就有人跟风。   越来越多的人猜测这种可能,并大力呼吁警方应该出面调查,不能成了特权阶级的走狗。   三个小时后,许辉被从吴景安家中捞出强制带到了许正阳的办公室。   许正阳摘掉眼镜,闭着眼靠在椅子上休息。   本该在往美国加州飞机上的许辉竟出现在市中心的大屏幕上给他闹了这么一出。   现在全市的人都知道了他许正阳的儿子是个同性恋。   有人打来电话恭喜他有个英勇的好儿子,有人同情地劝他想开点,现在的年轻人,唉!   半小时前关系不错的李局长给他打来电话,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这事有越闹越大的趋势,社会影响很不好,就连报社和电视台都来插上一脚,他们再不做点什么,很难和上头交代。大家都是朋友,如果这事真是……得过且过吧,别让我太为难了。   许正阳挂了电话便命人把许辉带到他面前。   这一次的见面,许辉出奇的从容。   许正阳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站定在许辉面前,定定地注视了他一分钟之久,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他脸上。   这一下着实不轻,许辉偏过脸,血从嘴角滑下。   许正阳:“我没想到你不但是个米虫、废物还学会了吃里扒外,许辉,我是这样教你的吗?”   许辉擦了擦嘴角血渍,表情仍如刚才一般平静,“难道不是吗?说来,我得谢谢您,如果不是您的激励,我也做不出这种事。您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您这儿,没有乞求、没有撒娇,您需要的只是一个能打败您的强者。只有战胜了您,才有资格站在您面前。”   许正阳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你觉得你赢了?用这种手段?”   许辉学着他的笑,“可不是吗,否则您也不会这么着急地把我带来。”   许正阳慢慢眯起眼,那是种危险的讯号。   “你以为我真的会在乎你这些小伎俩?没错,你是毁了旭阳的声誉,也压住了警方的头皮。所以呢,我应该妥协?立刻放了他?”   许辉:“必须放,你没有别的选择。你不想警方真的从你手里把他找出来吧!爸,绑架、勒索,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正阳笑出声来,“你果然还是太天真。许辉,你的愚蠢毁了他最后的活路。明天,你可以来给他收尸了。”   许辉面不改色,“您不必恐吓我。是您教会了我,哭泣和恐惧没有任何用处。到不了明天,所有质疑的声音都会朝着旭阳来。媒体也开始关注这件事,您猜大楼外面来了多少记者?就连旭阳的职员也会认为这件事与您有关。杀了他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公司的股价、正在洽谈的项目,一个吴景安值不值这么多您比我清楚。”   许正阳面前的许辉让他有一瞬间产生了错觉,好像这个儿子突然间变得高大起来,正以一种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他。   一个吴景安的确不值得他拿这么多去换。   而许辉也不再是只会像疯狗一样乱叫乱吠或者卑微求饶。   他学会了用另一种角度去想事情。而结果,似乎很有用。   许正阳转身走回办公桌前坐下,戴上眼镜,重新审视他的儿子,“看来,你已经不在乎他的安危了。我可以把他还给你,许辉,你会先收到我送给你的礼物,两根手指,怎么样?”   许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扔在桌上,“您打吧,打给您的狗腿子让他们切了吴景安的手指。”话落,他捋起袖子,左手按在桌上,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军刀,刀尖朝下放在左手上方,面无惧色地看着他,“您要了他什么,我就原封不动地还给您!”   第117章 欢迎回家 许正阳倒是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招,明晃晃地刀尖近在眼前,配上许辉那张狠厉的面孔,震撼力十足。 许正阳的眼中真正带了怒气,他咬牙切齿地叫了声,“许、辉!” 许辉:“您认为我不敢吗?不信的话您就尽管去试,电话就在这,主导权也在您手上。” 许正阳深深吐出憋在胸中的气,“把你的刀子收起来。” 许辉依言收起了刀,“很无奈是不是?居然让我这个废物成了您的弱点,很不甘心?看来老天让我姓了许还真是有点价值。说实话,我是您儿子,您能把我怎么样?” 许正阳压低眉眼看着他,“许辉,你得意忘形了。” 许辉笑,“这就算得意忘形?那么接下来的话您听了会怎么想?说起来,我还真不能阻止你对他做什么。可您听好了,我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吴景安。他如果少了一块肉,那么我会好好地利用起媒体和法律这两个武器,和您战斗到底。您想让全中国的人都来看咱们父子对薄公堂,让旭阳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话,经久不衰,那就尽管去发泄您的怒气吧!以为我只是说说吗?有句话我现在就可以还给你,我同样不会阻拦你,尽管去赌。但是,相对的,你也要为你的幼稚付出更惨重的代价。这个世界不会给你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许正阳攥紧了放在桌下的手,许辉的狂妄让他非常地不痛快。 “许辉,你真是过了,让我越来越不想放了他。” 许辉毫不在意地说:“我忘了告诉您,我手里还有一段电话录音,您想听听吗?还记得我打电话求您让我见他一面吗?录得还不错,我相信不光只有你感兴趣,外面那些记者一定更感兴趣。”许辉双手撑着红木方桌,俯身靠近坐在桌前的男人,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现在换我给你个时间限期,明天早上十点之前我要见到人,否则定时设定的这段录音恐怕会带给您更多烦恼。” 说完,许辉站直身子,高昂起头,以胜利者的姿态睥睨着对面的人。 “我提醒您一句,想抓我的话,先考虑考虑后果。我,许辉,不会离开s市,我会在这里好好站着,陪您打完这场仗,直到我们两人中有一个先倒下,才算结束。” 许辉的笑冰冷、残忍,像极了当年的许正阳。 走到门前,许辉回过头,“差点忘了,今天我带着这个来的,”他从身前摘下了个类似钮扣的小东西,拿在手里晃了晃,“这东西不便宜,画质应该会不错,您想欣赏欣赏吗?啊,我又想说感谢老天让我姓了许,才能和黑客高手交朋友。他会帮我处理好这段录像,不知道您希不希望它派上用场?” 许正阳:“许辉……” 许辉:“您已经把我逼到绝路上了,现在的我,除了咬人什么也不会。许正阳,想体验一下家破人亡的感觉吗?那就去赌一把吧!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办公室的门打开,许辉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从后门走出大楼避开了那帮盘踞在此的记者。走到街上,他没有拦车,沿着道路一直走下去。 街角的咖啡店添了新的口味,他和吴景安约好回来后一块去尝尝,不好喝就砸人招牌。 菜场里的豆腐西施穿了件鲜艳的红裙子,对着顾客笑得那叫一媚惑招摇。 楼下阿婆家的孙子门牙全掉了,一张嘴都往里冒风,豁得很有喜感。 许辉进了家,坐在沙发上时,像才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浑身哆嗦个不停。 他把头埋在手掌里,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他疯了,全世界都会以为他疯了。 他在拿爱人的性命去赌,赌赢了,他们还有明天。可万一输了…… 他不敢去想那种可能。 为什么不上飞机,为什么不能等上十年,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如果有一天吴景安问他这种问题他该怎么回答? 告诉他自己等不了十年?十年以后,他不再是许辉,而他也不再是吴景安…… 他要的是现在,是每一天。 他无法预料一个抉择所能产生的结果。但他无论如何也要尝试一次。 张音问他,如果吴景安在,会希望他怎么做? 他想了很久,才得出这个答案。 盛怒中的吴景安会朝着他挥拳头,哪怕知道他是个不好惹的人,也没半点留情。 受了伤的吴景安会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哪怕他用权势相压,也绝不退缩。 吴景安说过,能压垮人的从来都不是环境,而是人心。世上生存,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肯坚持,你就能挺过去。只要你肯回来,回到家就能看到我在等着你,陪着你。 他相信,他的平安,会支持他的决定。 假装上了飞机才能甩开许正阳的监视,才有机会实施他的计划。 这一次,他赌上了一切。 父子决裂,旭阳的声誉和命运,只为夺回那个人。 许正阳是个精明的商人,做任何事都会权衡利弊,抓住了他这个特点,许辉放手一搏。 他对许正阳说的话不假,现在的他,被逼上了绝路。如果许正阳真的动手,等于亲手斩断了这最后一点联系,许辉,也不用再顾忌什么。 因为,他的家人不光姓许,吴景安,才是要陪伴他走一生的人。 这个人,至关重要。 他定了限期,录像威胁,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救出吴景安。拖久了,他怕旭阳的危机公关会成功淡化这件事的影响。 成败,就在一夜间。 刚一开机郝时便打来电话问他在哪,廖胜英在一旁大声嚷嚷,没义气,撇下他们自己一个人耍酷,好玩啊?! 许辉笑,在家,不要过来,想一个人静一静。已经和他爸谈判过,结果,只能等到明天。 挂了电话后再次关机,这件事他必须自己去做。对他来说弥足珍贵的这些朋友已经为他做的够多了,他不想再牵连到谁。 一个小时后,金美宣带着人闯了进来,见到许辉,金美宣重重赏了他一个巴掌。 她这一生,都是一个骄傲的女人。 从富家千金到许家长媳,一举得男,她一直昂首挺胸地走过来。 如今的许辉,她的希望,给她的人生泼了一盘洗不净的脏水。 同性恋、绑架、旭阳的丑闻。 她不知道许辉是不是真的疯了,是不是真的想毁了许家?! 许辉没有辩解,任凭金美宣对着他又哭又骂地发泄。 “你做这些蠢事,有没有想过许家,想过旭阳,想过我和你爸?!你就算不为我们想,你爷爷奶奶呢?他们有多宠你,多爱你,你真想气死他们吗?许辉,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你还是不是个人啊!” 金美宣哭累了骂累了却见他始终没有反应,擦干了脸上泪,她说:“跟我回家!” 许辉:“我哪也不会去。” 金美宣:“你还想干什么?为了个男人,你连家也不要,连父母都不要了吗?” 许辉表情淡漠地看着她,“您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您一定记不住吧,因为对您来说,他甚至连个人都算不上。不管我跟您说多少遍我爱他,您却从来没放在心上。从今以后,只有那个人会陪在我身边,对我来说,他比任何人都重要。现在,就因为我爱他,所以你们要害死他,这样也是为我好吗?我是不是应该为他做点什么?丢脸又怎么样,毁了旭阳的形象又怎么样,把许正阳拉进监狱又怎么样?这些,对我来说,及不上他一条命。” 金美宣愕然地后退一步,“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他是你爸!” 许辉笑笑:“很快就不是了。过了今天,他应该会和我断绝关系吧!想想他说得没错,我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米虫。现在米虫长大了,想独立了,就请你们给我这个自由吧!” 金美宣已经不能理解他的丧心病狂,“你的意思是,不会回家了,要跟我们这些亲人,断绝关系?” 许辉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如果这个家,是以他的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我宁可不要。妈,这次,你们做得太过了。” 不能接受同性恋的家庭太多太多了,而以结束一个人生命的方式来阻止的家庭,他真的无法再回去。 金美宣难掩悲愤,冲着他吼道,“许辉,我没想到会把你养成这种狼心狗肺的性格。”她对着带来的人嚷,“把他抓起来。” 几个保镖刚冲上来,许辉一把掏出随身携带的军刀,“妈,我劝您别做傻事,您想让旭阳因为流血事件再上一次搜索排行榜吗?” “许辉!”金美宣歇斯底里地怒喊。 许辉笑了,那是她从没见过的从容镇定,真诚愉悦的笑。 “妈,我必须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第二天,上午九点二十,寂静的房间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在沙发上守了一夜的许辉,绷紧心弦,仔细聆听这细微的动静,他甚至担心会不会是自己的幻听。 有人打开了门,脚步声传来,一步步走到沙发边。 许辉双手交握,闭上眼,虔诚祈祷。 有人抬手搭在他肩膀上,“许辉。” 那一瞬间,许辉闭着眼睛颤抖地笑着。 他在努力压抑着,感情太过强烈,会让他露出幼稚的本性。 他缓缓站起身,缓缓转过头,对着面前的人微笑着说:“欢迎回家。” 吴景安顶着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庞,微笑回应,“嗯。” 他刚刚抬起手,想摸摸许辉的脸,却不料那人突然抬手挡了一下。 他不解,愣怔地望着他。 许辉笑着解释,“我以为你要打我。” 吴景安:“为什么?” 许辉:“我害你被出柜了,现在全市,不,全国的人都知道你是个同性恋。” 吴景安垂下眼沉默不语。 许辉把人搂进怀里,“没事,过两天我就去找工作,以后,我来养你。就算一辈子吃包子喝米糊我也愿意。” 吴景安没有太多的力气和他贫嘴,搂着人腰轻声说了两个字:“谢谢。” 郝时和廖胜英来到吴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许辉的手机一直关机,他们担心事情会有什么变数。 走到楼上,看到大门居然开着,廖胜英快步冲进去,随即愣在了那里。 郝时跟在后面,在看到他表情后,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加快脚步。 中午十一点,太阳从阳台窗户照进来,把阴暗了几天的房间照得透亮。 初夏的微风吹动挂在阳台的风车,发出单调的呼呼声,家具摆设照常,茶几边还放着没有打开的行李箱。 许辉面容安详地躺在沙发上,头枕着吴景安的双腿。 吴景安靠坐在沙发一角,头歪向一边,垂下的右手和许辉的交握在一起。 连日来的紧张、担忧令两人心力交瘁,而如今卸下了重担的他们,酣然入梦。 廖胜英和郝时对视一眼,笑着摇摇头,转身走出房,顺便带上了门。 廖胜英下楼梯时说:“你说,他还是不是咱们认识的那个许辉。” 郝时笑笑,“也许,是个脱胎换骨的许辉,咱们,得重新认识一下了。” 楼下小区公园里的木槿花,花开一树。 粉嫩的花瓣在阳光下尽情绽放。它们坚韧、美丽,它们勇敢、坚持,虽然前路磨难重重,却始终坚守着信念,永不退缩。 第118章 明天 网络硝烟持续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拒绝接受各种采访的许辉在网上发了一段视频,说明他的爱人已经回来,感谢大家的关注,以后他们只想过着平静的生活。 旭阳的危机公关做得不错,首先许正阳出面表示理解儿子的想法,并在逐步接受他们。同时举办了几场公益、慈善活动,挽回了一些正面形象。对这次失踪事件,警方给出的解释是私人恩怨,犯人已经抓捕,吴景安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这几天,吴景安的手机快被打爆了。 母亲那边,哑叔和张叔那边,他解释了好一通才让他们放下心。至于孔新和大刚这边,他定了时间在酒香摆了两桌,面对这些昔日同事兼好友,他鼓起勇气承认事实。 他是个同性恋,许辉是他同居两年多的恋人。 在网上看到这则视频时,大刚他们集体石化,和他们共事了七八年的老吴怎么可能---- 孔新老婆震惊的同时频频点头,“难怪当初看他们两闹成那样就不对劲,分明是小情侣在打情骂俏嘛!” 如今听到吴景安亲口承认,震撼同样强烈。 小乔难得爆粗,拍桌子破口大骂,“你个$#a^&,你到底拿不拿我们当兄弟,这种事你也能瞒这么多年。从实招来,你和那许少什么时候看对眼的!” 大刚也一脸的不痛快,“老吴,你真是……那,那男人……唉!” 孔新沉默着坐在一边吸完一颗烟才缓缓开口,“大家都端起酒杯,不管怎么说咱们也都同事一场。今儿老吴也算看得起咱们,给咱个实话。大家干完这杯,愿意继续把他当朋友的就留下,有膈应,接受不了的就回去吧!咱们这是小地方,风言风语的传着也不好听,老吴能理解的。” 这话一出,酒桌上更是沉默一片。 虽然到最后也没人离席,吴景安心里却仍清明,有些朋友,注定已远离。 那晚,吴景安留宿在孔新家,大刚和小乔也一直没走,客厅里的麻将哗哗响了一夜。 小乔一脸暧昧地说:“你和那许少……那个……那个时……怎么做啊” 吴景安清咳两声,把一个南风打得啪啪响。 大刚贼兮兮地笑,“哟,这老吴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小乔,想知道的话就脱光了躺床上勾引勾引咱老吴,让他把你办了。” 小乔慌忙抱胸,一脸“惊恐”,“不要嘛,人家有老婆的,人家怕怕,回家要跪搓衣板的。” 孔新嘴里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都死去,人老吴肯许少也不肯,可别把我这屋变成情杀现场。”他转过头来不怀好意地看着吴景安,“我说当年他怎么着就非得把空调装厨房,还真让我老婆说对了,你们在我这儿打情骂俏呢!” 吴景安皱起眉头,“哪百年的事了你还拿出来提!” 小乔和大刚兴致勃勃,“说说说说,怎么回事有什么内幕” 孔新把当初装空调的事提了一遍,小乔颇有感悟地说:“这许少用情至深啊!想当年他追林佳佳,不会是个幌子吧!哎,哥几个还记不记得那许少给他买药的事我可是记忆犹新,那时候就纳闷了,咱这些人说来都算那许少的朋友了,咋不见他对咱这么好啊顶着个大太阳在老吴门口罚站,靠,太言情了。” 孔新憋屈地说:“你们有我冤吗当年那许少一天几个电话追来,搞得我老婆直怀疑我是不是背着她和男人搞断袖了,其实哪啊,人那就是套我话呢!问的全是老吴的事。哎,你俩到底什么时候看对眼的。谁先看上谁的啊” 小乔打了个哈欠,“那还用说,肯定许少瞎了眼看上他的,咱老吴那时候多跩啊!别看那高富帅,人照样不搭理。请客不去,送饭不要。跟人叫过板开过战,那许少照样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我说老吴,你到底给他灌什么迷汤了,人这一大好青年,就死栽在你手里了。” 吴景安抓了张牌在手里,瞥一眼,放倒,推牌,淡淡地说:“庄家自接,各位,看着给钱吧!” 小乔恼得直抓头,大刚狂怒一吼,孔新食指放嘴边,“嘘,都给我小声点,我儿子睡觉呢!”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小乔和大刚再熬不住,窝在沙发两边睡成死猪。 吴景安的手机响了,是许辉打来的,问他在哪,二十分钟后到。 吴景安惊道,“你怎么来了” 许辉:“不放心你,万一再半道被人劫走了怎么办。” 吴景安:“这么早你怎么来的,车不是被没收了吗” 许辉:“借老英的,这家伙还非让我给他加满油,等我们到家后,照它一桶水地灌。” 吴景安:“行了,你就别损了。我在孔新家,你来吧!” 挂了电话,吴景安跟孔新说一声后去了洗手间,再出来时见孔新正在厨房忙活着,吴景安走了进来,“干什么呢” 电磁炉上坐了个小锅,煤气灶上热着刚打好的豆浆,孔新一边搅动一边答道,“给你弄点吃的,打一夜牌该饿了,家里也就前几天包的粽子,给你热了几个肉馅的,煮了几个鸡蛋,你吃完给那许少带点。” 吴景安抬眼看向他,“孔新,你这是……” 乳白色的豆浆快溢出锅面时,孔新拿汤勺舀起一勺,再浇回锅里,“老吴,你也别太介意。这儿毕竟是小地方,不比城市里,有些老一辈的他们连同性恋是什么都不懂。要让所有的人接受你也不现实。” 吴景安垂下头,低低地答了一声。 孔新:“其实我也不是一点感觉不到的,那个时候许少对你的确不一样。想他一个有钱人的少爷,一而再再而三地讨好你,就连对林佳佳也不见得有那么好。我想过这种可能,但还是觉得有些荒唐。没想到,竟是真的。老吴,许少对你,应该是动了真感情的。” 吴景安渐渐也有了疑惑,按说那时的许辉都在表演,骗了他骗了大家。可许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对他有了感觉的 那些在一起的点滴,真的,都是伪装吗 孔新:“别人我不敢说,但我和大刚、小乔绝对不会拿另眼看待你。不管你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你不还是那个会和我们打一夜牌,会一起骂脏话的老吴吗没变的。” 吴景安垂下的目光闪了闪,什么也没有说。 孔新将煮好的豆浆盛在碗里,“行了,我也不跟你客气,你就在厨房吃吧!” 关了火,孔新掀开锅盖把粽子和鸡蛋拿出来,从橱柜里找出食品袋,“待会凉凉给你家那口子装点。” 吴景安笑,端起豆浆吹凉些再入口。 那口子,这词,太Tm动听了。 吃了一个粽子两个鸡蛋,吴景安刚把碗洗好,许辉的电话就打来了。 带上孔新装好的早餐,临出门前,吴景安回过头,“孔新,谢谢。” 三十几岁的老男人听不惯这话,脸上有几分羞赧,“行了,快走吧!别让你家那口子等急了。电话联系。” 吴景安下了楼,一眼就看见廖胜英那辆改装过的拉风跑车停在路边。 坐上车,吴景安把早餐递给许辉,“吃了再走吧!” 一早过来的,这会真有些饿了,许辉三四口就解决了一个肉粽,“味道不错,孔新家包的” 吴景安“嗯”了一声,一手托着腮邦好奇地打量着他。 许辉瞟他一眼,继续剥他的鸡蛋,“干什么,做什么亏心事了,要找我忏悔” 吴景安笑,“说说,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许辉咬了口鸡蛋,蛋黄粘在嘴上,脸贴着那人,笑着说:“怎么突然好奇这个” 吴景安拿拇指抹去他唇上粘着的蛋黄,“你当年到底收买了多少人,为了整我可算劳心劳力啊!” 许辉不悦地皱起眉头,“我那是整你吗不知道到最后整的是谁!姓吴的,你少给我翻旧帐。说你两句怎么了,你还没完了!把我这个大活人骗到手,你也算赚大发了,还想怎么着!” 吴景安凑上去拿嘴堵住了他的聒噪,“你说要跟你这个臭脾气的家伙制造点浪漫气氛该有多难啊!走吧,再说下去就得在人楼下打起来了!真想孔新他们出来看热闹啊!” 车子发动,平稳地行驶在回城的道路上。 许辉问起了吴景安工作的事,歧视肯定是有的,毕竟是成年人,倒也不至于太过火。几个年轻点的见多识广,仍和他保持着以往的关系,一切还算顺利。 快到城区时,许辉突然说起找工作的事。 本来已进入半睡眠状态的吴景安一下子清醒了,转过头诧异地看着他。 许辉嘴角挂着微笑,目视前方,“虽然有点晚,不过,我必须踏出这一步,才能谈以后。” 以后,他要变得强大,抛掉米虫和废物的称号,尽全力保护他的爱人。 当然,这些都只能是以后。 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这个决定对吴景安来说都是值得欣慰的。 许辉在一步步成长,虽然起步较晚,过程缓慢,可他肯努力踏出这一步,就是最大的进步。 吴景安窝在副驾上,嘴角微弯,轻轻地“嗯”了一声。 明天的道路依然艰辛,明天的生活不会比今天轻松,可他们仍在心中装起满满的自信,向明天,迈出有力的一步。 第119章 找工作   找工作,对于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尚且是难事,更何况年近三十的许辉。   在旭阳做了几年挂名的经理,并未给他的求职路有任何帮助。   廖胜英戏谑地说:“你除了会吃喝玩乐,还会什么”   残酷的现实也向他证明了这一点,除了吃喝玩乐,他许辉,什么也不会。   他的简历几乎石沉大海,难得的一次面试他连该说什么样的套话都不知道。穿着五位数的西装坐在会议室外的走廊长椅上,像个傻瓜一样看着身边来回走动的年轻求职者,他们有万全的准备,嘴里念叨着华丽的台词,他们等待着登上耀眼的舞台,展现光芒。   而他,心里仅剩的一点自信和自尊被现实消磨殆尽。   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那些看似平常的问题。   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谈谈你对所从事专业的理解,你的竞争优势是什么,你觉得怎样才算是成功   第一次的面试,他几乎是逃出来的。   那些挑剔的眼神,打量的目光把一无所知的他打回了原形,他紧张,慌乱,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地滚落,脖子上的领带勒得他快要窒息。   在公司外面的花坛坐了好一会,他站起身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早知道这样,当初公司招人的时候,他应该观摩观摩,学学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也不至于会落到今天这么狼狈的地步。   回到家他坐在沙发上直歇到吴景安下班回来。   看他的表情吴景安就知道结果,什么话也没说,领着人上超市买菜去了。   回来做了两菜一汤,吃饭的时候许辉说了面试的事。   关于这一点,吴景安没什么建议好给他。当年自己高技毕业就直接分到了电厂,一干七八年,他没有过求职的经验。   吃完饭,趁许辉洗澡的功夫,他上网查了查关于面试的各方面资料,下到手机里,第二天到厂里打出来,几十页纸摆到一脸错愕的许辉面前。   吴景安拍拍他肩膀,“没事,哥们,我陪你一起练,就不信一个小小的面试咱还攻克不了。”   那几天许辉一边投简历一边被吴景安拉着背诵他打出来的那几十张纸。   许辉说这些东西太假了,本大爷不屑去背,吴景安就说是啊是啊,假得要死,可大家都喜欢听这些假的东西,没办法,咱就附合一下吧,唉,谁让这世上俗人太多呢!   许辉背了两页纸烦了,跑到阳台关上推拉门对着夜空抽闷烟。   吴景安没说什么,回了房。   他不是不知道许辉要走这条路有多难,年纪大,没经验,同性恋,旭阳的败家子。   这些标签加一块,他的求职路只能比登天还要难。   再加上许董表面言和,实际和断绝关系差不多的态度,谁会要他这个烫手山芋。   许辉养尊处优惯了,如今一天比一天多的打击自然会让他烦闷、苦恼,想要放弃。   这些,吴景安都能理解。   可他,能说些什么   因为前面是不可翻越的困难,所以,我们放弃吧,什么都不要做,回来我养着你。   他能这样说吗   许辉是个人,是个有自尊有感情有思维的正常人。   吴景安不是他的父母,不能把他当孩子养,那些不负责任的话他不能说。   他只能在一旁陪着他,给他打气加油,不断鼓励他去碰壁。   无论如何,这些都是许辉必须经历的。   没有任何高尚的理由,只因为他要活着。   吴景安从房间出来时,许辉已经坐回沙发上,手里拿着打印纸,默念纸上那些套话。   吴景安笑了,走进厨房倒了杯蜂蜜水。   这条路有多难,只有走过才真正知道,不跌倒是学不会成长的。   跌倒有多疼也只有尝试过才知道,再站起来时才能让自己下次不在同样的地方跌倒。   他把水端到许辉面前,笑着对他说:“亲爱的,嗓子干了吧,喝点水。”   面对困难,唯一的办法是解决而不是逃避。   而不管有多难,他都相信会有回首来看的那一天。   一个月下来,许辉的求职没有一点进展。   一次次的失败打击他的同时也让他或多或少学到了些东西。   母亲金美宣打来电话,说爷奶已经知道了他闯的祸让他立刻回家。   许辉手里抓着为了今天的面试准备的西装,身上的衬衫已经湿透,站在大太阳下,脑子里回荡着被同窗羞辱的话。   杨致远,大学同学,当年系里不起眼的穷书生,如今混到了总经理的位置。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楼梯上方,阳光在他背后起了衬托作用,那些冰冷的话毫无防备地砸下来。   “许辉,你觉得你高调出柜了,就是人生的赢家了吗我可以很实在的告诉你,你是个蠢才,蠢得无药可救。”   “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也分不清,你不是蠢是什么”   “像你这种没长处,没本事的人就应该安安份份活在你父母的庇荫下,让他们养一辈子才是最聪明的抉择。可你呢,你把这最后的救命稻草给扔了,怎么,做个同性恋很光荣吗”   “你的出柜的确引起轰动,可你也该明白,如果不是你那高贵的家人,你这种人,连向世界出柜的资格都没有!”   “爱情是吗那我们就来看看你那伟大高尚的爱情会把你变成什么样记不记得当年上学时你说过人分三六九等,如今,我站在你的上面,你倒是说说,现在的你在第几层第几等”   杨致远的态度傲慢、冰冷的眼神中带着十足的不屑,他抬手从许辉准备的资料中抽出一张纸,轻轻晃了晃。   “今天的面试你不用参加了,是我给你打的电话,目的吗,就是想站在你的位置说说这些话,哈哈,原来,损人的感觉真的好极了。难怪当年的你乐此不疲。可惜,这种感觉,你恐怕再也体会不到了。”   杨致远手指一抬,纸张轻飘飘地飞出去,他从容地走下楼梯,与全身僵硬的许辉擦肩而过。   走下楼梯时,他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好心提醒你一下,别白费功夫,就连我们这种中型企业,你那高高在上的董事长父亲都派人关照过。在s市,你还活得下去吗噢,我忘了,你当然活得下去,只要,再回到你那奢华的家,继续当你的少爷就行了。许辉,这才是最适合你的路。”   许辉头疼得像要裂开,手机里一遍遍响着母亲催促和责怪的声音。   他把眉头皱得死紧,沉声说:“我不去。”   母亲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也有些急了,抬高音量说了他几句。   八月的太阳毒辣得像要把人身上的皮剥掉一层,许辉快要被晒晕了,再加上太多的压力和烦恼,他冲着手机那头喊道,“我不会去,您就是再说一万遍我也不会去,妈,您行行好,放过我吧!”   放过这个一无是处的他,让他能够自由地呼吸。   即使没有许正阳的关照,他的路也是难上加难,为何还要在他艰苦喘息的同时再压一座山上去。   他不懂,难道现在这样有了上进心的他不比从前好吗为何急着要把他打回原形。   今天的杨致远就在扮演着当初狂妄、嚣张的许辉,彻彻底底地伤了一回今天的他。   他也终于明白了,那些三六九等的话,有多伤人。   许辉,被这个世界抛弃的许辉,到底,在第几层。   电话那头的母亲一直沉默着,许辉冷静下来后说:“我暂时不会回去,现在的我,没有回去的意义。爷奶那边您帮着解释一下。再等一等,等到我做出点成绩,哪怕是最微薄的成绩,攒够那个资格,我会带着吴景安一起回去。”   下了公交车,吴景安正等在那里。   许辉责怪地说:“大热的天,你在这干嘛”   吴景安笑笑,“你不是说快到了吗让你受伤的心灵有点安慰。”   许辉:“你就知道我一定失败!”   吴景安:“谁说是失败,那叫成功之母,亲爱的,你心态不好。”   许辉:“中午吃什么你说,我吃海鲜是不是上辈子的事”   吴景安撇撇嘴,“那个谁,不是有钱得很吗,给他打个电话,中午让他请客,记着,算上我。md,成天来蹭我们的,偶尔也得让他破费一下。”   许辉笑着拨通了廖胜英的电话。   晚上的饭局郝时和张音都来了,许辉像个主人一样挨个敬酒,搞得廖胜英无比郁闷。   许辉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吴景安看了他一眼,说是去洗手间便走开了。   郝时说:“想骂就骂吧,人走了听不见,别憋在心里,你也不是圣人。”   张音把玩着手里酒杯,“现在才知道生活艰难啊,我的少爷,你也太晚熟了。”   廖胜英“去”地一声,骂了几句,“不就是个破工作吗,明儿我就帮你解决了,只要不在s市,你爸的手也伸不到那么远。”   许辉嘴角噙着笑,咽下一杯苦酒,“问你们一句实话,我以前是不是个混仗,你们,会不会有想套麻袋把我揍一顿的冲动。”   郝时说有,张音说太有了,廖胜英说我都安排好了,可惜最后被我妈发现了才作罢。   许辉笑得浑身发颤,“哈哈……就连你们也会这样想。可见,我以前真他妈不是东西。知道吗,今天,以前的许辉给我上了一堂课,他让我明白了,我有多愚蠢多无能,离开了那个庞大的许家,我就是一条缺了水的鱼,只能在干涸的池塘里等死。我曾经看不起很多人,可其实,我才是那个最被人瞧不起的人。我连最起码的生存都办不到,许辉,许辉,是许家给了我这个名字。脱离了许家,我真不知道该叫什么。”   郝时放下酒杯,张音静静地看着他,廖胜英想劝他少喝两句,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吴景安靠在包间外的墙上,默默抽完了两支烟。   酒足饭饱,吴景安搀扶着醉得一塌糊涂的许辉回了家。   进了房间,把人放下吴景安刚想起身离开,许辉却紧紧地抱住了他。   吴景安也是憋了一肚子火,他清醒时不能发,现在人醉了,他可以理所当然地好好骂骂他。   那些“嫌委屈,想后悔就滚回你家去”的话他不能骂,他只能骂“这些挫折算个鸟啊,姓许的,你平时跟我吵架不是有种的很吗,你倒是站起来啊,不就是个破工作吗,找不到月薪五千的就找三千的,两千的,不然一千也行,你比那些人缺胳膊还是少腿,这年头要是饿死个正常人倒真是大新闻。脱离了许家,你叫什么我来告诉你,你叫许辉,一个全新的许辉,一个活得比以前精彩、快乐、自在的许辉,一个能挺直腰杆站得端正的许辉。你不会再有那些异于常人的思想,不会高高在上,不会做个连自己也瞧不起的米虫、废物。哪怕只有一百块、一千块,也是靠你的双手挣来的,这种钱,花得舒坦。这样的许辉,才值得我爱。”   对着一个酒鬼他尽情地发了一通牢骚,发完后,他坐在床边发笑。   说好要体谅他、理解他的,可心里还是会无法抑制地觉得难过、害怕。   怕他会退缩,怕他会再次转身。   井程、蒋路,没有人能陪他一起淌过困难的河,没有人可以陪他走往相伴一生的礼堂。   他怕许辉,也会在挫折、失败、痛苦面前渐渐迷失方向。   错过了许辉,他恐怕再没力气去爱任何人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撑着膝盖站起来,打开房门。   “景安……”   许辉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在宁静的深夜格外清晰。   “对不起,对不起……”   吴景安握着门把的手不自觉哆嗦起来,揪紧的心疼得让他咬紧了牙。    第120章 工作   生活里有太多似曾相识的场景,一句对不起,引出最伤人的话。   以至于,他现在不太敢听到这三个字。   许辉闭着眼,嘴里一遍遍喊着吴景安的名字。   像一个脆弱的孩子,在黑夜里想要抓住令他安心的人。   吴景安转过身,到底是心软,走回他身边,一手搭上他额头,轻抚额际短发,语调温柔地说:“我在这,许辉,我在。”   许辉紧锁着的眉心渐渐舒展,缓缓睁开的眼里印着男人平静的面容。   “景安……”许辉嘴角勾起笑,两手捧住男人的脸,“你原谅我了吗?”   吴景安疑惑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爱上这么过份的我?为什么,还要原谅这样的我?景安,我曾经,把你伤得多重,现在,还会恨我吗?”   许辉的眼神迷离,好似穿透眼前的人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过去的他潇洒、自信,贴着贵公子的标签,游走在上流社会的各种派对中。   过去的他嘴角噙着笑,把最恶毒的话说给最爱的人听。   “现在流行搞基啊,哥几个谁要是无聊了,可以找景安打发打发时间,男人嘛,真有什么也不会怀孕,挺值的。”   “要不,你开个熟人价,我倒也不介意陪你玩玩,不是说,爱我吗”   “我提个建议,你不妨跪下来求我,兴许,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会放过你。”   “吴景安,对着一个男人说爱,你可真够恶心的。记不记得我说过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为什么总记不住教训,还敢奢望我,你以为,你到底在哪一层”   那段过往,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被他们遗忘在记忆的角落。   今天的教训,让许辉彻底明白了,曾经的他有多么可恶。   对不起,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份量曾是那么的轻。   说理解,说懂得,说一千一万句,不过是安慰别人说服自己。   只有当同样的痛落在自己身上时,才能真正体会。   体会以后,痛苦、怨恨、愧疚一起撕扯着他的心。   如果可以,他多想抹去那段残忍的记忆。   在吴景安对他说出我爱你的时候,接受、相爱,没有隔阂,没有分离。   许辉,只是一个爱着他也被他爱着的普通男人。   如果可以,他多想用一切去换。   许辉紧紧地抱着他的爱人,用吻和泪去祈求原谅。   第一次体会到这三个字的沉重,第一次领悟了这三个字的意义。   谢谢你,景安,一直陪在我身边,一直,没有放弃。   谢谢,我的爱人。   第二天,吴景安起床时许辉已经不在了。   打他手机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起,吴景安问他在哪。   电话那头的许辉用不太自然的声音说:   “我找到工作了。”   吴景安差点被一口水呛死,“什么?”   找到工作?这一大早的,什么工作这么快就找到了。   许辉:“我找到工作了,月薪一千二,没有休班。不太好吧,不过,我还是想先干着,以后碰到合适的再换。”   吴景安笑笑,没有再追问什么。   “行,什么时候上班,晚上回来庆祝一下。”   生活,给他们的难题一道接着一道。   晴朗的天气总是维持不了几天,风雨就会降临。   每一次摆在面前的坎总能轻而易举摧毁所有信心,总以为会是无以复加的痛,无法痊愈的伤。   可一路下来才发现,生活,终究压不垮人。   因为他们有健康的身体,逐渐健全的心态,他们就能战胜一切。   吴景安渐渐相信,他和许辉的生活会越来越好,以后的日子也许不富裕不精彩,却是他理想中的平凡朴实,相携到老。   吴景安,用心期盼着。   “小许,来货了。”   许辉快速扒完碗里的饭,用手背抹了下嘴,跑出仓库。   两辆大货车停在超市仓库外,车上的人抬起一袋五十斤的大米压在许辉肩头。   许辉一手扶着米袋,快步进了仓库。   卸了货,他又匆匆赶回车旁。   一个小时后,所有货卸完,他累得靠坐在墙边大口喘气。   同事老张递过来一瓶水,气喘吁吁地说:“行啊,现在搬得越来越多了,这么卖力,真打算干好了升你的职啊!”   许辉接过水,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有气无力地说:“没办法,要养家。”   超市的工作他干了近两个月,在这里有一种把女人当男人,把男人当狗使的说法。   搬运、理货、装饰、维修他什么都得干,每天都要上紧发条连轴转上八个小时,遇上特殊情况,加班也是常事。   第一次卸货,整整一个小时的重体力,他扶着墙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第一次高处装饰,他从两人高的梯子上摔了下来,疼得他挤掉了几滴泪。   第一次堆头摆放,几十罐啤酒哗地砸下来,他一条腿几乎要废了,主管冷冷地报出赔偿数字,休息一天后继续上班。   半个月的时候,他决定放弃。   回到家,餐桌上摆着几道他爱吃的菜,厨房里男人挥汗如雨地忙碌着。   他走近厨房,在推拉门外看着吴景安认真切菜的模样,堵在喉咙里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他照常去了超市。   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咬牙告诉自己,再忍忍,再忍忍,还有几十筐,几十袋,几百斤,他能撑下去的。   别人能的,他一样能,不想再做回米虫和废物一样的许辉,他就得撑下去。   撑下去,撑给他爱的人看。   总有一天,他能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他,给他一片平静祥和的天地。   许家的人不只一次来找过他,好言相劝,威逼利诱,许辉只充耳不闻,拎起一麻袋的西瓜搭在肩上,吃力地往仓库挪去。   金美宣百思不得其解:“你所谓的做出成绩就是在这种地方糟贱自己?这就是你抗争的方式吗?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许辉,你就是再过一百年,也达不到你爸的百分之一。你整个人,在所有人眼里只能是笑话。”   许辉脱下手套,用脖子上的毛巾擦去脸上的汗,面色平静地看着她:“在你们眼里,我的确是个笑话。可我并不后悔,因为,我正在做能让我看得起自己的事。现在的我,很苦很累,可只有这样,才算是个真正的人。”   发薪水的那天,许辉约吴景安在烧烤店见面。   那一天,他吃了两串羊肉,三串香菇,四片土豆,却喝完了整整一筐啤酒。   那一天,他说,你知道这啤酒有多重吗?他拍了拍自己肩膀,苦笑着说,真能把一个人压垮了。   我从来不知道,它会这么重。   啤酒、西瓜、大米、油、他的肩膀上每天要扛多少东西他数不清,这些数量加在一起,压垮了三十年的骄傲。   每天八小时不间断的工作,没有休班。   每次下班回家他都像打了场艰苦的仗,甚至在等待盛汤的功夫,浴室泡澡的功夫,累得睡着了。   他以为坚持不下来的,以为终究会放弃的,却和那些老员工一起熬到了发薪水的日子。   他把那十几张百元钞票交到吴景安手里,脸上涌出骄傲和自豪 。   他做到了。   用这双磨出血泡的手,挣到了对得起自己的第一份薪水。   这份喜悦与他的辛劳划上了等号,他甚至想矫情地对自己说一句,太棒了。   吴景安端起酒杯状似无意地说一句,那个用完了,晚上,买一盒?   那一天,许辉又唱又笑的,闹腾了大半夜。   天亮时,吴景安没忍心叫醒他,蹑手蹑脚下了床,换上衣服来到了许辉工作的超市。   许辉醒来时已是上午十一点,看了眼闹钟,人就跟打了鸡血似地从床上蹦起来,洗了把脸,抓着衣服就奔出了屋。   一边埋怨着吴景安怎么不叫醒他一边冲进了工作地点。   工作服只来得及套了一只袖子,另一只无精打采地耷拉在一边,许辉呆站在货车前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穿梭在车与仓库间。   监盘太久,猛然接触这种体力活,吴景安的身体还是有些吃不消的,扛着重物,他小心、吃力地迈着步子,大滴的汗滑落,他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   刚搬过一轮的老张拍了拍许辉肩头,“不是说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跑来了。你表哥真够意思,怕你请假影响奖金,还特地跑来替你干活。再是亲戚你回头也得谢谢人家,估计累得够呛。”   许辉心里升腾起一种温暖的感情,在四肢百骸里流窜。   阳光下那个忙碌、疲累的身影美丽得像是一幅画,深深刻在他心里。   嘴角微弯,他一步步走向吴景安。   他们是两个个体,却又是密不可分的存在,一种叫做爱的元素,牵系起两个人的心。   他们都在努力用坚实有力的臂膀为对方撑起一片天。   守着对你的承诺,和你一起在前进的道路上奋斗、拼搏。   不离、不弃。    第121章 蹭饭   许辉发第二个月薪水的这天,廖胜英勾搭着郝时、伙同着张音又来串门子蹭饭了。   吴景安扎着围裙头也不抬地吩咐那个谁谁谁,酱油没了,下楼买瓶去。   廖胜英不解,问许辉,“他这谁谁谁,到底叫的谁啊,”   许辉坐在摇椅里舒服地摇啊摇,“谁谁谁有几个字啊,”   廖胜英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三个。”   许辉闭起眼睛老神在在地说:“我们这儿除了他还有谁是三个字的,”   廖胜英想了一下,怒道,“你们这一个二个有家有院的,就欺负我一个孤家寡人是吧!老子、老子----”   郝时:“不吃了?”   张音:“气走了?”   廖胜英一咬牙一跺脚:“老子打酱油去!”   一个小时后菜上桌,两凉两素两荤一汤,廖胜英揶揄道,“哟,老吴啊,你这贤妻是太合格了,下一步是不是要向良母进发啊!”   吴景安拿起筷子夹了根西兰花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嚼着,“不急,等你哪天成功登上继父的堡垒,我这良母一定帮你带带孩子。”   郝时笑,许辉乐,张音拍案叫绝,廖胜英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说你老吴有良心没,好歹我也算帮过你们,你就这样对待恩人哪!”   吴景安一脸委屈地看着许辉,“我没良心吗?大热的天我一个人闷厨房里又是择又是洗又是烧的,你们四位爷有谁伸过一指头吗?拣现成的吃还说我没良心?”   三位爷齐齐低头扒饭,张音夹起一块炖牛肉就往那肇事爷的嘴里塞,“那个,老吴啊,这狗嘴里吐的都是狗粪,你别理它啊!”   狗嘴呜呜叫,狗粪处处喷。一阵打压下,狗,渐渐平息了。   郝时问许辉月薪多少,许辉一脸尴尬,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千二。   张音夸张地叫:“可以啊,不少啦,就你这样的,我以为连一百也挣不到呢!辉子,哥终于能看得起你了。”   许辉眯着眼笑,“那还真得谢谢你噢!”   郝时点点头,“慢慢来,多少不是问题,也算给你个磨炼的机会。”   廖胜英:“怎么你爸那边没动静了,他不是要整死你不可的吗?是不是觉得儿子在超市打工实在太丢人,不屑去搞些小动作。”   张音摇摇头,“我看老爷子倒也有心让你吃点苦头,他是巴不得你多受点罪,受不了了才好回头去求他。”   许辉心里也是这样想,可不管怎样到底是自家老头,在朋友面前他不多做评论。   见他不言语,众人也不揪着这个话题,廖胜英奇怪问道,“你妈那儿也没动静?要让你奶知道你在外面遭这份罪,估计得犯心脏病了。”   许辉笑,“我奶没你想得那么脆弱,s市有多大,该知道的他们早就知道了,亲情牌没有用。”   许辉爷奶没得老年痴呆,在孙子受罪和改邪归正之间他们自然会选择后者,许辉自小娇生惯养,吃不得苦受不得罪,纵然一时糊涂干出蠢事,久了,自会回家。   他们也在等,等时间把这个百无一用的少爷打回原形。   愚蠢爱情的保质期有多久,时间是最残酷的刽子手,当冲动和激情退去,许辉,还能坚持下去吗   说话间,郝时的手机响了,是个不显示号码的来电。   他疑惑着接起,手机那头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她自称是儿童救助中心,随机拨打电话希望电话那头的陌生人能给这些需要帮助的孩子一些鼓励。   郝时脸上的表情有些窘,这算什么新的电话诈骗?   郝时尽量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时间。”   刚想挂断时,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紧张起来,连着说了好几遍让他不要挂,奇怪的是那女人的发音不是特别标准,听着也不像方言,倒有点洋腔的味道。   现在的骗子都国际化了?   郝时没挂电话,听那女人焦急地说:“真的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我们不需要您的捐款,只是,只希望您能给予这些可怜的孩子一份鼓励,先生,拜托您了,真的拜托。”   她声音里的焦急、慌乱让郝时听着有些不忍,暂时打消了几分疑虑,站起身走到阳台。   不要钱的话,她说的,或许是真的。   虽然听着还是有那么些不靠谱。   郝时:“那么,我该怎么做?”   女人平静了下来,“您,您会唱歌吗?给他们唱首歌可以吗?”   郝时皱起眉头,“这个……还有别的选择吗?”   “呃……或者,您说些鼓励的话吧!让他们,不要放弃希望。”   郝时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现在的情况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对着电话说一些客套话,给一些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孩子听,这种行为,也太傻了。   可,如果是真的……   纠结了一会,直到电话里传来女人探询的声音,他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呃……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你们可以叫我巧克力叔叔,虽然我们见不到面,可巧克力叔叔还是会在很远的地方祝福大家。 不幸降临在你们身上,你们会恐惧、慌乱、甚至产生很多消极的想法。可其实你们也是幸运的,有救助中心的人们帮助,相信很快就会找到家人或者战胜困难。最重要的是,无论任何时候,绝对不能放弃希望。只有希望才能给你们勇气、力量,战胜心魔。 有一天,你们会长大,会变成坚强、正直的人。你们会拥有爱人、家人,到那个时候,你们会相信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巧克力叔叔为大家衷心祈福,一定要坚强噢,站起来,为那一天去努力吧!”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竟传来另一个女人很大的抽泣声,郝时吓了一跳,刚想发问,一开始的女声响起,竟也是有些哽咽的声音。   “谢谢您,谢谢您的鼓励,相信他----他们已经听到了,再次感谢,再见!”   不容他再说些什么,电话挂断了。   那一瞬间,郝时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他不明白,一开始拼命乞求他说些什么的人怎么突然就挂了电话,他不明白,心里的某根弦为什么像突然断了一样,某个地方,传来隐隐的痛。   烟头烧到手指,他慌忙松开,心情还是没有好转,他抬头望了望晴朗的天空。   阳光照进眼里,他下意识眯起眼。   一滴泪莫名滑落眼角,他抬手擦了擦,看着指腹的水渍,他困惑不解。   眼泪这种东西似乎早就成了奢侈品,在他的生命里也已经不存在会让他落泪的人。   他握紧掌心,掩盖掉这代表脆弱的多余的液体。   廖胜英在屋里唤他,他将掉落在地的烟头拾起扔进垃圾筒,转身进了屋。   晚上七点,吴景安下了班回宿舍洗个澡,刚要出门小林打来电话。   “吴哥,晚上聚餐取消了,老芦家的老太太突然进医院了,估计情况不好。”   吴景安:“哪家医院,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小林:“还是等明天问问他情况再说,他家那边估计也乱成一团了。”   挂断电话,吴景安收拾了东西去车棚骑车回家。   老芦最近新升了单元长,哥几个本说好要今天宰他一顿,现在突然出了这种事,聚餐自然是要取消的。   反正离家也没几步路,吴景安也不给许辉打电话了,直接回家。   他嘴角勾起笑,说不定还能来个捉奸在床。   刚骑出厂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礼貌地问他是不是吴景安。   吴景安眉头紧蹙,瞥了眼男人身旁停着的那辆车,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许辉他爸不至于同样的手段用两次吧!   虽然这样说,他还是提高了警惕,厂服口袋里放了个小手电筒,金属外壳,杀伤力虽不大,但用得得当,倒是能躲过一时。   他握紧手电筒,提防地看着男人,一言不发。   男人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吴景安:“你是谁?”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人想和你谈一谈,请随我上车。”   吴景安瞥一眼车后座黑漆漆的车窗,计算着逃脱的可能性。   他脚蹬的是几百块的两轮,而人家那可是至少六位数的四轮,根本没有可比性。   用这种方式来请他,要么仗着人多,要么面前这男人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无论哪一种可能性,他都注定了要栽一回。   他垂下眼,用脚蹬起支架,低着头往车前走去。   男人转过身走向后排车座,刚要打开门,突然身后被什么东西砸到,他直接趴到了车上。   原来吴景安趁着男人转身的功夫,提起自行车就往他身上砸去。   也不管那人伤势如何,转身往厂里跑去。   这里离市区有一段距离,靠着两条腿跑出去等于是送死,他只能掉头往厂里跑,只要他速度够快,应该能在被抓到前跑到人多的地方。   这许家再嚣张也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硬把他逮了去吧!   刚跑出没几步,身后蓦地响起了一道沉稳的女声。   “吴景安。”    第122章 给出承诺   吴景安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半,心不在蔫地打开家门,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一脸醉态地站在他面前。   吴景安:“啊,对不起,我走错门了。”   刚想出门,感觉到手上的钥匙正插在锁眼里。不对,他是拿钥匙进的门,怎么会搞错!   正一头雾水时,屋里传来许辉的声音,“你回来了”   中年男人晃回了餐厅,吴景安关门进屋这才看清了屋里景况。   四五个大男人围坐在餐桌边,喝得酒酣耳热。   许辉也是喝了不少,转过身一脸醉态地走来,“给你介绍一下,我同事,王其和赵昌你见过的,这边是方伟、大国和李家文。”随后又向众人说道,“这是我-----”   话音未落,其中一个男人扬起脸笑说:“表哥嘛,见过的,给你上过几次班。原来你们住一块的。”   许辉笑了笑,“你们喝着。”拉着吴景安到客厅沙发边,“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是说聚餐吗,还以为你得搞到半夜呢!”   吴景安目光低垂,“噢,老芦家里突然有事,吃好就散了。”   说罢,吴景安进了洗手间,关上门打开水龙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会呆。   出来时许辉的同事招呼他一块吃,他自来熟地捞了把椅子坐在他们中间,开了一罐啤酒,与大家举杯共饮。   初秋时节,冰凉的啤酒下肚,浇熄了一心的烦恼,放下啤酒罐,察觉到旁边的目光,他转过头,许辉正笑望着他。   他回了一个微笑,和旁人搭起话来。   一手悄悄伸到桌下,握住了某人温热的手掌。   掌心处有人在划着圈。   酒桌上谁说了一个笑话,吴景安笑得前仰后合,许辉也跟着肆无忌惮地笑。   他们的生活,每一天都该在开心中度过。   酒足饭饱送走这一帮人已是晚上十一点多,许辉醉倒在沙发上不想动弹。   吴景安把他扶到床上,脱了他衣服,打了盆水拧干热毛巾丢在他脸上。   说实话他很欣喜许辉的这种变化。   放下身段,做着普通人的工作,甚至开始和最平凡的人结交朋友。   看起来这几个人和他关系很不错,否则他最多是约在外面吃饭不会把人往家里带。   最重要的是许辉脸上,又开始出现初见时那种自信、张扬的笑。   他适应了这种生活,渐渐在平凡的生活中找到快乐。   毛巾下的人咕哝着什么,吴景安虽没有听清,却笑着说道,“行了,明天再喝吧,别闹,快点睡。”   收拾好客厅的凌乱,躺在床上时,许辉已经熟睡。   吴景安侧身躺在他旁边,手指轻抚他的短发,声调温柔地在他耳边低语。   许辉,你会后悔吗现在的生活,是不是会成为你人生里的污点。   许辉奶奶,一位年过六十的老人,面容慈祥,说出的话却句句犀利,让他无言以对。   “也许在你眼里,我们是自私的一家人,不考虑他的感受,只想着把他拉回来。可是,吴景安,你又何尝不是,用你的自私把他拉到你的世界里,让一个站在顶端的人陪你一起去过最低等的生活。我有说错吗你现在的工作是他帮你安排的吧,你应该达不到进去的资格。以你的能力也不过是一千多的薪水,两个人加在一起连三千块都不到,这些钱能过什么样的生活在s市,按生活水平来说,你们连中下都够不上。吴景安,你应该知道许辉以前是怎么过的,他每月的最低消费都在三十万以上,这笔钱是他现在不吃不喝也要二十多年才能挣到的,这中间的差距你能想像到吗一定要让他和你一起吃糠咽菜,过着下等水平的生活才算是你所谓的爱吗我知道,他的确是很爱你的,否则他不会做出这么大牺牲。可是你也应该想得到,我们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你的。因为你的性别,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哪怕你是个一贫如洗的女孩,是杀人犯强奸犯的女儿,都能想办法抹掉你的过去。可你是男人,你觉得让旭阳未来的接班人身边一直站着一个男人,合适吗许家不会放弃许辉,哪怕要耗上很长一段时间。三四年,或者七八年以后,你觉得,许辉还能有今天这样的决心吗”   吴景安临下车前,和蔼的老人抬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像一个长者对自家孙子做的那样,亲切,温和。   “孩子,等到那一天,你就离开s市吧,永远不要再回来。”   在妇联工作了一辈子的女人,能说会道,看似仁慈,吴景安却明白,老人,并不把他这个多余的男人放在眼里。   想到这,他拿手指戳了戳男人的脑门,“败家子,一个月花三十万,你得烧成什么样。光知道败,也不知道存点小金库,哪个富二代像你这么缺心眼的!”   说着说着,许辉没动静,他却笑了。   一点点抚平许辉眉间的忧愁,亲吻上他额头。   “如果你累了,就告诉我。责任不是你一个人在扛,还有我会帮你一起分担。西瓜、啤酒、大米、油,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重,反正压不垮两个人的肩膀……其实我们还是很幸运的,有房、无贷,不用养孩子,虽说挣的少点,可花销也少,我们还是赚的,等老了拿上退休金,带我到处转转……三四年以后,你的工作该稳定了,说不定当上了小领导,咱们的生活水平可以挤上中下了吧……七八年以后,爱情是淡了,可你也该把我当成家人了吧,我可不信你会就这样撇下我跑回家,要知道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个同性恋,你许辉的爱人就叫吴景安……你说过要许我平安的,有物为证,可别忘了。”   窗外蝉声渐弱,新装的太阳能灯下几个为生活奔波的男人抹去脸上倦意,抬头挺胸踏上新的征程。   这天许辉正在整理仓库货物时课长叫住了他,要他下班前到办公室来一趟。   同事方伟拍了拍他肩膀,“那个冷面找你难道打算升你的职”   许辉笑笑,“我才来多久,要升也是升你们。”   方伟:“谁有几斤几两我们这些老油条心里清楚,你干活勤快连躲懒都不会,别人喝茶抽烟你理货,别人聊天泡厕所你进超市,这年头都找不到你这么认真的,不升你升谁!”   许辉不以为然,“承你吉言,升了我请客。”   下班换好衣服,许辉去了办公室。   敲门进屋后,里面课长和生鲜课长正在谈着什么,见他进来,课长板着脸不太痛快,而生鲜课长却笑得眯起眼睛。   许辉上前一步,“课长你找我”   课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递给他,“小许,你转个部门,到生鲜课去,王课长有意让你当他的助理,好好干,这一个月别出什么差错。”   许辉正一脑门问号的时候,生鲜课长笑着说:“年轻人,干得不错,以后跟着我,可要更加努力。”   发现许辉这个人也是偶然,生鲜课长巡视超市时总能看见他在各个部门走动,忙时工作,闲时和导购员请教,询问顾客意见。别人耍滑偷懒时,他会窝在一边在一个本子上写些什么。   每个当领导的都希望手下有个认真、勤快的人,许辉这个人非常符合他的期望。   课长一脸不痛快地说:“我就这么一个勤快人还被你抢走了!”   生鲜课长开怀大笑,“哈哈……今儿晚上我请客,把弟妹也叫上。”   从办公室出来,方伟又叫住了他,许辉把转部门的事说了,方伟乐得一拍他后背,“还说不是升职,小子你机会来了。生鲜部的人都知道课长家里有关系,升职是早晚的事。他现在调你当助理,做得好下一任课长就是你的了。行啊,小许,你可真有出息。”   这些传言他自然也听过,虽说对升职的事没抱太大期望,毕竟他来得时间短,可希望突然降临到他头上,自是喜悦。   和同事道别,他一口气奔到公交站台,上了车坐在靠窗的位置,笑开的嘴仍没有合拢。   他的卖力和认真得到了回报,激动的心情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下来。   心里好像藏了匹奔腾的野马,身子不停晃动着。   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被人承认的感觉,太他妈爽了。   他已经不年轻了,比别人起步要晚就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赶得上别人的脚步。他像一块海绵拼了命地汲取知识,总有一天他会把这知识化为能力,让他站到更高的位置。   下了车他一路狂奔回家,路口小超市的阿婆跟他打招呼,他脚步未停,笑着向人挥挥手。   太过兴奋的感觉让他停不下来,打开门,看到吴景安的一瞬间,他像一只大型犬一样扑了上去。   紧紧把人搂在怀里,抱起沉沉的身子转了个大圈。   被这家伙像女人一样对待,吴景安恼得“靠”了一声,红着脸骂“发什么神经!”   好歹他也是一百三十多斤的大男人,这算什么!   许辉松开怀抱,笑着捧起他的脸,对着嘴巴狠狠吻了上去。   舌头顶开牙齿,朝着温暖的口腔进发。   吴景安被许辉的深吻搅得晕晕乎乎,就在他以为会有进一步动作时,贴在一起的双唇分开了。   许辉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景安,再等我几年,几年后,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以前的我年轻、幼稚,给不起承诺。   现在的我可以对你,对你的母亲,对你的哑叔张叔通通说一句,我会好好照顾景安,用我的生命来爱他。   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给出的承诺,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努力兑现这个承诺。   绝不背弃。 第123章 我爱你   十月,天气渐冷,盛放了一夏的鲜花渐渐衰败,枝头的绿叶也开始有了泛黄的迹象。   许辉没有等到期待的助理职位,甚至他所有的努力也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就在许辉调往生鲜部一个星期后,有人在超市内部人员群里放了他出柜的视频。   一石激起千层浪,第二天整个超市的人都知道了许辉的身份以及他伟大的“壮举”   许辉上班时引来了无数关注的目光,课长把他叫到办公室,极其严厉地询问视频里的人是不是他?   旭阳的公子,同性恋。   曾经的救命砖现在成了绊脚石。许辉攥紧双拳目光紧盯着视频里的自己。   “是。”   一个铿锵有力的字断了他的晋升机会。   被从办公室赶出来,躲在门外看笑话的人各自散开,有人嘴角勾着笑,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方伟几人纷纷给他打来电话,他疲惫地揉着眉头对电话那头的人解释,“没错,那个是我,一个落魄的公子哥,一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   下班的时候方伟几人将他堵在了超市外,硬拉着他去了常去的小饭馆。   酒桌上李家文愤愤不平地说:“绝对是生鲜部的人做的,你升助理的事人人皆知,他们一个个眼红得恨不得扒了你的皮。”   赵昌一杯酒下肚,酒杯重重砸在桌上,“小许,要不要收拾那帮人你放句话,哥几个绝不手软。”   王其相对冷静些,只问他,“你能在这里干这么久,看来是真的和家里决裂了。出了这种事,估计这超市你也是待不下去的。”   方伟不依不饶地大声嚷嚷,“小许犯什么法了,他们还能把人辞了不成。你别怕,有老大哥帮你撑腰,就不信这些王八羔子还能折腾什么事出来。”   许辉真没想到,他和这些人仅仅相处几个月,在这种时候,他们竟会不计较他这个被人唾弃的同性恋身份,仍站出来为他说话。   满心失落的同时,又感受到了一份欣慰。   这个世界没他想的那么单纯,不是好好学习就能天天向上的,这个道理他以前只在书本上读到过,现在却是用摔倒的事实去领悟。   再小的地方,一旦牵扯到利益,也会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   酒场散后他没有回家,而是步行去了吴景安的单位。   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大门口来来回回,他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不时踢踢地上的石子,冷风吹过,他抱着膀子瑟缩在围墙一角。   保安出来问他是否找人,他笑着摇摇头,“我不找人,我等人。”   保安困惑地看他两眼回了屋,两个小时后吴景安骑着自行车出来。   许辉走上前的时候吴景安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许辉笑笑,“等你。”   吴景安狐疑地盯着他脸上的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许辉抬腿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疑心病要不要这么重,就是想你了,刚跟他们喝完酒想着你快该下班了就来接你,快走吧我困死了。”   吴景安虽还有些怀疑,闻到他一身酒气又是一副犯困的样子也不追问,骑上自行车费力地往家骑去。   十月晚风吹在身上,凉意打醒了许辉的困倦,窝在吴景安后背,他像一只乖顺的猫偶尔拿脸蹭蹭主人的薄外套。   “景安……”   “干什么?”   “要是我一辈子都是个没出息的男人,你会嫌弃我吗?”   “怎么突然发神经。”   “要是我到老了只能是个靠低保生活的老头,你可别把我一个人关在养老院里。”   “哈哈……你想得美噢,养老院也是要钱的,就你那低保,算了,还是放我这吧,放心,我一周会让你吃一次肉沫的。”   “景安……”许辉双手搂紧男人坚实的后背。   十月渐凉的晚风吹散他心头的话。   对不起,景安,好日子,可能要迟到了。   许辉在生鲜部又待了两个星期,便被人找个理由辞退了。   方伟、李家文他们气愤难当,嚷嚷着要找领导说理,许辉叹口气摆摆手,“算了,就算勉强留下,在这儿也没什么前途了。”   收拾好东西寄放在租房的大国那儿,他没打算把辞退的事告诉吴景安。   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起床后他精神抖擞地加入找工作的大军。   下了早班吴景安匆匆收拾东西便随大家一块坐上了李杭的车,直奔“天堂”饭店。   李杭女儿三岁生日,在“天堂”摆了两桌,宴请亲朋好友。   要说大电厂最烦人的一点就在这,事无大小,都要上礼。   结婚、生子这些倒不说什么了,就连搬家、买车、开店都得上礼,烦都烦死。   最主要他连让人还礼的理由都找不出来,这才是最让人郁闷的。   下了车进了包厢,李杭忙着招待亲戚那一桌,吴景安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时路过一包厢,从里面传出玻璃碎裂的声音,吴景安条件反射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服务生背对着他,另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双手插兜里玩味地看着那服务生。   “对不起,我这就收拾干净。”   吴景安刚迈出的脚收了回来,这声音----   他转过头继续往里望去,只见那服务生弯下腰正拿手拣地上的碎片,一直背对着的身影,让他不能确定刚才的声音是不是听错。   面对着他的男人一脸的嚣张、得意,抬起脚故意踩在服务生的手上,狠狠碾了两下。   玻璃碎片扎进手心,很快渗出了血。   男人低下头笑着说:“许辉,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许辉?!   吴景安的心紧紧揪起,他身子前倾刚想冲进屋。   男人收回脚,居高临下地看着服务生,“堂堂旭日的公子,也得干这种下等人的活才能生存下去吗?哈哈……”   男人的笑狂妄、放肆,生生撕扯着吴景安的神经。   他多想冲进去照着那令人作呕的面孔狠狠给上一拳,可----   半跪在地上的服务生收起因疼痛而抽搐的右手,改用完好的左手捡拾大块的玻璃。   男人不可抑制地笑着,对身边的女伴说:“看他这样子多像一条狗,乐死我了,想想他以前多嚣张,可从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信不信风水轮流转这种说法,反正我是信了,哈哈……你说他以前会不会想到自己能有今天。”   男人身边的女人也跟着笑,笑里掺杂着轻蔑和怨愤。   她起身走到许辉面前,收拾了大块碎片的人正准备转身出门,她叫住了他。   “被人这么戏弄也不反抗吗,许辉,你在怕什么?”想了想,她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他,“该不会真的是怕丢了这份工作吧?哈哈……实在是太好笑了。许辉,你真是同性恋吗?隐藏得可真好,我居然傻乎乎地和一个变态交往过,想想实在太恶心了。喂,变态,你真那么缺钱吗?”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许辉垂下的右手不断往下滴着血,他表情平静地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既然这样----”女人叫住了他,在许辉转身的瞬间,响亮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吴景安攥紧了双拳,目光凶狠地瞪着包厢里的男女。   女人扬起头,一脸倨傲,“就是打你一巴掌,应该也没关系吧!我是顾客,是你的上帝,也是现在的你得罪不起的人。”   坐在位子上的男人拍手叫好,女人从限量版的包包里掏出手机对着许辉,“你这样子实在太滑稽,我忍不住想看看网友们的反应,你不是很喜欢当明星的感觉吗?来,摆几个造型。”   女人的手机对上他淡漠的脸,打开拍照功能,正欲按下拍照键时,许辉面无表情抓过她手机,随手扔进了汤盘里。   女人虽没料到他会这样做,却也没太大反应,嘴角噙笑,抱膀对视着他,“怎么,现在想表现你的骨气了?那么,它值多少钱,我买了。”   许辉把目光从女人脸上移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语罢,他转身离开。   吴景安在他转身前绕进了隔壁包厢,待许辉走远,他才走出包厢,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受伤的右手滴落一地的血。   吴景安回了包厢,同事笑着调侃说他掉马桶里正打算派人去寻。   菜已上齐,吴景安一口也没尝,却喝下了半瓶白酒。   同事不安地问他怎么了,他站起身带着歉意地说今儿实在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出了饭店,他打车回家,在小区楼下的药店买了几种药品和纱布放在医药箱里。   他给许辉打去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还得两个小时,怎么,想我了?”   吴景安眉头揪得死紧,咬着下唇憋了好一会才说:“嗯,有点想,下了班早点回来。”   挂断电话,他躺在沙发上想今天发生的事。   许辉换了工作,却没有对他说。   许辉被以前瞧不起的男人踩烂手,被交往过的女人甩了一巴掌,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许辉是什么时候换的工作?为什么要换?他到底换了多少工作?又受到过多少次这样的羞辱?   他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许辉什么也没对他说过。   越想越难过,他把自己埋在沙发里。   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人滴血的右手,好像那些扎在他手心里的碎片也扎进了他的心。   许辉一进家门就嚷嚷着今天太倒霉了,削个苹果还能把手给割了,说着伸出缠着纱布的手在吴景安面前,你看你看,包成粽子了。   吴景安看了他一眼,问疼吗?   许辉一脸痛苦的表情,疼,怎么不疼,快疼死老子了。   吴景安轻轻握住那只缠着纱布的手,低下头吻上隐藏在纱布下流血的掌心。   许辉莫名所以地看着他,“喂,你能不能别那么肉麻,我把持不住的。”   吴景安脸上带着微笑,勾着人脖子就把双唇贴了上去。   “我爱你。”   这辈子除了你,再爱不了别人了。   现在的你,无名无利,却比我想像得还要坚强、勇敢,现在的你,卑微弱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大、强悍。   而现在,正是我最爱你的时候。   不因你出众的外貌,不因你真心的对不起,不因你向全世界出柜。   只因你是许辉,从里到外,真正的许辉。   吴景安一直坚信着再大的困难也压不垮人,只要坚定信心,没有坎是迈不过去的。   可直到那一天,他才明白,压不垮是因为没到极限,即使信心再足,有些坎,是注定迈不过去的。   那一天,许辉挺直被压弯的腰,头也不回地走出他的视线。   那一天,他笑着送他远走,笑着笑着,泪就涌出了眼眶。   “做个约定,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有多难,就算有恨、有怨,吴景安,不许你提分手,这两个字,这辈子我都不想再从你嘴里听见。”   约定的誓言还响在耳边,却始终没有坚守下去。   分手吧!   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第124章 胃癌 就在吴景安以为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的时候,无法回避的考验也在一步步走近。 张叔被查出胃癌,一向坚强的哑叔平静地办好了住院手续,来到病房时还笑着用手语安慰张叔,没事的,能治好,治好了我们就回家。 张叔回他一个笑,抬手抚弄他鬓边的头发,几缕银丝藏在其中,平时总是张叔帮他拔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哑叔说回家收拾些东西便走了,吴景安坐在病床边陪着张叔说话。 张叔一转头瞥见了掉在床边的钥匙,佯怒地说几句这人太粗心了,就叫吴景安去追了交给他。 吴景安追到楼梯口时,从那里传来怪异的“呜呜”声。 吴景安探头望去,背对着他的哑叔坐在台阶上抱头痛哭。 那个人,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不会说话,就连哭声也和别人不一样。却也有心,也懂得发自内心的痛苦,那痛苦从嗓子里爆发出来,撕扯着人的心灵。 相濡以沫二十年的人,他们早已不只是爱,还有无法割舍的亲情。 经历了再多,再坚强的人也会崩溃。 牵在一起的那双手,怎么可以就这样松开了。 那种痛,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的。 吴景安靠在墙壁边静静地听着他痛彻心扉的哭声,手里的钥匙握得紧紧。 许辉下了班赶过来,吴景安在给他说病情时,声音几度哽咽。 许辉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没事的,医生不是说有希望治好吗,你这个样子,让张叔看见怎么办,他还能有信心治病吗?” 明明是比他小的人,明明是和他一样的束手无策,但能靠在他怀里,听他说几句话,吴景安竟是如此安心。 什么时候,自己竟这样脆弱了。 只因生病的是对自己来说亲人一样的张叔,只因在他身边的是他最信任的爱人许辉。 他的脆弱,让他看见,无妨。 晚上吴景安要留下守夜,哑叔打着手势让他们回去,许辉站出来说:“都别争了,今晚我留下,景安你上夜班必须回去休息一会,哑叔,”他转过身拉住中年男人的手,“今天你太累了,情绪也不好,回去吧,明儿再过来。我和景安在一起这么久了,却一直没为你们做过什么。现在这种时候,就别把我当外人了。” 哑叔很是欣慰,在许辉手背上拍了拍,点点头。 晚上躺在陪护床上,许辉和张叔小声聊着天。 聊的多是吴景安的事,张叔咧开嘴角说那小子十七八岁的时候可不省心了,整天游戏厅、网吧、台球室混,饭也不好好吃,混到后来晕倒在路边。是你哑叔发现了他急忙送到医院,这才算熟悉了。 许辉皱着眉头,“他以前那样吗?怎么没跟我说过!” 张叔开心地笑了几声,“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跟你提。你呀,知道就行了,可别揭他的短。” 许辉撇撇嘴,“难怪到现在还是改不了混混本质。他可粗鲁着呢,两句话不对就要动拳头,显摆他会打架。” 张叔偏过头看他,“小许,你会一直照顾他吧!景安那孩子,装着坚强,其实心里还是挺脆弱的。他一直渴望着能有个家,像正常夫妻那样过日子的家。” 许辉仰躺着头枕在双手上,微笑答应,“嗯。” 张叔:“以前我不放心你,总觉得你这种身份的人不可能对他认真,看来,人老了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小许,”张叔压低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景安的妈不在身边,我替她谢谢你,谢谢你为那孩子做的一切。以后,你们,还要继续努力啊!” 深夜十二点多的时候,许辉刻意调成震动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他掏出手机,是吴景安打来的。 “怎么了?” “到窗户边。” 许辉疑惑地走到窗边,不远处医院围墙外面的路灯下立个了身影。 许辉笑,“你在那干嘛?” 吴景安坐在自行车上笑着说,“长夜漫漫,怕你太想我,所以,让你看看。” 许辉:“你还能再自恋点吗?” 吴景安:“行,换个说法,是我在上班路上实在太想你,所以骑到这儿看看你,这一夜就能熬过去了。” 许辉把窗子拉开了点,头探到外面,“黑灯瞎火,你能看见什么?” 吴景安望着远处大楼上的一扇窗口,“能,看得很清楚,你英俊帅气的脸庞,还是那么迷人。许辉,我想你。” 许辉心里像喝了杯热咖啡,暖暖的,“我也想你。” 吴景安:“你为我做的我都记着。将来,等到你爸你妈,不对,我得说咱爸咱妈,等到他们老了,病了,我也会为他们守夜,会像你一样孝顺他们。你看行吗?” 许辉哭笑不得,“你在咒他们啊!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吴景安:“哈哈……行,我不说了,你辛苦点,下了班给你带早饭,想吃什么?” 许辉眼里的那个身影模模糊糊,也就能分辨出来是个人。 可他却能透过这低沉的声音把吴景安的每一个表情看得真切,他朝远处招了招手,“看着买点吧!路上骑车小心点。” 吴景安:“是,老婆大人。我走了。” 朝远处黑漆漆的小窗口挥了挥手,他把手机装口袋里,戴上手套,骑着自行车走远了。 那一夜,许辉做了个好梦,梦里的吴景安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胸口插着粉色玫瑰缓缓向他走来,耳边响着教堂的钟声。 第二天吴景安来的时候哑叔已经在这了,他熬了粥在喂张叔。 张叔本是要自己吃的,哑叔却坚决地握着勺柄不肯松手,张叔拗不过他,就由着他喂了。 许辉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舀了一勺粥呼呼吹凉了再放进口中。 那模样,竟有几分可怜。 吴景安走上前,踢了踢他的鞋子,俯下身小声说:“要不要我也喂你?” 许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趁着吴景安弯身靠近他时把吹凉的粥塞到他嘴里,“还是我喂你吧,乖,好好吃,这粥可香着呢!” 张叔看了眼他们的小动作,笑着偏过头对哑叔说:“让他们小年轻都回家吧,两个都是熬了夜的,四只熊猫眼在那挂着,让人看了还以为咱们多虐待孩子呢!” 吴景安不满地嘟囔,“成天孩子、小子地叫,您到底比我大几岁啊!装老成!” 张叔一口粥刚吞下去,笑得呛了咳。 接下来一连串的检查让张叔的精神气失了大半,这几天许辉称说请了假,一直陪在身边。 许辉推着刚做完检查的张叔回了病房,隔壁床的王大爷看着他们不由羡慕地说:“这年轻人是你什么人啊,我看天天在这陪你。” 张叔半靠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我侄子。” 许辉帮他拖了鞋,把腿抱上床,盖好被子坐在一边。 “侄子还这么好,你可真有福气。” 许辉笑说:“说是叔,其实就是跟父亲一样的,多亏了他,我才能活得有人样。现在他病了,我当然要在旁边伺候着。” 张叔看了他一眼,明白他这话是以吴景安的口吻说的,嘴角轻扬,笑了。 王大爷叹了一口气,“你们叔侄感情深真让人羡慕,唉,我就没那么好命了。家里三个孩子都说忙、忙、忙,一个星期能来一回算不错了,亏了身边还有个老伴能伺候着。唉,真不知道万一我走了,老伴再有个病,谁能来照顾她啊!” 张叔低下了头,心思重重。 王大爷望了一眼病房,这里是六人间,只住了四个人,“咱们这病就是看老天爷的意思啊!我刚来的时候这屋是三个人,后来你对面那床的,死了。死的时候看着挺惨的,身子瘦得吓人,偏就头大,跟个怪物似的。什么也吃不了,还呕血,医生都说没希望了,偏家人不肯放弃,一次次地抢救,最后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人不但没救过来,还是受罪受死的。唉,后来又有人进来,有人出去,这屋就一直没住满过。我跟老伴说好了,能治就治,不能治的时候咱就回家了,好歹也是死在家里,死在家人身边,走也走得安心。” 张叔不自觉皱紧了眉头,许辉看了他一眼垂下头,没说什么。 哑叔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的时候一脸凝重,看张叔已经睡着,他掏出口袋里的纸笔写下几个字递给许辉。 明天我要回趟老家,这里麻烦你照顾着。 许辉点点头,要他放心。 医生说张叔的病还是很有希望的,手术后再进行化疗,配合中医治疗,只要癌细胞不发生转移,五年后就基本算是康复了。 哑叔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高兴,可是接下来的问题让他犯了难。 手术、化疗、药品零零总总加一起,少说也要二三十万。 哑叔为了和家里搞好关系,把这二十年挣的几十万净贴家里了,能拿出来的也就三四万。 于是第二天他厚着脸皮回了趟老家,却是被亲生父母用扫把、洗菜水赶出来的。 “为了个男人找你老爹要钱,你要不要脸,白生你这个哑巴,早知道当初扔后山喂狼吃了。畜牲,别说你爹没钱,有钱也不会拿出来。让那个狗xx男人死去吧!给我滚!” 哑叔心凉了半截,却没有难过的时间,他抹掉了脸上的水又跑几个叔伯家,这两年他接济他们不少,只希望这时候他们能---- 叔伯一开始见他来还喜笑颜开的,一听说要借钱,脸皮一耷眼一翻,没有! 客气地会说,你弟眼瞅着要结婚,你那个妹妹要生孩子,你小侄子要上县里的重点小学。 哑叔两手空空地回来,吴景安看着他两鬓急出的白发,却说不出更多有用的话。 他手里能拿出的钱也只有几万块,手术费是凑齐了,可接下来的治疗费又要拿什么去填。 第125章 借钱 他给母亲打去电话才知道方叔夏天的时候生了场大病,也算把家底掏空了,一直没告诉他,是怕他担心。 而他的朋友家里全都不宽裕,几十万不是谁家可以轻易拿出来的。 哑叔回到病房时,脸上堆着笑,努力表现着坚强。 张叔问他去哪了,哑叔说店里生意太好忙不过来,去帮了把手,老陈他们还说要来看看你。 张叔摇摇头说,都怪忙的,别让他们来了。 哑叔坐在床边仔细削起苹果来。 张叔静静地看着他,长长的苹果皮从指间落下,张叔伸出手盖在他拿刀的手背上。 哑叔垂下眼不敢直视着他。 张叔轻声说,没事的,我会好起来,还等着回我们的家呢! 张叔在哑叔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哑叔的泪就掉在两人合在一起的手掌上。 晚上,奔波了一天的哑叔被许辉劝回了家,睡在陪护床上许辉小声和张叔聊起了天。 今天屋里的一个病人出院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癌细胞扩散了,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成功说服了家人,不治了。 临走前他在妻子搀扶下和病友们道别,许辉说:“怎么不再试试” 男人的脸色苍白,笑容很虚弱,“不试了,家里的钱都砸进去了,等我走后,老婆孩子都没法活了。” 他妻子红了眼眶,偏过脸去抹眼泪,他反倒没事人样劝慰着,“这样不挺好吗,等我走的时候,你和孩子都在身边陪着,我也不用再遭罪。” 许辉帮着他提了几件行李,送他们上了出租车后,回到病房时张叔坐在那人的床边看窗外的夕阳。 许辉翻出手机里和吴景安的录像递给张叔,“您看,他平时总在欺负我,我都录下来了,这是铁证啊!” 视频里的吴景安正在做饭,不时喊许辉一声,“去拿棵葱来”“剥几瓣蒜”“让你择个芹菜要用几年啊,你属乌龟的,快点!” 张叔轻轻地笑,边笑边摇头,“你们哪,感情好是好事。” 许辉:“您和哑叔的感情也很好,我算明白了,景安为什么会那么羡慕你们。要说你们二位的感情甚至比一般夫妻要好。景安说,就没见你们吵过架。” 张叔靠在床头,笑着说:“真要吵架,那可不是在欺负他吗记得以前气极了对他吼过一次,当时,他脸憋得通红,张着嘴努力了好几次却没办法说出一个字。我后悔了,从那以后发誓再也不对他吼。唉,两个人走在一起都是不容易的。我们很珍惜,你和景安,也别放弃,就算难点累点,只要别抱着实在不行就分手的想法,总能熬过去的。” 许辉点点头,“张叔,您以前有喜欢过别人吗” 张叔:“没有。” 许辉笑,“年少的时候就没个喜欢的小丫头” 张叔想了想,“年少的时候,就只看到他了。” 病房外的走廊投进来微弱的光,许辉望着看不清的天花板,喃喃低语,“我在遇到景安之前,也没有爱过人。” “我……连怎么去爱一个人都不知道。” 那一夜他和张叔聊起他和景安认识的过程,包括那些羞辱、伤害。 张叔目瞪口呆地听完,摇摇头,“要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是打断他的腿也不会允许他和你好。” 许辉笑了,“是啊,现在想起来,那些事就像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一样。尤其在经历了这一切转变后,这种体会更深。” 打工的时候他遇到不少以前认识的像他一样的纨绔子弟,他们估计也是“好心”来看看他,像他当初一样,纯粹找乐子,把一个不如自己的人玩弄在掌心,幼稚的认为高人一等。 以前他是高高在上的位置,从不知道被他耍弄过的人该有多痛心。 现在,他是被人戏弄的角色,尝遍了屈辱、愤恨、难过。 他才知道,这种滋味有多糟。 张叔说:“以后可要好好对人家,把你以前干的蠢事都弥补过来。” 许辉笑着说:“我这人没动力,得让您二老监督着才行。” 张叔缓缓闭上眼睛,“如果……如果我醒不过来,你和景安,照顾着点你哑叔,他一个人,会有很多不方便。” “他喜欢听我读报,以后你们谁抽空每天给他读两段新闻;他喜欢逛超市,说是货比三家不吃亏;他喜欢看养生节目,以后他炖的汤,你们替我多喝点。他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一定要带他去看医生。他不会说话,没人陪着他就不去了。你们,受点累,别让他总一个人。” 许辉转过头望向病床上隆起的一块,张叔的语速很慢,他在想一些生活的细节,生怕忘了哪一点,他在嘱咐许辉,照顾好他的爱人。 许辉坐起身,“张叔,教我手语吧!无论如何,在把我教会之前,您绝对不能先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哑叔端着早饭来到病房时,许辉刚好从里面出来。 哑叔提了提装早饭的袋子,许辉笑着把一手放在胸前,手背朝上,缓缓向上抬起,五指张开。 天光大亮,无论多难,我们总能看到窗外冉冉升起的太阳。 那意味着生命,意味着坚强和勇气,以及,源源不断的信心。 晚上吴景安送饭来时经过茶水房,看见许辉正在那打水。 他刚想上前唤他,却见他站在水池边头一点一点地,热水漫过瓶嘴淌进水池里。 吴景安心疼地看着他,上前关了水笼头,许辉突然惊醒了。 吴景安这才注意到他深深的黑眼圈以及眼里的红血丝。 这段时间心思都放在张叔这边,忽略了身边的这个男人。 他不知道许辉现在在做什么工作,什么样的工作能让他请这么长时间的假。 中途是不是又换了好几份活,是不是还会遇到以前认识的人,又要无端遭到嘲弄和伤害。 许辉始终用笑脸对着他,即使累得快要支撑不下去。 许辉说:“你来了。”笑容里却满是疲惫。 他低着头往病房走去,“许辉,你回去休息休息吧,这几天一直守在这,连个好觉也没睡过。” 许辉拎着暖瓶,“我没事,活挺轻松的,坐在办公室打几个字就行,倒是你,晚上夜班吃了饭早点回去睡。” 吴景安停下了脚步,他知道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可在这种时刻,他只能选择忽略。 他拎着饭盒,艰难地说:“许辉,医药费,恐怕凑不齐。” 许辉想了想,轻叹一声点点头,“我想想办法。” 许辉约了廖胜英在咖啡馆见面。 长这么大,他从没向谁借过钱,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借钱。 他以为在脱离了那个强势的家后,不管多难,他都可以挺起胸膛靠自己的双手双脚去拼出一片天。 哪怕这只是很小的一块天地,他仍是骄傲、自豪的。 可如今他知道了,生活在很多时候,都让你不得不低下头。 谁,也不可能做一生的强者。 他知道廖胜英会毫不犹豫地借给他,连原因都不会问。 可感觉还是那样糟,在等待廖胜英来的时间里,他好几次想要拔腿而逃。 咖啡馆里播放着柔和的轻音乐,温度适宜,飘着香气的咖啡,玻璃窗外来去匆匆的人们。 他不能逃。 张叔的病不能拖,这钱,少不得。 他攥紧双拳,目光紧紧盯着桌上的咖啡。 纵使再难,他也要去做。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多余的面子真该抛弃了。 廖胜英来的时候还是开着一贯的玩笑,却在看到他一脸凝重的表情后收敛了笑,“怎么,出什么事了” 许辉想起了张叔说要他照顾好哑叔的那段话,他张了几次口,终于说出了借钱的请求。 廖胜英看到他这副样子,什么也没说,从钱包里掏出张卡递给他,“密码是我的生日。” 许辉把那张卡紧紧攥在手里,掌心处勒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他没说谢谢,他和廖胜英之间不需要这种客套话。 临走的时候,廖胜英喝着咖啡状似无意地说:“别的忙我帮不上,钱这种事你尽管找我,辉子,我虽然不太喜欢老吴那家伙。不过,你是个男人就给我挺住了。要是因为这种破烂事跟他bye了,我可真看不起你。” 许辉背对着他扬了扬拿着卡的手,走出咖啡馆。 虽是这样说,可廖胜英心里也明白,这估计是许辉最后一次找他借钱。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的事,他绝对不会张这个口。 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自尊心也是强得无人能敌。 这段时间他所做的,连自己这个曾经很熟悉他的人都不敢相信。 为了一个吴景安,他放弃了许辉的天下,放弃了轻松的人生。 他在磕磕绊绊中一点点长大,学会了坚强、勇敢、隐忍,他有了良心,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 他选择了这条辛苦的道路,只能踏着荆棘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这样的许辉---- 廖胜英最后喝了口咖啡,从钱包里掏出钱放在桌上,起身出了咖啡馆。 他给陈倩打去电话,他说,如果我也能从零开始,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他要走的路也会艰难万分,可连许辉那样的混仗都能坚定信心走下去,他,怎么会输。 第126章 新的麻烦 张叔的手术顺利完成,就在众人呼一口气的同时,新的问题又挡在了面前。 吴景安在厂门口遇到了这辈子他都不想再见的男人。 吴景安很想装作没看见,可刚没走出两步,那人就喊住了他。 男人焦急万分,刚一见到他就跑了上去,紧紧抓着他胳膊,声泪俱下地说:“安子,这回你真得帮帮你弟啊!” 吴景安一听这话头皮都要炸,他爹的开场白真是万年不变。 吴景安把胳膊从他手里拉出来,让开点距离,斜眼瞅着他,“我帮不了,你也别跟我说是什么事,我现在手里一分钱没有,要不,还是您卖房子吧!” 吴老爹见他疏远的退开,慌忙上前再次紧紧抓着他的手,“房子已经卖了,不行了,是真的没办法了,爹才会来找你,安子,你不帮我们爷两,我们真的死定了。” 吴景安冷眼瞧着那紧紧抓着自己生怕被挣开了的手,那感觉真像是一条毒蛇,死死缠住了他,把他,拉向地狱。 吴老爹简明扼要地说了吴常借高利贷的事,二十五万,每天百分之一的利息,现在已经变成了四十多万。自从吴常结婚后吴老爹就把房子让给了他,自己出去租房子,现在吴常出了事实在没办法卖了房子,可小矿区的房价也不过十几万,剩下的二十多万他是真拿不出来了。吴常带着老婆跑了,放高利贷的每天跑到他住的地方闹腾,房东不愿再租给他房子。 没多久吴常就被抓了回来,老婆回了趟娘家就要跟他离婚,有人威胁吴老爹让他凑钱来赎吴常,否则就要剁了他两只手,吴老爹立时吓得没了魂。 他想到了报警,可旁人劝他,这种事警察也管不了,一天两天的给你解决,以后呢,他们天天来闹,惹急了他们哪天真干点什么缺德的事,你真是哭都没有眼泪,还是还钱吧! 吴老爹想到了吴景安,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吴景安听完就笑了,掏出一棵烟叼嘴里,“哟,高利贷都碰上了,接下来还有什么苦情戏码,你干脆一起来得了,别四十万啊,那多没意思,下回数额编大点,四百万怎么样?” 吴老爹听出他话里的揶揄,有火不敢发,拉着张可怜兮兮的脸继续求他,“安子,你就帮帮他这一回吧,我保证,再没有下次,以后,就是天塌了我们都不会来找你。安子……” 吴景安吐出一口烟圈,好笑地看着他,“你觉得我像冤大头吗?跟你这么说吧,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要不你和你那龟儿子合计合计把我剁了当肉卖,十几块钱一斤呢,不少钱。” 吴老爹真急了,“安子,你可别说这话,我问过人了,你在这厂一月都好几千,手里哪能没点积蓄,再说了,你不是还有那谁吗?” 吴景安挑起眉,“那谁啊?” 吴老爹露出谄媚的笑,“听说旭阳老董的儿子和你又好上了,其实,爹也是替你们高兴的。这回,就让他帮帮你弟,你弟他不会忘记这个恩德的。” 吴景安自动把他的话理解成,帮了这回下次就赖上你们了,旭阳公子那就是金光闪闪的无底洞啊,欢迎来跳。 吴景安嘴角勾起笑,身子前倾靠近他,“说起来也不是不行,不过旭阳老董儿子的钱可不好赚,要不你让吴常洗干净屁股伺候他几个月,这钱嘛,真好说。” 吴景安没有再看吴老爹气急败坏的脸,转身骑了车往外走去。 第二天,哑叔的店出了事,十几个人食物中毒,调查时在后厨发现了禁用香精和问题猪肉,包子铺被查封。 接下来的赔偿、罚款让哑叔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经营了十几年甚至以为是养老的营生一下子断了,人前人后的指指点点让他抬不起头。 吴景安不相信哑叔的包子铺会有问题,这种似曾相识的手法让他产生怀疑。 而这边吴老爹还在不依不饶地纠缠,门岗不让进,他就在厂门口破口大骂,什么难听来什么,骂他是不要脸的死变态,让自己老爹住猪圈,亲弟弟被人砍死也不管。 很快,全厂都知道他吴景安是个缺德冒烟丧天良的死同性恋。 领导找他谈话,要他尽快处理家事,别让人整天在厂门口大骂,影响不好。 回到家也是不安生,老爷子进不了门就在小区里逢人便说他儿子如何如何不孝,如何如何畜牲,搞得吴景安一回家就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吴景安唯一的想法就是幸好这几天许辉不在,他真不想让那个人看到他还有这样的家人,这样狼狈的人生。 这天他刚一出门就被他家老头逮着,抓着他领子就要往派出所走,说是要让警察替他管管这个不孝子,吴景安恼了要去抓他的手,却被吴老爹一个大耳瓜子扇到了楼梯下。 五十多岁的老头老当益壮,吴景安摔下楼梯时还想着当年他爹就是用这双有力的手把他打进了医院。 额头撞到台阶,血很快就流了下来,吴景安摔得脑袋蒙蒙的时候,吴老爹已经冲下了楼,选择性忽视他头上的血,揪住他领子还在坚持不懈地要把人带到派出所。 许辉刚一进楼道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全身血液都往头顶冲去,他大喊了一声景安,便三两步冲上了楼梯,推开吴老爹,扶着摇摇欲坠的吴景安。 “怎么回事?”许辉低下头查看他额头的伤,幸而伤得不重,就是血流得吓人,他扶着人坐到地上。 吴景安闭着眼睛缓了一会才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你怎么偏挑这种时候回来。” 许辉不解,旁边的吴老爹凑上前涎着笑脸说:“这是许少爷吧,我是安子他爹。” 许辉抬眼看向他,那目光竟看得他不寒而栗。 这几年吴景安只提过母亲,对于父亲他是绝口不提,可许辉知道,他还有个人渣一般的爹。 当年调查吴景安时,关于吴老爹的情况他也是了如指掌。 年轻时跟个妓女相好,生了孩子没多久妓女死了,吴老爹就把孩子领回了家。在吴景安出柜时被老头打得很惨,那一片的邻居都说吴老头心太狠,再怎么不学好,那也是他亲儿子啊! 许辉大约还记得上次吴家小儿子惹出事来,是他帮忙摆平的。 看来,这次吴老爹会上门八成又跟那个儿子脱不了关系。 从医院检查完回来,许辉把吴景安扶上床躺着,手机递到他手里,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请个假,休息一天。” 吴景安接过手机,“别大惊小怪,医生不都说了,没事。” 许辉一脸坚持地望着他,半晌,吴景安败下阵来,打电话请了个假。 许辉转身去厨房煮了两碗面端过来,吴景安边吃面边真心赞叹,“你现在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有望赶超我呀!” 许辉笑笑,“要不,我转行做专职煮夫,月薪嘛你看着给点。” 吴景安:“谈钱太伤感情,咱肉偿,肉偿。” 吃完了饭,许辉把他被子掖好,人偎着他腻歪了一会。 张叔的手术结束了,许辉几乎二十四小时在旁照顾着,店里的事由于哑叔是负责人必须出面,吴景安托人找关系,陪着他跑了几次,协商后不追究责任,可最后的难关又卡在了钱上。 除了卖房,哑叔再想不出别的办法。 吴景安再是有心帮忙也实在拿不出钱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顶着张憔悴沧桑脸庞的男人在卖房合同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躺在病床上的张叔什么也不知道,他甚至还期待着能早点回家。 吴景安窝在许辉怀里偷取这难得宁静的时光。 最近的他们都太累了。 吴景安说等张叔出院了就把他们接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住在一起了,咱们可就不能这么随意了,要注意一点。 许辉笑笑,嘴唇在他鼻头轻触了一下,放心,我以后洗完澡不裸着出来就是了。 许是磕破头的后遗症,吴景安伸出手搂住了许辉的脖子,突然很孩子气地不想他离开。 就这样陪着他,多一小时多一分钟,也好。 心里那些不愉快的预感统统见鬼去吧,这个男人,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偷来,怎能放手,怎么舍得。 他贴上男人的嘴唇,把甜言蜜语说进对方心里。 你说过,要许我平安的,对吗? 嗯,许你平安,一辈子。 一辈子,是多长? 不知道,要不,你陪着我一起,走走看吧! 接下来吴老爹的折腾没完没了,不胜其扰的吴景安很想撕破脸干点什么,可当他黑着脸刚走近两步,狡猾的老头子就坐在地上撒泼耍赖。 说他生了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儿子要打老子了,老天爷不长眼怎么不劈死这个孽种。 厂里来来往往的同事指指点点着从他们身边走过。 吴景安一边担心着哑叔一边又要被这个男人耗尽心神,工作中难免疏忽。 监盘时在关闭再热器事故喷水电动门时,脑子不知道哪根筋短路,竟随手按下了高加出口电动门。 导致机组迅速跳闸,随即启动紧急补水泵,水位下降太快,锅炉压火。 全厂人都在眼巴巴瞅着安全运行一百天的奖金时出了这种事,还是在第九十三天时出的事,吴景安的大名再一次在厂里迅速传开了。 几天后事件处理结果出来了,作为主要责任人,吴景安内部下岗三个月,主值降副,取消月度绩效奖金。 对他本人来说这处罚算是轻的了,后面跟着一众受牵连的人,考核都在一千以上。 这些天,吴景安不管走到哪,后面都会跟着一群愤怒的民众,明里暗里地骂他损人不利己。 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下,临近春节,吴景安终于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 一场感冒他拖了半个多月也没好,吃药吊水也压不住,咳嗽得越发厉害。 张叔已经出院,和哑叔搬进了吴景安家里,许辉找了新的工作,一切仿佛走上了正轨。 殊不料吴老爹这个定时炸弹再次闯进了他们的生活。 第127章 闹事   许辉接到哑叔电话赶到家时正看到吴老爹像发了疯一样摔砸屋里的东西,客厅里一片狼藉,他仍嫌不过瘾,转站到厨房,捞出锅碗瓢盆通通扫到地上,边砸口里边不停骂骂咧咧。   “娘的,有钱给人治病,没钱给自己亲弟弟还债,吴景安,老子算看透你了,你这头喂不熟的白眼狼,从今以后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哑叔坐在客厅地上,头发蓬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见到许辉急忙拿手比划着什么。卧室里的张叔不停拍打着门板要出来,应该是怕他出事被哑叔反锁在屋里。   许辉扶起哑叔,把他劝进屋里安抚张叔。   转身走进厨房里,一把拉住还在不停摔砸的吴老爹,寒着脸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吴老爹也是急红了眼,那些高利贷逼得更紧了,大冬天的吴常被他们扒光了衣服在院子里跳了两小时的舞,说是再不还钱就要把他从高架桥上扔下去。   吴老爹甩开许辉的手,对着这人也再没好脸色,“我干什么你管得着吗?这是我儿子家,我想砸就砸,给我滚开!”   说着抱起电磁炉就往地上摔去。   巨大的响声过后,摔裂了面板的电磁炉静静躺在地板上。   许辉冷冷看着那被砸裂了一块的地砖,“你要怎么样才肯罢休?”   吴老爹像听到一个笑话,略带嘲讽地笑了几声,“罢休?老子连命都快没了,还罢休?!我告诉你姓许的,没本事就别学人说大话,你们不是要看着我死吗?行,我他妈死也要拉着你们一块!我要让那个小畜牲给我陪葬,老子生他算白生了,我真后悔当初没一把掐死他。还有你们这些狗日的死变态,我让你们谁都别想安生!不弄死你们老子跟你们姓。”说话间,他从橱柜里捞出一些碗盘,哗啦啦全砸在了地上。   许辉眼里的温度瞬间低到极限,“你最好别逼我。”   吴老爹没好气地吼出声,“你个狗日破玩意,还来教训我!老子还真想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弄不死我我就天天来闹,你不是喜欢出名吗,老子就让你们天天出名。吴景安不让我们爷两活,他也别想好好活着。还有你个不死脸的贱种,我还要抽空找你那爹妈说说理去,我他妈----”   吴老爹话没说完许辉一只手勒着他脖子就把他按到了墙上,眼里射出狠毒的光,手下一点点使劲,勒得吴老爹差点喘不过气来。   有一瞬间,他真想就这样----   吴老爹摔在地上,重重地咳着,他不敢抬头看许辉的脸,这个人说起来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万一真惹毛了他,说不定真的会----   吴老爹再没脑子也不敢再胡来,手脚并用地往外爬,想着快点逃出这个家。   冷静下来的许辉看着男人仓皇逃离的背影,冷冷说道:“这笔钱,我替你还。”   吴老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惶惑地转头看着他。   许辉一步步走向男人,高大的身影压迫感十足,他目光如噬血的毒箭,一道道笔直射向跪在地上的男人。   许辉一字一顿地说:“这笔钱,我来还。老人家,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许辉。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如果让我知道你再来找吴景安麻烦,”嘴角勾起邪气十足的弧,“我会保证让你,和你那宝贝儿子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余生。记住我的名字了吗?礼尚往来,我也会牢牢记住您的大名,吴浩中,吴常,后会,有期。”   明明只是一句他听惯了的威胁,可从许辉嘴里说出来,却让吴老爹有更加恐怖的感觉。   许辉的眼神,许辉的声音,都像是从地狱深处飘出来的,让人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吴老爹连连点头,颤着声音答道,“不,不会,我们不会再出来惹麻烦,绝对不会,你放心吧!”   下一秒,吴老爹连滚带爬逃出了吴家。   许辉转过头站在厨房窗户旁,目光深沉地望着一路跑出楼道的老男人。   他一点点收紧拳头,眼眸微眯,吴浩中,吴常……他会好好记下这两个名字。   总有一天……   吴景安回到家的时候,许辉正在打扫遭破坏严重的屋子。   吴景安从哑叔那里听说了情况后,气急败坏地冲到厨房,推了许辉一把,“你他妈脑子长屎了是不是,你要帮他还钱,你哪来的钱?”   许辉放下手里扫帚,无所谓地笑笑,“不就是钱嘛,慢慢挣呗,总能还得清的。”   吴景安气得头冒青烟,带着重重的鼻音骂他,“你说得可真轻巧,几十万啊,你变给我看看,真有那本事,你把哑叔房子买回来啊,你当你还是许家的少爷啊,你醒醒吧!”   许辉垂下头苦笑两声,“行了,我知道怎么办,你别着急,好好养病,感冒多久了,怎么总好不了。”   吴景安恼得口不择言:“你别岔开话题,你知道怎么办?行啊,你告诉我,怎么办,到哪挣这么多钱,你是要脱光了衣服卖还是去捐器官?!”   许辉状似认真地想了想:“呃……想法是好的,可是实际操作起来有点困难。”   吴景安:“许辉?!”   许辉安抚地拍拍他肩膀,“好了,不逗你了,总之,我已经答应下来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有一点点挣来还了,你呀,也别想太多。难道我还不起,他们还真能把我绑起来砍手砍脚啊,没电视上演得那么邪乎。”   吴景安:“许辉,你觉得现在这情况还不够乱吗?你逞什么英雄,我招的麻烦我自己会解决。几十万对我们这个家来说,就是天文数字,我现在一个月只能拿一千多的基本工资,还要养这个家,我求你行行好,别再折腾我了,行吗?!”   许辉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他知道吴景安自从厂里出了事后,情绪一直不好,再加上几十万的债……看来,的确是太勉强了。   “景安,我闯出来的祸我会自己搞定,你----”   吴景安低垂着头,止不住轻笑两声,“你搞定?你真当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少爷,一顿饭吃掉几万块。是啊,你有办法,你朋友那么多,随便哪个都能拿出几十万给你。你不在乎是不是,行啊,你去借,你再去借,找廖胜英找郝时,借他个百八十万的预备着,今儿吴常能找你要四十万,明天是多少,五十万,八十万,你多好说话,你是有求必应的少爷,可别丢了面子,你尽管给他。只要你能拉得下脸,你天天找他们借钱养这两个人渣,我吴景安,绝不再干涉你。”   许辉缓缓低下头,脸上的笑也在一寸寸剥落,“你放心,我不会找他们借钱。大不了多打两份工,一点点还。”   吴景安笑得更厉害,连带着夹着几声咳嗽:“多打两份工?打什么工能挣几十万,你也带着我好了。许辉,你有几个身子,你身子是铁打的?还是你以为你是玄幻小说里的万能主角,开个金手指,那钱就源源不断地进来了。”   许辉硬撑着挤出最后一丝笑:“你别操那么多心,再不济还有许家,他们不会看着我被人砍死街头不管的,你放心好了。”   吴景安恼得爆出一声吼:“到现在你还做春秋大梦,你那个高高在上的许家恨不得玩死我们!”   气氛一时间冷到极点,许辉目不转睛地望着男人,一言不发,吴景安的怒气也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冷却。   可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就无法再收回。   半晌后,许辉说:“你早就想到了,这些事,堆在一块的这些事,应该都是许家的杰作。我们一直避口不谈,可心里,比谁都清楚。许家不会放过我们,这些事,只是开始。”   “这笔钱我怎么能不还,由着他一次次去折腾你,今天是磕破头,是工作上的失误,明天那些高利贷把他逼急了,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拉进地狱。我只能替他还,因为把他逼上绝路的是许家,是要彻底玩死我们的许家。”   “景安,有这样的家人,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哑叔。可现在道歉也是于事无补,所以,我只想跟你说一句,给我撑下去。几十万又怎么样,再大的磨难又怎么样,你说过,能动摇我们的,只是人心。所以,你给我撑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绝对不会分开。记住你答应过我的。”   话落,许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心走出了家门。   吴景安颓丧地坐倒在沙发上,揉着发痛的脑袋,努力思考着他的话。   撑下去。   不管发生什么事,绝对,不会分开。   这是许辉对他提的唯一要求。   而他,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到这要求。   因为,金美宣找到了他。   雍容华贵的许夫人冷冰冰地要求他放弃许辉。   许家给了你们时间,而现在,没人再有耐心看你们胡闹下去。   如果还是固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人预料得到。   就算你撑得住,不在乎,你身边的这些人是不是也能经受得住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事情没有终止的时候,许家要玩死一个人太容易。   如果坚持要和许辉在一起,那就抛弃良心吧!没有那种东西,你就可以无所顾忌。   金美宣说这是最后的警告,许家不会再手软。   吴景安的脑子里被塞进了一团浆糊,让他连思考的能力都没了。   许辉说这只是开始,却要他咬紧牙好好撑下去。   金美宣说事情没有终止的时候,如果坚持和许辉在一起,你身边的人就要一次又一次地经受打击。   他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掏出包里的药,和着水一粒粒吞下肚去。   他得快点好起来,许家太过强大,他如果一直这样病着,会连反抗的能力都失去了。   而许辉,努力站在他前面的许辉,为他遮风挡雨的许辉,还在顽强斗争着的许辉,岂不是太可怜了。   他还在那撑着,用被压垮的双肩努力撑着,只为了,他们,能够继续走下去。   所以,他得快点好起来,和他站在一起,用两个人的力量把这重担一点点卸下去。   无论如何,他也要守住和他的约定。   哪怕这约定已经把他们推到了悬崖边上。   如果要掉下去,他们,也得一起啊! 第128章 撑下去   许辉究竟打了几份工吴景安不知道,他也从来不说,只是他在家待的时间越来越少,少到张叔都不免担忧地问小许最近在干什么,已经好几天没见他人影了。   吴景安回答不上来。   哑叔把吴景安拉到一边,把卖房子剩的钱拿给他,吴景安说什么也不肯收。   张叔接下来的治疗也需要不少钱,吴景安只说他们会看着办,便转身出了门。   吴景安给许辉打电话,问他在哪。   许辉气喘吁吁地说句正忙着,便匆匆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为了要印证金美宣说的话一般,新的问题接二连三地出现,逼得他连喘息的机会也没有。   郝时的律师事务所涉嫌向有关人员行贿,张音的一位女病人在医院声称与他发生过关系。   就连大刚也打来电话说小电厂要调整人员了,据说要裁掉不少,这次看样子是动真格的了。   吴景安眉头紧皱,“不给安排别的单位吗”   大刚叹息一声,“哪有什么好单位,要么下井,要么辞职,唉,当初就是不想下井才来的电厂,这次看来是躲不过了。”   晚上回到家,他做了宵夜等着那个迟归的人。   许辉是晚上两点回来的,一进家门看到守在沙发上的人愣了一下,“怎么还不睡”   吴景安嘴角扯出苦涩的笑,“等你。”   他们亲吻、拥抱,一切是那么的自然。   吴景安将他的憔悴看在眼里,不忍地说:“许辉,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扛不起的责任,咱们就别扛了。”   许辉的笑也是那么无力,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我不累,没事的,”他握住吴景安的手,稍稍使了力,“真扛不住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你。所以,在那之前,你可别先倒下了。”   吴景安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像是要给他力气,也像是想要紧紧抓住这个疲惫不堪的人。   他以为他们能撑下去的,纵使累得透不过气,可他们的心始终连在一起,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没有,没有……   许辉被送进了医院,医生检查过后说是劳累过度。   送他来的工友着急地说他简直不命了,打了好几份工,没日没夜地干活。问他为什么这么拼命,他说要养家、还债,你说,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送走工友,他表情呆滞地坐在病房外。   脑子里一遍遍响着许家人说过的话----事情没有终止的时候,如果坚持要和许辉在一起,就抛弃良心这种东西吧!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闭紧双眼,让心里的痛一点点压下去。   走进屋,坐在许辉病床前,他一遍遍抚摸着这张被繁重的工作夺去了光彩的脸庞。   额头上有擦不掉的油灰,眉头紧锁着烦恼,右眼处被追债的高利贷打伤的瘀青还没散,嘴唇干裂,这个人,还是他认识的许辉吗   初识时英俊潇洒、意气风发的许辉,如今,被生活磨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就是,他要的结果吗   许辉奶奶曾说过,他是个自私的人,硬是要把许辉身上的光芒全部抹去,和自己一起过着灰暗破败的生活。   这就是他自栩伟大的爱。   而现在的许辉,已经连一句怨言也不会说了。   许辉的睫毛微微颤动,过不多会,便醒了。   吴景安低下头靠近男人,贴着他脸庞轻声唤他的名字。   许辉听到了他的声音,涣散的目光找准了焦距,他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让他放心,可太过疲惫的感觉让他挤不出一丝丝力气。   吴景安还在小声呢喃着他的名字。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爱,要变成世上最累的一件事,要一点点压垮他的爱人。   许辉的声音很虚弱,吴景安只有把耳朵紧贴在他唇边才能听清他说些什么。   景安,我没事。   吴景安也很想挤出一个笑容,好让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放心,可他发现,这太难了。   他真的,做不到了。   眼泪藏在眼眶里,他咬紧牙才让它们不至于涌出来。   许辉却用简单的五个字让它们溃不成军。   吴景安放低声音,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庞,“许辉,你别撑了,别再撑了,你撑不下去的。许辉……对不起……”   许辉转动眼珠,默默地望着他。   那双灵动的眼曾经像是夜空里的宝石,明亮通透。可如今,它只剩下了乞求。   一个最简单、最卑微的乞求。   吴景安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半响后,许辉用仅存的一丝力气,缓缓说道,“景安……我知道……你很累……很累……你会觉得……对不起大家……这些……我也想过……所以我只能逃避……这些良心债……我背不起……对不起……全都扔给你来扛了……我拼命工作……让自己可以暂时忘记那些事……景安……除了这样我没有别的办法……伤害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成了罪人……可是……景安……你知道吗……我一次也没有想过要放弃你……骂我自私也好……骂我畜牲也罢……我就是办不到和你分开……景安……其实我还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根本……根本就离不开你……对不起景安……能不能请你……为了这样糟糕的我再忍一忍……虽然很难过很难熬……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撑下去……别丢下我一个人……行吗”   吴景安咬紧了下唇,滚烫的泪落在许辉眼周,顺着眼角滑落枕头。   “景安……你别哭了……说真的我还撑得住……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糕……我只是有点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会……明天……到了明天一切都好了……景安……我们……还有明天的,对不对”   吴景安别过脸去,许辉眼角的泪却再一次滑落。   “景安……从我们认识以来……好像我就一直在求你……求你原谅……求你再给一次机会……求你回来……和我这样失败的人在一起也很累吧……景安……我再求你一次……为了我撑下去……景安……我真的很爱你啊!”   从医院出来,吴景安挪着沉重的步伐一点点往家走去。   家里还有身体没有康复的张叔,等着他消息的哑叔,他得回去把许辉的情况简单说说,再拿两件换洗的衣服。   在小区楼下,他却再也找不回力气,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   脑海里全是躺在病床上默默流泪的许辉,全是那些气若游丝的话。   许辉死守的骄傲没了,他头顶坚持了那么久的一片天,彻底崩塌。   他脆弱地像个孩子,一遍遍哭着求他的爱人,不要离开。   吴景安无力地靠在花坛边,任心酸和悲痛肆意侵占。   这样的许辉,他还能爱吗   他的自私,毁了本该一帆风顺的人,也毁了他们本该坚守的爱情。   这爱情,正在渐渐变成一把利刃。   割伤他们在乎的每一个人,撕裂许辉最后的自尊。   他们,在一条危险的钢丝绳上,挣扎前行。   也许,下一步,就是地狱。   即使这样,傻到无药可救的许辉,还是想紧紧握着他的手。   这样的许辉爱着他,用不可复制的生命来爱着他。   吴景安的泪混着叹息,在这片逼仄的天空下,他悲伤地低喃那个人的名字。   躺在病房里的许辉,转头望着同一座城市的星空,疲惫的脸上再也找不出任何表情。   他们还没有放弃,在通往绝路的大道上,努力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他们心里已经明白,深爱许辉的家人,也不会放弃。   也许,明天会更加凶险。   也许,他们撑不到明天。   也许,结局,就在不远的地方。   许辉出院那天,吴景安接到一个通知,他被调到了p市新建的电厂打支援。   他不服从安排,跑去和领导理论,一个小时后领导以一句不调走就自动待岗半年打发了他。   吴景安垂头丧气地走出厂门。   p市离这里四个小时车程,电厂建在郊区,到了那边他只能住宿舍。许辉就是想跟来条件也不被允许。   而且他怎么能走,张叔的病还在疗养阶段,高利贷的人又隔三差五地来闹事。许辉是不是又会不要命地去打工,他一走,还有谁能来照顾他。   可如果不走,半年的待岗,他们连生活都难。   他心里明白,这是许家想逼走他想出的烂招。   可他,又能如何。   来到病房,看到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的许辉,他的心猛地一抽,缓缓走上前,将人搂进了怀中。   许辉不解,“怎么了”   吴景安想就这样幼稚地抱着他,让时间停止,“咱们私奔吧,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没有你家,没有我家,就只有你和我,就去这样的地方,好不好”   许辉眸光一黯,抬手紧紧搂住了他,“好,就去这样的地方,住他个三五十年,什么都不管了。”   吴景安笑了,笑容留在嘴里,却是那样苦涩。   许辉出院后没休息两天,又出了门。虽然一再保证不会再那么拼命,但吴景安还是怀疑地跟在他身后。   许辉来到一建筑工地,和那里的人笑着打招呼,戴上了安全帽、手套后就开始往一辆推车上搬运红砖。   吴景安想起以前有一哥们在工地上干过,工资按日算,那时一天一百,现在的行情只会增不会减。   在大家羡慕的眼光投来时,那哥们却摇着头苦笑,“钱是不少,辛苦却是你们想像不到的,为什么哥几个不愿下井挖煤,这活,真比挖煤好不了多少。”   一恍神间,许辉弯腰背起沉沉的水泥,步履不稳地往前走去。   在吴景安眼里,那一袋水泥像是沉重的大山压在许辉身上,让他永远翻不了身。   同时,也在自己心里刻下了深深的裂痕,无法抚平。   吴景安收回注视的目光,转身走向公交站台。   第129章 分手   吴景安坐车去了旭阳的大楼,在报上自己的名字后,一路畅通来到了位于顶层的办公室。   许正阳稳稳地坐在对面,双手并拢,对于他的到来并无半点诧异。   吴景安知道自己已经败了,所有的骄傲、自信、豪言壮语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阻挡不了许家摧毁一切的脚步。   他以前认为那些苦情电视剧里演的下跪求饶都是作者为了博同情博眼泪胡编乱造的,想想也是嘛,求了又怎么样,求了那少爷的家人就能接受女佣做媳妇了   根本没意义的事,傻子才会去做。有那功夫不如多想想怎么和人对抗。   可现在,他才知道,对被逼到绝路的人来说,这是最后的稻草。   他问许正阳,知不知道许辉累倒住院了,知不知道许辉出了院就去工地搬砖了。 家人,不该是这样的。把许辉逼到这种地步,真能说为他好吗   许正阳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平淡地说:“吴景安,你不知道你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吗为他好如果真是为他好,你就该放手了。紧紧抓着他,难道你以为我会给你们留什么活路”   吴景安不死心,激动地冲他嚷,难道没有看见许辉的进步他已经不是一个米虫,已经不甘愿再做一个被你们许家养着的废物了。他在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往前走,如果不是你们阻拦,也许他很快就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难道,这些不是最重要的吗   许正阳嘴角微翘,露一抹嘲讽的笑,“许家情愿养一个米虫也不会容许他走这条歪路。如果他坚持,那就只有折了他的翅膀,让他只能做个再也飞不起来的虫子。”   吴景安诧异地瞪大眼,他不懂许辉那高高在上的父亲怎么会说出这么狠决的话。   始终是亲儿子,却不及那些名誉、流言来得重要吗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几乎和他有“血海深仇”的人。   吴浩中和许正阳,他们有着天壤之别,他们却又出奇的相似。   许正阳根本不在乎许辉的成长、进步,或者说,他已经真正放弃了许辉。   却为了那些虚名,硬是要把许辉的躯壳拉回来。   如今,他还能怎么做才能求得许家的良心。   他双膝软倒在冰凉的地面,他只希望“家人”这该是最温暖的两个字能给许辉留条活路。   许正阳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吴景安,我给你最后一个警告,下一次的程度不会再像以往那么轻,你做好准备。事情一旦发生,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从旭阳大楼走出来,吴景安失魂落魄地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这个城市的风景在窗外不断倒退,他的心也在一点点下沉。   许辉打来电话说晚上和朋友一起吃饭就不回来了。   吴景安忍着难过说了一声好。   许辉还能有朋友吗   他不敢再找许辉的朋友求帮助,郝时和张音已经被他们连累,如今的许辉只能孤身一人奋斗着。   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了。   他在下一站下了车,转乘36路,来到了许辉干活的工地。   赶上饭点的工人们席地而坐,毛巾抹把脸,端起饭碗大口吃着饭。   许辉的安全帽没来得及摘,他似乎是累狠了,坐在地上只顾喘气,吴景安在不远处看着胸膛不断起伏的男人,难以言喻的心疼漫过四肢百骸。   歇得差不多,许辉端起了碗,端碗的手却不自觉抖起来。他抓起馒头咬了一大口,快速扒拉着碗里的菜。   吴景安站到了他身后,看见那碗里的白菜豆腐,以及两块很肥的肉片。   他看着曾经娇生惯养的少爷毫不犹豫地夹起那肥肉塞进了嘴里。   没一会就解决了一顿饭,许辉抹抹嘴,端起碗刚转过身就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吴景安。   许辉先是一愣,随后硬是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你,你怎么在这”   吴景安眉头紧蹙,却只是问了他一句,为什么不回家吃饭   许辉瞥了瞥周围的人,“待会要加班,你先回去吧!”在看到吴景安不太好看的脸色时,他又加了一句,“我没事的,都好了。其实这活也没多累,就是不太体面才没跟你说。别瞎想,快回去吧,你是小夜班吧,晚上要是有空,我去接你下班。”   吴景安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头。   “许辉,我……等你回来。”   最后,面对已疲惫不堪却仍努力朝他微笑的许辉,他也只能说出这四个字。   结局,似乎在一点点拉近。   最后的时光,该是温馨美好的。   哑叔在一次买菜回来的途中遭遇了车祸,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   轻微脑震荡,左腿骨折,一时半会出不了院。   吴景安揪着那肇事司机的衣领把他抓进了派出所。   对方态度良好,又表示愿意付全部医药费和赔偿,吴景安纵是有再多恨也无可奈何。   哑叔的事他没敢告诉张叔,只谎称哑叔家里出了事回乡下几天。   却不料哑叔住院的第三天,张叔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后跌跌撞撞闯进了医院。   虽已见到哑叔除了腿伤外并无大碍,但惊吓过度的张叔当天晚上吐了血。   那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彻底震撼了吴景安。   他想起金美宣的话:就算你撑得住,不在乎,你身边的这些人是不是也能经受得住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事情没有终止的时候。   而一无所知的哑叔、张叔或者他母亲、方叔是不是还要承受更大的伤害。   下一次,会不会这么幸运   真像许正阳所说,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挽回。   他还要再去赌许家的仁慈吗   走到这一步,吴景安已经别无选择。   那天,许辉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吴景安一直坐在沙发里等他。   许辉一进家门就发现了他的异样,渐渐的,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吴景安说,我们谈谈。   许辉避开他的目光,“明天吧,我很累,想休息了。”   吴景安说,“许辉,我们不能再逃避了。”   许辉转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简单的两个字却哽在吴景安喉头,他试了很多次也没法说出口。   许辉注视的目光像把锋利的尖锥,扎得他浑身疼痛。   许辉慢步走上前,明明身体就像被车轮碾过一般,酸疼得找不出一丝力气。   可他还是走到吴景安面前,将他揽进怀中,紧紧、紧紧抱着。   吴景安受不了他这般的温柔,那会让他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勇气消失殆尽。   他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们,我们,暂时,分开吧!”   许辉的身体一僵,渐渐松开了手,目光低垂,“暂时,是多久”   吴景安回答不上来,这个暂时是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一辈子。   许辉一点点抬起眼,仔细看清面前强忍悲痛的男人,“景安,难道,不能再忍忍吗”   吴景安摇摇头,“对不起,我办不到了。”   许辉:“景安……”   吴景安:“暂时分开吧,这样对你,对所有人都好。我……”悲伤强扯着他的神经,本来想好的台词却没法顺利说出来。他的声音哽咽,痛苦卡在喉咙里,无法吐出无法咽下。   许辉慢慢攥紧拳头,身体像被撕裂了一般,疼得心在不断抽搐。   “这样,对我是好你真是这样想的”   悲伤夹着愤怒向他袭来,他的声音发颤,眼前的男人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暂时是什么你想说的,根本就不是暂时。吴景安,你在怪我对不对这一切都是我招来的,你甚至会想,如果当初没有遇到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说不定已经跟另一个人过着你想要的平静生活了,是不是!”   吴景安闭上双眼,面对他的指责,却选择了沉默。   “你从来就是个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许辉算什么呢今天分手了,过个一段时间,你就把我忘光了。你不是常说吗,这个世界谁离了谁活不了。分手也意味着新的开始,你吴景安也可以很快开始另一段生活,是不是”   “我有多傻才会爱上你在你眼里,我也不过是你生命里的一段普普通通的感情。可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你意味着什么吴景安,你爱过别人,和我分开,你还可以爱上另外一个人。而我,我许辉,从始至终,只爱过你一个人,你吴景安就是我的全部。分手,真的分手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爱上别人,还能不能再开始新的生活,还能不能去过没有你的日子。吴景安,这样,你还觉得是为我好吗”   许辉的话紧紧勒住了吴景安的脖子,让他痛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知道这样的决定对许辉来说是不公平的,他没有伤害任何人,却要背负这样沉重的包袱,所有的罪责,全要他一个人来赎。   如果许辉是个薄情之人,他能减少些痛苦。如果许辉能早点忘记吴景安这个人……   对他们来说,都是解脱。   吴景安强装镇定地抬头对视着他,“许辉,你可以的。也许要多花点时间,可总有一天你会开始新的生活,会忘记这段往事。总有一天,你----”   许辉怒不可遏地冲着他吼起来,“你什么都知道,用你那该死的标准来预测我的生活。吴景安,我不是你,我不是你,你能做到的,我不行,我办不到。要分手是吗,除非我死,来啊,你也来拿刀砍我吧,我的家人要逼死我,就连你也不打算放过我!吴景安,我真他妈够累了,一天工作十八个小时,连吃饭上厕所的时间都得用挤的。我为什么要这么拼,为什么宁愿过这种狗都不如的生活也不肯回家当少爷。景安,我真快累死了,我也不知道我能撑到哪天,可我只有一个愿望,只求你一件事,别跟我说那两个该死的字。哪怕再累、再苦,我想着回到家能见到你,能听听你的声音,我就可以撑着,死死撑着。景安,你要把我这最后一点希望也夺去吗景安……”   许辉的泪夺眶而出,淌进吴景安心里。   他多想把人紧紧拥进怀里,安抚地对他说不分了,都见鬼去吧,他们没有错,他们不欠谁的,不分,绝对不分。许辉有多爱吴景安,吴景安就有多在乎许辉。   他们,不该被分开啊!   可他仅仅迈出了一步,冲动便被理智驱散了。   他说:“我还能怎么样,你家里人已经把我们逼上了绝路,我不和你分,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哑叔、张叔被他们害死吗许辉,那些是生你养你的人,你在乎他们。可我也有我在乎的人,如果我的亲人出了事,我连抱着汽油桶去和你家人同归于尽的心都有。许辉,真到了那种时候,你觉得我们还能在一起吗一定要走到那一步,一定要有人牺牲,才能让我们觉悟吗到了那时再分开,造成的伤害还能再弥补回来吗感情是什么,没了感情你还能活着,能吃能睡能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再多的感情也及不上一条人命。许辉,真到了那种时候,你还可以回去做你的少爷,可我呢,只能抱着你给的伤害以及一颗恨你的心过下去。这样的结局,你才觉得好吗”   许辉揪紧了眉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他一向知道吴景安够冷静、够狠心,对他许辉,吴景安从来都可以做到说分就分。   如果不是他的一味坚持,这段感情也早就夭折了。   吴景安说的话他都懂,他也不是真那么冷血、没人性的人,哑叔、张叔、吴妈、方叔,这些人早已不只是和吴景安有关系的人,他在心里慢慢接纳着这些善良单纯的人们,也在努力融入他们的世界,成为,一家人。   可现在,明知这些人可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他却迟迟不肯放手、妥协,又能为了什么   如今这话从他为之坚持的人嘴里说出来,对他,是最大的打击。   他还能,再说什么   吴景安在乎着哑叔、张叔,在乎着他母亲、方叔,而叫许辉的人,只能彻底从他生命里划出去。   许辉无声地笑了笑,迈开沉重的步子走向房门。   他手搭在门把手上,平静地说:“景安,不管你怎么想,我不会同意分手。哪怕结局是你恨我入骨,想亲手杀了我,我也不会答应和你分手。”   他打开门,挺直被压弯的背,头也不回地走出他的视线。   吴景安牵动嘴角,笑着送他远走,笑着笑着,泪就涌出了眼眶。   他深爱的许辉走了,他以为可以陪伴到老的许辉离开了。   明明约定的誓言还响在耳边,却始终没有坚守下去。   直到楼梯尽头再也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他关上了门。   他告诉自己,这样是对的,许辉不用再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不用再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他还可以回去做少爷,只是这一次,该是个成熟稳重的少爷了吧!   他的人生,还能重来。   想着想着,无以复加的悲伤涌上心口,他靠着房门痛哭流涕。   他的许辉,是不是有一天,哪怕三年、五年、十年后的一天,还能再回来看看他。   哪怕脸上多出好几道皱纹,哪怕鬓角被雪霜染白,哪怕已叫不出他的名字。   他强撑着站起身,走进卧室,坐在书桌前,拿钥匙打开最下层的抽屉,那里面只放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   他小心拿出来,一一打开,一只刻着许你平安的椰雕小猪,一枚刻着许你的戒指。   他从来没有扔过。   哪怕许辉曾做出那样的伤害,他甚至高高举起了椰雕,却最终,没有扔下去。   他怎么会不爱许辉,他的爱早已超出他所能承受的。   他一直期盼着他们相守十年的纪念日,那一天,他要把这两件礼物亲手送给他。   纪念他们的十年。   纪念他们的,许你平安。   如今,再没了这机会。   他的泪滴落在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上,滴落在刻着许字的小人身上。   滴落在,已经无法再回头的感情上。   许辉,走了。   第130章 分开的日子   下了中班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十二点,怕惊醒同屋的几个轮早班的同事,他小心翼翼端起盆去了水池。   p市的四月,气温高得吓人,工作一半天薄薄的t恤早已汗透,他脱了上衣,拧干毛巾擦了擦身。   来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他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初建阶段,很多设施都不完备,好在还有个简易食堂,吃饭不用愁,就是这洗澡,让大多数人很头疼。   没有澡堂,他们也只能打了热水在卫生间简单冲冲或者像他一样,随便擦两下就完事。   擦了身,他不急着穿衣服,倒是摸出口袋里的烟点上,抽了几口。   无法排解烦恼的烟雾把他的思绪拉到很远的地方。   他最终还是决定来了p市,金美宣找过他,开了一张数额庞大的支票。   他不想收,金美宣仅用一句话就打散了他最后的骄傲。   你想让许辉继续过这种猪狗不如的生活吗,让他背着你家的债累到死吗?   失去了骄傲的他收了那种支票。   还清债,在山下买了套和哑叔原先差不多的房子,把钥匙递到两人面前时,他深深地鞠了个躬。   这是他欠哑叔的,必须要还。   在家政公司找了个热忱勤快的大婶照顾两人的生活,做完这一切,他来了p市。   期间廖胜英来找过他,问他知不知道许辉在哪,一直联系不上。   吴景安摇摇头。   廖胜英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问他出了什么事。   吴景安说了分手。   廖胜英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这是他,或者说是每个人都料想到的结局。   能撑到今天,也是不易。   不只廖胜英,就连郝时和张音也默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没人指责他,郝时只在陪他喝酒的过程中轻轻叹息了一声。   “许辉他,我们会帮你照顾。”   吴景安的酒灌进了心里,感激地朝他点点头。   烟烧到手,他慌忙松开手指,踩灭了地上的烟头,他端着盆回屋睡觉。   他觉不多,即使累得胳膊腿酸疼酸疼地,他也仅仅能睡上三四个钟头。   同屋的陈磊问过他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经常睡一觉醒来的下半夜能看见他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窗外。   吴景安笑笑,一句想家匆匆带过。   想家,现在的家里,已经没有可以想的人了。   那个他思念的人在哪,在干什么,他无从得知。   他不敢给廖胜英、郝时打电话,不敢询问许辉的消息,他怕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坚定的心就会动摇。   一个月里他没回过一次家,哑叔问他怎么那么忙,他勉强地笑笑,正是忙的时候,等过一阵子正式投产了就好了。   一个月的时间他瘦了十多斤,同事不解地望着他,这工作服你刚来的时候还穿着正好呢,怎么现在跟袍子似的,你减肥啊!   一个月的时间他想了许辉三十天,从不间断。   他只会在宿舍没人的时候才敢看手机里许辉的照片和录像,因为他知道他忍不住的,会摸着那个人的脸,吻着那个人的唇,唤着那个人的名字,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别人失恋时会不会像他这般痛苦,他只知道原来这痛苦,真的可以用痛不欲生来形容。   他把许你的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有人问起他就说这是他的婚戒,他爱人不允许他摘下来,他吴景安有爱人。   他爱人的名字,刻在戒指上,刻在他心里。   临下班的时候,王姐收拾好包瞥了眼仍聚精会神盯着电脑的小年轻,“喂,小许,下班了。”   年轻人头也不回地说:“好,等会就走。”   王姐摇摇头,“你呀,用不用这么拼命,我先走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光以后,年轻人背靠向椅子,揉了揉眉心。   手机响起,接通后那边响起吵吵嚷的声音,“辉子,在哪呢……别跟我说你忘了今儿我家小公主的生日……少来,把礼物送上来……别废话,快给我过来。”   说完不等许辉再解释,挂断了电话。   叹息一声,许辉认命地关了电脑,拿起手机、钥匙走出办公楼。   在附近的商场里买了个大娃娃,他打车去了陈倩家。   廖胜英这狗皮膏药经过一年多的努力终于能靠近陈倩两步,得寸进尺的人总在朋友们面前我们家公主长我们家公主短的,好像陈倩女儿真是他的种。   今天是小公主的生日,廖胜英自是不会放过这个巴结的机会,倒是他锲而不舍地硬拉着许辉一起的意图比较费解。   生日宴办得很热闹,廖胜英一直在陈倩身边打转,郝时领着薇薇,张音携家带口,只有许辉是一个人。   送上礼物,许辉便要走。   廖胜英把他拉到一边,不悦地说,家人你可以不要,我们这些兄弟你是不是也打算不要了。   许辉垂眼沉默着,廖胜英硬拖着他吃完了饭才离开。   整个城市被闪烁的霓虹照亮,许辉双手插在口袋里略显孤单地走在繁华喧闹的街道。   离开那个人已经两个月了,母亲从垃圾堆一样的地方找到他,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家。   许辉从头至尾没有睁开过眼。   奶奶把浑身脏兮兮的他搂进怀里,老泪纵横地说孩子,回家吧,回家就好了。   许辉也知道回家会很好,吃以前吃厌的山珍海味,住富丽宽敞的大屋,和朋友找各种刺激、各种乐子,闯了祸自会有人为他解决。   那样的生活,像是上辈子经历过的。   他坐正身子,对着疼他爱他却把他逼到这种绝境的家人说,我现在很好,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 我说过,在没有做出任何成绩以前,不会回许家。   奶奶抓着他的手,轻拍手背,没人会介意你成不成器,只要你回来,家里人都在等着你回来,小辉。   许辉面色平静地抽出自己的手,奶奶,再等等吧,等我做出点成绩,我会带着那个人一起回去。   许辉倒回属于他的垃圾堆,任家里人再怎么劝也不再有回应。   几天后,他在工地扛水泥时遇到在超市打过时的同事方伟。   方伟几乎不敢相信他的变化,不过几个月不见,许辉完全像变了个人,黑、瘦,身体呈现不健康的状态。   方伟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许辉摇摇头,却没说什么。   方伟看出他有心事也没多问,一块吃个饭的功夫,他说起他表弟工作的小公司里在招人,问他愿不愿意去试试。   那是一间很小的外贸公司,员工只有三个人,许辉面试当天就被录用了,板凳还没坐热,老板一声令下他就跟着跑去了工厂。   两个月下来,他由一开始茫然无措到现在的得心应手,全凭他认真努力的学习。   在工厂,他和工人们一起吃着简单的盒饭,虚心请教他全然不知的世界。   技师的办公室也是他常去的地方,渐渐地,合作过的工厂工人们都知道xx贸易里的这个小伙子不但人长得帅,脾气性格都好,最重要踏实肯干,将来必定是有出息的。   在公司,他来得最早走得最晚,浏览各种外文网站,跟在前辈后面学习分析客户的询盘,制作报价表、合同、箱单、发票等。   三十岁的许辉已经不再是吃不到糖便哇哇大哭的孩子,虽然那种痛苦仍是堵在心里异常难受,可他还是挺了过来。   在公司附近租了个很小的房子,他过起了一个人的生活。   他会对同事笑,会偶尔配合地说两句笑话,会和廖胜英他们一起吃个饭喝个酒。   会在回家的路上拐到他曾住过的那个房子,抽着烟默默转上一两个小时。   他知道吴景安已经不在这里了,却没有勇气拿钥匙圈上的那把钥匙打开曾属于他的家门。   他怕触景生情,怕眼泪会控制不住,怕脆弱和撕心裂肺会再次袭来。   回到一个人的家,煮一碗清水面,听着隔壁人家电视里传来的声音,默默吃着寂寞的晚餐。   母亲打来电话,坚强惯了的女人最终没忍住落下泪来,明天是妈的生日,以前你无论在哪,不管有多疯,这一天都会回来陪妈庆祝生日。小辉,我不求别的,就回来吃个饭,一顿饭就好,妈求你了,行不行。   金美宣生日那天,许辉去了,手里拿着他能买得起的礼物。   为了照顾许辉的情绪,生日宴真的只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桌上摆满了许辉爱吃的菜。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姑姑、小姨,大家脸上挂着欣慰的笑,没多说什么只是把他拉到餐桌前,劝他多吃点。   许辉面对着一桌子精致的晚宴犯了愁,“我吃不下。”   金美宣夹了菜在他碗里,“好歹吃点,这是妈亲手做的,你尝尝,手艺退步了没有。”   金美宣的笑容真诚、美丽,许辉垂下眼,拿起筷子。   姑姑一直在活跃气氛,奶奶开怀大笑,就连平时寡言少语的爷爷也不免笑出声来。   众人都在悄悄打量着面无表情的许辉。   饭吃到一半时,许辉猛地站起身,表情痛苦地冲进了卫生间。   所有人吓了一跳,连忙跟上去,在卫生间外看到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的许辉。 第131章 林佳佳 金美宣忙上前给他拍背,慌乱地问他怎么了。 姑姑和小姨张罗着给张医生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奶奶心疼地抹起了眼泪,父亲表情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爷爷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龙头拐杖。 金美宣一边给他拍背一边擦掉脸上心疼的泪水。 几乎把胆汁都吐出来后,许辉才脱力地瘫坐在地上,金美宣拿毛巾给他擦脸。 “小辉,一会张医生就过来,让他看看,不行的话咱们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 许辉虚弱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金美宣声音急切地说:“你都吐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不行,这次你无论如何也要听我的,你还这么年轻,别把身体搞垮了。” 许辉抬眼看向一脸焦急、担忧的母亲。 “我没事,只要别再让我回来就好。” 金美宣身子一僵,不可思议的目光对上许辉平静的脸、冰冷的眼神。 “你……你是说……” 从进家门到现在,许辉没有笑过一次,哪怕是牵强、虚伪的笑,也从没在他脸上出现过。 现在的许辉,就像是个没有表情的木偶,可他说出的话却是那样恶毒、冷酷,金美宣不自觉地跌在了地上。 许辉说:“让我回来,看着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对我来说,有多残忍。你们的笑,你们的快乐全都建立在我的痛苦上。我是不是该恨你们,口口声声地为了我好,却在做着毁了我所有幸福的事。我不明白,你们怎么还能在我面前笑得那么开心,怎么还能做出关心我在乎我的表情。我已经三十岁了,一个三十岁的人却连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爱人都不能选择。这样的家,我不会再回来。如果真为了我好,就别再来找我,你们每一个人的样子都让我作呕。我阻止不了你们继续毁坏我的生活,那就别怪我变成了不孝、冷漠的人,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到死的那天,我都不会再回来。” 金美宣高高扬起的手停留在半空,满脸的泪痕也无法抒解半点她的痛苦,她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许辉缓缓站起身,挺直背,迈开坚定的步子在众人的挽留、劝解、斥责声中走出富丽堂皇的许家。 走向外面辛苦、自由的世界。 走出许家大门,许辉掏出口袋里剩下的催吐药扔进了小区垃圾筒。 时间还早,如果景安下班了他们说不定可以去看场电影,现在上映的大片是哪部 或者,可以一起去超市买点菜,他窝在沙发里惬意地看着那个人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饭上桌,那人会解下围裙没好气地喊一声,“许大爷,吃饭了!” 许大爷笑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那个熟悉的号码,听着里面“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直到手机里传出“嘟嘟”声时,他才缓缓说道,“景安,两个月了,你的暂时还没到期吗” “景安,我找到新工作了,是个小职员,薪水比你差多了,你可别笑话我,不过,我还是挺有信心的,只要努力一定能做好吧!” “景安,我没有回家当少爷,我怕一旦回去就再也找不回你了。其实我也没有信心,靠自己的能力什么时候才能让你放心地和我在一起……没关系,我们时间还长,一起等等看吧!” “景安,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无力地垂下手,冰凉的手机无法将他的感情传达给另一头的人听。 他们,渐行渐远。 p市的电厂建在离市区两小时车程的地方,旁边是个焦化厂,污染严重,以至于附近没有住宅区,休班的时候吴景安会跟着同事一起到市区采购些必需品。 同事陈磊大学刚毕业,性子冲动,今儿买东西时遇到一蛮横的贩子,一言不和两人就打了起来。 等吴景安买好别的东西来找他时,陈磊已经被人打的倒在地上捂着流血的额头直叫唤了。 吴景安急忙把他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伤势不重,不过建议留院观察一晚,安顿好他,吴景安跑到大楼外买烟顺便给厂里打个电话帮他请两天的假。 住院部的大楼外是一片较大的草坪,阳光晴好,一些病人坐在长椅上和来探病的家人愉快地聊着天。 在靠近铁门的地方,有个穿着宽大病号服戴着薄帽的女病人坐在长椅上一脸焦急地向外张望。 吴景安走到小卖部买了包烟,刚点着火,他脑中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朝那女病人看去。 一张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精气神的脸庞,瘦得皮包着骨头,仔细看却仍能辨出五官,是个美丽的女人。 吴景安一步步走近,直到近得站到女人面前,他才敢认。 “林佳佳” 女人缓缓抬起黯淡无光的眼眸,茫然地看着他。 吴景安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会是四年前那个穿一袭白裙长发飘飘站在厂门外吸引了全厂男工目光的林佳佳。 “我是,吴景安。” 女人的目光渐渐清明,嘴角微弯,轻声说:“我知道的,吴景安,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 女人的声音很轻、很淡,好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软绵绵的,却仍是如以往般动听。 吴景安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 林佳佳:“乳腺癌,晚期,也许,今天你是最后一次,见到我了。” 吴景安眉头紧蹙,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张苍白美丽的脸庞。 “怎么会,你还这么年轻。” 也许是久未见到熟人,林佳佳心情也好了许多,淡淡的微笑一直停留在嘴角。 “我也,这么想啊!我,还这么年轻,真是,不公平呢!” 吴景安坐在她身边,把抽出来的烟塞回烟盒里,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话来劝慰她。 林佳佳说:“没事的,我已经想开了。这应该,也算是,我的报应吧!” 吴景安缓缓转头看她,林佳佳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两人都没再说话,沉默伴着五月的微风在他们周围盘旋。 不久后,一个老妇人牵着个三四岁大的男孩子往这边走来。 林佳佳黯淡无光的眼眸突然绽放了丝丝光彩,她朝那孩子伸出双臂。 男孩松开老妇人的手,向她跑来。 林佳佳把孩子搂进怀里,孩子在她脸颊上亲了好几口,甜甜地叫她“妈妈。” 吴景安想起林佳佳消失前的事,那时,她的确怀着个孩子。 老妇人疑惑地看向吴景安,林佳佳介绍道,“这是以前,在w矿的同事,吴景安。” 老妇人牵动满是皱纹的脸,挤出一个笑来,“你来看佳佳啊谢谢谢谢……” 吴景安腾出位子给老妇人,看着林佳佳搂着孩子时脸上露出的幸福的笑,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吴景安告别了这一家人,走回住院部的大楼。 走上台阶时,他回过头。 朝气蓬勃的小男孩在草坪上追逐蝴蝶,女人脸上始终挂着甜蜜温馨的笑,不时冲孩子挥挥手。 吴景安多年前对林佳佳的那一点怨恨和鄙视在一瞬间化为了虚无。 如今的林佳佳,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可怜的,母亲。 许辉的生活和工作渐渐走上正轨,结交的朋友也多了起来,周末时还会有同栋写字楼的女孩打着各种理由约他一起看电影、吃饭。 许辉微笑着拒绝了,他说他周末要在家待着,说不定,他爱人会从远方回来。 女孩一个个瞪大了眼,你有爱人了你结婚了怎么这样…… 于是被女孩们集体抛弃了的许辉在周末的时候,总会被不同的人拉去约会,比如廖胜英,比如郝时。 许辉笑笑,不厌其烦地对他们说:“我真的没事,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再说,我又不是和他分手了,只是,彼此需要点时间冷静一下。行了,都别摆出那张同情弱者的脸,回去陪你们的爱人吧!” 廖胜英不放心地和郝时对视一眼,“他真的没事吧” 郝时轻叹一声,“也许吧,现在的许辉,比我们想的坚强多了。” 这一年经历的事把许辉身上的戾气磨光了,他的成长和改变众人都看在眼里,如今的许辉已经不再是一个吃了亏就喊打喊杀的纨绔少爷,他学会了把伤痛藏在心里,深深地,深深地想念。 许辉公司的老板叫孙涵,是个近四十岁的男人,这家公司是他五年前注册的,当时也是辛苦拼搏出来的,如今公司规模虽然仍是很小,但他却很满足。 这阵子他一直出差谈合作,来回奔波加上休息不好,回到家就病倒了。 也就在这时候,许辉捅出了个不大不小的篓子。 公司里合作过几次的老外打算订几台食盐包装机和两台小型样机,而许辉以前没接触过这种包装机,不是太熟悉,和他大概谈了后向老板汇报这件事。孙涵那时高烧四十度,在医院里躺着,脑子不太清醒,听完他的汇报点头同意,让他自己看着办。 许辉在这之前也接手过几个合同,一直干得不错。再加上他人细心、肯学、勤快,孙涵对他还算信任。 许辉挂了老总电话又去询问王姐,偏巧王姐儿子正值叛逆期,成天的不沾家,学校隔三差五要请家长,王姐到处找儿子,心烦意乱时接到许辉电话,她着急地连说几句好、行、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剩下的只有方伟的表弟卢航,他年纪轻却因比许辉早来一年,成天使唤着他冲个咖啡买个早点什么的。真正论技术,不见得比许辉懂得多。 许辉与工厂那边联系好后,签下了这份合同。 几天后,麻烦来了。 第132章 不能触碰的名字 工厂那边负责单子的业务员是个刚进厂半年的小伙子,接单的时候没察觉有什么不妥,和同事聊过后才知道这中间出了个大纰漏。 食品包装机接触产品的地方一般用3o4不锈钢,但包食盐这类有腐蚀性的产品,就得用抗腐蚀的316不锈钢,而两者之间价格相差了上万块。 许辉听后大惊失色,正要和老外联系时,定金打了进来。 后来许辉几次与老外交涉,希望能提高定价,都被那人拒绝了。 老外不是第一次购买食盐包装机,早看出其中差异,但商人都是这样,利字当先,任凭许辉磨破了嘴皮子,就是不松口。 没办法,许辉只好把这事告诉了大病初愈的孙涵。 孙涵铁青着脸听他把事情说完,心里也明白老外这是明摆着要占便宜,这一单等于白做了。 孙涵一向对员工严格,在工作上一丝不苟的态度让他无法原谅许辉这次的疏忽。 他把王姐叫进办公室,让她结清许辉的薪水,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王姐一怔,许辉脑袋发懞,他就这样,被解雇了 孙涵把他们打发出去,一边按揉着跳个不跳的太阳穴一边把老外祖宗八辈问候了一遍。 许辉回到位子上时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有错不假,可也不至于…… 王姐不好意思地拍拍他肩膀,“对不起啊小许,都怪我那几天光顾着家里的事……唉,这样吧,我给你多补半个月的工钱,你看……” 许辉一个人坐在位子上想了许久,快下班时他敲响了孙涵办公室的门。 他没说别的,一双凛然的目光对上老板不耐烦的眼神。 “我会离开公司,但祸是我闯出来的,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做完了这件事,我就走。” 说完,不待孙涵发话,他微微鞠躬,转身离开办公室。 孙涵从窗户往外看,许辉把桌上的几份文件收到公文包里,在众人探询的目光中离开公司。 许辉并没走远,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想了很多。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他可以一气之下甩手走人,但那对他以后的职业道路一点帮助也没有。 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去化解这次的危机。 当然,成功与否,还要靠靠运气。 两天后,他在酒店等到了晚归的老外,百般纠缠下老外答应给他五分钟时间。 许辉从包里拿出一份英文文件放在老外面前。 老外抱着随便翻翻的心态看了两眼,慢慢地,起了兴趣,认真看下去。 这是一个关于小型面粉包装机的计划书,一般的小机器最多只能包5oog面粉,5oog以上就要用大机器,价格翻上好几倍。 而这计划书里新研发的小机器可以包到1ooog。 这一点正是老外感兴趣的地方。 做生意的讲究先机,如果让他拿到第一手资料,事先在自己国家进行宣传,就等于是抢占了先机。 而许辉承诺会把机器研究的进度第一时间发给他。 老外怀疑地看着他,许辉大大方方地说:“我们公司诚心和wi1son先生发展长期合作关系,所以这些商业机密才能透露给您。至于我是怎么得到这信息的,那并不重要。wi1son先生,如果您认为这件事值得考虑,我可以把计划书留在这,希望明天能听到您的答复。我们华康一向以信誉为主,相信这点您也很清楚。” 老外不傻,听出他话里话。 抛一个这么有诱惑力的条件出来,他还能不松口吗 第二天,华康的王姐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孙涵。 孙涵在办公室里沉默地抽完一支烟后拨打了许辉的电话。 半小时后,许辉态度坦然地站在他面前。 “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这对我以后的求职路会有很大帮助。”说完他礼貌地鞠了个躬。 孙涵可不认为他这么积极地做这件事真的只是为了善后,想着坚持到底看他什么时候会把这张装模作样的面具撕下来时,许辉已经走到了门口。 孙涵败下阵来,叫住了他,“行了,这件事就算了,以后可不允许再有这种疏忽。” 许辉先是一愣,随后低下头握拳在胸口狠狠攥了一下,嘴角露出兴奋的笑,“yes!” 这样一个带点孩子气的动作竟让孙涵心里一动。 许辉也觉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了眼孙涵,尴尬地笑笑后说:“我以后一定会更加注意,没事的话,我先出去做事了。” 许辉走出办公室后,孙涵透过玻璃看向外面坐在椅子上开心地转了好几圈的许辉。 嘴角,不自觉地被牵动,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那次医院的偶遇之后,吴景安又去看望了林佳佳几回。 在这种时候还能再三来医院探望佳佳,老妇人心存感激,也把他当成了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毫无保留地把女儿这几年的生活说给他听。 老妇人是林佳佳的母亲,从电厂离开后,林佳佳就回了老家,生下孩子两个月后就独自去了y市。 在那里认识了一个有钱男人,两个人在一起一段时间后,那男人的老婆找上门把她好一顿打,而那男人只在事后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吃个哑巴亏别把事惹大,男人老婆家里很有势力,男人是不可能离婚的。 林佳佳后来来了p市,在这里遇到了现在的丈夫,没什么钱不过人还不错,追求她的时候恨不得把心挖出来。林佳佳也许是真想安定下来,就和这男人结了婚。 一开始过得是不错,但两年过去了,林佳佳一直没怀上孩子。 男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再后来她查出患了乳腺癌,男人花了不少钱给她治但效果不大,现在发展成晚期,癌细胞扩散,就连医生也摇头放弃了,让他们回家休养,该吃吃该喝喝。 男人至此就翻了脸,丢手不管了。 林母带着孩子赶来,在医院看到了形容枯槁的林佳佳。 孩子起初和她不亲,以前她一年也只回一次老家,孩子很快就把她忘了。 林母拿出以前林佳佳从有钱男人那里得到的钱给她治病,在p市租了个小房子,留下来照顾她,这段时间的相处,孩子也和她越来越亲,毕竟是母子,毕竟他也可以学着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叫妈妈了。 林佳佳和母亲商量后,由吴景安帮忙,把她搬到租住的地方,等待死神的脚步。 林佳佳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差,疼痛一直折磨着她,时不时还会说胡话。 半个月后再见,她已经不能下床了。 吴景安来看她时总是说些以前电厂有趣的事,比如多少男工暗恋着他,有的甚至为了博她青睐的一眼在她宿舍楼下点上千根蜡烛,惹来宿舍管理员的斥责加罚款。 林佳佳总能被他逗笑,那些事好像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一样,可吴景安说的那些人,她却都记得。 小男孩叫林柯,生得虎头虎脑很是招人喜欢,他总喜欢抱着妈妈的头拿大脑袋去蹭她的脑颊。 “妈妈,你疼不疼,疼就叫我一声,我亲亲你你就不疼了。” 老妇人背过身去抹着眼泪,她最不放心的就是这孩子,自己身体也是越来越差,佳佳这不在了,自己万一再有个什么意外,这孩子该怎么办。 吴景安在天气好的时候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林佳佳在屋外晒晒太阳。 那天林佳佳和他聊了很多。 她没想过会再遇到他,也没想过他会一次次来看自己。他们从来不是朋友,但她生命中最后陪在她身边的朋友却是----吴景安。 吴景安也没想到会再遇上林佳佳,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把她当成朋友。 他们只是认识的关系,他却无论如何不想抛下一个即将离开人世的朋友。 林佳佳提起了许辉,吴景安下意识沉默了。 林佳佳眯起眼睛感受着五月高温下偶尔吹过的一缕微风,“还记得,许辉吗那个时候,他虽然,是在追求我,可似乎,你们的关系,更好些。有时候,他会不自觉,聊起你,问过,很多,关于你的事。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吴景安摇摇低垂的头,林佳佳轻轻笑了笑,“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结婚了,想想,还真有些,后悔呢!” 吴景安心里划上一道伤,疼痛在血液里流淌。 许辉,那是一个不能触碰的名字,一段不能再回想的过去。 他们,已经走回各自的世界,以后,再无交集。 几天后吴景安休班再来看林佳佳时,她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医生在走廊上对林母说她就是这几天的事了,老人家抬手捂住半边脸低声啜泣。 吴景安走进病房,看见小林柯在妈妈病床边专心致志地画着画,画上有三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人,小林柯把画拿到妈妈面前,“妈妈,妈妈,你睡醒了没有,快来看看我画的画吧,有妈妈,有姥姥,还有我。” 不管小林柯怎么唤,林佳佳却一直没有醒来。 第133章 送你回家   当天傍晚,不忍老妇人辛苦熬夜的吴景安主动要求守夜。   林母很是感激,朝他连说了几声谢谢后带着小外孙离开了。   那天晚上林佳佳醒来了一会,吴景安坐在她病床边小声和她聊着。   林佳佳的语速很慢,声音也低得几不可闻,但吴景安却听清了她心里的痛苦。   回家,想回家,就算死,也是想死在自己家里。   那个男人再薄情,他们也是做了几年的夫妻,家里的一切,都是她亲手布置的,是她最为珍惜的港湾。   人生命的最后时刻,都会有这种愿望吧!   吴景安低头趴在她面前,温柔低语,“那就回家吧,我送你回家。”   林佳佳涣散的目光找到了焦距,面前的吴景安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对她郑重地点了头。   第二天,吴景安找两个朋友帮忙把林佳佳送回了家。   正要敲门时,林母拽拽他的衣角,担忧地说:“要不,算了吧!”   吴景安说:“这是佳佳最后的心愿了,说什么我们也得帮她实现。”   林母不再说话,忐忑地望着他敲响房门。   屋里响起脚步声,很快,门开了,一个三十几岁戴着眼镜的男人探出头来,“你找谁”   吴景安说:“这里是林佳佳的家吧,我送她回来。”说完,他让开身子让男人看到身后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林佳佳。   男人脸色大变,急欲关门,吴景安快一步把脚伸进夹缝中,男人急了,对着他怒吼道,“你想干什么!”   吴景安皮笑肉不笑,“不干什么,说了送她回家,就得说到做到。”   男人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是她什么人啊,少多管闲事,她都快死了,你们把她搬来什么意思!”   吴景安冷着一张脸,沉声说道,“她还没死呢,怎么,你这么着急巴着她快点死是不是!”   男人耍横地挡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这行人进屋,“你听着,我今儿说什么也不会让她进屋。我这房子将来还要卖的,她死在屋里,我卖给老鬼去啊!”   男人话一出,敢怒不敢言的林母摸着女儿柔顺的长发,悲愤地掉下眼泪。   男人的话一瞬间点燃吴景安的怒火,他揪起男人衣领,恶狠狠地说:“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吴景安眼神凶狠,表情狰狞,一时间吓得男人没敢再说话。   吴景安一字一顿地说:“别以为她娘家没人就可以随便欺负了,我是她哥,今儿我还非让她进这屋不可了。有本事你来拦试试,我不卸了你这门我他妈跟你姓!”   见他这副横样,男人倒真有些胆战心惊,畏畏缩缩地说:“你,你别嚣张,你敢卸这门,我,我报警了。”   吴景安冷冷一笑,“行啊,你尽管报,让警察也来瞅瞅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牲,别忘了给报社和电视台的人也打个招呼,冷血丈夫将生病妻子弃之门外,这标题不错吧!”   男人脸涨成猪肝色,到底是心虚,瞅着围在周围看热闹的邻居对他指指点点,恼得伸手去掰吴景安抓着他的手。   “你放开,你给我放开。”   吴景安用力一搡,男人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吴景安用脚踢开门,和朋友一起把林佳佳抬进了屋,瞅一眼房子布局后,直奔主卧。   任凭男人在后面拼命叫唤,他也不再理会。   安置好林佳佳后,林母哭着抓住吴景安的手,除了谢谢她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吴景安反手抓住她满是褶皱的双手,严肃地说:“阿姨,您得坚强点,最后的日子,咱们得让佳佳过得舒心点,是不是那种人您越是怕他,他越嚣张。您要是厉害起来了,他就是纸老虎一个。为了佳佳,为了孩子,您也得坚强起来。”   林母一个劲地点头,旁边的小林柯不明所以地看了会他们后,又跑到林佳佳身边,贴着她耳朵小声说:“妈妈,你什么时候起来陪我玩呢妈妈,我好想你。”   吴景安望着这小小的身影,心里满是怜惜。   他走到另一边,弯下身子对着昏迷中的女人说:“佳佳,你回家了,醒来看看吧,这是你的家,以后再也没人会把你赶出去,你可以和林妈还有孩子一起住在这里,快睁开眼睛看一看啊!”   吴景安回到单位后给林母打了个电话,那男人虽然还在骂骂咧咧,倒没采取什么过激的行为,林母也不再怕他,厨房、卫生间照常用,他要是敢跟小林柯嚷嚷,林母也鼓起勇气跟他吵。   吴景安笑了,“阿姨,我为您骄傲。”   下班回宿舍的路上,朋友问他那女人是不是他以前的相好,不然怎么这么用心。   吴景安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   他为什么要为林佳佳做这么多。   他们仅止于认识,到后来她做的那些事都让他不齿,而如今,看到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林佳佳,她的那些事都已不再重要。   他想帮着她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她或许不是个好人,可正是因为有她,他才能认识许辉,才能拥有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   她已经受到了惩罚,最后的一段路,她不该再有遗憾。   三天后的一个早晨,林佳佳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   那天吴景安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把目光一直放在小林柯身上,他说:“放心吧,我会照顾林妈和孩子,他们会过得很好。在林妈百年之后,我会收养林柯,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林佳佳的目光缓缓移到吴景安脸上,一行泪滑过眼尾,她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吴景安知道,她在笑,一个放心的笑,这是她留在这个世间的最后表情。   她笑着离开。   许辉奶奶突然犯病住进了医院,老人家想孙子想得要命,许正阳再是冷酷也不得不给许辉打去了电话。   可惜许辉一听到他的声音便挂了。   最后许正阳派人把许辉“请”到了医院。   奶奶一见到许辉激动得落下泪来,拉着他的手一边叫小辉一边心疼地抚摸他瘦削的脸。   许辉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奶奶没什么大碍后,平淡地说:“奶奶,您没事就好,我工作很忙,以后别再找我了。”   奶奶磨破嘴皮子也改变不了他心意,最后气极了骂他没良心、狼崽子。   许辉面无表情地说:“我也想做一个有良心的好人,可你们不允许,没办法,我也得活着,那就只有减少见面的次数了。”   许辉的狠话惹怒了许正阳,他扬起手重重给了许辉一巴掌。   “今天你哪也别想去,就在这给我待着。你想闹是吗,行,我就关你一辈子,关到你死的那一天为止。”   许辉不痛不痒,“行,你来关,我也跟你说一句实话,我不会乖乖就范,你要真有本事就关我一辈子,不过,谁先死可就不一定了,咱们慢慢耗。”   奶奶气得几乎晕厥,许正阳眼里射出危险的冷光,金美宣见状忙把许辉拉出了病房。   “小辉,你非要这样吗,为了个男人要把家里人全当成仇人吗”   许辉淡淡瞥了她一眼,“为了个男人,你们是连把我逼死也不在乎,现在,还要问我这种问题吗?许夫人,我最后再跟您说一遍,那个男人一天不回来,就别想我会再认许家的人。还有这个姓,等我有能力了,一定会还给你们。”   “许辉,你怎么能变成这样,你不是这样的人啊!”金美宣眼里含着泪,痛心疾首地望着他。   “很难过吗?就像我没有看清你们一样,你们所做的事哪一件不是肮脏龌龊的。我求的多吗?不过是希望你们给我个幸福的机会,真那么难?宁可失去我,也要守住许家的面子是不是?行,我成全大家。许夫人,以后,就当我死了吧!”   话落,他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医院。   廖胜英曾问过他,为什么不采取迂回战术,先回家,假装温顺,几年以后金手指一开,发动个玄武门之变,整个许家都是你的了,到时候,还有谁能阻止那老男人跟你回家   许辉笑笑,“几年以后几年以后我就能赶上他,夺取许家大权了这可不是电视剧,没那么完美的结局。我玩了三十年,你让我用几年的时间谋权夺位,我可不认为我有那么大能力。而且,我不想等那么久。”   他能做的只是利用亲情。   破釜沉舟,把这亲情撕成一片片的,让他的家人真正认识到一件事,没了吴景安,就等于,没了许辉。   他不会再颓废、堕落,像个幼稚的少年干些无法挽回的蠢事,他也不忍让吴景安看到这样的自己。   他会生活得很好,健康、积极,也许不久的将来还能小有成就,可永远不会再回许家,永远,不再是许辉。   也许残忍、也许自私,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抗争方法,也是对手握权势的家人最大的惩罚。   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妥协。   因为他始终没有放弃,和那个人重逢的一天。   那一天,必须不能再有许家的阻挠。   这场仗,如果他输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第134章 晚安   安顿好林佳佳的后事,吴景安送林母回了老家。   在车站送他们离开时,吴景安给小林柯买了个遥控飞机作为礼物,抬手揉了揉他的短发,“叔叔还会去看你的,你会想叔叔吗”   小林柯一心放在新玩具上,敷衍地点点头,“想叔叔。”   吴景安凑过脸去,“亲叔叔一下。”   小林柯在吴景安脸上甜甜地吧唧了一口。   火车开走后,吴景安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想念这个小家伙了。   后来的日子,他和林母不时通通电话,也会和小林柯聊上几句,不过那小子总是固定地说那几句,“你在哪儿呢你怎么还不回来我都想你了。”   一开始吴景安还有点感动,到后来,他都会背了。   以为一切都平静下来时,林母的去世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老人家前天晚上还好好的,和邻居聊天时还说起第二天要去给小林柯买个书包,再不上幼儿园就晚了。结果第二天一早,小林柯怎么也叫不醒她,边哭边开门找邻居家的婶婶过来才发现老人已经硬了。   年轻时失去了丈夫,步入老年又痛失女儿,林母实在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如果不是为了小外孙,她撑不到今天。   邻居从小林柯口中得知了吴景安这个人以及他的电话号码,老人当初也是怕有什么意外情况硬是让小林柯背熟了他的电话,到最后真的派上了用场。   吴景安赶来安置了老人的后事,老人把不多的财产公证了,老人没有别的子女,房子留给小林柯,几万块的存款却给了吴景安,希望他能好好照顾小林柯。   整理好一切后,吴景安带着孩子回了p市。   小林柯一开始不能接受突然的变化,几天来一直不停地哭闹、打人、日夜颠倒,吴景安被他折腾得来了火,扬起手就要打下去时,小林柯尖叫一声光着脚就朝门外跑去。   吴景安吓得慌忙去追,幸好小林柯一时半会打不开门,吴景安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任由他怎么踢打就是不松手,嘴上一个劲地道歉。   “是叔叔不对,叔叔不好,叔叔以后绝对不打你,林柯,林柯,别生气了,叔叔错了,叔叔错了。”   小林柯扯开嗓子嚎个不停,吴景安的泪滴落在小孩的拳头上。   其实,他的伤一直没好,他的痛无法结疤。   他也会疲惫,也会厌烦,也想丢手,放下这一切。   可如今,他成了小林柯唯一的依靠,而他,也想依靠着这个小小的身体。   用掉年休假的吴景安狠狠心请了事假和小林柯培养感情,连续一个星期的日夜陪伴让小林柯从渐渐放松了戒心到后来的依赖、粘人。   为了能多和孩子在一起,吴景安请调上大班,却被拒绝了。没办法,他只好在p市寻找合适的全托幼儿园。   可一想到小林柯连着两次失去亲人,他怕上了全托,会对孩子的心理造成什么伤害。   万般无奈下,他给母亲打去了电话。   没想到的是,母亲和方叔第二天就来了。   小林柯长得像林佳佳,眼睛大大的,很漂亮,母亲和方叔一看到孩子就喜欢得不得了。   吴景安去上班,两位老人就带着孩子到处逛,买好吃的玩好玩的,吴景安打来电话时母亲喊小林柯接时,他用一句“没空”彻底伤了吴景安的心。   所以说啊,孩子就是白眼狼!   一个星期后,母亲说想带着小林柯回家。   吴景安的工作原因,实在不能自己带林柯,可一想到他要走,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母亲把小林柯叫到面前,问他是想和爷爷奶奶回老家,每天都会有好吃的和好玩的,还是和叔叔在这里但好几天都见不到叔叔,只有周末的时候才能回家。   吴景安在心里猛翻白眼,妈您这样问,是个傻子都会选好吧!   小林柯看了看两位老人,又看了看吴景安,最后什么也没说,低下了头。   吴景安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低下头去看他时,却发现他正在掉金豆。   吴景安问他怎么了,他憋了半天才小小声说:“我,我跟爷爷奶奶走。”   一次次的分离,对这样的小孩来说,就等于一次次的伤害。叔叔这个称呼,已经和别的小孩口中的“爸爸”是同样的意思了。   最后小林柯还是走了,吴景安保证一个月回去看他一次,小家伙这才露出笑脸。   临上车前母亲叹息一声说:“不管怎么说,你也算让我抱上了孙子,我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吴景安心里涌起深深的愧疚,把母亲拥进怀里,“妈,对不起。”   火车轰鸣声响起,带着他的家人驶向远方。   吴景安站在月台上,直到长长的火车消失了踪影,他才转身往回走去。   以后,他又成了一个人。   却不再是孤独寂寞的一个人。   许辉,我有儿子了,你羡慕吗   许辉,都半年了,我怎么还是忘不掉你。   许辉,你……还没有开始新的生活吧!我可还单着呢,你好歹也得学我撑个半年吧,半年以后,以后……   他一直不敢回s市,他怕回去以后会碰见许辉,会擦身而过,会形同陌路,会撕碎心灵,会……撑不住。   会,不顾一切地,回到他身边。   许辉开着公司的小车来到了山下的小区,下了车开后背箱扛起一袋米敲响一楼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中年妇女一见是他,笑得眼眯成一条缝,“小许你又来了。”   许辉和她打过招呼后进了屋,哑叔从卧室出来,笑着用手语和他聊天。   一个月两次来探叔哑叔他们,每次来都会带点米面油这样实际的东西,坐着聊天的时候,他们都避开了吴景安这个话题。   虽然许辉和吴景安谁都没说过分手的事,但哑叔他们还是感觉到了,怕伤到两个孩子,谁也没有提起过。   这成了他们心里共同的秘密,共同的伤口。   从哑叔那回来,他接到老板的电话,约他晚上一块去酒吧喝酒。   自从那次老外事件后,孙涵便开始关注起他来。   工厂、展会、出差,他们几乎每天腻在一起,孙涵像是有意栽培他,甚至会在洽谈时介绍上一句,这是我的助理,许辉。   许辉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也趁此机会汲取更多的知识。   他成长得很快,就连在这行干了十多年的王姐也不得不夸赞他,快要赶超上她了,再磨炼个两年说不定能自己出去单干了。   许辉赶到酒吧时,孙涵坐在吧台朝他扬了扬手。   这间酒吧离公司不远,不忙的时候他们会约在这里打发打发时间。   孙涵是个gay,这件事公司里只有从大学时期就认识的王姐知道,但他没有隐瞒许辉,许是因为查到他那段光辉的“历史”,许是因为,他的私心。   孙涵年轻时也有个恋人,也是爱得死去活来,发过誓要永远在一起的那种。   可现实就是这样,再深的感情也有冷却的时候,相恋七年,什么感觉都变了,再加上家人的逼迫,分手是自然而然的事。   那以后孙涵再没对谁动过感情,他喜欢找十几岁的年轻男孩,享受那种青春稚嫩的感觉,虽然那稚嫩很大一部分是装出来的。   他并不介意,各取所需,谁也不吃亏。   可许辉的到来似乎打破了一些平衡。   第一眼印象不错,是个帅气的小伙子,但他也没多想,一是因为他从不对公司的人下手,也是因为身边不缺小男孩,三十岁的许辉不是他的菜。   可后来,包装机的事件解决后,他发现自己的目光总会时不时放在这个年龄严重超标的男人身上。   一次洽谈会后,朋友神秘地问他知不知道他这个小助理是干什么的   孙涵困惑地望着他,朋友提起了一年前旭阳的公子高调出柜这件事。   现在网上的视频都被清理干净了,偶有人提起也会很快被删贴,旭阳想堵住的是大众的嘴,可认识的人,还是会清楚记得这件事,就像烙印一样,许辉被烙上了败家子、同性恋的印痕。   孙涵深思熟虑了很久,最终决定摊牌。   他约了许辉在市体育馆见面,这次的告白不是冲动,他太需要一个无人的地方,干一次蠢到极点的事。   他对许辉说了有好感,希望可以发展试试,表面态度很坦然,心里却像十几岁小伙子一样激动到不行。   许辉思考了一小会,抬头对他说了两个字:抱歉。   孙涵顿时泄了气,却仍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不需要,考虑考虑吗你不必现在回答我。   许辉还是重复了一遍那不变的两个字。   孙涵垂下眼,不再说话。   许辉转过头望了望空旷寂静的体育馆,像对自己又像对孙涵说:这里,是我曾经告白的地方。   孙涵万分诧异地抬起头。   许辉站在冷清的月光下,一身银色的光辉,像个寂寞哀伤的王子,喃喃低语着他逝去的感情。   他说了和吴景安的事,包括那些伤害、羞辱、出柜、分离。   他没有轻视孙涵的感情,却也不能接受这份青睐。   他的心里始终住着一个叫吴景安的人,他相信有一天,他们会重逢,会冲破所有阻碍在一起。   看台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身旁也多出一个微笑聆听的男人,寂静的体育馆仿佛响起了他孩子气的叫喊:同性恋又怎么样,想笑想骂都随他们去,我也是个同性恋,我爱的人,就是你吴景安。   吴景安,我爱你。   从始,至终。   那天以后他和孙涵成了朋友,他们仍会不时约出来喝个酒,却谁也没再提过感情的事。   孙涵在一次醉酒后对着他说了一句胡话,“许辉,以前的你什么样我没见过,我只知道,现在的你,太有魅力了。”   把他送上出租车后,许辉独自往家走去。   路上,他嘴角不自觉勾起笑。   景安,你听见没有,现在的我魅力十足,你还不回来,就要小心自己的位置了。   如果以后,有越来越多的人爱上我怎么办……   许辉的嘴角笑得更开。   他得好好物色一下,那个人她得会做饭,会蒸各种馅料的包子;会打理家务,还会命令他干这干那;会在他偷腥的时候坚决要分手,也会在他睡过头的早晨帮他去超市扛上百袋的米面;会时常等他到深夜只为了煮一碗面给他,却会在他通宵网游时毫不留情地剪断网线;会跟他吵,跟他打,跟他一起哭,一起笑。   一起迎新,一起辞旧,每一年,每一天。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那个人啊!   许辉从浴室出来,换上睡衣,关了灯,躺在单人床上。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星海。   他微笑着对远方那颗最亮的星星说:晚安。   也许,在那里,会有一个人,也对他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许辉,晚安。    第135章 重逢   再回到s市的时候,枝头上的树叶已转为金黄,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接到调回s市的通知,他一时难以相信,愣在了那里。   同屋的几个给他送行,酒桌上陈磊问他,就要回去见老婆了,开不开心?   吴景安端起酒猛地灌进喉咙,辛辣的刺激告诉他这是事实。   八个月,整整八个月,如今他又回到了s市,一切,还能回到原位吗?   花一天时间把家里来个大扫除,傍晚的时候他散步去了哑叔家,张叔的气色好极了,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子菜,帮忙的张婶感染了他们的气氛干脆家也不回了,坐在桌前陪着吴景安小酌两杯。   吴景安聊了很多他在新电厂的事以及小林柯现在的生活。   张婶不解,你年纪轻轻,想要孩子自己生个嘛,养人家的养不熟的。要不这样,我帮你介绍个姑娘,人很实在……   吴景安笑笑,打断她的话,我生不了孩子。   张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随后尴尬地笑笑,扯开了别的话题。   吃完饭,他陪着张叔下棋时,一张纸条递到了他面前。   张叔的目光一直放在棋盘上,略带叹息地说:“这是他公司的地址,他留给我们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去吧,去看看也好,别太为难自己。”   那一晚,吴景安翻来覆去一直没睡着。   那张小小的纸条贴在电脑上,其实不用看,他也已经背熟那一行字。   许辉在一家小贸易公司工作,说是干得不错,年终奖也很可观。   许辉的气色不错,有说有笑的,和以前一样开朗。   许辉,一直在等你。   张叔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响起。   他才知道,许辉,真的没有回家。   第二天一早起床,他坐上第一班公交车来到了纸条上的地址。   七点,这个城市刚刚苏醒,街道上偶有几辆车疾驰而过,晨跑的年轻人挂着耳机匆匆离去,吴景安,呆呆站在雕塑前望着这栋十几层高的写字楼。   这里是许辉工作的地方,是许辉重新开始的地方。   傻傻等了一个半小时后,那人才从远处缓缓走来。   吴景安低下头躲在雕塑后,偷偷注视着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今天的许辉,脸上挂着自信、完美的笑,和几个月前判若两人。   他会礼貌的和女同事打招呼,会和朋友说笑着走进大楼,会把过去丢得远远,会热情迎接新的生活。   吴景安鼻头一酸,眼眶里有热热的液体急欲淌下。   他稍稍扬起头,快步离开这个地方。   他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还要见,明知见过以后就更难忘记,更不想忘记。   真的很好,许辉活得如此精彩,太好了。   他可以不用再为他担心,他们会在各自的世界认真过好每一天,有欢笑有眼泪,有朋友有亲人,他们,都不会再孤单。   把不该有的眼泪逼回眼眶,他转过街角,一个身影却突然从另一边的巷子蹿出。   他惊慌地抬起头,那个人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布满了汗水,想来是一路跑着来的。   吴景安只能呆呆看着那个人,刚刚控制好的泪水一瞬间滑落,把脆弱全部暴露在那人眼前。   早上六点半,许辉准时起床,叠好被子换上运动装开始他的晨跑。   公园里打拳的老大爷高声和他打招呼,几个高中生把球踢到了他跟前,他抬脚一点,足球飞回场中央。   在楼下买了早饭,回去洗漱,出门时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行,光彩照人。   在公司楼下同一层楼的1i1y和他打招呼,他微笑回应。王姐走到他跟前,皱着眉数落他一番,“光说有老婆,聚餐时一次也没见你带出来过,怎么,长得太吓人,不敢带给我们看哪!”   许辉笑,“不,他美极了,带出来我可不放心。”   “你就贫吧!”   等电梯时他随意朝外面瞥了一眼,远处一个匆匆转过头的身影有几分熟悉,等到细细望去时,那身影消失了。   电梯开门,王姐走进去后疑惑地瞅着他,“愣什么呢,快上来。”   许辉应声后抬起脚,刚跨进电梯他猛地想起什么,转身往大楼外冲去。   他心脏急速跳动,在大楼外四处张望着那个模糊的身影。   他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只是一个他希望产生的幻觉。   前方人群中那道身影若隐若现,他顾不上想太多,看着那人行走的方向,抄近道跑了过去。   冲出巷子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他等了整整八个月的男人就站在他面前,一行泪悄无声息从那人眼角滑下,他多想走上前,擦掉他的眼泪,把他搂进怀里。   他上前一步,他试着靠近,那人,却选择了退却。   吴景安胡乱抹了一把脸,硬是挤出一个难堪的笑,“好久不见。”   四个字,轻易隔开他们的距离。   许辉停下脚步,专注凝望着他。   瘦了,黑了,笑得和哭一样,难看死了。   许辉回他一个平淡的好久不见,眼中却满是怜惜。   他们错过了那么久的时间,他们有太多的话要告诉对方。   他们应该拥着彼此,在深深的亲吻中把这段时间离别的苦讲给对方听。   可……没人再敢往前踏出一步。   吴景安尽量平静地问:“最近,挺好的吧!”   许辉说:“很好,我在一家小贸易公司上班,干得还不错,老板挺赏识。明年,我想租个稍微大一点的房子,养点花草在家里。周末的时候和老英他们打打球,他们还商量着年底的时候出去旅游一趟,一起去吗?”   吴景安默默听着许辉的絮絮叨叨,垂下的眼皮盖住不断涌出的悲伤,嘴角轻扬,“不了,年底的时候,不好请假。”   许辉深怕遗漏了他每一个表情,细细看着,“是回来看看的吗?还走吗?”   吴景安摇摇头,“暂时,不走了。”   许辉笑笑,“那有空的话就出来聚聚吧,张音他们说想你了。对了,郝时快结婚了,到时候得来喝喜酒啊!”   吴景安点点始终低垂着的头,“好。”   许辉握紧了抓着公文包的手,吴景安的指甲掐痛掌心的肉。   他们都在隐忍着不让悲痛决堤。   多坚持一秒,多一份安宁。   现在的平静生活不能被打破,有些罪,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   吴景安说了告别,与他擦肩而过。   许辉没能伸出手抓住那个远走的人,只能让目光追随着那一点直至消失。   他知道,景安也和他一样,在承受着绝望至极的痛。   也知道,这痛后面深深埋着的是一如当初的爱。   这就够了。   他们并没走远,将来的路还很长,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走到交集处。   天气渐冷,水貂皮草披在身上,打扮得雍容华贵的金美宣在出席一次慈善晚会时,突然晕倒了。   姑姑给许辉打了十几个电话他都没接,无奈之下她只好冲到许辉租住的房子,门开后,她二话不说给了许辉一巴掌。   这是他长这么大,姑姑第一次打他。   在家里奶奶是最宠他的,其次就是姑姑,听奶奶说他刚出生那会儿姑姑还没结婚,白天总是被姑姑抱着,谁要换一会她都不乐意。   奶奶见了笑着说喜欢孩子就快点结婚,自己生一个。   姑姑不以为然地说,再怎么生也不可能有我们家辉辉可爱的。   姑姑打从心底里疼这个小侄子,也许是喝过两年洋墨水的关系,即使他干出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她震惊过后也接受了。   只是家中老人年事已高,思想难免迂腐,大哥又是极重面子的人,说服他们,这种事是想也不用想的。   她没有想到的是许辉会采取这么极端的方法和家人对抗。   该说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叫许辉的孩子了。   她下手很重,许辉脸上即刻留下了五道红印。   她怒不可遏地说:“许辉,你仗着家里人对你的好无法无天了是吧,我们为什么要忍受你这种无理的对待,如果不是因为爱你----”   “够了!”许辉声音低沉地吼道,“少来这里跟我说教,别让我听到那个恶心的字,没事的话回去吧!”   说完转身进屋就要把门关上。   姑姑气极地吼出一声,“你妈她快死了,你满意了吗?!”   车子刚开进医院,打开车门许辉急切地往住院大楼冲去,姑姑在后面大声喊着病房号。   电梯迟迟不下来,许辉等不及跑了楼梯,一口气冲到四楼,找到病房,猛地打开门。   “妈。”   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金美宣看到许辉这副狼狈的样子,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许辉顾不上休息,跑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妈你怎么了,医生怎么说,什么病?”   金美宣抹去脸上泪,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妈没事,小辉,你还是担心妈的,你不是那么无情的孩子,我知道的啊!”   “妈……”许辉着急忙慌地说:“姑姑说你晕倒了,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有没有做检查。”   金美宣一点点擦去许辉额头上的汗,“做了,都正常,妈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了。”   “怎么会没事!”姑姑走进病房,埋怨地说:“你妈有多想你你不知道吗,你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却这样对她,她心里能好受吗?憋时间长不病才怪,许辉,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别再做这种幼稚的事。”   金美宣拉起许辉的手放在手心,“小辉,你别再恨妈了,这一年,妈过得什么日子啊!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去找你你也不见,你那些冷冰冰的话哪一句都说在妈心上。小辉,妈错了,妈给你道歉行不行?你回来吧,别折磨妈了。再这样下去,妈真的受不了了。这个家没有你,还叫家吗?你说让妈当你死了,小辉,你怎么能说那么狠心的话,妈是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想你有什么事。小辉,这些道理,你真的不懂吗?”   许辉慢慢把心放回肚子里,垂下眼默默听着女人悲情地诉说,每一字每一句都饱含了痛苦和泪水。   “妈不是为了什么面子,什么许家的声誉,这些,根本不及你万分之一重要。妈,妈是不希望你走上这条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以后将要承受多少白眼、唾骂,你不是普通人,将来要接手旭阳,你的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到时候会有更多你想像不到的事。小辉,你们现在是爱得死去活来,分开就是痛苦,可以后呢,五年十年以后,你们感情淡了分手了,你还能再走回正常的路吗?妈想趁着现在不晚,把你拉回来,只想你能好好过一段不后悔的人生。将来,有儿、有女,有陪着你一起到老的妻子。许辉,你现在还不懂,以后你会明白的,这才是正常的生活,是你希望的生活啊!”   第136章 我想回家   许辉长长地叹息一声后,拉开金美宣的手,重新换上一张冰冷的脸,“既然没事那您就好好休养吧,我明天还得上班,先回去了。”   “小辉……”   “许辉!”   他不想再多说什么,生他养他爱他宠他的人无论他怎么说、说多少次、用尽一切办法也不能接受他的生活方式,他的爱。   他们,是无法交谈的两类人。   许辉放弃了无谓的交涉,态度坚决地转身离开,任凭姑姑在身后不顾形象地叫嚷、怒骂。   许辉拉开了病房门----   “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划破病房上空,金美宣下了床,光着脚冲到许辉身边,紧紧抱着他的腿不肯松手。   “不要走,小辉,妈求求你,妈求求你了,你可怜可怜妈,行不行妈求你了,不要走,小辉……”   姑姑震惊地呆站在一边,认识三十多年,她从没看过这种样子的金美宣。   被逼到极限的女人,褪去了华丽的衣裳,高贵的气质,她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可怜女人。   眼泪不停滑落,鼻涕淌到了嘴边,她什么也顾不得,什么也不在乎了,她真的不能再过这样可怕的日子。   她不要她的亲生儿子一辈子只能和她做仇人,不见、不理,甚至以一句许夫人替代了她的身份。   这些,她通通不要。   “小辉,妈再也受不了了,你不要再这样对妈,回来吧,回家来吧,妈求你了,你怪我骂我都行,我只求你回来吧,回家来啊,小辉,让妈能天天看着你,妈什么都不要,小辉……”   母亲痛彻心扉的哭诉也在许辉心里划下一道道口子,他弯下身子,半跪在女人身旁,拉起她一只手,紧紧握着。   他凝视着女人不停流泪的双眼,“妈,我想回家。”   金美宣先是一愣,随即激动地拼命点头,“好,好,好,回家,跟妈回家,小辉----”   “我想回家。”   金美宣抬起另一只手放在许辉手上,“我们现在就回家,小琳,你的车----”   她话音未落,许辉再一次打断道,“我想回家,妈,我真的想回家。”   含着泪的双眼深深注视着母亲的脸庞,“让我回家吧,妈。”   金美宣愣在了那里。   许辉的眼泪,许辉的话在她心上狠狠钉了下钉子。   “我想回家。”   回家,带着他死也离不开的那个男人,一起回家。   更多的泪滑落眼角,女人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耳边依然响着许辉带着乞求意味的话,“让我回家吧,妈。”   郝时的婚礼订在十二月十八号,年近三十的薇薇终于如愿穿上婚纱,选定款式后,她兴奋地拉着郝时自拍了好多张传到网上,标题:我要结婚了。   小姐妹纷纷发来祝福,还有人夸新郎太帅了,要不是被你内定了,真想把他抢过来。   他们的婚纱照被影楼放大摆在橱窗,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有人伫足观看了许久,许久。   在离婚礼还有几天时,廖胜英提议办个单身派对。   郝时没表态就被人当成默认了。   派对在xx酒店顶层举办,来的多数是他们大学同学,还有些郝时的同事、朋友。   廖胜英给吴景安打去了电话,可后者说正在上班,请不了假。   许辉顿时有些蔫,廖胜英大掌一拍,不满地说:“行了,别在这装情圣了,今晚可是巧克力的单身派对,你少乐一会我都不愿你意。”   那一晚疯得挺厉害,郝时被几个人合伙灌了不少,台上的漂亮mm都长着两个脑袋四只手,许辉端着杯子走到他跟前时,他一个劲摆手,“不行了,我再也喝不下了。”   许辉把杯子放到他手里,“这是水。”   郝时一口饮尽杯中水,低下头笑,“早知道闹成这样,我就不同意他办什么单身派对了。”   许辉:“老英也算良心未泯,没办在结婚前夜,估计就是怕你第二天爬不起来你那个法官岳丈会一气之下判他个什么罪名。”   郝时眯着眼四下瞅瞅,“不行了,我真撑不住了,待会你给我打个掩护,我得溜了。”   许辉点点头,“行。”   郝时刚站稳身子,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你是,郝时”   郝时从记忆库里搜寻这女人的信息,奈何酒精刺激,他脑袋几乎空空。   “是,请问您是----”   女人的嘴角笑得更开,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我是乔志斌的姐姐,听说你要结婚了,我替他说声恭喜。”   郝时礼貌的微笑僵在嘴角,许辉诧异地问道,“乔志斌的姐姐乔志斌人呢,他没来吗”   女人眨了眨眼,像极力隐忍着什么,“志斌,来不了了,他已经去世一年多了。”   一颗响雷炸在郝时头顶,酒醒了一大半,他一时没站稳,倒回椅子里。   许辉不可置信地追问道,“去世你是说他----怎么会”   女人似乎仍无法从这悲痛中走出来,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没有告诉你们任何一个人,就是怕---- ”   女人的目光放到了郝时身上,眼神中满是责怪和怨恨。   郝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他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呆呆看着女人,“他,他……”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脑海里一直响着女人刚刚告诉他的事。   乔志斌死了,一年以前,死了。   许辉难以接受地摇了摇头,郝时伸出手去,想抓着女人,问问她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恶作剧。   对了,廖胜英不是说有特殊节目吧,就是这个吧,玩笑,都是玩笑,居然拿乔志斌的事来开玩笑,这些人太过份了。   女人从包里拿出张纸条递给他,“这是我的电话号码,这次是因为朋友有事才回了趟国,这么巧看到你的婚纱照,才知道你要结婚了。我在国内待的时间不多,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就给我打个电话,如果没有就把它扔了。”   话落,女人转身朝门外走去。   郝时脸上找不出任何表情,只能沉默地看着女人的背影。   却没想女人很快折返回来,一个重重的巴掌甩向郝时脸上。   女人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而看上去无动于衷的郝时彻底伤了她的神经。   她嗫嚅着双唇,一年来的悲伤和愤恨悉数发泄。   “真是不公平,凭什么你可以结婚、生子,过得这么幸福,而志斌,志斌却只能永远躺在冰冷的地底下。明明爱了你一辈子,明明是那么想你,却不舍得让你见他最后一面。郝时,你也许没错,一点错也没有,可我是志斌的姐姐,看着他为你痛苦了十年,到死的那一刻也忘不掉你,我只能恨你。真希望你在得知他的死讯后还能继续过你的幸福生活。”   女人憎恨、怨毒的目光笔直射向郝时那张看不出什么变化的脸。   女人走后,许辉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乔志斌死了,乔志斌和郝时,这,怎么可能……   他只知道两人在大学时候的确很好,同进同出,如影随形,可大学一毕业乔志斌就去了国外,十年来只回来过一次。   几乎断了交集的两个人,怎么可能……   郝时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只平静地说了句“我先走了”便拖着沉重的脚步向门外走去。   走过廖胜英身边时被揽住肩膀,“准新郎这是要逃跑啊,想得美,今儿不把你灌趴下了你别想出这个门。”   郝时像没有听见般,继续往前走,廖胜英还想上前逮人时,许辉拦住了他。   廖胜英不满地冲着他们嚷嚷,许辉木着一张脸说:“乔志斌死了。”   廖胜英大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郝时走出酒店,上了一辆出租车,他知道自己喝了不少酒,不能开车。   司机一连喊了他几声他都没听见,司机猛地回过头,郝时错愕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乔,志斌。   司机不悦地吼道,“到底去哪!”   郝时一晃眼,眼前立刻换了张凶神恶煞的陌生脸庞,他摇摇头,报上家里地址。   薇薇打来电话,问他散场了没有,是不是喝多了,多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郝时只能用一连串的“嗯”回答她。   回到家,母亲听到动静从卧室走出来闻到他一身的酒气,皱起眉头,“喝这么多干什么,快回屋歇着吧,我给你端杯蜂蜜水。”   郝时回过头,表情专注地看了会他在世上最亲的人。   母亲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怎么了”   郝时什么也没说,回了屋。   关上房门后,他来到书柜前,拿出一本《法治论》,翻开,一张多年前的旧照片赫然出现。   照片上是两个二十岁的大男孩,在校园高大的银杏树下,对着镜头笑的假得不得了。   我不照,我不喜欢照相。   就照一张,巧克力,咱们总得给以后留点回忆是不是,这要是大学毕业了才发现连一张合影都没有,岂不是白处这两年了。   你说的,就一张。   我说你也笑笑啊,板着张死人脸我又不欠你钱……同学,麻烦你,帮我们照张相……来,说茄子……   郝时的目光一点点沉下去,照片里的人原来是这么年轻。   可是,已经死了啊!   小时候,外公去世时,他曾经问过母亲死是什么   死就是再也见不到了,不论你多想多想他,永远都见不到了。你喊他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他也不可能听到。   他,彻底消失了。   调亮书桌上的台灯,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照片上永远消失的那个人。   乔志斌,你能听见吗喂,乔志斌,志斌,你还回来吗   再也,见不到了。   轻轻地,嘴角上扬,勾起一抹笑。   死了,是吗   死了多好啊,不会再想念,不会再难过,死了,就是结束。   已经死了啊,所以,他也不用再自责,忘了这个人吧!   过几天就要和薇薇结婚了,过几年就会有自己的孩子了,爸和妈也能安心,就该这样活着。正常的活着。   他以为他会很难过,至少会为那个人的离开掉几滴眼泪。   可不知为什么,他哭不出来。   连一点想哭的感觉也没有。   好像有什么堵住了泪腺,眼睛干干的,没有水可流。   又好像连心也被一起堵住了,堵得生疼,生疼。   第137章 番外:我的巧克力(上)   小时候的乔志斌就是个胆大妄为,让父母头疼的孩子。   七岁的时候骑着大人的自行车带着胡同口的一帮孩子冲进了几个爱收“保护”费的初中混混阵营。   被打得很惨的乔小子瞪着一双恶狠狠的大眼,胡乱抹了把两只鼻孔淌出来的血,对着揪住他头发的混混说:“来啊,再来打啊,你有种就打死我,不敢打死我还会再来找你。一次两次打不过你,十次二十次以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到时候我会让你加倍奉还。我告诉你,别想从我们任何一个人手里搞到钱,我们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们。大家听好了,我们不用怕他们,给我把牙咬紧了,谁敢哭谁就不是我兄弟。他们最多动动拳头,没人敢把我们打死,老子才不怕你们,来啊!”   这场一边倒的战役,虽然过程很惨烈,结局却是意外的胜利。   从那以后,那些小混混们没再来找过他们,胆大妄为的小乔志斌也成了这些小伙伴们的首领。   刚上高一那年,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   踏出国门的姐姐正赶在考试的重要阶段,乔志斌没有通知她,和几个亲戚把后事办了。   守夜的时候他给自己倒了人生第一杯酒,端起杯子微笑对着父母的遗照说,爸、妈,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考上大学,找份好工作,遇到一个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你们尽管在天上好好看着吧!   大学开学,他背起行囊一个人来到了向往已久的s大。   和一个叫郝时的家伙成了室友、朋友。   怎么说呢,郝时就是那种家长、邻居、老师眼里的乖宝宝、好学生。   不过,你们可不能被他的表象给欺骗了。   其实这家伙平时超懒,不到最后一分钟绝不起床,那个时候他们关系还算不错,就约定互相帮忙整理床铺、买饭、占座。   说是互相,到最后却总是他在做。   小乔同学气不过,一次次提醒他,而他总会摆出那张温柔、和煦的笑脸,噢,该我了吗可是怎么办,学生会有活动,再不去就晚了。抱歉,帮帮忙吧!   小乔同学在心里怒骂:妈的,你早起一分钟能死啊!   后来,小乔同学灵机一动,提出了猜拳的办法;后来,小乔同学才发现猜拳是门技术活;后来,小乔同学每天都要帮他整理床铺、买饭、占座。   妈的,谁说猜拳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我那五十呢,被他吃了吗,还我五十,五十,五十……   一年以后,勤劳认真的小乔同学从郝时同学那里得到了保姆上岗资格证。   乔志斌,接电话。   摩西摩西。   乔志斌,倒杯水。   小心烫。   乔志斌,拿纸来。   来,pp撅起来,乖……(郝:滚!!!)   同寢的廖胜英不乐意了: 妈的,你们要秀恩爱也等寢室没人的时候行不行,老子刚刚失恋,别刺激我,否则我精神失常给你看。   二十岁的乔志斌极尽宠爱着他的巧克力。   在给父母扫墓的时候,他对着墓碑上亲人的照片说,爸,妈,我好像把顺序搞乱了,还没毕业就找到喜欢的人了,而且,还是个男的,挺糟糕的吧!不过,我会对他很好的,将来,如果有机会,一定带来给你们看看。老爸,你得为我加油噢!老妈,一定保佑我把这个媳妇带来给你们看。   学校组织的晚会上,郝时作为学生会代表必须交出一个节目。   郝时选了唱歌,还是一首老掉牙的歌。   朋友别哭。   乔志斌唱歌在全校出了名的好,一度被誉为情歌王子。   唱歌一向不在调上的某人急了,抓着他家老保姆恶补音乐。   好在几天的突击训练后,基本是不跑调了,可总有那么几个音抓不准。   乔志斌拿来了随身听,让他完整唱一遍,录下来自己听听找感觉。   晚会当天,郝时的歌虽不至于让人吐槽,但也好听不到哪去。   乔志斌却坐在台下认真地聆听,一个音符,一个字,好像那是世上最美的弦乐。   台上的人朝他眨眨眼,难得露出一个顽皮的笑。   乔志斌溺在了这笑容里,一生,没有逃出来。   放假的时候,乔志斌没有回家,在s市打了短工,不时会约郝时到图书馆坐坐。   当第三次小声交谈换来别人的白眼后,他们改传纸条。   郝时看书很认真,那些艰涩难懂的法律条文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会变得娓娓动听。   乔志斌递过去的纸条,总要等到十分钟后才会得到回应。   而通常都是简短的两三个字。   回程的公交车上,郝时朝他挥挥手,快回去吧,天怪冷的。   乔志斌笑着点点头。   车开走了,乔志斌沿着公交路线一步步走下去,花上一个多小时走到郝时家楼下,抬头望去,那扇小小的窗户里透出光来。   他想像着郝时也许会坐在靠窗的书桌前看一小会书,会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听一会英文,或者,会偶尔想到他。   直到那灯光突然熄灭,他才收回目光,戴起耳机,往学校走去。   耳边,一直响着那首不怎么好听的朋友别哭。   大三下学期的一天,许辉请吃饭,他们都去了。   许辉当时的女朋友想撮合闺蜜和乔志斌,硬是把他们凑到一块,说些暧昧不明的话。   有人问郝时:你家相好的要被人拐走了,你这正牌夫人还不快站出来说两句。   郝时笑,我退位让贤,哥们的幸福重要,不能耽误了。   乔志斌拿酒杯的手一僵,抬眼瞥向对面正和别人聊得开心的某人。   那一天,他喝到了吐,被几个人架回宿舍后,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廖胜英回家了,郝时睡到半夜时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   巧克力,巧克力,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好久了,你知不知道……   寂静的深夜,那些略带悲伤的呓语一直响了很久,很久。   那一夜,郝时瞪着眼到天亮。   后来,便是理所当然的渐渐疏远。   乔志斌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几次找不到人后他急了,冲进学生会把郝时硬拉了出来,问他为什么要避着自己。   郝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了句很残忍的话,我不会喜欢男人的。   他不知道自己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对乔志斌的伤害有多深。   再后来的一年,他们形同陌路,即使是人前装模作样说出的话也没超过十句。   廖胜英还曾纳闷地说:这模范夫妻也走到离婚这一步了,说说,你们俩这是谁搞外遇了啊!   临毕业前乔志斌把郝时约到了外面,说是最后一次见面。   他要出国了,其实姐姐早就催他过去,可他一直不舍得走,甚至想过以后就在国内找工作,安家。   可现在,他的不舍得再没有了意义。   他对郝时说,我爱你。   一场真正的表白,一段刻骨铭心的爱。   乔志斌第一次在郝时面前哭了,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给郝时勾画他们的未来,一个建筑师,一个律师,他们可以生活得很好。   一所不需要太大的房子,一些精心挑选的家具,一条听话的狗或一只温顺的猫,这就是他们的家。   郝时,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郝时……   睁开眼睛已是天亮,郝时在书桌前坐了一夜。   揉揉抽筋的小腿,他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一身衣服,去了事务所。   一上午,无心工作。   下午的时候,他给乔志斌的姐姐打去电话,约定了见面时间、地点。   到达咖啡馆的时候,女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郝时刚一坐下来,女人便从包里拿出一部手机递到他面前。   “这是志斌用过的手机,他平时没什么爱好,上上网,听听歌。他很喜欢听歌,耳朵上总是挂着耳机,运动的时候,发呆的时候……”女人轻笑了声,“我以为他手机里应该会下不少歌,可直到他去世后我翻看了他的手机才知道,原来里面只有一首歌。”   一首听了十多年的歌,不断循环着,即使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他也总喜欢戴着耳机。   反复听着一首不会厌倦的歌。   郝时心抽痛了一下,他尽量平静地点点头。   女人后来聊起了乔志斌在美国的生活。   他每天早晨都会骑着自行车穿过学校后面的林荫道,耳机里惯例播放着那首算不上好听的歌。   他不爱吃西餐,下了课会到超市买些新鲜的食材,回去做给自己吃。偶尔有朋友上门他会大力推荐自己拿手的好菜。   他平时没什么爱好,唯一的一点也是最奇怪的,他喜欢收集巧克力。这几年不管走到哪个国家,他都会买些巧克力带回来。各种我听都没听过的牌子,不管什么口味,他都喜欢。   我给他介绍过几个女孩子,都被他回绝了,我气极了一再逼问下他才告诉我,他有喜欢的人了,还是个男人。   一开始挺难接受的,可慢慢就想开了,只要他能过得好,男人又怎么样,这种事在美国也不少,后来,我也给他介绍个男的,可他还是不愿意。   直到前年,我和他大吵了一场,他才答应试着接受另一个人。   我以为这次一定会成功,可交往半年后,他还是提出了分手。   我问他为什么,他用不正经的语气说他做不到,心里住着的那个人还没有搬家,他努力了,可还是无法接纳另一个人住进来。   我说都过去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还想着。   他说,是啊,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想着呢,这个人是不是太坏了,就赖在我脑子里不肯走了,我有什么办法。姐,求你了,别再逼我了,你也不希望我勉强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过得不开心吧!你就随我去吧!   他给我看了你的照片,跟我说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个时候的他,笑得好幸福,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有这种笑。   连我都诧异,过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能记那么清楚。   他说,每天,每天都会回忆一遍,想忘也忘不掉啊!   我问他既然爱那么深,为什么不努把力把你追到手。   他不再笑了,却什么也没有说。   郝时明白,毕业前夕的那场表白,彻底断了他所有希望。   当时的自己,是残忍的吧,拿了一把磨得锋利的刀子一点点插进那人的心脏,竟疼了这么多年。   女人说,从那以后,我就不再管他了。你相信吗,一个人能爱着另一个人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也不觉得孤单。就守着一首歌,一堆吃不完的巧克力,就这么过着。    第138章 番外:我的巧克力(中)   郝时从小就是个听话的乖宝宝。   母亲是个美丽的江南女子,在大学里担任讲师。   她平日最爱做的事就是把郝时打扮成高贵的小王子,带着他拜访朋友。   她教导郝时,要做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绅士。   小小的郝时一一点头,虽然不太明白,却会努力把这些记在心底。   几乎每个见过他的人,都会夸赞他聪明、懂事、有礼貌,将来必定是栋梁之才。   母亲美丽的脸庞上写满骄傲,完成任务的小郝时却躲回屋里,趴在窗户上看外面的小孩玩泥巴、摔画片。   小时候的郝时,一直没有朋友。   他是老师眼里的三好学生,是父母引以为傲的孩子,是同学的榜样,是孤独的伙伴。   他一直都是孤独的,直至遇到乔志斌。   那是九月的一天,一个扛着大蛇皮袋子的男孩用脚踹开了3o2的房门。   环顾四周后,他求助的目光对上了坐在床铺手拿书本的郝时。   他咧开嘴,笑得很是费劲,气喘吁吁地说:“同学,帮个忙啊!”   至今,他还记得那天的乔志斌,明明已经热得像个水鸭子,却还围在他身边呱呱呱地叫个不停。   后来,他们渐渐熟悉。   后来,他便渐渐依赖。   依赖这个人对他毫无保留的好,依赖这个人把他宠上天的感觉。   起床了,快点,再不起就迟了,听话……好好,我下次绝对不再吵你了,今天先起来好不好……毛衣,毛衣要穿在里面,今天会降温,就穿今天一天,好不好……牙膏挤好了先去刷牙,早饭在桌上,已经不烫了,吃吧……   那时候的郝时似乎把这一切当成了理所当然,只因为那个人是乔志斌。   看不下去的廖胜英各种吐槽:我说乔老弟,你该不会突然发现巧克力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吧,妈的,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好。你们俩到底瞒着我发展什么内幕啊!   迎新晚会的时候,郝时唱了一首老歌。   朋友别哭。   几千人的大礼堂里,郝时的目光穿过所有看不清面目的学生,笔直望向坐在中间的那一个。   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仔细听他唱的歌,纵使这歌被他唱得再难听,他也会是那第一个鼓掌的人。   他以为,他们会是永远的朋友,这份感情,会一直延续下去。   可直到那一天,乔志斌梦里断断续续的呓语,揭开了一切的真相。   也彻底撕毁了他们之间真挚的友谊。   那一夜,郝时无法入眠。   他不懂,乔志斌怎么可以对他产生这种想法,他们,都是男人啊!   同性恋,同性恋……   一直只存在词典里的三个字怎么会在现实中出现,还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逃。   察觉到异样的乔志斌追到学生会质问他原因,那时,他说了什么   我,不会喜欢男人。   这样,是对的吧,他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这种违背自然规律、道德准则的事,他绝不可能----   后来的一年,他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不再有任何接触,就连目光,也遵循着各自的意志,从未相撞。   毕业前夕,乔志斌找到了他,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我爱你。   郝时,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郝时……   乔志斌抓着他的双肩,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那一瞬间,郝时真的很想答应他。   一年的形同陌路,也让他真正明白乔志斌的重要性,以及自己已经动摇的心。   他是爱这个人的。   只要他愿意迈出这一步,或许真会有他所说的幸福生活。   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松开那人的手。   为了父母、为了正常的人生、为了抬头挺胸地活着。   他用最残忍的话毁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他说:我永远做不了一个同性恋,对着男人,我产生不了你那种肮脏的想法。   既然你说爱我,那就放开我吧,你也不希望我以后过着被人唾骂、歧视的生活吧!   乔志斌,我管不了你的畸恋,可也请你,不要害我。   那一刻,乔志斌的双手该是多么冰凉,他渐渐垂下了手,表情木然地呆站在那里。   郝时绝情地离开,踏出十几步后回过头。   清冷月光下的男人,背对着他跌坐在地上。   他看不见那个人的表情,也听不见心碎的声音。   乔志斌走了,带着遗憾和绝望,飞到了世界的另一端。   而这一次,郝时真正体会到分离的滋味。   生活中,再没了那个人的声音,朋友聚会,谈起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想念,却如藤蔓一般疯狂滋长。   原来,那个人也早已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无法铲除。   可他却亲手将那人推开,推得远远的。   几年后,乔志斌回来了一次。   接到廖胜英电话时,郝时的手机差点摔到地上。   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到达酒店时,郝时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抬眼看向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他正和朋友聊着什么,谈到兴处,开怀大笑。   几乎没变。   还是他熟悉的乔志斌。   席间,男人与他碰了碰杯,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却始终没有交谈。   吃饭、唱歌,当所有人都坐车离开后,郝时和乔志斌默默站在路边,一辆辆出租从他们身边驶过,却没人抬手拦下。   郝时问他,这次回来,能待多长时间   乔志斌说,半个月吧,办完事就回去了。   郝时没再说话,乔志斌从口袋里掏出烟:有火吗   郝时拿出打火机点上,乔志斌抬手覆上他的手背,一点点靠近唇边。   夹烟的那只手却忘了抬起,他缓缓闭上双眼,手不自觉地发颤,嘴唇紧紧贴着他心爱之人的手掌,不舍得移开。   那一刻的乔志斌,卑微、可怜地守着一份绝望的爱,痛彻心扉后,却仍无法走出来。   女人忍不住掉下眼泪,呜咽声从掩住的半边脸泄漏出来。   他这个人太不会照顾自己了,有时候忙起来一整天不吃饭都是常事。好端端的身体就被这样拖垮了。   肾衰竭发展成尿毒症,等不到合适的肾源,只能每周跑医院两三次做透析。   发现的太晚,医生说情况不乐观,那时我劝他通知你一声。   毕竟他一直在想着你,在这种时候,最想见的人应该就是你了。我想,如果你能来陪陪他,也许会对治疗有些帮助。   他一开始也是不愿意的,怕你知道后会有什么负担。   我不死心一遍遍地劝他,又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太想见你,终于鼓起勇气要给你打电话时,却收到了你的短信,你要订婚了。   你知道那几个字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郝时,你就那么残忍地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给他判了死刑。   女人停顿下来,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太过痛苦,想着病床上再没了笑容和生气的弟弟,她的泪再一次滑落。   仅仅几个月后,并发症便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   他躺在白色的床单上,奄奄一息时,对守在旁边不停落泪的姐姐说,等他走后,把那些没吃完的巧克力都烧给他,以后每年来看他的时候,记得带上些好吃的巧克力。   姐姐咬牙忍着悲痛,点点头。   他想永远记着那味道,记着那个人。   姐姐贴在他耳边低声说,“再见一见他吧,就当是最后一面,不要再有什么遗憾,志斌,姐求你了,让他来吧,你都这样了,就见一见他吧,姐不想看你就这样孤零零地走,你明明,明明那么想见他,志斌----”   他动作轻微地摇了摇头,用虚弱的声音说着,“不见了,不知道也好。姐,就帮我瞒着吧,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别让他为我难过了。”   “志斌……”   “姐,你说,老天是不是挺不公平的。怎么能让我爱了他那么久,而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很不公平吧,真希望,下辈子,他能做一回,我的巧克力。”   第二天,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姐姐哭着求好姐妹来到医院给郝时打了个电话。   听着手机里郝时低沉有力的声音,几乎失去了意识的乔志斌奇迹般地睁开了双眼。   呃……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你们可以叫我巧克力叔叔,虽然我们见不到面,可巧克力叔叔还是会在很远的地方祝福你们。   乔志斌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目光定格在女人拿着的手机上。   不幸降临在你们身上,你们会恐惧、慌乱、甚至产生很多消极的想法……最重要的是,无论任何时候,你们绝对不能放弃希望。只有希望才能给你们勇气、力量,战胜心魔。   如果可以,他多想伸出手去,再摸摸那个人的脸庞,再感受一次他的呼吸。他们,已经不能再见了,虽然有太多不舍,却走到了必须放手的那一天。   有一天,你们会长大,会变成坚强、正直的人。你们会拥有爱人、家人,到那个时候,你们会相信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   以后,连等待的机会也没有了,郝时,郝时,对不起,只能和你说永别了,郝时,我的巧克力,再见……   巧克力叔叔为你们衷心祈福,一定要坚强噢,站起来,为那一天去努力吧!   一行泪从眼尾滑下,乔志斌缓缓闭上了双眼。   生命仪上划下长长的直线,姐姐撕心裂肺地痛哭,女人急急挂了电话,通知医生。   而那个年轻的生命,却再也无法回来。   回来看一眼,他挂念了一生的,巧克力。    第139章 番外   郝时回到家时,帮佣方婶正在厨房准备晚餐,母亲在小花房伺候她精心培育的花草。   父亲下班时遇上了薇薇,两个人一块进了家,母亲开心地拉着准媳妇的手闲话家常,坐在沙发上的父亲不时插上两句。   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郝时只需要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也是个完美的陪衬。   晚饭后,送薇薇回了家,郝时走进房间,没有开灯,在黑暗里静静坐了好一会。   从昨天,到今天,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久的梦。   梦里有年少时候的他和乔志斌,梦里有他们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爱。   梦里的男孩在阳光下肆意、张扬地笑,梦里的男孩温柔地唤着他巧克力,巧克力……   痛苦涌上心头,他不敢再想下去。   从口袋里掏出那人已停用一年多的手机。   待机图片,居然是一块写着“hershey's”的巧克力。   鼻头一酸,他闭着眼睛缓过一阵才重新拿起手机。   里面的照片很少,多是些风景照,唯一的几张人物照有些模糊,像是用手机拍的旧照片。   照片里永远有一个不变的主角。   那是他短短一生唯一爱过的人,是他到死也无法忘记的爱人。   郝时退出相册,打开了播放器。   果然如女人所说,里面只有一首歌,不断循环着唱了近十年。   按下播放键,伴奏响起时,他的心瞬间被揪紧了。   这首歌……   他,居然,居然……   盛夏的午后,窗外声声蝉鸣,头顶上的吊扇对着两人呼呼吹着,二十岁的郝时站在床铺边,清了清嗓子,对着乔志斌点点头。   乔志斌按下了录音键。   有没有一扇窗   能让你不绝望,   看一看花花世界原来像梦一场   男孩的声音算不上好听,却唱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守在他身边的男孩痴痴看着那张年轻、帅气却因紧张而绷得紧紧的脸庞。   郝时把手机放在旁边,任略带伤感的音乐流淌在室内,打开电脑。   女人在离开前提起了乔志斌的推特。   按照女人给的地址,他打开了那扇封闭的门。   那是属于乔志斌的世界,一个他无法闯进的世界。   初到美国的乔志斌,郁郁寡欢,姐姐给他安排好了学校,因为工作的关系也没太多顾及到他。   乔志斌每天重复着宿舍、教室、图书馆三点一线的生活。   他会像个傻瓜一样走遍几层楼的图书馆,想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会坐在高高的钟楼边望着空荡荡的草坪;会下意识地买两份饭,对着旁边空空的位子说一句,巧克力,吃饭了。   难过得实在受不了,他会跑到江边狠狠哭一场。   哭他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情,哭他那个无法再见的巧克力。   早知道是这种结局,真不该放这么多感情进去。   现在,谁能来教教他应该怎么回收。   眼泪流干,伤心依然挥散不去。   直到有一天,他在超市看到了一整排的巧克力。   太多他不知道的品牌,花哨的包装,浓浓的香气,他不自觉地走进去,在一盒巧克力面前停下了脚步。   hershey's   他被这个名字紧紧抓住了目光,好时,郝时,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店员向他找荐,这款巧克力味道很不错,而且便宜。   他买了整整一盒,回到宿舍后,把它们全部倒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呆呆地笑着。   他一定是着了魔,竟想用这种方式抓住他的巧克力。   第二天,他跑遍整个城镇的大街小巷,寻找各种品牌各种口味的巧克力。   攒了一大堆,他打包成箱,想要寄回国内,给那个有低血糖,需要时时备点巧克力在身上的男孩。   冲动过后,冷静下来时他把箱子拆了,那些巧克力一古脑地跑了出来。   他拆开一块心形的巧克力,放进嘴里。   香滑浓郁,淡淡的苦融合着刺激味蕾的甜。   这箱巧克力最终没有寄出去,被他一天一块全部吃光了。   有人哭   有人笑   有人输   有人老   到结局   还不是一样   乔志斌的推特就像是日记,短短的文字记载着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认识的每一个朋友,有快乐,有烦恼,有喜悦,有悲伤。   每一篇,每一篇,不管再短的内容,最后他都会写下一块巧克力的名字。   这是他每天吃过的巧克力,是他每天品尝到的味道。   用这种苦涩和甜蜜相间的味道来压下他心里的思念。   朋友知道后,劝他改掉这习惯,这种东西吃多了不好,必须控制一下。   他笑笑,要是真能控制就好了,可怎么办,他已经上瘾了。   这么多年,也没能戒掉。   郝时跟随着他的脚步来到一个个陌生的城市,体会那里的风土人情,知道他资助过几个非洲男孩,知道他和国际巨星合过影,知道他签署过器官捐赠书,知道他造出了世上最棒的大楼。   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他该是幸福、快乐的。   有没有一种爱   能让你不受伤   这些年堆积多少对你的知心话。   可他却是孤独的、寂寞的,一个人回到空空的房子里,咀嚼甜蜜的味道,吞咽苦涩的伤痛。   持续了十年的感觉,一直无法遗忘。   他试过交往另一个男人,一个和他一样事业有成的美国人。   他们在餐厅愉快地交谈,假日的时候约在骑马场、高尔夫球场,甚至是年轻人爱去的电影院。   他们牵手、亲吻,却无法进行到下一步。   有个名字刻在了心里,无论是谁,也无法替代。   他最终放弃了尝试,他不想勉强自己,去过一段无爱的人生。   最后,还是只有一个人。   什么酒   醒不了   什么痛   忘不掉   向前走就不可能回头忘。   这么些年的内容郝时一篇不漏地看了下来,他看得很仔细,生怕错过了一个词。   熟悉的乔志斌,好像活了过来,带着他一起,游历他的人生路。   巧克力,将来有一天,我成了世界有名的建筑师,咱们一起去环游世界怎么样   那得是哪一年啊,恐怕咱们两都得成老爷爷了,要不要背着孙子一起。   你就这么小瞧我啊,再说了,我可不想有孙子,有老伴就行了,有老伴陪着一起环游世界,我就知足了。   朋友别哭   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   朋友别哭   要相信自己的路   红尘中有太多茫然痴心的追逐   你的苦   我也有感触   乔志斌的推特停止在一年前,那个时候他已经住院了。   因为自己订婚的消息,那个人,连对抗病魔的信心也丧失了。   他写了住院时的一些小事,有医院的病友,有关心他的姐姐,有窗外没看完的风景,有一次次的透析。   最后一篇,很短,短到郝时只用一秒钟就读完了。   那是他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文字。   也是,留给他的巧克力,最后的话。   “巧克力,还是好时的最好吃,你说呢”   朋友别哭   我一直在你心灵最深处   朋友别哭   我陪你就不孤独   人海中   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   这份情   请你不要不在乎。   郝时一直绷紧的弦在一瞬间断裂,眼泪再也堵不住,他望着屏幕中那一行简短的小字,渐渐模糊,渐渐走向崩溃。   哭声掩不住,从心灵深处迸发出来,他伸出手紧紧抓着屏幕,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整个房间。   乔志斌,乔志斌,你能不能回来……乔志斌,我错了,对不起,你再回来见见我……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志斌,我们在一起吧,志斌……我陪你去环游世界,陪你一起吃好吃的巧克力,志斌……求求你,再回来见我一面,志斌,我错了,我错了,志斌……   “啊……啊……啊……”   他伤心欲绝的哭喊声惊醒了父母,一直拍打着房门问他出了什么事。   他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牙齿咬破了嘴唇,再多的疼痛也压不下这份心碎的感觉。   他紧紧揪着心脏的位置,胸膛剧烈起伏。   那里,一直住着一个人,他深爱了十年,却从不敢说出口。   而如今,住在那里的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就连后悔的机会,也随着他一起,永远地,消失了。   第140章 震颤   第二天,郝时便取消了婚礼,并向薇薇提出分手。   薇薇哭着问他为什么,他的回答真实、残忍,“对不起,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郝时父亲重重甩了他一个巴掌,母亲痛心疾首地问他,到氏为什么要这样。   郝时抬眼看向他的父母,郑重说出了埋藏在心里多年的话。   “我喜欢男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了,希望你们能尊重、接受我的决定。”   他的大胆出柜打破了这个家一直以来的平静、祥和,父亲暴跳如雷,母亲几乎昏厥,郝时却始终沉默地坐在那里,任他们怎么劝说、怒骂也没有半点改变心意的想法。   后来的几天,他没有去事务所,父亲限制他出门,母亲哭着求他把薇薇找回来,过正常人的日子。   这几天,郝时吃的东西很少,他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每天坐在窗前看一会外面的风景,听一听旧手机里放出的老歌。   许辉和廖胜英来看他,郝时会冲着他们点点头,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却再也露不出半分笑来。   许辉几次欲言又止,廖胜英看着他这样,也是急得团团转。   郝时却主动说出了他的故事。   大学时,乔志斌向他表白过,他拒绝了。现在,乔志斌死了,他才知道,原来这几年那个人一直爱着他,一直,没有改变。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牵出了他极力隐藏的悲痛。   他不该提那个人的名字,那是一道禁忌的符咒,一旦揭开,无法见光的感情就如开了闸的洪水,将他淹没。   许辉一手搭在郝时肩头,却说不出任何劝解的话。   乔志斌已经死了,无论有再多遗憾,他也不可能活过来。   而郝时的痛苦成了没有解药的毒,慢慢侵入骨髓、血液,最终将他吞噬。   郝母一次次劝说他给薇薇打电话,甚至做到了下跪的程度,他仍不为所动。   伤心欲绝的郝母冲到了他的房间,拿着一把水果刀搁在手腕上,睁大熬红哭肿的双眼,用嘶哑的声音喊道,“你要是非走这条路不可,妈今天就死给你看。”   一向柔弱、温顺的江南女子被逼到了绝路上,她的心在滴血,拿刀的手在颤抖,悲愤交加的脸上满是泪痕。   郝时表情痛苦地看着生他养他的女人,站起身,想要走到她面前。   这就是出柜的代价吗如果十年前他选择了出柜,勇敢地和乔志斌走到一起,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没走出两步,他就昏倒在地。   乔志斌的死给了他太大的打击,他不知道,以后,他的人生,还有没有以后……   薇薇的母亲和金美宣年轻时关系就不错,两家住得也不远,时常见面谈心。   一直躲在房内暗自流泪的薇薇在得知郝时住院的消息后连衣服也顾不得换就要冲出家门,薇薇妈慌忙跟上,在此做客的金美宣陪着她们一同赶往医院。   一行人刚走进病房,就听见郝父在大声斥责不懂事的儿子。   郝时穿着病人服,面无表情地靠坐在床边,手背上打着点滴,一脸憔悴的母亲守在旁边。   许辉站在另一边劝解过于激动的郝父,廖胜英也跟着搭腔。   “叔叔,您别这样,给他点时间,他会想开的。”   “是啊,老爷子身子重要,气大伤身,您看郝时都蔫成这样了,您就是再骂他也没用。”   郝父不满地瞪了眼病床上的郝时,大手一挥,“不管怎么样,和康家的婚事不准取消,你就是不愿意,我绑也给你绑到教堂去,这婚结不成,你也别做我儿子。”   郝母紧紧握住郝时另一只手,恳求道,“孩子,你就听妈一声劝吧,薇薇是个好女孩,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能辜负她。感情淡了,结婚后还可以慢慢培养,孩子,妈不能眼看着你走歪路,你就当救妈一条命,和薇薇和好吧,行不行,妈求你了。”   哭成泪人儿的女孩一步步走进病房,不顾形象地扑到郝时身边,搂住他脖子,“郝时,郝时,我知道我性子不好,总对你发小姐脾气,对不起,郝时,我错了,你原谅我,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郝时,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你真能放下这段感情吗,郝时……”   郝时慢慢拉下薇薇的胳膊,平静地看着她,平静地说出自己是个同性恋。   薇薇母亲惊诧地捂住嘴巴,金美宣眉头紧蹙望向许辉,郝父怒不可遏地甩了郝时一巴掌,郝母绝望地跌倒在地。   薇薇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她不相信,她不能相信,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居然是个同性恋。   郝时耳朵里嗡嗡作响,总有一连串的声音在脑子里不停地吵吵,无论他怎么驱赶也无法摆脱。   活着,真是让人疲惫。   父亲还在中气十足地怒吼,母亲趴在床边不停抽泣,薇薇被家人搂进怀里,这个世界,好像,没有安静的一刻。   他打断了父亲的责骂,用轻缓平稳的语调说“爸、妈,我按着你们的意思活了三十年。这三十年,我一直没有快乐过。因为怕你们伤心、失望,我只有把那个人藏在心里,藏了那么多年。而现在,我爱了那么久的人,已经死了,我却连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爸,我好后悔,好后悔,如果我早点说出来,如果我不是那么自私、懦弱,我就不会和他错过了那么多年。他死了,已经死了,就连听我说一句对不起,也不可能了。妈,剩下的日子,我只想好好陪陪他,好好回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想再做个傀儡,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过完我想要的人生。拜托你们。”   眼泪无声滑落,砸在攥紧床单的冰冷手指上。   他真的,太累了。   郝父却无法理解他那些歪论, “你按着我们的意思活郝时,我和你妈哪里对不起你了,供你吃穿给你上最好的学校,你的人生路如果不是我们帮你铺好,你能过得那么舒心!现在你有出息了就开始学社会上那些歪风邪气,搞出这种事来。既然你说人已经死了,就给我早点清醒,走回正道上来。我们让你结婚生子是为了谁好,将来等你老了,身边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到那个时候才知道后悔有什么用……”   郝母带着哭音难过地说:“是不是我们怎么劝你都没用,郝时,你真想逼死妈吗妈真的受不了了,妈就你这一个儿子,你真忍心拿刀来扎我的心吗郝时,郝时,你醒醒吧,一定要妈死在你面前,你才能悔悟吗!”   女人的话说到了金美宣的痛处,就在不久前她也经历过这种痛。目光不自觉移到许辉身上,她也有个唯一的儿子,早已将她的心戳得千疮百孔的儿子。   郝时笑了,笑声逐渐放大,笑到眼泪都挤了出来。   他用复杂地眼神看着他的亲人。   他说:“妈,您不用死,真的,别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罪,应该由我来受。”   话音未落,他一把拽掉点滴,趁着众人不备,动作迅捷地攀上窗户,跳了下去。   “郝时!”   “啊!”   “啊!”   郝母尖叫一声后昏倒在地,金美宣震惊地捂住嘴巴,全身血液似乎瞬间倒流,她紧紧闭上双眼,不敢再看。   郝时整个身子悬在半空中,反应灵敏的许辉紧紧抓住了他一只手,这里是三楼,掉下去不是闹着玩的。   郝时抬起头,万分痛苦地看着他,用他听过的最凄凉的声音说:“许辉,让我自由吧!”   许辉一愣,郝时抬起另一只手狠狠砸向他手臂,廖胜英刚刚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抓住----   郝时闭上了眼睛,嘴角似乎还带着笑。   这十年,他过得太压抑,每每想起那个人,都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苦。   乔志斌已经不会再等他了,用了最残忍的方式给这段感情划上完结的句号。   而他,也走到了疲惫的终点站,真的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自己做过的一个梦,梦里的他已经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院子的摇椅里晒晒太阳。   有人走近,在他身上披了条毯子,他睁开眼睛。   那个人有着比阳光还灿烂的笑,那个人会低下身子温柔地唤他巧克力。   郝时微笑着走向那个人的世界。   急救室外,郝父坐在椅子上身子颤抖,两眼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郝母已经泣不成声,嘴里嘀咕着谁也听不清的话。   许辉担心地来回走动,金美宣还未从刚刚的紧张中缓解出来,她的目光片刻不离许辉,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当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宣布郝时已无生命危险时,众人松了一口气。   薇薇突然重重跪在地上,对着郝家二老边哭边说:“叔叔,阿姨,请你们不要再逼他,我不结婚,不结婚了,只要他能活着,好好活着,我什么都不要了。求求你们,别再逼他,就让他过想过的生活,只要他活着,我只要他活着啊……”   女孩的哭泣重重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受到震颤的金美宣将目光从许辉身上移开,拿着她的包浑浑噩噩地走出医院。 第141章 复合   上了车,司机老王问她是否回家,她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慢行驶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许辉在这座城市出生、长大,这里有太多属于他的回忆。   从蹒跚学步的孩子到现在成熟英挺的男人,他在这里度过了三十个年头。   车子一路驶过许辉上过的学校,玩过的游乐园,常去的咖啡馆,最后停在他和男人一起住过的小区。   金美宣下了车,慢步走进小区,坐在花坛边的椅子上,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不起眼的地方。   太过拥挤的绿化区,坏了大半的健身器械,未经修剪的花草,甚至还有小狗的粪便隐藏在角落里。   这样的地方,许辉怎么会这么着迷。   这里住着的人,怎么会让他连家人也不要。   她一直认为是许辉的贪玩和叛逆才让他干出这一连串的蠢事,哪怕他一次次声明他爱那个男人,哪怕他对着至亲的人做到了决绝的地步----   直到今天郝时决然地跳楼,震塌了她心里坚实的堡垒。   那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跳下去的人会是许辉。   郝时是个同性恋,他爱的人死了,所以,他生无可恋。   父母的一再逼迫,使他的精神彻底崩溃,采取了最极端的方式摆脱这一切。   金美宣缓缓闭上双眼,心里的难过一点点扩大。   她开始胡思乱想,想如果他们对吴景安再狠点,对许辉再过份一点,是不是,结局也会变成这样。   她感动了恐惧又庆幸,他们没有做到最绝的那一步,许辉挺了下来。   被逼到极限的郝时,苦苦支撑着的许辉。   他们,是不是同一类人。   他们这样的人,是不是真的会有深到血液里的爱。   她想起了记忆里的吴景安。   一个太过平凡的男人。   而这一次,她放下了偏见,细细回想着这个男人的一点一滴。   他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套不大的房子,不赌不嫖,算是个正经男人。   他有一颗仁义的心,会为了保护两个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而放弃许辉。   和他在一起,许辉第一次产生了工作挣钱的想法,即使后来再艰辛困难也没有放弃。   许辉在一点点成长,不能不说这成长里有吴景安的原因。   吴景安,也是用心来爱着许辉的吧!   他们,分开了多久……   今天的许辉和两年前判若两人,不再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他每天准时上下班,认真对待工作,积极地面对生活,这样的他,是太多父母眼里的好儿子。   可只有一点,他不肯回家。   不是他不肯,金美宣脑海里重复响着许辉流着泪说过的话。   妈,我想回家,让我回家吧,妈……   她的儿子想回家,而她,她的丈夫、公婆到底干了什么让这个完美、优秀的孩子连家也回不了。   她靠在花坛边,低声叹息着。   他们,守着这个家的骄傲,守着为你好的借口,一点点逼迫着许辉,这样,真的对吗   把他逼到极点,绷断他脑中最后一根弦,她无法想像,倔强的许辉会不会也干出这种可怕的事来。   真的走到那一步,还能挽回吗   前方楼道里突然跑出来一个男人,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匆匆跑到垃圾筒边,扔进去后转身的同时,注意到了她。   男人脚步停顿,略带怀疑地望着她。   金美宣定睛望向男人,厚厚的棉睡衣包裹住身子,可那张明显消瘦的脸却告诉她一个事实,男人过得也不好。   男人犹豫了一会,上前几步停在她面前,“许夫人。”   金美宣低头轻叹一声后站起身来,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会,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吴景安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竟显出几分孤寂、凄凉。   许辉没有回家,听廖胜英的意思似乎和家里闹得很僵。   走过这长长的一段路,女人也会觉得疲惫了吧!   说到底,她也是一个母亲,一个深爱儿子的母亲。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管谁输谁赢,伤到的,永远不是一个人。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廖胜英拉着许辉去了饭店叫了两瓶白酒,两个人边说边喝地全给解决了。   郝时虽是抢救过来了,却仍有危险,家人一直守在加护病房,就连薇薇也不肯离开。   郝时母亲跪在病房外哭着祈求老天,让郝时早点醒过来,她再也不逼他了,不管他要爱男人还是女人,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他能平安地活过来。   郝时父亲也卸下了坚强的面具,老泪纵横地看着全身插满管子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儿子。   怕二老再受打击,许辉没敢把医生的原话告诉他们。   郝时摔下来时伤到了后脑,就算活过来也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廖胜英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眼睛红红的,应该也是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哭过。   灌下一小杯酒,他吸了吸鼻子,眉头紧皱地说:“巧克力真他妈绝,认识他这么多年真没想到他会干出这种事。md,想死他倒是死啊,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算什么!”   许辉没有接话,仰头饮尽杯子里的酒,默默听着廖胜英一句句发泄他的怒气。   谁也没想到郝时会这样做,一份无望的感情剪断了他的神经,以死相逼的父母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郝时不想疯,只有选择死亡。   也许这样,他还可以和乔志斌在另一个世界相见。   许辉不确定,把这样的他硬拉回来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以植物人的状态活着,这样,真的好吗   当廖胜英再叫第三瓶酒的时候,许辉拦住了他。   打电话叫了出租车把喝得不省人事的他送回了家,许辉来到吴景安家门外,重重敲响了门。   吴景安打开门,一脸醉态的许辉胳膊撑着墙,表情痛苦地看着他。   吴景安刚想开口,许辉说了话。   他用悲凉、无奈的语气质问道,“你知道吗,郝时原来一直喜欢的人是乔志斌,而乔志斌什么都不知道却像傻瓜一样爱了他十年。景安,景安,乔志斌死了,他死了,郝时从楼上跳下来,变成了植物人,景安,你还是要分手吗我们,是不是也要等到这样凄惨的结局后才想起后悔。”   吴景安瞪大双眼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许辉喝醉了,他在说胡话,郝时怎么会----   乔志斌,死了,他们……   许辉憋了一整天的眼泪瞬间滑落,他身子颤抖地靠在墙边哭泣。   为郝时的绝望,为他的悲哀。   以前的他会当着朋友的面大声说出我爱你吴景安,现在的他才真正知道这条路到底有多难走,走到最后,竟是可悲的绝路。   郝时为了走一条正常的道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今陷进这泥潭,再也无法回头。   而他们,他们盘旋在这条路上,谁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明天的他们,是不是还能幸运地活着,活着等到爱人回来。   脆弱的许辉,哭得一塌糊涂的许辉,让吴景安的心瞬间揪紧。   他失去了一直支持着他走过来的朋友,而伤他最深的自己,却连一个约定也无法守住。   这一刻,吴景安万分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他们没有做错,却只能远远避开心爱的人,任时间流逝,等到所有的希望破灭,后悔已是开败的花。人生,却无法重来。   吴景安伸出手紧紧搂住面前的男人,手掌揉进他短发中,把他所有的泪吻入口中。   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有没有十年可以等,等来的下一个十年,真的会有幸福吗   他不想再错过,不能再错过,许辉是他这辈子最后的爱人,无论如何,他不能再放手了。   错,就让它错下去吧!   他们只想拥有彼此,让这份深重的爱不会走到无望的那一天。   十二月的天气,屋外冷得滴水成冰,光秃秃的枝头上挂着零星几片枯叶,寒风一吹卷着枯叶飞到了远处。   全副武装的小小孩童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卖力骑着他的四轮小车,向小伙伴的方向进发。   温暖的室内,躲在被窝里的两人刚刚苏醒。   某人伸出舌头在某人的嘴巴上轻轻舔了一下,某人张开大嘴在某人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某人大叫“你属狗的,咬什么咬!”   某人大嚷“你属禽兽的,要不要搞一晚上,混蛋!”   某人嘿嘿笑起来,“一年不吃肉,换你你忍得住,再说了,昨晚是谁在那叫个不停,睁开眼睛就装纯情。”   某人吹胡子瞪眼,“有种你再说一次!”   漫长的口舌之战结束后,吴景安拖着断掉的腰烂掉的py进了浴室。   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和许辉的复合会不会招来更强劲的利刃,刺穿他的心脏。   许家不会坐视不理,他们纵使有再多的信心,也无法真正对抗。   热水从头顶落下,冲刷着酸痛的身体,却无法洗掉心里的烦恼。   从浴室出来,正拿毛巾擦着头时许辉扯过他的毛巾把他按坐在椅子上,毛巾盖在他头上,从发尾到发根一点点擦拭着。   他的动作轻柔,如同他说出来的话,句句温暖着吴景安的心。   “景安,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不急,也不会再催你,只要知道你心里一直想着我,等着我,就够了。你有你要守护的亲人,而我,也会帮你一起守护下去。不能常常见面咱们就视频,不能多说电话就用qq,距离一样的近。我也不会放弃争取,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重新来做个约定吧,吴景安和许辉,约定好这辈子都不放弃,永远爱着对方,永远守护着我们爱的人。”   头发上的水被那人一点点擦干,温热的液体却从毛巾下的脸庞上滴落,落在他攥紧的双拳上。   他们重新做了约定,那是经过风雨历练、深思熟虑后做出的约定。   他们的爱在一步步完善,他们的爱也在一点点加深。   学着体谅对方,学着完善自己,学着把爱藏在心里,学着守护彼此。   他真的相信,将来的他们,一定会成为配得上对方的坚强、勇敢、完美的人,一定会走到一起,不再分开。   吴景安抓住许辉的手,转过身,微笑看着他。   “许辉,谢谢你,坚持爱着我这样的人。对不起,因为我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以后,以后的以后,让我来补偿你,用每一天,来补偿你。我不会再放弃,会紧紧抓着这双手。我说过,能打败人的永远不是环境,许辉,我会更加坚强,做一个不会被打败的配得上你的吴景安。许辉,我爱你。”   他们把爱暂时藏在心里,一起等待着把它捧到天空下的那一刻。   双唇,慢慢贴在一起,他们笑着吻上对方,把说不完的爱用心来传达。   这一次,没有谁能再分开他们。   守着我们爱的人,守着我们的爱,一起等那一天来临吧!   第142章 一起 临近春节,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商店里挂起了大红的生肖布偶,树枝上缠了密密麻麻的彩灯,超市里摆上满满一货架的新年装饰物,小区大妈们聚在一起准备着办场有新意的活动。 吴景安穿着厚厚的冬衣来到市人民医院,走进病房,郝父站起身来招呼他。 每次休班他都会来看望郝时,郝家二老对他也算熟悉了。 转到单人病房的郝时一直没有醒过来,他沉睡在一个他们都无法到达的世界。 许辉、廖胜英、张音不时来看看他,聊一些大学时候的趣事,谈一谈他们的现况。 许辉又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老板给他加了薪;廖胜英在公司里站稳了脚跟,陈倩心里的坚冰也在一点点融化;张音带来了鲜花和巧克力放在他床头边,他们聊到最后总会对着老朋友说上一句,别睡了,早点醒来。 郝父去了洗手间,吴景安坐在床边握住郝时的手。 “还不想回来吗都睡了一个多月了。有见到乔志斌吗他也真是的,该劝劝你早点回来的,毕竟,这里才是你的家,你的世界。” “巧克力,许辉他们都为你担心,还有你的父母,他们已经知道错了,不能再给一次机会吗” 活着有多痛苦,只能把死亡当成解脱。 郝时的爱和恨随着他的沉睡一起消失了,或许醒来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从医院回来,吴景安去了哑叔家。 哑叔用卖房子剩的一点钱开了个小商店,卖点烟酒饮料等日用品给小区里的人,他们住的房子是一楼连租金也省了,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上不少。 做饭的时候,吴景安帮着择菜,趁哑叔出去的功夫,他偷摸地问张叔,哑叔还和家里人有来往吗 张叔摇摇头,“不来往了。前阵子在路上碰到他表弟家的孩子问他现在住哪,他连理都没理就拉着我走了,还说以后要是碰上这些人,让我绝对不要说出地址、电话。” 吴景安心情大好,没忍住笑出声来。 张叔看他一眼,他慌忙把笑憋回去。 张叔随即笑了,弯下腰小声说了句,“我才不傻呢,巴不得他和那些人断绝关系。” 吴景安意外、吃惊之余,眯起眼小小声,“张叔,您是深藏不露啊!” 张叔摇头晃脑地洗菜、切菜,乐得嘴里哼起了小曲。 吃饭的时候张叔问他新年准备在哪过。 吴景安笑,当然是回家陪我儿子。 小林柯完全从失去亲人的阴影中走出来,天真活泼,在幼儿园交到不少朋友,生日的时候母亲给他开了个小小的派对,让他请几个好朋友来家里,结果他把一个班的小孩都叫来了。 于是小派对变成了大派对,母亲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 方叔秉承着“爱在心口难开”的原则,对他实行严格教育原则。 小小的家里搭起了戏台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小林柯从身到心健康、快乐地成长着。 坐在回家的公车上,qq上的小企鹅敲响了手机门。 网名许你平安的人发来消息,“吃饭没” 网名风景的人回道,“吃了,回家中。” 许你平安:“去哪了,野到现在才回家!” 风景:“遇到一18的小男孩,跟他搭讪来着。” 许你平安:“哟,怎么搭的,学我听听。” 风景:“就说你长得好看呗,跟那谁谁谁似的,怎么样,要不要陪哥哥出去喝杯酒” 许你平安:“然后呢,18的怎么说” 风景:“他说啊人是分三六九等的,还敢奢望我,你以为,你到底在哪一层!” 许你平安:“来劲是吧!” 公车到站,吴景安下了车小跑几步进了小区。 风景:“真的,他真这样说,我还想这感情又碰上个二世祖,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我这点也太背了。” 许你平安:“姓吴的!” 风景:“要不你也去找个19的,平衡平衡。” 许你平安:“我睡觉了。” 进了屋,吴景安打开电视换下衣服窝进沙发盖上被子,企鹅又叫唤起来。 许你平安:“你还真沉得住气。” 吴景安嘴角勾起笑。 风景:“许辉,我想你了。” 生活,平淡里不时掺点蜜,甜丝丝的沁入心里。 他们的距离并不远,电脑对面的你,手机旁边的我,一个笑容,一句温暖的话,时时可以传达给最爱的人。 不会跑偏的心朝着你靠近,他们守着最初的爱,一直延续到明天、未来。 小年夜这天许家的餐桌上摆满了食物,姑姑一家带着不会走路的小外孙在院子里玩,奶奶一次次拿起电话又放下,爷爷关在屋里直到饭点才出来。 席间只能听到姑姑逗弄小外孙的欢声笑语,奶奶强扯个笑出来,许正阳面无表情地吃着晚餐。 少了许辉的家,冷清得让人发慌。 饭后,金美宣深吸一口气,对着二老郑重说出她的决定。 她要离婚。 许正阳皱起眉头抬眼看她,小姑子愣得张大了嘴,奶奶也是一脸的诧异,“美宣,你说什么呢” 金美宣淡淡地笑着,“妈,我不是一时冲动,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没有小辉的这个家我真是待不下去了,和他耗了快两年,结果呢,他还是没有回来,妈,我认输了,真的认输了。” 姑姑犹豫了下也趁机说道,“也是,天下哪有赢得过孩子的父母,到最后,还不是当爹妈的妥协。唉,这个家,没有小辉真不像个家样了。” 奶奶低声叹息着,爷爷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金美宣继续说道,“薇薇未婚夫的事对我触动很大,我不想等走到那一步才去谈什么后悔,我想通了,既然小辉离不开那个人,我不会再逼他,就让他快快乐乐地活着吧,这比什么都重要。” 许正阳摆出不悦的表情,“你在说什么疯话!” 金美宣看了眼固执不近人情的丈夫,“我知道要说服你们很难,可他是我的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敢再去赌,万一他有什么事,那种痛我承受不起。许正阳,我们离婚,以后,请你不要再动我的儿子。还有,我在旭阳的股份也会一起带走,将来是要留给小辉的,离婚的手续我希望能快点办好,年三十的晚上,我要和我儿子一起过。” 说完,金美宣站起身,拢了拢头发,带着自信、决然的笑走出许家。 年二十九那天,吴景安去了趟w矿和孔新、大刚他们一起出来喝了场酒。 小乔老婆怀孕了,把这个当爹的乐得屁极,逢人就说准备好喜面钱,过夏都送到他这儿来。 吴景安的酒杯快戳到他脸上,“行了吧,谁没当过爹似的,把嘴巴闭上,口水都流出来了。” 大刚一脸的惊诧,“怎么,你也生了” 吴景安一筷子扔他脑门上,“怎么说话的,你能生你生去,我没你那特异功能。” 孔新笑着问,“想通了结婚了该不会是搞个私生子吧!” 吴景安几个鄙视的眼神砸过去,“老子是正人君子,咱合法领养行不行。” 大刚乐了,“怎么,怕老了没人给你送终啊!” 小乔:“男孩女孩多大了你可别对着那未成年的发禽兽啊!” 吴景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孔你别拉着我,我得给这小子练练。” 酒喝得正酣时,手机响起,他拿起来一看。 许辉。 吴景安摇摇不太清醒的脑袋,这是看错了吧! 许辉来电。 靠!这是怎么个情况。 他走到饭店外面,按下接通键,小心翼翼地说:“许辉。”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激动,“景安,过年哪都不许去。” 吴景安:“出什么事了” 许辉:“大事,我妈刚才来电话,让我过年,带着你,一起回家。”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天,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紧闭着的包间窗户里他的朋友们在愉快地喝酒聊天。 吴景安的心里点起了一把火,烧得他失去理智,走进雪中。 细碎的雪花落在他眉心、眼里、鼻尖,嘴唇,冰冰凉凉,却浇不熄心里不断燃烧的火焰。 这句话,他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每天每天,用电脑和手机联络,他并不知道自己有多想许辉。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想念发了狂。 他在漫天雪地里疯狂吼叫,激动得眼泪都飚出来了。 这句话,他终于等到了。 孔新他们从饭店跑出来,“老吴,你在干什么” 吴景安笑着冲他们招手,“抱歉,我有急事先走了,改天再请吃饭。” 大刚冲出两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快速奔跑的身影,“你赶着投胎去啊!” 吴景安头也不回地往车站跑去,“赶着回家找老婆。” 刚一下车,还来不及抬头看清,人就被拉到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有人在他耳边激动地一遍遍唤他的名字。 他也笑着回拥住那人,把眼泪鼻涕都抹在那人厚厚的外套上。 他们经历了多少风雨,他们的眼泪该是流到了最后一天。 未来,也许不会一帆风顺,可他们看到了希望,他们懂得用努力把希望变成真实。 新的一年里,终于有了新的目标。 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一起朝着这目标迈进。 一起,前进。 第143章 见家长 大年三十这天,吴景安早早出了门在发型屋花了三小时弄出个据说很稳重很成熟很有派头的派头,又穿上花了他整整一个月薪水买来的衣服,拎着些华而不实的礼品和许辉一起来到了豪景的高档别墅前。 许辉抬手按门铃,吴景安紧张的心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许辉不免揶揄,“这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别把你吓出心脏病来。” 吴景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给我闭嘴。” 帮佣李婶开了门,微笑着把他们领进屋。 吴景安第一次来到许辉家,被眼前豪华气派的装修震惊到。 宽敞明亮的超大客厅,几扇落地门外是美仑美奂的中式庭院,屋内却是现代感十足的大气简约风格。 许辉是在这样的家里长大的,和自己那八十多平方的简陋小屋相比,这里真可谓是天堂了。 而被猪油蒙了心的家伙宁可赖在他那陋室也不回天堂,想到这,吴景安得意地翘起了嘴角。 许辉一家人早已在客厅等着,金美宣站起身走到许辉身边,“终于舍得回来了。” 许辉露出了久违的笑,“今天过年,能不回来吗妈,要不,我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 金美宣没有说话,坐在单人沙 发上的爷爷撇过脸,不悦地哼了声。 奶奶脸上的表情也不太自然,姑姑打着圆场说:“那就介绍下吧!这是你第一次带人回来,熟悉了以后,好好相处。” 许辉把吴景安拉到跟前,冲着拘谨的他笑了笑,“这是吴景安,在市里的电厂上班,今年三十二,有房无贷,条件还算不错吧!” 姑姑笑出声来,金美宣拍了拍他肩膀,“别耍贫。” 许辉依次介绍了爷爷、奶奶、姑姑、姑夫、母亲以及那板着一张死人脸的许正阳。 吴景安僵硬地点头问好,许辉催促道,“叫人啊!” 吴景安恨不得跳起来撕烂他那等着看好戏的笑脸,叫!这要叫什么啊! 许辉忍住笑,好心提醒他,“叫妈。” 叫你妈! 啊呸,还真是叫,你妈。 这什么事啊,存心让他难看是不是! 吴景安的目光移到金美宣脸上,那一向端庄高贵的妇人脸上露出得体的笑。 吴景安挑挑眉,金美宣还在笑。 吴景安瞪大眼,金美宣还在笑。 吴景安败下阵来,“阿、阿姨……” 这称呼,越听越怪。 许辉皱着眉表达不满,“跟你说了叫妈。” 吴景安小声嘀咕,“你别来劲啊!” 金美宣没什么意见地走到沙发旁,“过来坐吧!” 在许辉旁边刚一坐下,姑姑便凑到跟前细细打量着初到府上的客人,“景安是吧,我是小辉的姑姑,这家里,除了他奶奶就是我最疼他了,你可不能欺负我们家小辉,他从小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吃一点亏我们都不愿你意。” 吴景安不自在地点点头,就是因为这样养,才把他养成那种不学无术、好吃懒做、横行霸道的个性,这难道还是值得表扬的事了 奶奶也想开口说上两句,许辉突然嚷道,“家里有什么吃的,早上没吃饱,这会还饿着呢!” 奶奶忙吩咐李婶拿点坚果、水果过来,姑姑斜眼瞪他,“这就开始护上了,瞧你那点出息。” 金美宣无奈地摇头,笑笑,抬眼瞧向沙发一端摆着张冷脸的丈夫。 要许正阳接受吴景安这样的人,是比登天还难,在商言商,金美宣闹的离婚这一出对他,对旭阳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权衡利弊,他不得不做出让步。 二老到底也是心疼许辉,再加上金美宣的强硬态度,不得已,只能选择接受。 这个家,至少做到了表面的平和。 这个家,终于像个家样了。 只要他们肯接受吴景安,许辉永远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聊没几分钟,许辉拉着浑身不自在的吴景安以参观房间为由上了楼。 许辉的卧室很大,几乎赶上他整个房子了。 以软隔断把工作和休息区分隔开来,不学无术的少爷还有着像模像样的整排书柜和办公桌。 吴景安丝毫不怀疑那人以前是天天坐在这价格不菲的办公桌上打网游。 许辉揉着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把他拉到了床边。 “躺下,试试怎么样。” 吴景安瞟他一眼,“试什么,新婚床啊!” 许辉舒服地躺在床上,“虽不是新婚床,但咱们偶尔回来过夜的时候还得睡这张床上,让你试试床垫舒不舒服,不习惯就换。” 吴景安瞪大眼,“过夜在这” 许辉:“大惊小怪,以后回来的机会肯定不少,我妈和我奶绝对会找各种理由让我们留下过夜。” 吴景安:“……” 许辉被他那副吃瘪的表情逗得捧腹大笑,笑完不忘提醒,“这还是小事,等着吧,重头戏在后面。” 吴景安:“……” 中午吃饭时,奶奶一个劲往许辉碗里夹菜,“我们家小辉,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以后天天回家吃,把这段时间掉的肉都补回来。” 许辉笑着说好,转头一个劲往吴景安碗里夹菜,“我们家景安,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以后天天跟我回家吃饭,把这段时间掉的肉都补回来。” 姑姑“卟哧”笑出声来,奶奶气呼呼地鼓着腮邦,吴景安桌底下的脚狠狠踩向某人。 姑姑感慨地说:“妈,您再疼他都没用,老话不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咱家小辉真算个典型了。” 忍着脚痛,许辉苦着张脸频频点头,“我媳妇,我不疼谁疼。” 吴景安的气酝酿到胸脯,正要再往上蹿蹿时,有人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 一转头,金美宣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目光里含着些让他感动的东西。 “多吃点。” 女人简短的话在吴景安心里投下不小的涟漪,他鼻头一酸,点点头。 他在努力融入这个家,而她也在用心接受他。 即使只有这一点点的支持和鼓励,他也心满意足。 晚上的重头大戏包饺子,在吴景安毛遂自荐和许辉自告奋勇的情况下,隆重登场。 吴景安和面擀皮,许辉洗菜剁馅,厨房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勾着外面人的神经。 金美宣不放心地看了三次,姑姑看好戏的进了四次,奶奶借着喝水跑了五次。 许辉无奈地垂下头,“妈,你们能别那么明显吗我们在这情话绵绵的,你们好意思一趟趟的吗” 姑姑不甘示弱地嚷开来,“秀恩爱不就是给人看的吗!没观众你秀得出来吗!” 吴景安睁大眼竖起大拇指,“你姑可真剽悍。” 饺子下锅,吴景安守在厨房等着那一个个白胖白胖的小饺子漂到水面,打三次水后,出锅。 香气扑鼻的荠菜猪肉馅,是他小时候常吃的味道,是他记忆中家的味道。 而如今,他来到一个陌生的家里,他要在这里找回失去的味道。 他盛了一碗饺子放到许正阳面前,“叔叔,这是许辉包的饺子,您尝尝。” 这个精明的商人,一辈子活在算计中,连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是冷血、自私、残忍的,想着他对哑叔所做的那些事,让吴景安始终无法放开芥蒂。 可----他是许辉的父亲。 亲生父亲。 许辉曾一力揽下他那个糟糕透顶的爹赖给他们的一笔烂帐,而他,也需要为了他爱的人努力一回。 哪怕明知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也得努力尝试,把距离拉近一点点。 许正阳面无表情地望向吴景安。 吴景安没期待他会有什么反应,垂下眼,转身回厨房端出剩下的饺子。 奶奶尝了一口后,疑惑地看向他们的小厨师。 姑姑夸张地惊呼,“味道真不错,比我们上次在醉仙阁吃的还要好,馊子你说是吧!” 金美宣尝了一个饺子后,满意地笑了。 许辉得意地炫耀,“我家景安别的不敢说,包子饺子那是一绝,以后哪天你们想吃了就让他来包,随传随到。” 姑姑:“哟,这会不怕累着你家小媳妇了。” 许辉:“当然得我陪着才行。” 小媳妇恨恨地塞了一嘴的饺子,这家人还真不客气,都是男人凭什么他就得是媳妇啊,先忍着,忍着,以后混熟了,他早晚夺回主导权。 晚上果不其然被强行留下,一家人围坐一起看着热热闹闹的春晚,倒真有些和乐融融的氛围。 就连冷漠的许正阳也难得地没有回屋。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屋外响起了震天的炮声,许辉帮昏昏欲睡的吴景安捂住耳朵,趁着家人不注意,在人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 吴景安眼神迷离地看着他,许辉贴着他耳朵小声说:“新年快乐。”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几个春节,有快乐,有悲伤,有相拥,有离别。 兜兜转转了这么久,他们在心里许下最简单的新年愿望。 许你平安,每一年,每一天。 第144章 完结篇 大年初一这天,吴景安起床时许辉已经去晨跑了。 穿好衣服,他不急着下楼,在这间大得离谱的卧室里转悠了好半天。 一整面墙的书柜上摆满了崭新的金融管理方面的书,可想而知,许辉连碰也不会碰一下。 卧室的一角镶着篮球框,旁边的筐里闲置着两个篮球,和整个卧室的格调很是不搭,吴景安摇头轻笑,这个童心未泯的孩子。 随手抓起一个篮球,高高跳起,球毫无意外地砸到篮框并弹到一边。 吴景安额头挂起三道黑线,啊,不行,真是老了。 办公桌上的电脑虽长时间未用,仍保持清洁,可见许辉虽然很久没回来,但这个屋子一直有人打扫。 洗漱完毕,许辉正好从外面回来,抱着他狠狠索了一个早安吻。 “下楼吃饭吧,我爷说有事要谈。” 吴景安心里一紧,“老爷子?要谈什么?” 许辉无所谓地耸耸肩,“听听就知道喽!”看他那副突然紧张起来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还能吃了你!” 吃完早饭,吴景安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聆听老爷子的教诲。 一家人到齐后,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发话了。 事已至此,他们也算同意了许辉和吴景安的事,但---- 这一个但字让吴景安的神经瞬间绷紧了。 老爷子喝了杯清茶后开始谈起条件来。 一、许辉必须回旭阳上班,这份家业,将来还是要他继承。 吴景安担忧地看向旁边的男人,他目前的工作做得不错,本人似乎也很喜欢,而现在,要他辞了这份工作,来旭阳上班…… 许辉略微思索后,果断答应了这个条件。 二、隔壁的房子闲置了多年,本就是打算留给许辉结婚用,这两个月好好装修一下,夏天的时候他们就必须搬来这里住。 吴景安惊得瞪大眼,差点就从沙发上跳起来。 搬、搬、搬来这里?!!! 开什么玩笑,和婆家人当邻居! 啊呸,什么婆家人!该死,都是这家人一口一个小媳妇的,害他自动代入了。 这怎么行,成天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生活,一点自由也没有;两步路的距离,他可以想像,他们的门时刻要保持敞开,方便这家人时时进出,一点隐私也没有! 他刚想张口说些什么,许辉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他诧异地望过去,许辉对着他摇了摇头。 受气的小媳妇,顿时偃旗息鼓了。 老爷子慢条斯理地提出了第三个条件,许辉可以不结婚,但孩子,必须要有。 从许家出来,许辉开车带着他去往T县。 吴景安专心致志地看着地图,但许老爷子最后提的要求总不时响在耳畔。 这一点,吴景安想到了。 许辉毕竟是许家独子,他不可能不留一个孩子。 姑姑上前拉着他的手,像对待一个不能生孩子的侄媳妇,语重心长地劝道,“孩子,你也别难过,这是没办法的事,你总不能看着我们许家断后吧!再说,又不是真的让许辉去找女人,就是做个试管。将来,这也是你的孩子。” 吴景安欲哭无泪,真想站出来高声强调一下,他不是个女人,能不能不要把他当女人看! 不过,对许家人肯做出的让步,他还是心存感激的。 傍晚的时候到达母亲家,方叔和小林柯早早站在路口等着他们。 看到车子拐进来,小林柯松开方叔的手,欢呼着跑到车前。 吴景安下了车抱起小林柯转了两圈,再把他搂进怀里,狠狠亲了两大口。 小林柯不高兴地抹掉脸上口水,“又亲我!每次来都亲我,我都是大小孩了!” 吴景安笑着揉了揉大小孩头上的黑毛,“行啊,大小孩看来是用不着玩具了,许辉,那后车厢里的玩具都拿出来分给邻居家孩子,我们林柯用不着。” 许辉笑着说好咧,开了后背厢走过去。 小林柯惊叫着冲到后车厢处,望着那琳琅满目的礼物盒,兴奋地大嚷:“不行,不行,这都是我的,都是我的,我还小呢,我才四岁才四岁,谁都不给,就是我的。” 小爪子刚伸到一个礼物盒上,许辉按住了他的手,低下头狡诈地威胁道,“叫我爸爸,不然,我一个都不给你。” 小林柯警惕地皱起眉头,“你不是我爸爸。” 许辉挑眉笑道,“噢?我不是,那谁是你爸爸?” 小林柯指向吴景安,骄傲地说:“那才是我爸爸,我爸爸叫吴景安。” 吴景安听了心里暖暖的,方叔跟着笑开颜。 许辉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随后又哄骗道,“这样吧,他是你爸爸,我就是你爹地,行不行,不行的话,我可就把玩具都收走了。” 小林柯眨巴眨巴大眼睛,“爹地是什么?” 许辉想了想,“爹地就是……每次来都会给你带好多好玩的好吃的,还会带你去游乐园买新衣服打篮球玩游戏骗小丫头,懂了吗?” 小林柯半知半解,一看到这些玩具在眼前晃啊晃地,他当即喊道:“爹地,爹地……” 许辉冲着吴景安扬了扬下巴,好似在说,看,我不费劲就拐了个儿子。 进了屋,母亲张淑从厨房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接过吴景安手上的东西,脸上笑开了花,“又乱买东西,小珂什么东西都不缺,别瞎给他买,尤其那些甜的更不能多吃。” 吴景安搂住母亲肩膀,“妈,这是给你和我爸的。” 母亲作势拍了下他胸膛,“乱花钱,我们什么都有。” 许辉凑上前,笑眯眯地说:“妈。” 张淑先是一愣,随即欣喜地应道,“哎,哎!” 吴景安一脸无奈,许辉倒是笑得很开心,换他搂过张淑肩膀,“妈,跟你说个好消息,昨儿景安去我家见家长了。” 张淑又惊又喜,忙问道,“怎么样,你爸妈,他们同意吗?” 许辉脸不红气不喘地满嘴跑火车,“他们满意得不得了,尤其看到景安还会做饭,当即敲定了我们的婚事,房子也准备好了,装修一下就能住进去了。房子很大,给您和爸留一间,等以后你们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我妈太喜欢景安了,高兴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可惜这人太不识抬举,我让他叫妈他还不肯,害我妈的改口费都准备好了,愣是没送出去。今儿我先做个榜样,妈,妈,妈,妈,您可得教育教育他,让他早点改过来。” 母亲张淑激动得掉了眼泪,吴景安一脚踹向那说谎不打草稿的人,“妈,您别听他胡说八道,哎呀,哭什么,你看,唉!” 母亲抬起颤抖的手抹了抹脸,“妈是太开心了,你们终于在一起了,安子,你找了个好人,妈替你高兴。” 晚上一桌好菜摆上桌,母亲也开心地倒了一小杯酒陪着他们喝。 鲜艳的大红包递到许辉面前时,他疑惑地抬起头。 张淑笑着说:“改口费,没多少,拿着吧!” 许辉开心地接过来,端起酒杯敬过去,“妈,这钱您不白给,我一定好好对景安,这辈子就他了,不换人了。” 吴景安真想一脚把他椅子踹飞。 晚上小林柯跟着爷爷奶奶睡,吴景安负责把他哄睡着后才回到小屋。 许辉正窝在床上玩手机,见他过来,趴在床边说:“哎,你没有什么礼物送给我吗?” 吴景安不解地望向他,许辉说:“新年礼物啊,我可把我一大家子都送给你了,你收了那么大一豪礼,怎么也不回敬我点。” 吴景安勾唇笑笑,“回家吧,回家送给你。” 躺到床上时,许辉的手不规矩地往他怀里伸。 吴景安抓着那不老实的爪子放在心窝处,闭着眼睛低声说道,“许辉,咱们真的在一起了,这次,不会再有什么变动了吧!” 许辉头抵在那人脑袋旁,也闭起了眼睛,“谁知道呢,将来的路还那么长,真有个风云莫测的,咱们挺住就是了。” 吴景安:“能挺住吗?” 许辉:“怎么不能,这么多灾难都挺过来了,以后还能有什么压垮我们的呢?就像你说的,心只要不变,没有过不去的坎。” 吴景安转过头睁开眼,就着微弱的月光,看暗夜里男人朦胧的脸庞,“许辉,我可以搬去和你家做邻居,也同意你去做试管婴儿,以后,他是我们两共同的孩子,我会好好对他,而林柯,等他上小学,我希望可以把他带在身边。” 许辉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当然,我是他爹地啊,别把我说得跟后爸似的,以后他跟谁亲还说不定呢!” 吴景安扑上去逮住人嘴巴就不放了,舌头长驱直入,手也伸进了人内裤里面。 “唔……喂……这在你家……喂……别点火……够了啊……” “来做吧!” “你真的……唔……” “没事,明天记得买套新床品回来。” 月光,照进小小的屋子,把甜蜜和幸福洒得满地都是。 而床上忙着制造幸福的人,无暇拣拾。 年初三回到家,刚一下车吴景安想起家里盐用完了,支使许辉去买。 拎着一袋盐打开家门,许辉不满地唠叨起来,“就一袋盐的事非要我跑一趟,哪时候出去不能顺便买呀,开了半天的车,也不知道心疼我。” 把盐放在餐桌上,却发现那里放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 许辉冲着里屋喊一嗓子,“桌子上放的什么?” 卧室传来声音,“你不是说要礼物吗,那都是送你的,挺贵重的,小心点。” 挺贵重? 这话许辉打死也不相信,就那抠门抠到家的人,别是送一卷卫生纸一个挖耳勺就不错了。 不过既然他有心送了,还是挺让人高兴的。 搓搓冻得冰凉的手,他满怀期望地打开了大盒子。 一个眼熟的椰雕小猪。 许辉整个人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小心翼翼拿出椰雕,按下开关,四个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小人闯入眼帘。 他们有着四个世上最动听的名字:许、你、平、安。 有一种名为感动的情愫在许辉心里升腾,他望了一眼卧室的方向,转回头打开了小盒子。 一个名为“许你”的永恒钻戒。 眼眶瞬间湿了,他一手握着钻戒一手抱着小猪,幸福地开怀大笑。 听到笑声的吴景安从卧室出来,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也不禁笑出声来。 他一直不舍得扔掉他们的许你平安,就如他们一直不舍得扔掉对方。 人生的道路还很长,他们谁也不知道将来还会遇到什么坎坷、阻碍,可不管前方是什么,他们已经做足了全部的准备工作,树立好强大的信心,去迎接更多的挑战。 不知道你们身边有没有这样两个人,他们一个叫吴景安,一个叫许辉,他们牵着手,走在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 而荆棘的尽头,就是他们的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