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X的是寂寞哥睡的是寂寞 作者:celiacici 文案: 走到今天这一步,楚生觉得自己特冤枉, 他不就在一个月前拐了老板周瑞的女友玩了两天又甩了吗? 本以为被痛打一顿丢了工作便了事,却没想到会从一默默无闻的小文员被提拔为周瑞的贴身秘书…… 一个圆滑老练的上司,一个古灵精怪的秘书,一个来自火星的同居密友, 一个沉默寡言的日本保镖,一段鸡飞狗跳的爆笑恋情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春风一度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生,周瑞,樱井真嗣,张司青,汤晨杰 配角:卫婷,谢轶庭,程锦峰,程锦锐,白晶晶,卫婷 其它:办公室恋情,老板,火星人,都市情缘,爆笑,火星 第1章 冤家的酸奶沾不得 一大早的,楚生就被经理周瑞给压在办公桌上扒裤子,叫得杀猪似的。只可惜经理办公室的隔音效果格外地好,任他怎么叫,“破喉咙”也不会来救他的。 走到今天这一步,楚生觉得自己特冤枉。他不就在一个月前拐了周瑞的女友玩了两天又甩了吗?本以为被痛打一顿丢了工作便了事,却没想到会从一默默无闻的小文员被提拔为周瑞的贴身秘书。 周老虎假公济私地整天把他使唤来使唤去的累得哈巴狗似的,当然,我们大学刚毕业的楚生同学也不是软柿子,他也时常往周瑞的咖啡里搅抹布水,偷周瑞电脑里的生活照贴到gay圈交友网上,以至于周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常会接到陌生男子打来的电话满怀挑逗地说你喜欢我温柔点啊还是粗暴点啊? 当然,楚生得意了没几天,便发现自己的照片被挂到了公司的艾滋病宣传栏里。 今天,楚生起了个大早,趁着周瑞来之前,端着杯酸牛奶在办公室里喝,喝到最后一口,他抽出吸管把剩下的都倒在了周瑞的椅子上。 周瑞今天要去谈一笔大生意,急着拷电脑里的一些资料,也便没注意到楚生的格外乖巧,一屁股往椅子上一坐,结果可想而知…… 迫在眉睫之际,怒火攻心的周瑞二话不说将楚生压在桌上拨了他裤子自己穿上,虽然一米七八的楚生的西装裤套在一米八五的周瑞身上短了一大截,但总比那裤裆沾了白白的黏黏的好…… 就在楚生愤怒地跳起来要反攻时,内线电话响起,周瑞一手掐着楚生胳膊烦躁地接起了就听前台小姐慌慌张张道:“周总,上面的又来查账了!” 周瑞摔了电话咒骂一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不就上次没把他们塞饱吗?这帮趁火打劫的土匪!!! 还没骂完,敲门声便响起,周瑞忙将还穿着平脚裤站在那儿的楚生推到办公桌后,扯了个老鸨的职业笑容跑去开门。 “哎哟!什么风把各位领导给吹来啦?” 为首皮笑肉不笑的国字脸背着手道: “也没什么,配合政策查个帐。” “成!成!”周瑞殷勤道: “各位领导辛苦了,这边请,这边请。” 眼看着人都走到门口了,一圆滚滚的中年男子忽地停下脚步道:“咦?这不是生生吗?” 楚生一僵,虽然办公桌替他挡去了光溜溜的下身,但被众人这么一看,冷汗倏倏地就下来了:“吴……吴伯伯好……”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 “好好!”圆滚滚的中年男子眉开眼笑地向好奇打量楚生的众人道:“这就是楚市长的独子——楚生!” 众领导一听这名头,立刻便笑得雏菊似的。 “哎哟!我就说怎么看着一表人才呢!原来是楚市长的公子啊!”国字脸走上前。 “竟然到这里深入基层任劳任怨踏踏实实地工作,楚市长果真教子有方啊!!”圆脸继续吹捧。 另外几个级别低的连声附和。 国字脸此时已走到了办公桌前,伸了手要和楚生握。 楚生忙伸手过去,却不料那国字脸肚子太大手太短,隔着个办公桌愣是怎么都够不着。 国字脸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绕过桌子来与楚市长的儿子亲切握手。 楚生和周瑞同时一激灵,周瑞一步上前拦住那国字脸道:“楚公子最近有点感冒发烧头痛发冷,我正说要带他去医院查查呢……” 此时正是甲流盛行,国字脸一听,面不改色地率领众人齐齐退后一步,随即一脸严肃道:“楚公子身体不适,还是早点医治的好!” 周瑞连连称是,终是把一群青天大老爷给请出了办公室。 周瑞送走那帮大老爷谈妥一笔生意后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傍晚五点,穿着平脚裤的楚生正盘在椅子上用周瑞那装着无数重要文件的的笔记本电脑接收他大学同学那台老机器里典藏的已经交叉感染生了无数宝宝的混合型电脑病毒。 周瑞没注意,只当他玩电脑: “下班了怎么还不走?” 楚生言简意赅道: “裤子。” 周瑞道: “你不是有吗?”指了指地上那条裤裆处白色液体已经干涸的西装裤。 楚生平静地看着他,随后指了指墙角盆栽里安着的一台微型摄像机:“早上,都拍进去了……带子,我藏起来了……爸爸,会很喜欢的……” 周瑞麻利地开始脱裤子。 楚生悠然地接过裤子穿上,随后走到花盆里的摄像机前道:“忘了和你说了……”将里面的芯卡取出来塞进上衣口袋:“刚才,摄像机没关。”说完,他带上了门。 留刚才在镜头前对着市长儿子猴急地脱裤子的周瑞望着因中了病毒而死机的电脑发呆。 ++++ 周瑞小时候穷到家徒四壁,能坐到今天这人人艳羡的位置,是他自己一点点爬上来的,所以他绝不允许自己因为任何一点失误而跌下去。 因此,对着这位市长公子,他虽总睚眦必报地折腾,却也从不过火,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比如现在,周瑞就留着害他昨天不得不问保安借裤子的罪魁祸首一起把被他黑了的文件给重新加工出来。 楚生虽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做事却格外认真高效,这也是周瑞唯一欣赏他的地方。 两人因为昨天的积怨,谁也不搭理谁。挂钟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七点,两人都饿了,却谁都不肯先开口。 又屏了会儿,周瑞拿起内线电话对前台道: “帮我叫一份大排面。” 前台小姐知道市长儿子也在办公室,有些犹豫道: “就一份?” “就一份。”说完周瑞挂了电话,享受着楚生的瞪视。 不一会儿,面就送到了。周瑞解开袋子,满意地吸了一口大排面的香。楚生闻了那味道,觉得自己更饿了。 周瑞很不厚道地把面吸得哗哗地响,楚生便也把电脑键盘敲得砰砰地跳。 最后面都吸光了,只留了一块最诱人的大排,楚生知道这是周瑞故意逗他,因为把好东西留到最后是自己的习惯。 周瑞好笑地看着楚小猫的内心挣扎,随后很不厚道地扔了筷子,站起身假装要去卫生间。 楚生一见他带上门,便不顾形象地“嗷”地一声饿狼扑食。 就在此时,门又开了,周瑞倚在门口,对着小狗一样叼了一块大排的楚生举起手机道:“茄子——” “咔嚓”一声后,周瑞及时反锁了门,留暴怒的楚小猫在里面嗷嗷地狂挠,自己则往沙发上一躺,调了手机闹钟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小觉。 闹钟响起时,已经十二点半了。 周瑞梳理梳理睡乱的头发,用钥匙开了门,就见了奄奄一息地趴在电脑前的楚生。 周瑞走过去看了看电脑: “都做好了?” 楚生不搭理他。 周瑞于是打开抽屉,拿出个移动硬盘和电脑接上道: “你核对一下吧!” 楚生迷茫地睁开眼,看了眼电脑屏幕,就见了那张盘里全是昨天被自己黑了的今天自己辛辛苦苦补回来的文件资料——一个不少楚生有些反应不过来,傻愣愣地看向周瑞。周瑞特爱怜地抚摸着楚生的小脑袋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所有的文件都是有备份的?” 也就是说…… 楚生“嗷”地一声扑向周瑞,周瑞左躲右闪地哈哈大笑。 扑了一会儿,又饿又困的楚生便体力不支地瘫软在地上。 周瑞把电脑和灯关了,锁了门拉起地毯似的楚生道: “走吧小秘!老板对你今天的表现很满意!” 于是楚生毫无知觉地被周瑞拖进了电梯。 周瑞的办公室是在十七层,到一楼还有点时间,楚生眯着眯着就睡着了。 但等他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仍在电梯里,而且周围一片漆黑。 忽地,一个绿色的光源亮起。楚生抬头,就见了一颗眼窝黑洞洞的悬浮的人头。 “啊——!!!”高分贝的惊叫,一只手立刻捂住了他的嘴:“鬼叫什么?!” 楚生这才分辨出那是周瑞的声音,而那由下往上照着周瑞脑袋的绿光,正来源于周瑞的手机。 “你干什么?想吓死我啊?”楚生愤怒地拍着胸口。 “你以为我想吗?”周人头飘了飘: “电梯卡住了……” 第2章 米袋兄和火星人 楚生愣了许久: “那……那怎么办?”他之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直觉得电视里那些骇人听闻的报道离自己很远,却没想到会有一天发生在自己身上。 周瑞到: “我报警了。” 楚生稍稍松一口气: “那他们什么时候来?” 周瑞刚想耸肩说他怎么知道便听“咯噔”一声,随即电梯一晃荡,迅速下坠。 “啊——!”楚生吓得抱着脑袋鬼哭狼嚎。 周瑞一步冲过去按下所有楼层按键,电梯失重了几秒后,“哐”地一声震动,险险卡在了三楼。 周瑞身形晃了晃,幸好拉着扶手才没有被巨大的冲击力给摔到地上,但手机却是无法幸免地在这迅雷不及掩耳的意外之中摔得粉碎。 周瑞顺着那喘息声在黑暗中摸索着,捞到个毛茸茸的脑袋,连忙抱起来晃晃:“活着没?” 见楚生不吭声,周瑞有些慌了: “是不是摔哪儿了?”这楚公子要是在自己手里缺胳膊少腿的那可是罪加一等啊! 周瑞从下往上地摸了个遍,摸到脸上才发现湿漉漉的一片。 “怎么这么没用?”说完又觉得没湿下面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这种事五百次回眸也不定能遇上一次。 于是周瑞有些别扭地将楚公子搂进怀里拍拍: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抢我女友的时候特恶霸,怎么遇到这点事就成王八了?” 楚生这次没回嘴,只乖乖窝在周瑞怀里,抖得电动马达似的。 周瑞很不厚道地想起了家里金毛猎犬“月饼”的小时候,于是长辈般搂着楚生顺毛道:“没事没事,很快就有人来了。”听听没动静,周瑞又晃晃他:“楚生!楚生?” 半晌,一缕蚊子音: “我想睡觉……” 周瑞这才意识到周围空气不知何时已变得有些稀薄,忙拼命摇着楚生道:“不许睡!!!不许睡你听到了吗?快睁眼和我说说话!说你出去以后最想干什么?” 摇了半天,才听楚生弱弱地回了句: “想……想偷熊猫……” 周瑞一头雾水: “什么熊猫” “你的……开心网……” 周瑞愣了愣,随即咬牙切齿道: “之前那个整天跑我地里偷东西的叫‘周瑞包二奶’的女人账号是你的吧?” 楚生一扭脑袋: “哎呀——头晕……” 周瑞掐着他小脖子晃: “臭小子你少装!!看我出去不扒了你的皮!”因为那个诡异的名字,周瑞没少被下级议论。 摇了半天楚生也没力气反抗,周瑞觉着没劲,便也松了手。 只一刹那那软和的一团便扑过来抱住他的腰: “别……别撒手……”楚生特没出息地支吾: “我再也不偷你的熊猫了……” 周瑞一愣,这小子……也有服软的时候?看来真的是怕极了…… 也罢…… 周瑞大发慈悲地回搂住他: “不撒手可以,你可不许睡啊!” 楚生绵羊似地“哼哼”两声,便乖乖靠在了周瑞的胸口。 这或许是两人相识以来第一次如此平和地相处,紧贴着彼此的体温,两人心中都腾起些异样的感觉。 又过了十分钟,外面终于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周瑞忙拍门喊:“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当救援人员终于撬开门时,周瑞扶起楚生道: “能走吗?” 脸颊通红的楚生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然而周瑞刚扶他走出电梯,他便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楚生!楚生!!” 任周瑞怎么喊楚生都没反应,周瑞也等不及叫救护车,抱起楚生就往楼下跑。 气喘吁吁地将楚生抱上车,送到离这里最近的医院。 抢救了二十分钟医生出来摘了口罩说楚生是因缺氧而造成的昏迷,已经没有大碍了,很快就会恢复过来,让他尽快通知家属。 周瑞刚松一口气,又听医生蹙眉道: “不过照道理说,一个成年人每分钟耗氧量在一百五十毫升左右,按电梯的容积,就算完全密闭,十几分钟也只会消耗掉很少一部分的氧……” “您的意思是……?” “我估计他是过度恐惧而引起的缺氧。” 周瑞撑着头在床边看着楚生的脸。 那不自然的红晕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惨白的脸色,衬得一双黑眼圈格外明显。 想起刚才打过去的一通电话周瑞就纳闷,市长秘书竟然拦截说市长还在忙,会代为转告的。自己儿子出了事都不在乎,这楚市长还真是一只顾大家不顾小家的出色领导啊! 不过这次出事自己也有责任,陪就陪着吧!不然他醒来后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又该吓哭了吧…… 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周瑞替楚生掖了掖被子。 一直守到半夜,楚生才睫毛颤了颤,睁开了水汪汪的大眼。 他看了眼天花板,又看了眼周瑞,随后眨巴眨巴眼,猛地弹起来嚎啕大哭,把临床大爷给吓得险些从床上滚下来…… “哭什么哭什么?!”周瑞刚吼完,又有些歉疚地放软语气道:“已经没事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楚生摇摇头,继续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周瑞急了,忙把几个值班的小护士叫进来,小护士们各种仪器折腾了一遍,面面相觑道:“指标都正常啊!要不把值班大夫叫来?” 楚生这才抽噎着抓了周瑞的衬衫擤了把鼻涕道: “我……我的……” “别急,慢慢说……”周瑞轻轻拍着楚生的背,觉得自己特高尚,整一护着鸡仔的老母鸡。 小鸡仔咳嗽两声,终于一口气缓上来怆然涕下道: “我的菜一定都被偷光了……” 三秒后一小护士惊慌失措地跑出来喊: “来人啊!!救命啊!!病人家属杀人啦!!” 于是又是劝架又是哄其他病人睡觉的可怜的护士们折腾到凌晨才得以平息这场骚乱。 第二天一早,楚生就被医院格外优待地批准提早出院。 周瑞把已经活蹦乱跳地吼着要告他谋杀的楚生扛起来塞进车里,想了想,又提出来,将小鸡仔塞进了后备箱,于是世界清静了。 周瑞按着秘书给的楚生在单位填的家庭地址找到了小区里的一幢五层楼的公房。 打量打量,心里纳闷。这堂堂楚市长的公子怎么住这么一幢破楼啊?这里离单位也不近啊……他干嘛不回家? 不待他思量完毕,一群小区居民已经热心地围着他那露出一只手的后备箱议论纷纷了。 周瑞扒开人群吼: “看什么看什么?没见过泡椒凤爪啊?”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周瑞扛着不断扑腾的楚生上了楼,随后摸出他腰间的钥匙,一把一把地试过去。 试到第三把时,门从里面开了。 一睡眼惺忪头发蓬松的男子揉着眼睛抱怨: “媳妇你怎么一大早才……”当看清眼前那一个扛着另一个的状态时,男子愣了一下又道:“媳妇你扛那么一大袋米回来干什么?家里的还没吃完呢!” 周瑞僵在那儿,直到穿得一身白的楚生挣脱他跳下来,一拳打在男子肩上:“你个眼大无神胸大无脑的外星人!不戴眼镜的话就给我滚回你的火星!” 男子一边回房找眼镜一边咕噜: “你们这些愚蠢的地球人……”想了想又回头对门口石化的周瑞道:“那个……米袋兄,你也先进来嗯……到电饭煲里躺会儿?” 周瑞木讷地坐在桌前,看着一碟海蜇皮一碟海蜇头和三大碗白粥。 与楚生一起租房的火星人张司青道: “我也不知道你们地球人喜欢吃什么,你就将就着吃点和我原形长得最像的海洋腔肠生物吧!” 周瑞木讷地拿起筷子,拨弄了一下海蜇头道: “楚生昨天出事了……” 张司青脸色一变,看了一眼水声“哗啦啦”的浴室。 周瑞把昨天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司青,张司青沉默半晌道:“他……有哭吧?” 周瑞一愣,点了点头。 张司青一叹道: “他最怕失重的感觉了……” 周瑞想问为什么,却又觉得有点过界了。 正犹豫呢,就听看出他的疑惑的张司青一脸沉重道: “因为在他六岁的时候……”瞥了眼正好打开的浴室门:“载着他来地球的宇宙飞船失事了。” 第3章 绿豆眼 楚生一脚踹飞张司青,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边坐到桌前道:“医药费多少?我给你。” 周瑞放下正调戏海蜇皮的筷子: “雷锋做好事不留名,但每件事都写到日记里。” 楚生头摇得嗑药似的: “让我欠你个人情比当芙蓉姐夫还苦!” 周瑞拉长脸道: “那你把昨天那块大排也吐出来还我得了!” 楚生拖起正在地上匍匐着的张司青的腿就去找菜刀: “你要上腿肉还是里脊肉?” 周瑞跟着进了厨房道: “我只吃鞭。” 话一出口,张司青“嗷”地一声挣脱了楚生的手,摆着尾巴尿遁了。 后面几天比较太平,周瑞本来想着放楚生一天假,但楚生坚持认为没有他地球就不能转了,所以怀着救世的崇高念头,他还是朝九晚五地没有缺席。 经过上次的事件,两人虽然依旧互相折腾,但针锋相对的状况基本消失了。周瑞觉得这样也挺好,不用处处提防着,还增加点生活乐趣。 这天,周瑞和小秘书楚生到对方公司谈妥一笔生意,两人意气奋发地下楼打算吃顿好的。 刚从电梯出来,不知从哪个拐角冲出一名着套裙的女子,憋红了脸对周瑞道:“周总!我喜欢你!” 周瑞一愣,虽然玉树临风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他之前也收到过无数告白,但像这种那么大胆的还是第一次。 周瑞盯着那张脂粉略厚的脸看了许久才记起,这好像是这个公司的前台小姐…… 虽然中午这个时间已经没什么人了,但为了不让对方尴尬,周瑞还是端了个惋惜且为难的表情道:“你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孩,但我想我并不适合你……” 女孩一听周瑞给她发好人卡便哭了,非要拦着周瑞问自己到底哪里不合适。 周瑞早饭没吃,现在正饿得慌,正想着该如何摆脱窘境,就瞥见身旁幸灾乐祸偷笑的楚生,于是一搂楚生的肩道:“我是同性恋。” 刹那间,鸦雀无声。 周瑞踩着几个破碎的下巴踏着轻快的步伐牵着呆愣的楚生离开了对方公司。 找了家不错的茶餐厅坐下,周瑞将菜单递到楚生面前,楚生却扭头看窗外,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周瑞无奈,拿回菜单自己选了几样。 等了会儿,菜上来了,周瑞将其中一盘推到楚生跟前道:“这个是他们的招牌菜,你尝尝,挺入味的!” 楚生依旧不鸟他,欣赏着窗外人家居民阳台上的晾衣架。 周瑞自讨没趣,扒拉几口后一扔筷子道: “你到底想怎样?耍小孩脾气也要有个限度!” 楚生一听火了: “谁耍小孩脾气了?是你幼稚好不好?” “我哪里幼稚了?” “你哪里都幼稚!” “你说我哪里都幼稚就说明你有多幼稚!” “我有多幼稚也不会有说我幼稚的人幼稚!”楚生吼完一拍桌子,结果不小心打翻了冰奶茶。 奶茶顺着桌角就滴到了周瑞的裤子上,周瑞忙跳起来拿了餐巾往卫生间跑,然而五分钟后他回来,裤裆处仍是一片深深的水渍。 周瑞就这么在众人的瞩目下阴沉着脸俯视着楚生,楚生本来还想道歉,一见他这架势到嘴的话就变了:“干什么?还要我帮你舔吗?” 此话一出,周围调羹筷子就丁零当啷地掉了一地。 本来周围食客就觉得这两人吵得特幼稚,楚生这话却完全把他们的思路往另一个方向带了。 楚生说完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而此时周瑞的脸色已经不能光用猪肝色来形容了…… 两人中午没吃什么便付钱走人了,周瑞把楚生扔大街上就自己开车回家换裤子去了。 楚生无奈,自己掏腰包叫了出租到了下午要签协议的跨国公司,但老板还没来他这秘书那么早进去算是怎么回事啊?于是只能在门外诗人般地徘徊,一度被秃头老保安当成可疑人员密切监视着。 直到离约定时间还差十分钟时,周瑞终于风尘仆仆地开着车来了。一下车,他便笔直朝大厅里走,就当没楚生这个人。 楚生忍了又忍,终是咬牙跟上去了。 在几只老狐狸你来我往的博弈中诞生的协议,签得格外顺利。一式两份地保存好后,众人热烈地鼓起了掌。 对方的高层领导更是握着周瑞的手说让他务必要赏脸共进晚餐。 周瑞知道推不掉,客气了几句便听候安排了。 晚上,两大桌人把包间弄得欢声笑语乌烟瘴气。之前前洽谈时的严肃气氛荡然无存,反正是公款,便都放开了肚子吃喝。 楚生被安排在了周瑞身旁,却一点也没有作为秘书的自觉,他既不替周瑞挡酒也不替周瑞圆场,就坐那儿拿着筷子戳盘子,仿佛他的世界只剩下了“戳”这个动词和“盘子”这个名词。 觥筹交错间,楚生的落寞格外明显。他完全专注于自己的落寞,直到感觉到一道不同寻常的视线才迷茫地抬起了头。 这一看着实吓了一跳,那慑人的目光竟然来自一团肥肉上的一对绿豆眼。 绿豆眼见他也看着自己,兴奋地朝他挤了挤。楚生一哆嗦,忙低下头去。 周瑞一开始忙着应酬,喝了几杯后才发现身旁捣药的兔子没动静,竟然把脑袋插饭里当鸵鸟。 周瑞顺着他视线看去,便见了对面那直勾勾的有些渗人的目光。同桌的其他几人也感觉到了,眉来眼去间笑得格外荡漾。 周瑞有些不快,但转而一想,楚生是自己什么人啊?瞧他中午那嚣张样,管他干嘛?于是继续假作不知地吃喝作乐。 一直折腾到九点,几个烂醉如泥的上级已经被扶走了。周瑞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也假作不胜酒力地起身告辞。 然而就在楚生将脑袋从米饭里拔出来准备跟着走时,对面那团肥肉也蠕动了:“周总,我还有些技术上的事想向您讨教讨教!”说是这么说,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楚生。 周瑞瞥眼低着头恨不得快走的楚生,奸诈一笑道: “这是周某荣幸,但今天实在是喝多了,不如让我秘书和王副总聊聊?” “好!好!”王副总立刻笑得浑身肉颤: “问清楚了我立刻给您把小楚送回去。” 周瑞连声答应着,在楚生呆愣的目光中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走到停车场,对方的设计师小陈过来问他往哪儿走,周瑞便说了个方向,小陈看着顺路便道:“您都喝成这样了,还是我来开车吧!” 周瑞也没客气,谢过他便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微凉的夜风从打开的车窗灌进来,醉意很快便消散在无尽的空虚中。 小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然后在第二个红灯时,忽地毫无征兆地来了句:“您就真那么把楚秘书给撂下了?” 周瑞听出小陈话里有话,回过头来道: “什么意思?” 小陈嘴角一勾,一脸兴奋地压低声音道: “我听说啊……王副总有些特殊癖好……” 周瑞一愣,随后一开车门把小陈给踹下去: “抱歉!你打车吧!” 说完掉转车头踩了油门全速往回驶。 飞奔进饭店,早就人去楼空了。周瑞拽到第八个服务员才问出王胖子的去向。 跑到对面的宾馆,小姐被他的表情个吓到,哆嗦着说他们这里的订房信息是保密的。直到周瑞大发雷霆地把他们的经理给揪出来痛批一顿才终于跟着服务生来到了二楼刚订的房间。 服务生在周瑞的威逼利诱中敲敲门说: “先生,您的红酒!” 房间先是“扑通”了几声,随即传来王胖子的咒骂: “老子没订他妈的红……!!” 还没说完房门便被踢开了。 周瑞冲进去,便见了嘴上绑着胶带的楚生衣冠不整地被王胖子压在床上。 第4章 月饼和眼睛 王胖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瑞一拳打得滚下床去嗷嗷叫唤。 周瑞替楚生撕了嘴上胶带,焦急地摸索着检查: “伤到没?” 话音刚落便吃了楚生一拳,周瑞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捂住眼眶。 只那么一刹那,楚生已经提起裤子一瘸一拐地跑了。周瑞无奈,只得忍着眼上的痛压下心头的火起身追了出去。 楚生平时就很少锻炼整天宅在家里,更何况现在又扭了脚踝,跑了没几步就气喘吁吁了。 眯着一只眼的周瑞在楼梯口截住他,两人狼狈地对视着片刻,楚生恶狠狠道:“滚开!!” 周瑞不语,一把抱起他扛在肩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硬塞到了停在门口的车里。 “米袋”一直到被系上安全带的时候仍奋力反抗着,周瑞锁了门,忍受着他的拳打脚踢将他送到了医院。 医生检查了楚生的脚踝说问题不大也就软组织挫伤,敷点药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周瑞松这才松一口气,取了药后又把他扛回车上。 此时已是深夜,疲惫不已的楚生终于没了力气挣扎,扭头望着窗外。 路上还算顺畅,到了楚生的租房楼下,周瑞打开车门,绕到另一边,背着他蹲下身子:楚生反应半天才明白他这是要背自己。可之前周瑞都扛得那么霸王,怎么突然想着要背了? 周瑞知道他在想什么,语气平板道: “给你邻居看到了不好。” 楚生愣了愣,心道他要早那么为自己着想也不会遇上今天这破事了。 周瑞等了半天没反应,于是半威胁道: “你不上来我可用抱的了啊!” 楚生知道周瑞那脾气,说一不二的,想想他好歹是自己上司,唯有乖乖爬到周瑞背上趴好。 昏暗的楼梯上,周瑞使劲踩着步子唤醒那些已经不够灵敏的感应灯。重叠的两人合体为一只蜗牛,缓慢而沉稳地向楼上爬去。 时明时暗的灯光中,楚生闻着周瑞发间洗发水的味道,感受着从那宽阔的背部直达胸口的久违了的温暖。 那天在电梯的黑暗里,也是这样一种感觉,像一盏灯,让人凝望着便忘了孤独与恐惧。 终于到了五楼,周瑞气喘吁吁地按门铃,却半天没人回应。 无奈,周瑞一手托着楚生,一手摸了楚生腰间的钥匙去开门。正打算再一把把插过去呢,就听楚生蚊子音道:“草莓……” 周瑞对着昏暗的灯光看了许久,才找到贴着草莓贴纸的那把钥匙。 然而咔嚓开门,摸开灯后,两人一下都愣住了。 这凌乱、这壮烈……不是杀人越货寻仇滋事的必备场景吗? “是不是该报案?”周瑞苦笑。 楚生挣扎了一下,指了指茶几。 周瑞这才发现茶上的杯子下压了一张纸条,于是走过去,将楚生轻轻放在沙发上。 楚生取了纸条摊开一看,字迹凌乱的一行字: “我回火星继承王位,勿念。” 两人同时抽搐了一下,随后周瑞重又背着楚生俯下身。 “干什么?” “留你一人在这里自生自灭?” “你管不着!!”说得好像自己没了他就活不成似的。 周瑞回头瞪着他,两人就开始了又一轮情深深雨蒙蒙的对视。 还是周瑞先别开了眼: “对不起……” 楚生一愣,没想到周瑞会忽然说出这么一句。在楚生的印象里,周瑞这种人是绝对不会道歉的,有错也一定会强词夺理……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所以……至少让我负起点责任吧?” 周瑞艰难地吐出这几句,等了半天没听到楚生答话,回头就见楚生愣愣看着他,于是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你到底走不走?” 楚生对着他粉红的耳廓看了会儿,终是再次爬上来,环住了他的颈项。 车上,楚生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待周瑞把他叫醒,已是凌晨一点多了。 周瑞刚把楚生扛到沙发里,金毛猎犬“月饼”就扑上来舔了周瑞满脸口水。 周瑞摸摸它: “爹给你带了块唐僧肉回来……”指指楚生: “吃了他,我们就可以长生不老啦!!” 月饼能听懂似的,欢乐地汪汪叫着围着楚生摇尾巴。 楚生有气无力地瞥眼在那儿手舞足蹈的父子俩,随后对着窗外火星的方向默默道:“徒儿……是为师错怪你了!” 周瑞玩够了,便去给楚生找来新浴衣新毛巾又给他去浴室调好水温。 随后在狗儿子的簇拥下,抱起“唐僧”放进浴缸,让他两只脚挂外面。 “自己好好洗洗,小心点,别弄湿膏药。” 唐僧眯着眼哼哼两声,周瑞便去厨房弄吃的了。 然而待周瑞把两碗面和一盘狗食都端上来,浴室里仍旧一点动静都没。 周瑞有些慌了,打开门一看,楚生竟然在浴缸里睡着了。 周瑞无奈地摇摇头,抱起睡得不省人事的楚生直奔二楼客房。 替楚生盖好薄被,周瑞在灯光下打量着那柔和的睡颜。 其实这小混蛋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周瑞这么想着,关上了床头灯。 第二天醒来,楚生先是觉得脚踝痛,随后便迷茫地对着陌生的天花板发呆。 啊……对了…… 因为那些个囧人破事儿,他昨晚睡在了这里。 撑起身,披上被子上盖着的外套,楚生单腿一跳一跳地出了房间,扶着栏杆往下看,却没见着周瑞的影。 周瑞的狗儿子这时候欢快地从楼下蹦上来,冲着他这块唐僧肉摇尾巴。 楚生扭过头,就看到它脖子上挂着张吊牌,吊牌里嵌着的纸片上气势恢宏地写着:“妈,我要吃饭!” 周瑞因为今天一大早要去对方公司洽谈项目,急急忙忙地出门,饭也没准备儿子也没喂,心想冰箱里还有点不知几月份生产的面包,楚生饿了应该会吃的吧…… 谈到下午,周瑞推了晚上的应酬匆忙赶回来,就见了楚生在厨房里单腿独立地给“月饼”表演切菜。 “喂你干嘛呢?”周瑞有些紧张。 楚生好歹是个市长公子,含着银汤匙长大的,恐怕连菜刀都没摸过吧? 楚生特不屑地哼了一声,“唰唰唰唰唰!”手起刀落间,黄瓜就切片了。 周瑞目瞪口呆地看着楚生将黄瓜片和胡萝卜装饰在他刚出锅的一盘牛柳外圈,然后淋上沙拉酱。 “去。”楚生指了指已经放了两盘炒好的蔬菜的餐桌,随后继续开始折腾他的蛋花汤。 周瑞呆看他半晌,才觉得手烫,忙将菜端到了客厅桌上。 待一切准备就绪,周瑞对着桌上的三菜一汤发怔: “你哪儿学的这手?” 楚生喝了口美味的蛋花汤: “天竺。” “噗——” “我去天竺取了‘大肠经’” 月饼看着他俩喝汤,眼馋地呜呜直叫。 周瑞从喝干了的碗里拔出脑袋,拍了拍“月饼”的屁股说:“找你妈去!” 已经用筷子夹了块牛肉打算给“月饼”吃的楚生顿住了,一转手腕将牛肉塞进了自己嘴里。 周瑞看楚生又拉着脸生气了,忙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讲笑话:“我有个关系挺好的外商,我问他是怎么分辨中国人日本人和韩国人,他说除了感觉外,第一判断要素就是他们的眼睛。”周瑞放下筷子,两个食指分别放在太阳穴两边。 向上提:“chinese。” 平移:“japanese。” 向下扯:“Korean。” 楚生“噗嗤”一声笑了,随即又板了脸道: “那你知道中韩混血长什么样?” 周瑞忙用一边食指上提一边食指下扯道: “这样!” 楚生掏了手机“咔嚓”一声: “谢谢领导配合。” 第5章 寂寞和汤圆 吃完饭,周瑞主动洗碗。 楚生在沙发上边玩周瑞的电脑边用橡皮筋给周瑞的狗儿子梳羊角辫,待周瑞洗完碗过来,就见了自己面目全非还很得瑟的狗儿子。 于是无奈地蹂躏了一番楚生的毛: “就你会折腾!”随后推推他: “快让我!干正事!” “我还没原谅你呢!”楚生白他: “麻烦拿出点低姿态!” 周瑞弯下腰: “够低吗?” “不够。” 再弯腰: “够低吗?” “还不够。” 单腿跪下: “够低了吧?” 楚生对着他这仿佛求婚似的姿势发呆半晌才道: “够了。” 周瑞刚想起来,楚生却按着他的肩道: “光跪下就够啦?” 45度角半明媚半忧伤仰视: “师父你还想怎样?” 楚生撑着他的肩缓缓站起道: “阿弥陀佛,八戒你愚钝了,跪下来之后当然是含进去吞到底不许咬咽下去啦!” “噗——”周瑞半天才用内力将气血稳住: “你是陈冠希吧?” “你是我心爱的阿娇?” “你这套和谁学的?”以前怎么没发现楚市长的公子那么会挑逗人啊? 楚生重新坐下,打开百度搜出个地址: “喏!这是我家文艺青年张司青的主页,你慢慢看,我人兽去了。”说着单脚跳着带着色咪咪的“月饼”上楼玩去了。 周瑞一看,那博客标题叫——“吟得一首好诗”。 再往下看,最近更新的一篇博文里写着几首诗,系列标题叫做《当你寂寞的时候》第一首:《黄瓜》 当你寂寞的时候 黄瓜 无疑是这世上 最好的东西 第二首:《苦瓜》 当你寂寞的时候 苦瓜 无疑是这世上除了黄瓜外 最好的东西 第三首:《莴笋》 当你寂寞的时候 莴笋 无疑是这世上除了黄瓜和苦瓜外 最好的东西 第四首:《甘蔗》 当你寂寞的时候 甘蔗 无疑是这世上除了黄瓜、苦瓜和莴笋外 最好的东西 …… 一直写到九首后,忽地来了个转折,小标题叫《伤心》:今早 媳妇把黄瓜切片了 伤 心 …… 周瑞“啪”地合上笔记本电脑。 正在此时楼上传来了“月饼”和楚生的同时叫唤,周瑞拖鞋都没穿就往二楼奔。 结果就见一人一狗蹲在走廊尽头的捕鼠笼边。 “干什么干什么?”周瑞扒开两只,就见了捕鼠笼里一只身上有五道条纹的栗色毛尾巴鼠。这几天周瑞家里的黄瓜啊花生啊牛奶盒啊总是被啃得面目全非,周瑞恨得牙痒痒,于是让下属带了两个捕鼠笼给他。 “哟!抓住啦?这小老鼠长得还挺好玩的!” “你才老鼠呢!你个没常识的!这是金花松鼠好吧?”楚生爱恋地看着小家伙。 周瑞拎起捕鼠笼打量打量,鼻子上还沾着点牛奶的小毛球立刻吓得缩成一团。 “管它松鼠还老鼠!偷我家东西的就不是好鼠!” 楚生忙从他手里夺下笼子: “你可别吓着它!吓多了不亲人!” “怎么着?你还想养着啊?” “干什么?不可以啊?”楚生理直气壮道: “你看它小鼻子小眼的聪明样儿,多像我那还没出生的孩子!” 周瑞乐了: “是是是!您孩子贼眉鼠眼的一表人才!” 楚生不搭理他,高高拎起笼子从下往上端详了半天。 “看什么呢?” 楚生嘿嘿一笑: “是儿子!” 两人研究下来,小东西应该是从二楼窗外的树上跳进来的,每晚熟门熟路地来周瑞家里偷吃的。 周瑞家里没笼子,楚生便很不厚道地在把周瑞的半米长的储物箱给掏空了给他的宝贝儿子睡。 周瑞边抱怨边收拾被扔出来的东西时,楚生爱怜地盯着慌张地在储物箱里跑来跑去的小毛球道:“就叫它“汤圆”吧!” 周瑞抬起头: “这倒和‘月饼’对上了。” 楚生想了想道: “你家的为什么叫‘月饼’?” 周瑞沉默半晌道: “以前家里穷,吃不起月饼……” 楚生“哦”了声,想安慰几句吧,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瑞看他在那儿挣扎,有些感动也有些好笑道: “都过去的事了,我也就随便叫叫……”随即看眼储物箱:“你呢?为什么叫它‘汤圆’?” 楚生垂了眼道: “我们家……不过元宵,没吃过几次汤圆……” 周瑞听了有些费解,当下传统文化严重缩水为饮食文化,过个节不就是吃个什么应景吗?楚市长家里有钱有势,总不可能买不起吧?那为什么不过元宵? 楚生见周瑞在那儿思考,有些心慌地转移话题道: “快去厨房弄几颗花生来给我宝贝儿子压压惊!” “是是,为夫这就给咱小儿子弄吃的来!” “汤圆”胆子很小,对着楚生送到它鼻子底下的的花生斗鸡眼了一会儿,却怎么也不敢接。 无奈,楚生放下花生抽回了手,“汤圆”瑟瑟看他一眼,立刻便扑上去把花生含腮帮子里。楚生于是又放了一颗,小东西又含,又放又含,来来回回几次,“汤圆”的腮帮子已经鼓得河豚似的。 楚生好笑地戳戳它,“月饼”也在旁边看得头上冒泡地摇尾巴。 周瑞孤家寡人地在电脑前一叹: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楚生挖着鼻孔回头看了他一眼: “人生就是茶几——不长,但满是杯具(悲剧)。” “除了遇上你,我还有什么杯具?” 楚生深深望了眼窗外的桂月: “阴晴圆缺,悲欢离合,生离死别,阳委早谢……”(不得已的错字) 周瑞嗷嗷叫着就扑上去了,两人在俩儿子面前滚做一团。大儿子不懂事,特高兴地围着两人转圈。小儿子不经事,特害怕地贴着储物柜兜圈。 体型健美的“爸爸”本来是占了上风的,却在“妈妈”“嘶”的一声呼痛时立刻松了手。 “怎么样?碰到脚了?” 楚生一个翻身将毫无防备的周瑞压在身下邪笑道: “纯,属虚构。乱,是佳人。美人你那么主动,爷我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了!”说着便往周瑞的脖子上啃。 周瑞“哎哟”一声,随即便感觉到湿润的舌尖带着火热的气息探出牙关舔上了他的脖子。周瑞一个激灵,忙推开他:“孩子看着呢!” 楚生也没再动作,扶着椅背起身道: “这是青春期生理教育,你现在开不了口,以后孩子通过其他途径学了歪理,你急还来不及呢!” 说完一甩头,抱着储物箱一跳一跳地上楼去了。 躺在床上,楚生再次拨打张司青的手机,可依然是关机状态。再往租房打了电话也始终是没人接。早上给房东去过电话,可就连房东都不知道张司青忽然失踪的事,还有些紧张地试探着问这个月的房租楚生一人是否付得出…… 张司青这次逃得一点征兆都没,该不会是借高利贷什么的惹了黑社会吧…… 想着想着,楚生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楚生起来依然没见到周瑞。 喂了“月饼”、“汤圆”和自己后,楚生打开周瑞的电脑开始玩仙剑。 这时,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同事王凯。王凯是公司里少有的几个知道他是市长公子后还待他如故的哥们之一,楚生忙接起了:“喂?” “喂?楚生!你脚怎样了?” 楚生想估计是周瑞说的便道: “不碍事,过两天就能来上班了!” “要不……我下班来看看你?” 楚生一慌,心道你来看看我我可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忙推脱道:“小伤而已,没那么夸张!你来我还得单腿跳着给你泡茶呢!” 那边王凯笑了: “那成!你好好养着!过几天一起出去喝一杯!” 楚生满口答应着就准备挂了,王凯却又叫住他: “那个……‘钟跃’的事你听说了吧?”钟跃就是这次他们合作的王胖子所在的跨国企业。 “‘钟跃’怎么了?” “这几天他们不知道发什么疯,一天到晚给我们使绊儿,再拖下去连进度都完不成了……” 楚生心中一跳,心道该不会因为那事儿吧…… 王凯已道: “不说了,我回去干活了,不然给周总看到又得说我偷懒了!” 周瑞因为钟跃的事,忙到深更半夜才回来。路上才想起来都没和楚生说一声……他应该睡了吧! 然而轻手轻脚的开了门,却发现客厅里电视还亮着。 电视变换的光线下,楚生蜷在沙发上抱着个抱枕睡着。 周瑞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他: “楚生!楚生!醒醒!楼上睡去!” 楚生迷茫地睁开眼,看清周瑞的脸后,疲惫地撑起身。 周瑞眼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进厨房,再端着碗热腾腾的紫菜汤出来。 “先喝吧!我去下面。” 周瑞一愣,一把拉住他: “你……在等我?” 楚生小脸红了红,挣开他的手道: “谁等你?我看电视睡着了,自己还没吃呢!” 周瑞看着他慌忙拐进厨房的背影,心中腾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待楚生把两碗盖着荷包蛋的青菜面端上来,周瑞才有些回过神来。 楚生以为周瑞是因为这面的作料少了才这个表情,忙道:“你冰箱都空了,就剩了鸡蛋和几片菜叶,你就将就着吃吧……” 周瑞点点头,呆呆拿起筷子,开始不知其味地吃。 大学刚毕业便告别父母,来到这个大城市打拼,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漆黑中摸索,却忽然在今夜发现有人为他留了盏灯…… “味道怎样?”楚生看周瑞走神走得厉害,以为自己厨艺不精。 周瑞看眼仿佛做好作业等着老师评分的楚生,笑着揉揉他的发:“孩子他妈做的面,当然好吃!” 楚生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随后低声道: “听说……‘钟跃’为难你了?” 周瑞一愣: “你哪儿听来的?” 楚生道: “你别管我哪儿听来的!你只说有没有?” 周瑞沉默片刻道: “他们也就找个借口瞎折腾,不一定是针对我。” 楚生心里清楚这事准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也不和他争辩,只道:“待会儿设计稿让我看看,好歹我也是学设计出身的……” 周瑞迟疑地点了点头。 笔记本电脑就这么一台,两人头碰头地凑在屏幕前一直弄到凌晨两点。 周瑞看了眼楚生眼中的血丝道: “你先洗洗睡吧!” 楚生执拗道: “弄完这份再说……” 周瑞一把扛起他就往浴室塞: “你是要我帮你脱还是自己脱?” 楚生怒道: “你强J民意!” 周瑞一摊手: “有本事你反攻啊无产阶级!” 楚生无奈,想想洗个澡也可以提提精神,便还是在周瑞关上门后乖乖脱了衣服。 然而周瑞刚回到电脑前坐了不到五分钟,便听了浴室里“砰”的一声,随后传来了楚生的痛呼声。 周瑞忙奔过去,打开浴室的门便见了一丝不挂的楚生在浴缸里摔得四脚朝天。 “怎么了你?”周瑞忙过去扶他: “也不知道看着点……”话未完,周瑞便脚下一滑顺着楚生的倾斜方向一同摔进了浴缸…… “哎哟……”楚生再次敲到了脑袋,痛得眼冒金星呲牙咧嘴。 周瑞就膝盖磕着了,忍着痛撑起身关了淋浴喷头给楚生揉后脑勺:“怎么样?摔着没?” 楚生眼泪汪汪地咕噜声: “疼……” 周瑞这才发现瓷砖上横着破了个洞的沐浴露,洒了浴缸和地上都是。 “估计是‘月饼’练牙咬的……”周瑞抱歉地继续揉着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从我身上起来成吗?”楚生支吾道。 周瑞这才发现两人一个赤裸一个湿透地贴在一起的姿势有多暧昧,忙别开眼扶着浴缸边沿跨了出去。 “我……再去给你拿瓶沐浴露……” “不……不用了……我也没出什么汗,身上蹭的这点就够了……” 周瑞听着楚生略带羞涩的声音,想起刚才触摸过的那滑滑的肌肤上沾着点点乳白的画面,忽就觉得一股热流涌向小腹,匆匆“哦”了声便离开了浴室。 奔回自己房里,周瑞立刻便着手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 真是……怎么对着男人也会有这种反应…… 一定是自己太久没纾解过了…… 周瑞想着想着便沦陷在了一波接一波的快感里。 意识空白的刹那后,周瑞对着满手的粘腻,忽然恍然大悟了张司青那个主页名的含义——淫得一手好湿 第6章 恐怖片 其实“钟跃”和周瑞公司的矛盾很简单,“钟跃”主要是职责周瑞他们的的公司不能满足“钟跃”的客户的需求,于是周瑞花了笔钱打听清楚后带着和楚生连夜奋斗出的结果绕过“钟跃”直接杀到对方客户那儿问是否满意。 对方客户直接被周瑞的魄力和那些设计给镇住,当下便拍了板,于是乎尽管“钟跃”这边气得跳脚,但这桩事依然水到渠成地办下来了。 大获全胜的周瑞凯旋归来,被属下们簇拥着要求庆祝,答应的话到了嘴边,却想起昨晚楚生为了等他而在沙发上睡着的画面,于是找了个借口推脱了。 回到家按门铃,很快便听到一跳一跳的僵尸声。 片刻后,门开了,迎接周瑞的是一张镀了晚霞的笑脸: “回来啦?” 周瑞在门口足足站了半分钟,才“嗯”了声,踏进了门。 总觉得这一刻,有什么东西不同了,连漫天的火烧云都一直烧到心里…… “你回来得早,我还没烧饭呢!”楚生跳进厨房,将浸了会儿的菜撩出来。 “其实你不必做那么多,我可以叫外卖……”周瑞脱了西装拿着包东西走到他身后。 “外卖哪有自己烧的好?又贵又不卫生的……”楚生蹲下来揭米缸盖子,另一句“我也不好意思在你这里白住啊”终是没说出口。 “你平时都是叫外卖的?” “大都是。” “不会做饭?” 周瑞沉默片刻道: “自己做给自己吃,不觉得凄凉吗?” 楚生愣了愣,没再说话。 僵持片刻,忽地眼前一东西一晃。 “‘钟跃’那边通过了,这是谢礼……”周瑞忽然道。 楚生抬头就见了条画满草莓的粉色围裙,那浓浓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楚生“唰”地就红了脸:“喂!!你……!” 周瑞在他站起的一瞬拿着围裙从后面环上他的腰。这姿势,像极了一个拥抱,那胸贴着背的温暖,让两人同时一怔。 还是周瑞先回过神来,牵着带子抽回手,在他的背后系了个大大的蝴蝶结:“你的腰怎么那么细啊?跟我虐待员工似的!” “那是我保养得好!哪像那谁产后发福啊?” “说谁呢你?”周瑞扑上去挠他痒痒。 “喂喂!都洒出来了!”楚生边躲边护着碗里的米。 闹够了,周瑞退一步端详道: “我怎么那么有品呢?这一穿,整个人就从流氓变小蜜了……” 楚生白他一眼: “里面不穿更小蜜……”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想到了昨晚浴室的N禁的画面,于是统统红了脸…… 正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呢,忽听外面一阵丁玲哐啷声。 两人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就见了月饼追着不知道怎么跑出来的汤圆在客厅里兜圈。月饼纯属好玩,逮着了汤圆就叼着走一段,然后再放它下来继续追。 “喂你个臭小子敢欺负我家汤圆?!”楚生怒而瘸着腿拦截。 “孩子他妈你悠着点儿!肚子里三娃才两个月呢!”周瑞在后面追。 于是“咚咚咚”“汪汪汪”“吱吱吱”…… “周瑞你个混蛋你敢踩汤圆尾巴?!” “纯属意外啊孩子他妈谁知道它忽然掉头呢?” 楚生不听解释,放弃追打月饼转而追打周瑞。 月饼看到爸爸被妈妈打,立刻“很有良心”地掉过头来帮着妈妈追咬爸爸…… 汤圆跑了会儿发现没人追,眨巴眨巴小眼睛溜进厨房偷了满嘴的花生。 眼看月饼咬住周瑞的裤子,楚生一个猫扑把周瑞压倒在地:“看你再跑!!” “轻点啊孩子他妈!杀了我你就守寡了!” 两人咕噜咕噜滚动间,带倒壁橱旁一物。 楚生眼明手快地一探身将那一米多高的物体上的袋子揭去,就见了个半身肌肉男模型。楚生愣了下,看向周瑞。 周瑞有些别扭道: “这是人形靶子……” “靶子?”楚生戳了戳那硅胶做的竖在杆子上的人偶。 “这里装水,就不会倒了。”周瑞指了指杆子下方的巨大底座。 “哦——”楚生恍然大悟,随后扶起靶子蹲下来看。 “你看什么?” “你平时是不是把这个人偶拆下来用?” “啊?” “你看你看!”楚生指着那杆子和硅胶人偶相连的地方:“拆下来,人偶下面就有个洞……” “有个洞怎么了?” “有个洞……”楚生嘿嘿一笑: “就可以当充气娃娃了!” 等周瑞半天才反应过来时,楚生已经单腿跳进厨房上了锁,留周瑞和狗儿子在外面吱吱挠门。 酒足饭饱洗完碗筷,今晚终于可以轻松一下的楚生大发慈悲地大手一挥。 “密码250CS04527。” 楚生一边猴急地扑倒笔记本电脑前输密码一边道: “你以前玩CS?” 周瑞别过头: “楚生……” “啊?”楚生全神贯注地输仙剑账号。 “我说‘楚生’……”周瑞抖肩。 楚生又“啊”了声,才有些醒悟过来: “那CS……该不会是指我吧?” 沙发上的周瑞立刻搂着月饼哈哈大笑。 本来楚生还想问他04527是什么意思,但鄙视了一眼笑一笑十年少笑三笑找不到(回母亲肚子里)的周瑞……还是算了,玩仙剑重要…… 待周瑞洗好澡热腾腾地出炉后,立刻便把眼睛都贴屏幕上的楚生拽起来:“别玩了别玩了!网络成瘾青少年!” “不玩你让我干什么?”楚生一脸茫然。 “唔……你看……今天事情都落实了,我们是不是该干点刺激的好好庆祝一下?” 楚生吓得一退: “我……我告诉你……你可别乱来啊!”紧张地拢住周瑞借他的睡衣衣领:周瑞“噗——”: “你个小脑瓜子里是不是一边水一边面粉搅合搅合就成浆糊了?”周瑞看着他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就好笑:“就算我要拿你怎么样?你能反抗得了?” “你……你少看不起人!我可是很有男子气概的!!” “哦?是吗?”周瑞挑眉打量打量楚生: “那我们就来比比男人才有的东西?” 楚生愣了下,心里暗骂周瑞下流,脸上却不动声色: “比什么?” “比长短。” 楚生望天花板片刻,随后猛的带着壮士断腕的气魄望向周瑞咬牙道:“比就比!!又不是没给你看过!”说着就开始脱睡裤。 周瑞等楚生脱得只剩内裤还忍着羞涩准备再脱时,悠悠地说了一句:“我说的……是胡子……” 于是新一轮的“你来追我呀追我呀啊哈哈哈哈”游戏欢快地再度上演…… 等两人玩累了,睡意也没了,于是周瑞提议看恐怖片。 对于此,楚生脸色镇定地死死抱着月饼道: “看什么恐怖片啊?那种骗小孩子的玩意儿……” 周瑞笑着凑近他: “你怕了?” 楚生一瞪眼: “谁……谁怕啊?把重口味的都拿出来吧!” 周瑞老谋深算地一笑: “我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些老片子……什么《午夜凶铃》啊《咒怨》啊《德州电锯杀人狂》啊……” “这……这种小角色,你也好意思拿出来?” “既然你那么说……”周瑞玩弄着月饼的耳朵: “我们就都重温一遍?” 楚生坐直了挺尸。 一直看到凌晨两点半,楚生都挺直了背没有叫过一声,只怀里的月饼几乎被勒得断气…… 实在撑不住时,两人刷完牙各自回房睡了。 周瑞一边回味今天的乐趣,一边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然而“咔嚓”一声,让周瑞一下子醒了过来,警觉地注意着门口的动静。 片然的静默后,房门开了条缝,随后一个黑影钻进来,缓缓向着周瑞蠕动…… “啪!”周瑞开了灯: “楚生你干什么?” 趴在地上的楚生定住了,满脸通红地支吾道: “我……我擦地板……” 周瑞沉默地看着他。 楚生把脑袋埋得越来越低,最后一鼓腮帮子道: “我……我擦完了……”说完便灰溜溜地掉转头往外爬。 “等等!”爬到门口时,周瑞叫住他: “不如把这里也擦擦……?” 楚生回过头,就见周瑞掀开被子一角。 于是眼睛一亮,“咻”地窜进了周瑞的被窝。 周瑞替他掖好被角,伸手关了灯,世界重又暗了下来。 然而那在恐怖片里让人毛骨悚然的黑暗,却因此时两个人的依偎而变得温暖而暧昧。 楚生脸上有些发烫道: “我……我其实是怕你看了恐怖片睡不着,才想来发挥一下母性的光辉……” 周汝好笑地捏捏他冰凉的爪子: “但我怎么觉得……是你在吸我的光辉啊?” 楚生象征性地挣脱了一下: “这就像烧开水,要慢慢才会热的你懂不懂?” “热到什么程度?”周瑞把热气吐楚生脸上。 楚生心里一跳,随即露了痞痞的笑凑近道: “生米煮成熟饭的程度……” 第7章 冰糖南瓜粥 周瑞脑中“嗡”地一声,随后又情不自禁地回想那天无意中瞥见的楚生的身体,忙拉开一段距离道:“明早打算吃什么?” 楚生沉默片刻,略有些失望地别过头去: “随便……” “喝粥好不好?我最近大鱼大肉的吃多了……” 楚生闷闷道: “没配菜……” “那狗肉火锅吃不吃?” “你舍得我就吃。” “诶?我说你宝贝汤圆呢?” “睡花生堆里了。” “那明早和花生一起煮了?” “成。” “那早点睡吧……” “嗯……” 两人再没说话,肩并肩地瞪着天花板假装睡觉。 秋虫的低鸣,隐隐约约。它们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期期艾艾的,听着叫人心烦…… 第二天一早,周瑞起床时,楚生已经在厨房忙活了。 餐桌上,两人依然嘴上不饶人地你来我往,却都夹杂了一份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疏远。 周瑞人模狗样地打扮好,拎着公文包在叼着汤圆的月饼的欢送下踏出家门。 快走到停车库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竟意外地见到了刚还在厨房忙着现在却站在门口遥望着他的楚生。 楚生一愣,慌忙收回目光一瘸一拐地回屋去了。 周瑞原地发了会儿呆,才又笔直向前走。 心里某种微妙的平衡在被断断续续地敲打质问着,忽然有些后悔昨晚的冲动与方才的回眸。 心浮气躁地开车到了公司,走进门就发现一种诡异的压抑。保安背挺得笔直,看见他却只低声叫了声“周总”。 “怎么了这是?”周瑞问大堂前台。 前台小姐噤若寒蝉地瞥了眼招待室。 周瑞蹙眉走过去,推开门,见了沙发上的男子便是一愣…… 眼看着周瑞家里弹尽粮绝,楚生的脚已不那么痛了,便奢侈地打车去菜场买菜。 周瑞说想吃清淡的,那就烧冰糖南瓜粥吧?配菜的话弄个糖醋金丝噶菜,泡点香菇再剥点竹笋加进去,肯定美味,嗯,再买两条鲈鱼清蒸。 楚生先去超市买了瓶辣腐乳、台湾肉松和一些调味料,再去菜场买新鲜的蔬菜和鱼。期间一瘸一拐的很是不便,好几次都被人挤到险些摔倒。 终于提着大包小包地打车回到周瑞家,楚生先留了今天的份,将东西条有理地放进冰箱,然后手起刀落地将两条活鱼的内脏掏干净洗干净剃刺切片放作料腌,再洗菜切菜下水烫。 虽然在合租的房子里,也经常是楚生做饭给张司青吃,但这却是那种不同的体验。给张司青和自己做的,主要是为了填饱肚子,而现在给周瑞做的…… 楚生低头瞥了眼那草莓围裙,不觉脸上两抹绯红。 等门铃响起时,楚生已经准备好了一大锅的冰糖南瓜粥和色香味俱全的两蔬一荤菜。 再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杰作,楚生才擦干了手去开门,脑中想象着周瑞见到这些功夫菜时的惊讶。然而打开门后,惊讶的却是楚生…… 周瑞身旁多出的一名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那大衣里面若隐若现的紧身的妩媚,格外让人心悸。 一双被眼线液拉得修长的眼上下打量着楚生,半晌抿唇一笑道:“周总家的钟点工,穿得可真特别!”声音委婉动听,进了楚生的耳朵却转换为意义不明的字符。 楚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围裙,又茫然地看向一旁的周瑞。 周瑞面无表情地站着,不做任何解释。 那生硬的目光,从楚生身上扫过,楚生不由自主地一颤,感觉眼前的人是如此陌生。 周瑞并没在意楚生的怔忡,只是引着那名女子走进门,换上楚生新买的小鸡图案的拖鞋。 那女子变着法地对着拖鞋的品味赞美了一番,便和周瑞一起坐到了热气腾腾的饭桌前。 “周总是嫌我臃肿?”女子望着那一桌清淡的菜嗔怒道。 周瑞没说话,拿起桌上楚生早准备好的筷子递过去。 女子笑了笑,也便乖乖吃了起来。 “手艺还不错。”女子尝了口粥,转向楚生道: “你是哪个家政所的?” 站在一边呆看着两人理所当然地吃着自己辛苦了一下午的饭菜的楚生心里木木的,连神经都变得迟钝起来,并没明白过来女子是在向他问话。 女子又问了遍,得不到反应脸色有些变了,刚想说什么,却听周瑞道:“吃得差不多就走吧!” 女子这才忍住质问楚生的冲动,放下筷子重新换上那笑脸:“您可真是急性子!” 说完抹抹嘴,起身妖娆地披上大衣,勾着周瑞就往门外去了,谁也没多看楚生一眼。 随着“咔嚓”一声大门合上,楚生被留在了一堆残羹剩饭前,久久回不了神…… 直到夕阳完全隐没在地平线下,楚生才缓缓转过身,开始收拾碗筷。 收拾到一半,楚生猛一撒手,碗筷“哐啷啷”地落回桌上。 一边休息的月饼吓得抬起头来,就见了楚生扯掉围裙扔在地上,随后跑到厨房从花生堆里挖出正在睡觉的汤圆塞进衣服里抬脚就走。 汤圆惊慌地从楚生的胸口探出脑袋,看着跟在楚生后面呜呜叫的月饼。 楚生走到门口,回头看看犹豫着要不要跟出来的月饼道:“回去吧……这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夕阳西下,鸟儿归巢,不速之客,早晚都得回到自己的现实中去。 是谁先过的界,已经不重要了…… 第8章 保镖 现在吃饭时间,车有些少,楚生一瘸一拐地走了好远,才打到一辆。 出租车载着楚生渐渐离开那个让他曾一度以为找到温暖的地方。半路上,总觉得有什么落下了,但具体是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夜风源源不断地灌进脖子里,楚生打了个冷战,却并没有摇上窗。 他想清晰地记住他离开的每一个过程,仿佛这样,就能在心理刻条深深的界限,和昨天彻底做个了断…… 下了车,楚生来到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站在这个华灯初上、熙熙攘攘的不夜城的中心,楚生觉得从未有过的孤独。 周瑞的那个密码,他早上刚查过。250CS04527——二百五楚生,你是我爱妻。 就因为这句密码的调侃,楚生脸红了一下午,还一脸兴奋地跑去买菜做粥,觉得世界都Colorful了,结果到头来…… 楚生自嘲一笑…… 忽的,一声汽车喇叭把楚生怀里的汤圆吓得一颤,楚生隔着衣服轻轻拍着瑟瑟发抖的小毛球:“不怕不怕……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着说着,眼泪却下来了。 所有的委屈,都在那一滴泪后汹涌决堤。楚生这才明白落在周瑞家里的是什么…… 象征性地抹了两下,没有用,这翻江倒海的情绪必须找一个出口,于是楚生干脆就蹲在路边哭。周围路人来来往往了几波,却没有一个为他而停留。 记得谁说过,当你笑的时候,世界和你一起笑,当你哭的时候,却只能一个人哭。 楚生现在就是这种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随即却又笑话自己自爱自怜。 不知哭了多久,一双半旧的运动鞋停在了自己跟前。那一黄一黑的鸳鸯鞋带,带着熟悉的鞋油味。 “媳妇……?” 楚生猛抬起头,就见了提着饭盒的张司青。这个消失了许久如今却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自己跟前的一脸惊讶的家伙…… 楚生倏然起身,却因脚伤而一个踉跄。 “哎哟媳妇你悠着点!”张司青忙去扶他。 楚生却不领情,顺势拽住张司青衣领使劲摇晃: “你这些天死哪儿去了?手机也关机!回来也不说一声?” “我这不回火星……”张司青还未说完便被楚生的大花脸给吓了一跳:“媳妇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伸袖子给楚生擦擦。 楚生扭头避开他油腻腻的袖子,随即又无所谓道: “别大惊小怪的!一个月总有几天不舒服……” 张司青一愣,随即沮丧道: “这个月还没怀上?看来我们得加把劲了……” 楚生一个如来神掌飞过去,张司青忙举了饭盒挡,楚生一顿:“蚝油牛肉?” 张司青瑟瑟地点了点头。 楚生一把接过饭盒趾高气昂一瘸一拐地走了。 “喂!媳妇!你这是……?”张司青盯着楚生不自然的走姿。 楚生从怀里掏出背上五道纹路的小毛球道: “生孩子生的……” 张司青喜极而泣地冲过去捧住汤圆蹭: “哎哟你瞧这孩子贼眉鼠眼的多像我啊!” 这似曾相识的话让楚生心中一沉,垂眼转过身: “走吧……” 汤圆到了新环境,好奇地上蹿下跳一番折腾,张司青在那儿扑腾着逮他:“宝贝你悠着点!刚吃完饭就跳要阑尾炎的!” 楚生端了两碗面上来: “先吃饭吧!” 张司青也拗不过肚子饿,终于还是放弃逮汤圆,坐到了桌前。 两人就着耗油牛肉就开吃了,张司青看着楚生目光呆滞地将面往鼻子里喂,终于还是放下筷子道:“楚生,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地球上发生了什么?” 楚生抬头看看他,抹了抹鼻子边的汤水: “没什么,就被狗咬了……” “什么狗?” “那种会带母狗回家喝粥的人模狗样的狗……” 张司青嘴成“O”型。 楚生说完就觉得自己说得过了,便也没继续下去。毕竟人家美女也没招惹自己,自己又有什么立场这么说人家? 张司青看楚生不说话,长长一叹道: “其实当年,我也是颗痴情的种……” 楚生瞥他一眼: “后来呢?” “后来下雨——”张司青耸肩: “给淹死了。” 正在楚生白眼多黑眼少地瞪着眼前这颗被淹死的痴情种子时,门铃响了。 张司青一激灵,说了句“这世上没我这颗种”便钻壁橱里发芽去了。 楚生站在门前,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终于调整到面无表情,打开门,却见了久未谋面的叔叔楚卫国。 一瞬间,心里有些失落。楚生努力忽略掉这种感觉,抿抿嘴道:“叔叔您怎么来了?” 楚卫国上前一步,楚生这才看清楚卫国身后还有一人。 那人半边脸隐在阴影中,棱角分明的俊朗,一双有神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楚生。 楚生愣了愣,心道这双眼虽然看着有些熟悉,但自己应该没欠什么人钱啊…… “这位是我朋友的儿子樱井真嗣,刚从日本回来,中文还不是很流利,能不能麻烦生生这几天带他四处转转?” 楚生笑了笑: “叔叔不用说那么多,这位是我爸请来监视我的吧?”依他叔叔卫国的势力,还找不到个人照顾他这“朋友的儿子”? “怎么这么说你爸呢?”楚卫国皱眉。 楚生嘴角抽了抽算是在笑,只当楚卫国默认,想了想又另起话头道:“我爸……今天找过周瑞了吧?” 楚卫国一愣,并不作答。 僵持片刻后,楚卫国长长一叹: “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会懂的。” 楚生摇摇头: “我觉得我等不到这一天了。” 楚卫国皱眉,还想说些什么,瞥了眼桌上的两碗面,终是忍住了,只将手中拎着的膏药和喷雾交到楚生手中:“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 看着鬓角斑白的楚卫国转过身,楚生忽然发现他这位总夹在他和他父亲之间的叔叔一转眼苍老了许多…… “叔叔……”楚生忍不住叫住他。 “嗯?” “你也多保重……” 楚卫国盯着楚生没说话,半晌方点了点头,继续往楼下走去。 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昏暗的灯光中,楚生才转身对立得笔直的真嗣道:“你……回去吧……我不会和我爸说的。” 真嗣看着楚生,却没有动。 比楚生高出半个头的身高,隐隐透着一种压迫感,楚生有些不舒服地退了半步。 此时,壁橱里钻出来的张司青从楚生背后探出头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穿得单薄的真嗣的臂膀:“哇——好棒的muscle哦!!帅哥你练多久啦?” 楚生扒开张司青的鸡爪,拖着他进屋关上了门。 张司青重新回到桌前,撩了撩已经胀开来的面咕哝道: “有个保镖多好啊!可以指使他杀人越货买酱油,贩毒走私生儿子……” 楚生一筷子插张司青鼻子里,张司青“嗷”地一退: “媳妇你干什么?!” “我帮你把那些怪思想都捅出来……” 张司青揉着鼻子安静了会儿,想了想又道: “这几天,你去‘米袋’家了?” 楚生将吃得精光的大碗一扔,站起身道: “你洗碗!我回房坐月子去!”说着从窗帘上摘下汤圆,抱着进屋去了。 楚生贴好膏药躺在床上,任疲倦将自己淹没。 和周瑞在一起的这几天,真的消耗了他太多心力。 虽然自己是那种不计较付出的人,但这个结果,依然让他觉得失望…… 其实他最在意的,并不是周瑞带女人回来,而是周瑞没有给自己任何选择的余地,便在父亲的压力下亲手毁了他们还未成形的感情…… 在周瑞的心中,没有什么比他今天来之不易的成就更重要的了吧…… 是自己自视甚高了…… 第9章 油凳子 第二天一早,张司青睡眼朦胧地打开门准备扔垃圾,呆了三秒重又关上了。 正在卫生间洗脸的楚生探出头来: “你干什么呢?” 张司青提着垃圾袋道: “门口那杀人越货买酱油贩毒走私生儿子的还堵着呢!” 楚生蹙眉,放了毛巾去开门,果真见了挂着两个黑眼圈却依然英气逼人的一米八三的保镖笔直地站在门口。 “你……该不会在这里守了一夜吧?” 真嗣依然看着他不说话。 “他不会是个哑巴吧?”张司青凑过来打量。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楚生夺过张司青手中的垃圾袋便往楼下走,真嗣立刻便跟了上去。 楚生倒好垃圾上来,对着身后的真嗣道: “你……先进来睡会儿?一会儿我去上班,不会有事的……” 真嗣依然站在门口纹丝不动。楚生一叹,回屋里自己收拾去了。 十分钟后,楚生告别电脑前的张司青,拖着一条俊美的大尾巴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地铁站。 早高峰的地铁还是一样的挤,但这次楚生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被挤得很销魂,因为真嗣将楚生护在车门和自己臂弯间,无论身后有多挤,都会为楚生撑出那么一方空间。 车门打开的时候,真嗣甚至会很自然地搂过楚生的腰,不让他被人流挤下去,这样的动作让周围的乘客纷纷侧目也让楚生别扭地红了脸。 终于到站的时候,楚生有种解放的感觉,回头对真嗣说了声“谢谢”,说完又觉得这样像是默认了他的如影随形…… 到了公司楼下,楚生想着“要跟就跟吧”停下了脚步道:“我公司就在这儿,五点才下班,你先回去睡一觉吧……” 真嗣看了他许久,终是点了点头。 楚生松一口气,心道原来他听得懂中文啊…… 想了想,又去附近超市买了三明治和牛奶塞给他,这才转身离去。 电梯里,看着显示的数字一个一个地往上跳,楚生的心也跟着越悬越高。 总觉得,离他越近,心中那份压抑也便越沉重…… 见到他后,该以什么表情来面对?如果他问起自己的不告而别,自己又该如何解释? 一夜间,什么都变了。让楚生措手不及。 电梯门打开,楚生调整好表情踏出去。 “哟?楚生!!”正要走进办公室的王凯见到他又退了出来。 “你那么快就好了?” 楚生笑着抬了抬脚: “还没好透呢,但起码不肿了……” “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再休息下去你包养我?” 王凯哈哈大笑: “成啊!只要你一句话!” 正说着呢,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楚生僵在那儿,在周围的人统统恭敬地叫着“周总”时,低着头默不作声。 那双熟悉的皮鞋,走到他跟前时停了一下,楚生的心跳也跟着顿了一下。 然而周瑞却只是对着楚生身旁的王凯道: “下午‘凯信’的客户就交给你了。” 王凯点头称是。 待周瑞走远,楚生方松了一口气,暗嘲自己还是那么放不下…… 其实楚生也是有办公室的,就在王凯对面,只是平时周瑞一直把他抓到总经理办公室使唤,所以这个办公桌一直闲着。 楚生拿抹布把办公桌擦擦,打开台式电脑,不过工作这么多天没做了,也不知道现在进度怎样…… 之前的工作,都是周瑞安排的……现在……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抢了王凯的工作过来做了一上午,吃晚食堂的饭,楚生趴在窗口往下看。 王凯端着新泡的茶踱步过来: “这么高,你能看出个什么?” “那你新买的偷窥望眼镜借我使使?” “哟!你还记着啊……”王凯去抽屉里摸出个高倍望远镜。 楚生接过了,四处扫荡扫荡,没见着楼下办公室换衣服的美男,倒见了底楼矗立的一根日本木头。 “靠!!”楚生放下望远镜便往外跑。 等电梯终于慢悠悠地晃到一楼,楚生一步踏出去冲到真嗣跟前大口喘息着:“你……你到底听不听得懂中文啊?我说让你回去!!!” 木头依然笔直地站在那儿,身上的风衣被风吹得飘啊飘的。 楚生无力地叹一口气,随后摸了摸真嗣的手,真嗣一颤,楚生蹙眉。 “怎么跟冻鸡爪似的……” 说着五指一拢,牵着真嗣便进了大楼。 此时,心情很差的周瑞正在三楼财务室视察工作,刚让人去叫财务部经理过来训话,无意间瞥了眼窗外便见了本该在楼上上班的楚生跑到一男子面前焦急地说着什么,随后说着说着竟一把拽住男子的手就往公司里拖。 周瑞蹙眉,看也不看走进来的财务部部长便往外走。 楚生和保安打了声招呼便拉着真嗣进电梯,电梯到三楼停了下,电梯门开,背光一人走进来。 楚生看清那人面目时愣了一下,心道冤家路窄啊今天什么日子早知道张司青那本老黄历就不该撕了给汤圆垫窝…… 周瑞沉着脸看向神游的楚生牵着真嗣的手,楚生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松了手。 真嗣眉间一动,看向也正眯眼看着他的周瑞。 “这人我怎么没见过?”周瑞端着领导架子问。 楚生别开眼: “回周总的话,这是我爸爸的弟弟的朋友的儿子。” “难道你没看到公司外面挂着‘闲人免进’?” “规矩是人定的,周总的‘前’女友不也常来吗?” 周瑞被他重点咬的那个“前”字激得“唰”地黑了脸,狭小的空间内立刻低气压,以至于后来按了键想乘电梯的见到他们仨都不敢进来。 电梯到十三楼时,真嗣忽然开口道: “生,谢谢,你的,乳……” 楚生一口鲜血喷在墙上,虽然知道日本管牛奶叫牛乳,但这位日本帅锅也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吧…… 再看周瑞,脸已黑得跟包拯似的,只差眉心半个月亮了…… 终于熬到了十七楼,楚生头也不回地带着真嗣踏进了办公室。 王凯一见楚生以及楚生后面的真嗣便愣了下: “哎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老马你从哪儿勾回来匹那么俊朗的小马驹啊?” 楚生一把打掉王凯伸向真嗣的手: “客官请自重,此乃草泥马。” 王凯大惊跪道: “求神兽降福!” 楚生将窗台上的仙人掌捧到王凯手中: “此乃神兽所食圣草——卧草,施主宜仔细看管。” “如何看管?” “置于椅凳之上。” “多谢大师指点!!” 就这么浑浑噩噩卧槽泥马地混了半个下午,然后四点多的时候被召集起来开“头脑风暴”会议。 这个在楚生看来是馊点子的模式是一年近半百的特爱赶时髦的老领导想出来的,一旦遇到有什么瓶颈或者需要创意的时刻,老领导便会风风火火地召集众人风暴那么一回。 于是楚生给真嗣在电脑上安装了个《花町物语》日文版后便百无聊赖地陷在了会议室的椅子里。 大家都你一言我一语地急于表现自己,甚至为了一个观点而争论得鸡毛满天飞,楚生却在周瑞正对面昏昏欲睡。 老领导扫了一眼,发现了正准备冬眠的楚生于是朗声道:“楚生,你对这个公益广告的标语有什么有想法?” 楚生半天才反应过来老领导这是叫他,忙坐直了身子扭了扭脖子道:“嗯……‘垃圾分类,从我开始’……” 说完一部分人就喷了,老领导反应快,立刻便领悟地呵呵笑道:“小周啊!你底下真是人才济济!” 周瑞面部抽了抽,随后剜了某“垃圾”一眼。 某“垃圾”“哼”了声,继续陷进椅子里待分类。 会议结束后,楚生回到办公室,发现真嗣正坐在窗边酝酿情绪。 午后的阳光将他的黑发染成暖洋洋的褐色,然而那紧绷的下颌和紧抿的唇却拉着刚毅的线条连成淡漠的轮廓。 听到楚生的脚步声,真嗣回过头来。 那背光的一眼,让楚生觉得如果自己是个女人的话即使迷奸他给他生个孩子也是值得的……这样想着,楚生开口道:“那个,你要不要先去拿孩……啊呸……我是说行李……” 真嗣一愣: “我住,和生?” 楚生点了点头: “等下班我和你一起去。” 直到下班,楚生这头召唤兽都没有再被周瑞召唤过,楚生觉得挺好,什么事都不用干还照样拿钱。 真嗣的宾馆是楚卫国安排的,真嗣的行李很简单,就一拎包。 楚生带真嗣从地铁站出来,回小区的路上遇上老太太卖油凳子,便买了两个,递了一个给真嗣:“来,来,上海特色油凳子。” “凳?” “对,你看这外形是不是很像凳子?” 真嗣疑惑地打量着油凳子,随后低头闻了闻。 楚生“扑哧”一声笑了: “你这样真像‘汤圆’!” 见真嗣露出迷惑的表情,楚生一笑道: “‘汤圆’是我儿子,等回去给你介绍!” “啪嗒!”——真嗣手里的油凳子掉地上了。 楚生回头: “诶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喏,我的给你!” 真嗣看了楚生许久才捧着油凳子跟上。 楚生按门铃,张司青满面堆笑地打开门,却在看到提着行李的真嗣时沉了脸。 楚生不管他那僵尸脸,对着真嗣介绍道: “这是我同居密友张司青——文字工作者。” 真嗣看了眼张司青,随后鞠了个三十度的躬。 张司青不满地小声嘟囔: “不是该给我个深鞠躬吗?” 楚生踹他一脚: “我给你鞠躬好不好?” “媳妇你开窍啦?” “鞠三个……” “……” 正说着,一只小毛球叼着根手指黄瓜从厨房里探出脑袋。 “哎哟!我的小祖宗!求你不要再偷配菜了好不好?”张司青立刻追过去。 楚生笑着指了指把张司青耍得猴儿似的上蹿下跳的小小一团道:“我儿子——汤圆。” 真嗣愣了下,随后在楚生背后表情舒展开来。 张司青不会下厨,只是烧好饭然后给楚生准备好原料。 楚生脱了外套便钻进厨房,却见了挂在那儿的一条崭新的围裙。 “喜欢吧?”张司青探出脑袋。 楚生沉默片刻后道: “我不习惯用这个。” 张司青失望地“哦”了声,随即关了厨房门凑近道: “你还真打算让他住这儿?” “不然怎么办?” “那他晚上和谁睡?” “你的床比较大。” 张司青“嗷——”地搂住楚生哭道: “媳妇你怎么放心我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黄瓜大闺女和一日本鬼子同房?!” “那让我去玷污他?” 张司青抽了抽道: “算了,还是让壮士怀上朕的龙子吧……” 两人端菜出来时,汤圆已经跟见到亲妈似的抱着拿黄瓜逗他的真嗣不放了。 张司青怒道: “小汉奸,给我回来!” 汤圆不屑地瞥了张司青一眼,继续蹭真嗣。 真嗣轻轻摸摸汤圆,汤圆享受地眯起了眼。 “母慈子孝啊……”楚生感叹。 因为张司青只烧了两人份的饭,所以楚生把自己的大部分饭都给了真嗣:“真嗣喜欢吃什么?” “喜欢,司……” 张司青“噗——”,随后猛地站起来倒在沙发上做林黛玉状:“不!!这是不被允许的!!虽然你爱着我,但民族的仇恨,历史的裂痕!本该恨着的我们又怎能相爱呢?” 楚生一脚丫子踩扁了沙发上的文艺青年: “他说的是‘寿司’你个火星人!”随后对汤圆道: “去,把你后妈好生葬了。” 汤圆歪着脑袋看看张司青,然后上前,学着之前楚生插筷子的样将自己啃了一半的黄瓜塞进了张司青的鼻孔里…… 吃晚饭,楚生开始拿着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小学语文课本教真嗣说中文:张司青敲了会儿键盘回头一咧嘴对真嗣道: “来,跟我说——‘我,是,小,日,本’……” 真嗣迟疑了会儿才艰难道: “我,日……” “噗——” 晚上,楚生刚钻到被窝里打开手机准备看晋江小说,隔壁就传来一声哀嚎,随后张司青穿着平脚裤蹦跶进来哭诉道:“媳妇我不行啊!我一看到小日本那张冰块脸我就比尔盖茨的公司——微软啊!” 楚生道: “那你就为了中日两国人民的友谊享‘受’一回!” 张司青苦着脸摇头道: “亡国奴啊亡国奴……” 然而楚生刚躺下一会儿,隔壁就“噗通”再“哐当”一声,随后敲门声响起。 这么礼貌的三声,不是真嗣又是谁? 楚生披着毯子起身去开门,就见了抱着张司青的枕头的真嗣:“青,习惯,不能……” “哦——那你是想……?” “睡,你。”说着真嗣锁上了门。 第10章 做一条蚯蚓 张司青在外面撞门: “禽兽!快把枕头还我!”想了想又喊: “禽兽!快把媳妇还我!” “张!司!青!”楚生冷笑: “想不到我和你相濡以沫那么多年,竟还不如一枕头?!” “不是的媳妇!!”张司青解释: “那可是可以让颈部和后脑处于零压状态血流和经脉畅通无阻不但缓解疼痛不会伤害颈椎还可以维护颈椎形态的慢回弹TEMPUR材质枕头!!!” 楚生“啪”地将真嗣怀里的枕头扔到床上: “真嗣,来!我们制造孩子!!” 片刻的静默后,门外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挠门声: “小日本你穿我内裤睡我媳妇我和你不共戴天!!” 楚生置若罔闻地指了指床问: “里面?外面?” 真嗣思考片刻后答: “上,面。” 楚生“噗——”,心道明天要好好给这个外国人纠正一下关于中文方位的错误。 钻进被子,楚生指导“水星人”和自己头对脚地睡,随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门外的挠门声一会儿便止了,随后传来《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的凄厉歌声久久不绝于耳…… 第二天是本文巴尔塔星球作者最喜欢的周六,但可悲的是楚生忘了关手机。于是一大早天还没亮,房里便响起了《草泥马之歌》的童声合唱。 被吵醒的楚生怒而摔手机,随即又蹦跶下去捡起来看看摔坏了没。幸好声音断了只是因为对方挂了,楚生看了看号码,压制住心里的愤怒拨了回去:“喂?!大小姐!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啊?” 对方毫无歉意地颐指气使道: “本宫归矣,还不速来接驾?!” 楚生无奈,套上衣服留了张纸给张司青便带着死了都要跟的大尾巴真嗣出门去了。 一辆出租叫到机场,便见了一古典气质的美人端坐在机场大厅的两箱行李旁。 楚生快步上前,美人看到他,妩媚一笑道: “久别经日,淑妃可还安好?” 楚生低眉顺目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安好。” “可有挂念过本宫?” “有。” “何时?” “饭前便后。” 卫婷一个毛栗子敲向楚生的额头,却在还差一点时被一只手挡住。卫婷抬头,就见了面无表情的真嗣。 楚生被电光火石波及到,立马将两人的爪子拆开来分别按回去:“此人乃臣妾侍卫。” “侍卫?”卫婷挑眉: “后宫乃须眉禁足之地——拖出去阉了!” 楚生轻咳一声道: “长夜漫漫,不得临幸,茕茕孑立,难免孤寂!” 卫婷又打量了一番真嗣,方勉强道: “那有劳淑妃多教他些宫里规矩!” 楚生连声答应着,提起卫婷的一箱行李。真嗣见楚生还要去提另一箱,忙眼明手快地抢了过去。 到门口打车时,真嗣问楚生: “宫,规矩,什么?” 楚生想了想道: “做一条蚯蚓。” “蚯……?” 楚生拍拍真嗣的肩道: “名花虽有主,我来松松土。” 卫婷掏出一把瑞士小军刀把玩道: “本宫听闻蚯蚓斩成两段后尚可苟活……” 楚生闭嘴正直地守望来往的车辆。 出租车下来后,两人一直替卫婷将行李扛到她在十八楼的家。卫婷为表皇恩浩荡,特邀两位民工拉去喝茶。 但楚生接过茶时颤了一下,随即放下那承载着黑乎乎沉淀物的茶杯道:“我是广大人民群众的一份子,我的生活不应该搞特殊化。” 卫婷鄙视了一眼楚生道: “这可是桂林进贡的‘龙珠茶’!” “也叫‘虫屎茶’……”楚生在心理补充道。一想到这杯茶的原料里有71%的小黑虫的排泄物楚生就联想到了表面说支持一个中国原则背地里则拼命搞分裂的米国。 卫婷用“真不识货”的眼神看了会儿楚生,随后道: “算了,谈正事吧!”说完意味深长地瞥一眼面不改色地喝茶的真嗣。 楚生还没说话,真嗣便已放下茶杯倏然起身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楚生蹙眉道: “有什么就说吧!干嘛赶人家?” 卫婷不以为然道: “江山社稷,不足与细人谋也!” 楚生用眼白看着卫婷,卫婷忽略道: “最近进展得怎样?” “什么怎样?”楚生用大拇指和中指弹着玻璃杯: “电话里不都和你说了?” 卫婷优雅地品口茶: “你就不打算再松松土?” “还松什么?人家都明确表态了!!再松下去就成大松货了!” 卫婷“噗——”。 楚生没觉得自己这被张司青严重影响的语言风格有什么问题,继续自言自语道:“再说了,我楚生也不是嫁不……啊呸,找不到伴儿!” 卫婷阴笑了一下,拍拍楚生的肩道: “在我面前就别逞强了!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难受吗?” 楚生别过头去: “那还能怎样?” “跳槽啊!”卫婷理所当然道: “就算现在找不到特称心的工作,也好过每天虐心吧?” 楚生愣了愣,确实,这是个最简单的法子,但自己一直以这样鸵鸟太不男人为借口回避着,其实潜意识里是不想与周瑞斩断这最后一缕联系吧…… 卫婷看他那样,有些心疼也有些怒其不争道: “快刀斩乱麻!练功先自宫!” 楚生“噗——”: “知道了,我先找找吧……”沉默片刻语气一转道: “这次欧洲之行有什么艳遇啊?” 卫婷“啊”了声: “你不说我都忘了!”随后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大坨黑的棕的红的黄的毛毛。 “给司青的。” 楚生疑惑地接过: “假发?” “胸毛。” 到达和火星人的爱的小窝时,已经中午十一点了。 楚生刚按了门铃,满嘴油光光的张司青便开了门冲出来用他那沾满了鸡腿油的爪子抱着楚生哭道:“媳妇啊啊啊啊啊!我还以为你和小日本私奔了啊啊啊!!”声泪俱下地指着那张皱巴巴的纸。 楚生看了眼,这些纸都是王凯给的单面印了东西的废纸,早上走得急随便抽了张竟然是离婚协议书…… 楚生将张司青油腻腻的爪子掰开,塞了包了好几层塑料袋的色彩斑斓的一坨给他。 张司青剥开来,欢呼一声便抱着胸毛进屋去了。 楚生收拾好张司青摊得一塌糊涂的厨房,再做了个排骨年糕给真嗣吃。 真嗣刚吃了一口排骨年糕顶着比身子大两倍的爆炸头的汤圆就跳上了桌子,于是真嗣喷了。 楚生镇定地擦去真嗣喷他脸上的排骨酱,看向房间门口瑟瑟探出脑袋的张司青。张司青解释道:“我给儿子们装了胸毛,多下来的就给汤圆了……” “儿……?”真嗣疑惑道: “他养了九个BJD(球体关节人形),没事的时候就给他们脱了穿穿了脱,摆成各种体位……”楚生说到这里看了眼一脸迷茫的真嗣于是换了个话题道:“下周一我打算去找工作。” 张司青愣了愣: “好好的干嘛想换工作?” 楚生不回答,只是将自己的大排从张司青的嘴里抠出来。 张司青舔着嘴唇回味道: “那我也去!” 楚生蹙眉道: “你去干什么?” “最近连城把晋江的V文都盗去他们那儿V了,我再不找工作怎么养家糊口啊?” “你最近在写什么?”楚生难得好奇道。 张司青愣了愣,随即立马回撤。然而楚生却眼明手快地把住门,踢开扒着电脑的张司青,就见了绿JJ的页面上赫然一个标题——诱受男和他的腹黑松鼠蛋蛋忧伤的故事。 楚生缓缓将脑袋转向张司青,张司青缓缓将脚尖移向房门口。 楚生拖长音道: “汤圆——” 一只小小的身影立刻窜起来将两只小爪子插进了张司青的鼻孔里…… 真嗣抬头看了眼地上嗷嗷打滚的张司青,继续吃排骨年糕。 周六下午,鼻子里塞着棉花的张司青和头上顶着汤圆的楚生疯狂地寻找着网上的招聘信息,最后头碰头地选出了五个岗位。 于是周一一早,请了假的和无所事事的没听天气预报便带着日本拖油瓶出门了。结果一走到外面就被一阵冷风给逼得倒退回来。 两人不明白,怎么毫无征兆地冷空气就来袭了?厚衣服都压箱底呢!再回去找的话预约的第一场面试就来不及了,两只一琢磨,反正有地铁,做男人,‘挺’一下就过去了! 结果到地铁站的二十分钟内,两人冷得直跳爱尔兰踢踏舞。于是文艺作家忍不住去超市买了温咖啡,楚生看他只拿了两罐出来,一脚踩在他锃亮的皮鞋上。 在张司青跳脚的过程中,楚生将一罐咖啡塞到了只穿着单薄风衣的真嗣手中。真嗣愣愣看着楚生,楚生想了想又把外套领子上一圈装饰的毛毛拆下来围在了真嗣的脖子上。 张司青抬头一看,指着真嗣乐道: “辛巴哈哈哈!!” 楚生白他一眼,拉着“狮子王”便走。 “小受与野兽——一圈胸毛引发的J情啊……”张司青在后面啧啧感叹。 然而,两块金子跑了一整天四家公司都没有要他们。原因很简单——两人都想着能让对方被聘用而在面试时不断刷新自己的下限以至于面试官频频遭受惨无人道的精神折磨。 最后一场面试,两人分别对着阴霾的天空和嗖嗖的冷风发誓,一定要让对方被录用!!真嗣在两人身后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 最后一家是个五百强企业,面试官分别在两个相邻的房间面试他们。 张司青遇到的是架着眼镜的精英男,精英男请张司青坐下后用中指顶了顶眼镜道:“张先生之前是做什么的? “文字工作者。” “具体是哪方面的文字工作者?” “强J文字方面的文字工作者。” “……” 隔壁,架着眼镜的“白骨精”看了眼楚生的简历道: “楚先生之前做过秘书?” “嗯。” “那之后为什么不做了?” “操劳过度。” OL蹙眉道: “能冒昧地问下楚先生以前的老板是怎样的人吗?” “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 “……” 正僵持呢,忽地门口一声轻笑。 楚生回头,就见一西装笔挺的俊朗男子。 OL看见那男子很紧张地起身喊了声: “谢总!” 楚生挑了挑眉,继续坐着打量这位可能是自己雇主的男子。 那男子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楚生: “不自我介绍一下?” 楚生最讨厌这种盛气凌人的架势和我为鱼肉的局面,一扭脖子道:“刚才介绍过了。” OL脸色一白忙道: “谢总他是……” 男子摆摆手: “我还要开会。”说完转身走了。 楚生望着他的背影“切”了一声,心道还以为会像那些烂俗小说里狗血地被公司高层路过然后眼前一亮拍板说“就是他了”!却没想到又遇到个眼睛长天上的。 两人踏着夕阳失望而归时,心里都默契地骂着彼此的不争气,自己都那么自毁形象了怎么对方还没被看上? 路过东方商厦时,楚生对张司青道: “我们来玩cosplay!” 张司青立刻兴奋道: “怎么玩怎么玩?” “我cos你妻子!” “昂~” “你cos我丈夫!” “昂~” “我亲密地接过你的皮夹……”从张司青兜里掏出钱包。 “然后?” 楚生拉着真嗣就跑: “然后我用你的钱养小白脸哈哈哈!” SANA新一代发汗紧实小脸霜160g79元 第11章 凹凸曼打小怪兽 楚生带着真嗣挑衣服,结果越挑越嫉妒——这整一衣架子嘛!楚生最终用张司青的卡给真嗣买了两件深色冬装、一件羊毛衫和一套棉毛衫裤才收兵。 逛了两小时,两人又累又饿,于是楚生打电话让丈夫张司青自己叫外卖,随后在啜泣声中掐断了电话。 真嗣来中国这几天还没有好好吃过中国餐馆,今天中午也是一人买个汉堡应付过去的,对于此楚生很内疚,于是带着真嗣一路逛,和他说想吃什么千万别客气。 快走到街道尽头时,真嗣停了下来。楚生顺着他目光看去,就见一家餐馆的玻璃窗上竖着贴着几个间距特大的字——大肠、便当、面点。 真嗣不知道是真的想吃还是想表示一下对楚生教他汉语的感谢,对着那几个字横着念道:“大,便,面。” 众人“噗——”,楚生忙拉着真嗣遁走。 最终,楚生和真嗣进了一家专营干锅牛蛙的连锁店。 楚生怕辣就像看鬼故事一样,越怕越喜欢钻,所以当服务小姐问要微微辣、微辣还是重辣时,他毫不犹豫地点了个重辣。点完才想起来问真嗣:“你会不会不习惯?”日本饮食应该比较清淡。 真嗣摇摇头,等一大锅牛蛙上来,吃得那叫一个面不改色,只楚生在那儿不停问服务员要纸巾擦他的眼泪鼻涕…… 楚生吃完后用张司青的前付了帐,和真嗣穿了外套出去,觉得整个人都热起来了:“你怎么这么会吃辣?” 真嗣偏头看着楚生,并没有说话。 楚生被真嗣看得有点发愣,总觉得他这眼神在期待什么,但究竟是什么楚生怎么也想不通…… 僵持片刻,真嗣略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楚生也便没再说什么,两人就这么默默无语地往回走了。 楚生和张司青都累了一整天,等真嗣从浴室出来,两人早已梦到凹凸曼打小怪兽了。 真嗣站在床边,看着睡得蜷成一团的楚生,隔着衣服握住胸口的挂件。 第二天一早,楚生被手机闹钟唤醒,随后机械地刷牙洗脸做早饭,然而当真嗣看好时间等在门口时,楚生却忽然想起般道:“你等等,我写点东西。”随后钻进了房间。等了将近五分钟,楚生才又带着个信封出来。 一路将楚生护送到公司,虽然不情愿,但真嗣依然被楚生拉进了办公大楼。 楚生一踏进办公室就被王凯捉住道: “你总算来啦!周总找你呢!” 楚生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办公室门口,这扇门,之前还进进出出好不自在的,现在却陌生得仿佛打开它就通往另一个世界似的…… “要有出息!不当松货!”楚生对自己道。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正打算再出来看看不迟则已一迟惊人的楚生到底来了没有的周瑞险些和楚生撞上。 楚生条件反射的一退,心本来就跳得厉害,这一吓基本心电图就直了。 周瑞也没想到那么巧,有些尴尬道: “进来吧!” 楚生忽然有些害怕和周瑞单独相处,撑着门故作镇定道:“周总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又没外人。” 周瑞愣了愣,万没料到楚生会这么挑战他的权威,阴沉着脸瞪了眼不远处的真嗣僵硬道:“十点去‘申鑫’。”随后关上了门。 王凯看着没事才跳过来: “你今天吃了豹子胆啦?敢这么和周总说话?!” 楚生耸肩,随后从包里掏出一封信道: “我给你消息你就替我把这个给周总。” “这什么?”王凯好奇道: “你自己干嘛不给他?” 楚生不回答,转而凑近道: “一加一等于几?” 王凯莫名道: “二啊!” 楚生拿起桌上的瑞士刀一脸残忍道: “你知道得太多了!”说完便举刀追着王凯跑。 王凯围着真嗣转两圈躲办公桌底下抱着废纸篓哭道: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从了就是!!!” 楚生蹲下身,色 咪咪地挑起王凯的下巴: “这就对了!!爷不会亏待你的!”随后对真嗣道: “我吃顿饭的功夫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成吗?” 真嗣瞥了眼总经理办公室,认真地摇摇头。 楚生将王凯拉出来推到真嗣跟前: “那如果我不在两点前回来,你就把他从窗口推下去?” 真嗣思考了一下,觉得楚生和王凯似乎挺熟拿来作人质比较可靠便勉强点了点头。 楚生把王凯绑在椅子上并替两人订了外卖后在嚎叫声中放心地走了。 楚生坐进了周瑞的车,但这次车里却没有轻松的调侃也没有得理不饶人的唇枪舌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烦躁的压抑。 开上高架后想缓和一下气氛的周瑞打开了调频,听到的却都是些爱得死去活来的苦情歌。 周瑞嗤之以鼻地关了,楚生却又开了。周瑞看他一眼又关了,楚生直视前方又开了。 就这样开开关关好几回,两人终于怒气冲冲地对视。只这么一眼两人都是一愣,随即周瑞就别开了眼。 片刻的沉默后,周瑞将一袋东西递给楚生。楚生打开了,竟是之前留在周瑞家的那些膏药,那熏在记忆力的气味让楚生鼻子一酸,别开脸把袋子塞回去:“不必了……都好了……”什么伤都会慢慢痊愈的。 周瑞“哦”了声,却自顾自开车,没有要接的意思。 楚生呆呆举了会儿,忽地一开窗将东西扔了出去。 周瑞怒道: “你干什么?!” 楚生吼: “你不要的我也不稀罕!” 周瑞瞪着楚生,抓着他的手渐渐松了,随即握住方向盘一踩油门道:“疯子!” 两人就以这种竖毛猫的状态到达了目的地申鑫饭店,待周瑞笑着和一群一一握手就坐后,便开始了饭局上的最后的博弈。其实大方向都订了,就在小细节上计较计较。 结果还是周瑞那只老狐狸略胜一筹,等对方发现着了道了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便牙痒痒地在灌酒上下功夫。 楚生还在生气,一边享受着被灌酒的周瑞的瞪视一边自顾自地吃。吃到一半时,一人进来了。 对方的人全都虎躯一震,菊花一紧道: “谢总!!” 楚生从碗里拔出脑袋,见了那男子也是一愣,这不正是昨天面试遇到的那个眼睛长天上的吗? 谢轶庭也一眼认出了楚生,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只对周瑞道:“我特意提早结束赶来见一见老同学!” 老同学? 楚生看向周瑞,却见他笑容凝滞了一下。 谢轶庭毫不客气地坐下道: “各位谈得怎样?” 一群手下立刻低头找鞋。 谢轶庭不怒而威地瞥他们一眼,一群人立刻抖得筛谷子一样。 谢轶庭收回目光笑得温总理似的: “能不能麻烦老同学把刚才定的再重复一遍?” 周瑞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事已成定局,还想讨价还价?便应战似地将方才商议的一一说了。 谢轶庭沉默地听着,丝毫没有不满的样子,直到周瑞都说完了,才猛地将一堆问题一股脑地都砸给周瑞。周瑞也不是省油的灯,又将他的问题一个一个解剖了再扔回去。 刀光剑影间,寒风嗖嗖,众人眼睛来来回回,唯独楚生一人面不改色地挥舞鸡爪吃得不亦乐乎。 直到把小笼包的汁水准确无误地射在了两个争论得进入白热化状态的主事人脸上时,楚生才意识到事情大了…… 两人面部抽搐着同时回过头来,楚生立刻抓起饭店湿毛巾先给谢轶庭擦,结果擦了一半谢轶庭脸更油亮了,楚生低头才发现湿毛巾上一滩黄黄的(之前溅上去的油渍)立马大惊失色道:“哎哟谢总对不住啊!!瞧我把您粉底液都擦下来了!” 周瑞“噗——”,其他人则鼓着嘴憋到内伤。 谢轶庭此时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啊!!楚生数了数他脸上的青筋,一共七条,还分叉。 周瑞毕竟认识谢轶庭时间长,知道他丢什么也不能丢面子的个性,忙将楚生拉到一边自满了杯酒道:“他初来乍到的不懂规矩,我代他向谢总赔罪!”说完便要一饮而尽。 楚生愣了下,万没料到周瑞这么护他,但转念一想周瑞多数是看在他父亲面子上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一把抢过酒杯道:“自己的罪我自己赔!”随即仰头就灌,然而硬撑的结果就是刚灌了一口便被辣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喉咙直咳。 周瑞一见他这样立刻跑到一边抓了茶壶,又是给他倒茶又给他顺气的,也顾不上其他人都看着了。 楚生喝了两大杯才缓过神来,和周瑞摆了摆手表示没事,脸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周瑞稍微松一口气,抬头却见了表情诡异的谢轶庭。 谢轶庭还不等周瑞揣摩出他在想什么便阴险一笑道: “楚秘书,昨天来面试的是你吧?” 楚生一僵,心道你刚才不揭穿现在柯南个毛毛啊?忙打马虎眼道:“什么面试?谢总认错人了吧?” “我把你简历找来?” 楚生暗骂一句,身旁周瑞那目光如炬得简直要把他烧穿个洞。 “哈……哈哈……谢总一定认错了,说不定是我表弟楚留香!他最近倒是在找工作……” 谢轶庭笑眯眯道: “楚秘书的表弟倒是和楚秘书长得一摸一样……” 楚生笑呵呵道: “那是因为当年我叔叔婶婶生不出……” 谢轶庭撑着下巴示意楚生继续。 “然后就请伊恩·威尔穆特教授克隆了我……”(伊恩·威尔穆特——克隆羊之父) 周瑞“啪”地拍断筷子,拎起楚生道: “抱歉,让各位见笑了……” 然而拎到门口就听谢老狐狸道: “老同学不介意的话,不如给我吧?” “什么?”周瑞脚步一滞。 谢轶庭指了指被周瑞提着的缩着脖子的“小鸡仔”。 周瑞一僵,松开楚生道: “这么冥顽不灵的,实在送不出手……” 谢轶庭笑眯眯道: “那楚秘书的意思呢?” 一下子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楚生身上,聚光灯似的,将他照得无处遁形。 楚生看了眼笑眯眯的谢老狐狸,又看了眼背后瞪他瞪得眼睛快要tuo窗的周大老虎,随后“嗖”地窜到谢轶庭身旁抱着他的大腿哭道:“谢总~~~求包养!!!” 众人“噗——”。 “包月八折包年半价还可以免费领取积分卡!!!” 众人“噗——”。 还未等楚生继续发表他的优惠言论,周瑞已上前道: “他喝醉了,先走一步。”随后拽起楚生就往外拖。 楚生一路挣扎着被周瑞拖到车里,等车门关上时,楚生胳膊都青了。 “你干什么!!?”楚生想去开车门,却被周瑞拉回来咔嚓上锁,随后钥匙一插发动了车。 楚生骂了将近一刻钟都石沉大海,于是怒气冲冲地给王凯发个消息说:“把信扔他桌上。” 开了将近半小时,车停在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金钱豹。 周瑞拽着楚生下车,进了一个预定的豪华包房,随后外套一脱把楚生往沙发上一推。 楚生一缩,立刻拽住自己的领口道: “性贿赂也没用!思想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 周瑞阴沉着脸逼近楚生,楚生看看周瑞那身板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瑟缩到沙发一角道:“你……你非要这么做的话……给开发票吗?” 周瑞“扑通”一声砸在沙发上。 楚生直起身,戳戳他的脸: “周总?周总?” 周瑞跳起来掐住楚生的小脖子晃: “老子和你董存瑞!!!” “咔嚓”一声门开了,服务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随后目瞪口呆地退了出去。 关上门的时候,周瑞听到模糊的一声: “喂?是110吗?” 于是周瑞冲了出去。 一分钟后,周瑞剔着牙回来: “呸——肉真老……” 楚生惊叫一声就往门口跑,结果被周瑞拖回来用皮带将双手绑在了中间的钢管上。 周瑞欣赏片刻,便掏了手机出去了。楚生趁着周瑞打电话,使劲摸自己PP口袋里的手机。 好不容易摸到了,按了个速拨键和扬声器。 片刻后电话被接起,却是真嗣的声音。 “真嗣?王凯呢?” 真嗣停顿了一下道: “下,去了。” 楚生“噗——”,随即哭道: “王凯我对不起你……你死得好惨啊!!!来世我一定做牛做马……” “咔嚓”一声门开了,王凯走进来道: “做牛做马干什么?” 楚生愣了下,在确定王凯有脚且不是透明的后翻了个白眼道:“拔草给你吃。” 话音刚落就被抽了皮带的王凯扑上来爱死爱慕(SM)……直到这时候楚生才明白,真嗣所谓的“下去了”是指王凯下楼去了…… 再看后面一群看热闹的小同事,楚生猜测,这大概也许可能Maybe是一个早有预谋的公款庆功会…… 直到周瑞喊了句“要吃活的!”,王凯才收了用来挠楚生痒痒的皮带,恭敬地站到周瑞身后。 周瑞霸气十足地往沙发上一坐,抖了抖胸毛道: “我族历来以活人为食!然近日本王血压颇高,医嘱食蔬,不知众爱卿有何高见?” 王凯上前一步道: “吃植物人!!” 周瑞一拍大腿道: “赏黄金万两!!” 王凯恭敬地接过财务部小刘给的一把金币巧克力: “谢大王恩典!” 周瑞一个眼神,一群大臣们便前赴后继地冲向楚生,直挠得他笑神经瘫痪成了腌黄瓜…… 等玩够了,精疲力竭的楚生才被好心的几个女同事给解救下来。 此时大家已经叫了吃的,也没人留意楚生。楚生等稍微恢复点体力了,便贞子似地爬到正往嘴里塞披萨的王凯身后用牙签抵住他背道:“好儿子别动,娘给你刺‘精忠报国’……” 王凯咔地咬到舌头痛得呜呜叫,楚生趁机将牙签刺入半公分道:“我姘头还在办公室?” 王凯流着泪点了点头。楚生一个如来神掌拍出去后便往外跑。 到了公司楼下,果然见了十七楼的灯还亮着。 楚生电梯上去奔到办公室,就见了真嗣背对着他坐在电脑前。 楚生边放慢脚步走过去边想着该怎么和真嗣解释自己没准时回来的事,近了却发现真嗣正摸着键盘学打字。 真嗣打得很慢,按下的键盘分别是“chu”、“sheng”,然而打出来满满一页的都是“畜生”…… 楚生“噗——”,“搜狗”连词你个蛋蛋忧伤的!! “真嗣。”楚生拍拍他: “我的名字要一个一个地打……”说着从后面伸出手放到键盘上示范给真嗣看。 感觉到楚生的刘海擦过鬓角,真嗣脸上有些发烫。 楚生没注意到,示范完了便收回手道: “这个回去教你,先放松一下吧!” 然而当楚生拉着真嗣进豪华包房并说“这是我哥们正巧遇到便拉来了”时,周瑞的脸立刻拉得马脸似的。 几个不懂察言观色的员工说了几句欢迎,楚生便顺理成章地把“小蜜”给带进来坐着了。 话筒传了几圈,众人都唱累了,便三三俩俩的开始聊天。楚生看着没人唱了,才跑去点了首蔡依林的《倒带》。 音乐响起时,楚生将音下调一个八度,随后拿起话筒。 楚生刚进公司没多久,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大展歌喉。 楚生唱第一句时,聊天的声音便轻了。楚生唱到第三句时,包房里已是鸦雀无声。 “总是要来不及,才知道我可爱,我想依赖而你却都不在。 应该开心的地带,你给的全是空白。 一个人假日发呆,找不到人陪我看海。 我在幸福的门外,却一直都进不来。 你累积给的伤害我是真的很难释怀! 终于看开爱回不来,而你总是太晚明白! 最后才把话说开,哭着求我留下来! 终于看开爱回不来,我们面前太多阻碍! 你的手却放不开,宁愿没出息,求我别离开——” …… 楚生唱完时,众人都忘了鼓掌。 直到王凯扑过去抱着楚生“求交配!!”众人才反应过来,嗷嗷围着楚生非逼着他再来一个。 楚生却摆摆手道“嗓子不好,等下次吧……”随后便缩到角落里和真嗣一起捧着果汁酝酿情绪。 众人又起哄叫了会儿方有些扫兴地将话筒传了下去。 周瑞在楚生对面的黑暗中定定看着他。 虽然从头到尾楚生都没有看周瑞一眼,但周瑞却觉得,这歌中的悲切,是冲着他来的…… 第12章 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看着楚生缩在角落对着屏幕失神的样,周瑞的心一揪一揪的。 其实那时候把楚生按在沙发上是想问他为什么要走,但转念一想这不明知故问吗?既然当时没有捅破这层纸现在又何必打开天窗说亮话? 就这么一个发呆一个看着发呆的发呆地消磨着时间,等都唱到声嘶力竭了,王凯提议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和国王游戏。 今天来庆功的,都是参与这次项目的,一共十八个人。王凯去外面买了副牌回来,然后大家抽,抽到小怪的要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选择真心话,则由抽到大怪的随意提问,抽到小怪的必须如实回答。选择大冒险,则由抽到大怪的提出任何要求让抽到小怪的完成,完成后进入下一回合。 缩在角落的楚生或许是负离子气场太过强烈,很背运地第一轮就抽到了小怪。而一八卦的女同事则抽到了大怪。楚生知道这帮人很疯,选择“大冒险”多数会死得很惨,于是选择了“真心话”。 果不其然,那女同事第一个问题就问: “楚生喜欢的人是谁?”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许说亲人朋友!” 楚生本来要说的话只能咽回去,支吾半天道: “我喜欢……”对手指: “喜欢周总……” 众人抽气,周瑞的心“噌”地就悬起来了,却听楚生继续道:“理——” 众人喷。一时间墙上五彩斑斓。 同样失望的还有以为可以八卦的众人,纷纷扫兴地扔牌继续下一轮。 玩了几轮也没什么劲,毕竟无从考证那些回答是否属实,于是直接进入下一个环节——国王游戏。 国王游戏其实和真心大冒险差不多,准备好和人数一样多的牌,抽到K的是国王,可以任意点两张牌然后在不知这两张牌对应的人的情况下命令他们做任何囧囧有神的事。 第一轮,楚生竟然咸鱼翻身地抽到当国王,楚生仰天长笑三声,阴险地扫了瑟瑟发抖的众人一眼,随后下了个命令。 僵持片刻后,被楚生抽到号的两有家室的男同事沉着脸扔了牌,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挪到门外,随后一咬牙,一跺脚,同时冲出去抱住一贴着“老军医一针见效”黑广告的柱子痛哭流涕道:“我的病有救了!” 路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噗——” 一群人笑趴下了,一刻钟后才互相搀扶着回到包房。 第二轮,还在纠结于“捅破”问题的周瑞意外地抽到了老K,没什么兴致玩的周瑞随便道:“就那个……一按倒五咬一下吧!”想了想觉得太没创意,于是改口道:“把‘咬’拆开来执行吧……” 众人“噗——” “好了!快点!一是谁?”周瑞端出领导架子。 王凯低着头,慢吞吞地站起身,同事们一阵爆笑。 “五呢?”周瑞抱着臂膀。 静默三秒后,“啪!”一张牌被甩在茶几上,随后涨红了脸的楚生从角落里站起来。 周瑞呆呆兽了。 楚生撅着嘴,却仍昂首挺J地带着壮士断腕的魄力美人春睡在了沙发上。 王凯皱着脸走过去: “这不能真做吧……被我老婆知道了……” “那你就意思意思舔一下吧!”男同事们出馊主意。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王凯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来,把头一点点地往楚生的某个部位靠。 然而就在还差一寸两个人都憋红了脸的时候,一颗核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特有的刁钻角度“啪”地击中王凯的菊花。 王凯“啊!”地一声,众人一惊: “怎么了?” 王凯回头看了一眼低头喝橙汁的真嗣和专心看菜单的周瑞,僵硬地回过头道:“没事……” 于是王凯再次在起哄声中将脑袋低下去,楚生再次娇羞地别过脸去。 然而就在王凯的脑袋到达方才那个一寸的距离时,一颗花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樱花坠落的浪漫击中了王凯的菊花。 王凯“嗷!”地一声,众人又一惊: “又干什么?” 王凯回头看了一眼低头喝可乐的真嗣和专心看手机的周瑞,凄怆地回过头道:“没事……” 于是王凯第三次在起哄声中将脑袋低下去,楚生第三次娇羞地别过脸去。 然而就在王凯的脑袋到达方才那个一寸的距离时,一颗话梅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乘风破浪之势击中了王凯的菊花。 所谓受力面积越小压力越大……当王凯第四次低头却瞥到正喝汽水的某人和正专心看屏幕的某人手里都拿着根牙签时,跳起来大吼一声“我不干了!!!”便抱着脑袋逃出门外…… 众人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楚生,楚生呆呆直起身,再看看悄悄扔了牙签的二人。 可怜的王凯跑过两条街,随后在一家小店前停下买了两个巫毒娃娃红着眼边扎边道:“犯我菊花者虽远必诛诛诛诛诛!!!!” 莫名的众人继续游戏,但渐渐发现但凡涉及楚生的必定出点差错,于是便把扫把星赶一边去了。 楚生闷闷不乐地看他们玩,看得没劲了便开始喝酒。一开始就以语言不通为由没有参与游戏的真嗣坐到他身边拿走了杯子,楚生抢回来,真嗣又拿走。 “你给不给?”楚生怒道。 真嗣摇头,楚生便直接拿起酒瓶灌。 假装玩游戏但其实一直关注着楚生动作的周瑞也急了,起身道:“我有点事,你们尽兴!”说完便走过去扶起已经上脸的楚生道:“我顺路,送你们吧……” 真嗣抬头看看周瑞,又低头看看半闭着眼昏昏沉沉的楚生,无奈地点了点头。 车上,楚生侧躺在真嗣腿上半梦半醒地哼哼,周瑞沉默地开着车,车里气氛格外压抑。 开到一半时,楚生开始唱歌,从《最爱你的人是我》唱到《苗苗儿童团团歌》,到租房楼下时,楚生嗓子都哑了。 周瑞停下车,真嗣扶楚生出来,刚落地楚生便一个不稳扑在真嗣身上,随后顺势拽着真嗣领子迷迷糊糊道:“周……你个混蛋!我允许你走进我的世界……但不允许你在我的世界走来走去!!”说完手一松,头顶在真嗣胸口:“你走得我好难受……好难受……”然后“哇”地吐了真嗣一身。 真嗣一惊,也不管身上多恶心,忙把楚生扶到花坛边给他拍背。 楚生吐啊吐的,吐得一尺外看着的周瑞体会了一把肝肠寸断。 楚生方才的话,像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楚生向来死要面子,不轻易在周瑞面前露蛛丝马迹,周瑞便也自欺欺人地默认楚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受伤…… 但现在看来,是错得离谱了…… 等楚生连胆汁都吐完了,才红着眼抬起头来。真嗣有些手足无措地想找东西给楚生擦嘴,周瑞忙走过去递上手帕。 楚生看周瑞一眼,随后一把拽住他的手激动道: “皇上!您还记得那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周瑞手一抖,帕子掉地上。 楚生忙摇头道“错了错了”,随后再次激动地抓住周瑞的手道:“皇上!您还记得那个夏雨荷喷出的大明湖吗?” 周瑞手一抖,楚生掉地上。 周瑞刚想去扶,真嗣抢先一步。周瑞尴尬地收回手道: “早点上去吧!我先走了……” 真嗣看着他转过身,生硬地说了声“谢谢”便扶着楚生上楼去了。 走到三楼,真嗣往下看,见周瑞的车还停在那儿,不禁皱起了眉。 周瑞坐在车里,也没像言情小说里那样目送着楚生消失,只是发了会儿呆,然后将头靠在方向盘上一叹道:“怎么会不记得……” 张司青左等右等等不到楚生回家,打手机楚生也不接,把张司青给急得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直踱得在茶几上嗑瓜子的汤圆都跳起来挠他,才坐下来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抖脚。 当张司青第十八次换腿抖脚踢到汤圆尾巴被汤圆插鼻孔时,门铃响了,张司青跳起来开门,汤圆爬到他肩头。 一见被真嗣扶着的软绵绵的满身酒气的楚生,张司青立刻揪着真嗣怒道:“小日本你把我鸡崽媳妇灌醉了是揣着怎样黄鼠狼的心思?”骂完发现真嗣胸前那一滩呕吐的痕迹才知道骂错人了,有些尴尬地和真嗣一左一右地扶了楚生去卧室躺下。 楚生在两人给他宽衣解带拧毛巾擦身的过程中,一共哼哼了两句,一句是“奴家夏雨荷”,一句是“皇上有发票”…… 张司青替楚生掖紧被子一叹,回头对真嗣道: “你也早点洗洗睡吧……”看了眼两颊绯红衣衫半褪的楚生。 “你今晚还是跟我睡吧……” 真嗣迟疑地点了点头,随后指了指张司青的鼻子道: “血……” 张司青用袖子抹了抹: “没事,大姨夫逆流。” 周瑞晚上回去后很不道德地把已经睡了的月饼弄醒然后抱着顺毛。月饼知道周瑞心情不好,眯着眼乖乖趴周瑞怀里。 直到把月饼的毛顺了一地,周瑞才拿起手机拨了个号。 响了很久,对方才接起,满是被吵醒后的不悦: “大半夜的你干什么?” 周瑞毫无悔意道: “我失眠、心烦、潮热、汗出……” 程锦峰沉默片刻后道: “月事正常吗?” 周瑞一叹道: “很久没来了……” 程锦峰拧开床头灯: “鹤顶红可畅血脉,马钱子可补精气。” “那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呢?” “可召唤大眼怪尔康。” 周瑞沉默片刻后道: “锦峰,你觉不觉得我很禽兽?” “不觉得。”程锦峰坦然道: “你禽兽不如。” 周瑞“噗——”: “白衣天使你能委婉点吗?” “我觉得对病人隐瞒病情是长翅膀但不是天使的人(鸟人)才做的。” “喂……和你说正经的!”周瑞坐直道: “那么多年,我都是靠着自己一点一点爬上来的,我什么苦都吃过,但从没有后悔过……” “那是什么让你动摇了?” 周瑞沉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周瑞,你还记得大学毕业时你和我说过什么?”程锦峰正色道:“你说,做人最关键的是要忠于自己无愧于心。”所以当时的程锦峰放弃了继承家业,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医生这个职业。 “可如果这种感情不被大多数人所认可,并且它可能毁了我至今所有的努力……” “别太早下结论!”程锦峰打断道: “说不定你不是呢?凡事要试了才知道。” “怎么试?” “做好安全措施。” “……” “我给你我兽医朋友的手机吧?万一有什么你也好……” “锦峰同学,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你不是爱上你家那条狗?” 周瑞“啪”地挂了电话。 一夜无眠的周瑞,把月饼几乎摸到了秃毛,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洗了把脸挂着一对黑眼圈早早地去了公司。 一大清早的,公司里特别冷清,还没睡醒的保安大叔看到周瑞吓一跳,特殷勤地忙碌起来。 周瑞走到电梯前,条件反射地选择了左边那部。 这是他曾经抱着楚生的地方,虽然那些记忆现在想来已经很遥远…… 到达十七楼的短短一分钟内,周瑞扪心自问,如果当时楚市长没有亲自上门,自己会否和楚生走到更远的一步? 答案依然是否定的。 因为周瑞太过理智,他不会拿来之不易的今天去冒这个险…… 说到底,楚市长不过是个借口,让楚生也让他自己好过一些…… 打开办公室的门,一夜的空气不流通让人觉得很闷。 周瑞绕过办公桌去开窗,走到一半脚步就定住了。 办公桌的正中,躺着一个信封,信封上什么都没写,素白得有些刺眼。 周瑞打开来,从里面扣出一张折了四折的A4纸、纸上顶天立的二十个大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干个体户!” 署名——CS 周瑞呆了三秒,“啪”地把信拍桌上便一阵风似地带上门去了。 楚生第二天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都像被人组装过似的,尤其是脑袋,又涨又痛,感觉自己整个成了颗大脑袋的棒棒糖,然而最让楚生痛苦的,还是隔壁张司青杀猪般的叫声…… 楚生勉力撑起身,脚下踩棉花似地扶着墙打开门,就见了隔壁张司青衣冠不整的仰躺在地上,真嗣半跪着抬起张司青的一条腿扛肩上使劲往前压,张司青分娩般地惨叫。 楚生扶额道: “你们在干什么?” 真嗣无辜回头道: “青,要我,压。” 楚生“噗——”,随后走过去啧啧摇头道: “张司青啊张司青,想不到你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不是的……媳……啊——”张司青呻吟一声后用湿润的大眼睛瞅着楚生道:“是这个……这个小日本恩将仇报!!” “怎么恩将仇报了?” “我……我教他念古诗,他不感激我反而给我下套!” “你教他什么了?” 张司青啜泣地瞥了眼电脑。 楚生走过去,就见了电脑上一首诗: “卧梅又闻花,卧枝伤恨底。(我没有文化,我智商很低)。遥闻卧似水,意过枭日奔(要问我是谁,一个小日本)。 岸似绿(俺是驴),岸似绿(俺是驴),岸似意透戴春绿。(俺是一头大蠢驴)。” 当时真嗣费力地念的时候,张司青捂着嘴憋到内伤,然而得意忘形的张司青忘了,真嗣也是会用百度的,虽然他不懂全部汉字,但“驴”——他是明白的。 于是真嗣面不改色地回头对张司青道: “青,教你,压……”指了指张司青的脚。 张司青疑惑道: “压韧带有什么好?” 真嗣一脸坦诚道: “韧带,开了——婚后,性福。” 张司青“唰”的就躺平在地上,满怀感激地等待着真嗣的“临幸”,然而没想到等待他的却是地狱般的折磨…… 楚生听完始末,白了张司青一眼,那眼神包含了太多,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活该”!! 张司青缩在角落边用汤圆尾巴抹眼边控诉,门铃忽地响起。 “大概是送水的。”张司青啜泣道。 楚生瞥了眼无用的“张怨妇”,拖着软绵绵的身子开门去了。 然而门外站着的,是一身长九尺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他手中没水,眼中却冒着火。 “找哪位?”楚生摇摇笨重的大脑袋。 那棱角分明的男子咬牙切齿掷地有声道: “张!司!青!” 房里的张司青一听那声音便“妈呀”一声躲进了一边的衣橱里。 门口的壮士早见了张司青的身影,二话不说便要往里迈。 楚生不满地拦住他: “你这人怎么自说自话的?” 壮士要逮张司青,情急之下伸手就要推楚生,然而下一瞬手却被挡开。 壮士目光一凌,反手去抓当他的真嗣手腕同时脚下抚足,真嗣退半步避开上下攻击贴着壮士的腰背脚下一转抡圆了一个手刀,壮士忙抽回手格挡随即撤半步一个前回踢,真嗣举手挡下趁着壮士重心还未收回对着他口鼻就是一拳,壮士头一偏险险躲过顺势压低重心冲到真嗣的中段直击腰腹。真嗣膝盖一提挡开后上前爆头两拳,壮士连连拍开后一个高段勾踢…… 楚生从嘴成“0”型看得目不暇接到嘴成“_,”型看得嘴角抽搐。 两人打烂两个玻璃杯一个烟灰缸和两根香蕉后,壮士才收手道:“极真?” 真嗣也收脚道: “松,涛?” 电光火石间两人进入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神交状态…… 正在此时,门铃又响了。楚生捂着脑袋去开门,结果刚从缝里见了周瑞怒气冲冲的半边脸便把门合上了。 然而为时已晚,周瑞一爪子伸进来卡住门随后章鱼似地硬把身子从那条缝里挤了进来。 楚生眼看不好立刻松了手往房里窜,周瑞眼明手快地一把揪住他。 正和壮士情深深雨蒙蒙的真嗣见楚生被抓立刻放弃壮士瞬移过去拍开周瑞的手将楚生护在身后。 周瑞面色一沉一步上前,然而话未出口便越过真嗣瞥见那站在一边的彪形大汉,随即一怔。 彪形大汉此时也看到了周瑞,同样也是一愣。 楚生看看周瑞,再看看那陌生男子: “你们……认识?” 周瑞冷笑道:: “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很像我以前……” “嗯?” “吃过的一只牛蛙……” 楚生:“……” 那彪形大汉听了不怒反笑: “手。下。败。将!” 周瑞反唇相讥道: “衣。冠。禽。兽!” 眼看着两人正负离子冲撞得就差使出龟派气功了,楚生忙挡在二人中间道:“要打可以,去天台!” 两人想想也是,眼神交流了一下,随后一个从真嗣背后拉住想趁机开溜的楚生,一个从衣柜里拎出想趁机开溜的张司青一同往楼上去了。 楚生对真嗣使了个按兵不动的眼色,真嗣终是没有上来拉开周瑞的手,只是默默跟着。 到了天台,两人一人站一端,风萧萧兮易水寒,大有两虎相争拼死一搏的架势。 然而两人对峙还不到半分钟,忽地发现周围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多了起来,先是一两个,随后十几个,再是几十个,最后竟围了一百来人。俩英雄莫名地越过围观群众望去,就见了天台入口处,真嗣把着门,门旁一群人围着楚生和张司青,楚生面前一本子,“唰唰唰”地记着帐,张司青背着一腰包,“唰唰唰”地收着钱,两人嘴里还不断吆喝:“买大买小!买定离手啊!!” 叫到一半时,忽发现光线被两个阴影挡住。两人抬头,就见了两本该PK厮杀的男主站在他们跟前。 不明真相围观群众齐齐退后一步,留楚生和张司青原地蹲着。 弥漫的杀气中,楚生合上账本道: “阿纳达,你有没有看过《北斗神拳》?” “看过的思密达……” “你觉不觉得他们的衣服快像阿健一样崩裂了?” “我觉得他们的青筋会爆裂得比较快……” “你说我们有必要逃吗?” “你说你是刘翔吗?” “……” 片刻后,楚生泪流满面地抱住张司青道: “不能同月同日生,但求同月同日死!!” 张司青也痛哭流涕地回抱住楚生道: “生则异室而居,死则同穴而葬!” “可我还年轻啊方丈!” “我也还年轻啊道长!” 两人撇下守门的师太抱头痛哭。 正在此时,忽地天台门“砰”地一声被踢开,真嗣蹙眉一退,就见了一堆警察叔叔冲进来。霎时群众门斗傻眼了。 警察叔叔们用枪指着众人道: “蹲下!!都蹲下!!老实点!!双手抱头!!” 众人齐齐蹲下。为首的警察叔叔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 本来就蹲着的张司青弱弱举爪道: “那个警察同志……能问下这是干什么吗?” 为首的警察以一种“看你怎么狡辩”的口吻道: “有人举报你们打黑拳。” “噗——” “你们谁是主事的?” 众人齐齐向后蛙跳一步,留思密达二人组和北斗神拳二人组原地愣着。门边的真嗣想了想,跨过群众站到了楚生身后。 “警察同志,这纯属误会啊!”张司青急道。 警察同志铁面无私道: “误不误会,走一趟就知道了。” 于是五人被带上了车。 警车上,坐在周瑞身旁的楚生道: “警察同志……在没确定我犯罪之前……是不是该保护我的安全啊?” 警察“嗯”了声。 “那能不能……麻烦您……把他掐我脖子上的手……给拽下来啊?” 两小警察专注地看风景,楚生热泪盈眶。 另一辆车上,坐在大块头汤晨杰身旁的张司青道: “警察同志,在没确定我犯罪之前……是不是该保护我的安全啊?”” 警察“嗯”了声。 “那能不能……麻烦您……把他踹我肚子上的脚……给挪开啊?” 两小警察深情地看风景,张司青热泪盈眶。 到达警局,五人挨个进入“嬷嬷的小黑屋”审讯。 候场时,捂着脖子的楚生小声问捂着肚子的张司青道: “那彪形大汉是谁?” 张司青小小声道: “我仇家。” “你仇家可够厉害的啊!” “那是!”张司青不无骄傲道: “空手道教练,国际三段。” 楚生大惊: “你怎么惹了那么个狠角色?你之前离家出走该不会也是为了躲他吧?” 张司青怆然涕下。 楚生用一边警察叔叔的袖子给他抹泪道: “你们到底结了什么怨?” “他侮辱文人。” “怎么侮辱?” “他说我再写他和一只公袋鼠的爱情故事就要拧断我的脖子。” 楚生捂脸: “然后?” “然后我就请他喝酒算是赔罪。” “然后?” “他喝醉了。” “再然后?” “我把他上了。” “……” 第13章 亡命天涯 审讯之后,口供一致,又有楚生暗中叫来的N多高层领导来保释,公安机关立刻笑脸送客。 灰头土脸地出来后,楚生和各位领导们一一握手,一副感激涕零恨不得以身相许的样子。其他沾光的几人除了周瑞都冷眼旁观。领导们也无所谓,救了最该就的楚市长的公子便早早退了。 站在大街上,初冬的阳光带着萧瑟的暖意洒在五人的脸上。 楚生扭头,张望了一下,随后猛地拉着真嗣和张司青冲到马路中间拦了辆出租车就往里钻。 司机道:“去哪里?” 楚生道:“火星!!快!!” 两个北斗神拳这才想起来追,但奔了几步觉得像夸父追日,遂只能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 车里的两只伸长脖子回头看已经成为小点消失在地平线的两人,这才舒一口气。 “我擦,太险了!幸好媳妇你反应快!” “少废话!还不是你惹的那个阿健!” “你惹的也不是水野亚美啊……”张司青委屈道。 楚生白他一眼: “回去后立刻收拾东西知道没?!” “收拾?” “亡命天涯啊!” “为什么去‘天涯’不去‘猫扑’?” “师傅你停一下我扔个东西……” 张司青扒着门道: “媳妇我错了!!!” 飙到楼下,两人让真嗣带着的哥在楼下望风便马不停蹄地往楼上窜。 “挑贵重的!!”楚生命令道,随即打开门两人冲进去。 楚生冲到房里,先把扒着窗帘的汤圆包下来塞衣服里,随后把钱啊身份证啊毕业证啊银行卡啊汇款单啊六级证书啊都翻出来塞兜里,奔到客厅时发现张司青还没出来,跑进去一看,张司青正趴在地上拆机箱硬盘。 楚生怒道: “你在蘑菇什么?” 张司青抱着终于拆下来的硬盘陶醉道: “里面有花町物语鬼畜眼镜三百多部GV四百多部耽美五百多万字的存稿和你的出浴图……” “汤圆……” 汤圆从楚生衣服里钻出来将小爪子插进了张司青的鼻孔里。 两人一个捂着鼻子一个抱着家当急匆匆奔到楼下时,出租车司机已经抽了四根烟了。 钻进车里前,楚生忽地一拦张司青道: “等等!” “干什么?” “有一元硬币吗?” 张司青莫名地摸出一块钱递给楚生。 楚生走到停在一旁的周瑞的车旁,握紧硬币,地从车尾“刺——”地划到车头。 张司青击掌称快,立刻效法。也掏了枚一元硬币,将汤晨杰的车也划得热带鱼似的。 都过瘾了,两人哈哈大笑,随即手牵手地在真嗣无语的注视中钻进了车里。 车发动时,张司青道: “媳妇我们去哪儿啊?” “去一个没有寒冷没有饥饿也没有痛苦的地方去……” “我不是卖姑娘的小火柴啊!” “我是郭小四行了吧?” “那我是你深爱的韩少?” “不错!我们是爱和正义的菊花侠侣——有容乃大,容遍天下!” “诶,媳妇说正经的,要么去我表姐家吧?” “你表姐?” “我们家暴富以后,那些冷落我们的亲戚都跑来巴结,唯独我表姐家还是一如既往……” 楚生歪歪脑袋: “那你表姐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张司青捂脸: “这个……你看过《大话西游》吗?” “你这不废话吗?” “那你见了就知道了……” 车最终停在了郊区的一幢独立中式建筑前,宅内两座飞檐的房屋间用直棂窗的回廊连接为四合院,左右对称的布局与自然融为一体。 宅后人工建造的山池庭院,水波不惊,幽篁环绕,羊肠小道,木桥相接。池中有三岛,中岛建琴亭。一着月白双绕曲裾的美人便坐在那亭中衣袂翩翩地抚琴。 楚生看傻眼了,半晌方用手把下巴合上道: “我觉得我穿越了……” 张司青耸肩道: “这就我表姐的癖好……”随后绕到雕栏处对着琴亭喊:“白——晶——晶——!” 楚生喷… 晶晶姑娘抬起头,那明眸皓齿的让楚生再次惊为天人。 晶晶姑娘婀娜起身,踏着翘头履轻移莲步绕行而来,对着张司青娇俏一笑道:“跪下!舔本宫的脚!” 楚生:“噗——” 张司青很没骨气地“扑通”一声跪下了: “表姐我错了!求你收留我吧!” 白晶晶看了眼楚生: “这是……?” “我妻室。” 白晶晶又看了眼汤圆: “这是……?” “我子嗣。” 白晶晶又看了眼真嗣: “这是……?” “我代孕工具。” 楚生一拳砸上去: “你才代孕工具!你全家都代孕工具!” 白晶晶笑了: “弟妹可真性情中人!” 楚生这才想起刚才那句把白晶晶也骂进去了,忙道歉道:“在下无意冒犯……” 白晶晶优雅一笑: “无妨。”随后轻击掌,几名着高腰襦裙的侍女便婀娜多姿地飘过来给二人开了门。 三人中午都没吃饭,菜一端上来其中两只便吃得芙蓉姐姐见美男似的,唯独真嗣仍矜持优雅地进食,颇得晶晶姑娘的赞赏。 楚生努力咽下嘴里的菜,瞥眼一旁品茶的白晶晶道: “你之前是怎么得罪你表姐的?” 张司青灌一口茶水道: “也没什么……我离家出走的时候表姐也来劝,过程不太愉快,我就放狠话说以后如果求她帮忙就跪下来舔她的脚。” 楚生摇头道: “自作孽不可活!” 吃完饭,两人挂在琴亭里晒毛顺便听晶晶姑娘抚琴。 一转眼就到了夕阳西下,肚子圆圆的二人也吃不下什么,便先沐浴去了。 泡在放了精油的雾气腾腾的浴池里,楚生终于有了些放松的感觉。 “总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好突然……” 张司青一叹道: “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 楚生道: “真没想到周瑞也是个练家子。”怪不得他家有个人形靶子。 “还有你那木头保镖!什么松涛极真的……”张司青摇头道。 “诶,你和那个大块头是怎么认识的?” 张司青将脑袋往下埋了埋,吹了几个泡泡: “就……咕噜咕噜……认识的啊……” 楚生瞥了眼岸上蹲着的汤圆,张思青立刻字正腔圆道: “他是我表姐的前男友。” 楚生:“哦”了声,想了想又道: “那你怎么会把他给……?” 张司青别过头去: “那时他们早分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 张司青沉默半晌方道: “也许在别人看来,我为了写些庸俗的网络小说而放弃大好前程是非常幼稚的,但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些坚持……” “张司青同学你不觉得你答非所问吗?” 张司青忽略楚生的疑问继续深沉道: “每个英勇的奥特曼背后,都有一个默默挨打的小怪兽……” “张司青同学……” “有些付出,是心甘情愿的……” 楚生一愣,随即沉默了。 泡到皮都皱了,两人才慢悠悠地从浴池里爬出来,拿了浴巾把身子擦干净。 楚生裹着浴巾道: “衣服呢?” 张司青指了指一旁整整齐齐叠着的全棉中衣、黑色直裾和大氅:“我表姐这儿只有这些……” 楚生抖开自己跟前的那堆汉服: “那能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和你表姐穿的是一个款式吗?” 张司青捂嘴笑: “你是我媳妇嘛……”随后热情地教楚生穿双绕曲裾。 楚生疑惑道: “你表姐为什么热衷这个?古装迷吗?” 张司青摇头道: “不是古装,是汉服。” “汉朝的服饰?” “不,是汉民族的传统服饰。”张司青正色道: “你知道汉服是怎么消亡的吗?” 楚生摇头。 “顺治元年清军败李自成入山海关第一日便下令十天之内剃发易服。举国百姓全力相抗拜且哭曰:‘头可断,发不可剃’,之后的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满清杀戮,血流成河……所以我和我表姐一样,都厌恶那些个没完没了的辫子戏,人们只知清王朝的强盛,却不知清朝统治者的残酷,在那个朝代,没有臣子,只有奴才,后人还歌颂这些个刽子手……” 楚生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方道: “我……我再也不看《还珠格格》了……” 张司青笑了,摸摸楚生道: “我一不留神就鸡冻鸟,媳妇别介意昂~” 两人热气腾腾地出笼时,白晶晶正和真嗣下棋。 楚生讶然道: “真嗣真乃能人!” 张司青点头道: “这样的基因,让他代孕孩子一定……” 还未说完便被楚生踹飞。 白晶晶听了动静回过头来,见到楚生时眼前一亮。 楚生一缩,小小声对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张司青道: “我怎么觉得你姐想吃了我啊?” 张司青整了整衣襟道: “别怕!她晚上减肥……” 正说着,白晶晶已曼妙而来。 楚生再次小小声道: 你有没有觉得你姐姐和卫婷有点像?” 张司青打量了一下表姐道: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好像是有点像……特别是那股子妖气……” 话未完膝盖一痛便跪下了。白晶晶抓起他脚便脱袜子。 “哎哟!姐你干嘛?” “给你刺左脚‘反清’右脚‘复明’。” 楚生“噗——”,张司青“嗷——” 白晶晶让几个侍女按住企图逃走的张司青,拿着绣花针就要往他脚板上刺。 “嗷!!姐我错了!!你行行好不要啊!!!换个方式也行啊!!” “诺!”白晶晶收起绣花针一挥衣袖道: “拿烙铁来!” 张司青“嗷嗷嗷”地扑腾得更厉害了: “表姐你就直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白晶晶一笑道: “我的行宫可不能白住啊!” 张司青道: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你姐我浅薄,不懂共产主义。” “那姐你想怎样?” 白晶晶抿嘴一笑道: “我们家要出资排演历代汉服话剧……” “那您是想……?” “让你们出演。” “我……我也要?”楚白指指自己。 白晶晶颔首。 “演……演什么?” 白晶晶抬起楚生下巴道: “太平公主。” 楚生“噗……”: “我觉得……我没那婀娜的身段。” 白晶晶道: “太平太平——非平胸者无以为之。” 楚生捂脑袋道: “让我撞死在草泥马的怀中吧!!” “那……那我演什么?”张司青瑟瑟道。 “范冰冰。” 楚生“噗——”。 “怎么演?”张司青苦笑。 白晶晶点上香炉道; “睡遍灯光舞美。” ++++ 汤圆日志: “我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妈妈让插谁我就插谁。” 松涛馆流和极真会是空手道五大流派中的其中两个流派,我是松涛流的(空手道是中国从琉球传过去的,和散打截拳道等等一样都是中国武术的衍生,跆拳道起源于朝鲜防身术,讨厌YY第一民族韩国思密达……) 另,不好意思,我写到汉服就激动鸟…… 旗袍和唐装都不是我们的传统服饰,汉服的最大特点是右衽和系带,和服韩服都是由汉服衍变而来的。 感谢来看文的姑娘们,希望能带给大家一份好心情。 第14章 积沙成塔集腋成裘 张司青一缩: “小女子卖艺不卖身!” 白晶晶道:“烙铁!” 张司青跪道:“臣遵旨!” 于是两人加上陪嫁品真嗣一并被签下了。 翌日,晶晶姑娘闲来无事便抱着她心爱的雪貂子卿训练三人跪坐。 张司青和楚生心道这有什么难的,乖乖在方桌边坐下了。然而跪了十分钟,两人已经冷汗如雨了。 白晶晶拿了马鞭管他们: “坐好坐好!看看人家真嗣君!” 两人扭头,就见穿着直裾的真嗣坐得那个板正啊!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张司青酸溜溜道:“什么真嗣君?我还凌波丽呢!!”(《新世纪福音战士》,让我想起那个骗钱计划……) 白晶晶一个鎏金镂空球形银香熏扔过去,张司青“哎哟!”。 “你不满什么?现在你比得过人家嘛?人家在文化传承方面就是做得比我们好!” 张司青不响了,撅嘴端坐着。 楚生唇不动,从牙缝里发声道: “你表姐是干什么的?那么清闲……” “媳妇你可认准咯!她就是琼瑶奶奶笔下那种不吃不喝不工作光谈恋爱的神人!” 一个云雷纹青铜爵扔过来,张司青“嗷唔——”。 坐了一个半小时两人已经脸色发绿双脚发麻时,白晶晶终于放过他们道:“下面学习基本礼仪。” 白晶晶起身,给他们示范了几个男子揖礼的动作。 “男子左手盖右手,土揖庶姓。”手前伸向下。 “时揖异姓。”手向前平伸。 “天揖同姓。”手前伸上举。 “都看懂了没?起来跟着做!” 楚生刚要起身学,白晶晶制止他道: “你不用学。” “啊?” “待会儿我单独教你女子礼仪。” 楚生“噗——”,愤然一扯衣襟道: “我是男的!” 白晶晶道: “你要演的是女子,自然行为举止都要像。”随后抓起一把青铜箭簇扔向凑到楚生胸前留哈喇子的张司青,将他装饰成一只泪流满面的刺猬。 “可我为什么要演女子?” “因为需要卖点。” “没有别的方式了?” “你露点?” “我还是男扮女装吧……” 吃过清淡的午饭,下午学的是茶道,真嗣再次荣获模范三好学生称号,得到白老师的大加赞赏。 当然,白老师也对另外两个垂头丧气的学生说了: “积沙成塔,集腋成裘。” 张司青观察了一下自己稀疏的腋毛,绝望地叹了口气。 楚生望着俱开的窗牖,忽觉有些恍惚。前天还是周瑞的秘书,窝在办公室里惴惴不安,今日便到了这一处,等待未知的命运…… “琼瑶奶奶啊!我人生的剧本是你写的吧?” 张司青瞥眼一身素的白晶晶道: “我认为是吴承恩。” 遂为一青铜鼎砸扁。 楚生抱着张司青掉在地上的一只鞋哭道: “二师兄!!你死得好惨!我和师傅绝不会让你暴尸街头一定会把你吃得干干净净的!!” 张司青贞子状爬出来: “不要……吃鞭……” 遂不省人事。 此时,一夜无眠的周总正坐在办公室里制造二氧化碳和低气压,几个本来要进来汇报的手下在王凯的眼神暗示下都选择了观望。 昨天和汤晨杰一起冲到楚生他们租房踢开门时发现已经人去楼空,再回到楼下时,才发现各自停着的车子上几条长长的划痕。 对着刮花的车无语半晌后,两人磨着牙在各自车里等了一晚上,然而一直等到天亮都没等来那两只逃之夭夭的兔子。鉴于事业繁忙,两人互瞪一眼后便各奔东西了。 周瑞手里拽着楚生的那封辞职信,捏皱了,又摊开,摊开了又捏皱,反反复复数次后,他将信往抽屉里一搁,拿起桌上的电话开始拨。 半晌对方才接起: “喂?” “锦峰,你那个侦探社的朋友电话还有吧?” “我要手术,待会儿打给你!”说完挂了。 过了三小时,程锦峰打电话过来,告诉周瑞号码并调侃道:“怎么?你家月饼出轨了?” 周瑞沉默片刻后道: “我觉得我人生的悲剧主要是因为交友不慎……” “那你把月饼送来我们当情敌。” “算了!我狗儿子承受不起……” “谢谢夸奖。” 电话联系上以后,周瑞便戴着墨镜去了那家新开的侦探事务所。 事务所的人知道他是程锦峰介绍过来的,态度也比较热情。 当被问起要找的人的长相时,周瑞从口袋里掏出中午刚打印的照片。 对方以过目不忘著称的侦探接过了,看了半晌道: “我怎么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照片?” 周瑞轻咳一声道: “现在不尊重肖像权滥用他人照片的现象很普遍。” “真不道德啊……” 周瑞连声称是。 “能问问周先生和这位先生的关系吗?” “他是我秘书。” “那能再冒昧地问下他做了什么?” “他和人私奔并带走了我和他的小儿子。” “……” ++++ 晚上,三人围在笔记本电脑旁,听白晶晶说他们的汉服话剧基本构想。 “这次的系列话剧主要是以汉服为载体宣传我们的传统文化,将和旗袍展同日出票,过几天会先拍一个宣传片,楚生你和其他参演人员只要试装露一下脸,但为了能把那大唐的神韵给表现出来,我还是希望你能在这几天内把唐朝的历史人文都好好补补。” 楚生小媳妇似地点了点头。 “那姐,我呢?”张司青兴奋道。 “你洗干净……” “噗——姐你不会真和小日本一样变态搞什么慰X夫吧?” 白晶晶指着张司青回头问真嗣: “如果你酒后不小心和这人发生了关系你会怎样?” 真嗣想了想道。 “剖,腹。” 张司青立刻跪地抱着汤圆哭道: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宝哥哥!!随我葬花去!” 汤圆照例将两只小爪子塞进了“张妹妹”的鼻孔里,结果沾了满爪子鼻涕,生气地用大尾巴拍打张司的脸…… 闹闹腾腾地过了两天,楚生发现晶晶姑娘可真不得了,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且非常懂得养身之道,平日里饮食清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有一次楚生起夜发现晶晶姑娘正对着电脑上《鬼畜眼镜》游戏的自攻自受结局淫笑,遂揉揉眼,全当做梦。 楚生和张司青这两只网虫一开始还觉得新鲜,但过了两天便不习惯了,夫妻俩就一台笔记本电脑展开了殊死搏斗,但往往张司青总是抢不过有白晶晶撑腰的楚生,只能泪流满面地用手机打字再发到网上去。 嗷嗷待哺的读者们终于等到张司青的新章后一致要求他写袋鼠和汤晨杰的人兽H,张司青想再刷新一下然后回复,却发现刷新后的页面多了一整页的留言,统一一句:“张司青你给我滚出来!” 不明真相的围观读者们纷纷回道“这人谁啊?”“有病吧?”“张司青谁啊?作者大大吗?” 张司青忙退出界面,钻进被子里瑟瑟发抖。 忽地,一双冰凉的爪子伸进了被窝,拽着张司青的后脖子将他提了出来。 张司青一声惨叫,借着月光才看清那是白晶晶。 “大姐啊!!你想吓死我啊!!” 白晶晶道: “和你说正事,你们到底惹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啊……怎么了这是?”张司青被白晶晶的神色给吓到。 “最近有私家侦探到处打听楚生的下落……” “啊?” “还有位我很熟悉的武林人士用天山雪莲和碧血剑悬赏你的脑袋……” 张司青“嗷”的一声抱住白晶晶的腿道: “姐你告诉他我下落了?” “我没说,但……” 张司青一听那个转折立刻窜起来披了大氅抱起电脑硬盘往外跑,刚跑到门口就见了一人穿着黑色的羽绒服站在月光下,一双犀利的眼缓缓定在张司青身上。 张司青一退,就听身后白晶晶继续道: “但他还是找上门来了……” 张司青呆呆看着汤晨杰,看了许久方道: “你皮肤黑还穿这么黑,三更半夜就见俩眼白和一口白牙多吓人啊!” 汤晨杰脸又黑了三分。 白晶晶忙解围道: “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在我的府上就要守我的规矩,单独去房里谈吧!” 张司青立马抱住白晶晶道: “姐!!你就我这一个弟弟!!你怎么舍得把我和这黑人关一屋啊!!” 白晶晶将张司青从身上撕下来: “家族多一个巧克力色混血儿也不失为一幢喜事……” 于是张司青哭天抢地被拖进了房里。 人都散去后,张司青缩缩缩缩到三折大屏风后面。 汤晨杰说: “你这么躲着有意思吗?出来说话!” 张司青瑟瑟道: “我们还是隔着屏风说吧,这样有情趣……” 汤晨杰青筋暴起,但这毕竟是前女友家,虽然分道扬镳了但基本的尊重还是有的,于是努力压下怒气道:“那你说吧……” “说什么?” “你说说什么?” 张思青沉默片刻道: “其实……你不觉得……被我强暴比被生活强暴要好多了吗?” 汤壮士再也忍不住了一脚踢翻屏风把张司青给就揪出来:“我念在你是晶晶表弟的份上才一直迁就你!!!你却这样……这样……”下面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司青眼神一黯: “你觉得是羞辱?” “不然是什么?”怒火一路烧到眼底: “早知如此……我绝不会和你多说一句!” “那你还来干什么?” 不善言辞的汤晨杰被问得一时语塞。 看看被自己扯开衣襟的略显狼狈的张司青,汤晨杰稍稍松了力道:“至少你要先道歉。” 张司青脖子一扭: “我不!”接着往后一躺,汤晨杰来不及收回的手被动地扯开了张司青的衣襟,露出一大片春色。 “有本事你也上我一次!我们扯平!!” 第15章 就怕流氓有文化 有人说过,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 汤晨杰此时面对直挺挺躺面前的张司青,就是这样一种气血攻心的感觉。 他之前只觉得张司青古灵精怪的,见了他绵羊似的,背地里却又搞一堆小动作。就说那文,汤晨杰是习武之人,心胸宽广豪放不羁,本不太在乎别人用他的名字搞些文学创作。但张司青那叫文学创作吗?!再加上被一个喜欢看网络小说的腐女弟子找到此文并大肆宣传后,颜面尽失的汤晨杰终于爆发。 对此张司青捂着被他掐青了的脖子委屈道: “你不喜欢袋鼠我给你换个火鸡?” 于是汤晨杰明白了什么叫RP无下限…… 此时,他压下体内因愤怒四窜的真气,对张无赖怒道: “起来!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地跟我打一场!” 张司青扭了个S型,露出一截毛大腿嗔怒道: “不解风情!”随即对门外偷窥的楚生抛媚眼道: “娘子!来!” 楚生立刻扑过来与张司青滚作一团,两人衣衫凌乱互相撕扯着嗯嗯啊啊地好不色情。汤晨杰知道张司青这是故意,却也忍无可忍地拂袖而去。 两团子出于惯性继续滚,滚出席子边的时候听了“啪”地一声,楚生回头,就见了脚边一卷状物,顺着那跌落的轨迹看去,便见了托着盘子的一脸呆滞的真嗣。还未等楚生反应,真嗣已转身走了。 张司青起身道: “哎呀木头误会了怎么办?” 楚生整了整衣襟道: “先J后杀。” “帮主啊使不得!!”张司青拉住他: “你去了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楚生扬了扬下巴道: “君子坦蛋蛋,小人藏JJ。本帮主不发威你还当我ED啊?” 张司青愣了许久后抱着楚生的腿哭道: “啊啊啊媳妇是我害了你!想当初你是怎样一朵连卫生间都不肯一起上的小雏菊啊!!” 两人正闹腾呢,回廊处白晶晶一拦正要离开的汤晨杰伸手道:“天山雪莲、碧血剑。” 竖着耳朵的张司青喷,小雏菊楚生同情地看了眼被姐姐出卖了的张混混。 汤晨杰凝视白晶晶片刻,就想从她身边进过。 白晶晶一看知道被耍了,一掌拍在回廊的柱子上,那柱子上的突起正是一机关所在,汤晨杰只觉脚下一空。然而毕竟不是第一天认识白晶晶,早有心理准备的汤晨杰掉到一半时猛一踩石壁运功跳上来,朝下一看,那三米深的方洞里好几条花花绿绿的蛇正朝他吐着信子。 汤晨杰抽了抽嘴角,再抬头时便见了四名宫女于前方一字排开。汤晨杰也不是敌不过这四大高手,只是他有一个原则就是不打女子,正想着如何脱身,忽见了一熟悉的小毛球自一旁花丛朝张司青的方向撒丫子奔跑,于是脚下一点弯腰捞起那毛球折了枯枝指着他脖子道:“让开!” 楚生一见挥舞着小爪子挣扎的汤圆就两腿一软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哭道:“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张司青忙扶住楚生道: “孩子他妈!!你振作一点!!!” 白晶晶见楚生如此,眉心一皱看向张司青。张司青知她意思,巍然一叹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姐,让他走吧……” 白晶晶看张司青收回目光时的落寞不免有些犹豫,然迟疑片刻,终是愤然一挥袖让四名手下退开了。 汤晨杰拽着汤圆一直退到回廊尽头方一松手疾步而去。受了惊吓的汤圆立刻扑过来蹦进楚生怀里瑟瑟发抖,楚生抱着汤圆轻轻抚摸着,瞥了眼身旁仍望着汤晨杰离去方向的张司青,忽觉得有些陌生。没了那玩世不恭的笑,他的侧脸,只剩了寂寞如雪…… 然而还未等楚生感叹完毕,便见了张司青盯着的回廊尽头又出现了一道身影。那身影气喘吁吁怒发冲冠地飞奔而来拽起张司青衣领使劲摇晃:“钥匙!!!我车钥匙!!” 张司青咧嘴一笑,无赖地往后一躺道: “你来摸呀来摸呀!摸到给你!” 楚生抱着汤圆沉默半晌后忧郁地吐一句: “瞎了我的狗眼了……” 就这样,不可能在大半夜步行归去的汤晨杰汤大侠被迫留在了晶晶姑娘的行宫中。 片刻后,大弟子打电话过来: “教练!!您到哪儿了?” 汤晨杰硬将真嗣压他脖子上的腿给扳开道: “你……先带着……压韧带……” 大弟子急道: “怎么压?” 汤晨杰一翻身用手肘卡住真嗣颈项: “背入……老汉推车……老树盘根……观音坐莲……” 外面“噗——”,在地上打成一团的两人抬起头来便见了门口探头探脑的楚生。 “那个……我找真嗣……” 汤晨杰想想来日方长便也知趣地先松了力道揣着手机出去了。 楚生眨巴眨巴眼看看地上的真嗣,然后跪到他对面,摊开掌心现出方才落在房里那个卷状面点。 这东西正是宋代浦江吴氏所作《中馈录》中记载的以真粉、油饼、芝麻、松子、胡桃、茴香六味拌和成卷入甑蒸熟再切成块状食用的传统美食玉灌肺。白晶晶平时爱好除了拿鼎砸他表弟以外便是做些个已经失传的小吃。 “晶晶姐说你做了好久……”楚生捧起来咬一口,然后眼前一亮道:“好吃!!”还待再咬第二口,却被真嗣止住。 楚生抬头,真嗣却别开了眼道: “脏……” 楚生笑了: “哪那么讲究?而且这是你辛辛苦苦做的!”说着几口把那玉灌肺给吃下了肚。 真嗣呆呆看着,许久,方伸了手将楚生嘴角的芝麻摘下,顿了顿,塞进了自己嘴里。 楚生脑中“轰”的一声,顿感天崩地裂大脑缺氧。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刚才……貌似……他是被某木头给挑逗了? 楚生石化良久,才见真嗣将手指从嘴里拔出来,还牵引出一条淫靡的银丝,忙红着脸将头扭向一边。 真嗣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了怎样了不得的事,歪着头看楚生当鸵鸟。 打完电话准备进来的汤晨杰看到两人一切尽在不言中地对坐,觉得似乎这样打扰不妥,便转而想找个别的房间歇着。然而打开第一扇门,里面坐着一个宫女。打开第二扇门,里面坐着一个宫女。打开第三扇门,里面坐着一个宫女。打开第四扇门,里面坐着一个宫女,打开第五扇门,里面坐着一只猩猩…… 汤晨杰无语半晌,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进了张司青的房间。张司青此时正埋头用笔刀刻竹简写文,听了有人进来,以为是楚生,抬头见了汤晨杰不免一愣。 汤晨杰尴尬道: “没房了。” 张司青冷哼一声,放下笔刀脱了直裾钻进榻上被子里。汤晨杰瞅瞅,锦被倒是有两条,可床榻只有这一张。正犹豫呢,就听面壁而卧的张司青道:“你不用这般躲我,我又不是见了男人就扑的……” 汤晨杰想想也是,当年被张司青偷袭了那是因为自己醉了,如今自己清醒着,还怕手无缚鸡之力的张司青不成?遂脱了羊毛衫和长裤爬到榻上。 一路颠簸也确实累了,刚钻进被子没多久汤晨杰便昏昏沉沉地睡去。然而睡到一半,忽地觉鬼压身似的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猛睁开眼,便见了个黑影压在自己身上。 “你干什么?” 张司青扯了自己衣领露出一边香肩道: “采阳补阳。” 汤晨杰一脚把他踹下去。张司青趴地上哭道: “你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非洲人!!” 汤晨杰把被子扔他头上,在张司青的啜泣声中转过身继续睡了。 张司青咬牙切齿地钻被子里用手机写汤晨杰和袋鼠的H…… 再说这边,楚生因了听闻汤晨杰鸠占鹊巢地替自己睡了张司青便也只能在真嗣房里凑合。一开始真嗣坚持不肯与楚生同塌而卧,直到楚生说真嗣睡地上他也睡地上真嗣方勉强上了床。 夜晚,月光照进来,将楚生的轮廓描摹得似梦似幻。一旁的真嗣偏首定定看着,这一看就是一整夜。 于是第二天一早,晶晶姑娘来找真嗣一起去研究点心时讶然道:“真嗣,你怎么把脖子给扭了?” 真嗣在楚生的注视下飞红了小脸。 正在此时,忽听另一边房里闹腾起来,三人赶过去,就见了张司青给汤晨杰表演吞钥匙。 眼看着张司青“咕嘟”一声把钥匙咽下,汤晨杰暴跳如雷地冲上去扒他的嘴道:“吐出来!给我吐出啦!” 张司青被撑大了嘴口齿不清地哼哼: “乃等偶耗话噗娘红囧花泥深爱醋泥饿傲视吧(你等我消化不良从菊花里盛开出你的哪吒钥匙吧)!!” 汤圆体贴地用大尾巴捂住楚生抽搐的脸。 第16章 六世封印的作者跪求你完结 之后几天,汤晨杰还是没能如愿以偿地拿回钥匙,他知道张司青没有真吞下去,但却不知张司青究竟把钥匙藏哪儿了,其实若他真有决心走回去也是可以的,但当一日他无意间发现张司青抱着他姐姐的腿道“姐!!非洲人的出浴照再给我两张吧嗷——”后,就再也没有“两万五千里”的打算了…… 就这样在张司青被汤晨杰打被汤圆插被白晶晶砸的过程中和和美美地过了三天,这一日,万里无云云淡风轻清风拂面面如死灰正是拍宣传片的好天气。 一大早,卷被子卷得蚕宝宝似的张司青便被白晶晶用冰凉的爪子给揪出来洗脸刷牙吃……咳……晚起的虫儿没鸟吃……还是汤圆好心地从嘴里吐出半个沾满粘液的核桃施舍给张司青…… 几人终于打点好裹了狐裘出了门,便见了两辆车停在宫门外,一西装革履的男子依在其中一辆车旁,一派香车配美人的架势。 张司青扶了扶眼镜轻声对楚生道: “我用非洲人的晋江(JJ)打包票这男人肯定是受你看他大冬天的穿那么少不就为了诱惑那些个制服控说不定他里面穿着淘宝买的情趣内衣呢哎哟喂现在的小青年真堕落啊个个都跟功夫熊猫他爸学(功夫熊猫他爸是只鸭=_=|||)……” 张司青话未完便见那男子笑得狐狸似地款款而来,张司青一颤,忙假装看野鸭,就听了那男子道:“好久不见。” 张司青一愣,抬头打量他,却听一边的楚生道: “你怎么在这儿?!” 张司青讶然: “你和他认识?!” 谢轶庭只当张司青是透明,扬了扬下巴道: “我是赞助商之一。” 楚生看眼一旁雍容华贵的白晶晶。晶晶姑娘紧了紧狐裘理所当然道:“勤俭持家,能不用自家钱就不用自家钱。” 张司青别过头去嘟囔一声“葛朗台”,遂被按着脑袋袭了野公鸭的胸…… 谢轶庭看了看劳力士道: “时候不早了!” 汤晨杰看他们都上了车,指着自己道: “我为什么也要去?” 白晶晶挑眉道: “司青,告诉他他全身上下有几颗痣……” 张司青从嘴里呸出鸭毛道: “七颗。”想了想又补充道: “大腿内侧那颗还长了根呆毛。” 于是汤晨杰铁青着脸乖乖上了车。 白晶晶、汤晨杰和张司青一辆车,楚生、真嗣和笑面狐狸谢轶庭一辆车。 汤圆时不时从楚生衣领里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看看,真嗣就噙着笑摸摸它,一派三口之家其乐融融的画面。谢轶庭从后视镜里看着,假做不经意道:“这位是楚秘书的……?” 楚生方要答,就听了真嗣面不改色道: “乳,娘。” 楚生一口鲜血喷车窗上。 原来真嗣如此说是因了前几日他除了做点心几乎与楚生形影不离,以至于白晶晶摇头道:“乳娘啊乳娘……”,真嗣听到了不免要问,白晶晶只能敷衍道:“乳娘就是楚生小时候最亲近的人。” 谢轶庭不知道这一茬,见楚生在那儿捂着胸口内伤,还道面无表情的真嗣是故意这么说了来以示占有。遂也不再多言,一路沉默地开到了拍摄基地。 出示了证件带几人进了工作棚,白晶晶将早就到来的工作人员介绍给了几人。还别说,因了白晶晶是个颜控,那些个导演啊摄影啊化妆师啊各个都是年轻貌美英俊如花。以至于当谢轶庭介绍到张司青时,张司青抢先一步兴奋道:“我是范冰冰!” 北风呼啸,骤然冷场。 正在此时,门又被推开了,一面若桃花、肤若凝脂、楚腰卫鬓、亭亭玉立的女子披着雪白的斗篷内里一身火红的曲裾款款而来。白晶晶一见女子顿时绽开了笑,迎上去接过她的斗篷:“你可来了!” 女子一笑,亲热地握住白晶晶的手,白晶晶对惊艳的众人道:“这是卫婷,我们的赞助方卫家的独生女,也是我的闺中密友。” 众人一愣,忙鼓掌表示欢迎。唯独楚生和张司青眼睛瞪到脱眶。卫婷属于大家闺秀,白晶晶属于江湖侠女,这两人碰一起就好比凹凸曼遇上superman、杨教授遇上托尔斯泰、朱元璋遇上小布什、美羊羊遇上武大郎…… 卫婷一福后走到目瞪口呆的楚生跟前道: “淑妃见了本宫似是甚为惊喜?” 楚生用手将嘴合上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有惊无喜。” 卫婷扭头对真嗣道: “这就是你的失职了,本宫限你一月之内让淑妃有喜!” 楚生“噗——”,张司青在一旁偷笑,真嗣在一旁摘花瓣。白晶晶瞥了一眼她弟弟道:“那我们不妨比一比,看看是司青快些还是楚生快些。” 张司青:“噗——”,卫婷眼前一亮: “怎么?你家司青也找到婆家了?” “可不是?”白晶晶瞟了眼嘴角抽搐的汤晨杰: “这几日缠绵悱恻,那动静,和我以前养得一对仓鼠似的,连老人家我听了都脸红!” “姐,你是说他拖着我的腿在房里对着花瓶打高尔夫?” 汤晨杰知道自己前女友嗜古董如命,自己悄悄把那些碎片运出去埋掉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如今张司青一张嘴就拆穿了,气得汤晨杰抬脚就踹。然而张司青已经被打出了精,水蛇扭一扭一让,跳到他背后附耳轻声道:“你拉链没拉……” 汤晨杰连忙低头看裤裆,张司青边笑边逃远道: “我说的是口袋拉链哈哈哈——” 遂上蹿下跳地被汤晨杰追打。 玩闹了一阵,白晶晶见工作人员都已准备得差不多了便到房里开了个会,讲一下今日的基本流程。 张司青听那个话剧剧本,越听越奇怪,终是忍不住问: “姐,我怎么听着那么熟悉……” 白晶晶面不改色道: “因为那是你写的。” 张司青:“噗——”,这才想起来那时候第一篇文似乎是写了个六世轮回的耽美……搁着这么多年,自己都忘了…… “所以才让你跟来,看看有什么需要修改的。” 张司青冷着脸道: “姐,你侵犯我著作权……” 白晶晶笑道: “我是你姐,就算我对你做了将“著作权”去掉的事那也是天经地义。” 众人抽气。 姐弟俩还没斗够嘴,忽的张司青被卫婷冲过来一把揪住道:“那个‘六世封印’的耽美剧是你做的?!” 张司青一愣,忙摇头道: “是我一读者做的。” 卫婷咬牙切齿地摇晃张司青道: “他在哪儿他在哪儿?!让他快把剩下的三部给补出来!本宫要看鼠猫啊鼠猫!!” 张司青禁不起卫婷这般折腾,摇晃着脑袋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明就约他出来让皇后娘娘凌迟腰斩车裂鞭尸。” 卫婷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张司青,踩着众人的下巴碎片退回原来位置温文尔雅地正襟危坐。白晶晶于是轻咳一声继续讲今天的流程。 这个汉服话剧是按时间顺序来排的,讲述了两个被命运束缚的半明媚半忧伤的男子在每一世、每一个朝代经历的爱恨情仇。主要分为以下几个场次。 第一世:春秋。主题:卧薪尝胆。主要人物:夫差、勾践。 第二世:秦朝。主题:一统天下。主要人物:秦始皇、吕不韦。 第三世:西汉。主题:大破龙城。主要人物:汉武帝、卫青。 第四世:三国。主题:火烧赤壁。主要人物:刘备、曹操、孙权。 第五世:唐朝。主题:开元盛世。主要人物:李隆基、太平公主。 第六世:北宋。主题:陈桥兵变。主要人物:赵匡胤、赵光义。 第七世:明朝。主题:永乐盛世。主要人物:郑和、朱棣。 众人听了都觉得不错,唯独张司青皱着个眉头。白晶晶转向他:“张作家有何高见?” 张司青抬头,眼中难得的严肃: “姐,你只展示了最美好的一面……” 白晶晶知他意思,一叹道: “不是我不想,但这是个敏感问题……而且我们只要尽力表现汉文化的美,相信大家心中自有计较。” 张司青低了头沉默不语,卫婷见气氛尴尬忙道: “时候不早了,早些开工吧!” 因为是宣传片,所以各个朝代的主角都要来个过场,楚生毕竟没经验,只被安排了太平公主这个角色。 楚生原打算在一旁边等边看顺便听张司青点评的,然而刚看到卫青大破龙城就被一对分别负责化妆和造型的双胞胎美女拖进了化妆室。 两人决定先给楚生换衣服,楚生拽着领口羞涩道: “我……我自己脱吧……” 俩美女见了他脸上绯红的那个小媳妇样同时“扑哧”笑出了声,随后扑上去按着小鸡仔就把他身上的毛给拨干净了。紧接着贴上硅胶胸贴和暖宝宝,再替他穿上棉白中衣,金色纹花抹胸,淡青对襟礼服,嫩绿高腰襦裙,真丝织锦缎墨绿大袖衫,淡金真丝披帛……衣装都搞定后,两人端详了觉着挺满意便让楚生坐好,用发网固定住柔软的发后给楚生戴上发型师早准备好的叉了凤钗的层层叠叠的假发套,然后双胞胎里的姐姐开始一层一层地给楚生化。化妆水、润肤液、隔离霜、假睫毛、眼线、眼影、粉底、腮红…… 画眉的时候竟然用了将近半小时,楚生脖子都僵了,有点不耐烦地扭扭脑袋,美人立刻扶了他脑袋道:“别动,唐朝女子最重视眉了,眼妆都可以省,唯独这画眉是万万不可怠慢的!” 好不容易给勾出一对精致的眉后,那姑娘方松了口气,给楚生在眉心贴上红梅花钿,再在双颊酒窝处点上面靥勾勒出朱唇。 层层叠叠折腾了将近一小时终于定妆后,一直不敢看自己样子的楚生被两位美人推到镜子前。 怀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的楚生缓缓抬起头,在见了镜子里的自己后,楚生愣在那儿。双胞胎姐妹手拉手在他背后笑,楚生摸了自己脸半晌方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异装癖了……”端详了会儿又抱头嗷嗷道:“我爹怎么不给我生个弟弟还要我自攻自受?” 双胞胎姐妹喷。 楚生被姐妹俩扶着出来时,众人刚拍好三国那一场进来,一见楚生全都三魂去了七魄眼睛和狼似的还透着绿光。 大约半分钟后,白晶晶率先还魂道: “来人啊!找个麻袋来。” “干什么?”众人疑惑。 “石沉大海啊!不然这将来必定是个祸害!” 卫婷刚表示赞同,挣脱了汤晨杰的张司青已经忍不住喊了声“媳妇”扑上去,遂被楚生条件反射地一脚踢开,于是跪地做林黛玉状啜泣道:“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依旧对我不屑一顾。”见没人搭理他,张司青便又拍拍手起身道:“我觉得应该充分发挥楚美人的杀伤力让他每天对着棒子国笑。” 众人疑惑地看向他。 “一笑倾城啊!”张司青道: “叫他们再YY孔子西施孙中山姚明机器猫是韩国人,叫他们再说中医针灸风水活字印刷是他们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立刻有几人跟着附和。群情激奋了一阵,楚美人没空管他们,四处看看道:“我家乳娘呢?” 正说着,另一扇门开了,头戴簪冠身著绛色圆领公服的真嗣便温文尔雅地走了出来。 众人眼前又是一亮。 体内装着“楚生雷达探测器”的真嗣一扭头看向一旁的“太平公主”,于是俩俩相望间电光火石噼里啪啦烧得一切尽在不言中。 许久,楚生方木木道: “真嗣……这演的什么?” 白晶晶一笑道: “你的第一代夫君——薛绍。” 楚生:“噗——”,白晶晶继续煽风点火道: “我拿了好几个角色给他挑,他偏挑了这个没几句台词的过场角色……” 楚生愣了下,看向真嗣,就见那浓浓的眼电波里释放着“一片冰心在玉壶啊在玉壶”的深邃。楚生忙收回目光转移话题道:“我穿的这是……?” “红男绿女——唐制婚服。” 楚生愣在那儿,卫婷笑道: “淑妃,本宫允你改嫁了,快叫一声驸马听听!” 楚生瞥一眼一旁也被消遣着的脸涨得通红的驸马爷,立刻也红着脸别扭道:“你们到底拍不拍啊?冻死人了……” “哟!淑妃等不及要成婚了?” 众人一片哄笑。 拍摄的过程中,楚生浑身难受,不是因为笨重的脑袋也不是因为那层层叠叠的婚服,而是因为…… 偷偷瞥一眼旁边表情十分到位的驸马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楚生一激灵。 “太——平——公——主——你能不能倾城一下啊?!”白晶晶拿着个喇叭喊。 楚生于是勉强抽搐了一下嘴角算是在笑,众人齐刷刷扶额。 卫婷道: “有谁能让太平公主自然微笑的,赏晋江币万两。” 纯属觉得有意思的谢轶庭于是开始很有自信地讲起了笑话。 “从前有只小企鹅问它奶奶: ‘奶奶奶奶,我是只企鹅吗?’’ 奶奶说:‘是的,你是只企鹅。’于是小企鹅又问他爷爷:‘爷爷爷爷,我是只企鹅吗?’’ 爷爷说:‘是的,你是只企鹅。’于是小企鹅又问他爸爸:‘爸爸爸爸,我是只企鹅吗?’ 爸爸说:‘是的,你是只企鹅。’于是小企鹅又问他妈妈:‘妈妈妈妈,我是只企鹅吗?’’ 妈妈说:‘是的,你是只企鹅。’于是小企鹅又问他哥哥:‘哥哥哥哥,我是只企鹅吗?’’ 哥哥说:‘是的,你是只企鹅。’于是小企鹅又问他各个:‘哥哥哥哥,我是只企鹅吗?’’ 哥哥说:‘是的,你是只企鹅。’ 于是小企鹅迷惑地说:那为什么我会觉得冷呢?” 说完谢轶庭自己先笑了,笑完后发现周围人都以(=_=|||)←这个表情被冻成了冰棍,遂轻咳一声不再言语。 之后又有几个工作人员讲了几个笑话,个别几个还挺好笑的,只可惜楚生笑完后一见镜头就又恢复成呆呆兽的表情。 张司青实在看不下去了,掳起袖子上前一步邪笑道: “媳妇你可别怪我啊!”说着就伸爪往楚生腰上挠。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张司青要一双小爪和一根长腿上下夹攻地同时朝张司青袭去。张司青“哎哟”一声捂住鼻子随即“哐当”一声被扫倒在地上嗷嗷打滚。 一只松鼠和一只驸马爷若无其事地仰头看风景,众人冷汗如雨,所谓父子啊…… 就在这时,一阵轻笑,众人回头,竟见了美人嫣然。摄影师机灵,忙把镜头对准楚生抓拍下了那用血泪换来的来之不易的画面。 张司青抹了把鼻血揉揉屁屁道: “哎……能博美人一笑也算值了。”随后邪笑着一把揪住汤圆的尾巴道:“来来好汤圆!让爸爸看看总胳膊肘往外拐的你是什么馅儿的!”然而还不等有所行动,张司青就在见到白晶晶随手拿起的可以以假乱真的方天画戟时手势由掐改成了摸:“哎哟喂!多他妈可爱一松鼠啊!” 汤圆一口咬上去,张司青的火星馅流了出来…… 多亏了镜头的拼接,楚生那一笑和张司青深情的注视终是顺利连在了一起,另外要拍的就只是婚礼中的两个环节。 第一个环节是结发,结发象征夫妻和睦永结同心,楚生和真嗣各剪下一缕假发,共同挽成合髻放进锦囊。 第二个环节是合卺,合卺有夫妻合体荣辱与共之义,一旁工作人员将抛开的葫芦的两半盛了酒分别递给两人饮下。 在这两个过程中,因为楚生太关注步骤而没又方才那么在意摄影机,又迎上真嗣的眼神,便流露出了自然而然的娇羞,看得一旁的工作人员齐心协力挖了个洞把脑袋埋进去狼嚎。 终于收工后,楚生欢呼一声便急着想把婚服换下,却被一人拉住了袖子。 楚生回头,就见了一脸绯红的驸马爷。驸马爷指了指一边负责拍宣传照的工作人员,楚生明白他意思后也红着脸点了点头,随即两人便磨蹭到了摄影师身旁。 “那个……能不能帮我们拍张照?” 摄影师大叔愣了下,随即一咧嘴道: “草民荣幸!” 于是晕镜头的楚生便和他的第一任夫君站在了镜头前。摄影师找了台立拍立显的instaxmini55对好焦道:“一、二……”喊到“三”时,真嗣猛的手一勾将楚生搂进了怀里,楚生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了“咔嚓”一声。 楚生呆呆望着搂着他的真嗣时,摄影师已将即时打印的照片送了过来。 楚生就着真嗣的手一看,好嘛!典型的恩爱夫妻结婚照!而且照片里的真嗣……竟然在笑?! 楚生讶然抬起头,见真嗣的嘴角还留有上扬的痕迹,这久违的笑,如春雨般绵绵地洒在心头,那干涸已久的土壤,竟也悄悄萌发些草木怒生的念头来…… 一直到其他几场都拍完,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中午只草草对付了一下的众人强烈要求庆功腐败。卫婷和谢轶庭答应了,精打细算的白晶晶也便再没什么理由反对,终是顺着众人的心意浩浩荡荡地往市区的饭店去了。 腐败总不外乎吃喝K歌,众人酒足饭饱后便去了钱柜狠狠地嚎叫了一把。 楚生早上起得早,又加上刚才喝了酒,很快便在暖气十足的包房里打起了瞌睡。 然而睡了不到五分钟楚生便被那摸在腰上的摸在腿上的摸在胸上的和摸在脸上的手给惊醒了。 睁开眼,竟是见了一堆面不改色看屏幕的正人君子,楚生一激灵,不敢再睡了,见了真嗣替买饮料回来,便缩到他身旁当小白兔去了。 在色欲熏心的众人齐齐磨牙的一分钟后,谢轶庭借着让座给别人点歌为名坐到了楚生身旁,随后盯着屏幕假作无意道:“听说……周瑞一直在找你?” 楚生“咕嘟”一声呛到了,真嗣忙给他拍背。谢轶庭见他这反应便明白了,转而老奸巨猾道:“楚秘书不会真想转行做演员吧?” 楚生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怎么可能。” “那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 楚生澄清的一双眼看向谢轶庭。谢轶庭一笑道: “我想聘你做我们公司的设计师。” 楚生一听,立刻赞叹老狐狸的心思诡秘。如果谢轶庭说的是“聘你当我的秘书”,楚生定会断然拒绝,但他用来勾引楚生的职位只是个楚生专业对口的但毫不起眼的设计师…… 谢轶庭见楚生动摇了,立刻继续下套道: “如果楚秘书有兴趣的话,不妨结束后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楚生瞥了眼白晶晶道: “别结束后了,就现在吧!我还要跟他们回去呢!” “好!”谢轶庭也爽快道: “楼下有家星巴克!” 于是两人起身。 真嗣也理所当然地想跟过去,谢轶庭却做了个为难的表情,于是楚生对真嗣道:“我马上回来好不好?不超过十分钟。” 真嗣犹豫了下,终是点了点头。 待两人带上门,早发现动静的张司青凑到真嗣身旁指了指自己因为睡相不好而翘起的一簇呆毛道:“知道这是什么?” 真嗣不搭理他,张司青也不在意,自问自答道: “这根叫‘攻君探测器’!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看出谢轶庭不是省油的灯了,小日本,你大大滴不妙咯!”随即幸灾乐祸地蹦跶走了。 真嗣沉默了会儿,倏然起身就往外走。 星巴克靠门的位置,楚生和谢轶庭相对而坐。 楚生端起咖啡,用唇碰了碰发现太烫便又放回去。 “我想知道,贵公司的待遇如何?” 谢轶庭盯着楚生那沾了点儿咖啡的湿润的唇道: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想谈的并不是这个。” 楚生翘起二郎腿道: “恕草民愚钝,当不起谢总的蛔虫。” 谢轶庭一笑,倾身压低声音道: “周瑞可以给你的……我也可以……” 话未完便被楚生一杯热咖啡浇了个香醇可口…… 一时间,整个星巴克都鸦雀无声,谢轶庭何止受过这种侮辱,众目睽睽下一把拽住楚生胳膊眼中仿佛能喷出火来。 楚生忍痛扯了笑道: “谢总你别瞪了,再瞪也瞪不过小燕子和尔康的!” 谢轶庭脸色铁青,拎起楚生就要往外走,却是还未转身便被人扭了臂膀一使力。天翻地覆间“扑通”一声,谢轶庭眼前一黑便摔到了地上。 背部一阵刺痛传来,谢轶庭勉强睁开眼,就见了冷着脸俯视他的楚生。 “你……你们……”颤抖指。 楚生一挽及时赶到的真嗣胳膊道: “我们是爱和正义的火箭队,你就是喵喵!我们是天造地设的神雕侠侣,你就是那只雕!” 说完拉着真嗣走了出去。 第17章 蓝眼美少年 回到包房,沙发一角叠了一堆被酒精放倒的趴趴熊。 白晶晶是很懂尺度的,会喝,但绝不过量,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和卫婷搂抱一阵打算带着小的们回去了。收拾好东西穿上狐裘白晶晶忽道:“谢轶庭呢?”怎么一眨眼便不见人了? 楚生立刻趴地上往沙发底下看: “我帮你找找……” 众人:“噗——” 白晶晶摇头,想大概谢轶庭有什么事先走了吧,便带着楚生他们和众人道了别。汤晨杰无奈,一副被逼良为娼的样子跟在后头,张司青捂着嘴偷笑。 几人打了两辆车回去,张家姐弟和非洲人一组,楚生和真嗣一组。路上,楚生正发呆,忽觉手上一暖。偏过头去便对上真嗣担心的目光。楚生心中一暖,用力回握一下道:“没事的,他知道我爸是谁,不敢拿我怎样的。” 真嗣点了点头,随即紧紧握了楚生的手。渐渐的,两人的手心都沁出些汗来,却都没有放开的意思。 回到白晶晶的行宫时,已是晚上十点。 真嗣和楚生被白晶晶抓去说了一些两人在正式表演时还需改进的地方,汤晨杰也便毫不客气地先跑去浴池洗澡。 趁真嗣煮宵夜的时候,楚生看着白晶晶欲言又止,白晶晶笑了:“想什么就说吧!” 楚生犹豫半晌方道: “那个……汤晨杰毕竟是你前男友……就算你有某方面爱好,也不用这么把那谁往你弟弟那边推吧?” 白晶晶一叹道: “你不明白……我是个自私的人,在我心中,爱情永远凌驾于亲情之上。”顺顺楚生的毛:“我帮司青是因为我根本不爱汤晨杰,当年选择他,是因为我太傲慢也太自信了……” 说到这里,白晶晶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楚生讶然看着她,心道原来像白晶晶是这种敢爱敢恨的万人迷侠女也会在感情上有口是心非的时候? 这边,汤晨杰浸在洒满香料的温热的池水里,汤晨杰靠在边沿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自己就是在这个行宫的院子里想和晶晶的感情更近一步却被残忍地告知一切已走到了尽头…… 当时几天几夜都无法合眼,看着心口的伤咕咕地流着血,却束手无策。 如今,那道伤早已弥合了,也消失了,但那种痛却深深刻在了记忆力,以至于再也不想和这对姐弟有任何牵扯…… 汤晨杰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听“噗通”一声。汤晨杰睁眼循声望去,就见了几圈涟漪和散开的花瓣,片刻后,竟浮上几缕血丝。 汤晨杰一惊,忙涉水过去。憋气将脑袋插水里,找到目标后一把捞起。定睛一看,竟是头破血流且已失去意识的一丝不挂的张司青。 汤晨杰忙把张司青托出水面,朝门外喊了几声后用浴巾包裹住张司青将他腹部搁自己膝盖上使劲拍打,不一会儿张司青便“哇”地吐出一滩水来。汤晨杰等他吐得差不多了方将自己的干净衣物铺地上让张司青躺上去,随后拍拍他的脸道:“好点没?” 张司青闭着眼没反应。 汤晨杰想他方才分明是清醒的怎么又晕过去了,刚想俯下扒开张司青眼皮看看,却见血流满面的张司青忽地撅起了嘴…… 汤晨杰面部抽搐了下,就听了外面的一阵脚步声,忙找了块浴巾把自己包上。 两个宫女带着白晶晶和楚生他们走进来,楚生一见张司青那狼狈样忙冲过来摇他道:“阿纳达!阿纳达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张司青被他摇得头昏脑胀,眼睛睁开一条缝,怆然涕下道:“我的……人工呼吸……” 众人:“=_=……” 张司青被按着包扎的过程中,众人得知,他本是想趁着汤晨杰洗澡偷袭的,结果跳水时一兴奋直接砸到了池底……以至于有了接下来的场景。 众人取笑够了,便留着并无大碍的张司青和他的“救命恩人”相对无言。 汤晨杰瞪了张司青半天,终是一叹道: “你到底想怎样?” 张司青眼睛四处飘: “什么怎样……?” 汤晨杰咬牙道: “你欠我的我现在不想计较了,我只求不要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张司青一愣,定定看向他。 汤晨杰别开眼,扛了被褥就出去了。 片刻后白晶晶走了进来: “怎么?谈崩了?” 张司青垂着脑袋,从鞋垫的夹层里扣出一把钥匙递过去。 白晶晶接过了,一叹道: “你可想好了?” 张司青缓慢却坚定地点了点头,白晶晶沉默片刻便出去了。 张司青发了会儿呆,楚生探出脑袋看看,随后抱着被子进来了。 楚生什么也没说,熄了灯往张司青身旁一躺,随后将张司青搂进了怀里。 张司青听着楚生的心跳,心中的疼痛虽没有消减,心绪却也稍稍平息了一些。 于是这一夜,用张司青的话说就是鼻子长得太小巧玲珑所以鼻涕全从眼睛里流了出来。那“鼻涕”流到天亮,楚生便陪到天亮。 ++++ 第二天一早,汤晨杰便将东西物归原主随后坐上了自己的车。然而还没发动,便见迎面而来一辆法拉利。法拉利在快撞上汤晨杰时猛一个急刹车,从上面跳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粉嫩嫩的蓝眼睛混血美少年。美少年眼尖,一把揪住在门口偷看汤晨杰离开的两眼核桃似的张司青就来了个法式狼吻。 跟在后面偷看张司青偷看汤晨杰的白晶晶、楚生同时捂住了嘴,真嗣则捂住了怀里汤圆的眼睛。 张司青被吻得面红耳赤死命挣扎,汤晨杰看不下去了,下车一把拽开那美少年道:“你干嘛?!” 那少年意犹未尽地抹抹嘴,随后傲慢地打量一下汤晨杰道:“你是他家新来的司机?” 见汤晨杰铁青着脸不言语,美少年又继续猜道: “保姆?奶妈?成人玩具?” 白晶晶听着越说越离谱,忙现身打圆场道: “你再怎么舌毒我就让你哥把你舌头给割下来。” 美少年一见白晶晶便绽开个特虚伪也特美丽的笑颜: “晶晶姐~~”猫扑。 白晶晶无奈地接住他: “别叫得那么亲热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司青这次叫你来纯属是我一姐妹想见你。” “姐妹?”美少年眨巴眨巴大眼睛。 “司青,你陪他去一趟?” 司青“哦”了声,看也不看汤晨杰便上了美少年的车。 “这孩子是谁?”汤晨杰终是忍不住问。 “司青的忠实读者。”白晶晶耸肩: “也是追了司青三年非司青不嫁的失足青少年。” 汤晨杰一直为自己是个雷厉风行心口一致的男人而骄傲,然而此刻,汤晨杰却觉得他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有了一个全方位的崩塌,因为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鬼使神差地跟在那辆载着张司青的法拉利后面。 美少年看了眼后视镜道: “Mylove青,我们好像被跟踪了。” 张司青往美少年身上一歪道: “卖老虎(Mylove)锦,快虎摸我!” 美少年一愣,随即嘟嘴道: “青你真薄情,又把我当工具使……” 张司青立刻换上老鸨脸一副你爱做不做的架势: “我把你当成人工具还不好啊?” “诶?你额头上那什么?” 张司青摸了摸额上的疤道: “上官婉儿知道吗?” “知道啊,她为了遮额头上的疤刺了朵梅花。” “我和她恰好相反——我是这里长了颗青春痘所以特意撞墙撞成个梅花形的疤……” “……” “你有没有觉得我益加娇媚了?” 美少年无语地搂过张司青,上下其手地掐他。 汤晨杰一见这架势还真以为有这么回事气得就想调转车头,但终是忍住了,以保护未成年人不被张司青那老色魔浸染为由保持着距离紧紧跟着。 开了一个多小时,法拉利停在了一家没什么客人的茶室门口。 美少年绕过来替张司青开门,张司青走出来,特女王地将脏兮兮的爪子搁在少年的手心,美少年顺势搂住他的腰,张司青一扭,翘起兰花指一点少年额头假作嗔怒道:“死相~~~” 汤晨杰一口鲜血咽下去。 两人勾搭着走进茶室,迎面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茶香,而那坐在窗边的托腮美人更是在这一股云雾缭绕中美得宛若谪仙。 “皇后娘娘久等了。”张司青笑着走上前。 卫婷偏首刚要说什么,结果与张司青身旁的美少年眼神一对上同时来一句:“是你?!” 张司青讶然: “你们认识?” “我哥他朋友的前女友”&“我前男友他朋友的弟弟。”两人同时道。 张司青抱着脑袋: “什么一团乱麻的关系……” 正说着,另一团因为不想太早去公司转而到茶室消磨时间的“乱麻”就晃了进来。 两人一回头见了他,又是异口同声道: “周瑞?!” 周瑞也没想到大清早的会遇到那么热闹的画面,看看前女友卫婷,再看看程锦峰他弟弟程锦锐,随后目光一转捕捉到正想溜出去的张司青,冲上去一把拽住他:“楚生在哪儿?” 此时张司青脑中一闪而过刘胡兰董存瑞草原英雄小姐妹,一挺胸脯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周瑞早就看张司青不顺眼了,抡起拳头就要打,却被一旁的程锦锐拦住道:“你敢动他我就……我就咬死我哥!” 周瑞:“噗——”,随即一板脸将程锦锐提起来扔出好远道:“大人的事,小孩少插手!”说着握紧拳头又要严刑逼供。 在那拳头离张司青的脸还差一寸汤晨杰钻出车准备英雄救美时,忽听一声:“刀下留人!!” 几人循声看过去,就见卫婷盛气凌人地走过来,从包里掏出一张票递给周瑞:“你若真想见楚生的话……” 周瑞放开张司青接过了,就见那张票上面写着“《汉服历史系列话剧》VIP专座”。周瑞疑惑地看向卫婷。 卫婷傲然一笑道: “你派几个侦探都没用!我和楚生早复合了,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会在这场我家族赞助的话剧落幕时宣布我们的婚事。” 遇到这个情况,周瑞可能会有以下几种反应: 【琼瑶版】 周瑞觉得自己的心很痛很痛痛得仿佛快要死去,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崩塌,周瑞捂着心口冲出茶室跪地朝天咆哮道:“苍天啊!!为什么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你明知道我爱他爱得好辛苦好辛苦,他也爱我爱得好辛苦好辛苦!为什么还要拆散我们?!” 【棒子剧版】 周瑞重复了以上【琼瑶版】的台词后被一辆大白天都开着车灯的大卡车撞飞——全剧终。 【抽搐版】: 突然,周瑞一转身,和张司青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灵异版】 忽然,周瑞的身影飘渺起来,他低头喃喃道: “你看,我没有脚我没有脚……” 卫婷打断道: “没有脚算什么?你看,我没有胸我没有胸……” 【画皮版】 周瑞冷笑一声,开始脱衣服,脱光以后又从后脑勺处撕裂了皮肤褪下来扔在地上。 卫婷惊得一退: “你……你竟然是……?!” 周瑞扭动着他那蓝色的身躯: “不错,我是一只海宝……”(魔都目前被套套(海宝)攻占了,寻求草泥马军团的大规模援助……) 【世博严打版】 周口: “口口口你口不能口,楚口“哔——”的是口口。 口婷: “楚口“哔——”的怎会口口,你口也不口口口了口。 【催文版】 卫婷不等周瑞反应便继续道: “如果作者今天不更新,我就和楚生把孩子给生了,如果作者明天不更新,我就和张司青把孩子给生了,如果作者大后天不更新,我就和真嗣把孩子给生了……” 周瑞打断道: “如果作者一周后还不更新,你就只有和月饼把孩子给生了……” 【前世今生版】 周瑞突然觉得头痛欲裂,手上的门票也把持不住了,思绪渐渐纠结成一团……为什么……这样的情景如此熟悉……仿佛曾经历过……那一样的眼神一样的平胸…… 猛的一道白光闪过,周瑞抬起头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是你?” 卫婷红了眼: “是我……”上前一步抓住周瑞的手道: “山伯,前世你为何要先我一步而去?” 周瑞退后一步,亦是泪流满面道: “英台……你不明白……知道你是女扮男装后我有多绝望……”周瑞闭眼哽咽道:“我是gay啊!是gay啊!!” ++++ 然而现实中的周瑞,只是呆呆站着,直到卫婷拉着张司青和程锦锐擦身而过。 汤晨杰见张司青没事,便也没再跟下去,调转车头去料理道场里的事了。 第18章 哥割的不是阑尾是寂寞 三人换了一个咖啡厅继续说事,张司青用小汤匙搅着咖啡道:“皇后娘娘,这样……会否有些不妥?” 卫婷喝了口咖啡道: “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向楚生透露半个字,否则……” 调羹弯了…… 张司青歪歪脑袋道: “可是我本来就是弯的。” 卫婷一笑道: “我是说会让你身体的某个部分犹如此物……”说着把调羹掰断了。 张司青倒吸一口冷气,程锦锐急道: “不行啊!司青变太监了我下半身的性福可怎么办啊?” 卫婷沉默片刻后道: “我说的是脖子……” 于是冷场。 片刻后卫婷轻咳一声对程锦锐道: “你把‘六世封印’的下半部分都做出来,张司青的下半部分就是你的了。” 程锦锐眼睛一亮: “此话当真?” 张司青扶额: “我还活着呢……” 卫婷忽略张司青,从包里掏出一份协议书。程锦锐看过后觉得没问题便签了字,随后等着张司青画押。 张司青像被逼娼为良似的边往角落缩边摇头道: “我不我不我不……” 还没“不”完,便被卫婷按着脑袋往墙上一撞,“咚”的一声,张司青晕死过去。 卫婷抓了张司青的大拇指沾了点他脑袋上的血在两人的协议书上分别画了押。一式两份后,两人笑容可掬地握手道别。 一进来歇脚的老太太路过,捞起地上的张司青道: “哎……这谁扔的那么浪费?洗洗还能用呢……” 血流满面的张司青猛地跳起来嗷嗷叫着奔出了咖啡店。 ++++ 就算米价菜价油价水价房价建材价全面上涨唯独工资不涨,我们还得继续被生活强J。 接下来的几日,行宫里无了张司青和汤晨杰天天上演的《汤姆和杰瑞》戏码,日子有点太过平静甚至是有些无聊。白晶晶依然不遗余力地调教着太平公主和他的驸马,楚生紧张了好几日,到了演出前一天,倒不怎么紧张了。 这天夜里,白晶晶去忙布置夜不归宿,楚生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歪在真嗣身上看电视。换了好几个频道都觉得无趣,直到调到了芒果台的《一起去看雷阵雨》楚生才放下遥控器大笑不止。真嗣不理解此中精髓,很认真地盯着屏幕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好笑,然而文化差异终是让他放弃了,只悄悄将手环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楚生。 楚生是对肢体接触格外敏感的一级保护小动物,感觉到真嗣小心翼翼忐忑不安地搂上来,心里没有厌恶或恐惧,反而涌上一股温暖。 其实前几天张司青就和楚生悄悄说过,真嗣这人太来路不明,说保镖不像保镖,说奶牛不像奶牛(火星人根据“奶妈”一词推断),倒有种天上掉下个“阴井盖”(真嗣姓“樱井”)的感觉……楚生对此未发表意见,只是将汤圆塞进了张司青的裤裆…… 其实楚生并不傻,他当然知道真嗣的身份有诸多疑点,但他不愿去猜,更不愿捅破这张纸,因为楚生坚信什么都是可以伪装的,唯独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楚生在真嗣的眼里看到的只有全心全意,所以自私就自私吧,这种感觉是楚生难以割舍的…… 此时,两人就这么紧贴着,张大作家在的话一定会说两人拧得一根油条似的。电视里播着什么内容都不重要了,令人安心的体温让楚生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乳娘”怕楚生着凉,缓缓将楚生连被子抱起来轻放到床榻上,“花卷馒头”迷迷糊糊翻了个身,随即哼哼道:“手机……我调个闹钟……” 真嗣“嗯”了声,去一边案几上拿手机,却在看到手机屏保的时愣在那儿。 屏保上一男子,食指顶着太阳穴一边向下扯一边向上扯地将一张英俊的脸扭得很滑稽。真嗣盯着这男子的表情,忽然觉得那像是在嘲笑自以为是的自己…… 楚生等了半天没等到手机,微微撑起身看过去,就见了真嗣对着手机发呆。 楚生迷茫半晌才猛地醒悟过来,跳下床就去抢自己的手机,真嗣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楚生抬头,对上真嗣的眼,只一刹那,便觉得心像被人抛到了外面的天寒地冻之中——那一如既往的温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不甘与怨怒…… 楚生一退,条件反射地想要逃避这种窘境,却被真嗣一把抓住肩按在墙上。那重重的一下敲在楚生背上,也敲得两人同时一怔。 真嗣毕竟心疼楚生,下意识便松了手,却又觉得不甘似的,手悬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楚生见他那样,心中泛起一股酸涩……如今的真嗣,竟像极了当时的自己,捕风捉影的作茧自缚,陷在这暧昧里无可自拔的人,又有什么立场愤怒甚至质问?这般的讽刺,哽在喉头,让楚生吐不出只字片语,唯有自嘲一笑。 真嗣见了楚生唇畔落寞而恍惚的笑,忽地心中一揪,不忍再看下去。 楚生垂眼,看着真嗣一步一步地走出自己的视线,胸口的温暖似乎也一点一点地随着那落寞的脚步抽离…… 楚生被手机铃声吵醒时才发现昨天自己竟不知不觉睡着了,自己还真没良心……自嘲地摸出手机,屏幕上闪着白晶晶的名字。 楚生接起了,就听白晶晶道: “怎么那么快就接了?醒着呢?” 楚生哼哼了两声: “现在就走?” 白晶晶“嗯”了声: “车停在门口。” 楚生带上昨天收拾好的东西,在两名侍女的护送下走上已经被雪濡湿的回廊。 楚生茫然回过头,却找不到那总如影随形的身影…… 一夜间,天地仿佛苍老了许多,那漫无边境的白雪皑皑,苍白得毫无生气…… 快走到门口时,一直没有挂手机的白晶晶忽道: “真嗣呢?起来没?” 楚生的心像被人猛地拽了下,裹紧了狐裘黯然道: “他……可能……” 话未完已走到转角,再踏出一步,眼前便豁然开朗。 楚生望着那白茫茫的天地间孤零零站着的一人,握着手机的手垂下来,竟是不自主地微微颤抖。 那人该是等了一段时间,肩上薄薄的雪映了脸上朦胧的一层光。 像是感觉不到冷似的,他就那样静静朝着日出的方向等待着,仿佛已成为这冰天雪地的一部分…… 楚生忽然想起了范晓萱的那首《雪人》: “好冷,雪已经积的那么深,merryx'mastoyou,我深爱的人。 好冷,整个冬天在你家门,areyoumysnowman?我痴痴痴痴的等。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拼出你我的缘份,我的爱,因你而生,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在天空静静缤纷,眼看春天就要来了,而我也将,也将不再生存……” 真嗣仿佛就是那个雪人,静静地立在楚生冰封的世界里,当楚生因为某个人而动摇时,真嗣也一点一点地融化。楚生没有注意,真嗣也便什么都不说。他宁愿这样默默等下去,直到化为一滩雪水…… 想到这里,楚生踏着雪缓缓走过去,脚下软绵绵的,竟是毫无实感。 听到动静,真嗣回过头来。 眼神对上的一刹那,楚生鼻子一酸,几步跑上去就搂住了真嗣。 真嗣被楚生撞得倒退半步,好不容易站稳了,低头看紧紧环住自己腰的楚生。楚生此时就像一个走丢的孩子忽然见到父母,恐惧还那么深刻地烙印着,需要熟悉的温暖,让心慢慢平静下来。 真嗣轻轻叹了口气,一团白茫茫的水汽腾起来消散在风雪中,双手同时搂住了楚生…… 直到司机催促,冻红了脸的两人才上了车。 一路上,只有窗外的雪花静静飞舞着。楚生偷看一眼真嗣的侧脸道:“等演出结束……我有话和你讲……”说完脸就红了。 真嗣看着楚生红扑扑的脸,轻轻“嗯”了声,随后别过头去,对着窗外的雪花笑了。 两人赶到时,大家正在剧场准备排练。演出虽然是下午开始,但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都早早到了。楚生和真嗣一出现,便被化妆师造型师给拉去换衣服,假发什么的暂时没有戴,毕竟那些个凤钗假发套对楚生来说太重了,顶一天绝对腰酸背疼脖子扭。 排练的时候,大家都很认真,哪怕只是走个过场,都详细地探讨了路线和方位。白晶晶和导演都忙得不可开交,连睡惯了懒觉的张司青也早早到了,在一旁给演员们指导表情和神态。楚生候场时私下张望了下,并没有发现某只老狐狸的身影,想想估计他是不会来了。 这次参与演出的,除了楚生真嗣这些关系户,便是白家娱乐公司力捧的新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大家都想在这场处女演出中表现得臻于完美。 都说认真的男人是最吸引人的,然而被白晶晶念叨“即使晚上有事来看看排练总行吧这点面子都不给那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了”才来的汤晨杰却觉得这句话绝对不适用于让他眼睛快瞎了的张司青。 张司青确实很认真,尤其是他指导“卫青”和“汉武帝”近点近点再近点说话要对着彼此耳朵哈气时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让汤晨杰由衷的蛋疼。 张司青头上的攻君探测器其实早探测到了大块头的电波,但张司青自认为是个很有骨气的人,且深知张弛有道,即使白晶晶特意安排了这么个机会,他也一副懒得吃回头草的倔脾气兔样儿在那儿对汤晨杰视而不见——起码是表面上汤晨杰觉得自己在角落里种蘑菇特没意思,来过便到位了,正打算走,忽见后台冲上来一绿油油生物直奔舞台旁边的张司青。 张司青正坐在高脚凳上指挥,一不留神被那一团跳起来一扑,整个人连椅子一起翻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张司青嗷嗷叫着在众人的搀扶下直起身,便见了撑着一大片荷叶趴在自己身上的粉嫩的美少年…… 张司青捂脸道: “是我穿越了还是河童你穿越了?” 打断排练的美少年毫无愧疚地将张司青从人堆里拉起来,将手中擎着的大片荷叶递过去道:“健脾升阳。” 随后又从背后包里掏出一大串黑乎乎的东西一一指给张司青辨认道:“羊鞭、牛鞭、猪鞭、虎鞭、蛇鞭、犀牛鞭……” “打住!!”张司青抱着脑袋退后道: “小祖宗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锦锐小脸一红,随手抓起一块布扭捏咬咬道: “等做好【六世封印】剩下的三部,你就是我的人了……为了我们下半身的性福,你要好好补补身子……” 话未完,便有一满身横肉的滚圆生物一步一地震地朝这边走来,嘴里还喃喃道:“Fundoshi……Fundoshi……” 众人无不为其庞大的身躯所震,纷纷让开道,看着他碾压过来。 那一团一步一个坑地破坏到张司青他们跟前,不经意地抬头看到程锦锐小朋友时,猛的睁大了被肥肉挤得快看不见的眼。 张司青疑惑地转向一旁站在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中的白晶晶:“这一团是什么?姐你的厨房失败品?” 白晶晶一个高脚凳砸过去: “丸山先生是特意来看这次汉服话剧的中日文化交流协会的副会长,也是职业相扑运动员!” 张司青敏捷地接住高脚凳挡开正准备偷袭他下身的程锦锐小朋友:“那他刚念什么?” 白晶晶耸肩,看向真嗣。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也齐刷刷看向真嗣。 真嗣毫无反应,直到身旁的楚生眼巴巴地拉拉他的衣角才面不改色道:“兜,裆布。” 众人:“噗——” 一块被咬得脱线了的白色日本高级布料如秋天的落叶般缓缓飘落在地上,程锦锐小朋友扑通一声软倒在地上干呕…… 张司青同情地看他一眼,随后将手里的荷叶递给巨大无比的“日本团子”:“蒸桑拿的时候,把这个垫下面,你就拥有了一个中国名字——叫荷叶粉蒸肉。” 众人:“噗——” 不明其意的丸山君兴高采烈地接过荷叶道谢,还以为这是什么他不知道的中国地方风俗…… 白晶晶捂脸: “好了好了……快继续吧!!” “等等!!”程锦锐一把拽住想要离开的张司青: “你还没答应我呢!!” 张司青蹙眉: “答应你什么?” 程锦锐小朋友挺了挺胸脯道: “做我的男人……” 众人:“噗——” 张司青可怜兮兮地看向白晶晶,白晶晶一脸我不认识你的表情。 张司青眼角余光第185度悄悄瞥了眼角落里的汤晨杰,汤晨杰此时觉得这特像一场闹剧,但嘲笑的同时,却被某种力量吸住了似的移不开脚…… 张司青衣角还被拽着,轻咳一声后终于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吐出一句狗血的台词:“你很出色,但我配不上你……” 程锦锐急忙追问道: “你哪里配不上我?” 张司青左顾右盼半晌,终是下定决心般眼中含泪道: “我……我是个不完整的男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群众们雪亮的眼睛齐齐瞄向张司青的下半身…… 张司青发现大家理解错了,忙解释道: “因为我没有阑尾……” 话未完便被众人一拥而上争相践踏…… 楚生无语地看着张司青在“噼里啪啦”声中厚度不断锐减,扭头对真嗣玩笑道:“你也穿兜裆布?” 真嗣很认真地看向楚生道: “生,要看吗?” 楚生一口鲜血喷在祖国的热土上…… 第19章 哥生的是孩子不是阑尾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楚生的脑内剧场围绕着“兜——裆——布——”这三个字展开了银河史诗般的星际战役,故而暂时无法接受外界的任何信息,简而言之就是大脑宕机。 张司青趁着人群拥作一团找了个缝儿钻出来溜到卫生间隔间里给程锦峰打电话。片刻后,程锦峰便赶来一把揪起混在人群中的同父异母的弟弟道:“听说你想咬死我?” 程锦锐扑腾几下后明白过来,撕心裂肺地哭喊道: “张司青你出卖我我我我我我(剧场回音)!!” 张司青等外面安静了,才从小隔间里探出脑袋,却见了门口排着队的一溜女同志齐刷刷地看着他…… 张司青沉着冷静临危不惧急中生智力挽狂澜地九十度一鞠躬道:“ごめんなさい!!(gomennasayi=对不起)” 随后在妇女们还没反应过来前夺门而出。张司青边撒丫子狂奔边道好险好险幸好看动漫学了几句日语,不然可要丢尽了中国男人的脸! 跑到转角,张司青一个急刹车,只见后台边门旁,白晶晶正在和汤晨杰说话。 两人脸上都是和风细雨的神情,仿佛岁月不曾留下痕迹,他们依旧是那对令人艳羡的情侣,而张司青依旧是那个总在一旁默默偷看汤晨杰的自卑的大男孩……那么多年来,张司青以为自己已经成长了许多,然而再次面对感情这台戏时,发现自己依旧是个不值得一提的小角儿,这种感觉让张司青忽然很失落…… 这边,汤晨杰其实是下午有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和白晶晶打个招呼准备走人,白晶晶眼角余光瞥到张司青,忙给他使眼色,张司青却白眼一翻走出来道:“大爷慢走!拿好发票!” 汤晨杰抽搐了一下,无语地离开了。 白晶晶送汤晨杰到门口,回来狂点她弟弟的梅花疤: “你你你……!” “我我我……!”张司青捂住额头: “姐你玩《东京巴比伦》呢?” “你……”白晶晶还想再教训几句,便有人叫她去接待大人物了,白晶晶唯有一叹道:“你也就喝了酒才像我弟弟!” 张司青待白晶晶走远,方撇嘴一句: “女人没那零件……” 时间过得很快,中午卫婷来探班,带了一大堆吃的和一堆香槟,大家见了都是眉开眼笑,个个吃得精神抖擞毛色油亮,就等着演出完庆功开香槟了。 开场前半小时,众演员手里还握着已经烂熟的台词反复背,仿佛临考的学生,多看一秒便多安心一点。 之前就听说,虽然这次演员大都启用了新人,但因为宣传到位且迎合了现在文化复兴的潮流门票卖得比同期的旗袍展要好。此时卫婷和和白晶晶正在门口接待VIP坐席的嘉宾,谈笑之间甚有公关风范。白家卫家能耐,连文化部的也请来了,如果这次演出的效果令他们满意,说不定能得到官方的支持。 终于到了开场前的十分钟,“太平公主”探出头,见了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便开始cos电动马达。体贴的“驸马爷”往他身旁一站,于是“太平公主”的思维立刻又被“兜裆布”。 演出正式开始的一瞬间,灯光全灭。观众们霎时安静了,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帷幕。谁都没注意到一个人影捂着肚子摸黑进来坐到VIP专座上那唯一空着的位子上。 悠远的箫声划破宁静,半空绽放出一道万丈光芒。那光芒中仿佛无数个影在舞动,随后随着擂鼓声越来越激烈,那光束在轰然一声后裂成两个光点,缓缓自空中降落。 一段周而复始的编钟乐渐渐苏醒,观众席后方冉冉升起无数条银白的激光,在眼前旋拧成一条冗长的通道,那通道宛若银蛇,舞动着将那两个光点吞入腹中,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两旁的屏幕显示: 【第一世,战国】 一个光点缓缓游出来,穿过蓝色的夜空中飞舞的雪花,落在破旧茅屋里,那柴之上的布衣男子辗转反侧,最终起身一叹。随着那一叹,舞台全黑,随后黑暗中响起由远及近的如雷贯耳的马蹄声。 一团火红扩散开去,映照在那场成王败寇的战役,那是夫差继位的第三年,他举兵大规模攻向越国,勾践与他的兵士们一路奔逃,最终于会稽山屈辱求和。 于吴国的三年苦役,勾践历尽屈辱。终于被夫差放回吴国时,君臣抱头痛哭。于是他卧薪尝胆与民共耕,暗中训练越国精兵。勾践的夫人亦是带领越国妇女养蚕织布,越国在勾践夫妇的苦心经营下愈加强大起来。 那一年,勾践乘夫差前往黄池会盟,率兵偷袭吴国,吴国措手不及,唯有求和。然而勾践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并未如当年夫差放自己一条生路般姑息养奸,而是一举灭了吴国。 最后一个场景,是夫差立于自己的宫室内,捡起勾践留下的宝剑自刎的情景。死前,夫差那自嘲的一笑隐没在与开场如出一辙的纷纷暮雪中…… 【第二世:秦朝】 第一幕是吕不韦将自己身怀六甲的爱姬赠予子楚前两人的一番依依惜别。十月后,女子产下一子名赵政,子楚便将此姬立为夫人。 子楚继位成为秦庄襄王,吕不韦为被任卫丞相,封文信侯,食邑洛阳十万户。庄襄王继位三年后去世,太子赵政继位,即为秦始皇,尊奉吕不韦为仲父。 吕不韦盛极一时,向曾经的爱姬如今的太后进献假宦官嫪毐,秦始皇九年,嫪毐之事败露,秦始皇彻查此事,诛嫪毐家三族人众及嫪毐与太后私通所生二子。此事牵连出吕不韦,于宫内对峙之时,吕不韦百般隐忍方未将自己是赵政生父之事脱出,然而赵政又怎会不知?父子俩于殿中相顾无言…… 秦始皇最终下令免去吕不韦相邦之职时,并将其逐出京城。一年后,秦始皇一封书信质问吕不韦于秦有何功?令其迁往蜀地。吕不韦知赵政已对他起了杀心,自饮酖酒而亡。 吕不韦死后,秦始皇又回到儿时两人一同望月的庭院,听一夜秋风萧瑟…… 【第三世:西汉】 此场开篇场景,是身为私生子的少年卫青被父亲的正室遣去山上放羊,他的脸上总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和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稳重。 一转眼,卫青已成年回到生母身旁,做了平阳府的骑奴。一日,卫青随人来到甘泉宫,一囚徒观其貌后道卫青如今虽穷困潦倒,将来必定为贵人,卫青不以为意。 一年春,卫青的姐姐卫子夫被汉武帝选入宫中,卫青也被召到建章宫当差。陈皇后因嫉妒卫子夫有了身孕而意图谋害卫青,汉武帝得知后勃然大怒,命卫青为建章宫监、侍中、太中大夫,卫子夫升为夫人。 元光六年,匈奴兴兵南下前锋直指上谷,汉武帝早知卫青勇武,果断命其为车骑将军迎击匈奴。卫青首战便直捣龙城斩杀七百匈奴凯旋而归,汉武帝加封卫青为关内侯。至此,卫青戎马一生,与汉武帝并肩收复河朔奇袭高阙征战四方保全江山安定。 最后一幕是卫青与汉武帝骑马并肩俯瞰大好河山,两人相视一笑。 【第四世,三国】 开场便是依附荆州牧刘表的刘备三顾茅庐。刘备遂以隆中对策,制定先占荆、益,联合孙权,进图中原的策略,并在樊城大练水陆军。 此时曹操已统一北方,随即于建安十三年七月出兵十多万南征荆州,率领二十多万人马南下。孙权知曹操军劳师、水土不服、短于水战,不顾主降派张昭等反对,命周瑜为大都督,程普为副都督,鲁肃为赞军校尉,率三万精兵与刘备合军溯江水而上进驻夏口。 是年冬,曹操亲统军顺长江水陆并进。孙刘联军于夏口部署后溯江迎击曹军遇于赤壁,赤壁之战就此拉开帷幕。 曹军步骑面对大江失去优势,又逢疾疫流行以致初战失利,唯有退向北岸屯兵乌林,与联军隔江对峙。曹操下令将战船相连,减弱了风浪颠簸,利于北方籍兵士上船,欲加紧演练,待机攻战。 周瑜鉴于敌众己寡,久持不利,决意寻机速战。部将黄盖针对曹军“连环船”的弱点,建议火攻。黄盖立即遣人送伪降书给曹操,随后带船数十艘出发,前面十艘满载浸油的干柴草,以布遮掩,插上与曹操约定的旗号,并系轻快小艇于船后,顺东南风驶向乌林。 接近对岸时,戒备松懈的曹军皆争相观看黄盖来降。此时,黄盖下令点燃柴草,各自换乘小艇退走。火船乘风闯入曹军船阵,顿时一片火海,迅速延及岸边营屯。联军乘势攻击,曹操深知已不能挽回败局,下令烧余船,引军退走。 最后那一切都隐没于一团熊熊烈火中,千年后从头来过。 【第五世,唐朝】 第一幕开场便是太平公主的婚礼。 舞台上被布置出来的长安街两旁站着无数被武则天下令停业并召集来观看太平公主婚礼的长安百姓,全长安城几乎所有的轿夫都被武则天派来抬她要送给太平公主的嫁妆,从天而降的密密麻麻的铜钱与糖果将长安街与观众们笼罩在一片甜蜜的氛围中。 婚轿和嫁妆进了薛府大门后,观众终于见到了从轿中走出的美人。凤钗、梅花钿、棉白中衣、金色纹花抹胸、淡青对襟礼服、嫩绿高腰襦裙、真丝织锦缎墨绿大袖衫、淡金真丝披帛…… 缓缓抬起头的楚生让观众纷纷倒抽一口气,那星眸殷唇肤若凝脂的美人……真如之前宣传所说那样是男儿之身? 一直保持安静的剧场霎时骚动起来,白晶晶和卫婷同时在后台邪魅一笑。 然而当亲迎的驸马一出来,众人又是眼前一亮。 一女子道: “哇……驸马爷好帅!” 她身旁女友道: “听说是日本人!好美型啊!” 两位女观众并不知道,在他们前方的某捂着小腹发呆许久的男子神智被她们唤回来后正因为她们的言论而脸色一分黑过一分…… 他现在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楚生为什么男扮女装,他的身边又为什么站着真嗣…… 看着两人相视而笑那种自然而然的恩爱表情,周瑞忽然觉得腹部那一阵一阵的疼痛愈演愈烈。其实下属开车送他过来的途中他就想去医院看看了,但一想到卫婷之前的话,还是坚持来了。此刻,眼前的一切都好刺眼,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在其他观众不满的抱怨声中起身往外挪。 这时候楚生正和真嗣携手走到舞台正中,正巧见了那么一个匆忙离去的侧影。只那么一眼,楚生便认了出来,呆呆望着他消失在门外。 真嗣感觉到楚生的不对,轻轻握了一下楚生的手,楚生始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将排练多时的话剧演下去,只是心却留在了那个空缺的观众席上。 浑浑噩噩地演完,第六世北宋一开场,楚生便从后台边门跑出去,真嗣一愣,忙抓了狐裘跟上去。 楚生提着裙子从外面绕到正门大厅,就见到椅子上坐着一人,按着小腹痛苦地皱着眉,楚生忙跑过去,站定到跟前却只呵着白茫茫的气,说不出只字片语。 周瑞看到那双翘头鞋抬起头来,眼神对上,两人都是一愣。 周瑞瘦了些,脸色也憔悴了不少,那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将本来长得特精神的周瑞装点得病怏怏的,楚生看着就一阵揪心。 周瑞对着已经认不出模样的楚生,想起这些日子的难熬,感觉两人间真隔了几千年似的。 周瑞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门口紧跟而来的真嗣时倏然起身就往外走。 楚生急了,忙一把拉住他,周瑞想要甩开楚生的手,却是一动就牵动痛处,呻吟一声躬身捂着肚子。 楚生见他这样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还是真嗣走过来,掰开周瑞的手,忽略他敌视的眼神用力按了一下他的腹部右下方,周瑞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炎——阑尾。”真嗣用肯定的语气道。 楚生一听慌了: “那怎么办?送医院?”看周瑞那么疼的样子应该是急性的了。 真嗣“嗯”了声。楚生忙扶起周瑞道: “你车呢?停哪儿了?” 周瑞尚未从真嗣那葵花点穴手中缓过神来,勉强从牙缝间挤出一句:“没开来……” 楚生此时脑中乱哄哄的一片,正想着该怎么办,真嗣已给楚生披了狐裘,然后跑到门口拦了辆出租车。 两人一起连拖带拽地把不怎么配合的周瑞按进车里,司机看了仿佛穿越而来的楚生和真嗣好几眼,才狐疑地一踩油门。 到了最近的医院,楚生摸遍周瑞的口袋没发现钱,于是用询问地眼光看向周瑞。 周瑞半晌方压低声音道: “忘带了……”周瑞那么多年来都不曾犯过这种低级错误,偏偏今天魂不守舍…… 楚生沉默地看他半晌,附耳轻声说了几句。 司机已等得不耐烦了: “诶我说,你们谁付啊?” 周瑞捂着肚子艰难道: “没钱……” 司机一瞪眼: “那你朋友呢?” 周瑞惊慌失措地四顾道: “什……什么朋友?” 司机被周瑞这样子吓一跳,有些犹豫地指着楚生和真嗣道:“就穿得很奇怪的……” 楚生猛地凑到司机身后压低了声音阴笑道: “你看得见我……?” 司机愣一秒后猛地踹开车门“嗷嗷”叫着奔逃而去。 楚生于是在真嗣无语的注视下扶着演技派的周瑞下了车。 第20章 优乐美 到医院挂了急诊,诊断下来是急性阑尾炎,必须马上手术。楚生一听又热锅上的蚂蚁了,他们都是临时跑出来的,哪里会带钱…… 正在此时,就见真嗣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叠卡,打牌似地拈开道:“刷。” 楚生一口鲜血喷在医生脸上压低声音道: “你哪儿变出的这些卡?” 真嗣也不知是不是在开玩笑,脸上一本正经道: “兜,裆布。” 楚生又一口鲜血射在对面病房的墙上。 护士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了驸马爷一番后终于还是领着他去预付手术费了。 冬天入院的老人特别多,人都满了,周瑞只能在走廊的床上等着手术。 楚生陪着他,看他盖着薄薄的被子便解下狐裘盖在他身上。很多人都因为楚生的打扮在往这边看,楚生全不介意,只一叹道:“你饭后都干什么了?竟然折腾个阑尾炎……” 周瑞别过头去,半晌方道: “围着房子跑步……” 楚生忽然觉得也许周瑞和张司青来自同一个遥远的星球…… 周瑞对着墙呵出一团白气,许久方用楚生凑过去方能听到的音量道:“小时候,我懒得干活,爷爷就会对我说,人累到极致的时候就能看到奇迹……” “是看到幻觉吧?” 周瑞没搭理,继续自言自语道: “所以每次……我跑到精疲力尽,就打开家门看一眼……” “看看有没有带发票的夏雨荷?” 周瑞回过头,定定看着楚生: “你有我家的钥匙。” 楚生的心被猛地拽了一下: “你想说什么?” 周瑞垂眼感受那一阵胜过一阵的痛,良久方道: “卫婷说,今天话剧后,她要宣布和你的婚事……” 楚生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现在你知道不是了……”卫婷真是……也不和自己说一声。 周瑞轻轻“嗯”了声,两人便一同陷入了沉默。 刺鼻的药水味和接连不断的咳嗽声让人无由的烦躁,楚生握着自己冰冷的手,觉得时间从没有这么难捱过。 幸好真嗣很快回来了,将刚刚办的磁卡交给楚生,楚生说了声谢谢,别扭地觉得这特像丈夫为出轨的妻子的小白脸埋单…… 不一会儿,一旁一护士便过来语速很快地问是不是开阑尾炎的周瑞,楚生连忙说是,那护士便推着周瑞往一旁的电梯走。 护士将床推进去,对正想跟进来的楚生道: “上面出来就手术室了。” 楚生只能“哦”了声,待在门口看着。 电梯门快合上的时候,周瑞忽地回光返照般对被真嗣牵着手的楚生道:“你觉不觉得,我像去生我们的孩子?” “哐当”一声,真嗣一脚踹得周瑞的脑袋撞在床架上,随后在护士的惊叫声中,电梯门缓缓合上…… 楚生僵硬地扭过脑袋去看真嗣。真嗣目不斜视,紧紧地握着楚生的手。楚生一叹,拉着真嗣避开围观群众到一边坐下,然后给白晶晶打了个电话。 白晶晶“喂”了声,背景满是庆功的喧闹,只有跑到外面去接:“哟!太平公主和驸马爷半路私奔,现在才想起来招呼一声?” 听白晶晶讲得毫无责怪之意,楚生方松了口气道: “晶晶姐对不起,我朋友出了点事……” 白晶晶笑道: “没事没事,这次多亏了你们……待会儿你们还来吗?我们玩到挺晚的。” “不来了。”楚生抱歉道: “我朋友手术还没出来呢……” “那成!”白晶晶道: “你们在哪家医院?我让人把衣服什么的都送过来。” 楚生连报了医院地址谢过白晶晶便挂了电话。二十分钟后,便有人联系了楚生,楚生和真嗣下楼去拿了衣服和装了汤圆的小笼子,谢过那位工作人员便上来了。 汤圆一见楚生和真嗣便委屈地抱住大尾巴,楚生忙把汤圆放出来,让它蹦进真嗣领子里。真嗣神色温柔地看着胸前鼓起的一块,楚生忽然觉得这还真像三口之家。 两人商量了一下,反正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先把衣服换了。到了卫生间才发现,那三大包里有好几件是牌子还没剪的新衣服,楚生忙打电话回去,白晶晶笑道:“给你们钱你们肯定不要,衣服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楚生推脱几句终是拗不过白晶晶,唯有谢过她后挂了电话。 真嗣上来先替楚生脱那费列罗般滋味一层又一层的婚服,结果刚脱了一件便有人推门进来,盯着两人呆两秒钟后很镇定地说了声“对不起”又把门给带上了。 楚生抽搐了下: “好像误会了……” 驸马爷不在意,继续帮太平公主脱,脱了一半又有人进来,那人不太冷静,见了两人后发出杀猪般的叫声随后狂奔而去。 真嗣无语地合上门,继续帮楚生脱。快脱到中衣时,又有人推门进来。真嗣眼神一凌,抓了衣服抱起楚生就转进一旁的隔间上了锁。 楚生惊魂未定地瞪大了眼看着紧贴着自己的真嗣,真嗣紧紧搂在楚生腰间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楚生有些别扭地挣扎了下,真嗣始回过神来,有些不情愿地松了手。 楚生暗暗松一口气,接过真嗣手里的衣服搁在马桶盖上。正要脱中衣,却见真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皮薄陷多的楚生脸上立时浮上两朵红晕,转过身去背对着真嗣。 然而楚生忘了一点,就是真嗣比他高,真嗣和汤圆宝贝很轻易地就越过楚生的肩看到了楚生解开中衣撕下胸贴露出那含苞待放的两点茱萸…… 楚生刚想让真嗣把棉毛衫裤递给他,就觉耳边一阵风,回过头,真嗣不见了,门外闷声一句:“等你——外面。”,随后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楚生愣了许久,打了个喷嚏才纳闷地将衣服套上。 出去的时候,正见了真嗣站在窗口吹夜风,楚生忙过去关了窗:“那么冷的天别吹出病来!”随后将真嗣的衣服递过去:真嗣接过衣服,顺势握住楚生的手: “生,是我的……” 楚生心中一紧,就听真嗣继续道: “优乐美。” 楚生一口鲜血喷在医院雪白的墙上。(周杰伦啊周杰伦,你影响了国内外一代又一代的青少年……) 三个小时后,还处在麻醉状态中昏昏沉沉的周瑞被推了出来。 楚生跟到病房,护士们忙活了一阵后问两人要不要护工,楚生一瞬不瞬地盯着周瑞惨白的脸道:“不用。” 随即问隔壁床大爷借了把椅子招呼真嗣过来坐,真嗣却站着没有动,僵持半晌后朝门口走去。 楚生一愣: “真嗣……?” 真嗣背对着他,用平板的声音道: “超,市。”随后不等楚生回答便走了出去。 楚生呆立良久,方缓缓坐到冰凉的椅子上。 半小时后,真嗣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他先将打包的蚝油牛肉递给楚生,将一包榛子递给床头柜上的汤圆,随后将那些个纸巾、杯子、毛巾、牙刷之类的生活用品拿出来一一摆好。 楚生端着尤带暖意的饭说了声“谢谢”,真嗣没有回答,只是手上的动作滞了滞,再继续收拾。 吃完饭,病房里有几个病人已经先睡了,真嗣和楚生便也轻手轻脚地没怎么说话。 到了将近八点,周瑞睫毛颤了颤随即睁开了眼。 “周瑞!!”楚生冲过去俯下身。 周瑞的眼神有一瞬的迷茫,皱着眉呆望着楚生放大的脸,半晌,方蠕动了一下嘴皮子。 “什么?”楚生耳朵凑过去,就听周瑞艰难道: “难……” “难啥?” “男孩……还女孩?” 楚生一个大菠萝砸过去。 周瑞险险接住,捧着大菠萝轻轻抚摸道: “哎哟我的儿啊!你的头发怎么和你爸的脊梁一样硬?以后给你娶个老婆叫咕老肉好不好?(菠萝咕老肉,是好物)……” 楚生沉默半晌道: “你说那么多不累吗?” 周瑞立刻放下菠萝手捂肚子道: “要解放……” 楚生斜睨着周瑞道: “中国已经解放六十周年了……” 周瑞立刻端了领导架子道: “你是怎么当秘书的?都不能深刻领会领导讲话的内涵?” 楚生不以为然: “所以我辞了啊!” 周瑞顿时语塞,瞪大了眼看楚生。 楚生被他弄得浑身不舒服: “我去找护士。” “找护士干嘛?” “拿夜壶啊!” “我用不惯那玩意儿!”周瑞娇贵道: “你还是扶我去吧!” 楚生一听那理所当然的口气就不乐意了: “我把你送医院就不错了,凭什么还伺候你?” 周瑞面不改色心不跳道: “都老夫老妻了,还分这些干什么?” 楚生还没说什么,真嗣忽地一伸手将正啃榛子的汤圆捞进怀里道:“子。” 指了指楚生: “母。” 指了指自己: “父。” 指了指周瑞: “乐,而雅。”(某女性用品) 周瑞脸色一青: “你才乐而雅!你全家都乐而雅!!” 楚生一看一触即发的连忙解围道: “行了行了,都别闹了!生理期也不带你们这样的……”说完扶起“乐而雅”就往外走。真嗣不放心,终是跟了上去。 男式病服是没有拉链的,周瑞只要做一个动作就可以完成他的解放,然而回头看看一旁沉着脸的真嗣,终是蹙眉道:“你能不能尊重一下?” 真嗣一副不屑的样子转过身去。楚生刚要转,周瑞一把拉住他道:“你不用,我给你看……”猥话音刚落真嗣便一脚踹上来。 楚生忙拉住真嗣: “别和他计较!” 真嗣听楚生这话是向着他的很是受用,遂收了脚转过身去。 被楚生扶着的周瑞不屑的哼了声,心道真嗣也就现在占点便宜,等自己病好了绝对要踢他个自理不能人道不成!! 回到病房,真嗣去给楚生借医院的毛毯。解决完生理问题的周瑞发现自己肚子饿了,瞅着一旁的饼干就要抓,被楚生一爪子拍掉:“二十四小时后才能进食。” 周瑞蹙眉道: “那还不磨个胃穿孔啊?” 楚生耸肩道: “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也能磨成针。” 周瑞不满道: “我在你心中就一根针?” “不,是芝麻糕。” “什么芝麻糕?” “你听过一首歌吗?”楚生唱: “一个芝麻糕呀~~不如一针细~~~” 周瑞沉默半晌道: “不是‘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吗?” 楚生唰地就脸红了,恼羞成怒地指挥汤圆用榛子壳砸周瑞。 正打得热闹,真嗣抱着借来的毛毯走了进来,汤圆一见真嗣立刻便扑了过去。 真嗣沉着脸将毛毯塞给楚生道: “隔壁,空床。” 楚生心道让真嗣照顾周瑞那还不等着明天收尸?忙把毯子塞回去道:“我不累,你先睡。” 真嗣摇头,又推回去。两人推了半天,周瑞在一旁道: “想不到我魅力那么大,两个都争先恐后地要服侍我……” 楚生白他一眼,推推真嗣道: “你先去吧!我一点来换你。” 真嗣沉默片刻,终是抱着汤圆和毯子离开了。 楚生守着周瑞,两人相顾无言。 周瑞实在挨不过肚子饿,偶尔发出一两声呻吟。 楚生不免同情道: “明天下午就可以吃流质了。” 周瑞捂着胃道: “水……” 楚生倒了半杯子水,用棉签沾了沾给周瑞涂嘴唇。周瑞抿了抿道:“你觉得这样有用吗?” “可医生说了你不能喝水……” “可这效率也太低了吧?” “那你说怎么办?” 周瑞瞅着楚生道: “你可以用你下巴以上鼻子以下的器官喂我……” 楚生愣了几秒,一扔杯子道: “周瑞你这样有意思吗?!” “什么有没有意思……”周瑞四处看。 楚生盯着周瑞半晌,终是深吸一口气别开脸道: “既然当初选了,就不要再做出这么一副样子让彼此难堪!” 周瑞一怔,看向黑暗中坐着的楚生。 微弱的月光从窗帘透进来,描摹着那熟悉而又模糊的轮廓。压抑的气氛蔓延开来,呼吸声清晰可辨。 周瑞别过头看了眼手机道: “你也累了……早点歇着吧……” 说完半晌没动静。 周瑞还想说什么,忽地一滴冰凉滴在脖子上。 周瑞对着天花板怔忡,只觉得那一滴,在颈项划出一道灼热,一直烫到心里。 “喂……”周瑞摸索着抓住那双冰冷的手: “怎么哭了?” 楚生抽回手抹了把眼泪吸吸鼻子道: “活了这二十多年……没能为祖国、为人民做点什么……每思及此,悲痛欲绝……” 周瑞忽然很后悔,当年那根芝麻糕怎么没把楚生给磨了? 第21章 可怜的大爷 周瑞还没后悔够,真嗣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门口。 “生,来睡。” 楚生忙低了头抹干净脸道: “你才睡一会儿,我再……”话未完真嗣已来到他跟前一把抱起他在周瑞的瞪视中往隔壁走去。 真嗣轻轻将楚生放到床上,替他脱了外套鞋子随后按倒盖被子。 楚生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望着面无表情的真嗣。虽然真嗣什么都没说,但楚生却敏感地察觉到——真嗣生气了。 “我……那个……”楚生开了口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真嗣等了半晌没等出下文,替楚生掖紧被角沉声道: “我,不为难他……生也,不为难自己……” 楚生一怔,随即将头埋进被子里当鸵鸟。 真嗣知道楚生想静一静,转身便去了隔壁。 饿得睡不着的周瑞瞪着天花板发呆,觉得真嗣简直一木头,往那儿一插,便可以纹丝不动地坐到天亮。 周瑞觉得无聊,想想真嗣中文不怎么流利便开始欺负他讲起了有色笑话。 “从前有个男人,在地里走啊走的一不小心摔了一跤,JJ插土里拔不出来了。这时候,有个母亲带着孩子路过,你猜孩子看到了指着男人说什么?” 真嗣面无表情。 “他说,妈妈妈妈你快看!野生的JJ长出个人来!”说完周瑞自己先笑了,笑到一半又因为牵动伤处而痛得倒吸一口冷气,真嗣用斜45度角看着周瑞在那儿扭动。 周瑞痛过一阵,觉得用这招对付面瘫的真嗣不管用,于是话题一转道:“楚生有没有和你说过?他住我家那会儿,整天给我洗衣服烧饭带孩子,还和我睡一张床……” “放,屁。”真嗣面不改色地打断道: “才能,吃流食。” 周瑞此时的感觉就像向炫耀自己脖子长所以喝水很舒服的长颈鹿被小白兔问起“你吐过吗”一样,噎了半晌方瑞怒而支起身道:“别以为JJ插土里就强J了地球!取款机里取出来的钱能归取款机吗?还不谁插卡归谁?!” 真嗣一听他言下之意就怒了,一个手刀就往周瑞脖子上砍。周瑞忙一撑躲开了,抬膝就往真嗣软肋上招呼。真嗣手肘一收,护住软肋的同时一掌拍开周瑞的膝盖顺势压住他的伤口:周瑞一痛,动作一迟缓便被真嗣箍住手脚占了上风。 “你,根本,不爱生。”真嗣一字一句道。 周瑞嘲讽一笑道: “难道他就爱你?” 真嗣仿佛被击中软肋,晃神的一瞬间,周瑞猛一用力将真嗣整个人顶了出去。真嗣虽然及时反应过来努力稳住了重心,但仍是被周瑞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得撞到了后面大爷的床沿上。 “哐当”一声,众病友都惊醒过来,门外值班的护士也吓得跑了进来,一时间灯火通明。 楚生本来就没睡着,听了这动静吓得立马跳下床来。跑到隔壁,就见了周瑞捂着伤口坐床上,真嗣依在大爷的床沿上。 “三更半夜的,你们闹什么??”护士长柳眉竖得都快直角了。 周瑞冷静沉着地指了指真嗣和大爷道: “他们动静太大,我睡不着……” 众人:“噗——” 大爷捂着心口就要晕过去,被小护士们围作一团又是顺毛又是顺气才救过来。 楚生无语地走过去扶起真嗣: “还挺得住吗?” 真嗣迷茫地点点头。 “那我们去阳台继续……” 众人:“噗——” 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楚生拉着真嗣走到门口又回头问大爷:“大爷还一起来吗?” 大爷捂着心口正式晕了过去。 到了阳台,楚生吹着夜风对真嗣道: “有时候人不能太任蒸,谁任蒸谁就熟了。” 真嗣不是很理解楚生的意思,只是将外套脱下来给楚生裹上。 楚生觉得这氛围太煽情,低了头转移话题道: “真嗣,那什么……你汉语进步得挺快的,就是少看点广告……” 真嗣看楚生半晌道: “他说,‘优乐美’,女孩,笑了……” 楚生一愣,原来那时候真嗣说“优乐美”是这个意思…… 抬起头时,发现真嗣已在不知不觉中缓缓靠近自己。 真嗣长长的睫羽在眼眸上投下一层暧昧不明的阴影,每眨一下,楚生的心就跟着被拨动一下。 当两人的气息近到融合成白茫茫的一团时,楚生忽地心中一慌,侧开脸道:“听说日本人住哪儿姓什么,是真的吗?” 说完楚生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人家真嗣姓樱井啊! 真嗣沉默地看楚生半晌: “生,问我,家世?” 楚生完全没想到这个层面,但既然真嗣提起了便也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真嗣隔着衣服握住胸前的挂件,想了想终是言简意赅地总结道:“井里,交配……” 楚生一口鲜血洒向大地。 真嗣明白楚生误会了,想解释却又一时说不清,不免黯然下去。 楚生见他那样心中一痛,忙拍拍他肩膀道: “没事没事,等回去老师教你。” 真嗣望着一片沉默的夜色道: “生,看电视,理解不能……生,说笑话,理解不能……” 楚生一怔,忽然想起自己对着电视笑时,一旁真嗣那落寞的表情…… “真嗣……你学广告词也是因为这个?” 真嗣轻轻“嗯”了声。 楚生只觉心中温暖起来,深吸一口气,握住真嗣的手道:“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就算明白了意思,也隔了千山万水……那不是文化的差距,而是心的距离……” 真嗣低头看看那交握的手,忽一把将楚生拉进怀里,让两人的胸口紧紧靠在一起。 楚生有些措手不及,但也没有挣脱的意思。有人说,小时候缺什么长大后就会特别渴求什么,也有人说习惯的力量是可怕的,总之,当楚生听着两颗心交汇的心跳声时,便沉溺在那令人安心的温暖中无法自拔了。 不远处的黑暗中,周瑞躬着身沉默地看着两人相拥的温馨,只觉得那一刀不是割在肚里,而是剜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大爷被转移了病房,走前特哀怨地看了三人一眼,大有要他们赔偿他晚节不保的意味。 周瑞早上已经饿得说不出话来,真嗣跑下去买饭票,正在此时,床头柜上周瑞的手机响起。楚生瞥眼奄奄一息的周瑞,终是大发慈悲地替他接了。 “喂?” 对方愣了一下道: “楚生?!” 楚生一听是王凯的声音,有些欣喜也有些悲切: “你找他有事?” 王凯在那边点头道: “周总说好早上来的……几份文件都等着他签呢!” 楚生道: “那他可能要请假了……” 王凯莫名: “请什么假?” “产假。” 一旁的周瑞一口鲜血喷在菠萝上。 楚生道: “他正喂奶,你要不要和他说话?” 周瑞又喷了一口血,楚生于是继续拽着手机道: “他喂得太激烈呛到了,你可能要待会儿再打……” 话未完手机便被周瑞夺了过去: “喂?王凯,文件你现在都带过来……” 真嗣排队排了挺久才买到饭票,其实他没和楚生说,昨天那床铺也是他花钱买来的,不然医院那么拥挤的时候哪里来的空床给楚生睡?虽然楚生只是眯了会儿,真嗣也觉得这钱花得值得。 回到楼上的时候,真嗣发现病房里多了一人。那人满头大汗地拿着厚厚一叠文件递给周瑞,正是许久不见的曾有草泥马之缘的王凯。 楚生等周瑞捂着伤口千辛万苦地撑起身,才懒洋洋地走到床尾抓住一金属把手道:“你难道不知道……床是可以摇起来的?” 周瑞险些将文件夹捏碎,但想想王凯在身旁,终是努力将怒气压下去。 打开文件夹,周瑞发现每份文件都加了个封套。 “这是干嘛?” 王凯毕恭毕敬道: “防奶渍。” 周瑞一口“奶渍”喷在文件夹上。 真嗣这时候已经走过来模范丈夫地将饭票都交到楚生手里。 周瑞酸溜溜道: “我中午又不能吃,你们那么早买好饭票干嘛?” 真嗣瞥了周瑞一眼道: “和生一起,吃——给你看。” 三人:“噗——” 楚生眼看着周瑞憋得快伤口迸裂,忙拉了真嗣道: “他们谈产假,我们外面走走?” 和真嗣在外面放养了大概三刻钟,直到医生查房王凯才出来。 楚生忙迎上去道: “怎么样?都谈好了?” 王凯点头: “产假九十天,产前休假十五天,周总难产再加十五天……等我搞定文件下午号召大家一起来看周总坐月子。” 楚生“噗——”: “王凯我没看出来原来你那么仇恨‘周扒皮’?” 王凯妩媚一笑: “阶级敌人嘛……”随即想起来道: “诶,你什么时候来上班啊?” 楚生愣了下: “上什么班?” “你不是休假吗?” 楚生呆了半晌: “谁说的?” “周总啊!”王凯奇怪道: “难道你不是……?” 楚生沉默了,王凯若有所悟地补充道: “周总前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的,身边连个秘书都没,我们说先招个实习的,周总就是不肯……而且那天你不来上班后,周总连车都不开了……” 楚生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波动面不改色道: “也许他是想体验一下在拥挤的地铁里被人间胸器杀害的快感……” 王凯一叹,拍了拍楚生的肩语重心长道: “楚生啊,你是个聪明人,别总和领导过不去……” 楚生知道王凯误会了,但也懒得解释,哼哼两声后便和真嗣一起将王凯送到了电梯口。 两人回到病房时,周瑞捂着肚子对楚生道: “我现在没什么事,你能不能……帮我回去喂喂月饼?” 楚生一直是很喜欢月饼的,离开的一段时间也常常想念抱着月饼看电视的日子,想想月饼忍饥挨饿就于心不忍,犹豫地看看真嗣,真嗣虽然不明白月饼是什么,但被楚生那么一看,仍是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于是楚生穿了外套嘱咐了真嗣几句便离开了。 周瑞等楚生走远,忽地一笑道: “看,他随身带着我家钥匙。” 刚说完就见楚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摊手道: “钥匙,还有打的费。” 周瑞的脸唰地就绿了,真嗣别过头去忍笑。 楚生终于来到周瑞家门口,发现周瑞的车停在那儿,上面依旧留着自己划的热带鱼般的划痕。楚生想起王凯的话,纳闷周瑞干嘛不去补漆。 打开门的时候,饿得啃家居的月饼一下子便扑倒了楚生。楚生心疼地揉揉他,月饼一个劲地舔着楚生,那熟悉的亲昵让楚生心酸。 等月饼舔够了,楚生直起身,才发现月饼脖子上依旧挂着那块熟悉的牌子——“妈,我要吃饭……” 楚生忽地一股怒气腾上来,仿佛周瑞挖了个坑,算准了他会跳下去。月饼不明白为什么楚生的脸忽地沉下来,只是呜呜叫着讨好着。楚生看月饼这样,终是一叹,摸摸它便去冰箱找材料。 跑到厨房,又看到那条草莓围裙。楚生烦躁地别过头去闷头给月饼做吃的。 月饼吃饭的时候,楚生闲着无聊便在房间里走动走动,结果忍不住把周瑞那堆积了不知道多少天的衣服给洗了,帮周瑞书房里乱摊得不知道占了多少地方的资料给收了……都弄好后,楚生腰酸背痛地站在客厅里,生出一股满足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很可悲…… “月饼,我要走了……”楚生抱住沙发上的月饼揉揉。月饼能听懂似的,忽地跳下来,咬了咬楚生的衣角。楚生跟着月饼上了二楼,月饼挠了挠其中一扇门。那是周瑞的房间,里面有楚生和周瑞一起睡过的床。 楚生有种预感,总觉得打开这扇门便要见到什么会令自己动摇的东西,但在月饼祈盼的目光下,终是深吸一口气转动了门把。 门一开,月饼立刻便窜进去叼出一样东西,朝着楚生摇尾巴。 楚生开了灯才看清,月饼叼着的一只小松鼠的毛绒玩偶。那玩偶做得并不精致,但背上那几道条纹和圆滚滚的样子倒和汤圆有七、八分像。 原来月饼是想汤圆了…… 楚生蹲下身摸摸月饼: “下次我带汤圆……”说到一半楚生鼻子一酸。 哪还有什么下次…… 楚生起身想快点离开,关门时却注意到那没有理过的床铺,一半凌乱,另一半则整洁地叠着,仿佛等待着谁的归来…… 楚生再也受不了,丢下月饼就一路往楼下跑。 门都没锁,一直跑到十字路口,楚生才喘息着停下来……感觉连最讨厌的一千五百米都没那么累过…… 第22章 木头 精疲力竭地回到医院,正好午饭时间。 楚生掩藏好心绪,狠狠地叫了一堆荤菜,拉着真嗣在周瑞面前大快朵颐,把周瑞气得…… 刚吃饱喝足,消息灵通的程锦峰便带着弟弟程锦锐前来探望。 程锦锐迫于哥哥的淫威,叫了声“周叔叔”随后将一堆补品递给周瑞,脸上却一副谁让你上次欺负我现在遭报应了吧哼哼哼的表情,周瑞抽搐着收下了。 程锦峰道: “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我和这家医院的外科主任不熟。”程锦峰推了推眼镜道:“不然我给你做手术,一定会切小腹下方的另一个器官……” 众人:“噗……”,周瑞一个菠萝砸过去。 正闹腾呢,王凯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风风火火的赶来了。 一群下属补品买了不少,其中不乏奶粉啊血尔啊太太口服液,连产后塑腰带都没放过……谁让周瑞这个工作狂平时把下属虐得叫苦连连,有机会折腾周瑞自然是个个是不遗余力… 热热闹闹地围观了会儿,忽地就冲进来四名黑衣男子。 那油头!那墨镜!那西装!那皮鞋!众人顿时有种在看《骇客帝国》的错觉! 正在给另一个病人换盐水的护士也愣住了: “请问几位……” 那几人忽略小护士的蚊子音,直接走到周瑞床前,一鞠躬中气十足地喊了句日语。 众人怔忡间,站在最后面的真嗣走上来,冷着脸回了一句。最前面俩黑客一听便急了,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 真嗣依然面不改色,冷冷打断后又只一句话将他们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四名黑客为难地互相看看,终是无奈地一鞠躬后退了出去。 等他们走远,众人始回过神来,齐齐望向真嗣。 真嗣什么都没说,沉着脸便走了出去。 僵持中,程锦锐小朋友悄悄拉了拉楚生的衣角道: “我只听得懂一点……”压低声音道: “他们要木头哥回去…” 楚生一愣,立刻追了出去。 真嗣依旧在阳台上吹风。楚生走到他身后,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真嗣听出楚生的脚步,一叹道: “生,让我,静一静。” 这是真嗣第一次拒绝楚生在身旁,楚生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拳头捏了又放,终是木然地转身离去。 待他走远,真嗣缓缓回过头来。 楚生不会知道,真嗣有多么希望他能留下来,亦如真嗣总陪在他的身旁…… 在人最脆弱的时候,哪怕什么都不说,也是一种安慰…… 一群人说了会儿话便走了,下午五点,周瑞终于熬到可以吃流质了,但楚生却心不在焉地把米汤都喂进了周瑞的鼻子里。 周瑞在被米汤淹没呼吸道前一挺身道: “你是不是给我买了好几份保险受益人都填了你自己啊?” 楚生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给周瑞擦,周瑞拍开抹布道:“他要回去?” 楚生摇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回去?” 楚生低了头不说话。 周瑞见楚生那样,心里满不是滋味: “折腾了半天,你连他家什么背景都不知道?” 楚生一听,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一下子上来了: “这事和你有几毛钱关系?!” “那你在我一外人面前表现得那么失魂落魄干什么?”周瑞也来劲了:“有本事你给他生个孩子把他留在中国!!” 楚生气得说不出话来,忍了半天才没将米汤泼在周瑞脸上。 “周瑞!我告诉你!我还真就愿意给他生菠萝了!” 说完碗一扔,转身离去。 楚生跑到阳台上,真嗣依然孤孤单单地站在那儿。一直以来,真嗣给人的感觉都是淡漠的、柔和地,仿佛水墨画里那若有若无的远山。真嗣也只有当遇到与楚生有关的事时,才会变得浓烈起来。 然而此刻,楚生看着真嗣面无表情的侧脸,却发现那悲伤那么鲜明地浮在表面。 每当楚生难过时,真嗣总能恰到好处地给他安慰和依靠,然而当真嗣难过时,楚生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唯有走过去一把拉起真嗣的手就往回跑。 真嗣一愣: “生?” “我们回去!” “回?” “回去生菠萝!” 一头雾水的真嗣再次感受到汉语的博大精深的同时,也因为手上的那份温暖而觉得安慰了些许。 要乘电梯必须得再次经过周瑞的房门口,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的周渣渣还以为楚生只是跑出去找乳娘安慰一番便会回来,到时候只要圆滑地把这疙瘩带过便是,却没想到听了脚步声抬头就见了楚生一脸决然地拉着真嗣从门口经过。 周瑞这才意识到楚生这别扭小孩是动真格的了,可惜自己刚生完孩子啊呸刚大病初愈无力阻拦,唯有狂按床头呼叫钮召唤神兽小护士。 几秒种后,一小护士便急急忙忙赶过来问周瑞什么事,周瑞道:“快帮我拦住电梯口那两男的!!” 小护士莫名道: “哪两个??” “照顾我那两个。” “拦他们干吗?” 周瑞真想把菠萝砸过去,但有求于人唯有找个借口道: “他们东西忘拿了。” 小护士道: “忘拿了我帮你给他们不就成了?” 周瑞无力地瞪着小护士,撑起身下床就往外挪。 “诶!!”小护士忙过去扶他: “你别随便起来啊!小心伤口裂了!” 周瑞心道“肛裂也好过使唤你啊!”,避开小护士的手捂着肚子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挪。 楚生按了向下键,眼看着电梯上来了,忽的转角处日本女人般小碎步挪出来一人。 真嗣眼尖先看到,条件反射地就往楚生身旁一挡。楚生没注意到,见电梯门开了便拉着真嗣要进去,刚抬脚便听一人喊:“等等!!” 楚生回过头来,周瑞看着楚生那一瞬间冷下来的眼神到嘴的话就卡在“你……”这个字半天没有下文,一旁的小护士急了,帮忙接道:“你东西忘了!” 楚生打量打量周瑞,语气平板道: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周瑞道: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楚生道: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没时间陪你耗着。” 周瑞道: “时间就像乳沟,挤挤总会有的。” 楚生道: “抱歉我一马平川。” 周瑞盯着楚生的臀部道: “这不还有条散热沟吗?” 众人:“……” 电梯里替两人按着钮的几人不耐烦了: “你们到底上不上啊?” 楚生和周瑞同时道: “上!”“不上!” 随后互瞪一眼电流磁磁。 这时候一只手覆上楚生的脑袋道: “生,留下……” 楚生和周瑞同时一愣,真嗣却只静静看着楚生。眼神中满是安慰与包容,仿佛长辈宠溺着任性的孩子。 楚生被真嗣这样的眼神望着,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明知自己的任何想法都逃不过真嗣的眼睛,却还视而不见地任性妄为……图穷匕见时,真嗣那一如既往的温柔,比什么都要让楚生自责…… 然而楚生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的同时,脚下却并未移动半步。 电梯里的人看楚生样子估计是不会上来了,便按了键合上了电梯门。周围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见没热闹看便也纷纷散去,留下三人静静对峙着。 小护士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恍然大悟道: “原来你们真的是三角恋?” 三人僵硬地扭过头用看小布什的眼神看着小护士。 小护士兴奋地继续道: “我就说你们这眼神不对嘛!你们这样的我见多了。”指着楚生:“你和我们黄医生一个style!” 正说着,就听高亢的一声: “莉莉~~~~” 几人回头,就见了一油头粉面的白大褂扭着小蛮腰迈着猫步款款而来:“哎哟叫你拿点东西怎么半天不回来?叫人家好等!” 小护士连忙道: “黄医生对不住,刚这病人叫我……我马上就去!” “没事没事!”黄医生翘着兰花指妩媚一笑道: “我们是好姐妹嘛~~”说完一扭一扭地离开了。 小护士对三人道: “你们继续百慕大,改天我去闲情八你们!” 楚生呆呆看着那医生和护士走远,扭头问身旁的真嗣: “我很娘吗?” 真嗣看看楚生的苦瓜脸,摇头安慰道: “生……很爹。” “噗——” 还未等楚生告诉真嗣这“娘”在这个特殊语境中的意思,一旁的周瑞便挺了挺胸脯道:“这叫‘相对论’你懂吗?” 楚生深沉地看周瑞一眼: “你是B罩杯吧?” 周瑞深沉地看楚生一眼: “刚生完孩子丰满也是很正常的。” 楚生深沉地瞥真嗣一眼: “等你拆线了我绝不会再和你有一毛钱关系!” 于是就这样,欢乐的百慕大三角继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 到了第二天周瑞便不需要再陪夜了,楚生和真嗣带着汤圆宝贝疲倦地回到租房,早收到消息的张司青开了门便是一愣:“哎哟喂媳妇,你是为了替我省看世博熊猫的钱才和小日本把眼圈熬成这样的吧?” 楚生摇摇晃晃道: “床……” 张司青忙和真嗣一起给楚生的床加了电热毯铺好被子将他塞进去裹成个蚕宝宝,一直缩真嗣怀里的汤圆也扑到楚生胸口一起睡下了。 张司青对真嗣道: “你也洗洗睡下吧?” 真嗣忽地认真地看着张司青道: “生,我会,好好照顾……无论,在哪……” 张司青不知道为什么真嗣忽然这么说,“昂昂”了两声便回房间继续写文。 真嗣在浴室里对着淋浴喷头冲了许久,水划过皮肤,却带不走心的倦怠…… 周瑞的那句“难道他就爱你?”始终哽在喉头,咽不下也吐不出,堵得胸口发闷…… 这边张司青更新完一章,刷新一下页面,兴奋地开始回复新留言。果然,那个叫“Lily”的女孩子又来了,这次她主要讲她在医院里遇到两个养眼大帅哥为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受争风吃醋的事。张司青看到她最后写着“大大求交往”想想也许能找点灵感便加了她Q。 结果聊了没几句张司青就觉着不对,忙试探着问小姑娘是哪个医院的。小姑娘心思单纯又特别崇拜张司青,立刻就说了医院名和那其中一病号的名字,张司青一听,再次感叹命运的齿轮转得无巧不成书,八卦地打探了一番。 莉莉之前照顾过周瑞几天,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三人特养眼便到处打探三人的事迹以供YY,结果今天撞上这一事骤然发现这铁三角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此刻被张司青问起,想着反正张司青不知道他们是谁,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聊完一段,张司青将那些个夸大的部分过滤掉思索一番后得出个的结论——以后不能让楚生光生菠萝,最好能让楚生再生点榴莲啊黄瓜啊甘蔗啊鸡蛋啊河豚啊……好好省一笔生活费的同时也改善饮食结构。 后面几天,医院里无非是某某领导前来慰问周瑞,某某合作方前来探望周瑞,某某亲朋好友前来殴打周瑞。楚生的任务就是赔笑或者落井下石地和周瑞说相声。 真嗣依旧如小学作文中常说的“辛勤的园丁”般默默无闻任劳任怨地陪在楚生身旁,丝毫不提及那群“黑客”的事,而楚生也怀着侥幸心理想着只要真嗣不说便说明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拆线的前一天,周瑞趁着楚生下去买饭票试探着问正将切块的苹果削成小兔子模样的真嗣:“小日本,你滴,开路马斯滴,回小日本?” 真嗣不理他,继续削“兔子”。 周瑞知道问不出个什么,便玩弄着大菠萝道: “你知道吗?有种东西叫雏鸟情节。” 真嗣看都不看他,将“兔子”在一次性盘子里围成一圈道:“日!”放下刀: “——久生情。” 周瑞:“……”,半晌方继续爱抚着大菠萝道:“那我们走着瞧吧!” 这时候楚生上来了,看两人在那儿眉目传情,忙轻咳一声道:“真嗣,晚上想吃什么?” 真嗣见了楚生表情立刻缓和下来,招呼楚生过来坐下,用牙签叉了个“苹果兔子”递到楚生跟前。 楚生本来想接过来再吃,结果瞥眼盯着自己的重虎着脸的周瑞,张开嘴就着真嗣的手就咬了上去。 “嗯,好甜!”楚生也插起一只兔子递给真嗣。 嗣目光温柔地看着楚生,也就着楚生的手把“小兔子”吃了。 周瑞看着两人插来插去地把一盘苹果吃完,只觉得菊花疼。 第23章 杀猪的故事 终于熬到第六天拆线,程锦峰特意抽空跑来围观周瑞伤口拆线。周瑞一边后悔交友不慎一边将菠萝交到楚生手中,视死如归地踏进了容嬷嬷的小黑屋。 几声让人浮想联翩的呻吟后,周瑞捂着伤口挪了出来。 程锦峰幸灾乐祸道: “享受吗?” 周瑞哼哼道: “我就是那东海三太子敖丙。”指了指小黑屋: “他就哪吒。” 程锦峰点头道: “实习那会儿,小林就以快、准、狠闻名遐迩,他也算是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 楚生感叹道: “原来是华佗世家。” “不。”程锦峰推了推眼镜道: “他爸是杀猪的。” “……” 周瑞瞥了眼别过头去的真嗣,沉着脸道: “既然你们那么熟,和他说说让我早点出院?” 程锦峰道: “我从不做妨碍别人利益的事。” “我多住几天你能有油水捞?” 程锦峰眺望窗外浮云,特高尚道: “那是心理上的满足。” 周瑞发誓一定要让月饼找老婆生一堆孩子然后把对狗过敏的程锦峰埋进去!! 又过了两天,周瑞终因为病房紧张而得以被批准提早出院。 出院的那天早上晴空万里,刚买了车到处得瑟的王凯自告奋勇来送周瑞回家,楚生和真嗣也便搭个顺风车。 周瑞没什么东西好收拾因为大部分都给楚生吃光了,三人轻装上阵地走出医院,队形是真嗣与楚生肩并肩,周瑞在后面使劲踩两人影子。 王凯一见三人出来便迎了上来: “恭喜周总出院!!” 周瑞面无表情道: “这次你率众人围观本王坐月子功不可没,回去后定大加嘉奖。” 王凯脖子一缩: “周总谬赞,周总谬赞……” 三人上了车,周瑞坐副驾驶座上指路,真嗣和楚生坐后面腻歪。 周瑞一路上默默无语地看着窗外,王凯惴惴不安地小心开车。然而毕竟刚拿到驾照,王凯的车速虽然慢,却仍扭得美女蛇似的,害得把肩膀借楚生睡的真嗣不时得把楚生的脑袋搬回到肩膀上。 一小时后,终于到达楚生租房的小区门口。 真嗣紧了紧楚生的爪,楚生方迷茫地睁开了眼,看看窗外,却半天没有动静。 周瑞从后视镜里瞥眼看着窗外的楚生,特烦这种感觉像是在逼他说些什么的僵持局面……楚生希望他说什么?这些天谢谢你回去生菠萝吧走好不送? 楚生看周瑞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抿了抿唇,握住门把。 王凯毕竟没经验,停车停得毫无技术含量竟然和人行道当中隔了一人宽的距离。楚生也没注意,推开门就要出去。 周瑞无意间瞥了后视镜一眼,正见一辆摩托驶过来想从王凯的车和人行道的缝隙中穿过去。 周瑞一惊,想都没想打开车门就用整个肩膀将楚生连人带门地撞回去。 来不及反应的楚生“磅”的一声撞上车门,顿觉眼前一黑。耳边一阵尖锐的急刹车声和“丁玲哐啷”的折裂声重叠成一种触目惊心的不祥。 楚生在分不清是谁的惊叫声中捂着额头睁开了眼。顺着目瞪口呆的王凯的视线望去,就见前方三米开外,一带着头盔的男子坐在一旁人行道上捂着手肘哎哎叫唤,在他身旁横着他的摩托车和被撞得变形的车门,而车门旁,躺着浑身是血的周瑞。 楚生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血液同时涌上来糊得眼前血红一片。 这一刻,楚生忽然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仿佛谁把他和外界的联系切断了,眼前的一幕幕碎成一块一块,拼不出个实感…… 直到感觉身后谁扶了一把,周围的一切才重又回潮般涌了回来。此时王凯已冲过去跑到周瑞身旁,发现自己踩在血里时,又惊得后退一步。 周围渐渐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群众,窃窃私语甚至指点嬉笑,好心一些的则掏了手机打110和120…… 楚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扒开人群挪到周瑞身旁的,那些个刺耳的话渐渐膨胀开来,鼓得耳膜生疼。 大冬天的,膝盖被冰冷的水泥地磕得生疼,但那刺眼的一片却滚烫得灼伤了眼。 周瑞的左腿皮开肉绽,半边脸都浸在血里。楚生的泪滴上去,合着血水划下来。 这血淋淋的画面,渐渐与儿时的梦魇重叠在了一起…… 未知生,先知死 ——楚生在八岁那年就深切地明白了死亡的含义,那种将再次失去生命中重要之人的恐惧感一瞬间几乎将楚生压垮…… 楚生受不了周瑞脸上痛到扭曲的表情,伸手想去触碰,却被真嗣一把抓住。 真嗣仔细观察了下周瑞的伤势,随后双手压在周瑞大腿内侧的上方股动脉给周瑞止血。 这两分钟内,周围围着的人越聚越多,楚生喊着周瑞的声音几乎被那些个议论纷纷淹没,却是一声一声,不曾间断过…… 终于熬到120的人来,他们观察了一番后才将周瑞小心翼翼地抬上了车。 王凯和轻伤的摩托车司机被赶来的交警刑警带去录口供协助调查,真嗣则扶着楚生一同随着周瑞上了车。 一路颠簸中,楚生呆望着周瑞,真嗣则紧紧握着楚生的手。 周瑞被送到医院时虽然还有点意识,但签字的力气是绝对没有的,不签承诺书,医生就不肯手术,楚生情急之下掏了周瑞的手机打给了程锦峰。 程锦峰正准备手术,一听立刻道: “你把手机给他。” 那胖医生听了会儿电话,先是皱眉,随即一拍大腿道: “哎哟是您啊!成成,您待会儿啊!!”说着便揣着电话小跑出去。 片刻后,胖医生回来,将手机递给楚生道: “准备手术!去外面等着!” 楚生半晌才明白过来,欣喜万分地对胖医生千恩万谢就差抱大腿以身相许了。 走廊里,楚生坐在椅子上紧紧握着双手望着手术室上亮着的红灯发呆。真嗣提着超市买的加热了的盒饭和温咖啡递过来,楚生摇摇头:“你先吃吧……” 真嗣放下盒饭,将咖啡塞到楚生手里。楚生握着的那一点点暖意,却渗透不进心里…… 正在此时,一阵脚步声,楚生扭头就见了程锦峰疾步而来。 程锦峰刚手术完就开车赶过来,金丝边眼镜后的一双眼带着些许疲惫。 楚生一向不喜欢太精明的人,但对程锦峰却始终抱着好感。虽然接触不多,但楚生知道,程锦峰是个口是心非的好大夫。见他走近,忙将手中的咖啡递过去。程锦峰摆摆手脱了外套挂手上:“进去多久了?” 楚生垂眼道: “两小时……” 程锦峰“嗯”了声,便在两人身旁坐下。 三人随即陷入了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楚生的心也跟着越悬越高。 到了某个临界点,楚生实在坐不住了,说了句“我去下面透透气”便往外走。真嗣本来想跟上去,但看看楚生的样子,终是作罢。 程锦峰等楚生走远,方问一旁仍望着楚生消失方向的真嗣:“当时摩托速度怎样?” 真嗣想了想道: “不,快。” 程锦峰稍稍松一口气: “那你看得出周瑞哪里伤了吗?” 真嗣指了指左臂: “挫,伤。”指了指腿: “骨,裂。” 程锦峰打量打量真嗣: “你学过医?” 真嗣摇头: “养父,医生。” 程锦峰“哦”了声,便再没说什么。 程锦峰是个聪明人,他猜得到周瑞和楚生的关系,自然也猜得出真嗣与楚生的关系……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是聪明人懒得插手的。 这边,楚生其实并没有走远,只是在二楼和三楼间来来回回地走台阶——一节节地踩上去,再一节节地踏下来。 这是楚生从小养成的习惯,对于家教很严的他来说,是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任性的权利的,所以每每心里烦闷或憋着气,便在家里的旋转楼梯上来来回回地走,直到平静下来。 然而此时,这个一向还算管用的法子却失效了……楚生脑中绷着根弦,危如累卵的情绪,轻轻一拨便到了崩溃的边缘。 楚生一直知道,周瑞是在乎他的,却没想到这曾输给权威和事业的在乎,会在今日,凌驾于生命之上…… 这是周瑞下意识的行为,就像小时候课本里的那些个英雄……或许连周瑞自己都没预料到他会为了楚生做到这个地步…… 如果今天,周瑞真的有什么闪失的话…… 想到这里,忽听了上面的开门声和滚轮的摩擦声。 楚生一愣,三步并两步地跑上楼去。 飞速跑过拐角,气喘吁吁地刹住,手术室的灯已经暗了,刚刚醒来现下又因麻药效应而昏迷过去的周瑞已经被推了出来。周瑞身上盖着薄被看不出伤势,只那白花花的纱布一圈一圈地绕着下巴和脑袋裹得周瑞棒棒糖似的。 紧跟着出来的还有三位医生,其中一个是戴着口罩的胖医生,另一个是瘦医生,而那站在最前面的主治医生是个花白头发的老专家。 老专家摘下口罩,也不问家属是谁,直接对着程锦峰道:“下颌脱臼,左臂挫伤,左腿腿骨骨裂……左颊手肘都是擦伤,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先观察一天吧!” 程锦峰点了点头,对几人说了声:“谢谢”,楚生这才回过神来,拽着程锦峰衣角道:“周瑞……他……?”说到一半便哽住了。 程锦峰看着楚生快哭出来的样子,忽然想到程锦锐小时候拖着鼻涕死死拽住自己衣角不让自己上班的可爱样子,握住楚生的肩,一字一句道:“周瑞,没,事,了。” 楚生仿佛忽然被赦免的死囚,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却是泪先流了下来。 真嗣心里一揪,忙将楚生的小脑袋按进自己怀里,轻轻拍着楚生的背哄着。楚生窝在真嗣怀里痛痛快快地哭出了声,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也终于释放出来。 三个医生对这场面见惯不怪,胖医生和程锦峰说了几句后便让护士推着周瑞往病房去了。 楚生被真嗣扶着,边哭边跟着床移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床上那个已经盖上白布了…… 到了病房,程锦峰还没坐下手机便悲催地响了。程锦峰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便无奈道:“我得先走了!” 楚生忙起身送他。 送到楼下,程锦峰嘱咐楚生几句便打开了车门。想了想,却又顿住道:“本来我是不该多说的……”看看楚生仍旧兔子似的眼,程锦峰决定不聪明一回:“我和周瑞是大学同学,他家小时候很穷,一个人独自来这个城市打拼……有些苦,是我们这些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永远无法体会到的……” 楚生垂了眼,静静听着。 “周瑞一直脾气很倔,要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也或许就是这种性子,让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程锦峰一叹便是一团白气:“我从没见他为什么事动摇过……但那段时间,我去他家,他能拿月饼的狗粮给我吃…… 我看他车停外面上面好几道划痕,就问他怎么不去补漆,他说……”顿了顿:“‘指不定哪天那人还想回来划几道,不如等那时一起补’……”程锦峰说完定定看着楚生。 楚生怔忡,直到程锦峰拍拍他的肩钻进车里扬长而去,才觉着寒风嗖嗖地往脖子里钻,把神经都冻得木木的。 回想那天,在周瑞家看到的每一个场景,楚生只觉得风吹得眼睛生疼…… 第一晚,照样是陪夜,楚生照样不要护工坚持亲自上阵,真嗣也照样默默无闻地陪在楚生身旁。 周瑞在手术台上已输过血,但此时脸色仍是惨白,配着那层层纱布,感觉格外颓然。 楚生一直握着周瑞完好的那只手,静静看着他,脑中却是混沌一片。 楚生想起了在公司里两人的争锋相对,想起了在周瑞家两人的互相折腾,想起了在剧场里两人的相顾无言…… 一幕幕,一出出,谁导演的这悲欢离合,参不透结局,却都已入戏太深。 他们似乎天生是冤家,从相遇起,便没有好好相处过。如今,终于安静了……却是这么一副局面…… 真嗣坐在对面,看着那一堆监控仪器旁,楚生恍惚的神情,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 真嗣知道楚生对他有多么信任与依赖,也知道经过这次之后,天平是必将倾向于一方的…… 还剩多少砝码,压上去是否能换回楚生心里的一个平衡,连真嗣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周瑞醒来的时候,就是他的一厢情愿彻底终结的时候…… 想到这里,真嗣心中忽地生出一种不甘——如果躺在这张床上让楚生如此注视着的是自己该有多好……哪怕一辈子都不能醒来……至少能在楚生心中占着那无人能及的一席之地。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默默对坐了一夜。 当天空露了鱼肚白的时候,忽地听了外面前台处的一阵吵杂。 楚生刚一抬头,便见了上次见过的那四个“黑客”毫不客气地闯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护士,一路着急地喊:“你们谁啊?怎么随便进来?” 房里其他几个病人都被这动静惊动了,怔怔地望着这四个忽然闯进来的打扮得黑社会似的男子,有个心脏不好的当场就捂了心口准备随时晕过去。 其中一个小护士看看形势不对,立刻跑出去叫人。 那四个黑客倒对自己带来的影响毫不知觉似的,仍如上次般笔直走到真嗣跟前,齐齐一鞠躬说了句日语。 真嗣见了他们,眉头便拧紧了。此时听了他们这一声称呼,烦躁地别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那为首的一人完全不懂察言观色,亦如上次般中气十足地滔滔不绝了一堆。 真嗣听了没几句便倏然起身带了怒气地回了一句日语,那人像被噎到似的唯唯诺诺地又补充几句便没了声。 真嗣沉默地看着四人,四人也毕恭毕敬地等待着真嗣的答复。 一种压抑的气氛蔓延开来,就在周围人都以为下一个画面会是摸胸掏枪“磅磅磅磅”的时候,真嗣无可奈何地一叹道:“わかりました”(我知道了) 随即疲惫地转过身,不愿再多看他们一眼。 那四人知真嗣已经妥协,如释重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便一同离去了。 待他们走后,病房内又恢复了平静。 被吵醒的几个病人立刻继续睡或装睡,谁都不往这儿多看一眼。 真嗣盯着地上看了许久,才缓缓将视线移向楚生。 眼神对上的一刹那,楚生忽地心下一揪,他有种预感,真嗣将要告诉他的,也许将成为这段混乱的感情的分界点。此时的楚生,已经不能再像那天那样坚定地说着要为真嗣生菠萝的话了…… 真嗣望进楚生眼里,看到了楚生的动摇,不免心下黯然,却仍是下定决心般,一字一句道:“生……回日本,和我。” 楚生一怔。完全没有想到真嗣会在这个当口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真嗣于楚生,如亲如友。虽然相处的时间不久,但真嗣给楚生的毫无保留、无微不至的关爱已经深深植入楚生心里,像一层屏障,将楚生和那些个痛苦的情绪隔绝开来,让楚生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天塌下来,都总有这么一个人默默为他挡着…… 然而此刻,真嗣却在楚生最脆弱也最需要他的时候说了这样的话…… 这像一个恳求,更像一种胁迫,让楚生好不容易平安下来的心绪又纠成一团,无从抉择。 真嗣静静等待着,楚生却先别开了眼。真嗣知道楚生又想逃避,上前一步抓着楚生的肩,逼他看向自己。 楚生退无可退,唯有垂了眼道: “真嗣,我……” 真嗣拽着楚生肩膀的手骤然一收,楚生一痛倒吸一口冷气,抬头看了真嗣的神情一愣,那眼神,又倒退到那一晚看到手机屏保时的陌生与疏离…… 一股寒意升上来,让楚生不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连声音都带了哽咽:“至少……等他伤好……” 肩上的手骤然一松,真嗣退了半步,绝望地看着楚生。 楚生不敢看真嗣的表情,唯有盯着自己沾了血迹的鞋,双手在两边握成了拳…… 不同于那一晚的决然,真嗣定定看了楚生许久,才落寞地转过身去。 看着真嗣一点一点,缓缓向门口走去,楚生忽然觉得空气稀薄起来,要靠着大口的呼吸才能勉强维持住身形…… 楚生很想糊涂些,但心里却比任何时刻都清楚,这次……真嗣是真的要走了…… 自此,不会再有人在地铁里为他撑起一片天,不会再有人为他在雪中静静守候,不会再有人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也不会再有人……不会再有人…… 一股痛涌上来,将楚生的双眼鼓满了酸涩。 当真嗣最后一步就要踏出门时,忽地不易察觉地顿了顿。只这刹那的犹豫,便让楚生几近崩溃。心理的叫嚣几乎脱口而出,楚生上前一步,刚想喊真嗣的名字,却是身形一震,愣住了。 楚生顺着手腕看去,那紧紧拽着自己的冰冷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躺在一片白色中的周瑞,下巴被绷带绑着开不了口,只虚弱地望着楚生。 那眼中满是楚生陌生的情绪,也是周瑞不该有的软弱与乞求…… 楚生不可置信地望着周瑞,直到听到门口微不可闻的一叹和重新响起的脚步声才想起要挽留。 然而周瑞一察觉到楚生挣脱的意图,便猛地收紧五指。 楚生不知刚进过手术的周瑞哪来的力气,竟连指甲都深深陷进他的肉里。 这般的拉扯,让楚生的魂魄被撕成两半,一半随着真嗣踏入严寒之中,一半被周瑞死死拽在手里…… 而那剩下的一具空壳,已然感觉不到疼痛,只木木站着,看着那一切在自己眼前终结…… 只那么片刻的凝滞,真嗣的脚步声已再也听不见了…… 腕上周瑞的手依然紧紧拽着,直到楚生的泪落下来…… 第24章 蒙娜丽莎 楚生木木地坐在床边,手腕上一圈青紫。一旁的监护仪器默默跳着线条,周瑞则睁着眼对着天花板发呆。 忽的,楚生的手机响了,楚生半晌才回过神来,缓缓掏出来看一眼号码。屏幕上赫然闪着张司青的名字,楚生这才想起事发到现在浑浑噩噩地都忘了和他联系。 楚生按下通话键: “喂?” 张司青一听楚生那略哑的声音便急道: “哎媳妇!!我写文写得昏天暗地废寝忘食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了,今天几号啊?你是不是该昨天早上回来的啊?” 楚生听了张司青的声音,就像流浪了许久的孩子忽然在转角看到了家,一下子眼睛就红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张司青等了半天没等到楚生回话,心下不安道: “媳妇,你这是怎么了?!!” “出了点事……”楚生声音中已带了鼻音: “我现在在医院。” 张司青一惊: “媳妇你又生菠萝了?” 楚生却没心思玩笑。 张司青感觉出楚生的不对劲,扔下一批嗷嗷待哺的读者和在哗哗挥镰刀的编辑,洗了把脸便匆匆赶到楚生说的医院。 飞奔进病房,看到周瑞被吊着只脚头裹纱布躺床上,一个急刹车,眉开眼笑道:“哎哟喂!吓死我了!还以为伤的是你呢!”说着拉起楚生上下打量一番,确定自己媳妇完好无损后,往周瑞床上一坐,正好蹭到周瑞擦伤的手肘,周瑞倒吸一口凉气,张司青道:“装什么装?你们这些地球男就是做作!自个儿拔箭眼都不带眨一下,在美人面前拔根刺都哼哼唧唧脆弱得跟黄瓜似的……” 周瑞没法说话,唯有狠狠瞪着张司青。张司青瞥他一眼道:“娇羞的我不习惯这样赤果果的火热眼神,媳妇我们去外面透透气?” 楚生看看周瑞,又看看张司青,终是一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张司青跟楚生一直走到走廊尽头。 楚生犹豫半晌,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司青。叙述的过程中,断断续续,好几次都停下来压制住翻涌的情绪。 张司青沉默的听完后望着荷包蛋般的夕阳格外深沉道: “媳妇,我虽然一直不怎么喜欢日本木头……但这件事上,你对他很不公平。” 楚生心中一痛,他当然知道自己做得非常欠妥也非常幼稚。需要安慰的时候便拿真心去待真嗣,一旦事关周瑞,便可以这样残忍地眼睁睁看着真嗣黯然离去…… 然而事到如今,又能挽回什么? 张司青回过身来,替神色黯淡的楚生抚平翘起的一簇额发道:“你想想……如果当时坐在前面的是木头,他会不会和米袋做一样的事?” 楚生沉默地闭上了眼。 张司青看楚生这样,心疼地虎摸道: “不过你如果真有心,也不急于这一时,就当给彼此一个冷静的时间。”想了想又一叹道:“可怜汤圆啊……还没成年就没了奶爸,日后只能喂他‘爽歪歪’了……” 楚生没心情接张司青的话,只揉了揉眼角道: “你吃过饭没?” 张司青点点头: “家里没吃的了,就啃了半个沙发。” 楚生沉默半晌,终是无精打采道: “那我去买饭。”随即不等张司青回答便疾步而去。 张司青看着楚生的背影,长长一叹道: “媳妇什么都好,就是不该软的时候太软,该硬的时候又硬不起来……” 随即发现身旁一路过的小护士瞪大了眼看着他,于是面不改色道:“媳妇这种称谓,不一定只限于女性,我带我媳妇来看泌尿科的,你知道往哪儿走?” 小护士面红耳赤地颤巍巍指了个方向,调戏得很开胃的张司青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 然而到了转交,瞥见周瑞的病房,历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双手往裤袋一插就金龙摆尾地游进去了。 周瑞看着门口有个影,以为楚生回来了,却见了一脸“我是纪检委”表情的张司青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周瑞眉一皱,张司青已经挨着他手肘那伤坐下了。 周瑞刚想反击,张司青一把拧住周瑞吊着的腿,周瑞痛地“嘶”地一声。 张司青微笑道: “痛吗?米袋兄。” 周瑞死死瞪着他,张司青又拧了拧道: “我家媳妇的痛啊,是这个的百本、千倍……” 周瑞一愣,在张司青的逼视中眉头蹙得更紧,气势却有些消减下去。 张司青看周瑞那外强中干的样子,“哼”了一声继续道:“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年我媳妇在马路边蹲着哭的时候你在哪儿呢?和哪个女人生榴莲吧?” 周瑞沉默地望着张司青。 “我要早知道我媳妇刚工作那会儿整日魂不守舍的是为了你,你第一次来我这儿我就该把你的黄瓜剁下来插土里等来年开花!!” 周瑞紧抿着唇望着张司青。 “你们地球男人都他妈‘水花四溅’的‘溅’去掉三点水!没人抢的就不觉得香是吧?!”张司青挖了挖鼻孔,大拇指扣住小指一弹,一拖黏状物体便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坠落到周瑞脸上:“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周渣渣我告诉你!!虽然木头走了!但我张某人绝不会把媳妇交给你这种只吃回头草的渣攻!!哪怕……”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刚提着饭盒踏进来的楚生搂进怀里,低头一个狼吻:“——搞百合!”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病房里顿时鸦雀无声,门外路过的小护士们瞪大了眼往这边看。 楚生半天才反应过来张司青做了什么,猛地推开张司青:“你干什么?!” 张司青厚颜无耻地瞥眼脸都气绿了的周瑞道: “没什么,出门忘带润唇膏,从你嘴上蹭点。” 楚生知道张司青又在胡扯,但也懒得和他计较,只可惜地盯着地上一滩饭盒:“牛肉饭都让你洒了!!” 张司青帮着收拾地上道: “洒了就洒了呗!反正沙发弹簧我还没消化掉。” 楚生无语地将饭盒丢进外面的垃圾桶,洗完手回来,从兜里掏出两个硬币扔给张司青:“去!弄点吃的来!” 张司青低头看看那两枚硬币: “媳妇你只给我两个男人哪够啊?” “什么男人?”楚生迷茫。 “你看啊!!”张司青嘿嘿一笑,举起一枚一元硬币指给楚生看道:“正面是‘1’,反面是‘菊花’,这不是男人是什么?” 楚生无语半晌,起身从周瑞柜子里拿了个临时借来的碗,对着地上敲了个口子,递给张司青道:“把两个‘男人’放进去,去路边蹲着等钱吧!” 张司青历时泪流满面地抱住楚生的大腿忏悔道: “媳妇我错了!!” 楚生不搭理他,抖了抖脚把张司青给抖落到尘埃中,任他自生自灭。 张司青啜泣着看楚生一眼,终是端着碗满含不舍地离去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宁静,其他病友都自认倒霉,一天之内受两次刺激,也不知这床到底什么来头,还是打酱油的为妙…… 这边,楚生去卫生间拿了抹布将身上的牛肉汁擦干净,无意间一抬头,脸上因为张司青而积攒的一点点安慰立刻不见了。 之前每次在洗手台洗手,一抬眼就能看见身后站着的真嗣。 真嗣总会温柔地注视着镜子里的楚生,让楚生没来由地脸上一热,低下头掩饰。 这些平时从未注意过的细节,在真嗣走后,那么鲜明地浮出水面,提醒着楚生的选择究竟意味着什么…… 张司青或许说得对,给彼此一点时间。毕竟真嗣的感情来得太突兀,让楚生迷茫也有些惊慌。 楚生自认为没那么大魅力,让谁对他一见钟情到想要相守一生。 但真嗣的感情,确实真真切切地摆在楚生跟前,问他该如何收场。 楚生并不后悔那时的选择,只是不能原谅自己竟让真嗣走得那么难堪,那么绝望……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楚生一定会拉住真嗣……可拉住后该说些什么楚生却依然没有个答案。 既不希望真嗣走,也无法给他任何承诺…… 这般的自私与贪婪,又有什么资格对一个爱你至深的人挽留…… 楚生别开眼,对自己生出一股厌恶。 既然当初选了,现在又来装什么高贵冷艳的悲情男主? 这把双刃剑,在彼此心中都划了深深一道,自此以后,再不可能弥合到初始的模样…… 周瑞见楚生趾高气昂的出去,却是垂头丧气地归来,便知道楚生刚才又想起了谁,心里满不是滋味地别过头去。 这时候送饭的胖阿姨推着车进来了,走到周瑞床前,报了一堆菜名,问楚生要点什么? 楚生翻出饭票,点了炒蔬和蒸蛋,又看了看周瑞,点了碗粥。 周瑞拍床抗议,楚生道: “你刚做好手术,不要加重身体负担……” 周瑞撇撇嘴,眼巴巴地看着粥。楚生跑到床尾,将床摇起来些,再走回来坐好,端起碗,舀了一小勺,吹一吹递给周瑞。 楚公子长那么大虽然自理能力不错,但几乎没怎么照顾过人,调羹的高度和角度都让周瑞很无语,只能梗着脖子凑过去喝,这简直是考验小腹的耐力啊! 楚生看周瑞这样,忙调整姿势,但周瑞正好迎上来,一下子便彗星撞地球,把调羹里的粥都洒了。 楚生一惊,忙抓了抹布给周瑞擦胸前的衣服。周瑞看着楚生这笨手笨脚却格外细心的样子,忽然就觉得这淡而无味的白粥搁了蜂蜜似的,迎合着楚生那很不到位的调羹吃得津津有味。 待可怜的张司青去银行取了钱再买了盒饭回来,周瑞已经一大碗粥下肚了,对着他就打了个饱嗝。 张司青不满道: “媳妇你有饭票还让我去当丐帮帮主!” 楚生白他一眼: “这不为了打狗棒吗?有了它,我们就不用擀面杖和浮点黄瓜可以一统耽美界了!!” 张司青沉默地看看楚生,心里知道楚生和他这一唱一和也是为了让他安心,于是坐下来乖乖把饭吃了,随后抹抹嘴起身道:“靖哥哥,走!跟蓉儿拜洪七公为师去!!” 楚生白他一眼: “我现在cos的是黄药师。” 张司青心疼地看着楚生满眼的血丝: “爹,你夜也陪了,粥也喂了,还留在这里种什么蘑菇?最多我给他找个菊花盛开的护工!” 周瑞又瞪张司青一眼,张司青狠狠瞪回去。 楚生看看残缺的周瑞,一叹道: “你走吧,我再陪一晚。” 张司青不乐意了: “他是你谁啊?要这么孝敬着?” 楚生看周瑞的脸都黑了,忙起身把张司青给推出去,一直推到电梯口方道:“不管怎么说,他救了我的命,我楚生不是那种有恩就忘的白眼狼!” 张司青反驳道: “你就一傻羊羊!” “随你怎么说……”楚生耸肩: “快回去带孩子写你的人兽!” 张司青知道楚生是不会回心转意了,唯有一叹道: “那可说好了,你折腾到他能自理就回家啊!自己小心点,晚上累了就把他踢下床睡一会儿,我明一早给你送储备粮来!” 楚生连连点头说知道了,张司青这才一步三回首地飞走了。 张司青前脚刚走,王凯后脚就带着一堆补品来了。 “周总?!”王凯抹抹额头的汗,坐在楚生让出的椅子上,不自在地挪了挪臀部:“您醒了?” 周瑞半晌方“嗯”了声。 王凯问了楚生一些周瑞的情况,知道周瑞无碍后方松一口气道:“幸好那摩托不快……这事主要责任在他,赔偿什么的等到时候协商。” 周瑞又“嗯”了声。王凯瞅眼周瑞挂着的脚,很是内疚道:“那什么……我就买了点吃的用的,周总您看看还要什么吧?” 周瑞打了个饱嗝后,指了指一旁的一盒牙签。 王凯以为周瑞要剔牙,马上狗腿地拿起来递过去。 周瑞摇摇头,将牙签推回去,随后和蔼可亲地拉着王凯的手,亲切地在他手心写了两个字:“切。腹。” 王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此事虽错在微臣!!但微臣上有老下有小,看在微臣追随皇上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皇上就饶微臣一命吧!” 周瑞毕竟是念旧情的,四下打量打量,随即又指了指王凯腰上的手机。 王凯想着周瑞可能是想让他给什么人打电话,立刻又谄媚地将手机献上。结果周瑞接过手机调到震动档又递回去,再次和蔼可亲地拉过王凯那冰凉的小手,亲切地写了三个字:“塞。进。去。” 王凯菊花一紧: “塞……塞哪儿啊?” 周瑞笑得特蒙娜丽莎。 第25章 不完整 王凯不经事,吓得抓了手机嗷嗷叫着便往外跑,结果一头撞上正要进来的一人。 王凯抬头,便被眼前那斯文禽兽般的俊美男子给迷惑住了,舌头打结道:“对……对不起……刚菊花一紧……啊呸……” 程锦峰愣了下,随即一笑: “我见过你,你是周瑞的下属?” 王凯一听是见过的熟人,立刻便红了脸,站在那儿半天不知道挪动一下让程锦峰进来。 楚生看看王凯熟透的脸,帮忙解围道: “王凯!你这送的什么我保质期看不清!” 王凯这才反应过来,忙红着脸让开一条道让程锦峰进来。 程锦峰说了声“谢谢”,走到周瑞床前: “不完整的男人,你感觉好点没?” 周瑞点点头。程锦峰瞥眼周瑞的脚道: “啧啧,一周内入院两次,这就和习惯性流产似的……” 周瑞对这位落井下石的大学同窗翻了个白眼,随后继续看王凯和楚生研究某妇女专用补品。 程锦峰看了眼疲倦的楚生道: “诶……那日本人呢?” 楚生和周瑞的表情同时一僵。 程锦峰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聪明人,立刻便转移话题道:“今晚我陪夜吧?瞧你累得……先回去睡会儿?” 楚生摇摇头: “你是医生,不养足精神怎么手术?” 程锦峰道: “明天不是我主刀,拉拉钩子什么的问题不大。” 楚生仍是摇头,程锦峰看他一味地坚持,便也没有强求。又坐了会儿,便同王凯一起走了。 楚生坐在那儿削苹果,削着削着,想到了真嗣,就一块一块地都塞自己嘴里了。等一整个苹果吞下去,才发现周瑞瞪着他,立刻掩盖道:“最近喜欢吃酸的……”说完发现周瑞的表情很奇怪,忙轻咳一声道:“孩子不是你的。” 周瑞本来还觉好笑,听了这句就闷了,别过脑袋瞪窗外。楚生知道他脾气又上来了,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吃苹果。 到了差不多九点多,其他病人都睡了。楚生洗了把脸回来,看周瑞还对着天花板瞪眼终是开口道:“怎么,睡不着?” 周瑞不鸟他。不过是真的睡不着。一是因为躺太久根本不累,二是因为那腿真他妈太疼了!尤其是被张司青拧得那一块! 楚生毕竟熬了一夜,此时反应都有些迟钝,也不管周瑞想什么,给周瑞掖了掖被子,想在床边趴会儿,却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周瑞扭过头,看着楚生在他身旁睡得眉头紧蹙,不忍的同时也升起一股怨怒。 当初是自己先放手的没错……但楚生对自己的感情就浅淡到那么容易被另一段感情所取代? 下午听张司青说楚生因为自己蹲路边哭时心里竟还有些欣喜,但那种自信在这时候却全无影踪…… 所谓留得住人,留不住心…… 想着想着,竟情不自禁地摸到楚生那没什么肉的脸,随后狠狠一捏。 楚生一疼,猛地睁开眼,瞪着黑暗中的周瑞半晌方有些回过神来。 周瑞吊着腿,费力地朝一边挪了挪,随后指了指自己空出的一半床,示意楚生上来。 楚生不免有些意外,刚周瑞不还气着吗?怎么忽然就走怀柔路线了? 不过想想可能会压到周瑞的伤口,终是摇了摇头。 周瑞以为楚生闹别扭,瞪着楚生看,意思是你到底上不上来啊? 楚生一看周瑞那表情不乐意了: “怎么着?我都辞了还得听你使唤?” 周瑞一听楚生那语气更不乐意了,脑袋一扭,一副你爱睡不睡的架势。 楚生看着周瑞脑袋上那黑暗中仍格外明显的白绷带,忽然觉得自己挺不厚道地……人家救了自己的命,现在痛得睡不着闹点情绪,自己就和他较真…… 周瑞扭着脑袋继续看窗外,看到一半忽听到身旁的悉悉索索声,随后床往下陷了陷,知道是楚生上来了。 楚生睡在另一头,虽然床并不大,但周瑞一只脚被吊着,床上还是有些空余的,再加上楚生本来就瘦,这么69姿势睡着,也算绰绰有余了。 两人就这么躺了会儿,挨着的部分,传递着彼此的体温,让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在周瑞家的那段日子。 那段日子是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小夫妻般的打打闹闹磕磕绊绊让感情在那恬淡温暖的生活中慢慢升华…… 那时两人都天真地以为这样的日子会继续下去,却没想到一夜间便各奔东西…… 这样突兀的结局,使得在往后的岁月里,两人回忆起这段甜蜜,都格外地心酸。 那些没有说出的话,没有流露的情,都夹杂着遗憾与浓烈的情绪,埋在了各自心底。 如今,又是这样的场景,让楚生没来由地恐惧。 恐惧再次的沦陷,恐惧周而复始的结局…… 想到此处,楚生不自觉地往外挪了挪,又挪了挪。结果一个不小心险些摔下去,幸好被周瑞一把拉住。 周瑞其实刚才就感觉到楚生的动作,只是没想到他会傻到真往下掉。 此时,周瑞倒拉着他,吊着的腿一下绷紧了,牵动了刚缝上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楚生已经借着周瑞的手稳住了重心,听了周瑞的动静忙起身扑过去:“怎么了?扯到伤口了?” 周瑞看着楚生近在咫尺的焦急,忽然觉这么痛一痛让刚才的疑虑都烟消云也是值得的,半晌方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楚生又坐着观察了会儿,确定周瑞真没什么事后才重新躺下。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一段距离,一起闭眼醒到天亮。 +++++ 后面的几天,楚生一直都在周瑞的身旁照顾着,老鸨般迎来一批又一批客人,再让他们尽兴而归,然后每天傍晚跑周瑞家里喂宝贝月饼。 周瑞头上的绷带一周后终于顺利解了下来,周瑞活动活动那被绑得僵硬了的下颌,扭头看着楚生,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生看着他犹豫的表情,不免也局促起来。相对无言良久,楚生道:“周瑞,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你能如实告诉我吗?”。 周瑞因为楚生这样严肃地语气愣了愣,随即道: “你说。” 楚生单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卡: “你这张银行卡的密码是多少?” 周瑞: “……” 楚生理所当然道: “你的医药费一部分是张司青借的,他现在身无分文,就差街头卖艺了……” 周瑞一听张司青也借给他医药费立刻便表示要让楚生速速还清,顺便问了句:“他卖什么艺?” 楚生道: “啃沙发。”想了想又道: “诶,你别转移话题!密码呢?” 周瑞扭头看窗外,半天才说了一串数字。 楚生一听便愣了。 周瑞见楚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特别扭道: “你别瞎想啊!纯属巧合!” 楚生心道什么巧合能和他楚生的生日一模一样啊?脸上却云淡风轻地拿了银行卡出去。 然而待楚生拿了钱跑回家给正啃茶几的张司青再跑回医院时,竟见了前台那边一个熟悉的背影。 楚生一愣,刚想遛,那人已敏锐地转过身来。 “楚生?” 楚生僵硬地扭过脖子: “不好意思您认错了,我叫楚留香……” 谢轶庭狐狸眼一眯: “哦——那真巧了,我也来看人的,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楚生道: “我的师傅叫夜帝,我的爱人叫胡铁花,我的妹妹叫香飘飘,我的小姨叫竹内多鹤,其他的我一概不认识!!” 谢轶庭笑眯眯地看着楚生。 在楚生以为谢轶庭就要因为上次的事情而对他不利时,却听谢轶庭道:“那真是不巧了,我先去看我老同学!”说着便往周瑞房间的方向去了。 楚生一惊,忙跟上去,眼看着谢轶庭走进去,只能在门口干着急。 周瑞听了脚步声抬起头来,见了谢轶庭走进来倒也不意外,稍稍支起身道:“老同学,还是你念旧情!” 谢轶庭放下贵而不实的补品坐下道: “你也真是的,出了那么大的事都不知会一声。” 周瑞心道我不知会你不也从安插在我公司里的那些个小卧底那里知道了?脸上却依然云淡风轻道:“这种小事,哪好打扰谢总你这个大忙人啊!” 谢轶庭笑道: “老同学见外了。” 两人在那儿太极般地推来推去,无非也就说些周瑞的病情和恢复情况,楚生在外面偷听半天没明白谢老狐狸来探望的用意。 待半小时后,谢轶庭走了,楚生方磨蹭进来道: “他到底来干什么的?” 周瑞和谢轶庭说话的时候,就看到了在外面探头探脑的楚生,往枕头上一靠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来探个虚实,看看我究竟病成什么样了……” 楚生这才回味过来,周瑞和谢轶庭所在的公司虽然当下是合作状态,但毕竟是同一个行业迟早要处于竞争关系。所以双方在合作的同时,也都在伺机而待,一旦一方暴露出任何弱点,另一方便会毫不犹豫地钻空子捅上一刀。 如今,正是双方合作的最后阶段,周瑞却伤成这样。一旦出了什么问题,谢轶庭很可能会倒打一耙,将责任统统推到周瑞身上,让他永不得翻身…… 想到这里,楚生低了头道: “是我的问题……” 周瑞以为楚生是因为自己救他受伤而内疚,摇了摇头道:“和你没关系。” 楚生知道周瑞没理解意思,坐到椅子上道: “我之前得罪过他。” 周瑞一怔,看着楚生等着他继续。 楚生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半天才道: “他是那部汉服话剧的赞助商,那天试镜后去庆功,他……提了些要求,我没答应……” 周瑞一听便皱了眉: “什么要求?” 楚生沉默了。 周瑞等待许久,忽地明白过来,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 虽然周瑞面上依然平静,但楚生却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忙掏了卡转移话题道:“一共三千八百五,放抽屉里了啊!回去自己改密码。” 周瑞回过头定定看着楚生: “不必改了……” 楚生一愣: “你什么意思?” 这回轮到周瑞沉默了。 楚生觉得和这样的周瑞没法沟通,或者说一旦摊开来说便会有什么另两人都难堪的结果,终还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再次陷入的沉默,让两人都仿佛站在了前后都是绝路的悬崖边。后退一步是万丈深渊,前进一步是万劫不复…… 第26章 周瑞出院那天,两人坚决拒绝王凯的接送,打了车回去。 早就隔着门闻到两人味道的月饼兴奋地跑过来,待两人一打开门便扑了上去。 楚生一把接住月饼,立刻给舔了一脸口水。月饼舔够楚生还想舔周瑞,楚生忙抱住它指了指周瑞的腿道:“你爹他没你聪明,不知道把后腿抬起来解放,结果洒身上把腿给冻坏了……” 周瑞: “……” 月饼歪歪脑袋看着周瑞的脚,随后摇摇尾巴叫两声算是明白。 周瑞对此总结了八个字——引狼入室,自作自受。但看着楚生领着月饼走进客厅,忽然觉得这又像个家了…… 楚生照例给不能自理的周渣渣做晚饭,晚饭照例很清淡,周渣渣照例很不满,但楚生一喂照例飘飘然。 月饼似乎因为两个主人的同时出现而格外兴奋,但兴奋了会儿却又趴下来垂了耳拨弄怀里的毛绒松鼠玩偶。楚生看月饼那样不免心疼,周瑞道:“我吃饱喝足拐杖在怀,你带汤圆过来见一面吧?” 楚生想想也是该回去拿些东西顺便和张司青打个招呼便答应了,周瑞撑着拐杖到门口送他:“看见后面大尾巴头上长耳朵的外婆不要随便跟啊!” 楚生鄙视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 周瑞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融入黑暗中,感慨万分地对一旁跟着的月饼道:“儿子,你绝不觉得你妈……的散热沟特性感?” 月饼汪汪叫了两声,周瑞心里舒坦了。 楚生乘车回到家,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刹那间以为走错了,退出来看一眼再走回去才明白要不是地震就是张司青卡文了… 楚生艰难地从乱七八糟堆着的书和杂志报纸中迈到张司青的房间,就见张司青躺在凌乱的地上抱着他的BJD孩儿们。 “又卡文了?” 张司青半晌方迟钝地扭过头看楚生: “媳妇?你怎么回来了?” 楚生道: “我回来拿点衣服。” 张司青一叹道: “在我卡文的时候,你竟然不在我身边……” 楚生替他将散乱的杂志和书理成一堆道: “我不太见你卡文啊……” 张司青坐起来道: “我写不出他和袋鼠的幸福了……” 楚生看向张司青,张司青那隐在黑暗中的表情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张司青失恋的晚上。 楚生知道张司青卡文的时候反应特迟钝不喜欢别人打扰,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装袋道:“汤圆呢?” 张司青爬回到电脑前: “厨房做饭。” 楚生: “……” 跑到厨房,就见了汤圆在水斗里的装了生米和水的盆里扑腾……楚生满脸黑线,这……算是淘米?楚生将冻得发抖却爬不出来的宝贝捞出来用毛巾裹了吹风机吹干后跑回房里殴打了一顿张司青才开始做饭。 饭和菜都做好了,楚生拎了装着换洗衣服的袋子怀里抱着汤圆道:“我过几天就回来!吃茶几的时候记得把玻璃留下!” 被楚生打得痛觉无感的张司青有气无力地游到桌子上轻轻“嗯”了声,楚生合上门的同时忽然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不是该和晶晶姐联系一下了? 回去的路上,公交脱班,等了半天都没来,把楚生冻得小手冰凉小脸通红的……幸好有汤圆在胸口暖着。 好不容易来辆车,挤得和什么似的,弄得楚生一身汗,下了车一吹风立刻打了个喷嚏。 楚生缩了缩脖子,走在人烟稀疏的小道上。忽然想不知道现在日本冷不冷,真嗣有没有穿够衣服?之前楚生总觉得,日本人特能挨冻,大冷天自己裹得粽子似的,真嗣也就薄薄两件,外套还经常脱下来给特别怕冷的自己披上…… 想到真嗣那带着温度的外套,楚生觉着更冷了。但越冷脚下越放缓了步子,仿佛晚一些,便少一些对真嗣的辜负…… 好不容易蹭到周瑞家门口,楚生看看手机,竟已经十点半了。 想着周瑞应该已经睡了,楚生才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把钥匙。 这把钥匙,楚生从钥匙圈上取下来又穿上去,反反复复很多次。终于拿在手里打算扔了,却是扔出去又捡回来,反反复复很多次。当初贴在钥匙正中的草每贴纸已经沾了污褪了色,就像两人的感情,让楚生不忍下手撕去,鸡肋般尴尬地附着于心门的钥匙上…… 楚生对着钥匙发呆许久,才终于缓缓插入。锁“咔嚓”地响了,楚生轻轻转动门把打开门后看见的却是保持着打算开门姿势的撑着拐杖的周瑞。 周瑞呆呆看着楚生,随后视线转向楚生手里的钥匙。 楚生低头看看钥匙,随后猛地往周瑞身上一扔,转身就想跑。 周瑞扔了拐杖一把拉住楚生,楚生听到拐杖落地的声音,知道自己再往前跨一步周瑞便会因重心不稳而倒下去,心里骂着周瑞混蛋,脚下却并未再踏出半步。 周瑞知道这是楚生最大的让步了,再得寸进尺必定得不偿失,忙扶了墙关上门,费力地捡起地上钥匙,摸索了会儿上面模糊的草莓图案,再塞回到楚生手里。 楚生却像被烫了似地下意识地松了手,钥匙“叮”地一声再次落在地上。 周瑞感觉自己的玻璃心随着那钥匙砸了个缺口,沉了脸道:“这很见不得人吗?” 楚生不说话,周瑞看到自己上次留他手腕上的淤青,稍稍松了力道。楚生趁机抽回手,拿了衣服躲浴室去了。 楚生为了照顾周瑞,几天没顾上洗澡了,今天又挤车出了一身汗,对浴室的需求格外迫切。然而见着这浴室又想起两人曾经的点点滴滴,发呆良久才想起来脱衣服。 热水冲到身上,腾起一股水汽,楚生的身子温暖着,心却木然得隔绝着。这短短两天,一切都物是人非了。楚生的反射弧再短,也无法立刻转过弯来…… 人非草木,每一份感情都是牵扯,每一份牵扯都连在心上,每割断一份牵扯便仿佛在心上剜去一块…… 受伤的那一刹那,人常会因为麻木而感觉不到有多么疼痛,但一段时间后,那痛便如巨蟒般,缓缓盘上来,绞得人窒息…… 楚生闭上眼,任温水滑过喉结…… 待楚生洗完出来,就见了不知何时醒来的月饼抱着刚刚趁着楚生洗澡溜出来的汤圆在地上打滚。汤圆被月饼舔了一身湿漉漉的,受不了地用大尾巴遮着脸,小爪子推着月饼还想凑过来的鼻子。 楚生一叹,摸摸两只小的便上楼去了。 然而打开客房的灯楚生傻眼了,客房里的床上什么都没,只一张木板挺在那儿……可之前来的时候分明还有的…… 这时候周瑞从隔壁伸出脑袋道: “你好了?”随后便背上搭着衣服拄着拐杖下楼去了。 楚生听到楼下浴室门合上后,看着周瑞的房间发了会儿呆,脚情不自禁地挪了过去。 站在门口看了眼,楚生就愣住了。 只见周瑞那床上床垫铺了两层,被子叠了两层,枕头堆了两个…… 等周瑞拖着石膏腿勉强把身子擦了从浴室出来,一瘸一拐地回到楼上自己房里,却没如预料般见到本该躺在床上的楚生。 周瑞跑到隔壁的客房,借着走廊里的光就见了楚生背对着他躺在木板上,一下就毛了,扒着门道:“你给我起来!” 楚生不鸟他。周瑞拄着拐杖几步上前: “你起不起来?” 楚生半晌方懒洋洋道: “你不要我这么睡吗?” 周瑞点头: “好,你很好!!你就给我这么睡!” 说完转身回房,狠狠关上了门。 毕竟是一月的天气,楚生躺了会儿便冷得又掏了件衣服披上,但迷迷糊糊睡了会儿,仍是被冻醒了。 楚生轻手轻脚起身,摸着黑往下看,就见了月饼在正下方的垫子上抱着汤圆趴着。楚生扶着栏杆对着月饼“嘘”几声,月饼也没睡熟,听了楚生的动静便抬起头来。 楚生朝月饼勾了勾手,月饼立刻会意地将已经睡着的汤圆叼背上,小跑着上了楼。 楚生带着月饼进了房,躺在床上,将月饼和汤圆抱在怀里。月饼似乎有些明白出生的用意,往他怀里又蹭了蹭,但很小心地避开了汤圆,只用肚子上的毛温暖着它。 楚生看着月饼对汤圆的关怀,忽然觉得很悲哀……为什么动物的感情就能那么单纯,而人却能把感情变复杂了? 想着想着,累了许久的楚生终是睡了过去。 晚上,他做了个梦,梦里真嗣静静坐在他床边看着他不说话。 楚生以为自己醒着,想去触碰真嗣的脸,手却重得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真嗣忧伤的表情,看着他眼中的自己,落下一滴泪来…… 第二天醒来,楚生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那个梦还在延续,仿佛床边的人刚刚离去。 睁开眼,就见了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盖了一床鸭绒被,怀里的月饼和汤圆都已经不见了…… 楚生第一反应是真嗣,迷糊了半天才明白,那不过是个梦…… 那这床被子…… 楚生刚撑起身,便觉得一阵晕眩又直挺挺砸回去。 在门口正犹豫要不要进来叫楚生起床吃早饭的周瑞见了一惊,忙拄着拐杖坐到床边:“怎么了这是?”周瑞本以为楚生只是早上起来低血糖,一摸额头才发现竟有些热度…… 看来是过度疲劳加上昨晚着凉发烧了…… 周瑞一着急,忙拄着拐杖去找药,却是半天没找到退烧药,于是打了手机给程锦峰。程锦峰虽然忙着,但一听楚生发烧了,立刻让手下带的一个实习生给周瑞把药送过来。 半小时后,周瑞接过一袋子药很是奇怪,想退烧哪用得着那么多,但仍是谢过那人后打电话给程锦峰。程锦峰嘱咐了一些退烧的常识后,语重心长道:“周瑞啊……强扭的瓜不甜……” 周瑞一头雾水地“啊”了声。程锦峰顶了顶眼镜道: “待会儿他好些了,记得放缸温水把你留他体内的X液都抠出来再拿我给你那瓶红包装的药膏给他抹一抹……诶,这没肛裂吧?要不要过来缝几针?” 周瑞半晌方黑着脸说一句: “我没那本事。” 程锦峰半晌方回一句: “原来月饼那么生猛……” 周瑞“啪”地砸了手机。 周瑞给楚生量了体温,也就刚到38度,周瑞松一口气,将药塞给楚生便一瘸一拐地去给楚生倒水。楚生伸长了脖子,就见了周瑞倒完水后用唇碰了碰,又加了点冷水才端进来。 楚生接过那杯温水握在手里,忽然想到高中时早恋的同桌女生的那句话:“爱情就像端着杯水走路,倒得越满,越会小心翼翼地时刻都怕它洒出来。” 楚生看着手中这满满一杯水,水中有自己的和周瑞的倒影,周瑞看着垂头的自己,眼中满是专注。如果这是在从前,楚生该是会为了这份满溢而窃喜,然而如今…… 楚生叹一口气,含了药把将那倒影喝下去,喝了半杯喝不下了,将水递回去。 周瑞瞥了眼道: “喝完。” 楚生不搭理他,周瑞道: “你不喝我喂了啊……” 楚生白他一眼,终于还是将水喝了。 今天是周六,周瑞把楚生裹严实了,便去楼下打电话给部门主管听本周汇报。 楚生在上面干瞪眼,觉得自己真是个茶几,说来照顾别人结果自己先倒下了还让别人照顾…… 说到茶几,楚生想起了半死不活的张司青,忙摸了手机给白晶晶打电话。 白晶晶正在店里选汉服布料,见了来电显示是楚生,有些意外地接了。 楚生道: “喂?是晶晶姐?” 白晶晶一听楚生鼻音那么重便轻蹙柳眉道: “感冒了?” 楚生“嗯”了声,单刀直入道: “晶晶姐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聚一聚?” 白晶晶是聪明人,立刻反问道: “你想聚谁啊?” 楚生支吾道: “就上次参与话剧的那些个……汤晨杰什么的……” 白晶晶“噗嗤”一声笑了: “我弟弟他又怎么了?” 楚生知道瞒不过白晶晶,唯有如实道: “我朋友刚出院,我在他家照顾着,司青一人在家,状态不太好……” 白晶晶想了想道: “还有几天就除夕了,都来我这儿聚聚?” 楚生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连声答应着,听了楼下周瑞没声了便急着要挂手机,那边白晶晶道:“怎么?过河拆桥啊弟媳妇?谢轶庭那事还是我给摆平的,不感谢我一下?” 楚生一愣,心道难怪那老狐狸没来找自己和真嗣麻烦……原来是白晶晶…… 还未等楚生回应,白晶晶又道: “诶,真嗣呢?让他明早来给我当当翻译?” 楚生一听真嗣的名字便是心中一揪,半晌方道: “他……回去了……” 白晶晶道: “回哪儿?” 楚生沉默良久方道: “回日本……” 白晶晶不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只是真听到了不免讶然,毕竟真嗣对楚生的感情是深厚到明眼人都了然的,怎么会说走就走? 楚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瞥了眼门口道: “我还有事……” 白晶晶了然道: “那我确定了再联系你。” 楚生道了声谢便挂断了。不一会儿便听见周瑞跳上楼的脚步声。 周瑞一瘸一拐地提着笔记本电脑进来,楚生以为周瑞是想边看着他边工作,却没想到周瑞打开笔记本,翻了半天将笔记本搁自己完好的腿上屏幕转向楚生道:“这是上次去新加坡时照的。” 周瑞边一张张翻给楚生看,边介绍这是哪儿那是哪儿发生了什么趣事。楚生眼睛盯着屏幕,心里却翻腾得什么似的。 原来周瑞是怕自己无聊…… 周瑞讲了半天,发现楚生盯着屏幕的眼神特呆滞,伸手在他眼前挥一挥,楚生这才回过神来。 此时屏幕的照上,是周瑞背靠栏杆闭眼仰头享受阳光的表情,阳光勾勒出周瑞俊朗的轮廓,让周围的一切都成了他的陪衬。楚生终于相信,有些人天生就是要被崇拜被追随的…… 周瑞看楚生再次陷入呆滞状态,不满地“哼”了一声,楚生这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忙掩饰道:“你不觉得这照上少了点什么?” 周瑞特自恋地左右看看,怎么都觉得完美: “少什么?” 楚生支起身凑过去: “这里。”指了指周瑞的裆部: “还少个脑袋……” 周瑞反应了会儿才明白楚生说的是“咬”字拆开来念,脸“唰”地就黑了,刚要掐楚生的小脖子,手机就响了。 周瑞一看是王凯的号,以为公司有什么事,忙接起“喂”了声。那边王凯却是支支吾吾了半天道:“周总……前面一女的说打你手机打不通就打到公司来问你情况,我以为是你熟人,就和她说了……结果……” “结果什么?” “她是你妈……” 周瑞立刻跳起来想问候王凯的妈,但想想事情都发生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唯有压下怒气盘问道:“那她怎么说?” 王凯一听那火药味十足的声音便一惊,哆哆嗦嗦道: “她……她说她立马过来……让我转告你一声……” 周瑞气得手都抖了,按了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踱得“噔噔”响。 楚生眼珠子跟着周瑞的身子转,终是顶风作案地问了句:“怎么了?” 周瑞停下脚步,看了眼楚生道: “我妈要来……” 楚生一愣: “那我……是不是该回去啊?” 周瑞一瞪,楚生不说话了,怕自己一开口就和周瑞吵上。 过了大约半小时,周瑞手机又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程锦峰。 程锦峰不等周瑞说什么便抢先道: “你妈刚给我来个电话说她已经在路上了!” 周瑞撑头道: “我知道。” 程锦峰道: “哪个敌特份子干的?” 周瑞道: “王凯……” 程锦峰推了推眼镜道: “就菊花特紧那个?” 周瑞: “……” “那待会儿我去接你妈,接到了联系你。” 周瑞道: “成!改天请你吃饭!” 程锦峰道: “吃饭就不必了,把王凯的档案给我一份。” 周瑞一愣: “你要那干什么?” 程锦峰道: “这你就别管了。” 周瑞知道程锦峰是个有分寸的人,想了想道: “成,我下午让人传真给你。” 于是交易完毕,在办公室瑟瑟发抖的王凯小同学就那么被论斤卖了。 周瑞挂电话的时候发现楚生用看汉奸的眼神看着他,忙把楚生按下了盖好被子带上门出去了。 下午五点多,楚生正睡得昏天暗地时,程锦峰来了电话:“我们现在过来,大概一小时以后到。” 周瑞道: “我妈还好吧?” 程锦峰把电话递给周瑞他妈,老太太喘了半天才一句: “儿啊!” 周瑞忙道: “妈你别急!我没事,你别听我公司的瞎说!” 程锦峰在一旁劝道: “伯母你别急,到了再说吧!” 老太太喘得厉害,也只能点点头。 一小时后,程锦峰便带着周瑞他妈出现在了周瑞家门口。 老太太打扮得很朴素,三九天的还穿着手工缝制的老棉袄,围了个枣红色的围脖,头发一丝不乱地在脑后挽了个髻,手里揣着个布包。 老太太眼睛不好,上前几步才看清周瑞脚打的石膏,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握着周瑞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程锦峰上前扶了一身虚汗的老太太道: “伯母您先坐会儿!” 周瑞忙一瘸一拐地去厨房给他妈倒水。 老太太接过水喝了几口才缓过神来,抓住周瑞的手道: “你这是咋整的?” 周瑞硬着头皮道: “摩托撞的。” 老太太揪心道: “咋撞的?” 周瑞看看程锦峰,程锦峰刚想着怎么帮周瑞把这缘由给圆滑地带过,就听了二楼微弱一声道:“是因为我……” 三人都是一怔,齐刷刷扭头看过去。 楚生扶着栏杆,缓缓走下来。 周瑞急了,撑起拐杖道: “你下来干嘛?快回去躺着!!” 楚生避开他的手,径直走到老太太跟前道: “都是我不好,下车的时候没看清……周瑞是替我挡的……” 一时间,气氛都凝滞了。 老太太愣了半晌方眯眼打量楚生道: “这位是……?” 周瑞忙道: “我秘书。” 老太太皱眉,压低声音问一旁的程锦锋道: “我怎么觉着不对劲啊?” 程锦锋也压低声音道: “哪儿不对劲?” “楼上……不都睡觉的地儿吗?” 程锦锋给周瑞使了个眼神,周瑞对他做了个口形——“洗衣服”。楼上反正也有卫生间,说秘书来照顾自己给自己洗衣服也没什么问题。 程锦锋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轻声反问道: “媳妇?” 老太太眼睛不好,但耳朵特灵,立刻捕捉到这句,眼睛一瞪激动地拉着程锦锋道:“什么?这我儿媳妇?!” 周瑞扶额,老太太以为他被揭穿才羞涩,继续道: “我咋不知这茬?敢情你们都瞒我呢?” 周瑞刚想解释,老太太又盯着楚生的散热沟道: “这姑娘长得挺俊,就是身子平板了些,不知道能不能生个大胖小子!” 刚说完,一边坐月饼脑袋上嗑瓜子的汤圆就好奇地跳到老太太手背上“唧”了一声。 老太太抬起手眯着眼道: “哎!这怪好玩的啥玩意儿?” 周瑞一把拎起汤圆道: “您小孙子。” 老太太愣在那儿,直到程锦锋上前解围道: “这鼠名小生子!” 老太太恍然大悟地“哦”了声,随即喃喃自语道: “多好玩一鼠,干嘛腌咯……” 周瑞: “……” 程锦锋推了推眼镜道: “这充分论证了遗传学的玄妙。” 周瑞道: “你骂谁呢?” 楚生道: “那什么……伯母我不是姑娘……” 老太太默然盯着楚生的脸看了半晌道: “唉……这年头忒开放了!还没结婚就不是姑娘了……但只要咱瑞儿喜欢……” “不是的伯母!”楚生满脸黑线地打断道: “我是说,我不是女的。” 老太太讶然盯着楚生的脸看了半晌,扭头问周瑞: “泰国的啊?” 楚生: “……” 三人合力而为,就差让楚生扒guang了给老太太验真身了才让老太太明白了楚生是一枚一元硬币这个事实。 楚生还在发烧,虽然提议他做饭,但说到一半便被周瑞给瞪回去,唯有乖乖坐沙发上挺尸。程锦锋晚上还有事要赶回医院,便打了声招呼先走了。 周瑞叫了外卖,三人沉默地吃完,工作电话便来了,周瑞让楚生回楼上躺着去,随后跑书房里接电话半天都不见出来。 老太太知道儿子没事后心定了,东看看西看看也不知该干些什么。吃了药睡过一觉已经好多了的楚生从房里探出个脑袋,见老太太无聊便踩着猫步下楼来,老太太听了动静扭头看向他:“诶……你这孩子不还发烧吗?” 楚生瞥了眼书房轻声道: “没事,我陪您聊聊。” 老太太伸手过去试了试温度,觉着差不多了,这才放心地让楚生坐在身旁。楚生第一次见周瑞的妈,感觉和丑媳妇见公婆似的,虽然知道这就一朴实的老太太,但也特紧张特别扭。 老太太看出楚生的犹豫,先起了个头道: “和瑞儿还处得惯吗?” 楚生忙点点头,老太太道: “瑞儿的脾气我知道,他爹喝了酒打我,他那么小一人总替我挡,吭也不吭一声,就那么Ying扛着,有一次脚都打折了,还是他姑妈觉着不对才送的医院……后来他爹死了,他考进城里这才算太平……” 楚生静静听着,只那么短短几句,就把他心绞得什么似的,忙开口打破这气氛道:“您……这么想抱孙子,怎么不催他早点结婚?” 老太太一叹道: “那时他带回个姑娘,我看着什么都好,结果说散就散了,也不知为啥……” 楚生想着这说的是卫婷吧那冷汗就下来了: “可能不合适吧……” “那会儿怎么合适的?” 楚生沉默了。 老太太摇摇头道: “现在的小年轻啊,什么情啊爱啊的……这和谁过不是过?!你说是不是?!” 楚生小米啄鸡地点头。 其实老人家不在乎对方听了多少,主要还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楚生很耐心地听着,虽然从头到尾没说几句话,但已深得老太太的心。 老太太说完后亲切拉着楚生的手总结道: “我算知道瑞儿为啥替你挡了……”顺毛: “孩子你有对象不?” 楚生摇摇头。老太太立刻热心肠道: “不知道你们城里人看不看得上我们那儿的姑娘,虽然不经事,但个个心地善良,你要喜欢,我给你介绍个?” 楚生刚想回话,就听另一边道: “妈你别瞎起劲了!” 老太太不解地扭头看向黑着脸的儿子。 周瑞一瘸一拐地过来扶老太太道: “路上累,您早点歇着吧!” 老太太抗议了两声无效,唯有一步三回头地去楼上客房歇息了。 周瑞再下来的时候,依然拉着张包公脸。楚生看看他,决定转移战略根据地到浴室,周瑞却堵着他路道:“你把我妈哄开心了,就想她给你介绍对象?” 楚生抬头看看周瑞,心里骂了声幼稚,直接绕道过去。 周瑞腿脚不方便,没来得及撑拐跳过去,楚生已关上了浴室门。 楚生一边洗了将近三刻钟,才磨蹭着擦干了穿衣服。 可能是洗澡加快血液循环的关系,刚才吃的药的药效都反上来,脑袋昏昏沉沉的。 楚生爬到二楼,摸着房门想进去,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我妈shui里面。” 楚生有些迷茫地扭头看看周瑞。 “你shui这里。”周瑞指了指自己的房间。 楚生捂着沉重的脑袋,转身往另一边走,周瑞拦他道: “你干嘛去?” 楚生道: “这不还有间空房吗?” 周瑞拄着拐杖过去,掏出钥匙将那间客房的门反锁上随后将钥匙丢给楼下的月饼,月饼立刻会意地叼着钥匙出去找了个地方埋了。 “现在没了。”周瑞耸肩道。 楚生“……” 不过一是药效上来了特困,二是楚生觉得自己shui过去后受折磨的怎么都不是自己,于是还是服从安排,去了周瑞房里shui,唯一的条件是月饼和汤圆必须shui两人中间。 楚生shui着后就会习惯xing地循着温暖偎过去,不一会儿手脚就都缠在了怀抱汤圆的月饼身上。 周瑞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先把手搁上去,看看母子们没动静,又把脚搁上去,看看母子们还没动静,于是放心大胆地将他们统统搂进怀里。 所谓老婆孩子热炕头……周瑞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第二天一早,楚生醒来,感觉身体轻了好多,也没有什么热度了,睁开眼,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周瑞放大的脸和呼在脸上的热气,刚想推开他,就听“咔嚓”一声。 楚生扭过头,就见了门外站着的目瞪口呆的老太太,吓得一下子坐起来。 搂着楚生的周瑞感觉到动静,也睁开了眼,顺着楚生的视线望去,也愣了一下,随即撑起身道:“楚生怕我晚上起夜不方便……” 周妈妈“噢”了声,又看了两人一会儿才道: “我摊了饼,热着呢!快下来吃啊!” 周瑞答应后,老太太便下去了。周瑞收回目光,就见了楚生瞪着他。 周瑞道: “一日之计在于寅,我不过为你指明人生的方向……”说完坦然地下了床,挺着指南J去了卫生间。 吃完早饭,老太太又开始帮着干家务,楚生忙去搭把手,两人说说笑笑的。 周瑞大老爷似地坐沙发上看电视,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两人。月饼叼着汤圆跳上来,窝在周瑞身旁,周瑞顺着它毛道:“儿子你看,这婆媳关系处好了,家庭就和谐了……” 电视里某领导正接受采访道: “社会是河蟹的。” 周瑞接了句: “不是你们人类的。”随后哈哈大笑。 月饼歪歪脑袋,不明白爸爸为毛突然抽搐,只是用鼻子将冬天特容易犯困的汤圆往怀里拱了拱。汤圆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陷在月饼温暖的毛毛里幸福地眯上了眼。 吃完午饭,老太太道隔壁张婶还病着,既然周瑞没大碍,便想早些回去照顾她。周瑞知道老太太是怕在这里给自己添麻烦才找的借口,也不说破,顺着老人家的意思,打包了好些吃的用的。 老太太不肯乘飞机,说是不习惯,楚生说周瑞腿脚不方便,坚持由他送老太太去火车站,周瑞也便没反对,最后嘱咐了老太太几句让她别不舍得吃穿,目送着两人离去。 送到火车站,老太太上车前拉着楚生的手道: “瑞儿就劳烦你多照顾了!” 楚生连连点头。 老太太走前一步三回头地小声嘟囔: “不是姑娘能生也成啊……可惜咯……可惜咯……” 楚生正挥的手僵在头顶,路过的几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顺着楚生的目光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哥们,你遮太阳看啥呢?” 楚生镇定自若道: “没见过少先队员对着祖国母亲敬礼啊?” 随后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转身离去。 坐在回去的公交车上,楚生忽然有些迷茫。他一直觉得每个人就像生活在鱼缸里的一尾鱼,每个缸都有自己特定的成员结构和互相之间的牵绊,要从一个缸跳到另一个缸里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让看着自己离去的鱼儿们伤感,让接受自己到来的鱼儿们迷惘…… 楚生不知自己这一跳,究竟是对是错,但他已经失却了跳回去的勇气…… 离开得越久,越忘了曾经的坚守。 楚生望着飞速倒退的风景想,该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到周瑞家的时候,楚生发现自己先前shui的客房也被锁了,无语半晌,楚生转身下楼拖地。 周瑞对楚生的妥协不免有些意外,还当楚生是对自己旧情复燃才半推半就地答应,心里美了好一阵。 在平淡中带着隔阂地生活在一起一个半月后,周瑞拆了石膏,虽然还不能活蹦乱跳,但生活自理已是完全没问题了。虽然大多数时候,周瑞还是重复着地球男人们的虚伪,哼哼唧唧地说自己这里疼那里疼,使唤楚生给他做事。 除夕前夜,楚生在房里叠衣服,周瑞端着杯咖啡依在房门口,假作无意道:“明晚打算怎么过?” 楚生手上顿了顿,却是头也不回道: “上我朋友那儿过……” 周瑞的咖啡立刻就泼手上了,烫得他扔下杯子上前就拽住楚生胳膊:“什么朋友?” 楚生看眼落在地上的衣服: “女……” 周瑞的手骤然收紧。 “男……” 周瑞的手进一步收紧。 “小……” 周瑞的手骤然松开,楚生这才会意地补充完整道: “小朋友……我叔叔家的小朋友……” 周瑞狐疑地看看他: “和侄子有什么好过的?” 楚生继续叠衣服道: “之前答应人家的。” 周瑞捡起地上的杯子,努力保持表面的平和道: “那早点回来……” 楚生“嗯”了声,捡起地上的衣服。 忽地,楚生想起从前自己深更半夜等周瑞回来时周瑞那夹杂着讶然与感动的呆滞表情……周瑞其实很寂寞吧…… 周瑞一个重一个轻的脚步声,循着楼梯渐渐远去,楚生忽然放下衣服冲出去对着快走到楼下的周瑞喊:“我侄子喜欢腿毛打卷的男人!” 周瑞脚下一顿,缓缓回过头来。 那眼神让楚生心中一酸。 到了第二天下午,周瑞早早把公司的事了解了,抢了王凯的车一路飙回来接楚生。 明显整顿过一番的楚生从房里出来,周瑞一见他打扮得端端正正心里便不乐意了,心道见个小朋友有这么认真的吗? 楚生出了门,打量打量那特规矩的车: “你把王凯怎么了?”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主语?” “程锦峰。” 楚生道: “你这是杀鸡取luan!” 周瑞道: “我不过顺水推舟。” 楚生沉默片刻道: “可程医生根本不是…” “我当年也不是啊!”周瑞打断道。 楚生无语半晌,终是指挥周瑞一起去超市买了些补品什么的,随后向着目的地驶去。 开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到了郊区的一处豪宅,那豪宅完全是唐朝的建筑风格,一看就是品位不凡的有钱人。 周瑞停了车道: “看不出你叔叔还挺传统的。” 楚生不搭话,两人下了车,一同走向那扇朱门。 门上贴着的桃符、春帖很有年味,也与这古朴的建筑相得益彰。 楚生抓着门环扣了扣,片刻后,门“吱吱呀呀”地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两名提着灯的侍女,也不问周瑞是谁,笑语盈盈地引着两人走过回廊。 楚生也是很久没见到这两位美人了,很是亲切地问候着,留周瑞一人蹙眉打量这让他觉得穿越了的地方。 地上厚而柔软的波斯毯延伸至大厅,精致的银香炉置于两侧,云雾缭绕间一股浓缩了千年的香。帷幕层层中,红木营造出的空间无限延伸,整个厅堂被烛火映照成暗红的色调,华丽而端庄。 早就过来蹭晚饭的张司青一见楚生进来便两眼冒光地蹦过来,但见了后头的周瑞又不屑地哼了声。 正在此时,另一边的一名侍女引着许久不见的汤晨杰进来,张司青一愣,随即窝到角落去吃供着的香蕉。 周瑞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张司青和汤晨杰,刚想问楚生这是怎么回事,就见门外俩着汉服的风华绝代的女子端着果盆有说有笑地并肩走进来。 周瑞站在那儿,眼看着两人见了自己同时神色一变,心中也是一震。 无数个镜头重叠在一起又涣散开来,两人的身影交错在一起又分离开来……眼前的空间仿佛被两股力撕扯着,一时间分不清眼前人究竟谁是谁。 卫婷最先反应过来,偏首看身旁的白晶晶。白晶晶的侧面依然是高傲而清冷的,只眼神复杂,还带了些恍惚。 卫婷轻咳一声: “淑妃,你带人来怎也不知会一声?” 楚生还没说话,白晶晶便解围道: “来者便是客。”随后令一旁侍女再去搬把椅子过来放在桌旁。 尴尬的气氛正持续着,便又听了侍女报说来了客人。 众人齐齐看向门外,就见了程家兄弟提着些精贵的大礼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后头还跟着个小媳妇似的王凯。 王凯本来想借着车被周瑞抢了为由逃过这热闹的,却是受程锦峰威胁不得不来,一路惴惴不安不说,刚进来就见了顶头上司虎着脸站在那儿,差点脚一软就跪下请安了:“您……您怎么也来了?” 周瑞瞥了眼楚生道: “我倒也想问啊……” 楚生别过头去欣赏香炉。 程锦峰大致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也不多问,几步上前将礼交给了白晶晶身旁的侍女,顺便让程锦锐小朋友说几句吉利话活跃气氛。 众人终于在谦让中围在了饭桌前,虽然因为周瑞的出现表情都有些僵硬,但仍是努力扮演着各自的角色,维持着表面的热闹觥筹交错。 程锦锐小朋友一开始都还有些拘束,但喝了几杯意为他准备的酒酿后便搂着一旁的张司青嚷嚷着要酒后乱x,把众人乐得…… 白晶晶坐在楚生身旁,心不在焉地光喝酒不吃菜。汤晨杰看看白晶晶,悄悄夹了一筷子菜给她,落到张司青眼里格外刺眼,便借着酒劲抱住程锦锐小朋友一唱一和地嚷嚷着要私奔。 程锦峰也不管弟弟和张司青一起发酒疯,推了推眼镜开始和众人讲当年上解剖课时的种种细节,把众人说得齐齐放下筷子开始欣赏杯盏才满意地替王凯夹了那最后一块王凯眼巴巴盯了许久的东坡肉。 王凯霎时红了脸,张司青看出些端倪,连连摇头道: “大舅子你不厚道。” 程锦锋只一笑: “解剖那会儿,我也把小白鼠喂得特肥美。那割开脂肪层的感觉……和切奶油似的。” 正要夹炸鲜奶的王凯一哆嗦,筷子掉地上。 程锦锋将自己筷子递过去: “多吃点……挑脂肪层厚的。” 王凯嗷嗷叫着缩角落里颤抖去了。 吃饱喝足,白晶晶将几串红丹丹的鞭炮递给脸上浮着红晕的程锦锐小朋友,小朋友欢呼一声拉着张司青就往外跑:“我们去炸‘别住晋江的’!!” 张司青边跟着跑边疑惑道: “什么叫‘别住晋江的’?” 程锦锐小朋友在一块空地上停下道: “晋江的缩写是什么?” “JJ啊。” “那别住JJ的是谁?” 张司青百思不得其解,就听程锦锐坏笑道: “霸王啊!因为霸王别鸡(J)嘛哈哈哈!” 张司青:“……”随后把程锦锐小朋友的脑门当木鱼敲:“你语文老师是不是给你气死了?” “瞎说!”程锦锐反驳道: “她在医院活得好好的!” 张司青:“……”,程锦锐小朋友继续夸耀道:“她还找了她儿子来继承遗志,结果他儿子硬要放学后留我下来一对一补课。” “你答应了?” “当然答应啊!他儿子和我说补课是不允许的让我别说出去,第二天我就把他后半段话录音拿给校长听,说老师对我做了让我不要说出去的事……他就被停职了。” 张司青沉默半晌一叹道: “你快高考了,也该收收心了,别整天猴儿似的。” 程锦锐别过眼道; “我的心又不在我这里。” 张司青一颤,忙缩到一旁挑了根树枝递过去道: “怪冷的,快点放了进去吧……” 程锦锐静静望着他,许久方接过树枝,将鞭炮挂上去。 两个人一起看着火光顺着引线爬向鞭炮,同时退了一步。 随着“啪”的第一声,爆竹在寂静的夜里炸出了火光。 张司青小时候家里特穷,遇到邻居家放鞭炮便会跑去凑热闹,却只有看的份。等后来,家里有钱了,却又失了那种放鞭炮的气氛。 此刻,鞭炮声声鼓动着耳膜,烧出的浓烟有些呛人,却也熟悉得让人感伤,爆竹声中一岁除,若真能如人们所盼,在这震耳欲聋中将过去都屏退将未来打都焕然一新那该有多好…… 在爆竹声喧闹到极致震得几辆车的防盗系统都警报大作时,程锦锐忽地大声对张司青喊:“张司青!我喜欢你!” 张司青一愣。 程锦锐继续喊: “张司青!我喜欢你!!” 张司青沉默地站着。 “张司青!我喜欢你!!!” 一直喊到嗓子都哑了周围的一切又归于平静,程锦锐小朋友才停下来,喘息半晌,竟是哭了:“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你等了他多少年,我就等了你多少年……你为什么不肯回头看看我?” 张司青只觉得心被狠狠拧了下,上前几步将低着头的程锦锐搂进怀里。 程锦锐将下巴搁在张司青的肩头,鼻涕眼泪的全往张司青衣服上招呼,哭得撕心裂肺。 张司青环抱着那已比自己高出小半个头的大男孩,感觉仿佛是抱着当年的自己,一样的不堪一击,却也一样的奋不顾身、横冲直撞……只是如今的自己,已在岁月里磨平了许多,惯xing地坚持着,心里却早已没了盼头。 本以为已经心如止水了,却发现以不伤害为借口的冷漠与疏离已将这个将心交到自己手中的孩子伤到体无完肤。 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像自己当年那样飞蛾扑火? 肩膀上湿了一片,张司青被怀里的孩子带得在寒风中共振。 张司青的手缓缓爬上程锦锐的背,想着一定要委婉地拒绝,开口却成了:“要不要……试试看?” 哭得稀里哗啦的程锦锐小同学还没反应过来,抹了把鼻涕抬头呆呆看着张司青。 张司青被大花脸看得脸上挂不住了,轻咳一声别过头去:“我是说……要不要……”话未完便被程锦锐捧着后脑勺给吻住了。 那是个不同于以往的的吻,没有蛮横与不甘,青涩的、忐忑的,却也格外虔,像是在确认那句话是否是从这张嘴里tuo出。 张司青任他吻着,渐渐闭上了眼。 没有深入的纠缠,温柔得春雨一般。张司青仿佛置身于泼墨山水之中,坐在一叶扁舟上随波逐流。 待到了冬夜的尽头,张司青再次睁眼,对上的是一双让琼瑶奶奶都词穷的湛蓝的眼眸。 湛蓝的眼眸凝视着他,手悄悄握上来,展开了,十指相扣。 “我是私生子……生母生下我后便回了美国,我是在哥哥的坚持下才被爸爸默认了的,除了钱,那个家什么都没有给我……哥哥对我很好,但他总很忙,我不可能总是烦他……我不喜欢和那些把我当异类的同龄人在一起,一个人的时候我就上网……无意间看到了你的文,你的幽默都很苦涩,我想,你一定是一个和我一样寂寞的人……” 张司青感觉着那自掌心传来的温度,仿佛被灼伤了一块,烙下成双的印。 第27章 待两人手牵手走进来,一群吃喝笑闹的纷纷定了格演绎行为艺术。 程锦锐道: “哥哥对不起,我不能为家里传宗接代了。” 程锦锋道: “一看你就郭小四风格,我也没指望你。” 王凯讶然道: “你……你已经结婚了?” 程锦锋面不改色道: “你还没离,我怎么结?” 王凯立刻从脸颊烧到耳根,把脑袋插在酒酿圆子里当鸵鸟。 楚生讶然看周瑞,周瑞坦然地喝酒,好像对这两人的迅速发展毫不意外。 程锦锐还在那儿乐呵呵地炫耀他和张司青的一wen定情,一旁一直沉默的汤晨杰坐不住了,倏然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白晶晶给张司青一个眼神,张司青轻轻捏了捏程锦锐的手,程锦锐小朋友皱了皱眉,终还是松开了手。 张司青追过去的时候,汤晨杰已经坐进了车里来。 张司青脑袋伸进摇了一半的车窗,汤晨杰差点就想继续按按钮把这小脖子给斩了。 张司青看他停下动作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汤晨杰对这个占着JJ不开花欲言又止的火星人忽然有些恼火。张司青说了一个单音节“我……”,汤晨杰已经插了钥匙发动车子。 张司青无奈,唯有将脑袋拔出来,看着汤晨杰调转车头离去,沮丧地站在原地,直到程锦锐小朋友摸摸他的头牵他回去。 总算守到零点,大家碰杯庆祝了一阵,白晶晶便让程锦峰早早带着酒劲有些上来的程锦锐和王凯先回去。程锦锐走前和张司青来了个漫长的wen别,还捡了个万宝路薄荷糖套在他无名指上。 楚生看看一直沉默的周瑞,也起身告辞。白晶晶送他们两人到门口,一路迂回,绕得心中各自曲折。 离别之际,三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周瑞忽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简直是被命运的齿轮给碾了脑袋…… 还是白晶晶先打破沉默道: “司青这几天住我这儿,他嫌一个人冷清。” 楚生点了点头,又站了会儿,才跟上面无表情转身就走的周瑞一起钻进了车里。 白晶晶目送着两人离去,留下那白茫茫的空旷,心下亦是惘然。 卫婷站在她身后微不可闻地一叹。 回去的路上,楚生偷偷瞄周瑞的身上。那眉宇间深深的川字,恐怕连周瑞自己都没察觉。 回到周瑞家,楚生洗完澡,坐在背着身躺着的周瑞旁边,关了灯,鼓起勇气道:“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楚生心里知道,今天周瑞没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爆发全是给他面子,但不管怎么说楚生也是好意,希望借着这一聚让大病初愈的周瑞心情舒畅一点,却没想到弄巧成拙。 “那什么……你和晶晶姐认识?”问完楚生便后悔了,背对着周瑞躺下,抱住蹭过来的月饼迅速闭上了眼。 窗外隐隐有鞭炮声传来,而房里却全然没有感染那份热闹,寂静得让人格外敏感。 楚生听着周瑞的呼吸声,仿佛一块石头压在胸口,呼之欲出的一些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味:“我想明天搬回去住。” 静默了片刻,周瑞猛地坐起身: “你再说一遍?!” 楚生没料到他反应那么大,抱着月饼故作镇定道: “你伤也好了,我再这么蹭吃蹭住有点说不过去。” 黑暗中,只听得到周瑞粗重的喘息声。 楚生继续道: “我……并不是今天才想起来这么说……” 话未完便被周瑞一个枕头砸过来: “你不就想着你那个小日本吗?” 楚生怀里的月饼一惊,立刻跳起来对着周瑞叫唤,似在为楚生鸣不平。周瑞烦躁地将月饼赶出去,俯视着楚生冷笑道:“当初留下来你后悔了是不是?你早就想着等我伤好了跑去投怀送抱是不是?” 楚生沉默了,看着周瑞那熟悉的轮廓,忽然觉得心灰意冷。 周瑞听不到回应,只当是他默认,一把拽起只穿着棉毛衫裤的楚生就往楼下拖。一直粗暴地拖到门口,周瑞拎起自己的外套扔他身上:“不用等明天!走!你现在就走!!” 楚生低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脚,又抬头看了眼在一旁呜呜低叫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月饼,随后缓缓将丢在身上的外套披上,扶着沙发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 周瑞只觉着楚生那每一步都似踏在心上,还带着掷地有声的回应,仿佛一种示威,算准了自己必会留他。 周瑞最烦的就是这种算计,他看着楚生的脸被月光点亮,又立刻消失在黑暗中,仿佛一场剧的落幕,一盏灯的熄灭…… 被吵醒的汤圆从楼上蹦下来,见了楚生往门口走便要跟上去,结果被月饼一下子扑倒怀里,叼嘴里不肯放。 汤圆使劲挣扎,生气地挥舞着小爪子拍月饼鼻子,月饼却依旧咬着他,不重,但很坚决。楚生听到唧唧的叫唤声,回头看一眼,又立刻别过头去,握紧了拳几步上前打开门。 一股凉风灌进来,把头脑吹得格外清醒,楚生忍着眼眶的酸涩挺直了脊背,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合上门的一刹那,一只玻璃杯砸在墙上,“砰”的一声,将这几日的美好摔得支离破碎。 汤晨杰这几天心里特毛,每天回来吃晚饭洗完澡,便是坐在电脑前使劲点鼠标。 汤晨杰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烦什么,他确定自己对那个认识了三年半但有三年零五个月在对他进行xing骚扰的张司青没有感情,但当看到张司青和那个孩子十指紧扣地得瑟时,心里就像被什么堵了似的难受。 随意点着网页收藏夹,忽然跳出个绿色的页面。汤晨杰瞪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是张司青耽美文的主页,是那时候他来自己家玩偷偷给存的。 汤晨杰本来想关了页面的,但鼠标移到上面,竟是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第一章。 小说果然无厘头到感觉不是地球生物的写的,但冲着那和自己一样的名字,汤晨杰仍是按耐住砸电脑的冲动看了下去。 故事讲的是一个名叫汤晨杰的空手道教练,三更半夜散步时忽见了一点火光划过天际,汤晨杰以为是流星,刚许了个五年内结婚生子的愿望就听了“彭”的一声巨响,远处火光冲天。 汤晨杰忙跑过去,就见了一个巨大的圆坑里,浓烟滚滚,正奇怪那么大的声响怎么都没惊动什么人,那坑里忽然缓缓爬出一个被烟熏得黑乎乎的生物。 汤晨杰下意识地一退,那东西精疲力竭地趴在地上喘息,不一会儿就没动静了。汤晨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了眼那慢慢冷却的大坑,再打量打量脚边的生物。 嗯……这轮廓……好像是只袋鼠? 汤晨杰忽然觉得很荒谬,从天而降就算不是林妹妹,也不该是只袋鼠啊!但出于对袋鼠皮肉价值的正确估量,汤晨杰决定把这只似乎已经死了的小袋鼠先带回去,明天再托人卖了。 然而把袋鼠拖回去扔在客厅一角便shui去的汤晨杰半夜被什么戳醒了,睁开眼,就见了那只袋鼠和他鼻子碰鼻子地盯着他。 汤晨杰一下子清醒过来,愣了半晌才嘀咕。 “原来没死啊……” 那小袋鼠拉开些距离道: “谢谢你救了我……我来自火星,前段时间我们的星球遭遇了一场灭绝xing的瘟疫,唯独少数人逃出来,我们来地球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借着地球人的基因,制造出一种新人种,让火星恢复往日的辉煌。” 汤晨杰自言自语道: “活了这二十多年,第一次做梦做那么实的……” 小袋鼠凝视着汤晨杰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请和我交配。” 汤晨杰只当在梦里,觉得好玩地反问一句: “凭什么?” “因为是你捡到了我。” 汤晨杰刚想嘲笑小袋鼠无逻辑的雏鸟情节,裤子就被扒下来了,下身一凉的同时,那袋鼠扑上来,汤晨杰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吓得一脚蹬开它。 小袋鼠反应快,在汤晨杰的脚还没碰到的时候便跳开了。汤晨杰喘息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小袋鼠道: “是和你们地球上的某种物种的相似度达到百分之九十的外星物种。” 汤晨杰沉默片刻后道: “还有那百分之十差在哪儿?” “袋鼠和地球人交配不会生孩子。” 汤晨杰彻底崩溃了。 自此以后,汤晨杰的家里多了一只会为他洗衣烧饭求交配的小袋鼠,吓得汤晨杰都不敢带女友到家里来。 两周后,忍无可忍的汤晨杰道: “你到底要赖到什么时候?” 小袋鼠放下手中洗了一半的内裤道: “请和我交配。” 汤晨杰盯着小袋鼠,半天说不出话来。来来回回踱了半天,终是垮下肩道:“你觉得我可能和一只袋鼠交配吗?” 小袋鼠站起身,转了一圈,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秀色可餐美少年:“这样可以了吗?” 汤晨杰瞠目结舌。 变成美少年的小袋鼠道: “原来我们星球有两种人种,王储长得像袋鼠,绝大部分还是长得像地球人。” 汤晨杰想到了小时候捅蚂蚁窝看到的长得胖虫子似的蚁后,有些感兴趣道:“那后来呢?” “后来都和王储交配了。” “……” “所以生下的孩子拥有两种血统,想要变成哪种形态都可以,只是我们星球有以王储形态为美的传统。” “……” 汤晨杰还是没能把这只外星来的袋鼠王储给赶出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汤晨杰渐渐的已经习惯了回到家就有难吃但热腾腾的饭菜,shui着后总有一个小东西钻进来给自己取暖,醒来时总能看见阳台上晾得乱七八糟但洗得格外干净的衣裤。 要不是那小袋鼠每天一句“和我交配”,汤晨杰倒真要以为自己娶了个贴心但笨手笨脚的媳妇。 那天,晴空万里,坐在对面的女朋友搅着咖啡半晌道: “你是不是有人了?” 汤晨杰“啊?”了声,女友低了头道: “我上次路过你家楼下,看到有谁在你家走来走去……” 汤晨杰心中一惊,忙打哈哈道: “那是我妈……” “你妈怎么会没穿衣服?” 汤晨杰傻了,半晌没出声。女友一看他这反应就哭了。汤晨杰安慰了半天,女友方抓了救命稻草般抓了他的手道:“我们结婚吧?” 汤晨杰愣了下,女友是当年自己因为争强好胜从别人那儿抢来的,虽然没有什么爱情可言,但感情还是有的,看着女友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汤晨杰叹了口气。 回到家的时候,袋鼠正坐在桌前等他。汤晨杰拿了筷子又放下:“你……平时在家里穿什么?” 小袋鼠老实道: “不穿。” 汤晨杰扶额: “为什么?” “不舒服……”每次穿人类的衣服,身上都会有些过敏,他只是为了汤晨杰才勉强穿的…… 汤晨杰并不知道,只皱了皱眉道: “我……可能要搬出去一段时间。” 小袋鼠讶然抬头道: “多长时间?” 汤晨杰道: “可能十几年,也可能一辈子……” 小袋鼠呆呆看着汤晨杰,汤晨杰别开脸道: “我会常回来看你的……你……也可以常出去走动走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汤晨杰说不下去了,窘迫地站起身回房里收拾东西。 半个月后,汤晨杰结婚了,但每周,他都会抽出一天跑回去和小袋鼠过。 他们如往常一般吃饭看电视打游戏再搂着对方shui到天亮,只是汤晨杰并不知道,小袋鼠面对他时的微笑,在夜里便会悄悄枯萎。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直到某天,汤晨杰再回去时,却发现小袋鼠不见了,汤晨杰以为小袋鼠只是出去玩,但等了一天,两天,小袋鼠始终没有回来。 汤晨杰开始心慌,瞒着妻子到处找小袋鼠,然而过了两个月,依旧一无所获。 汤晨杰常常想,也许小袋鼠是找到了合适的人,得到了他想要的便回了火星。但这种想法却让汤晨杰整夜整夜地无法平静。 寻找小袋鼠只是一种习惯,汤晨杰并没有奢望真能找到他。然而那天晚上,开车满大街兜的时候,汤晨杰却瞥到路边两个纠缠的身影中那个特别熟悉的侧脸。 汤晨杰猛一个急刹车,冲过去一拳打倒那男子,一把揪住还没反应过来的小袋鼠扔进车里。 回到那个蜗居,一切都如两人离开前那样,拥挤、凌乱,却满是家的味道…… 小袋鼠见了那熟悉的一切就哭了: “你放我走吧……” 汤晨杰沉着脸道: “为什么?” 小袋鼠抽噎道: “你可以和别的女人交配,我又为什么非你不可?” 小袋鼠一直很后悔,那天悄悄跟着汤晨杰到了他的新家……如果没有发现那该多好啊,还可以每天盼着汤晨杰回来,自欺欺人地幸福着。 汤晨杰愣了愣,想上前抓住小袋鼠的肩,却被它哭着避开了。 “我想回家……想回家……随便什么人都行,给我一个孩子……”不想再孤单一人了……或许只有血脉的维系,温情才不会断得那么突然。 汤晨杰看着泣不成声的小袋鼠,沉默良久终是一叹道: “那就……交配吧……” 小袋鼠一愣,抬头看着他。 汤晨杰将小袋鼠抱到了chuang上。 那一晚,极尽缠绵,小袋鼠在第一次结束的时候就想喊停,但汤晨杰却不依不饶地嵌在他的体内,仿佛要将他揉进身体里。 小袋鼠在床上躺了三天,汤晨杰一直陪着他。两人谁都不提孩子的事,就这么一如既往地甜蜜地过着。 一个月后,小袋鼠的肚子已经有了明显的弧度,小袋鼠摸着肚子说,他想看看孩子,于是汤晨杰带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小诊所。 小诊所没有太多的对病患的渴求,几乎来者不拒,医生看到小袋鼠只当他长得有些中xing化,什么都不问便给他做了B超。 腹中显示的是一个蠕动的小生命,小男孩很健康,只是身后根着条不易察觉的小尾巴。看着那仪器上显示的图像,汤晨杰久久难以平静,忽然明白了一个有着自己血脉的新生命将带给他怎样的惊喜。 回去的路上,两人手牵着手,走得很慢,很慢。夕阳下,影子交叠在一起,温馨得让人几欲落泪。 快到家门口时,小袋鼠忽然顿住道: “孩子下个月就出生了,我会在产期前回到火星……” 汤晨杰愣了下,也停下脚步看着小袋鼠,小袋鼠低头摸着肚子道:“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孩子……多点时间陪陪你的妻子吧……” 汤晨杰看着他转身进了屋,只觉得前一秒的幸福与这一妙的悲戚决裂得那么突兀。 汤晨杰不再去看小袋鼠,因为他没有勇气去面对门后随时可能空空如也的孤寂。妻子因为汤晨杰的陪伴而打消了疑虑多了不少笑容,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有的轨迹,只是夜里醒来时,仍会因为想念那难吃的饭和那皱巴巴的衣物而再也无法入眠。 半个月在转眼之中过去,就在汤晨杰以为他就要淡出自己的生命时,黑暗的一天悄悄降临。 那一天,所有报刊媒体都刊登了一条来自小诊所的轰动全球的消息:“十八岁男孩怀上畸形儿!” 汤晨杰对着电视里那个被捆绑着强迫照B超的男孩愣了许久,才在妻子的喊声中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戒备森严,汤晨杰在几个黑道朋友的帮助下才勉强在夜晚将被注射了药物的昏昏沉沉的小袋鼠从实验室救了出来。 然而在逃跑的途中,小袋鼠忽地呻吟一声…… 汤晨杰慌忙在小巷里停下来问他怎么样,小袋鼠捂着肚子断断续续道:“他们……打针……要我生……” 小袋鼠说得很费力,但汤晨杰却听懂了。原来在实验室,那些人为了能早日研究他和他腹中的胎儿给他打了催产针。 汤晨杰看着痛得汗流浃背的小袋鼠,心里刀绞似的,却不敢再抱他,只是将手递过去让他咬。 小袋鼠摇摇头,将自己的唇咬出血来。 这时候一个出来倒垃圾的老伯伸长脖子看了会儿道: “是难产。” 汤晨杰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白胡子老伯,老伯一笑道: “我刚从妇产科退下来。” 汤晨杰像见了救命稻草般跪下来哀求道: “我们不能去医院,求求您救救他吧!!” 老伯蹲下来,观察一番皱了眉道: “只能活一个。” 汤晨杰只觉得轰一声天崩地裂,愣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怀里的小袋鼠听到了这话,气若游丝道: “要孩子……不要我……” 汤晨杰一瞬间崩溃地瘫软在地上,抓着老伯的裤腿道: “救他!求求您先救他!!” 小袋鼠在那里捂着肚子挣扎道: “孩子……要我们的孩子……” 老伯看着两人在那儿泪流满面地争辩,犹豫片刻,终是一叹道:“罢了罢了……我也这把年纪了,全当给儿孙积点德吧!”随后一转间变成了一只老袋鼠:“陛下,您回去后记得给老夫立个碑啊!对了还有……”老袋鼠转向目瞪口呆的汤晨杰道:“给我儿子买两张《阿凡达》的票!”说完化成一道光,钻进了小袋鼠的肚子里。 小袋鼠只觉得浑身一绷,随后在一阵剧烈的抽搐中疼痛达到了顶峰,随着身下“哇……”的一声啼哭,小袋鼠终是昏厥过去。 第28章 追回袋鼠 汤晨杰围着围裙端着饭碗在屋里追着一只小毛球跑: “提提!再吃一口!就一口!!” 乳名提提的小袋鼠一蹦跶,跳进从厨房中走出来的恢复成袋鼠原型的火星王储的育儿袋里不肯出来,大袋鼠摸摸小袋鼠的脑袋:“阿凡提乖,听妈妈的话!” “是爸爸!”汤晨杰纠正道。 小袋鼠鼠瑟瑟地从育儿袋里露出俩眼睛奶声奶气道: “可是妈妈tuo光后和爸爸一摸一样啊!” 汤晨杰一愣,随即脸色阴沉地转向孩子他妈: “你不是说……你身体虚弱所以没法人形吗?” 袋鼠妈妈一退: “那什么……” 小毛球见势立刻跳下来窜到房里躲好,但隔着门仍能听到隔壁妈妈嗯嗯啊啊不要不要的叫喊声。 小毛球想,爸爸怎么能打妈妈打得那么凶?明天一定要告诉火星的小哥哥,让他用上次也让自己叫哑嗓子的办法好好教训教训爸爸…… 小毛球睡着后又梦到小哥哥在‘欺负’他时说的话: “小笨蛋……我喜欢你啊……” 一个美少年坐在床边,吻了吻小袋鼠毛茸茸的额头……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汤晨杰傻愣愣地盯着屏幕,就见了最上面一条留言写着:“大大能不能写个番外?结局好短,好想看袋鼠和汤渣攻的幸福生活啊打滚!” 作者回复是: “对不起,我写不出他们的幸福了……这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 汤晨杰“啪”地关了页面,烦躁地抽出根烟,刚想点,手机响了。 一看来电人显示是白晶晶,汤晨杰犹豫半晌方接起了。 “喂?” 白晶晶在那头急切道: “司青和小锐的事被叔叔婶婶知道了,他们已经帮司青办了手续,明天早上九点五十五,去加拿大的飞机。” 汤晨杰握紧手机道: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晶晶道: “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和你分手?” 汤晨杰沉默。 “因为你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人。你的心理防卫机制太强,不会正视任何人对你的感情。司青并不像我那样懂得进退,他注定是要失望的……这次我不插手,是希望由你来做个决定……” 汤晨杰按下了挂断键。 张司青被锁在家里二楼的房间,趴地上四处翻找。但是膝盖都跪疼了,仍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张司青泄气地站起来,猛地眼前一花,一个不稳坐在床上。 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只喝了点水维持生计,张司青忽然很后悔平日里整天宅在家里都不做什么运动,一有点小情况身体就挺不住了。 窗外,是黑洞洞的夜,张司青小时候常常想着那里会不会忽然冒出个鬼怪来,但长大后,那树影不再化为鬼怪,而是化为一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张司青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特没良心,现在程锦锐还和自己一样被父母锁在家里,自己就又开始想那个混蛋了…… 坐了会儿,感觉头没那么头晕了,张司青缓缓站起来,又开始继续寻找。 几乎每个角落都翻遍了,终于,张司青在再次累倒在床上的时候感觉到床垫下的某块突 起。 张司青猛地坐起来掀开床垫,就见了下面一个扁方的银板。张司青欣喜若狂地一把抓起,掏出被父母拔了电池的手机将这块被自己遗忘许久的备用电池板装进去。 然而开机却失望地发现,只剩了一格电。张司青本来是想打给程锦锐让他千万不要犯傻凡事先顺着父母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但想想连自己都觉得没说服力。 握着手机,汤晨杰拨了号,但却在呼叫了一声后猛地按了挂断键,飞速地输入一个他记得滚瓜烂熟却从不敢拨的八位号码。 电话“嘟嘟”地响,张司青的心也跟着“怦怦”地蹦跶。他怕听到对方的声音,却也怕再也听不到……矛盾的心情拉锯着,让他的手心渗出汗来。 在想了十几声张司青几乎要放弃时,忽地“咔”地一声,随后是带着怒气的一声“喂?” 张司青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儿,握着手机大气也不敢出。 对方又“喂”了两声,显然已经不耐烦了,正打算挂断时,张司青忽然喊:“等等!!” 汤晨杰一愣。 张司青在那头又没了声音。 汤晨杰沉默片刻后语气生硬道: “有事?” 张司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狼狈道: “我明天就要出国了……” 张司青沉默。 “我不会再来烦你……但你能不能听我唱一首歌?” 汤晨杰依然沉默。 张司青知道他没挂便是默认,于是望着窗外的月色清清嗓子唱:“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你的捆绑,无法释放……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越圆满,越觉得孤单。 擦不干,回忆里的泪光,路太长,怎么补偿。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在生长……” 唱到这里,张司青唱不下去了,汤晨杰听到电话里频率越来越高的“滋滋”声。 “我本来……是想在七夕节的时候……扛着扩音器去你家楼下唱的……” 信号越来越微弱,屏幕已显示“电压不足”。 汤晨杰因为那噪音蹙了眉,想问张司青是不是信号问题,却听那头哽咽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成为那只袋鼠……” 电话在杂音中骤然中断了,那压抑的哭声却仿佛久久萦绕不去…… 汤晨杰拿着听筒发呆许久才想起来要打回去,然而电话里只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 汤晨杰摔下电话烦躁地在屋里踱来踱去。 他从不知道,一首歌竟可以唱得那样绝望…… 张司青抱着膝盖坐在床边,哭得特没样子,待衣袖都湿透了两只眼睛也肿了,张司青才有些缺氧地抬起头来,从床头柜里摸出一只屏幕上有条裂痕但仍能凑合着看的MP4。 那是最早的一代MP4,功能少得可怜,但却陪伴了张司青很多年,每天他睡前最期待的事便是将自己今天更新的一章好好看一遍。张司青是个念旧的人,虽然有了PSP,但仍是没舍得丢这个人老珠黄的原配小P。 轻轻抚了抚屏幕,张司青按下了不太灵敏的开机键。打开一篇当时没敢看的灵异文,张司青专心地看起来。他不想像个弱受一样,对即将来临的强攻般的命运的轮J哭天抢地,他要给自己留一份尊严…… 看着看着,竟渐渐忘了当下的苦闷,完全沉浸进去。张司青眼也不带眨一下地按着翻页键,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抱着被子蜷缩起来。 就在看到“忽地一只苍白干枯的手攀上窗沿”时,张司青不经意地瞥眼窗外,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只见那朱红色的窗沿上,果真攀着青筋暴起的一只手…… 张司青“嗷——”地跳起来死死拽住柜子上的玻璃花瓶盯着窗口。那身影艰难地从窗外翻了进来,结果落地时角度不好脚一扭“嘶”地一声。 张司青看清他的脸一愣,忙跑过去扶他: “媳妇?!怎么是你?” 楚生蹙眉揉他的脚踝: “我这不来救你的吗?” 张司青心疼地帮他一起揉,楚生一把拽住他爪子道: “别揉了,快走吧!” 张司青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他们毕竟是我父母。” 楚生还想说什么,张司青就因窗沿上又攀上来的一只手而变了脸色。 楚生顺着他目光看去,就见了一身影潇洒地撑窗一跳,一头撞在了窗框上…… “哎哟喂——”一美少年在百合二人组沉默地注视下抱着脑袋蹲地上揉。 片刻后,张司青一叹,走上前帮他一起揉。 美少年羞红了脸盯着张司青的拖鞋道: “我……我是来救你的……” 张司青顺顺他柔软的毛: “我知道……” 看看程锦锐膝盖和手肘上的好几处破损就知道他是多么不容易才从家里逃出来的。 楚生看着两人在那里温情,刚想说别耽误时间了,就听背后“咔嚓”一声。 张司青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将两人推到床上,展开被子盖住。 就在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同时,房门开了。 坐在床上翘着个二郎腿的张司青在看到来人时,表情僵在那里。 从对面房的窗户爬进来并费尽心力撬开门的汤晨杰沉默地看着从张司青身后的被子里露出的一截纤纤玉臂和一条修长的美腿片刻,沉默地转过身打算原路返回。 张司青这才反应过来忙冲上去一把拽住他: “我向草原英雄小姐妹和上海的房价发誓事情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汤晨杰甩开他的手,正要去开门,就听了三声礼貌的敲门声:“司青,我是卫婷,我进来咯?” 卫家和张家向来熟稔,张司青的父母也一直把卫婷当做媳妇的候选人,这次司青不肯进食,便想着请她来劝劝。 卫婷一是想探探二老口风看看有没有留下张司青的可能,二想劝司青不要太执拗多少吃点东西从长计议才匆匆赶来的,却半天没听到回应。 卫婷觉着奇怪,拿着伯母给的钥匙打开门,结果除了楼下三声闷哼和一声野猫的惨叫外哪还有半个人影? 汤晨杰开着车飞速驶离张家,让他无语的是“买一送二”的优惠促销。 程锦锐小朋友是绝对不能回去的,几人一琢磨,决定去旅馆躲一躲再说。 汤晨杰绕了不少弯路终于找到一家路段差环境差服务人员素质差的小旅馆,那浓妆艳抹的前台小姐打量打量他们道:“只剩两间双人房了。”一副你爱要不要的架势。 四人面面相觑,程锦锐小朋友紧紧抱着张司青的胳膊死死瞪着汤晨杰,汤晨杰斜四十五度角俯视着他。 电流滋滋间,楚生道: “我还是回去吧,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来过。” 张司青“嗷”地一声扑住楚生道: “媳妇啊!你不能抛下我啊!!” 楚生一叹道: “那就抽签吧……” 结果楚生抽到和程锦锐小朋友一间房。程锦锐小朋友指责汤晨杰出老千要求重新来过时,汤晨杰已经拖着张司青去房里了。 合上门,两人面对面站了许久,汤晨杰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浴室。 洗完后,换张司青。张司青木木地冲了老半天才出来,汤晨杰已经躺床上睡着了。 张司青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俯下身看着汤晨杰的脸。微弱的橘色灯光下,那张脸一如既往地俊朗得让人心动。 张司青两手不自禁地抚上那紧抿的嘴角,随后食指扣住了往两边一扯。 “唔……” 汤晨杰在疼痛中醒来,便见了扯着自己嘴皮子歪脑袋的罪魁祸首。 打掉那双毛手,汤晨杰蹙眉道: “做什么?!” 张司青讪讪收回手: “你从没对我笑过……” 汤晨杰愣了愣,背过身去。 张司青躺到他身边,望着天花板道: “谢谢你特意来救我……但过了今晚,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汤晨杰眉间的川字更深了,被子里那一股说不出味儿泛上来让他浑身不舒服:“你……之前唱的那什么歌?” 张司青道: “张信哲的《蛋包饭》。” 汤晨杰无语半晌道: “你再唱一遍……” 张司青一怔,随即咬牙恨恨道: “你就不能让我走得有点尊严?”他就那么想看自己在他跟前扮可怜吗?追了那么多年,什么都不要了,却仍是连他的笑容都没换来一个…… 汤晨杰沉默良久,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我不是同xing恋。” 张司青心里的酸楚拧成一股,要努力瞪着天花板才能忍住不让它夺眶而出:“我知道。” 不要再用这种方式道歉了…… 本就没奢望过什么…… “但我可以试一试。” 张司青一愣,猛地扭过头看他。 汤晨杰依然背对着张司青道: “不过只试两个月,我这人没什么耐心。” 张司青脑中一片空白。 “你搬来和我住吧?” 话音刚落就觉床上一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径直奔向了浴室。 汤晨杰转过身,看向紧闭的浴室门,等了半天没动静,于是下床走过去。 门没锁,汤晨杰打开门,就见了张司青坐在马桶上将脸埋在浴巾里哭。 汤晨杰沉默半晌,抽走他手里的浴巾,搅了块热毛巾给张司青擦脸。但一边擦,张司青的泪一边流下来,双手紧紧拽着汤晨杰的衣角不放。 汤晨杰一叹,放下毛巾道: “你父母那边我会想办法的。” 张司青抹了把鼻涕抽噎道: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汤晨杰拧他一下,张司青“哎哟”一声,激动地又哭了一阵:“你怎么……不问我愿不愿意?” 汤晨杰看看自己湿透了的衣襟无奈道: “那你愿不愿意?” 张司青泣不成声道: “愿意……我愿意……” “怎么样了?” 隔壁房里的床上,楚生扭头问贴着墙壁听了很久的程锦锐,却半天等不到回应,走过去一看,楚生一愣:“怎么了这是?”手忙脚乱地将泪流满面地程锦锐搂进怀里。 程锦锐终是“哇”地哭了出来,哭了许久方断断续续道:“我……只要他幸福就好……”抽噎: “哪怕给他幸福的人不是我……” 楚生明白过来,心痛地给程锦锐小朋友顺毛。 一个人总要学着长大的,在磕磕绊绊中明白不是付出就不一定会有回报…… 楚生忽然想起来在很久以前看过的一则故事: 一个年轻人正要走一条道,一个老人拦住他道: “这条路满是荆棘和沼泽,我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年轻人不听,执意要走。结果那条路果真充满了艰险与曲折,走得年轻人磕磕绊绊满身是伤,但仍是坚持了下来。 到达终点时,年轻人才相信了老人的话,然而他也已经两鬓苍苍了。 回到最初的路口,不再年轻的年轻人正看到又一个年轻人站在那儿,准备走上他刚刚走过的路,忙拦住那年轻人道:“这条路满是荆棘和沼泽,我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那个年轻人也不听,执意地走了进去……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一种轮回和执迷不悔…… ++++++ 第二天一早,张司青睁开眼,看看身旁平躺着的汤晨杰,又看看被自己拽着的厚实的手,心道这即使是个梦也没白来人世一回啊…… 汤晨杰是在张司青对着自己哈气的时候被他的口臭憋醒的,不满地睁开眼道:“快去刷牙!” 张司青喜滋滋地跑到卫生间哼着歌开始刷牙,随后叼着牙刷跑去隔壁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脸疲惫的楚生,张司青往房间里探了探含糊道:“小锐呢?” 楚生一叹道: “走了……” 张司青牙刷掉地上,抓了楚生的肩道: “什么走了?!走去哪里?!” 楚生抹了把脸上的泡沫星子: “他说他去同学家里住一阵。”顿了顿: “昨天……他都听到了……” 张司青含着满嘴的泡沫,再也说不出话来。 楚生让张司青去把泡沫吐了漱漱口,随后问他究竟昨晚发生了什么。 虽然已经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但听张司青亲口说出来,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确定他是说真的?” 张司青点了点头: “即使不是真的……我也想试一试……” 楚生沉默地看着张司青,张司青有些不自在道; “媳妇,你能不能帮我回去取点东西?” 楚生“嗯”了声,看着张司青熟练地在纸巾上写下需要的东西和那个他烂熟于心的地址。 楚生接过纸条看一眼: “就只要这些?” 张司青点了点头。 楚生将纸巾折了折塞进内侧口袋: “你可别硬憋到两个月,真有什么立刻回来知不知道?!” 张司青小米啄鸡地点了点头,楚生却知道张司青此刻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了。 离别之际,张司青瞥了眼正在办退房手续的汤晨杰: “你什么时候搬回去住?” 楚生垂了眼道: “我已经搬回去了……” 张司青“啊?”了声,随即愤然道: “那渣攻欺负你了?” 楚生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又发现两人的事根本说不清。 张司青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没有多问,用力抱了抱楚生,便跟着等在门口的汤晨杰去了。 楚生出了旅馆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路,一路问路人才找到了公交车站,正等车呢,电话来了。 楚生一看,是白晶晶,忙接起了。 白晶晶道: “你还和他们在一起?” 楚生愣了半晌方道: “他们已经走了……晶晶姐你也太神了吧!” 白晶晶无奈道: “是卫婷告诉我的。” 楚生心慌道: “那伯父伯母……?” 白晶晶一叹: “暂时稳住了。” 楚生吁一口气: “还是晶晶姐厉害!” 白晶晶摇头道: “你们几个尽给我惹事!” 楚生嘿嘿笑了。 “你现在在哪儿?” 楚生左右看看,报了个地名。 白晶晶道: “你等着,我来接你。”说完就挂了。 第29章 楚生等了将近半小时,白晶晶的车才停在他跟前,楚生第一次见白晶晶穿现代的淑女套裙,挽了个优雅的发髻,脑中立刻浮现出一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上了车,楚生问白晶晶: “我们这是去哪儿?” 白晶晶道: “你还没吃早饭吧?” 楚生摸着自己瘪瘪的肚子红了小脸。 白晶晶带楚生去了一家布置典雅的茶餐厅,楚生虽然饿,但却是小鸡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了餐具等消化。 白晶晶一直都若有所思地看着楚生,见楚生回望过来,才从包里掏出一叠折好的A4纸递给楚生。 楚生疑惑地接过了,却在看到第一页上的一寸免冠照时手颤了颤,险些将那些纸张散落到地上。 白晶晶替他托了把才将资料搁回桌面。 楚生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望着白晶晶。 白晶晶道: “我想……这或许会对你有用……” 楚生又低头看了那照片一眼,照上男子那沉稳中透着温柔的眼神,让楚生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浑浑噩噩的回到家,楚生往沙发上一躺,真想就这么睡过去……然而眼角瞥到茶几上那一叠资料,终是烦躁地翻身起来拿过来看:姓名:樱井真嗣 性别:男 身高:185cm 体重:72kg 出生年月:1985年12月4日 出生地:川崎市神奈川县 毕业院校:东京大学 主修:农学部兽医学 (楚生:“噗——”) 直系亲属: 父亲:樱井敦司。 母亲:高桥理惠子 祖父:樱井智树 家族背景:樱井家族靠人工养殖、培育锦鲤起家,如今已发展为上市公司,主营锦鲤专用养殖观赏设备、鹤见水泵等,樱井智树为最大股东,樱井敦司次之,樱井真嗣为法定继承人。 (楚生这才明白,原来真嗣的那句“井里交配”是这个意思……) 成长经历:樱井真嗣为樱井敦司的私生子,一直未得到真嗣家族尤其是樱井智树的承认,其生母高桥理惠子于真嗣十岁时病逝后,樱井真嗣被父亲樱井敦司送去中国托曾于日本留学的友人楚卫国代养,直到十二岁才被病入膏肓的樱井智树承认为继承人并召回日本…… 楚生看到这里就愣住了。脑中闪过的一些画面,零零散散地拼凑一些模糊的片段,彩色照片上那双眼熟悉得呼之欲出……楚生猛地站起来,直到握住门把才发现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傻愣愣地坐回沙发上,楚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后拿起资料继续往后翻,后面几页无非是讲真嗣回国后如何争气地考上日本第一的学府,毕业后如何年轻有为得到其他股东的赏识,将来必定是位出色的家族企业继承人等等,唯独感情经历那栏写着大大的“无”字。 资料的最后一页,是真嗣现在的状况,包括居住地点,近几月的行程还有——楚生手一颤——联系方式…… 楚生捏着手中的资料发呆许久,才颤颤巍巍地将那个号码输进自己手机里,然而磨蹭半天没敢按呼叫键,唯有将真嗣的名字打进去存了通讯录。 楚生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才想起来给张司青收拾行李。 将衣服一件件地拿出来折好,楚生忽然觉得很失落……在这种时候,他是多么希望张司青能像往常那样陪在自己身旁说些无厘头的话不着边际地安慰他…… 在一起一年多,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习惯这种东西就和渣攻一样,说不上哪里好但就是无法取代。 将张司青的笔记本电脑放行李箱最下面用松紧带固定好,随后上面放上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楚生合起箱子提了提,不算太重,而且有滚轮平地上还是比较轻松的。 最后看了眼两人的家,楚生关了灯,提着箱子出门了。 冬天天暗得早,才五点多已经亮了路灯。 一路上,都是过年的喜庆,满大街火红的鞭炮屑和提着礼走访亲朋好友的笑逐颜开的人们,楚生觉得更落寞了。 汤晨杰的家在公房两楼,楚生有些奇怪,汤晨杰开道馆也该是有些积蓄的,为什么还选这种老式公房住? 嘿咻嘿咻地将箱子搬到二楼,按响了门铃。 跑来开门的是围着围裙的张司青,楚生险些将箱子砸地上。张司青那在家里是多么娇生冠养一主儿,什么都是楚生给弄的,他只管翘着脚调侃人生……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一天…… 张司青被楚生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接过箱子扔地上,拉楚生进来道:“他去买东西了,我和他说我会烧饭……媳妇快helpme!!!” 楚生一叹,脱了外套走到厨房,教张司青怎么用高压锅烧饭,怎么用铁锅烧菜。 张司青很勇敢,他手拿锅盖当盾牌护在胸前,瑟瑟发抖地瞅着楚生拿锅铲翻炒。 楚生无奈道: “你近点,炸不死你的!” 张司青向前迈半步,又退后一步。 楚生鄙视道: “你就在那儿跳探戈吧!看你以后不在他跟前露馅儿!” 张司青一想到汤晨杰立刻扔下锅盖勇猛地冲过来一把夺过铲子:“我来!” 楚生看着他那大义凌然的僵硬动作: “你这什么姿势?” 张司青坦然道: “以前给我家的萨摩耶铲大便……” 楚生扶额。 炒完最后一盘菜,张司青喜滋滋地端上桌的时候,汤晨杰就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汤晨杰换了鞋进来,看见一桌子一半炒得印象派一半炒得野兽派的菜和不停摇尾巴的张司青明显愣了愣,随即放下塑料袋道:“你看看,还有什么少的没?” 张司青欢天喜地地蹦过去,蹲下来翻了半天,犹豫地抬起头道:“可乐。” 汤晨杰咬牙: “你刚怎么不说?” 张司青扭捏道: “可乐杀精……” 汤晨杰压下暴力冲动再次踏入寒风之中。 幸好小区门口就有家便利店,汤晨杰抱了1.5升装就上来了。 张司青打开门道: “以后抱咱孩子可不能这么抱,填炮弹似的……” 汤晨杰忽略他走进来,将可乐往桌上一放,张司青高高兴兴地就去开盖子,但因为之前汤晨杰一路上晃得太厉害可乐“磁”地就井喷了,张司青忙拿嘴去堵,结果坚持片刻后可乐从张司青的鼻子里喷了出来,那个仙女散花啊……将桌上的菜纷纷浇了个透心凉。 还是汤晨杰先反应过来,把可乐瓶从张司青嘴里拔出来。张司青立刻瘫软在椅子上咳嗽起来,楚生忙递上纸巾给他擤可乐…… 张司青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对着一桌可乐鸡翅可乐青菜可乐米饭就内疚地红了眼…… 汤晨杰坐在那儿没说话。楚生手机响了,说了声不好意思便出去接了。 这时候汤晨杰看了眼快哭出来的张司青,挺了挺身板,艰难地举起筷子,夹了根沾了可乐的野兽派的青菜,缓缓送到嘴里道:“还成……” 张司青呆呆看着勉强吞咽的汤晨杰,扑他怀里就哭开了:“你快掐我一下这比上海人民涨工资还不真实啊我盼了三年连做梦都不敢想……” 汤晨杰皱眉,有些无措地低头看怀里树袋熊。 伸出手,犹豫着要不要放张司青背上,就被嗷嗷哭着的张司青一把扯住了按腰上,扯住另一只手搭背上…… 汤晨杰叹了口气,任凭张司青在他怀里擤鼻涕抹眼泪。 楚生接完电话回来,透过门缝就看了那么一个观音坐莲的场景,悄悄替他们合上了门,转身下了楼。 回去的路上,楚生给张司青发了条消息说有点事先走了,望着车窗外的热闹,忽然有了种嫁女儿的心情…… 虽然楚生和汤晨杰不熟,但也知道汤晨杰是个拘谨且顽固的人,他能在张司青曾对他做下莽撞的事后仍说试试看,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和迁就了…… 其实就和周瑞他妈说的一样,在一起是过日子,爱不爱并不重要,关键是有没有那份为了与对方生活在一起而愿意改变的心。 想到这里,楚生不得不感叹一下自己拿动不动就高压线的爱情……上次和周瑞的争吵,真嗣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说到底是不信任,是急于求成的浮躁…… 还记得某篇散文里提及的“静静看一朵花开”的心态,不知道在这个浮躁的都市,谁还有这个耐心静静守候感情在日积月累中含苞待放…… 楚生到小区时,已经过了十点,小区的大门已经锁了,小门要劳烦保安出来才能开。 楚生忽然觉得,在这样一个悲观而诗意的晚上,不该就这样回到空荡荡的小屋内辗转反侧,于是便绕着这业主委员会争执的对象的外墙散步。 快散步到小区后门时,楚生忽然看到两个叠加的人影在围墙外面鬼鬼祟祟的。 难道是小偷? 楚生谨慎地往阴影里挪了挪,观察着两人的一言一行。 只见那踩着另一人肩膀的男子拉长了脖子往墙里瞧,下面那被踩着的男子不耐烦地压低声音道:“有人没?” 上面的男子笔了个“ok”的手势。 下面那位立刻将踩肩上的男人扔进墙里,随后自己退后几步,助跑一跃也翻了进去。 三秒后,墙里传出了“来人啊——抓贼啊——!!!”的叫喊声,楚生忙冲回到大门口让保安放他进去。 第30章 木头的故事 奔到刚才的事发地点,就见了闻讯赶来的十几个居民拿着拖把啊西瓜刀啊把那俩男子团团围住,叽里呱啦地质问。 刚才那个在上面的矮个男子已经吓傻了,而另一男子则滔滔不绝地解释,居民们对他的爬墙理由纷纷嗤之以鼻,其中几个已经掏了手机准备报警。 楚生忙扒开人群冲进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们是我朋友!打赌闹着玩呢!” 人群中有几个认识楚生的,向来对楚生印象很好,虽然对他这套说辞半信半疑,但终是卖他个面子,替他解围让众人散了。 楚生谢过那几位后,沉默地盯着眼前狼狈的二人。 周瑞冷冷转向王凯: “你不是告诉我‘ok’吗?” 王凯瑟缩道: “我……我的意思是‘三个’……” “……” 王凯被两人的目光夹击盯得浑身发毛,忙出卖其中一方道:“是周总硬要我来的。” 周瑞瞪王凯一眼。 楚生冷冷道: “来干什么?” 王凯豁出去了道: “周总让我先上你家探探口风如果你没回去的意思他就不上来了!!” 楚生将目光转向周瑞,周瑞抽动嘴角道: “我脸已经瘦得鞋拔似的,你不必再用眼神剜我。” 楚生转身就走。 王凯弱弱地喊了声“楚生”,见没有回应,又看看身旁黑着脸的周瑞,吓得小爪子冰凉道:“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一路向门口逃窜,周瑞拿起手机拨了个号: “喂?锦锋,王凯他老婆怀孕了,他不打算离婚了,准备和你断了好好照顾老婆孩子,你看着办吧……”说完挂了,随后对着那匆匆离去的背影扯了一抹笑:所谓张弛有道,太紧的,都需要松弛一下…… 楚生知道周瑞跟着他,身后那和他保持着三米远的脚步,踏得按部就班。 其实在楚生原来的构想中,感情也该是按部就班的,从认识到日久生情到互相磨合到长相厮守,那样的感情才是可靠的、令人安心的。然而从他认识周瑞的那一天起,这秩序就乱了套。 都说爱情源于想象,楚生妄想着妄想着就做了许多连自己都觉着不可思议的事情,罪魁祸首给点希望,就乐得米缸里的老鼠似的,吃几口才发现根本跳不出去了…… 楚生愤愤地将钥匙cha进孔里大力转动。 周瑞等门开了想跟进去,却被楚生拦住了。 对峙中,又是周瑞最讨厌的那种胁迫般的沉默。但周瑞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汤圆挺想你的。” 楚生沉默。 “月饼也挺想你的。” 楚生沉默。 “我妈也挺想你的。” 楚生沉默。 周瑞有些耐不住了,转而道: “大陆挺想香港的,香港就回归了,大陆挺想澳门的,澳门也回归了……” 楚生打断道: “那台湾呢?” 周瑞望着天花板道: “也回归了啊……” 楚生看着周瑞那浑身不自在的表情,知道这拐弯抹角的说法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唯有一叹道:“你先回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周瑞抵住门道: “这有什么好想的?” 结果无意间一瞥看到茶几上那一叠资料上的照片,一愣后了然道:“哦——那是该好好想想,毕竟‘台湾’给‘小日本’占了那么多年……” 楚生想都没想一巴掌甩周瑞脸上,甩完两人都愣了愣。 那巴掌不重,却是带着满腔的怒意,周瑞回过头看着楚生,冷冷笑了笑,随后转身走了。 楚生只觉得这周而复始的剧情令他身心疲惫,缓缓滑坐到地上,门和地板的冰凉流窜到四肢,满满的心灰意冷…… 隔壁的张大妈路过门前时被楚生吓了一跳: “小楚你怎么坐门口啊?” 楚生很感激在这样一个夜晚还有人关心自己,想说什么,张嘴却差点哭出来。 张大妈看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刚想问楚生是不是不舒服,就听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奔上来。 周瑞大口喘息着冲过来,也不管张大妈看着,跪下来一把搂住楚生道:“咱一国两制成吗?” 楚生眼泪下来了,使劲推他。 “大陆”于是在张大妈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扛起泪流满面的“台湾”回家了。 周瑞扛着还在挣扎的楚生打开门,就见了月饼低声下气地趴在汤圆身旁呜呜叫,汤圆一扭头,傲娇地跑到另一头,月饼也跟着跑过去,随后继续趴着呜呜叫…… 周瑞放下楚生道: “小儿子自从你走后就不理咱大儿子了……” 汤圆听到动静回过头,见了楚生立刻眼泪汪汪地“唧”地扑上去。楚生抱着拼命往他怀里钻的毛茸茸的汤圆心中泛起一股酸涩…… “对不起……”楚生顺顺汤圆的毛。 “没关系……”周瑞抖了抖胸毛道: “我原谅你。” 楚生无语地看眼得瑟的周总,抱着汤圆转身就走,结果被月饼和周瑞一同咬住了。 月饼咬的是裤脚,周总咬的却是脖子。 待楚生反应过来时才觉颈间一痛周瑞竟是在吸他的血——如果我这么写的话这篇文就彻底从现代爆笑文转为可爱吸血鬼文挖鼻孔所以我只是来祝大家新年快乐感叹号回车正文继续楚生痛得“嘶”地一声,推开周瑞道: “你干什么?!” 周瑞故作潇洒地用手背抹抹嘴角,随后特不要face地指着楚生白嫩的脖子上那一排红红的牙印道:“你这样出去,影响不好……” 楚生这才明白过来,一股怒意窜上来,将汤圆宝贝托到肩上让他用大尾巴勾着自己的脖子遮住那排牙印,昂首挺胸地就又要往外走。 周瑞先月饼一步一巴掌拍门上,贴着楚生的背道: “你就那么想听我求你吗?” 楚生小心肝一颤。 周瑞另一只魔爪伸过来搭在楚生肩上: “那你听好了……我只说一次……”说着猛地将楚生扳到正面按在门上就一个狼吻。 虽然姿势很别扭牙齿敲到了牙齿但楚生仍是因为这个技术含量并不高的笨拙的吻而彻底宕机了。 周瑞的舌尖舔过楚生的上颚再检查牙齿般扫过牙关,随后猛然一抬头道;“你牙齿里有根菜。” 楚生呆呆看着周瑞: “你要吃吗?我抠给你……” 周瑞沉默地盯着楚生半晌: “你到底答不答应?” 楚生别过头去: “答应什么?” 周瑞替楚生擦去嘴角的银丝,猥琐一笑后又要凑上来…… 楚生忙推开他: “你先让我静一静……” 周瑞想了想,道貌岸然道: “好,你先去洗澡,我给你腾个房间……” 说着拍拍仍担心地看着楚生和汤圆的月饼道: “没事了,你妈和弟弟不走了。”随后弯腰捡起地上的毛绒松鼠玩具:“这个你就不需要了……” 当周瑞走到旋转楼梯时,楚生才看清,在那毛绒松鼠玩具的PP上,有一个巨大的洞…… 楚生猛地抱紧怀里的汤圆。 将汤圆一起抱进浴室的楚生,听着月饼在外面的吱吱挠门声洗完了澡,随后热气腾腾地走出来。 周瑞早侯在门口,将之前楚生没来得及带走的换洗的衣物递过去:“早点睡吧……” 楚生轻轻“嗯”了声,抱着汤圆去了客房。 关起门,楚生坐在床边,床头灯将黑暗驱散了一团,楚生掏出沾了水汽的手机,翻出那个下午存的号码,犹豫了许久,终是下决心按下了拨号键。 片刻后,规律的嘟声响起,楚生背挺得笔直,将另一只手端端正正地放在并拢的腿上。 在响到第八声时,忽地“咔”的一声,随后是静静的呼吸声。 没有“喂”,也没有询问,比夜更深的寂静,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远,很远…… 楚生屏住了呼吸,觉得心跳都不规律起来。 决定打这个电话之前,他有许多问题要问,但真当确定彼端就是那个曾被自己深深伤害过的人时……却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但再不说点什么,恐怕就要让什么在这寂静中被扼杀,于是楚生硬着头皮道:“那个……新年快乐……” 在冗长到楚生几乎要以为真嗣已经放下了电话时,那头轻轻回了句:“我……不快乐。” 说完挂了。 只有永无止尽的忙音,陪着楚生红了眼眶。 楚生辗转反侧,直到天蒙蒙亮时,才迷迷糊糊眯了会儿。 梦里先是一条黑色的隧道,楚生仿佛坐在什么上面,光速往前驶,楚生忽然觉得很害怕,环顾四周想停下来,却猛地被抛进了一片白光之中。 楚生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小了一圈,而眼前,竟是那被遗忘许久的小花园。那是叔叔楚卫国曾经居住的小区的一片景观区,当中有一个花型喷泉,周围围绕着四个对称的花坛,四季五彩斑斓。 老家的小区和叔叔家的小区很近,只要十几分钟路,所以楚生假期里常跑来这里看喷泉。大人们是无法理解一个喷泉究竟有什么好看的,那些只有孩子能看到的美,是只属于童年的秘密。 楚生此刻就站在那喷泉前,透过水流看深秋的阳光照耀下那令人屏息的彩虹,然后意外地发现在彩虹下面的长椅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比自己大些的男孩。他低头握着自己的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楚生走过去,坐在他身旁,犹豫半晌方道: “你……也能看见彩虹吗?” 那个男孩抬头看了楚生一眼,楚生愣住了。那男孩见楚生呆呆盯着他,又别扭地低下头去,楚生尴尬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男孩沉默,楚生也不再说什么,和他一起静静坐着,一直坐到夕阳西下,才站起身道:“我回去了。” 男孩看了他一眼,依然挺直了背坐着。 楚生望了望因为没了阳光而骤然阴冷的天,将自己围巾解下来围在他脖子上,随后在男孩讶异的目光中转身走了。 第二天,楚生依然在吃完午饭的时候来了,依然看见那个男孩坐在那里。男孩一看到楚生就站了起来,将叠好的围巾恭敬地双手递过去。 楚生接过了,随后又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踮起脚替男孩围上。 “这条新的。”楚生对男孩笑笑,随后将男孩还回来的围巾自己戴上。 男孩呆愣愣看着他,楚生拉着他又坐到了那条长椅上。楚生开始说些学校的趣事,男孩一直静静听着,不知不觉就这样对着喷泉坐了一下午。 后来,这便成了两人的一种习惯,楚生每天都会到小花园来找那个沉默的男孩,有时候带着热饮料,有时候带着些零食,男孩一开始还摇头,到后来便也不拒绝楚生的好意,和楚生一起分享着。 男孩依然不说话,都是楚生在那儿自言自语,但楚生知道男孩在听,只这种专注便是最大的慰藉。 有一天,楚生正在那儿说着,忽见了一个母亲牵着一个男孩路过,男孩蹦蹦跳跳地对母亲说着什么,母亲微笑着,将刚买的油凳子递给小男孩,摸摸他的头,一副温馨的画面。 楚生忽就哭了,让男孩措手不及,犹豫半晌,男孩起身离开了。 楚生以为男孩是讨厌看到自己哭才走的,然而片刻后,男孩气喘吁吁地站在他跟前,手里拿着个油纸包的热气腾腾的油凳子。 楚生傻了,呆呆看着男孩,男孩将油凳子塞到楚生手里,重新坐到他的身旁。 那从指间传来的温暖让楚生的泪流得更汹涌了,他将油凳子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男孩,然后哽咽着吃了。 吃完后,男孩温暖的掌心覆上楚生的手背,油腻腻的两只小手就这样交叠在一起。 天黑了的时候,哭够了的楚生很不好意思地揉揉红肿的眼:“你……要回家了吧……” 楚生抽回手,起身走几步,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随后手再度被那温暖包裹住…… 男孩将楚生送到楚生家楼下,楚生说了声谢谢便迅速跑了上去。悄悄从三楼俯瞰,男孩竟也抬头看着他,楚生脸一红,朝他挥了挥手,才继续往楼上跑。 后来两人的关系便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楚生每天不再是为了喷泉而去的,每天都很期待第二天的相逢,虽然见面了也只是并肩坐着,口头的交流并不多,却有种心有灵犀的感觉。 然而有一天,楚生发烧了,他很想跑去和男孩说他不能来了,但父亲根本不许他出去。在床上躺了两天,到第三天时,下起了小雪,趁着父亲不在,楚生悄悄披了外衣想溜出去,却在楼道的窗户里看到了楼下那静静立着的身影。 楚生一愣,回去拿了伞,三步并两步地跑下去。气喘吁吁地站在身上都湿了的男孩面前时,楚生红了眼眶:“我……生病……对不起……” 男孩点了点头,牵起楚生的手就往花园走。楚生被那冰凉的手握着,另一手打着伞,将两人罩在无雪的一方天地,忽然觉得无比安心。 然而,在刚走进新村的时候,两人便听了几声叫喊,随后一条凶猛地狼狗从小区内窜了出来,龇着牙直扑小区门口的两人。 男孩下意识地将楚生推开,楚生摔在地上,再睁眼时便见了那条疯狗扑倒了男孩张了嘴就要咬,男孩一脚踢在狗肚子上,趁着狗松了力道的一刹那往旁边一滚,然而那疯狗因为疼痛而血红了眼又扑上来。 这时候追来的夫妻俩已经冲了过来,一起试图拉住那狗链,狗的脖子被迫向后仰,但仍是用前排的牙咬住了男孩的手臂。 当夫妻俩连同小区保安费尽心力地将疯狗拉开时,男孩厚厚的衣服已经被撕了个大口子,手臂上满是血迹。 楚生完全吓傻了,不知道那狗是怎么被拖走的,也不知道夫妻俩扶着男孩说了什么,直到他们扶起男孩打了辆车,他才追上去。 陪着男孩到了医院,包扎了伤口打了第一针狂犬病疫苗,夫妻将他们送回到新村门口,给了钱留了电话让男孩将剩下四针一定要打完便离开了。 楚生抹了把眼泪握着男孩的手说: “我陪你回家吧……” 男孩摇摇头。 楚生不知道男孩眼神为何如此落寞,想了想又道: “你妈妈在哪儿?” 男孩沉默良久,说了两人相识以来的第一句话: “死……了……” 楚生只觉心抽了一下,不由上前一步抱住了男孩。 男孩被他的动作惊得一颤,楚生以为是压着他伤口了,忙松开道:“对不起……” 男孩静静看着楚生,许久后,伸手将楚生揽进了怀里。 楚生不知道,男孩将下巴搁在他肩上悄悄红了眼眶……这是自他母亲去世后第一次流露感情……面对那些个冷漠的脸孔,他忍了很久很久,忍得身心俱备…… 后来楚生开学了,但仍是每天一放学便背着书包往叔叔的小区跑。他并不知道男生每天都是从早上开始等,一直等到他匆匆赶来,才觉着一天圆满了。 第31章 等你回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男孩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却都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走了一双秋。 然而一天傍晚,男孩忽然对楚生说他明天不能来了,楚生从他断断续续的语言中明白,男孩明早就要回家了……回到很遥远的地方……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楚生虽然想微笑说一路顺风,却仍是在抱着他的时候忍不住哭了。男孩轻轻抚着楚生的背,楚生抹了把眼泪,将脖子上挂着的母亲的戒指取下来替男孩挂上道:“要回来啊……” 男孩点了点头,随后在楚生红扑扑的脸颊上蜻蜓点水的一吻。 微咸的泪水,印在唇上,也苦进了心里…… 这是两人的约定……却在不对等的记忆中苏醒。 楚生在满嘴的那苦涩中睁开了眼,看着那第一缕阳光,忽然觉得这十年只是恍惚的一瞬…… 这段回忆,其实从未忘怀,只是经历了太多残忍后,已经不相信童话,不相信那个男孩真的会回来…… 手机铃音打断了楚生的思绪,楚生摸过手机接起: “喂?” “生生啊……”是楚卫国的声音: “都过年了,回来吃顿饭吧?” 楚生明白,那饭桌上必定是有自己父亲的身影,虽然很感激叔叔的好意,但不想让这顿饭吃得尴尬的楚生仍是找了个借口拒绝了。 楚卫国也明白那只是托辞,却也不拆穿楚生,只一叹道:“好好照顾自己……” 楚生点了点头: “叔叔你也是。” 楚卫国沉默了会儿,刚准备挂断,又听楚生道: “叔叔……上次您那个朋友的儿子……是不是……是不是……” 楚卫国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没和你说过?” 楚生沉默。 楚卫国一叹道: “他继承家业前,要求再回中国来看看……他说是来看我,但我知道不是……” 楚生红了眼眶: “叔叔……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楚卫国道: “他不希望你从我这里知道……” 挂了电话后,楚生恍惚了许久。 是自己一再的疏忽,才忽略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暗示…… 他一定至今都在等自己的那句话……等着自己微笑着对他说:“你回来了……” 敲门声打断了楚生的思绪,周瑞不等楚生反应便推门进来:“下来吃饭。” 楚生看着周瑞围着那条草莓围裙还气场强大地使用命令口吻,真有点哭笑不得。 楚生撑着脑袋坐在桌前,桌上的汤圆也学着楚生的样子歪着脑袋看厨房里的周瑞忙活着煎荷包蛋,想来这是这个自负又别扭的男人第一次给自己做饭。之前都是自己傻乎乎地就顺利成长地扮演起了家庭主妇的角色,所谓自甘堕落…… 目光瞥向大厅的每个角落,那些曾被自己擦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的地板啊家具啊现在都蒙了薄薄一层灰,仿佛在勾引着自己去打扫似的,然而谁又想过,这理所当然的背后,是怎样的一种付出?楚生转动的视线忽然停在了壁橱旁的一处阴影,那半个满是肌肉的身子,是那熟悉的…… 楚生大步走过去,不明白那尘封已久的人形沙包为什么会被周瑞拖出来。走进了才发现,那肌肉男的胸前背后满布一条条划痕和凹痕。楚生僵硬地扭头问“草莓围裙”:“这是生活强bao你时你在他背上留下的抓痕?” 周瑞回头看一眼,抄起荷包蛋翻了个身: “那是一个男人再次失去‘奇迹’时,无从抑制的绝望。” 楚生愣了愣,丢下那人形沙包坐回到桌前,将桌布一角卷起来,又拉直,再卷起来,再拉直,随后道:“你就不怕市领导再来视察?” 周瑞铲蛋的动作顿住了,屋里霎时只剩了煎蛋的滋滋声。 周瑞的沉默让楚生觉着自己这句挺尖锐也挺伤人的,但他实在没法再承受一次那种伤痛。 看周瑞没有回答的意思,楚生倏然起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 楚生牵过月饼的绳子: “散步……” 周瑞快步走过来,楚生以为他是来拦的,却见他递来一把伞。 “要下雨了。” 楚生看看毫无迹象的天: “你怎么知道?” 周瑞转过身往厨房走,轻声一句: “腿疼。” 楚生于是握着草莓图案的红伞在门口站了足足一分多钟。 楚生最终还是牵着月饼出了门了。 之前大学的一位教授上课说过,人的情绪和情景、时间有直接关系,如果能够立刻离开那个容易引起情绪激动的场景就可以使愤怒缓解下来。而人的情绪也是有高峰和低谷的,觉得有一种冲动想发作的高峰最多持续十秒,这时间一过,情绪就会走下坡路,这也是当楚生感觉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时选择立刻离开的原因。 一人一狗绕着豪宅一圈一圈地散步,楚生在心里骂着周瑞混蛋,却也因为他那简单的二字而脚步沉重。不用周瑞提醒他也不会忘记周瑞对他的恩惠,但那不该是感情的砝码。 楚生一直觉得,自己就像黯然无光的行星般绕着周瑞这颗光芒万丈的恒星一圈一圈地转,却忘了自己也是需要自转的。然而曾经的那一盆冷水,已经把楚生泼得够清醒了。他依然会因为周瑞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而波动,但他再不会将感情摊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他践踏。 尊严凌驾于爱情之上——这才是以自转为前提的公转之道楚生想着这些重新踏进门时,就见了桌上两个单面煎焦了的切成爱心形状的荷包蛋,于是抽搐了一下。而大厨周瑞,则坐在桌旁用手指沾了一坨酸奶喂汤圆。 汤圆最爱的就是果味酸奶了,站起身抱着周瑞修长的食指,伸出粉色的小舌头特se情地一遍又一遍地舔着那乳白色的粘液…… 楚生捂脸,月饼则生气地跳到周瑞身上把一人一鼠隔开,随后替汤圆舔去胡子上沾着的酸奶,周瑞用抹布擦擦手指,不厚道地笑了,笑完忽地望着前方道:“小时候,我爷爷和我说,房子多大不重要,那只是个承载家的容器……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到哪里不是家?”缓缓转向楚生:“不是谁给了我免死金牌……而是在蜗牛不见了后,壳的存在也变得荒谬……”盯着楚生的眼睛:“只要你给我个肯定,我就给你个肯定……” 楚生没料到周瑞会在这个时候把话挑明,望着那爬上桌布的一线阳光道:“感情是不讲等价交换的。” 周瑞揉着儿子们的毛毛道: “那你看着付吧,其余的我埋单。” 楚生道: “我一无业游民,没那经济实力。” 周瑞道: “我没批准你辞职。” 楚生道: “那我休那么久算什么?” “护理假。”周瑞用下巴指了指柜子上的菠萝: “妻子分娩,丈夫可休护理假。” 楚生沉默片刻后冷静地指挥汤圆挥舞着小爪子对周瑞进行了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处女插。 +++ 王凯同学实在没想到,之前酒后的一次乱xing竟然会命中率百分之百地让妻子怀了孕,王凯吧打小就是一说好听点规规矩矩说难听点懦弱怕事的人,尤其是面对怀孕的妻子的控诉,他实在无法再次将离婚协议书递过去。 于是王凯想,和程锦峰断了吧,反正从一开始王凯就清楚这腹黑医生根本不是他们一窝的,不断挑逗他也只是觉得新奇好玩吧? 王凯活了二十六年,唯一坚信的一个道理便是——人千万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人都是自我中心地或者,要承认自己对别人来说并不重要这个事实其实是艰难而痛苦的,但一旦明白后,很多事情就容易释然,不会因为自己在别人面前犯的一个低级错误而耿耿于怀,也不会觉得这世上谁少了谁就不能活……于是王凯决定还是和程锦峰说清楚。 程锦峰在一家民营医院当外科医生,同时兼人事部副主任,照道理这是犯规的,但谁让医院有能力的人不多呢…… 但王凯只模糊的知道程锦峰是个医生,于是按着程锦峰曾经给的单位在晚上七点半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过去,就有了如下对话:“请问程锦峰在吗?” 办公室留守人员放下饭盒答: “他已经不在人事了。” 王凯一下子懵了: “怎……怎么可能……我前几天还看到他……” 对方不耐烦地打断道: “他就是前几天走的!” 王凯手一颤,手机差点掉地上。对方听着没动静,想王凯大概是哪位同事,觉得自己态度恶劣了点,忙缓和道:“你可以去找他啊!” “什……什么?” “他走的时候说了,谁想他的话可以去下面找他。” 王凯宕机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方以为王凯是在为白天忙碌而犹豫,于是道: “白天不方便的话,我让他晚上来找你?” 王凯“啪”地挂了电话,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一切,但又不敢向任何人证实…… 王凯将头埋在自己的双膝间。 那天,两人因为王凯离婚的事而起了冲突时,王凯最后对程锦峰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没想到这一句,竟成了真…… 王凯只觉得是自己亲手杀死了程锦峰,一股寒意窜上来,让他禁不住微微颤抖。 两人在一起的一幕幕浮现眼前。懦弱如王凯,迫于家里和社会的压力,老老实实地和姨妈介绍的相亲对象结了婚,在心里,却一直渴望着能拥有一份真挚的爱情。 和程锦峰的那一撞,在王凯的心上撞了一个洞,那洞空虚地漏着风,让王凯在每天夜深人静后辗转难眠,只渴望一种浓烈的感情来将它填补。所以当几天后程锦峰忽然打电话过来时,王凯不可抑制地激动起来。 两人一拍即合地默认了这种暧昧,程锦峰那带着点邪魅的笑与无微不至的关怀虽然只是精于此道的惯性,也让王凯毫无抵抗力地沦陷下去。 然而王凯和程锦峰在一起除了初恋般的脸红心跳与幸福感之外,便只剩下了深深的自卑…… 王凯知道,自己这样一个平凡且懦弱的男人,根本没有任何魅力可以留得住如程锦峰那样一个人人艳羡的成功人士,这样禁忌的感情是蛊惑人心的却也是脆弱不堪的,王凯害怕那随时来临的崩溃,所以借着和妻子离婚的事和程锦峰大吵一架,这是一种借题发挥,也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黔驴技尽。 妻子的怀孕,像是给了王凯一个足够的借口来亲自斩断这雾里看花命悬一线的感情,王凯并不想等到程锦峰残忍地开口…… 离开他……离开这高压的感情……回到原始的轨道,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然而此刻……当得知程锦峰已经不在了以后,王凯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关紧门窗,随后走进厨房打开了煤气开关…… 在冷水浇灭火的滋滋声中,王凯的眼泪滴落下来…… 他从不知道……他喜欢这个男人,竟已到了这般走火入魔的地步…… 王凯颓然坐回到沙发上,闭了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想,如果真有阴曹地府和轮回转世,他绝对不喝那碗孟婆汤…… 他还有话要和程锦峰说…… 外面似乎下起了雨,打在窗户上,“嘭嘭”地响。 以前,在程锦峰家,也有过这样一个雨夜,那时程锦峰吓唬他说那是鬼敲窗,回头看就要被索命。 王凯嘴角牵了牵,听着那愈演愈烈的敲打声,缓缓回过头来。 然而,在看到站在落地窗外的那团白影时,王凯惊得猛地跳起来,随后脚一软摔到了地上。 水,蜿蜒过男人的轮廓,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那张熟悉的脸上,眼镜挂在白大褂的上衣口袋里,那白大褂仿佛有着自己的意志在风中肆意地舞着。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紧紧盯着王凯,干裂的嘴唇开合间,吐着听不分明的字句。 王凯瞪大了眼看着窗外那熟悉又陌生的男子,耳边反复浮现那句“我让他晚上来找你?” 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程锦峰还在风雨中拍着窗子,脸上的表情渐渐扭曲起来,话语中也带了明显的怒意。 王凯惊慌地在地上坐了许久,头皮发麻的一阵后,他忽地平静下来…… 程锦峰这是来向他索命吗?抑或是要带他一起离开? 也好…… 生不能在一起,死了倒可以做一对人间徘徊的魂魄,纠缠个永生永世,再不过问那些个纷纷扰扰…… 王凯这样想着,扶着沙发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程锦峰似乎明白王凯要放他进去,停止了敲窗的动作,静静凝视着王凯。 那眼神让王凯心如刀割,他几步跑过去打开窗,探出身子就一把抱住了程锦峰。 本以为会扑个空的,却没想到触摸到的是湿透了却依然带着温暖的脊背。王凯一愣,抬起头来。 程锦峰看着他道: “你干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我叫你开窗没听见吗?” 王凯呆呆看着他。 程锦峰抹了把脸上的水,拽着王凯踏进屋里: “你去和物业打个电话,你们楼防盗门坏了,我按了半天没反应。” 王凯依旧呆呆看着程锦峰。程锦峰忽的一皱眉: “你在烧什么?”说着便往厨房走,随后在看到那被水浇湿了的煤气灶后,猛地关了煤气开关,讶然看向王凯。 王凯觉得脑中紧绷的一根弦忽地松弛下来,整个人也同时失去了力道,退后一步靠在门上放声哭道:“我以为你死了!!” 程锦峰一愣,上前抓住他的肩: “怎么回事?” 王凯抽泣着将事情全盘托出,程锦峰沉默良久后抚上王凯的脸颊:“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长得很像伍佰……”拧: “的一半。”说着将王凯拉到沙发上坐下,抽了纸巾给他擦眼泪:“我前几天被调到总务科去了,总务科就在人事部的楼下……” 王凯这才猛地醒悟过来,原来那些话的意思是…… 王凯的脸一下子红得煮熟的虾子似的,程锦峰一见就破功笑出了声,笑了足足一分多钟才端着王凯下巴饶有兴致道:“你开煤气……是想为我殉情?” 王凯立马缩成一团退到沙发角落里: “谁谁谁说的!!我是想烧……” 话未完便被某只腹黑大尾巴狼给按倒吻住了,于是王凯的脸烧了起来。 这是程锦峰第一次吻他,之前很多次,王凯都期待着,但程锦峰似乎特别抵触这种接触似的,无论多好的气氛都视而不见。现在程锦峰浑身都被雨打湿了,王凯感觉像被一条海豚吻着,身体也像浮在海面上,起起伏伏…… 待王凯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某只海豚给剥得光溜溜的了。王凯惊叫一声,想起抓衣服,却被道貌岸然的腹黑医生给箍住了手腕:“采阳补阳,可以驱寒……” …… 待第二天王凯再次睁眼,只觉得浑身散了架似的痛,某个与一元硬币反面图案相一致的部位更是火烧火燎的痛,虽然没出血,但这几天是绝对无法正坐的了…… 搂着王凯的腹黑医生早醒了,鼻尖蹭鼻尖地调戏他。王凯想起昨晚翻云覆雨的画面,立刻羞得直往被子里钻。 程锦峰将王凯一把捞出来锢在怀里: “木已成舟,你想不负责?” 王凯扭捏地转移话题道: “你……你昨天到底来干嘛的?” 程锦峰替他掖好被子: “我昨天值班到一半,周瑞打电话给我,说你妻子怀孕了……” 王凯一愣,随即低了头,感觉现实问题又横在了眼前,将昨晚的一番缠绵化为过眼云烟。 “嗯……两个月了……所以我想……” “不许想!”程锦峰霸道地翻身压住王凯: “不管有没有我的出现,你们没感情,就该分道扬镳!至于孩子,我会和你一起抚养。” 王凯呆呆看着程锦峰,程锦峰搂紧他道: “一开始我对你确实不是认真的,被锦锐整天念叨又看着周瑞那样,难免有些好奇……你自卑、懦弱、口是心非、循规蹈矩……可以说完全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但那次,我在电话里和你开玩笑说我没带伞,你从单位里转了三辆公交冲过来把唯一一把伞送给我时我就明白……我这一辈子,是跨不过你这道坎了……” 替王凯抹去眼泪: “之前我不碰你,是因为我还想做垂死挣扎……但昨天看到你那样……我也只有缴械投降了……” 说着低下头,再次吻住了小绵羊。 一分钟后,小绵羊红着脸道: “你不是说你……缴械投降了吗?” “嗯?” “那顶着我大腿的……又是什么……” 程锦峰笑了,一掀棉被将两人包裹进去…… 第32章 周瑞和楚生的日子就这样过了,在没有达成任何协议的前提下,说话意思都带双重,不再像从前那样争得幼稚且毫无防备。 对此周瑞很无奈,但也知道问题是出在哪儿,是他先当了乌龟才让楚生如今探出个脑袋看看便又立刻缩回壳里。所以即使如今真嗣回了日本,周瑞也完全没有一点胜算。 远远传来的鞭炮声,渲染着过年的气氛,周瑞边拖地边对正晒衣服的楚生道:“你不回去?” 楚生动作僵了下: “和你有关系吗?” 周瑞继续埋头拖地板: “过年还是该回家看看的,父母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盼着孩子回去。” 楚生沉默地将最后一件衣服晒出去,随后端着空盆子进来:“你怎么不回去?” 周瑞道: “我前几天就回去过了。” 楚生想起那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 “伯母好吗?” 周瑞直起身: “咱妈挺好。” 楚生闭了嘴,不去搭周瑞的话。他知道周瑞也就在言语上占他点便宜,若当真了,苦的只有自己。 气氛正胶着,楚生的手机响了。楚生将盆子一放,擦干手去接。 “喂?媳妇啊?今天过来吃饭吧?”张司青的大嗓门隔了几米远的周瑞都能听见。 楚生走到墙角,压低声音道: “今天……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 “一个月总有几天不舒服……” “……我给你煮红枣桂圆汤……” “没事……我吃点止痛片就好……” 楚生这么说实属无奈,现在既不能让张司青知道他和周瑞在一起,又不能把周瑞一个人甩家里,正为难呢,一只手越过他的肩一把夺过手机道:“昨晚激烈了点而已,你地址发过来,我们马上过去。”随后按了挂断键。 楚生呆呆回过头,看着笑得福娃似的周瑞,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周瑞不以为意地开始收拾东西换衣服: “过节就是要跑亲戚……”给月饼拴上链子: “尤其是回娘家。” 楚生一只拖鞋扔过去。 但眼看着张司青真的把地址发来了,楚生也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在周瑞的催促下,也换上衣服抱着汤圆出门去了。 周瑞的车已经补了漆,正好应付大过年打不到车的窘境。 周瑞发动车时,楚生道: “去趟超市吧?”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去别人家吧? 周瑞指指后面: “我带着呢!” 楚生伸长脖子: “你带什么了?” 周瑞拉他坐下: “小心侧漏。” 楚生一脚踩周瑞锃亮的皮鞋上。月饼抬头看一眼铁青着脸的爸爸,随后继续抱着汤圆打盹。 下车时,楚生无语地看着周瑞从月饼背上解下一捆自己早上刚买的黄瓜连掐死他的心都有了,忙去一旁超市买了些礼盒装凑合。 张司青听了门铃,兴奋地打开门。先见了牵着月饼的楚生,眉开眼笑道:“媳妇你真客气……我不吃狗肉的……” 周瑞黑着脸走过来站在楚生身旁。张司青也立刻拉长了脸对着他,楚生见汤晨杰也走出来了,忙将手里的礼品袋递过去:“新年快乐!” 张司青这才缓和了脸色接过了: “还是媳妇贴心!” 两人进了屋,就看到桌上的饺子馅儿饺子皮还有黑扬沙和糯米粉,张司青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很久没吃了,我自己又不会弄……” 楚生和周瑞齐刷刷看向汤晨杰,就见他洗完手回到桌前,开始麻利地包饺子。 张司青抓了一大把带壳的杏仁给汤圆后也坐下跟着学,只是他包的饺子没几个像样的褶子,个个软到在盘子里,一副诱受样…… 楚生忙自告奋勇地跟着一起学,但楚生明显在这方面比较有天赋,学会怎么把皮打折后立刻个个饺子都漂亮地挺在盘子里,一副傲骄样。 周瑞看楚生那么能干很是得意,对张司青那排饺子更是嗤之以鼻。张司青不乐意了:“有本事你也试试啊!” 周瑞心道这种小事怎么能难倒他,便也脱了外套坐到了桌旁。 然而事实证明,看人挑担不吃力。周瑞做的饺子,除了掌握不好馅儿的量而个个开口笑以外,褶子也打得又大又难看,倒更像皱着嘴的烧卖…… 张司青嘿嘿笑了。 楚生忽然道: “阿汤哥是北方人?” 张司青喷了,这称谓…… 幸好汤晨杰没在意,只是沉默良久道: “不是。”将饺子放进盘里: “小时候孤儿院学的……” 一时间,都静了下来。楚生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张司青在桌下拍了拍楚生手背,示意没事,让他别过意不去…… 四人沉默地包了会儿,汤圆跳到楚生腿上蹭了蹭他,随后从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里吐出八颗杏仁,满怀期待地看着楚生。 楚生笑了,揉揉可爱的汤圆: “谢谢!” 汤圆于是又跳下楚生的腿,跑到月饼跟前,将另外六颗吐到它跟前,月饼眼睛发亮的看着汤圆,随后一把将它搂进怀里,舔得汤圆唧唧叫。 楚生看着这对甜蜜的样子,轻声一叹,将那沾了汤圆口水的杏仁搁在桌子一角。 汤晨杰此时已经下了几个饺子尝味道,张司青心急夹起一个就咬,结果被烫得嗷嗷叫,汤晨杰拿来凉水,却被张司青勾住脖子嚷嚷着亲亲会好…… 汤晨杰好不容易摆脱张司青的纠缠后,衣冠不整地问楚生味道怎样,楚生笑:“挺好……挺好……” 汤晨杰又看了眼法张司青和周瑞包的惨不忍睹的饺子,一叹后,终是委婉地请他们去包汤圆了。 汤圆不用打褶子,将糯米团搓成个圆,随后拇指掐出个个凹陷,再将黑扬沙填进去,将糯米团封口再搓圆就好。 汤晨杰和楚生包了三大盘饺子后,也过来帮忙包汤圆。 一片寂静中,张司青忽然道: “你看我们把一个个面团搓圆了排好像不像……” “什么?” “推粪虫。”(又名屎壳郎,喜欢将动物的粪推成球状藏起来再吃掉。) “……” 包完了汤圆和饺子,趁着汤晨杰和周瑞去烧水下的时候,楚生和张司青将剩下的糯米粉瓜分了捏面人玩。 张司青捏了一只袋鼠和一只大猩猩,楚生捏了两只小乌龟。周瑞端着刚烧好的饺子出来,看到两人捏的小东西道:“还缺个画龙点睛……” 两人疑惑地抬头,就见周瑞从一旁拿了只圆珠笔过来,随后分别在小袋鼠和小乌龟的PP上戳了个洞,于是引来两只小受围追堵截的殴打。 直到汤晨杰拿了醋和碗出来三人才终于停歇。 楚生坐回到桌子边,拿起筷子奇怪道: “诶?我刚放这里一堆杏仁呢?” 张司青道: “不是有包铜钱谁吃到谁好运的风俗吗?铜钱太脏,正好看着你剥的杏仁……” 楚生嘴角抽搐。 “媳妇你怎么了?” “没……我cos名侦探柯南……” 片刻后,汤圆也端了上来,几人就开了电视边看春晚重播边吃。 这期春晚,用张司青总结的话说,就是俗不可耐,用楚生的话说,就是自插双目。但也实在没别的节目可消遣。 直到刘谦出场,几人的批判声才停止。 张司青兴奋地用筷子敲碗道: “刘谦受受哈哈哈!!你那迷人的下眼线和在魔术成功后的傲骄一笑俘获了多少受众的心啊!!”随后猛的扭头问满脸黑线的三人:“知道为什么刘谦总是玩弄一元硬币吗?” 楚生道: “因为一元硬币是男人——正面是1反面是菊花。” “知我者媳妇也!”张司青刚兴奋地想要继续,周瑞打断道:“你们看清楚……这次是台币……” 张司青回头盯着电视里刘谦手中的台币半晌道: “哎哟喂,这次谦谦生猛了,不仅玩男人,玩的还是蒋委员长!” 三人:“噗——” 还没喷完就听到电视里传来这样的对话: 刘谦:“董卿小姐,坚硬吗?” 董卿:“坚硬!”. 刘谦:“你要我从哪个地方穿过去?” 董卿:“中间吧……” 四人:“噗——” 这时候张司青又取了个饺子,一咬兴奋地“啊”了声。 楚生道: “吃到了?” 张司青笑眯眯地点点头,随后喊着那带着汤圆口水的杏仁,深情款款地转向沉默寡言的汤晨杰:“给你一半好运吧?” 汤晨杰身形一僵,低头猛吃汤圆含糊道: “不必了……” 张司青凑过去: “要的要的。” “真不必了……” “真的要的。” 汤晨杰猛地退后,张司青猛地一扑,随后周瑞和楚生就僵硬地看到两人扭打在了一块儿…… 汤晨杰虽然是习武之人,但在和张司青掐架的时候却是明显让着他,张司青也是看准了这点才卯足了劲地饿狼扑食。 最终,汤晨杰被张司青压在下面一把捏住了鼻子,汤晨杰没敢使劲踢张司青,憋了将近三分钟,终于忍不住想换嘴透气,结果刚张嘴就被张司青按住脑袋给吻住了。 周瑞腾地站起身,牵起楚生和叼着汤圆的月饼就撤退了。 两人坐进车里时,脸都有些发烫,周瑞看了眼窗外的明媚道:“去城隍庙吧?” 这里离城隍庙很近,五分钟就到了。但周瑞兜了几乎半小时才找到地方停车。过年期间,什么都涨价,却还人头攒动的,来享受被斩和被踩的乐趣。 小时候楚生因为家里的关系总有些自闭,除了真嗣,没和其他的孩子们玩过。到了过年也没人一起放鞭炮什么的,除了跑亲戚就是待在家里,有了压岁钱也没地方花……所以对于楚生来说,过年并没有多少深刻而美好的回忆…… 而此时,站在这人山人海的喧闹之中,楚生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所谓过年的气氛,讶然的同时,却也有些无所适从的恐惧,总觉得自己与这些欢乐格格不入…… 就在此时,一只算不上温暖的手紧紧包裹住了楚生的。楚生顺着那手看去,就见了牵着月饼的周瑞。周瑞没看楚生,只轻声道:“别走散了……” 这句很快便被人声鼎沸淹没了,楚生忽然有些辛酸,如果从一开始两人便如此坚定地握着彼此的手,是否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周瑞也是一个在人多的地方不太适应的人,因为他骨子里过于传统,认为那些个必须用身体接触才能完成的礼仪诸如握手贴面是粗鲁的甚至是野蛮的,他更喜欢古人毫无肢体接触的彬彬有礼…… 所以今天,勉强自己来这人挤人的地方,完全是为了楚生。他有一种直觉,楚生这温室的花朵或许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楚生或许一直渴望着,却没有人曾带他踏出这一步,走入这世俗的狂欢中。 两人也没什么目标,顺着人流随便地走。到了卖小商品的那幢老楼,周瑞牵着楚生和月饼钻进去。汤圆从楚生的衣领里探出个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人群。 楼内的白炽灯很扎眼,将那些个小商品都照得闪闪发亮。过道很窄,左右两边又都有店,两人都有些目不暇接。 周瑞紧紧牵着楚生的手,生怕走散了,直到快到尽头了,周瑞才停在了一家小店前,买了几支毛笔。 楚生好奇道: “你买这个做什么?” 周瑞将毛笔递过去道: “总有些时候我不能满足你……” 楚生一脚踹过去。 第33章 周瑞笑着挡开了,又挑了几张红色宣纸,终是对楚生说了实话:“回去写春联。” 楚生讶然: “你还会写春联?” 周瑞道: “我爸是知青。”随后没有再说下去,即使如此,楚生也能猜到一个知青下乡随后插队落户的故事…… 周瑞看楚生蹙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腾起一股暖意,握紧了楚生的手,继续往前走。 走到转角的时候,楚生忽然见了右手边那家店里玻璃柜上一排脸上浮着红晕的可爱的小老虎。 “这是最新款的手机座,虎年应景!”老板娘注意到楚生的目光忙迎上来道。 周瑞听了动静回过头来,见了那憨态可掬的小老虎也笑了,挑了两只付了钱,随后将其中一只塞到楚生手里。 楚生挺高兴地顺了会儿小老虎的毛,随后疑惑道: “为什么给我这只?” 周瑞一边开路一边道: “这只比较像你。” 楚生看看手里这只: “哪里像?” 周瑞面不改色道: “散热沟……” 楚生一脚踢周瑞散热沟上。 接住两人又去了卖焰火的地方,周瑞扒开人群中气十足地对那忙碌的小伙计道:“来两捆仙女棒!” 楚生:“噗——” “再来两板小蜜蜂” “……” “还要两捆飞毛腿。” “……” 当伙计将塑料袋递给手上空着的楚生时,楚生退一步道:“我和这人不熟……” 周瑞将装着仙女棒和小蜜蜂等等的袋子绑在月饼的背带上让他驮着,汤圆一屁股坐在小老虎手机座的洞洞里,很是惬意地观赏着周围热闹的景象。 周瑞拉着楚生又来到了古玩市场,古玩市场相对冷清一些,逛这里的也是老人居多。 楚生随手拿起一葫芦,口对着周瑞道: “呔!孙行者!!你敢答本王一声否?” 周瑞喷,随即追着“金角大王”绕着底楼跑。楚生被逼到角落,唯有往楼上逃,两人你追我赶地到了转角,楚生停了下来。 小店是卖锁的,各朝各代各式各样的锁。楚生饶有兴致地抓着周瑞跑进去看,老板是个银发老者,说话文绉绉的,知道两人不是诚心买,却也耐心地给楚生解释那些个锁的历史和用法。 楚生听了很是感叹,这些锁不光造型别致连构造都很独特,如果没有人解说即使有了钥匙也不知道怎么开。周瑞无意间看到架子一角搁着把小巧的龟型铜锁。周瑞走过去,拿在手中把玩。 那小小一只铜龟,做工算不得精致,脊背微凸,壳上六角形的纹路已被磨得依稀难辨,但那探出的小脑袋和扑腾着游泳的姿势却让它显得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周瑞回头问老者: “这只多少钱?” 老者摇头道: “传到我手上时,已经丢了钥匙。” 周瑞端详着那小龟道: “没钥匙也成,您开个价吧!” 老人讶然看周瑞片刻,随即笑了: “有缘人,不讲价,你随便给吧……” 周瑞于是跑到楼下去刷卡,连“金角大王”的那只紫金葫芦也一起买了。 走出古玩市场,楚生问他多少钱,周瑞报了个数让楚生瞠目结舌,感叹周瑞败家的同时不免疑惑道:“你买把没钥匙的锁干什么?” 周瑞忽地停下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静止成一种落寞:“这把就好像你心上的锁……”摩挲着那只精巧的铜龟:“只是我丢了钥匙……” 楚生猛地捂着脸。 “怎么了?” “牙根发酸……” 周瑞牵着楚生和月饼往回走: “回去给你买上海防酸牙膏。” “你cos赵本山吗?” 车开到周瑞家附近的十字路口时,楚生忽然道: “周瑞,你可以背我吗?” 周瑞愣了愣,却什么也没说,将车开到一边停好,让月饼叼着汤圆下了车,提过塑料袋交到楚生手中,背对着楚生蹲下身。 楚生望着那清冷路灯下宽阔的背许久,才缓缓爬了上去。 依稀是记忆中的温暖与令人安心的气息。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一天,被周瑞抛下的自己险些被那个绿豆眼轻薄……当时扭了脚的自己也是这般让周瑞背着…… 倘若那时,周瑞背着自己跳过中间那些个波折直接踏入到此时此刻,那该有多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 “周瑞……你不累吗?”楚生在一片黑暗中问。 周瑞脚步滞了滞: “你看过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吗?”周瑞一步步踏实地往前走:“负担越重,生命越贴近大地,也变越贴近真实。相反,当负担完全不存在时,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会飘起来,会远离大地和生命的真谛……那时,人就只是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变得自由,却也毫无意义……” 楚生红了眼眶道: “我的心上根本没有锁……是你当了乌龟,还来指责我……” 周瑞继续向前走,只是放慢了步子: “你说得没错,我是一只乌龟,一只缩头乌龟……但现在,这只乌龟还是想用它的壳来换回存在的意义……你愿意,再将你的重量交付到它的背上吗?即使失去壳的它,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 楚生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在周瑞的肩膀里哭了。 周瑞停下脚步,将袋子里的仙女棒抽出两根,一根塞到楚生手里,掏了打火机点燃,随后将自己那根凑过去,“呲”地一声,周瑞手上那根也燃烧起来,交汇的火焰划破了寂静的夜,与不远处的烟花连成一体…… 当天夜里,楚生辗转反侧,起夜了三回都还没睡意,第四次爬到卫生间时,看到一男人坐在马桶上看报纸。 楚生吓一跳,惊魂未定道: “你干嘛?” 周瑞合上报纸道: “我在算间隔时间。”看了眼手机: “十一分零八秒……恭喜你再次刷新纪录……” “你说什么呢?” 周瑞起身,爱怜地摸摸楚生的小脑袋: “有病就要治,《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告诉我们人不能讳疾忌医……明天我就给你联系锦峰他们那儿的泌尿科……” 楚生这才明白过来,涨红了脸道: “你才有病呢!三更半夜的不睡觉,算人家起夜次数!” 周瑞道: “我这是被你吵得!” 楚生还想反驳,就看到一只大毛球驮着一只睡眼惺忪的小毛球来到他们跟前,很是不满地呜呜叫。 周瑞道: “你看,把孩子们吵醒了吧?” 楚生白他一眼就想走,却被周瑞一把拉住了: “还没给新年礼物呢!” 楚生奇怪道: “什么礼物?” 周瑞起身,从藏在柜子里的塑料袋里翻出四件大小不一的马甲。四件马甲都一个款式,枣红色的羊绒,很暖和的样子。 周瑞先给月饼套上,再给汤圆套上,尺码都正正好好。汤圆觉着很新鲜,扭了扭小身子转了一圈,月饼立刻扑上去舔了它满脸口水。 周瑞自己套上后,拿了最后一件来到楚生跟前,楚生讶然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周瑞边给他套上边含糊道: “就你买糖葫芦那会儿……” “瞎说!”楚生拆穿道: “城隍庙根本没卖这种……就算有,也不可能有汤圆尺寸的……” 周瑞没说话,给楚生穿好了看着挺合身,满意地笑了。 然而就在这时,汤圆为了躲开月饼的口水攻势跳上了那个柜子,后爪不小心被什么缠住了“唧唧”叫着求助。 楚生忙过去给汤圆解,解开了才发现那竟是一团和马甲所用一样的羊绒线,再往里翻,还有几根织绒线的长针和几件织坏了的羊绒马甲…… 周瑞忙跑过去将那些一股脑往里塞,随后在楚生的注视下尴尬地别开脸道:“早点睡吧,明一早我还要去公司。” 楚生这才回过神来: “还没过完年呢……” 周瑞一叹: “有些事要处理,所谓身先士卒……” 楚生想了想道: “那我也去吧?” 周瑞讶然看向楚生,楚生挺了挺胸脯道: “要加班费的!” 周瑞揉揉汤圆道: “要多少?” 楚生倾身将那一大团绒线啊长针啊失败作啊统统拢进怀里道:“这些都归我!”说完高高兴兴地抱着一大团东西往楼上蹦跶。 周瑞愣了会儿才想起来叫住楚生: “还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又从一旁袋子里扒出一扁扁的打着蝴蝶结的长方形礼盒。楚生返回来疑惑地接过了,拆开那层层精美的包装,就见了一条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红色弹力…… “今年是你的本命年。”周瑞笑得人畜无害。然而话音刚落,一根毛线针便擦着他耳朵飞过去刺进了他背后的墙里,再回头,楚生已经气呼呼地抱着毛线跑楼上去了。 周瑞揉揉受惊的月饼道: “别怕!你妈也就色厉内荏射得远但射不准,不然他就是你们爸了……” 又一根针擦着周瑞的裆部过去,周瑞这才乖乖闭上了嘴。 第二天一早,周瑞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却发现楚生已经在厨房里了。 楚生眼睛下面围着淡淡的黑眼圈,但精神却很好。周瑞在门口站了会儿,直到确定那围着围裙的忙碌身影不是幻觉后才从后面贴上去,环住了楚生的腰:“看来毛线针比我更能满足你……” 楚生一爪子抓周瑞手背上,周瑞吃痛地缩回手,楚生得意道:“老虎不发猫,你当我病危啊?” 周瑞汗: “口误了吧你?” 楚生掩饰道: “这是流行你懂不?凹凸曼!” “什么奥特曼?” “就是又out又慢……” “……” 两人吃好早饭,分别喂了汤圆和月饼便出发去了公司。 半路上,楚生很不放心道: “他俩单独在一起会不会出事?” 周瑞道: “汤圆是公的不会怀孕。” 楚生喷: “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周瑞道: “这种事你能阻止得了?如果月饼真在乎汤圆,就不会伤害他。” 楚生擦去窗上的水汽,露出一方苏醒中的城市: “那可不一定……” 周瑞愣了愣,随即别过脸直视前方道: “我以为……都过去了。” 楚生看着车前趴着的那只笑眯眯的小老虎道: “我看起来是不是像只包子?打一拳就扁了,不反弹也不喊疼……” 周瑞沉默地开着车。 “不过至少这一拳让我知道,我是什么馅儿的……”所以就这点来说,还是要感激周瑞的…… 周瑞依旧不说话,车内的暖气仿佛小了许多,楚生裹紧了大衣,却仍觉得有冷风灌进来…… 楚生忽然很后悔说那些煞风景的话,但他比谁都明白,不是不声不响就不痛的,也不是不即不离就可以一笔带过的…… 到了公司,除了保安大叔和前台小姐殷勤地问好,其他办公室基本都还空着。 楚生跟着周瑞去了直升电梯,电梯里很安静,周瑞静静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 楚生注意到电梯里那个监视探头,忽然想,只要有那些个世俗眼光的窥探,周瑞就永远不可能朝自己踏出那一步……所以说到底,一切都只是原地踏步……那么昨晚自己高兴得睡不着又是为了什么…… 想着想着,十七楼就到了。 周瑞的办公室因为几天没通风而有股闷闷的味道。楚生将门窗都打开,让空气流通。 周瑞说: “你先出去吧……” 楚生乖乖带上了门。 坐在王凯对面的桌子上,楚生歪着脑袋给那盆快干死的仙人掌浇水。直到那盆仙人掌快被淹死了,才听周瑞在身后道:“我出去一下,你帮做个报表,文件在桌上。” 随后便是渐渐远离的脚步声。 楚生泡了杯菊花茶走进周瑞办公室,刚摊开报表准备输入电脑,就听了身后的音乐声。 回头一看,一只小狐狸造型的收音机蹲坐在落地窗边的柜子上。 这个是很久以前楚生送给周瑞的生日礼物,当时觉得这只小狐狸和周瑞特别像,一副骄傲却寂寞的样子,于是掏了八分之一的月工资买了,还因为向张司青借钱付房租而被拍了Luo照。只是当时周瑞收到时连拆都没拆,往一边礼物堆中一扔,让楚生难过了很久…… 原来,周瑞一直留着…… 楚生心中荡起一丝丝甜蜜,然后又觉得自己这少女怀春的心态要不得,刚想关收音机,却听了主持人道:“下面,让我们再接听最后一位听众的电话” 楚生手顿在那儿,忽然有种猜测让他的心悬了起来。 随着轻轻地咔声,主持人接过了热线: “喂?请问是胡先生吗?” “是的,是狐狸先生。” 主持愣了愣: “胡先生您真幽默,请问您今天将带来怎样的真情告白?” “我想借此机会,和孩子他妈说几句心里话。” “好的您说。” 那边清了清喉咙,却是唱了一首歌: “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美丽的梦,何时才能出现,亲爱的你,好想再见你一面…… 秋天的风,一阵阵地吹过,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我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留下,这个结局让你承受? 最爱你的人是我,我怎么舍得你难过?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就走…… 最爱你的人是我,我怎么舍得你难过?对我付出了这么多,我却没有感动过……” 并不高明的篡改歌词,不敢恭维的五音不全,却让楚生靠着落地窗泪流满面…… “我是个自私又自负的男人,总觉得有些话即使不说,你也会明白……但看来,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顿了顿:“虽然不想承认,但其实我一直都很后悔……不是因为那个人的出现才明白你的重要,而是从你离开的那天起……我就……” “对不起胡先生!”女主打断道: “我们时间有限,请您……” “我车漆没补花生没煮女人没处生活没谱……”换一口气道:“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 电话终于被强行切断时,楚生抱着“小狐狸”泣不成声。 一刻钟后,一只老狐狸摆着尾巴推门进来,轻轻将楚生和“小狐狸”一起抱进了怀里。 这边,更新完的张司青从房间里以贞子状爬出来,就见了汤晨杰正在看买来的日本大河剧,张司青爬过去,不满地抬起脑袋道:“日本战国史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几个村长打架吗?” 汤晨杰:“……” “我记得有段时间战国吧里还为了战国吧究竟是中国战国吧还是日本战国吧吵得天翻地覆!” “那后来呢?”汤晨杰抬了抬眼皮。 “后来韩国人来了……” “……” “中日就手拉手地去围观高丽棒子了……” 汤晨杰知道张司青是个国学迷,特别讨厌韩国和小日本,再看下去肯定要被他念叨,于是关了DVD,开始调频道,正好看到某台在放《梁祝》的越剧,便饶有兴致地看起来。 结果没过五分钟,张司青又凑过来道: “知道梁山伯为什么会死吗?” 汤晨杰不搭理他,张司青继续道: “因为梁山伯是个gay,他发现祝英台是女人,接受不了就抑郁而终了……” 汤晨杰终于忍无可忍地放下遥控器,盯着张司青一语不发。 张司青被那股低气压威吓得缩了缩脖子,委屈地嘟囔道:“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你就只知道看电视……” 汤晨杰努力压下怒气关了电视道: “那你想怎样?” 张司青想了想道: “去野生动物园。” 汤晨杰觉得这个提议还真是一反常态的正常: “看世博熊猫?” 张司青摇头: “看草泥马……” 汤晨杰后悔的同时忽然觉得很头痛,自己那时究竟是被驴踢了还是被大葱鸭打了,竟然会主动提议和这个火星人同居两个月?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也…… 汤晨杰仿佛看到在那遥远的马勒戈壁上,奔驰着一群顽强的张司青,他们摇头摆尾地唱着:“我胸前有茱萸~~~我身后有菊花~~~~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我是一只草泥马~(合:草泥马~草泥马~~)我有许多小秘密~(合:小咪咪~~小咪咪~~)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呀告诉你~~~”(本曲改编自《小龙人》) ++++ 因为世博熊猫的关系,上海野生动物园门口堪比春运,汤晨杰是不愿千里迢迢跑到郊区再等那么长时间的,张司青眼珠子一转拨了个号:周瑞刚和楚生吃饱午饭在沙发上腻歪了会儿,心中满是温存。楚生去给周瑞泡茶的时候,周瑞手机响了。周瑞一看屏幕显示的是张司青的名字很有些意外,但因为心情不错仍是按了通话键。 “喂?” “是一只耳吧?快给黑猫警长和白猫警长孝敬两张野生动物园的票!” 周瑞很想把砸了手机,但想想这浪荡子好歹是楚生的闺中密友,仍是压下怒气道:“有什么好处?” 张司青道: “钓鱼执法放你一马。” 周瑞刚要挂手机,就听张司青在那头喊: “楚生六岁那年——” 周瑞重新拿起手机。 “请听下回分解。” 周瑞假作矜持地思索了会儿: “成交。” 十分钟后,张司青便接到周瑞的电话,周瑞问了张司青和汤晨杰的身份证号后,便让两人带好身份证直接去野生动物园门口拿票。 张司青和周瑞说好等晚上回来再告诉他楚生的事,便兴高采烈地坐上了汤晨杰的车。 汤晨杰虽然是个习武之人,平日里却很少活动,但他宅的不是电脑,而是抱着个电视当沙发土豆或者捧本书当只米虫。因此张司青把他从家里挖出来那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的,那功夫不亚于说动钉子户搬迁或者说动富奸填完《HunterXHunter》。 此时,汤晨杰在GPS导航系统上输入野生动物园,一看在南汇,眉宇间又拧成了个“川”字。张司青将零食都扔到后座上,倾身戳汤晨杰眉心:“你看你……这里夹死好几只蚊子了!” 汤晨杰避开张司青的爪,继续专心开车。汤晨杰虽然脾气不好,但却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张司青也就看准他这点,才敢如此折腾。 一路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来到了人挤人的野生动物园。两人掏了身份证到们偶,票务员立刻对着身份证号给两人递上票。 张司青看一眼身后那长长的队伍小声嘀咕: “周瑞这小子真有一套!”随后在拿到票时好奇地拉了票务员问一句:“这票怎么订的?” “网上订啊!”票务员莫名道: “只要输入姓名电话身份证再网银付款就行了……网上支付还享受九折优惠……” 张司青无语半晌,扭头问汤晨杰: “昨晚我洗澡的时候脑颅是不是开着?” 在小姐的目瞪口呆中,汤晨杰拎着张姥姥进了大观园…… 两人上了车窗紧闭的专用巴士,进入车入区。 先看到的是长颈鹿,与介绍里说的“长颈鹿翘首企盼游人的道来”恰恰相反,可能是天气太冷冻得木然的关系,几只长颈鹿都显得异常冷淡,垂着刷子似的睫毛看着巴士从眼前过去,无论车内的人们做什么动作都毫无反应。 之后的金毛羚牛、猎豹甚至非洲狮也是如此,少数赏脸的走动走动,大多数则是冷漠地任凭巴士从身边过去,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车上几个失望的孩子开始哭闹,哄着孩子的父母们也都带了些情绪,其中一个孩子的父亲忍不住质问起车上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很年轻,正不知如何应付就听了一个声音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花了钱进来,那些动物就该对你们感恩戴德卑躬屈膝?” 这句话让些微骚动的车厢一下子静了下来。那个孩子的父亲回头来打量坐在中间的汤晨杰:“这关你什么事?我花钱本来就是为了让孩子开心!现在这群东西跟死了没两样!!我讨个说法有错吗?” 汤晨杰冷冷道: “像你这样的人,不配当父亲。” 那男子一下子就跳起来了: “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 眼看着那人不自量力地过来了,张司青忙跃过汤晨杰出来拦:“哎哎!大过年的!有话好说嘛!” 其他的游客也觉着大过年的打起来晦气,纷纷上前劝阻。那男子其实看汤晨杰那体格就知道自己不占优势,说得那么凶狠也只是一时下不了台阶而已,有人一拉,便骂骂咧咧地坐下了。 正好此时也到了步行区,张司青松一口气。 游客们分道扬镳后,张司青小媳妇似的跟着沉着脸的汤晨杰。 老实说,刚才张司青也因为那些动物的萎靡不振而沮丧,所以对那位家长的心情多少能够理解……但对于汤晨杰…… 张司青知道,汤晨杰是个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的人,所以刚才那明显带了情绪的反冲的言语让张司青很是讶然,究竟是哪一句逆了汤晨杰的鳞? 第34章 小徒弟 想着想着,已经不知不觉错过了狮区和虎区……张司青抬头,就见了不远处的袋鼠区。 野生动物园的袋鼠区有灰大袋鼠、赤大袋鼠、红颈袋鼠、白袋鼠四种,一共四十多只,本来是可以亲手喂袋鼠宝宝的,但可能因为天太冷并没有向游人开放,张司青只能隔着笼子远远地看袋鼠妈妈庇佑下的袋鼠宝宝们,看了会儿垂下眼。发呆许久才想起来找汤晨杰,想从刚才就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的他一定已经走远了,却意外地发现汤晨杰就静静站在自己身后。 直到眼神对上,汤晨杰才别扭的别开脸继续往前走,张司青忙跟上。 两人静默地走着,感觉更像是例行公事,张司青唯一的期盼便只有羊驼了,然而还没到羊驼区,汤晨杰的手机便响了。 汤晨杰接起来低声说了几句,随后猛地提高声音道: “你别急,我马上来!!”说完按了手机,沉默地看着张司青。 张司青一叹,乖乖往回走。 汤晨杰一言不发地将车飚到一家医院,也不等电梯,直接往四楼冲。张司青这宅男可没他那么好的体力,跑了三楼便喘气如牛,好不容易爬到四楼,就见了一身上都是血迹的七、八岁的小男孩冲过来抱着汤晨杰的腿哭。 汤晨杰不会安慰人,蹲下身将小男孩抱怀里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张司青抬头看看那亮着的“手术中”的灯便明白了个大概,看了看时间,上前几步摸摸孩子的头道:“告诉叔叔,你吃饭了吗?” 小男孩抬起头看张司青一眼,以貌取人地打了个九点五分,于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张司青转而问汤晨杰: “你吃什么?” 汤晨杰平板道: “随便吧……”但语气明显软化了许多。 张司青于是美滋滋地跑下面超市去了。 可能是开在医院门口的缘故,超市的盒饭都被抢得差不多了,张司青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抢救出两盒十几块的饭,一掏钱却发现去掉这两盒饭就只够买一个饭团了…… 张司青看看手中的饭,想了想汤晨杰的脸,一挺胸脯就去排队付了钱,然后微波炉加热了带上去。 汤晨杰等张司青上来,将肉多的那盒饭递到还在啜泣的小男孩手中,随后看看剩下的另一盒饭盒一个饭团,伸手就要去拿饭团,却被张司青一把截住了:“这我的!”张司青说着拨开包装就往嘴里塞。 汤晨杰皱眉看看他,打开自己那盒凑过去。张司青瞥眼那香喷喷的肉,强迫自己别开脸道:“我一朋友长得特像这肉的主人……” 汤晨杰听他这么说也懒得计较,见小男孩吃了便也自顾自地开吃了。 张司青偷眼瞧汤晨杰把热乎乎的饭都吃完,只觉得他吃下去的热量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似的,浑身暖洋洋。 吃完饭,小男孩虽仍死死盯着那亮着的手术灯,但已不再像刚才那样焦虑地哭泣了。看他那小小的拳头拽成一团的忍耐样儿,张司青忽然觉得很心疼。 “这孩子是谁?”低声问一旁的汤晨杰。 汤晨杰压低声音道: “我小徒弟……” 正说着,一男一女走过来,小男孩看见他们却往汤晨杰怀里缩了缩。 那男的皱着眉打量汤晨杰,那浓妆艳抹的女人盛气凌人道:“你谁啊?” 汤晨杰倒也不生气,好像早知道这两人似的: “我是他空手道教练。” 那女的撇撇嘴往一边一坐,揉着自己高跟鞋里酸痛的脚:“你还不过来?” 小男孩一颤,紧紧抓住了汤晨杰的衣角。 女人似乎觉得孩子驳了她脸面,表情愈发凶狠起来: “叫你过来听到没?!” 男孩吓得只往汤晨杰身后躲。那女人被激怒了,绕过来就拽小男孩:“你反了你!我们供你吃拱你穿!你就这样报答我们?!” 张司青见汤晨杰沉了脸,忙挡在中间道: “这位大姐消消气……” “谁是你大姐!”女人想挥开张司青,却是阴差阳错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啪”的一声后,几人都愣住了。 张司青回过头,就见了青筋暴起的汤晨杰,忙拉开他对那女人道:“有什么事等人出来再说吧……” 女人虽然嚣张却也觉得那一巴掌打得理亏,看看黑着脸的汤晨杰,板着脸回到座位上,嘴里却还对着丈夫嘀咕:“都什么人啊?养个小的就够呛了,大的还惹事……” 张司青拍拍汤晨杰的手背,示意他不要和这女人一般见识。 汤晨杰抬头看着 从那女人断断续续的抱怨中明白,这对小夫妻是小男孩的叔叔和婶婶,在手术室里的是男孩的父亲,是位化工厂工人,平日里很忙,便把儿子寄放在并不富裕的他们家……这次孩子的父亲工伤,男孩打电话给他们,他们签了字便去银行取钱,刚刚付完医药费上来。 张司青想想,这女人生气也是情有可原,但她拿孩子出气实在是不厚道……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术中”的灯终于暗了。孩子的父亲被包了层层纱布推出来,张司青这才知道那是化工厂事故造成的大面积烧伤,同一时间被送来的工人还有好几个。 男孩的父亲被送到监护室的时候,男孩的姑妈姑父和小娘娘也来了。他们在走廊里把小夫妻俩垫付的医药费平摊了以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低着头的小男孩。 男孩的姑妈说: “我们平日里都上班,我婆婆身体又不好,带不了孩子。” 男孩的小娘娘说: “我们家房子小,我们家萍萍又是大姑娘了,让他和我们萍萍挤一间不合适吧……” 男孩的婶婶说: “平日里都是我们带的!现在出了事,你们还推来推去!!” 男孩的姑妈说: “我们不是每月都给你钱吗?” 男孩的婶婶说: “那点哪够啊?” 男孩的小娘娘说: “这次他工伤,有的是钱给你!” 男孩在一边哭了。 汤晨杰上前搭着孩子的肩道: “孩子我来带。” 所有人都愣住了,扭头看向他 汤晨杰又重复道: “孩子我来带,你们照顾好他父亲。” 回到家的时候,哭累了的男孩已经枕着张司青的腿睡着了,汤晨杰轻轻抱起男孩,却见张司青仍坐在车里。 “怎么了?” “腿麻了……” 汤晨杰于是先抱着孩子上楼去了。过了会儿,就听到张司青“噔噔噔”追上来的声音,抢在汤晨杰跟前替他开门开灯。 两人都是轻手轻脚,直到将孩子外套脱了抱到床上,才同时松一口气。 带上房门,张司青看了眼疲惫的汤晨杰: “我去买点东西……” 汤晨杰点了点头: 然而张司青满面堆笑地出去,却是哭丧着脸回来。汤晨杰接过他手中的大包小包道:“怎么了?” “我包皮……啊不,皮包被割了。”说着可怜兮兮地翻出漏风的皮夹子给汤晨杰看。 汤晨杰将那可怜的钱包扔到一旁,掏出自己的递过去。张司青呆呆看着汤晨杰的,汤晨杰老脸挂不住了,将钱包塞到张司青怀里,便转身将那些吃的用的分门别类地放好。 当然,汤晨杰不回头也知道,某文艺青年正在他背后对着钱包傻笑。 等笑够了,张司青看看时间,拎着高价买来的菜跑去厨房洗,片刻后汤晨杰也过来和他一起打理。 小小的厨房挤着两个大男人,烧开的水咕咕地翻腾着,与脱排油烟机的噪音交错成家的温馨。 “君子远庖厨。”张司青忽然道: “——我们都小人。” 汤晨杰莫名地掀开锅盖将青菜丢进去,就听张司青继续道:“小人之交甘如醴。”说完嘿嘿笑了。 汤晨杰没有说什么,继续手上的动作。但脸上的神情却似因光线的关系而柔和了许多。 待三菜一汤做好了,汤晨杰去房里把小徒弟叫起来。 饭桌上,张司青努力调节气氛或者说努力调戏小徒弟…… 从孩子的只字片语中,张司青了解到孩子名叫郑宁,今年七岁,母亲在他两岁的时便去世了,他一直跟着父亲过着贫苦的日子……后来父亲去化工厂当了工人,他便被交给叔叔婶婶带,那对小夫妻没少给他脸色看。 吃饭饭洗完澡,郑宁便又被哄去睡觉。郑宁睡的是张司青的房间,床是张司青自己花了大价钱买的,因为希望这床能长久存在下去。 汤晨杰把自己房间让给张司青睡,自己则抱着被子去睡沙发。第二天一早起来,感觉脖子都别住了。睁开眼就见了张司青在厨房里把着小徒弟的手教他炒蛋。 “嗯……好像粘住了……” “粘住了才好吃。” “好像焦了。” “焦了才有味……还有别叫我叔叔,显老。” “那叫什么?”郑宁天真地眨眨眼。 “叫大师兄。” 郑宁歪歪脑袋喊: “猴哥!” 张司青喷。 汤晨杰在两人身后难得地勾起了嘴角。 然而三人都没料到,再次来到医院时得到的却是一个噩耗——渡过休克期的郑宁的父亲烧伤皮肤大面积感染,生命危在旦夕…… 那些个与孩子几分相像的面孔都皱着,没有人说话,仿佛一开口便要多承担些责任似的。 到了傍晚的时候,那个一生劳碌却仍摆脱不了贫穷命运的男子在昏迷中离开了人世。 静默的片刻后,重又喧闹起来。没有一个人去安慰郑宁,而是争论赔偿费与郑宁父亲留下的那间小房子的归属问题。这时候郑宁那一直沉默的叔叔站出来说:“郑宁一直是我们家照顾的,自然在我们家更住得惯,养个孩子的成本你们是知道的,卖了那房子都不够读小学的……” “那个……”张司青忽地打断道: “之前你们不是已经把郑宁交给我们了吗?” 那男人皮笑肉不笑: “我们说过吗?” 张司青沉默片刻后道: “请问您尊姓大名?” 那男人很不屑地打量打量张司青: “刘华。” 张司青将已经木然地郑宁揽进怀里: “知道您和刘德华的差距在哪儿吗?” 男人挑眉看着张司青,就听张司青一字一句道: “您,缺,‘德’!” 那男人一听就火了,冲过来就要打张司青,却被汤晨杰一巴掌掀翻在地上。张司青紧紧搂着郑宁,扬起下巴道:“该这孩子的!你们一分都别想拿!” 说完拉着也在气头上的汤晨杰离开了。 郑宁是最有理由哭的,但他直到离开医院都挺直了背没掉过一滴眼泪。 到汤晨杰家里之后,郑宁吃不下饭,在张司青的再三哄骗下才吃了几块小点心。 梳洗完睡下之后,三人分别睡下。汤晨杰也确实累了,刚闭上眼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了会儿,听到隐约的“喀嚓声”,汤晨杰起身,轻轻推开虚掩的门,就见了张司青在床上抱着郑宁轻声都:“想哭就哭吧……这里没外人……” 郑宁开始还憋着,但在张司青哄了他一阵后终是默默染湿了张司青胸前一片。 张司青松一口气,继续轻轻拍着郑宁的背。郑宁先是无声的流泪,到后来终于哭出了声。 汤晨杰去绞了热毛巾推门进来,坐到床边给小徒弟擦脸。 郑宁断断续续地哭了将近两个多小时,才稍稍有了睡意。张司青将郑宁放平到床上盖上被子:“大师兄从小怕大灰狼,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郑宁红着脸点了点头,汤晨杰还想去绞把毛巾,被郑宁拉住了衣角。看着郑宁那大眼睛里流露出的挽留与恳求,汤晨杰微不可闻地一叹。 于是在一张稍大一些的单人床上,挤了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小男人。为了不摔下去,两个大男人都只能侧着身,将小男孩拱在当中。 待郑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张司青舒一口气抬头,正好对上汤晨杰近在咫尺的脸,两人都有些不自然地错开了视线。 张司青觉得再不说点什么自己便要兽性大发,于是压低声音道:“小宁怎么会成为你徒弟的?”汤晨杰的社会道场收费虽算不上高,但绝不是郑宁这样的家庭能够负担得起的。 “我们每次训练,他都在外面看。”汤晨杰轻声道: “我就让他进来试试……” “结果发现他是个武学奇才?”张司青打断道。 汤晨杰摇摇头: “他……很认真……” 张司青明白了,低头看看已经缩成一团的孩子。 这个小小的身影,虽然脆弱得不堪一击,却也有着如此强烈的执着与渴望,就像路边的野草,越践踏花期越早……只可惜这世上,除了汤晨杰没人注意到…… 张司青忽然很想知道汤晨杰小时候是否也是这么一副倔强的模样? 然而汤晨杰的童年就仿佛一个不可触犯的禁地,汤晨杰不提,张司青是绝对不会问的——不敢,也是没有资格…… 今夜起风了,窗外树叶的沙沙声描摹着屋内的黑暗。 就在张司青以为这一晚都要在这种沉默中渡过时,汤晨杰忽然道:“下周一起去吧?” “什么?”张司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野生动物园。” 张司青愣了愣,随即轻轻“嗯”了声。 虽然为了让两人都盖到被子而大半个背都露在外面,张司青却觉得有一丝丝暖意通过被子传递过来…… 又一阵冗长的沉默后,汤晨杰又道: “小时候……每次那些人捐钱给福利院,我们就又唱又跳的让他们觉得值得花这个钱……逢年过节的时候,领导来探望,我们对着镜头表现得激动万分感激涕零……每次有人来领养,我们就像商品一样排成两排等待挑选……被选中的孩子甚至还被要求脱光了给对方看有没有伤……”汤晨杰顿了顿:“即使已经离开了很久,每天醒来,仍会有一瞬以为,还被关在那笼子里……供人们取乐……” 张司青怔忡良久,猛地搂住汤晨杰的脖子。 直到感觉到肩窝里湿透了一片,汤晨杰才明白张司青哭了。 为了不吵醒郑宁,张司青哭得很轻也很压抑,却颤得电动马达似的,带得张司青也一起共振。 汤晨杰僵硬了许久,才犹豫地抚上张司青的背: “你……” 吐出这个字后却是再无下文…… 汤晨杰生平最厌恶男人哭,总觉得眼泪是懦弱的表现。但不知为什么,这次汤晨杰却怎么也下不了手推开这个黏在身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毫无形象的男人…… 那眼泪透过衣物渗入心里,烫得那方年代久远的冰封,“咔”地裂出了一条缝…… +++ 张司青为了郑宁这场官司几乎动用了所有关系,打赢了官司的那天,汤晨杰和张司青如释重负地回到家,就见了郑宁小朋友坐在张司青的笔记本电脑前看视频。 张司青凑过去一看,吓得立刻关了窗口: “以后带这两个字母的文件夹都不能点开知道吗?”幸好郑宁刚看了个开头…… 小徒弟乖巧地点点头,随即虚心请教道: “那个叔叔为什么把PP毛都剃了?” 张司青一颤,瞥眼外面正收拾桌子的汤晨杰,大着胆子顶了顶眼镜道:“因为不剃扎嘴。” 话音刚落就被某“千里耳”一把揪起了扔到门外。 刚找U盘而错过这案发过程的郑宁小朋友抬起头: “大师兄呢?” “卫生间。” 郑宁小朋友歪着脑袋盯着紧闭的大门: “好像谁在挠门……” “隔壁猫练爪子。”汤晨杰脸部红心不跳地牵着小徒弟从房里走出来:“给你下面好不好?” “好——” 门外静了片刻忽然响起了更为猛烈的挠门声: “汤晨杰你的下面是我的嗷嗷嗷嗷嗷!!!” 郑宁小朋友一听那声音忙跑去开门。 握上门把的那一刻,还无法立刻从父亲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的郑宁小朋友忽然有种预感,一种关于幸福的预感…… ++++ 因为出了郑宁小朋友的事,张司青也忘了和周瑞“下回分解”的约定,周瑞则因忙着工作与忙着与楚生温存而将这事抛诸脑后。 年后,大家都红光满面地回到工作岗位,周瑞为了整治一下懒散之风这几天特别严格并以身作则。 自从上次周瑞进医院后便再没见过楚生的诸位同事们只能在中午吃饭前将楚生堵在墙角逼问他那么长时间都干什么去了,楚生支吾半天道:“照顾周总去了……” “哦——”同事们恍然大悟: “周总恢复得怎样了?” “差不多了……”瞥眼周瑞办公室: “就妊娠纹还没消……” 三只圆珠笔“嗖嗖嗖”地从总经理办公室射出来,同事们纷纷作鸟兽散。肚子上满是妊娠纹的周总最后风度翩翩地踱出来,瞥眼唯一幸存的王凯道:“怎么还不去吃饭?” 王凯一哆嗦: “我……我做好这个再去……” 周瑞难得大发慈悲道: “吃好再做吧!” “我……我要对客户高度负责!要对公司的形象负责!” 周瑞腹黑一笑: “那我和锦峰说让他不用再等了。” 王凯猛地跳起来: “他来了?” “在下面等很久了,你手机关机就打给我了。” 王凯掏出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的手机“嗷”了一声,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保存文件收拾东西。 周瑞拦住他: “你不还没做完吗?” 脸红:“吃好饭再做!” 坏笑:“你要对客户高度负责!要对公司的形象负责!” 王凯扑通一声跪下了: “法海大师!求您成全!” 楚生:“噗——”。 第35章 周瑞装模作样道: “善哉!善哉!人妖殊途……” “只要大师您高抬贵手,要我做人做妖做人妖都行啊!” “这些免了,今晚值班!” “遵旨!”王凯答完便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楚生在周瑞身后摇头: “我还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周瑞笑道: “今晚你值班,不诳他你怎么早走?” 楚生莫名道: “早走做什么?” “今天是元宵节。” 楚生恍然大悟,随即又疑惑道: “上次不是在猩猩家吃过汤圆了?” “将节日文化简单地等同于饮食文化……”摇头: “现代人的通病啊!” 楚生白眼: “大师你慢慢通病,哥要吃寂寞去了……” 因为周瑞的恶趣味,楚生最终被周瑞拖着一起尾随程锦峰和王凯进了一家西餐厅。两人坐在隐秘的转角处,伸长脖子往他们那桌瞧。 只见王凯面对着刚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牛排表情格外凝重,程锦峰替他垫好餐巾:“怎么?不喜欢太嫩的?” 王凯摇摇头,又对着桌上瞪了会儿,猛地一扭头豪情万丈道:“小姐!给我来双筷子!” 楚生&周瑞:“噗——” 王凯在左右的窃笑声和程锦峰沉默的注视中红了脸: “我……我想了半天都没想出到底是左手拿叉右手拿刀还是左手拿刀右手拿叉……” 楚生和周瑞在不远处很不厚道地一个捂嘴一个抱肚子狂笑不止。 就在此时,程锦峰猛地站起身来。 楚生拉拉周瑞道。 “该不会是要走吧?” 虽然王凯的举动是有些丢脸,但如果程锦峰现在就带着王凯避开这尴尬,绝对会在王凯那玻璃心上留一道长长的划痕。 周瑞也顺着楚生的目光看去,就见了程锦峰绕到王凯身后,将刀叉分别塞进王凯手里,随后弯下身手把手地教王凯切牛排。 “对!这样握……手腕自然点……” 熟悉的温度透过背和掌心传过来,王凯的脸红成了水煮鱼。周围的窃窃私语都听不见了,因为心跳声大得震耳欲聋。 见了这一幕,两人同时开口道: “你看程医生多温柔体贴啊竟然能让王凯这种闷骚受满面娇羞少女怀春……” “你看王绵羊多娇俏动人啊竟然能让锦峰这种腹黑攻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说完两人沉默片刻后又同时道: “渣攻逻辑!”“囧受思维!” 又沉默片刻后,楚生道: “你是怎么学到这些词汇的?” 周瑞抖抖胸毛道: “这有什么难的,我以前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 楚生白周瑞一眼,心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电脑收藏夹里那么多都BL网站吗?虚心学习是好的,但从张司青那儿拷那么多GV就是罪过了。 周瑞浑然不觉楚生已经知道内幕,继续得瑟道: “所谓物以类聚。”看眼那边的腹黑攻: “要好好珍惜眼前啊楚小生同学!” 楚生不屑道: “到目前为止,都是我迁就你吧?” 周瑞顿时语塞。 楚生看他那样不免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道: “先点菜吧!” 菜上来后,两人便开始沉默地咀嚼。 楚生将自己盘里的西兰花叉到周瑞盘里: “草。” 又挑了点土豆泥点在那西兰花上: “泥。” 随后对一脸莫名的周瑞道: “吃了和着泥的草,你就是草泥马了!!” 周瑞于是在桌底下与楚生展开了殊死搏斗。 等玩够了,楚生又道: “这几天你好像特别忙……” 周瑞“嗯”了声,继续吃草。 楚生想了想又道: “是不是因为谢轶庭?” 周瑞猛地顿住了,片刻后才继续动作: “快吃吧,都凉了。” 楚生没说话,瞪着盘中餐。 周瑞无奈地放下刀叉道: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他家条件不错,样貌也还过得去,但他从班长到学生会主席几乎什么都要和我争……我记得我好像没得罪过他,也不知道他是太无聊了还是太要强了……后来考了不同的大学就各奔东西了,只是没想到多年后又在商场上遇见了,他还是那样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 楚生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道: “那个收音机你平时用吗?” 周瑞反应了会儿才明白楚生说的是那只小狐狸,心中扬起一股暖意道:“在家常听。” 楚生奇怪道: “我去怎么没看到。” 周瑞别开眼看窗外: “你面目狰狞,它看到你就长脚跑了……” 楚生难得看到周瑞娇羞,在桌下踢周瑞一脚便过去了。 “你都听什么台?” 周瑞道: “什么台都听……尤其是《性情中人》。” 楚生又踢周瑞一脚。 周瑞笑着挡开了,随即垂眼道: “其实……就是想有个人说说话……” 楚生心脏猛一阵收缩,周瑞又抬头望着楚生认真道: “现在有了你就不需要了……” 楚生捂住心口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禽兽就听周瑞继续道:“你老太婆似的整天嘀嘀咕咕,顶好几个老式收音机呢!” 桌底于是又掀起了一轮殊死搏斗的高潮。 下午事情都干完后,周总拖着楚秘书准时下班走人。 回去的路上,一轮荷包蛋慢慢陷进软绵绵的红豆沙般的云朵里……楚生望着望着便睡着了,再醒来时,竟是在熟悉的一幢别墅外。 周瑞道: “你醒得正是时候。” 楚生看着他从后备箱里提出大包小包的礼盒,面部僵硬道:“你策划多久了?” 周瑞面不改色道: “就过年你不肯回家那会儿。” 楚生被周瑞拽下车往别墅的铁门走,望了眼周瑞手里昂贵的礼盒蹙眉道:“周瑞,你这是变相犯罪。” 周瑞笑道: “现在贿赂都说过年给孩子红包了……” 楚生心里憋一口气还没顺上来,周瑞已经按了可视门铃,铁门徐徐打开。 楚生坐在沙发上,面对楚卫国端正的脸,只觉得空调开得太足,把脸都温红了。 这感觉就像离家出走的小媳妇被丈夫辛辛苦苦给劝回来,拎到蔼可亲的公婆面前…… 尴尬了一阵,楚卫国道: “陈姨回老家去了。”陈姨是楚卫国的保姆,楚卫国的儿子在国外念大学,妻子又去世得早,家里全靠陈姨一人照料了,但逢年过节的总不能还强求老阿姨留着吧? 楚生忽然有些明白,前几日楚卫国打电话来叫他过来吃团圆饭,并不仅仅是因为想缓和一下他和父亲的关系…… 正想说什么,却听了周瑞道: “楚生买了些糯米粉和黑扬沙。” 楚卫国视线转到根本不知情的楚生身上,眼神中满是孩子长大了的慰藉。 楚生看着叔叔那眼神,心中顿时泛起一股愧疚……都说孩子长大的标志是从“因为别人爱我所以我爱别人”过渡到“因为我爱别人所以别人爱我”。 楚生深深觉着自己还没长大,到现在都还活在这种被别亲人关心的理所当然之中。虽然口头上常会问问叔叔的近况,但实际行动却是一样没有,总是以工作忙或者与父亲之前的隔阂一笔带过了。 其实自幼,楚卫国便是最疼自己的那个。外公外婆走得早,父亲又和爷爷奶奶不和,几乎没享受过什么“隔代亲”,对宠溺的认知最早都来源于这位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叔叔。 厨房里挤了三个大男人。周瑞包得最为熟练,个个饱满圆实且效率一流,不一会儿就包了一大盘,让楚生瞠目结舌。 楚卫国道: “小周很擅长家务?” 周瑞厚着脸皮道: “还成。” 楚生心道就周瑞这大老爷的样儿……肯定什么时候背着自己练过了,煞费苦心地在楚卫国面前扮个心灵手巧的假想…… 楚卫国却并不知情,只道平日里都是周瑞照顾着楚生,便和周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两人从春晚假球一直聊到金融危机奥巴马四处借米…… 楚生听周瑞越说兴奋也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插嘴道: “周瑞,你看,满天都是牛。” “啊?哪儿呢?” “那儿呢!”楚生指着窗外: “都你吹上去的!” 楚卫国在一旁笑了。 等包了差不多了,楚卫国边烧水边道: “生生先去看会儿电视吧!” 楚生瞥眼正在拌凉菜的周瑞,乖乖去了客厅看东方卫视的“华人群星新春大联欢”,连连感叹能让刘谦亮歌喉让成龙大哥说相声让早安少女组唱中文东方卫视真有米!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摇曳着幽蓝的火焰。 楚卫国将火关小一点沉声道: “我只有这么一个侄子。” 周瑞沉默半晌道: “我也只有这么一个……” “一个什么?” 周瑞端着凉菜一时回答不上来。 楚卫国一叹道: “楚生刚满月的时候,他母亲就因精神分裂复发进了医院……之前她一直都没什么异样,原来她一直都瞒着我们……” 周瑞放下碗筷静静听着。 “医院半年,疗养院半年,她出来的时候,喝奶粉长大的楚生只会叫爸爸……” “她待楚生好得离谱,我们都知道她是想补偿……但对楚生来说,她只是个忽然出现的陌生人……感情得不到回应,她便会很暴躁……有一次,楚生来我家玩,我发现他身上都是淤青,再三逼问下才知道是他母亲打的……我告诉了我哥,他只说是嫂子脾气暴躁……当时他刚当上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我能理解他的想法……”沉默片刻:“在这样的纵容下,嫂子的脾气愈演愈烈……直到楚生六岁那年……” 周瑞手一颤,抬头盯着楚卫国。 每次听人说起这个“楚生六岁时”就像听鬼故事,想知道后面的情节又害怕知道……但该来的总是会来…… “楚生六岁那年……第一次和他母亲顶嘴……被从四楼阳台上扔下去……” 周瑞一怔,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仿佛一个白面獠牙的女鬼从背后缠上来,蓬乱的发丝拂过周瑞脸颊,一阵阴气刺骨…… 那天电梯里,颤抖的肩膀、温热的眼泪和晕厥前苍白的脸孔重又浮现眼前。 张司青说: “他……有哭吧?他最怕失重的感觉了……” 只是当时还嘲笑过楚生的周瑞怎么也没想到,让楚生如此根深蒂固地恐惧着的,竟是这样残忍的一段过去…… “也算楚生命大,楼下都装了雨棚和晾衣架,他缓冲了几下摔在车棚上……腰椎骨折,肋骨断了两根……但所幸没有大碍,康复后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周瑞依然没有从那种寒意中恢复过来,木然听着。 “我哥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再次将嫂子送到了疗养院……然而不到两年,她便用裤腰带上吊自杀了……我们不想追究什么监护不当的责任……任何补偿都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锅子里的水泡咕噜噜地翻腾着,将锅盖高高顶起。 “或许是被母亲伤得太深,楚生对女性总有些抵触……我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但做了几个疗程都没有效果……那天,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楚生哭了……他说,他不想让我们失望……”楚卫国一叹:“那时候我才发现我有多残忍……我竟然和那些不了解楚生的陌生人一样,将世俗的观念强加于他,逼他按着所谓‘正常’的模式生活……”楚卫国看着那一个个象征着合家团圆的汤圆。 离开日本的那段时间,楚卫国每天都活在懊悔之中,倘若当年能坚持说服哥哥将已经病入膏肓的嫂子送进医院,或许,便不会有接下来的悲剧…… “我,只有他这么一个侄子……只要他幸福,陪在他身边的是男是女又有什么重要的?”楚卫国意味深长地看着周瑞:“但我所期望的,从来不是你。” 周瑞一愣。 “那次我哥来找你,也有我的意思……” 是警告,也是试探。 周瑞的掌心渐渐滋出汗来。 “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对你还抱有期望……而是因为你是楚生这些年来,唯一心心念念的人……” 汤圆和几盘冷菜,三人沉默地吃着。楚生的视线在周瑞和楚卫国之间来回,直到周瑞在桌子底下捏住他的手,才乖乖收敛。 从楚卫国家里出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车上,楚生望着窗外的灯红酒绿: “我叔叔和你说了什么?” 周瑞沉默良久道: “让我们注意计划生育。” 楚生将周瑞踹得方向盘乱转。 车一路歪歪扭扭往家去。打开门,俩儿子便一起扑上来。楚生和周瑞一人抱一个边顺毛边往里走。 周瑞到了厅里放下月饼便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找。 楚生抱着汤圆凑过去: “找什么呢?” 正说着周瑞就拖出来四只大小不一的竹木作架的灯笼和两双虎头鞋。 周瑞替月饼和汤圆套上虎头鞋,再将用牙签挑着的巴掌大的兔子灯递给汤圆,将菊花盛开的松鼠灯递给月饼。然后将一个球形的橘红色灯笼递给了楚生。 楚生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散着温柔光芒的红色绸灯: “这是……南瓜灯?” 周瑞扶额: “是龙珠灯。” 楚生“哦”了声,又看着周瑞手上那只总共七节的下面还装了木柄的动物灯:“这是……蜈蚣灯?” 周瑞捂脸: “我说了你手上的是龙珠灯,那我手上的自然是龙灯了!元宵节耍龙灯你知道吧?” 楚生对着周瑞手里的“蜈蚣”摇摇头: “龙会哭的。” 于是两个大男人带着两只小毛球提着各自的灯走进了夜幕之中。 安全起见,四个灯里装的都不是蜡烛而是小灯泡。 汤圆挺高兴,蹬着虎头鞋,捧着兔子灯,坐在月饼脑袋上惬意地卷着大尾巴看爸爸追妈妈。 妈妈手里拿着不带皮的大西瓜,爸爸举着黄色大毛虫追他。 妈妈不小心绊了一跤,爸爸扑过去当肉垫。 妈妈红着脸要起来,爸爸使劲抱住他。 “我会努力做汤圆的,无论肉的枣泥的还是黑扬沙的。” “我会努力做花灯的,无论彩穗的镶金的还是嵌玉的。” 爸爸支吾了半天才憋出最后一句: “所以……以后的元宵节,能不能都一起过?还有中秋节也一起,三八妇女节也一起,消费者权益日也一起,释迦牟尼佛圣诞日也一起……” 说到后来,妈妈哭了。 大西瓜在一旁亮闪闪的映红了他们的脸。 后来…… 后来看不清了…… 因为爸爸的大脑袋低得很低,挡住了妈妈的巴掌脸…… 大家伙将我从头上顶到它怀里,舔得我满脸口水…… +++猩猩家小剧场+++ 汤晨杰带着郑宁回到家,按门铃半天没反应,无奈地掏出钥匙。 结果刚打开门,就见了一男人穿着装满小灯泡的兔女郎比基尼装婀娜多姿地站在黑漆漆的客厅中央:“元宵节拉兔子灯?太没创意!小宁拉着我出去溜一圈,保准体面!” 汤晨杰猛地带上门并且反锁两圈。 小宁说: “大师兄……” “你看错了,家里没有兔子。” “啊?” “我们去吃元宵。” “可大师兄……” “家里没有兔子。” “……” 于是被兔子逼疯的汤晨杰牵着小徒弟在挠门声中下楼吃汤圆去了。 全国大赛前夕,汤晨杰给几个参赛的弟子开小灶,一直弄到深更半夜才回来。 一身的汗被风一吹,阴冷一丝丝地渗进皮肤,然而一想到家,心里便暖和起来。 走到门前,不想吵醒两人,汤晨杰掏了钥匙开门。轻手轻脚地洗澡刷牙,脱了外套摸进自己房里,打开灯,却见了被子里隆起的一团。 汤晨杰僵硬片刻,被子里那一团探出个脑袋: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弟子规》中说‘冬则温,夏则清’,寒冷的时候要关心父母是否暖和,夏天要让父母清爽凉快——所以我来给你暖,被,窝。” 汤晨杰反复告诉自己,不能掐死张司青,掐死张司青他就要坐牢,坐牢了小徒弟就没人照顾了…… 于是汤晨杰抱起被子打算去睡客厅,张司青见势猛地探出身子拉住他衣角:“别啊!我睡隔壁就是了……”说着一脸委屈地披衣下床,抱着被子走出房门前灿烂一笑:“小宁皮滑肉嫩的……”露一口森森的白牙。 汤晨杰一把揪住张司青,张司青奸计得逞地一笑。 之前张司青都是陪着郑宁睡的,郑宁性格有些像女孩子,很内向也很安静,害怕的时候不会说,总怕给人添麻烦。所以他刚失去父亲的那段时间,张司青都是抱着他睡的。虽然郑宁觉得自己一个男孩子被这样抱着很丢脸,但他确实很需要这样恰如其分的安慰。 当然郑宁也知道不能一直依赖别人的温暖,汤晨杰常对他说,要像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哪里跌倒的哪里爬起来,能不依靠别人就不依靠别人,任何人都没有自己靠得住! 张司青听到后半段的时候皱起了眉: “现在人与人之间已经够淡漠了……” 汤晨杰头也不抬道: “我只是经验之谈。” 张司青被噎住了,他知道从小温室长大的自己是没资格反驳的,虽然他也见识过人性的丑恶棉,但绝对不会像汤晨杰见过的那样全面而周到…… 此刻,张司青侧躺在汤晨杰身旁,一动不动地盯着汤晨杰闭着眼的侧脸:“我的二表姐特崇洋媚外,整天想着要生个混血儿,她先找了个蓝眼睛的,又找了个绿眼睛的,结果生出来的男孩一个眼睛蓝一个眼睛绿,见到老鼠还叫‘喵——’” 汤晨杰面无表情。 “前段时间,腹黑医生和我说,锦瑞不顾他爹反对,开始轰轰烈烈的师生恋了,就是和那个他常欺负的男老师……” 汤晨杰依旧面无表情。 “我姐高中的时候,坐在他后面的两个男生都喜欢她,但他们怎么都引不起我姐的注意,直到某天起了争执有了肢体冲突,我姐猛地回过头来眼泛绿光……于是他们就经常为了引起我姐注意而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结果……”凑过去数汤晨杰的睫毛:“结果擦枪走火了——高中还没读完就和家里出柜同居了,我姐读完大学在同学聚会的时候才知道……” 汤晨杰终于抬了抬眼皮。 “哪个姐姐?” 张司青缩回身子,望着天花板闷闷道: “你希望是哪个?” 汤晨杰又闭上眼不搭理他,张司青心里满不是滋味。 一直习惯了躲在暗处看着汤晨杰和姐姐相敬如宾的爱情,以为如今终于从暗里走到明里,却原来就像月亮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沐浴在阳光里一样,只是个角度问题,是自己盲目乐观了,对这那光鲜的一面沾沾自喜。 汤晨杰并不知道,张司青滔滔不绝地和他说这些,只是因为他和自己的共同话题少得可怜……除了他们相识的那些个人,便只剩下天气、政治和足球可以谈论,张司青害怕的,是两人之间那种无话可说的尴尬与沉默…… 张司青不说了,累了一天的汤晨杰便开始泛起了睡意。然而迷迷糊糊刚要睡过去,又被张司青的声音给吵醒了:“你喜欢唱歌吗?我很喜欢啊……话说那次旅游,我对着海唱了一首欢快的歌,周围游客都哭了,唯独一个笑了。你猜是谁?” 汤晨杰不搭。 “是海!因为海‘啸’嘛哈哈哈!对了还好有,如果你高音飙不上去,只要准备一根黄瓜,到了高音部分用力一捅,立刻就上去了!”张司青嘿嘿一笑:“不过这个一天只能用一次,用多了,菊花就开了……” 汤晨杰依旧没反应。张司青继续道: “上次小三生日去唱歌,我们开玩笑把歌里所有的‘心’都换成‘蛋’来唱,可有意思了!!我唱给你听!!” 于是张司青唱: “月亮代表我的蛋……我和你,蛋连蛋……你总是蛋太软,蛋太软……求求老天淋湿我的双眼,冰冻我的蛋……撕碎的蛋到底为了谁,蛋摧毁我还怎么给……天下起雨了人是不快乐,我的蛋真的受伤了……你总是用右手,牵着我,但是蛋却跳动,在左边……我的蛋里只有你没有他,你要相信我的情意并不假……给你我的蛋做纪念,这份爱任何时刻你打开都新鲜……把你的蛋我的蛋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一颗蛋噗通噗通地狂跳,一瞬间烦恼烦恼烦恼全忘掉……” 在那一阵阵草泥马气场的歌声中,汤晨杰连发飙的力气都没有,两眼一闭就昏睡过去。 第二天清晨,汤晨杰在闹钟中醒来,身旁的张司青已经不在,胸前一方温软… 汤晨杰低头看,胸前用红绳挂着的,是一只玉雕的狗,那狗怒睁的直视前方,昂首挺胸的俨然一副威武之姿。 汤晨杰穿了衣服出来,张司青正在厨房围着围裙煎蛋,一边还哼着“把你的蛋我的蛋串一串……” 头上的攻君探测器感应到汤晨杰的气场,张司青欣喜地回过头来。 “是不是很像你?”满意地欣赏一下汤晨杰胸前的挂件:“郑宁那块小羊我已经给他了,都是开过光的。” 汤晨杰这才想起张司青刚来那会儿吵着嚷着要去拜佛保平安,当时自己嫌他迷信便没答应…… “你自己去的?” 张司青点点头。汤晨杰注意到张司青脖子上也有一根红线,上前想拉出来看,却被张司青按住了手:“看了就不灵了。” 汤晨杰不屑地收回手,没发现张司青脸上烧了一溜红。 “去叫小宁起来吧……” 围在桌前安静地吃早饭,张司青很享受这份恬淡的温馨。 然后偷眼瞧不解风情的猩猩,心道是该好好给两人的关系打一剂强心针了。 之前汤晨杰答应过要再去野生动物园,但因为全国大赛提前了,便暂时将此事搁置下来。 于是饭后,张司青送走汤晨杰和郑宁,便刮了胡子千里迢迢跑到野生动物园买了三张门票并且踩点。 每到一个动物区,张司青都会端着四叶草封面的小本子记录那里的情况,想着该说什么逗两人发笑。基本目标是不能让汤晨杰再想起童年那些个破事,终极目标是在这次野生动物园之行后让三口之家的感情来个全面升华。 回去的时候,张司青揣着怀里的票,对着车窗中自己的倒影傻笑。 然而兴冲冲按了门铃走进去后,张司青却愣住了。 厨房里有个女人。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她穿着张司青新买的绵羊拖鞋,围着张司青的香蕉图案的围裙,炒着张司青打算晚上炒的刀豆土豆丝。 张司青茫然地看向汤晨杰,汤晨杰只云淡风轻地说一句:“我徒弟。” 张司青明白了。什么也不多说,乖乖帮忙布置碗筷。 吃饭时,那漂亮的女徒弟不断给汤晨杰和郑宁夹菜: “多吃点,长身体呢……师父你也是,这几天辛苦了!” 忙活了一阵她才想起来对面一直在戳饭的张司青: “你是这儿的房客吧?谢谢你平日里那么照顾我师父。” 对着她笑眯眯的脸愣了许久,张司青又转过头去看汤晨杰,汤晨杰却只埋头吃着,看都不看他一眼。 桌底下,郑宁有些紧张地拉拉张司青的衣角,张司青拍拍他手背表示自己没事。 吃完饭,女弟子又抢着收拾碗筷。张司青在一旁翘着脚看东方少儿频道。 女弟子收拾完,一副邀功之姿地问汤晨杰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汤晨杰说: “我送你回去吧。” 于是穿外套走人。 张司青陷在沙发里,几乎要把遥控器握碎。洗完澡的热气腾腾地郑宁小朋友乖巧地依偎到张司青身旁道:“是她硬要来的……” 张司青将体贴的郑宁搂进怀里: “小孩子太懂事,不好……” 宠爱郑宁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小小年纪就见识了这人世间的伪善与丑恶,早熟得让人心疼……汤晨杰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吧?毕竟没有任何人能代替父母在孩子成长中扮演的角色。 他们在童年缺少的,张司青想努力补回来。 所以尽管汤晨杰说他是房客……尽管那女弟子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等汤晨杰回来,又是三更半夜了,他刚掏了钥匙插进孔里,门就从里开了。 一脸疲倦却强打精神的张司青,从厨房里端出给汤晨杰热了的汤。 汤晨杰看了张司青片刻,乖乖把汤喝了。张司青坐在他对面,低头看自己交握的手。 睡觉的时候,张司青第一次没有说话,背过身去寂静无声。 汤晨杰一直觉得张司青睡前的那一番唠叨很烦人,但真的听不到了,却又觉得少了些什么,心中烦躁…… 仔细听着张司青的呼吸,知道他并没有睡……但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汤晨杰全然没有主意…… 似乎两人的相处中永远都是张司青主动,汤晨杰从来不知道该怎么起头。 两人就这样一起睁眼看着柔和的月光变换为刺眼的阳光。 后面的几天,女弟子天天来,美其名曰感谢师傅的教诲,实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汤晨杰从没有拒绝过,或者说他根本不知怎样拒绝这样冠冕堂皇的热情。 于是张司青和他的关系越来越微妙,虽然依旧是一起照顾郑宁,一起睡同一张床,但时不时张司青会蹦出一句:“这种事让兰芷姑娘来就好了……” 然后翘着二郎腿袖手旁观。 对于此,罗兰芷倒是毫无怨言地欣然接受。 罗兰芷是女弟子的名字。她特别喜欢与名字有些缘分的紫罗兰,所以每次她来,家里便会多一样紫罗兰色的东西,比如拖鞋、手套、靠垫、鱼缸。 张司青静静看着那些个紫罗兰一天一天地蚕食着本该属于他的领地,脸上挂着无动于衷的笑。 他该怎么样?他能怎么样? 汤晨杰从没给过他一个免死金牌,维系如今这关系的,也只是一句空口承诺。 张司青常琢磨着,汤晨杰该是后悔的。 人嘛,总有冲动的时候,更何况汤晨杰是第一次遇着这么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人,难免感动一回,然而感动过后又剩什么?是理智重新占了主导后的自责,还是许下承诺后不得不履行的无奈? 想着想着,张司青发现自己这般死皮赖脸的的确实有些厚颜无耻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在感情面前,他是抛下了包括尊严在内的一切的……这一场殊死搏斗,必得等到一方倒下方能终结。 日子一天天地过,全国大赛前夕,也恰巧是汤晨杰的生日。 张司青很想在这一天扳回一局,于是提早一星期去缠着白晶晶求她传授几个汤晨杰喜欢的菜的制作方法。 白晶晶用折扇将他表弟的脑门拍得“啪啪”响: “你也就这种时候才想到我!” 但仍是细心地教了。张司青很认真地一一记下了,依然是在那本四叶草封面的小本本上。张司青回去偷偷买了菜烧了尝试,让郑宁小朋友尝味道。郑宁吃得满嘴油,吮着指头翘大拇指。 张司青笑了,但随即又愁眉苦脸起来。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送汤晨杰什么生日礼物。要有心意,又要让汤晨杰喜欢…… 这时候郑宁小朋友用油腻腻的手拉着他便往自己房里跑,随后使劲拉开一扇厨门,“哗”的一下,两人就被一堆毛茸茸给淹没了。 毛茸茸的小兔子,毛茸茸的小猫咪,毛蓉蓉的小海豚,毛茸茸小熊猫……铺天盖地!那么大的厨里,竟全是毛绒玩具。 张司青傻眼了,呆呆地转头去看从毛绒绒堆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的郑宁。郑宁咧嘴一笑:“这是师父的小秘密!” 张司青于是揣着自己画的图纸,冲到朋友小三的儿童玩具公司,央求他给定做一个。 小三拎起那张图纸抖了抖: “海宝?” 张司青沉默半晌: “袋鼠……” 小三无奈地按着图纸在电脑里画了个样本,在张司青的要求下修改了半天才终于定下来个立体模型。 “四天后来拿吧!” 张司青心花怒放感激涕零。 到了生日当天,张司青将毛茸茸的大袋鼠搁在汤晨杰惯常坐的椅子上,亲了一口,然后从下午便开始忙活,洗菜切菜拌作料,然后看好时间,一到四点便开始烧,保证汤晨杰和小宁回来能吃热的。 初春的天气,张司青竟然忙活得满头大汗,但一想到汤晨杰回来以后的呆愣表情,心里就甜滋滋的。 然而一直等到六点多,汤晨杰和郑宁还没回来。张司青有些急了,但仍觉得打电话去催会惹汤晨杰不高兴,说不定他马上就回来了…… 等到七点,菜彻底凉了,张司青终于忍不住拿起电话想打一个给汤晨杰,电话却正好来了。 张司青等不及汤晨杰说话便道: “你们在哪儿?” 那边好一片嘈杂。汤晨杰的声音断断续续,报了个酒店地址。 张司青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穿了外套便拦车赶过去。 到了酒店,由服务员领着去了包房,还没到门口便听到里面的喧闹声。 “师父你该罚!” “一口闷才是真功夫!” 张司请站在门口,看着汤晨杰面红耳赤地被灌酒,脸上还带了半醉半醒的笑,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却一次也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第一个发现张司青的还是那名字特琼瑶的罗兰芷,她特殷勤地跑过来拉张司青进去:“诶不好意思啊小张,我记性差,小宁提起了才想起你……”随后一扭头对外面喊:“小姐,加把椅子!” 张司青站在那儿看着满桌的人似笑非笑。 原来这里根本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椅子已经加了,不能不坐。菜都已经所剩无几,便捡点残羹剩汤。 小宁和张司青中间隔了两个人,很紧张地盯着大快朵颐的张司青。 桌上大都是汤晨杰的弟子和同僚,见了张司青这饿死鬼的吃相不免蹙眉。 吃得差不多了,张司青打了个饱嗝起身道: “谢谢款待,我还有事,先走了……” 已经有些醉了的汤晨杰猛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要跟出去。罗兰芷一把拉住他:“师父还没吃蛋糕呢!” 汤晨杰道: “我一会儿就回来。” 到了门口,冷风一吹,人便清醒许多。 张司青被汤晨杰拽住手臂,酒店门口,霓虹灯映得两人脸上色彩斑斓变幻莫测。 汤晨杰的酒气钻到张司青的鼻子里: “东西呢?” 张司青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于是轻描淡写道:“没准备。” 或许是喝了酒的关系,汤晨杰的脸上少了些伪装,皱起的眉多了些孩子气的天真:“可小宁说……” “我骗他的。”张司青打断道。 随后便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张司青退了半步,想挣脱汤晨杰的手,汤晨杰却拽得死紧:“是兰芷半路上说的……我完全不知情……但她订都订了……” 张司青奋力甩开汤晨杰的手,他想冲着汤晨杰吼“她的心意重要我的就是狗屁了?”,但话到嘴边却成了:“他们都等你呢……” 冷漠而疏离。 又是一段沉默的对峙,汤晨杰的眼里好像又许多沉重,但他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过身,走进酒店金灿灿的灯光里。 张司青站在阴影中,看着他渐行渐远,只觉得自己的戏已落幕。 回到汤晨杰的家,迎面一股饭菜的香。饭桌上各式各样的菜色温馨而炫目,却已冷得难以下咽。 张司青将菜统统拿进厨房,想倒掉,却终是下不了手。于是取了双筷子将菜一骨碌都喂进嘴里。 吃得太急,呛了一口。张司青弯着腰使劲咳嗽,咳到后来没咳出烂俗剧情里的血,却尝到了唇角的咸涩。 真是没用…… 张司青蹲在厨房里用抹布抹泪……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自己想给他个惊喜才没告诉他,半路出个岔子,不是任何人的责任……如果连这点都不能包容,那以后还怎么相处? 这样开解着自己,张司青感觉好多了。 抬起头,就见了厅里饭桌前安安静静坐着的大袋鼠。 它仿佛是从自己的故事里走出来的,黑亮的眼眸注视着前方,脸上满是期待的表情。 张司青忽然有些欣慰,等发麻的脚恢复过来便过去搂着它:“你还要等吗?” 大袋鼠乖巧地望着门的方向。 张司青摸摸它: “真拿你没办法……” 于是擦干了眼泪,搂抱着大袋鼠一起等待着那个人的归来。 “嘀铃铃——” 张司青猛地惊醒过来,跑到房里将闹钟按下。 窗外的日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透进来,打在张司青的左眼上。 张司青眯了眯眼睛才意识到——天亮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还残留着饭菜的香。 手机信号分明是满格的,却没有一条短信一个电话…… 张司青打开冰箱,拿出那个订制的生日蛋糕。 揭开盖,蛋糕中央站着的巧克力做的袋鼠、猩猩和小绵羊都凝着水汽,本来笑着的脸,都仿佛挂了泪滴。 张司青将那只小袋鼠拿起来,替他擦去眼泪般的水汽,然后一口塞进嘴里。 自舌尖蔓延开来的,是甜中浓醇的苦涩——是黑巧克力。 原来看起来腻死人的东西,吃到嘴里未必就是甜的…… 那么自己又为何要独自吞咽这份苦楚? 从书房里抱出笔记本电脑,匆匆往楼下跑。什么拖鞋啊围裙啊毛衣啊内裤啊GV啊都不要了…… 打了车,司机问张司青去哪儿,他想了想说了个地址。 来到办公大楼楼下,张司青站在保安身旁打了个手机,片刻后,小三便匆匆跑下来,看到他模样愣了愣:“怎么了这是?被泥轰国怪蜀黍猥亵了?” 张司青已经没有心力和他玩笑: “我能不能……在你们家借住几天?” 小三是个爽快人,二话没说就将钥匙给了张司青,让他先回去休息。 张司青对于小三无条件的援助很是感激,但除了“谢谢”以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转了两辆车回到小三的家,进门便是让人嫉妒的气息,沙发上成双的靠枕、墙上成双的照片,桌上来不及收拾的成双的碗筷,卫生间里成双的杯子牙刷……屋子的淡粉色调有些女气,却温馨得让张司青几欲落泪…… 阳光斜切了一个光亮的角落,张司青走进那个区域,仿佛能闻到阳光的气息,但这明媚却照不进心里,口中依旧残留着那黑巧克力的苦涩…… 发呆了不知多久,身后咔嚓一声。一张温柔的脸走进阳光里:“我以为你睡了呢!” 张司青红了脸: “我……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程天宇笑着去取茶叶,片刻后便捧了杯热茶到张司青手心。 张司青看着那茶叶在杯里渐渐舒展开来,心却愈发纠成一团:“你们当初,真的都喜欢我姐?” 程天宇笑了: “晶晶是生来就要被众星捧月的,她是所有男生的梦想……” 张司青垂头看着杯子里起起伏伏的茶叶: “是不是追一个梦太久,会惯性的为了实现它而不惜一切,连真实的想法都忽略了?” 程天宇笑着抿了口茶: “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性格?” 张司青不假思索道: “温柔、大方、通情达理。” 程天宇在透过丝丝缕缕的热气看着窗外: “在他面前,我却是娇气、蛮横、斤斤计较的……” 张司青扭过头看他低垂的眼帘。 “如果你在他面前,情不自禁地表现出你最不愿给人看到的一面,那么……”程天宇笑了笑,看向张司青:“感情里面的输赢,无非赌一个‘在乎’。” 后面的几天,张司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手机也关机,就在程天宇和小三的爱的小巢里对着笔记本敲字。 读者们被他虐得一片哀号,张司青却眼都不带眨一下,被闲情与碧水的帖子一致公认为后爹。 一天下午,张司青在电脑前发呆,忽然想到一件事。某个他还抱着小宁睡的晚上,小宁说,希望他去上学的第一天,张司青能亲自送他。 过日子过糊掉的张司青猛地跳起来看电脑里的日历,竟然就是今天。郑宁的学校是张司青托了小三的朋友才搞定的,是春季学期的插班生。 早上已是过去,无可挽回了,张司青连忙打电话到学校里打听放学时间。 迅速洗头洗脸刮胡子,将还没晾干的衣服穿上就冲出去。春风一吹,打了个哆嗦,却仍脚步不停。 赶到时,离放学还差五分钟,张司青走到停满车的校门口,担心自己是否能在一刹那涌出来的那么多孩子中找出小宁那瘦小的身影…… 片刻后,随着一声刺耳的下课铃声划破宁静,远远的就可以看到教学楼的窗子里人头攒动。不一会儿,一群小黑点便奔跑着涌了过来。 将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家长们都伸长脖子瞪大了眼搜索着自己孩子的身影。 张司青被挤在人群里,踮着脚尖往校门里看。孩子们背着小书包,扬起苹果般的小脸寻找自己的父母,一派小蝌蚪找妈妈的热闹场景。 那些被接走的孩子们蹦蹦跳跳,还没找到父母的孩子便哭丧着脸满是焦急。 等了将近十五分钟,孩子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看到一个几乎被人群淹没的小小身影。 张司青眼睛一亮,扒开人群刚要过去,却见了一男一女抢在他之前挤到郑宁跟前。 “小宁!” 郑宁回过头,脸上立刻绽开了笑,蹦蹦跳跳地过去,小书包在身后一颠一颠。 汤晨杰摸摸他的小脑袋,身旁的罗兰芷笑了: “小宁晚上想吃什么?” 小宁想了想道: “大螃蟹!” 汤晨杰应了,边和兰芷商量着去哪家馆子边往停车的地方走。 张司青傻站在那儿看着,一颗心咕噜噜滚到他们脚下,被一脚踩得稀烂。 好一幅和和美美的三口之家晚归图…… 这几天,虽然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心却始终悬在那儿,想着两人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挣扎着要不要回去当个“田螺姑娘”……因此而食不知味的瘦了整整一圈。 倒头来,却是自己多虑了…… 原来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 忍住不争气的泪,张司青缓缓背过身,却在最后一次回望时,与正回头的小宁对上了视线。 小宁猛地停下脚步,张司青看到那两个人也同时转过头来。 与汤晨杰对视的一刹那,撞钟般狠狠击打在心上,一阵余音绕梁的轰鸣。 张司青宛如惊弓之鸟,想都没想转身就跑, 耳边的风声盖过了周遭的嘈杂,许久没有锻炼的身体承受不住这般爆发的速度,冲过第五条十字路口,张司青终于撑着膝盖停下来,大口喘息着。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慢镜头地回过头。 没有人追来,身后只有无数张陌生而冷漠的面孔。 红灯恰巧在此时亮起,仿佛为这段感情画下了一个休止符。 +++ 张司青回到小三他们的家,抱着抱枕在地板上发呆。 身上的血都是冷的,唯独泪是滚烫的。 听到门铃声方回过神来,狠狠抹了把泪去开门。 两人一眼便看出张司青脸上的不同以往,却都默契地没有道破。 吃晚饭,两人照例收拾完东西一起看电视,张司青呆坐了会儿,便回房里去敲键盘了。 然而写不出……这次连悲伤都写不出了…… 原来痛到极致,便是这般难以名状的哽塞…… 张司青在电脑前一直呆坐到晚上十点,忽然有些想念和楚生单纯而快乐的日子,于是终于还是从枕头下扒出了手机。 然而还没翻到楚生的号码,铃声便响了,张司青险些松手砸了手机。 那是张司青特设的铃音超口爱乐团的《爱神的箭》: “爱神的箭从来不长眼,它总是射来射去,射来射去将两颗心相连,所以相爱才会那么盲目,什么都甘愿……” 什么都甘愿…… 张司青唇畔一抹苦笑。 一直等铃声循环了第二遍,才木然地按下了接通键。 耳边,是静静的呼吸声,很沉重,也很疲惫,仿佛也厌倦了这种僵持。 许久,才听到一声叹息,他说: “昨天,说好请兰芷吃饭的,所以才……” “不是她的问题。”张司青打断他。 窗帘被吹起几个褶子,撩拨出几缕路灯的温情。 “知道猩猩最讨厌什么?”手在颤抖,语气却强作镇定:“最讨厌平行线。”自嘲一笑: “因为平行线没有相交(香蕉)。” 对面又是熟悉的沉默。 张司青努力端着手机,将指甲恰进自己的皮肉: “既然你开不了口,那么便由我来说吧……”望着路灯也驱不散的深不见底的黑暗:“谢谢你忍了我一个月零五天……”合上眼: “现在……都结束了……你解脱了……” 而我也解脱了…… 第二天,张司青叫了快递,但填完单子,快递要将张司青手上的三张野生动物园的票拿过去时,张司青握着票的手去猛地缩回去半寸。 取快递的小伙子瞪大了眼,看着个大男人对着那三张票红了眼。 有时候,手越握得紧,对方越痛,也越想挣脱…… 张司青苦笑了一下,终于还是松了手…… 这三年来的痴缠,也依附在那三张票上,随着那电瓶车渐行渐远…… ++++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月,几次想拿钱给小三他们,却都被他们殴打了一顿。于是脸红着继续赖在这儿…… 张司青不是怕回去以后一个人寂寞,而是怕回去以后还有奢望……毕竟,他是知道那个地址的…… 那天下午,小三和程天宇都还在上班,张司青便找了块抹布替两人擦窗擦门擦桌子。 擦到后来,想起那时在汤晨杰家里打扫,可爱的郑宁绞好抹布送到他手里的可爱模样,思念又翻江倒海地涌出来。 算算现在,汤晨杰该是在给高级班训练,运气好的话,小宁会一个人在家等着。于是心痒痒了半天,还是厚着脸皮去拨了那个八位号码。 电话每“嘟”一声,张司青的心就跟着跳三下,跳到第十二下时,电话终于被接起:“喂?”稚嫩的一声。 张司青松一口气的同时骤然激动起来: “小……小宁……” 对面沉默片刻,呼吸越来越急促,到最后竟是嘤嘤地哭了起来。张司青一惊,心痛地贴着手机安慰:“小宁别哭啊!怎么了这是?” 小宁不回答,只一个劲地哭。哭了将近一刻钟才抽噎道:“你……你不像话!!那么大的人了还闹离家出走……” 张司青一愣,小宁那么乖巧的孩子从没有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过……而那“离家出走”四个字,更是一把匕首般插在心上。 小宁抽噎着断断续续道: “那天……我追你……摔了一跤,你都没停……还把票都寄回来……师父他……天天出去找……找到很晚才回来……” 张司青的心猛地悬起来,之前伪装的淡定瞬间崩溃: “他……他找什么?” “找香蕉……”小宁抹把眼泪道: “师父说,他找不到香蕉……所以他的袋鼠不要他了……” 张司青一怔,仿佛沙漠里快渴死的旅人,朦胧间眼前一片绿洲,却不敢踏出半步去确认那究竟幻觉还是希望…… 后来郑宁絮絮叨叨的话都听不清了,胡乱安慰了一阵,便挂了电话,心神却钻了电话线留在彼端了。 呆坐了一小时后,又一阵手机铃声。 张司青颤颤巍巍地去拿手机,竟然是房东太太: “诶,司青啊!你总算开机啦?” “啊……张姨!找我有事?” 房东太太迟疑了一下: “司青……你是不是欠人钱了?” 张司青茫然地“啊”了声。 “这几天,总有个男人在你门口守着……” “什……什么样的男人?”张司青发现自己因紧张而结巴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挺壮的,脸色很差,下巴上都胡渣,一直穿一件黑夹克没见换过,看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房东太太压低声音道:“他第一次来我就问他了,他说是你亲戚,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亲戚……”房东太太越说越紧张:“你说,要不要报警啊?” 张司青“滴”地按了手机,留了张纸条就往外跑。 拦车赶到老房子一口气跑到五楼,却连根猩猩毛都没见着。 张司青于是急急敲房东的门,房东太太探出沾了油烟气的脑袋:“咦?司青?你怎么回来了?” “人呢?他人呢?” 房东太太莫名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谁: “哦——你说他啊……他走了都快大半个钟头了……” 张司青转身就往下跑。 “诶——司青!你到底欠他什么债了?” 脚步噔噔声中,感应灯一路亮下去。 “桃花债——” 掷地有声的一个尾音。 第36章 一下车便凌波微步疾步如飞,气都不带喘一下! 跑到居民区外,张司青猛一个急刹车,指着又粗又长的嫩黄的香蕉问水果摊老板:“这个怎么卖?” 老板说了个价,张司青一掏兜,只有两个铜板,刚都用来打车转公交了…… 老板鄙夷了他一眼,一指角落里的一串烂了一半的芝麻香蕉:“这个你要,就两块钱拿去。” 张司青心道就这个还两块啊,但左右看看别的都收摊了,终是掏钱买了。 拎着串烂香蕉,张司青往熟悉的楼上走,越走步子越沉,好像这么多年来的期望都压在这一天。 掏出平日里不敢拿出来却在袋里摸了无数遍因而格外油亮的钥匙,插进那个日思夜想的钥匙孔,缓缓转动。 轻微地“咔嚓”声后,握着门把轻轻推开门。 微弱的灯光透出来,橘黄色的,却略显清冷。 那一团光的中央,坐着一个颓然的身影。 他怀抱一只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巨大的毛绒袋鼠,倒显得他身形矮小起来。 他的脸,埋在张司青曾抚摸过的袋鼠颈部的柔软中,只能隐约看到他微垂的睫羽,轻轻一扇,便在心中推出个漩涡…… 张司青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缓步靠近。 直到那有些年岁的地板猝然的“吱嘎”一声,汤晨杰才猛地抬起头来。 柔和的光,衬着那浓黑的眼圈与短硬的胡渣……从没见过的狼狈,就这么突兀地呈现眼前。 张司青感觉心像被一只手拽着,一个劲地往下坠落,失重的恐惧去没心疼来得汹涌澎湃。 张司青愣了许久,才蹲到他跟前,从那串烂香蕉拗下一根烂得不够彻底的,递到他跟前。 汤晨杰怔怔地望着那根烂香蕉片刻,又将目光转回到张司青脸上。 那视线很陌生,仿佛一种颤巍巍的描摹,以确定眼前的是否真是那个日思夜想之人。 张司青被他盯得窘迫,刚想说什么却是身子一倾,跌进了让人眼眶发热的温暖之中。 他带着胡渣的下巴搁在张司青的肩上,袋鼠歪在一旁,香蕉被压扁在两人紧贴的胸口,粘糊糊的,泛着一股熟透了的烂香。 他说:“那天和他们唱通宵,只是气你信不过我……小宁发现你拿走了蛋糕上的袋鼠,躲房里哭了好久……” 他说:“我让兰芷回去了……我是有想过和她过下去……但那只是因为我想给小宁一个完整的家……但你不见了……” 他说:“你手机关机,我只能去你那儿守着……守到第二天我就明白,你不会回来了……我让晶晶去了你家,确定你没回去,便只有继续守着……原来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你的朋友……你会去的地方……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小宁把你的小本子找出来给我,守在你门口,我看了好多遍……我觉得那些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一点都……” 汤晨杰再也说不下去,紧紧拽着张司青的背,仿佛要将那衣料下的皮肉抓穿,看看里面的心,究竟是黑是红。 张司青沉默良久,拉开一段距离看进他布满血丝的眼: “你现在和我说的,比我们相处这几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汤晨杰握住他的肩想说什么,张司青又继续道: “我就一小人,特记仇那种……我单相思那么多年,玻璃心被你砸了无数次,却还是越挫越勇……”自嘲一笑:“这次,是你说要捧在手心,我才交给你的……却是砸得最狠的一次……” 汤晨杰低了头不敢看张司青的眼,张司青两手按在他耳际,逼他仰起头:“你给我一堆掺着眼泪鼻涕的解释,也不能把那堆碎玻璃恢复成原样……”肩上的手骤然收紧,张司青一叹:“但我这几年穷惯了,舍不得丢,就想着也砸你一次,让你也体会体会,这失了心的滋味……” 汤晨杰瞪大了眼,眼中倒映出张司青幸灾乐祸却又掺着苦涩的神情:“如今,你也尝到了?” 汤晨杰抿着唇,一言不发。 张司青盯着他,沉默不语。 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不善言辞的汤晨杰忽然觉得,再不说点什么,张司青便又要一声不吭地离开他。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从小就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所谓言多必失,总怕给别人抓着弱处。等长大了,有了可信任的师长、朋友甚至女友,却已经失去了这种沟通的能力,什么都闷在心里…… 现在也是这样一种感觉,诸多情绪交缠在一起,争相想从他嘴里涌出去,却互相牵制着,无法脱出一丝一缕。 眼见着张司青眼中暗了下来,汤晨杰心中一急,忽地手腕一翻腰身一挺,将毫无防备的张司青压在地板上便是一个狼吻。 唇上狠狠碾压,舌尖顶进因错愕而微张的牙关,舔弄着敏感的上颚,感觉到张司青的颤栗,便是更卖力地翻搅他的舌,占领他的口腔逼得他奋力反抗。 然而就像被捞上案的鱼一般,张司青凶猛地扑腾了几下,便气息微弱地任人宰割了。 待汤晨杰吻够了,才拉了条银丝抬起头,红着眼肿着唇的俩兔子喘息着对望。 汤晨杰忽然指了指方才被自己拉开的张司青胸前的衣襟。 张司青顺着他目光看去,就见了自己胸口那方已经被体温同化因为存在感微弱的白玉。只是那么通透无暇的玉,却被雕成了中间细两头宽的狗骨头…… 张司青脸涨得通红,按住胸前的玉一句狡辩的词都想不出。 好一个汤晨杰,竟然和他玩声东击西?! 气势差了一截的张司青掀开汤晨杰就想跑,却被汤晨杰从背后压住,滚烫的呼吸灼伤了耳际,张司青被他箍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汤晨杰似乎想说什么,但憋了半天终是没能挤出只字片语,唯有一个公主抱将张司青抱到浴室。 张司青见他踢上门落锁,吓得直扑腾: “你你你……你干什么?” 汤晨杰打开浴霸和淋浴喷头,将张司青推坐在浴缸上,俯身盯着他的眼。 “你……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了什么?” 张司青一颤,气息不稳道: “我不记得了……” 汤晨杰凑近了,一字一句滚瓜烂熟地背诵道: “想在浴室里,在天台上,在山野间,在树洞中,在春暖花开的海边,在草泥马的背上……自由自在地……和猩猩交 配……” 张司青的脑中“轰”的一声,随后冒起了缕缕青烟。 汤晨杰将张司青沾了香蕉的外套丢在地上,掀起他的羊毛衫,咬上他的胸 口:“我答应你……” 顺着腰线往下,摸出一溜鸡皮疙瘩。 张司青完全被吓傻了,直到温热的水溅在脸上才有些回过神来:“你……你……你是汤晨杰吗?” 汤晨杰不说话,只一径地舔着张司青的颈项。 张司青推他: “你当我鸭脖子呢!” 话未完就感觉到裤腰被解开,一只宽厚的大手伸进去,隔着布料莫在某个敏 感部位摩挲。 那撩拨的情 色意味,远远超过了实际快 感。 张司青受不了这刺 激,使劲推汤晨杰,却在他手上稍一使劲时痛得呻 吟一声。 汤晨杰见张司青松了力道,这才心满意足地一手揽着他腰,一手在那已经湿了的一块反复挑 逗。 张司青只觉得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一波一波的,无法解脱,却又始终达不到顶峰。 张司青喘 息着瞪着汤晨杰,汤晨杰好整以暇地剥下他的最后一层遮掩。先在那饱满的“水蜜桃”上遛一圈,再缓缓滑至身前,一把握住那泫然欲泣的关键。 张司青“啊”地一声,脖子向后仰去。那完美的一道弧,说不出的赏心悦目,惹得人心焦不已。 浴霸的光芒很刺眼,水声淹没了交错的惊 喘,身上都沁出一层的薄薄粘 腻,蠢 蠢欲动,压制不住。 说不清是谁先动的手,扯了一地的凌乱,猴急地滚进浴缸。 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肌肤想贴的一瞬,却都止了动作,心满意足地一叹。 水漫出浴缸,在瓷砖上蜿蜒成一条条小径。 汤晨杰掳一把张司青额前贴着的刘海: “你说想和我一起看的‘动作片’……我都看过了……你……”两根手指借着水顶进他身后的小 穴。 自求多福吧…… “啊……”张司青在那手指的转动按压中痛得咬碎一口白牙……所谓自作自受…… 汤晨杰用下 身磨着张司青那半抬头的器官,张司青半晌才从那疼痛中缓过神来:“你……” “你那时,不是说……”汤晨杰又加了一根手指进去: “让我也上一次,算是扯平?” 张司青瞬间苍白的脸色因为氤 氲的水汽而染上一抹绯红,他从不知道这只沉默寡言的猩猩竟然那么小心眼。 汤晨杰一手环着张司青坐起身,抽出手指,让他被对着自己缓缓坐下。 感觉到某处灼 热顶在自己最为脆弱的地方,之前幻想过很多遍的张司青,竟吓得抖筛子似的。 察觉出张司青的紧张与迟疑,汤晨杰毫无怜惜地狠狠抓着他的腰就往下按。 “啊——”的一声,张司青痛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额上的湿润,分不清是汗还是水珠,只觉得眼前云雾缭绕的,不知身在何处。 汤晨杰的欲 望被那紧致与柔软包裹着,享受得眯起了眼,不管不顾的箍住张司青的腰,深 入浅出地顶。 张司青只觉得那肿 胀的利 刃像要生生将他从中间剖开,一刻都无法缓解的疼痛,将泪水逼了满脸。 汤晨杰伸手抹一把他的泪,再送进他的嘴里: “这几天……都是这个滋味……我……尝够了……”用力一顶。 叫到最后,张司青嗓子都哑了,唯有张嘴大口呼吸着,想缓解那份疼痛。 汤晨杰却像卯足了劲报复似的,丝毫不给他喘 息的机会。 频率越来越快,直到感觉到那前端擦到某处时,张司青猛地弓起了背。 汤晨杰对张司青这反映很有些意外,因为亲身经历的关系,一直以为那些“动作片”里,被进 入的那一方的快 感都是伪装出来的。但见了张司青这表情……难道…… 汤晨杰又循着方才的法子在张司青体 内摩 了一下。张司青又一个战 栗,娇 喘不自觉地流泻出来,听在耳力,魔咒似的,催促着他一次又一次地朝那个方向攻城略地。 刚刚还因为疼痛而萎靡不振的分 身,竟在那一轮胜过一轮的快 感中苏醒过来。 “啊……不……哈啊……臭猩猩!!” 张司青叫得那么凄惨的原因就在于汤晨杰每次都在他快要沦陷时,退出来,在入口打转。 可怜的张司青扭过头来,就见了汤晨杰一脸“你来求我呀求我呀”的得意表情,立刻便羞愤地咬着唇不肯松口。 然而汤晨杰有的是渣攻的漫不经心,反复折腾了几回,张司青就体力不支地摊软在他怀里,什么抵抗都没有了,期期艾艾的,小猫似的乖顺。 汤晨杰这才心满意足地将欲 望一推到底,粗暴地来几番抽 插,将怀里的小猫收拾得连叫喊的力气都没了,低低呜咽着。 到了最后,动情之时,两人皆忘了前因后果诸多牵扯,只十指相扣唇齿交缠,尽享这一场极致的癫 狂。 胸前的玉佩交叠在了一起,狗儿叼着它心爱的骨头,煞气凌厉的神情,化为似水柔情…… 第二天一早,郑宁小朋友起床,就见了围着围裙的师傅正抱着一只羞涩的袋鼠轻放到垫了好几层软垫的椅子上。 汤晨杰面上平静道: “快去刷牙。” 小宁呆呆点点头,一步三回首。 等机械的刷完牙坐在饭桌前,小宁依旧呆呆地盯着张司青熟透的脸。 汤晨杰轻咳一声道: “昨天洗澡,水声大了点,有没有吵到你?” 小宁呆呆摇摇头道: “大师兄叫得太大声,其他的我都没听见……” 于是牛奶喷了,猩猩羞了,被搁在沙发上的毛绒大袋鼠,对着门上的福字,静静微笑着。 一天晚上,张司青又絮絮叨叨了好久后,忽地话锋一转道:“别以为把什么都推到你女徒弟头上就完事了!”火星人可不是H一下就被忽悠过去的。 汤晨杰用下巴蹭蹭他的颈项: “后天去动物园?” “少转移话题!!你有尊严我也有尊严你知道我那几天是怎么过的吗我整天想着你们过得好不好你却和那个女徒弟眉来眼去双宿双栖你知道我是下了多大决心才回来找你的吗要不是……” “对不起。”汤晨杰突然打断道,表情十足的认真: “对不起……”他倾身吻住了张司青的唇。 柔情蜜意,满满地溢出嘴角。 喘息着分开了,张司青红了脸: “渣攻都这样……”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汤晨杰笑了,捧着他的脸还待再吻,张司青却别开眼别扭道:“其实按理说,受方是很难感受到快 感的,因为前 列腺的位置长得比较玄妙,JJ几乎是无法触碰到的……除非……”意味深长地往汤晨杰身下看一眼:“除非你的那什么和香蕉一样——是弯的……” 说完张司青嘿嘿一笑,还未笑完便被某猩猩压倒了,扒裤 子抬高双腿,将酷似香蕉的某器 官一鼓作气地挺进去…… 于是他和他,蛋连蛋。 痴蛋绝对的袋鼠,终于修得圆满。 【番外向日葵程锦锐与班主任的故事】 病床前,缪书的母亲拉着缪书的手颤巍巍道: “我好不容易守到他们高考……” 于是刚从师范大学毕业的缪书放下公务员考试复习,在与校长沟通后担任起了高三(2)班的代课老师。 说是说代课老师,但那个秃头校长根本就是把缪书这刚毕业的大学生当成廉价劳动力来用,不但要代语文课生物课还要当班主任,工资则只算代课那一份。缪书想想代课也就到母亲康复以后,便也没有计较。 走进教室前,缪书特意翻了一下点名册,找到那个害他母亲至今都仍在医院养病的罪魁祸首的名字——程锦锐缪书挺了挺脊背,想着待会儿点名一定要好好认认那捣蛋鬼的脸,绝不能让母亲的心血白费! 踏着上课铃走进教室,便造就了一瞬的静默,所有眼睛齐刷刷看向缪书,缪书心中一紧,面上却平淡无波,笔直走到讲台前。 这时候教室又响起了小声的议论,什么“好帅”啊“好像金城武”啊……缪书对这些评论只当没听见,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缪书写一手娟秀的字,这是他自幼模仿母亲字迹的成果。即使对粉笔不适应,也毫不影响那两个字的美观。 学生们费力地辨认着缪书的草书,缪书读了一遍之后就见几个女生红着脸迅速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了。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语文、生物老师兼班主任。” 这句话一出,班里的孩子们又炸开了锅,片刻后前排一个戴着厚重眼镜的女生举起了手,缪书点点头她才站起来道:“金老师真的病了吗?” 缪书点点头,却没有多说,这时候恰巧铃声响起,缪书道:“上课。” 那女生喊: “起立!” 原来是班长……缪书看了那女生一眼,牢牢记住她的长相。 然而就在缪书和学生互相行礼要喊“坐下”时,门口晃进来一个身影。 翘起的一簇刘海被阳光挑染成金色,虽然已初具轮廓却仍粉嫩到仿佛能掐出水来的脸蛋,然而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还是那双略带妖冶的湛蓝的眸。 他淡淡扫了缪书一眼,便迈着慵懒的步子往倒数第二排的位子去了,缪书这才回过神来:“这位同学,你迟到了。” 那高挑的背影置若罔闻。 缪书蹙眉: “你站住!”说完才发现自己语气种了,恐怕这些处于青春期的孩子们是不会接受的。 然而让缪书意外的是,那个男孩竟真的停下了,还饶有兴致地回头打量他。 缪书被他那蓝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 “迟到也该给个理由……” 那男孩将视线转回到缪书白净的脸上,忽就绽开一抹笑:“一个月,总有几天不舒服。” 全体:“噗——” 缪书也是直到男孩坐回到位子上才回过神来,一下子面红耳赤。心里恼火,嘴上却真不知该用什么话来教育他。 点名的时候,缪书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那男孩就是害得自己母亲心脏病突发住院的罪魁祸首!旧仇加新恨,缪书心道绝不能这样放纵他…… 然而那男孩虽然上课只撑着头看窗外一副神游的样子,每次叫他起来回答问题却总是一答一个准。缪书下课后叫了那个班长进来,问了他一些班级的情况之后,一笔带过地问了问让他颇为好奇的程锦锐。 小班长透过她厚厚的眼镜望着缪书犹豫道: “他是我们班上……成绩最好的……” 缪书一愣,本以为像他这样顽劣的学生成绩肯定是垫后的。 “那他眼睛是怎么回事?隐形眼镜吗?”缪书又问。 小班长摇摇头: “他是混血儿。” 缪书“哦”了声,便让小班长抱着成绩册出去了。 混血儿?怪不得长得那么……特别…… 缪书给他们班上的第二堂课,便是下午的生物课。 程锦锐照样望着窗外心不在焉的样子。缪书瞥了他一眼便专心上自己的课。 这节课讲的是人体器官,缪书生长在书香门第,是个脸皮薄且保守的人,讲到某些重点部位便一笔带过了,却听一声音道:“老师不够君子啊……” 缪书抬起头,就对上那双碧蓝的眸。心道该来的总是要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位同学什么意思?” 程锦锐也不站起来,往椅背一靠,悠闲道: “君子坦荡荡,对于这些客观存在的问题如果心无杂念的话,完全没必要回避。” 缪书一愣,抿着唇半天想不到反驳的词,程锦锐看缪书哑口无言便笑了,眼睛弯弯的,一派天真烂漫。 最后缪书只能忽略他的挑衅,自顾自地教下去,但心思完全被打乱了,幸好有大纲在手才没有出洋相。 后来的几天,每逢缪书教课,程锦锐必会问些刁钻问题让缪书出丑。缪书只有知识没有经验,自然应接不暇。 缪书私下里想,程锦锐定是处心积虑准备好的问题,不然一个高中的孩子,哪来那么渊博的知识与文言功底?然而缪书很快便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没问出过程锦锐答不上来的问题。且程锦锐不但知道然,还知道所以然,说起来头头是道。 然而缪书也发现,即使程锦锐成绩那么优异那么博学,在班上甚至在学校里,都没有亲近的朋友,他总是独来独往,一副酷劲十足的样子。 缪书像一旁的英语老师打探,她也只说:“那孩子啊……我不是很明白……” 那天,缪书的语文课因为换课成了当天的最后一节。 那堂是文化知识课,因为高考必然要考这些,所以填鸭式教育也是必不可少的。 缪书先介绍了一下《论语》,又介绍了孔子的生平,这时候程锦锐又毫不例外插嘴道:“缪老师知道‘子见南子’的典故吗?” 缪书戒备地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程锦锐狡黠一笑: “那您知道,为何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吗?” 缪书想了想道: “因为南子貌美且名声不好,子路认为孔子去见这样的女子很不妥当……” “学生倒不这么认为。”程锦锐打断道: “子路不悦后一向温文尔雅的孔子立即起誓道‘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这种急于澄清的态度说明什么?” 缪书完全摸不着头脑,呆呆等着程锦锐说下去。 “说明两人的关系——不一般。所以子路一开始不悦是因为……”两眼弯弯:“他,吃,醋。” 全体:“噗——” 于是任缪书涵养再好,也绝不能容忍程锦锐这样的小毛孩子侮辱我们的孔圣人,于是立刻找了个思想交流的名义将程锦锐小朋友单独留了下来。 窗外晚霞连天,程锦锐却不急着回去,坐在桌子上好整以暇地盯着蹙眉抿唇的缪书。 “不知道老师想交流什么?” 缪书其实真没想好要“交流”什么,他只是觉得,程锦锐已经恃才傲物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再不管管,迟早要荒废的。 刚看了看表,快到吃饭时间了,母亲虽然已经出院,但经过这次身体总是大不如前的,自己必须快些回去……正想着如何开口,手里的《诗经》却被程锦锐一把夺过去。 程锦锐是上文化课从来不带书的,据其他同学说,他全能背出来。 程锦锐在缪书难看的脸色里随意地翻了翻,发现许多诗旁都注有缪书的蝇头小楷,便挑了几处道“老师这里理解错了”,随后侃侃而谈。 缪书听了他的解释半信半疑,但终究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涨红了脸无言以对。 程锦锐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窘态,继续往下翻,随后停在一页,指着一处道:“老师这里的‘且’怎么解释?” 缪书自然知道程锦锐不是真心问他,于是看了眼道: “语气助词。” 程锦锐的表情就像看着猎物掉进圈套: “‘且’是象形文字,在这里——表示男子的生殖器……” 说完就发现缪书的脸烧得比晚霞还红,半天才憋出一句:“荒唐!” 程锦锐却不反驳,笑了笑,轻声念道: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且’前面逗号是我加的,“狂童之狂也,且!”意思是“小子你真狂什么狂啊?你个傻X!) 程锦锐的发音很标准,平平仄仄,尾音婉转,十分的动听。缪书竟是有些沉迷,待回过神来,就见程锦锐低着头喃喃自语道:“你如果不诚心,难道我就再无他人?” 这句缪书知道,就是“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的解释,只是程锦锐这语气……缪书抬起头。 窗外的昏黄映在程锦锐的半边脸上,那有些恍然的神情,让眼前的的一切静止成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岁月沉淀的酸涩,一层层泛上来,让人未及体味,便已眼眶酸涩。 缪书忽然想起那个小班长说:“他没有朋友……” 眼前这个少年张扬而叛逆的伪装,似乎在这一刻卷起了一个角,只要轻轻一撕,他本来的面目便会呈现眼前…… 思及此,缪书不自觉地倾了倾身,想看仔细那破绽,却是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力带过去,随后唇上一凉。 书本“啪”地落在地上,脑中一空白的缪书才明白,那含住自己的,是两瓣淡色的唇。唇带着温润的冰凉,口腔却是火热。那灵巧的舌搅着缪书的反复挑逗。辗转吸吮,呼吸交错。 程锦锐不知吃了什么,口中带着薄荷的气息,很好闻,却也有些辛辣……这提神的气味,却并未让缪书蓦然清醒过来。 直到程锦锐意犹未尽地放开缪书,缪书依旧维持着僵硬的姿势没有动静。 程锦锐笑着捏了捏缪书的脸,随后拎起书包便走了。 第二天,缪书就接到校长的电话说他留学生补课,违反教育局规定,故而停职三天处理。 缪书自然知道,这是谁的杰作,程锦锐家里的势力,连老校长都要折腰,只能说世态炎凉了。 于是缪书找了个借口瞒过母亲,便在家里享受了三天假期。 之后的日子,缪书并没有如程锦锐所期望的那样对他避之不及,只是再也不搭理的程锦锐的任何挑衅,完全将他当成了小透明。 程锦锐能容忍别人厌恶他甚至攻击他,却不能容忍别人忽略他,于是变本加厉地挑战着缪书的底线。 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对峙着,直到一天,程锦锐没来上课。 缪书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同学和老师,都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来。似乎大家对程锦锐的存在与否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这让缪书心中产生了些怪异的感觉…… 缪书等到放学,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到办公室找到程锦锐的手机和家庭住址。 拨了个号过去,寂静中只有“嘟嘟”声,仿佛击打在心墙上的回音。 缪书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打过去很唐突,刚想挂了,却听“咔”的一声,随后便是掺杂着呼吸声的沉默。 “是……程锦锐吗?” 对方没有回答。 “你这几天没来上课?是不是病了?” 对方依然没有回答。 冗长而尴尬的沉默后,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道: “定西路679号5楼。” 随后挂了。 缪书对着那忙音发呆良久,才拿起包冲了出去。 拦了车赶到那个地址,却发现那是一家叫“AsiaBlue”的酒吧。司机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缪书一眼,让缪书很不舒服。 缪书下了车,往里面张望了一眼,震耳欲聋的歌声中五光十色的,人影宛如鬼魅。 一直接受传统教育的缪书磨蹭了半天都没下定决心往里面踏一步,拿起手机又剥了程锦锐的号想确定一下,却听到不远处的拐角处响起一阵微弱的铃音。 那铃声缪书听过几次,是程锦锐自己唱的,绝对不可能有重复……缪书疑惑地走过去,在还差几步路的地方就听到一阵杂乱的击打声和闷哼声。 缪书一惊,疾步过去探出头,就见了三个染发穿耳的小青年正在踢打地上蜷着身子的一人。那人身旁躺着那款缪书熟悉的手机,仍然孜孜不倦地响着。 缪书霎时睁大了眼,忙按掉自己的手机想报警。然而等到警察赶来,恐怕程锦锐早伤得体无完肤了。 缪书一急,学着电视剧里里的情节就冲出去喊: “警察来了!!” 那几个小混混不上道,一听警察来了不辨真伪就跑了。 缪书忙蹲下身查看程锦锐的情况。缪书早已去世的父亲是医生,缪书稍微知道点皮毛,检查了半天发现程锦锐除了几处淤青外并无大碍,倒是酒喝多了,哼哼唧唧的几乎没了意识。 缪书一人连拖带拽地将程锦锐拉到路中间,在寒风中等了半天才拉到一辆车。 然而那时候走得太急,并没有记下程锦锐的家庭地址,于是只能将不省人事的程锦锐带到了自己家中。 老太太一见缪书带着程锦锐回来便是一愣,缪书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老太太便心疼地帮着他一起将程锦锐抬到了沙发上,然后绞了热毛经给缪书让他给程锦锐擦身。 缪书一开始擦得心无杂念的,擦到脸时,心中就有些无以名状的情绪涌上来。 这时候的程锦锐该是毫无戒备的,唯独破了皮的薄唇紧抿着,一副紧绷的样子。缪书轻轻擦去他唇角的血污,手指触到那唇的柔软时,却是再也移不开了。 “让他睡你床上吧?”老太太在身后道。 缪书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抱起了程锦锐。 程锦锐身材纤细却有力,能摸出些肌肉来,缪书单薄的身子抱起他来很费力。 好不容易将程锦锐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缪书不敢再多看他一眼,从厨里抱出一床被子便走了出去。 老太太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年糕出来: “今天就让他睡这里吧!待会儿和他哥哥打个电话。” 缪书讶然: “他哥哥?” “他母亲生下他便回了美国,他父亲……不管这些的……连开家长会都是他哥哥来。” 缪书愣了许久才又握紧手中的筷。 老太太见缪书不说话,一叹道: “其实那次不能怪他……我本来就心脏不好,看到他和别的孩子打架……” 缪书手上一顿。 不是说上课捣乱吗? 老太太明白缪书的疑惑,唯有无奈道: “我要真说出来,他和那几个孩子都要记过……他们都高三了……”一旦记过就很难消除,将来必定要影响升学…… 缪书这下明白了,母亲是那种表面严厉实则特容易心软的人,她对这群学生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锦锐后来有到医院来看我……” 缪书一怔,忽然想起那天去看望母亲时,床头柜上的那一捧朝气蓬勃的向日葵。那仿佛就是从梵高画里搬出来的。缪书问母亲这花谁送的,母亲只是笑而不答…… “木由于林,风必摧之……”老太太意味深长地总结道。 缪书能明白那话里的意思,程锦锐太过出色了,出色得毫无破绽,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所以才招致其他人的嫉妒和排斥吗? 缪书想着想着,不禁一叹。 干完家务,缪书又去房里替程锦锐掖紧被子。无意中注意到被自己调到静音的手机一直闪烁着,缪书拿起来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程锦锋”,这应该就是程锦锐的那位哥哥了。 缪书退出卧房,按下通话键: “喂?” 对方听着不是程锦锐的声音明显愣了愣。缪书忙解释道:“我是程锦锐的班主任。” 程锦峰沉默片刻道: “锦锐呢?” “他……”缪书忽然犹豫要不要把实情告诉对方,万一这位哥哥家教甚严,第二天拖着程锦锐便是一顿打怎么办? 程锦锐等了半天没下文,语气有些不满道: “到底怎么了?” 缪书想想既然是家人,总该有知情权,便硬着头皮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没想到程锦锐的反应竟是出奇的平静,只说:“我要手术,没法来接他,能不能麻烦老师照顾他一晚?” 缪书一听,自然是满口答应,又约好明天的种种才挂了电话。 第二天是周六,程锦锐睡到中午才起来。揉揉眼睛,抱着沉重的脑袋看着眼前只穿着羊毛衫的缪书。 缪书被他那鸟窝头和迷茫的表情给逗得嘴角微翘,扶住程锦锐后脑勺,用热毛巾给他擦脸。因为一直服侍母亲的缘故,缪书这擦脸的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 然而擦到一半,就发现程锦锐呆呆望着自己,缪书窘迫地别开眼,将昨天的事大致说了。 又是一段沉默后,程锦锐忽然道: “老师……你歧视同性恋吗?” 缪书一愣,完全没想到程锦锐会问出这个问题。 虽然之前便隐隐察觉到了,但听程锦锐亲口说出,仍是有些不知所措。 程锦锐似乎误会了缪书的这种沉默,望着窗外喃喃自语道:“在遇到他之前,我一直以为,只要是我想要的,付出努力便可以得到……后来才发现,有些东西是强求不得的……”自嘲一笑:“但即使这样告诉自己,我还是忍不住……”沉默良久:“我从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这样卑微的事……” 缪书讶然抬头,程锦锐的侧脸在光影交错中如此深刻,仿佛轮廓的每一笔都划在心上…… 下午的时候,程锦峰亲自上门来接程锦锐,程锦锐看不出什么情绪,直到离开的时候才说了声“谢谢”。 母亲在程锦锐走后便提出想周一就去上课,缪书坚持要母亲再休息几天。 晚上的时候,阿姨来看母亲,说想接母亲去郊区过年,好好休养。缪书知道母亲想家,为母亲的身体着想,自然是答应了。 第二天,送母亲离开后,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便想起了程锦锐的侧脸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吻…… 缪书其实一直想问……程锦锐说的那个让他卑微地喜欢的人……是不是……是不是…… 床单被抓得皱了一块,再也无法恢复到原来的平整。 周一再去学校,程锦锐却没有来。 缪书想,或许他在家中养伤。然而一直到周四,程锦锐也没有出现。 缪书回忆起那天程锦峰并不怎么好的脸色,心道该不会程锦锐回去后出什么事了吧?于是利用午休打了程锦锐的手机,却始终无人接听。 晚上缪书回到家再打,竟然已经关机了。 缪书觉着不对,握着那时存在手机里的地址,想着要不要亲自跑一趟。还不等他驳斥自己的想法,手机便响了。 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缪书想了想还是接了: “喂?” “老师!!” 缪书一听是那声音立刻握紧了手机,就听程锦锐焦急道:“我被家里关了,老师你能不能帮我出去?” 缪书完全没料到是这种情况,想着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自己身为老师…… 程锦锐见他犹豫忙道: “我必须去见一个人,但窗从外面锁了……我见完就回来!绝不会让家里发现的!!” 缪书虽然知道他这话破绽百出,但仍是抵不住他的哀求,拿了钥匙出去了。 拦了车一直赶到程锦锐的家,才明白果真如传言那样是个家底颇丰的大户人家。 缪书按着程锦锐的指示,绕到一处花坛从松动的花砖里取出一把钥匙,从小径钻进去,开了扇小铁门。 程锦瑞的房间就在一楼,他脸贴在窗上,看着缪书跑进来,脸上显出欣喜来。 缪书从未被他如此注视过,心里泛出些怪异的情绪,来不及琢磨便替他开了窗。 程锦锐一下子从里面跳出来,说了声“谢谢”,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缪书呆呆站在窗前,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时反应不过来…… 回去的时候,风一阵强过一阵,缪书出来的时候比较急,里面只套了件低领的毛衣,如今裹紧了大衣寒风仍是往脖子里钻,牙齿一个劲打颤。 缪书站在路口,等了半小时都没叫到车……身子越来越重,心也越来越冷。 待终于打到车回到家的时候,缪书已经冻得麻木了,勉强洗了个热水澡便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醒来时,缪书只觉得浑身发热,口干舌燥,鼻子也塞住了。 缪书知道自己多数是发烧了……但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很快便又昏睡过去。 一直睡到中午,缪书出了些汗,感觉稍微好了些,便撑起身吃药。吃完刚想继续躺着,门铃就响了。 缪书脚下像踩着棉花,好不容易挪到门口,打开门便见一个阴影扑过来。 缪书本身就没力气,被那突如其来的力道一冲,立刻向后倒去,幸好那人及时抱住了缪书的腰。 “老师!?你怎么了?” 缪书张了张嘴想回答,却是头一沉,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已经在自己床上,周身有种刺鼻的味道。 缪书迷茫地扭过头,就见了程锦瑞近距离的脸。 缪书惊得一缩,这才发现身子没之前那么滚烫了。再看程锦瑞手中的小瓶子和一个湿漉漉的棉花球。缪书认出来,那是酒精。 缪书下意识地看自己的衣服,虽然都还穿着,但那酒精的味道却是遍布全身的……难道他……用酒精给自己擦身? 想到这里缪书脸一下红了。程锦瑞凑近他,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下去些了……” 缪书不说话,静静盯着程锦瑞。 这回轮到程锦瑞不舒服了,别开眼道: “你是不是……昨晚吹了风?” 缪书扯了扯嘴角道: “和你没关系。” 说完就有些后悔了,这般生硬的语气,竟像极了耍脾气的孩子。 程锦瑞却没介意,只是换了话题道: “金老师呢?” 缪书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道: “回老家养病了。” 程锦瑞想了想道: “什么时候回来?” 缪书心道他问这个干嘛,但仍是如实答道: “过完年……” 程锦瑞沉默片刻后道: “那这段时间……我能不能住在这里?” 缪书愣住了,完全不明白这什么情况。 程锦瑞这回倒不躲了,直视缪书的眼睛道: “老师你还在生病,一个人不方便……” 缪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发愣的时候,便错过了拒绝的最佳时机。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同居生活。缪书别扭着别扭着,倒也习惯了屋里多一个人。 学校上课一直上到年前,做老师的好处就是可以跟着学生一起放假。 最后一天上课,大家明显都很兴奋,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缪书便也偷偷地早放了十分钟。 孩子们答应缪书会轻手轻脚后便作鸟兽散。 缪书将课件整理了一下,抬头便见了程锦瑞笑眯眯地看着他。 如今两人的同居,成了共同的秘密,仿佛一根线将毫无交集的两人串在了一起。 程锦瑞在阳光中对缪书眨了眨眼: “老师我带你去个地方。” 程锦瑞带缪书坐公交来到一个废弃的工地外。 工地围了两米高的砖墙,用红字写着“施工中,闲人免进。” 程锦瑞绕到墙的西南面,那里缺了个口子,人一跳就能进去。 程锦瑞先敏捷地一撑墙壁翻进去,随后伸了手给缪书: “老师,来!” 缪书看着程锦瑞伸过来的手,总觉得一握上,便要被带到某个陌生的难以应付的境地…… 程锦瑞又催了几声,缪书看了看那算不得高的墙,终是小心翼翼地爬到墙上,一闭眼就往下跳。 “哎哟”一声,想接住缪书的程锦瑞被他带得滚到了地上。 两人在泥地里滚了两圈才停下来,身上都带了泥,灰头土脸地对望着。 程锦瑞忽就笑了,缪书瞪一眼程锦瑞就想起身,却背程锦瑞抓住了下巴:“风情万种啊……” 缪书一愣,甩开程锦瑞就站起身,表情骤然冷下来。 程锦瑞知道缪书脸皮薄,便也不再开他玩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拉着他手臂就往前走。 绕过堆得一人高的小土丘,程锦瑞停了下来。 展现出现的,是让缪书瞠目结舌的连绵的金色。 那一株株一人高的花卉,齐齐朝着太阳的方向,在深冬绽放着出一朵朵暖意,冲击着视觉与心灵。 缪书此时才明白,为何梵高会如此迷恋这种算不上美艳的菊科植物了。 “这是我小时候种的,一年一年,越长越多……” 程锦瑞看着那些盛开的向日葵的眼神,就像在看久别重逢的故友,也像看着最后一片希望…… 缪书忽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秘密花园》,不知道程锦瑞带他来这里,是想告诉他什么…… “老师,你看到它们,会想到什么?” 缪书将目光重新投向那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 “它们……总向着太阳,很执着……就像……” “就像看着自己的恋人。”程锦瑞轻声接道。 缪书只觉得心被揪了一下,随后猛地放开了,一个劲地往下掉,全然听不到落地的回音…… 程锦瑞碧蓝的眼眸中映了灼热的金色,整片整片,将缪书不知落到何处的心包裹起来,结成个金色的茧…… 大年夜那天,菜价猛涨,幸好缪书前几天便准备充裕。于是傍晚的时候两人便一起在厨房里忙活,热气腾腾中,颇有过年的感觉。 程锦瑞终究是个富二代,这类细活儿是不会做的,只能装模作样的打打下手,他可不想被缪书觉得是饭来张口的公子哥。 缪书看他偷偷学自己的样子拣菜便笑了,随即发现程锦瑞竟然脸红了,于是心中一颤,再不敢看程锦瑞。 两个人烧了八个菜一锅汤。程锦瑞吵着要酒喝,缪书只能去开了瓶度数低的。 然而程锦瑞的酒量非常可悲,这个缪书之前就见识过,如今算是开了眼界。 程锦瑞被缪书拖进浴室,缪书刚去开水,腰就被抱住了。 背后的体温高得吓人,一路灼烧到脸上。 脖颈处是他的呼吸,粗重的,焦急的,断断续续的: “只要你幸福……是不是我……都没有关系……” 缪书僵在那儿,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程锦瑞又抱紧了些: “这样说……是不是很虚伪……”声音里带了哭腔: “事实上……我从没停止过……恨他……也恨你……” 说完手一松,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程锦瑞醒来,缪书完全不提他醉后的事,程锦瑞也一副没有印象的样子,两人一如既往地过着,只是缪书的态度明显冷淡下来,让程锦瑞很不舒服。 初四的晚上,缪书的手机响了,缪书看是个陌生号码,回到自己房里接了。 “锦锐这几天,多谢老师照顾。”竟是程锦峰的声音。 缪书没想到是他,半天才说了句: “应该的。” 程锦峰在那边静默许久道: “锦锐,带你去过那个工地了?” 缪书一愣,不知道程锦峰是怎么知道的,唯有轻轻“嗯”了声。 程锦峰又沉默片刻后道: “其实,他想带去的人,并不是你……” 缪书望着窗外的黑暗道: “我知道。” 那边程锦峰似乎有些意外,静静的没有回话。 缪书将窗推开,寒风立刻灌进来,刺得人格外清醒: “我知道,他只是在用我疗伤……等伤好了,他自然会走……” 程锦峰完全没料到缪书会是这样回答,愣了半天,叹了口气:“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缪书合上了眼: “我会完璧归赵的。” 不知从何时起,程锦锐开始找各种借口黏在缪书身旁,甚至连睡觉都是搂着缪书才能合眼。 缪书一派毫不抗拒的态度,任由程锦锐一天天地放肆下去,直到程锦锐发展到随意抓了缪书便按在墙上肆意亲吻的地步。 每当这时,缪书便会看见心里的那个蚕茧在轻轻挣动,只是缪书比谁都明白,它等不到破茧而出的那一天了…… 程锦锐变得开朗起来。起码有缪书在的时候,他脸上满是稚气的笑。 开学的时候,同学和老师们都对程锦锐的变化有些意外。没过几天,程锦锐身旁便开始有了些称兄道弟的朋友,情书一天天多起来,老师谈到他的时候脸上也都堆满了笑。 程锦锐的生活,渐渐的不再是以缪书为中心旋转了。缪书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的变化,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别的什么。 那一天晚上,缪书接到母亲的电话,她后天就要回来了…… 缪书放下电话,对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程锦锐道: “你……收拾收拾……明天我送你……” 程锦锐一愣,脸上的表情古怪起来: “老师你一直都盼着这一天吧?” 缪书怔怔盯着眼前的少年,忽然有种他立刻会扑过来将自己撕碎的错觉…… 然而程锦锐什么都没做,只是紧紧握着拳,不发一言地盯着缪书。 对峙了将近一刻钟,程锦锐忽地起身居高临下道: “缪书!你少自以为是!那些向日葵根本不是为你种的!!” 缪书面无表情,看着他冲到房间里将自己的东西一股脑抱出来塞在袋子里摔门离去。 缪书最后一天来学校教书,没有看到程锦锐,老师说他病了,缪书只是“嗯”了声。 做好移交工作,被班长拉去参加了同学们自发的欢送会,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缪书踏出了学校,终于结束了……他望着漫天彩霞舒了口气。 第二天,去车站接了母亲,绝口不提程锦锐在家里住过一段时间的事。 母亲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这也让缪书觉着些安慰。 回到家,母亲边整理东西边絮絮叨叨地讲家里的琐事,说到缪书的大舅舅在云南合伙开了家公司时,缪书猛地打断道:“他们缺不缺人?” 老太太一愣: “你朋友还是……” “是我想去。”缪书肯定道。 老太太从没想过让儿子去那么偏远的地方,猛地拉住缪书的手道:“告诉妈,出什么事了?” 缪书摇摇头: “我只是想锻炼一下自己,过个一两年就回来……” 老太太知道缪书没有说实话,但也没有问下去。 本以为这事就此过去了,却没想到缪书过几天又提起,老太太知道儿子这是心意已决了,唯有叹息着替他打了长途去问。 缪书去云南的日子安排在二月底,他去过一次学校,看望几位他代课时对他格外照顾的老师,告诉他们自己将要离开的消息。 他并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程锦锐就站在门外,维持着敲门的姿势,僵了许久才转身跑了。 缪书将要离开的前一天,程锦锐蜷缩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发呆。 忽然,眼前闪过一些金色。程锦锐抬起头,就见了满满的向日葵占据了整个屏幕,随后便是此块地被某个富豪买下的消息。 程锦锐一愣,忙上网去查,发现施工日就在当天下午,于是带了钥匙便冲出去。 然而拦了车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工地四面的墙都拆了,土黄的挖土机抬高了大铲子,将最后一丛金色从土里剜出来,丢在一旁…… 那些仍然盛放却奄奄一息的向日葵,绝望地望着天……等待着生命的流逝…… 程锦锐崩溃地瘫坐在地上。 没了…… 都没了…… 模糊一片中,什么都没有留下…… 第二天一早,程锦锐昏昏沉沉地看了看手机,随后猛的跳起来就往外跑。 赶到缪书家时,缪书正好拖着行李出来。老太太最后替儿子整了整衣领,不争气地红了眼。 程锦锐离得太远,没听清缪书对老太太说了些什么。 过了会儿,一辆私家车停在了缪书面前,车上一男子下来,替缪书将行李放进了后备箱。 缪书最后拥抱了一下母亲,伸手去拉车门。程锦锐这才注意到,缪书十指都缠着绷带,不知道是怎么弄伤的。 不忍看缪书坐进车里扬长而去,程锦锐强迫自己转身离开。 这几天都没去上学,程锦峰似乎知道什么似的也不逼他。 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整天,只有偶尔飞机飞过时,程锦锐才会停下来,呆呆看着它消失在茫茫天际…… 第37章 傍晚的时候,程锦锐晃到家门口,不想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于是绕着铁栅栏缓缓地走。 走到缪书曾经救他出来的那个后门时,程锦锐愣住了。 只见那满是秃枝的花坛里,傲然挺立着一株格格不入的金黄。 它的花瓣已有些枯萎,却仍傲然昂着头,静静守望着那渐渐下沉的夕阳。 风一吹,叶子晃了晃,露出根茎处的几点暗色。程锦锐蹲下身,抹了点闻闻,竟然是血的味道…… 想起缪书手指上的绷带,程锦锐猛地站起身,却是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再睁眼时,已经在医院里。程锦峰皱着眉说: “你干嘛不吃饭?” 要不是他正好回去,恐怕程锦锐的后脑勺就要在水泥地上砸出个窟窿。 程锦锐艰难地动了动手指,那指尖沾着的一点暗红早已不见,只是那气味久久萦绕不去…… “哥……我要去云南……” 程锦峰看着程锦瑞,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将葡萄糖的输液节奏调得快了些:“等你高考以后。” “我等不到。” “那你至少考上一本。” 程锦锐“啊”了声,便见程锦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机票:“明天早上的。” 程锦锐目瞪口呆。 “一本能考上吗?” “能……” “那好好休息。” 所谓姜,还是老的辣;腹,还是戴眼镜的黑…… +++ 云南的冬天很温暖,只是昼夜温差大了些。 缪书坐在泉水边,越过青瓦屋面望着城西笼罩在夕阳下的崇圣三塔。 大舅舅说他刚来,让他先四处走走,公司是搞旅游的,自然要了解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然而缪书却对这个四季如春一尘不染的彩云之南提不起任何兴趣…… 手上的绷带,沾了些尘土,缪书望着清澈的泉水又陷入了回忆。 那天,无缘无故地想去看一看那片向日葵,虽然只离开一、两年,却觉得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然而到了那里时,却只见了一片狼藉,外墙拆得只剩了一面,土黄的大吊车挥舞着机械手臂铲着一丛丛的金色,随意地堆在一旁。 缪书立刻就冲过去,扑向最近的一株金黄。冬天的土,硬得石头一般,缪书挖到一半,几个工人便冲过来拉他。 缪书和他们解释不通,情急之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甩开左右钳制便再次扑过去。 那一株金黄已经露出了根须,缪书发狠地使劲刨着,终于将它连根挖了出来。 抱着那一株逃跑的途中,缪书才发现手指火辣辣的,低头一看,竟都是血。 这或许是从小到大自己做得最出格的事了,缪书自嘲地笑笑…… 不在乎一路上讶异的目光,缪书凭着记忆来到了那扇小铁门前。 掏出刚才在五金店买的小铲子,缪书小心翼翼地放下向日葵,忍着痛开始挖。 终于将土掩上时,缪书舒一口气。 向日葵依然静静地望着天际,追随着他爱慕的阳光,毫不在意自己是否能顺利地活下去。 忽然想起程锦瑞那句“那些向日葵根本不是为你种的!!” 缪书笑了笑。 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一滴水,打破镜子般的水面,缪书抬头看看暗沉沉的天,刚想起身,却被人自后抱住。 缪书一惊,条件反射地想要挣脱,就听那人贴着耳边道:“老师……” 只这一声,便将缪书的力气全部抽空,只剩了灵魂裸露在外,风一吹便摇摇欲坠。 “老师,我有诗不懂,所以千里迢迢地来请教你。” 缪书的心跳声震耳欲聋,耳鬓相磨间,就听他轻声道: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缪书合上眼,在肯定他确实是程锦锐时,努力抑制住翻涌的情绪:“连你都不懂的,我又怎会知道?” 身后的人又抱紧了些: “向日葵的花语是‘我始终凝视着你,深深爱慕,不曾间断。’……感情是有惯性的,喜欢一个人那么多年,不可能说收就收……”轻轻一叹:“所以啊……连我自己都没发现……如果还执着于他,就不会先带老师去了……” 缪书怔忡。 “老师你做什么都是静悄悄的……取代一个人或离开一个人,都悄无声息的……”让人措手不及…… 缪书闭了眼,这几日的苦闷翻腾上来,刚想反驳,颤抖的唇就被吻住了。 还是那股熟悉的薄荷味,充溢着口腔,满溢进心里…… 这次却不比上次试探般的吻,婉转深入,反复纠缠。 直吻得缪书上气不接下去了,才拉开一段距离。 缪书睁开眼,便见了程锦锐手中多了个劈成两半但柄仍相连的葫芦。 程锦锐用葫芦舀了两瓢泉水,自己托着一半,另一半递给缪书:“以水代酒。” 缪书却不接。 “老师,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一滴泪落到半瓢水里。 他怎会不知? 将匏一剖为二,两瓢之柄相连,以之盛酒,夫妇共饮,以示何为一体,此为合卺之礼。 程锦锐见缪书落泪,惊慌失措地倾身想替他擦,却被缪书躲开了。 程锦锐紧张起来: “老师,你不相信我?” 缪书苦笑了一下,相信又怎样,不相信又怎样,这种事,难道是理智说得算? 即使知道这个孩子还没有承担起他誓言的能力,仍是义无反顾地一脚踏进去…… 缪书将自己手里的和程锦锐手里的半个匏换了换,程锦锐有些不解地看着缪书,缪书道:“你若真有这份心,就该学着尝我的苦涩……”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暂不论那些个外力的阻碍,如果连彼此的心绪都无法体谅,那么任凭感情再怎样炽烈,都无法细水长流…… 程锦锐低头看了会儿融了泪的泉水,忽然明白过来,欣喜若狂地看向缪书。 缪书这次没有躲,也定定回望着他。 程锦锐知道,缪书是说真的。 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后,程锦锐郑重其事地端起了手中的半个瓢。 缪书望着他碧蓝的眼,也缓缓端起了。 默默对视良久,同时一饮而尽。 泉水清甜,沁入心脾。仿佛那缔结的誓言溶入血液。 程锦锐将两半葫芦重新合成一体,交到缪书手中。 漫天的星斗中,程锦锐激动道: “我高考考好就过来找你……” 缪书摇摇头: “你安心在那里呆着,过个一两年我就回来。” 程锦锐蹙眉: “万一老师你变心了呢?” “那就带孩子一起回来。” 程锦锐一挺身将缪书压在身下就开始撕咬,缪书惊得直推他:“你干什么?” 程锦锐撩起缪书的上衣含糊道: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不亦乐乎?” 缪书还来不及反驳那个“不亦乐乎”,就被一把抓住了“且”,随即身子一软,被吃干抹净…… 欢愉过后,缪书一手搂着趴在他身上喘息的程锦锐,一手摸到葫芦的内侧。刚才隔着水,看不清里面歪歪扭扭的刻着什么字,如今一个个摸过去,才明白是一首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以后的事,又有谁知道? 就像那被救回来的向日葵,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但是那根已经扎在心上了,说不定再回去时,又是一片连绵的金色…… 【番外完】 楚生最近很烦恼,因为周瑞对他的散热沟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据周瑞说,这段时间楚秘书无时无刻不在色诱他,比如这个周六的早晨在烧三鲜烤麸的时候楚秘书去准备下一道菜的材料,让周瑞站在灶前看着。周瑞看一眼烤麸瞥一眼楚生那包裹在牛仔裤下的圆润的臀部,然后想起了曾经某个夜里楚生洗澡滑倒时与自己肌肤相亲的那种粘腻而又蛊惑人心的触感……毫无知觉地楚生边切配边问拿筷子呆呆戳烤麸的周瑞:“硬了吗?” 周瑞盯着楚生的散热沟: “硬了。” 随后猛一个大鹏展翅就往楚生身上扑,结果楚生手一抖,菜刀在周瑞手背上拉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楚生惊得立刻放下菜刀去给周瑞找红药水和创可贴,周总用一种闷骚特哀怨的眼神瞅着急得团团转的楚生:“电视里都用舔的……” 楚生脸一红: “舔你个毛毛!!” “舔上面的还下面的?” 楚生一脚踹过去,周瑞让开了,这才乖乖配合包扎。楚生的动作很小心,让周瑞除了伤口的疼痛外便是一种猫爪子挠胸的心痒难忍。看着楚生微垂的眼帘,周瑞想了想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楚生手一抖,创可贴贴歪了: “问这个干嘛?” 周瑞凑近,看着楚生的漆眸中映出自己的笑: “在医院那会儿,张司青说你刚工作就为我魂不守舍的……”楚卫国上次那番话也带了这个意思,让周瑞在郁闷楚卫国不认同他对楚生感情的同时也沾沾自喜。 楚生暗骂张司青多事,却仍死鸭子嘴硬道: “没有的事!” 周瑞端起楚生下巴: “真没有?” “真没有。” “这个可以有。” “这个真没有。” 周瑞笑了,凑上去蜻蜓点水地一吻: “你都把人掰弯了,还口是心非?” 楚生一扭头: “立场不坚定的两头草才会轻易动摇。” 周瑞一捞将楚生抱坐到自己腿上。 “那我再‘动摇’下?” 楚生感觉到那顶在自己腿根的硬物,一下子脸涨得通红使劲挣扎。周瑞却被楚生这一扭弄得欲火焚身,眸中一暗就抓了楚生的睡裤往下扯,楚生吓得惊叫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小毛球从正看戏的月饼头上一跃而起,做超人飞天状,随后将两只前伸的小爪子深深地插进了胆敢实施家暴的爸爸的鼻孔里…… 于是周瑞的鼻子里塞了两坨棉花,想去揪汤圆教训,却被月饼挡住了视线,“呜呜”叫着求情。 “不孝子!”周瑞叹。 楚生在一旁笑。 下午两人去逛书店和超市,回来太累,便早早睡了。 第二天一早,楚生便被一种奇怪的叫声吵醒了,“啾啾”的似乎是小鸟,又有些不像。楚生睁开眼,就见了一张放大的脸。对视片刻,楚生对俯在身上的人道:“蛤蟆功?” 周瑞笑得高深莫测,用胡渣蹭蹭楚生的脸,楚生“嗷”的一声叫,食指狂戳周瑞后背。周瑞一把抓住楚生手腕:“一阳指?” 楚生仰天大笑三声: “不错,欧阳峰,你的死期到了!” 周瑞一口咬住楚生的耳廓: “是‘欲仙欲死’的‘死’吗?” 楚生霎时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推开周瑞: “我去看看什么在叫……”说着一溜烟地跑了,留欲求不满的老狐狸在床上郁闷。 楚生走在旋转楼梯上,心也跟着拧了几圈。 虽然感情都理顺了,肉啊什么的也该水到渠成了,但对这事楚生总怀着本能的恐惧,以至于屡次临阵退缩,让双方都很郁闷。 楚生知道,屡战屡败越挫越勇这种形容绝对不适合用在周瑞身上。再这样下去,恐怕那来之不易的感情又要停滞不前了…… 顺着那“啾啾”的叫声,楚生来到了楼下客厅,只见汤圆趴在沙发靠背上,青蛙般鼓着腮帮子和腹部发出一连串小鸟般的叫声,而月饼则前爪搭在沙发靠背上有些担心地盯着汤圆。 察觉到楚生在身后,月饼回过头来,呜呜地叫了几声像是求助。楚生也不知道为什么汤圆会发出这种匪夷所思的声音,看汤圆的样子,倒像止不住的打嗝。楚生于是去厨房拿来汤圆的专用水壶和小瓜子,汤圆却只专心叫着,看也不看妈妈一眼。楚生有些慌了,该不会生什么病了吧? “是发情。”正从楼梯上下来的周瑞道。 楚生“啊”了声: “汤圆也会?” “食色性也。”周瑞从厨房里端出热着的两碗粥: “是动物就有基本需求。” 楚生被周瑞抓过去吃早饭,视线却仍停在宝贝汤圆身上:“那怎么办啊?它都不吃东西……” 周瑞打了个响指叫月饼过来,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TT递过去,语重心长道:“第一次要温柔点……” 楚生一脚踩周瑞脚上。 周瑞面不改色地抽回脚喝一口粥长叹道: “它肯定没我痛苦。”近在眼前却吃不到。 楚生立刻松了脚,将脑袋插粥里当鸵鸟。 这时候,楚生手机响了。周瑞眼明手快地从楚生腰间摸出来,一看是张司青这才将手机还给楚生。楚生瞪周瑞一眼:“喂?” 张司青一听是楚生的声音就很激动: “哎哟喂媳妇啊!你可想死我了!” 楚生翻白眼: “想我你这段时间都杳无音讯的?打你手机不接,短信也不回?” 张司青轻咳一声道: “这不出了点事吗?” “出什么事了?” 张司青“嘿嘿”一笑: “等见了面再说!” 楚生瞥眼周瑞: “哪儿见?” “一点万体馆,我带家属啊!” 楚生挂了电话,就见周瑞沉默地看着他,显然张司青的大嗓门他都听见了。 “晚上你烧饭?”楚生试探着问。总觉得刚才自己问都不问周瑞意见就答应下来有些太过武断…… 周瑞看着楚生的表情,无奈一叹道: “我就那么让你觉得带不出去?” 楚生讶然道: “你不是对他们……?” 周瑞顺顺楚生的毛: “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光有感情就够了的。他们是你朋友,即使以前有过些不愉快,我也不会让你夹在当中左右为难的。” 所谓磨合,就是为彼此退让,为彼此妥协。 楚生呆呆望着周瑞,忽然觉得这番平实的话比以往任何直白的表达都要让他眼眶发热…… “那……叫上王凯和程医生吧?”这样周瑞会自在些。 “你做主吧!”周瑞握住楚生的手: “我主外,你主内……” 于是大脚趾再次被碾压。 中午吃完饭,楚生将儿子们的吃的都搁到茶几上,随后翻出张司青曾送给他的朋克风皮手链给汤圆绑在腰上,想趁着两人不在叼汤圆疼爱的月饼不满地呜呜叫着。周瑞不解地戳戳皮手链的一圈锥形的刺:“这是干什么?” 楚生道: “贞操带……” 周瑞: “……” 忽然觉得让楚生这种容易感染体制再也猥琐的张司青见面是很不明智的决定。但事已至此,唯有整顿整顿和楚生双双去了。 周瑞开车到万体馆的时候,程锦峰的车也已经在那儿了。 王凯脸色有些苍白,但却一脸知足的笑,和楚生凑一块唱双簧。 又等了会儿,就听张司青远远的喊: “媳——妇——” 楚生欣喜地回过头,却见了张司青和汤晨杰的中间还有个细皮嫩肉的孩子。 周瑞也看到了,还不等他们走进便笑道: “孩子都有了?” 张司青懒得理他,搂住楚生使劲蹭。蹭了将近一刻钟,周瑞忍无可忍地将楚生扯回自己身旁。 张司青对周瑞翻个白眼,一手搂过小宁介绍: “这我小师弟——郑宁。” 郑宁羞涩道: “程叔叔好,王叔叔好,楚哥哥好,周渣渣好……” 楚生喷,其他几人齐齐看向张司青,张司青装模作样地摇摇头道:“这孩子怎么总说实话?!” 周瑞心里苦笑,但想想为了楚生还是忍了。 几人虽不知郑宁的来历,但都觉得他乖巧可爱,问他些无关痛痒的问题,顺手摸几把揩油……啧……这手感真好! 张司青坚持要坐万野线,说这才有郊游的感觉。周瑞与程锦峰唯有将车先停在万体馆附近,于是六个大男人一个小男孩就这样出发了。 车上,两个两个并排坐。小宁被张司青坚持抱坐在腿上,有些脸红地要求独立权,张司青却不肯放:“你再大我就抱不动了。” 小宁认真地眨眨眼道: “那我抱你呀!” 众人喷。程锦峰笑道: “这可得防微杜渐。” 汤晨杰不说话,只象征性地勾了勾嘴角,毕竟这次领养小宁的手续多亏了程锦峰托的朋友,程锦峰现在调侃什么汤晨杰都是不会反驳的。 小宁还在应付其他几人的调戏,汤晨杰则悄悄握住了张司青的手,张司青心中一暖,冲汤晨杰笑笑。楚生看着两人的小动作忽然有点羡慕,这或许就是认识了好几年才培养出来的吧?相比轰轰烈烈的云雨一场,楚生倒更盼望有这种心有灵犀的默契…… 周瑞不知楚生在想什么,从之前张司青递来的塑料袋里掏出根香蕉递给楚生:“吃吗?” 楚生嘴角抽搐下: “那是喂猴的……” 周瑞黑着脸将捏出个手印的香蕉放下原处。 这时候张司青忽然问道: “小锐人呢?” 程锦峰道: “在家复习。” 楚生这才想起来现在离高考没几个月了: “他复习得怎样了?” 程锦峰笑道: “一本没问题。” 张司青疑惑道: “这么肯定?” 程锦峰镜片一闪: “云南是个好地方。” 几人同时打了个冷战,不敢再问下去。 车子晃悠着,终于到了步行区,六个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孩往那儿一站,便有种团伙犯罪的风范,引得游客们频频回首,比看动物还起劲。 楚生边走边问司青: “怎么想起来这里?” 张司青盯着汤晨杰的背影道: “之前说好要来的,但他一直在备战全国大赛,下周就初赛了,想给他减减压……” 楚生恍然大悟: “嫁出去的媳妇泼出去的水……” 张司青脸红了: “当然主要还是想见媳妇……” 楚生“哼”了声,张司青只要转移话题道: “你真原谅那渣攻啦?” “先别说我的事。”楚生挑眉: “你不是说要当面和我说吗?” 张司青立刻支吾了,扭捏半天才把他和汤晨杰的事情说了个大概。楚生听完后讶然地打量着汤晨杰:“看不出来啊……” 张司青嘿嘿一笑,便粘糊到丈夫和儿子身旁去了。 又到了袋鼠区,张司青趴在栏杆上对小袋鼠傻笑。或许是春天的缘故,虽然大部分袋鼠都在休息,但有几只好动的还是很给面子地跳来跳去。 张司青扭头问小宁: “喜欢吗?” 小宁灿烂一笑: “喜欢!” 张司青又问汤晨杰: “喜欢吗?” 汤晨杰认真地看着张司青: “喜欢。” 两个字说得缓慢而坚定,在春风中捎上复苏的暖意,好似醇美的酒,让张司青未饮先醉,脸上浮起两抹红晕。 第38章 到了世博熊猫展馆的时候,王凯比小宁还兴奋,手舞足蹈地拍照。程锦峰怕王凯走散了,忙挤到他身边护着,然而就在此时,王凯一个蹦跶,一条白花花的东西从他的裤管里掉了出来。 离得比较近的楚生刚想提醒王凯东西掉了,定睛一看却喷了。那静静躺在王凯脚边的,竟然是一张带血的卫生巾…… 围观熊猫的游客们霎时静了下来,齐齐望着地上的卫生巾。 “妈妈妈妈!这是什么?”一小男孩大声问。 那母亲尴尬地瞪眼王凯,随后拉着小男孩避瘟疫一样迅速离开了。其他带孩子的家长也醒悟过来,拉着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孩子们扬长而去。 人骤然少下来,玻璃房里的熊猫宝宝们纷纷往向王凯,嘴角的弧度仿佛在笑。小宁是个好孩子,立刻假装拍照。 王凯只觉得气血上涌冷汗如雨,支吾半天道: “我……我痔疮犯了……所以……” 张司青“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哈哈哈!程医生调教有方!!小王同志求交往!!” 王凯一看其他几人也憋不住笑了,立刻脸涨得更红了,咬着唇紧张地盯着程锦峰。 程锦峰沉默地看向王凯,王凯立刻闭了眼,生怕那眼神刺穿他似的。 然而片刻后等来的却不是责备的话语,王凯只觉身子一轻,竟是被抱了起来。讶然睁开眼,便听了程锦峰道:“我带他去医院看看。”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然后意味深长地目送着王凯的散热沟远去。 “这小两口也真是……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张司青啧啧道:“不过真看不出程医生是这么生猛的……” 周瑞忽然凑近张司青闻了闻道: “下次垫这个,记得买无香型。” 张司青的脸立马绿了,暴跳如雷地指着周瑞道: “你这个‘妇女用品’!等着三八妇女节被媳妇孝敬给女同胞吧!!” “用文字取悦特定人群的‘腐女用品’没资格说我。” “喵了个咪的!别以为媳妇给你撑腰你就怎么着了!” “总比某些靠灵长类哺乳动物撑腰的好……” 楚生和小宁围观到后来连头都懒得摇了。 忍无可忍的楚生转身对汤晨杰道: “打是疼,骂是爱,爱得不够用脚踹……原来他俩一直是想通过我们来感受彼此的体温……失恋的你我不如凑成一对?” 汤晨杰看一眼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 “也好。” 随后和楚生肩并肩走了。 这时候两人才回过味来,互瞪一眼,朝同一个方向追去。 小宁慢悠悠晃在最后回放数码相机里的照片,那一张张,都是如沐春风的笑脸,有种能温暖人心的力量。 ++++ 车还停在万体馆,程锦峰唯有打的去医院。幸好问题不是很严重,弄了点药便回到王凯的家。 王凯趴在沙发上,偷瞥在房里忙碌着铺床的程锦峰。此刻程锦峰的表情,仿佛连看了十篇玛丽苏…… 当程锦峰抱起王凯轻轻放到床上时,王凯终是低声道: “对不起……” 程锦峰替他盖上被子,脸色依然不见好转: “为什么不早说?” 王凯捏紧被角道: “我怕你扫兴……” 程锦峰为了陪王凯来这一次,硬是和人换班差点得罪上司,所以当早上王凯发现痔疮又犯了时,无论如何也不想告诉程锦峰扫他的兴。所以才悄悄去买了卫生巾,谁知到那促销的保质期将近,附着力极差…… “我……总让你丢脸……”王凯说着红了眼。都近三十的人了,却还总犯些低级错误,让程锦峰跟着他被嘲笑…… 程锦峰拉上窗帘,坐到床边,没有像以往那样用些情人间的小动作安抚王凯,而是口吻认真道:“说实话,我很高兴。” 王凯用被子蒙住脑袋,只露了一双眼在外面。 “人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毫无防备地展露最真实的一面……”因为知道即使那一面再幼稚再丑陋,对方也绝不会嘲笑或厌弃,这是无条件的信赖,也是将感情交托到对方手中的见证。 “但你一直都……很完美……”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程锦峰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出过任何差错? “情人眼里出西施。”程锦峰搁起修长的双腿: “你再反复强调这些,我可不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王凯脸红着往被子里缩了缩,程锦峰觉得王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拨弄了一下他的发:“以后你会看到的。” “啊?” “明天我搬来住。” 王凯瞪大了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之前程锦峰时常会留下来过夜,但从没提过同居的事。虽然有时候醒来发现程锦峰已经离开时会格外希望他和自己能有更多在一起的时间,但又不想提出这种任性的要求…… “可这里……离你医院很远。” “我只问你想不想?”握住缩在被子下的手。 王凯的心被程锦峰眼中的温柔灌满酸甜,忙将脑袋埋枕头里闷声道:“想……” 程锦峰俯身吻了吻王凯的耳廓。 “明早去看你前妻?” “嗯……” “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 “嗯……” “叫‘王苏菲’。” 王凯“嗯……”了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程锦峰这说的是他今早刚买过的某妇女用品的牌子,立刻涨红了脸伸腿踢打,遂被按住了调戏。 当王凯的脖子和耳朵上都种多情的小草莓时,程锦峰柔声道:“待会儿去超市给你买超长夜用不侧漏……”压制住王凯的反抗轻声唱:“菊花香,菊花黄,不与群芳争短长,做人要像菊花样……” 王凯在一片菊花的歌声中缓缓沉入梦想。 梦里,一个粉嫩嫩的孩子伸出小手,握着王凯的手指笑了。 没过几天,楚生和周瑞就收到了小宁寄来的照片。那自然而然的笑,让两人都看得有些失神,原来快乐是那么简单的事。 周瑞特地去买了个几个镶嵌着菊花的相框,将这张合照搁在自己床头柜上。楚生则挑了一张周瑞的单人照收起来,那照上周瑞半边脸都是阳光,像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笑起来透着点傻劲。 周瑞不满地凑过去: “真人在此,你还对着照片相思?” 楚生端详着照片道: “这张难得真实。” 周瑞愣了愣,摇头道: “一群人扯个笑应付镜头能不虚吗?” “我只是就事论事。” 周瑞沉默地看楚生片刻: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楚生抱起汤圆盘腿坐在沙发上,字斟句酌道: “言情一点说,沉溺一段感情就和醉酒一样,是靠着股酒劲往前冲的,每个人的表现都不一样,多多少少都会失态,但一旦酒劲过去,大多人都不愿提醉酒时的事,只推说醉了……” 楚生一直觉得,周瑞的性格极端得有点像小日本。工作时苛刻而严厉,精明得像只狐狸,而面对感情时又感性而多情,浪漫得像个诗人。 所以这几个月内的峰回路转与突飞猛进让楚生觉得很不安,总怕周瑞哪天忽然觉醒过来,又从诗人模式切换到狐狸模式,权衡利弊后让他措手不及。 周瑞顺着月饼毛毛的手顿住了,看进楚生眼里: “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 楚生觉着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但却又无法克制住自己日益加剧的惶惶不安,摆了摆手道:“我去做饭。” 刚要起身就被周瑞一把拉进怀里。 “是不是这几天我把你逼急了?” 楚生被那熟悉的味道包围,不自主地绷紧了身子。说真的,周瑞真没逼他,不但尊重他的意愿分房睡,还调戏得恰当好处适时收手,说到底,那压力是楚生自己给自己加的,他总害怕走到这最后一步,周瑞或者他自己会后悔。 周瑞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搂紧了他的腰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要试了才知道。你不踏出这一步,永远只能原地打转。”吻了吻楚生的颈项:“所实话,这种事哪个男人不急?只是我不想让你显得那么被动,我会等到你主动邀约的那一天的。” 楚生耳根红了,在周瑞松开他的时候下定决心道: “一个月。” “嗯?” “再等我一个月。” 周瑞静默片刻后,脸上绽开个笑: “一言为定。” 但楚生没几天就后悔了,看着周瑞每日嘴角咧到耳根地趴在日历上划掉一个又一个日期,楚生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某只狐狸的圈套……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楚生自然是无法反悔的,唯有为自己的贞操竖块倒计牌。 话说这段时间周瑞越来越忙碌了,眉总皱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天,自己的活儿告一段落,楚生便端了杯咖啡敲敲门,周瑞一见是楚生便放松下来。 “又来送提神抹布水?” 楚生将咖啡搁他桌上: “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周瑞一叹,双手在桌上交握又松开: “这次竞标对我们很重要。” 楚生点头,在他对面坐下,示意他继续。 “但我们的一些内部资料被泄露给了承羽,现在改计划已经来不及了。” 楚生一愣。承羽……不就是谢轶庭的公司吗? “查到是谁没有?”还有这么胆大包天的?这可是犯罪啊…… “你觉得那只老狐狸会给我这个机会?” “只要做了,就会留下蛛丝马迹。” “但现在这种时候,大海捞针的事不但破坏内部团结,也不利于公司形象。” 楚生揉了揉周瑞皱成川字的眉心: “这话可不像你会说的。”周瑞这样精明果敢的老狐狸,竟也有患得患失的时候。 周瑞沉默不语。 片刻后,忽地唇上一凉,讶然抬头,楚生已别过脸去: “只是单纯的鼓励……” 周瑞猛的起身将企图逃离的楚生按倒在桌上狼吻,直吻得楚生上气不接下气衣衫凌乱方松开道:“以后再不分场合地挑逗,我就就地和你圆房!” 楚生于是再不敢鼓励,踩了一脚周瑞锃亮的皮鞋便红着脸逃出去了。 植树节那天,王凯的孩子出生了,是个七斤半的男孩。周瑞还没下班就被兴奋的楚秘书拉着上了路。 高架上堵着的时候,楚生问周瑞: “你打算送什么?” “送钱。” “俗气。” 周瑞无奈: “那你送什么?” 楚生掏出一串红绳编的穿着小铃铛的脚链。细碎的铃音仿佛润物细无声的春风,又像母亲温柔的呢喃。 “开过光的。”楚生举起来在阳光下看。那银色的小铃铛霎是好看,仿佛小时候那一串串随风而动的载满祝福的千纸鹤。 周瑞瞥眼道: “那我的呢?” 楚生疑惑: “什么你的?” 周瑞不说话了,一心一意地开车。 落日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将周瑞的侧脸熏染上了一些格格不入稚气。 楚生别过脸,对着窗外笑了。 到了医院,正好在走廊里碰到带着小宁过来的汤晨杰。汤晨杰对他们点了点头,便一起往产房去了。 产房门口张司青正和王凯还有程锦峰说着什么,见几人来用手势打了个招呼。 周瑞和楚生走过去,先道喜,随后分别将红包和脚链送上,王凯满面红光地连声道谢,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 汤晨杰也说了声恭喜塞了份红包,随后小宁便乖巧的将怀里抱着的毛绒大老虎送过去:“祝小弟弟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今年是虎年,王凯的宝宝是只十足的小老虎。送只毛绒老虎是郑宁的提议,张司青自然一口答应了画了图纸去麻烦小三做,汤晨杰来晚了就是为了去拿这只毛绒老虎,幸好赶上了。 王凯笑着接过了,顺手抱了抱可爱的小宁。 这时候正好一小护士从产房里出来: “王先生,你太太醒了。” 王凯“哦”了声,兴奋地招呼众人进去。 几人先和王凯的夫人何玉婷问好,将补品什么的都送过去。 王凯的这位夫人,几人都是有所耳闻的,以前家里阔绰,后来没落了也没改掉高人一等的自我评价,所以即使是她先追王凯的,也总给王凯一种公主下嫁的感觉。 王凯几乎是什么都听这位夫人的,却仍是不能让她满意,整天说王凯没用,老老实实干了那么多年都没升职,还三番五次地逼着王凯去找周瑞谈加薪的事。 所以有段时间,周瑞对王凯的印象很不好,虽然给他加了工资,却仍觉得王凯有些眼高手低,不值得重用。于是王凯只有薪酬上享受高一级的待遇,在公司里还是沦落到和个新人同等地位,这也是他和刚进来没多久的楚生走得近的原因。 后来何玉婷的要求越来越多,追求的那些东西也是王凯绝对给不起的,于是王凯左思右想,觉着再这样下去也是拖累她便提出了离婚。这一下可把何玉婷气坏了,指着王凯的鼻子道只有她抛弃王凯的份,什么时候轮到王凯来抛弃她了? 何玉婷闹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王凯遇到了程锦峰。何玉婷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便告诉王凯说她怀孕了,让王凯即使要走,也必须把抚养孩子的费用一次性给清。 王凯一听便懵了,毕竟这不是钱的问题,于是毅然决然地决定和程锦峰两清,从今往后全心全意地过三口之家的日子。 程锦峰怎能放任王凯如此委屈自己,在那一晚误会解开之后便去找了何玉婷,扔了一叠照片和一叠钱,何玉婷当即答应孩子生完后便和王凯离婚,孩子归王凯所有。 王凯并不知道程锦峰究竟和妻子谈了什么,只道何玉婷终于想通了,便乖乖尽着自己的义务,好好照顾何玉婷。 现在孩子出世了,对何玉婷来说是种解脱,她很快就能拿到程锦峰承诺的余下的金额,开始她全新的生活,于是此刻的她对众人还是很客气的,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 众人问候过她便凑过去看襁褓里的孩子。 男婴刚生出来没多久,皮肤微红脸也粥粥的,还不能视物,只睁着湿润的大眼睛转动着小脑袋。王凯伸手指过去逗弄孩子:“子涵乖,叔叔哥哥们来看你了!” 小婴儿张开粉嫩的小嘴,发了个不明含义单音节,仿佛是在向众人问好,几人都被逗笑了。 郑宁好奇地凑过去看,伸出自己的手比了比: “好小……” 谁知王子涵一把就拽住了小宁的手指,塞进嘴里吮吸着。小宁一开始吓一跳,但随即便有种奇怪的感觉涌上来。那么小的一双手抱住自己的手指不肯放,仿佛被强烈地需要着,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 “小王子很喜欢我们家小宁啊!”张司青在后面笑: “不如结个娃娃亲?” 郑宁红了脸,总觉得王子涵眯着的眼睛似在对自己笑。 “子涵,你看,这是哥哥送你的小老虎……”王凯抱出那只毛绒老虎适时解围。 王子涵摸到了老虎的爪子,便终于放开了郑宁的手指。郑宁却有些回不了神,对着手指上的口水发呆。 孩子软绵绵的面粉团似的,除了楚生和张司青,其他几个都不敢抱。 王凯又依依不舍地逗了会儿孩子,等到岳父岳母来了,才和程锦峰一起带几人去了预定的饭店。 第39章 饭店里,几人放开了吃喝,反正是程锦峰付钱,大家怀着对医疗行业黑幕的痛恨都没有客气。 有郑宁在,几个烟民都很识相的没有抽烟,只一个劲地找各种理由互相灌酒。 到后来,唯独晚上要手术的程大夫和基本不会喝酒的楚萌萌和郑宁还能保持清醒,其他的基本都趴下了。 程锦峰和大家大好招呼先离开的时候,郑宁悄悄跟出去。程锦峰刚走到转角,就听到有人叫他。停下来一看,竟然是郑宁。 郑宁拽着衣角脸红半天才道: “程叔叔……谢谢你……” 程锦峰迟疑了会儿才明白小宁说的是他托朋友帮忙办收养的事,于是笑道:“应该的。” 郑宁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犹豫片刻又道: “程叔叔……喜欢子涵吗?就算他不是你的孩子……” 程锦峰终于明白郑宁想问什么,勾了勾嘴角道: “子涵也不是王凯的孩子。” 郑宁“啊”了声,惊讶地睁大了眼。 其实从打定主意要调戏王凯开始,程锦峰就请了侦探事务所的朋友全面地调查了王凯的方方面面,除了王凯的个人资料外,程锦峰还得了个意外的收获,那便是王凯妻子出轨的证据。 这也是后来程锦峰听到王凯说因为妻子怀孕因而想断了两人关系时那么愤怒的原因。这个孩子是谁的,王凯恐怕比谁都明白,却还坚持要为妻子的不忠埋单,他的善良让程锦峰恨得咬牙切齿,所以才会在那天与王凯闹得不欢而散连续冷战了将近一个月。 但这件事终究谁也没有捅破,即使是在两人和好以后。后来在与何玉婷谈判的时候,程锦峰才将这件事重新拿出来说,而王凯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想到这里,程锦峰笑了,顺顺还在发怔的郑宁的毛道: “子涵和我们任何一个都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是我们的孩子,这就够了……” 郑宁愣住了,只觉得心中翻涌不知该说些什么。 程锦峰看着这个少年老成的孩子眼中复杂的情绪,不觉语气温柔下来:“快回去吧……待会儿他们找不到你要找我算账的。” 郑宁点了点头,眼眶红红道: “子涵会幸福的。” 程锦峰微笑道: “你也是。” 郑宁于是红着脸小跑着离开了。 程锦峰刚走进电梯,便有一人猛地冲进来。电梯门合上的时候,那人紧紧抱住了程锦峰。 程锦峰低头看那埋在自己胸前的泛着酒气和傻气的脸,哭得稀里哗啦的。 程锦峰无奈地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道: “看了几部谍战片,就学会跟踪了?”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王凯也不管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借着酒劲树袋熊般挂在程锦峰身上一路哭到车库。 程锦峰无奈,拉着王凯进了车,抽了纸巾给他擦脸: “都做爸爸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 王凯却刹不住,将眼泪鼻涕都贡献给了程锦峰的衣服。直到程锦峰的手机响了,王凯才依依不舍地抬起头。 “我要去医院了……”程锦峰挂了手机道。 王凯红着脸点了点头: “路上小心……” 程锦峰替王凯整了整衣衫: “快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王凯这才下了车,程锦峰要发动车时,王凯忽地冲过去,勾住他脖子就是一吻。 这是王凯第一次主动吻程锦峰,酒的香醇在两人的口中化开,仿佛两人一点一滴酝酿的感情,令人意乱情迷回味无穷。 直吻得两人都有些把持不住了,程锦峰才用最后一点理智强迫自己先松了手:“等我回来再继续?” 小白兔点了点头,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大灰狼的唇,随后逃也似地离开了。 大灰狼望着那一颠一颠的毛球般的兔尾巴想,这次是真的要精尽人亡了…… +++++ 当晚,楚生叫了代驾才把醉醺醺的周瑞和没力气背周瑞的自己安全送回了家。 汤圆和月饼已经抱做一团睡了。楚生折腾了半天才把两个开过光的符分别系在了两只小毛球的脖子上。 蹑手蹑脚地摸到周瑞房里,开了一盏灯,掏出一个符也给他系上,却是刚系好便被抓住了手。 “你……你装醉!” 周瑞眼神迷离道: “我醉了啊……”抓起胸前的符看了看,咧嘴一笑道: “酒后不能开车,但可以乱性……” 说着一挺腰将楚生压倒在床上。 楚生被他满嘴的酒气给熏得满脸通红: “你……你答应过的……还有大半个月……” “我反悔了。” 周瑞说着就咬上楚生的颈项。 楚生“啊”的一声呼痛,开始怀疑周瑞是不是吸血鬼变的。周瑞却抹了抹嘴角,一双带着欲望的眼在橘色的灯光下性感得无可救药:“这几天……你暗示了我很多次……” “你血口喷人!”往后缩: 周瑞和楚生都是那种一干活就格外认真的人,今早上两个人都在忙着各自的工作,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更别说什么暗示挑逗了,而下班后也是直接就往医院去的…… “前几天在超市,你对那盒避孕套看了好久。”周瑞凑上去提醒道:“啊?那是……?!我以为是巧克力……”那包装盒上分明画满了巧克力,还有些细小的英文字母,那时楚生在想怎么这个进口巧克力货架不归到食品类? “看你那么喜欢,我就买了。”说着从抽屉里掏出那盒“巧克力”:“禽兽!”楚生往后缩了缩。 “那天你吃香蕉……用舌头舔香蕉尖上的炼乳……” 那是楚生看的骗人时尚频道里说香蕉里面插巧克力棒外面淋上炼乳会很好吃所以买了材料回来做…… “看你那么喜欢,我也买了。”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支炼乳味的KY:“禽兽!”楚生又往后缩了缩。 “前几天我忙得分身乏术,你说我是蛇就好了,我问为什么,你说蛇有两个鞭……” 楚生好想抽自己俩嘴巴。 “看你那么喜欢,我又买了。”说着从床底下掏出一罐子蛇鞭酒:“禽兽!”楚生缩到床角,被周渣渣一把拖出来按倒: “万事俱备,只欠禽兽,今天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否则……”打了个响指,就见虚掩的门被推开,月饼叼着睡意朦胧的汤圆钻进来,然后将汤圆翻过来搁在自己怀里,一口舔上汤圆的稚嫩的小牙签。 汤圆前几日刚发过情特别敏感的,被月饼一舔猛一个激灵醒过来,睁大了眼迷茫地望着月饼。月饼眼中柔情似水,继续舔着汤圆的小嫩芽,汤圆一颤,面红耳赤地扭动着毛茸茸的身躯想要挣脱,无奈却被月饼的爪子按住了身板。在月饼卖力地舔弄下,汤圆终于忍不住从小嘴中泄出“唧唧”的呻吟。 然而当汤圆终于要被推上欲望的顶峰时,月饼却停了下来,喘息的汤圆香汗淋漓,媚眼如丝……月饼几乎就要把持不住自己,但想起父亲的谆谆教导,他终是一咬牙,将瘫软地汤圆拱向自己那已经挺立的欲望…… 汤圆感觉有个什么凑到眼前,月饼用舌头舔着汤圆的毛毛,不断催促着他去舔啊硬物。因不能解放而渴求的汤圆看到月饼眼中深深的渴望,终是昂起头,伸出粉色的小舌头…… “不——!!!!”一声凄厉划破寂静的夜。 “你们这对禽兽父子!”楚生怒而跳下床,一把将汤圆搂进怀中。 汤圆难受地扭动着毛茸茸的身躯,楚生顺顺它的毛尾巴安慰着:“不怕不怕!待会儿妈……咳咳,爸教你自给自足……” 哪知话音刚落,月饼便猛地跳起来咬住楚生裤管,同时周渣渣一步上前关门落锁。 形势急转直下,兽兽父子淫笑着将受受父子逼到了角落…… “你……你们别过来……不然我……”话音刚落就被兽兽爹扑倒在床上,受受爹惊得手一松,自由落体的受受儿子被跳起来的兽兽儿子接了个正着,也滚到了床上。 周瑞这下决定再不能手软了,顺着散热沟就开始剥楚生裤子。楚生挣扎了半天,却终是抵不过习武之人的蛮力,下半身被扒得只剩一条本命年的红色内裤。 周瑞隔着那层布料去舔楚生的欲望。楚生惊得身子一颤,一股电流自小腹流向全身。感觉到楚生那青涩抬头的趋势,周瑞笑了:“童子鸡?” 楚生立刻脸涨得通红: “你才可达鸭!!” 周瑞这么说明显是在炫耀他的经验,虽然知道周瑞没有别的意思,但楚生心里仍是泛起一股酸涩……毕竟他只有周瑞这一个,而周瑞却有许多个……一想到周瑞和那些女人也可能在这张床上翻滚过…… 周瑞表面上是用强的,其实一直很留意楚生的反映,见楚生忽然没了性致,便猜到他又在想些什么,忙脱了自己的长裤短裤并扯了楚生的小红内内扔地上,秉持着“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宗旨,一把握住了两人的欲望。 “啊……”楚生惊得险些气喘不上来。欲望和欲望的摩擦以及欲望与手心的摩擦都给楚生从未有过的体会。 两人上衣都还正正经经穿着,下半身却光溜溜地贴在一起……这般淫靡的画面,让楚生羞愧难当,唯有紧紧闭上了眼,心道周瑞这混蛋不是直的吗?为什么那么驾熟就轻…… “张司青的主页……我可是一直都留着……”周瑞观察着楚生的表情道。 楚生想起这个主页还是当年自己给的才明白什么叫“自掘坟墓”。 “我认真学习了很久,一开始确实有些抵触……”周瑞用下巴蹭着楚生的脸道:“但一想到是和你……”拽着楚生的手,摸索到两人紧贴的欲望。 楚生被那滚烫的温度吓得缩了回去,气血上涌,只想逃开这蛊惑。 但周瑞哪肯放过他,握着楚生的手一起描摹两人的形状,随后牵引着楚生一起上下套弄。 一种原始的快感伴随着感性的癫狂翻江倒海地袭来。在这越来越紧凑的节奏中蓄势待发……两人的理智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仿佛一对相濡以沫的鱼儿,随着节奏一起一伏,时而跃出水面,时而沉入海底。 快到达顶峰的时候,忽的一阵手机铃声,两人谁也没去在意,边舔弄汤圆的牙签边摩擦着床单的月饼一爪子将手机按下推到一边,听不到那烦人的铃声了才继续为宝贝汤圆服务。 楚生和周瑞在一阵战栗中达到了高潮,随后搂抱着彼此在喘息中细细体味那令人沉醉的余韵…… 待两人都平息下去,周瑞抽了纸巾给楚生和自己擦干净,而月饼早替汤圆和自己舔干净了,一脸意犹未尽。 楚生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周瑞,周瑞道: “今天就到这里吧……可达鸭我遵循循序渐进……”舔:“到时候,可别奢望我会手下留情……”色情地摸一把散热沟。 楚生脸红红地拍开周瑞的手,翻身就要去拣内裤,却被周瑞先一步抢去了:“这可是网上高价求购的原味系列……”说着厚颜无耻地将小内内塞进了自己兜里,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套上自己的裤子扬长而去。 月饼出了点汗,便也叼起精疲力竭的汤圆跟上去,想和周瑞一起洗个澡。 楚生呆呆坐床上,半晌才想起来刚刚似乎自己手机响。 拿起来一看,一个已接来电,立刻就炸毛了。 与此同时,汤晨杰刚洗好澡出来,感觉酒醒得差不多了,接过张司青端来的热牛奶喝。 “刚电话打了没?”汤晨杰将另一杯热牛奶端给正看电视的小宁。 刚两人回来都在忙家务,便让郑宁打楚生的手机问问他们下周汤晨杰和弟子们要参加的全国空手道大赛他们有没有兴趣来看。 郑宁咬着玻璃杯轻轻“嗯”了声。 “他们怎么说?”张司青做到郑宁身旁,用干毛巾替他擦湿漉漉的发。 “嗯……楚哥哥好像很难受……”小宁艰难地想着形容词。 “很难受?!”张司青蹙眉: 小宁喝了口牛奶道: “就是……就是在叫……” “在叫?!”张司青手中的动作停下来,扭头卡汤晨杰,两人都感觉事态有点严重了,难道周瑞发酒疯打楚生了? 小宁放下牛奶杯,努力组织语言道: “就是……和大师兄……上次在浴室一样的叫法……” 张司青喷,一下子脸烧得通红。 汤晨杰也别扭地轻咳一声,低头喝牛奶掩饰尴尬。 然而小宁却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继续挤牙膏道: “我还听见……周叔叔也在叫……” 张司青脸更红了,眼巴巴地望着汤晨杰,希望他能想想办法让小宁转移话题。然而还不等汤晨杰说什么,小宁又道:“还有……也在叫……” “什么在叫?”张司青将耳朵凑过去焦急追问。 难道周瑞酒后乱性还带了其他人玩3P? 小宁眨巴眨巴眼,吐出个单音节: “狗——” 汤晨杰把牛奶喷到了冰箱上,张司青手中的毛巾滑落到沙发上。 小宁看看两人,又继续补充道: “还有“唧唧唧”的……好像是老鼠……” 张司青捂脸: “人兽4P吗?” 小宁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汤晨杰轻咳一声道: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小宁这才乖乖地将牛奶喝光了,一人给一个带着奶香的晚安吻,回房里睡了。 汤晨杰去厨房洗杯子,张司青红着脸跟过去,从身后抱住他。汤晨杰缓缓握住张司青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享受着这份浸染了酒味的温馨的恬淡,直到张司青羞涩道:“我想养条狗……” …… 好吧…… 可怜的汤晨杰…… 可怜的狗…… 第40章 情人节特典 楚生实在没脸回拨告诉张司青那悲剧地4P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这几天郁郁寡欢,直到善解人意的张司青直接快递将票送来。周渣渣倒是心情很好,似乎因为迈出了第一步而沾沾自喜。 两天后,正值白色情人节,周瑞是个很传统的人,对西洋节日冷感,但介于对楚秘书散热沟的喜爱,仍是没有放过这个表达爱意的节日,忙里偷闲地做了点小动作。 于是当天晚上被支出去买东西的楚生再回来时便见到周瑞家门前的大树上挂满了一串串银色的小灯,每个小灯下还垂着一颗费列罗巧克力,那金色的包装在灯光映衬下宛如金灿灿的果实,格外诱人。 楚生讶然看着这一切,半晌方对站在门口凹造型的周瑞道:“道明寺,快过来帮杉菜拎东西。” “道明寺”脸一沉,终是过来帮楚生提袋子,随后一边往里走一边嘀咕道;“失策啊失策,白费我一番苦心……” 话音刚落,“啵”的一声腮帮子一湿。周瑞呆呆看向楚生,楚生边理东西边道:“我又没甩你巴掌,你捂脸瞪我干什么?” 周瑞一个大鹏展翅就从身后抱住他: “你就不能对你的饲主坦白点?” 楚生一蹲,滑出他的怀抱,打开冰箱将酸奶放进去: “都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年轻败家……” 周瑞一把关了冰箱,挑起楚生下巴道: “美人一笑值千金。” 楚生忽然甜甜一笑,笑得周瑞骨头都酥了,就见楚生摊出手道:“一千块拿来。” 周瑞立刻正色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如用春宵抵吧……” 楚生也正色道: “阁下确定?” “心意已决。” “壮士请宽衣。” 周瑞立刻就开始宽衣解带,脱得那叫一个专业啊,给一根钢管就能直接盘上去了,然而待周瑞妩媚得脱得只剩最后一件时,楚生忽地捡起地上的衣物冲到卫生间统统扔进了全自动洗衣机…… 于是周瑞僵住了。 “10点后半价。”楚生解释道,随后继续整理购物袋。 周瑞刚想虚张声势地说几句随后便霸王硬上弓,却听窗外“噗通”一声,两人一惊忙冲出去,就见了月饼侧躺在地上呜呜低叫着,而树上的费列罗消失了一半,满地散落的都是金色包装和被挖了芯子的巧克力…… 原来月饼看汤圆想吃费列罗当中的榛子便不管不顾地跳着给汤圆摘,等较低的树枝上的费列罗摘完了,汤圆仍眼巴巴看着月饼,月饼唯有爬树去摘,结果一不小心就摔下来了,汤圆吓得“唧唧”直叫。 周瑞过去查看了一下: “腿折了……” 楚生一急: “那快去医院啊!” 于是两人锁了门,载着月饼和抱着月饼脖子的汤圆一起去了宠物医院。 宠物医院的医生要价不菲,但确实挺专业,没几下就把月饼的腿给固定好了,嘱咐让月饼这几日好好静养。 两人要离开时,那中年男医生很是感叹道: “像你们这样珍惜宠物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不是宠物……”周瑞停下脚步: “是家人。” 回去的路上,楚生继续用外套垫着月饼的腿,减小他在颠簸中的痛苦。汤圆始终眼泪汪汪地抱着月饼的脖子,月饼时不时舔舔他,温柔地安慰着。 望着窗外若隐若现的星光,楚生忽然道: “你替汤圆编的草窝,替月饼买的玩偶,替我学的宫保鸡丁,替我们织的绒线背心,每一样我都记得……” 周瑞转过头看楚生,楚生望着窗外继续道: “其实,你不用刻意做什么……对我来说,一句‘家人’就足够了……” 周瑞愣了愣,随即凑过去吻楚生的唇。后座上的汤圆也悄悄舔了舔月饼的鼻子。 你要快些好起来呀,大家伙…… 然后再一起玩……嗯……舔来舔去的游戏…… 想到这里汤圆脸上浮起两坨红晕。 ++++ 这边,张司青拉着刚吃完饭的郑宁在小区附近的宠物店挑狗。今天是情人节特价,张司青看到每条幼犬都流口水,就差和狗狗互舔一下以示友好了。 郑宁对小狗倒没有什么兴趣,东看看,西看看,走一个帘子跟前,发下从那帘子后面露出的一小段白毛,于是好奇地撩开了帘子。 帘子后是一个狗狗专用的宠物篮,篮子里垫了一层柔软的棉布,上面躺着一只团成一团的通身雪白的小毛球。察觉到动静,它抬起头来,猫儿般的耳朵,墨黑的眸,小巧的鼻子,脑袋有些像鼬鼠,短小的四肢配上毛茸茸的长尾巴,尤为可爱。 郑宁睁大了眼看着它,而它也睁大了眼看着郑宁。张司青扭过头看到这一幕,忙跑过来看。 “咦?这小毛团是什么?”好像从没见过。 店主今天不在,看店的是店主的女儿倪雪,十八九岁的模样,扎着马尾辫很是清纯。看到他们撩开帘子,倪雪无奈一叹,唯有解释道:“是雪貂。” “雪貂?”张司青讶然。 貂皮大衣什么的倒是见过不少,对于真正的貂却只有模糊的概念,原来貂是长成这样的? 倪雪看着那只小雪貂,眼中满是悲伤: “貂的毛皮价值很高,很多猎人为了捕貂不惜血本,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只要在大冬天躺在貂常出没的地方,貂便会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他们,那些猎人就是趁这个时机捕杀它们……所以我从来不喜欢什么貂皮大衣……” 郑宁身子一颤,张司青忙将郑宁搂进臂弯里: “有时候人类真的很残忍……” 倪雪点了点头,随后蹲下身子抚摸着小雪貂: “冰冰是纯种的雪貂,非常温顺也非常聪明,但将它带走的那位太太半个月后又将它送回来,说是冰冰天生腿瘸,要我们退钱……”倪雪说到这里眼中满是哀伤:“可冰冰离开的时候……分明是好好的……” 冰冰似乎能感受到倪雪的悲伤,站起身跳进她怀里。几人这才发现,小雪貂走动时是一瘸一拐的,后腿明显受过伤。 “现在,谁也不肯要冰冰了……过几天,我就要去四川的学校报道了……我妈说,雪貂太难养了,成本也高……再卖不出去……”说到这里倪雪竟是哭了起来。 这时候郑宁拉了拉张司青袖子,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他。 张司青看了看小雪貂,又看了看哭泣的倪雪,终于还是将打算买小狗的三千多块统统用来买了这只瘸腿的小雪貂。 郑宁抱着小雪貂回去的路上,一直心满意足地微笑着。张司青看他那么喜欢这只小家伙,便也觉得买不到小狗没那么可惜了。 然而汤晨杰打开门,见了郑宁怀里的毛球却蹙起了眉: “不是买狗吗?” 张司青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汤晨杰。汤晨杰听完后摇头道:“纯种的雪貂,一万块都不算贵……” “啊?” “我一朋友也养。”汤晨杰指着小雪貂的肚子道: “这里有块褐色,这种毛色不纯的,两千就可以买到,更何况是瘸腿的?” 张司青一下愣住了,这才想起倪雪那姑娘说的话……确实有些刻意了。 “我去找他们。”汤晨杰说着起身披上外套,随后去抱郑宁怀里的小雪貂,郑宁条件反射地一缩,却终是在汤晨杰的沉默中松了手。 “砰”的一声,合上门后,两人相顾无言。 张司青看郑宁死死拽着衣角快哭出来的样子,忍不住将他抱进怀里:“没事,没事,改天再给你买只……” 郑宁终是哭了出来,将脑袋埋在张司青怀里呜咽道: “谁都……不要它……我还有你们……可它……一个亲人都没有……” 张司青一听这话小心肝也被捏了似的: “我去给你追回来!” 说着就往外跑,却是刚下了两层楼梯便见了手上挂着好几个袋子的汤晨杰抱着个硕大的白笼子上来。那笼子几乎将汤晨杰的上半身都遮住了,笼子里安静地窝着那只小雪貂。 张司青呆了好久才想起来上前帮忙。两人一前一后地将笼子抗上去。郑宁听到门铃后打开门就愣住了。 汤晨杰将笼子先搁在厅里道: “我指给她看了,让她把多收的钱换些东西,这个带跳板的笼子六百,饲料两百,洗毛水和消臭喷雾加起来一百……”还未说完就被郑宁抱住了。 汤晨杰愣了愣,拍拍他的肩: “好好待它吧……” 郑宁眼泪汪汪地点点头。 张司青“嗷”地一声扑上来,将两人一起抱住。 “孩子他爸你太有型了……” 汤晨杰笑了笑,就听袋鼠妈妈小小声道: “你也发现它是公的了?”色情一笑。 汤晨杰深深地后悔了。 ++++ 王凯和程锦峰刚睡下不久,就又传来孩子的哭声。 两人本来打算过个二人世界的,但因为要照顾孩子竟忙了一整天都没休息过。毕竟对两个毫无经验的大男人来说,照顾一个宝宝真的是太难了。 王凯睁着布满血丝的脸从床上爬起来,程锦峰按住他道:“我去吧……” 随后又来到了他们专为子涵腾出的一间育婴房。程锦峰小心翼翼地替子涵换好尿布,哄着他闭上了眼。然而程锦峰刚爬上床没多久,子涵又哭了。 王凯本来就没睡着,听到那哭声立刻爬起来去抱孩子。这下看来是饿了,王凯去厨房给孩子调奶粉,试了几次温度才塞进了子涵没牙的小嘴。 子涵含着奶嘴,眯着眼很是惬意,王凯却哈气连天,感觉再这样下去他和程锦峰早晚要崩溃不可。 子涵终于喝完奶后,王凯抱着他轻轻拍着来回地走,等着他打嗝。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把孩子交给何玉婷来带,但看何玉婷那急着找金主的样子就觉着不放心,两人也不想麻烦父母,毕竟这孩子是他们的,就该担负起责任。 但即使王凯之前有过思想准备,也没想到带孩子竟然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饭不能好好吃,觉不能好好睡,才几天两人就瘦了一大圈。 “你去睡吧……我来抱……”不知何时,程锦峰已站在王凯身后,从他手中抱过子涵。 王凯看着程锦峰和自己一样深的黑眼圈,心中不免愧疚:“锦峰,还是我一个人来带吧,你白天要手术,我可以辞了工作……” 程锦峰忽地凑过去吻了吻王凯的唇,止住了他下面的话:“请假一段时间吧,别放弃工作。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和孩子牺牲太多……”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程锦峰不希望看着王凯过着以他人为中心的生活。 “可是……”王凯还有些犹豫。毕竟一两天是新鲜,到后来迟早会厌倦的…… 程锦峰还想说什么,子涵便打了个奶味十足的嗝,随后望着两人“咯咯”笑了。 王凯看看程锦峰,又看看笑得无邪的王子涵,忽然觉着再累也是值得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叫爸爸……”王凯捏了捏子涵粉嫩的小脸。 “你想让他叫谁爸爸?”程锦峰凑过去咬王凯的耳垂。 王凯立刻红了眼: “当然是我……嗯……”接下来的话被附着于耳廓上的吻给打得七零八落。 程锦峰将含着奶嘴的子涵抱进摇篮里,随后打横抱起王凯重新进了卧室。 “等等等等!”王凯挣扎道: “待会儿子涵又哭了怎么办?” 程锦峰合上房门: “那就速战速决。” 然而两人刚在床上翻滚得兴致昂扬XXOO活塞运动的时候,子涵就很不配合地哇哇大哭起来。 程锦峰按住想要起身的王凯加快了手上和身下的速度,随后在匆匆达到高潮后无奈一叹道:“看来早X未必是坏事……” 王凯脸红了,程锦峰吻了吻他: “你再躺会儿,我去看看。”说完便转身去了隔壁房间。 待哭声停止程锦峰回到床上时,王凯忽然脸红道: “锦峰……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那么出色的人,真的为了这么平凡的自己而不厌其烦地一起过着琐碎的生活…… 程锦峰用被子将王凯包裹起来道: “生活中的琐事迟早会将爱情磨灭,但有一种类似亲情的感情会经过时间的磨砺留下来……”程锦峰望着王凯的眼睛认真道:“我希望在很久以后,在子涵长大并有了自己的家以后,你还能在我的身边,一起喝稀粥,一起练倒走,一起牵着手过马路,一起戴着老花镜看相片回忆我们走过来的这一路……” 王凯还没听完就将脸埋在程锦峰怀里哭了。 程锦峰抱紧蚕宝宝道: “但这些都太遥远了,不如先好好珍惜眼前的幸福。” 王凯使劲点点头,却没发现大灰狼的这句话别有深意,直到被子重新被扒开,身上复又被种上草莓…… “再性福一次吧……” 程锦峰说着,手向下滑去…… 情人节的夜晚还很漫长,家里四处都弥漫着一股甜腻的奶香。 平凡的小人物们胸无大志,唯一的愿望,便是和心爱的人相濡以沫,细水长流…… 第41章 听君一席话,自挂东南枝 周瑞和楚生这几天工作都很拼命,周瑞拼命工作的理由是挤出时间照顾月饼并趁机调戏楚生,楚生拼命工作的理由是挤出时间照顾月饼并假装繁忙躲避调戏,两人最终都只实现了第一个目标。 但月饼并没有因为他们格外的照顾而过得更好些,因为每天早上,楚生喂它,周瑞喂它,汤圆趁他们走后去厨房偷东西喂它。每天晚上,楚生喂它,周瑞喂它,汤圆趁他们睡着后去厨房偷东西喂它…… 月饼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个的好意被浪费,只能委屈自己的胃,于是不消几天,月饼便肥成了一只金色的球……汤圆用爪子按了按月饼腹部堆积的脂肪,欢天喜地地抛弃了周瑞给编的草窝,睡在了月饼救生圈的夹缝里。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很快就到了空手道全国大赛的日子。 当天,张司青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就差胸前别一朵大红花了,而新娘汤姆熊啊不我是说阿汤哥则里面换上了道服系着黑带,外面披了件张司青从白晶晶那儿求来的黑色大氅,煞是威风。 天蒙蒙亮,张司青就跟着威风凛凛的猩猩娘子上了前往体育会场的专车,小宁坐在张司青身旁很是兴奋,而其他没见过张司青的弟子则对张司青的身份很是纳闷。 被小宁称为大师兄且和师傅同吃同住同进同出的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是师傅的开山第一弟子?此次比赛的秘密武器? 中间几个八卦的女弟子开始唆使前排的男弟子们来探个究竟。终于一个和张司青座位隔着走廊的小师弟中了弹,伸长脖子搭讪道:“这位师兄……请问你是哪一年入的师门?” 正给小宁将窗关小以防他感冒的张司青回过头来对“龟丞相”咧嘴一笑道:“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汤晨杰轻咳了一声,小师弟不明白话里意思但又不想在追问显得自己没文化,于是假作恍然大悟状,又接着问道:“那师兄为何会和师傅同住?” 汤晨杰刚想接话就听张司青抢先道: “为中国男多女少性别比例失衡的现状探索一条与时俱进的现代化科学发展道路,同时为计划生育这一基本国策作出应有的贡献。” “啊?”小师弟听不懂了。 汤晨杰忙打断道: “好了,路上大概两小时,大家先休息一会儿。这次比赛,不用把结果看得太重,全当是对自己的一种检验!” 众弟子兴致高昂地齐齐回道:“OSU!!” 然而车开到一半,之前发问的小弟子忽然发现张司青的脸色和不对劲:“师兄你怎么了?” 张司青憋了半天才如实道: “早上……喝了太多酸奶……” 小宁讶然道: “不是一人一杯吗?” “后来我把整罐都喝了……”张司青脸红道: “木瓜味的太好喝了,还可以丰胸……”然后用一种“我只是想让你手感好一点”的眼神看着铁青着脸的汤晨杰。 但现在车在高架,没法停车,小师弟无语良久终是善良地喝光了自己的一瓶矿泉水将空瓶子递过去:“这个……师兄你去最后面,用这个解决一下吧……”如果真的很急的话也只有稍微丢脸些。 然而张司青不接,盯着瓶口看了半晌捧起脸羞涩地扭脖子道:“太小了……”随后用一种“你知道的”的眼神娇羞地盯着汤晨杰。 汤晨杰脸都绿了,手抖地别过头去欣赏窗外景色。 小师兄左看看右看看,也唯有将瓶子捏在手里不敢再多言。 终于熬到比赛场馆时,张司青兔子般窜进场馆一楼男洗手间。待解放完回来,却发现大巴士旁边多了辆宝蓝的跑车,而汤晨杰身旁也多了个紫衣女郎。 怎么把这茬忘了…… 张司青望着那一抹紫罗兰真想掐死让她钻空子的自己。不过罗兰芷看似对之前的纠葛并不在意,看到张司青过来还笑着打招呼,倒显得张司青有些小人之心了。 签到领了牌子之后,一共十八人的队伍被带到了候场室,众弟子们都进了更衣室换道服,直接穿来的几个便在垫子上拉韧带热身。 张司青学着其他弟子的样子,让小宁脚掌对脚掌地盘腿坐着,跪在他身后替他推背,然而每每罗兰芷和汤晨杰说一句话,可怜的小宁便要哀嚎一声。到最后汤晨杰看不过去了,让张司青去给大家发矿泉水,自己给小宁压韧带。 张司青刚拿了两瓶,就见一双纤纤玉手伸过来说: “我也帮忙!” 已经换上了道服的罗兰芷扎着黑色的腰带,梳着高高的马尾辫,很青春也很扎眼,只那么一笑便让张司青心中生出些沮丧。 无论她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如今的她,是汤晨杰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和汤晨杰有着共同的爱好共通的语言,不像自己和汤晨杰在一起,常常鸡同鸭讲…… 正发呆呢,忽地背后被拍了下,张司青回头就见了张放大的笑脸,猛地蹦起来搂住他:“媳妇!!!” 楚生笑着回抱他: “我请了一天的假,你得请我吃蟹粉小笼。” “别说小笼了,就是霸王龙我也请你啊!”张司青兴奋地搂着楚生,随即又探头看看他身后:“他没来?” “他临时有事。”本来两人都交代好准备走了,没想到上面视察的领导路过这里忽然诗兴大发地要进来参观,大总管外地开会去了,唯有他这个经理出来接待。 这时候汤晨杰走过来,对楚生略一点头,便捡起被张司青不小心砸在地上的瓶子。 楚生看汤晨杰脸色不好,轻声对张司青道: “猩猩好像不高兴?” 张司青“哼”了声: “他哪里不高兴?都一失足成千古风流人物了!” 楚生听得莫名,也不知该怎么答。正在此时,已经发了几瓶水的罗兰芷又过来取,见了楚生大方地打了个招呼,随后转向张司青道:“你朋友?” 张司青脸上挂着“我和你很熟吗?”的表情,哼哼了两声便拉着楚生到一边坐下了。 比赛按年龄分成初中组、高中组、大学组和成人组。郑宁太小,纯属来围观的。而大多数的弟子则集中在了高中组和大学组,汤晨杰一人参加成人组。 比赛是四个场地,四组参赛队员同时进行的,先男组再女组。今天一整天都是初赛,复赛在后天进行。汤晨杰的部分弟子们在上半场,都已轻松入围,中午大家吃了顿好的,下午要参赛的又都喝了力保健,个个斗志昂扬! 比赛一直进行到晚上,对体力和心理素质是很大的考验。小宁为了近距离地看已经跑到第一排去了。张司青坐在中间几排一直举着相机拍照,表情却有些木然。 楚生戳戳他: “怎么了这是?” 张司青瞥了眼候场的汤晨杰: “我成了香蕉。” “啊?” “被猩猩吃了。” 楚生一口农夫山泉射在墙上,半天才结巴道: “这……这是好事……” 张司青握着照相机垂眼道: “感情就像个抛物线,最高点达到后必然要往下掉,只是个时间问题……” 楚生沉默地盯着张司青的侧脸,忽然觉着那一点粘在他嘴角的番茄酱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诗人的忧郁…… “你说,如果没有三大支柱我们能撑多久?” “啊?”楚生迷茫,什么三大支柱? “我和猩猩是我姐撑着,你和渣渣是你叔撑着,小锐和缪老师是程医生撑着……”张司青望着已经行好礼摆出实战架势的汤晨杰:“没有他们……我们能坚持多久?” 楚生一愣,随即沉默了。 “我们都是一方把另一方掰弯了才修得圆满的,我们的亲友不管赞同不赞同,至少是有心里准备的,但他们的父母和朋友呢?”张司青看着汤晨杰与对方你来我往的较量,声音几乎淹没在周遭的嘈杂中:“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楚生看着张司青的无奈,忽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的确,这也是他最大的顾虑,和周瑞在一起他总有一种负罪感,时不时会想起那个盼着抱孙子的慈祥的老人,楚生不敢想象她知道自己和周瑞的事以后会作何种反应,而周瑞也从没提起过这个问题,只专注于两人的感情进展,这反而让楚生在潜意识里觉得不安。 正在此时,爆发出一片欢呼声。两人再看下面台上,主裁手臂往汤晨杰的方向一指,已经领先对方六分的汤晨杰最终胜出。 汤晨杰卸下头盔,便往张司青这里望,张司青愣了下,随后嘟囔一声别过头去。再转回来时,汤晨杰已经走下场,手里抱着一大捧罗兰芷送上的花。那紫罗兰的浪漫色调,仿佛哽在张司青喉头的一根刺。 楚生看看罗兰芷,又看看张司青,忽然恍然大悟了。这个就是之前张司青曾一笔带过的追着汤晨杰的女弟子吧? 全员通过了预赛,晚上自然是庆功宴。 罗兰芷毕竟是弟子里面的大姐大,要了菜单就往汤晨杰身旁一坐,开始头碰头地点菜。 和楚生去卫生间回来的张司青看到这画面立刻脸就长了,楚生忙拉拉他,去一边坐了。郑宁看看汤晨杰又看看张司青,想跟过去张司青却冲他摇摇头。 郑宁无奈,又看看完全没注意到状况的汤晨杰,少年老成地一叹。 饭局进行得很热闹,让张司青又想起了上次汤晨杰生日那天……虽然一切都已经不同了,但张司青完全没把握。这种时候忽然想起了姑父与姑母的事。 姑母是个家庭主妇,每天在家里洗衣烧饭带孩子,姑父却早习惯了姑母为这个家的付出,将这一切视作理所当然,直到又一次姑父和姑母吵架,姑母回了娘家,姑父独自承担所有的家务兼带孩子才明白姑母平日里究竟有多么不容易,下定决心以后要分担姑母的家务并且好好对待姑母,怀着这样的想法,姑父放低姿态将姑母从娘家接了回来,然而姑母回来的第二天,姑父又恢复到了往常的状态,将之前的信誓旦旦都抛诸脑后…… 原来失去后不一定就懂得珍惜,再得到时,也可能一如既往地不屑一顾…… 汤晨杰只是太过习惯自己镶嵌在他的生活中,所以才会在自己离开后那么一反常态地失魂落魄…… 张司青自顾自失落地想着,不知不觉周围的都已经酒酣脑热。觥筹交错间,忽地清亮的一声:“师傅,我喜欢你!” 煞那间满桌静了下来。 张司青望向因为喝了酒而脸上带了抹绯红的罗兰芷。她抿着唇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望着汤晨杰的眼神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张司青忽然觉得很心寒,罗兰芷很聪明,她料定汤晨杰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驳她面子,也猜到汤晨杰多数不会答应。她要的,不过是汤晨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而这,正是对太过在意汤晨杰一言一行的张司青最有力的报复。 第42章 滴水穿石 虽然自两人和好之后便再未提起过罗兰芷,但可想而知以汤晨杰的性子让罗兰芷走的时候肯定没有挑明,这也为现下罗兰芷钻这个空子提供了条件。 汤晨杰沉默的那几秒内,张司青使劲啃螃蟹,“嘎吱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得异常突兀。 张司青能感觉到楚生与小宁欲言又止的目光与周围弟子们的不解与惊异,但他不想在那儿傻愣愣地干等着汤晨杰的反应。 舔着螃蟹壳上的咸蛋黄,张司青在心里下了个决定:如果汤晨杰直接拒绝罗兰芷,那么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如果汤晨杰有一丁点儿的犹豫或者找什么不搭界的借口带过,那么吃完这只蟹钳,他抹一抹嘴就走。 不是无理取闹也不是过于敏感,只是事到如今,在别人眼中芝麻绿豆的小事在他眼中也是天大的事,只要与汤晨杰有关……那不只是在乎的问题,是爱到深处无可自拔。 然而漫长的等待后,汤晨杰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站起了身。 张司青心道该不会尿遁吧,一双熟悉的运动鞋便踏到了他的跟前…… 这鞋是那天他拉着汤晨杰和小宁一起逛商场的时候买的,汤晨杰是个对吃穿毫不计较的人,或者说是省吃俭用惯了,但张司青这个自从离家出走以来对自己很苛刻的人却不能容忍汤晨杰这样虐待自己,趁着打折就抓了两人去商场买了一堆,还毫不心疼地坚持掏自己的腰包。拎着大包小包踏着夕阳并肩往回走的路上,张司青打心眼里觉着自豪与满足。 此刻看到这双鞋,张司青忽就眼眶红了。 汤晨杰站在吃得满嘴是油的他面前,究竟想说什么? 让他离开吗?亦或是…… 正想着,汤晨杰忽地一把拉住他满是咸蛋黄和油腻的手。 张司青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张平静无波的脸。 汤晨杰什么也没说,只是手伸进口袋,随后摸出一样东西套在了张司青的无名指上。 张司青低下头,就见了自己油腻腻的左手上,一枚银色静静闪耀。 “啪嗒”一声,啃了一半的螃蟹钳子掉在了汤晨鞋的运动鞋上,染了黄色的一块油渍。 然而汤晨杰却毫不在意,摊开手,将另一只戒指递到张司青跟前:“替我戴上。” 这一瞬,更可怕的寂静席卷了本该欢声笑语的饭局。汤晨杰这一句话的威力不亚于在公共场合掏出一个TT撕开包装递给张司青说“替我戴上”,以至于有人都定格了似地望着一坐一站的两人,间或有碗筷下巴往地上砸出一个坑的声响。 张司青盯着那递过来的戒指,简洁而大方的银色扭了个流线的造型,内侧刻着一行拼音——“Zhangsiqing”,而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枚也能感觉到内侧细微的凹凸…… 这种时候,按常理,最不按常理出牌的张司青应该爽朗大笑着对众人拱手道:“见笑见笑,内人脑袋里的螺丝帽松了,摘下来让我给他安上……” 但此刻的张司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水龙头般“吧嗒吧嗒”地掉眼泪。眼泪打在戒指上,顺着汤晨杰的手指流到手心。汤晨杰却没有动静,依旧静静等待着。 汤晨杰的手指很修长且骨节分明,张司青以前常常对着汤晨杰的手指流口水,幻想着有一天汤晨杰能手把手地教他烧菜,牵着他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其实相处到现在,更让人脸红的事都做过了,张司青却更渴望这些个少女眼中的粉红情节。这些话,他是不敢和汤晨杰说的,毕竟感情就像端一碗水,时刻怕它洒出来。 如今,这只在张司青脑中充满象征意味的手,就伸在他的跟前,索要一个执手一生的誓言…… 张司青觉得些许恍惚些许不真实,一把抓着那手看了很久,才吸吸鼻子捏起那枚戒指。将戒指套到汤晨杰无名指的整个过程中,心脏超负荷地蹦跶着,手也抖得厉害。 汤晨杰却不催促他,只静静看他完成整个动作。 当那沾着油腻的戒指终于闪耀在汤晨杰的无名指上时,张司青松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吸气,一个阴影便压下来,随后周围一片抽气声。 汤晨杰很少主动吻张司青,除了那次张司青回来,便是在两人最情动的时候……而这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张司青怎么也没料到汤晨杰会有这个举动。 这个吻虽然浅尝辄止,却虔诚而庄严,仿佛在完成这仪式的最后一步。 当汤晨杰抬头看着张司青时,面上依然平静无波,眼中却多了一种熟悉的坚定。他拉起张司青油腻腻的手,目光扫过众弟子的脸:“这是我的私事,我一直觉得没必要说明。”看眼咬着唇的罗兰芷:“无论你们会否因为今天而对我的评价有所不同,我希望大家不要影响对空手道的热情。”拉着张司青往前走:“我们先回去了,大家保存好体力,后天早上老地方集合。”说完看小宁一眼,小宁立刻会意地跑过来。 汤晨杰对楚生略一点头,便一手牵着一个大步流星地离去。 三人走了很久之后,房间里依然惯性地保持着那份寂静,直到罗兰芷红着眼跑出去,另一名男弟子追过去。剩下的几人彼此看看,表情都有些尴尬。 楚生正想着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手机就响了,一看名字,忙拿着手机出去。 “在哪儿呢?”周瑞的声音。 楚生报了饭店地址。 “好,我半小时后到。” 楚生回去和几人说了声,便跑到楼下大厅等着。 等待的过程中,楚生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幼儿园放学,每次楚生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因为母亲住院,父亲忙于工作。尽管如此,楚生也总是满怀期待地紧盯着窗外,因为他知道父亲一定会来的,无论多晚…… 楚生常常等着等着就睡过去,再睁开眼,已经在父亲的背上了……父亲背着他,一步一步地向家走,父亲话很少,抱得却很紧…… 连青春期都未有过叛逆的楚生,从未想过会和相依为命的父亲,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是什么,让那种亲密无间在多年后荡然无存? 楚生忽然生出些迷茫……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旋转门里转入了视线。头发被风吹乱,眼睛却眯成一条线:“小蝌蚪,找妈妈呢?”典型的怪蜀黍拐带小朋友语气。 小朋友抬起头看一眼怪蜀黍,却并没说话。 周瑞一看他表情也没多问,拉着他就往外走。 两人上了车,一直开到第一个路口等红灯,周瑞才扭头问他:“出什么事了?” 楚生盯着保险带将刚才的事说了遍。周瑞听完后有些不可置信,发动车道:“这真不像他会做的事。”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周瑞似乎不太愿意提这段,只简短道: “大学。” 楚生摩挲着自己的手指道: “连你都觉得不可能,看来他是真的为司青改变了很多。” 周瑞沉默地开着车,两人没再说什么。 晚上,洗好澡,和儿子们培养了一会儿感情后,周瑞和楚生上楼睡觉。 走到原来自己睡的客房前时,楚生道: “我今晚还是睡这儿吧……” 周瑞沉默地看着楚生。 楚生觉得窘迫,走进去就要关房门,被周瑞一手顶住了:“你是在责怪我还是在质问我?” 楚生手上松了力道: “都不是。”望着自己的草莓拖鞋: “我只是……想起我爸……” 周瑞看着楚生的低垂的眼: “当初……为什么会搬出去住?” 楚生摇摇头道: “我对你说不了实话。” 周瑞又看了楚生会儿,轻轻抱了抱他: “那就早点睡吧……” 看着周瑞回到他的房里,楚生忽然想,拥抱真是奇妙啊,虽然两颗心靠得很近,却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这也不失为一种以感情为名义的逃避。 +++ 饭店离家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三人手牵手往前走,谁都没说话。 走到街心花园时,汤晨杰掏出一张纸币给小宁: “帮我买包烟。” 小宁点点头去了。 张司青站在一盏路灯下,静静看着汤晨杰。汤晨杰道: “本来想后天你生日再给你的……” 张司青压制住心中翻涌的情绪故作镇定道: “后天还有比赛……你这样,不觉得欠考虑吗?” 汤晨杰上前一步,路灯下的脸,刚毅中带着些朦胧的柔和:“如果我今天不说,你会一声不吭就走吧?” 张司青脸一红: “我才没那么幼稚。” “那你哭什么?” 张司青抹把鼻涕道: “我给你洗衣烧饭带孩子,你就给我一纯银戒指?至少要八克拉钻戒吧?!” 汤晨杰笑了,笑得漫天星斗都落到眼中: “明天去买。” 张司青哼了声: “没诚意。” 汤晨杰凑近了看张司青低垂的睫羽上的沾着的泪珠: “那要怎么才算有诚意?” 张司青羞得退后一步: “都是汗……” “你不说这叫男人味?”说着一把将张司青抱进怀里,让张司青完全溺死在那股熟悉的男人味中,随后握着张司青的手摸索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戴上了就拿不下来了,就像和你在一起会上瘾一样。” 张司青在汤晨杰怀里闷闷地说了句,汤晨杰没听清,把耳朵凑过去,就听张司青道:“你胸毛扎我眼里了……” 汤晨杰拉开距离,绕过张司青就走。 张司青忙追上去: “喂我开玩笑的。” 汤晨杰不鸟他。 “大不了我这个月稿费都给你烫胸毛好了!烫成拉面状再盘起来大夏天可凉爽了!然后再挑染一下……喂!猩猩!!” 小袋鼠跟着大猩猩蹦蹦跳跳,早买好香烟的小宁回过头来对两人一笑。 晚上,张司青帮着小宁一起给貂宝宝冰冰洗澡,洗着洗着张司青瞥眼被搁在架子上的的戒指扭捏道:“小宁……你会不会觉得……师傅和大师兄很奇怪?” “奇怪?”小宁用干毛巾将冰冰裹起来。 “就是……就是你师父和大师兄都是男的……”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轻,却是“啵”的一声,脸上一湿。 张司青讶然看向小宁,小宁笑眯眯道: “我喜欢师傅,也喜欢大师兄。我希望我喜欢的人互相喜欢。” 张司青看着小宁的笑颜,眼眶红了,一把将小宁连同湿漉漉的冰冰一起抱进怀里。 汤晨杰叠好衣服出来,看到三只小动物抱成一团忍不住笑了。 最近似乎经常笑,保守顽固的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地改变着。 所谓细水长流…… 所谓水滴穿石…… 第43章 草莓日记 看看日历上的圈圈,还有一周就到约定的日子了,楚生却有些怅然若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汤晨杰已经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全国空手道成年男子组重量级冠军,弟子们也收获颇丰,统统达到了预定的目标。听说那位罗兰芷还拿了女子某个项目的冠军,也不知她是发泄还是真不介怀。 楚生并没有去参加他们最终的庆功会,但猜也知道,汤晨杰的弟子们最终是会接受并祝福他们的。然而这皆大欢喜的结局,却在楚生的心中,留下一种别样的遗憾。 周瑞会在他的世界里对楚生不求回报地好,却在外人面前小心翼翼地装作与楚生只是上下级关系。这个界限,周瑞掐得很精准,甚至让楚生前一秒还沐浴在阳光中,后一秒就冷得秋风萧瑟。 楚生常常想,是不是人类贪得无厌的本性才会使自己对周瑞又生出这样那样的要求,但说说人与人之间没可比性,还是会忍不住拿出来横向比较。 为什么汤晨杰能做到的周瑞却不行?不想承认是感情程度的问题,但拿性格来搪塞,似乎又有些不妥。 周瑞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和谢轶庭对峙,你插一个眼线,我安一个内鬼,都快成谍战片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公司里那几个眼线都已被暗中控制起来,顺藤摸瓜。楚生也把感情的事放一边,努力做好本分,帮着周瑞出谋划策。 楚生的办公桌就在周瑞办公室的外面,对面的王凯请假在家带孩子,楚生一空下来便会觉得格外寂寞。 窗台上的仙人掌“卧草”君生了几个圆滚滚的儿子顶在脑门上,活脱脱一米老鼠造型,楚生闲来无事便爱戳那对圆耳朵上新生的柔软的刺。 正戳得肚子咕咕叫呢,周瑞终于出来了,楚生于是提议去吃楼下新开的那家餐馆的田螺塞肉。 可能因为新开张的关系,即使到了中午,食客也并不多。服务员小姐们很殷勤,菜也上得很效率。 楚生吃得满手都是酱汁,这一顿挺实惠。周瑞掏了纸巾给楚生擦,手机忽然响了。周瑞不喜欢私人时间被打扰这是众所周知的,所以这种时候来的电话很少是公务。 手机屏幕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周瑞接起了“喂”了声,对方的声音立刻大得楚生都能听见。但因为说的是方言,楚生听不懂,只从周瑞逐渐凝重的神色中揣测出些端倪。 周瑞蹙眉说了几句后挂断电话,楚生擦干净手: “怎么了?” 周瑞沉默片刻后道: “我妈心脏病犯了……” 楚生一下也急了: “现在怎样了?” “在抢救。”周瑞说这话的时食指关节在桌上不停敲着。这是他焦虑时的习惯动作,楚生看着就知道这事态挺严重。 “我陪你去?” 周瑞愣了愣,抬头看向楚生。楚生已经招呼服务员过来结账了。 周瑞抢先付了钱,和楚生一前一后走到门口,忽地停下脚步道:“还是我自己去吧……” 楚生险些撞上周瑞的背,好不容易站稳了,却又撞上一种失落。 周瑞不愿他去…… 这种认知,让楚生无法找借口安慰自己,唯有假作无所谓地“哦”了声。 周瑞之后便再没说什么,去公司将事务移交给下属,便带着楚生一起开车赶回了家。 楚生帮着周瑞一起理了些要带的东西,塞进行李包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周瑞从后面抱住他: “我很快就回来。” 楚生“嗯”了声,拉上行礼包的拉链: “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周瑞蜻蜓点水地碰了碰楚生的唇,接过行礼包,穿过客厅走向大门。 楚生最后握了握周瑞的手,视线交缠片刻,终是轻声道别。 望着周瑞提着简单的行礼远去,楚生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每父亲去上班,自己也是装作毫不留恋的样子,随后在父亲走后,冲到楼梯口的窗户那儿俯视着这世上最亲的亲人走出大楼,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视野中…… 这种原始的依赖,一直以来都没有消退过,只是不断地寻找着寄居的对象…… 周瑞走后不久,楚生便打电话去公司申请了所剩无几的假期。这张做主要是考虑到万一周瑞那边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他有个准备也可以反应迅速些。 然而一直抱着月饼和汤圆等到半夜十一点,周瑞的电话都没有来。楚生想可能情况比较紧急,周瑞来不及给自己什么电话,自己打过去的话万一是紧要关头便是帮了倒忙。 这么想着,楚生放弃了电话联系的念头,去泡了杯龙井。 说起来,楚生一直以为,周瑞这种社会精英型的男人,是该在咖啡馆望着窗外优雅地抿咖啡的,直到和周瑞同居的这段时间才明白,周瑞的本质就是一老头。 周瑞喜欢吃煮烂了的面、喝泡淡了的茶,喜欢在躺椅上看书,喜欢在小摊淘便宜货,喜欢运动但不会游泳,讨厌人多的地方和脚多的虫子……这种种种种,楚生一边嘴上嫌弃着一边心里乐呵,因为这是周瑞不为人知的一面,是只属于两人的细枝末节。 每次想着这些,楚生都会生出一种由衷的满足,就像春暖花开的时候,沐浴在阳光里,忍不住就唇角上扬。 再喝一口带着微苦的茶,楚生想,自己如此不安可能只是因为对离别太过在意了,不如转移些注意力,说不定待会儿周瑞的电话就来了。 将腿上已经睡着的汤圆轻轻搁到一直盯着这里的月饼怀里,月饼腿不方便,用鼻子将汤圆拱进自己肚子的毛毛里,让它睡得暖和而踏实。 很久没碰过电脑了,反正睡不着,便当一种消遣。楚生打开电源,没过多久又跳出了输入密码框,楚生想了想,输入了之前那个250CS04527,一回车竟然进去了。 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心头,周瑞一直用着这个密码? 正想着,桌面背景已经呈现眼前。 画面上,两人肩并肩走着,楚生微微偏头说着什么,周瑞低头含笑听。 阳光从背后照过来,将两人的身形镀了层柔和的光,连浅色的羊毛衫都被染成麦穗的金,触手能及的温暖…… 这是小宁的视角,在野生动物园的留影,没有任何拍摄的技巧,却让楚生心中某处的空洞被填满,直至溢出眼眶。 任谁看到镜头里这两个笑得浑然不觉的傻瓜,都会相信他们是幸福的吧…… 楚生静静坐了许久,觉得本来焦躁的心情一扫而光,思绪沉淀下来。 目光在电脑桌面上扫了扫,大多是一些重要文件的快捷方式以及简单的小游戏。正想打开文件夹研究研究,忽然瞥见左下方的一个txt文档,名字叫“草莓日记” 怀着好奇心,楚生点开了那个TXT文本,就见了一堆日记格式的文字。 【09年10月10日】 第一次晚上回来,有人等我。虽然紫菜汤咸了,晚上爬起来喝了很多水,第二天脸肿得像二师兄。 【09年10月12日】 一直叫外卖不是懒得做,而是做一桌菜给自己吃,总觉得有些凄凉。 小草莓的菜其实烧得没我好,但就是想看他为我忙碌的样子。 【09年10月13日】 昨晚提议看恐怖片是我的私心,但真的近在眼前了却又犹豫了。 今天小草莓明显在躲着我。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竟发现小草莓站在门口看我,神情很落寞。我想晚上回来好好和他谈谈。 【09年10月14日】 小草莓走了,脑中反反复复都是离开前他呆滞的表情。 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我有许多不得不考虑的事,我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09年10月15日】 我知道我在迁怒,这种幼稚的行为这么多年不曾有过,但我控制不住。 看到小草莓拉着那个男人进公司,就想去质问他,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立场。 【09年10月16日】 那个男人和小草莓同居了,找人查他的来历,竟然一无所获。 【09年10月18日】 加班回来,漆黑一片,没人再为我亮一盏灯下一碗面…… 曾经一个人习惯了,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寂寞。 【09年10月20日】 一整天都在偷偷观察小草莓,发现他除了对我有些回避外其他都一如既往。 回去的时候买了长得像汤圆的玩偶给月饼,又挑了个草莓抱枕给自己,付钱的时候忽然觉得很可悲。 不得不承认,没人能替代他,却有人能替代我。 饭后绕着屋子跑步,跑到快虚脱时打开门,依旧空空如也。 要是那时他把钥匙留下来该有多好,彻底绝望总好过一丝侥幸。 【09年10月24日】 强迫小草莓和我去谢轶庭的饭局,没想到他之前竟然去谢轶庭的公司面试。他宁愿离开都不愿和我好好谈谈。 庆功的时候,他唱了《倒带》,虽然从头到尾他没有看我一眼,但我却觉得他歌中的悲切,是冲着我来的。 小草莓醉了,拉着我的袖子问我记不记得…… 我还没说话,他就先倒了。 他们离开后,我在楼下坐了很久。 怎么会不记得?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无时无刻不折磨着我。 只是现在说后悔,还有什么意义? 【09年10月25日】 打人形靶打了一夜,早晨到办公室就看到他留的纸条。 赶到他家时,竟然遇上了汤晨杰。其实我并没有多么记仇,只是厌恶那段回忆中的挫败感。 最终我和汤晨杰架没打成,却进了局子一趟。小草莓趁机带着张司青逃了,还刮花了我和汤晨杰的车。 【09年10月27日】 车漆没有补,那些划痕对我来说是一线希望,厌恶总比不在乎好。 拿起草莓围裙闻闻,油味盖过了小草莓的味道,却还是舍不得洗。 【09年10月30日】 都三天了,依然没有小草莓的下落,似乎有什么人在阻挠侦探社的调查。如果是那个身份神秘的男人,他对小草莓的企图又是什么? 【09年11月17日】 这几天一直没睡好,早上醒得很早。不想那么早去公司便去了附近的茶室,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张司青和卫婷。 卫婷给了我一张票,说要在演出的最后和小草莓订婚。 我一直以为当年小草莓和我抢卫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现在才明白,或许是我太自负了。 无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我都必须去看个究竟。 【09年11月30日】 一早右下腹就隐隐作痛,但还是打电话让下属来接我去。无论如何,我不能眼看着事态发展到我无法挽回的地步。 【09年12月25日】 终于出院了,虽然行动还不是很方便。 小草莓回去拿衣服了,这等待的时间很难熬,总怕又生出些变故。 那天去看话剧,得知消息是假的,但小草莓和那男人的眼神却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离开时腹部痛得厉害,便在大厅坐了会儿,小草莓和他一起赶来时我几乎要以为这是故意演给我看的一场戏,直到对上小草莓的眼睛我才明白,他是真的在乎我…… 手术很成功,小草莓一直陪在身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只要我一装痛,他立刻露了马脚。这样别扭的小草莓让我忍不住想逗他,他却哭了。 他说既然当初选了,就不要再做出这么一副样子让彼此难堪。 那一刻,有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住了。 后来和那个男人说了几句,他对我充满了敌意。 我故意让小草莓回去帮我照顾月饼,我相信他看到从前的一切,多少会有些触动。 我没想到,出院的那天便又进了医院。 亲身经历过才知道,电视里那些见义勇者说的救人前的心理活动都是假的。推开小草莓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这只是一种本能。 全麻的感觉就像很多条路揉成一个球在你面前滚,任何一条都走不到尽头,却还云里雾里地往前走。 终于醒过来,是因为听到那句“回日本,和我。” 我死命拽住他,直到他落下泪来。 【09年12月26日】 昨天又起了争执,我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竟然冻得发烧了…… 因为王凯的缘故,事情被妈知道了。 她见楚生的时候,我竟然有些心虚,总怕他们独处的时候,她会看出些什么。 【09年12月27日】 楚生送我妈去火车站,回来的时候似乎有些沮丧。 【10年2月13日】 今天除夕,他说去叔叔家见小朋友,到了那里我才知道他没说真话。 我没想到会在那种情况下再见到她……我的存在变得尴尬而多余,但我不想让任何人难堪。 一直忍到家,他竟然和我说要搬回去住。 我赶他走,他真的走了。那一刻我觉得从未有过的绝望,是不是曾经错过,之后的弥补都只是徒劳? 【10年2月16日】 抓了王凯去探口风,却发现小区的大门已经锁了,于是荒唐地选择了爬墙,结果东窗事发,最终被及时赶到的草莓救了。 拐弯抹角说了许久,他都不为所动,一急躁便提起那个日本男人,于是陷入僵局。 往下跑了几步我就后悔了,回去一看,他果然在哭。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禽兽不如,明知他的心思还出言伤他…… 回来的时候吻了小草莓,他故作镇定,脸却红得番茄似的。 【10年2月20日】 和小草莓去汤晨杰家包饺子和汤圆,他们亲热我们便识趣地先离开了。 去逛了城隍庙,买了很多小时候才玩的东西。 古玩市场,淘到一只铜龟锁,对小草莓说了满怀歉意的肉麻话。 回去的时候,背着小草莓走,和他说《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他很喜欢我花了一个月织的羊绒背心,那晚我觉得似乎又回到了最初。 【10年2月21日】 小草莓依然很别扭,他还在介意从前,我想必须找个机会和他说清楚。 在柜子上放了他送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那只小狐狸收音机。找了个借口让他进来,随后打了电台的热线。 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小草莓哭了。 【10月2月22日】 我和楚卫国通了电话,和他说了些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的楚生的近况。 他没说什么,只让我元宵节带草莓一起去见他。 【10年2月28日】 终于到了这一天,我带着草莓去楚卫国那里。 只剩两人时,楚卫国和我开诚布公地谈了,但我们谁都无法说服谁。 是我有错在先,才让楚卫国的认可成为一种奢望,但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10年3月1日】 和小草莓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快。我开始期望和他能有进一步的进展,但百般挑逗未果。 【10年3月3日】 几人一起去了野生动物园。忽然觉得只和他肩并肩站在阳光下,都是一种享受。 王凯又做了窘事,锦峰却一点都没在意,看他这种向来精明的人那么夸张地宠一个人,忽然寒毛竖了一身。 【10年3月6日】 拿到了小宁拍的照片,翻拍当了桌面。 今天心情不错,和小草莓约定了某个特殊的日子,只希望时光如梭。 【10年3月7日】 谢轶庭没完没了地制造麻烦,幸好有小草莓在身旁,见到他的散热沟就什么烦恼都忘了。 【10年3月8日】 小草莓挑逗我。 【10年3月9日】 小草莓挑逗我。 【10年3月10日】 小草莓挑逗我。 【10年3月11日】 王凯的孩子出生了,程锦峰这一辈子算是陷进去了。 吃完饭回来,迷迷糊糊睡了会儿,直到小草莓悄悄在我脖子上挂了符。 忍不住压倒小草莓浅尝一口,啧……鲜嫩多汁,媚眼如丝。 【10年3月15日】 白色情人节,特意在树上挂了灯和费列罗,刚想有所行动月饼就摔折了腿。 从宠物医院回来的路上,小草莓说,我为他做的每件事他都记得,不用刻意做什么,一句家人就足够了。 原来小草莓这么容易满足,但我就是想给他最好的…… 因为我爱他。 第44章 草莓抱枕 楚生对着屏幕发呆,周瑞从没说过喜欢他,楚生也觉着两个人在一起,说不说都没关系,直到看到这行字才明白,自己有多渴望听到这句话。 这不是小女生的专利,而是陷入感情中的人都喜欢听的甜言蜜语。这字里行间的喜欢,是周瑞说不出口的。他写下这些点点滴滴,或许就是期望有一天楚生能看到。 楚生跑卫生间洗了把脸,贴着镜子看自己红了的眼眶,额头上一片冰凉。 “笨狐狸……”楚生喃喃道。 片刻后,回到电脑前,楚生敲着键盘一一回复了。 选择“保存”,再看了看屏幕右下方的时间,正好十二点整,要这时候周瑞打电话来绝对算得上是午夜凶铃。 但他那么晚不打,估计是忙得没时间或者已经累趴下了,于是编辑了条短信发过去:“有时间给我回个电话,注意休息,晚安。” 然后洗了个澡将手机搁在枕头旁享受着辐射睡了。 +++ 第二天一早,因为昨晚熬得太晚而睡到十点半的楚生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抓过手机。 没有……电话和短信都没有,楚生心中一紧,伯母的情况究竟危急到什么程度让周瑞都无暇和自己联系? 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刷牙洗脸后打了周瑞的手机,然而片刻后传来的却是标准化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楚生愣了许久才放下电话,周瑞习惯带着备用电池板,不可能是因为没电。想了想,楚生从手机通讯录里翻出程锦峰的电话。响了片刻后,电话被接起。 “喂?”声音中透着些疲倦。 楚生忙道: “程医生,周瑞有没有和你联系过?” 程锦峰放下正揉眉心的手: “没有,怎么了?” 楚生听程锦峰语气似乎周瑞并未和他提起过此事,难道是不愿忙碌的程锦峰为了伯母的事分心? “哦……没什么。”楚生尴尬地笑笑: “可能他手机没电了。” 随后又扯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周瑞是个很独立的人,能扛得住的就自己扛,这点和楚生很像。然而此时此刻,楚生却有些元不满这本让他引以为傲的共通点。 周瑞从一开始就不愿他参与到这件事中,是好意,却也让楚生觉得周瑞没把他当自己人,就这点日后是该和周瑞好好沟通一下了。 现在急也没用,无法联系到周瑞的楚生,决定用家务来分散注意力。 地板是经常擦的,楚生干家务不是因为需要或洁癖,而是因为这种在为家而付出的感觉很温馨。 看看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的地板,楚生决定还是先整理东西。 周瑞家如其人,看着外表光鲜,内里堆积得杂乱无序。楚生曾有过打开一个厨被里面砸下来的东西淹死的经验,于是每打开一个准备整理的大厨先往斜后方跳两米。 咻咻,眼前打开的厨门是放床上用品的,虽然堆得高,但还算基底稳健。 楚生将叠放得毫无秩序的床上用品一件件拖出来归类,全新的放一边,明显用过的放另一边等着晚上十点后开洗衣机洗。 掏到最里面时,发现了那个日记中出现的草莓抱枕。毛茸茸粉色的一大颗,抱个满怀……嗯……有周瑞的味道…… 楚生猫儿般蹭了蹭,就抱着不想放开了。 直到一瘸一拐的月饼顶着汤圆探进门来要吃的,楚生才抱歉地将抱枕搁到周瑞的枕头边。 喂完卿卿我我的两只毛球,楚生又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随后用昨晚的剩菜简单地烧了泡饭给自己吃。 下午抱着草莓睡了一觉,起来的时候夕阳橘红色的余辉正染在半边脸上,楚生扭过头,对着依旧杳无音讯的手机忽然生出些迷茫。 之前脑子锈了竟然没有想到,周瑞就算手机出了故障背不出楚生的手机号,难道连自己家的固定电话都不记得? 为什么不和他联系? 究竟出了什么事? 楚生握着手机,心也随着夕阳缓缓沉入无尽的黑暗中…… 第二天是前一天的复制,楚生一上午都在整理东西,随后在翻到自己藏起来的那些周瑞用剩下的紫色羊绒线和毛线针时发了会儿呆。 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伴随着温馨而来的却是随时可能失去的恐惧。 楚生去衣柜里翻出周瑞一针针勾出的那深紫色背心来到镜前,套在身上暖洋洋的,像一种无声的安慰。 试着对镜子笑了笑,想起前几天告诉周瑞自己小时候羡慕别人有酒窝就拿筷子戳了一晚上结果第二天肿了的事时,周瑞笑得快窒息的样子。 周瑞这人啊,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久了,什么事都习惯不露声色,连感情都被他搞得谍战似的,常常让楚生搞不明白他的立场。 即使在相处了许久已经显出些老夫老妻迹象的今天,楚生依然无法切实把握周瑞的想法,总觉得下一秒周瑞搞什么突击都不奇怪。 中午吃晚饭,楚生在沙发上小睡了会儿,便开始擦周瑞那两个黄花梨木雕花柜。周瑞虽然买的双层洋房,但里面的家具基本都是木雕的,只雕刻的样式并不繁琐,简介端庄,与更为现代的装潢搁一起倒也不显得突兀。 踩着凳子,擦到顶层时,又见了那个装着铜龟锁的锦盒。楚生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打开盖子,那只铜色的小乌龟静静地趴在丝绒的红色内衬中。 楚生将小龟拿出来捧在手里,沉甸甸的,带着绵延的凉意。 周瑞曾经说过,这个锁是送给楚生的,楚生却没有要,将它装进原来的锦盒搁在这最高处。 不是因为这龟锁太贵重,而是因为楚生想让这只小龟静静趴在上头见证两人感情的点点滴滴,赋予它超越用金钱衡量的原有价值…… 忽的,门铃声响起,楚生一怔,想着可能是周瑞,放下小龟就跳下了凳子。 然而打开门后,楚生却是讶然。 站在门口的竟然是许久不见的白晶晶。 白晶晶穿着很正式的浅灰色的裙套装,盘着发髻,打扮得很正式而雅致。但妆容也掩盖不了的黑眼圈却泄露了她的疲惫。 楚生愣了许久,才叫了声: “晶晶姐……” 白晶晶面无表情地看着楚生,半晌没说话。午后的阳光从她的侧面打过来,她的影子,正好延伸到那颗曾挂满费列罗的大树。 楚生望望那冒出无数新芽的树枝,再看了眼白晶晶,随后一言不发地退到屋里,给白晶晶拿了双新买的拖鞋。 白晶晶静静地换鞋,静静地跟着楚生来到客厅。 地板被两人踩出轻微的咯吱声,楚生觉着那举步维艰的重量统统压在心上。努力遏制住翻涌的情绪,楚生进厨房泡了杯茶,搁到白晶晶面前的茶几上。 白晶晶盯着渐渐沉到杯底的茶叶,像整理思绪,又像是在走神。 楚生交握着十指坐在对面静静等待着,其实他比白晶晶更不愿思考接下来可能交谈的内容。 摆钟“铛”地敲了一声,四点半了。 白晶晶对着那一口都没喝过的凉了的茶,终于缓缓吐出一句:“伯母的情况,很不好。” 楚生心中“咯噔”一下。白晶晶继续道: “查出来是心脏肿瘤……做了手术,但化验结果是恶性的……” 楚生一刹那将手指收紧到骨节发白。 其实,从周瑞那么久没联系他这一点,楚生便能多多少少推断出事态的严重,只是他没想到,会是这种无可挽回的结果…… 那个有些虚胖,走几步路便会喘气,但笑起来很和蔼可亲的老人……就这样,要一步一步走进那个他们无法触碰的世界了? 周瑞有多崩溃,楚生可以想象。 只有一面之缘依然不由自主地喜欢上这个慈爱热情的老人的楚生,此时心中的震撼,绝不亚于得知这个消息的任何一人,那么身为至亲的周瑞…… “周瑞在哪儿?”楚生倾身激动道。 此时的楚生,迫切想去周瑞身旁,想拥抱他,安慰他,陪他度过这最艰难的时刻…… 然而白晶晶没有回答,只是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般一字一句道:“我和周瑞……准备下个月完婚……” 第45章 交易 一尘不染的茶几玻璃将一缕阳光反射进眼里,楚生下意识地眯了下眼,再看对面时,那阳光在眼中留下的一大片光印与白晶晶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那一刹那,楚生真希望在那片白影消失时眼前的沙发也能重回到到无人状态,然而当画面渐渐清晰,白晶晶依旧穿着浅灰的套裙沉默地坐在跟前。 “只是走一个形式,不领证的。”白晶晶解释道。 这回轮到楚生盯着那茶杯发呆。 景德镇的骨瓷上绘着青灰的竹,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这套手绘茶杯,是周瑞从出差带回来的。算不上昂贵,两人却都很喜欢。 白晶晶沉默片刻,端起那杯子喝了一口,凉到心里的滋味并不陌生:“我和周瑞在大学里,曾有过一段感情。” 楚生看着那杯茶被放回原位,视线停留在白晶晶没有及时撤回的纤纤玉手上,《孔雀东南飞》里的那句“指如削葱根”就是形容这样的手指吧? 女子的柔美,是男子无法替代的……倒退到学生年代,正如如程天宇所说,白晶晶这样的美人是任何性向正常的男生的梦想…… “我曾经以为,和他是一辈子的事。他虽然自尊心很强性格也别扭,但待我无微不至……大二的暑假,他便带我回去见他的母亲……”说到这里白晶晶就顿住了,似在回忆,也似并无多说的必要。 楚生这才明白,原来当时伯母说的周瑞曾带回去的女生,不是卫婷,而是白晶晶…… “可快大四的时候,他和大他一届的汤晨杰公开比武,之后就和我断了联系,我心急如焚地找了他两天才明白,这算是把我让给了汤晨杰。” 楚生抬头看着白晶晶唇角的苦涩,终于现出些恰如其分的讶然。 “你也觉得很幼稚吧?”白晶晶勉强笑了笑: “我当时气不过,就真的和汤晨杰在一起了。” 楚生怔忡,想起周瑞日记里那句“其实我并没有多么记仇,只是厌恶那段回忆中的挫败感。”,难怪那天周瑞见到白晶晶,神色如此古怪。 那一场,周瑞定是输得一败涂地,自尊心被伤得体无完肤,就算对白晶晶的感情再深,这场难堪终是让他无颜以对地选择逃避。 白晶晶的选择,或许是情有可原,这种被当做物品被心爱之人拱手相让的伤害,任谁都无法保持冷静,只是报复一个人,除了得到短暂的快感与心理平衡之外,还能得到什么? 年少轻狂是经不起挫败的,心智不成熟的结果便是一段真挚的感情在恶俗的剧情中落幕。 现在楚生可以理解,为什么张司青说汤晨杰和白晶晶在一起的时候相敬如宾了。依汤晨杰的性子,喜欢白晶晶的成分可能远不及年轻好胜时的张狂。 多年后,当事人面对这段谁都不愿提起的陈年往事,是否多少会有些后悔? “晶晶姐……”楚生打断白晶晶的思绪,望着骨瓷上的水墨道:“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说明你为什么帮周瑞?” 周瑞毕业之后,该是与白晶晶再无联系,楚生不相信周瑞会在这种时候向白晶晶提出那么自私的要求,即使他是个孝顺的儿子。 而对一个女子来说,无论领不领证,这样一场婚礼无疑会给她的名誉带来损伤。白晶晶愿意用这种方式间接帮助周瑞,不会只是为了弥补一种遗憾…… 白晶晶望着楚生,久久沉默着。 楚生忽然想,或许那时白晶晶给他真嗣的资料的动机,也并不单纯……只是他太容易相信一个人,也把人心想得太单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僵持许久,楚生终是一笑道: “谢谢你晶晶姐。” 什么都明白了…… 白晶晶望着楚生淡薄的笑容,瞬间垮塌的高垒防墙压在心上让不堪重负的她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楚生已缓缓起身,一副送客的疏离模样。 白晶晶一叹,知道没有解释的机会了。 楚生倚在门口,看着这个强势却又温婉的女子融入午后的金色中……这祥和而美好的画面,就像一个故事的结尾…… 一个故事的结尾,也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只是换了主角…… 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光亮,随着时间一点一点为黑暗蚕食。直到饿得厉害的的月饼顶着委屈的汤圆过来咬了咬楚生的裤脚,楚生才回过神来。 喂了两个毛球,楚生将那杯茶倒进了水斗,在将水斗里的过滤网拿出来洗。 这是第二次了……却并没有第一次那样的手足无措。 或许是潜意识里,一直相信会有这样一天的到来…… 说到底,自己竟从没有真正信任过周瑞。做不到释怀,做不到忍让,这段感情,就算没有这件事的介入,也早晚会从内部崩塌。 楚生洗完澡,将自己扔在周瑞的床上。 对那股熟悉的气息,没有排斥,没有厌恶,抱着草莓浑浑噩噩地睡去,什么都不去思考。 第二天一早,楚生睁开眼,喂饱了汤圆和月饼后,便在网上查了个地址。 打好领带换上西装,拦了车来到摩天大厦的底楼。 抬头看一看,那大厦上密布的深蓝色的玻璃反光如此耀眼,会被居民投诉吧?楚生不怀好意地想。 踏着楼梯走到正门前,迎面一股空旷的气息,走在大厅里脚步都有回音。 前台小姐礼貌地微笑着: “先生您找谁?” “找谢轶庭。” 前台小姐依然维持着礼貌的笑容,但楚生从她有些僵硬的嘴角可以看出,她对自己这种初出茅庐打扮的毛头小子的这种口吻十分不屑。 “请问您预约了吗?”前台小姐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 楚生道: “麻烦您传达一下,楚生要见他。” 前台小姐对楚生如此肯定的语气不置可否,但若真有什么事耽误了她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于是拨通了谢轶庭秘书的内线号码。 片刻后,前台小姐放下话筒对楚生道: “八楼电梯出来左转。” 楚生走进空无一人的直升电梯。 手心滋出的粘腻,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对这密闭空间的心有余悸。 终于熬到八楼,楚生回头对镜子练了个笑容,随后抬头挺胸地踏出了电梯。 左转,一间套一间的总经理办公室便呈现眼前。楚生很阿Q地想,这是家大公司,虽然你谢轶庭名义上是总经理,但说到底,他还是个打工的,就这一点来说,他和自己并无区别。 办公室外,坐着职业套装的秘书。 秘书小姐看了楚生一眼站起身,笑得比前台小姐自然多了:“您这边请。” 楚生对秘书笑笑,便跟着她走到一扇门前。 秘书礼貌地敲了三声门: “谢总,楚先生来了。” 隔着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秘书小姐对楚生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楚生深吸一口气,转开门把走进去。 啧……工作中的男人啊! 楚生望着那落地窗为背景的办公桌前干练精明的谢轶庭感叹。 之前去面试的是分公司,偶然遇到了去视察工作的谢轶庭。这总公司气派却也异常压抑,所谓高处不胜寒,能抗住的也只有少数几只老狐狸了。 谢轶庭交叉着双手搁在桌上,饶有兴致地盯着楚生,却不说话。 楚生毫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坐,谢轶庭的目光也跟着楚生的身形做了调整。 “我觉着我很像吹木笛的印度阿三。”楚生扯了扯领带:“您就像篮子里闻乐起舞的蛇。” 谢轶庭笑了,向后一靠道: “瑜伽修行者到访,给中国朋友带来了什么?” 楚生也往后一靠: “想必消息灵通的谢总已经知道周瑞下月完婚的消息了吧?” 谢轶庭不说话,只是嘴角抿了抿。 楚生盯着老狐狸的眼睛道: “我想作笔交易。” 谢轶庭俯视着靠在沙发上的楚生,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请谢总将这次的竞标让给周瑞。” 谢轶庭挑眉,似乎没料到楚生会提出这个要求。 “照道理,我该无间周瑞是吗?”楚生观察着谢轶庭的表情道:“但其实谢总猜对了一半,我的目的是一样的。” 谢轶庭轻轻转动右手的银戒,语带玩味地“哦?”了声。楚生看大鱼上钩了,便也不卖关子,单刀直入道:“将这次的竞标让给周瑞,作为结婚贺礼。并且让他知道,这是我与你的交易。” 谢轶庭听完后笑了起来: “你这是‘空手道’?” “就是空手套白狼。”楚生肯定道。 谢轶庭沉默片刻,起身绕到楚生跟前,捏住他的下巴: “来消遣我?” 谢轶庭手上的力道并不大,却满含威胁。 楚生迎着谢轶庭的逼视: “其实谢总对我一点兴趣都没吧?只是因为我和周瑞那层关系……” 谢轶庭面无表情地盯着楚生,一股森然的阴气宛如吐着信子的蛇。 “您不觉得,在精神上挫败周瑞,比在生意场上夺得些蝇头小利要更有成就感吗?” 谢轶庭缓缓松开手,与楚生拉开一段距离道: “巧舌如簧。” 楚生毫不介意谢轶庭的态度,揉揉下巴道: “过几天我就会离开这里,我会事先告诉周瑞,我送了他一份大礼。” 周瑞的思维两人都是明白的,一旦楚生暗示在先,谢轶庭这礼一送,周瑞定会将两者联系到一起。退一步说,就算不是周瑞,任谁都不会相信像谢轶庭这样的人会将快到手的肥肉拱手让人。 谢轶庭沉默地看着楚生,楚生却不愿与他多耗,看了眼挂钟起身道:“我只是个打酱油的军师,究竟如何行事,还要看将军自己了……”说着一拱手:“告辞。” 走出摩天大厦时,楚生回头望了眼。那高耸入云的建筑傲然挺立着,宛如自己的脊背。 然而谁又知道,这强势背后或许只是欲盖弥彰的摇摇欲坠? 这是最后能为周瑞做的了,楚生自嘲一笑。 从此你我陌路…… 两不相欠…… 第46章 释然 楚生拦了车,正好是午休时间,于是拨了个号。 握着手机,那“嘟嘟”的忙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响了八声,正打算放弃的楚生猝不及防地听到一声“喂?” 楚生的心一下悬了起来,抓着座位上的白色罩布半晌,方硬着头皮喊了声:“爸……” 对方也沉默了,似乎对这个血浓于水的称呼有些陌生。 楚生感觉仿佛被置于密闭的空间内,任何声响都得不到回应,一片漆黑中,无助感渐渐将意识吞没……楚生忙按下按钮让风灌进来,这才发现额头竟沁出些汗来。 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头脑清醒,楚生望着飞速倒退的风景努力控制住情绪道:“我想和您谈谈……” 来到约定的茶室,隔着马路就见到靠窗坐着的也不怕人认出来的楚正卿。那刚泡的茶还冒着热气,将楚正卿的侧脸烘托得有些朦胧也有些遥远…… 多少时间没好好看过这个世上至亲的人了,小时候总被他宠着溺着,长大了也惯性地要求他无条件地接受自己的一切。但原来这种任性和蛮横的特权是拗不过世俗的眼光的,楚正卿的官再高,在楚生面前,他也只是个希望儿子平凡过一生的父亲。 楚生回头想想,当时指责楚正卿为了前途而剥夺他追求幸福的权利不过是种借口,说到底就是要父亲保持对他无条件的包容,独子的撒娇而已。只是没想到,楚正卿真就这么将他逐出家门了。那一场不欢而散,让从未与人较过真的楚生平身第一次拉下了脸。 楚生望着那个侧影,收紧了手指又松开,待第三次绿灯亮,终是迈开步子随人流涌向对面。 笔直地走进去,戴着职业化笑容的小姐迎上: “先生几位?” 楚生简短道: “找人。”随后便径直走到楚正卿的跟前。 “爸……”当面的这一声,叫得有些生涩。 楚正卿没有抬头,只骨节敲了敲桌子,示意楚生坐下。 楚生乖乖坐到椅子上,小学生般双手搁在膝上背挺得笔直。楚正卿也不去看楚生,就那样沉默地坐着,视线始终落在茶壶上。 楚生对这种局面觉着尴尬,也对这种疏远觉着烦躁。斟酌半晌,终是开口道:“我很后悔当时对您的态度……但我不后悔当时的决定。” 习惯了不露声色的楚正卿对着儿子如此肯定执拗的语气与倔强的眼神,忽然觉着有些无力。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这毕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希望您能让我自己解决。” 听完这话,楚正卿终于明白楚生为何非要约他在外面谈了。在公共场合,再有什么情绪也只能克制。楚生这话,总结一下就是指责楚正卿之前的插手并要求他以后的袖手旁观。 “怎么解决?”楚正卿压下不满试着用楚卫国说的所谓平等的方式和楚生对话。 “过两天我想去北京看看我同学。”托词而已,散心也好逃避也好,只想暂时离开这个地方。 楚正卿知道楚生心思,沉默片刻只道: “什么时候回来?” 楚生一听这意思是同意了,有些意外的同时也如释重负:“一两个月吧……” 楚正卿抬头看了眼这个许久不见的在社会上磨砺出些许内敛的儿子:“回来后有什么打算?” 楚生想起当年刚毕业时的自己因为不肯听从楚正卿的安排执意去闯一番事业而与楚正卿产生的争执,苦笑了一下道:“还不知道……” 说不定那里合适就在那里发展了,但楚生绝不会将这番话告诉楚正卿。 被保护得越多,越渴望不被控制的生活。这个城市有着楚正卿的天罗地网,楚生干什么都是在楚正卿的眼皮底下,总有些翻不出五指山的无奈。 楚正卿也不追问,只是摩挲着茶杯道: “你出生的时候……脐带绕颈,险些夭折。” 楚生一怔。 “那段时间我公务繁忙,很少陪你母亲去做检查……”医院的失职是一方面,但更多的,还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难辞其咎。 楚正卿的语气很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楚生却觉着,这每一句都沉重得仿佛能在心中撞出回响,许久才回味过来。 这事,谁都没和他提过,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名字真就如楚卫国说的那样是希望他生生不息。原来自己曾在没有记忆的时候在鬼门关走过一回,这个名字更多地承载的,是一种歉疚与后怕…… “这不是您的错。”楚生缓慢而坚定道: “我很感激您把我带到这个世上并养育成人……现在该是我回报的时候了,只是有些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楚正卿被楚生这一番抢白弄得无言以对,他告诉楚生这些,并不是希望楚生原谅什么,而只是想坦诚一下自己多年来的一个心结。 毕竟领导做惯了,到了家里角色常常转换不过来,以命令的口吻去对已经长大的孩子,自然无法好好沟通。 所以说到底,楚生的性向只是父子不和的导火索而已,那多年来的积怨都在这一场争执中爆发出来,使得养育楚生多年却被指责的楚正卿怒不可遏,直接将楚生赶出家门。 “我会努力干出一番事业的,至少不让您丢脸。”楚生又补充道。 楚生小心翼翼的样子和坚持用敬语的态度让楚正卿心里很不好受,人在愤怒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说楚生给自己丢脸,只是互相伤害时的一句无心之言,没想到楚生一直记着…… “做父母的……只希望孩子平平安安的……”楚正卿说得有些艰难。 当了公众人物,表达情绪的机会不少,但真正说出口的所谓“高兴”“激动”都是场面话,已经忘了怎么在家人面前丢弃伪装展现真实的一面。要不是弟弟楚卫国隔三差五地和自己交流,可能永远也不会反思自己对待楚生的态度。 楚生望着在电视上口齿流利此时却有些舌头打结的楚正卿,忽地笑了:“爸……我们都挺小孩子气的。” 直到那么晚才明白,家人之间是没有计较的,如果当初两人都及时刹住,放下固执己见好好沟通,也不至于造成那么久的隔阂。 楚正卿望着微笑着的儿子,一时间也满是感触。其实释然只要踏出一步,两人都太固执了,这也是父子过于相像的悲哀吧…… 茶室的钟指向了十二点半,楚生打破这种带着些暖意的沉默道:“那我先走了,到北京和您联系。” 楚正卿点了点头: “不吃饭?” “约了朋友。” 楚正卿嘱咐道: “别挑食。” 楚生笑了: “那您也少抽烟。” 楚正卿愣了愣,随即也绽开个笑。 那笑很淡,却是媒体上常见的格式化的笑容截然不同…… 带着“不适合就回来”的嘱咐,楚生踏入了熙熙攘攘的大千世界。 这些步履匆匆的人们都在为了生活忙碌着,但一到下班,纷纷匆忙往家里赶。 所谓倦鸟归巢…… 家,无论何时都是敞开着的。 恍惚间,又想起小时候,还很年轻的楚正卿夹了一筷子青菜哄骗撅着嘴的楚生吃…… 其实小小的楚生并不是真那么讨厌青菜的苦味,只是喜欢看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的父亲,温言软语地哄他…… 孩子嘛,都是要哄的…… 无论大的小的,还是上了年纪依旧别扭的…… 楚生望着枝桠间嬉戏的一群小麻雀笑了。 第47章 登机 楚生绕道去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随后回到周瑞家,打了个电话给远在北京的曾经的大学室友顾天华。 所谓物以类聚,大学时代的三个室友中,就属顾天华和楚生关系最铁。 其实一开始,楚生觉着顾天华这人挺傲的,跟谁都保持着良好的带着距离感的关系,但却没有真正和谁交过心,很有些自命清高的意思。 后来才发现,顾天华不过是在交朋友方面比较谨慎,这种谨慎过了点,就仿佛是在挑剔。楚生很荣幸,有些过于天真却毫不造作的自己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顾天华大学毕业后便回到北京发展,两人虽然很少联系,但楚生却知道顾天华是那种你只要一个电话过去他一句话不多问便替你打点好一切的对挚友掏心掏肺的外冷内热的人。 挂了电话,楚生心里略带期待。有家人的支持和朋友的照应,总觉着在另一个城市的未来不再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的了。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礼,想了想,还是没把要走的事情告诉卫婷和张司青。 这两人都是冲动型,只不过一个冷冲动,一个热冲动。卫婷很可能面不改色地雇一帮亡命之徒把周瑞做了,而张司青则会直接提着菜刀冲过去和周瑞决战于乡间的小路上。 于是楚生只和楚卫国将事情说了下。 楚卫国之前去过日本,一直很支持年轻的时候出去闯闯,听楚生这么一说,倒是最积极的一个,当晚就帮楚生订了机票送过来。 楚生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周瑞家接待叔叔,说里面坐什么的都显得格外尴尬。幸好楚卫国也没多停留,票子和旅行箱给了楚生,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周瑞的事半个字没提,倒是为楚生与楚正卿的弥合表现出满满的欣慰。 楚生盯着手里还带着些体温的票只觉得心中也暖洋洋的,婶婶远在国外搞科研,叔叔楚卫国到现在都膝下无子,所以楚卫国基本上就是把楚生当自己孩子看待的,只是少了一份苛刻,多了一份宽容。 楚生非常感激这位叔叔从小到大给他的关怀与引导,要不是他在父亲和自己之间调和,还不定父子俩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机票上的日期是后天,周瑞……应该是不会那么快回来的。这两天便好好整理整理东西,也顺便调整一下心情。 第二天,楚生整理整理,将旅行箱填满,然后和两个小毛球们在沙发上搂抱成一团。真舍不得啊…… 曾经在小区里听一个遛狗的女孩说,养宠物最主要就是为了求个心理平衡。在外面,要使劲讨老板和客户的欢心,回到家,有个小可爱使劲想讨你欢心,一天的委屈与疲惫便消了一半。 楚生当时听着只觉得心酸,是什么把外表光鲜的都市人逼得那么卑微? 然而在社会上混了两年才明白,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楚生至今能保持着不折腰,并非是他多坚持原则,而是有个够硬的背景。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踏板效应”,在下面挤车时总希望车上的人再腾出些空间好让自己上去,等上去了又希望后面的人不要再上来。 这种截然相反的心态,就和立场有关。所以楚生这种生在官家的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根本没资格评论那些靠自己实力默默奋斗的人们。 直到汤圆宝贝用小爪子挠楚生的拇指,楚生才发现自己想远了。 将圆滚滚毛茸茸的汤圆捧在手心,楚生替他摆正脖子上挂的符道:“我走以后,你要好好对月饼。忠犬攻不是非要配女王受的,怎么相处是你们的事,能否长久也是你们的事……”亲了亲汤圆毛茸茸的额头,将它交还到月饼怀里。 月饼似乎明白楚生这一动作的慎重,小心地将汤圆拱进肚子柔软的毛毛里,然后舔了舔楚生的手。 “谢谢。”楚生感激地摸摸月饼。 目光一转,正好对上柜子最上层的那只趴在盒子边的铜龟,上次白晶晶突然到访,楚生便没来得及放回去。 照道理说,恋人决裂后都不愿看到曾今的物品,做得决的甚至会把定情信物归还给对方。但楚生却觉着这不过是种幼稚的行为,哪怕将所有承载者回忆的东西都销毁,对彼此的感情难道就能随之湮灭? 即使白晶晶来过以后,楚生看着床头柜上两人微笑的相片依然会觉着温暖,因为还爱着周瑞。 这一点,哪怕周瑞当面问他,他也会坦然承认。 只是对于周瑞这次的决定,理智上能够理解,感情上无法接受…… ++++ 楚生早早爬起来,最后一次喂了月饼和汤圆,随后搂抱了他们许久。 吃了几片面包,穿上外套,楚生最后环顾了一下这个承载着太多记忆的“蜗牛壳”,随后在月饼和汤圆疑惑的目光中,拖着行李走出门去。 把早就存好的消息发给了白晶晶,那把即使冷战都未曾离身的磨得有些光亮的钥匙被埋在了那颗曾经挂满费列罗的大树下。 飞机是早上九点三刻的,行李箱已经托运了,楚生提着个运动包坐到候机室冰凉的长椅上,分别打了卫婷和张司青的手机,告诉他们自己打算去北京散散心。 卫婷似乎在外面,背景有些嘈杂,听了楚生的话,她理所应当地认为楚生是和周瑞一起去的,鄙视了楚生打电话来炫耀的目的并嘱咐楚生多带点些小吃和照片回来后便挂了电话。 而刚送小宁到校又回来睡回笼觉的张司青则显得比较理智,卷着被子问楚生是一个人去的还是和周瑞一起去的,楚生说一个人去的片刻后,张司青猛地跳起来冲到厨房去提菜刀,楚生忙在电话里澄清说并不是张司青想的那样。 “那到底是怎样?”张司青握着刀柄问。 楚生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本来只是想绕过去的,没想到张司青会问到这个份上……这时候再忽悠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了,等日后张司青知道了真相定是要暴跳如雷的……楚生思虑片刻,终是如实道:“周瑞要结婚了……” 张司青静默片刻后,冷静地放下有些钝了菜刀,选了把锃亮的西瓜刀。楚生一听动静忙在电话里喊:“你先听我说完!!” 张司青念了好几遍金刚经才努力保持克制,但听楚生原原本本地说完,张司青却傻了:“我姐姐?” 楚生“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张司青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踱到第五个回合将西瓜刀往茶几上一扔,“哐”的一声:“媳妇……你要相信我,我真不知道他们那点破事!!” 楚生一叹道: “我知道……” 张司青他还不清楚吗?他要知道的话,一开始就不会纵容自己对周瑞有一点点心思。 得到楚生这一声的回应,张司青更为懊恼了: “他们这不耍着你玩吗?走个狗P的形式?说得不敬一点,等那位老太太去了,先不说我姐怎样,周瑞那混蛋能拉得下脸和我姐提离婚吗?他能吗?” 楚生语塞,他自然想到过这一点,但也正是因为预见到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才会那么坚决地选择离开。 张司青听楚生不说话,心里憋得一股气也瘪了下去。 从一开始他就不看好周瑞那个墙头草,但看楚生对周瑞那么情深意切的样子也便不法海了,只是他没想到,原以为也对楚生真心以待的周瑞竟然那么突然地就劈腿了,还是和自己的姐姐…… 这让张司青在为楚生觉着不值的同时,也为姐姐的行为感到歉疚与尴尬……这种局面,叫他情何以堪? 楚生却丝毫没有怪他的意思,只道: “红包的钱我打你账户里了,替我祝福他们吧……” 张司青一听,眼眶红了: “媳妇……” “你知道我的。”楚生打断道: “当初我选了,就做好了应对所有结局的准备……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但我并不后悔……” 广播里传来中英文的登机提示,楚生看了看手中的机票,轻声说了句“再见”。 第48章 帝都一日游 手机已经关机,不知道白晶晶有没有收到那条消息。消息里交代了埋钥匙的位置以及照顾汤圆和月饼的注意事项。走之前给两只小家伙准备了三天份的食量,应该是够的了,至于钥匙……周瑞多数是已经给过白晶晶了。 很幸运的,是晴天,从飞机上俯瞰连成一片的,仿佛置身于蓬莱仙境。 上次坐飞机还是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母亲还在,全家唯一一次一起去旅游……当时只记得翠绿的山,碧绿的水,长大以后才知道那是桂林。 然而当时在桂林照的全家福自母亲去世以后一直被压在相册的最底层。偶尔放学早了,会发现父亲一个人在书房翻相册,那落寞的神情让楚生不忍多看,唯有轻轻带上门。 其实楚生知道,楚卫国那么多年一直不结婚,主要是为了自己,但这种拖累父亲的认知是楚生很不愿背负的……楚生也希望楚正卿能按自己的意愿活着,而不是时刻将他当做生活的重心。但显然,是事与愿违了。 不管楚生是否愿意接受楚正卿付出的方式,楚生都下决心是要回报楚正卿,只除了和女人结婚这一条,他万万做不到。 想着心事的楚生被无了云层阻隔的阳光晃了眼,拉下塑料隔板,遮住窗外的景色。闭眼养神片刻,却是不自不觉睡去了。 待耳膜被震得疼痛再睁开眼,飞机已经刺破云层准备着陆了。 楚生揉揉眼,抬起塑料隔板往外看。这俯瞰的角度,将比电视里看到的更为真实而壮观的画面尽收眼底。 那清晰的河道与庞大的古建筑群,让楚生叹为观止。如果说魔都是个时尚之都的话,帝都便是更多了些人文的气质。 飞机离地面距离越来越近,那蚂蚁般的人群国航也渐渐清晰起来,人口密集这点倒是和魔都不相上下,楚生一叹,大城市里想要生存下去必须是要顶得住压力的。 周身一震,飞机着陆了。 等了将近半小时才终于走出了机舱,国航的效率啊…… 去取了行李走出来,开了机准备联系顾天华,却下看到一条白晶晶的回复:“我会好好照顾它们的。” 那个动物的“它”看在楚生眼里有些刺眼,但又觉着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毕竟在他人眼中,他们就只是宠物而已…… 停下脚步检视一下又泛上来的苦涩,努力告诉自己,已经到了全新的环境,那些人和事,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重新振作来到约定的出口,一身休闲装的顾天华已经等在那儿了。 两人一对上眼,还没说话就都笑了。 “你沧桑了。”楚生道。 顾天华摸了摸胡渣,笑着将楚生的行礼放进自家车子的后备箱:“北京流行粗犷。” 楚生笑着被他推进车里: “最近混得怎样?” “开了个小公司。”顾天华将车钥匙插进孔里。 “哟!大老板!” 顾天华不好意思地笑笑。 “做什么的?”楚生很为大学时代的这位挚友高兴。 “做广告。”顾天华道: “知道广告最大的贡献是什么?” 楚生摇头。 “它推翻了吹牛不上税的谬论。” 楚生喷,推了顾天华一把,顾天华笑了。 接下来楚生的心情都挺好,总觉着能自我调侃的人往往更能立足于这个社会。就像张司青说的,谁任蒸(认真)谁就熟了,要顶得住压力,心态很重要。本来不善于或者不屑于交际的顾天华能那么自然地幽默着,让楚生觉着很欣慰。 顾天华家里条件还是可以的,但他却完全没有二世祖的样子,可见书香门第的教育是非常成功的,毕竟任何一个孩子来到这个世上都是一张白纸,那种抱怨着“我的孩子怎么会这样”的父母多数是没意识到自己对孩子教育的责任。 顾家二老都去西安旅游了,顾天华便没有带楚生去自己冷清的家里,而是带他进了一个环境很不错的小区,电梯来到一幢高楼的第十七层。顾天华掏了钥匙开门,替楚生将行李拉进去。楚生看了那两室一厅的一尘不染的居室便愣住了。 顾天华和楚生简单介绍了一下房间的布局以及一些新买的日常用品的安置地点,然后将钥匙塞到楚生手中。 楚生对那冰箱、微波炉、空调、电脑等等家电一应俱全的居室哑然半晌道:“我……我给你房租……” 顾天华斜着眼看他: “我去上海你会把我扔宾馆?” 楚生想想也不会,自己家里也有客房,朋友好不容易来一次,待客之道自然是要周全的。 顾天华看他那认真思考的样儿就笑了: “你好好住着吧,我们家不缺这点钱。你先休息一下,晚点我来接你吃饭!” 楚生看顾天华说得坚决,也不好意思推辞。唯有嘟囔着“又不是包养”,红着脸将顾天华送到了门口。 等顾天华走后,楚生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行李。本来带的东西就不多,顾天华又给他将基本的东西都备齐了,没一会儿便收拾妥当。 楚生脱了外套坐在柔软的床上,掏出手机给父亲和叔叔报平安。 叔叔楚卫国在电话里有些欲言又止,楚生也没追根究底,和他聊了几句便挂了。 多是和周瑞有关的事吧……楚生想。 坐起身,拉开米色的窗帘往下看,这个带着些昏黄的同样繁华却陌生的城市,让楚生觉着不过是从一个牢狱逃到另一个牢狱之中,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若有一天,自己能亲手解下心的枷锁,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或许那时候,自己会回到家,和已经退休的父亲一起过落叶归根的生活。 或许那时候,自己会成个家,和温柔贤惠的女子一起过平凡无奇的生活。 或许那时候,不愿被安排人生的年轻人已拥有一颗不愿在漂泊的心,只想安定下来,求一方宁静…… 想到这儿,楚生发现自己文艺了…… 前途未卜的日子,充满了期待与兴奋,静下来却又觉着有些迷茫…… 顾天华没有让楚生迷茫多久,五点不到便过来接楚生吃饭。 顾天华带楚生去吃的是地道的北京烤鸭,楚生虽然有些挑食,但却是典型的食肉类动物,做了四年室友的顾天华自然是了解他这一本性的,点的菜都颇合楚生胃口。 饭后,顾天华又拉着兼具甜品控的楚生去吃港式甜品,把楚生的肚子吃得圆滚滚了才载着他往“金丝笼”去。 一路上,楚生得知顾天华特意腾出两天时间来陪自己游玩北京,非常过意不去,毕竟顾天华的公司才刚起步,于是讨价还价到一天半。 约定了第二天来接楚生的时间,顾天华最后检查了一下安全措施便离开了。 楚生也累了,洗完澡冒着热气地就躺床上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手机闹钟将楚生吵醒,楚生揉揉眼坐起来,看到完全陌生的环境一时反应不过来。半天才回味过来,这是在北京。 洗脸刷牙,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将今天要带的东西收进运动包里,蒸了几个冰箱里的奶黄包又喝了杯牛奶,便算是打点妥当。 顾天华稍稍迟到了会儿,和楚生抱怨了一番北京交通拥堵的现状,楚生边拎着包跟着顾天华出门边开玩笑道:“你这是没见识过上海拥堵的情况,挤不上去那根本不算挤,上去一个下来一个,那才叫‘饱和’!还有你听说过堵地铁吗?上海地铁早高峰可以一直停在那儿一动不动,所以啊!我预言,第六次物种大灭绝绝对是因为上海地铁八号线!” 顾天华被楚生这一番话给逗乐了: “那把八号线送给棒子国呗!” 楚生笑了: “人家发明了光和热,还在乎你一地铁?” “那他们在乎什么?” “孔老夫子和机器猫……”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调侃着,踏上了游览北京的旅程。 顾天华的计划是一天之内由北往南,依次去雍和宫、北海、景山、故宫、天安门。 楚生挺兴奋的,每到一处便指使顾天华给他拍照。顾天华一边说他臭美一边找各种角度给他“咔嚓”,回放一下,楚生非常满意。 “来北京旅游一直是我的梦想。”前往下一个景点的时候楚生感叹。 顾天华有些纳闷: “来一趟不是挺方便的?”怎么就成了梦想? “因为我有空的时候,我爸总没空。”尽管在很小的时候就约定了,但至今未能实现。楚正卿的忙碌常常挤占了私人时间,让小小的楚生因为不断推迟的北京之旅而不满抱怨,等到大一些了,便不再提这样的要求。 “那你今天先探探路,下次带你爸一起过来呗!” 楚生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很矛盾。一边希望家人将他当成一个成人来看待,一边又无法脱离惯性的依赖思维。 其实,从工作开始已经济独立了,有足够的能力带父亲一起来实现儿时的诺言,没时间只是个借口罢了,人生的任何阶段都有忙不完的事。这次回去,一定要说服父亲和叔叔一起来北京玩一次。 下定决心的楚生感觉轻松了不少,接下来游览的景点也都认真拍照记录并且咨询了顾天华不少问题。 顾天华笑他: “怎么?要带女友来啊?” 楚生摇摇头,有些心酸地转移话题道: “你怎样?有伴儿没?” 顾天华一叹道: “这种事说是说宁缺毋滥,但有时候真挺迷茫的……你说,这世上真能找到一个和你真心相爱的人吗?” 楚生想了想道: “找个真心相爱的不难,难的是相处……” 周瑞也曾说过,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光有感情就够了的。 世事难料,能共患难却不能共享福的,能共享福却不能共患难的多了去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今看来,倒更像是一句希冀。 顾天华看楚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猜他又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忙转移话题介绍下一个景点。 楚生站在景点的人山人海中,忽然觉着,也许再遇不到一个可以相濡以沫的人了…… 绝望,一点点地蚕食紧绷的笑容…… 顾天华是个挺会察言观色的人,觉着楚生有些萎靡,便拉着楚生去九门小吃。 楚生因为家里教育的关系,路边摊大排档甚至门面小一点的店都是从不光顾的,这让他很幸运地逃过了几乎无处不在的地沟油,但却少了很多学生时代的乐趣。 顾天华带着楚生,一路将爆肚冯、年糕钱、羊蝎子吃个遍。满肚子的美味倒真是将楚生体内的消极情绪挤出去大半,怪不得人家说美食能带来愉悦,楚生啃着滋阴补肾、养颜壮阳的羊蝎子,觉着生活还是很有盼头的,起码此刻,他觉着原始的满足。 忽然想起大学里学的马斯洛人类需求层次理论,那是个金字塔型的需求结构,最底层的是生理上的需要,其次是安全上的需要,再次是感情上的需求,随后是尊重的需求,最高层是自我实现的需求。马斯洛认为一般来说,只有在较低层次的需求得到满足后较高层次的需求才有可能得到满足。 现在想想也不尽然,毕竟人的行为除了受现实需求与欲望的驱使外还受信心、信念等的影响,而“尊重”也很难做为一项单独的需求来看到,很多时候,尊重是包含在其他几项需要里的。还有就是,人在满足低层次的需要以后可能会去追求高层次的需要,但也可能在高层次需求的基础上去追求低层次的需求,比如西方所倡导的“博爱”,比如孔夫子所倡导的由已推人的“仁”,这就是去除单纯的私念而去实现人类共同目标的一种心理基础。 楚生将这些思考告诉了一边正喝汤的顾天华,顾天华险些将汤喷个满桌。 “楚生小同志,英特纳雄耐尔就靠您来实现了!” 楚生笑了。 是啊,平凡无奇的小人物,多数只关心自己的命运,这没有什么狭隘不狭隘的,只不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一步步来而已。 吃饱喝足,顾天华将楚生送回去。楚生一路上嚷着腰酸背疼腿抽筋,强烈要求明天上午的活动改为睡懒觉,顾天华知道楚生这是在替他节省时间,也不点破,反正楚生这次不会那么快回去,要玩有的是时间。 顾天华将买的一堆小吃给楚生分类放好,嘱咐他别睡得太晚便离开了。 楚生脱了外套懒洋洋地躺倒在床上,想着快些去洗个澡再睡,却怎么也不想动。这就像双休日早上明明醒了却还赖床一样,可惜现在没有人会再捏着他的鼻子逼他起床了。 手机关机了一整天,不知道现在伯母怎样了,好想偷偷回去看看她,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 之前有给汤晨杰发过消息,让他千万要看好冲动的张司青,应该不会有事吧?真有些后悔告诉张司青…… 卫婷现在应该已经收到白晶晶的请帖了吧,会惊讶吗?还是她早就知道白晶晶和周瑞的那段过去…… 还有谢轶庭那只老狐狸…… 楚生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随后在一阵门铃声中惊醒过来。 疑惑地转过脑袋看看,才过了十几分钟……难道顾天华忘了什么东西? 楚生喊了声“来了”,便晃晃悠悠地穿过客厅。 然而打开门看到站在跟前的那人的一刹那,楚生只觉着全身血液都凝固了,结成块堆积在心口,让人透不过气来。 隐在楼道中半明半暗却棱角分明的脸,以及那双一瞬不瞬地盯着楚生的眼,与记忆中的那一瞬重合,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楚生惊得条件反射地就想合上门,却被他眼明手快地将手卡了进来。 楚生怕压到他的手,动作顿了顿。只那么片刻的犹豫,便被他反客为主地掰开门,一步上前将楚生搂进了怀里…… 第49章 木头君的思维 行李箱掉在地上,楚生被环绕在那熟悉的气味中,大气都不敢出。 没有时间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一股酸涩已经翻涌上来将理智尽数淹没。 这么多时间以来的委屈与歉疚,伴随着童年的回忆纠成个结。这种郁结于胸的苦闷,总在最幸福的时候冒出头来提醒着楚生,他的快乐是建立在谁的痛苦之上。 张司青曾说过,楚生是个善良的人,善良到有些可恨。 楚生之前从不认同这句话,直到真嗣离开以后。 是自己的优柔寡断,才使得这个真心以待的人走得那样痛苦而绝望……那句“我不快乐”日日都蚕食着眼前的安逸。 而现在,他回来了…… 这个总默默守在楚生身旁胜似亲人的男子回来了……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地温暖,让楚生觉着安心,却也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好不容易下决心抛开的过去,如此轻易地就追到跟前,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就缴械投降。 楚生当时脑中只想着,不要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无助,想告诉他自己已回忆起童年的种种,想告诉他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自己同等的痛苦与迷惘…… 然而和周瑞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曾一度将他遗忘……这种薄情寡义,让楚生觉着自己完全没有立场请求他的原谅。 感觉到楚生的动静,真嗣稍稍拉开些距离。不出意料地看到楚生的泪,却并未伸手擦拭,直到那泪溢出眼眶,顺着下巴滑落,在地上留下点点水渍。 总觉着这积累了许久的情绪,便是一种在乎的证明,让真嗣这些日子的痛苦不堪,得到了些微报复的快感。 毕竟楚生还可以哭,而回到日本的自己,在周遭一片苛刻的注视下,只能挺直了脊背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白天顶着压力费尽心思去经营家族企业,夜里又被那些历历在目的回忆与挫败感反复纠缠成梦魇。 有时候真嗣会想,是否是当初逼得楚生太紧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然而对楚生毫不顾虑他感受的决定,却又找不到替楚生开脱的理由。 这般日夜的煎熬让真嗣身心疲惫。没人能懂他的苦涩,更没人能容许他丝毫的软弱…… 渐渐的变得强硬而武断,以无坚不摧的模样将脆弱掩藏起来。 然而那个夜晚,楚生的一通电话又将他逼到了崩溃的边缘。那若无其事地说着新年快乐的语气,让真嗣一股恨意泛上来。 怎么会快乐…… 怎么会快乐?! 对着这个仿佛毫不自知的罪魁祸首,真嗣报复性地回应让他再也无法伪装下去。满意地听到他怔愣当场的沉默,果断地挂了电话。然而报复之后的空虚,又如黑洞般将真嗣吞没……后面的几天都无法安然入眠,常常觉着听到电话响,冲过去才发现不过是臆想…… 不得不承认,还深爱着这个人…… 童年时的渴求延续至今,仿佛是为了弥补当年的缺憾。然而多年后才发现,即使保留卑微的期盼也已经找不到那最后一块拼图。 最后一块拼图,就握在楚生手中,他却不肯摊开手,将真心交付。 在这世上,若没有自己还执拗地记着当年的所有,也许那一场懵懵懂懂的曲终人散,便如同梦境般仿佛从未发生过…… 真嗣拨开楚生贴在脸上的刘海,对上他朦胧的眼。当初,就是这双眼中的通透的让人心生向往,却又求之不得。 被真嗣冰冷的手指触碰,楚生并不明显地颤了颤,吸吸鼻子抬头看他。 对上眼,真嗣却立刻别过头,捡起行礼关上门,拉着楚生往里走。楚生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乖顺地被牵着,悄悄观察真嗣的脸色。 又是这种让人摸不透的面无表情……似乎他在想什么,全没有必要显露在脸上让人知道。 走到卧室的时候,真嗣放下行李,在月光下回过身来,静静看着楚生。 努力控制住情绪的楚生以为真嗣要说些什么,然而真嗣只是注视着他,并没有说话。 这种突然而尴尬的久别重逢,似乎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打破沉默。 楚生猜,真嗣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才会来这里,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僵持到最后,还是真嗣先开了口: “生,叔叔,告诉我……” 楚生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时候楚卫国欲言又止是因为真嗣!虽然知道叔叔是为自己好,但这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事吧?叔叔他…… 还未等楚生反应过来,真嗣已转过身去打开行李箱: “这里住,可以?” 楚生条件反射地就点了点头,随后才想起来这里根本不是自己的老租房。 不过依顾天华的个性,和他说真嗣是碰巧来看望自己的外国友人,应该也没问题,只是非常地不好意思。 真嗣见楚生神游,便从行礼里翻出换洗的衣物,径直去了浴室。 楚生听到水声才终于回神,对真嗣这样自然而然的举动有些讶然,似乎之前……不是这样的…… 不对!现在不是奇怪真嗣转变的时候,而是说目前这样……算是个什么局面? 本来只是想来散散心顺便看看有没有可能在这里闯出一番事业的楚生,似乎非常突然地被同居了? 楚生呆呆看向真嗣已经打开的行礼箱。一如既往地井井有条,衣物也叠得方方正正,仿佛预示着这个行礼的主人能将他人偏离轨道的生活掰回正轨…… 可什么才是楚生正轨的生活?和张司青百合地同居着,没有周瑞也没有真嗣? 说实话,即使在经历了这许多后,楚生依然没觉着后悔。他只是遗憾,遗憾和周瑞的感情最终还是走到了这无可挽回的一步…… 不知不觉间,真嗣已经披着浴巾出来了。楚生望了望浴室发现真嗣不但动作快,连浴霸都没开,似乎日本人的节能意识都挺好…… 楚生眼看着热气腾腾地真嗣走过来,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匆匆拿了干净衣物便冲进浴室里了。 待楚生洗好出来,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换好和式睡衣的真嗣正坐在楚生的床上,似乎在等他。 楚生心里一紧,磨磨蹭蹭走过去,取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又退回来给顾天华打电话。 顾天华一听是楚生的朋友来了,自然是满口答应,还说要陪他俩一起再去几个景点,楚生忙说不必了,他和真嗣随便转转就好。顾天华知道楚生这是体谅他,便也不和楚生争了,只说明天下班后过来看看他们,楚生再次谢过他便挂了电话。 该来的总是要来,楚生将手机放回床头后,看着坐在床上的真嗣。 真嗣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健康的肤色和均匀的肌肉纹理。几缕半湿的头发垂到眼前,一种说不出的诱惑散发出来。 然而最令楚生触动的,还是那颈间挂着的一枚熟悉而陌生的银戒…… 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只当那银色链子下挂着的是什么吊坠。知道了原委才明白,那挂的,是多年来的一份执念…… 像真嗣这样的钻石王老五,该是很多女孩的梦想吧?他对自己的执着,或许只是因为童年…… 如是想着,忽地手上一紧,楚生重心不稳地向前倒去,再回神时已躺在床上。 真嗣的双手撑在楚生的耳边,在楚生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楚生盯着那双眸,只觉着呼吸都止了,条件反射地就去够床头灯,却被真嗣握住了腕。 楚生吓得不敢动了,紧绷着肌肉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然而真嗣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真嗣最终松了手,摊开被子,侧躺在楚生身旁。 楚生松一口气时,一双有力的臂膀伸过来,将他圈进一方温暖之中,隐隐能感觉胸口那枚银戒的轮廓…… 确实,楚卫国有透露消息给真嗣,但其实楚生的一切他一直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名正言顺地回来的借口。 卑微也好,卑鄙也好,在真嗣的思维里,喜欢一个人不是非要如影随形,而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能默默陪在他的身旁…… 第50章 焖烧的木头君 时差还没调整过来加上旅途劳顿,真嗣一觉醒来已经将近中午。 到时间就会自然醒的楚生为了不吵醒搂着他的真嗣,唯有憋着饥饿的痛苦与解放的需求,如今看真嗣醒来,立刻兔子似地蹦进卫生间里。 刚醒来的真嗣低头看看空了的怀抱,再看看紧闭的卫生间门。 楚生打开门出来,就看到床上的真嗣以美人卧榻的姿势露出一截美腿,歪着脑袋露出微微迷茫的神情。楚生忙捂住痒痒的鼻子背过身去假作镇定道:“你喜欢嫩一点的还是老一点的荷包蛋啊?” 真嗣盯着楚生的背影,用因为刚醒来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肯定道:“生的,蛋,都喜欢……” 楚生一口鲜血喷在煎锅里,忙洒了点番茄酱掩盖罪证。 切片面包是昨天的,放冰箱之后有点干,但夹了荷包蛋再洒点沙拉酱味道还算不错。真嗣觉着微波炉不环保,坚持用蒸锅热牛奶,端出来后用唇碰了碰楚生那杯,觉着温度差不多才搁在楚生跟前。 楚生对着杯口那一块还留着淡淡奶印子的部分开始计算不规则的心率。 吃完早饭,楚生提议带真嗣四处兜兜,真嗣摇摇头,从旅行箱里掏出一太笔记本电脑,在房里插了电源和网线,就开始十指如飞地运作。 楚生看傻眼了,真嗣这是……在工作? 啊……也是,以真嗣现在的身份怎么可能说回来就回来?多数是以回来了也没有自由时间来交换的吧? 楚生心中升起一股歉疚,虽然不断暗示自己一个人能行,但其实这种时候是最需要有个人能陪在身边的。只是楚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自己曾那样伤害过的真嗣。 他不计前嫌地回来陪伴左右,让楚生觉着,这辈子都是欠他的,以身相许都抵不过…… 看真嗣在那儿一心一意地忙碌,楚生翻了包速溶咖啡去厨房给真嗣泡上。这是顾天华之前送来的牛奶的赠品,楚生调开粉末后,又加了半杯牛奶,然后放蒸锅里热着。 片刻后,楚生将热奶咖端到真嗣跟前,真嗣愣了下,抬头看着楚生。楚生以为真嗣不喜欢,忙解释道:“加牛奶对胃好。” 记得小时候真嗣有次脸色不好就是因为胃疼,虽然后来都再没表现出来,但楚生还是觉着要谨慎为毛,毕竟养胃就养在平时。 看真嗣有些呆滞的表情,楚生还想说什么,真嗣却一偏首,就着楚生的手喝了口,随后露出个丈夫尝妻子菜时心满意足的笑容。 楚生只觉得心被猫儿挠了下,手上一抖,奶咖洒出几滴,于是借机放下杯子,跑卫生间去拿抹布。 抬头时,看到镜子里自己红了的脸,使劲揉了揉,才想起手上还拿着抹布…… 真嗣看着楚生脸上水灵灵地出来,蹲在地上使劲地擦。那发心的漩涡,转得非常可爱…… 楚生擦得差不多了正打算直起身,抬头却险些碰到真嗣悬在他上方的手。被楚生这么一看,真嗣立刻划了个弧线,挠了挠耳后根,随后继续一本正经地打字。 楚生拿着抹布跑卫生间去洗,边洗便忍不住嘴角上扬,好别扭的性格啊……真是……怎么形容呢? 忽地,“闷骚”二字跃然眼前,楚生挂好抹布笑了。 出来的时候真嗣继续奋斗者,楚生觉着电脑屏幕有些反光,替真嗣拉好窗帘。真嗣也不觉着困,一刻不停地敲着键盘。 楚生坐在窗边,望着真嗣的背影。 都说人和人是没法比的,但有些时候就是会情不自禁地拿真嗣和周瑞比较。 其实吧,周瑞他嘴坏、虚荣、武断、死要面子、口是心非,几乎任何一点都比不上真嗣,但楚生就是喜欢他,喜欢到无可救药…… 楚生对这样没志气的自己默默唾弃了一番,随后唤了声“真嗣”。 真嗣停下来,回过头来看楚生,楚生道: “休息一会儿吧,都两个多小时了。” 真嗣又看了眼电脑才点了点头。然而真嗣似乎并不知道休息的概念是什么,也不走动也不伸懒腰,就那样端坐着望着楚生。 楚生尴尬地别开眼,想了想又移回视线道: “真嗣英文好吗?” 真嗣沉默了会儿,微微点了点头。 “那好!”楚生兴奋道: “以后有交流不方便的地方就用英文代替,我也顺便练练鸟语!” 真嗣盯着楚生,又点了点头。 楚生继续努力寻找话题道: “先让老师来测测你的英文水平。”清清嗓子: “现在世博会要开了,你来翻译一下,‘让上海处处充满爱’的英文怎么说?” 真嗣低头咀嚼了片刻,随后抬起头,眼睛亮亮地吐出一串英文:“let’smakeloveeverywhereinShanghai。” 楚生一口鲜血喷在床单上,宛如处子的落红。 这时候,门铃声正好响起。楚生跑去开门,就见了提着大包小包的顾天华。顾天华不让楚生帮忙,将吃的用的都提进屋子。 真嗣此时已从房里走了出来,朝好奇打量他的顾天华点了点头。顾天华连忙整整衣服掏出名片。 真嗣双手接过名片,认真地看了看,伸出手道: “顾,先生,幸会。” 顾天华笑着握住真嗣的手: “欢迎来北京。” 顾天华和楚生一起把带来的东西收拾了,楚生坚持不出去吃,说要顾天华尝尝他的手艺,然后不等顾天华答应,便找了要的素材便进厨房做晚饭了。 顾天华和真嗣在客厅随便聊了几句,楚生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三菜一汤地上桌了。高压锅暂时还打不开,三人便先喝汤吃菜。 顾天华喝了一口清淡的蛋花汤,连连感叹楚生的手艺好,楚生说顾天虎瞎捧他,什么都叫好。真嗣没说话,只是喝一口,看一眼楚生,把楚生看得恨不能把脸埋进碗里。 吃晚饭,真嗣抢先将碗收拾了端进厨房。楚生正好有话和顾天华说,便和不和他争了。 顾天华对于楚生旧事重提地要给他钱的言论非常不屑,楚生却觉着这和人情是两码事,一两天顾天华客气客气也就算了,但楚生并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离开,顾天华这房子一看就是之前租给人用的,样样齐全,所以要么顾天华肯收他给的租金,要么他明天就搬出去。 顾天华被楚生的坚决给弄得直皱眉,拧着楚生的脸道: “跟你兄弟算那么清,有意思吗?” 楚生被揪得眼角都水润了,含糊道: “哥说有意思就有意思!” 两人争执到一半,真嗣出来了,于是两人立刻分开,正襟危坐。 顾天华走后,真嗣继续对着电脑工作,都没和楚生说上话。 楚生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才觉着身后一暖,于是下意识地朝后边靠了靠……嗯……真舒服…… 然而第二天是被昨晚忘了关的手机给吵醒的,楚生迷迷糊糊去摸枕头旁的手机,含含糊糊地“喂”了声,结果那边就是顾天华的大嗓门:“不是和你说了不要钱吗?!!” 楚生被吓清醒了: “什么钱?” 顾天华觉着楚生的态度有些奇怪,于是努力克制住情绪道:“昨晚十一点多,你是不是往我账户里汇了笔钱?” 楚生讶然道: “没有啊!我要给也是光明正大地给……” “那怎么那么巧?我和你谈完当晚就有个人匿名给我汇钱?” 楚生沉默片刻: “你等等,我待会儿给你电话。”随后按了挂断键。 楚生转过身,对着闭着双眼的真嗣拉长了音道: “樱——井——君——” 真嗣不动,楚生又喊了声,他才缓缓睁开眼,做迷茫状。 楚生晃晃手机道: “解释解释。” 真嗣眨巴眨巴眼睛。楚生被那天真的眼神给打得一败涂地,捧住脑袋嗷嗷叫唤几声,给顾天华回拨了个电话。 最终,以楚生去给顾天华的公司帮忙抵房租为谈判结果,钱的话,在楚生的威逼利诱下,木头君终于说出了自己账号,顾天华立刻就给他汇了回来。 楚生得知真嗣是利用那名片查出顾天华账号后给他上了一堂生动的德育课。 下课后,木头君生气了,不和楚老师说话。 楚老师觉着,木头小朋友真是别扭,应该找他家长来学校谈谈。 想着想着,就想起了英文很烂的张司青,于是偷偷给汤晨杰发了条消息,问他近况怎样。 很久很久以后,汤晨杰才回过来一句话: “周瑞明天结婚。” 第51章 婚礼 郑宁情商很高,照道理说文科应该不错,但或许是小学语文和英语都是背的东西占主体的缘故,郑宁虽不至于不及格,但从没上过八十分。 汤晨杰全国大赛之后稍微空了些,便时常督促小宁背单词背词组。小宁毕竟聪明,成绩立刻有了起色。这周,汤晨杰又心血来潮地给小宁补古诗词,想培养他语感。 今天是周六,汤晨杰一早便开始验收这一周小宁学习的成果。拿出之前网上下的几首古诗词,念上句让小宁接下句,于是有了如下对话:“廉颇老矣?” “红杏出墙。” “但使龙城飞将在?” “从此君王不早朝。” “太平待诏归来日?” “芙蓉帳暖度春宵。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悔仲子逾我墙。” 汤晨杰“噌”地就站起来,正要去抓那罪魁祸首,却正撞见张司青提个包蹑手蹑脚地去开大门。 汤晨杰一步上前截住他,张司青被汤晨杰看得心虚,缩着脖子道:“我早点去……看看我姐有什么要帮忙的。” 汤晨杰没说话,一把夺过张司青手里的包,从里面倒出一把菜刀一把西瓜刀一把锥子一把榔头和一个螺丝起子。 张司青不说话了,低头看皮鞋。 汤晨杰拽着他后脖子就进了屋子,关上门前让小宁回房去每首诗抄两遍。 张司青听了关门的声音便往角落缩。其实在楚生离开的那天,他就想提着菜刀去找周瑞同归于尽了,但每每,劝不住他的汤晨杰,都会用这种让人难以启齿的方式让他下不了床。 此刻,眼看着汤晨杰又开始宽衣解带,张司青怒了: “你都不尊重我的决定!!” 汤晨杰手上顿住了,随后沉着脸道: “那你也该尊重你姐和周瑞的决定。” 张司青红了眼,搬上没说话。汤晨杰无奈一叹,上前扳住张司青的肩:“不想去就别去了。” 张司青摇头。 汤晨杰盯着面容憔悴但却异常坚决的张司青看了会儿,终是松开手道:“先把胡子刮了。” 张司青乖乖点了点头,起身去了卫生间。 汤晨杰等张司青出来,又给他做了会儿思想工作,确定他情绪稳定后,方换了西装,带着他和穿得小企鹅似的郑宁一起出了门。 地点是在一家中档的大酒店,白家能那么低调,可见是很为周家着想的了。兜了半天才等到一个车位,三人赶到时,周瑞和白晶晶正在大厅门口迎宾。 西式的婚纱露肩露背的,白晶晶向来鄙视这种穿着,但为了周瑞,竟也穿得满脸堆笑的,让张司青看着格外扎眼。 周瑞头发喷了定型水统统往后拢去,西装领带一丝不苟的一副青年才俊的样子,只是笑得有些心不在焉。 周瑞的母亲刚做完手术不久,身体还没恢复,多数在什么地方休息,陪着这对新人一起接待的,唯有白晶晶的父母。 张司青总觉着,姑母那带着点心酸的嫁女儿的笑容让人看着很悲伤,这对夫妇定不知道这场婚礼只是所谓走个形式吧…… 周瑞和白晶晶的证件是网上买的,几百块便足以以假乱真,姑父和父母却当做一幢心愿已经了的标志,捧在手里看得泪流满面…… 对白晶晶来说,这场婚姻是她的赌注,而对她的父母来说,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一场令人心寒的欺骗。 倘若有一天,周瑞真的下狠心撕破脸离开了白晶晶…… 想到这儿张司青狠狠剜了周瑞一眼,随后忽略他的斜睨,牵着小宁一起乖乖叫人。姑父姑母笑容可掬地拉着张司青和小宁嘘寒问暖的同时,白晶晶向汤晨杰伸出了手:“谢谢你能来。” 握上那纤纤柔荑,两人的回忆一闪而过,然而看着白晶晶披上婚纱嫁给那个曾经的手下败将,汤晨杰却并没有任何伤感或不甘,只觉得可悲可叹。 曾经是那么桀骜的一女子,竟也有这么一天,会为了拴住飘渺的感情而不惜一切…… 因动情而坠入凡间的仙子,真能和凡人长相厮守?就算仙子能放得下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凡人又有几个能消除内心根深蒂固的自卑? 所谓门当户对,是我们的祖先经过实践总结下来的婚姻稳定的经验。张司青就不信,等周瑞的母亲去了,周瑞能和白家的这位掌上明珠相处到几时…… 怀着这样阴暗的想法,张司青被汤晨杰拉着去签到给红包。 红包里本来夹着张写满“禽兽爆菊不得好死”的信纸,是小宁的字迹。幸好汤晨杰仔细,检查了一遍。随后张司青再也不敢搞类似小动作了,因为搞一次就要几天下不了床。 程序走完,宾客入座。提高说这只是在上海办的一桌,过几天还要去周瑞老家再办一桌,把七大姑八大姨都招待了才算周全。 张司青没离家出走前,也经常被抓着去参加各种婚礼。张司青每次的感受除了吃的好撑以外便是新人好可怜。迎宾赔笑敬酒的,自己都吃不上一口,饿得脸都青了,还要挂满笑容。 后来张司青把这话告诉汤晨杰,汤晨杰特诡异地端详了会儿张司青道:“那么想结婚的话我们去国外?” 张司青一口鲜血喷出来: “你是怎么把这两件不相干的事联系到一起的?” 汤晨杰的眼神似乎在看一个考试作弊还狡辩的小学生: “你嫉妒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张司青这才明白潜意识里为什么那么绞尽脑汁地去找新人们的不畅快。因为他明白,他这一辈子,都是不可能有这样一场得到家人认同的婚礼的。 他不会委屈自己娶一个女人,更不可能理直气壮地嫁一男人。这种绝望浓缩成一种阴暗的心里,非要在婚礼上找点不愉快的蛛丝马迹来安慰自己。 如今,张司青又坐在这样的场合里,却发现那嫉妒的成分已经烟消云散了。 或许是因为有个认真要和自己过一辈子的人在身旁,也或许是因为已经预见到周瑞与白晶晶这场婚姻的惨淡收场。 流程是一如既往的俗套,宾客们虽满脸堆笑,婚礼主持讲个没完的时候眼却都斜着眼看桌上的菜。毕竟大多数人都只是来送个礼金吃顿饭的,这对新人将来幸福与否都与他们没有实质关系。 白晶晶和周瑞互道誓词后,交换了戒指。这个本该神圣的场景放在这灯光璀璨的酒店里,只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甚至带了点庸俗。 没人在意这走形式的场面,唯独两位头发花白的母亲,握着彼此的手,眼角通红。 在起哄声中,这对新人最终没有接吻,只是象征性地贴了下脸,宾客们只道他们害羞。 随着主持人掷地有声的祝福,大家热烈鼓掌,掌声渐渐隐没后,便终于盼到了觥筹交错。 喧哗淹没了尴尬,白晶晶和周瑞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周瑞的母亲回到了休息室。 白晶晶觉着,自己是不该对周瑞有更多期盼的,这说到底着不过是场互惠互利的交易,但每每看到周瑞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心里就跟着七上八下。 像白晶晶这样一个一生下来就被人捧着的没多少失败经历的大小姐,看到娶了自己却心不在焉的新郎,自然会觉着委屈甚至愤恨,但却不能对任何人表露,唯有压在心里。 这或许就是对她横刀夺爱的惩罚…… 和周瑞换了一套礼服出来,和父母兵分两路一桌桌地敬酒。 那些吃得满嘴是油的宾客说着老套的祝福词,端起酒杯就灌周瑞。周瑞倒也不拒绝,露着淡淡的笑统统一饮而尽,几次白晶晶想替他挡都被他拦下了。 敬到汤晨杰这一桌,周瑞已经有些上脸了。周瑞的酒量汤晨杰是知道的,能让周瑞红了耳根的绝对不是一丁点儿的量。 这一桌基本都是周瑞和白晶晶的朋友,几个脸生的象征性地说几句便举杯灌周瑞,似乎对他能娶到名门千金非常嫉妒。 周瑞一杯杯地灌,眼都不带眨一下,汤晨杰看得直皱眉,张司青却用手肘顶顶他示意他也上前去添砖加瓦。 汤晨杰有些犹豫,张司青便猛地一举杯子,朗声道: “祝姐姐姐夫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面对这样带着明显嘲讽意味的祝福,周瑞的眼中终于现出一丝迷惘,盯着一口闷了的张司青看了许久,才缓缓举起刚满上的杯子。 那液体,辛辣而刺鼻,却那么多人甘之如饴,仿佛那真是忘忧水似的……但为什么,杯中扭曲的倒影映出的,却是不曾存在于记忆中的一张绝望的脸。 张司青一见周瑞那恍惚的表情就怒了,“砰”地搁下酒杯,把正端着果汁的郑宁吓一跳:“周瑞你少在那儿装可怜!你他妈就一吸血鬼!吸了他的血逼着他和你一起见光死,其实懦夫只有你一个!真正的感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周围宾客听到这动静纷纷回过头来,白晶晶的父母也停了动作。白晶晶尴尬地站在那儿,想说什么缓解,却听周瑞满口酒气地冷淡道:“你说得倒轻巧。” 张司青一听这不咸不淡的一句更怒了: “地球围着你转的还是怎么着啊?就你进退两难,就你苦大仇深?”张司青将桌子拍得震天响:“当初要不是为了你!媳妇也不会和他爸闹成那样!!他来找我的时候身无分文,你就知道整天乐呵呵地整他!你那一帮小人下属也跟风使劲挤兑他!他受了委屈从来不说,我拉他K歌他能唱到哭出来!” 周瑞被张司青这一番话给说懵了,那段时间他并不知道楚生和他父亲的矛盾,只觉着楚生没什么精神,使劲折腾也没反应,便变本加厉。只是作为一个管理者他竟然忘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那群下属眼里。急于阿谀奉承的不在少数,他们对楚生的刁难,直接原因便是周瑞。而且周瑞一直以为,楚生和他父亲的矛盾是因为楚生的出柜。楚生从来不提这事,周瑞便也觉着自己置身事外。但张司青方才的一席话却将周瑞一棒打醒,原来当初楚生的出柜,竟是因为自己?! 看着周瑞傻愣愣的表情张司青还想再说几句,却被汤晨杰拽住胳膊,张司青红着眼挣脱道:“今天喜酒我也喝了,祝福我也说了,但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你们,你们对不起楚生!!” 一时间,方才看得聚精会神的宾客们又窃窃私语起来,互相问着“楚生”是指谁。白晶晶的父母已经脸色煞白,他们素来知道这个侄子想法多不走寻常路,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这种场合造就这样的尴尬。 汤晨杰明白张司青这一番话已经迅速让他们成为了不速之客,牵起小宁说了声抱歉便拉着张司青径直离开了。 张司青其实想留下来多欣赏会儿周瑞的表情,但看看汤晨杰板着的侧脸,仍是乖乖忍了。 然而走到门口时,两人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周瑞的母亲便是一愣。红装也掩不住的病弱加深了老妇人脸上岁月的痕迹,老妇人看着张司青,苍老的眼神中透着些许探究。 张司青方才面当众指责周瑞和白晶晶的勇气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对这位年迈的母亲,张司青忽然觉着惭愧与后悔。 他不知道这位母亲听到了多少,他并没有想要伤害她的意思……如果她问起事情的始末,自己又该如何应答? 然而周瑞的母亲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着轮椅,静静离开了。 看着老妇人佝偻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张司青忽然有种冲过去请求她原谅的冲动。然而汤晨杰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拉着他和小宁便走向了大门。 两人沉默地走到停车场时,恰逢一人出来。 那人头上抹了发胶,架着副金丝边眼镜。西装板式虽正式,颜色却略显玩世不恭。 张司青没见过谢轶庭几次,这仅有的几次也让他对谢轶庭这人没有多少好感,于是下意识地就把他和周瑞归为一类。这种心情不好的时候,自然没必要给谢轶庭好脸色看,与汤晨杰默契地装作没看见,便擦肩而过。 谢轶庭倒也不在意,嘴角噙笑地踏入酒店,看看登记处已经没人了,便光明正大地走进厅里。 “抱歉,有应酬耽搁了。” 其实谁都不在乎谢轶庭是什么来路,只是他的姗姗来迟,正巧缓解了气氛的尴尬,于是白晶晶的母亲先笑脸迎上去请他入座。 谢轶庭谢过打扮得颇为时髦的白母后,却不急着坐,而是径直走到周瑞跟前,摸出红包道:“恭喜。” 周瑞还未从方才的事件中缓过神来,低头看看红包,又抬头看看谢轶庭。还是白晶晶反应快,说了声谢谢便要替周瑞接过。 谢轶庭的手却缩了半寸,盯着周瑞略带醉意的眼一字一句道:“这可是我和楚秘书合送的厚礼,希望老同学笑纳。” 第52章 渣渣的爆发 楚生第一天去顾天华的公司上班,穿着真嗣的西装打着真嗣的领带揣着真嗣的爱心便当。 楚生之前一直按着日系漫画的固定模式默认真嗣这样的温柔忠犬攻该是个料理全能,但吃了一次真嗣炒的竹笋之后,楚生觉着,还是当大熊猫比较好…… 今早楚生准备出门前,真嗣拦住他,给他整了整领带,然后塞给他一个草莓图案的双层便当盒。楚生讶然地望着真嗣,随后打开看一眼。 那一个个排列在一起的各种各样的寿司,透着点寿司醋的香甜,模样也都娇小可爱…… 怪不得昨晚迷迷糊糊中觉着背后一阵凉意,难道真嗣是半夜起来做的? 真嗣被楚生看得有些脸红,却并没有移开目光。胶着在一起并迅速发酵的,除了贴心的温暖,还有一种令人失神的熟悉的暧昧。 直到感觉真嗣的气息不知不觉已近在眼前了,楚生才醒悟过来,说了声谢谢便转身跑了。 一路地铁多挤都没感觉到,到了顾天华的公司才发现便当都给自己煨热了。 顾天华的公司刚起步,租的是商务楼的其中一层,一个部门分配一个套间,装修得典雅而别具一格,很是内秀。 楚生和前台小姐报了名字,前台小姐便礼貌地将他到他的办公桌前。楚生来得早了,设计部一个人都没有,办公室带着股不透风的闷热。楚生打开窗,明媚便洒了满脸。 都说天气影响心情,此刻被这样暖洋洋的晨光照着,楚生觉着身体仿佛被一点一点地注入活力,仿佛睁开眼便能看见人生的转折点。 掩不住的香甜,从怀里粉色的便当盒里散发出来,反复诱惑着早上只吃了片面包的楚生,楚生却并不想将这份心意轻易吃下肚。 将近九点的时候,顾天华终于到了。楚生听到外面动静,忙将便当小心翼翼地搁进抽屉,随后来到顾天华的办公室。 顾天华这人嘴上说着“我这人是公私分明的”私底下却给楚生诸多照顾。 楚生本来就是学设计出生的,设计部经理和他简单说了说他就明白了个大致流程,专心致志地开始做自己那份活儿,让另外几位设计师都有些搞不明白他的来路,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楚生这时候想,其实很多人最擅长的工作往往不是他们所喜欢的,童年那些个要当警察当飞行员的最初的梦想在成长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遗失在某个角落,偶然想起了,也不过付之于一笑,但心里多少会有些遗憾吧?楚生觉着就这点来说,自己还是挺幸运的,当初考进自己喜欢的专业,毕业后又能从事这份喜欢的工作。所谓内在动力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不单单只是为了那份薪资而努力着,这种成就感与满足感,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一上午楚生基本适应得差不多了,顾天华叫楚生一起去吃饭,楚生笑着摇头说自己带了,顾天华当他是客气硬要拉他走,楚生唯有将便当盒拿出来给顾天华看。 顾天华愣住了,对着那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看着很是诱人的小寿司疑惑道:“你做的?” 楚生摇摇头: “我那日本朋友。” 顾天华将视线移到楚生脸上,顿了会儿又移回到寿司上。就算有文化差异,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做便当也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吧? 楚生猜到顾天华在想什么,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 “要不要尝尝?” 顾天华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问前台小姐要了两双一次性筷子。 当顾天华夹起一个鱼子酱的咬了一口时,楚生的手机响了,楚生说了声抱歉便跑去出去接。 楚生的手机是换过号码的,只有他父亲、叔叔、张司青以及顾天华知道。此刻的楚生站在幽静的走廊里,对着响个不停的手机有些犹豫。那屏幕上闪着的陌生号码,仿佛是与那些个过去紧密联系着的,一旦按下了通话键,便又要被卷入那些个纠缠不清的过去中。 不远处有人三三俩俩地路过,听了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纷纷侧目,楚生皱了皱眉,终是按下了通话键。 “喂?” “似乎很不想接我电话?” 楚生被谢轶庭的这句说得有些尴尬,抿了抿唇道: “有什么事吗?” 谢轶庭听出楚生话里的疏远,却依然绕着弯子悠闲道: “你得给我医药费。” 楚生愣了愣,没有出声,谢轶庭继续道: “我被周瑞打了,现在还在留院观察。” 楚生怔住了,之前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绪霎时散落一地。 “他看到我们公司的投标计划书一高兴就把我给打了,酒店的人报的警,婚礼也没办下去……” 楚生在那一端沉默了。周瑞打了谢轶庭,多数是因为投标的事,只是按着楚生原来的设想,像周瑞那样精明的人该是没那么容易会相信的,即使信了,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在那么重要的时刻,对身为宾客的谢轶庭拔刀相向,毕竟对于周瑞来说,名誉什么的是最重要的,然而楚生却错了,他低估了自己对周瑞的影响力。 在这世上,唯有楚生这名字,能让周瑞在一瞬间失去理智…… 楚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真嗣打开门,看到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皱起了眉。 替楚生取出新买的拖鞋,看着楚生动作迟缓地换上,伸手想替楚生将遮住视线的刘海拨到一边,却被楚生一偏头避开了。 等完成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后楚生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抬起头正对上真嗣眼中的一抹黯然,心中一紧,忙转移话题道:“寿司很好吃。”随后从怀里掏出塑料袋装着的便当盒。 真嗣接过了,没有说话,拿着便当盒便进了厨房。 楚生站在原地,听着厨房里花花的水声,忽然觉着自己很卑劣。 对于真嗣,他是喜欢的,但那种喜欢里更多的掺杂着的是一种愧疚感。与真嗣这般顺水推舟的同居,楚生给自己的解释是不想辜负,但其实在内心深处不过是希望能有个人在这段最痛苦的日子里给予自己默默的关爱。说到底,楚生是在周瑞那儿受了伤到真嗣这儿找慰藉。对于真嗣的感情能否做出回应,楚生心里没有底。这感觉有点像是透支,楚生享受着真嗣的关怀的同时,也生怕哪一天忽然就被告知已经超出了给予的极限…… 真嗣简单地冲了下饭盒,便端着热腾腾的小米粥出来。真嗣不善于烧菜,但高压锅做做粥,买现成才材料做做寿司还是可以的。菜都是下面小饭店里买的,口水鸡、椒盐排条、鱼香茄子煲、荷叶粉蒸肉、百合炒芹菜……这些都是楚生喜欢的,楚生却对着这一桌菜心下赧然。 真嗣对他的一切几乎了如指掌,而他却连和真嗣的童年都没记起来…… 真嗣看楚生拿着筷子发呆,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生,有事?” 楚生被真嗣一问,盯着小米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算真嗣能放纵他的任性,但也无法包容他因为周瑞的一个消息便魂不守舍吧? 想了半天,终是摇摇头,夹了一筷子茄子放进嘴里,又夹了一筷子椒盐排条搁到真嗣碗里。 正在此时手机铃声又响起了,楚生一紧张,险些将筷子掉地上。幸好掏出手机看到屏幕显示的是张司青的名字。 楚生按下通话键,嘈杂声中就听了张司青的大嗓门: “喂?媳妇?我下飞机了,你住哪儿呢?” 楚生大脑宕机了,半天才憋出句: “你……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张司青摆弄着行李包上的带子: “诶你地址呢?” 楚生忙报了个地址,想想不对又改口道: “我过来接你!” 楚生挂了电话便起身穿外套: “司青来了,我去接他。” 真嗣也站起身收拾要带的东西,楚生忙拦住他道: “没事的,我去去就回。” 真嗣却坚持要陪着楚生去。 不想让张司青多等,两人直接打了车直奔机场。 张司青正站在车站那边当雕塑,见了楚生从车上下来行李包也不要了一个箭步就冲过去给楚生来了个熊抱。 “媳妇你可想死我了!!”刚说完就见了出租车上又走下来一人,于是下巴砸在地上,瞪着真嗣半天说不出话来。 楚生和呆愣的张司青拉开些距离,尴尬道: “真嗣他……前几天刚回来……” 张司青将目光移回到楚生身上,眼神有些古怪。楚生知道张司青误会了,却也不好当着真嗣的面向他解释。 幸好张司青没再说什么,拎着行李包便和两人一起重新坐进了车里。 一路上也不知张司青是见了楚生兴奋还是为了活跃气氛,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楚生从他跳跃性的思维里终于明白过来汤晨杰带小宁去日本看交流赛了要两天后回来,张司青一个人在家寂寞也思念楚生,便杀到北京来看看他。 张司青这人做事没计划,根本没想到订酒店什么的,那么晚了也不可能让他去别的地方住,于是楚生又给顾天华打了个手机说明情况。顾天华倒是完全不建议,只是嘲笑了一番楚生那可怕的人缘。 来到顾天华的租房,张司青大大感叹了一番,随后非常不客气地开始吃真嗣之前买的熟菜。 吃饱喝足,张司青简单整理了一下行李,才发下自己丢三落四的牙刷牙膏毛巾什么的都没带,楚生这里没备份的,唯有跑楼下超市去给他买。 张司青对着正洗完的真嗣的背影看了会儿,顶了顶眼镜道:“你是……怎么会回来的?” 真嗣不是很愿意向张司青解释,只应付地蹦了两个字: “生意。” 张司青“哦”了声,随后又朝墙上靠了靠: “木头君,上次你走得急……其实我一直有句话想和你说……” 真嗣回过头,就听了张司青认真道: “钓鱼岛是中国的。” “……” 第53章 木头君的偏执 真嗣用看草泥马的眼神看了会儿张司青,随后回过头继续洗碗。 张司青哈哈一笑: “和你开玩笑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成就感。”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真嗣将水开得很小,冲去碗上的洗洁精。张司青忽然收敛了笑容,摸着下巴道:“媳妇和周瑞的事,你知道吧?” 真嗣依然不答,张司青继续道: “有个叫谢轶庭的,是周瑞的老同学,也是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那天我回去得早,后来听说周瑞在婚礼上把谢轶庭打了——是为了楚生。” 真嗣手上一顿。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事。”张司青看着真嗣挺直的脊背道:“以我对楚生的了解,他应该不会为了报复周瑞而和谢轶庭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但他对周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水声戛然而止,真嗣回过身来看着张司青,张司青的呆毛瞬间探测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好强大的攻气场!! “我说这些,不是要你质问楚生或者挑拨什么,只是我觉着你这时候回来,立场很有些尴尬。”张司青语重心长道:“你也知道楚生这人,最怕欠别人情,一感动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深沉地对着地砖一叹:“我怕你们将来会后悔……” 真嗣沉默地看着抱着臂膀倚墙而立的张司青,片刻后,重新打开水龙头冲洗剩下的碗道:“中国,有词,叫破釜沉舟。” 张司青愣住了,脑袋转向真嗣。 “我,对生……整整十八年……”垂眼看透明的液体自指缝间流走,却并没有再说下去。 张司青等了许久,才知道真嗣这是戛然而止了,心中却生出些无需多言的感同身受。对真嗣的这份执着,张司青是钦佩的,毕竟当初他对汤晨杰也不过三四年的追逐,而真嗣却能耐得住寂寞,为楚生守了十八年…… 每个人或许对初恋都会有一份特别的情愫,毕竟那是最纯粹的感情,但像真嗣这样近乎病态的偏执却没有几个,这也是张司青所担心的。 真嗣他,输不起……不是楚生发一张好人卡就能打发的。 张司青有时候甚至对这个沉默寡言的日本男人有些后怕,生怕他因为得不到楚生的回应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毕竟日本这个民族本身就有些极端…… 一阵铃音打断了两人各自的思绪,张司青还没反应过来,真嗣已经擦干手跑到了客厅,拿起茶几上正响着的手机。 张司青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不是楚生的吗?凑过去瞄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是“顾天华”的名字,刚想说真嗣中文不太好,还是他来接吧,真嗣已经按下了通话键。 “喂?楚生吧?”顾天华那字正腔圆的北京胡同音透过手机传过来。 “生,不在。”真嗣道。 顾天华“哦”了声,停顿片刻道: “那待会儿他回来,你帮我问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周瑞的。” 真嗣和张司青同时一怔。 “前面我开会,我秘书和我说这人打电话到公司来问楚生现在的住址。” 张司青被真嗣瞬间制造出的一股低气压给吓得冷汗就下来了,心道大爷我求您别说了…… 顾天华似乎感应到了张司青的祈祷,倒也真没再说下去。 挂了手机,真嗣站在那儿没动,张司青猛地缩到墙角战战兢兢道:“那什么……木头兄……你背后那团张牙舞爪的黑色是什么?怨念吗?” 真嗣不搭理张司青的调侃,依然笔直站着,光从侧面打过来,一半明媚,一半忧伤,张司青用45度角仰望着真嗣,心,乱了。 正在此时,门铃声响起,张司青仿佛遇到救星般一个箭步冲过去打开门。 楚生似乎没料到门会那么快打开,手还搁在门铃上半张着嘴瞪着张司青。 张司青也不给楚生缓神的时间,夺过他手里的塑料袋便殷勤地递上拖鞋。 楚生边穿拖鞋边心里琢磨着张司青是不是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一抬头就见了插立在客厅正中央的一根半明媚半忧伤的俊木头。 楚生的视线对焦到真嗣手上的手机: “有人打给我?”楚生走过去。 真嗣没有说话,只是扭过头看着楚生。 楚生从真嗣那复杂的眼神中感觉出些什么,走过去想拿手机,真嗣却一把拽住了楚生伸过来的手腕。 张司青看到这一幕少女心中咯噔一下忙道: “我去给孩子他爸打个电话。”说着抓了手机便出去了。 楚生望着合上的门暗骂张司青装知趣没义气,正想着,忽的肩上一紧被按在了墙上,手机掉在地上,手腕被迫贴着新刷的些微粗糙的墙。 楚生一惊,抬起头正见了真嗣放大的脸,楚生还未反应过来就觉唇上一暖。没有试探,不带温存,那股向来温柔而包容的气息此时竟变得霸道而狂躁,死死压制着碾压吮吸纠缠侵蚀,由不得楚生反抗。 楚生一瞬间就慌了,他从没未见过这样的真嗣。在楚生的印象中,真嗣就像是禁欲的苦行者,他善良而执着,却始终压抑地忍耐着,从未将负面情绪转嫁到任何人身上。 然而此刻,这样狂暴地噬咬着楚生的真嗣,是如此陌生而可悲…… 但这怨不得任何人,楚生心里知道。 真要说的话,也是自己将真嗣逼到了今天这一步。 所以无论结果是什么,他都愿意承担…… 然而就在楚生放弃反抗的片刻之后,真嗣忽地松开了手,退后一步别开了眼:“对不起……”声音中透着浓浓的自卑与深切的绝望…… 楚生一听就崩溃了,一步上前搂住真嗣的腰,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不要说这种话……错的人是我……”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与那股熟悉的气息交融在了一起。 倘若从一开始,爱的便是眼前的男子那该有多好…… 真嗣胸口起伏着,不知是在压抑还是在努力稳定情绪,他没有回抱楚生,只是僵直了身子缓缓道:“他,在找你……” 楚生一愣,抬头看着这个被自己折磨至深的男子在说完这句话后,耗尽力气般垂下眼,仿佛等待宣判死刑的囚犯,心灰意冷。 脚边,是方才掉落在地的手机,楚生瞥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般一字一句道:“我跟你回日本。” 第54章 鱼水之欢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的拍门声: “使不得啊媳妇!!使不得!!” 楚生没有动,依然望着真嗣。真嗣没说话,转身去开门。 门一开一直趴门上听动静的张司青便冲进来扶着楚生肩摇晃:“我真预言帝了哎哟喂!刚说你会冲动你就冲动了!媳妇你怎么不想想你爸你叔还有你鼠啊?” 楚生瞥了眼真嗣道: “我想过了。” “媳妇你少死鸭子嘴硬了!不是说过的话就一定要算的,也不是欠下的情就一定要还的!”一扭头:“木头你说是吧?” 真嗣合上门,缓缓回过身。 楚生看着真嗣那肖邦都弹不出的忧伤的眼神就小心肝一颤一颤的,对自己又生出一股厌恶。也许刚才自己的那句“我跟你回日本”不是对真嗣感情的肯定,而是一种践踏…… 其实楚生心里知道,真嗣想要的,不是楚生一时感动一时歉疚而给的一句承诺,而是一种细水长流的甚似亲情的羁绊…… 然而楚生也知道,自己是给不起了。 不是楚生不想为真嗣敞开心门,而是心里住着的某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从门里上了锁,将钥匙吞进了肚子…… 楚生没本事让那混蛋把钥匙吐出来,便也没本事打开心门让真嗣进来。 真嗣并没有回答张司青的问话,只是目光越过张司青的鸟窝头落在楚生脸上。 白炽灯光中,楚生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神却很坚决: 张司青一看这一切尽在不言中情深深雨蒙蒙的架势就泄气地松了手。 “成……成……你们爱怎么怎么着吧……” 说完就去行李包里找出换洗的衣服拿了新买的毛巾牙刷进了浴室。 楚生听那门“砰”的一下合上,不免有些黯然。 张司青是很少生气的,即使生气了也不会表现出来。张司青对楚生近乎过度的保护,不是因为知道楚生的过去,而是因为真心喜欢着楚生,将他当家人来看待。 然而这次楚生的摇摆,确实让张司青非常不悦,这有点像看着早恋孩子的父母的心情,他觉着楚生这是在糟蹋自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将来定是要后悔的,却又明白多说无益,楚生根本听不进。 张司青出来后,也没和两人说话,看一眼搁着两个枕头的卧室,皱了皱眉,自顾自去了另外一间,合上门就睡了。 楚生洗完澡出来,真嗣还在电脑前敲键盘。 楚生知道真嗣不怕冷,但还是拿了件外套给他披上: “春天要捂,别脱得太快。” 真嗣回过头,台灯下一双眼炯炯有神,让楚生不自觉地就联想到上次那句“let’smakeloveeverywhereinShanghai”于是脸红了。这时候真嗣也盯着楚生微张的唇发呆,气氛霎时就粉红了。 楚生觉着有些尴尬,忙低了头道: “早点睡吧……”然后就想钻被子。手腕却冷不防地被拽住,身子一斜就跌坐在了真嗣的腿上。 楚生只觉着血“唰”地一下就涌到了脸上,一直红到耳后根,之前和真嗣相处,肢体接触也没觉着什么,但自从下午亲吻过之后,便有了某种别扭的感觉。 真嗣却不放过慌张的楚生,手臂一收将他圈在怀里,抬头迎上楚生的目光。 楚生觉着,自己对真嗣犯了认识片面以偏概全的错误,一直以来都认为他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直到今天才知道,一个男人,也可以用眼神勾人。 这种勾人,不是说眼神有多妩媚多情色,而是那种坦诚而坚定的爱慕,是任何一个渴望爱情的人都难以拒绝的。 幸好真嗣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环着楚生,敲着键盘在一个页面里打下一堆日文,随后鼠标点了翻译键。 于是呈现在楚生面前的是这样一段话: “生,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每天都在喷泉前等着对方,风雨无阻。 那天你哭了,我安慰你的时候忽然觉得庆幸,原来这世上还有人需要我。 我走的时候,你说一定要回来,我回来了,却发现你不再需要我……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想得太天真…… 这次我回来,只是想安慰你,但你说愿意和我回去,我又忍不住动了心。 我刚订了两张后天的机票,这两天的时间里,我希望你好好考虑。 如果你决定留下,不用觉得歉疚,只要来机场送我。 如果你决定要走,我希望你能和我一样,认真对待这份感情,即使你不能忘记过去…… 我已经等了十八年,不在乎再等十八年。 但我等的,不是你一句承诺。 生,你能明白?” 楚生看完后,眼眶红了,扭过身搂住真嗣的脖子: “我明白……” 真嗣回抱住他,闭上眼,感受着这片刻的温存。 第二天一早,楚生就听到一阵“啊啊啊啊”的狼嚎声,勉强睁开眼,就见了穿着裤衩的张司青在客厅里来回奔跑。 楚生看了会儿清醒了些,撑着脑袋点评一句: “真性感。” 张司青耳朵好,猛一个急刹车道: “媳妇我吵醒你了?” 楚生听张司青这语气看来是对昨天的事不再介怀了,毕竟自家人没有隔夜仇,楚生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真嗣呢?” “买早饭去了。” “你蹦跶什么?” 张司青猛地跪倒在楚生床前,紧张兮兮道: “媳妇,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楚生支起身: “听说过啊!怎么了?” “这句话里‘水’对应的是‘人’,也就是‘师傅’;‘鱼’对应的是‘徒’,也就是‘徒弟’,那么我家猩猩和我家小宁在一起岂不是‘鱼水’之欢了?我得赶快去日本阻止悲剧的发生!!” 楚生听完后,斜着眼看张司青: “都已经‘onenightin日本’了,关键词:父子,乱伦,年下,夜店,束缚,……” “嗷嗷嗷嗷嗷嗷嗷!”张司青抱着脑袋又冲出去了,片刻后拎着那个他来时拎着的行李包冲出来:“媳妇我先去了!你到底决定怎么着那是你的事!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实在烦透了干脆两个都不要,咱们搞百……” “合”字还没说出口,呆毛就探测到一股强大的攻气场。 张司青缩着脖子回过头,就见了被网友嘲笑为以烧饼为国旗的某国人民正端着烧饼沉默地注视着他。 于是张司青给楚生抛了个凄楚的媚眼便灰溜溜地逃走了。 第55章 嫁女儿的父亲 话说张司青虽然抽搐,却并没有抽搐到真认为汤晨杰会和小宁如何如何,这不过是一个借口,是张司青想了一整晚后临时编出的借口。 张司青没预定机票,只能坐直达特快回上海,一共十一个小时,坐得张司青头昏脑胀的,但也没时间抱怨,直接拦车去了卫婷家。 话说卫婷在白晶晶决定和周瑞成婚前就找白晶晶谈过,但白晶晶这次异常固执,卫婷劝不了她,还有点不欢而散的意味,便也没去参加婚礼,只托人将礼金送了。 张司青到了卫婷家,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便把事情说了。 卫婷一听就皱了眉: “楚生糊涂。” 张司青点头: “大姐你说怎么办吧?” 张司青来找卫婷,除了因为卫婷是楚生的青梅竹马外,还因为卫婷是个很有主意的仗义女子。 之前楚生喜欢周瑞她就主动导演了一场戏,让楚生觉着是互惠互利的事,其实主要还是为了帮楚生一把。 在卫婷的意识里,自幼失去母亲的楚生是最早激发她母性的,让她时时刻刻都想着要照应这个善良可爱的干弟弟,尽管楚生比卫婷还要大上两个月。 张司青虽然不是自幼和楚生玩大的,但是在认识卫婷后,却很是敬佩她。毕竟如今的富家小姐中,很少有像卫婷这样真性情的。 卫婷思索了会儿,随后扭头对张司青道: “我们去找周瑞。” 张司青一听不乐意了: “我才不找那禽兽呢!让他后悔去吧!” 卫婷似乎早料到张司青会这么说,让家里保姆把特意给张司青做的血糯米粥和炒蛋什么的端上来,递上筷子道:“这毕竟是他们三人之间的事,能不能留下楚生全凭周瑞本事,毕竟楚生也不傻,被彻底伤过两次还能无怨无悔飞蛾扑火的那不是圣母受——是脑子被驴踢了。况且就算楚生真的跟真嗣去了日本,他也会全心全意地对待真嗣,说不定久而久之就培养出感情来了,你也不能断定他们就不幸福。” 张司青拨弄着碗里的冰糖血糯米粥,知道卫婷说得对,但还是觉着各种不舒服。 “我怎么觉着这两个结局都挺别扭的……” 卫婷道: “你就像嫁女儿的父亲,看哪个男人都不放心。” 张司青被说得红了脸: “难道你就不宠我媳妇?” 卫婷笑了: “你到底怎么说?” 张司青咬了口炒蛋道: “既然两个都不满意,还是让我女儿自己选吧!” 于是张司青吃完饭,卫婷确定真嗣已经定了两张明天早上的单程票后,两人便一起去了周瑞家。 周瑞如今并没有和白晶晶住进合买的婚房,而是仍住在自己的房子里。 每天上班下班,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知道周瑞婚礼不顺的员工个个噤若寒蝉,生怕周瑞迁怒。 其实周瑞从婚礼那天起就动了找楚生的念头,只是有白晶晶和母亲在身旁,他最后一丝理智尚存。 然而彻底斩断这最后一缕理智的,是电脑里存着的那个TXT。 那天身心俱惫的周瑞回到自己家中,到处都充斥着楚生的气息,周瑞快被逼疯了,明知不该找,还是忍不住打开电脑想看看是否有楚生留下的信息,结果就看到了那个电脑桌面上的“草莓日记”。 周瑞点开来,就看到自己一些记述下多了不少回复: 【09年10月12日】 一直叫外卖不是懒得做,而是做一桌菜给自己吃,总觉得有些凄凉。小草莓的菜其实烧得没我好,但就是想看他为我忙碌的样子。 (回复)可我每次回头,你都在看我的散热沟……=_=|||【09年10月13日】 昨晚提议看恐怖片是我的私心,但真的近在眼前了却又犹豫了。今天小草莓明显在躲着我。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竟发现小草莓站在门口看我,神情很落寞。我想晚上回来好好和他谈谈。 (回复)结果你和我爸谈了,然后带了个美女回来落寞给我看……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决定,但我不能理解的是你以这种幼稚的方式赶我走……哪怕你和我直说,都没有这种伤害来得深。 【09年10月14日】 小草莓走了,脑中反反复复都是离开前他呆滞的表情。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我有许多不得不考虑的事,我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回复)懦夫!你这些不得已的借口,也只是说给自己听吧? 【09年10月20日】 不得不承认,没人能替代他,却有人能替代我。饭后绕着屋子跑步,跑到快虚脱时打开门,依旧空空如也。要是那时他把钥匙留下来该有多好,彻底绝望总好过一丝侥幸。 (回复)为什么你期望我在被你伤害后还主动回来找你?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更何况我的痛苦不比你少…… 【09年10月24日】 小草莓醉了,拉着我的袖子问我记不记得……我还没说话,他就先倒了。他们离开后,我在楼下坐了很久。怎么会不记得?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无时无刻不折磨着我。只是现在说后悔,还有什么意义? (回复)你不说,就没有意义…… 【09年10月27日】 车漆没有补,那些划痕对我来说是一线希望,厌恶总比不在乎好。拿起草莓围裙闻闻,油味盖过了小草莓的味道,却还是舍不得洗。 (回复)但你有没有想过,我在脱下这条围裙时,究竟是什么心情? 刮花你的车,是我最幼稚的报复,也是最消极的抵抗…… 【09年12月25日】 亲身经历过才知道,电视里那些见义勇者说的救人前的心理活动都是假的。推开小草莓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这只是一种本能。终于醒过来,是因为听到那句“回日本,和我。”我死命拽住他,直到他落下泪来。 (回复)那是我最难熬的时候……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不是你……你不过笃定我对你的感情…… 【10年2月21日】 小草莓依然很别扭,他还在介意从前,我想必须找个机会和他说清楚。在柜子上放了他送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那只小狐狸收音机。找了个借口让他进来,随后打了电台的热线。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小草莓哭了。 (回复)我哭,不只是因为感动……还因为这些话来的太晚了,个中曲折,我委屈得太久…… 【10年2月28日】 终于到了这一天,我带着草莓去楚卫国那里。只剩两人时,楚卫国和我开诚布公地谈了,但我们谁都无法说服谁。是我有错在先,才让楚卫国的认可成为一种奢望,但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回复)其实我猜到叔叔和你说什么了,但我要的不是你的同情或者过度保护,而是以一颗平常心来待我。感情是讲究细水长流的,不要如烟花般绚烂而短暂。 【10年3月3日】 几人一起去了野生动物园。忽然觉得只和他肩并肩站在阳光下,都是一种享受。王凯又做了窘事,锦峰却一点都没在意,看他这种向来精明的人那么夸张地宠一个人,忽然寒毛竖了一身。 (回复)程医生和王凯,其实很让我羡慕……周瑞你或许没发现,磨合这个词你一直在说,却从未为我改变什么。 【10年3月6日】【10年3月7日】 今天心情不错,和小草莓约定了某个特殊的日子,只希望时光如梭。谢轶庭没完没了地制造麻烦,幸好有小草莓在身旁,见到他的散热沟就什么烦恼都忘了。 (回复)禽兽,你整天就想着这个…… 【10年3月8日、9日、10日】 小草莓挑逗我。小草莓挑逗我。小草莓挑逗我。 (回复)你血口喷人、血口喷人、血口喷人!!>﹏< 【10年3月11日】 吃完饭回来,迷迷糊糊睡了会儿,直到小草莓悄悄在我脖子上挂了符。忍不住压倒小草莓浅尝一口,啧……鲜嫩多汁,媚眼如丝。 (回复)你才媚眼如丝,你全家都媚眼如丝!!!>△<【10年3月15日】 白色情人节,特意在树上挂了灯和费列罗,刚想有所行动月饼就摔折了腿。从宠物医院回来的路上,小草莓说,我为他做的每件事他都记得,不用刻意做什么,一句家人就足够了。 原来小草莓这么容易满足,但我就是想给他最好的…… 因为我爱他。 (回复) 笨狐狸…… 我也爱你…… 第56章 母亲 周瑞毕竟不是大城市长大的,骨子里总透着股自卑,所以在楚生走进他的生活前,他的双休日就是抱着笔记本电脑去咖啡馆或茶室泡一下午,偶尔抬头看一眼窗外繁华的街景,享受俗称小资实为装X的惬意,以求一种融入这个城市的实在感。 然而当楚生走进周瑞的生活后,周瑞的双休日就是被楚生和月饼拖去公园散步,去大卖场血拼,去公益机构做义工。按楚生的说法,周瑞都装了五天X了,双休日不如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周瑞反驳说这些分明是楚生想做的事时楚生会“风情万种”(周瑞盯着楚生的散热沟如是评价)地斜周瑞一眼道:“离婚!孩子归我。” 于是周瑞乖乖地继续散步血拼做义工。 今日,又是一个周末,周瑞却哪儿也不想去。和楚生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干什么都不觉得累,一整天都活力充沛的。但现在,周瑞只想窝在屋里某个阴暗的角落静静发霉…… 周瑞现在才明白,究竟要为当时的一时冲动付出怎样的代价。白晶晶来找他的时候,正是母亲刚拉着他的手说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看到他成家的关头。 周瑞孝顺,听母亲这么一说就已经内疚得跟什么似的,白晶晶再顺水推舟说上一两句,周瑞头脑一热就点了头。 白晶晶没给周瑞反悔的机会,拉着周瑞便一起跪在了周瑞母亲的病床前,周瑞的母亲那时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吃力地握着两人的手直点头。 周瑞意识到自己骑虎难下的时候已经晚了,想到家里等着的楚生,只觉得心被两股力撕扯着。 之前已经背叛过楚生一次,这第二次,比第一次更不可饶恕。每每看到楚生来关切的短信周瑞握着手机的手都会微微颤抖,因为握得太紧,因为太过害怕…… 周瑞独自来这个城市打拼从没有退缩过,直到那一天他才明白,他有多害怕失去楚生。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名字,倘若只在心里,那么剜出来便是,然而他已渗骨融血,这份浓烈,至死方休。 周瑞不知道该如何向楚生解释,他害怕楚生的眼神,害怕楚生决绝地转身。 懦弱也好,无耻也好,他就是不愿亲自去向楚生说明,虽然从做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起,已注定了体无完肤的结局。 白晶晶是温柔而聪颖的,她主动提出回去和包括楚生在内的亲友们说明,周瑞在她离开后日夜心神不宁。 一闭上眼,就想起从前自己带女人回来吃饭时楚生那种呆滞而不可置信的神情。他一直如此相信着周瑞,周瑞却将他的感情糟蹋了一次又一次…… 雏鸟情节也是有个限度的,周瑞明白,这一次楚生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他,恐怕是再也无法挽回了…… 正发霉呢,忽的门铃响了。周瑞一怔,冲下去开门。 于是张司青和卫婷看到的便是一对浓浓的黑眼圈和掩不住的失望。 张司青虽然一路被卫婷教育过来,看到周瑞仍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就恶毒了:“你还做梦是我媳妇回来了吧?” 周瑞没说话,定定看着张司青。 张司青没兴趣与他四目对望,大大咧咧地就往里走。 卫婷还礼貌些: “我们来和你谈谈楚生的事。” 周瑞这才有了些反应,让开一条道,准备拿拖鞋给卫婷,但瞥到张司青那踩过帝都大地的跑鞋在自家地板上留下的一个一个别具一格的脚印后,周瑞便也放弃拿拖鞋直接往里走了。 卫婷有些尴尬,但想了想仍是踏着高跟鞋进去了。 周瑞也不泡茶,倒了两杯水给两人,双方在沙发上坐定。 张司青审视一下周瑞的面容,憔悴了,嗯,大快人心。 卫婷看张司青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于是打破僵局道: “楚生要出国了。” 周瑞抬起头看着卫婷。 “是和真嗣。”张司青恶毒地补刀道。 周瑞面不改色非常镇定,但张司青却注意到周瑞的中指已经在沙发边缘抠了一个洞…… “什么时候?”周瑞缓缓道。 张司青看一眼卫婷,卫婷道: “在我们告诉你这些之前,有些事我想澄清,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周瑞静静等待着。 “首先,我和楚生其实是青梅竹马的玩伴,我一直把他当我亲弟弟来看待,那时候你也明白,我们本就不可能再走下去,我知道楚生喜欢你,就想了个挺幼稚的办法……” 周瑞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这些并不怎么意外,也或许是因为这些都不是他想知道的重点。毕竟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现在最牵动他的,是和楚生能否继续下去。 卫婷看他没多大反应,便继续道: “楚生和谢轶庭的交易,就我所知是不可能的,他最多也就和谢轶庭联手了一下,究竟是帮你还是报复你,这个随你揣测。” 这一点,周瑞在打了谢轶庭以后便也想到过,周瑞很清楚,楚生是有底线的,他再怎么也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交易,当时确实是太冲动了。 卫婷看周瑞依然没什么表情,终于忍不住道: “楚生对你怎样你是知道的,周瑞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对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毫无顾忌地伤害他?” 卫婷本来是想好好说的,但说到最后一句实在是忍不住了,眼角都泛了红。 周瑞被她这样瞪着,心里也是茫然。 周瑞是爱着楚生的,这点谁都不会怀疑。但接连两次他都毫无预兆地率先抛下楚生,这究竟说明了什么? 是爱的不够深,还是自私的本性使然?面对卫婷愤怒的质问,周瑞完全答不上来。 张司青看着周瑞露出与那天婚礼上如出一辙的神情便怒了。 “搞了半天你根本就没把我媳妇当回事!!我们来找你简直是内裤里撒盐——闲(咸)得蛋疼!周瑞你自生自灭去吧!!”张司青说着便去拉卫婷。 卫婷觉着张司青太激动了,还想说点什么,就听周瑞道:“我打算和我妈说……” 张司青安静了,扭头看着周瑞: “你能说什么?”语气中十足的鄙夷。 周瑞抬起头,一字一句道: “我爱楚生,非他不可。” 此言一出,针落有声。两双火眼晶晶对上一双血丝满布的炯炯有神,电光火石间胜负已决。 白晶晶一叹道: “明天上午九点十四五,浦东国际机场。” 周瑞的母亲自从出院以后,都是被白晶晶接去照顾的。 周瑞其实是想自己照顾,但一来他不擅长这个,二来白晶晶家有佣人帮衬着,郊区环境也好,对母亲的恢复是大为有利的,在白晶晶的坚持下,周瑞还是同意了,而且隔三差五地开车去看母亲。 对于白晶晶的这一善解人意的做法,同样没去参加婚礼的程锦峰的评论是——“好手段”。 程锦峰之前也在周瑞结婚前和周瑞谈过,他觉得周瑞这事做得特不地道,虽然不至于对周瑞的私事干涉,但婚礼是绝对不来的,他宁愿在家里陪王凯和孩子。 周瑞对此也没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喝闷酒。程锦峰走前最后一句话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好自为之。” 周瑞虽然感情用事,但也绝不傻,他自然知道白晶晶各种行为的目的,只是骑虎难下。 然而这一次,周瑞决定跳断了腿也要下来,他知道对不起白晶晶对不起母亲,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楚生和真嗣远走高飞…… 周瑞驱车赶到白晶晶的“行宫”时,已经是傍晚五点。初夏的关系,天还明亮得狠,周瑞望了眼那毫不示弱的太阳,心中忽然生出些凄凉。 这一仗,没有援军,他有的,只是对于楚生的执着。无论明天楚生是否愿意留下来,今天他都豁出去了。 周瑞这样想着,敲开了那厚重的朱门。 白晶晶漠然地站在门外,听着这个她不惜一切也要挽留的男子跪在他母亲面前一字一句地说着直扎进她心里的话。 他说: “我对不起您也对不起白晶晶,但这辈子,我只想和他一起过。” 他说: “妈,我一直想让您过更好的生活,想为这个家争一口气,这些年来,再多的苦我都能扛,唯独他,我不能一再辜负……” 周瑞的母亲没什么文化,但绝不迂腐更不愚钝,她看着低眉顺眼但神情坚决的儿子许久,有些吃力地开口道:“那回你替那孩子挡,妈就觉着些不对,只是没往这上面想……那天婚礼上那孩子说的,妈都听见了……妈守了大半辈子寡,只盼走后你身边能有个人照应着……”说着就长长一叹,那尾音带出一串咳嗽,惊得周瑞忙起身给母亲顺气。 周瑞的母亲摆摆手,咳了两声缓过来,望着周瑞握着她的手缓缓道:“你是妈生的,妈还能指望你过得不顺?只是白姑娘对你好对妈也孝顺……你怎么对得起人家?” 周瑞低了头不说话,周瑞的母亲还想劝,就听门口一声“伯母……” 白晶晶走进来,站定在周瑞母亲跟前。一时间气氛格外尴尬,白晶晶没有看周瑞,只是给周瑞母亲跪下了:“伯母,这都是我的主意,当年没能和周瑞继续下去,一直都很遗憾……周瑞和楚生的事,我是知道的……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周瑞的问题……” 白晶晶这一番话说得恳切,周瑞和周瑞的母亲都为之动容。 周瑞的母亲最终红着眼拉着白晶晶的手道: “是我们周家亏欠你的……” 白晶晶勉强笑了笑。 周瑞的母亲身体不好,又和两人说了会儿话便先睡下了。 周瑞走到回廊里,和白晶晶道谢并说想把母亲接回去住。 白晶晶望着月色朦胧道: “那么急于和我撇清关系?” 周瑞被说得一时无语,白晶晶继续道: “那番话,并非出自我真心,只是我不忍老人家伤心。”白晶晶一双眼转到周瑞脸上,一改往日的温婉,深邃而犀利:“你弃我如敝屣,我本该讨个公道。但我也知这事强求不得,只希望最后能给彼此留点尊严。”白晶晶说到此处神色又多了些凄凉:“周瑞,我只问你一句,你答应这婚事,是否多少还对我存着点旧情?” 周瑞看着这个月光下美丽如谪仙的女子,曾经的年少轻狂,磨去了爱情的光芒,如今只剩下歉疚,是注定要辜负的…… 白晶晶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周瑞的回答。周瑞的眼神满是愧疚,却没有丝毫的留恋。 白晶晶笑了笑,笑得自嘲而绝望。她背过身的模样,亦如当年。挺得笔直的背,落寞而决绝。 周瑞忽然想,或许正因为这份过于相像的倔强,才使得他们越走越远最终形同陌路的吧? 那么他和楚生呢? 感情是禁不起推敲的,楚生一定在离开之后想了许多,才做出和真嗣远走高飞的决定…… 对于明天,周瑞完全没有把握。 如今的楚生,不会再为了感情不顾一切,即使仍爱着周瑞,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尊严凌驾于爱情至上,周瑞也曾经这么以为。 然而为了楚生,他决定赌一把…… 第57章 不是非要原地等你 真嗣订的是浦东国际机场的票,楚生很感激真嗣这番心思,但也知道这是真嗣给他的最后一个反悔的机会。 真嗣不怕楚生动摇,只怕楚生后悔。 之前张司青的那番话,真嗣是听进去的,他当然知道现在楚生心里最在乎的还是周瑞,就算楚生能渐渐淡忘这份感情,他与楚生的路还是会有诸多坎坷。 他怕楚生在将来面对挫折时会情不自禁地后悔,后悔今日的决定,却因为顾及他的感受而只能放在心里……这种挫败是真嗣所不能忍受的,他要给楚生幸福,完完全全的幸福,容不得半点瑕疵。 所以他选择给楚生最后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考验。 两人亲自去找顾天华告别之后连夜回到了上海。 楚卫国是提早得到消息的,便请哥哥楚正卿到自己家里来一起等着这两人。 楚卫国将意思转达给楚正卿的时候,楚正卿沉着脸没说话。可能因为父母早逝的关系,楚卫国对这个哥哥长兄如父的印象过于深重,始终是敬畏多过亲近。 看到楚正卿这个神情楚卫国就知道这事不会那么顺利了,虽然他心里是希望楚生跟着真嗣去日本待一段日子的,但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还是得等楚正卿亲自决定。 楚生和真嗣来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楚卫国让陈姨做了一桌饭菜,想借此先缓和一下气氛再谈。 真嗣在楚卫国家住过一段日子的,和楚卫国虽然多年没见,但依然较为亲近。而楚卫国几次的偏向也让真嗣明白,楚卫国是站在他这边的,如今他真正要面对的,只有楚正卿一人。 这个能在这个城市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在家里也是绝对的权威,是主心骨。 真嗣想着,如何用自己蹩脚的中文将意思表达明白的时候,正巧与楚正卿打了个照面。 楚卫国那时正和陈姨一起盛饭端汤,门铃响起时便是楚正卿亲自来开的门。 真嗣虽然与楚生是并肩而立,楚正卿却只不动声色地打量真嗣一人。楚卫国端着汤出来看到这个情景,忙过来解围。 饭桌上,是压抑的寂静,唯有楚卫国不停给楚生和真嗣夹菜。吃完饭,楚卫国便让陈姨先回去了,这毕竟是他们的家务事。 楚生和真嗣坐在楚卫国和楚正卿的对面,二对二,却是其中一方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楚卫国看楚正卿不开口,便先对两人道: “你们都已经成年了,这事该你们自己拿主意。只是于我们而言,你们永远是小辈,对将来的判断多少会有些缺失……我希望今天我们能够开诚布公地谈谈。”随后看向真嗣:“你有什么要说的?我可以帮你翻译。” 真嗣对楚卫国的周到很是感激,斟酌半晌,说了一段日文。 楚生很少听到真嗣说日文,对日文的刻板印象也是动画里那种夸张的表达,但此刻真嗣的语气却是沉稳的、肯定的,毋庸置疑的。 楚卫国耐心听完,便翻译给另外两人听。 真嗣说的,是他和楚生两人小时候认识的经过以及长大后感情的延续。 真嗣将自己对楚生的感情融在诉说中,很自然,也很诚恳。 楚生听着楚卫国的翻译,心就一点一点地揪紧。 他欠真嗣的太多了…… 然而等楚卫国翻译完,依然是冗长的寂静。楚正卿沉默地看两人半晌,才起身示意楚生跟他走。 楚正卿带楚生进了书房并合上门,随后背着手用下巴指了指椅子。 楚生乖乖坐下,两手放在膝盖上。楚正卿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才顿住脚步对楚生道:“周瑞呢?” 楚生浑身一震。 这份曾让自己不惜与养育自己多年的父亲翻脸也要坚持下去的感情,如今又归于何处? 自己始终坚守着,周瑞却一次又一次地退缩,留自己孤军奋战。 想到曾经的不顾一切,曾经的轰轰烈烈,一股酸涩涌上来,让楚生情不自禁地红了眼。 楚正卿虽然始终维持着一个威严父亲的形象,但对于这个有些任性妄为的儿子却是宝贝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不然当时也不会亲自去向周瑞施压,也不会听得进楚卫国后面的规劝。 潜移默化的,楚卫国终于让楚正卿明白,楚生的性向虽然是心理上的创伤造成的,但也是短期内无法扭转的。 楚正卿虽然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让楚生因为自己的固执而不幸福,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愿看到的。 然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任自己的儿子和他心仪的对象在一起,却没想到最终等来的是一个要带楚生远走高飞的日籍男子。 故而此时这句看似质问的话,其实满含恼怒。但在看到儿子难过的表情时,心便又软了下来,转而道:“去日本,散心可以,不要久留。” 这种命令式的口吻,虽然一直在楚卫国的劝说下努力改进,但一到某些关键性的时刻,便又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楚正卿习惯了,而楚生也习惯了。这种时候楚生真恨不得有这么一个人用权威的声音告诉他该怎么做,但一想到门外的真嗣,楚生便又犹豫了。 看着儿子迷茫的神情,楚正卿很是无奈。他不知道自己儿子这般多愁善感是从哪儿学来的,为官多年的楚正卿向来是信奉功利主义的,只交对自己有帮助的朋友,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他不会被人情和短期利益所牵制,所以几乎从未判断失误过,这也是他短短十几年便位居高职的一个重要因素。 楚正卿还想和楚生说一说他这个年纪该把握分寸,楚生却忽然道:“我一直想和周瑞在一起……” 楚正卿愣了下,等着自己儿子说下去。 “虽然这已经不可能了,但我不会退而求其次……”楚生坚定道:“如果,我去了日本,就要和他过一辈子……” 不是替代品,也不是疗伤。只是如果选择了,便决定不再辜负他,认真承担起这份感情的责任,不再让他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而痛苦不堪。 楚正卿望着儿子这坚决的神情,想告诉他,“一辈子”这种年轻人才爱说的话有多么不靠谱,这世上有几对夫妻能一辈子的?更何况是他们这情况…… 然而最终,楚正卿只是背过身去道: “自己决定吧!” +++++ 周瑞一夜没睡,这一夜他的神经高度紧张,比高考前一晚还要紧张,高考那时候紧张是因为高考决定了他能否跳出乡镇的跨入大城市发展,而今晚如此紧张是因为明天将决定他的后半生能否幸福。 周瑞一直觉着,非黑即白的世界观是极端且幼稚的,但此刻的周瑞却顽固地相信,没有楚生的将来,是不可能幸福的。 熬夜的人都有经验,倘若熬到中途睡过哪怕片刻,人都会被潮水般的疲倦压倒。其实挺到后半夜周瑞已经快撑不住了,但他不愿让楚生看到自己浮肿的眼和萎靡不振的样子,于是洗了把脸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那篇草莓日记周瑞又反复看了几遍,越看越懊恼躁,却仍是忍不住自虐。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周瑞想给自己煮个白煮蛋,却在拿起那个鸡蛋的时候想到楚生曾笑着说他小时候想孵煮鸡蛋的事。 那时候的楚生,和周瑞背靠背地擦窗,温暖的阳光描摹着两人相连的身形,很浪漫也很矫情。 周瑞闭上眼,回忆着楚生的眉眼,却发现越凝神去想那张面容越变的暗淡而模糊,仿佛在向他道别…… 周瑞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看了看钟,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却仿佛经历了一场轮回。 周瑞比较传统,但却不相信缘。常常看到电视里女主角哭着说你我有缘无分,周瑞总觉着那是个烂俗的借口,直到今天他才开始害怕,怕他和楚生缘分已尽……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这个繁华的都市正渐渐苏醒,周瑞却觉着这天依旧是黑凄凄的,什么也看不见…… 在这种时候,往最坏的结果想或许会好过一些,然而周瑞却没有这种勇气,他去卫生间刮完胡子,喂了月饼和汤圆,便带着他们出门了。 其实不必去那么早的,但此刻的周瑞就像临考的学生般,早早到了考场就会安心一点。 机场是不允许带宠物的,周瑞将车停在候机楼外,抱着月饼静静坐着,汤圆则坐在月饼背上嗑周瑞带的瓜子。 直到汤圆嗑下的瓜子壳在周瑞车上堆起一座小山时,周瑞的手机响了。 此刻的周瑞特像汤圆刚被抓住的时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戒备起来。周瑞有些紧张地掏出手机,看一眼屏幕上的名字顿时松了一口气。 “喂?” “1号候机楼,他们十分钟以后到。”是卫婷的声音。 周瑞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半晌方僵硬地回了句“谢谢”。 卫婷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道: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周瑞轻轻“嗯”了声便挂断了电话。 这等待的十分钟内,煎熬得方法身在容嬷嬷的小黑屋,只是小黑屋里的严刑拷打都是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巨大的心里压力折磨着周瑞,但周瑞是越紧张越表现得越波澜不惊的类型,俗称——纸老虎纸老虎小时候家里清苦,没什么机会得近视,不一会儿便见了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两人接过司机从后背箱里取出的行礼,道谢后并肩走向候机楼。 胜败在此一举,周瑞抱起汤圆牵起月饼就下了车。 还是真嗣先发现不远处的周瑞,立刻脚步便停了下来。 楚生一心低头拉行礼,好半天才注意到真嗣已经落在后头了,刚想问他什么情况,身前就挡了个阴影。 这人,真的是楚生生命中的阴影。以前见了他是因为单恋而自卑,如今见了他只剩下单纯的恐惧。 楚生看着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的周瑞,下意识地退了步。 还不等周瑞有什么举动,两只小的一下子就扑了上去。 月饼用后爪站立着紧紧抱着楚生的腿,而汤圆则是直接蹦到了楚生怀里,用脑袋蹭楚生的下巴。 楚生被两只小的这样搂着,立刻就红了眼眶。 周瑞虽然没想到这一茬,但也知道俩儿子现在制造的这个氛围是最适合自己挽留的了,忙进前一步道:“我和我妈说了,也和白晶晶说了……”直接忽略掉沉着脸走上来的真嗣:“楚生,我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了,我这辈子只想和你一起过……我们回家吧……”说到这里周瑞就想去握楚生的手。 楚生却似乎没被这一番急切而诚恳的言辞打动,一闪身避开了,抱紧汤圆低着头道:“周瑞,你不能这样自私……” 只这一句,就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将周瑞浇了个透心凉。 楚生似乎还嫌不够,低声又补了一句: “不是你想回来,我就该原地等着你的……” 第58章 老金戒指 楚生这话虽然说得委婉,意思却斩钉截铁,让还有诸多想表达的周瑞一下子就词穷了,被噎到般呆呆盯着楚生。 楚生不愿看到周瑞这般神情,俯身拥抱了一下月饼,随后将怀里的汤圆轻轻搁到月饼背上。 “我走了……”他对两个小家伙说,然后依依不舍地又替他们理了理毛,起身牵起真嗣的手。 “你自己保重。”这是楚生最后对周瑞说的话,那么疏远,那么刻意,就像台湾偶像剧里那些烂俗的台词。 两个行李箱的轮子在平地上摩擦出咕噜噜的声音,周瑞觉着,那两个箱子都是碾着他的心过去的。 周瑞最近一次尝到这种螳臂当车的滋味,是在得知母亲病危的时候,那时候的无力是面对无药可治的疾病,而此刻的无力,是面对心爱之人的决绝。 周瑞现在才明白,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理所当然了,楚生在周瑞第一次伤他的时候亮了黄牌,周瑞便以为这次楚生亮红牌之前自己都还有挽回的机会,但其实楚生早判了他出局,只是没有亮出那张红牌。 不是有了爱情,就拥有绝对的优势的。如今的楚生还爱着周瑞,但他随时可以离开。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这一切,都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周瑞牵着月饼,在人来人往中呆呆看着楚生的身影消失不见,直到身后拉长了音调的一声“媳——妇——” 周瑞一怔回过头来,就看到张司青拎着上次他拎的那个蓝色的旅行包以刘翔速一路飞奔而来,那叫一个风驰电掣飞砂扬砾,经过周瑞身边时还不忘道一句“龟毛”。 楚生听到这一声一开始以为是幻听,直到被张司青一把抓住才反应过来。 张司青气喘吁吁,楚生讶然道: “你不是去日本了吗?” 张司青喘够了羞涩道: “在等定做的情趣用品,好带去让猩猩和我加深感情……” 楚生和真嗣沉默地看着张司青,张司青脸上浮起两坨红晕:“既然那么巧遇上了,不如一起去?” 楚生继续沉默地看着张司青,真嗣额上青筋暴起。 “哎呀木头君你背后那黑乎乎的张牙舞爪的是我的老朋友怨念吗?” 楚生瞥了眼远处仍呆站着的周瑞忙低了头道: “那快走吧……” 这时候已经顾不上电灯泡张司青了,只想快些逃离。 周瑞其实捕捉到了楚生那遥遥一眼,只是他不知道现在再厚着脸皮去抱大腿还有没有用,楚生的脾气他现在算知道了,看着像个软柿子,但真要触了他底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正犹豫呢,左肩就被拍了下。周瑞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张机票、一张身份证和一张清单便递到他跟前。 “代购太麻烦了,你去日本给我买吧!”被风吹的晃悠悠的清单上罗列了各种婴儿用品。程锦峰用无名指推了推眼镜,笑得那叫一个雄霸天。 周瑞呆愣地看着凭空出现的腹黑攻半晌说不出话来。周瑞和程锦峰虽然是大学才认识,但是关系铁到有彼此家的钥匙。 周瑞完全没想到,程锦峰会在这时候给他这种惊喜。程锦峰不等周瑞说什么又将手中一个红色的旅行包递过去:“都些都生活用品,卡和日币搁中间拉链口袋里了。”拍了拍周瑞的肩:“钱肯定够了,有什么非要不可的就带回来吧!” 说完这句别有深意的话,腹黑程潇洒地转身就走,留周瑞在风中凌乱。 凌乱到一半,周瑞猛地追上去: “锦峰!” 程锦峰回过头,被风吹动的刘海间那双俊美的眼若隐若现。 然而少女漫画到一般,程锦峰手中就多了根牵引绳和一只小胖鼠。那个本该在叫住他以后感动得泪流满面的男子已经绝尘而去…… 周瑞追上楚生他们时,拖住楚生的张司青正好回头朝他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霎是勾人,含义也颇为深邃,简单概括下就是——扛忙~贝比…… 周瑞提着红色的行李包,捏着机票和清单,忽然想起初中那时候,自己开小差被罚站,然后就听到连平舌音和翘舌音都分不清楚的的语文老师反复念着一句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 “春”…… “春”…… “春”…… 是谁叫得如此销魂? ++++ 周瑞是个很爱面子的人,很爱面子在周瑞的身上表现为自尊心过强也即是脸皮薄,但就是这种脸皮薄的人一旦脸皮厚起便能教人瞠目结舌。 周瑞拎着红色的旅行包一路尾随楚生真嗣张袋鼠一行从浦东机场跟到广岛机场。 在飞机上,周瑞的位置和楚生他们离得远,倒是和张司青坐得近些。 张司青脸皮厚,和人家商量商量便暂时换了位置,坐在周瑞身旁翘了个二郎腿道:“我只帮你这一次。” 周瑞盯着张司青故意装出痞相的侧面看了会儿,扭头望向窗外道:“谢谢……” 这二字说得轻巧,轻巧到张司青险些以为自己是幻听。 周瑞这家伙竟然会当面和他道谢? 不过看周瑞那付不肯回头的样子,该是真的说了…… 难得听到这个一直和自己争锋相对的男人如此真心地说上一句,忽然就释怀了许多,本来想气他的话咽了回去,只留了一句“好自为之。”便飘然离去。 飞机是直飞广岛机场的,周瑞之前有来日本出差过,但那时有一群同事和两个翻译,生活那么两三天根本不是问题,然而此刻语言不通的周瑞只能在后面看样学样。 出了机场,楚生想快步甩掉周瑞让他知难而退,但张司青一会儿喊累一会儿喊渴时不时就停下来歇歇故意等周瑞。 真嗣有些不善于表达但他并不傻,他当然知道张司青和程锦峰是串通好了的,然而就算到了自己的“主场”也完全感觉不到任何优势。 若楚生真不在乎,何必低着头拉着自己走得冲锋似的? 这哪里是厌恶,分明是恐惧…… 快走到广岛地铁站的时候,越想越心烦的真嗣猛地顿住了,松开行李箱回过身,对着不远处的周瑞道:“速战速决。” 这个成语真嗣说得很流畅,似乎是在心里默念了很多遍才脱口而出。 周瑞脚步也停住了,看看惊讶的楚生,再看看歪着脑袋的张司青,点了点头道:“输了我走,赢了楚生跟我走。” 真嗣盯着周瑞没有说话,只是将外衣脱下来,塞到楚生怀里。 周瑞只穿了件长袖T恤,倒也没什么可脱的,便原地跳跃几下拉拉韧带热身。 张司青一见两人架势便兴奋了,拉着要劝的楚生带着两人行李退到安全地带:“媳妇没事,让他们打!你现在只要cos被两个高中男生争夺的娇弱萌娘就可以了!来,和我一起喊——雅蠛蝶……雅蠛蝶……” 楚生拖着两个行李箱沉默地看着张司青。 这边,真嗣和楚生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开战了。 周瑞在家一直是对着沙包练的,因为不喜欢去那些个赚钱为目的的忽悠人的社会道场,他已经很久没有实战过了。故而虽然体力尚在,但明显对实战的感觉迟钝了许多。 而真嗣自从回日本以后便没有停止训练过,一方面是为了排解压力,而另一方面则是对于武术的执着。真嗣做什么事都这样,一旦开始便要坚持到底,不会中途放弃。 真嗣和周瑞在一开始都只出拳不出腿,稍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起腿容易露破绽,重心撤回来之前那段空白的时间会给对手造成可乘之机。 几次交锋下来,虽然周瑞的体力尚且充沛,但明显呼吸有些紊乱了。 生活中的对决,胜败都只在一瞬间,武侠小说里大战三八回合是绝对没有的。 故而在周瑞还没缓过来的时候,真嗣便瞧准了时机一踢,周瑞架住了这试探性的一脚和后来跟进的一拳,却没料到真嗣脚下一转闪到他身后,一个肘击打在他后颈。 真嗣是掌握好力道的,虽然不会对周瑞造成什么伤害,但足以让周瑞在几秒内被麻痹感牵制。 这几秒就足以让真嗣把周瑞秒了,但真嗣却并没有给周瑞“致命一击”,只是抓住他手腕一个过肩摔砸到地上,“哐”的一声,惊得驻足留意的日本群众齐齐后退一步。 真嗣摔完周瑞后停顿了会儿才转身走向楚生。 站定在楚生跟前,大获全胜的真嗣眼中却没有半点喜悦。 他就那样静静看了楚生许久,直到知觉恢复了的周瑞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这个,留着,可以?”真嗣隔着衣服握住胸口的戒指。 楚生不知道真嗣为什么要这样问,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真嗣看着一脸茫然的楚生,忽就捧住他的脸吻了下去。 这一吻,极尽缠绵,伴随着周遭抽气与尖叫声无数,连夜夜纵情的张司青看了都羞红了脸。 这仿佛倾注了所有感情的一吻后,真嗣紧紧拥住了楚生。 楚生能感觉到真嗣呼在颈项的气息,灼热而滚烫,仿佛浇灌在心上的泪滴…… 然而就在楚生觉出些异样时,真嗣猛地松开了楚生,从楚生身旁提走了行李箱转身就走进了地铁口。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楚生、周瑞、张司青以及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都怔愣当场。 当楚生终于回味过来时,真嗣已经消失在那个人来人往的地铁口,唯有怀里那呢外套,犹带着熟悉的体温…… 楚生并不知道,真嗣在与周瑞对决时,始终留意着他的神情。 当发现楚生的眼神始终追随着周瑞时,真嗣明白,就算今天把周瑞打得一败涂地,楚生也不会真正属于他了…… 一个聪明人,要懂得拒绝,懂得放弃。 当初,楚生不忍拒接才让真嗣报着一线希望固执至今,造就了两人的苦楚。 如今,真嗣选择主动放弃这坚持了十八年的痴缠苦恋,让两人都得到解脱…… 事后,留在日本和张司青和小宁玩了两天人兽、幼齿、制服、捆绑、夜店的张司青中肯地评论道:“木头是真喜欢你……一个真喜欢你的人,才会站在你的立场为你考虑……” 楚生不语。 回国后,楚生正式递了辞呈,专心进修他一直想学的心理学,楚正卿和楚卫国也都给了他一定的支持,且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 楚生虽然在平日里常去看望已经接回周瑞家的周瑞的母亲,却常常是趁着周瑞上班时,就算周瑞在,他也很少搭理周瑞。 一天,楚生给周瑞的母亲端药时,周瑞的母亲一叹道: “我时日不多了……” 楚生手一抖,汤匙里的药洒出一半。苦涩的中药味蔓延开来,一直渗入心里。 “瑞儿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就是我这个做娘的,也琢磨不透他的心思……”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握住楚生的手:“但我知道瑞儿的脾气……他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说完将无名指上的老赤金戒指摘下来,慎重地交到楚生手中:“叫我一声‘妈’……” 老妇人费力地笑了笑,依然慈祥,依然温暖,楚生却哭了…… 第59章 同一种幸福 虽然周瑞的母亲认同了这门“亲事”,真嗣也顿悟选择了放弃,但这并不表示楚生就该顺理成章地和周渣渣在一起。 对于此,周瑞很是头疼,他并不知道母亲已经给了楚生那只家传老金戒指,于是依旧每日吃不下睡不香,三更半夜便挨个打骚扰电话倾诉苦闷。 拗不过周瑞夜夜呻吟的众人,最终都给周瑞支了招,周瑞经过反复比较采用了几招,于是就有了如下事件。 事件一: 一天,又来照顾周瑞母亲的楚生被周瑞母亲强留在周瑞家里睡,周瑞回来一反常态地没有对楚生性骚扰,只在楚生睡下后带了把剪子悄悄钻到楚生房里,摸黑剪了楚生一簇头发,迅速溜回房里,随后也剪下自己一簇头发,和楚生的头发打了个结,收进一个小锦囊里塞到枕头底下。 这就是卫婷所谓的“结发”,周瑞打算第二天一早拿给楚生看,就说是很久以前自己悄悄剪的,保留至今,以示情深意重。 然而第二天一早,楚生照镜子时,发现自己脑袋上秃了一块…… 此后一周,楚生没和周瑞说过一句话。 事件二: 这天楚生又被周瑞的母亲拉着小手留下来住,两周的冷战让周瑞倍感煎熬,决定豁出去用用张司青教的“迷魂大法”。 周瑞先洗的澡,随后趁着楚生洗澡的时候溜到楚生房里,在一片昏暗中剥光了衣服,背对着门撑着脑袋以美人卧榻姿势侧躺在床上。 月光照亮了周瑞强壮的肱二头肌,更将他丰满的胸肌上的水珠折射得盈盈透亮,整个人宛如出水芙蓉…… 周瑞等了许久终于盼到了身后的推门声。 周瑞想起张司青的谆谆教导,忙扭了个S型抛掉羞耻感道:“我愿意把我的所有都给你……”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便扑了上来。周瑞欣喜地回过身接住,却发现抱了个满怀的是毛茸茸的…… 月饼天真地迎着周瑞呆滞的目光。最近周瑞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工作和楚生身上,已经很久没有和月饼亲热了,月饼心中多少有些失落,于是便趁着楚生洗澡来找他的主人搂搂抱抱…… 只是他不明白,他的男主人为什么要脱得一丝不挂…… 此时,一人一狗真深情对望渐入佳境,却不料湿漉漉的楚生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楚生停下用毛巾擦拭头发的动作,很镇定地看了眼月光下在床上和爱犬深情相拥的裸体男子,随后很镇定地带上了门…… 此后两周,楚生没和周瑞说过一句话。 事件三:周瑞想从郑宁那儿借来雪貂冰冰让它和月饼好好相处让汤圆吃吃醋然后指着冰冰对楚生道“你看你看,第三者都这样,破坏原配的感情。”。 然而在周瑞接来冰冰的第一天,颜控汤圆便喜新厌旧地和貌美如花的冰冰滚成了一团,留月饼一狗摘着花瓣在角落黯然神伤…… 周瑞抽搐了会儿,想想好像也差不多达到效果了,便指着冰冰对楚生道:“你看你看,第三者都这样,破坏原配的感情……” 楚生瞥了眼周瑞道: “我和真嗣在十八年前就认识了。” 周瑞一下子就愣住了,但看楚生的神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下心中晴天霹雳了,搞了半天,自己才是第三者? 楚生看周瑞一副挫败的样子便没继续说下去,只是进屋和周瑞母亲道别后轻巧地带一句:“我先走了。” 如今的楚生,已经搬回自己家住了,因为工作需要楚正卿常常很晚才回来,但每天楚生都会热着饭等他。 父子俩在一起吃饭其实很少交流,但都十分珍惜在一起相处的时光。 这天楚正卿开会吗,回来得早,父子俩正布置好碗筷准备吃饭呢,门铃就响了。 楚生跑去开门,见到的却是刚刚告别过的周瑞。 周瑞眨巴着诚恳的大眼睛道: “楚生,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楚生瞥了眼正从厨房里端着汤出来的楚正卿。 “以后再谈吧……” 从楚生的表情里周瑞看得出,楚生有些责怪他的冒失。 “让他进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打断两人的眼神交流。 楚生一激灵,回头看向客厅里的父亲。 周瑞却似乎求之不得,昂首迎上楚正卿凌然的目光,随后毕恭毕敬叫了声“伯父” 楚生被周瑞的这个非常偶像剧的称谓给雷了下,但看看目前形势,知道自己是挡不住这一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双边会谈了,便也乖乖给周瑞递拖鞋。 饭菜冒着香气,楚正卿就坐在饭桌前,直视着对面的周瑞。楚生则坐在一旁,忐忑不安地留意着两人的神情。 “你和楚生,认识几年了?”楚正卿缓缓开口道。 “将近三年了。”周瑞一板一眼答。 楚正卿脸上没什么表情,顿了会儿又道: “这事,你母亲知道吗?” 周瑞点了点头: “我和她说了。”想了想又补充道: “她一直挺喜欢楚生的……” 楚正卿听到“喜欢”二字,眉间动了动,盯着周瑞沉默良久。 这种给人以绝对压迫感的沉默让周瑞很不舒服,当初楚正卿来找他,也是在这样冗长的沉默后才进入正题。这让此刻的周瑞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我不同意呢?”楚正卿证实了周瑞的猜测。 周瑞听了,只在心中道一声“果然”。 没有发言资格的楚生却低着头,紧紧握着椅子的边沿。 虽然回来以后,没有和楚正卿交流过之前发生的事,但楚生觉着楚正卿肯定是知道的。但知道以后还以这种平和的态度对待他,就让楚生有些摸不透楚正卿的想法。 这或许就是混迹官场多年养成的一种习惯吧,但这个习惯让楚生终日惶惶不安,生怕哪一天父亲忽就下了一道禁令…… 故而楚生听到父亲这一句,心中一紧的同时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必经这句话至少能让楚生明白了父亲的态度,明白之后才能想如何面对。 然而此刻,孤军奋战的周瑞究竟有多少把握,楚生并不知道。 周瑞看了面上镇定实则惶恐不安的楚生,在桌底下悄悄握住他的手,随后一字一句道:“我退缩过也放弃过。事业、家人,这些都不是理由。我曾在楚生最需要的时候离开他,这个不争的事实,让我没有资格向您做任何保证。但这两次的失去,让我明白了楚生对我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倘若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不惜一切去交换背负起楚生幸福的权利。”周瑞挺直了背道:“我会提醒楚生少喝可乐,帮他盖踢掉的被子,下班后一起去买菜,晚饭后一起牵宠物散步,双休日陪他做义工,主动洗碗晒衣服,不让他早上吃冰的,改掉他挑食的毛病,不许他通宵熬夜……”周瑞一口气说完这些看似毫无条理的话,随后握紧楚生的手道:“我知道您还不信任我,但我会用我的行动证明。虽然我不能代替您在楚生心中的地位,但我对楚生的感情,绝对不比您的少。”转向楚生:“只要楚生不先放开我的手,我愿意牵着他,白头到老……” 最后这句,周瑞说得淡然而坚定。 他相信楚生还记得,两人曾经在街头看到的一对老人互相搀扶着过马路,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的笑。当时楚生说很羡慕。周瑞说,只要你不脸红,老了我也这么牵你。 这句话,周瑞一直记得,这是对楚生的承诺,也是对两人感情的期望。 楚生与周瑞对望着,显然也记得当年的那一幕,眼眶发热。 长久的沉默后,楚正卿看了眼两人桌底下牵着的手道: “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随后拿起筷子: “先吃饭吧……” 饭后,楚生送周瑞到门外,周瑞走到车旁,手搭上车门,却又松开了,转身跑回来一把抱住楚生。 楚生被周瑞冲得倒退一步才站住,周瑞抱着他的臂膀用力到微微颤抖…… 路灯下,两人拉长的影重叠在一起,周瑞贴着楚生的柔软的发道:“楚生,我不会再辜负你……” 楚生拉开些距离,望着周瑞认真的神情道: “哥才不信你这只大尾巴狼呢!” 周大狼笑了,打横抱起小草莓塞进车里…… “光天化日的你干嘛?!”小草莓使劲扑腾。 “今天是12号,比我们约定的日子整整晚了一个月。”大尾巴狼转动车钥匙:“我要把这一个月的量都补回来……” 楚生“嗷”的一声: “禽兽你放我下去!!!” 大尾巴狼嘿嘿一笑锁上了车门。 “我我我……我今天大姨夫。”楚生缩到车门边。 周瑞笑了,笑得那叫一个风姿绰约。 “我喜欢五分熟带血的牛排……” 小草莓无语凝噎。 与此同时,袋鼠和猩猩牵着蹦蹦跳跳的小宁在小吃街漫步;腹黑攻和小绵羊拿着周瑞代购的日本玩具逗着大眼睛的小王子,程锦锐与缪书肩并肩坐在古城的阶梯上给白族的小姑娘们讲故事;汤圆和冰冰玩够了便跳到生闷气的月饼身上抱住它的脖子撒娇蹭…… 都说不幸有千万种,幸福却只有一种。 这同一种幸福,却让这些个平凡的小人物过得孜孜不倦津津有味…… 第60章 完结 郑宁十三岁生日那天,汤晨杰和张司青带着郑宁去日本看中日空手道交流赛。 赛后大家一起吃饭,参赛队员六桌,元老级人物一桌,郑宁被特殊照顾在这最重量级的一桌,张司青自称是个外行便和汤晨杰的徒弟们一桌闹腾。 饭桌上,虽然需要通过翻译才能沟通很多话,但大家都热情而礼貌地交流着。习武之人对赛场上的对手也有着足够的尊重甚至是心心相惜。 郑宁在同龄孩子里算长得高的了,但却并不给人一种压迫感。他性格内敛,话少却很真诚吗,赢得了不少朋友的青睐。 此时的郑宁,正吃细嚼慢咽地吃着,不是他拘谨或者故作文雅,而是当年寄人篱下时根本没几顿能吃饱。自尊心比一般孩子强的郑宁不愿向那些不待见他的亲戚开口,便总结出细嚼慢咽能减少饥饿感的经验,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当年张司青在知道郑宁这种吃饭习惯养成的缘由时红了眼眶,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郑宁以后过上幸福的生活,把之前童年的不足都弥补回来。别看张司青总是无厘头,但生活方面绝对没人比他细致。张司青很重视郑宁的感受,在不伤到他自尊心的前提下对他可谓是无微不至的关怀,而汤晨杰则始终扮演着塑造郑宁男子汉气质的角色。 郑宁是个早熟的孩子,他当然明白张司青和汤晨杰对他的一片苦心,他也发誓要好好报答这两位没有血缘关系却对他视如己出的“父亲”。所以在其他孩子进入青春期开始早恋、逃课甚至斗殴时,郑宁的学习却从来没让张司青和汤晨杰担心过,他的各科成绩始终保持着年级组前三,而且还时不时拿些大大小小的奖项回来,张司青每次都兴奋得上蹿下跳地把奖状贴满屋子,然后搂着郑宁一起欣赏。 在学生时代成绩就等同于财富,有不少女孩对如此“富有”且性格温和的郑宁颇具好感,但尽管张司青非常“明主”地表示交往女孩子没什么只要不弄大自己肚子郑宁也依旧独来独往,一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女生便给了他一个霍建华在仙剑三里饰演的徐长卿的绰号——白豆腐郑宁的确喜欢穿白色,干净而纯粹,正如他的人一样,郑宁穿白色的道服也显得格外精神。当年汤晨杰曾对张司青说郑宁很努力只是没有天分,但就是凭着这份努力,郑宁在近年几乎横扫各大赛事无人能敌。郑宁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和那些为了黑带和奖项而奋斗的人不一样,他的目光更长远,也便更能持之以恒。 此刻的郑宁看似在默默吃菜,其实也在聆听着师范们的对话。然而听着听着郑宁发现了另一个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言的人。那人看模样也三十来岁,白衬衫蓝领带黑西装,是裁判统一的装束。之前他一直低着头,郑宁便没怎么注意,但当他不经意地抬头瞥一眼时,郑宁的眼神便定住了。这人眼中有一种疏离,一种郑宁小时候在父亲眼中也读到过的疏离。父亲的疏离,是因为被人轻视久了所产生的对他人的不信任与距离感,而这人眼中的疏离,又是因为什么? 郑宁心中有了这种疑问,便一直留意着那名男子。然而直到散席郑宁都没有机会知道他更多的信息。 弟子那几桌有些第二天就要飞机回国的便都在汤晨杰的授意下先行离开,最后这座元老级人物从饭店出来的时候,阴沉沉的天空竟然下起了雨。大多数人都没带伞,张司青和汤晨杰虽然是客人但也是少数几个没醉的,自然是谦让着让那些个已经醉了的或者上了年纪的先坐拦下的出租车回去。 到最后,只剩下张司青、汤晨杰、小宁以及那名男子。四人并肩站在屋檐下,沉默中有些尴尬。 这时候又来了辆出租车,那男子拦下车以后示意他们先去。 “那你呢?”张司青道。 那男子顿了顿,随后吐出一个字: “等……” 当时出租车已经发动,小宁从雨水打湿的窗口看着他在屋檐下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忽地生出一股没来由的酸涩…… 那句等待的话,仿佛不是对他们说的…… 郑宁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本市的市重点高中,这个学校有着一个交换生的惯例,每年都会选一两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去日本读书。 市重点的孩子成绩都是出色的,但郑宁一进去依然是拔得头筹,成了老师们的宠儿和同学们崇拜的对象。 当有一天班主任老师找了郑宁,问他是否有当交换生的意向时,郑宁先是抑制不住的激动随即便又犹豫起来。 晚上吃完饭,郑宁把事情和两人说了。 张司青和汤晨杰沉默良久,随即张司青推了推眼镜慎重道:“小宁,你不该因为看过我电脑里几部G打头的日本片就对日本那个变态的民族心生向往……你要真喜欢,大师兄和师父可以天天演给你……” 话未完,张司青便被汤晨杰提着后脖子进了卧房,合上门前汤晨杰道:“男孩子是该出去闯闯。” 于是在袋鼠妈妈的求饶声与呻吟声中,郑宁作为交换生去日本这件事便这么敲定了。 之后参加日语速成班打申请办各种手续花了将近两、三个月的时间,当郑宁终于拖着行李来到候机室,张司青还是没忍住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到那儿好好照顾自己……”张司青搂着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的郑宁道。 郑宁点了点头,随后也回抱住张司青。 汤晨杰不是很习惯这种场面,等他们娘俩亲热够了,只说了一句:“别委屈自己。” 郑宁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飞机,汤晨杰给还在呜咽的张司青抹眼泪:“又不是去了不回来……” 张司青把脑袋插汤晨杰怀里不说话了。 对于郑宁,他们都付出了太多。 虽然明白孩子已经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但总也舍不得放手…… 一年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但正是这一年,改变了郑宁许多。 那天郑宁从机场出来,迎面便走来一男子。他依然像三年前那样,白衬衫蓝领带黑西装。郑宁望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实汤晨杰虽然没像张司青那样把不舍挂在嘴上,却为郑宁打点好了一切。此刻站在郑宁面前的,正是受了汤晨杰委托来接郑宁的樱井真嗣。 真嗣也不多说,提了郑宁的箱子便往外走。 郑宁坐在真嗣的车上心中忐忑,汤晨杰并没有告诉他机场出来会有人接他,而且还是这个给自己留下过深刻印象的男子…… 真嗣载着郑宁直接回了家。这并不在汤晨杰托付的范围内,按照他原先的打算,便是让小宁在旅馆凑合一夜,第二天自己去学校报到。 郑宁知道这些,只当这一切都是汤晨杰的意思,便也没有多问。 真嗣的那住宅十足的和风,竹笕、樱树、玄关、屏风,不怎么奢华,却很有韵味。 郑宁被真嗣安排在朝南的一间房里,窗口正对着小庭院。 郑宁安顿下来第一件事便是打手机回去报平安。一报之下才得知真嗣做的已经远远超过汤晨杰所托付的…… 郑宁挂了电话后便对着窗外一声脆响的竹笕发呆…… 晚上的饭菜是真嗣自己做的,三菜一汤,很清淡,但很符合郑宁的口味。 郑宁吃饭的时候其实很想问沉默寡言的真嗣,为什么对他如此尽心,但终是没有说出口。 郑宁洗完澡回到屋子,觉得格外冷清。这里似乎除了真嗣便只有自己,没有见过其他人。 郑宁这天晚上失眠了,因为第一次离开他真正意义上的“家”,忐忑不安中便愈加想念张司青汤晨杰以及总喜欢跟在他后面的小王子和雪貂冰冰。 第二天真嗣送郑宁去学校,去得比较早便先开车带着郑宁在学校里兜一圈,认识一下食堂校舍操场等等的具体方位。 送郑宁到宿舍,帮着他一起铺好床整理好东西,真嗣在郑宁的手机里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 真嗣离开之前,郑宁低着头说了句“谢谢”,真嗣只是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舍友们在下午才全部到齐,对于日本的这些同龄人,郑宁很想与他们相识,却发现自己那速成的日文和对日本文化浅显的了解只能简单地应付下。诸如谈话闲聊之类的,郑宁根本插不上嘴。常常是对方热情地问他一句,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弄得双方都很尴尬。 而在之后的学习中,郑宁发现日本高校的教学体系和中国高校的教学体系有着天差地别,教学进度也完全不一样,自己完全跟不上,作业里漏洞百出,老师虽然很耐心,但要补的内容太多了。郑宁之前在学校里是何等的出色,如今却成了班级里的最后一名。这种巨大的反差,让自尊心很强的郑宁非常沮丧。 郑宁很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赶上来,却总是力不从心。直到一天中午独自站在天台上发呆时再次接到真嗣的电话。 “饭,吃了?” 郑宁握着手机,轻轻“嗯”了声。 真嗣于是道: “门口,等你。” 郑宁匆匆赶到校门口,就见了真嗣的车停在那儿。 真嗣载着郑宁来到一家料理店,点了几个菜,随后道: “学校,还好?” 郑宁垂眼点了点头。 他不愿让和汤晨杰认识的真嗣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对于之前汤晨杰以及张司青的询问,他都是强颜欢笑地说一切顺利的…… 然而真嗣盯着他许久说出的一句,却让郑宁愣住了: “过来住,办走读。” 放学以后,真嗣在门口等着收拾好行李的郑宁。 其实中午和真嗣分别后,郑宁便打电话给汤晨杰,他原以为是汤晨杰他们知道了什么才麻烦真嗣那么做的,结果试探着问了几句发现汤晨杰完全不知情…… 郑宁疑惑了,但还是在放学以后乖乖收拾了行李,上了真嗣的车。 真嗣将郑宁安排在那个朝南的房间,郑宁洗完澡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才觉着松了口气。 这短短的一周对郑宁来说是漫长的煎熬,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敌方,即使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孤独感依然如此强烈。 房间里有台电视,但郑宁很多词听不懂,便也提不起兴趣。发呆了许久,真嗣抱着一叠衣物以及中日词典进来了。 真嗣什么都没说,只是摊开词典开始讲解日语词汇、语法以及一些典故。 真嗣的中文比较蹩脚,但他却教得很认真很细致,郑宁坐在他的身旁,挨着他的身子听着,不知不觉就在这温暖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郑宁被叫醒,才知道自己昨晚竟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红着脸和真嗣道歉。真嗣倒不怎么介意,沉默地和郑宁吃完早饭便开车送他去学校。 虽然昨天一晚上什么都没学到,上课也依旧似懂非懂,但郑宁却觉着安心了许多,似乎在这个让陌生的国度有了一个心灵的依靠。 于是每天真嗣送郑宁上学,接郑宁放学,然后晚上教郑宁日语以及讲解高中试题,双休日带他去日本道场训练。 郑宁很珍惜双休日去道场里训练的机会。有一次,一对一实战正好少了个人,教练正犹豫呢,真嗣一脱外套就站在了郑宁对面。 这是郑宁第一次与真嗣交锋。真嗣没有刻意让郑宁,但总是点到即止,很小心地保护着郑宁,这让郑宁觉着很温暖。 郑宁是聪明且勤奋好学的,真嗣的耐心教导在短短一个月内便显出成效来,和同学们也相处得越来越融洽。班主任是个温和的老太太,对于郑宁这个乖巧的中国学生向来特别照顾。得知他成绩的进步后便找他来谈话鼓励,郑宁谦虚地应了几句后,便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导师,之前有没有谁来向您问过我的情况?” 老太太点了点头: “打电话来的,说是你叔叔。” 郑宁谢过老太太以后便离开了。 放学后从教学楼里走出来,郑宁的心情很是复杂。真嗣该是在了解了他的情况之后才决定让他走读的。然而几年前的那次饭局上,汤晨杰根本没和真嗣说过话,尽管他们坐得很近,以此可以判断,他俩并不熟悉。而且依照汤晨杰那种不愿麻烦他人的性格,他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请求……那么真嗣为什么要对他如此照顾呢?郑宁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晚上吃饭时,郑宁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 “请问……” 真嗣抬起头。 “您和我的父亲是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真嗣望着郑宁半晌说不出话来。郑宁其实一问出这句半脑残的话就后悔了,涨红了脸道:“我从导师那里得知,您曾打电话过去……” 真嗣没有接郑宁的话,郑宁也便没继续问下去。 +++ 渐渐熟悉后,郑宁开始主动承担家务,在得知真嗣接送自己要绕远路并且耽误工作后,便也坚持自己上学放学。虽然挤地铁要吃力些,但郑宁觉着这样安心些。 郑宁在相处中还发现真嗣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喜欢搜集草莓橡皮草莓贴纸之类的草莓周边产品,比如超级喜欢吃辣总在自己饭碗里挤上厚厚一层辣椒酱,比如早上刚起来那段时间低血糖随便怎么折腾他都没反应,比如有些微的强迫症每件事做好了还要反复检查,比如坚持每天睡前一杯牛奶并且逼着郑宁一起喝,比如吃鱼的时候先用筷子把鱼刺挑干净……这些都是郑宁才知道的小秘密,郑宁常常想着想着便微笑起来。 郑宁也开始替真嗣搜集各种草莓周边,做自己四川家乡的宫保鸡丁、麻婆豆腐、干煸牛肉丝、鱼香肉丝、水煮牛肉给真嗣吃,在真嗣刚起床的时候偷偷戳一下真嗣的脸然后逃走,每次真嗣想要反复检查某事时都确定地告诉他他已经做过了,每晚主动热好牛奶端到真嗣书桌上,吃鱼的时候尽量夹骨头少的部分给真嗣。 两人不知不觉间,改变着彼此,也为彼此改变着…… 一天学校运动会,郑宁回来得早,便决定打扫房间。郑宁和真嗣接触的这两个月中,郑宁明白真嗣不请佣人是因为他不喜欢陌生人介入他的生活。真嗣很爱干净,工作再忙也要坚持两天一次大扫除,坚持天天洗澡。郑宁便也学着真嗣的样。 郑宁很少去真嗣的房间,他明白真嗣是个很注重个人空间的人,故而打扫到真嗣的房间时,郑宁有些紧张。但最终,郑宁还是没忍住好奇拿着抹布进去了。郑宁首先发现的,是桌上的一叠习题。这些习题和自己的那些一模一样,只是这套都已经认认真真做过一遍,并且用红笔批注了,那字迹是郑宁所熟悉的……郑宁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会对高中的题目得心应手…… 郑宁摩挲着习题上的字迹半晌,心中涌上些说不出的滋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却又被床头的一张照片给吸引住了。 照上两人都穿着电视里才看到的古代的服饰,真嗣一身红,头戴冠帽,他身旁的女子一身绿,青丝挽起。两人靠在一起,笑得一脸幸福…… 几天后,滴酒不沾的真嗣回来时竟然醉了。郑宁忙搅了冷毛巾给他擦脸,又泡了壶茶给他醒酒。真嗣喝了半壶茶,人稍微清醒一些,坐到玄关边上,静静望着黑暗中的庭院发呆。郑宁担心真嗣有什么不适,便也坐到他身旁守着。 夜风吹过来,一阵阵的凉,郑宁看真嗣穿得单薄想去给他那件外套,却听他忽然道:“你……认识楚生?” 这段时间,虽然郑宁的日语水平已明显提高,真嗣在和他交流时仍然喜欢用汉语。郑宁只当他是想练习一下中文。此刻听到这句,郑宁愣住了,沉默良久方点了点头。 真嗣越过低矮的围墙望着没有月亮的夜空: “和我说说他的事吧……” 郑宁此刻才明白,为何那张合影中的女子,看起来如此熟悉…… 郑宁缓缓说着楚生的幸福,一直说到真嗣合上眼,仿佛睡去。 待真嗣睡下后,郑宁想了半天还是给张司青打了电话,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和他说了。 张司青听完也没责怪郑宁隐瞒了这么多天,他能理解郑宁在那样的情况下和他们说了汤晨杰多数会不愿欠真嗣人情而坚持让郑宁回校住。而就这件事情,张司青的评价了只有一句——“是你楚叔叔亏欠他的”。随后便转移了话题,问郑宁这几天过得如何,说自己会找个适当的时候和汤晨杰说明,讨论如何还真嗣这份情。 郑宁洗脸时,对着镜子又开始发呆,曾有好几人说过,他的轮廓和楚生有些想象,周瑞也曾开玩笑说,郑宁是他和楚生的私生子…… 然而这个曾经常常拿出来说的玩笑,却让此刻郑宁的心中涌上一股和初见时如出一辙的酸涩。 原来真嗣的那句等候,是说给楚生听的…… 郑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究竟是从何时起,对真嗣有了这种不同以往的感情。 是真嗣手把手教自己日语的时候? 是每次放学看到真嗣在门口等候的时候? 是真嗣冒充自己亲戚替自己开家长会的时候? 是真嗣在自己睡着后抱自己回房盖好被子的时候? 是真嗣将削成小兔子模样的苹果递到自己嘴边的时候? 是真嗣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烧得非常失败的麻婆豆腐的时候? 是真嗣用筷子细心地挑完鱼刺后将鱼肉塞进自己碗里的时候? …… 镜子里,那个秀气的大男孩红了眼眶。 这份感情,在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悄然结束…… +++ 第二天晚上,郑宁在饭桌上提出想回学校去住。 真嗣看着他,没有说话。 郑宁之前想好的借口全都说不出口,他只是低着头,害怕真嗣会看穿他的心思…… 郑宁洗好碗,便回到自己房里收拾东西。 收拾一会儿便发一会儿呆,因为很多东西都是真嗣前前后后给他添的,大到冰箱,小到橡皮,每一样都满载着回忆,让郑宁难以割舍…… 郑宁明白,回到学校以后,他与真嗣便再无交集…… 自己的这个决定很自私也很幼稚,但他就是无法再与真嗣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下去。 收拾到一半的时候,真嗣出现在了跟前。 “司青,告诉你什么?” 郑宁别开眼: “没有……” 真嗣跪坐下来,两手扶住郑宁的耳畔,逼他抬头正视自己:“你,确定要走?” 郑宁对上真嗣的眼睛便觉得心中一紧,慌忙挣开真嗣的手,迅速点了点头。 真嗣没再说话,盯着郑宁看了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郑宁第二天是独自拖着行李去了学校。重新办住宿又要办不少手续,但因为几位老师的特殊照顾,手续都简化了。 晚上,郑宁躺在宿舍的床上,辗转难眠。 原来这样的感情,是时间和距离无法阻断的…… 所有和真嗣在一起的细节历历在目,郑宁想着真嗣晚归后有没有好好吃饭,睡前有没有热牛奶,此刻的郑宁,一想到以后与真嗣再无交集便心中一阵阵刺痛…… 连续一周如此,睡眠不足的郑宁在课堂上也时常走神。回到宿舍便趴在床上发呆,完全没有了之前学习的状态。 这天,是两人分开的第八天。 放学后郑宁慢吞吞走到宿舍楼下,掏了钥匙才发现一人站在宿舍楼下。 郑宁立马掉头就跑,结果这两天体力透支没跑多少米便被逮了个正着。 这是校舍后面的一片隐秘的小树林,时常有情侣会躲在这儿卿卿我我。真嗣抓住郑宁以后便将他按在树干上,两人气喘吁吁地在夕阳下对望着。 许久,平复了的真嗣才用日文缓缓道: “我这样对你,是因为你很像当年的我……那时候我只身来到中国,只会说简单的汉语,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就是在那样的时候,我遇到了楚生……” 郑宁一听到楚生的名字眉宇便紧了紧。 “确实,你和楚生有些相像,我也以为,自己是因为这些相像才特别在意你。这次,我答应你离开,也是想找个机会认清自己的感情。”真嗣凑近郑宁,俯瞰着他微微颤动的睫羽:“这七天里,我一次都没有想到过楚生……” 郑宁一怔,抬起头来,两人的刘海交错在一起。 “只用两个月就轻易超越了十八年的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这十八年的坚持已成了一种执念,这种执念或许远多于对楚生的感情,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当时才在明白楚生的心意后果断地选择了放手,虽然后来又痛了许久,但毕竟放了楚生也放了自己,自此以后,才能看清身边值得珍惜的人以及自己真正的感情。 原来自己想要的,不过是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珍惜彼此。 郑宁傻愣愣地看着真嗣,直到真嗣的吻落在唇间……不知是欣喜还是委屈的泪,滑过脸颊。 郑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真嗣带回家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真嗣带上床的…… 第二天,腰酸背痛的郑宁被真嗣裹成个球抱在怀里喂粥的时候,窗外的樱花已经坠落,竹笕时不时打着节奏,计算着清泉般细水长流的的幸福…… +++ 汤晨杰在知道这一切后痛心疾首地对汤晨杰表示自己的心情就像《倚天屠龙记》里杨逍看着女儿杨不悔嫁给多年前的情敌殷梨亭,张司青随后又嘀咕了句:“早知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倒不如趁着童年无忌夺了他的处子之身……” 话音方落,张司青便被当年夺走他处子之身的灵长类哺乳动物拎进卧房里强暴…… 听说,后来楚生和周瑞一起去日本旅游,真嗣牵着郑宁在机场迎接他们。临走前周瑞偷偷送了一盒草莓味的“螺旋浮点”给真嗣,被楚生得知后周瑞一个月没有福利,唯有抱大腿痛哭流涕。 听说,谢轶庭是个恋童癖,动不动就去学校蹲点打劫小王子,带他去吃喝玩乐收买童心。但小王子非常专情,日夜思念着他远在日本的小宁哥哥。而谢轶庭也好几次差点被程锦峰的手术刀插成只刺猬。 听说,程锦锐当了自己原来高中的老师,在缪书从云南回来以后,两人在同一个充满回忆的学校教书,程锦锐血气方刚,将办公室、实验室、医务室、教室都转化成了情趣场所,将缪老师从里到外吃了个遍。有一次险些被学生撞到,缪老师很生气地表示,以后要记得锁门……(被带坏了……) 听说,每天傍晚,周瑞门前的大树下,都有一只松鼠坐在一只金毛猎犬的怀里,静静地望着夕阳。每当夕阳完全落下时,小松鼠都会用他的大尾巴蒙住猎犬的眼睛,随后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猎犬毛茸茸的嘴,于是两只毛球翻滚在一起卿卿我我,直到爸爸和妈妈将他们拎回屋子。 听说,张司青写了一部耽美小说,标题党地叫《哥X的是寂寞》,将他和他身边的故事都记录下来,留作纪念。汤晨杰看了后对自己过于婉约的形象表示不满随随后对于过于仓促的结尾评价了一句:“你……是不是内急……” 张司青对汤晨杰藐视励志文学作品提出严正交涉,汤晨杰彻底“交涉”了袋鼠,吐出几缕婉约派的胸毛…… (本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