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日常研究报告》作者:一碗月光   文案   研究生毕业半年,过完年回单位,舒杨替父还债之后遭遇“被辞职”,抱着箱子回家的路上手机也没了,剩下各大银行的空卡和身份证,落魄到欲哭无泪。   出租屋搬来一个哈士奇一样的大学生,要买下房子自己住,于是舒杨准备流落街头了。   然而哈士奇脑子一时抽抽,同意舒杨不搬家,条件是回答一个问题——   成新意:你是直的吗?   舒杨:当然。   成新意:太好了,最烦基佬了。   舒杨:你是直的吗?   成新意:你说呢?   很久以后——   成新意:铁直铁直的舒老师请你解释一下,这反应什么意思?   舒杨:铁直铁直的成同学,说话之前请先看看自己干了什么。   P.S.非师生恋,年下,HE.   有时候生活让你特别难过,也许是为了给你美好的礼物呢。   排个雷,受在遇上攻之前喜欢过其他人(不是白月光,没有在一起,故事开始后的牵扯也是对方单方面的,受没有回应过),介意的盆友可以注意一下哟~(*^▽^*)   内容标签: 年下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杨、成新意 ┃ 配角:李听舟、江语、文劲、徐司章 ┃ 其它: 第1章 初四   风是迎面吹来的。   大年初四,槐市空空荡荡,舒杨走在街边上。   天空阴沉,他裹着黑色及膝大衣,衬得脸很苍白。   他左手抱着个箱子,手机一直在兜里震动。   走到街边正好是红灯,虽然没车没人,他还是站直了等着,发了会儿呆摸出手机来,看到大学寝室群里刷了一百多条消息。   老大钱坤发了红包,最新一条消息是宿舍老三的:“哇啊啊,176块4,我爱老大!”   老二接上:“耶耶耶哦,两百两百!老大爱我!”   舒杨笑了一下,翻上去点开红包,一秒之后,他一把扔掉了手里的箱子,把手机揣回了包里。   6毛。   满屏都是哈哈哈。   舒杨深吸一口气,对面已经是绿灯了,但是他没动。   想了一会儿他蹲在箱子旁边,又摸出手机来。   正要打字,突然来了电话,不知道是壳滑还是手滑,手机震动起来就跟溜冰似的,一下就从手里脱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下去,正好插/进下水道盖板的缝隙里。   随后啪叽一声脆响。   他只来得及看清10086的来电显示。   “好准头!”旁边突然响起个声音。   舒杨这才反应过来,也没看旁边是谁那么嘴欠,转头想找家店借个火钳夹手机,刚刚要起身,电话又进来了,手机终于哗一下,溜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那下水道是个斜坡。   两秒之后,舒杨伸手捂住脸,身体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   没一会儿旁边递过来张纸巾,刚才那清朗声音从头顶传来:“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舒杨往左抬头,看见面前一张俊脸,笑得停不下来:“我没哭啊。”   那大男生挑挑眉,有点惊讶,不管不顾把纸巾往他手里一塞,转身走了。   舒杨在原地蹲了一会儿,渐渐止住笑,慢慢起身,面无表情地提起箱子,后退几步,把箱子甩进了绿色大垃圾箱里。   里面装着让他丢了工作的导/火/索。   做完这事他抽出刚才那张纸巾,很仔细地把手擦了擦,随后摸出城市通,去坐地铁。   年假还没结束,地铁里是难得的空荡荡,舒杨站在最后一节车厢里。   他身材颀长,五官清秀又不失男子气概,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第一眼看上去不惊艳,但是越看越出彩。   已经二十六周岁了,但如果抱本书去上堂本科选修课,应该也不会有人觉得他突兀。   少年气和书生气在他身上糅合起来,显得温润,但一点也不圆滑。   站出两站,旁边的目光终于引起他注意。   他转头望向两个凑在一起的姑娘。   就在他看过去的那一瞬,其中一个飞速移开了目光,另一个却坦然地看着他,飞了飞眉毛,指着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他坐。   舒杨站着不动,也冲她笑笑,随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并没有注意到车厢另一头饶有兴味的目光。   他一路上想了想可以跟谁打电话,最后的结论是没有人。   因为他谁的电话都不记得,只记得老爸老妈的。   老妈的倒是可以打,但是打过去只能是徒增双方的烦恼。   城市通里的钱只够他坐回家的,钱包里五张卡,全是空的,现金则很月月红,刚好十二块整,过完年回来之后其实还剩五百块,但是都在移动支付的app里。   然而现在手机丢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终点站,旁边那姑娘问:“帅哥,你还不下?”   舒杨才伸了个懒腰,又冲她笑一笑,下了站。   电梯停在十楼,舒杨走到门口,发现房东在门外等着。   “陈姨。”舒杨招呼了一声。   他顺手开门,陈姨跟着进了屋,着急地问:“你电话怎么不接?”   舒杨疑惑地看她,迟疑了两秒:“我手机丢了,我记得我这个季度的房租已经交了?”   陈姨有点不好意思,说:“小舒啊,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   舒杨右眼皮一跳:“您说。”   “年前小张退了主卧,我跟你说过的,省大有个学生想租这房子来着。”陈姨凑到他跟前,“记得不?”   舒杨:“记得。”   陈姨笑笑:“你当时说随时可以进来看,有天你加班我就带他来过了,等下他还要来,我就说先跟你打个招呼。”   舒杨把单肩包一放,温和地说:“是,您带他来就是了,我都没问题。”   陈姨嗫嚅片刻,说:“那孩子说想自己住。”   舒杨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可我们有合同陈姨。”   陈姨坐下:“小舒,我实话跟你讲了吧,那孩子是想买下我这房子,过完元宵我要去女儿那边了,这边的房子正好脱手。”   “他说了,照着合同,两倍租金退给你。”   “小舒你看,阿姨也是没办法了。”   “你在我这边住了大半年,阿姨也没收过你贵的租金,你看看市里这样新的房子,二环里面房租比这边要高上一倍多,屋子还旧。”   “我们租房过活也是难的呀。”   舒杨听着陈姨絮叨,心里也在嘀咕,一个月八百租金,虽然是在城边上,但是再要找到这样的房子已经不可能了。   然而本着对一切纠纷能避则避的原则,舒杨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打断她:“好的陈姨,什么时候搬?”   陈姨支吾了一会儿,说:“他说明天就要住进来。”   舒杨这一次是真的想哭了:“能不能宽限两天?您也没提前跟我说,就一天时间让我怎么办?”   陈姨着急了,以为舒杨是在吼她,忙提了声音:“不是我不说,他也是临时决定的呀!我怎么知道他明天就要来?”   舒杨看着她没说话,既然违约金买主付,买卖不破租赁,绝对是房屋所有权已经转让出去了。   果然,陈姨干脆不解释了,坦白道:“小舒,阿姨直接跟你说吧,手续年前就办好了,我只是不知道他会这么早要搬。”   舒杨忍不住了:“陈姨,您这样做是不对的,照理说话,这房子我有优先购买权的,但是您都没问过我。”   陈姨:“不是我说啊小舒,阿姨就问你一句,你买得起吗?”   舒杨:“……买不起。”   陈姨踮起脚,拍拍他后脑勺,慈爱道:“年轻人有自知之明是好的,啊。”   舒杨:“……”   正说到这里,门铃响了。   陈姨过去开门,外头站着个年轻人。   舒杨没去看来人,而是自顾自地坐下了,顺势靠在扶手上,盯着眼前的地面发呆。   他很少有这样不礼貌的时候,现在却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那男生声音倒是很好听,厚但是不重,他说:“陈姨,您都说好了?我改主意了,今晚就想住进来。”   陈姨回头看了舒杨一眼,有点为难:“但是小舒还没办法马上搬走。”   “哦。”男生应了一声,但是没多作表示。   舒杨忍不住了,抬起头来,见那男生正看着自己。   男生长得手长脚长,身材高大但是不壮,看起来很喜欢运动,长了双浓眉,鼻梁很高,眼窝很深。   很好看很……酷。   而且有点眼熟。   舒杨皱皱眉,站起身来:“这位……弟弟,我明天暂时搬不出去。”   “你不会哭吧?”男生看了他一会儿,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舒杨被噎了一下,突然就想起来,这人刚才在路边见过的。   他想起自己那手机,又想起扔掉的箱子,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陈姨紧张地看着他:“小舒?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舒杨摆摆手,好不容易才收了笑,说:“打个商量吧,多给我一周的时间,我找到房子了马上搬,退回来的租金可以少一点。”   “你不是刚刚被炒鱿鱼了吗?应该有点缺钱?”男生说,“该退给你的不会少。”   舒杨忙摇头:“我多住了几天,应该的,没关……你怎么知道我没工作了?不是被炒,是……”   男生神情略带了点狡黠,似笑非笑的,左脸颊现出个小梨涡,一下子显得人生气勃勃,也有点小坏。   他微微侧了头:“你刚才不是站在街边哭来着吗?我猜的。”   陈姨同情地看了舒杨一眼,大意是“我就说吧你买不起”。   舒杨张张嘴,还没说出话,男生已经转头去看陈姨了:“陈姨,那改天我请您吃饭,现在是我和这位大哥之间的事了。您就慢点走了?”   陈姨这事情做得不地道,但她知道舒杨不会为难自己,现在也乐得不跟他扯了,于是笑呵呵地摆摆手,走了两步,又转身来拍拍舒杨的肩膀:“小舒,好孩子,不怕,好工作多得是。”   舒杨勉强笑了一下:“谢谢陈姨。”   陈姨离开之后,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男生道:“我是省大大三的学生,学通信工程的,叫成新意,成败的成,新不如旧的新,没有意义的意。”   这什么中二的自我介绍方式?   舒杨愣了一下,笑了笑:“舒杨。”   过了会儿补了句:“不舒心的舒,木易杨,我也是省大毕业的。”   成新意灿烂地笑起来,面无表情时的酷劲儿散了,刚才那点小坏也没了,很讨喜,跟在陈姨面前像两个人。   这样一看就很显年纪小了。   舒杨心叹,果然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大三啊,得比自己小五六岁,竟然能买房了。   没一会儿成新意转头开始打电话,舒杨抬手看了一下表,下午四点,移动营业厅还没关门,可以去补卡。   可是补了卡之后呢?舒杨又想笑了。   离得最近的钱坤在城东南,跟自己在对角线上,就算借钱买手机,等他下班送钱过来也只能是晚上了。   他看着阳台上成新意的背影,无意识地开始抠手指。   成新意的电话打了好一会儿。   “我给你个地址,你晚上找人帮我送过来吧……就那一个箱子,还有床上用的东西,新的得洗……不用,别的我去买……什么?下周末林成结婚?爱结结呗,我不去。”   断断续续的话语撞进耳朵,正好听见“林成”两个字,舒杨手一抖,转头去看成新意。   叫林成的人好多哦呵呵呵。   成新意说着突然回头,正好跟舒杨撞上目光,冲他笑笑又转了回去:“我自己住……我说过了大姨,我没有女朋友。哎真不是跟女朋友住!我一个人住!”   舒杨去包里掏耳机,掏出来才记起手机没了,于是坐在原地发呆。   一刻钟之后。   “学长?”成新意不知道喊到第几声。   舒杨抬头就看见一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往后仰了一下,应道:“嗯,怎么?” 第2章 学弟   成新意本来弯着腰,见他回应了于是起身,挠挠头:“我们专业刚从老校区搬过来,我对附近不是特别熟悉,那个,你能不能带我去超市?”   舒杨疑惑:“不是应该搬过来半年了吗?”   “哎呀我路痴,很久不回家的话连家也找不到的。”成新意皱皱鼻子,往他旁边一坐,“去不去?”   如果成新意不提这要求舒杨还能开口,这一提舒杨反而不好意思说借钱了,显得帮忙是有利可图似的。   他想了想:“可以,但是我得先去营业厅一趟,补卡。”   “然后买手机?”成新意问。   舒杨想了片刻,点点头。   成新意从书包里摸出个手机来递过去:“要不你先用着这个,有空了再慢慢挑?”   “不不不。”舒杨忙推,“不行。”   他知道自己死鸭子嘴硬,但就是不愿意接受,欠人情必死星人的倔强不容蔑视。   成新意耸耸肩:“你不要我只能扔了,我刚刚换了一个,刚才楼下没看到垃圾桶,没来得及扔。”   舒杨:“……”   成新意瞄准了不远处的垃圾桶,扬手正要扔,舒杨一把拽住他胳膊:“学弟别别别,那你借我用吧,我买了就还给你。”   “不用了。”成新意笑,“你买了新的帮我扔掉就可以。”   舒杨咋舌,最后接过手机来:“谢谢你。”   先一起去了营业厅,不用排队,补卡也快,成新意在旁边叨叨:“过年就是好啊,槐市都空了,走在街上感觉自己能随便飞不会被撞断翅膀了。”   办事情的那姑娘本来脸色不好,估计是新年要上班很不开心,这会儿笑得眼睛都没了。   舒杨转头看成新意,觉得这小子是够招姑娘喜欢的。   终于把新卡放进了手机里,舒杨安心了些,心里开始琢磨着明天的事,上半天找工作下半天找房子。   五百块钱也够用很久了。   “舒杨!”成新意突然对着他耳朵大喊一声。   “啊?”舒杨吓了一跳,往旁边一退,一辆车正好呼啸而过,成新意眼疾手快拽住他手腕,堪堪让过那车。   那车的速度竟然降也没降。   “开个马自达还飞起来了操!”成新意气呼呼地转头,眉毛立起来,脸上满是戾气。   他拉着舒杨上下看:“你没事儿吧?走路上发什么呆啊?喊你你不答应,怎么连车来了也不知道让?!”   舒杨刚刚回过神就被这一通吼,有点懵,因而没说话。   两秒之后,成新意放开他:“对不起舒大哥,我激动了。”   “没事没事。”舒杨摆摆手,“是我对不起,我走神了,抱歉吓到你了。车来之前你在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成新意的表情有点奇怪,但还是没提起先前的话,最后放低了声音:“你怎么了?想工作呢?”   舒杨带着他到街边下楼梯,朝商场的负一楼走:“也不是,想很多事,所以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成新意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舒杨余光瞥了瞥,不露痕迹地让了点,成新意却犹自不觉,又往前凑了凑。   我们不熟吧弟弟?   舒杨想想还是没开口,成新意摸摸下巴:“你给我讲讲你为啥被炒了呗?”   “我不是被炒的。”舒杨认真道,“我是自己走的。”   成新意:“那为什么?”   舒杨:“项目出了点意外,得有人承担责任。”   “那还是被炒了。”   “……你说被炒就是被炒了吧。”   “项目是你负责的?”   “不是。”   “那为什么?”   舒杨没说话。   成新意想了想:“被人拉去背黑锅了?”   舒杨摇头笑,指指入口,趁机拉开他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小朋友,你这么问是指望我说点什么?告诉你职场黑暗?还是倾诉一下心里的不满?或者想看我哭一哭?”   成新意这一回没接话。   舒杨自顾自走在前面,掀开透明门帘,等成新意跟后面一个大叔进去了才放下,说:“关键不是谁错了,关键是我能让这件事情不错,但归根结底是错了。我尽可能地做了补救,甚至自以为做得很好,可错了的事实还是存在。”   过了半天,成新意吐了一句:“圣母,哦不对,圣父。”   舒杨脸上带笑:“随你怎么想吧,我也觉得冤枉觉得生气,但事已至此,我争取过了,已经没有办法。”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闹事。”成新意说。   舒杨笑得很宽容,沉默着。   这表情似乎让成新意不爽了,他又皱起眉毛来。   舒杨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这表情莫名让他想起钱坤家的二哈。   小朋友其实是可爱的,他想,只是还不知道民间疾苦。   两个大男生逛超市,最大的好处是快。   成新意买东西就像拔蒜苗,拿起就往车篮里扔,也不看价格也不比照,长驱直入目标明确。   买的东西很多,到后面舒杨又开始发呆,只跟在他身后推着车走,完全没在意他拿了些什么。   最后去结账,舒杨等在外面,成新意出来把两个环保袋递给他,他才看见竟然是生肉和蔬菜。   “你会做饭?”舒杨问。   成新意理所当然地答:“不会啊。”随即又扬起眉毛笑:“但是我猜你会!”   舒杨:“……”   “为了报答舒大哥今天陪我逛超市的恩情,也是表示把你赶出去的歉意,我请你吃饭!”成新意说,“不过得你做,我做只能吃锅。”   舒杨虽然很想吐槽后一句,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等我……”   成新意笑眯眯地打断他:“如果你要请我,我还是要吃你做的,总在外面吃也没意思。”   舒杨笑笑:“好。”   兴许是害怕他走路又发呆,成新意走在前面半步,伸长了提着东西的手臂,确认完全没车之后才叫了他一声:“走。”   走出三分钟,舒杨突然说:“弟弟,记路记得很顺啊。”   成新意一愣,几乎没让舒杨看清神色,立马说:“除了女人,帅哥的第六感也是很准的,我估摸着走的。”   舒杨这一次是真的笑了:“哦。”   舒杨从小做惯了饭,成新意才在沙发上打了两把游戏,香味就已经从厨房里飘出来了。   他嚎了一嗓子,把switch扔在沙发上,长腿两迈就蹿进了厨房,像个大狗似地在左边闻闻,又去右边瞅瞅,最后从舒杨身后蹭过去,抓了一块土豆扔进嘴里。   随即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烫烫烫!”   舒杨手里抓着筷子,差点就要一筷子抽上去,想了想这也不是自家弟弟,是个金贵的财主,最后只好作罢。   成新意满足地叹了口气:“年二十八之后第一口热菜,我哭了。”   他姿态很坦然,像是相熟已久,舒杨眯起眼看他,忍不住道:“你哭,哭不出来我今天把你摁这洗手池里。”   话一出口,双方都是一愣。   舒杨抿了唇去翻锅里的菜,心说不能这样,明明第一天认识,不能为了房子的事,给人落一个套近乎的印象。   一顿饭吃完,本来以为大少爷要躺尸,成新意却主动承担了洗碗的责任,大手一挥,让舒杨尽管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一切都很完美,洗碗工很帅,只是在把桌上的碗运到厨房的途中,手一抖摔了一半。   正在擦桌子的舒杨应声抬头,看到一脸惶恐的成新意,笑得直不起腰来。   成新意皱眉:“舒大哥你是被刺激大发了吗?这一整天的倒霉事,怎么还动不动就笑?”   舒杨扔掉抹布:“我不笑难道哭?”   两个人捡了一堆碎瓷片,成新意根本没做过这些,就看舒杨拿透明胶将瓷片绑了,又在外面包了一层硬纸壳,拿马克笔在上面写了“碎瓷片”三个字。   成新意应该是被打击了积极性,看他做完这事,一言不发坐到沙发上,接着玩游戏去了。   舒杨进厨房洗碗的时候还在笑,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教完成新意用热水器,终于回了自己房间,舒杨拧开台灯,拉开日记本写东西,没一会儿门却响了。   出去看到是同城快送的三个小哥。   一看那地上两个箱子舒杨就明白了,随即跟成新意打了招呼代签了。   刚刚把箱子拉回屋里,成新意就在浴室大喊:“舒大哥!能借我身干净衣服吗?我衣服还没拿出来!”   舒杨看看地上的箱子,不好擅自拆人家包裹,纠结了一下,还是拿了自己的厚睡衣给他。   成新意道了谢,没一会儿出来了。   他比舒杨高一点,也要壮一点,舒杨的睡衣在他身上短了一截,显得腿更长了些。   成新意露着手腕脚腕也不在意,边擦头发边借了剪刀,爽利地划开纸箱。   看到箱子里的东西,他立马“啧”了一声。   舒杨正在朝卧室走,听到他声音回头,正好看见他扬手,把一张结婚请帖朝茶几上一扔,又开始清理其他东西。   那请帖做得很复古,镂空云纹花样的封,上面系了流苏。   舒杨脚步一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喊了一声:“学弟。”   “嗯?”成新意忙着清理他的东西,头也没抬。   舒杨喉结滚动两下没能出声,成新意疑惑地转头看他,舒杨才压住心绪,笑问:“林成是你什么人啊?”   成新意看了那请帖一眼,说:“不会吧?你认识我表哥?”   舒杨问:“新娘是苏苏?”   “啊。”成新意惊喜地站起来,“真认识啊?”   “是。”舒杨笑,“苏苏是我同门,林成……也是校友,当初本科带我们的班协。”   成新意十分震惊:“我天,太巧合了吧!”转眼却收了表情,一脸冷漠地冲着请帖:“但是我不想去婚礼。”   舒杨没多问,转身想走,成新意在他背后大声说:“你问问我为什么不想去啊!”   “为什么?”舒杨配合地问。   成新意:“嘿嘿我不告诉你。”   舒杨无奈地笑:“我去洗澡了。”   他拿了换洗的衣物出来,成新意冲着他背影不高兴地喊:“因为林成是个王八蛋,我讨厌他!”   舒杨笑笑,快步走到卫生间。   咔哒一声响,磨砂的玻璃门合上,兴许是空气不流通,猛地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他慌忙转身,将额头抵在了墙壁上。 第3章 鼓手   瓷砖冰冰凉凉的,成新意刚刚洗完澡,热气还没散,凝结的水珠碰在舒杨额头上,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过了会儿舒杨抬头,伸手抹掉了脸上的水。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成新意正蹲在客厅门口,像个大狗似的,头仰起,正对着舒杨笑。   舒杨看他一眼:“你在干嘛?抻脖子?”   “我在思考人生。”成新意说,“人生实在是太艰难了,我可能要在这里蹲一晚上。”   舒杨一扫,看见他面前摆着床上用品,问:“帮你铺床?”   “哥哥你怎么这么好?!”成新意一下子跳起来,笑眯眯地说,“我自己装被子有点困难。”   舒杨也没拆穿,只是带笑看了他一眼。   成新意坦然道:“好吧,我是说我不会装被子。”   “在学校谁帮你装的?”舒杨问。   成新意皱皱眉:“我室友帮忙,我们每个人装被子都要一起上才行。”   舒杨心念一动,暗想他留自己这一周,不会就是因为什么都不会做吧?   转念却又否定了自己,怎么能抱这种想法看别人,就算没有自己,随便请个家政也是可以的。   成新意长臂一揽,将棉被和床单一下子抱起,舒杨跟在后面进了主卧。   两个人合作其实很轻松,整个过程成新意一直在旁边自言自语。   舒杨一角一角地塞进棉芯,示意他拉住两角,最后四只手抖被子的时候,成新意张大了嘴巴:“这么容易?”   舒杨挑挑眉,把拉链一收。   成新意“嗷呜”一声扑上了床,转眼已经打了两个滚儿,目光灼灼地看舒杨:“谢谢舒大哥!新技能get!”   这小弟弟怎么跟酷酷的外表不太一样?还是个话痨?   舒杨笑着摆摆手,进了自己房间。   日记还摊在桌上,才写了两行,舒杨突然丧失了写字的兴趣,合上本子,从抽屉里抽出了张请帖来,跟成新意手里那张一模一样。   是初二回槐市的那天收到的。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请帖里附了几张婚纱照,郎才女貌,很般配。   就这么发了会儿呆,舒杨拿出成新意给的旧手机,上面各类app当然都是有的。   微信已经退出来了,他登上自己的号,最上一条是个好友申请,那人头像是只哈士奇。   微信名就是“成新意”。   舒杨一愣,想起补卡的时候他在,兴许是当时记下来的号。   笑了笑,点了同意之后他退出去看消息,本科寝室群照旧热闹,99+,他没点开。   钱坤单独戳了他,时间已经是五个小时之前。   对话框里未读消息只有一句:“婚礼你去吗?”   舒杨愣了一会儿,起身上床,缩进被子里,想了想回复:“不知道。”   钱坤电话立马就打进来了,一接通就骂:“老小你他妈干啥去了?电话也不接,我以为你抢了个六毛钱气得跳楼了!”   舒杨笑了好半天,最后含糊地说:“今天加班。”   钱坤声音又高了八度:“加班?这才初四啊你们出版社是不是疯了?别干了别干了,来给老大做饭老大养你!你嫂子手艺……算了算了不敢说不敢说。”   舒杨本来已经停下来了,听了这话又开始笑,钱坤骂:“你他妈吃错药了笑个不停?不是被林成那孙子刺激大发了吧?”   这话一出,两头突然都静了。   钱坤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咳了两声,说:“婚礼不想去就不去,你不去咱哥儿几个也不去了。”   “别别别。”舒杨说,“别因为我一个人弄得大家不痛快,老二老三肯定得问,也不好解释,去吧,我也去。”   钱坤有点生气,反而不骂人了,沉声道:“老小,你能不能别总这样考虑别人?你不想去就不去,不用勉强自己。我们不去也是我们自己决定的,跟你没关系,不用你负责。”   “没有的事。”舒杨说,“我要去的,苏苏好歹是我同门,我导师也要去,到时候还要问。”   钱坤静了两秒,小声说:“要不你换女孩子喜欢吧老小。”   舒杨无奈地笑,放轻了声音:“我的老大哎,我要真能决定自己的性向,我干嘛还喜欢男人?”   钱坤又静了一会儿:“成,当我没说。手里这笔生意还有两天就谈完了,到时候请你喝酒,必须来。”   “一言为定。”舒杨笑。   窗外又起了风,呜呜地响,舒杨以为自己会失眠,但这一夜甚至都没有梦。   到了初五,槐市又开始热闹了,春节假期还没过,接下来的两天只能先打听住房,顺便海投简历。   房子找不到合适的,不是合租的人太奇怪就是房子太破,当然,一切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除了太贵。   关键就是太贵。   初七之后开始找工作,三天的时间里,舒杨海投的简历接到些回复,也出了两趟门,接了几通电话。   至于情况——   “是这样的先生,这边不是招人的时候,而且您专业不是很对口。”   “可专业对口这事……”   “咳咳,抱歉,现在这边有点事。”   “哦,谢谢啊。”   “实话告诉你吧舒先生,你们中文系现在找工作的普遍状况,语言学的比文学的好找,文学里现当代的比古代的好找。有些专业看上去含金量很高,可能实际上含金量也高,但一出了学校,你三年还不如人家两年没毕业的呢。”   “是的,您说得对,我明白的,谢谢。”   “帅哥我偷偷告诉你,这岗位之所以不要你,是因为实习生更划得来,公司培养成本太大了,找你一个硕士还不如找流动学生呢。”   “嗯嗯,知道了,感激。”   “回去等通知,不过看你这小孩儿老实,给你透个底。你这从出版社离职,要再想找出版社的工作,都得面临为什么离职的问题。”   “是……谢谢了。”   “亲亲,这边建议您把硕士学历遮一下过来做客服呢。”   “谢谢您,再见。”   “亲亲别走,您长得这么帅前台也行呢。”   “……”   舒杨从最后一家房地产公司出来,整个人都快疯掉了,里面那面试官也不知道是不是临时拉过来的淘宝客服,开口闭口都是亲,出门十分钟了,脑子里全是“亲亲亲亲亲”。   槐市这么大,偏偏就容不下他?   省优秀毕业生呢。   舒杨一脚踩在街边花台上,远远看着对面省大的西门,自嘲地笑了一下。   突然想起导师曾经说过,他这性格出了社会也要受挫,不会抱大腿,不如继续读博,学术圈再乱好歹还能埋头学术,只要你习惯了清苦。   又想起以前碰到的某hr说过,在槐市,研究生学历只能落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局面,不如回家乡小县城,还能美名其曰是“人才引进”。   可是我为什么要回去?   舒杨想,我努力不就是为了出走吗?   他搓了搓脸,手机响了。   钱坤的声音一如既往浑厚:“老小,我忙完了,晚饭过后来接你,去酒吧一条街,新开了一家听说不错,庆祝一下我这笔生意谈成了。”   舒杨打起精神:“行,晚饭想吃什么?我请你。”   “不要。”钱坤呵呵地笑,“你嫂子给我做好了的。”   “我要告诉她你吐槽她手艺不好。”舒杨笑。   钱坤连忙道:“别别别!这好不好的媳妇儿做的,都得吃光光呀!”   五大三粗的男人偏偏要撒娇,尾音上扬起来让舒杨笑得直打跌:“行了行了别卖萌,我下班了,先回去吃个饭换个衣服。”   回去的时候成新意不在,沙发上乱七八糟地摆了很多东西,电脑和游戏机跟纸巾盒子堆在一起,角落丢着两个硬币。   茶几上一杯咖啡冲好了没喝,还有剩下的半杯白水。   舒杨叹口气坐下去,一时之间不想动,盘算着最迟后天得搬走了,行李才打包了一点点,明天得抓紧。   虽然房子没找到,但是说了一周就是一周,不能拖。   他心不在焉地端过那半杯白水喝掉,喝了一半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杯子。   里面水是温的。   一口水含在嘴里没咽下去,正犹疑要不要吐掉,钱坤电话又来了,他赶紧吞下去,一边接电话一边去换衣服。   “怎么又换车了?”舒杨上了车,转头问。   钱坤是个人高马大的爽朗男人,家里有矿,是舒杨关系最好的兄弟,也是除了林成而外,唯一一个知道他性向的人。   听见舒杨问话,他呵呵笑:“我媳妇儿说那个不好看。”   舒杨啧啧两声:“我仇富,别跟我说话了。”   钱坤哈哈笑起来,打转了车头,朝着市中心去。   两个人进了酒吧一条街,夜幕初升,好像到处都是挥霍不完的精力。   最后找到了藏在街深处的新店,顶上“蓝月亮”三个字很闪,旁边还有没撤的花篮,大朵大朵的绣球还开着。   舒杨一下子就笑了:“哎哟,怎么卖洗衣液的还卖酒啊?”   钱坤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别瞎说,可能是老板娘用这牌子用习惯了,你嫂子也是。”   舒杨又笑了起来,老大就是老大,三句话不离家。   里面气氛很热,好不容易才在角落找到个座,舒杨一边脱大衣一边问:“怎么这么多人?大家刚回来都不用工作吗?”   “夜生活嘛,忙了一整天西装一脱的夜生活才最有趣。”钱坤打了响指,“新开业的店人就是多,下次带你嫂子来。”   钱坤在旁边点酒,舒杨闲闲坐着,他很少来酒吧,这会儿只觉得闹哄哄的,坐在角落里就能跟墙一起融成背景似的。   有种不一样的安全感。   坐了没多久,周围突然响起尖叫声来。   舒杨侧头扫了一眼,看见是一个长发男人提着吉他上了台,应该是个乐队主唱。   钱坤笑了:“这些小女生,净爱这些花里胡哨的。”   舒杨转过头来:“嫂子知道你来酒吧吗?”   “知道啊。”钱坤说,“就是她让我来陪你的,她可放心你了,只要跟你一起去哪里她都放心,走的时候还叮嘱我找代驾呢。”   舒杨笑起来,没提醒他说漏嘴了。他其实也不很在意,况且卫书颜人很好,想必不会多说什么。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随后喃喃:“这特调苦的。”   旁边声音太大了,钱坤凑过来:“你说什么?”   “好苦啊!”舒杨大喊一声。   场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静下来,他这一声显得格外响亮,台上有人低低笑了一下,周围人纷纷看过来。   明明知道众人眼光不会多留一秒钟,还是很尴尬,舒杨恨不得消失不见,偏偏身上穿了一件白毛衣,有点扎眼。   两秒之后,长发主唱清冷的声音起了:“一首《年初》送给大家。”   酒吧里又静了下来,舒杨自顾自地喝酒,已经有点微醺了。   其实台上的歌很好听,但是他没什么心情听,只是架不住音响效果好,那鼓点很有劲儿,像是宣泄般痛快。   几句歌词断续飞进耳朵:   “年初四的天阴   空荡荡的街道风高扬   你就放肆飞   消失了人海茫茫   反正不会撞断翅膀   ……”   钱坤笑:“这什么狗屁歌词?”   舒杨猛地听清了这几句,觉得有点耳熟,抬头望向台上。   台左面的鼓手微微侧着头,手上动作十分有力,姿态却很舒展,脚时不时踩着点动,掌控着整个世界的节奏。   他眼神专注,抿着唇,表情有点凛冽,但就是让人觉得很安静,像是跟其他人不在同一个维度。   那鼓手长着一张不算陌生的,年轻的脸,又因为那狠劲儿让舒杨认不太出来。   舒杨觉得很意外,又觉得一点也不意外。   像是感受到舒杨的注视,正在打鼓的人突然扬起头来,低音大鼓咚一声响,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冲他一笑。   也许是在冲别人笑。   又笑成了一只毛绒绒的大狗。 第4章 甲方   “那打鼓的认识你?”钱坤回头问。   “啊。”舒杨移开目光,又抿了一口酒,“新搬来的室友。”   钱坤“嗯”了一声:“回来去看过阳阳吗?”   舒杨垂了垂眼:“路过的时候去过一次,但没进去,赶时间。”   台上两首歌终了,下面掌声四起,那主唱还是十分冷淡的样子,说:“流动人口乐队,谢谢捧场的各位新朋友旧相识,刚才是两首新歌,词曲作者都是我们的鼓手,最后一首由他主唱。”   尖叫声又掀了起来。   舒杨转头去看。   成新意从鼓后起身却没到台中央,而是走向了台侧的钢琴。   他穿着黑色卫衣,姿态很随意,往钢琴前面一坐有种奇妙的融合感。   舒杨挑挑眉,钢琴声音起了之后,他发现这是一首自己很喜欢的老歌。   “有些人用一辈子去学习,化解沟通的难题……我们就像隔着一层玻璃,看得见却触不及……”   成新意的声音细听起来带了点干脆,比起林忆莲的慵懒,几乎称得上是认真的,认真又舒展。   钱坤转头跟他撞了杯子:“还挺好听。”   舒杨“嗯”了一声,杯子又见了底,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台上已经换了支乐队。   但耳朵里全是成新意的声音。   “我说人怎么这么多,原来有演出。”钱坤笑。   舒杨手肘支在桌子上:“骗鬼啊老大,你要没让老板留个座我们进来坐地上?我刚才明明看到那小哥把留座卡拿走了。”   钱坤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没醉。”   酒吧里气氛还是很热闹,舒杨不经意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没看到成新意,看起来是表演结束就走了。   刚刚收回视线,耳边突然就响起个声音:“哥哥,你在找谁?”   舒杨转头看见成新意,笑了一笑,指着钱坤:“我老大。”   “老大好。”成新意乖巧地打了招呼。   钱坤笑笑:“乐队玩得挺好啊,你的小伙伴们呢?能喝酒吗?”   “能喝。”成新意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说,“他们换地方玩儿去了,我不想去。”   钱坤让人又拿了酒。   舒杨兀自笑笑,觉得有酒就是江湖,旁边两个称兄道弟就聊上了,反而是他坐在旁边当听众。   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的时候钱坤正在问成新意那首歌。   “听说两首歌都是你写的?”钱坤问。   成新意点点头:“瞎写的。”   舒杨佯装无意地转头,正好跟成新意对视上,那双眼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他问:“为什么是初四?”   成新意耸耸肩:“本来写的是年三十,因为那天我离家出走了,碰到你之后改的词儿,觉得你比我更应景一点。”   这话深究起来其实有点欠揍,但是他说得这么坦然,舒杨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钱坤拍拍成新意肩膀,表现得十分理解,但仍旧是以大哥的姿态劝诫了两句:“年少气盛是正常的,我现在有了老婆还时不时想跑呢,但还是要记得回家。”   成新意笑笑,没反驳,两个人撞了撞杯子。   舒杨看着他侧脸,觉得这小孩儿性格也是有点怪,没个定性,形容不出个一二三来。   “不说这些了,我先预约个代驾,然后咱哥仨不醉不归。”钱坤摇了摇杯子,光透过淡橘色的液体撞在舒杨眼里。   这一天到深夜,舒杨有点断片儿了。   三个人里就成新意还比较清醒,在代驾来之前,还拿钱坤的手机给卫书颜打了电话,又留了个号码。   一直等着钱坤的车被开走了,他才带着舒杨上了一辆出租。   舒杨刚开始还在硬撑,到最后就直接被成新意拖着走了。   跌跌撞撞进了屋,门刚一关上,他猛地甩开成新意就朝卫生间跑,而后对着马桶吐了个死去活来。   成新意不知道在外面倒腾什么,抽屉一直在响。   吐完之后舒杨清醒了点,强撑着按了冲水键,从兜里抽出纸巾擦了擦脸,随即翻身靠在墙上。   瓷砖冰冷,凉意隔着毛衣和棉衣都浸到了背心去。   小时候杨柳教过的,不能靠着凉的东西,对身体不好,所以他一直很认真地避免。   但是他现在不想动。   没一会儿卫生间灯亮了,他下意识地遮了下眼睛,成新意递过来一杯温水和一颗药:“解酒的。”   舒杨眼角泛着红,看他一眼,嘟囔了一声“谢谢”,接过杯子来漱了口,看了那解酒药一会儿,转手扔马桶里了。   成新意蹲在他对面,没心没肺地问:“你很难过?”   “你问的哪里?”舒杨反问。   成新意:“心里。”   舒杨出神地看着手里的杯子,答:“不难过。”   成新意伸手摸摸他眼角:“不难过为什么要哭?”   舒杨努力仰头想躲开他手,但是头已经靠着瓷砖了,实在让不开,幸好成新意的动作只是一触即收。   他手指冰凉,让人起了鸡皮疙瘩。   舒杨笑了一下,挑挑眉:“你傻啊弟弟,那是生理性的,你有本事不流眼泪吐一个?”   成新意撇撇嘴:“我看到你的行李箱了,你在收拾东西了?”   “啊。”舒杨长出了一口气,“答应你一周之内搬走的,只有两天,不对,已经只有一天了,先打包着吧。”   成新意点点头:“房子找到了?”   舒杨:“没有。”   成新意:“没有为什么要收拾东西?”   舒杨:“因为答应你了,一周就是一周。”   成新意很好奇:“你从小就这么死板吗?不求人?我看你老大挺有钱的,怎么不问他要,哦不,借?”   舒杨笑了,有点口齿不清地说:“小朋友,我不死板,我只是守原则,说到要做到,幼儿园老师没教过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收拾吗?自己的事情……”   成新意勾了勾嘴角:“舒大哥,要不你接着住这里?”   舒杨摆摆手。   成新意:“不用你欠我人情,还是租给你,租金照着旧合同来,你就有空做饭就是了。”   舒杨扬起眉毛:“你可怜我?”   “不是。”成新意干脆盘腿也坐了下来,跟他面对面,“我又不是慈善家为什么要可怜你?不是可怜你,是可怜我自己,没得吃。”   舒杨曲起双腿,手肘搭在膝盖上,最后按着胃部笑了笑:“好,那谢谢弟弟了。”   “不过我有个问题要问,问完了才能作数。”成新意说。   舒杨点点头:“你问。”   “你是直的吗?”   这话一出口,舒杨登时就愣住了,过了两秒才问:“什么?”   成新意又重复了一遍:“你,是直男吗?”   他看上去不像在开玩笑,而且的确在等他回答。   舒杨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世界还没从高速旋转的状态里歇下来,也摸不清对方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直截了当地被问这种问题,这还是第一回 。   好不容易清醒一点,好像又开始晕了。   他放下水杯,捏了捏手指,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当然。”   成新意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太好了,最烦基佬了。”   “你恐同?”舒杨问。   “不,当然不,我尊重这个群体。”成新意答,“但是我学校里的室友就是个gay,整天骚扰我,就觉得烦。”   “哦,那是挺糟心的。”舒杨应,“所以你也不是。”   成新意勾起嘴角:“这还用说吗?”   两个人又对视了一会儿,舒杨觉得这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他手撑了一下地面,挣扎着想站起来。   起到一半却趔趄了一下,成新意一把揽住他腰,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脖子上:“要洗澡吗?”   舒杨挣扎着想掰开他手:“不洗了不洗了,太累了,明早洗。”   成新意“嗯”了一声,架着他就朝外走,他手上力气太大了,舒杨喝醉了挣不动,也就随得他去了。   反正是直男,跟以前和室友一样相处就是了。   太在意距离反而是问题。   如果不在意第二天的头痛,酒精真的是顶好的安眠/药。   舒杨坐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槐市难得天晴,昨晚成新意帮忙拉的窗帘,剩下一条缝隙没合上,阳光从那里斜斜照进来,照得他有点发懵。   这么好的屋子,下面正对着一排杨树,还能直接见到上午的阳光,但是马上就不能住了。   他伸伸懒腰,下床到了客厅,发现茶几上被清理出了一小块地方,上面摆着一份什么材料。   大概是害怕他非礼勿视错过了,成新意在上面放了张白纸,拿玻璃杯压着一只角,纸上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给舒大哥。”   舒杨疑惑地坐过去,翻开发现是一份新拟的合同,租赁关系中的房东一方由陈姨转成了成新意。   他静了两秒,猛地想起昨晚上在卫生间发生的事。   成新意让他接着住,他也说了好,跟这记忆一起来的,还有那句“你是直的吗”。   舒杨揉揉太阳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在犹疑,钱坤的消息来了:“今天应该要加班?是不是翘班了?适当的翘班有利于身心健康。”   舒杨笑笑,回了个“啊”,想了想又回:“下午再去。”   怎么可能跟他说自己失业了,更不可能跟他说要流浪街头,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   继续住下来已经没得选择了。   舒杨拿过旁边的签字笔,瞥眼看到成新意的签名,只能看得清一个“新”字,倒是很有他不拘一格的风范。   签完合同,最后又有另一张白纸,跟第一张一样,能看得出他尽量想把字写规整:“头是不是很痛?我大姨说蜂蜜水解酒,水应该凉好了,不要加热的。温馨小提示:不要太感动,小新弟弟属于全世界。”   随后一个箭头指向旁边,舒杨才看到桌上放着另一个杯子,里面是蜂蜜。   史上最贴心的甲方爸爸,哦不,弟弟。   舒杨发了个“谢谢”,冲了蜂蜜水喝,舒了一口气。   今天没什么事,不用找房子了,还在等着几个岗位的回馈,舒杨把已经打包了的东西放回原位,又逛了几家公司的官网,最后在剩下的三百五十块钱里抽了七十八块三,在两公里外的菜市场买了点东西。   那里的菜比超市里要便宜两成以上。   锅里蒸着一条小鲫鱼,其他菜已经上桌了,舒杨双手撑在水池边上发呆。   开门声响起,两秒之后传来成新意惊喜的大喊:“舒大哥我好爱你啊!热饭万岁!”   舒杨笑笑,刚转头成新意已经冲进来了,大张着双臂箍了他一把,埋头在他毛衣上蹭了蹭:“我就知道你住在这里我有福享!”   没等舒杨反应,他已经越过他头顶,在筷娄里抽出一双筷子,风一样又卷出了厨房。   舒杨:“……”   八分钟到,鲫鱼该起锅了,舒杨正准备去端,外面的声音响起来:“舒大哥你电话!”   顿了一顿,成新意“我操”了一声,接着喊:“林成的。”   舒杨手一抖,右手脱开了锅把儿,小蒸锅咚一下撞在案板上,整个食指贴上了锅身。   火辣辣地疼。 第5章 有有   新办的卡其实没有林成的号码,但手机是成新意的,他存号码的时候很随性,有时候存在卡上,有时候存在机子上。   正好林成的号码还在。   成新意举着手机再进厨房的时候,舒杨正把手朝水龙头底下塞,转头看见手机屏幕上“林王八”的名字一闪而过。   电话挂断了。   成新意皱着眉:“烫到了?”   舒杨“嗯”了一声:“凉水冲一下就好。”   手机嗡嗡震动两下,成新意就算不刻意,也一眼就看到了显示在锁屏上的内容:“周末我婚礼你来吗?苏苏说希望你来。”   舒杨心里一紧,佯装无事地擦掉手上的水,食指侧面红了一长条,他把手机接过来看了一眼,随手装兜里,转身把蒸鱼装了盘:“开饭咯。”   “嗷。”成新意应。   “林成婚礼你去吗?”成新意嘴里叼着一块肉,含糊地问。   舒杨点点头:“去啊干嘛不去。”   成新意一针见血:“份子钱你打算给多少?”   舒杨愣了一下,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   成新意瞥他一眼:“哥你不是吧?身无分文了?你跟苏苏姐是一届的话,我算算啊……毕业工作得有大半年了?就算被开除,不是,就算离职了,总该有点吧?是不是那破单位欺负你让你赔钱了?”   见舒杨不说话,他又问:“为什么不问家里要?”   “我虚岁二十七了弟弟。”舒杨无奈地笑,只捡了他最后一个问题答,“这么大个人还问家里要钱我还用不用活了?”   面上是这样说,心里却叹了一口气,家里不问他要钱都是奢望,怎么能他问家里要钱?   成新意摇摇头:“话不是这样说……”   正说着,舒杨手机又响了,他却没动作。   成新意停下话头,手一摊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舒杨无奈拿出手机来,却发现电话不是林成那边来的。   是另一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他起身走到阳台,接起电话:“妈。”   那边淡淡地“嗯”了一声,问:“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   舒杨揉揉眉心:“没听到。”   杨柳停了一会儿,放轻了声音,语气仍旧淡淡地说:“你这段时间是不是缺钱?”   “谁告诉你的?”舒杨反问。   那头没说话,舒杨静了两秒突然爆了句粗口,口气很冲地问:“是不是舒建国找你来了?”   杨柳平静地回:“舒杨你这口气是在冲谁?”   “不是在冲你就是了。”舒杨压住心头的火气,“不用你管,你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以后他的电话不要接,人也不要见,我能解决。”   顿了顿他又说:“照顾好自己。”   杨柳嘲讽地笑了一声:“我倒是想不管,我能不管吗?要钱的信都直接塞到家门口来了,幸好我老公出差了我儿子上学去了都没看到。信上说你见不得他,回家过个年居然初二就走了,生怕被他连累让黑道追杀。”   你儿子……舒杨自嘲地想,我不是你儿子吗?   这话一出来,他反而平静了:“初二走是因为单位有事情,他的账我也会还清的。”   杨柳淡淡又“嗯”了一下:“如果需要……”   “不,不用。”舒杨小声说,“你与其给我钱不如给福利院。”   杨柳低低说了一句“那就好”,挂了电话。   没有说再见。   舒杨这才想起来饭厅还有个成新意,阳台离饭厅最远,但是刚才一激动声音拔高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他长出一口气,给舒建国发了个消息:“你以后要是再去骚扰我妈,高利贷追家里来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救你,大家一起死。”   刚发过去舒建国的电话就来了。   舒杨一接起来,那头立马连哭带嚎地嚷开了:“我的儿啊!不是老爹要去骚扰她,完全是没办法,手头太紧了,实在揭不开锅,三十那天我看你每张卡都取空了,不敢跟你说啊,老爹这不是怕拖累你吗?”   他嚎了一会儿,又小声问:“那个,儿子你什么时候发工资啊?你看……”   舒杨气笑了,说了句“下辈子吧可能”,挂了电话。   没两秒,电话又响了,他没看屏幕,手一划接起来就说:“你干脆把我卖了好不好?”   那头的人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噗嗤一笑。   舒杨一愣,拿开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又接了回去:“对不起学长,我没看清来电显示。”   林成低低笑了笑,声音好听得一如既往:“刚才你没接电话,再打就占线了,很忙吗这段时间?”   舒杨鼻子一酸,又快速止住了情绪:“是有点忙,你婚礼我会来的……祝你和苏苏新婚快乐。”   林成低声道:“谢谢你杨杨,你有空吗?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叫我舒杨吧,我们之间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舒杨应,“我还在吃饭,周六见。”   林成似乎是犹疑了一下,随后说:“那周末见,杨杨。”   舒杨无奈,懒得纠正他了,直接挂了电话。   站在阳台上发了一会儿呆,后面突然传来筷子敲碗的声音,成新意大声喊:“菜凉啦——凉啦——啦——啊!”   舒杨揉了揉脸,走过去坐下。   “给谁打电话呢打这么半天?”成新意问,“再不来全被我吃了。”   舒杨笑笑:“好吃就多吃点,最好全部吃完。”   “那不行。”成新意又朝嘴里塞了一块肉,“我还要保持我迷人身材的,现在的女孩儿都喜欢瘦瘦高高的,我已经不算瘦了。”   “不很瘦,但也不壮,刚刚好。”舒杨说。   成新意笑眯眯地:“真的吗?”   他说着放下筷子,拉起舒杨的手,猛地塞进了自己毛衣里:“你要不要摸摸我的腹肌?”   舒杨吓了一跳,忙要抽出手,成新意却拽紧了他手不放,眨巴眨巴眼:“摸到没有?我有六块儿呐!”   “摸到了。”舒杨笑着,轻轻碰了碰。   成新意得意洋洋地甩甩头:“阳台那么大的风,不能把我们大厨的手给冻坏了,小新弟弟给你暖一暖。”   舒杨看着他,心里突然就松了一点,也不作他想,笑着拍拍他肚皮:“小新弟弟抓紧练成八块儿吧。”   “等着,指日可待!”成新意说。   晚上舒杨靠在床头,打开好久没看过的朋友圈,点进去就刷到一条动态,是成新意的:“别指望一个王八蛋变成好王八哦,因为好王八都被煮啦!这汤好适合冬天略略略~”   下面配图是一张王八汤的图。   舒杨一下子就笑了,笑了两声想起来他说过林成是王八蛋,又觉得心里有点复杂了。   点开成新意的头像,舒杨本来以为会看到很多音乐相关,没想到大多是风格很独特的照片。   有时候是路边的一棵草,有时候是一片水洼,都是有着大片留白的风景,配文全是毫无规律的“1”、“2”或“3”。   偶尔夹杂了几张程序编辑的图。   舒杨翻得很快,想起什么,看了看日历,往回翻到了大年初四那天,果然是有动态的。   一张照片,拍的是槐镇的行道树,槐树光秃秃的枝丫伸向天空,切割开整个视野,乍一看有种荒凉感。   配的数字是“1”。   原来初四真的是个阴天。   正在发呆,有人来了消息,舒杨返回出去发现是成新意,突然就有一种偷窥被抓住了的怪异感受。   成新意:“有个学妹找我借什么古代汉语的书,哥你有吗?”   舒杨忍不住想笑。   舒杨:“你为什么不直接过来说话?为什么会有人来找你借中文系的书?”   成新意:“害怕打搅到你呗嘿嘿,她说借不到,我想起你说不定有,就帮她借咯。”   舒杨回了个“明天给你”,下地拖出床底下的箱子,还好书什么的一直没寄回家。   刚刚翻开面上挡灰的白纸,就看到一套中华书局的《全唐文》。   这还是当年保研成功之后杨柳送的。   舒杨随手翻了翻,想起这套书他其实没碰过,因为杨柳根本没了解过他的专业方向,他没时间读,也用不上。   想了想他打开一个旧书网,点了“申请成为卖家”。   这套书能卖多少,给林成的份子钱就多少吧。   随手翻了翻,他定了个稍低的价,一千六。   把手机扔在一边找教材,刚刚找出来手机就响了,一个叫“有有”的同城买家什么都没问,已经付款了。   舒杨挑挑眉,把一摞书抱出来,计划着明天去寄,正要起身去洗手,那头却来消息了。   有有:“请问一下你这边还有其他类似的书吗?”   舒杨暂时没回,先翻了翻几个箱子,觉得有些书其实可以处理掉,虽然有点心疼,但自己现在租房住,又没书房。   不不不,不是没有书房的问题,是没有钱。   书生如果落魄到必须卖书的地步,还叫不叫书生?   不过自己从来也不是什么书生。   胡乱想着,买家的消息又来了。   有有:“多少都可以,全按市场价就行。”   这样一说舒杨有点好奇了,回复:“您是中文系的?”   有有:“‘你’就好。不是,我禁欲系的。我家新屋子正装修,书房有点儿大了,买点生意人不太看得懂的,装装逼,只找到了你一个同城的。”   有有:“要是有点古书什么的更好了,就那种线装的。”   倒是坦诚得好,暴发户的作风?   舒杨哭笑不得,赶紧清理了点书出来,在对话框里发了几张照片过去,那头好一会儿没消息,最后发过来一个电话号码。   有有:“可以加微信吗?就不让网站抽成了。”   舒杨想了想,回:“行。”   这一天跟有有折腾到了半夜,交易金额一共是一万两千二百三,其他还好,关键是有几套全集很贵。   这不算无所谓,一算起来舒杨真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有钱。   读书的时候总是省吃俭用就为买书,也不是为了显摆,就是有收藏癖似的,忍不住。   现在看着这些书,舒杨突然觉得什么收藏癖啊,这根本就是变态了的占有欲。   连影印古籍也存了好多。   现在可好了,金钱困境能治愈一切矫情的毛病。   最后有有转了一万五过来。   舒杨:“多了。你不怕我拿了钱就跑路?”   有有:“不多,我知道你价格定得比市场价低,你要是跑了我就当做慈善了,反正我有得是钱。”   舒杨笑了笑,回复:“书的问题没关系的,该多少就多少吧。”   那头也爽快,照着算好的重新转了一次,又另给了两百,说是邮费。   舒杨想了想收下了,又从箱子里多摸了两本出来,塞进了已经卖出去的那一堆里。   有有:“以后我要是做旧书生意,可以找你做顾问吗?真的假的我分辨不出来。”   有有:“不对,不是真假,是不是好书我分辨不出来。”   舒杨也没当真,回了个“好”,随即轻手轻脚出去洗了个手,路过成新意房间的时候看见缝隙里透了光。   果然是趁着年轻要多熬夜的年轻人。   上床睡觉的时候,他只觉得心里一口积压的气终于散开了点。   舍不得的情绪原来并不重。   只是做梦的时候一直在搬书。   他梦见自己一个人从现在住的地方,把一箱又一箱的书搬到了城边,在最后一刻才发现那竟然是林成的婚礼现场。   “林成,新婚快乐。”   梦里舒杨把箱子扔到林成脚下,转身就走,走出几步看到成新意,成新意露出一口白牙对他笑:“哥我也要书!”   然后门就被敲响了。   “哥!舒大哥!救命!”成新意在外面大喊。 第6章 浮生   舒杨费力地睁开眼睛,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成新意在喊什么,慌忙跳下床打开门,问:“哪里伤了?”   成新意举着一份报告,认真地说:“救命!我们的srtp项目报告被打回来了!”   舒杨见他没事放了心,笑问:“被谁打回来了?学校不是还没开学?”   成新意皱皱眉:“被我们组长。”   “他光说话不办事。”成新意还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跟着就凑过来,坦然地提要求,“哥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什么事?要不你帮我们写?”   他还想再说什么,舒杨已经应了:“好。”   成新意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一愣,笑着说:“没工资的哟。”   舒杨笑说:“要什么工资?反正这两天我也还在等工作通知,你跟我讲讲你们的实验过程什么的,你们工科的东西我懂得不多。”   他回身进屋拿了《古代汉语》的教材出来,递给成新意:“不过你得等等,我有点事要处理,下午成吗?”   “没问题!”成新意打了个响指,接过书,“谢谢哥,这两天把这破东西搞定了,我好安心去看林成踏进坟墓。”   成新意笑眯眯地走了,舒杨站在门口看他背影。   他当然不是别人说什么就应什么,只是成新意留他他很感激,而且不知道怎么的,这大男孩就算任性提要求,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那种舒展又直白的姿态,是舒杨一直以来向往的。   成新意收拾好就出门了,舒杨松了口气,正好了,免得让他看到自己是拿书在换钱,这也太落魄了一点。   几个装书的箱子又被翻了一遍。   翻到最后一个箱子,舒杨想起什么,在最下面翻出来几本阿德勒的书,还有一本《浮生六记》,都是当年林成送的。   在原地蹲久了觉得累,他索性坐在地板上,快速把《浮生六记》又浏览了一遍。   书页哗啦哗啦响过去,翻到最后他觉得眼睛有点疼。   最后一页的空白处,送书的人用有力的笔触写着一句话:“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右下角还有很小的另一行字:“愿你浮休间只有欢喜。”   第一次看到这话的时候,舒杨一晚上没睡着,翻来覆去地想林成是不是喜欢他,现在看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林成从来就是这样,始终能轻易地掐稳他的弱点,永远不直说,态度不上不下,只让他不停犹疑犹疑。   独角戏哪有那么好唱,还不是因为总觉得看到了光。   犹豫了一下,舒杨把这几本书都放进了要寄的书里,抱着箱子到了门口却又停下来,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拿出了《浮生六记》来。   最后还是把书塞进了床下。   分两趟把书拖到了附近的快递点,刚刚寄完给有有发了个消息,舒杨前脚进屋,成新意后脚就回来了。   “吃饭啦!”成新意扬扬手里的外带。   午餐很丰盛,估计是在外面的饭店现炒了提回来的,三菜一汤都还热着。   吃完了,舒杨问:“多少钱?”   成新意夸张地拧着眉:“哥你能别这么扫兴吗?我是不是要问问你一千个字多少钱?既然住在一起,分那么清多累啊。”   舒杨想说什么,成新意一瞥他:“我又不缺钱。”   “这不是缺不缺钱的问题,”舒杨说,“而且你的钱也不是你自己的钱。”   成新意大喇喇往沙发上一躺,说:“对啊对啊不是缺不缺钱的问题,是见不见外的问题。我的钱不是我的钱难道是别人的钱吗?我不开心了,真的。”   舒杨忍不住一笑,顺手把垃圾收了。   成新意看着他忙,翻过去趴着,说:“哥我见你第一眼就特别喜欢你,你长得就像个好人。我这人其实对陌生人很高冷的,连对着漂亮女孩子也不例外的,我也不是什么自来熟,但是你看,我一见你我就变成了小可爱。”   舒杨表示很怀疑,扭头去看他,他连忙把手拢成花瓣,放在下巴下面:“是不是小可爱?”   “是的小可爱。”舒杨忍俊不禁,“小可爱把你的材料都拿出来吧,咱们来写报告了。”   成新意翻身起来:“好嘞!”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一直窝在家里,成新意负责给舒杨讲实验过程,舒杨就在旁边敲键盘。   其实大部分时间成新意都空着,但他也不做其他事情,就一直在旁边待着,不玩手机也不玩游戏,电话来了两个,都是说自己有事就挂了。   只傍晚时候要去学校跑步,他拉着舒杨要去,舒杨怕回学校撞见导师,摇了摇头说不想动。   晚上成新意回来洗完澡,又坐到了旁边看着。   舒杨终于忍不住了,手还放在键盘上,转头开玩笑说:“你做你的事情去吧,我不懂的再问你,后面其实用不到数据了。你别紧张,我写完你再检查一遍就是了。”   成新意伸了个懒腰,说:“我不紧张,也不用检查,我就是觉得看你写东西简直是种享受,文科出身的是跟我们不一样。”   舒杨勾勾嘴角,屋子里又只剩下键盘和空调的声音。   舒杨写东西很快,成新意估计得做两天的东西,就这么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就快要完成了。   报告快要收尾的时候,电话响了。   舒杨接起电话,钱坤的大嗓门儿立马响起来:“老小,后天婚礼你份子钱包多少?我他妈这拿不定啊。”   舒杨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周四了?”   “对啊。”钱坤说,“今儿还正月十一了呢,你是不是又加班加过头了?我看跟你住一起那小孩儿也不像能照顾你的,你别总是那么拼,事情是做不完的。”   舒杨看了成新意一眼,指指自己电话,成新意“唔”了一声,他起身走到阳台上,说:“我给一千六吧。”   钱坤应:“那我也给一千六。”   “别别别。”舒杨忙说,“老二老三压力大,意思意思就行了,本来不去也可以的,反正关系也……就那样。”   钱坤骂:“那你还他妈给那么多?”   舒杨笑了笑:“他以前对我挺照顾的,苏苏又是我同门。”   钱坤那边静了一阵,说:“咱俩给一样的,让老二老三少给一点儿,反正他俩手头都有事,刚才在群里说了过来不了,礼金我先垫着就行。要不然林成对咱们整个寝室都很好,就你一个人给那么多太突兀了。”   舒杨低头看着脚下的灯火,知道这肯定是卫书颜的意思,于是说:“替我谢谢嫂子。”   钱坤见他戳破了,呵呵笑了两声,又叮嘱了几句才挂掉。   舒杨沉默着站了一会儿,突然起了个念头。   是不是离开了槐市,这个人的名字就可以不再出现了?   反正现在没了工作,正好没什么牵扯了,家里只要给钱就可以,回不回就那么回事儿。   要走吗?   但是阳阳还在这里,要是接他一起走,翅膀又还不够硬。   他吸了口气,回到屋里,成新意看了他一眼:“介意我抽烟吗?”   一起住了一周了,舒杨还从没见成新意抽过烟,这时候有点惊讶,但也只是笑笑:“随意。”   成新意摸出烟盒递过来,舒杨说了声“我不抽烟”,接着打字。   “你从小就这么乖吗?”成新意叼着烟问。   舒杨:“乖?”   “啊。”成新意扯了张纸垫着弹烟灰,“从小就好好学习,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脾气又好什么都好,是老师和家长的小宝贝。上课不睡觉,不抽烟不打架不逃学不说脏话,女孩子写给你的情书都要交给老师,或者退给人家说年龄还小,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长大了好报效祖国。”   舒杨不置可否地笑笑。   十分钟之后他敲了保存:“监工同学,来看看成果吧。”   成新意凑过来,整个人几乎压在他背上,手臂越过他肩膀,拿起鼠标随意地翻了几下,说:“感谢舒大哥!”   这样近的距离,舒杨能闻到他身上淡的烟草气,还有沐浴液的味道。   他笑了笑,说“不谢”,随即起身去洗澡。   洗漱完出来,成新意已经回自己房间去了。   舒杨拿过手机准备回屋,却发现被人转了一千块钱,对方的账户名是“成新﹡”。   他脚拐了一下弯,转过去敲门:“弟弟,你转我钱干嘛?”   成新意不开门,说:“不是我转的,那是项目基金,你现在也算是项目组的成员,而且我们组长特别牛逼,他还拉了赞助。”   舒杨有点无语:“你骗我没读过大学?哪来的赞助?”   成新意拉开门,咧着嘴:“我赞助的,科学是第一生产力,我正在投资,这是为长远作打算。让其他人来写也是要给的。”   舒杨准备把钱转回去:“就算要给这也太多了吧?而且你请我吃过饭了,说好了帮忙的,写文案顶多也才千字一百。”   成新意指着他手:“你敢转回来我就……”   “就怎么?”舒杨逗他。   成新意:“我就会被组长打死!”   舒杨摁了指纹:“那你就被打死吧。”   成新意“哇”了一声,飞速地又转了一次钱,顺势把舒杨的账户拉黑了,嚷嚷着:“你太没同情心了舒杨,你再转给我我就全去给你充成话费。”   舒杨:“……”   成新意把门一关:“在跟漂亮小姐姐说话,不要浪费我时间。”   舒杨:“……”   舒杨无奈,在成新意门口站了一会儿,心说那往后多买几次菜吧。   现在成新意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境况的人,虽然才认识这么些天,已经算得上是恩人了,这样想起来竟然有点不太一样的意义。   舒杨也不知道该作什么表情。   周六一大早,钱坤的车就开到楼底下了。   舒杨穿着牛仔裤运动鞋,上身是褐色高领毛衣,套了一件卡其色的棉外套,比平时还随意些。   从房间一出来成新意就在笑:“哥你看上去比我还小。”   他穿得跟舒杨差不多,舒杨笑笑:“我也装装嫩,懒得翻衣服了,走吧。”   “不装也嫩。”成新意说。   成新意先前就说过要一起去,舒杨提前跟钱坤讲过。   两个人下去的时候钱坤正倚在车上,等人走近了,他“呵”了一声:“你俩这是要去上课啊?”   舒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又不是去参加什么上流晚宴,我还得穿礼服吗?老大真精神!”   他说着低头,跟车里的卫书颜打了招呼,介绍了成新意,成新意跟着喊了嫂子。   卫书颜笑看两个人,说:“这哥儿俩真帅!”   婚礼地点在城郊的一个酒店里,从城北区过去其实不远,婚礼十一点多开始,四个人先去吃了早饭,到现场才刚九点。   钱坤去停车,舒杨站在稍远处,一眼就看到了酒店门口的林成。   客人还不多,应该是还没到迎宾时间,林成穿着一身黑西装,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跟舒杨记忆里的人好像不太一样了。   其实也不过几个月没见而已。   成新意撞撞舒杨肩膀:“哥你待会儿在会场门口等我,我先去跟我二姨打个招呼。”   舒杨点点头。   成新意换了正经点的表情,走到了门口,跟林成旁边的一对夫妇说话,舒杨估摸着那就是林成父母了。   没一会儿就见林妈妈跟着成新意先进了酒店。   稍后些钱坤停好车过来了,舒杨跟在夫妻俩身后走过去,还没到门口林成已经发现他们了。   林成望过来的那一瞬,舒杨觉得心脏骤然狂跳了起来,跳得他眼睛都有点发花。   没等他们走近前,林成就迎上来了。   钱坤虽然性格耿直又心疼舒杨,可生意场上待久了却也是会做戏的,这会儿只当什么也不知道,笑着说:“恭喜学长啦!”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林成又跟卫书颜打了招呼,才转向舒杨。   他神色有点复杂,最后还是挤出一个笑来:“来啦。”   舒杨笑笑:“祝学长新婚快乐。”   随即跟着钱坤递了红包。   林成看上去还想说什么,但是那边林爸爸在喊,舒杨得以脱了身,忙跟着钱坤夫妇进了酒店。   刚刚进去就撞到研究生同级的一个女生,那女生二话不说扯着舒杨就走:“舒杨舒杨,那边有个气球掉下来了,我没找到婚庆公司的人,你长得高嘿嘿。”   舒杨只好冲钱坤和卫书颜挥了挥手,被拉去了会场边。   会场侧面已经架了个凳子,墙上心形图案中间掉了个气球。舒杨站上去帮忙粘好了,下来准备去找钱坤,那女生接了个电话,转头可怜巴巴地看舒杨。   舒杨笑了笑,佯装怒道:“说,又有什么事?”   女生笑着拽住他:“苏苏说她的手卡在林成那里,还有胸花。林成已经上三楼的婚房里去了,307,能帮我去拿一下吗?苏苏还在化妆,就在那边拐角,拿到了直接送过去就好。舒杨哥哥,拜托拜托!”   舒杨听见第一句就愣了一下,正想找个理由拒绝,女生又接了电话:“好好好,马上过去!”   她边说边冲舒杨挤挤眼睛,又指了指拐角处的化妆室,匆匆走了。   舒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三楼。   敲响307门的时候,他本来以为婚房里一定塞满了苏苏的朋友们,却没想到里面只有林成一个人。 第7章 百合   林成开门看见舒杨,脸上有错愕一闪而过。   舒杨语气有点生硬地说:“学长,我来拿苏苏的胸花和手卡。”   林成点点头,温和道:“你先进来,我还在找呢。”   舒杨在门口愣了愣,还是抬脚走了进去,到处都是粉色气球和大红的“囍”,他于是止住了步子,僵在玄关处不动。   “找到了吗?”过了一会儿,他问。   林成拿着手卡走过来,看着他:“杨杨。”   舒杨伸手要去接,林成手却突然往后面背去,说:“杨杨,你听我说几句话行吗?”   “学长请叫我舒杨。”舒杨皱着眉,“给我吧,苏苏等着呢。”   林成直直地看着他,轻声说:“你还在记恨我,是不是?”   舒杨眉头越皱越深:“学长说的哪里话?你又没有对不起我,说什么记不记恨?”   林成脸上表情有点隐忍,好像欲言又止着。   舒杨看了他一会儿,一下子松开眉头,笑着说:“学长,今天是你的婚礼,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我都还没说什么,你这表情又算是什么意思?我们之间本来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从来没给过承诺,一直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如果对你造成了困扰,那我现在道个歉。”   他弯腰鞠了一躬:“对不起,以前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两个人僵持了得有两分钟,林成才又喊了一声:“舒杨……”   他正要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林成,新婚快乐哟。”   舒杨转头看过去。   成新意蹦跶了进来,把住舒杨肩膀,看了林成一眼:“舒大哥,不是让你在会场门口等我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林成皱着眉,不知道两个人怎么会认识。   成新意也不理他,一张脸面无表情着,那种“给老子滚远点儿”的酷劲又回来了。   舒杨笑笑:“我帮你苏苏姐拿花和手卡。”   成新意“哦”了一声,朝前一步,从林成手里把东西拿过来,扯着舒杨就往外走,问:“你们在聊什么?我跟你说,你得掩护我,我爸妈马上就要来了。”   “怎么还没认错吗?”舒杨笑着问。   成新意带着他朝下走,一直在说着什么,但舒杨只是听见了,一点儿也没听懂。   直到把胸花和手卡交到苏苏手上,他才回过神来,看着一身华服的苏苏,笑着说:“苏苏新婚快乐!”   苏苏跟他抱了一下,嗔道:“咱导师说来不了了,好气,果然你才是得意门生,我就等着看你结婚的时候他去不去,哼哼!”   舒杨笑了笑:“肯定是真有事。”   苏苏也笑笑,看向成新意:“小弟你帮我招待好舒杨哥哥啊。”   “好嘞!”成新意咧开嘴,比在林成面前良善多了。   婚礼快开始了,要闹的都跑去了婚房,舒杨和成新意一起坐到了钱坤旁边。   没一会儿突然跑来个服务员,对着成新意小声说:“少爷,夫人说让您坐到主桌去。”   “我就想坐这里。”成新意面无表情地说,“说过多少次了别叫我少爷。”   这一桌都是新郎新娘以前的同学,大家差不多都认识。   一桌人只有舒杨和钱坤听见了这几句,两个人对视一眼,钱坤夸张地比了个“少爷”的嘴型。   舒杨对成新意小声说:“你过去吧,趁这个机会跟爸妈和好。”   成新意拧着眉看了他一会儿,想了想:“那你等下不能自己走,要带上我。”   “好。”舒杨应。   成新意起身,收敛了所有表情,跟着那服务员走到了另一侧,坐在了最靠近舞台的那一桌。   舒杨有意无意地打量他,发现他坐过去之后就没笑过。   没一会儿旁边过来个有点眼熟的女人,跟钱坤和卫书颜打了招呼,坐在舒杨旁边:“舒学弟。”   舒杨礼貌地笑了笑,女人说:“你肯定不记得我了,我是你们这一级二班的班协,跟林成一届的,我叫周婷。”   舒杨:“学姐好。”   周婷笑:“我听钱坤说你文笔特别好,我现在自主创业,开了家创意策划公司。现在公司刚刚起步,缺几个写文案的,你能不能帮帮忙?时间比较灵活,不坐班,下班时间写就行。”   舒杨转头看钱坤,钱坤冲他眨了眨眼。   钱坤多多少少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又明白他不可能直接借钱,虽然不知道他失业了,但还是在留心帮他找合适的兼职。   舒杨面上还很平静,心里已经翻滚了好几圈儿,只恨不得赶紧给钱坤一个熊抱,简直雪地里救命的碳火。   他点点头:“好的学姐,那留个联系方式?”   两个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周婷坐回原桌去了,钱坤凑过来,问:“你怎么不问问工资的事?”   舒杨这才想起来这茬儿,不过就算刚才没忘他也不会问,他一向不知道怎么跟人讨价还价,况且是钱坤介绍的人,更不可能问了。   怕钱坤担心,他于是说:“等下问。婚礼都快开始了。”   钱坤“嗯”了一声,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这学姐我也只是合作过而已,不用看在我面子上就退让,记得要谈。”   舒杨赶紧点点头,卫书颜在旁边拍了拍钱坤手臂。   吉时到了,舒杨转头,看向会场门口。   林成已经换了衣服,新郎新娘穿着龙凤褂,登对到让人心口发苦。   就在新年到来之前,那个穿着大红喜服的男人还是他每晚的梦,还曾经抱着他说过“我知道你的心意”。   不过也就是一个拥抱而已了。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舒杨低头,看见是有有发的消息。   有有:“书都收到了。”   舒杨:“那就好。”   有有:“但是我还没拆呢,过两天闲了拆。”   有有:“我昨天看了一部电影。”   舒杨:“什么电影?”   有有:“《怦然心动》。你看过吗?”   本来有些话无趣,又是陌生人,平时舒杨也就找借口不聊了,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不在人间,灵魂像是飘荡在头顶,脚踩不到实地。   他迫切地需要点东西转移注意力,又心念着不礼貌,于是一边看着台上,一边飞速打字。   舒杨:“看过,以前很喜欢。”   有有:“现在不喜欢了?”   舒杨:“不知道。”   有有:“我有点感触,迫切地需要跟文化人谈谈,我现在在一个很无聊的场合,旁边都是些很没素质的暴发户,我可以跟你说说吗?”   舒杨:“不是什么文化人。你说就是了。”   有有:“我喜欢那句话,我们以后要找的那个人,一定要是整体大于部分之和的。”   舒杨:“是很好的话。”   有有:“是吧,唉。我现在回头想想自己这几十年,有些人真的很不值得,明明不是彩虹,但是被我自己渲染成了彩虹,不要说整体大于部分之和了,连有整体都做不到。”   舒杨心说几十年是几十年?   他忍不住想笑,抬头看了一眼正感动落泪的苏苏,又瞥见同样红着眼睛的林成,敛眉,低头回复:“你会遇到那个彩虹一样的人的。”   有有:“那可太好了,你也是。”   舒杨捏着手机,脑子里一片迷蒙,眼前闪动着刚才林成的眼神,没一会儿手机又震动了。   成新意:“好无聊,我看你一直低着头,在玩什么?”   舒杨:“在跟人说话。”   成新意:“想走噢噢噢噢!”   舒杨:“再忍忍。”   成新意:“对,最起码要吃完饭再走!”   成新意:“来,弟弟给你唱首歌。”   成新意:“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   舒杨忍不住笑了一下,抬起头,正好撞上成新意的目光。   远远的,成新意的嘴角勾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酷酷的脸上表情变得柔和。   舒杨突然之间落了地。   钱坤撞撞他胳膊,轻声问:“你还好吧?”   舒杨点点头:“还好。”   钱坤不相信地打量他,卫书颜又拍拍他手,示意他注意表情,他于是又坐直了身子。   舒杨笑笑,台上的林成正深情地看着苏苏,说“我爱你”,婚礼现场的气氛突然就被掀起来了。   浪花拍拍打打,水却溅不到舒杨身上来。   他低头又给成新意发消息:“你的乐队怎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成新意:“他们打鱼,我晒网。”   舒杨:“这么宠的吗?”   成新意:“对呀,我最小,我还最帅。”   舒杨发了个狗头的表情过去。   成新意:“我以为你严肃到不会用表情包的。”   舒杨:“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成新意:“你整个人。”   舒杨:“人的定义是什么?你怎么知道你看到的是不是这个人?”   成新意:“太深奥了,我不懂。”   舒杨:“哈哈我也不懂。”   成新意:“我们就隔了十米还在发消息,跟上课开小差一样,刺激。”   见他迟迟没回,成新意又发:“你说,想听我打鼓还是想听我弹琴?”   舒杨:“唱歌。”   成新意:“行,等回去我洗澡的时候,你就搁浴室门外听着。”   舒杨:“……”   流程走完之后摆席,舒杨已经不太尝得出菜的味道了。   苏苏喜欢百合,会场里摆了很多百合,舒杨旁边就有一大丛,这会儿香味在鼻腔里到处钻,食欲就跟着没了。   百合百合,百年好合。   没一会儿新人过来敬酒,这一桌人都是同龄人,全在打趣什么时候生孩子,又让两个人代未出生的孩子叫了一圈儿叔叔阿姨的。   最后叫到舒杨跟前儿,苏苏笑着说:“舒舅舅!”   舒杨应了,笑道:“新婚快乐!”随即端着杯子,飞速跟两个人都撞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旁边人都笑起来,钱坤把着舒杨肩膀,给了好兄弟唯一的支撑。   一桌子人跟着也喊“新婚快乐”,苏苏笑得靠在林成肩上,脸带粉红,笑成了最好看的那朵百合花。   新郎新娘去了下一桌,钱坤接了个电话,转过来:“老小,公司有个对接出了点问题,我得过去处理一下,你等下打车回去?”   舒杨忙问:“没大事吧?”   “没事没事。”钱坤说,“放心。”   舒杨点点头:“我跟成新意一起回,你们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夫妇俩随即跟桌上人告了罪,先走了。   吃得差不多了,宾客陆陆续续在离场,舒杨正琢磨着该不该打电话给成新意,就看他黑着一张脸过来了。   一言不发拉着他就要走。   舒杨问:“怎么?”   “没怎么。”成新意闷闷地说,“走吧,回了。你老大他们呢?”   舒杨答了,成新意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哦”,两个人朝着会场门口走,新人在外面跟客人拍照留影。   刚刚走到门口,就有人叫住了成新意。   成新意无奈地回头,舒杨跟着转过去,看见是一个十分有气质的中年女人,正远远朝着成新意招手。   “又怎么了?”成新意嘟囔了一声。   舒杨笑:“去吧,我外面等你。”   成新意“嗯”了一声,走了几步回头:“等着我啊。”   见舒杨点点头,他才不情不愿地过去了。   舒杨无奈地笑,一个人走出去。   刚才还在门口的林成不知道去哪里了,苏苏看到舒杨出来,连忙跟旁边人打了招呼,过来挽着舒杨的胳膊,要送他出去。   送出好几步,舒杨低头看她,只看到长长的卷翘睫毛,和头发上一支黄金的凤凰发簪。   他说:“回吧,你这鞋不好走路。”   苏苏笑着点点头:“再走几步,咱俩都半年多没见了。”   舒杨笑了笑,跟她继续往前走。   离酒店门口稍稍远了些,苏苏转身面对他,伸手替他理了理外套的帽子,脸上还挂着如旧甜美的笑。   远处看过来,能一眼看出两个人关系特别好,像是姐弟。   门口有人喊了苏苏一声,她转头应了“就来”,又转过来看舒杨。   她嘴角云淡风轻地弯着,轻声说:“舒杨,我们都结婚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林成。” 第8章 代沟   舒杨愣愣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问:“什么?”   苏苏意味深长地笑:“我没用更重的词,是给咱俩的同门情谊留几分面子,刚才他弟弟也在,我不好说什么,祝你早日找到你的那个人。”   她抬手又拍拍他肩,姿态亲昵,眼神却有种说不出的冰冷:“我不讨厌同性恋,但是不管什么恋,当第三者都是要被人唾弃的。女人在捍卫自己爱情的时候,也许会走极端。”   舒杨没来得及对“同性恋”三个字作出反应,他怔了片刻,难以置信地问:“第三者?”   苏苏歪着头看他,姿态天真:“我们快毕业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你不要说不知道哦。”   舒杨一时之间失了言语和表情,看着苏苏脸上一如既往,甚至称得上温柔的笑容,手脚都在发凉。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扬了扬头,堪堪维持住平和的状态,开口:“我跟林成从来没有过瓜葛,以后也不会有。”   “那就好,以前上学的时候喜欢你的女孩子就多,现在肯定更多,可别让她们失望了。”苏苏笑,“不送啦,我得过去了。”   舒杨沉默地看着她转身,心口止不住地发闷,只觉得如坠冰窟,连咬紧的牙都在抖。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突然起了风,远远传来成新意的声音,舒杨使劲儿眨眨眼,将那点热意逼迫得消失。   而后揉了揉脸,挂出个笑来。   等成新意走近了,见他情绪比刚才好了点,舒杨打趣道:“咦,小朋友不闹脾气了?”   成新意摆摆手:“倚老卖老,前段时间不熟不好说你,才大我几岁啊就喊我小朋友?”   “现在也不熟。”舒杨比了个“耶”的手势,摇着手指,“两个代沟应该。”   “对,我二十你十四。”成新意说,“行吧咱俩不熟,但好歹也是室友吧?室友,咱们还没去外面吃过饭,去不去?刚才全是花粉的味道,害得我都没吃好。林成傻逼,办个婚礼也傻逼兮兮的。”   舒杨心里一涩,面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点点头:“走啊那。”   两个人打算步行回去,反正不远,手上也都没什么事。走出没几步,成新意的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舒杨站在旁边,依稀能听到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等那头说话声停了,成新意才礼貌但是疏远地应:“不用谢的,我今天还有事情,要么改天?我请你。”   等他挂了电话,舒杨问:“有事?有事就去。”   “没事,就那借书的学妹说谢谢我,想在开学之前请我吃个饭,其实要请也是请你才对。”成新意摸了烟出来点了,觑他一眼,“刚认识你的时候看你太正经了,都不敢在你面前抽烟。”   舒杨笑了笑:“我太正经了?碰到你的时候我好像没有板过脸,我太正经你还敢嘲笑我要哭?”   成新意垂眼看他:“不是表情的问题,你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正经’,而且那种境况是该哭。”   舒杨耸耸肩:“什么境况?境况永远不会有最糟,所以都不值得哭。”   成新意想了想:“那什么时候才值得哭?”   舒杨:“不知道。”   成新意狡黠地笑了笑,揶揄道:“你怕是躲起来哭的,所以现在才能这么大言不惭。”   舒杨一笑:“我已经很多年没哭过了弟弟,不存在会躲起来哭的情况,况且就算躲起来哭又怎么?不在人面前哭不也是种本事吗?”   成新意皱着眉,十分担忧:“积压的眼泪的毒会把你毒死吗?”   舒杨哈哈地笑了几声,突然就很想恶劣一点,他扬起一边眉毛,挑衅似地回答:“不会把我毒死,但可能会把人变得黑心烂肺。”   他平时温和着还好,这时候一做这表情,整个人顿时有种说不出的锐利,冷冷清清的,让人不太敢靠近。   成新意啧了一声,没说话。   “现在把我赶出去还来得及。”舒杨说。   成新意侧头看了他一会儿,舒杨微微抬头,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垂下来,一双深眸半张着在看自己,显得很迷蒙。   舒杨以为他要说什么严肃的话,等了半天,最后听他恶狠狠地吐了两个字:“偏不。”   城北开发晚,是槐市建筑密度最小的地方,别墅很多。   从酒店往回走,穿过一片安静的富人小区,越过一条叫槿水的河,再过去就是大学城,离家就不远了。   两个人也不忙,晃晃悠悠地走着,成新意在旁边时不时哼两句歌,听上去像是印在风里的,不那么清晰。   渐渐走到车多的地方了,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舒杨往边上让了一点,那声音却一直跟着在走,像是有人捏住了刹车又在提油门,故意要响给他们听。   他转头,正好看见一缕长发飞起来。   没等他惊讶谁家姑娘这么酷,成新意已经一把将他扯到路里面,一边大骂:“李听舟你他妈神经病啊,踩什么刹车,你有本事轰了油门去日太阳啊!”   重型机车的轰响终于被放了下来,那叫李听舟的人一把掀开头盔面罩,露出一张男人脸来。   看上去俊秀又冷漠。   哦那个主唱,见过的。   舒杨点点头算是招呼,李听舟却不理他,只看着成新意:“成成你玩儿够了没有?天天排练都不见人。”   “说好了那天我就去救个场而已。”成新意摊手,“我没说我要回来啊,你们又不缺人。”   李听舟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头瞥了舒杨一眼,问:“你们要去哪里?”   这话像是在问舒杨,舒杨看成新意也不答,于是应:“去吃饭。”   “一起。”李听舟说。   成新意立马道:“不,今天是我们的室友聚餐时间,求求你有多远滚多远,最好去跟太阳肩并肩。”   李听舟:“……”   成新意说着就要走,李听舟在后面口气凉凉地说:“成成你怎么这么怂?一个方菁就把你吓得人都不敢见了。”   “滚滚滚!”成新意回头,“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李听舟挂着一抹玩味的笑,看着舒杨说:“方菁是他马子。”   “马你大爷!”成新意瞪他,“你要那么喜欢方菁你天天见不就好了,叫我去当什么电灯泡?”   他说着抬腿要踹人,李听舟骂了句“没良心”,轰一下已经滑出去老远,留给两个人一阵车尾气。   成新意踢了个空,对着他背影比了个中指。   舒杨只觉得好笑,走出好几步,成新意赶上来,气呼呼地说:“方菁不是我马……不是我女朋友。”   “嗯。”舒杨点点头,继续走。   成新意挠挠头,又跟了上去,说:“我还没交过女朋友。”   舒杨乐了:“你不是成天都在跟漂亮姐姐说话,还帮漂亮妹妹借书?那架势怎么也得是个从初中就开始跟人‘山无棱天地合’的啊?”   “都是她们跟我讲话我才讲的。”成新意说,“谈恋爱这种事看着就很无聊,两个人成天黏在一起有什么意思?我又没长尾巴还要顾虑着后背,还没打游戏好玩儿。”   舒杨心里好笑,觉得他看着成熟,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儿心性,想了想,笑问:“那你喜欢哪样的?”   成新意一手摸着下巴,想了想:“我不知道,我还没碰到过喜欢的。”   舒杨点点头。   两个人走上一条僻静的街,两边的行道树是小叶榕,看上去很安静,也很冷清,茂密的深绿色在冬天更显寒意。   跨上了人行道,成新意朝前大跨了几步,转身倒退着走。   “你喜欢哪样的?”他看着舒杨问。   舒杨想了想:“我喜欢温柔一点的。”   成新意撇撇嘴:“那我可能喜欢野一点的,带劲儿。”   舒杨又笑:“不是说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吗?”   成新意理所当然地答:“这种话题怎么能输?”   话音刚落,舒杨突然伸手带了他一把,躲过身后一辆自行车,随后左拐进了一条巷子。   成新意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不认识的地方,这巷子两边开着些餐饮店,夹杂着ktv、网吧和小宾馆。   正在他朝旁边打量的时候,两个人走过了一家花鸟店。   舒杨转头看他:“我今天心情好,能请你喝一杯吗?”   成新意忙不迭地点点头。   舒杨坦然道:“你平时去的地方可能都比较贵,今天就当入乡随俗?没来过吧?其实离学校很近的。”   成新意点点头又摇摇头,问:“为什么心情好?”   见舒杨没回答,他又说:“不要告诉我心情好没理由,屁个没理由。我就要问,偏要问。”   舒杨笑笑:“就谢谢你收留我,还有,我有活儿要干了,暂时不会饿死。”   成新意眨眨眼:“舒大哥,其实你要还想找个出版社之类的工作,或者到大公司去,我可以……”   舒杨也没打断他,就是带着笑看了他一眼,成新意住了嘴。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巷子尽头,舒杨轻车熟路地一拐,拐进了一家川菜馆。   馆子很小,里面就四张桌子,虽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但还是有三张都坐着人。   店主是个中年男人,看到舒杨就笑:“哎小舒,都好久没来了啊!”   舒杨笑着喊了声“叔”,坐到了空桌子边上,那桌子看上去已经用了不少年成,上面有一层清理不干净的油污,他坐得十分坦然。   成新意也不嫌弃,跟着就坐到了对面。   舒杨把菜单递到成新意面前,成新意又递了回来:“点你喜欢的就行,我不挑食。”   “吃辣吗?”舒杨问。   成新意点头:“吃。”   舒杨“嗯”了一声,快速在点菜的小白纸上写字。他的字端正又锋利,铅笔头都已经秃得拿不住了,写出来还是很好看。   成新意凑过去瞄了两眼,随即坐直了身子,没说话。   等菜的间隙,成新意突然问:“不是要喝酒来着?”   舒杨笑:“这大白天的。晚上带你去喝,现在先吃饭吧,婚礼上花香太浓了,我根本没吃几口。”   说着话,一个辣子鸡丁已经上了桌。   舒杨把筷子用茶水冲过之后递给成新意,成新意夹了一筷子正要朝嘴里塞,后面突然传来个惊讶的声音:“学长?”   成新意坐在朝外的那一边,此时抬起头,表情有点懵,那声音又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啦!”   舒杨挑挑眉,看了成新意一眼,转过了头去。 第9章 福星   门口站着两个姑娘,一个小小巧巧的,看上去很文静,另一个高挑些,看上去很活泼。   高的那个脸上挂着惊喜的笑。   成新意脸上的懵样只有一瞬,随即客气地说:“好久不见。”   舒杨等着他问要不要一起吃饭,成新意却好像无知无觉的,只管埋头盛了饭往嘴里塞。   两个姑娘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舒杨实在没办法像成新意一样云淡风轻,正要开口说一起吃饭,矮的那个笑着说:“走吧菁菁,还要去买东西呢。”   舒杨看不到方菁的表情,听到她声音倒还是平稳,说:“那我们走啦学长,改天请你吃饭,听舟学长把书给我了已经。”   成新意“嗯”了一声:“改天见。”   两个人离开一会儿了,舒杨才笑:“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也不叫人家一起吃饭。”   “你得了。”成新意说,“马后炮,你怎么不叫?”   舒杨坦然道:“我不想跟陌生人一起吃饭,但是如果你想的话,我也不会拒绝。”   “为什么不拒绝?”成新意皱眉,“想拒绝就拒绝,这是你的权利。”   舒杨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脸颊有点泛红,觉得好笑:“你是看见漂亮姑娘害羞了?”   成新意睨他一眼:“才怪!我只是不能吃辣。”   旁边老板正好端菜来:“小伙子不能吃辣怎么不早说?我去给你们炒个不辣的来。”   成新意笑眯眯地:“谢谢叔!”   舒杨笑:“自作自受,自己说能吃辣的。”   “能不能吃和能不能吃是两码事。”成新意灌了一大口水,“你的书就是借给那学妹了,高的那个。”   舒杨点点头。   成新意拿筷子敲碗,等了一会儿看他不开口,说:“她跟我大姨说实在借不到了我才帮她借的。”   舒杨又点点头。   成新意不甘心地看着他,等他追问,舒杨却一直没反应。   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自己说:“她爸爸跟我大姨是同事,饭桌上说的,我不好拒绝。我可没乱撩。”   舒杨噗嗤一下笑了:“我知道。”   老板上了没有辣椒的清炒,还另端了一叠小菜,说是送的。   成新意道了谢,看老板走开了,小声问舒杨:“老板怎么对你这么好?”   “老板对谁都好。”舒杨答,“我本科在这里打过一段时间的工。”   成新意“哦”了一声:“你是不是什么活儿都干过?”   “也不是。”舒杨认真地说,“没做过鸭。”   成新意靠在椅子上,乐得眼睛都没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假正经。”   两个人吃完饭,舒杨去结账,顺便跟老板聊了几句。   成新意站在街边抽烟,对着巷子口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什么。   舒杨出去,刚好看到两个姑娘从不远处的花鸟店出来,方菁手里捧着盆花,朝成新意招了招手。   “小姑娘喜欢你喜欢得挺坦然的。”舒杨笑了笑,“大方又可爱。”   成新意灭了烟,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李听舟这个叛徒,一定是他跟方菁说看到我了。”   “走吧。”舒杨说。   两个人朝巷子口走过去,到了花鸟店门口,双人行变成了双的二次方。   成新意给两个姑娘介绍了一下舒杨,只说是学长。   方菁听到书是跟舒杨借的,连忙道了谢,又询问了几个专业上的问题,舒杨都耐心温和地答了。   成新意就空白着一张脸,跟另一个叫乔巧的姑娘当了背景板。   绕了一圈把两个人送到学校门口,舒杨回头看了一眼,揶揄道:“还在回头哎,你要不要也回个头?”   “学长你兴致很好嘛。”成新意说。   舒杨摊摊手:“我这为了你好。”   成新意不说话了。   晃悠着回去,刚出电梯舒杨就收到了周婷的消息,一堆材料,一大段聊天记录,和一篇公众号推文。   最末端的一条消息:“今天可以开始写吗?这是客户的要求,写成软文,风格就照着上面那篇来。你先理个简要框架我发给客户看看。”   舒杨哭笑不得,还什么都没说呢就直接接活儿了。   他低头回消息,成新意倚在墙边上,悠闲地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回来。”   舒杨摸钥匙:“我要不跟你回来你就不进屋了?”   “你要不跟我回来我就带钥匙了。”成新意笑,“反正你肯定会带的。”   进了屋舒杨直奔卧室开电脑,刚刚打开文档,成新意就在客厅里喊:“我弹吉他会吵到你吗?”   “不会。”舒杨应,“弹好听一点儿。”   话音落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乱响,成新意胡乱扒拉着琴弦,大声问:“好听不好听?”   “好听好听。”舒杨笑,埋头看周婷发过来的东西。   以前没怎么写过这种商业性质的文案,顾客的要求又很奇怪,明明是一家奶茶店的推广,风格要高大上,同时又要体现价格亲民。   舒杨做事总是很快沉进去,过了两分钟就注意不到成新意的噪音了,成新意伸过头去看了看,开始认真弹曲子。   从《天空之城》到《那个夏天》,又从《绿袖子》变成《卡农》,舒杨把简要框架发了过去,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从成新意手下来的。   他起身到客厅,曲子才到一半,成新意看了他一眼,坚持弹完了。   舒杨鼓掌,笑道:“我还以为谁手机播放器没关呢。”   成新意咧着嘴:“你请我吃饭我给你伴奏,划得来吧?别人请我弹我都不弹的。”   他左手放在琴颈上,成年男子的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有力,看上去很是享受。   舒杨收回目光,伸了个懒腰:“你是不是什么乐器都会啊?”   “当然不是。”成新意嘚瑟,“但乐理都是一样的,放在手里总能弄得响,骗骗你还是行的。”   舒杨笑笑,其实就算他是个外行,也能听得出刚才成新意弹得特别好。   电脑上新消息的提示音响了,周婷表示这个框架可以继续写,顺便发了十几个文档过来。   周婷:“这是各类商业文案的模板,你先感受一下。”   舒杨回了个“好的”,伸个懒腰开始做事。   他写东西一向快,有了框架之后,一千字的软文半个钟头就差不多了。   把东西发过去,没一会儿周婷回消息了:“学弟你这速度有点牛啊,我扫了一眼,真不错,晚上再发给客户,你帮我看看下面一个案子。”   舒杨接了文档和聊天记录,心里盘算着,看周婷这态度,自己应该就是个按字数拿钱的兼职写手,正式工作还是要再找。   想着想着又有点烦躁,正在烦躁的时候消息又来了。   消息是从研究生室友马锐那里来的,大家专业不一样,本来就很少交流,毕业之后更是没说过话。   舒杨点开消息,那头口气急吼吼的:“舒杨,你帮我转发个招聘启事到你们系的群里成不?我妈她们槐艺的公共教学部临时走了个老师,马上就要开学了,教务处课都排好了现在没人上课!”   下面跟了一条招聘启事,舒杨扫了一眼,发现是槐城艺术学院招兼职老师,教大学语文,一周两天课,一节课七十块钱,要求中文专业且有硕士学位证。   这种独立学院的公共教学大多如此,专职老师够平常用就行了,每年开一学期大学语文,现招些兼职老师,能省一笔基本工资。   连课时费都能一节课少开十块。   但是现在临时才招,确实是有点迟了。   舒杨:“这个怕是不太好找。”   马锐:“对啊,所以我妈正着急呢,又得要学位证又只是兼职,只能看看有没有考博二战暂时没上班的同学了。”   舒杨停了一会儿,回过消息去:“你看我成吗?”   马锐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不多问,他也不管舒杨为什么有时间去兼职,只是说了句“我看行”,转头就把舒杨的联系方式给了自己妈。   他妈妈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上来介绍了自己姓赵,废话没一句,立马要了舒杨的银行卡号和身份证号。   舒杨发过去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被拉进了教师群。   赵老师随即扔了张课表给他,又要了他的地址,说明天就给他寄教材,后天下午工号就能出来了。   舒杨:“……”   还以为要试讲或者面试,再不济先问几个问题吧?   正在犹疑,赵老师消息又来了:“第一次上课?别紧张,隔一周就开学,没时间听你试讲了。马锐说你成绩好表达能力也很好,我放心的。”   舒杨连忙道了谢。   等到窗口再没有新消息弹出,舒杨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门口。   他倚在门边,看着正低头认真做事的成新意,说:“小成同学,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成新意正在调音,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嗯?”   “从你收留我之后我运气就变好了,”舒杨假装额前有碎发,手指在眉间潇洒一拨,说,“否极泰来,谷底一定会反弹!”   成新意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神经,但是很乐得一起发神经,于是弹了一段漂亮的和弦,最后高举起手,跟着开心道:“耶!”   舒杨笑着。   “喝酒去?”成新意问。   舒杨回头看了一眼阳台,才看到天都暗下来了,忙说:“真是抱歉,没注意天黑了,让你等了这么久。”   成新意皱皱眉:“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舒杨笑笑:“走吧,给你赔罪。”   其实除了钱坤他们,舒杨跟室友不会有多的交流,也不知道是不是成新意太自来熟了,短短十天不到,舒杨觉得跟他还挺熟了。   但也称不上什么朋友就是了。   室友说到底只是室友,关系大概这样就刚刚好。   两个人收拾收拾出了门,舒杨带着成新意朝旧街走,成新意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你怎么哪里都知道?”   “住久了就知道了。”舒杨笑,“那边都是新开发区,很多东西都贵,所以要朝旧城区走。”   “平时都跟谁一起逛?”成新意又问。   舒杨觉得好笑:“自己啊,用跟谁吗?”   成新意点了点头,两秒之后突然撞过来,整个身子几乎压到了舒杨背上,嫌弃地看着街边。   舒杨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是一家水产店,老板正在门口剖黄鳝。   那滑不溜的身子在不停卷曲,看上去用足了力气,被摔晕之后就变成软软的长条,一根钉子插入头部固定在木板上,人手里的刀游走过。   黄鳝垂死挣扎了一下。   但是惊动不了执刀人的手。   水冲过,血顺着木板下流,流在街边成了一条小溪。   舒杨转头看他:“害怕?”   成新意摇摇头,拉着他快步走开:“不是怕,就是觉得起鸡皮疙瘩,牙酸。”   “如果黄鳝不挣扎那一下的话你还会牙酸吗?”舒杨问。   成新意想了想,摇摇头。   舒杨笑了笑,没说话。   最后到了一家烧烤店,棚子搭在街边上。   两个人找了个最里靠棚布的位置,捡了菜又点了酒,刚刚坐下,舒杨的手机就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没接。   手机不知疲倦地响到停,成新意才有点小心地问:“怎么不接?”   舒杨静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 第10章 室友   舒杨抬头看了成新意一眼,拿起手机走到街边。   这电话号码虽然没存,但是一看归属地他就大致知道是谁了。   电话第三次响起,他接起来“喂”了一声,那边劈头盖脸直接问:“舒杨你怎么不接电话?”   “二叔。”舒杨喊了一声,“我没听到,怎么了?”   那头舒二叔叹了口气,说:“刚才你爸来过了。”   舒杨揉揉眉心:“别借钱给他。”   “迟了。”舒二叔说,“我不借他就要在我家门前打滚儿,手里还他娘的拿着个雪糕下酒,边吃边骂,说不借给他他就要一直吃雪糕,不把自己冻死就要把自己撑死,也不知道他奶奶的怎么这么疯!这大冷的天我能把他怎么办?我要不借他下一个被气死的就是我!”   要不是这撒泼的人是自己老爸还气死了爷爷,舒杨都忍不住想笑了。   他深吸一口气,还没开口,舒二叔又说:“不是我说你舒杨,你再不喜欢你爸也不能年都没过完就走吧?他现在到处讲你不要他了,我要不借钱给他他能闹到居委会去,说要去告你不承担养老责任,整条街都在看我老舒家的笑话!”   舒杨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心力解释,只是问:“他借了多少?”   那头的舒二叔有点生气:“你就这么几句话都不耐心听了?还真是,名牌大学出来就不认识人了。”   舒杨疲惫地开口:“二叔……”   舒二叔却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借了两万。”   舒杨顿了顿:“先还一万成吗?”   舒二叔挂了电话。   站的地方是风口,槐市多风,吹得人有点发懵。   舒杨点开微信找到二叔,转了一万块钱过去。   加上给林成的一千六份子钱,卖书的钱都没来得及捂热呢,又没了。   他抬头看了眼头这槐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叶子。   没一会儿,成新意在烧烤摊边上喊了一声:“舒杨!”   舒杨收了收情绪,大步走回去。   成新意站在摊子边上,有点担心地看他:“怎么了?”   “能怎么?”舒杨手微微一摊,轻推了他一下,“进去,这里冷。”   成新意也不知道信了没信。   舒杨忖着自己的表现没什么毛病,看着他转身才抿了抿唇,无意识地抠着左手食指,吸了一口气,跟在后面进了烧烤棚子里。   二锅头浓烈,跟烧烤搭在一起是极其直白的风格,成新意可能没这样吃过,没一会儿就能看到脸上红了。   也有可能是那红棚布子映的。   舒杨看上去温温和和的,吃起东西来也温温和和的,酒一杯一杯地倒,看着手慢,其实频率很高,但他不上脸,看上去硬是跟没喝过似的。   成新意手抵在瓶口,下巴搁在手背上,问:“舒大哥,你到底为什么被开除,不是,离职的?”   舒杨还很清醒的样子,其实头也在晕了。   他很少抱怨,这事情也从来没跟人讲过,这会儿外头是风,棚子里暖暖和和的,突然觉得没那么多所谓了。   他组织了一下措辞,说:“我先前在一个出版社工作,刚刚去了半年,算是个小编辑,和另一个同期的一起跟着副主编,说白了就是个磨合期,暂时还没有独立承担项目的资格。”   “嗯哼,被那同期的坑了?”成新意问。   “不,不是。”舒杨摇摇头。   “有一本科普读物很火,卖了好些年,当初的责编就是现在的副主编,正好再版的时候由我打下手。”舒杨说得很慢,“书是翻译过来的,中文版前言是一位教授写的,稿子在副主编手里。当时他把文件发给我,我准备转送校对,但是时间卡得特别紧,印刷一直在催,上面就说不用看了,都是审过好几遍的旧稿子,不会有问题。”   “完了完了。”成新意叹,“这种不会有问题就是一定会有问题,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出错?”   舒杨耸耸肩:“应该是校对前后的稿子放混了,谁能想到刚刚好错发了?其实如果我打开看一眼就能发现的,很明显的问题。”   “后来?”成新意撞了撞他杯子。   舒杨:“年前在网站上已经卖了一千多本,初二那天接到一个读者的电话,说是前言里两个科学家的名字写错了。这事情是我经手的,我脱不了干系。赶回来跟社里商量了一下,先联系了网站停售下架,已经卖出去的就一个个打电话道歉,让读者把书寄回出版社,邮费到付。”   成新意问:“电话全是你打的?”   舒杨点点头。   “钱是你赔的?”成新意又问。   见舒杨不说话,他怒道:“可这稿子就是你们副主编发错的啊!怎么能什么都你承担?”   “不,不是。”舒杨说,“副主编其实人挺好的,他说主要责任是他的,我们就一人赔了一半。”   他说完笑了笑,喝了口酒:“你碰到我的那天,我手里就抱着回收回来的十本书。我同事说让我抱走留个纪念。”   成新意:“赔了钱不就可以了吗?怎么还走人啊?”   舒杨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两年行业不景气,正常的。我们单位的青少年科普版块跟文学版块合并了,我那个位置留一个人就可以。”   “你就自动走了?”成新意有点诧异,“你怎么这么圣母?”   舒杨瞥他一眼,说是白眼又不像,成新意挑了挑眉。   “我哪那么傻?主编让我去校对部。”舒杨身子微微前倾看他,“小朋友,你知道什么叫校对部吗?现在很多商业出版社都不设校对部了,我们社也去年就说过要解散,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   成新意无言,好半天才总结道:“你的学历去校对部是吃亏了,怀才不遇的哥,好惨。”   舒杨笑着摇头:“如果是校古籍我资历还不够呢……其实我这不上不下的,哪有什么资格说怀才不遇?”   两个人对坐着喝了会儿酒,成新意说:“舒杨,我有个事要告诉你。”   舒杨却突然对他竖起了食指。   棚子外面有人在说话,舒杨微微后仰着身子,靠得离棚布近了点。   人通常对自己的名字很敏感,在嘈杂的环境里亦然,舒杨刚才听见有人说了到了“舒杨”。   棚子里另外几桌人都吃得正热闹,这角落没人注意,成新意看清了舒杨的动作,干脆地起身,踮脚从棚布上方连接处的缝隙往外看。   隔壁也是一家烧烤摊,两家棚子开口在两个方向,最里面的棚布却是挨在一起的。   也是靠棚布这一桌,隔壁家坐了三个男人,其中一个正在大声说话。   成新意对着舒杨招招手,舒杨起身站到他旁边,也踮脚看过去。   那男人背对着这边,抽着烟,正骂骂咧咧地吹牛:“舒杨那傻逼,主编是老子叔叔,所有新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还想跟我抢岗位?谁还能偏袒他?自己做错了事,真他妈大快人心。”   有个人说:“副主编还帮他说话呢。”   男人应该是喝大了,说话有点不清不楚的:“他倒霉咯,副主编又他妈怎么了?副主编也管不了那么多,傻逼玩意儿。”   “哎哟这狗血的哟,都能说书了。”成新意轻声说,“这傻逼就是你那同期的同事?”   舒杨点点头,也小声说:“他也住附近,没毕业的时候就认识,一个院隔壁系的。”   那头的人把舒杨从头到脚骂了个遍,听得舒杨一愣一愣的,都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   成新意看他表情,点了烟:“别人骂你你怎么还笑?”   “你不觉得很好笑?”舒杨啧啧两声,借着酒劲儿刻薄道,“你说我这都离职这么久了,他怎么还这么惦记我呢?你数学肯定好,来求一下他心理阴影的面积?”   成新意也跟着笑了笑,清清嗓子,故意大声说:“舒杨,我怎么听到有人喊你呢?”   舒杨笑得东倒西歪,也提高了声音,应:“是吗?我没听见。”   两个人透过那缝隙,看见说话的男人回头,隔着棚布,正好跟舒杨来了个眼对眼。   “好久不见啊大家!”舒杨冲那头的人笑,声音很欢快。   那男人“我操”了一声,猛地转过了头去。   成新意回过头来,冲着舒杨轻轻吐了一口烟,说:“你去结账,街口等我。”   两个人离得很近,头顶灯光照着,成新意的脸在明暗之间,一双眼睛很亮。   舒杨抬手挥了挥面前的烟,低低咳嗽了一声,说:“好。”   成新意看着舒杨背影,猛抽了一口烟,将烟头在地上摁灭了,绕出棚布口,朝着隔壁的烧烤摊走去。   刚刚走到那家门口,三个人就出来了,正好跟成新意面对面。   成新意笑了笑,直直走过去,正对着那男人,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招窝心脚,直接把人踹翻了。   旁边一个人惊叫一声:“你要干嘛?!”   成新意面无表情,上去又踹了一脚:“滚你妈的主编的侄子!”   地上的人哼了一声,旁边另一个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就朝成新意扑过来。   成新意还没出手,就看那人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手在空中划了几下还是没稳住,倒下去正好压在他同伴身上。   是被人从侧面飞起一脚踹中了。   舒杨动作干净利落,退回来站到成新意旁边,就跟没事情发生一样。   周围的人开始喊,那三人中的最后一个又要上前来,成新意一把拽住舒杨手腕:“走走走!”   两个人扒拉开几个围观的,不管不顾开始飞奔。   其实跑了几步身后就没人追了,但舒杨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想跑。   成新意也没停脚的意思,舒杨就一直被他带着狂奔,像被二哈扯着的二傻子主人。   两个人直跑过整条街,跑出旧城区的边缘,跑到大马路上,最后跑到了小区楼下。   舒杨笑得不行,甩开成新意的手,靠在小区院墙上,指着他:“我以为你要干一架,怎么就跑了?”   其实成新意那一脚踹得不轻,那男人估计得疼好些天。   但他没说,只是笑问:“那要不回去干一架?”   “不不不。”舒杨连忙摆摆手。   成新意以为他是不想惹事,结果下一句却是:“我头晕得厉害,再跑就要吐了。”   “怕不怕被找麻烦?”成新意问。   舒杨笑:“我确实不喜欢麻烦,但是要真害怕的话就拉住你了。”   成新意冲他竖起大拇指。   成新意体力好,很快就缓过来了,神色认真地看着舒杨,抱了抱拳:“大哥,以后咱俩就是过过命的兄弟了!”   “得了,还过命呢,”舒杨努力喘匀了气儿,“不就是过过烧烤的室友?” 第11章 蚂蚁   成新意挑起一边眉毛,微微张了嘴,像是想反驳他。   就是这一瞬间,舒杨突然发现了为什么成新意明明很酷,但是却会给人可爱的观感了。   他虽然五官立体,但嘴唇不是薄型的,没有完全闭合的时候会微微有点翘,显露出一种少年的无害感来。   “你喝了酒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说话一点儿情面也不留。”成新意最终还是没反驳,又伸出手来,“室友你好。”   舒杨点点头,跟他握了握手:“你好室友。”   成新意挑挑眉:“回?”   舒杨应:“回。”   本来楼下被风一吹,舒杨觉得自己已经清醒了,但是坐上电梯又开始疲惫,倦到睁不开眼睛。   成新意从他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舒杨几乎是眯着眼睛进了屋子,随即不管不顾朝着床上一躺,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夜睡得特别好,第二天起来舒杨又恢复了平和的样子。   他向来很会处理情绪,这会儿不用费力,昨天一切的不开心已经不会有任何显露。   收到了槐艺大学语文的教材,又从周婷那里接了几个案子,再过了两天,赵老师把临时工号也发给了他,还寄了学校的一卡通。   一切看上去走上了正轨,但舒杨自己心里明白,面前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那被成新意踹了的同期一直没出现,舒杨知道他也心虚,就是外强中干,这种人就算借着关系上了位,想必也不会长久。   这件事情再没被提起过。   一周后省大开学,槐艺也开学了。   周日成新意出了一趟门,晚上回来给舒杨提了个保温盒,说是从大姨家带的饭菜。   他扔下盒子就躺在沙发上哀嚎,第二天一早有专业课。   舒杨吃完饭,靠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一边打字一边问:“不喜欢这专业干嘛要选?”   “不是不喜欢。”成新意说,“只是不喜欢而已。”   舒杨在旁边笑,没问他什么意思。   成新意迟迟没说话,只是仰躺着看天花板。   舒杨直觉这好像不是他该有的反应,转头见他表情空洞,问:“你爸妈让你选的?”   “不是,我自己选的。”成新意头不动,用眼角看他,“他们想让我学商科,我想去音乐系。”   舒杨:“你这不是坑自己吗?”   成新意竖起食指摇了摇:“非也非也,就算我学不成想学的,我也不能顺了他们的心。”   他说完转头正对着舒杨:“你可不要劝我说什么父母都是为了我好。”   “干嘛劝你?”舒杨说,“父母,我不是说全部,有的父母有时候就是自私的,他们爱你是事实,但他们也还是自私的。”   成新意笑了笑。   舒杨也笑:“你爸妈要是知道我这样说,一定恨不得掐死我,立马把我踢出你家。”   成新意翘起二郎腿,无所谓地吹了声口哨:“这是我家,我的,房产证名字是我的。除非你自己想走,谁也不能赶你走。”   “你赶我呢?”舒杨笑问。   “我才不会赶你,你做饭可好吃。”成新意把手枕在脑后,又问,“那你呢?你当年的专业是自己选的吗?”   舒杨“嗯”了一声。   成新意:“高中就是学文的?”   舒杨:“学理的。”   成新意有点诧异:“跟鲁迅一样?”   舒杨:“哪有那么了不起?当时什么也不懂,但是以前我家邻居阿姨是个编辑,受她影响比较大,我也就挺想从事这一行的。反正我家不管我,志愿怎么填都可以。”   成新意:“真羡慕啊,我妈说我要敢去学音乐,她就跳楼。”   “你家既然条件好,就算去学音乐也不怎么样啊。”舒杨停下敲键盘的手,问,“怎么会这么极端?”   成新意想了一会儿,最后“呵呵”了一声,答:“不是学音乐的问题,只是这个专业选择问题把冲突具体化了,他们讨厌我学音乐只占了一成,讨厌我脱离掌控占了九成。”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后成新意睡觉去了,舒杨又坐了一会儿,写完稿子检查了一遍,传给了周婷。   周婷收了文件之后转了一千二过来,列了这几天写的案子:“学弟,你也没说工资的事,前几天我也给忙忘了,你点点是不是这几篇。”   舒杨算了一下,不管是软文还是广告,甚至公司策划案,基本是千字一百的水平。   意思是创意不算钱。   他回了个“没问题”,周婷又发了个案子过来。   这么些天了,两个人的合作已经很默契,一个发资料,另一个收资料,对话基本只有“学姐你看看”和“好的”或者“再改改”。   刚开始周婷教了点技巧,帮他确认方向,后来基本是舒杨自己把握顾客的要求,到现在还没碰到过修改五遍以上的。   听周婷说,他的采用率已经是最高了。   舒杨长出一口气,接了文件,给舒二叔转了一千过去。   那头收了钱,什么话也没回。   关掉对话框,舒杨想起来这手机还是成新意的,虽然他说不要了,但是总用着别人的东西也不是个事儿。   他合上电脑,才发现桌上放着一杯牛奶,还是温的,不知道是不是成新意热好了忘记喝。   他端起牛奶走到成新意门边,看到里面灯没亮,想了想,把牛奶又放回了冰箱。   第二天舒杨起床,开机就看到成新意发的消息:“昨晚给你热的牛奶怎么没喝?”   消息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了,舒杨回:“我以为你热好忘记喝的。”   没一会儿成新意回消息了:“就算是我忘记喝你也可以喝啊!热过了放到今天就不能喝了!”   舒杨:“……好好上课。”   那头没再回消息,舒杨伸了个懒腰,点进朋友圈,看到成新意两秒钟之前的状态,拍了窗台上的一只蚂蚁,配的数字是“1”。   舒杨笑了笑,又往下滑,看到有有晒了一张书架的图,上面的书一大半都是舒杨这里来的。   继续往下滑,刷出了苏苏的动态。   那两个人应该是还在度蜜月,海边沙滩上,林成赤着上身戴着墨镜,站在阳光下就是一幅画,所有人都成了背景。   下面的回复全是“哇”。   舒杨点了返回。   槐艺在城南,过去地铁得一个多小时,正好是三号线的这头到那头,舒杨的课分别在周三和周五,早上八点的课,六点就得起床。   前一晚赶了个稿子又备课,周三一早出门,舒杨虽然喝了两杯咖啡,坐在地铁上头还是晕的。   到了地方打听了一下教学楼,进去还算是顺利,学校不大,顺着一条林荫大道走,舒杨随意张望一下,两边不是琴房就是练功房。   快要踏进教室的那一瞬,他才猛地觉得有点紧张。   教室里已经坐着些人了,舒杨一进去就听见有人“哇”了一声,一个姑娘直白地喊:“老师你好帅!”   舒杨抬头冲她笑笑,去开电脑,下面又有人问:“老师你今年几岁?”   “你看看我几岁?”舒杨反问。   那男生想了想:“二十二?”   舒杨笑笑,紧张的情绪没了。   一整天的课还算是波澜无惊,第一堂之后慢慢就找到感觉了,台下都是十□□岁的人,不用担心有些话他们听不懂,舒杨觉得自己说得很畅快。   只是如果一个教室没有睡倒一半以上的人,想必会更愉快。   怕坐在后排的听不到,舒杨上课说得大声,五点半最后一节课结束,嗓子已经倒了。   等学生走完了他去刷黑板,才突然觉得疲惫。   人是这样的,精神就得强打,打着打着还以为自己真的精神了。   走出学校准备去坐地铁,刚走出没几步后面就有人喊:“舒杨!”   他转过身,发现成新意正站在路边花台前。   “你怎么在这里?”舒杨吓了一跳。   成新意笑:“你想什么呢?直接从我面前过了都没看到我?”   舒杨摇摇头。   成新意皱眉:“嗓子没了?”顺手掏出几颗润喉糖递给他:“小新弟弟是不是很贴心?”   “谢谢贴心的小新弟弟。”舒杨笑,含了颗糖,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成新意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我妈让我回来一趟,我家离这里就十分钟,走路。”   “哦。”舒杨点点头,“路痴?很久不回家都找不到家?你怎么没迷路?”   他还想说什么,成新意赶紧打断:“你记性咋那么好?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不了解不清楚。你别说话了,我晚上不在这边住要跟你一起回去,我还没吃饭,咱们等下买点菜。”   走出几步又说:“算了去外面吃,你累了一天别做饭了。”   舒杨等他全部说完了才点点头:“好。”   路过学校西侧的公交,舒杨看到两个姑娘有点眼熟。   其中一个看上去活泼些,正在冲他招手:“舒老师好!”   另一个挑染着紫色头发,一脸冷漠地转头,跟舒杨对视了一眼,飞快地错开了目光。   舒杨笑着也招了招手。   下了地铁口,成新意笑:“你那学生可真酷。”   舒杨看他一眼:“就是你喜欢的那种?劲劲儿的?”   “对!”成新意应。   “名字也劲劲儿的。”舒杨说,“我今天就记住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一个就是她,叫文劲。”   成新意疑惑:“这名字不是很文静吗?”   舒杨:“没劲的劲,我都不知道该读前鼻音还是后鼻音了。”   成新意:“不要偷学我的自我介绍方式去介绍别人可以吗?”   舒杨:“有劲的劲。”   成新意:“……”   “我是不会帮你追我学生的。”舒杨义正言辞,随后凑到他身边,小声说,“你都不知道,我今天点名的时候,那姑娘也像刚才那么看着我,我都感觉我再叫一次她名字她就要跳起来打我了。”   成新意乐了半天:“舒老师你好傻。”   舒杨笑了笑,正过身子,转眼已经是一副温和正经的样子,好像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成新意“啧”了两声。   出地铁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两个人将就在家附近吃了点面,晃悠回小区,还没到呢,旁边有人喊了一声:“学长。”   舒杨转头,看到方菁从阴影处出来。   方菁喊了舒杨一声,转向成新意,递给他一个小方盒子:“学长,打你电话打不通,乐队那边你也没去,我就冒昧过来了。这是成阿姨让我给你的。” 第12章 周日   舒杨也跟方菁打了招呼,随即看向成新意:“我先走了。”   成新意点头。   舒杨说了句“再见”,刷卡进小区门,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方菁在问:“学长你跟舒大哥住一起啊?”   舒杨笑笑,没在意成新意的回答,晃悠着上了楼。   半个小时之后成新意回来了,脸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不笑,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他:“吃不吃?我大姨做的饼干。”   舒杨摇摇头,打趣道:“美人都找到家里来了不请她上来坐坐?”   “别乱说,再说灭你口。”成新意瞪他一眼,进了厨房。   隔了一会儿他端着两杯牛奶出来。   舒杨道了谢,接过来喝了一口:“可能我多管闲事了,但看在烧烤室友的关系上,还是要友情提醒小新弟弟一句,如果不喜欢就早点说清楚吧,不好拖着人家女孩子。”   成新意愁道:“不是我不说清楚,她根本没说过喜欢,我连开口都不知道怎么开。我没女朋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大姨又特别喜欢她,还总是带着我去见面。”   舒杨笑:“有钱人家的孩子好辛苦哦,还这么大点儿呢就要担心联姻的事情了。”   这话说得调侃,说完舒杨就觉得不太合适,成新意却没在意,把自己摊成大字型:“谁说不是呢?”   过了会儿他转头:“下周末,我大姨让我带她去爬云来山。”   舒杨挑挑眉。   成新意:“她们家是她上大学才搬回槐市的,她说对这里不熟,家里人就说让我多带她玩儿。地址就是我大姨给她的。”   “你大姨不知道我住这里?”舒杨问。   成新意“嗯”了一声:“我说我一个人住。”   舒杨没说话,成新意突然凑到他面前:“哥,下周末你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她肯定不好意思一个人跟我去,正好我也带同伴。怎么样?”   “我请你吃饭!”他竖起食指。   舒杨顿了顿:“爬云来山要在山上住一天,可是我下周末已经跟人约好了。”   成新意耷拉着眉毛,又用手把眉毛撑起来:“唉,那算了。还是感情大事比较重要,室友的生死不用放在心上。”   舒杨哭笑不得,最后试探着说:“要不我把事情换到这周末做,下周就可以跟你一起去了。”   “好啊好啊!”成新意生怕他反悔,忙应了,笑得眯起眼睛。   舒杨要起身,成新意突然问:“你是要做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去?”   “也不是什么有所谓的事。”舒杨想了想,“不会太愉快,你去的话可能会不舒服。”   成新意很好奇:“什么事情?被相亲了?如果不喜欢的话正好,我去帮你搅局!”   舒杨笑着摇摇头。   成新意“哦”了一声,收了表情:“我知道了,是不方便说的事情,那算啦,哥哥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戏还挺多。   舒杨知道他的小伎俩,但还是耐心应:“不是不能说,如果你真想去,周日早上跟我走就是了。”   成新意笑着打了个响指:“说定了!”   还好周三和周五之间空了一天,舒杨觉得要是接连两天都上八节课,人不死也得废了。   周五回家的时候成新意不在,他懒得做饭,又不想动,就蜷在沙发上看要写的案子,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半夜迷迷糊糊地醒来,舒杨滚了一圈,觉得不太对劲。   想了两秒钟,他伸手去摸旁边,发现自己睡的是床,随即猛地坐起来,发现身上已经换成了睡衣。   他双手撑着头,揉揉脸,看了一眼时间,才十二点。   自己是被背进来的,还是被扛进来的?   又没嗑安眠药,怎么还睡出昏迷的效果来了?   再躺下去已经睡不着了,舒杨干脆起身,打开手机,轻手轻脚开了门。光照在客厅里,他突然觉得家里实在是太乱了。   不是不干净,就是有点像……狗窝。   他有用完东西放回原地的习惯,但是成新意喜欢随处扔,这段时间除了扫地拖地,都没整理过东西。   一边惦记着明天要抽空收拾一下,一边洗了个澡。   洗完出来打算煮两个鸡蛋吃,打开冰箱看到里面放着一份饭。   舒杨纠结了一下,还是把饭放进了微波炉。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吃饭,只要还能吃饭一切就不算糟糕。   这是林成从前告诉过他的。   在这沉寂无比的夜里,在守着微波炉的两分钟里,舒杨想起了好久没想起的林成。   果然生活的忙碌能遮盖一切。   夜深人静最适合反省自己,也适合回望过去,但是他没有放任自己的思绪,拿出饭之后飞快又摸出了手机。   转移注意力这种事情没有人比他做得更熟练了,鸵鸟行为是他的生存本能。   一边吃饭一边打开微信,发现有有发了消息。   有有:“大才子,你给我的书里有一本《理想国》,我看不懂。”   舒杨:“我也看不懂。”   有有:“你不是专业的吗?”   舒杨:“我不是学西方的,也很少看哲学类的书,看了也看不懂,记不住。”   有有:“那意思还是读过?”   舒杨:“读过。”   有有:“一点感想也没有?”   舒杨:“也不是,只不过比较主观,没什么价值。”   有有:“说来听听?我觉得大才子的一切想法都是有价值的,肯定比暴发户的想法有价值。”   舒杨也懒得反驳他什么“大才子”的话,只是回道:“记住了一句话,大概是‘选中了整个城邦,使它幸福’。”   有有:“这话有什么特别吗?”   舒杨:“我记得你说过喜欢《怦然心动》里的一句话,你不觉得一个人跟一个城邦其实差不多吗?”   有有:“我懂了,整体大于部分之和。”   舒杨:“是。”   有有:“行吧我不读了,记住这句话就假装我读了,明天请人来家做客我就推荐这本。”   舒杨笑了笑,回:“我睡啦。”   有有:“大才子晚安。”   舒杨:“……还是叫我舒杨吧。”   有有:“好的大才子。”   舒杨:“……晚安。”   这人说自己几十岁了,可舒杨总觉得他的口气很像小孩儿,暴发得还挺有趣的。   直白。   舒杨对一切拥有直白特质的人抱着莫名的好感。   睡之前他给成新意发了消息:“谢谢弟弟的晚饭。”   成新意估计是睡了,没回复。   第二天刚刚起床,周婷的消息又来了:“学弟,有个加急案子能接吗?一个小时之内。”   舒杨犹疑了一下:“能。”   周婷立马发了跟客户的聊天记录和材料过来,舒杨无奈地笑,是一个项目报告的演讲稿和ppt。   对方秘书好像是个小姑娘,下午一点就要开会了,这会儿才想起来东西没做好。   周婷:“你做文案,ppt排版我来。”   舒杨回了消息,连客厅都没进,直接打开了电脑。   半个多小时之后他把演讲稿发过去了,再过了二十分钟,照着ppt模板处理好了文字。   没一会儿周婷回了消息,又修改了几处小地方。   周婷:“天呐,赶上了。”   舒杨:“要是赶不上怎么办?”   周婷:“我知道你能赶得上,现在给你的案子很多人都不接。”   这条消息一出现立马被撤销了,周婷大概是觉得说错话了,但是舒杨已经看了个清楚,想想还是只能当作没看到。   隔了一会儿,周婷转了这几天的稿费来。   舒杨看了清单一眼,刚才那篇加急的有三百。   他收了钱道了谢,出了一口气,看着窗外。   正在发呆,外面突然传来成新意暴躁的喊声:“舒杨!”   舒杨以为有什么事,连忙起身出去,看到成新意指着餐桌:“你是不是要成仙了啊?半夜才吃晚饭,现在撑得连早饭都不吃了?”   桌上放着包子豆浆。   舒杨身上还穿着睡衣,根本就没出过卧室。   成新意一脸不爽地看着他,舒杨笑:“刚才写了个案子,没来得及。”   “案子案子,一天到晚都是案子。”成新意横着眉毛,“你怎么不抱着案子睡觉呢?哎不对,昨晚还真是抱着案子睡的觉。”   舒杨敛了表情,低了一下头:“没办法,要生活的。”   成新意皱皱眉,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管太多了,找补道:“我的意思是再忙还是要注意身体。”   舒杨笑着点点头:“谢谢。”   成新意朝沙发上一坐,抱着双臂,看上去很不开心,说:“我觉得你老板就是在坑你,老把你当苦力,给的工资又不高,你是不是经常熬夜?”   “其实还好。”舒杨指指卫生间,“我去洗漱。”   舒杨换完衣服,成新意已经恢复正常了。   他半躺在沙发上玩游戏,见舒杨出来,说:“早餐冷了就别吃了,都要吃中饭了,我点了外卖。”   “好。”舒杨应,“谢谢。”   成新意皱紧了眉,脸上又现出戾气,过了会儿骂了句:“垃圾游戏!”   舒杨不知道他生哪门子的气,只好装作没听见。   第二天一早,舒杨带着成新意出门了。   不是上班日,地铁终于不是沙丁鱼罐头了,但照旧是不会有座位的。   两个人上了地铁,走到车厢末尾处,光一照能看到下面的轨道。   成新意第四次问:“到底去哪里?”   舒杨笑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去了会不舒服?”成新意又问。   舒杨:“去了不就知道了?”   成新意看他一眼:“我不开心了。”随即走到车厢角落处。   舒杨乐了,心说好像二哈在闹脾气。   也不是他不想说,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到了一站,上上下下的人从旁边过。   地铁重新启动,人比刚才多了些,舒杨握着扶手杆,微微挪了一下,免得别人抓不到杆子。   刚刚让开一个人的空隙,余光里就出现了一只白净的手。   舒杨没在意,盯着通道里微微闪烁的广告牌,那手突然朝上挪了一下,碰到了舒杨的手。   他还是没在意,往上挪了挪。   谁知那手又跟着挪了上去,还是刚刚碰到舒杨的手。   舒杨转头看到一个漂亮姑娘。   那姑娘冲他笑笑,他礼貌地点点头,又把手往上挪了一下。   姑娘还跟着挪,每次都要碰到他。   舒杨皱皱眉,想转身去拉顶上的杆子,前面却被人挡住了。   那姑娘抬手要朝他手上覆去,旁边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抢先盖在了舒杨手背上。   顿了一顿,那手微微用力,舒杨顺着力道松开,两只手重叠在一起,握住了杆子的最顶端。   成新意站在舒杨身后,声音冷冷地质问:“干嘛?” 第13章 阳阳   漂亮姑娘朝旁边挥挥手,舒杨才看到不远处一个男的正举着手机,这会儿放下了。   周围人纷纷看过来,成新意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姑娘,舒杨拍拍他肩膀,想让他别那么凶。   他回头瞪了舒杨一眼,又转过头去。   漂亮姑娘笑笑:“就拍个视频嘛。”   “拍什么视频?”成新意问。   “那么凶干嘛?”拿手机的那男人挤过来,翘着兰花指,指着成新意嗔道,“不就拍个视频嘛,男人你对女孩子不知道温柔一点吗?!”   舒杨听到最后一句话,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成新意瞥他一眼,冲那男的说:“你们先不礼貌的,我为什么要温柔?温柔个屁!不打你已经是我的温柔了。”   车正好又到站,那男的一甩头“哼”了一声,拉着姑娘下车,边往外挤边骂:“长那么帅结果一个傻逼一个土包子,gay里gay气的!”   舒杨:“……”   旁边人下的下,上的上,一会儿就没人看这边了。   成新意一头问号:“怎么就土包子了?”   舒杨跟他对视一眼,摇摇头:“我很久没上网了,什么新式玩法?”   成新意耸耸肩。   舒杨目光扫到扶手杆:“你吓到别人了弟弟。”   “我长得那么凶?”成新意难以置信地问,“我这么英俊!”   旁边有人笑了一下,舒杨说:“不凶不凶,你最英俊了,就是表情像要吃人,长得高嘛气势足。”   “嘁。”成新意拉过他手环住自己腰,说:“稳住我,我百度一下。”   舒杨只好抓着他腰侧的衣服,看到他把手机怼在自己眼下,认真地打字:“什么视频会在地铁上拉陌生帅男人的手?”   忍不住想笑。   成新意头也没抬,压着嗓子喊:“别笑!”   搜了半天,嘟囔道:“我说呢,这段时间打鼓的时候李听舟总对着我拍。到处都是这app的广告来着,见过的。”   舒杨问:“咱俩是不是跟社会脱节了?我是忙,你是为什么?”   成新意想了想:“不感兴趣的自动屏蔽。”   舒杨竖了竖大拇指。   “来下载一个。”成新意说着去摸他兜里的手机,“看看能不能在里面看到你老弟我的飒爽英姿。”   舒杨笑了一下,抬起胳膊让他拿了手机过去。   要去的地方有点远,坐了地铁之后又转了一趟公交,最后在城郊一条有点偏僻的路上下了车。   那站牌上写着“特殊福利院站”。   成新意愣了一下,跟着跳下车去,问:“什么叫特殊福利院?”   舒杨答:“就是特殊的福利院。”   “舒老师您解释得还真清楚。”成新意瞥他一眼,静了静问,“咱们不会就是要去那什么特殊福利院吧?”   舒杨点点头。   下了站走过去还有几分钟,成新意没再问什么。   舒杨轻车熟路地转了两个弯,最后到了一家福利院门口,铁门进去是一个小小的坝子,远远能看到一扇开在坝子边的窗户,玻璃上贴着很多纸剪的花。   招牌上写着“城北区特殊儿童福利院”。   成新意皱着眉,忍不住问:“你不会有个儿子女儿啥的吧?”   舒杨听见他这话笑了半天,最后说:“也不是不可能。”   福利院的门虚挂了锁,舒杨推开门走进去,成新意跟在后面。   过了坝子左拐有一条通道,两个人刚刚走到通道口,里面出来了个三十左右的女人。   那女人满面和善,看到舒杨就笑:“小舒,来这么早?”   “啊。”舒杨笑,“欣姐早。”   欣姐笑笑:“今天还带了个小朋友?”   成新意:“欣姐好,我不是小朋友,我快二十一了都,别人都说我长得像他哥。”   欣姐噗嗤一声乐了。   舒杨笑说:“我室友,说想陪我来一趟。”   欣姐点点头,陪着两个人往里走。   这走道两边都挂着大的公告栏,上面有很多孩子的照片,还有贴着小红花的名字专栏。   最后到了一间教室门口停下。   透过门上的玻璃,能看到地上铺着垫子,里面摆着很多海洋球、积木,还有大的坐形玩具。   五六个孩子正在里面,有在打滚儿的,有在发呆的,有自顾自跟一个球玩儿的。   屋子侧面有一条漆过的条状独木桥,离地大概十公分的样子,一个女人正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走那桥。   那小男孩脸色苍白,很瘦,目光松散,但是肉眼能看得到他在发抖。   三个人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舒杨问欣姐:“阳阳还乖吧?”   “很乖的。”欣姐说,“就是晚上总不睡,说不定是在想你呢。”   舒杨语气稍带了点内疚,不熟悉的人估计听不出来:“这段时间……有点忙,我怕自己状态不好会影响他。”   “没关系的,这也不是你的义务。”欣姐拍拍他肩头,“自己的生活更重要。我先去接家长,就不管你们啦。”   舒杨苦笑了一下:“欣姐辛苦了。”   看欣姐走了,他转头看成新意:“脱鞋。”   “哦。”成新意应了。   两个人在门口脱了鞋子进去,舒杨走到那独木桥边,跟女人打了招呼,去牵小男孩的手,笑说:“阳阳,哥哥来啦。”   旁边的女人正好脱手,冲成新意也点点头,去照管其他孩子了。   阳阳手下换了一个人,但好像没发现,目光不知道盯着哪处,一步一步在桥上踩得小心翼翼。   舒杨一边温柔地跟他讲话,一边牵着他来来回回地走。   成新意待在旁边安静地看着,隔了一会儿,问:“我可以牵他吗?”   舒杨点点头,示意他伸手,把阳阳的手放进了他温热的大手里。   成新意一握住那小手就惊讶:“他手怎么这么凉?出了这么多汗?”   舒杨:“他害怕,所以才要让他过桥。”   成新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旁边两个小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来了,舒杨过去抱走了其中一个,跑到海洋球堆里陪那孩子去了。   这应该只是个玩耍的休息室,没一会儿欣姐过来叫:“开始上课了。”   舒杨把身边的小孩子交给欣姐,示意成新意把阳阳抱下来,两大一小三个人跟在欣姐身后,到了对面的房间。   里面空间很大,还是铺着垫子,窗上贴着纸花,放了五六张彩色的小桌子,桌子旁边大都已经坐着人了。   都是一个或者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   从他们进去之后,旁边一个女孩子就在不停尖叫,陪着的老人家一直在安抚,尖叫声却不见小。   那老人一脸沧桑,眼睛都快被皱纹挤没了。   另一桌又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一直在咬自己的手指,都能看到手指破了皮,旁边不知道是外婆还是奶奶,不停把他手从嘴里拉出来。   成新意环视了周围一圈,表情有点重,舒杨轻轻拍拍他腿,却没转头看他,说:“我们要开始上课咯。”   等旁边那尖叫声小下去了,一个老师过来发了工具,欣姐在教室前面连说带比划:“咱们今天来穿线哦!”   舒杨把一个棒槌状的工具放到阳阳左手里,那工具上面有一个很大的洞,又让他右手拿了彩色的粗线,手把手教他把线穿进洞里。   阳阳却一直发呆似的,眼神没有焦点,也不看手下在干嘛,舒杨一松手他也跟着松手。   旁边一个小女孩突然跑过来,一把抢走了阳阳手里的工具,嘻嘻地笑着跑到了门口。   那孩子看上去很机灵很正常,舒杨耐心地说:“欢欢乖,不能抢阳阳的东西哦,来,还给哥哥。”   欢欢在角落里看了两眼,一伸手把东西扔了,跑到另一桌去捣乱。   成新意过去捡起工具来,想要朝阳阳手里塞,阳阳也不去接,他急得起汗,但还是好声好气地哄:“阳阳乖,阳阳乖啊。”   舒杨在旁边看着,突然笑了:“又没哭,你就不知道换句话说吗?除了乖没词儿了啊?”   成新意瞪着他:“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都是小祖宗。”舒杨拉过阳阳的手去接工具,“成成哥哥来,把东西给我们吧。”   成新意这才笑了,把东西递过去。   邻桌一个孩子死活穿不过线去,不耐烦地也开始尖叫,另一个啃指甲的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捶打自己的头。   再隔了两桌,有一个看上去大些的孩子,头身比例似乎不太正常,他手扭曲着搭在胸前,正一脸痴痴地看着成新意,歪着脑袋像在打量,口水从他嘴角落在肩膀上,能看到衣服湿了一大块儿。   成新意再一次打量四周。   每个大人脸上都带着跟舒杨一样的表情,不管孩子怎么闹怎么哭怎么眼里无物都很平静,只耐心地抓住他们,让他们做训练。   舒杨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一眼:“大家都习惯了,不习以为常根本撑不下去。你要是年复一年地对着这样的孩子,你也就习惯了。”   成新意哑口无言。   课程只有上半天,到中午跟阳阳告别的时候,成新意身上已经出了一身汗。   家长们陆陆续续地走了,有些是带着孩子走的,有些没有。舒杨蹲在院门口跟阳阳说话,阳阳双眼空洞,一句也不回。   舒杨最后直起腰来,阳阳突然拽住了他手。   他心里一酸,又俯下身去。   欣姐显然习以为常了,低头看阳阳:“阳阳跟两个哥哥再见。”   阳阳脸上没表情,不说也不看,成新意过去在阳阳脸上亲了一下:“阳阳再见,成成下次再来看你。”   欣姐跟舒杨笑了一下,阳阳还是没什么反应。   走出老远,成新意回头,正好看到欣姐牵着阳阳朝里走,阳阳的脸冲着这边,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眼神有没有聚焦。   一路沉默,直到上了公交车,成新意才长舒了一口气。   舒杨看他一眼:“我跟你说过会不舒服。”   成新意摇摇头,问:“都是孤独症吗?”   “不是。”舒杨一一数给他听,“轻一点的,像多动症,还有语言发育障碍什么的。大部分是孤独症,但也有轻有重。阳阳还算好一点的,就是害怕,什么都怕,带点恐惧症。刚才旁边那桌的小男孩就是重一点的,伴随有自残行为。还有一直歪着头的那孩子,是唐氏综合症。”   成新意不说话。   舒杨盯着窗外,说:“这福利院虽然叫福利院,但其实大部分孩子是有家长的。有的是周边城镇送过来的,家长很长时间才能过来一次,也有家长在旁边租房子住,每天过来陪着上课训练。还有的为了治孩子的病拼命挣钱,只好让老人来带。还有阳阳这种,没爸没妈的。”   过了城郊那一段之后,公交车上人多了起来。   成新意往前挪了一步,让开身后一位老人家,跟舒杨贴得近了些,轻声问:“没爸没妈?”   舒杨乐了:“我真不是他爸。” 第14章 杜鹃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这个。”成新意说。   舒杨收了表情:“他妈妈去世了,他爸爸不要他,所以就没爸没妈了。”   成新意:“那你……”   舒杨转了个身,用肩膀抵着他胸膛,看着窗外:“他家跟我家以前是邻居,他妈妈跟我妈关系很好。阿姨很大岁数才有了他,没孩子之前把我当亲儿子,当然,有了阳阳还是对我特别好。”   成新意:“就是你说的那个,影响到你填志愿的那个?”   “嗯。”舒杨点点头。   过了好半天,成新意又开口:“杨杨。”   舒杨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问:“阳阳怎么了?”   成新意笑:“我没叫阳阳,我在叫杨杨。”   舒杨愣了一下,突然就反应过来,笑说:“没礼貌,哥哥都不喊。”   成新意笑眯眯地又喊:“杨杨哥哥。”   舒杨:“成成弟弟乖。”   “别叫我成成。”成新意皱眉,“跟叫林成似的。”   舒杨心里一怔,面上没有反应,从善如流道:“新新?意意?”   成新意:“好难听,还是成成吧。”   舒杨:“……”   过了会儿舒杨突然问:“你爸妈都姓成?”   成新意:“不是啊。”   舒杨问:“林成名字好像是因为他妈妈姓成,他妈妈是你二姨。”   成新意耸耸肩:“我跟我妈姓。”又问:“所以你爸姓舒,你妈姓杨?”   舒杨点点头。   成新意:“你们的名字多省事儿啊,两个姓叠一起代表爱情的结晶,然后大家就不会分开了吗?”   舒杨笑了一下,没说话。   又是兵荒马乱的一周。   周五下课回小区,舒杨才看到楼下的玉兰花开了,天光比前段时间黯淡得迟些,但已经七点,也算不上太亮。   那几棵是整个小区里长得最盛的,也是开得最早的,花朵洁白,形状很好,一开就是茂密的一树,热烈而不浓烈。   又是舒杨喜欢的直白。   他站在树下抬头看,成新意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肩上还背着书包,搭着他肩膀说:“好香。”   舒杨:“嗯。”   “我白天拿单反拍了,今天有太阳很好看,回去给你看。”成新意说,“有没有什么应景的诗可以念两句?”   舒杨:“别觉得中文系的就什么诗都能背好吗?你学通信工程的来帮我修修手机?”   成新意“啧”了一声:“也别觉得学通信的就是修手机的好吗?”   舒杨乐了,推着他朝前面走,走了几步突然轻声念:“独上小楼春欲暮,愁望玉关芳草路。”   成新意“咦”了一声回头看他:“诗是念了,玉兰在哪?”   舒杨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饿了,快走。”   成新意回头指着他:“舒杨,我觉得你飘了。”   舒杨挑挑眉。   成新意:“恃宠而骄了,以前对我多客气啊,现在都动手动脚了。”   舒杨收回手,面带微笑,一字一句地说:“请不要乱用成语,谢谢您。小新弟弟,咱们现在去吃饭,好吗?”   成新意抖抖身子:“您还是对我动手动脚吧。”   第二天是一周之前就约好的行程,去爬云来山。   舒杨上次去还是跟钱坤一起,都大一时候的事情了,转眼就是六七年。   跟周婷说了一声接下来两天接不了案子,晚上和成新意合计了一下,分别收拾好了背包。   本来以为顶多就四个人,舒杨早起跟成新意赶到集合点,发现一行人足有六个。   方菁带着她同学乔巧,李听舟跟另外一个男人站在旁边,舒杨认出来也是成新意乐队的。   两个人走过去的间隙,成新意小声说:“李听舟说大家一起热闹,我怕跟你说了你就不来了。”   舒杨笑笑,也轻声答:“没关系。”   过去了成新意给介绍了一下,跟在李听舟旁边的男人叫付明远,是乐队的队长兼贝斯手。   其实几个人互相之间都不算生,只舒杨和付明远不认识,两个人握了握手,李听舟笑着说:“来来来互相加个微信,加了大家就是朋友了,成功会师,出发出发。”   众人哈哈地笑,掏了手机出来。   云来山是槐市西边最高的一座大山,山上有道观,因为海拔高,一路植被跟着渐变,是很多大学的观测基地。   上面风景很好,山能媲美四川的峨眉山金顶,算是槐市周边的好去处之一。   只是路有点远,爬得慢了上去就是天黑,得在山顶睡一夜。   一行人坐上了直达的公交,朝山下出发。   近几年游人渐多,云来山上开发得很好,在不破坏风景的背风处有了商店和旅馆。公交开出没一会儿,舒杨小声问成新意:“房间订好了?”   成新意点点头:“前两天订的,现在是淡季不算紧张,正好还剩仨。”   舒杨看着他没说话。   成新意瞥了一眼其他人,中间隔着人群,他小声说:“放心,不让你跟不熟的人住。”   “跟你好像也不是很熟。”舒杨说。   成新意“啧”了一声:“都抱过你上/床给你换过睡衣伺候过你睡觉的人了,怎么能不熟?”   舒杨:“……抱?!”   成新意:“扛……”   车上人很多,推推挤挤的,最后几个人都站到了车厢后半截挨着,方菁突然问:“咱们是上去才订房间吗?”   李听舟正想说什么,成新意把住他肩,抢先说:“听舟已经订好房间了,怕上去再订就迟了。”   方菁笑了笑:“听舟学长真贴心。”   李听舟背过身,无奈地看了成新意一眼。   付明远在旁边看着他们笑,舒杨也笑了笑,没注意跟付明远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互相点点头。   开始爬山了,舒杨才知道成新意的“不是自来熟”是什么意思。   两个女孩子一路都很兴奋,问这个问那个的,李听舟人看上去高冷,其实对人很好,竟然也是个话痨,付明远虽然沉稳些,也喜欢开玩笑,四个人就一直没停过嘴。   成新意则一脸漠然,只沉默着走自己的路,不问到他面前绝对不开口。   这有些出乎舒杨的意料,但又好像这样才是对的。   成新意本来就该是这样酷酷的,在自己面前露出大白牙的样子才是意外。   走出两个小时,女孩子们的说话声也停了。   山很高,虽然一路都是凿好的石阶梯,但是陡峭的地方多,很快就能感觉到累,舒杨长时间没有走长路,呼吸也开始重起来。   两个人走在最前面,成新意回头,看了看十步台阶下歇脚的其他人,转过来嘲笑舒杨:“你这体力不太行啊。”   舒杨:“那得看跟谁比。”   成新意好像一点也不知道累,自得地说:“跟我比。”   舒杨:“人不能跟二哈比。”   成新意:“……啥?”   舒杨假装什么也没说,笑着:“等等人家女孩子,一直踩着你步子走,太快了。”   “累了就说累了,拿女孩子当什么借口?”成新意说着,但还是住了脚,“回去了一定要拉你跟我一起跑步,不能不锻炼。”   舒杨跟着住脚,拉开外套拉链,喘了口气,应了声“好”,随即转头去看旁边的杉树林。   成新意后退一步靠边,跨步似地踩在阶梯边缘上,背对着台阶,直直看着眼前的人。   舒杨看够了风景回过头来,撞见他眼神:“怎么了?我脸上脏了?”   “啊。”成新意收回目光,“下巴上有个线头还是啥的。”   舒杨伸手摸了一把,手上什么也没有。   “掉了。”成新意说。   两个人回身去看其他人,等他们赶上来了,付明远指指旁边一个亭子:“歇歇?”   一行人又往前几步,进了刚刚空掉的歇脚亭。   李听舟看着成新意:“成成你是要飞吗?要不要我帮你点燃引线?”   方菁跟乔巧在旁边笑。   成新意狠地一巴掌拍他背上,拉起他束在脑后的长发,摸出打火机佯装要去点火,面无表情地说:“来,我先帮你飞上去。”   李听舟吓了一跳,一把抢过自己的头发来,踹了成新意一脚,成新意反手就是一巴掌,两个人扭头在亭子里互殴起来。   旁边有人经过,指着亭子笑,付明远转过去打了个招呼,笑问:“要不要下个注看谁赢?”   众人笑起来,有个阿姨说:“小伙子就是体力好。”   旁边另一个叔叔问:“小伙子怎么还打姑娘啊?可要不得!”   几个人笑得没力气,李听舟哭笑不得,转过头去:“叔叔您可看清楚了!谁家姑娘长我这么高啊?我不是女生,有喉结和小鸡……”   付明远一把捂住他嘴,把不堪入耳的话堵住了,说:“好了好了别闹了,还要爬大半天,省省力气行吗?万一待会儿人小姑娘走不动了你俩还能背。”   方菁转头跟乔巧对视了一眼,笑得很灿烂,耳朵尖红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喘的缘故。   成新意一巴掌推开李听舟,坐到舒杨旁边,半倚在他身上,说:“一点儿也不累,只是为小舟子着想,也免得别人以为我打女生。”   李听舟冲他扬了扬拳头,瞥了舒杨一眼,不满地说:“你完了小成子。”   成新意睨他一眼,嚣张地扬扬下巴。   几个人摸出面包来,将就着吃了午饭。   付明远让两个女生把背着的东西拿了些出来,全部塞到了成新意和李听舟的包里。   舒杨:“我这里还可以装。”   “没关系。”付明远笑说,“他俩火旺,要磨一磨。”   舒杨笑了笑。   成新意看了舒杨一眼,没说话。   走了一会儿到一处峡谷口,那两边的山壁上长着很多带花苞的植物,蜡质的叶子椭圆,成新意转头问:“这啥?”   舒杨看了一眼:“杜鹃。这里海拔高,可能得五月份才开。”   “哇。”乔巧叹,“这一片都是啊?开的时候得多美!”   舒杨:“听说是挺美的。”   成新意故意落在后面几步,轻声对着舒杨说:“花开的时候再来?”   舒杨想了想,最后“嗯”了一声。   一行人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已经赶上刚才路过的叔叔阿姨,李听舟专门走到叔叔面前,指着自己说:“叔叔您看清楚,男生!”   叔叔哈哈笑起来,几个人笑着,推推搡搡朝前走。   爬到顶上天还没黑,比预料中要快。   台阶走到尽头,上面是一个很大的平台,已经很有广场的样子,靠山崖那边有座恢宏的道观。   从平台边望过去,能看到连绵不断的山脉,全比立足之处要矮,云层在远处笼罩,道观背靠的崖上还有积雪。   “我的天!”方菁叹了一声,“终于啊。” 第15章 悬崖   两个女生一路上一句抱怨也没有过,这时候听到这句话,成新意忍不住对着她们竖了竖大拇指。   方菁笑起来,黯淡的光线也遮掩不住脸上的光,她仰起头看他:“是不是以为我们会拖后腿?”   成新意想了想,坦然地点点头:“是。”   付明远在成新意背上拍了一巴掌,对方菁和乔巧说:“别听他瞎说。”   李听舟凑过来跟舒杨说:“他就是智商还行,情商全被狗吃了,对着女孩子就……傻逼,要不是长得好估计得被人踹下山去。”   舒杨忍不住笑了一下。   天渐渐晚了,一行人在广场边上休息到犯困,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去餐厅。   好在这山上的东西还都新鲜,虽然菜简单了点儿。   山顶一黑,气温就跟着降下来,李听舟提议一起玩扑克,可以通宵,明早直接起来看日出。   于是在宾馆找到住的房间之后,众人聚在了一间屋子里。   玩了一把狼人杀,玩着玩着都直打哈欠,乔巧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成新意口气凉凉:“通宵?明天还下不下山了?”   李听舟起身,一把抽起被他垫在身下的枕头:“滚滚滚!刚才你怎么不说?老子要睡觉了!”   于是大家嘻嘻哈哈笑闹了几句,商量好起床的时间,各自回房了。   宾馆的房间都很小,虽然是标间,可床几乎都并到一起了。   成新意回房间就瘫在了床上,舒杨坐到床头去开空调,按了半天遥控器没反应,喊了成新意几声,成新意没应。   舒杨回头看了一眼,伸长了手去拍他。   拍了几下,成新意还是没反应。   舒杨皱皱眉:“弟弟?别装死,这招太幼稚了。”   成新意好像无知无觉了,还是不回答。   舒杨猛地起身,手放在他背上去摇,看见人还是一动不动,慌忙俯下身去掰他脸。   手正要触到鼻息的时候,成新意突然弹了起来,“啊”一声凑到他眼前,啊到一半却变了调——   两个人的鼻尖正好撞上。   舒杨一把捂住鼻子,酸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成新意一边喊一边笑,也捂住鼻子,眼睛亮晶晶的,大概是生理性的泪水堆在了眼角:“好疼啊!”   舒杨气得一巴掌掴在他背上:“还知道疼啊!不是你装死会这么疼吗?!爬了一天山还没把你爬废啊二哈?我这五千块钱做的呢!”   “才五千?”成新意夸张地瞪眼睛,“这也太便宜了!我帮你撞歪了正好重新做一个带驼峰的,我给钱!”   舒杨没话好说,成新意讨好地笑,把遥控器拿了过来。   按了两下没反应,他抬过旁边的独凳子,踩上去看了看,下来说:“怕是压缩机坏了,估计修不好。”   “真的假的?”舒杨揉着鼻梁,坐在床上看他。   成新意回看了他一眼,跳下来去开门:“我去问问前台。”   没一会儿前台的姑娘来看了,按了几下遥控器,说不知道怎么弄,只能明天叫师傅。   两个人面面相觑,舒杨问:“能多给两床被子吗?”   那小妹也有点内疚,说:“这几天冷,洗了的被套一直不干,其他房间又借了些走,剩下的都租给隔壁卖通铺位的了。”   成新意:“您家这生意还挺好。”   那小妹没听出来他什么意思,带笑说:“是啊。”   成新意:“……”   舒杨笑说:“没事,谢谢妹妹了。”   那前台姑娘走了之后,舒杨铺开被子,边铺边说:“待会儿脱了外套就搭上面。”   成新意点点头,看着他在旁边理床,突然指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哥你手机亮半天了。”   舒杨说:“我以为没信号呢。”   “肯定有。”成新意说,“道观后面的崖上可能没有。”   舒杨拿过手机,上面五六个未接来电。   他看了一会儿,抬头看了成新意一眼:“我出去打个电话。”   成新意:“把我围巾戴上,冷。房卡也抽走,我这就睡了,不会起来给你开门的。”   舒杨“嗯”了一声,顺手拿起围巾,等成新意缩到了被子里,才抽了房卡出去。   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全是林成的。   舒杨拨电话过去的时候心想,一次性说清楚好了,以后就再也不要往来。   电话响第一声就被接了起来,林成喊了一声:“杨杨。”   舒杨皱皱眉:“林成,拜托你不要这样叫我了,你打电话有什么事?”   林成静了一会儿,说:“舒杨,我没有事,没事的。我就是,我好想你啊,想你……我觉得我没办法了……”   舒杨这才听出来他有点口齿不清,心里又酸又涩,强忍着情绪道:“林成学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醉了,我挂了。”   “我没醉!”林成大声说,“我一点儿也没醉!我喜欢你舒杨,大三那年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我……从你十八岁到现在,我一直喜欢你的……”   那头的林成喋喋不休,一直说着车轱辘话。   舒杨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发现心里的波澜在最开始的一瞬之后,已经消失殆尽。   这声喜欢且不说有几分真假,也不论有没有得不到的遗憾在加持,只看时机,它也实在是来得太迟了。   “你喜欢我?”舒杨轻笑一声,“你喜欢我你吊着我?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一边跟人谈恋爱一边让我觉得你喜欢我就算了,你现在都结婚了说这些有意思吗?你不是跟苏苏在毕业前就好上了吗?那你跟我说什么心意和我一样?现在又说什么喜不喜欢,你脸不脸红?你非要看着苏苏和我因为你决裂是吧?恭喜你你早就成功了。”   “林成,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从你说要结婚的那一天开始你就该做好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别说这些没意义的话了,我听着都累。”   这些话几乎是自己蹦出来的,舒杨一口气说完,心里有种带痛的快感,没有这电话,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么埋怨他。   他舒杨就是这么个虚伪的人,看上去心甘情愿态度平和一切都能接受,都他妈扯淡。   他从来就是小心眼到了极致。   林成静了半晌,突然抽了一口气,像是带着哭腔。   舒杨心口一疼,才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可是话已经出口,他只能咬紧牙,害怕自己想收回泼出去的水。   “我只是害怕,舒杨你原谅我你不要恨我。”林成丢了所有风度,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仓惶地解释,“我只是害怕你不能一直跟我在一起,所以始终不敢踏那一步,也害怕其他人不一样的眼光。舒杨我害怕,我真的怕,可是我要怎么说?苏苏怀了我的孩子,我不能不负责任,我爸妈……”   “够了。”舒杨深吸一口气,冷冷地打断他,“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林成,当爹的人了成熟一点,如果实在难过,那你就难过着吧。”   他迅速挂掉电话,生怕迟一秒所有的勇气就都没了。   楼梯间安静得像是死地,声控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   舒杨在黑暗中站了很久,呼吸越来越重,最后他怒不可遏,一拳砸在墙上,疼痛从骨节传来的一瞬,心里突然畅快了很多。   过了会儿他下了楼,前台没有人。   一出门就是一缕清风,很冷。   这宾馆前面是台阶,通向那道观前面的大平台,舒杨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很好,看得清天幕是墨蓝色的。   地面上的一切都是冷白,就像下了霜。   他本来想去那道观看看,想了想,循着久远的记忆,从宾馆后面找了条小路往上爬。   道观背后有一方小空地,背靠着最高处的崖壁,一直延伸到崖边,地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空地边缘突出着些黑黢黢的大石块。   下去没有路,舒杨手脚并用,攀着石头,小心翼翼地滑到台子边缘,踩过雪地,站在石块上朝下看。   脚下是矮些的森林冠,再远处就全部笼罩在了云海里,厚重的灰色在脚下静止着,舒杨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云海其实是在翻腾的。   只是云层很厚,行动很慢,不注意看都看不出来。   他仰头看了看天,又再低头看下面的云。   风悠悠吹过来的时候,他想起以前在哪里看到过,人要是在至高处,可能会不由自主生出往下跳的冲动。   他细细探究了一下自己的内心,他羡慕鹰,也一直觉得自己会活不长,但这个时刻他其实是不想跳的。   深吸一口气,舒杨闭上眼睛,张开了双臂。   下一秒,腰部突然遭遇一股拉扯的大力,整个人被逼往后撞去,撞进了一个怀抱,那人裹着他后退,却不下心脚滑了一下。   在朝下摔去的那一瞬,舒杨眼疾手快,猛地踹了一脚边缘的石头,两个人裹在一起打滚儿,一直滚到崖壁前面才停下。   “舒杨你他妈疯了!”成新意怒骂。   “你他妈才疯了!”舒杨也骂。   成新意翻身而起,狠狠压在舒杨身上,一脸不善,粗重的鼻息喷在他脸上:“没疯你他妈的要跳崖?!”   舒杨借着月光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看了会儿突然笑了。   成新意脸上的表情松了:“笑你妹啊笑!”   “笑我弟。我要是跳崖我干嘛还朝安全的地方滚?”舒杨笑着,抬手在他额头上轻弹了一下,“起来,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成新意这才猛地跳起来,又去拉他,顺手指着不远处一个牌子:“知道那上面写着什么吗?珍爱生命!”   舒杨借力起身,想要松手,成新意却抓紧了他手腕不放。他无奈地笑:“我真不会跳崖。”   “我知道!”成新意大声说,“可这里太他妈滑了我站不稳!”   舒杨又笑,一手拍拍他后背,也抓紧了他手腕:“走吧。”   两个人拉着上了最高处,又顺着小路往下走。   走了一会儿,途经一座小道观,舒杨“咦”了一声,上次来和刚才来似乎都没看到这道观,也不知道是供奉哪位神仙的。   成新意在旁边催“快点快点”,舒杨其实也没什么心思闲看,四周又黑灯瞎火的,于是直接路过了。   小心翼翼走了半天,跳下小路踩上宽阔平台的那一瞬间,成新意长出了一口气,说:“我脚都在抖。”   两个人各自放开对方手腕,舒杨不注意碰到他手心,发现他出了一手的汗,心里顿时一阵内疚,拍拍他背:“谢谢弟弟,但我真没想跳,我就觉得风景挺好的,所以就想想事情。”   “一个人思考人生?”成新意问,“万一思考着思考着就想跳了怎么办?思考人生也不能去悬崖边思考啊。要不是我看你半天不回出来找,你是不是昏头了摔下去谁都不知道。”   舒杨笑:“为什么你就觉得我会干这种傻事呢?”   成新意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不知道,虽然你天天都在笑,见谁都笑,看上去有韧劲得不得了,但就觉得你好像不太想活。”   舒杨心里咯噔一下。   沉默着走回宾馆,到了楼道里舒杨才小声说:“我觉得……我其实还挺乐观的。”   “哎呀我都说了是感觉了,”成新意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感觉那就是不准的嘛。”   也不知道谁以前还说过帅哥的第六感很准。   还真是什么话都被他说完了。   舒杨笑了笑,没再多问。   回房间插卡,灯亮起来的瞬间,舒杨看到两张床被并起来了,两床被子叠在一起。   舒杨:“……”   成新意坦然地走过去:“我睡了一会儿,真的太冷了,冷得睡不着,只好借一借你的被子。不嫌弃的话一起睡?”   “如果嫌弃呢?”舒杨问。   成新意答:“嫌弃的就别睡了,太冷了,出去救了个轻生的人现在更冷了,我需要被子需要温度!”   舒杨无奈地看着他,嘴角弯着。   成新意皱着眉:“你认真的?” 第16章 日出   舒杨点点头:“我不习惯跟人睡一张床。”   “怎么那么矫情呢?”成新意不满意地说,“你大姑娘吗?反正大家都是男的睡一张床怎么了?我能吃了你还是能干了你?你就没跟你的兄弟们睡过一张床?”   舒杨被他这话噎得无语,心说就因为是男的才不能。   成新意却不管不顾,反手就将人往床上抡。   舒杨力气没他大,又累得慌,被扒了外套之后就不挣扎了,在床上趴了一会儿,自己坐起来脱了衣服裤子。   成新意看着他笑:“春天了还穿秋裤。”   “谁敢跟你比啊,刚才不是还喊冷吗?”舒杨看了他一眼,成新意外面套了条运动裤,一脱就剩个平角裤了。   成新意自顾自笑了会儿,答:“你不懂。”随后三下五除二把衣服也脱了,打着赤膊钻进了被子里。   “其实脱了要暖和些。”他看着舒杨身上的长袖衫说。   舒杨挑挑眉:“不脱,宾馆的被子不干净。”   成新意“啧”了一声:“穷讲究。”   舒杨:“穷,但是不讲究,只是爱干净。”   成新意:“……”   舒杨一躺下去,成新意就一把抓住了他胳膊。   “干嘛?”舒杨问。   成新意闭着眼睛:“怕你又去跳崖。”   舒杨:“……”   山顶海拔高,又是来日要晴的气候,昼夜温差悬殊得厉害。虽然盖了两床被子,但都不厚,而且那触感是湿的,寒气直往身体里钻。   迷迷糊糊间,舒杨只觉得旁边有个火炉,暖烘烘的,那火炉还不停往他这边蹭。   他出于某种直觉伸手推了几次,最后又舍不得那点暖意,只好任由火炉把自己箍紧了。   终于沉睡。   闹钟响的时候天还没亮。   成新意估计忘记了闹钟是自己设的,不耐烦地“啊”了一声,使劲把头往被子里埋。   舒杨没被闹钟吵醒,被一个不停往自己颈子下钻的脑袋给钻醒了。   他花了两秒钟反应,想清楚自己在哪儿之后松了口气,随即用手去推成新意额头。   成新意感觉到推力,甩了甩头,更加用力地钻。   舒杨见推不动,也使劲儿抵,双方拉锯半天,成新意突然泄了气,笑得浑身抖起来。   舒杨又一推:“起床!看日出!”   成新意睁眼看了看眼前的人,翻过身子仰躺着,重闭了眼,直到舒杨洗漱完了,他才把被子一掀,坐在床边等清醒。   “穿衣服!”舒杨说,“等下感冒了。”   成新意无所谓地站起来,伸了伸懒腰,长腿窄腰宽肩,好身材一览无余,腹部还真有六块薄薄的腹肌,很有力量感。   舒杨不注意一瞥,发现他支起了个小帐篷。   房间小,成新意站着,那部位几乎就怼在眼前,舒杨只好尴尬地转头,垂着眼睛装作没看见。   幸好成新意还眯着眼,看不清他表情。   成新意起床慢,但是清醒之后动作很快。   两个人收拾好了去隔壁,付明远开门见到人,无奈地回头看一眼床上,李听舟还在趴着。   成新意跑进去,跳上床压在李听舟身上:“小舟子,你再不起我就把所有人叫过来,然后掀开你被子揍你屁股。”   李听舟还闭着眼睛,听见这话猛地抬手,拽紧了身上的被子。   一条走廊这会儿到处是人声,都是要去看日出的,方菁和乔巧也出来了,李听舟拿被子蒙着头,瓮声瓮气地说:“你们去吧,我不看了。”   “都到山顶了你不看?!”成新意去拽他被子,边拽边隔着被子给了他一巴掌,“你起不起?我喊人了!方菁!乔巧!”   李听舟狠命抓着被子,丝毫不为所动,成新意又喊了一声:“舒杨舒杨!快来看光屁股!免费的!”   众人一阵哄笑,舒杨在门口笑问:“我来围观了!被子掀开了没?”   “别别别!”李听舟立马说,“给我三分钟!”   昨晚商量好的时间稍早,到餐厅吃完饭才六点半,然而大家都轻视了游人们对日出的渴望。   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道观前面已经站了一排人,观景台留给后来者的风景是突兀的后脑勺。   成新意看了一眼就去踢李听舟:“叫你赖床!”   舒杨赶紧拉住他:“我知道还有个地方。”   他先前来过一次,引着几个人找了另外的台子,站上去视野很开阔,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   成新意没戴手套,挤在舒杨和付明远中间,一只手揣在舒杨兜里,一只揣在付明远兜里,笑眯眯地说:“有哥就是好!”   舒杨一只兜被成新意占了,正想抽出手,却被成新意不由分说拉住了。   还没说话,李听舟突然踹了成新意一脚,把他左手从付明远兜里扯出来,自己脱下手套塞了进去。   “这里好危险的,学长你们注意安全。”乔巧转头说。   成新意点点头,冲李听舟扬了扬拳头。   付明远回头看了看方菁,见她正哈气搓着手,于是戳戳成新意,悄悄指了指那边。   舒杨跟着用余光扫了一眼,却不见成新意动。   李听舟想了想,把手套递给成新意,示意他递过去。   成新意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他吐吐舌头挪过去,把手套递给方菁和乔巧:“一人一只将就一下?”   方菁看了成新意一眼,笑说:“谢谢听舟学长。”   随着时间推移,脚下云层的深灰渐渐变浅,最后看上去几乎呈白色,可盯着看久了,又觉得那其实是蓝色。   远处云和天之间越来越亮。   七点一刻,疏忽而出的橘色跳跃进每个人的眼睛,远处骤然光芒万丈。   低低的惊呼声在观景台上响起。   舒杨注视着远方,看到天空从灰色变成蓝色,云层也从灰色变成蓝色,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天是不是真的天,云是不是真的云。   一只鹰从云海之上飞过。   成新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突然捏紧了舒杨的手。   受到气氛感染,舒杨没多想,也反过去用力握紧了那只手。   成新意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盛着日出的光。   这样一岔开心神,舒杨再转头的时候,才发现云海已经完全变白,天空是透亮的蓝。   整个人已经冻僵了。   直到这时,大家才开始哈哈地笑起来,互相感叹刚才的那一瞬,一边使劲儿跺着脚。   成新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云海,又去拍人,每个人都被他拍了一遍,拍到方菁的时候方菁微微低了头。   舒杨看到她耳朵又是通红。   大概还是天气冷的缘故。   “亏了。”成新意边拍边说,“来之前记着风景要用眼睛看的教训,专门没带相机,我后悔了,万一就来这么一次。”   方菁笑说:“以后再来不就是了?”   成新意礼貌地笑了笑,没应。   旁边有一对小情侣正在说话,那女生指着道观背后的小路:“听说后头还有个月老观,去不去看?”   男生立马回:“走!”   舒杨心说应该就是昨晚经过的那座了。   转头见成新意看着自己,他飞了一下眉毛表示疑问,成新意却状似无意地转开了头。   “去不去?那什么月老观。”付明远问。   乔巧:“方菁和我想去看看,有人要去吗?”   成新意摇摇头,指指正面的大道观:“我不去,我要去看吕洞宾。”   付明远转头看乔巧:“那我跟你们去吧,两个姑娘家的,万一走路不看路摔了。”   方菁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但也只好冲付明远道谢。   三个人朝来时的路走,李听舟看看那边,又看看这边,最后没动。   “你怎么不去?”成新意问。   李听舟反问:“你怎么不去?”   成新意骂:“你傻逼吗?我说了我要去看吕洞宾啊。”   李听舟反唇相讥:“有你傻逼吗?你要看吕洞宾我就不能看吕洞宾了啊?”   舒杨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弟弟们,走吧去看吕洞宾。”   两个女生一不在,成新意又开始活跃了。   走了几步,李听舟忍不住说:“成成,你的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一点吧?有点伤人。”   成新意没答话,一直走到道观门口才说:“不是,我如果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或者现在对她好以后再解释这不是喜欢,你不觉得那样更伤人吗?”   舒杨闻言轻轻点点头。   他没意识到自己在点头,但是成新意看到了,冲他皱了皱鼻子。   李听舟举起手:“行吧行吧我不懂,我就觉得人女孩子挺不容易的,对你的喜欢也不遮掩。”   “是啊。”成新意说,“所以我很尊重她,我也不讨厌她,但这不代表我对她的不喜欢就得遮掩起来。”   “太无情了。”李听舟说。   成新意挑眉:“大家都坦坦荡荡,世界不就清清白白了?”   舒杨一直没说话。   李听舟问:“那个……舒杨大哥,你觉得呢?”   舒杨想了想:“我没真正谈过恋爱,所以不太懂,但如果只从喜欢一个人的角度看,可能单恋的人也希望长痛不如短痛吧。”   “你没谈过恋爱?”李听舟张大了嘴巴,“你怎么能没谈过恋爱?你多大了啊哥哥?长这么帅怎么能没谈过恋爱?”   成新意笑得很开心:“书呆子呗,读书就读到这么大了,还谈什么恋爱?”   “屁!”李听舟说,“你就不书呆子你怎么不谈一个?”   两个人又开始互殴,两秒之后成新意突然问:“喜欢一个人的经验?哥你经验很丰富?”   李听舟也停了手,两个人一起回头看着舒杨。   舒杨挑挑眉,含糊地应:“啊。”   “什么人值得你单着等啊?”李听舟问。   成新意嗤了一声:“不单着等难道双着等?还是三着等?”   李听舟一巴掌拍他脸上,将他头往后推:“别打岔!”   舒杨:“也没有值不值得的问题,就是当年刚好碰上了。”   李听舟“哇”了一声:“还是很多年的单恋?”   舒杨还没说话,成新意已经开口了:“都过去了。”   李听舟嘲讽道:“你又不是扁桃体,抢着发个屁的言?”   舒杨笑笑,说:“都过去了。”   李听舟:“……”   三个人在道观前面绕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进去。   关键是不知道进去要做什么,李听舟说自己不信这些,成新意说没什么想求的看看就行。   舒杨想了半天,生活看上去好像一团糟,但是要让他对着神仙说点什么愿望,他又好像什么愿望都没有。   最后就坐在那平台边的楼梯上看来往的游人。   身后古木参天,正在发呆,一只松鼠突然飞快从枝干间掠过,在舒杨眼里留下一抹尾巴的剪影。   “哇哇哇!”成新意去摇舒杨手臂。   舒杨被他摇得东倒西歪,也不反抗,只温和地笑说:“看到了看到了。”   李听舟看了他俩好半天,转头去看道观背面的小路,说:“怎么还不下来啊?咱们等下坐缆车到半山吗?还是走下去?我腿都在打摆子了。”   他话音刚落乔巧就出现了,身后是付明远背着方菁。 第17章 下山   “怎么了这是?”李听舟迎上去。   舒杨看了成新意一眼,两个人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近前,付明远解释:“估计昨天爬山太累了,腿脚没缓过来,崴了一下,最好不要走路了。”   方菁内疚道:“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成新意皱皱眉:“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崴了脚也不是你自己想崴的。”   方菁抿唇,乔巧心疼地拍拍她背。   舒杨用指节顶了一下成新意的后背,付明远口气也严肃了些:“成成也是担心,方菁你别在意。”   方菁点点头。   舒杨说:“那收拾一下去坐缆车吧?只是缆车只能到半山腰,等下咱们几个换着背。”   成新意立马应:“谁要你背了?”   大家看着他,他顿了顿,说:“我跟小舟子来就行了,我们年轻。”   舒杨无奈地笑,付明远哭笑不得:“好好好你年轻。”   把方菁放在旁边休息,留了李听舟陪着她,几个人回宾馆去收拾东西。   舒杨和成新意走出门来就撞见乔巧。   乔巧看了看两个人,压低声音说:“成学长,要不你直接跟菁菁说开吧?她这样我很心疼。”   成新意认真地想了想,答:“直接告诉她我不喜欢她吗?可是我觉得自己表现得够明显了。”   乔巧也思考了一会儿:“其实就是想要个确定的答案,但是你这样一说我也不知道了,可能在你真正有女朋友之前她都放不下……算了,当我没说好了。不如顺其自然。”   成新意疑惑道:“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喜欢我什么啊?我有什么好的地方?”   乔巧噗嗤一笑,弯着眼睛说:“一看你就没喜欢过谁,喜欢还需要什么理由吗?好不好都不是喜欢或者不喜欢的理由。”   成新意挑挑眉,无意识地转头看了舒杨一眼。   付明远正好从旁边房间出来,说:“走吧。”   等他们回到道观旁边,李听舟把包扔给成新意,随后背着方菁打头,一行人到了坐缆车的地方。   六个人只能分两拨坐,商量了一下,付明远让成新意跟方菁坐一起,乔巧也跟着。   成新意看上去很想说什么,舒杨怕他顾虑自己,抢先应了:“好。”   跟付明远和李听舟一起上了缆车,舒杨旁边空了一个座。   两个人在对面说着乐队的事情,舒杨看着窗外的风景,偶尔听一耳朵,一直没搭话。   话题突然停了停,付明远问:“舒杨,跟成成一起还住得习惯吗?”   舒杨笑笑:“挺好的,他很会照顾人。”   付明远跟李听舟对视一眼,李听舟笑:“舒大哥你就别帮他说话了,小成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肯定全是你照顾他。”   舒杨想说点什么,付明远又开口:“我们老早就想去看他了,但是他说你不太喜欢见生人,就一直没去。”   “他这样说的?”舒杨有点惊讶,随即笑道,“下山之后欢迎大家去做客。”   李听舟神神秘秘地问:“他家里人来过吗?”   “没有。”舒杨应,“从我俩当室友开始就没人来过。”   两个人没说话,舒杨问:“他跟家里怎么了吗?他只说他离家出走了。”   付明远无奈地笑:“我们知道得也不多,他从来不说这些事,只是从认识他就知道他很少回家。有时候也不回寝室,偶尔会去我家住,现在买了房子就不来了。”   舒杨点点头,付明远又说:“方家跟他家是世交,我猜他不愿意接受也有家里的原因,但方菁的确是个很好的女孩儿。”   “对对对。”李听舟眉飞色舞地说,“方菁长得又漂亮身材又好,性格也不扭捏,小成子的臭脾气她也不在意,会跳舞,唱歌还很好听,她来乐队当主唱我都轻松了。”   舒杨问:“方菁来了乐队,成……成成就走了?”   “我们乐队本来就是玩玩而已,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付明远解释,“除了听舟和我,其他都是流动人口,只有成成在这里的时间稍长,但也随时走都行的。”   舒杨笑了:“所以叫流动人口乐队?你们真的很厉害。”   付明远笑着点点头,转过去跟李听舟感叹,说不知道成新意什么时候才会开窍。   上山大半天的路程,下山却只要一个小时不到。   成新意背着方菁在路边等,看到三个人下来,他看向舒杨:“舒杨,帮我背包。”   舒杨点点头,接过乔巧手上的包。   考虑着方菁的脚伤,成新意打电话叫了家里的司机来,一行人于是没从小路走,到能开车上来的路边就停了,等了小半个钟头等来两辆车。   这样一来倒是节省了很多时间。   最后到了城边,一辆车朝省大新校区走,一辆直接开向医院。   成新意坐在前面的车上,冲三个人招了招手。   舒杨旋即跟付明远和李听舟道了别,又朝司机道了谢,提着成新意的包先回去了。   到家才想起来没吃中饭。   时间倒是还早,他洗了个澡出来,看到成新意的两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消息:“我给你点了外卖,注意有人敲门。”   刚刚看到这句话,门就响了。   舒杨心情复杂地跟外卖小哥道了谢,回消息:“刚才在洗澡,拿到外卖了,谢谢弟弟。方菁怎么样?”   成新意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消息:“好,我把她送回家就回来,估计要不了一个小时。不严重,就是要休息几天。”   舒杨:“那就好。”   这么一趟跑下来也是累,腿脚酸痛。   吃完饭窝在沙发上,舒杨看了下手机里的未读消息,林成发了十几条,他想了想,也没点开,直接拉黑了对方的账号。   又看到二叔的一条:“发工资了吗?”   还有舒建国的一条:“儿子,爸爸没饭吃了。”   舒杨知道这意思,疲惫地扒拉开对话选项,把前两天的稿费对半,分别转了过去。   冲了杯速溶咖啡,点开杨柳的朋友圈看完了所有新动态,老公暖儿子帅,日常是跟姐妹吃吃喝喝逛逛,买两只包喝两杯现磨咖啡,生活充满阳光。   舒杨看看自己手边的咖啡杯,自嘲地笑了笑。   最后跟周婷发消息:“学姐,有案子吗?”   周婷回得很快:“你终于回来了。”   紧接着就是十几条消息,全是客户要求。   舒杨一口气喝完咖啡,打开了电脑。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敲响了。   舒杨起身去开门,成新意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以为你睡死过去了。”   “嗯?”舒杨疑惑。   成新意推开他进门,砰一声把门甩上,吼道:“晚上九点了哥哥!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舒杨愣了愣,说:“对不起,我在写案子,没在意时间。”   成新意气呼呼地走到沙发边坐下。   舒杨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擅长跟人吵架,别人声音一大,他虽然不怕,但就是不想说话了。   隔了几分钟,成新意见他不说话,越发不甘心,大声说:“我说一个小时就回来现在都五六个小时了你都没问过我!问一句会死吗?!”   舒杨有点想笑,还没作出表情,成新意已经指着他:“不准笑!”   “我是真没看到消息,也没在意时间。”舒杨拿过杯子给他倒了水,“给小新弟弟赔罪。”   成新意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接过杯子去喝了一口。   舒杨看他没话要说,继续蹲在地上,背靠沙发做事情。   好半天成新意才说:“对不起哥,我刚才太激动了,我今晚见到我爸了,心情不是很好。”   “没关系。”舒杨说,“父子没有隔夜仇。”   成新意“嗯”了一声,转头看到他戏谑的表情,才又气又笑地说:“你才儿子!”   舒杨摆摆手,温和地问:“又跟你爸吵架了?”   “也不算。”成新意说,“相看两厌。”   舒杨顿了顿,想说他这词用得不太对又忍着没说,只是耐心道:“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暴露缺点,时间一长不好好沟通就很容易相互厌弃,正常的。还是要学会好的沟通方式,试着告诉他他怎么让你不舒服了,也去问问他,确认一下是自己哪里让他觉得受伤了。”   成新意认真地看着他,点点头,最后问:“我吼你你怎么不吼回来?”   舒杨笑:“我不生气啊为什么要吼你?而且确实是我不对。”   成新意想了想,问:“不生气那也不委屈吗?如果是你喜欢的人吼你呢?你是不是也这么无所谓?哥,你总是不生气,是不是因为绝大部分人对你来说都是外人?”   舒杨一怔,突然有点害怕这种直白了,最后只能一边打字,一边佯装无意地说:“我很少生气。”   “不生气约等于不在意。”成新意固执地说。   舒杨无奈:“或许吧,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一回成新意没有追问。   沉默了很久,舒杨拿起手机,看到成新意名字前面的红数字,点开看了,转头去看他,发现他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随手给成新意搭了条毯子,舒杨又去看手机,有有也来过消息:   “大才子你在忙吗?”   “我遇到了感情问题,能跟你说说吗?”   “啊好无聊啊,跟无聊的人一起吃饭好无聊啊。”   “你吃了没?”   断断续续也是十几条,最后一条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前的了,舒杨回了一条:“对不起一直在工作,才看到。吃完饭了。”   那头没人回,大概也是在忙。   舒杨扔下手机去给文案收尾。   敲完最后一个字,他坐直了伸懒腰,头不经意一转,发现成新意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舒杨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醒的?”   成新意伸了个懒腰,眨眨眼:“醒好一会儿了。”   舒杨:“在想什么?”   成新意翻了个身:“思考人生而已。”   “而已”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舒杨笑了笑:“思考出什么来了?”   “不告诉你。”成新意说。   舒杨“嗯”了一声,成新意不满意地说:“哎你追问一下啊,你追问一次我就说了!能不能有点诚意了?”   “没有诚意有成新意。”舒杨笑说,“小新弟弟快告诉我,你到底思考出什么来了?我特别好奇,好奇得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成新意看了他一眼,说:“戏太假了,我看你晚上睡得可好,睡了就跟起不来了似的。我大姨今天悄悄问我喜不喜欢方菁,我知道我自己不喜欢她,但是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他抓过抱枕垫在下巴下,说:“所以我在思考什么是喜欢。”   舒杨站在客厅中间,揉揉肩:“思考的结果是什么?”   成新意摇摇头:“我不想思考了,你直接告诉我行不?” 第18章 苦的   舒杨想了想:“喜欢……其实我也弄不明白,我平时也不会思考这些问题。”   “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成新意问。   舒杨:“可每个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成新意:“那你的感受是什么?”   舒杨:“苦的。”   成新意不知道想起什么,笑了笑。   舒杨打开电视,调到了央视体育频道,说:“喜欢这种事情,没碰到的时候可能难以想象,但是如果碰到了你一定就知道了。”   “是吗?”成新意转头看着电视,“如果像你说的是苦的,那我觉得不要知道也可以。”   舒杨:“不一定的。好的感情会让你变得越来越好,我只是碰到了不好的感情所以觉得苦,说不定你会碰到一个让你越来越好的人,那就再苦也不算苦了。”   “太复杂了。”成新意还是盯着电视,突然大声骂了一句,“哎哟这傻逼,假摔!”   看到球没进,他才转过头来看舒杨:“那你还喜欢他吗?”   舒杨想了一会儿,坦白道:“不知道。”   成新意又转头去看球了。   舒杨笑了笑:“饿不饿?”   成新意忙不迭点点头。   舒杨把遥控器扔给他,进了厨房,没一会儿煮了两碗面出来:“没菜了,将就一下。”   成新意跳下沙发,嚎了几嗓子:“好香!”   吃完了收拾桌子,成新意又要洗碗,过来跟舒杨抢,舒杨哭笑不得:“咱们没几个好碗了。”   “这次真的不会摔碎!”成新意竖起三个手指,“你来监督。”   舒杨突然放了手,成新意没在意,碗朝下一坠,舒杨反应很快地接了一把,笑说:“你看吧。”   成新意横着眉毛:“你故意的!”   “这次真放了。”舒杨说。   成新意点点头,小心地接过碗来去厨房。   舒杨也不说话,走到厨房门口看他。   成新意挑挑眉,照着平时对舒杨的观察,接了热水,挤了洗洁精,有模有样地刷了碗。   随即伸手就去开水龙头。   水哗啦流下来,撞在盘子上顿时四下飞溅,倾斜的角度正好对着外面,水帘带着洗洁精的泡沫泼向成新意的脸。   同一时刻,舒杨爆发出一阵狂笑来。   成新意举着碗后退几步,怨念地看着他。   舒杨笑得停不下来。   成新意看他一眼,把盘子飞快递出去,同时伸手拧大了自来水,舒杨措手不及,被泼了满身湿。   舒杨:“……”   成新意拉长着声音:“哎呀对不起哥,我不会洗碗耶。”   舒杨没说话,过去捧了一把水往他脸上泼,没等他反应,关水转身,一把抓起他毛衣的后襟,往脸上蹭了一下,擦完脸又去蹭手。   成新意一边“哎哎哎”地喊,一边反抗,手上却没用力。   闹了半天,舒杨严肃道:“衣服都湿了,我要去洗澡。”   成新意:“我也要洗!”   舒杨:“那你先洗。”   成新意恨铁不成钢:“错了错了,这种时候不能谦让!唉好烦啊,既然你这么爱幼那我还是要尊老的,你先洗。”   舒杨:“你先洗。”   成新意:“你先洗。”   舒杨:“小朋友先洗。”   成新意:“要不一起洗?”   舒杨:“……我先洗。”   成新意把头伸出厨房,看看阳台上晾的衣服:“你还有睡衣吗?洗了一套现在湿了一套,最厚的一套在我那儿。”   舒杨摆摆手:“随便套件干净的就行。”   “不!”成新意固执地说,“你去洗澡,我给你拿睡衣,洗了澡就要穿睡衣,这是规矩。”   舒杨:“谁的规矩?”   成新意:“我的!”   舒杨没理他,去卧室拿了换洗的衣裤,正要进浴室的时候,成新意风一样从厨房卷出来,一把抢走了他手上的衣服。   “干嘛?”舒杨问。   成新意抱着他衣服:“要穿睡衣的!穿我的!我给你拿!”   舒杨:“不穿睡衣也行,哪儿来那么多讲究啊?”   成新意手往后一让:“穷,但是也要讲究。”   舒杨哭笑不得:“……那你把内裤还给我?”   成新意懵神地“啊”了一声,舒杨一把抓住内裤边,扯过来的时候还在他小手指上勾了一下。   浴室门咔哒关上,成新意有点愣神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水声响起,他才猛地回过神,跑到舒杨房间把衣服丢在床上,又去自己房间拿了睡衣,放在浴室门口的椅子上。   下午回来已经洗过了,舒杨怕成新意着凉因而洗得很快,穿着成新意的睡衣出来的时候,看见成新意正盯着电视机在发呆。   舒杨:“快去洗吧,怎么也不先把湿衣服换了?”   “啊?”成新意猛地抬头。   睡衣是藏青色的,很衬舒杨,只是有点大,一眼就看到了锁骨和右肩窝。   舒杨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成新意出神地摇摇头,岔开目光,手往沙发扶手上一搭:“坐下来才觉得真的好累好累,我需要洗澡机,最好能把我扛进浴室的那种。”   舒杨笑:“不要暗示我,我扛个其他人还行,你太高了扛不动。明天缓过劲儿来更累,你早上还有课,赶紧洗澡睡觉去。”   “得令!”成新意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抓起另一套睡衣冲向了浴室。   舒杨看着浴室门关上,突然起了好奇心。   点开成新意的朋友圈,发现他在早上八点钟发过一条动态,照片就是日出之后的云海,数字是“3”。   下面方菁评论了一条:“云来的云好美,下次还想去。”   成新意没回。   舒杨睡之前再看手机,见有有回了个“没关系,下次再聊”,随后也没消息了。   时间倏忽而过,舒杨站在讲台上说“春日迟迟”的时候,反应过来春天已经只剩尾巴。   赵老师来听过两堂课,对他赞不绝口,说学校要升本科缺师资力量,下学期可能要招新的专职老师,连声问他来不来应聘。   舒杨心里没什么打算,只是道了谢说想想。   学校发了一次工资,他把欠二叔的全补上之后,又给了舒建国两回。   周婷那边再转稿费的时候,他去买了个新手机。   回到家成新意在沙发上写编程,舒杨边解释边递过借他的旧手机。   成新意抬头接过手机来,看也没看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随即起身瞪他一眼,回了自己房间。   舒杨的一声“谢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看着关上的门,无奈地站了片刻,又把手机捡起来,放进了书桌抽屉里。   杨柳一直没有打过电话来。   棉衣和大衣渐渐都穿不上了,脱掉毛衣的第一天是周三,在学校操场边休息的时候,电话响了。   号码不认识,也没有归属地,这段时间一直在投各种简历,常有陌生电话打来。   划了通话键,一声“杨杨”传过来,舒杨立马要挂,那头连忙说:“我就说两句,舒杨你先别挂。”   舒杨于是静静地等着。   林成叹了口气,说:“那天的事情对不起,我出差喝醉了,你拉黑了我电话,所以我……”   舒杨:“说正事。”   林成:“我昨天才听说你离职了?”   舒杨:“听谁说的?”   他问完才想起来,那个被成新意踹过的同期是认识苏苏的。   “苏苏跟你说的?”他问。   林成不答,舒杨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道:“是离职了,跟你有关系吗?”   “舒杨,你家里,”林成说,“要是你需要的话……”   舒杨笑了一下:“不需要,谢谢学长,我家里怎么样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要去做事了。”   说完挂了电话。   他深呼吸片刻,只觉得心里烦躁无比,一时控制不住情绪,狠地在墙上踹了一脚。   过了会儿背后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老师。”   舒杨转过去看到是文劲,敛了表情,点点头。   文劲直白地问:“老师你怎么了?”   舒杨没说话。   她笑笑:“跟女朋友吵架了?”   上课这么久了,舒杨第一次看到这女孩子笑,心说跟成新意一样,面无表情的时候酷,笑起来就很可爱了。   “没有的事。”舒杨说,“我刚才失态了,能不能假装没看到?老师很尴尬的。”   文劲闻言又勾起嘴角,撑着旁边的高台爬上去,反身坐在台边,晃荡着脚:“你收买我。”   舒杨笑笑:“怎么收买?”   文劲眨眨眼:“答应我一件事。”   舒杨:“什么事?”   “我没想好。”文劲说。   舒杨无奈:“好吧,小赵敏。”   文劲立马问:“那你是张无忌?”   舒杨自己挖了个坑,只得笑说:“我不是张无忌,我是画外音。”   文劲狡黠地笑,像只猫:“你刚来的时候我特讨厌你。”   舒杨:“嗯?现在不讨厌了?”   文劲点点头:“我觉得这学校的老师都虚伪得很,冠冕堂皇的,你说话有时候也让我觉得冠冕堂皇的,但是时间一久,就觉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了。”   她说着指指自己旁边。   舒杨忖了一下,单手撑着台子一跃而上,坐在她旁边,中间隔了近一米的距离。   “老师你太谨慎了。”文劲说,“操场上没人,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舒杨:“又不是做给别人看的。”   文劲:“你上次说背了唐诗要加分?我现在背算不算数?”   舒杨做了个请的手势,文劲于是把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背了一遍,问:“算数吗?”   “算数。”舒杨点头。   文劲:“我叫文劲。”   舒杨:“我知道。”   文劲笑眯眯地“嗯”了一声。   暮春的空气里全是木香花的味道,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会儿,舒杨问:“为什么又觉得我跟其他人不一样了?”   文劲:“因为你帅。”   舒杨:“谢谢你,但是不要随便评价老师的长相。”   文劲:“因为你很迷人。”   舒杨笑得无奈又包容,看着她不说话。   文劲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来:“你平常总是笑,我觉得一直笑的人要么都虚伪,要么就是心里其实不怎么好过。”   舒杨:“以偏概全了。”   文劲转头看他,眼神认真:“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你是,我们班的女生总是讨论你,说得可肉麻了,把你形容得跟偶像剧男主似的。说你温柔,但是a的时候又特别有气场,在讲台上会发光,学识很好关心学生,责任感特别强巴拉巴拉的。”   她总结道:“但我觉得这些都是你装出来的。”   “a……什么意思?”舒杨问。   文劲笑得很灿烂:“夸你呗。”   舒杨挑挑眉,她问:“没生气吧?”   “不生气。”舒杨答。   文劲接着说:“不是说你虚伪,好吧就是说你虚伪。刚才你生气的表情很吓人,但是更让人觉得可以亲近。”   舒杨敛眉笑了笑:“你倒是坦诚得好,今天是我不对,不该在学校里压不住脾气。”   文劲摇摇头:“总是压着多累啊,不开心就表现得不开心,开心就是开心,这样不好吗?”   舒杨:“很好。但是我已经有习惯性的行为模式了。”   文劲伸出食指点了点,像是隔空在给他施法:“我知道了,一定是小时候爸爸妈妈不喜欢看你不开心,所以你才总是开心的样子。”   舒杨其实是惊讶的,这小姑娘的心思太敏锐了。   远处教学楼侧门已经有学生在进出,舒杨看了看表,说:“要上课了。”   文劲从台上跳下去,在阳光下眯起眼睛:“老师,我想说话的时候可以来找你聊天吗?”   “我第一节 课就说过了,可以的。”舒杨应,“但是我授业还行,解惑可能就难,不过听听你们说话是没问题的。”   文劲倒退着走了几步,舒杨才发现她的头发从紫色染成灰绿色了,跟季节还挺搭。   “老师待会儿见。”她挥挥手,又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舒杨点点头:“待会儿见。”   看着文劲走远了,他长舒了一口气,起身跳下台子,朝着教学楼走去,又变成了温和的舒老师。   下午第二讲是文劲班上的课,舒杨刚从另一个教室踏进这个教室,就听见下面有人喊了一声:“老师我可以追你吗?” 第19章 争吵   教室里“哇”成了一片。   舒杨在掏教案,没看是谁喊的话,直接说:“不可以哦,不能追老师,去追你的同龄人吧。”   “但是我不喜欢小男孩儿。”那姑娘又说。   舒杨这才抬头,还没开口,文劲面无表情地说:“追什么追?老师是大家的,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占走了?”   周围哄笑起来,舒杨也笑笑,只当作一个玩笑处理,不准备多说。   谁知道正要开始上课,大家都安静了,文劲又接着说:“要追也是我追,我先喜欢老师的。”   “我先的!”前面那姑娘又说。   舒杨:“……”   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厉害的吗?   教室里闹哄哄的,舒杨笑:“不用说了,我知道我是万人迷,在座两个班七十个人都喜欢我。但是我腿长,你们应该都追不上。”   下面笑得更厉害了,有男生吹起了口哨。   他环视周围一圈:“玩笑够了都精神了?精神了就来上课。”   舒杨知道自己严肃的时候还是有威慑力的,他就那么站着,等下面渐渐没了声音,打开了ppt。   五点半,跟着下课铃声一起响起的还有舒杨的手机。   舒杨其实很讨厌接电话,中午又跟林成通过话,心里一直不舒服,这时候听见了,但迟迟没去掏手机。   教室里几乎走空了,文劲等在旁边不知道要说什么,过了会儿忍不住说:“老师你手机在震动。”   “嗯。”舒杨应了一声,拿出手机来看到是成新意。   心头莫名其妙就是一松,接起电话还没“喂”,成新意的声音已经钻进耳朵了:“不是都下课了吗怎么还不接电话?你拖堂了?拖堂的老师不是大家爱的老师!”   舒杨笑笑:“在收拾东西,没听到。”   下一刻,声音从手机和右边同时传过来:“快一点,我饿了。”   舒杨惊讶地转头,看到成新意站在教室门口,笑了笑,说:“过来帮我擦黑板,我去洗个手。”   成新意挂了电话,“哎”了一声走上讲台,跟文劲打了个招呼:“妹妹你好,又见面了。”   舒杨转向文劲,问:“你刚才是想说什么?”   文劲不答,看着成新意:“哥哥你谁?”   舒杨笑笑:“我弟。”   文劲点点头,转头对着舒杨,认真说:“老师,我是想跟你讲一下,我刚才说的是真的。”   她说完也不等舒杨反应,转身就走。   成新意刷完黑板,转身凑到舒杨跟前儿拍手:“这粉笔灰也太重了吧,有投影你干嘛还写这么多字?”   舒杨推他:“灰重还朝我脸上拍?”   成新意嘿嘿地笑,问:“舒老师,酷妹妹刚才说什么?什么是真的?”   舒杨手上全是粉笔灰,也不说话,提起自己的包,一脸正经地拍拍他肩膀,转身就出了教室,还顺手关了灯。   “我靠!”成新意嚎了一嗓子,忘记了自己手上也有灰,伸手就去拍肩膀,紧接着更大声地吼了一句,“我操!”   闹了一会儿洗完手,舒杨掏出湿纸巾给成新意擦干净了衣服。   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舒杨突然问:“你没有门禁卡,怎么进来的?”   “呵。”成新意说,“长得帅的人都刷脸,你不知道吗?”   说完这话正好走到值班亭,舒杨每天进进出出都会跟保安打招呼,偶尔还会聊几句,那叔叔认识他了,说了声:“老师下班啦?”   舒杨笑着应:“是啊,叔叔再见。”   成新意在旁边笑:“你是捡了两分钱吗?预备,唱!叔叔拿着钱,对我把头点,我高兴地说了声,叔叔再见。”   他唱着顺势朝保安亭挥挥手,叔叔看到他,笑说:“小哥,原来这位老师是你哥啊?下次记得带钥匙,蹲在路边吃车尾气怪可怜的,跟我儿子一样,净丢三落四。”   成新意:“……”   舒杨乐了,拍拍他肩膀:“快,刷脸出门。”   成新意“呵”了一声:“你脸更帅,刷你的。”   出了学校朝地铁站走,成新意摸出烟来点了,吸了一口故意凑到舒杨跟前去吐烟。   舒杨嗓子不舒服,闻到烟味儿咳了几声。   “哎哟哥。”成新意忙拍拍他背,灭了烟,“忘记你才刚辛苦挣钱养了家,嗓子没了。”   顺势摸出两颗润喉糖来。   舒杨想去接,成新意已经剥开糖朝他嘴里塞。   他头微微往后一仰,含糖的时候一不小心,嘴唇碰到了成新意的指尖。   成新意也不在意,收回手来,笑说:“完了,我出门之前上了厕所没洗手。”   说完还生怕舒杨吐出来,一把捂住了他嘴。   舒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会儿见他自己送上门来,想也不想一口就咬了下去。   正好咬在虎口处。   成新意抽出手:“舒杨你他妈狗变的啊?”   舒杨还是一副正经样子,手揣在兜里,很愉快地小声吹口哨。   成新意看了他一会儿,最后移开目光,轻轻咳了一下。   “我有咽炎。”舒杨说。   成新意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收都收不住。   舒杨问:“我说我有病你这么开心干什么?”   “哪有?”成新意提着眉毛,“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我开心了吗?我可痛心了,舒老师不健康就是我不舒服。难怪你不抽烟,我下次不在你面前抽了。”   舒杨“嗯”了一声:“很久没犯过了,这段时间说话说得太多了。”   成新意把手肘压在他肩膀上:“没关系,小新弟弟照顾你。”   舒杨笑了一下:“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帮你追酷妹妹的。”   “追毛啊追。”成新意撇撇嘴,“不追,追到一半爱上你了我去哪里哭?跟你抢吗?太狗血了。”   舒杨忍不住又笑,一个下午的郁郁终于彻底散开。   地铁上人很多,照着习惯上了最后一节车厢,两个人挤到角落,成新意突然问:“你在那什么短视频上看到过我没有?”   “什么?”舒杨问,问了立马反应过来是上次的事,于是笑,“我都没打开过那个app,新手机上也没下载。怎么?你看到自己了?”   成新意撇撇嘴:“没有。”   过了会儿,成新意突然喊了一声:“舒杨。”   “嗯?”舒杨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耳朵,两个人离得太近了,成新意说话的气息全扑在耳朵上,很痒。   成新意想了想,说:“给你讲个笑话。”   舒杨看了他一眼:“讲。”   成新意:“林成那傻逼,才结婚两个多月就被苏苏姐赶出去了,又不敢回家,现在住我大姨家呢。”   舒杨一惊:“嗯?为什么?”   成新意耸耸肩,无所谓地说:“估计是他在外面找小三。”   舒杨顿了顿,觉得成新意不是会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人,也不知道两兄弟之间怎么会嫌隙这么大,但这样的消息总是有点出乎意料,莫名觉得心虚。   转念又一想,凭什么要心虚。   他于是有点生硬地说:“别这样说你哥,他不是这样的人。”   成新意看着他:“他不是我哥,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就知道了?你俩关系那么好?”   舒杨:“不是你哥是谁哥?”   成新意说:“爱谁谁呗,我哥是你,他是我表哥。”   舒杨笑了笑,没说话了。   正是下班高峰期,人跟人挤成一堆,地铁每次停下来大家都一起摇摇晃晃,不用抓扶手也不会倒。   成新意面对着舒杨,被身后的人一推,手从刚才的扶手上松开,一把撑在了舒杨背后的车厢上。   两个人贴得很紧,他微微低头看舒杨,看了一会儿突然用力侧过身子,把舒杨的单肩包提起来,夹在了两个人中间。   “包里只有书和教案,丢不了东西的。”舒杨说。   成新意抿抿唇:“给人腾空间。”   舒杨抬头看他一眼,点点头。   下了地铁走回去,两个人在小区门口吃面,正吃着,周婷发了消息来。舒杨一边回一边吃,最后忍不住“啧”了一声。   成新意问:“怎么?”   舒杨想了想,说:“没事。”   成新意皱了皱眉,但是没追问。   舒杨无语地看着手机。   前天接了个案子,是一家还算有名气的文创店开分店,要求写新店推广。   舒杨写了一篇交上去,那头对接人说不够文艺不够格调,太商业了,遂返下来重新写了一篇。   昨晚上对接人收到新的稿子,对着周婷称赞了好半天。   结果刚才周婷发消息过来,说是对方老板发话了,新的这篇太文艺看不懂,又得重写。   舒杨心说能不能统一好要求再说,周婷直接开骂了:“对接人是个傻逼,学弟你别气,再写就是了,我去要求加钱。”   周婷都这样说了,舒杨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应了个“好”。   成新意看着他停了筷子,问:“怎么不吃了?”   舒杨:“吃不下了,快吃,回去写案子。”   成新意一听这话,筷子一扔就起身:“走,不吃了。”   舒杨一把拽住他:“喂!不慌的,等你吃完了再走。”   “我说不吃就不吃了。”成新意快速扫了码付钱,赶在舒杨前面走了。   舒杨有点内疚,赶上去问:“那咱们去买点菜?”   “不要。”成新意说,“你忙着写案子呢。”   他飞快地朝前走着,舒杨无奈地站在原地,最后吸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回了家一开灯,成新意似乎情绪好了些,但还是僵硬着表情不说话。   舒杨心里有点堵,于是也沉默着,转头就拿好换洗衣物去了浴室,出来的时候成新意趴在沙发上打游戏,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舒杨站在客厅中间,想着该说点什么,静了片刻,最后说:“对不起,害你晚饭没吃好。”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成新意突然炸了。   他竖起眉毛,把手机狠狠往沙发上一扔,起身回屋,经过舒杨身边的时候撞了他肩膀一下。   舒杨立在原地,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下午还好好的,突然就闹起脾气来。那一下撞得很重,有点疼。   成新意拿着睡衣从房间里出来,看也不看他,也进了浴室。   舒杨有点发懵,恍惚间就觉得有点委屈,却还是极快速地收拾好了心情,回房间打开了电脑。   成新意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舒杨就听到房门响了一下。   他没抬头,两秒之后,视野里出现了一只杯子。   成新意把一杯热牛奶放在他书桌上,没开口又退了出去。   舒杨看了那牛奶一会儿,腾一下站起来,端着牛奶到客厅,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谢谢,我不喝。”   成新意站起身来:“哥。”   舒杨不答话,听到这声“哥”心里更不舒服了,眼皮一掀,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回房间。   成新意这才觉得自己似乎是过分了,在他背后又喊了一声:“哥!”   舒杨转过去看他,成新意说:“哥对不起我错了,我刚才太任性了,我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又看你总是那么累就有点着急了。”   “没,没事。”舒杨应。   成新意:“你就那么缺钱吗?连饭都不吃,就想着工作。”   舒杨点点头:“啊,我穷嘛。”   成新意顿了一顿,皱起眉:“你就不能跟我吵吵架吗?不要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行吗?”   舒杨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地说:“我阴阳怪气?吵什么?你是收留我的恩人我该跟你吵什么?你能任性可是我又没有任性的资格。我什么都没有只能寄人篱下,你现在想要我走我绝对没可能多留一分钟。你让我跟你吵什么?吵这个吗?”   成新意有点无措地看他一眼,舒杨转身要走,他突然往前一扑,拦腰将人扑在了沙发上。 第20章 杨柳   舒杨没留神被这么一扑,心里更火大了,正要用力,成新意抱紧了他腰:“哥你打我吧,对不起。”   “我就是担心你,你都不考虑自己的身体。”他埋头在舒杨胸前,使劲儿抵着,“你也从来不把我当自己人,从来不跟我讲你遇到的事,有问题也不求人帮忙,还老是说些谢谢啊对不起啊的,我每次听到心里就烦躁。哥你别气了,晚饭都没吃,待会儿给气饿了睡不着。”   舒杨:“……”   听成新意这么一说,他心里突然就一酸,想起以前钱坤说过,他这人看上去随和,其实冷漠得很。   隔阂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成新意以为他还在生气,说:“哥我觉得你特别好,我把你当自己亲哥哥当好兄弟,但是你老是那么……怎么说?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我就是不爽。哪有跟好朋友那么客气的?我也不喜欢你说对不起,感觉自己对你来说跟其他人没区别。”   他说得坦诚,舒杨叹了口气,说:“我不是……”   话一出口,却又觉得成新意说得其实没错,只好改口:“对不起,我以后注意,我其实就是……”   他从来没有在成新意面前叹过气,这是第一次。   成新意听他这样说,抢话道:“你看又说对不起了,你没有对不起谁,你就是对不起你自己。”   舒杨无声地笑了笑,佯装怒道:“别说得你多了解我一样,我们才认识了几个月。”   成新意知道他不气了,从他胸前露出一只眼睛来,偷偷朝上看。   看见舒杨脸色和缓,他得逞地说:“是了解啊,都从冬天都春天又快到夏天了,已经当室友很久了。”   舒杨皱皱眉,故意说:“室友又不是朋友。”   “哥你说啥就是啥。”成新意笑,像个大狗似的,埋头在他胸口上蹭了几下,“不是朋友,那当一家人?”   舒杨微微有点不自在,身上压着的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个长得很不错的男人。   他咳了两声,笑着去推成新意:“二哈弟弟你以为自己很轻啊?别撒娇了行吗?要被你压死了。”   “你是二傻子主人?”成新意跳起来,站在沙发前面看了他两眼,突然转身朝卧室跑,“我□□忘记了有个编程作业!”   跑了两步回头指着牛奶:“喝掉!”   舒杨点点头,看他关上门,坐直了身子,仰头舒了一口气。   如果成新意今天不闹这一出,他肯定不会再去思考与人的相处问题。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喝完牛奶回了房间,书桌上手机指示灯在闪,舒杨拿起来,看到是苏苏发的消息。   他呼吸一紧,已经看到一半内容了。   犹疑了两秒才点开。   苏苏:“舒杨你答应过我什么?读了二十几年就是这样做人的吗?背德很有快感?别以为我不知道林成跟你在一起,叫他接电话,不然别怪我。”   舒杨觉得有点好笑,忍了又忍,最后回:“拜托你苏苏,搞清楚状况才来问我,你太莫名其妙了。我虽然不无辜,但不是我的锅我也不会随便背。”   认识好些年了,舒杨向来是公认的好脾气,也从来没对苏苏说过重话,这还是第一次。   隔了好半天,那头终于回复了:“最好是。”   舒杨点开黑名单,把林成的账号拉了出来,直接截了图发过去,又附带了一条消息:“好自为之。”   那头几乎是秒回:“能不能跟你见一面?”   紧接着又来了好几条:   “不要拉黑我。”   “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我知道你还喜欢我的。”   “舒杨,你见我一次,我把先前的一切说给你听。”   舒杨越看越生气,不知道记忆里那么爽朗有风度的人怎么会这么无赖。   这一次他打算直接删除账号了,林成发了最后一条:“我后悔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放你走。”   点删除的手停了下来。   后悔了。   舒杨在黑暗里眨眨眼,突然就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在等这句后悔了。   可是这除了让他更觉得自己卑劣而外,没有其他任何作用。   静坐了半天,他退出了对话框。   无意识地划拉着屏幕,舒杨最后点进了成新意的朋友圈。   成新意刚才发了一条动态,配图是一张曝光一样的照片,上面什么也没有,只在右上角有一条橘色的光带,配的数字是“123”。   下面李听舟回了个:“木头人?”   随后是方菁:“咦?”   乔巧:“不准动。”   付明远跟着回:“成成你格式乱了,你是不是被外星人劫持了?”   舒杨笑了笑,心说下次一定要好好问问他,123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一天的事情乱七八糟的,直到看完成新意朋友圈的这一刻,疲惫才突然漫上来淹没了耳鼻和眼睛。   舒杨躺下去,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谁的身影他都不想见到,于是在脑子里琢磨文案该怎么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成新意就过来敲门了,舒杨看了一眼手机,还关着机,没到闹钟响的时候。   他费力地爬起来等清醒。   成新意看他半天没出来,最后直接拧开门把手,一眼见舒杨坐在床上,想也不想就扑了过来,把他头发揉成了鸡窝。   舒杨看着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成新意笑了个半死,摸出手机就要拍照,舒杨一只手挡住脸,成新意伸手就要来拉他:“快点快点,阳阳在等我们。”   舒杨:“我明天一定会记得反锁门的,阳阳也没有等你,他在等我。”   成新意:“你锁啊,我去找根铁丝来给你捅开,照样进来。”   舒杨:“你完了成新意,下次谁家被偷了第一个嫌疑人就锁定你。”   成新意吐了吐舌头:“你教唆的呗。”   舒杨:“……出去!我要换衣服!”   成新意挑挑眉,将人从脸打量到腰,伸手就要来扯被子:“就跟你有的我就没有一样。”   舒杨反手抱住被子。   两个人拉锯了一会儿,成新意突然松了手,舒杨一个不妨,仰头就摔在枕头上。   成新意顺势扑在他身上,舒杨抬手去挡,成新意也不知道哪里抽了,一把抓过他胳膊,对着手腕就咬了下去。   舒杨吃痛,抬腿踹在他肚子上:“成新意你个狗!”   成新意眯起眼笑:“还你的!”   他说着跳下床,边朝外走边说:“你快点行不行?早餐都冷了,我好不容易煎成功的蛋。”   舒杨抓起抱枕扔过去,抱枕撞在门上掉下去,被成新意一把抓住又扔回了床上。   门重新被合上,舒杨起身找衣服,总觉得手腕上还有成新意嘴里的温度,有点痒,最后使劲儿在被子上蹭了蹭。   每周末一定有一天去陪阳阳上课,这本来是舒杨的习惯,现在几乎成两个人的习惯了。   成新意每一回都说下次再不去了,但每周又会颠颠地跟上去。   照着老时间到了福利院,刚要走到门口,舒杨突然一把抓住成新意,脚步生硬地折了个弯,拐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成新意正要问什么,舒杨轻声说:“别说话,等等再过去。”   他抬头看着福利院门口,成新意跟着望了过去。   门口停着一辆奥迪a8,有个中年女人正从上面下来。那女人穿了一身带金线绣花的铁锈红改良旗袍,看上去十分有气质。   成新意笑:“这也太贵妇了吧,不过还挺好看……”   “看”字几乎没发出声音来,他忽觉不对,转头看舒杨:“哥,怎么?”   舒杨没说话,直愣愣地看着远处的人,眼里的情绪说不出地复杂,成新意在里面看到了点眷恋。   成新意嘴巴张得老大:“哥你不是吧?你喜欢这种的?咱们虽然没钱,但是也不能当小白脸啊,就算你长得好……”   舒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成新意嘿嘿了两声:“我开玩笑的嘛,看你那么严肃。这女的到底谁啊?”   等了好半天,舒杨才轻声说:“我妈。”   成新意这一次是真的惊讶了。   末了他问:“你是富二代?”   舒杨笑:“不是,我穷三代。”   说着话,他还是盯着福利院门口。   已经很久没见过杨柳了,这样乍一下见到,心里顿时生出点近乡情怯的意思来。   不敢到她面前去,也是因为肯定了她不想见到他。   没一会儿杨柳出来了,成新意问:“哥你也跟家里闹矛盾了?”   舒杨应:“没有。”   不远处司机下来开门,杨柳坐了进去。   车掉了个头开走,没经过这巷子口,舒杨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轻声说:“走吧。”   这么耽搁了半天,教室里的课都已经在上了,欣姐在门口看到两个人,笑说:“以为你们今天不来了呢。”   舒杨:“早上有点事耽误了一会儿。”   成新意看着他不说话,欣姐又笑:“刚才杨阿姨来过了。”   舒杨笑着点点头。   两个人脱鞋进了教室,陪着阳阳做练习,舒杨有点心不在焉的,一直是成新意在跟阳阳互动。   课上到一半,成新意突然说了一声:“杨杨别抠了。”   舒杨以为他在说阳阳,担心地转头,却只看到阳阳手里拿着个积木,于是疑惑地挑挑眉。   成新意拉过他左手去,呼呼吹了两下,舒杨才看到,那食指侧已经红得不成样子了。   他笑了笑:“吹什么吹?又不痛。”   成新意随口答:“你不痛我痛啊。”   舒杨收回手:“嘴巴越来越甜了弟弟,但我没糖给你吃。”   成新意嗤了一声,埋头去教阳阳镶积木。   舒杨低头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出了教室。 第21章 灯火   他也没什么想哭的冲动,就是觉得有点憋闷。   福利院的院子很小,但是在主楼旁边有一条小路,通往背后的一个小菜园,园子里种着两颗樱桃树。   舒杨在树下站着,成新意从后面过来,手臂环过他后颈搭着,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就像一个拥抱。   舒杨:“阳阳呢?”   成新意笑:“杨杨在我跟前。”   舒杨:“……”   成新意下巴使劲压了压:“我跟欣姐说了的,你别老担心别人啊,我做事情你还不放心吗?”   舒杨顿了一会儿,说:“就没有能让我放心的人。”   他几乎没说出声,成新意没听清,问:“什么?”   “没有。”舒杨说,“起来,你下巴抵得我疼。”   成新意:“不。”   舒杨无奈:“成成你几岁了?怎么还老爱这么撒娇啊?”   “我就撒了你把我怎么着?”成新意挑衅地说,又深吸了一口气,“你身上好香啊哥,像小孩子的味道。”   舒杨抬手闻了闻,只闻到洗衣液的味道。   他肩膀一抬将人抵开了:“狗鼻子坏了?哪里来的什么味道?咱俩用的洗衣液一样的。”   成新意笑眯眯地说:“不是,不是洗衣液,是你身上的味道。”   这么瞎扯了几句,舒杨觉得心里舒服了些,说:“回吧,快下课了,今天都没好好陪陪阳阳。”   成新意点点头:“没关系,我帮你陪了。”   舒杨笑笑,看着头:“谢谢弟弟。”   听到他道谢,成新意这一回没生气,疑惑地问:“你情绪都这么快就平复的吗?”   舒杨:“你不也是?”   成新意:“我不一样,我就这么个躁脾气,我情绪收得快是因为根本就没过心,但你是因为太过心了。”   舒杨并不想跟他讨论什么内心世界,又说了一回“走吧”,先拐了出去。   成新意抬头,看着那郁葱的树冠,数了数上面还青着的樱桃,自言自语:“四月份都快过完了。”   这一天直到晚上,成新意一直没问过舒杨家里的事。   舒杨估计他家里也不会太和谐,应该是早就懂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心里对他的理解存了几分感激。   只是在吃饭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算是个交待:“他们离婚了,我妈有家庭了。”   成新意看了他很久,最后扒拉了一口饭,点点头:“没关系,咱俩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所以相依为命。”   舒杨笑笑:“你这个离家出走的顽劣分子。”   “室友你别这么直白。”成新意说,“这里难道不是咱俩的家吗?”   舒杨看他一眼:“这哪是什么家啊,家人都没有。说白了就是个寝室。”   成新意摸摸自己心口:“我受伤了。”   舒杨笑着用筷子轻敲他手。   晚上成新意要拉舒杨去跑步,说是爬云来山的时候说好的。   舒杨有点无奈,成新意似乎知道他不愿意去学校,扯着他手:“顺着槿水河边跑,不去学校。”   舒杨被他缠得不行,也确实很久没好好运动了,翻出了今年还没穿过的运动装。   夜风迎面吹来很清爽,凉意已经几乎不见了,空气里还有些残留的花香。   成新意跑着跑着转身,教练似的,指挥舒杨跟着节奏呼吸。   舒杨踩着他步子跑,一直没看四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离家很远了。   放慢速度,最后停下来,舒杨双手撑在膝盖上,“跑哪儿来了?等下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成新意原地踏着步,四下看了看:“我往天也跑这条路,我知道就行,跟着弟弟走,别怕。”   “你是路痴,我才不信你。”舒杨笑了笑,朝前走了两步,“我不跑了。”   成新意停下来拽他手腕:“拉伸一下,快。”   以前也是有空就会去操场的,舒杨身体底子还在,其实不太累,跟着拉伸了几下就找到感觉了。   天气暖和之后,河边逐渐热闹了起来。   舒杨随意扫了几眼,不远处有几家烧烤店,更远处还有酒吧和ktv,来来往往人不算少。   很久没在晚上看过风景,舒杨起了兴,趴在河边的栏杆上,风从颊边吹过,灯光映在河里。   站了一会儿,他笑说:“还挺好看。”   成新意“咦”了一声:“我以为你只会喜欢自然景色,这种灯红酒绿的有什么看头?”   舒杨笑:“各有各的看头,灯火也很美。”   成新意也跟着笑:“那以后每天都出来逛一圈儿怎么样?”   舒杨点点头:“下次不跑这么远了。”   成新意应了个“好”,朝下面河堤看去。不远处有个临河的酒吧,门口零零星星站着些人。   他看着看着突然“啧”了一声。   舒杨顺着他目光望下去。   那酒吧外面摆着很多铁树花盆,中间圈成些小块小块的空地,有一块正靠着堤坝下的栏杆。   空地边缘的一盏灯下,有两个人正抱在一起接吻。   一下就看出来了,两个男的。   舒杨一眼瞥到了,立马移开了目光。   正心说那身影还有点像某个人,就听成新意说:“哥你眼神儿好,帮我看看那人是不是林成?”   舒杨一惊,朝前走了两步,走出头顶路灯的映照范围,再次朝下看去。   下面黯淡的灯光中,稍高些的那男人正好微微抬了头,舒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看清了他是谁。   成新意站在旁边,两秒之后显然也确认了,“我操”了一声,掏出手机来:“还他妈真是。”   舒杨一把抓住他手:“别拍。”   两个人僵持了几秒,成新意放下手。   舒杨不由自主又看了过去,林成拽着怀里那男人的头发,将人拉得扬起头来,狠狠吻下去,动作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热烈。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艰难地移开目光。   成新意骂了一句:“王八蛋。”   舒杨被这一声惊醒了,低声说:“快走。”说完就朝街对面跑去,离这边河岸远了些。   成新意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下面的林成一眼,转身也过了马路。   舒杨走得很快,成新意得大步才能跟得上,走出很远舒杨才问:“这里到底是哪里?”   成新意没答话。   舒杨转头看着他:“别跟我说就是这么巧。”   成新意:“乐队有一天赶场子的时候就在那个酒吧,李听舟说好像看到林成了,正好那天苏苏姐打过电话给我,问林成跟我联系过没有。我听李听舟说了之后就每天都跑这条路,今天是第一次看到他。”   舒杨心里惴惴,试探着问:“苏苏有没有说林成为什么不回家?”   成新意摇头:“她说他们吵架了,但是没跟我说吵什么。”   舒杨:“苏苏还怀着孕……”   成新意耸耸肩:“所以我说林成王八蛋啊。”   舒杨皱紧了眉,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问:“你这话听上去不对劲啊。”   成新意看他一眼:“实话跟你说吧哥,我很早就知道林成喜欢男的,但是他不敢承认,他还娶了苏苏姐。垃圾。”   舒杨压着心绪,问:“你怎么知道的?”   成新意双手揣在兜里:“以前我俩关系很好,读高中的时候他经常来接我,知道这个也不稀奇吧?比如不小心看到他的gv,或者看到他跟小男朋友在一起之类的。”   舒杨觉得自己头脑有点不清醒,一时之间没说话。   成新意揽住他肩,说:“gay不是问题,gay还要瞒着自己的性向跟女人结婚就有问题了,哥你离林成远一点,他说不定连直男都不放过。”   舒杨沉默着。   又走了一会儿,成新意突然问:“你冷吗?”   舒杨:“不冷。”   成新意:“不冷你抖啥?”   舒杨勉强笑笑,说:“出了汗风一吹就会起鸡皮疙瘩。”   成新意:“那快点走,回去洗个热水澡,要不然等下感冒了。”   舒杨“嗯”了一声,不动声色握紧了拳头,指甲明明剪得很干净,还是抵得手心生疼。   一到家舒杨就进了浴室。   他紧闭双眼屏住呼吸,热水从头顶流下去的那一瞬,心里有根弦“嘣”一下断了。   这一晚上看到的场景,比看着他结婚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舒杨狠狠搓了一把脸,最后蹲在花洒下面,水开到最大,砸在背上是一片轰响。   暮春之后天气热得特别快,学校里已经能看到穿裙子的姑娘了,裙角一转就拉开了夏天的帷幕。   周三最后一堂课,讲到张爱玲,教学组的课件上提到了其他几位女作家,其中一位是琼瑶,后面列了几部代表作,第一本是《窗外》。   舒杨本来打算直接略过,文劲突然大声问:“老师,《窗外》是讲什么的?”   “如果非要分类的话,是一本爱情作品。”舒杨说。   有人看文劲起了头,都巴不得不讲课扯点其他的,于是接口:“什么样的爱情故事?”   舒杨:“讲了一个师生恋的故事。”   下面一片哄笑声,有人意味深长地说:“哦,师生恋啊。”   舒杨知道这群小崽子精力用不完,春末夏初了都躁得不行,只笑笑了事。   目光扫过文劲,见她神色认真,蓦地想起她说过的话,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讲台会把人的魅力放大,下了这三尺台子,他舒杨心里烂成什么样子也没人知道。   早上出门之前成新意说过今天要回家,现在应该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文劲来问了几个问题,倒都问在点子上,舒杨一一解答完毕,等文劲也走了,教室里就剩他一个人。   整栋教学楼已经安静下来,擦完黑板关了投影,舒杨一出门就看到走廊边站着一个人。   他手上全是粉笔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到一楼尽头的卫生间洗手。   那人跟上来,站在他身后,喊了一声:“杨杨。”   舒杨边洗手边说:“保安叔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放些乱七八糟的人进学校。”   他关了水要走,林成往前一步,挡住了路。 第22章 告别(倒v开始)   舒杨抬眼:“让开。”   林成神色隐忍,语气几乎是哀求的:“杨杨,苏苏她找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   “我该对你怎么样?”舒杨打断他,问,“你已经结婚了,还指望我对你怎么样?”   林成脸上挂了一抹笑:“你还喜欢我的是不是?”   舒杨往后退了两步,抱起双臂:“林成,你是不是有点过分啊?我以前是喜欢你没错,你现在都要当爹了,心里还有没有点数了?”   林成:“我……”   “哦对。”舒杨突然笑出了声,“你跟苏苏吵架了。是了,你每次跟相好的吵完架都会来我这里找安慰,我差点忘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快一点。”他不耐烦地说。   林成脸上现出一丝震惊来,似乎是没想到舒杨会这样说话,静了片刻他说:“杨杨,我先前说的是真的,这么些年我是自私了。你喜欢我我很开心,但是我不敢给你回应,我知道我迟早是要回归家庭的,我害怕耽误你,也害怕自己陷进去出不来,但是又舍不得丢掉这份感情,所以一直拖着你。”   舒杨:“不想跟我在一起,又见不得我喜欢别人?因为你喜欢我?”   林成静了很久,最后点点头。   舒杨玩味地笑:“我差点就信了。”   林成定定地看着他,舒杨又道:“林成,你好歹快三十的人了,能别这么……天真吗?你觉得你说的话我会信多少?”   “你会信的。”林成笃定道,“你知道我爱你。”   舒杨皱皱眉:“这三个字跟多少人说过了?”   看林成不答,他深吸一口气:“你现在说这个是想表达什么?让我去当你的第三者?我当初满心欢喜以为你接受我了,不过回了一趟家,回来你就告诉我你要结婚了……连婚礼我都去了,你还想要我怎样?像以前那么善解人意?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我太累了林成,拜托你不要找我了,我不想再跟你有什么牵扯,也不想假装我们还是朋友。是我错了,婚礼我就不该去。不对,从你告诉我你要结婚的时候我就该走,走得远远的假装没认识过。”   林成脸上闪过一抹痛色,说:“我只是不想见不到你。”   舒杨看了他一会儿,不耐烦地吐了一口气,直截了当地问:“上周六晚上十点,你在哪里?”   林成猛地愣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舒杨面无表情地问,“苏苏怀着孩子,你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厮混,现在又跑来我面前装真诚,说真的,我都觉得有点不认识你了。”   “不过也有可能我从来就没认识过你。”   舒杨说完要走,林成在后面突然说了一句:“他长得像你。”   “他长得很像你。”林成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有点颤抖,“苏苏的孩子是个意外,她那天把我灌醉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听到这里舒杨突然回身,扬手就是一巴掌,“啪”一声脆响,打断了林成的话。   他红着眼睛,忍无可忍地看着林成。   这一下用足了力气,舒杨手心疼得厉害。   他气得浑身颤抖,嘶哑着声音:“林成,别让我瞧不起你。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前,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喜欢上你,包括周六那一天。”   林成木木地看着他。   平常总是风度翩翩的大男人此时眼里含了泪,红了半边脸,颤抖着嘴唇,仿佛下一刻就会奔溃大哭。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林成有点无措地喊了一声:“杨杨……”   舒杨心口一闷。   沉默了很久,舒杨突然往前两步,轻轻抱了林成一下:“学长,再见。”   林成抬手要揽他,他抢先后退了一步。   看着林成停在半空中的手,他轻声说:“拥抱说再见,这样……我的这几年不会太难看。”   舒杨抬头,露出个微笑来,跟七年前林成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只是嘴角的弧度看上去却很苦。   兴许是看的人心里苦。   舒杨后退几步转身,最后看了林成一眼,抿紧唇,大步走出了教学楼。   教学楼很高很大很空,因而显得阴冷,一出去感受到外面空气是暖的,舒杨打了个寒颤,狠狠闭了闭眼。   走出校门才想起来没看到成新意。   舒杨正准备打电话,成新意突然从旁边出现,拍了他肩膀一下:“在这里。”   舒杨想起还在学校里的林成,问:“今天怎么没进去?”   成新意看了看值班亭,小声说:“今天换了个叔叔,他不让我进。你怎么耽误这么久的?我今天从家里出来迟了,还以为要你等我了。”   舒杨微微松了一口气,刚才被林成搅得脑子里一团糟,差点忘了成新意有可能看到,还好他没进学校。   他笑着答:“酷妹妹问了好多问题。”   走出一段路,成新意问:“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有鬼在追你?”   舒杨笑笑:“我饿了。”   “带你吃大餐去不去?”成新意问。   舒杨挑挑眉:“什么大餐?”   成新意打了个响指:“吃面的时候给你加个蛋!”   舒杨:“……”   劳动节放掉了周五,第二天要补课,晚上还是没能走远去吃饭,成新意在路上就点了外卖,到家正好拿到。   舒杨心里疲惫不堪,却仍旧习惯性地没有表现出来。   吃完饭收拾了桌子,舒杨靠在沙发上修改课件,成新意洗完澡出来窝在旁边打游戏。   舒杨问:“今天不去跑步了?”   “不想去。”成新意答。   舒杨也没多说,过了会儿成新意问:“哥你上课很累吗?”   “嗯?”舒杨边看ppt边说,“还行。”   成新意“哦”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特别累?”   舒杨转头:“哪里看出来我累的?”   成新意认真地看着他:“心电感应。”   舒杨也认真答:“人跟二哈不会有心电感应。”   成新意瞪他一眼,倒了下去,头抵着他手臂,脚蹬在沙发另一头的扶手上,把游戏机举得老高。   “小心砸脸。”舒杨说。   成新意不屑地哼了一声,过了会儿说:“我大姨今天跟我说,林成跟苏苏姐在闹离婚。”   舒杨打字的手顿了顿,转头垂眸,跟他对视了一眼。   “不是我。”成新意举起双手,“我什么也没说过。苏苏姐那么聪明,很多事情肯定瞒不过她。”   舒杨转过头来,轻轻“嗯”了一下。   本来以为苏苏会来找自己麻烦,舒杨等了好些天,苏苏却一直没出现。   一直到劳动节结束之后,她终于打了个电话,说要见一面。   两个人约在离苏苏近些的咖啡店,午后舒杨出门的时候下雨了,想了想还是给苏苏发了条消息:“下雨了,记得带伞。”   那头没回。   舒杨到的时候苏苏已经在里面坐着了,她还照着以前的习惯,帮他要了不加糖的咖啡。   咖啡店里人不多,两个人坐在角落,阴雨天光线暗淡,桌上的小灯昏黄,就好像黑夜已经降临。   一言不发对坐了几分钟,苏苏笑:“舒杨,你还是那么好,好得我都有点恶心。”   要换作以前,这话在舒杨心里大约会掀起波浪,现在却已经不太关乎痛痒了。   舒杨也笑笑,看了看她肚子。   “假的。”苏苏说,“没怀孕,那天他喝醉了。”   这倒是没想到,舒杨问:“他爸妈知道了怎么办?”   苏苏无所谓道:“就说掉了呗,反正他也不敢说出真相来。”   舒杨顿了顿,说:“何苦?”   苏苏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勉力维持着面上的骄傲:“我喜欢他,就算他喜欢男人,我还是喜欢他。”   舒杨点点头:“委屈你了。”   苏苏自嘲地笑了笑。   抿了抿咖啡,舒杨说:“苏苏,认识这么些年了,我没骗过你。从知道你要跟他结婚开始,我就一直在撇清关系。如果我知道你们很早之前就在一起,我肯定不会跟他告白。”   苏苏噗嗤一声笑了:“我知道。”   顿了顿她说:“我先前骗你的。你跟他告白的时候我跟他还没在一起,发消息给你也是骗你的,我知道他没在你那儿。我找人跟过他,我看到那男人跟你长得那么像,气疯了,都恨不得杀了你。只发个消息已经是我最大的善意了。”   “我就是心里恨,我过不去,我难过,所以我要找人跟我一起难过。”她笑,“对不起舒杨,我就这么个人,这么些年你都看错了。”   舒杨脸色很平静:“没关系,谁没有点烂心烂肺呢。”   苏苏笑:“这句话终于不招人讨厌了。”   舒杨“嗯”了一声:“谢谢夸奖。”   苏苏打量了他一会儿:“你真的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舒杨扬扬眉:“朋友们都说我是唯一一个没有变的人。”   苏苏:“那就是装不下去了。”   舒杨:“是,有时候也会不太想装。”   坐到下午,舒杨最后问:“离婚吗?”   苏苏摇摇头:“不。”   舒杨疼惜地看她一眼:“傻姑娘。”   苏苏:“谁说不是呢?”   “那祝你好运。”   “谢谢,好运。”   出了咖啡店,天色已经晚了,舒杨把苏苏送到小区门口,转身离开的时候心里一片轻松。   就像跟所有过去告别似的,他认真跟苏苏说了“再见”。   回去的路上顺便买了菜,正在做饭的时候成新意回来了。   舒杨看他一眼,随口说:“马上就好。”   成新意倚在厨房门口,说:“哥,五月份了。”   舒杨随口应了一声。   成新意不满意地重复了一遍:“五月份了!”   舒杨疑惑地转头,答:“是五月份了啊。”过了会儿他恍然大悟似地说:“哦哦哦对!我房租还没给你。”   成新意不说话,白他一眼就要走。   舒杨笑:“五月份了,去不去云来山看杜鹃?”   成新意停脚转过去,故作冷漠地说:“再说吧,不一定有时间。”   舒杨乐了:“行吧我室友不去,那我问问我学生去不去,上次有人跟我说过想跟我出去玩儿的。”   成新意一听,忙说:“去去去!”   舒杨认真点点头:“我也觉得他们会想去。”   “去你个大头鬼!”成新意喊,“我要去!不准你带其他狗!”   舒杨笑得直抖:“不带不带,只带那条叫成新意的。”   “今天这么开心?”成新意问,问完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你们一定懂得!   谢谢留言和灌营养液的小天使们!   因为有天使灌营养液是默默的,我找不到回复的地方哈哈,所以在这里说一下   (怎么有种被偷偷宠着的奇妙感觉哈哈哈害羞〃?〃)   反手就是一个熊抱!   嘿嘿超级喜欢和大家讨论剧情,我会继续努力哒!祝开心哟!   明天继续 第23章 单间   吃完饭舒杨把下一季度的房租转了过去,成新意也没说不要,爽快地收了。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商量出行的事情。   成新意说怕周末人太多,两个人的时间也比较自由,决定逃掉周一早上的专业课,周一出发。   本来以为舒杨会反对,谁知舒杨听他说的时候只说了个“好”。   成新意:“嗯?我说我要逃课。”   舒杨:“逃啊。我跟我学姐说一声,这两天多赶几个稿子,把周一周二腾出来,不过如果不上山的话周一也就够了。”   成新意本来躺在沙发上,半靠着他手臂,这会儿起身看着他:“舒老师你不喊我回去上课吗?”   舒杨转头:“成同学那你回去上课吧,咱们周末去人挤人。”   成新意:“不!”   舒杨一摊手:“那不就得了?”   成新意笑眯眯地躺回去,继续把舒杨和沙发的夹角当枕头。   打了一会儿游戏,他说:“哥,我觉得跟你一起住真好。”   舒杨笑笑:“跟我相处久了应该还挺累的。”   成新意想了想:“是挺累的,如果别人觉得你很重要的话。因为在你看来根本没几个人是重要的。”   舒杨:“每个人都是重要的,只是不关我的事而已。”   成新意往上挪了一下,把头枕在他肩上,抬眼看他:“你终于说实话了。那我呢?关不关你的事?”   舒杨低头跟他对视,挑挑眉:“你觉得呢?”   成新意“呵”了一声,没开口。   周一一早起床,站在窗口已经能看到天边在泛红,是个好天气。   成新意像条激动的大狗,在舒杨洗漱收拾的间隙里窜来窜去,直到舒杨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他才停了下来,说:“快点快点!”   “你尾巴被夹了?”舒杨边刷牙边问。   成新意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两分钟后,他提着两个人的包站在卫生间门口,试图给舒杨制造无声的压力。   舒杨没办法,只好快速扔了牙刷缸。   仍旧是坐车到了山下,虽然是周一,但是游人比上次来要多。   大约都是来看花的。   走了没多久成新意就脱了外套,穿着件短袖t恤,兴奋得扯都扯不住,让舒杨十分怀疑他后颈处其实有根链子,只是从自己手里挣脱了。   “哥你看左边!”   “哥你看右边!”   “哥你看那朵云!”   “我操太好看了吧!”   “真的好好看!”   “啊啊啊那边是不是花?是不是?!”   舒杨一边听他说一边笑,成新意不知道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把拽住他手就开始跑。   这一段台阶宽大,舒杨挣不过他,只好跟着跑,跑了一小段笑得不行,觉得自己跟个傻子似的。   跑着跑着停下来,舒杨问:“你看到什么了?”   “没有啊。”成新意说,“看你太沉闷了,需要遛一遛。”   舒杨有点喘,笑着说:“是,二哈最喜欢遛主人了。”   成新意也不反驳,突然止了步子,弯着腰,把头伸到他面前来。   舒杨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仰,成新意一把抓住他:“你稳着点儿,掉下去就死翘翘了。”   “干嘛?”舒杨问。   成新意笑:“二哈需要奖励。”   舒杨笑喷了,伸手在他头上扒拉了一下:“毛还挺软。”   成新意得意洋洋:“那是。”   他说完又转身跑了,舒杨在后面看着他背影,觉得那头发太软了,似乎不该是这种触感。   快到中午的时候到了上次歇过的亭子,再往前走就是长满杜鹃的山坳了,路两边已经偶尔能看到正在开的高山杜鹃,多是白色的,植株长得极大,混在一片绿色里。   野生的美感。   又在那亭子里歇息,成新意挂在舒杨肩膀上:“有没有觉得山下的生活就像梦,一下子就过了。”   舒杨想了想:“可能现在才是梦,等你醒了发现自己在上课。”   “你咋这么煞风景?”成新意不满地说。   舒杨笑笑,成新意随意哼了几句歌。   一阵清风过来,舒杨突然觉得这调子太应景了。他戳了戳成新意:“唱得大声点,我听不到。”   成新意看他一眼:“你让我唱我就唱那也太没脾气了。”   舒杨还没说话,他已经清了清嗓子,转头看着下面的山坳,唱了起来:“夜一睡,白日里眼前一片黑……”   几句过后,成新意突然转过脸来,一脸认真地看着舒杨:“你一回头,这遍野山色青峰,竟失了颜色。”   舒杨一愣,成新意已经又转过去,声音顺着风飘了很远。   最后几句他唱得很清晰:“漫天飞雪,抚琴对饮,愿伴你坐揽天地。”   其实一首歌还没完,但是成新意已经停了下来。   旁边有人拍了拍手,舒杨转过头去。   有个女孩儿迅速收起了手机,笑着说:“帅哥你唱得好好听,能不能再来一首?”   “不。”成新意严肃地说,“只唱给我哥听的。”   姑娘笑了笑,问:“要不要一起走?”   舒杨没说话,成新意看了他一眼,答:“我们走得很快,你先走吧。”   姑娘笑笑,挥挥手先走了,成新意看着舒杨:“走?”   舒杨起身:“走。”   走了几步舒杨说:“那姑娘长得挺好看的。”   成新意“嗯”了一声:“然后呢?我帮你要个微信?我觉得还没有酷妹妹长得好看。”   舒杨笑笑:“没有,我就说说而已。”   成新意:“说真的哥,你怎么不谈恋爱啊?是还惦记着以前那个姐姐吗?”   舒杨有点想笑,说:“没什么时间,也没什么心情。”   成新意挑挑眉:“你碰到个新的人就能忘掉前面那个人了。”   “我对他本来就没什么留恋了。”舒杨说,“但是这种事情,也不能说我想恋爱那立马就恋爱啊。况且我对恋爱也没什么想法。”   成新意:“哦。”   舒杨温和地笑笑。   到了上次路过的那山坳口,能站的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都在拍照。   高山杜鹃一片一片蔓延开来,这一处多是粉色红色,成新意赞道:“哇!真的是映山红啊!”   下一句是:“还是白色的好看。”   舒杨笑:“都很好看。”   成新意四下看了看,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杜鹃没香味。”   拍照的人太多了,成新意掏出单反拍了几张,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回头问:“要不咱们去找个没人的地方?”   舒杨想了想:“要想没人,估计道观的后山可能好一点。”   成新意立马来推他:“走走走!”   路上随便吃了点东西,登顶已经是下午,虽然比上次还爬得快,但这一天铁定是回不去了。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又去了上次住过的旅馆。   柜台前面的小妹查了查,抬头:“还剩一个单间。”   两个人对视一眼,成新意问:“怎么不是周末也这么挤啊?”   舒杨:“早知道在路上订了。”   小妹笑笑:“哥哥你俩运气好,路上也订不到,都满的。这才有个人在网上刚刚退订的,再迟两分钟就没了。”   后面有个男生拉住女朋友过来,听到这话推了舒杨一把,直接把身份证甩在柜台上:“不要赶紧走开,我们要。”   成新意抓住舒杨,将人往身后一扯,回手推了那男人一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他:“道歉。”   男生愣了一下,梗着脖子吼:“你他妈要干嘛?打架吗?还有没有点礼貌了动手动脚的?”   成新意眯起眼睛看他:“你问我有没有礼貌?你他妈刚才干什么了有没有礼貌?”   他把包扔给舒杨:“哥你订房间。”   舒杨接过包来,淡定地拿出两个人的身份证递给那小妹:“妹妹给。”   小妹像是看惯了有人扯皮,眼皮也不抬,只是接过舒杨手上的身份证。   男生看到舒杨手上的动作,又朝前一步:“我们要的!”   旁边那女生拉着他:“算了算了。”   那男生不依不挠的样子,却一直只是嚷嚷,根本就没有上前的意思,成新意挡在他跟舒杨之间,微微扬起下巴看他,一脸不耐烦。   “要打吗?”成新意问。   舒杨这才转身,拍拍成新意的后背:“别打人哦乖乖,刚刚吃了药,要不然又要赔钱。”   那男生脸色一变:“什么药?”   舒杨担忧地说:“对不起啊,我弟弟有狂躁症,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控制不住。”   男生骂:“骗鬼呢你他妈的!”   成新意沉着脸往前一步。   舒杨伸手挡住他,去翻书包:“我给你看看精神病鉴定书,就是怕他在外面打了人不好交代,都随身带着的。”   成新意没说话,头摆了两下,咔哒响了两声。   旁边那女孩子慌忙拿过身份证,拉着男生:“走吧走吧。”   男生犹自骂骂咧咧的,却顺着女朋友的力道倾了身子,两个人出了宾馆门,成新意噗一下笑了:“去你大爷的狂躁症。”   舒杨耸耸肩,摸出手机来付定金:“随口开个玩笑嘛。”   旁边的小妹收了定金,笑着把身份证和房卡递回来:“给。”   朝着房间走去,成新意伸出手,问:“你带的精神病鉴定书呢?我看看。”   舒杨在他手心拍了一下,成新意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捏住了他手。   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紧接着成新意嘿嘿两声:“你反应太慢了,我从小玩这个都是一抓就中。”   舒杨抽回手,笑了一下。   成新意:“我以为你要劝我不要跟他计较。”   舒杨:“你俩打不起来的。”   成新意看着他,舒杨笑:“看他表情就知道打不起来,脚尖还都对着宾馆门的。而且你凶起来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   “是吗?我这么帅怎么会吓人?”成新意摸摸自己的脸,“那我凶的时候你怕吗?”   舒杨想了想:“如果不认识你,怕倒是不会怕,可能会敬而远之吧。”   成新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舒杨拿房卡开门,刚刚把卡插进卡槽,成新意就“啧”了一声,眼前的单人间的确很单人。   基本上是卫生间抵着床,床又抵着墙了。   床也很小,估摸着就比大学宿舍里的宽上二十公分。   就这进门都要让一让的空间,竟然还开了个窗户。   总比没有地方住得好,舒杨心叹一声,就是晚上睡觉可能有点不方便。   他把包扔在床上,过去掀开那窗帘。   没想到这窗户正好对着道观右侧的空地,一眼望过去竟然能望见崖边的风景,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看到云海。   舒杨双手撑在窗台上,笑了一下。   窗户前已经没地方可站了,成新意过来压在他背上,“哇”了一声,看着远处的连绵山脉,连声说:“赚了赚了。”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舒杨突然转头,成新意没来得及后退,鼻尖和鼻尖蹭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成新意唱的歌叫《山下》~ 第24章 月桂   舒杨一惊,头往后仰了仰,手心盖在成新意脸上推开他:“吓我一跳。”   “你恶人先告状。”成新意去抓他手,“明明是你转头吓了我一跳!”   舒杨转过去面对着窗户,后退着想把人抵开,成新意不动,舒杨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的胸膛温热。   “走,趁着天还没黑,踩踩看花的点。”舒杨伸手去够床上的包,“咱俩背个包就行,贵重物品带上。”   成新意退过去坐在床脚,一伸腿就挡了舒杨的路,笑着说:“那不用带包了,贵重物品只有我。”   舒杨一巴掌拍在他腿上:“起开!我可背不起你。”   “那我背你?”成新意歪着头问。   舒杨看他不让,直接从他腿上跨了过去:“背你个大头鬼!”   成新意:“哥你腿可真长。”   舒杨没回头:“谢谢夸奖。”顺手抽出卡槽里的卡,打开门出去,砰一下又关上。   成新意这才笑了笑,抓起相机跟了上去。   天黑得比前段时间晚,外面平台上人还很多,两个人去旁边餐厅吃了饭,绕到宾馆后面,顺着上次那条小路上去。   舒杨边走边说:“等下要去问她再要一床被子,还要一个枕头。”   成新意折了根野草叼在嘴里:“你不想跟我睡一起。”   舒杨:“……我就是不习惯。”   “嗯。”成新意说,“但是你去了也要不到,估计又租给旁边卖铺位的了。”   舒杨:“……”   朝前走着,又经过了那月老观。   舒杨侧头看了一眼,打算直接路过,走了几步却没见成新意上来,回头看到他正侧着头,认真地在打量什么。   后退了几步,舒杨伸手,一把从他嘴里抽出了那根草:“要抽烟就抽,我又没说你。”   成新意咧着嘴笑,指指月老观:“我想进去看看。”   舒杨看着他笑:“春天来了?被哪位小姐姐撞了一下腰?”   “什么乱七八糟的。”成新意说,“我就是去看看而已,拜一拜,万一明天就从天上掉下来个你弟妹呢。”   他说着来扯舒杨:“走嘛走嘛!”   舒杨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别撒娇!”   成新意笑笑,拉着他折了弯。   这月老观不大,中间一个小庭院,一左一右种着两棵桂树,树上挂着很多红绸带。   里面没什么人,右侧树下坐着一个老人家,面前摆着一个小摊子,在卖香。   成新意跑过去蹲在老人家摊前:“爷爷,买香。”   老人家笑着应:“要几把?”   成新意想了想,问:“要两个三炷可以吗?”   舒杨忙来拉他:“哪有你这样的,人家都是一把一把卖的。”   “没关系没关系。”老人家笑呵呵地说,从一把里面挑了六炷出来,递了三炷给成新意,又递三炷给舒杨,“天快黑了,我也要收摊了。”   舒杨忙要去掏钱,发现没带现金,看向成新意,成新意说:“我出门从来不带现金。”   爷爷见状道:“没有就算了,有心就好。”   两个人连忙道了谢,爷爷顺手抽出两根红绸带,指指旁边的月桂树:“拜了出来记得写个愿望。”   舒杨:“这怎么好意思!”   成新意已经快速伸手接过来了:“谢谢爷爷!”   老人家还是笑呵呵地摆摆手。   舒杨只好也道了谢,跟着成新意过去,在观门口的蜡烛上点了香。   进去见到月老塑像,成新意煞有其事地跪在垫子上,准备许愿,一抬头看到舒杨还站着,一把将人拉了下去跪在旁边。   舒杨无奈:“我没什么关于姻缘的愿望。”   成新意瞪他一眼,严肃地教训他:“月老爷爷面前不要乱说话!”   舒杨忍住笑,“哦”了一声,跪直了身子,等成新意默念完愿望,一起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从观里出来,刚才那老人家已经不见了。   成新意惊讶地倒抽一口气。   舒杨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成新意激动地抓住他手臂:“怎么这么快就消失了?是不是神仙下凡?月老显灵?!”   舒杨哭笑不得,指指门外一个远远的身影:“爷爷说他回家吃饭了。”   成新意:“……哦。”随即抽出兜里的红绸带,原地转了一圈儿:“哎没笔啊怎么写?”   舒杨:“心里知道就行了,假装已经写上了,心诚则灵。”   成新意认真地点点头,把其中一条递给他:“快用你的意念在上面写字,写完去挂上。”   舒杨拿他没办法,只好闭上眼睛,心说那就盼着成新意能找到跟他相爱的那个人吧。   睁开眼睛,成新意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许完没?”   舒杨点点头。   成新意接过他手里的绸带,两条裹在一起,系上了月桂朝东的枝头,而后拍拍手:“圆满!”   “圆满圆满。”舒杨笑,“还去不去看杜鹃?”   成新意:“明天去,来我们看看其他人写了什么。”   他说着就要去扯枝头上的绸带来看,舒杨赶紧拉住他:“看什么看,那是别人的秘密,万一被人看见不灵了怎么办?”   成新意撇撇嘴,被舒杨拉着朝外走。   走出道观天光已经黯下来了。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先往回走,成新意似乎心情很好,一直在哼歌。   走了一截他突然停下来,转头问:“哥,你要是有女朋友了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舒杨一愣,就听他补充:“我是说到时候你还会做饭给我吃吗?”   沉默了一会儿,舒杨问:“弟弟,你在家是不是被虐待了?妈妈不做饭给你吃?”   成新意:“舒杨你现在说话真是欠,你才被虐待了。”   舒杨笑。   成新意转身接着走:“我又不是谁都黏,别人爱谁谁。”   舒杨没说话,成新意又问了一遍“会不会”,他才答:“跟你住一起的这段日子我一定会一直都记得,你以后肯定会有一辈子做饭给你吃的人,或者你做给她也行。”   成新意气道:“难怪你没女朋友!就不会说个肯定答案吗?谁要听你这种客套话。”   舒杨笑笑:“你又不是小孩子我还得哄着,人跟人都是不长久的,我骗你干嘛?我又不可能一辈子跟你住一起。”   成新意:“……”   因为舒杨这一句,直到上床睡觉之前,成新意都没说过话。   洗漱完舒杨爬上床,尽可能地朝边上躺去,问:“还在生气?你到底在气什么?”   “没有生气,哪有那么爱生气?”成新意没好气地说。   舒杨还是温和地笑。   成新意自觉口气不好,跟着把t恤一脱,坐上床,说:“我就是在想,为什么你会觉得人跟人都是不长久的?”   “不是吗?”舒杨说,“连父母都是迟早要离开的,能奢望跟谁长久?”   成新意睡下去,嘟囔道:“你太薄情了。”   床实在太小了,两个大男人睡上去,小半边身子都叠在一起。   舒杨里面穿的短袖,手肘触到成新意紧实光/裸的腰,微微有点尴尬,于是侧了个身。   侧过去发现两个人就面对面了,于是准备朝着另一边翻,成新意却伸手掰住了他:“我脸很丑?干嘛转过去?”   舒杨想了想,是有点太刻意了,只好又挪了回去。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呼吸近在咫尺,舒杨忙伸手关了灯。   成新意不依不挠又问:“你就没想过碰到一个人一起过一辈子吗?”   舒杨低了头,错开他的气息,答:“没有。”   成新意:“你是想尝试用低头的方式把自己憋死吗?”   舒杨:“……”   成新意:“你喜欢先前那个人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跟他一辈子?”   舒杨:“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成新意:“真话是什么?假话是什么?”   舒杨:“真话是我没想过跟他一辈子,假话是我没有想过跟不跟他一辈子。”   成新意琢磨了一下这话的意思,随后“啧”了一声,评价道:“现在是有很多人喜欢出轨。”   舒杨笑了笑:“不完全是不忠的问题,多得是人相濡以沫一辈子的。”   成新意:“你就对你喜欢的人那么不自信吗?不相信他能跟你一辈子?”   舒杨:“你今天怎么老爱问些奇怪的问题?”   成新意“呵”了一声,直白地说:“我大好男儿血气方刚,白天想篮球想音乐想编程那当然不多说,晚上欲/望得不到释放所以好奇,就不能让我问问吗?”   舒杨哈哈地笑起来,成新意又追问了一次:“你回答我啊,是因为不相信他吗?”   沉默了很久,舒杨说:“不是,是因为不相信自己,我没好到谁能忍我一辈子。”   成新意还想问,舒杨打断他:“睡吧弟弟,我好困。我不太想讨论什么感情问题,你要是想跟我讲讲或者编程都可以。”   “行吧。”成新意说,“哥晚安。”   舒杨闭上眼睛,没一会儿成新意往前凑了凑,伸手环住了他身子,脑袋直往他颈窝里埋。   “干嘛?”舒杨问。   成新意无辜地说:“我家里床上一直有个海豚的,你没看到过吗?哦对你没进过我房间。总之抱不着东西我睡不着。”   舒杨:“……”   这床的枕头还算长,跟床的宽度一样,舒杨抬起头,一把抽出了枕头,成新意一个不妨,头咚一下砸在床上。   他“嗷”了一声,舒杨迅速把枕头塞在两个人中间,说:“乖,来抱枕头。”   成新意嫌弃地“啧”道:“枕头多脏啊。”   说着一把揪开枕头,往床脚一甩,伸着长臂就箍住了舒杨,说:“哥你怎么这么扭捏?大家都是男的,要是擦/枪走/火了那也顶多互撸一把,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舒杨哭笑不得:“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枕头给我捡过来!” 第25章 旧疤   成新意笑了一会儿,起身在床脚捡起枕头,又摆了回去。   舒杨犹疑了一下,要是背对着他躺,他从背后一抱更尴尬,想想还是面对着人侧躺了下去。   成新意笑眯眯地揽过他,像抱大型玩具一样。   他脑袋不住在舒杨颈边蹭,舒杨觉得他再动自己都要起反应了,于是说:“再动就别睡了。”   成新意嘿嘿笑,终于找到个舒服的姿势。   舒杨无奈:“成同学你几岁了啊?”   成新意的声音带着笑意:“舒老师你最好了。”   他姿态那么坦然,舒杨心叹一下,无话可说。   还好他腿没攀上来。   舒杨费力地压住心绪,小心地避开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像对小孩子,伸手拍拍成新意的后脑勺:“小朋友乖,睡吧。”   两个人都忘了设闹钟,舒杨一醒就知道没办法看日出了。   这一瞬的念头之后,他猛地清醒了。   他发现自己正被成新意箍在怀里,整个身子已经滑下了枕头,成新意的小腹抵在他腰侧。   触感清晰。   舒杨慌忙往后退,想挣开这怀抱,挣得太用力,忘记背后已经是浴室的玻璃墙,咚一下闷响。   他“嘶”了一声。   成新意惊醒,睁眼就看见舒杨抱着后脑勺,一脸抽搐。   本来还迷迷糊糊的,下一秒却已经起身扑过去了,着急地问:“哥你怎么了?怎么大清早就练铁头功啊?痛不?”   “没事没事!”舒杨去推他。   成新意固执地要来看,舒杨一下子火大了,踹了他一脚:“还他妈真是血气方刚!别往我身上蹭!”   成新意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停不下来,最后拉开距离,说:“哥你怎么火气这么大?都说脏话了。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你没有吗?”   舒杨面无表情:“没有。”   成新意一脸震惊地张大嘴:“啊!”   舒杨看他一眼:“啊什么啊?”   成新意闭上嘴,过了两秒又不甘心地开口:“这就是你不交女朋友的原因?太快还是起不来?我哥好可……”   听他说到一半,舒杨忍无可忍,抓过旁边的外套捂住他嘴。   成新意看着眼前人,眯起眼笑。   舒杨以为他老实了,松了松手,成新意却猛地掀开被子,一把把人拖到床中央,顺势掼在床上,紧接着整个人压了上去。   “服不服?”他问。   舒杨脸扑在枕头上,好不容易挣扎着抬头,哭笑不得:“别玩了,精力这么旺盛去外面跑十公里去。”   成新意笑嘻嘻地要放手,舒杨猛地仰头,后脑勺撞在他额头上,人已经侧过身子,手一把勾住他后颈,脚绊在他小腿处一勾。   砰一下,成新意的手肘撞在床板上,身体差点没了支撑,他快速别开手,脚在后面墙壁上一蹬,用身体又压了上去。   要不是空间太窄,估计真要被掀翻了。   “狡诈!”成新意堪堪稳住形势,骂了一句。   舒杨笑:“要不是怕你撞墙,我就用力了。”   成新意“啧”了两声:“你说你看上去这么……怎么力气这么大?撞这一下比撞墙还疼。”   舒杨笑了一会儿,说:“起开。”   成新意想坐起来,抬手要撑墙,小指却不注意勾住了他t恤下摆,衣服往上一滑,露出了背来。   手惯性地移开,衣服又盖住了下去。   成新意猛地愣了,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   “干嘛?”舒杨无知无觉地问,“起来啊,不闹了。”   本来起身起到一半了,成新意却一言不发又扑下去,将他整个人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舒杨使劲挣扎,这一回却挣不动了。   他于是讨饶:“弟弟我知道你刚才在让我了,你力气比我大,让我起来吧,不闹了啊。”   成新意声音有点重,问:“你背上怎么回事?”   舒杨怔怔,条件反射地去抓t恤下摆:“什么怎么回事?”   成新意一只手掰住他手腕,一只手快速掀开他t恤,露出背上一道狰狞的旧伤疤来。   那疤呈淡淡的紫粉色,从舒杨右边肩胛骨延伸下来,几乎一直划到左腰处,还能看得到缝线的痕迹。   就好像有人曾经拿着刀要把舒杨斩成两半。   成新意鬼使神差地摸了摸,伤疤果然是凸起的。他手顺着伤疤从下往上,似乎想要顺着伤疤走一遍。   这触感让舒杨忍不住心颤,过了两秒,他猛地反手,一把掀开成新意坐了起来,佯装无事地抓着下摆,理好衣服。   成新意没设防,被他掀开也没接着上手,只愣愣地看着他:“怎么弄的?”   舒杨一脸平静:“小时候跟人打架被砍的。”   成新意皱着眉,舒杨笑:“怕不怕?所以别惹我,反正我不怕死,小心我拿刀砍你。”   对视了几秒,舒杨移开目光,拍了他一下:“起来了,花还没看呢。”   他下床去洗漱,成新意坐在床上,隔着磨砂玻璃,木愣愣地看着他隐约的身影。   走出宾馆的一瞬间,舒杨险些以为自己会一脚踩空。   天实在是蓝得不像话,通透的日光从头顶洒下来,放目望去全是花海云海,好看得不像人间。   如果不是面前的小广场上全是人的话。   两个人从昨天的小路过去,经过那月老庙,成新意突然把住舒杨的肩,说:“你猜你弟妹今天会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舒杨莫名就松了口气。   早上的惊愕过后,成新意没再提那伤疤,舒杨本来以为他一定会追问,因而等了一早上。   看来应该是不用应付这个问题了。   翻不翻篇无所谓,不用自己再去搪塞就好。   他笑着说:“宝哥哥?”   成新意:“你要不把林妹妹给我找来我就让你变成猪八戒。”   舒杨一下子笑了出来,彻底安了心。   最后到了上次舒杨来的那崖边,下面台子上已经站着几个人了,成新意说:“唉,真是哪儿都被人类占领了。”   舒杨笑:“等你站到下面了,后来的人也会这么吐槽你。”   成新意撇撇嘴。   下到那平地靠山崖的边上,舒杨正准备朝前走,成新意一把拽住他:“就这里!”   他声音很大,前面几个人回头来看,舒杨赶紧应:“好好好,你先放开。”   成新意神经兮兮地放开,又一把捏住他手腕。   舒杨问:“你在紧张什么?”   成新意表情严肃:“不知道,总觉得我一放开你你就会掉下去似的。”   舒杨:“你恐高?上次也看了日出啊?”   成新意:“不恐高,我就没怕的东西。”   舒杨笑笑,任由他拉着自己,朝四周看去。   这一方够高,稍矮些的连绵山脉尽收眼底。云海已经散掉,能看到大朵大朵的云在山脊上投下阴影。   风照旧吹着,好像一伸手就能抓住光。   旁边的崖壁上开满了杜鹃,深深浅浅的红色映照在阳光下,像是倾泻而下的河流,从高铺向低处。   两个人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成新意突然小声说:“好奇怪啊,我看着山下的时候就觉得人都不是人了。”   前面有个姑娘听到这话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成新意一眼。   舒杨认出来是昨天路上遇见过的。   那姑娘笑:“又见面啦!”   舒杨点点头:“好巧。”   成新意跟着点点头:“好巧。”   打完招呼,姑娘转回头去看风景,成新意凑到舒杨耳边说:“我是说感觉人就不存在了。”   “我知道。”舒杨轻声应,“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看了半天成新意才想起来要拍照。他拿出单反,认真看着舒杨:“你就待在这里,不准过去。”   舒杨懒得理他,抬脚就要朝崖边走,成新意一把抓住他手,说:“那我也不过去了。”   “什么毛病?”舒杨哭笑不得。   成新意认真道:“我说真的,我看到你走到崖边上就浑身发冷汗。”   舒杨投降似地举起手:“好好好,我不过去行了吧?”   成新意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来问:“哥,我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旁边的姑娘举着相机转头,说:“是。”   成新意:“……”   舒杨:“你拍吧,我就在这里看着。”   成新意于是走到崖边,站在那黑色的大石头上拍了照片,没一会儿转头,对着舒杨咔嚓一声。   舒杨在看风景,突然发现他在拍自己,心里突突一动。   几个游人都朝旁边走了,此时此刻,舒杨的整个视野里只有成新意,和成新意身后的天。   这画面看上去竟然有点摄人心魄的味道。   成新意见他不挡,咔嚓咔嚓又连着拍了好几张,才满足地下了石头走回来,说:“圆满!”   舒杨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砂石地面,转头看到成新意在拿手机,问:“不是用单反拍了吗?”   “啊。”成新意一边对着远处拍照,一边说,“手机拍的发朋友圈用。”   舒杨:“别发。”   成新意疑惑地看他,他说:“上次人家方菁说了下次一起来,你现在来了没带别人,不太好。”   成新意看着他,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哥,我记得你不发朋友圈的?”   “是。”舒杨应。   成新意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那有什么?我又没答应她一定要带她来,我自己的朋友圈我自己作主。”   这话一出舒杨才想起来,方菁的话是在成新意动态下看到的,突然就有点小尴尬,好像视奸别人被发现了似的。   直到成新意说了声“走吗”,舒杨才从尴尬的状态里出来,心说看看朋友圈怎么就视奸了,心里不能有鬼。   成新意心情很好,收起手机来拉他:“走了。”   刚刚朝高处爬了两步,刚才那姑娘也过来了,她收起相机,跟在两个人后面上了平地,从小路往回走。   到了稍宽些的路上,成新意又挂在了舒杨肩膀上。   舒杨回头看了那姑娘一眼,伸手悄悄戳戳成新意胸口,冲他眨了眨眼睛。   成新意一把抓住他手指,假装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大声问:“干嘛?戳得很痛!”   舒杨尴尬地抽回手,咳了两声。   后面的姑娘轻轻笑了一下,说:“帅哥,你男朋友好像是比较不服管的那种,不要抓太紧了。”   舒杨愣了一下,回头应:“他不是我男朋友。”   成新意挑挑眉,没说话。   姑娘笑得特别坦然,没有丝毫揶揄:“一般人听见这句话不是应该说‘我不是同性恋’吗?”   舒杨一呆,跟成新意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姑娘接着说:“刚才那句话是在跟你身边的小狼狗说。” 第26章 奖励   成新意深深看了那姑娘一眼,在舒杨转头看他的时候,一本正经地说:“漂亮姐姐别瞎说,我俩都是直男,我哥有喜欢的人。”   舒杨:“……”   姑娘笑了笑,说:“那是我看错了。”   舒杨压住心绪也笑,暗自忖着自己跟成新意是不是太亲近了一点儿。成新意却显然不在意,仍旧挂在他身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倒显得舒杨心里有鬼似的。   往山下去的时候还是坐缆车,人很多,比上次等了更久的时间。排队的时候成新意就一直在旁边叨叨,舒杨偶尔应一句。   终于是上了缆车,从空中往下看,杜鹃的红夹在天蓝地绿之间,舒杨觉得除了“好看”其实什么都不用说。   成新意不由自主叹:“就跟画一样。”   舒杨笑笑。   到家已经是下午,在小区门口吃了饭回去,舒杨冲了个澡,进屋又开始写他的稿子。   成新意在沙发上躺尸,看着房间里舒杨的背影:“哥,你今天怎么不在客厅写?”   舒杨随口应:“沙发太软了,坐久了腰疼。”   成新意震惊地说:“年纪轻轻的腰疼可不行!以后交了女朋友怎么办?人家不得哭死?”   舒杨:“……”   外面成新意没了声音,舒杨敲了一会儿字,转头看到人不见了。   他莫名其妙就松了口气。   坐着发了会儿呆,摸出手机看朋友圈,划了两下就刷到成新意的动态。   成新意看样子还是听了他的话,只放了一张天空的照片,看不出是在哪里拍的,配的数字是“3”。   起身冲了杯咖啡,舒杨关上门,戴上耳机,开始处理这两天落下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成新意回来了。客厅里乒乒乓乓了一阵,舒杨的门被敲响了。   成新意大声喊:“哥,出来,我给你变个魔术!”   舒杨依稀听到了声音,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错觉,他扯掉耳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晚上八点了。   成新意等不及,已经自己拧开了门进来,拉着他朝外走:“快快快,给你变魔术!”   舒杨放下耳机,笑:“什么魔术?你要变个弟妹给我?”   成新意嘿嘿地笑:“没有弟妹,变个嫂子还行。”   舒杨被他拖着往外走,心不在焉地说:“没有嫂子我要收拾人的。”   成新意很开心的样子:“收拾呗,随便你收拾。”   出了卧室门,舒杨一眼看到原来的单人沙发不见了,那墙角处换成了个什么物件儿,用白布搭着。   他站在原地没说话,成新意过去掀起白布:“当当当!”   布下面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实木的,看上去很像咖啡店里的东西。   那椅背设计成了贴合人腰的弧度,椅面上放着一个藏青色的抱枕,刚好可以垫后背。   很漂亮的一套桌椅,就是跟整个颜色单调的客厅不太搭,突兀得扎人眼睛。   成新意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舒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木愣愣地说:“弟弟,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还不起。”   成新意脸上的笑没了,缓缓皱起眉:“哥你别这样,我不需要你还,就一套桌椅,我家店里多得是。”   舒杨认真地看着他:“可是我自己心里会过不去。”   成新意回看他片刻,表情有点受伤地喊了一声:“舒杨。”   舒杨捏了捏拳头,低声说:“你对我太好了我会……过不去。”   本来以为成新意会很激动,没想到他往后一退,坐在了沙发上,平静地说:“我就是想让你开心,既然不开心,那我叫人拉走就好了。”   他这样一说,舒杨心里更内疚了,这不白白折腾吗?可要让他说留下来吧,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想说给钱,又怕成新意生气。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僵住了。   成新意撇撇嘴,打断了沉默:“哥,我就这么个人,我也不觉得带套桌椅回家是多大的事。我从小没有兄弟姐妹,就一个林成还闹翻了,我跟家里人关系都不太好,你跟我住一起我特别开心,我把你当自己亲哥哥,我觉得有自己人做饭的家才叫家。”   “既然是家为什么总是要说还不还?”他问。   舒杨不答,他又笑笑:“我知道了,我把这里当家,但是你没有。”   “不是。”舒杨说,“我也把你当自己弟弟,我只是……”   他揉揉眉心,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来,说:“我就是不太习惯别人对我好,我还不起。”   成新意:“可是你想过没有,根本没人让你还。”   舒杨无奈地笑:“这又是死循环了,别人的想法是别人的,我心里的准则是我自己的。”   成新意:“错了。人跟人相处是双方的事情,要是每个人都只照着自己的准则来,那为什么还要跟别人相处?”   舒杨沉默。   成新意又说:“哥,你不要总觉得别人对你好就愧疚,就觉得别人人好,恨不得加倍再加倍地还回去。其实别人对你好都是因为你好,不是因为别人好。”   “我想留着这套桌椅可以吗?”他倒过来枕在舒杨手臂上,“我有时候写作业也可以用。”   又沉默了很久,舒杨笑:“你自己的家。”   成新意觑着他脸色:“那你先帮我试试好不好用?”   舒杨顿了顿,问:“你今天怎么这么会讲道理?”   成新意笑:“受你熏陶呗。”   说是这样说,舒杨心里仍旧觉得自己还不起,欠成新意太多了,这种背债一样的感受说不出来。   想说把水电费给单独交了,成新意固执地只收他一半,舒杨一说起来他就激动地要把合同怼他脸上。   舒杨没办法,只好每天变着法儿地做饭,可就这样,成新意还是把洗碗的活儿揽了过去。   夏季的气息渐渐重了,最后彻底包裹了槐市。   五月三十一号的晚上,成新意突然跟舒杨说起来:“哥,明远哥和小舟子说明天来咱家打麻将。”   舒杨应了:“好啊。怎么突然想起来打麻将?”   成新意嘴里叼着棒棒糖,含糊地说:“没啥,就说要庆祝六一儿童节,小舟子特别爱打麻将,我想想也没啥娱乐活动,就打麻将吧。”   舒杨笑:“那就祝你儿童节快乐了。”   成新意问:“给个奖励?”   舒杨:“你要什么?”   成新意想了想:“算了,没什么想要的。”   舒杨顿了顿,说:“过来。”   成新意笑眯眯地凑过去,舒杨抬起手,迅速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给,奖励!”   “嗷!”成新意嚎了一声,把人扑在沙发上,恨恨地用脑门儿去撞舒杨的脑门儿,撞得咚一声响。   舒杨去推他:“痛!”   “这会儿知道痛了?”成新意说,使劲儿按住人不放。   也不知道怎么的,两个人本来都笑着,突然之间没了声音,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舒杨觉得耳朵根腾一下烧起来了。   成新意定定地看着他,喊了一声:“哥。”   舒杨慌忙推开他,成新意没反抗,他得以轻易地将人掀开,起身说:“这天好热,一动就要出汗了。我去洗澡。”   成新意“嗯”了一声。   舒杨进了浴室,把开关拧到凉水那一边,水刷拉一下盖下来,把心里那点躁意浇灭了。   出来的时候成新意已经不在客厅,舒杨回房,看到有人发了消息。   有有:“大才子忙吗?”   舒杨:“还行。”   有有:“我遇到情感问题了。”   舒杨:“哈哈。”   有有:“别哈,一点也不好哈。”   舒杨想了想,觉得有有人也很好,敷衍也过意不去,于是问:“什么问题?如果想说的话可以说,我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是可以听。”   有有:“就等你这句话了。”   有有:“我发现一个大问题。”   舒杨:“什么问题?”   有有:“我发现自己好像喜欢男人。”   舒杨:“……呃,这个……”   有有:“你讨厌同性恋?”   舒杨:“不不不,当然不,就是觉得这确实有点难,社会对同性恋的包容度不很高。”   有有:“我根本不在意社会包不包容我们。”   舒杨:“那你纠结的是什么?”   有有:“同性恋不容易找到稳定的伴侣,但是我很想谈恋爱,我先前都忙着做生意,现在突然很想谈恋爱。”   舒杨:“祝你找到喜欢的那个人。”   有有:“大才子,你也是同性恋吧?”   舒杨:“???”   有有:“我感觉的。”   舒杨:“???”   有有:“网恋吗?我很帅。”   舒杨:“???”   那头半天没动静,最后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照片上是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穿着西装,面容白净,说不上多帅,但是属于有魅力的那种。   至少从照片上看不出是个行事神经的暴发户。   舒杨:“???”   有有:“这是我。”   舒杨:“你怎么那么笃定我是?”   有有:“不管你是不是,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你。”   舒杨:“……大哥,我们也就时不时说几句话而已,怎么就喜欢了?”   有有:“人跟人之间就是这么奇妙,网络姻缘一线牵,珍惜这段缘。再说了,万一你也喜欢我呢?”   舒杨:“……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有有:“对不起我冲动了,今晚的空气呼吸起来有点上头,能不能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舒杨:“……能。”   有有:“好吧,那晚安。”   舒杨:“晚安。”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舒杨无语,顺手点开朋友圈,看到有有在三秒之前发了动态,只有一行字:“怎么感觉自己失恋了。”   舒杨觉得自己想把全世界的省略号都叠加在一起。   第二天是周六,一大早门就被敲响了。   舒杨开门看到付明远和李听舟,李听舟手里提着麻将盒。   三个人互相打了招呼,舒杨正准备关门,外面有个声音笑着说:“舒大哥手下留门!”   “嗯?”舒杨重又把门敞开,看到是方菁和乔巧过来了。   方菁手里还提着个蛋糕盒子。   李听舟探出头来笑,冲两个人夸张地招手。   付明远说:“来得可真快。”   乔巧笑笑,很小声地答:“那可不?六点钟就给我打电话了,愁得我头大。”   几个人都在笑,方菁拍了乔巧一下。   舒杨看了看方菁手里的蛋糕,侧过身子:“快请进。”   方菁:“要换鞋吗?”   舒杨:“没关系,直接进吧。”   两个姑娘笑着也进了屋,方菁白色的裙摆从舒杨腿边扫过,带起一阵小风。   成新意正好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来人微微一愣,表情又迅疾地变回平静。   方菁把蛋糕放在门边的餐桌上:“学长生日快乐。”   舒杨转头,询问地看了成新意一眼。   成新意假装没接收到这意思,也用同样的目光看了李听舟一眼。 第27章 生日   李听舟笑嘻嘻地:“我说不要带蛋糕嘛。”   乔巧笑:“过生日哪能没有蛋糕啊。”   舒杨笑了笑,招呼几个人坐下,跟着就去厨房拿水杯,正在碗橱里翻找的时候成新意进来了。   他回头,低声问:“怎么不告诉我你生日?”   成新意跟着蹲下,说:“本来就没想过生日。”   舒杨抿了抿唇:“你生日,我什么都没准备,礼物也没有。”   成新意:“不重要不重要,本来就只想打打麻将的。”   舒杨推了他一下:“出去招呼客人吧。”   成新意点点头,不知道想起什么,脸上带了笑,已经站起身了重又蹲下,在舒杨肩膀上撞了一撞,说:“二十一岁了,我是个大男人了。”   “大男人了还撒娇?”舒杨看他一眼,“把水池边的两个先拿出去,洗过了已经。”   成新意应了出去,舒杨一边关橱柜门,一边听到李听舟说:“成成,你这套桌椅放这里太傻逼了。”   “你管我?”成新意应,“我爱怎么放怎么放。”   舒杨起身,把新找出来的几个杯子洗好了拿出去,看到成新意架了一张小方桌,跟李听舟两个在铺麻将布。   “我出去买点菜。”舒杨说。   成新意忙拦道:“哥别去,我给酒店打个电话让他们送。”   李听舟问:“城郊那家吗?我喜欢,但是我更想吃舒大哥做的。”   舒杨笑笑,成新意踹了李听舟一脚:“美得你,凭什么了就做给你吃?没门儿!我都定好了。”   又转头看舒杨:“别去,定好了。”   舒杨想想:“总要买点水果什么的。”   成新意:“我跟你去。”   付明远笑:“你是主人家你去了把我们晾在这里?”   李听舟扔掉手里的麻将:“舒大哥我跟你去,走走走。”   舒杨:“你不是喜欢打麻将吗?”   李听舟:“可是跟麻将比起来还是吃的更重要,我现在就想喝快乐肥宅水,一分钟也等不了了。”   付明远笑着拍了李听舟一下,说:“那你俩快去快回,我们先打着。”   方菁看了看成新意:“我不会打麻将,要不我跟舒大哥去吧?”   付明远:“你不会让成成教你。”   成新意没说话。   舒杨没去看他的表情,已经拿着钥匙开了门:“你们玩着,很快就回来,想到要吃什么就发消息。”   李听舟连忙跟了出去。   舒杨觉得李听舟跟成新意表面差异挺大,性格里倒是有好多相似的地方,等电梯的间隙里笑问:“你跟成成是本科同学?”   “啊,一个系的。”李听舟应,“但我们初中就在一个班了,高中还在一个学校,只是上大学之前都不怎么熟。”   舒杨:“那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了,真难得。”   李听舟:“高中的时候我们互相看不惯,他说我爱装逼,我说他嘚瑟逞能,还打过架,后来在省大读书,关系倒是好了。”   接下来逛一趟超市的时间里,李听舟把成新意的底透了个干净。   包括成家是开酒店发家的,他父母间的关系不好,他跟父母间的关系也不好,他大姨是他最喜欢的人,高中谁谁谁追过他,谁谁谁跟他打过架,他们在某某酒吧唱歌被gay骚扰……   一直说到从超市出来,李听舟才停了停,侧头问:“舒大哥,我是不是话有点多?”   舒杨笑:“没关系,成成话也多,不过我第一回 见你的时候没想到你这么能说。”   李听舟也跟着笑:“我在酒吧是紧张,下面全是不认识的人,我是主唱不能不说,只能少说点假装高冷。成成那是精分看心情的,在有些人面前话多,在有些人面前恨不得哑巴。”   舒杨温和地笑,李听舟又说:“舒大哥你脾气可真好啊。”   “是吗?”舒杨说,“你们也都很好。”   李听舟认真地答:“是,真的很好。”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屋里正热闹。   方菁给成新意点了炮,成新意非要自摸,到最后全跑了剩他一个输家。付明远笑话他贪心不足蛇吞象,他说放长线钓大鱼要接受适当的失败。   听到开门声,成新意回头:“哥你来!”   “你们打着吧。”舒杨应。   李听舟一把抓起成新意:“滚开滚开我来。”   付明远笑:“过来坐我这边,人家今天是寿星。”   李听舟连忙点头:“是的是的,很瘦的猩猩简称瘦猩!”   众人大笑,成新意给舒杨搬了个椅子在旁边:“来帮我镇场子。”   舒杨:“我去洗点水果。”   成新意起身:“我去我去。”   他说着就要把舒杨朝凳子上摁,舒杨还没说话,方菁也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吧。”   两个人前后进了厨房,正好四家开打。   哗哗的流水声应和着麻将的碰撞声,时不时传来方菁的笑声,舒杨突然觉得有点烦躁,眼前的牌局也索然无味。   没一会儿两个人端着水果出来,乔巧说不想打了,起身让了成新意,正好是舒杨的上家。   付明远让了方菁,在舒杨的下家。   舒杨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心说自己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灯泡。   成新意指了指沙发边的游戏机:“你俩打游戏呗。”   乔巧看付明远:“明远哥教我打游戏吧。”   付明远点点头。   这边四个人继续开打,方菁还不怎么懂规则,李听舟就一边打一边讲给她听,有时候说得糊涂了成新意就接两句。   再一次推了牌之后,李听舟说:“小成子,去买张自动麻将桌去。”   “我这儿没地方放了。”成新意摸出烟,“我能抽烟吗?买了送排练室去怎么样?但是我觉得这样洗牌还挺好玩儿的。”   付明远在旁边听到了,说:“不准买,买了一个个都不做事情了。成成不要在这里抽,还有姑娘在呢,呛着人家了。”   舒杨看了成新意一眼,觉得似乎很久没见他抽烟了。   方菁笑笑:“没关系的,但抽烟对身体不太好,学长还是要注意身体。”   成新意点点头:“好。”顺势递烟给李听舟,李听舟看了付明远一眼,接过来点了。   付明远无奈地摇摇头,转头去看乔巧打游戏了。   李听舟笑:“老大我们赌一赌,要是买了麻将桌,以前那些流动人口一定全回来了。”   成新意转头看他,两个人对视着大笑起来。   洗牌的时候成新意手伸得老长,总是不经意地碰到舒杨手指,又一回盖住舒杨小指之后,舒杨抬头看了看他。   成新意没回看他,砌完牌说:“打麻将可真好玩儿。”   李听舟“嗯哼”了一声:“我以前就说过吧,每次喊你你都不来。”   舒杨没说话。   随后一屋子人平平淡淡地吃了饭,平平淡淡地切了蛋糕。因为有姑娘在,也没怎么喝酒,就这么一套下来天已经黑了。   把几个人送到楼下,看着人朝省大的方向去了,舒杨和成新意才晃晃悠悠地走回家。   舒杨:“想要什么吗?”   成新意:“要送我礼物?”   舒杨“嗯”了一声。   成新意想了一会儿:“我想要的东西暂时得不到,想想也没什么额外想要的了。”   舒杨:“你想要又得不到的?”   成新意点点头,认真地看着他,舒杨却没追问。   快到家门口,舒杨才又开口:“你过生日不回家吗?”   成新意摇摇头:“就明天去我大姨家一趟,她说给我做好吃的,反正家里也没人记得我生日。”   舒杨惊讶道:“怎么会?”   成新意笑:“很正常啊,他们都太忙了,就算记得也是打笔钱就完了。”   他勾住舒杨的肩,压了半个身子的重量在他身上,说:“就是酱紫。”   舒杨:“……别卖萌。”   成新意:“不用卖,我本来就很萌。又萌又酷,简称萌酷。”   舒杨乐了,笑着转头,正好看到他嘴角的小梨涡,两秒之后收回了目光,掏出钥匙开门。   晚上快睡的时候,舒杨突然收到了方菁的消息,这还是加了好友之后第一次说话。   其实他早有预料,因此也不算怎么惊讶。   方菁:“舒大哥,你跟学长关系真好啊。”   舒杨:“到学校了?”   方菁:“对,谢谢舒大哥。”   舒杨:“不客气的,到了就好。”   隔了好一会儿,方菁才又问:“舒大哥,学长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喜欢谁啊?他有喜欢的人吗?”   舒杨打了“没有”两个字,想了想,删了重新输入:“他没跟我说过。”   方菁:“这样啊。”   舒杨等了一会儿,那头又说:“舒大哥见笑了。”   舒杨:“没有的事。”   方菁:“要是他有女朋友我说不定就死心了。”   舒杨:“冒昧问你一个问题。”   方菁:“你是不是想问,其实我喜欢得很明显了,为什么不直说?”   舒杨:“是的。真是对不起,这本来不该我问的,不想说的话就当作我没问吧,不小心没礼貌了。”   方菁:“没关系的舒大哥,我们是朋友嘛。我知道他知道我喜欢他,但就是觉得不说出来还能做朋友,说了可能就不得不断联系了。”   舒杨看了这行字很久,最后回复:“好姑娘会有好归宿的。”   方菁:“谢谢舒大哥。”   舒杨拿着手机靠在床边,不经意往外看去,发现月亮升起来了。他起身关了大灯,彻底拉开了窗帘,站在窗边看月亮。   门突然砰一下被打开,成新意急吼吼地跑进来,说:“哥我知道我要什么生日礼物了!”   舒杨转头,成新意猛地愣在原地,直直看着他不说话。   月光从两个人的侧面来,成新意的双眼亮得不可思议。   对视了很久,舒杨才问:“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人<;)对不起小天使们,这段时间有点奔波,三次元的事堆在一起了,所以章节不是很长(因为没有修改出来哈哈哈   但日更不会断哒!   顺便,下本开仙侠古耽《望仙台》(原名《青词》,取名废跪了),感兴趣的盆友可以收藏一下呀~(*^▽^*) 第28章 礼物   见他没反应,舒杨又问:“想要什么礼物?”   成新意猛地回过神来,手指徒劳地在半空点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指什么:“我前段时间被班长抓去参加校园歌手大赛,刚才学生会有个学妹跟我说我进决赛了,生日礼物就是要你去看比赛。”   舒杨笑:“这就算礼物了?”   成新意:“啊。”   舒杨:“没想到你还会参加比赛。”   成新意耸耸肩:“班长一直对我很好,就是老爱给我报这名报那名的,我以往都不去,这一回就去玩玩的,反正小舟子也去。”   舒杨:“比赛在什么时候?”   成新意:“下周六,学校大礼堂,一定要来!”   舒杨点点头。   屋子里一下子又安静了,对视了一会儿,舒杨问:“还有事?”   成新意:“没了。”   舒杨:“那晚安?”   成新意顿了顿:“晚安。”   说完却不走。   舒杨耐心地问:“还有事?”   成新意:“没了。”   舒杨笑了一下:“那晚安?”   成新意朝前几步,走到他旁边,转头看了看月亮,又回头来看他,说:“哥可以给我一个生日拥抱吗?”   舒杨一怔,成新意已经拥了上来,靠在他耳边说:“哥你真好,下一年生日还陪我过吧?”   成新意没像往常一样赖着不撒手,反而说完就放开了,笑眯眯地说:“哥晚安!”   等他走到门口了,舒杨才回了一句:“晚安。”   舒杨失眠了。   第二天成新意一大早就出了门,桌上放着买回来的早餐。   舒杨写了一天的稿子,下午成新意来了消息,让他不要买菜,说是他大姨做了多的。   回复完消息,舒杨伸伸懒腰,起来绕着客厅走了一圈儿,再坐回去的时候,看见文劲发来的消息。   文劲:“老师我想退学。”   舒杨:“为什么?跟爸妈讲过吗?”   文劲:“觉得这学校特没意思,没说过,没跟其他老师说过,没跟爸妈说过,也没跟朋友说过。”   舒杨想了想,回复:“谢谢你的信任,但是这种事从我的角度也不好说什么,还是得你自己拿主意。”   文劲:“我知道,我就是跟你说说而已。”   舒杨无奈地笑了一下,打字:“是跟同学处不好?”   文劲:“老师你还要问吗?你站在讲台上没觉得很挫败吗?你每堂课准备得那么认真,讲得又那么好,还长得那么帅,但是下面都能睡一片。”   舒杨:“其实还是有人在听的,挫败是有,但是总要努力去改变。”   他这话说得很没有底气。   文劲:“没用的,你扪心自问一下,想不想一直待在这学校?老师,我劝你一句,不要留下来,你会被这环境消磨掉所有斗志的。大家都是淤泥。”   这话正好戳在了舒杨心上。   先前赵老师劝他下学期来参加面试,他不是不愿意的,当时只觉得自己也许能影响那么一些学生,就算只是几个,那也算积德了。   可是时间越长越难保持这种心态。   他很喜欢上课,但每次上完课总是很累,不是讲课本身累,是看着下面的人觉得累。   渐渐就发现,再进一步确认,想改变别人真的是自己狂妄了,不被改变已经让人精疲力竭。   舒杨:“所以你现在是要挣扎吗?”   文劲:“是,我想重新考,考省美院。”   舒杨:“抛掉学校老师的身份,我其实是支持你的,不过你现在靠着父母生活,还是要问一下他们的意见。”   文劲:“老师你想太多了,以为谁都是家庭美满的吗?我爸妈从小就不管我,我野生的。”   舒杨顿了很久,回复道:“反正人生还长,想做就使劲折腾吧。”   文劲:“谢谢老师。”   舒杨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点开舒建国的头像,又看了一遍他昨晚半夜发的消息,转了五千块钱过去。   深吸了一口气。   转眼又是周五,早晚几乎一点凉气也没了,每坐一趟车都要挤出一身汗。   下午第一讲,舒杨看着下面睡了大半的学生,停下正在讲的课,走到行道边:“你们晚上都在干嘛?”   顺势指指旁边开黑的一个:“蓝都没了还在杀,草丛里有埋伏。”   话音刚落,画面突然黑了,旁边的人哈哈地笑起来:“老师一起开黑吗?”   “你们太菜了,不跟你们开。”舒杨说。   下面吼成了一片,都在惊讶这么正经的老师还打游戏,舒杨笑笑,又问了一遍:“你们晚上都在干什么?”   有人见不讲课要扯闲话了,直起身子来笑着吼:“在过生活!”   “别过得太嗨了,”舒杨说,“春天都过完了猫晚上也不吵你们了,十八九岁的能不能精神一点?”   有个男生笑:“老师你不知道,我们已经老了,精力有限,只能放在玩耍上,或者学习上。二选一,选学习的都是要被排挤的。”   舒杨:“……不要在老师面前说你们老了行吗?”   下面又开始哄笑,他转了一圈儿站上讲台,正好看到文劲从后门处进来,坐在最后一排冲他笑一笑。   舒杨轻挑一下眉,移开了目光。   只要一不说闲话,立马又是一片头顶对着舒杨。   第二讲课文劲还是在听着,直到下午放学,教室走空了,舒杨擦掉黑板,关掉投影,转头看她:“今天不是你们班的课。”   文劲很坦然:“想听你说话就来了。”   舒杨顿了一顿:“文劲同学……”   文劲摆摆手:“哎呀老师,别说没用的,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跟你又没关系。”   舒杨无奈地笑了一下:“我有什么好的?讲台有光环,我也不会跟学生谈恋爱。”   文劲抓着包起身:“这有什么关系?我根本就不想跟你在一起。”   舒杨指指门口:“我去洗手,洗完聊?”   文劲点点头。   两个人顺着操场转圈,舒杨说:“你这孩子都在想什么?”   文劲:“老师我不是孩子了,你也不用拿这种方式来提醒我们各自的身份,我很喜欢你,但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我也知道讲台有光环,其实就算你不是我老师,在外面碰到你这样的人我还是会喜欢的,但就是因为你是老师,让我觉得更喜欢了。”   舒杨:“喜欢这种东西有时候是很虚妄的。在某一段时间里你依赖某个人,或者习惯某个人,都会产生类似爱情的感受,但时间一过,大概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所以要给自己一点距离和时间。”   文劲点点头:“其实我就是觉得人生太短太没意思了。我现在十九岁,正是最好的时候,我要喜欢你记住你,让我回想这一年会觉得十九岁不一样,没有白费。我只想记住你,这跟想和你在一起是两码事。”   舒杨仔细想了想,说:“你很通透,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文劲:“但是我唯一的朋友她不理解我。”   舒杨:“有时候可能你也不需要理解,在你抱着这种想法,或者已经下定决心的时候。”   文劲笑笑:“有老师的理解已经是最好的了。老师你有喜欢的人吗?”   舒杨想了想:“我不知道。”   文劲双手一拍:“我知道了,你现在碰到了一个人,正在纠结,纠结你和那个人是爱情还是类似爱情,对不对?说不定还在纠结要不要扯开距离。”   舒杨一愣,最后笑笑,没说话。   这一天回家晚了些,成新意窝在沙发上,手里抱着本书,已经睡着了。   舒杨拿过旁边的毯子,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本想起身去洗澡,坐下来却不想动了。   他靠在沙发扶手边,目光落在成新意脸上,觉得熟睡的他看上去特别安静,白天或张扬或冷漠的姿态都被收了起来,只剩下坦然。   看得久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慌张。   最后他起身去洗澡,顺便琢磨了一下手上三篇稿子的交稿时间,决定明天要出门一趟,先去省大。   转眼已经是新一周的周六,成新意的比赛在晚上七点,但是三点要过去参加彩排。   从福利院回来之后他扒完饭,叮嘱舒杨六点半之前一定要到礼堂门口,随后匆匆走了。   舒杨收拾好桌子,又写了一会儿稿子,将近四点钟出了门。   他提着一个相机包,七拐八拐地到了一条巷子,进了一家现在已经很难见到的照相馆。   舒杨六点三十五到的礼堂门口,还没走上门口的大台阶,成新意已经风风火火地朝他跑了过来:“你迟到了五分钟!”   “我忏悔。”舒杨很干脆地认错。   成新意看他一眼,不说话了,拉着人朝里面走,刚进门就撞上一身礼服的方菁。   “学长别跑了,马上开始了!”方菁说。   成新意应了一声“好”,指着台下第三排一个座,对舒杨说:“我给你占好的座儿,快点去坐下,帮我抱书包。”   那座位在正中间的行道旁边,正好方便看比赛,也方便离开,舒杨连声应:“好好好。”   刚刚摸过去坐下,就听见会场里音乐起了。   主持人是两男两女,都长得高挑俊美,方菁是其中一个。   舒杨坐在下面看她介绍赛制,觉得这姑娘真的很了不起,就像李听舟说的一样,人美心善什么都会,性格也好。   如果自己喜欢女生,面对方菁就算不爱上,也会觉得很欣赏。   成新意似乎就该跟这样大方的姑娘在一起。   赛制很简单,一人一首歌,十个评委,去最高分最低分,按平均分排名。   评委大部分是学校艺术学院的老师,又从省音乐学院请了两个老师,为表示学校对学生活动的支持,还来了个副书记。   舒杨在省大上了七年学,每年都知道有这个比赛,但是每年都没关注过。   进决赛的一共十二位选手,有单人也有组合。宣布比赛顺序的时候,每个名字都会引起一阵轰动。   成新意是第六个,最后一个是李听舟。李听舟的名字一出来,台下简直沸腾了。   舒杨转向台侧,远远看到成新意正和李听舟说着什么。   选手们唱的歌都还挺好听的,但舒杨根本没记住谁是谁,直到成新意出场。   刚才没仔细看,舒杨这会儿才发现他穿了休闲款的白衬衫。   成新意抱着吉他,步子大且闲闲,人往话筒前面一站,舒杨旁边两个女生激动得语无伦次。   “成学长太酷了吧!”其中一个说。   另一个应:“不不不,对对对,酷酷酷,而且还这么少年气!”   舒杨勾起嘴角坐直了身子,觉得成新意可真奇怪,和任何乐器在一起都那么和谐,又没被融掉自己独有的气质。   音乐声起,他唱的是在云来山唱过的那一首。   刚才报幕的时候舒杨没细听,这会儿看着舞台侧面的大屏幕才知道,这首歌原来叫《山下》。   成新意开口,舒杨的目光落回舞台中央,直到一首歌结束也再没移开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很喜欢文劲! 第29章 黑白   旋律升上半空,在礼堂里回荡,明明该在空谷唱的歌,在人群头顶上还是很好听。   成新意一直垂着眼,直到最后一句目光才扫过全场,中间在舒杨那里停了一停。   最后一个和弦落下,台下掌声轰鸣。   舒杨坐在原处,忘记了作反应。 第一回 在酒吧听成新意唱歌就知道他唱得好,现在的感觉却完全不是好的概念。   接下来的中场互动和下半场比赛,舒杨几乎都没听进去,直到李听舟出来。   两个人好像约好了不要撞风格,李听舟唱了一首《youraisemeup》,结束的时候舒杨很用力地鼓了掌。   等待分数出来的时间里,台上主持人联合表演了一个节目。   舒杨朝着选手席看去,成新意本来低着头,这时突然转头跟他对视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手机。   舒杨掏出手机,看到他发了消息。   成新意:“我唱的时候你没反应,小舟子唱的时候你鼓掌鼓得那么用力,什么意思?!”   舒杨笑笑,回复:“弟弟好厉害啊,给你拍巴巴掌。”   成新意:“不真诚!”   舒杨:“有奖励的,等你拿了第一就给你。”   成新意:“不是第一就没有?”   舒杨:“看心情。”   成新意:“哥哥我给您揉揉肩。”   舒杨发了个大笑的表情。   “好,现在分数统计结果已经出来了。”台上主持人开始说话。   照着国际惯例,自然是每个人都有奖的。   一个一等奖,两个二等奖,三个三等奖,剩下的都是优秀奖。   完美。   优秀奖和三等奖都宣布完就由评委颁了奖,没听到成新意和李听舟的名字。   成新意消息又来了:“弟弟厉害吧?离第一只差一步了。”   舒杨笑着回复:“厉害厉害。”   台上方菁笑得很甜,看不出官方的痕迹:“颁奖过程是越来越激动人心了,接下来我将要宣布冠亚季军的获得者,名单宣布完毕之后,会有一位神秘大咖会来为他们颁奖。”   她看了看手卡:“恭喜季军获得者,何青青同学!一首《我和我的祖国》,深情庄重……”   舞台两侧的屏幕上滚动起来,最后显示出了具体分数情况,舒杨跟着拍了拍手,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   “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了!”男主持接了话,“恭喜今天的亚军,成新意同学!《山下》的空灵与自然,在他的歌声里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舒杨舒了一口气,很好了已经,李听舟确实唱得更成熟些。   他转头看选手席,三个人已经站起来了,礼仪小姐微微弯着腰,指引他们上台的方向和顺序。   紧接着另一位女主持宣布:“本年度校园歌手大赛总决赛的冠军,属于这样一位特别的歌手……恭喜李听舟同学!”   舒杨鼓着掌,转头看三个人上台。   最后一位主持人笑着说:“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请上今天的三位大赢家,也让我们以更热烈的掌声欢迎颁奖嘉宾,我们的校友,著名歌手邓娅晴小姐!”   舒杨很少关注娱乐圈,但是这歌手还是听说过的,一直算是省大艺术方面的一个招牌。   台下的掌声一直在响,台侧却出了点小乱子,成新意跟李听舟扯起来了。   舒杨远远望着,李听舟要把成新意朝上拉,成新意甩开他,指着他激动地说了几句什么,转身就走。   礼堂里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有人去拉成新意没拉住,转眼人就从台侧小门出去了。   舒杨手里的电话跟着响起来,他忙提起两个人的包,从后门跟了出去。   身后传来方菁的声音:“因为一点突发状况,成新意同学不能上台领奖……现在有请邓娅晴小姐……”   舒杨一头雾水地出了礼堂,成新意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见他出来立马拽住人就跑。   “喂喂喂!”舒杨边跑边问,“怎么了?”   成新意不答,舒杨笑着,觉得自己快岔气儿了:“弟弟,你不是没拿第一所以生气了吧?奖励我还是会给的。”   “我哪有那么小气?!”成新意大喊一声。   舒杨:“那你跟我说清楚啊!这样莫名其妙就跑了怎么回事啊?”   成新意终于停了下来。   舒杨才发现两个人已经到足球场边上了,他去掰成新意的手:“你说不说?不说我就当你是小心眼了。”   成新意回头看了他两眼,别开目光说:“我不喜欢那个女人。”   舒杨皱皱眉,反应过来:“邓娅晴?”   成新意点点头。   晚上起了风,操场上很多散步的人,舒杨回头看了看两个人来的方向:“不喜欢所以就不让她给你颁奖?”   成新意又点点头。   舒杨:“……”   绕着跑道走了半圈,成新意才闷闷地说:“我告诉你了你不准告诉别人。”   舒杨忍不住笑:“真是标准的泄露秘密开场白。”   成新意:“你再笑我就不说了。”   舒杨忙拍拍他背:“我错了我错了,你说。”   成新意顿了顿,说:“她是我爸的小三。”   舒杨愣了半天,脑子不知道怎么地抽了,问:“你家怎么这么厉害,连娱乐圈都有关系?”   成新意:“……”   见他脸色不太好,舒杨忙又拍拍他后脑勺:“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就是太震惊了。”   成新意低下头,“嗯”了一声。   舒杨跟着沉默了一会儿,说:“为什么?我是说你爸和那谁……”   成新意吸了一口气:“那女人是省大毕业的。”   舒杨:“是啊。”   成新意:“我爸以前是省大的老师。”   舒杨在满脑子的“不可思议”中抓住了一个点,小声问:“所以你妈不让你学音乐?”   成新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果然了。   “这样直接跑了会不会不太好?李听舟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舒杨问,“影响好像不太好,万一别人以为你是嫉妒李听舟。”   “随便咯。”成新意说,“我不在意,随他们怎么想。这件事情小舟子知道,当初就是我俩一起撞破的。”   舒杨脑子里的“不可思议”跑得更疯了。   隔了好久他才问:“你怎么这么非黑即白的?”   成新意反问:“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舒杨说,说到一半却又换了想法,“其实挺好的,只要你有足够的信心去面对非黑即白的后果。”   成新意很认真地看着他:“我确信的,我能面对,但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这样,最起码在我能面对的时候我不想妥协。”   虽然早料到他这种想法,直接听他说出来舒杨还是有点震惊,十分想要感叹一下,又觉得没什么好感叹的。   成新意就该是这样的人。   “安慰我一下。”成新意张开双手。   舒杨无奈地看了他一会儿,迎上去顺手搂了一下,飞速就放了,成新意也没强迫他。   慢慢走了一圈,成新意看上去兴致好了点,问:“我的礼物呢?”   舒杨笑笑,放下书包正准备去掏,远处突然传来李听舟的喊声:“小成子!舒大哥!”   成新意立马伸手,把舒杨拉开的拉链给拉回去了,像个害怕别人看到赃物的小贼。   舒杨一下子笑出了声。   李听舟跑到近前了,把手里的证书递给成新意:“跑什么跑跑那么快?都不等我的。”   成新意白他一眼:“这不是跟上来了?狗皮膏药!”   李听舟闻言去踹他,成新意飞速躲开,紧接着也抬脚招呼了回去。   看着两个人闹了一会儿,舒杨问:“吃不吃夜宵?给你俩庆功。”   “吃!”两个异口同声答。   李听舟笑:“我知道有家烧烤店特别不错!”   成新意扬起下巴:“带路!”   朝北走了一段,出了校门拐弯,舒杨突然问:“这是要去哪里?”   成新意:“去吃烧烤。”   李听舟像是觉得很有意思,笑了半天,说:“朝附中那边。附中背后,舒大哥你知道吧?”   舒杨愣了一下,成新意敏锐地问:“不想去那里?”   “没。”舒杨笑,“走吧,就是想说学生多懒得排队,想起来这个时间点应该在上晚自习。”   舒杨当然知道墨菲定律,只是跟成新意一起住的这段时间好像还挺顺利,让他忽视了自己坏运气的力量。   抱着那么点侥幸心理。   附中背后有一条美食街,人总是很多,每天一到吃饭时间就挤满了穿校服的中学生。   三个人是从学校西北门出来的,去那条美食街刚好要从附中后门穿过。   最近的一条路过去,路边有很多交错的小巷子,听说附近的痞子们约架就经常约在那里,学校屡禁不止,只好提醒学生们绕道走。   李听舟笑嘻嘻地挂在成新意身上,问:“你们说咱们从这边过,会不会来个英雄救美啥的?”   刚刚说完这话,旁边巷子里就传来一阵踢打声,李听舟轻声说:“不会吧?”   “滚!”有个少年的声音传出来。   成新意:“去帮帮忙?”   话音刚落,舒杨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进去,两个人互看一眼,忙也跑了进去。   那巷子口有一盏灯,里面的墙壁上也有灯,舒杨拖着影子到了里面,看到惨白的光下站着六个人。   五对一。   舒杨面无表情,沉声问:“你们要干嘛?”   那被围在中间的瘦弱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看到舒杨,猛地一愣。   有个痞子转过头来,看清了舒杨,又看到落在后面几步的成新意和李听舟,转过头去说:“哟好小子,居然还叫了人,在哪里认的大哥呢?”   少年撇过头去,喊了一声:“我不认识他们!”   为首的男人于是笑:“哥儿几个听到没有,是要管闲事?”   舒杨上前一步,理也不理那痞子,只看着少年,无视了他无声的抗拒,问:“一辰,晚自习不是还没下课吗?为什么没在学校?”   作者有话要说:最害怕写串词儿了,会起鸡皮疙瘩,啧o(*≧▽≦)ツ 第30章 冲动   那被称作一辰的少年长得白白净净的,穿着省大附中的校服,站在原地冲舒杨大吼一声:“关你什么事?!”   没等几个人反应过来,他已经飞速撞开前面的人,也不知道是慌不择路了还是困兽犹斗。   被撞的那人踉跄了一下,另一个飞起一脚踹在少年身上,少年被踹翻,书包侧面的水杯撞在地上叮一声响。   舒杨动作飞快,几乎是同时,用同样的方式踹在出脚的人身上,又狠又准,没等所有人反应,已经冲到了少年跟前。   李听舟赞叹地低呼了一声,成新意懒得开口,看到舒杨出手了,也跟着冲了上去。   一片混乱。   舒杨很久没有打过架了,都快忘记自己还能做这些,刚开始放不开手脚,过了一会儿也就再没什么顾虑。   少年被他拉了起来。   舒杨把人朝成新意那边一推,低喝一声:“先走!”   少年却像是没听到,在人群中被推来搡去,努力维持着平衡。   舒杨懒得再管他,揪住面前一个人,一拳一拳砸下去,最后滚在地上把人压着打,任凭后面的人怎么招呼也不放。   大家都没什么神功,人数差不多,打来打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找上这少年的是些地痞流氓,这会儿看威风没了,竟然摸出了刀子来。   少年大吼一声:“哥!他有刀!”   舒杨一惊,松开手下的人朝旁边一躲,就听到哐当一声脆响,成新意一脚把人踹翻了。   那人手里的刀飞了出去。   李听舟跟着上去踢开了刀。   三个大的看上去都很厉害,对方看制不住他们,恶向胆边生,领头的那个干脆亮出刀子,直直朝着少年冲了过去。   “我去你妈的!”成新意抬脚要去踹,被另一个人抱住了。   李听舟也在旁边跟人缠斗,分不开身。   舒杨眼疾手快,猛地扑过去,拦腰抱住那人往后一摔,按住他手腕冲少年大吼一声:“蒋一辰抢刀!”   蒋一辰显然没什么打架的经验,仓惶地弯腰要去掰那人手里的刀,那二流子力气大,挣脱了舒杨一只手,反手划了一下,正好划在蒋一辰手上。蒋一辰痛呼了一声。   舒杨见状将人往后一扯,翻转了身子朝下一跪,压在那人胸口上。   身下的人闷哼了一声,舒杨顺势掐住他手腕的麻筋,手跟着一折,水果刀抵在了他脖子上。   “都停手!”舒杨大喊一声。   身下的人只感觉刀锋已经在脖子上,凉飕飕的,慌忙喊:“停停停!”   旁边的人保持着扭打在一起的姿势,都看到了舒杨手上的动作,一时之间不敢动。   舒杨:“几位找蒋一辰有什么事?”   “你有本事杀!杀了要坐牢!”旁边有个小弟喊。   舒杨勾了勾嘴角,手上用了一分劲,身下的人惨叫起来。   在场的人好像都被吓到了,只有蒋一辰结结巴巴地说:“舒……舒杨舒杨,你别冲动。”   舒杨:“我冲动什么?我没冲动。”   成新意和李听舟都目瞪口呆的。   舒杨像是突然之间换了个人,语气还是温和,却让人觉得像个疯子。   他一手掐着那人的脖子,另一手抵着水果刀:“既然不想说事那就不说了,但是我有一句,各位要是再来找蒋一辰麻烦,我不介意比你们先进监狱。”   “听懂了吗?”舒杨问。   被他压着的那人几乎要哭了,忙说:“听懂了听懂了!”   舒杨双手慢慢放开,站起身来:“走不走?”   成新意紧跟着撤了手,跟他打的那小弟奔过来扶起地上的人,一群人急匆匆撤走了。   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骂声。   舒杨看了蒋一辰一眼,目光落在他手臂上。   他知道刚才那一下划得不重,本来想过去问问,看到蒋一辰有点惊惧的眼神,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成新意在背后喊了一声:“哥。”   舒杨转头:“走吧。”   三个人先出了巷子,在外面暗处等了一会儿,看到蒋一辰出来朝学校走了,才准备离开。   一直没人说话,最后成新意问:“还吃夜宵吗?”   李听舟看了成新意一眼,说:“要不下次?”   “别了。”舒杨应,“都说好要吃的,庆功宴。”   他说着在前面领头,成新意跟上去,顺手把住他的肩膀,发现他在轻微地颤抖,问:“哥你没事吧?”   舒杨:“没,就是很久没打架了,吓死我了。”   这句话出来,成新意莫名松了一口气,就好像刚才真以为他会杀人似的,把着他肩膀的手用了用力。   李听舟笑起来:“舒大哥你好帅,我真没想到你还会打架。”   舒杨也笑笑:“以前读的中学很乱,不会打架就要被人欺负。”   成新意问:“如果刚才那些人真跟你鱼死网破,你……”   舒杨:“我哪有那么笨,那些人一看就没什么胆量,专欺负比自己小的,我要真下手了不得亏死?附中附近都是些小混混,没有真正能杀人的。水果刀也不锋利,就是拿来唬人的。”   李听舟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问:“舒大哥,那小孩儿是你什么人啊?”   舒杨静了静,说:“我弟弟。”   成新意戳了李听舟一下,三个人默契地不再谈论这件事。   吃东西的时候舒杨起头,把话题朝着比赛上拉,气氛终于正常了一点,成新意嚷嚷着学校好抠门儿,这么大个比赛最后只有一张证书。   李听舟在旁边贼贼地笑。   最后三个人一起又进了学校,李听舟回宿舍,成新意和舒杨穿过学校回家。   已经晚上十一点多,路上还是有很多车,车呼啸着过去过来,灯光汇成一条飞速流动的河。   出了校门过十字路口,成新意看舒杨心不在焉的,于是牵住了他手。   舒杨侧头看他,想挣开:“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   成新意用了点力抓紧了,笑:“你就是。好多车,注意力不集中很危险,跟着我走。”   舒杨没说话,也没再挣扎,只觉得成新意的手满是力量,以后牵女朋友的时候一定很让人安心。   过了马路,舒杨要挣脱,成新意似乎也没什么不放的理由。   两只手分开。   刷卡进了小区,成新意终于忍不住问:“你还好吗?”   舒杨静了很久,想说“还好”,最后却吐了一句:“不太好。”   成新意:“刚看你那么勇猛,我还以为你被什么东西上身了。”   舒杨勉强笑了一下:“我不是不会吵架也不是不会打架,我就是每次都会后怕,有点怂,所以尽量避免。”   “不怂。”成新意认真说,“我哥可帅了。”   舒杨笑了笑。   成新意先去洗了澡,舒杨在后面洗完出来,看到他还窝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罐啤酒。   舒杨问:“怎么还不睡?”   “担心你。”成新意说。   舒杨:“没事了已经。”   成新意点点头,拍拍自己身边的沙发,舒杨笑了笑,走过去坐下。   “哥。”成新意问,“你什么时候除了我还有别的弟弟了?你是不是爱上了其他狗?”   舒杨笑出了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答:“他是我妈的儿子。”   成新意挑挑眉:“你也是你妈的儿子啊。”   舒杨转头跟他对视了一眼,又转过来看地面,修剪得很干净的指甲在左手食指上来回掐着,说:“他叫蒋一辰,这是杨柳……这是我妈给他取的名字,意思是姓蒋的这孩子她唯一的星星。”   成新意愣了一下,拉开他两只手,说:“不是的,这只是你的臆测。”   舒杨摊摊手,笑:“我妈亲口跟我说的。”   成新意呼吸有点重,过了半天才说:“那你今天干嘛救他?让他被打一顿多好。”   舒杨:“不帮他我一定会内疚。”   成新意叹了口气。   舒杨笑:“怎么还学会叹气了?”   成新意:“适当的叹气有益于身心健康,我大姨说的。”   舒杨还是笑,成新意张开双臂:“哥哥来,弟弟的怀抱给你躲一躲。”   他说着去拉舒杨,一把将人搂住了。   舒杨侧着身子被他揽在怀里,想了想,伸手拍拍他后背,就像是他在安慰成新意。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哥,关于我为什么总是不回家。”成新意倚在舒杨肩上,拿起酒喝了一口。   舒杨“嗯”了一声。   “我爸当年是个穷鬼,没爹没妈,我妈家里做生意的,从小就过得好。我外公外婆都不想他俩在一起,说我爸不可靠,要给她安排结婚,对方从政的,说是门当户对。我妈不信邪,跟着我爸私奔了。”   “后来他们有了我,我爸为了表示对我妈情深义重,让我跟着我妈姓。”成新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时间一长,外公外婆看我妈过得辛苦,慢慢就接受了我爸,还拿钱给我妈做生意。我爸靠着我妈读完博留校,后来也跟着下海了。他俩特别特别忙,都没时间管我,我刚开始跟着外公外婆,后来他们去世了我就跟着我大姨。”   夏夜寂寂,整个客厅只有成新意的声音:“后来我爸出轨我妈知道了,她也不离婚,说自己的男人凭什么让给别人,然后他们吵架打架冷战互相折磨,就是不分开。”   他转头看舒杨:“出轨这种事嘛,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二次他跟那个学音乐的搞上了,还是他以前的学生。”   “我妈什么也不管,只管给我钱,只有一次例外,高考完填志愿,她听说我想学音乐,在外面出差连夜飞回来,砸了我的钢琴,说我填了她就跳楼。”成新意笑笑,“把我吓死了,我看着她是真的想跳了。”   “很老套的故事是不是?”成新意问,“有钱了就变坏,父母不幸福,小孩儿就反叛跟家里闹矛盾。”   他摊摊手,一撇嘴:“这样。”   舒杨静静坐着,两个人靠得很近,肩膀压着肩膀,大腿挨着大腿,空调温度刚刚好,皮肤贴在一起还是渐渐起了汗。   但是没有人动。   舒杨伸过另一只手:“给我喝一口。”   成新意把酒递给过来,却不递到他手里,而是直接送到他嘴边。   舒杨就着他手喝了一口。   成新意收回手,自己也喝了一口,唇印在刚才舒杨碰过的地方。   舒杨慌忙移开目光,发了两秒钟的呆,说:“没关系,你都长大了,还长得这么根正苗红。”   成新意转过头来,对着他侧脸:“再夸几句?”   舒杨盯着没开的电视机:“这么根正苗红帅气逼人玉树临风积极向上多才多艺善良可爱。”   成新意嘚瑟地笑:“我厉害吧?”   舒杨竖竖大拇指:“厉害的。”   成新意轻轻歪了一下,跟他头抵着头,说:“咱俩都是没妈爱的娃。”   舒杨没说话。   过了会儿成新意突然问:“我的礼物呢?”   舒杨这才想起来,直起身子来抓过书包:“刚才打架的时候没想起来,不知道压没压坏。”   “压坏了你赔!”成新意激动地说。   舒杨好脾气地笑:“赔赔赔。”   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本册子来。 第31章 蝴蝶   成新意一看到东西,已经迫不及待接过去了。   舒杨笑笑,看着他打开那册子。   是一本相册,手做的。   成新意一张一张翻过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嘴角弧度慢慢变得向下,最后问:“你做了多久?”   “没多久。”舒杨说,“又不是我洗的。”   成新意突然抽了一张纸巾,擤了擤鼻涕。   “哎哟怎么还哭了?”舒杨很惊讶。   成新意大声说:“谁哭了?舒杨你越来越不客气了啊,空调温度太低了,怕是要感冒!”   他凑到舒杨跟前,指着自己眼睛:“你好好看看!哪里有眼泪?”   “鼻涕和眼泪本来就是同一种东西。”舒杨无情地拆穿,看到他表情不善才说,“明天给你熬姜汤。”   成新意“哼”了一声。   舒杨忍住笑,以前真没想到他这么容易感动。   那相册里全是成新意熟悉的场景。   舒杨根据他朋友圈的照片,把所有能确认的地点全找了一遍,重新拍了一张角度一样的,再按照他动态的顺序排起来,在每一张后面都附了一个词。   或者是颜色,或者是心情,或者是比喻。   省大西边的篮球场、操场外面的四季杨、铁丝网、大礼堂的天顶、学校分区的马路、槿水河边的柳树和灯光……   初遇那天的槐树已经郁郁葱葱。   照片上的阶梯教室不知道是不是同一间,窗台上没有蚂蚁爬过,但是停了一只蝴蝶。   配的词是“夏天”。   用墨蓝色厚牛皮纸黏的边框,一大张硬纸折起来开个口,中间掏空了,照片从那口子处放下去,正好露出正中间的内容来。   封面封底都是同样质地的硬纸,折了三次,很结实。左侧边缘被钻上了圆眼儿,扣上圆扣,就像小时候写日记用的线圈笔记本。   册子做得很仔细,一点毛边也没有。   成新意小心翼翼地翻了两遍,最后在封面的右下角看到一行小字:“致成同学的二十一岁。”   笔力遒劲。   他闷闷地问:“你到底做了多久?”   舒杨:“一周吧。”   成新意:“你白天那么忙还有空做这个?”   舒杨笑:“反正我经常睡不着。”   成新意:“……哦,难怪你没我高。”   舒杨:“……”   过了好一会儿,成新意又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舒杨有点无语:“傻狗,一个礼物而已。”顿了两秒又说:“你对我也很好,要不是你我早就流落街头了。”   成新意笑:“你好蠢啊舒杨,本来流落街头的可能就是我造成的。”   舒杨:“也不是的,就算你不来买这房子,房租一涨我迟早住不起。”   成新意:“我说的不只是这件事。”   舒杨挑挑眉。   成新意不自觉地舔舔嘴唇:“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去吃烧烤的时候,我说我有一件事要说,结果碰到了你那倒霉的同事?”   舒杨想了想,没什么印象了,于是没说话。   成新意说:“我当时就想告诉你来着,后来被打断了就一直没说。你跟我讲离职原因的时候,说是因为读者给出版社打了电话对吧?”   舒杨转头看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你打的?”   成新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笑了:“唉我就是那天闲着没事儿干,在我姨父家看到他书桌上的新书,随手一翻翻到的。那两个人的名字我挺熟的,我还纳闷儿,你们槐城出版社也算是比较靠谱的了,不知道怎么会出这种事。”   舒杨笑了好半天停下来,说:“谢谢你。”   “嗯?”成新意应。   舒杨:“很多人看书可能都不看前言,如果不是你先打了电话,后续事情可能更复杂,召回书也不会这么容易。”   成新意想了想,问:“哥你真通透,什么事情在你这里都不是事情吗?”   “恰恰相反。”舒杨诚实地应,“很多事情在我这里都很严重,因为我不太能容忍自己做错,我只是擅长事后的自我安慰。”   成新意又低头看手里的相册:“碰到你的那天我就是去社里还书的,你们的副主编,就你们喊叶老师的那个,他是我姨父的朋友,关系还挺近的,所以才会寄新书给我姨夫。我心想反正要从那边过,就没寄。”   舒杨愣了愣:“所以你看到我离开的全过程了?”   成新意连忙拍怕他腿:“哥你不要生气,你当时很有风度,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一点也没有狼狈。”   舒杨哭笑不得,半晌才说:“你戏演得可真好,后来还在问我怎么离职的。”   “不,不是的。”成新意解释,“我先前只知道你会赔钱,但是后面的事情我不清楚,毕竟你被主编叫去谈话的时候我也没在旁边。”   他组织着措辞:“我跟着你就是想确认一下,你离职的原因是不是真就是这个。”   又顿了顿:“如果不是的话,我心里会好受些。”   夜已经很深了,两个人却都没有要睡的意思。   舒杨问:“所以你对我这么好最后还收留我,就是因为内疚?买房子的时候呢?”   “不全是。”成新意坦然地答,“也因为我喜欢你这个人,我觉得你特别特别好。买房子真的是巧合了,我急着买,陈姨急着卖。所以我早说了,咱俩这是缘分,谁说的来着,世界上一切都能靠缘分来解释。”   说完自己耸耸肩:“啊好酸。”   舒杨笑笑:“谢谢。”   成新意摇摇头:“不说谢,我还要谢谢你。”他认真地说:“我很喜欢这个礼物,这是我长这么大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舒杨:“那你可太惨了一点。”   见成新意竖起眉毛,舒杨乐了,伸手过去摸摸他脸:“那天我都忘了说,弟弟生日快乐。”   成新意一把抓住他手,愣了一下又放开:“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这样摸我?显得我多幼稚似的。”   舒杨也一愣,顺手拍拍他后脑勺:“行吧。”   又坐了一会儿,舒杨问:“都半夜了,睡吗?”   成新意摇摇头:“我没睡意,我想跟你说话。”   舒杨点点头,也没动,成新意问:“你怎么也不睡?”   “不是你想跟我说话的吗?”舒杨反问。   成新意嘿嘿笑了几声,屋子里又安静下来,他放下手里的相册,从旁边扯过一条毯子,搭在两个人身上。   舒杨:“冷吗?冷就关空调。”   “不。”成新意应,“开着空调挤在一起盖毯子才好玩儿。”   舒杨笑:“还说不是小孩子?你就是小孩儿心性。”   成新意“嘁”了一声:“那还不是因为跟你一起?你看我跟别人什么样?”   “跟李听舟他们还不是一样。”舒杨说。   成新意想了想:“我跟小舟子都认识好多年了,跟明远哥也是,我的三个朋友里就你认识时间最短。”   舒杨难得埋汰他一次:“乐队的其他人不算?学校里那些人不算?你们富二代不是都有共同的交际圈子吗?大家互相都认识,最后全世界都认识,狐朋狗友一堆。”   成新意指指他:“也就你了,别人这么说我就要动手了。狐朋狗友不算朋友,只是认识,懂吗?”   舒杨投降似地点点头:“懂懂懂。”   成新意满意地靠回去,过了两秒,突然伸手从舒杨衣服后面摸了进去。   舒杨一把拽住他手:“你干嘛?”   成新意委屈巴巴:“你这么凶干什么?我摸摸你背上的疤而已,心疼一下我哥不行啊?”   舒杨顿了一顿,松了手。   成新意的手在他背上摩挲片刻,摸到了那疤的底部,心疼地问:“到底怎么弄的?”   一个男人在自己后背上摸,舒杨再怎么清心寡欲也觉得有点把不住。   本来在想要不要立马起身回房间,可听到这问话,突然觉得那疤又在抽着痛似的,心里瞬间就一点火也不剩了。   好在成新意没在他背上乱摸,很快伸出了手来。   舒杨垂着眼睛,本来想打马虎眼儿,最后还是直白地答了:“我不想说。”   成新意也不追问,轻声应:“嗯。”   他重新拉好毯子,靠在舒杨肩上,两个人就沉默着坐在沙发上,各自想着事情,直到快要天亮。   两个人都睡到了中午,舒杨起来将就着炒了两碗饭,接着去干活儿。   下午近饭点的时候,成新意问:“小舟子说今天方菁不在,你要不要跟我去排练室看看?”   舒杨边敲着键盘,问:“每次她在你就不在,她不在了你才去,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有点伤人?”   成新意躺在沙发上,头对着他的桌子,听见问话想了想:“哥,我觉得我还是尽快跟她说清楚比较好。”   舒杨点点头。   “以前碰到直接来告白的还好说,但是方菁从来没说过喜欢我。”成新意说,“她人也挺好的,说实话要是当朋友我一定喜欢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去哪里找个女的来假扮女朋友?”   舒杨:“不太好,你们两家又认识,圈子还有重合的。”   成新意哀嚎了几声,突然坐起来,激动地转头看他:“哥我知道了!告诉她我其实喜欢男人!”   舒杨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咳了一下,说:“你,呃,这,是不是也不太好?万一以后没女孩子来喜欢你了怎么办?”   成新意:“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万一以后谈恋爱了我就直接告诉她又喜欢女生了呗,而且我觉得我不一定会谈恋爱。”   舒杨:“……”   成新意朝沙发上又一倒:“算了,再说吧。”   舒杨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道德。   吃了晚饭去排练室,成新意说离省大不远,因而两个人走路过去的。   去了舒杨才发现那是一家琴行,街面上的门脸不宽,进深却非常长,从门口看过去就像一条短巷子,两边墙上挂满了吉他和贝斯。   舒杨四下看了看,琴行门口没人。   成新意随口说:“这是明远哥的琴行,要不然他这么大岁数了要糊口,哪有空管着个天天都要解散的乐队?”   舒杨笑了笑。   成新意带着舒杨经过了挂吉他的地方,面前就出现了一方宽大的空间,摆着架子鼓和电子琴,最角落放了一台三角钢琴。   “里面就是排练室。”成新意指指面前一道门,开在房间最那头。   舒杨:“好大啊这琴行。”   “那是,明远老大的全部身家都在这里了。”成新意指指角落,“喏,那架钢琴是我的。我大姨送的,我不敢放回家,怕我妈又给我砸了。”   他说着自己笑了几声,舒杨在他头上扒拉了一下。   隔着门,依稀能听到排练室里架子鼓在响。   成新意又带着舒杨往前走,门一推开,整个人轰一下就鼓点包围了,近距离的乐声被音响放大,在有限的空间里来回撞击。   舒杨觉得心脏都跟着震了一下。   里面满地的线和乐器,中间支着话筒。   李听舟抱着吉他,嘶吼一样正唱着歌,他的声音被隔音材料困在这屋子里,直直冲击着人的耳膜,显得很震撼。   见两个人来了,李听舟唱完一句收了声音。   付明远冲他们笑笑,顺手关掉音响,看向打鼓的一个男生:“今天就到这里吧。”   那男生点点头站起来:“老师那我先回啦?”   付明远点点头,看那男生离开。   “哟,又从哪里扒拉来一个流动人口?”成新意笑,“老大你不厚道,自己的学生也坑。”   话音刚落,身后的门又响了一下,有人边推门边说:“明远哥我忘了……”   方菁说话说到一半停了,舒杨和成新意听到声音都转过了身去,几双眼睛正好对上。   李听舟小声说了一句:“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心情不好,加更一章嘿嘿   说起来有时候会很怀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到底有没有意义hhh   不多说了,谢谢小天使们的陪伴,坚持一定会胜利哒   继续奔波继续日更*^_^* 第32章 美好   付明远瞪了李听舟一眼,李听舟耸耸肩,对着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在方菁后面一步的乔巧进来,迅速跟付明远交换了一下目光,解释:“明远哥,刚才菁菁忘了拿谱子。”   付明远佯装恍然地“哦”了一声,拿过架子鼓旁边的一个本子递过去,乔巧忙接住了塞在自己包里。   方菁还站在门口,看着成新意笑:“学长好久不见,你今天来是?”   成新意想了想,说:“来找他们喝酒的。”   方菁:“那我们……”   付明远笑笑:“正巧了,你俩有空吗?晚上一起吃个宵夜?从成成生日过后咱们也没聚过。”   “好啊。”乔巧笑着应。   舒杨觉得自己可能是有尴尬癌,慢半拍地领略到了李听舟刚才的意思,突然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也没来得及说话,成新意已经应了:“去哪里?”   不过就算成新意不应,舒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听舟放下吉他,扯下皮筋重新拢起头发,说:“往天都是咱们表演给别人看,今天去看看别人的表演?”   “走吧那。”付明远笑,“就去蓝月亮?我给老板打个电话。”   “太远了。”成新意说,“去河边?去ktv也行。”   李听舟过来勾住他脖子:“走吧走吧,河边河边,今天大家随便挑地方,我请客,上次比赛有奖金呢。”   成新意立马转头:“什么奖金?为什么我没有?!”   方菁笑着,说:“学长你不知道吗?”   “一等奖有二等奖就没了?谁定的规则?”成新意一边去扯李听舟的头发,一边大声问。   李听舟哈哈地笑,语气带点小贱又不招人讨厌:“二等奖有奖状啊!反正你不缺钱给我呗!”   “你也不缺钱。”成新意说,“你缺心眼儿。”   一行人出了门,顺着槿水河边走,一路都在酒吧和ktv之间选不定,付明远说:“这边的酒吧场子稍微乱一些,还是去ktv吧。”   他转向乔巧:“去哪家你们来定?女士优先。”   乔巧看了看方菁,指了个就近的:“这里吧那就。”   作为一个长相高冷的美男子,李听舟实在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脸,本来可以走禁欲清冷风,偏偏是个话痨。   一群人在一起,活跃气氛的责任全被他承包了。   舒杨开始很认真地思考,他跟成新意到底是谁影响了谁。   六个人进包厢的时候舒杨落在最后面,成新意等在旁边,其他人都进去了,他悄声问:“是不是不习惯这种场合?”   舒杨看他一眼:“是有一点。”   成新意笑笑:“等下唱歌给你听,想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舒杨答,看成新意有点不开心,又补充道,“你唱什么都好听。”   成新意笑眯眯地:“我还没听你唱过歌呢。”   舒杨:“我不会唱歌。”   成新意想了想:“你一定是害羞,没关系的,那回去唱给我一个人听好了。”   舒杨:“……害羞你个大头鬼。”   李听舟在门口喊:“舒大哥小成子!你俩干嘛呢?”   “走吧。”舒杨推了成新意一把。   两个人进去就看到李听舟在点歌,成新意跑过去跟他一起看歌单,方菁转头看舒杨:“舒大哥,来点歌呀!”   舒杨正要说话,成新意说:“不用管他,他不唱歌的,在旁边当听众就行。”   付明远:“成成你又欺负人?”   “真的。”舒杨笑,“我不会唱歌。”   成新意佯装无意地回头,冲舒杨眨了眨眼。   李听舟闻言转头来笑:“舒大哥声音这么好听,唱歌肯定好听。”   舒杨笑笑,没说话。   幸好包厢里都是麦霸,连文文静静的乔巧也很欢脱,几个人一首接一首地唱,舒杨认真地听着,每听完一首都认真鼓掌。   付明远笑:“舒杨太捧场了,我唱这么难听还鼓掌。”   舒杨诚恳道:“比我唱得好多了。”   众人笑,新歌前奏响起,居然是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付明远清了清嗓子,几个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乔巧坐在沙发上,不自在地踮着脚。   付明远:“那个,这首歌我点的。”   没了下文,静了两秒,李听舟扯着嗓子喊:“然后呢?快点啊你大爷的,再不说前奏都完了!”   付明远快速说了一句:“送给乔巧的。”随即立马跟上了第一句。   乔巧低着头,大家都不说话,认真听着付明远唱歌。   舒杨突然想起在云来山的时候,心说难怪,付明远跟两个姑娘一起去了月老庙的。   他微微笑了一下,成新意凑过来压在他身上:“看我们老大多勇敢。”   李听舟跟过来压在成新意身上,重复:“看我们老大多勇敢。”   舒杨乐了,转头正好看到方菁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撞了一下,方菁坦然地笑笑,目光落在成新意侧脸上。   一首歌完了,下一首响起却没人唱。   李听舟看没人说话,跳过去端起一杯啤酒递给乔巧,起哄道:“嫂子好!嫂子来干一杯!”   成新意也去凑热闹,两个人笑眯眯地把酒朝乔巧手里递,半路上被付明远抢走了:“她不能喝酒。”   “她是谁?”成新意戏谑地问。   方菁笑:“她是你嫂子。”   李听舟立马“嗷嗷嗷”地叫起来:“盖章了!盖章了!”   乔巧红着脸:“别瞎说!”   付明远遗憾道:“啊。”   “就算是嫂子……不对,八字没一撇呢嫂什么嫂?”乔巧忙说。   李听舟和成新意哈哈地笑起来,方菁把乔巧往旁边一推,撞在付明远身上,李听舟咳嗽了两声,拿起话筒开始唱歌。   舒杨心觉好笑,女孩子脸皮薄,亏了他们把得住度。   没一会儿是一首《只要有你》,方菁把桌上空着的话筒塞在乔巧手里,李听舟跟被烫了手似的,直接把话筒抖进了付明远怀里。   两个人互相愣了一会儿,李听舟挥挥手,喊:“唱!”   付明远一笑,踩上了拍子,乔巧犹疑了一下,也跟着唱了起来。   “真美好呀。”成新意说。   不知道谁点的歌,下面几首全是情歌对唱,付明远和乔巧又唱了两首,乔巧突然说:“嗓子不舒服,我想出去买水喝。”   付明远笑着应了一声,把话筒递给成新意。   乔巧笑:“走吧那。”顺手把话筒给了身边的方菁。   李听舟转头看屏幕:“小成子快,你拿手的歌!”   舒杨勾了勾嘴角,跟着站起身来,要朝外走。   “去哪里?”成新意拽住他。   舒杨:“卫生间。”   成新意还没说话,李听舟给了他一拳:“你是尾巴吗?”   “一会儿就回来。”舒杨说。   他开门出去,把音乐声和吵闹声关在背后,才觉得那包厢里实在透不过气。   这ktv很大,舒杨从洗手间出来,转了两个弯看到一个阳台,想了想,走过去站在栏杆边,发现从这里正好能看到槿水河。   手机在兜里震动,他拿出来,看到是有有的消息。   从上次说完gay不gay的话题之后,这还是他第一回 发消息来。   有有:“在干嘛?”   舒杨:“吹风。”   有有:“很有闲心嘛,能带我一起吹吗?”   既然这人不太客气,舒杨也决定不客气一回,于是回复:“我想一个人吹。”   有有:“怎么会?就没有想一起吹风的人吗?比如帅气的成功男人,我。或者漂亮妹妹漂亮弟弟什么的。”   舒杨无语,看着消息没回复。   过了会儿那边又来消息了:“犹疑了这么久,看来是真的有想一起的人?你偷偷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舒杨:“……”   有有:“好难过,我还没面过基竟然就失恋了吗?”   舒杨:“……”   有有:“说真的,考虑考虑我吧。我什么都会,腿长肩宽腰瘦,长得又很好看,还特别有钱。要是在一起了,我可以春天陪你失眠,夏天给你扇风,秋天拉你看落叶,冬天给你暖被窝。”   舒杨:“……别贫了。要真想谈恋爱,正正经经找个互相喜欢的吧。”   有有:“互相喜欢太难了。而且我觉得如果真有人跟我互相喜欢,你一定会是那个人。”   舒杨:“对不起,我是直男。”   有有:“我不信,同类之间有气场相应和的。”   舒杨:“你看都没看到过我,怎么就知道我什么气场了?”   有有:“我在梦里见过你。”   舒杨:“……”   他最后无奈地输入一行字:“抱歉,我还有事,不说了。”   几乎是同时,有有的消息也来了:“对不起我恃宠而骄了,你脾气太好了我就忍不住嘴贫,其实我是个好人,不要不理我。”   舒杨:“不会的,不开玩笑就好。”   有有:“遵命!”   舒杨把手机揣回去,越想越觉得有有的口气很熟悉。   正在出神,后面有人拍了一下他肩膀:“舒大哥!”   舒杨转身,看到是李听舟,问:“怎么也出来了?”   “怕你找不到回去的路。”李听舟笑了笑,又神神秘秘地竖起手挡在嘴边,小声说,“给人腾地方呢,嘘!”   舒杨笑笑,转过去趴在栏杆上。   李听舟站在他旁边,跟他一起趴着,半张脸枕在手肘上,转过来看他:“舒大哥你真不会唱歌啊?”   “啊。”舒杨笑,“从小就不会。”   李听舟:“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教你啊!”   见舒杨还是笑,没说好还是不好,他于是不说话了,正过头去看脚下的河水,低声唱起歌来。   李听舟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点清冷的意思,舒杨听着听着却跑了神,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全是成新意唱歌的声音。   特别想听他唱一次《年初》。   词曲都是他写的,但是都没听他唱过。   稍后些,舒杨问:“回吧?要不然他们该着急了。”   李听舟点点头。   两个人回包厢推开门的时候,成新意正站在桌子前面唱歌,方菁像发呆一样坐在沙发角落。   听到有人进来,成新意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舒杨一眼。 第33章 朋友   舒杨愣了愣,知道他是又生气了,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刚才也不知道李听舟会跟出去。   当着其他人的面,成新意也没多说。   没一会儿付明远和乔巧也回来了,又玩闹了一会儿一起出去,付明远落在后面跟舒杨说了几句话。   付明远:“今天让你无聊了。”   舒杨笑笑:“不会,很有意思,恭喜明远。倒是我扫大家的兴了。”   付明远拍拍他肩膀:“没有的事。”   出了ktv时间已经很晚,李听舟和两个姑娘都要回学校,付明远跟了上去,互相道别之后只剩下成新意和舒杨。   看着几个人走上另外一条路,成新意也不招呼舒杨,转身就走。   舒杨在原地站了几秒,赶上去搭着他肩膀:“开心吗今天?”   成新意侧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舒杨:“弟弟。”   成新意还是不说话。   “弟弟?”舒杨又喊。   成新意依然不说话。   舒杨顺手拍拍他脸:“小朋友,我错了,我在阳台上吹风忘了时间,我觉得包厢里有点闷。”   成新意凉凉看他一眼,“哼”了一声。   舒杨停下脚步:“再这样我不理你了啊。”   成新意也停下来,转头看他:“你还有理了?你就是看我对你好就欺负我!你恃宠而骄!”   舒杨哭笑不得:“这词用得……我怎么欺负你了?你怎么这么别扭?你又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你女朋友就不能生气了吗?”成新意吼,“我是你弟弟!还是你的房东!不准你跟其他人走那么近!”   舒杨揉揉眉心:“无理取闹。”   他不再管成新意,大步顺着槿水河堤走。   过了一会儿成新意追上来,说:“哥。”   舒杨不说话。   成新意:“哥哥。”   舒杨还是不说话。   成新意:“哥哥我错了。”   舒杨转头瞪着他,眉头紧皱,两秒钟之后噗一下笑了:“好了好了,这闹得莫名其妙的。”   成新意勾住他脖子,说:“其实我没生气。”   舒杨:“睁着眼睛说什么瞎话?”   成新意:“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看到小舟子出去了,我又不能把方菁一个人扔在那里。我猜他是去找你了,我就特别不爽。是我先认识你的,你不能跟他变成比跟我还好的朋友。”   舒杨疑惑:“你怎么这么扭扭捏捏的?我们都是你的朋友啊。”   成新意:“不知道,我觉得你会被他抢走,我就不爽。可能是今天心情不好,我跟方菁真没什么,可是周围人都想把我推给她,你今天一走还半天不回来,我就以为你也是这种想法。”   舒杨用手肘轻轻拐了他腹部一下:“不会的,我不会把你推给谁,要你自己愿意才可以。”   成新意:“嗯。”   槿水河边晚风起,一下子就觉得心开阔了好多。   过了会儿成新意又问:“不管我喜欢谁你都会支持我吗?”   舒杨敏锐地抓到点什么,反问:“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啊。”成新意说得很坦然,“我就问问。我特别在意你的看法,不管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是什么人,你都会支持我吗?”   舒杨想了想:“只要没什么原则上的大问题,你喜欢的话,我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成新意:“那如果是我单方面喜欢人家,人家对我没感觉呢?”   舒杨:“我觉得只要你喜欢,大概率那姑娘也会喜欢你吧。”   成新意:“可是喜欢的事情哪有什么概率?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又不是人民币,人民币都还有人不喜欢呢。”   河堤走到尽头,要过马路了,舒杨没答话,直到过了路口才开口:“如果你非要喜欢的话也不是什么问题,只要互相尊重,是不是互相喜欢都不影响你喜欢她。”   成新意想了想,最后“嗯”了一下。   第二天要去福利院,两个人回去洗漱完就各自回房了,舒杨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今天上午睡过头了。   他开了小台灯看了几页书,手机震动了一下。   方菁:“舒大哥,你有微博吗?”   舒杨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还是照实回答:“有,但是基本没有登过,也不怎么看。怎么了吗?”   方菁:“没什么,就是看到一条消息,说的是中文系的就业情况,有点心慌。”   她随即发了一张截图过来。   舒杨看了两眼,回复:“上面说的可能是事实,但也只是一部分事实,不能代表全部的。你别慌,毕业还早呢,先好好完成面前的课业。”   方菁:“谢谢舒大哥,舒大哥晚安。”   舒杨:“晚安。”   他正准备关机,方菁突然又来了一条:“舒大哥,认识你很开心,你是很好的人,今天让你无聊啦,真是抱歉。”   舒杨:“没有的事,我也很开心,没有扫大家的兴致就好。”   第二天舒杨起得稍迟了些,成新意已经买好早饭了,两个人边走边吃去坐地铁。   地铁转了公交,站在车厢后面,成新意用指尖摸了摸舒杨的眼睑:“昨晚没睡着?”   舒杨往后一让:“睡着了,睡得迟了点。”   成新意:“你好些天没去跑步了,得跑步,运动之后睡得好。”   舒杨点点头。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夏天的光十分透亮,透过车窗照在人脸上,热烘烘的一片,闭上眼睛会看见猩红色。   舒杨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   成新意笑了一声,舒杨转头看他,见他摆出一脸“看我干嘛”的表情,也笑了笑,转头去看窗外。   福利院还是老样子,舒杨看着成新意也觉得不容易,他好像也渐渐习惯了在这种吵闹又特殊的氛围里保持平静。   中午课程结束,欣姐照旧牵着阳阳把两个人送到门口。   舒杨弯着腰跟阳阳说话,成新意突然拍拍他背。   他抬头,看到成新意朝街面挑了挑眉毛。   舒杨直起身来,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那街边停着杨柳的车。   欣姐像是不太知道他们母子俩的关系,笑说:“你妈妈来了。”   几个人站在福利院门口,看着车门打开,杨柳下了车。她看到舒杨的时候,脸上有愕然一闪而过。   两秒之后,蒋一辰也从车上下来了。   欣姐“咦”了一声,问舒杨:“你弟弟?”   舒杨点点头。   杨柳跟蒋一辰走过来,蒋一辰看到舒杨,又看看他旁边的成新意,不自在地别过了头去。   舒杨喉结滚动了两下,喊:“妈。”   杨柳淡淡地点点头,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下,立马又移开了。   舒杨转身,摸了摸阳阳的头,笑着说:“欣姐,我们先走了,下周见。”   欣姐笑着说:“好,下周见。成成下周见。”   成新意挥挥手:“欣姐下周见,阳阳下周见。”   两个人走出几步,蒋一辰突然说:“哥哥再见。”   舒杨诧异地转头,在杨柳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表情,不等情绪表露,他立马笑说:“一辰再见,好好念书。”   蒋一辰点点头:“好的。”   走出好远,成新意才说:“你们这兄弟俩,比陌生人还陌生。”   舒杨掐着指节,笑笑:“你是想说我们这母子俩比陌生人还陌生吧?”   成新意轻轻拍拍他头:“杨杨不哭。”   舒杨:“……”   成新意想了想:“明远哥今天带乔巧出去了,琴行没人,去不去玩儿?你想学什么我教你。”   舒杨觉得有点累,正想拒绝,成新意又说:“走嘛走嘛,你一天到晚都在做事情,也不知道放松一下。”   “昨天不是刚放松了一整天?”舒杨说。   成新意:“那叫什么放松啊,那种场合那些人,你敢说你放松了?”   舒杨:“……走吧那。”   成新意手上有琴行的钥匙,最后到了地方,两个人说着话进去,依稀听到排练室好像有声音。   舒杨指指排练室:“他俩不会在琴行约会吧?”   成新意贼贼地笑,带着舒杨过去,不顾他的阻拦,一把推开了排练室的门,就看到李听舟戴着耳机坐在椅子上,正在爬格子。   他低着头,脸上没有表情,整个人的清冷气质被凸显出来,手指飞快地移动着,看上去有种难言的美感。   “啧。”成新意过去扯下他的耳机,“你怎么在这里?你那什么吉他社不是有活动吗?”   李听舟有点茫然地抬头,看到门口的舒杨,笑了笑,回头顺手给了成新意一下:“扯什么扯!活动取消了。”   舒杨笑笑,李听舟放下吉他起身:“你们来干嘛的?”   成新意:“管得着吗你?”   李听舟:“我又没问你,管得着我问不问吗你?”   舒杨:“就是来逛逛,没什么事。”   李听舟伸了个懒腰:“吃饭了没?”   舒杨正要说“没有”,成新意已经开口了:“吃了。”   李听舟:“好巧,我也吃了。”   成新意:“……吃了你他妈问什么问?”   李听舟:“你吃了中午就别吃下午行不行?”   舒杨笑了笑,任由两个人吵闹,目光扫过整个排练室,发现角落有一张小桌子,跟家里成新意搬回来的那张一模一样。   他走过去,看到桌面上散落着几张纸,全是勾勾画画的五线谱,还有几行什么字。   成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一把将纸张抢走了:“未成品不能看的!”   舒杨:“我也看不懂啊。”   成新意把纸折了折,顺手扔抽屉里:“看不懂也不准看。”   李听舟:“舒大哥你小心,那张桌子上的东西谁碰他跟谁急。”   成新意:“就你话多!”   说完他又拉开抽屉,把刚才那几张纸取出来塞进了舒杨包里:“帮我装着,回去写。”   李听舟饶有兴致地在旁边看他动作,舒杨觉得略有点不自在。   成新意装好了拉拉链:“走吧回家了。”   李听舟:“不再待会儿?”   “他还有事儿呢。”成新意说,“是吧哥?”   舒杨点点头,冲李听舟说:“还有事情要做呢,先走了,有空来玩儿。”   李听舟无所谓地耸耸肩,又拿起吉他来:“回见。”   舒杨:“回见。”   出了琴行,成新意伸了个懒腰:“我饿了。”   舒杨笑着拍他背:“走吧吃饭。”   琴行离省大很近,走了十分钟到了学校南门外的街上。   两个人进了家面馆,一人要了一碗面。正吃着,门口突然传来个熟悉的声音:“老板三两牛肉面。”   舒杨抬头。   李听舟跟成新意同时说了一句:“你大爷的!” 第34章 距离   李听舟拉过椅子坐下,看向舒杨:“舒大哥你怎么也帮他骗我?”   舒杨笑笑,诚实道:“本来他说完我就想说没吃的,但是你说你也吃了,我就没好意思说。”   “这还不明显吗?”成新意说,“不想你打搅我俩吃饭呗。”   李听舟起身就要走。   舒杨“哎”了一声,伸手要去拉,成新意一把拽住他手腕:“别拉他!”   李听舟走了两步,看舒杨真不来拉了,反身坐下去:“舒大哥他让你不拉你就真不拉啊?”   又指了指成新意:“早晚收拾你个王八羔子!”   “有本事走?”成新意啧道,“我还不知道你了,小王八羔子,跟你爸爸斗,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   李听舟要出手,老板正好端着牛肉面过来,连声“哎”道:“小伙子不要动手!我这黄花梨木的桌子!看到这色浆没有?”   “得了吧叔。”成新意笑,“您这就是一层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猪油。”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那老板本来也是开玩笑,笑了笑,转头去忙自己的了。   吃完饭李听舟还是回琴行,舒杨跟成新意朝家走,走了一截舒杨说:“你俩感情可真好。”   成新意挑挑眉:“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而且他家里跟我差不多,还更夸张一点,家里只给钱,什么都不管。我还有个大姨呢,他连表的兄弟姊妹都没有。”   舒杨:“怎么总是有这样的家庭啊。”   成新意耸耸肩。   舒杨笑:“如果我们能选择自己出不出生就好了。”   成新意:“哥你好傻。我觉得不是选择问题,是家长的问题。要是家长没有好好负责任的打算,就不该生孩子。我以后肯定一辈子也不要孩子。”   舒杨:“那是因为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再过几年你就不这样想了。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也跟我妈谈论过这个话题,她跟我说,你的人生就不叫人生,因为所有人的人生都是一样的,都要走一样的路,都要结婚生孩子。”   成新意立即接口:“你妈没资格管你。”顿了顿又问:“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孩子?”   舒杨噎了一下。   成新意笑:“看吧,你都这么大了,还不是一样不想要孩子,还跟我说这种大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老师。”   舒杨面上笑笑,心说那是因为我不喜欢女人。   不过就算喜欢女人又怎么样呢?   中午很热,两个人挑了一条林荫道走,细碎的阳光透过小叶榕洒在地上,亮晶晶的一片。   成新意抬脚去踩地上的阳光,就像波光粼粼的一池水,但是石块扔下去也惊不起涟漪。   他大声说:“你看!”   “幼稚。”舒杨说。   成新意转头,笑眯眯地看他:“反正我小,我就这么幼稚你把我怎么样?就算三十岁了我还是比你小六岁,你就宠着我就好了。”   舒杨点点头,认真地说:“二哈是需要人宠的,你乖一点,要不然不给你粮食吃。”   成新意“嘁”了一声:“那我就抢你碗里的呗。”   一进屋成新意就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扑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好热好热热死了,但是我爱夏天。”   舒杨应:“夏天也爱你。”   成新意半边脸枕在沙发上,侧头看着他笑。   舒杨把手机和钥匙放在茶几上:“我去冲个凉。”   浴室里的水声响起,茶几上舒杨的手机也震动了起来。   来电的号码没备注,成新意对着浴室喊:“哥!你电话!”   舒杨也喊:“帮我接一下,就说我等下打回去。”   成新意应了,接起电话来:“喂,请问哪位?”   那头的嗓门很粗,听上去就像嗓子里随时卡着一口痰,那人说:“舒杨你不认你老子了?”   舒建刚说完才觉得不对,气势汹汹地问:“你他娘的谁啊?这是我儿子的电话!”   成新意看了看浴室,走到阳台:“叔叔您好。”   没一会儿舒杨出来了,问:“谁的电话?”   成新意:“卖保险的。现在数据泄露也太厉害了,我说不买保险,他还问我家里有没有小孩,他兼职教育机构。”   舒杨笑了一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通话记录,看到刚才已接的号码确实不认识,还没有归属地,于是也没多管了。   成新意在旁边嚎:“我们去买冰淇淋吃吧!”   转眼又是周三,下午第二讲是文劲班上的课。   自从上次跟文劲说透之后,两个人之间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有时候舒杨在台上讲课,她看上去是在做其他事情,但是舒杨在得不到回应时,又会听到她头也不抬地说话。   从另一个班过来,舒杨放下手里的水杯,低头去开电脑理教案,直到上课铃响才抬头环视教室。   目光扫过最后一排,他愣了一瞬,微微勾起了嘴角。   成新意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正认真地看着他,就好像他真的是来听课的。   舒杨不习惯用话筒,简单清清嗓子,说了声“上课”。   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学生作出反应,懒懒散散地抬头看他,舒杨随口说:“夏天是特别好的时节,昼长夜短,有没有觉得时间都被拉长了?”   文劲接话:“那是因为老师你岁数大了,所以才这么看重这两个小时,我们年轻人都是要大把挥霍时光的。”   众人笑起来,舒杨点点头:“是,所以提醒大家珍惜青春嘛。刚才突然想起来苏轼的一首词,跟大家分享一下。”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一句词:“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往天都是我解释给大家听,今天就不多说了,词牌名是‘贺新郎’,以前学过的,题目是‘夏景’。”舒杨笑,“感兴趣的同学回去自己找找。”   下了课,照旧是等大家都走了,文劲蹭到讲台边来跟舒杨说话。   几句过后,她突然转头,看着还在最后一排坐着的成新意:“这位哥,你怎么又来了?”   成新意站起来伸懒腰:“你管我呢小绿毛。”   文劲耸耸肩,说:“很帅吧?”   成新意冲她竖起大拇指:“又酷又帅又美。”   文劲一飞眉毛,吹了声口哨,扭头说了句“老师我走了”,干脆利落地出了教室。   舒杨:“……”   成新意上讲台来擦黑板,说:“哥你上课上得真好,我当年要是有你这样的语文老师,我一定不学什么工科了。”   舒杨:“你语文老师要哭了。有糖吗?我吃一个。”   成新意一拍黑板:“哎呀忘了。”   舒杨用手背抵了一下喉咙,压着咳了一声:“没关系,出去买吧。”   成新意撇撇嘴:“舒老师你好蠢,骗你的。在我裤兜里,自己拿。”   说着歪了歪胯,示意舒杨去拿。   舒杨笑着去掏他裤兜,掏出来一个小铁盒子,拿出一颗润喉糖,说:“我也骗你的,我知道你带了。”   成新意“啧”了一声:“你说说你有多少时候是骗人的?骗不骗人简直一个样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舒杨想了想:“我很会骗人,但是我很少骗人。”   成新意:“是,你只骗自己。把自己骗到了才能骗别人嘛。”   舒杨笑着拍了拍手:“走了。”   出校门经过公交站,又看到文劲在等校车。   互相招呼了一下错开,成新意回头看了一眼,过来架着舒杨肩膀:“小姑娘是不是喜欢你?”   舒杨:“不是。”   成新意:“骗不了我。”   舒杨:“顶多是喜欢老师的那种喜欢吧。”   成新意:“你会接受她吗?”   舒杨:“不会。”   成新意:“为什么?我觉得她挺好的。”   舒杨无奈道:“师生恋……”   成新意固执地问:“等你不教她了不就不是师生恋了吗?”   舒杨看着他,一脸疑惑的表情。   成新意坦然地与他对视:“你想说什么?”   舒杨又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手在他头:“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成新意:“……转移话题的能力不太好。”但还是老实答:“昨天学校组织体测,184了,不过我估计不会再长了。”   舒杨拍拍他肩,作出欣慰的表情:“娃长大了。”   成新意一脸无语,伸手也在他头上比划了一下:“矮我这么多。”   舒杨:“好歹净的177,穿着鞋也是奔180去的好吧?”   坐上地铁,正是下班高峰期,两个人被挤到最后贴着车厢。   成新意站在舒杨身前,突然说:“这个距离抱起来刚刚合适。”   舒杨一直被旁边姑娘的包抵着,让又让不开,只听到他在说话但没注意他说的内容,问:“什么?”   成新意:“没什么,我说要被挤成人干了。”   到了周五,舒杨中午吃完饭在临时办公室休息,突然收到成新意发过来的一张图。   那图上是一个编辑页面,黑底白字,全是看不懂的代码,但是中间有一句中文:“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舒杨回复:“我看不懂。”   成新意:“不需要你看懂,你不觉得很有美感吗?诗和代码放在一起。”   舒杨:“是挺特别的。”   成新意发了个嘚瑟的表情。   下午下课,舒杨朝着学校外面走,才看到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来电,全是舒二叔的。   他眉心一跳,犹疑了一下,还是拨通了电话。   舒二叔一接电话就问:“怎么又不接电话?”   舒杨:“二叔,我刚才在上班。怎么了吗?我爸他又借钱了还是?”   舒二叔很激动:“我告诉你舒杨,这一次比借钱严重得多!舒建国那王八蛋去场子里赌牌,一夜输了一万多!”   舒杨一惊:“他哪里来的钱去赌?!”   舒二叔口气凉凉:“我就知道不是你给的,我把话给你撂这里了,你最好赶紧弄清楚,我老舒家怎么出了这么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连坑蒙拐骗都干了!哎哟这几天可嘚瑟了,到处大手大脚地花钱,输了一万多还说没事没事,不是抢银行了就是彻底疯了!”   舒杨挂了电话,立马给舒建国打了过去。   连打了三个那头才接了电话,背景里吵吵闹闹的,像是一群人正在喝酒。   听到这嘈杂的声音,舒杨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一瞬间压不住情绪,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句:“舒建国你他妈哪里偷来的钱?!”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到第一次拉灯了(*/w\*)   啧啧啧啧啧啧啧 第35章 冲突   舒杨回去的时候成新意坐在桌边,面前摆着电脑,估计是在写作业。   “回来啦?”他没抬头,“吃饭没?我饿了。”   舒杨一言不发,回手关上门,站在玄关处看着他。   成新意直觉不对,抬头看他,迟疑地问:“哥?你怎么了?”   舒杨面无表情地问:“谁让你给他钱的?”   “嗯?”成新意疑惑地起身。   舒杨:“嗯什么嗯?你是太有钱了所以这点钱已经记不得了?还是觉得这样的事情根本没必要放在心上?”   他一字一顿地说:“谁让你给舒建国钱的?”   成新意神色一变:“哥你听我说,那天你洗澡的时候,舒建……叔叔打电话来,说他被要钱的人堵在外面了,我怕你担心就先给了他。”   舒杨:“你还删了我的通话记录重新打了一个。”   成新意皱紧了眉:“叔叔告诉你的?”   舒杨冷笑一声:“他怎么会告诉我?他巴不得我不知道好背地里又问你要钱呢。我说弟弟,你是不是钱多了没地方花啊?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到了成新意,他眉毛一横,气冲冲地说:“是啊我钱多没地方花!他要不是你爸我能管这事儿吗?!你是不是太是非不分了一点?”   他声音提得有点高,舒杨大声说:“关你什么事?!我说过要你管了吗?你知不知道他拿着钱去做了什么?”   成新意深呼吸了一下:“他答应我拿了钱把高利贷还清!我心疼你这么奔波有错吗?我就不想看你这么累。”   舒杨:“还清高利贷?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无赖!地痞流氓!混账王八蛋!你给他钱你怎么不把钱烧了啊?!你是打算养他一辈子还是怎么的?缺爱还是缺心眼儿?缺这么个爹吗?!”   成新意气得攥紧了拳头:“舒杨你!”   舒杨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我谢谢你了成新意,我的事情拜托你不要再管了,欠你的钱我都会还给你。”   成新意拳头捏了又捏,上前两步,说:“哥,我就是怕你不让我管,可是你什么时候能还清欠高利贷的钱?要一直陷在这滩淤泥里吗?什么时候才能爬得起来?”   静了两秒,舒杨突然颓丧地一笑,费力地拿手撑着额头:“你非要揭开来说吗?”   “哥。”成新意往前一步,放缓了声音,心疼地说,“哥你能别这么倔吗?”   舒杨脸色骤然惨白:“算我求求你了成新意,不要对我这么好,我的事情也不用你管。你也不是我的谁,没有义务要帮我。我过几天就搬走,欠你的钱我等下打个欠条。”   成新意一愣,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舒杨看着他,认真道:“我说,以后我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欠你的一切我都会还给你,我知道有些还不起,只要你需要,只要不违背原则,我随时可以帮你任何忙。”   成新意:“不是这一句。”   舒杨:“不要对我这么好。”   成新意摇摇头。   舒杨目光闪烁了片刻,低声但是笃定地说:“你不是我的谁,没有义务要帮我,我过几天就搬走。”   成新意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从他身边冲了出去。   门被狠狠一摔,发出砰一声巨响。   舒杨愣愣地站在原地,过了半天才走到沙发前面坐下。   屋子里太安静了。   没有成新意就好像一点生气也没有,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静谧的空间里闷热又潮湿。   就像一个巨大的龟壳。   舒杨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周婷发了消息,手机一直在不停地震动。   一直枯坐到晚上,舒杨才机械地掏出手机回复,随后进屋去坐在书桌前,翻开笔记本。   他按了开机键,直愣愣地看着电脑屏幕,那屏幕却不知道怎么的,半天也没反应。   正想伸手动一下,下一秒却愣住了。   屏幕上突然开始出现画面。   一棵高大的乔木占据了三分之一的桌面,白色的玉兰花瓣从枝头掉落,在黑色背景上纷纷扬扬。   那飘下来的花瓣堆积在屏幕最下方,面上的一层仍旧在轻轻摆动,就像是被风气掀起。   几秒之后,屏幕右下角突然开始泛白,像是被微光照亮的夜空。   光一点一点地从那一处蔓延开来,最后铺向整个屏幕,覆盖了原有的黑色。一段乐声随即响起。   “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成新意的声音跟吉他和弦一起飘扬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旋律婉转。   眼前早就已经变成了平时的桌面,舒杨还直愣愣地盯着屏幕,呆了半天才看到电脑下面压着一张纸。   他抽出来,看到上面写着:“这句虽然是写石榴花的,但我觉得玉兰好看一点。惊喜吧?惊喜就笑一个!”   舒杨看着这一行字,突然之间悲从中来,颓丧地靠在椅背上,仰起头,用一只手捂着双眼。   坐了一会儿,他疲惫地起身,走到客厅,正好听到手机在震动。   他一看是成新意的电话,心突突一跳,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要接,一接通就听到那头说:“他是不是不接我电话?”   那声音有点远。   舒杨连忙问:“成成?”   有个陌生男人说了句“接了”,随即对舒杨说:“请问一下是成新意的家属吗?这里是城北区派出所。”   舒杨一惊,没问清是什么事情,抓起钥匙就朝外跑:“我马上就来!”   城北区派出所里。   成新意紧张地看着民警:“叔,我哥咋说?”   那民警应:“他说马上就来。”   成新意松了一口气,笑着问:“我会被拘留吗?”   民警也笑:“你这小孩儿,怎么还笑?”   成新意耸耸肩:“见义勇为嘛,感觉自己是个英雄当然要笑的。那小偷怎么处理?”   民警坐在他旁边,解释给他听。   这边话还没说几句,舒杨已经忙慌慌出现在门口,大声问:“请问一下成新意……”   “哥!这里!”成新意朝他招招手。   舒杨连忙扑过来,看看坐在椅子上的成新意,又看了看旁边的民警,好不容易稳住心神,问:“这是怎么了?”   民警起身,拍拍他肩:“你别着急别着急,你弟弟见义勇为帮我们抓了个小偷,不小心扭伤了脚,我们这边值班人手不够,只能让你过来接他了。”   成新意抿着唇不说话。   舒杨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伤得重吗?”   “不重不重。”民警说,“你别激动。你弟弟可真够厉害的,一脚过去把嫌疑人踹得够呛,我们跟上去三个人都差点没拉住他,生怕他把人给踹死了。”   舒杨这才放了心,问:“那怎么还会伤到脚?”   成新意:“我想抓小偷,警察叔叔不让我抓,我气不过,走路没看到台阶,踩空了。”   舒杨:“……”   民警笑:“虽然是涉嫌盗窃的嫌疑人,但那也是人,要放你上去把人打伤了你也得负责任。”   成新意撇撇嘴,不说话了。   舒杨连忙对民警道了谢又道了歉,架着成新意出派出所。   走了两步,成新意说:“不去医院。”   舒杨点点头,招手打了个车。   沉默一路,终于到了小区门口。   舒杨先下了车,成新意不知道是不是脚痛得厉害,下来之后也不站稳,整个身子几乎都压在了舒杨肩上。   舒杨只好搂着他腰,隔着薄薄的t恤,能感受到他身体很热。   出了电梯往家走,成新意突然抬手,捏住了舒杨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舒杨一僵,没抽出手,但也没说话。   成新意迟疑地喊:“哥。”   听见这一声,舒杨长出了一口气:“刚才我听到派出所真的吓了一跳。”   成新意嘿嘿了两声,低低说:“我以为你不会接我电话。”   舒杨突然想起电脑屏幕上的东西,解释:“我……我刚才在做事,没注意到电话在响。”   过了好半天,他才又轻声说:“对不起。”   成新意:“我接受你的对不起,但是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   舒杨笑了笑,架着他开了门。   把人安置在沙发上,舒杨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他也没顾得上擦一擦,转头就进了厨房,没一会儿拿了两块冰出来,用保鲜膜包好了。   “脱鞋。”舒杨说。   成新意没动:“哥我自己来。”   舒杨:“脱鞋。”   成新意觑了一眼他的脸色,默默照办。   舒杨把茶几清出一小块地方来,坐在上面,抬起成新意的脚架在自己腿上,低头去看他脚踝。   肿得厉害。   他小心地拿冰碰上去,成新意微微抖了一下。   舒杨抬头看他,皱着眉,目光专注。   成新意笑:“没事。”   舒杨点点头,继续替他冰敷,过了会儿问:“痛不痛?我看着肿得厉害,明天还是去医院看看。”   成新意无所谓地说:“不去,我以前打篮球经常崴,没事的。”   舒杨口气有点强硬:“就是因为经常崴才不能轻视,习惯性崴脚不是小事,明天早点起床,我陪你去。”   沉默了片刻,成新意小心翼翼地问:“哥,你真的要走吗?”   舒杨:“我觉得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成新意:“可我从来不觉得你是麻烦。”   舒杨很平静:“可是我觉得。”   过了好半天,成新意突然委屈巴巴地说:“可是我不想你走。”   “你……”舒杨抬头看着他,发觉他眼角有点红,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成新意别扭地转过头去:“看什么看?!”   舒杨有点想笑,又觉得心口泛苦,低下了头去。   最后成新意平静下来,说:“你太不负责任了,说好交房租做饭,下一个季度房租都交了,怎么能说走就走?”   舒杨:“你帮我太多了,我受不起。”   成新意叹了口气:“哥,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给自己施加压力?我不觉得我在帮你什么,一直是你在帮我。我就是个烂脾气的狗崽子,爹不疼娘不爱,我这么依赖你你竟然要走。”   虽然场合不对,舒杨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他已经决定了,成新意其实也看得出来,最后折中道:“可是我伤了脚,就算要走,能不能等我好了再走?”   舒杨想了想,应:“好。”   冰敷得差不多了,他起身把成新意的脚轻轻放在沙发上,在下面垫了个小垫子。   忙完了直起腰,成新意突然说:“哥你过来。”   舒杨疑惑地看着他。   成新意:“你过来。”   舒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看他表情坚持,只好过去坐在他伸直的长腿旁边。   成新意看了他一会儿,抬起手,用指尖在他鼻端轻轻一抹,说:“你出了好多汗。”   作者有话要说:就,有的时候有的事情是这样的,跟春夏之交的草本植物一样,前期不仔细好像看不出什么来,等过了某个节点,就会哔哔啵啵地拔节!拼命拔节!o(*≧▽≦)ツ   碗已经是一只废碗了,废碗今天要去挨摔了,祝大家新春(不是)工作日快乐hiahiahiahia(发出魔鬼般的笑声o(*≧▽≦)ツ) 第36章 后退   舒杨愣了一愣,两秒之后才想起来往后让。   成新意也不在意他的躲闪,说:“谢谢哥。你帮人帮到底。”   舒杨:“嗯?什么?”   “我想洗澡。”成新意应。   舒杨:“去洗啊。”   成新意指指自己的脚:“一沾地就疼,钻心的,浴室很滑,用跳的可能会摔死。”   舒杨纠结了一下:“要我帮你洗?”   “算了算了。”成新意突然说,“不洗了,我擦一擦就行。”   顿了两秒,舒杨起身,把餐桌旁边的一把椅子搬到了浴室。   又出来架成新意,叮嘱道:“你进去坐在椅子上洗稳一点,洗完了穿好衣服叫我就行。你这地都不能沾,明天一定要早点去医院看。”   成新意应了一声,把自己的大部分重量压在舒杨身上,悬空着一只脚去了浴室。   “水温不要调太高。”舒杨把花洒取下来挂在水龙头上,“出来给你喷点云南白药。”   成新意乖乖地坐着点头。   舒杨出了浴室。   成新意等了两秒听见没动静了,站起身来掀起t恤下摆,正要脱衣服,门突然被推开了。   “睡……”舒杨一个字出口,成新意砰一下坐回去,动作太猛,整个椅子突然往后面翻过去,人跟着侧摔在一边。   哐当声在浴室里听上去很响。   舒杨把他睡衣往架子上一扔,忙过来扶他,一只手不注意搭在他光裸了一半的腰上:“磕哪儿了?怪我怪我,忘记敲门吓到你了。”   成新意连忙摆摆手:“屁股墩儿疼。”   舒杨忍不住笑了一下,说:“你站起来干什么?不是不能沾地吗?”   成新意:“你家脱裤子坐着脱啊?”   舒杨:“我帮你脱?”   “不不不。”成新意忙说,“我自己来。”   他平常从来不矜持这些,这时候这么拒绝舒杨却没多问,又帮他坐稳了才出了浴室。   成新意这一回等了很久,直到一点声音都没了才开始脱衣服。   他本来想站起来,想了想还是保持着坐姿,像一个半身不遂的人一样,挣扎着把自己扒干净了,还够过去反锁了门。   花洒里开着凉水,他枕在椅子上抬头看天花板。   情不自禁地,脑海里全是刚才舒杨把住他腰的感觉,成新意轻轻叹了一口气,手往身下移了过去。   喉结上下滑动,最后发出两个很轻的音节来。   “舒杨。”   浴室里水声一直没有断,舒杨端坐在客厅里。   下午怒气冲冲挂掉电话之后,舒建国也一直没有打过来。   这会儿静下来了,他忖着自己并没有冲动,给舒建国发了条消息:“爸,从小到大有一句话我一直忍着没说出口,你是全世界最自私最无耻的人,反正我妈已经跟你没关系了,现在只剩我。你一定记好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就跟爷爷一样,是被你逼死的。”   那头没有回复。   这么一晚上折腾下来,舒杨洗完澡爬上床已经是夜里一点了。   第二天要早起去医院,可是他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很久,最后爬起来戴着耳机开电脑。   他就跟魔怔了似的,一遍又一遍地点击“重新启动”,把那风吹花瓣的画面看了不知道多少次。   耳机里熟悉的声音一直在唱:“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第二天一大早打车出门,成新意不住地看舒杨,看到最后舒杨忍不住了,主动说:“我没睡好。”   成新意点点头,转头看窗外,看了一会儿转过来:“哥我……”   “没关系。”舒杨打断他,笑了一下,“没关系,不说这个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笑着问:“两兄弟吵架了?”   成新意:“没有的叔叔,是我做错了事情,单方面惹我哥生气了。”   舒杨:“我没……”   成新意:“别说你没有,口是心非的人,你没生气你宁愿流落街头也要搬出家去?”   司机大叔哈哈地笑:“人和人相处哪有不闹矛盾的?夫妻都要闹矛盾的,兄弟之间嘛,要吵吵,要打打,完了不又是一家人了?”   成新意:“叔叔说得太对了!哪有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的是吧?”   司机点点头:“一家人相处就是不能太任性,不过话说回来,太不任性也不行,显生。”   成新意睨了舒杨一眼,忙不迭点点头。   舒杨懒得多说了,最后应了一声:“是啊,谢谢叔。”   这司机也是个话多的,接下来就把自己的家长里短全部说了一遍,间或夹杂着很多感悟和道理,很有点人生导师的样子。   成新意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附和一下,下车之后说了好几声“叔叔慢走”。   舒杨哭笑不得,带着他朝医院走。   最后拍了个片子,确认了一下没有骨折,医生说是软组织有点损伤,让静养一周以上,两天之后就可以热敷了。   舒杨把成新意安置在椅子上,去缴费拿了药。   他从药房那头过来,走着走着停了下来。   周围很嘈杂,来来去去都是人,背后药房不停在报号,冰凉的铁椅子上几乎没有空座。   生死交替的地方从来都是热闹的。   成新意坐在各种表情的人中间,安静地低着头玩手机,那姿态明明没什么奇妙的,却好像跟周围一切不在一个维度。   舒杨站在十米开外的柱子旁边看着他,想起第一次见他打鼓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成新意开始朝四周看。   舒杨朝柱子后面躲了一躲,手机跟着响了。   他接起来,成新意问:“哥,你是把我扔了自己跑了吗?”   舒杨:“对啊,一百块钱把你卖给前台那护士妹妹了,她看你好半天了。”   成新意转头看了看服务台,笑了一声:“哦,那我给你两百块,再把我赎回来行不行?”   舒杨看他不注意,从柱子后面出来,假装自己刚刚从药房那头过来,说:“两百不行,最起码要二百二。”   成新意“啧”了一声,抬头看到他。   舒杨笑笑,从耳边拿开手机朝他走过去。成新意对着电话说:“你别不要我,我什么都给你。”   他说得轻声,说完舒杨刚刚走到他面前:“你说什么?”   “没有。”成新意挂掉电话,笑说,“我说那二百二就二百二呗,我还能再添两块,你顺便给我买个冰棒。”   舒杨抬手在他头顶薅了一把:“成交。”   成新意拽住他手站起来:“哥,这一星期就辛苦你照顾狗子了。”   舒杨笑笑。   周日上午舒杨自己去了福利院,欣姐问起成新意怎么不来,舒杨应了之后去陪阳阳上课,恍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成新意因为脚伤,正大光明逃了所有课,好在大三下期本来课也不多。   接下来的两天,两个人从早到晚相对,成新意偶尔说点什么,舒杨有口无心地应着。   舒杨先前在网上看到一家出版社招聘,投了简历过去,正好这两天接到了回复。   周二早上趁着成新意睡懒觉,他做了一次在线考试。   晚上热敷,舒杨照旧坐在茶几上,成新意倚着沙发扶手,咬着一个冰淇淋,笑说:“我好像个大少爷。”   舒杨抬头看他一眼:“大少爷你就是大少爷啊。”   成新意:“我要怎么谢谢你?”   舒杨笑了:“大少爷想怎么谢谢我?”   成新意听见这话突然直起身,把自己咬了一半的冰淇淋塞到他嘴边,说:“投喂。”   冰淇淋正好碰到舒杨嘴唇,舒杨微微往后一让,但是已经尝到了甜味。   成新意又把冰淇淋一送:“甜不甜?”   舒杨微微歪了头错开:“我不喜欢吃甜的。”   成新意:“你嫌弃我?”   舒杨无奈地笑,见他一直伸着手不让,看了看冰淇淋,突然觉得那奶白色有点诱人,脑子一热凑上去咬了一口。   成新意笑眯眯地问:“甜不甜?”   舒杨含糊地应:“甜。”   成新意得意地说“那当然”,把冰淇淋又塞回了自己嘴里。   舒杨轻轻放下他脚,拿着毛巾去厨房:“水不热了,我换一换。”   第二天是周三,舒杨要去槐艺上课,敷完脚叮嘱了成新意好些事情,本来以为他会不耐烦,但是成新意一条一条都应了。   还很开心的样子。   洗完澡回房间,舒杨拿过手机,看到有有又发消息了。   有有:“大才子忙吗?”   舒杨:“还好。”   有有:“我这两天看了一本书。”   舒杨:“嗯。”   有有:“《北城天街》你看过吗?”   舒杨:“没有。”   有有:“推荐给你。”   舒杨:“好的。”   有有:“一定要看,我好不容易看完一本,第一次推荐书给别人,拜托了大才子!”   舒杨:“你上次不是说要把《理想国》推荐给你的客人们?”   有有:“那是不真心的,这是真心的,我真心的第一次给你了。”   舒杨:“……承受不起。”   有有:“反正你看嘛,我加班去了。”   舒杨:“祝加班愉快。”   有有:“男人,很好,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舒杨:“祝加班不愉快。”   有有:“好冷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对我这么冷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种比你大的?”   舒杨打字的手停了停,最后回复:“没有。”   有有:“没有是哪个问题的答案?”   舒杨:“我有点困了,晚安?”   有有:“好吧晚安,好梦。”   舒杨关了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冰淇淋,辗转反侧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周三一天的课下来,文劲照旧等在旁边。   舒杨刷了黑板转头看她,笑:“今天的问题是什么?”   文劲想了想,说:“还有两周的课,咱们的相处时间一共还有三个小时,你以后会记得我吗?”   舒杨笑笑:“会。”   文劲:“你说了就算数吗?”   “算数。”舒杨说,“而且你教会了我一些东西,所以我会记得。”   文劲:“我教你的东西?”   舒杨:“你教我的,想要记住一个人,不一定非要跟他在一起。”   文劲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等他洗了手一起朝着学校外面走,才又开口:“今天你弟怎么没来?”   舒杨:“他弄伤了脚。”   文劲:“他不是你亲弟?”   舒杨:“我室友。”   文劲点点头,说要去等公交,舒杨这才想起什么,问:“你家就在附近吗?不住校?”   “我不喜欢跟别人住在一起。”文劲答,“租了房子,就三站路。”   舒杨:“女孩子一个人要注意安全,那我先走了。”   他走出几步,文劲突然跟上来,说:“老师,其实不一样的。”   舒杨疑惑地看她:“什么不一样?”   文劲笑得很狡黠:“我觉得老师你特别聪明,但是在有的事情上又特别迟钝。我是因为看透自己不想跟任何人在一起,才会抱着我只要记住你就好的想法。但你不是。”   舒杨想了想,认真地说:“可是我也没有想过要跟谁在一起。”   文劲:“大概吧,但老师你就是个很喜欢后退的人。”   舒杨有点惊讶:“后退?”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本周的碗这么这么倒霉,周四运气会不会眷顾我一下,想拥有榜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卑微.jpg   节后第二个工作日,大家加油鸭!要开心 第37章 可惜   文劲点点头:“我瞎说的,我年纪小,要是说错了话老师你不要在意。”   她狡黠一笑:“如果你在意那就代表我说对了。我觉得你很喜欢后退,因为你不想让自己有所谓。”   舒杨住了脚,认真地看着她:“很明显吗?”   文劲摇摇头:“不明显,非常不明显,是我敏锐。”   舒杨笑了笑:“谢谢你。”   文劲朝他挥手:“谢谢老师没把我当小孩儿,拜拜。”   舒杨点点头:“再见。”   一个人去挤地铁,舒杨才发现周三基本是跟成新意一起回的家,竟然都成习惯了。   到了家,舒杨一开门就看到成新意坐在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表情分明是不舒服又说不出来。   舒杨有点惊讶,开玩笑问:“怎么了?你大姨妈来了?”   成新意连忙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说:“我大姨妈真来了。”   话音刚落,卫生间的抽水声响起,舒杨转头,看到一个女人走出来,边走边说:“有……”   成新意大声打断:“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跑一趟啊大姨?”   大姨走了两步,才看到被玄关的墙挡住的舒杨,问:“这位是……”   “我朋友!来看我的!”成新意忙说。   舒杨一愣,跟着喊了一声:“大姨好,我来看成成,不知道您在这里,都没带东西过来。”   成新意的大姨是个面相很和善的女人,说话也温温柔柔的,这会儿笑道:“没事没事,我临时经过上来看看的,周末也没去我那儿,还非不让我过来,我不过来还不知道脚伤了呢。”   成新意笑:“大姨,这几天舒杨都住这里,就是他在照顾我。”   大姨转向舒杨:“小舒啊,谢谢你照顾我们家……”   “有饭吗?!”成新意问,“我饿了大姨!”   大姨微微皱了皱眉:“今天怎么了?咋咋呼呼的。有饭有饭,别着急,我打电话让人送来。”   舒杨在旁边站着。   成新意指着一个旋转椅,脑子一抽说:“舒杨你帮忙把朕的龙椅推过来,我想坐高的。”   大姨这才反应过来:“小舒快坐。”   又骂成新意:“怎么都不招呼人家坐?哥哥就哥哥,怎么能连名带姓地喊?没礼貌。”   成新意乖乖点头:“哥哥,请把朕的龙椅推过来。”   大姨:“……”   舒杨笑笑,把椅子推过去,让成新意坐下,自己坐在沙发边上。   大姨打了电话,跟着坐下来,问了问他工作的事,听见他是老师特别开心,连声说:“老师好啊,教书育人。”   成新意手垂着,此时伸到后面,偷偷抠了一下舒杨的背。   舒杨本想解释自己只是兼职老师,话到口边愣是没说出来。   没一会儿成新意催促:“你怎么还不走啊大姨?徐叔等着你呢。”   大姨轻轻撇撇嘴,揪了一下他耳朵:“乖乖给我把伤养好咯,我过两天又来看你。”   “过两天能走了立马去家吃饭!”成新意笑,“别来,这大热天儿的,你在太阳底下跑我心疼。”   “小兔崽子嫌我烦了是吧?”大姨说着起身,嘴角的笑却遮也遮不住,“行,我走了,这几天太谢谢小舒了。”   舒杨笑着应:“我也没做什么,大姨客气了。”   随即跟着起身,一直把人送到了电梯口。   电梯上来了,舒杨正想说再见,大姨回头看了看,小声问:“小舒,有有他有女朋友吗?”   “有有?”舒杨重复了一遍,答,“成成没有女朋友。”   大姨点点头,笑道:“我就是有点操心了,他从小就不太让人省心,你别见怪。”   舒杨也笑:“没关系的大姨,我能理解。我觉得他挺懂事的。”   又说了两句,大姨进了电梯。   等电梯门关上了,舒杨才摸出手机来,翻开跟有有的对话框,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又点来有有发的所谓自己的照片看了看。   最后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回屋子。   成新意看门开了,立马问:“怎么去了这么久?你们在说什么?”   舒杨:“你大姨跟我打听你有没有女朋友呢,因为方菁吧?”   “我都跟方菁说清楚了。”成新意说,“我就知道大姨不死心。”   舒杨饶有兴致地问:“怎么说清楚的?”   成新意贼贼地笑:“告诉她我喜欢男的呗。”   “然后她就信了?”舒杨问。   成新意刚“啊”了一声,门被敲响了。   舒杨开门看到是餐馆的服务员,手里提了两个大盒子,是刚才大姨让人送来的饭。   道了谢接过东西,舒杨再没给成新意说话的机会,他转身去厨房,把饭菜翻在了盘子里,又过来扶成新意。   成新意照旧压在他身上,蹦过去坐下。   吃到一半,舒杨开口:“弟弟,我打算过些天就搬了,先搬去钱坤那里住几天,再慢慢找房子。”   成新意一愣:“这么快?”   舒杨点点头:“你脚也快好了,我前几天看了一家出版社,简历已经通过了,参加了一场在线考试,我觉得进最终面试问题不大。那出版社离钱坤家还挺近的,我房子应该会租在城东南。”   成新意皱着眉:“可是那里离福利院很远。”   “没关系。”舒杨说,“坐地铁挺快的。”   成新意看着他不说话,舒杨坦然地回视。过了半天,成新意扔掉筷子起身,单脚跳到沙发边躺了下去。   舒杨安静地吃完饭,收拾好了碗筷,出来看到成新意趴在沙发上,翻着那本自己送他的相册。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轻轻拍了拍成新意的背:“翻出来看什么?”   成新意转头看他:“这我哥送我的。”   舒杨没说话。   “他说他要走了。”成新意又说,“走了就再也没人对我这么好了。”   舒杨:“其实你身边的每个人都比我对你好。”   成新意撇撇嘴:“我不知好歹呗。”   舒杨静静地坐着。   成新意想着想着,突然放下相册,抬起身子抱住了他腰,跟撒娇的小孩儿一样,双手环得死紧,头靠在他胸前。   “哥。”他小声说,“你不要走好不好?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我脾气太坏了是不是?”   舒杨没有推他,低下头正好能看到他森森的睫毛,答:“你很好,特别好,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这是实话。但是人跟人相处是这样的,不可能一直在一个地方,都要过自己的生活。”   成新意扬起头:“可是你在这里明明也能过生活。”   舒杨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抬手,像是想摸摸他的脸,最后轻轻拍在他后脑勺上,直白道:“我有一条线,跟人离得太近了我会不习惯。”   成新意闻言一怔,微微松了手,又紧了紧:“我管你习不习惯呢,我就要赖着你抱着你,反正我小你要让着我。”   舒杨不由得失笑,任由他搂着自己,笑着笑着嘴角的弧度慢慢变浅,最后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这一夜到最后还是没达成什么共识,舒杨又失眠了。   第二天中午李听舟来了,一进门就指着成新意哈哈大笑:“小成子你也有今天!你个弱鸡!”   舒杨笑笑:“怎么过来了?明远没来?”   李听舟走到成新意旁边坐下,抬头看舒杨:“他带学生去考级了。”   又转向成新意,在他腿上狠狠拍了一下:“要不是明远哥问你还不说是吧?活该!让你躁!”   成新意踹他一脚:“别以为我伤了一只脚另一只就不能用了,警告你,就算没脚也分分钟灭了你!”   两个人在一边打闹,舒杨去厨房做饭。   没一会儿李听舟进来了,问:“舒大哥,需要帮忙吗?”   舒杨笑:“没关系,你出去玩儿吧。”   “舒大哥的口气就像对小孩子一样。”李听舟说,站到旁边帮他择菜,“这几天你一定辛苦了,我来帮帮忙。”   舒杨:“还行,平时坐在电脑前面也累,就当劳逸结合了。”   李听舟笑笑,哼着歌开了水龙头洗菜。   舒杨想起来刚才忘了个碗在餐桌上,出了厨房,看到成新意靠在沙发上,正百无聊赖地看自己的手指。   “无聊了?”舒杨问。   成新意点点头:“我明天就好了。你离野狗子远一点,特别是那条叫李听舟的。”   李听舟在厨房里关了水,正好听见这一句,大声说:“你才狗!你全家都是狗!”   舒杨哈哈笑了两声,看过去正好撞上成新意认真的目光,他笑了一半收起表情,突然轻轻点了点头。   成新意眯起眼睛来。   三个人一起吃了午饭。   舒杨进去拿抹布,李听舟在外面帮忙收拾碗筷,边跟成新意说话:“我周末回趟家,老大说有个人要过去取订的琴,我把你号码给那人了,你注意一下电话,周六那天。”   成新意应了。   舒杨从厨房出来,要去接过李听舟手里的碗:“我来吧。”   “我来。”成新意踮着一只脚起身,一把抱过李听舟手里的几个碗,“我好久没动过了。”   李听舟惊讶地问:“二狗子还会洗碗呢?”   成新意瞥他一眼,不屑道:“多笑话人呐,得罪您嘞,我们家的碗全是我洗的。”   李听舟愣了一下,冲舒杨抱了抱拳:“舒大哥调/教有方!”   舒杨勾了勾嘴角。   等李听舟走了,成新意正好也洗完碗,舒杨进厨房看他在擦案板,手虚虚扶在他腰后:“小心踩滑了。”   成新意“嗯”了一声,抓住他手放在自己腰上,转头看他:“下次我再崴脚就没人照顾我了。”   舒杨抿了抿唇,没说话。   周五一天的课上完,舒杨在小区外面买了饭菜上楼,一到走道就闻到一股焦糊味。   他快速走了几步,打开门就看到成新意蹲在客厅地上,面前放着一篮子菜。   “哥!”成新意回头看他。   舒杨没应,第一时间冲到厨房,一眼看到火上烧着锅,锅里不知道在煮什么东西,水已经烧干了。   油烟机呼呼地响,正在把浓烟抽走。   他一把拧关了火,大声喊:“成新意你在干嘛?锅糊了不知道啊?!”   成新意端着菜站在门口,又惊讶又无措:“糊了吗?我放了好多水!”   舒杨简直无语了:“你择个菜怎么还择到客厅去了?”   成新意:“厨房里灯太暗了,而且东西很多,没地方择菜。”   舒杨这才有精神看一眼旁边。   案板上堆满了各种调味罐和碗,菜叶子到处都是,砧板还没收起来,上面胡乱堆着土豆,切得条不是条、块不是块的。   舒杨:“……”   成新意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了一眼锅里,顺手铲了两下:“我做的可乐鸡翅,啊啊啊好可惜!”   舒杨:“你这是……你怎么……没事做什么菜啊?等我回来不行?”   成新意看他一眼:“你要走了,我总得学会自己填饱肚子。”   作者有话要说:啧,弟弟心机boy! 第38章 轻吻   舒杨没说话,站在原地看着凌乱的案板。   “没关系的哥。”成新意扔下菜篮子,翻着锅里的“碳”,无所谓地说,“我学东西很快的,总不能把厨房烧了。”   舒杨:“……”   成新意抬头看他,最后笑了一笑。   舒杨:“我在楼下带了晚饭,先出来吃吧。”   成新意:“不行,我今天就要学会做饭,你马上就要走了。”   舒杨面无表情,冷冷问:“你吃不吃?”   成新意看了他两眼,最后扔掉铲子,认怂道:“吃吃吃,舒老师你别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   两个人上了餐桌,互相都不说话,成新意吃一口菜叹一口气,就像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一样。   过了一会儿,舒杨忍不住问:“你就非要弄得我这么内疚吗?”   成新意认真地点头:“对。”   舒杨:“……”   成新意:“你内疚了就不会走了。”   舒杨:“那你就错了,我会一边内疚一边不回头。”   成新意:“……太无情了,我那个温柔的有求必应的舒老师去哪里了?”   舒杨:“温柔是因为无所谓。”   成新意眼睛一亮:“你终于承认我是有所谓的了!”   舒杨点点头:“你有所谓,所以我要走了。”   成新意泄气地弯了弯背,像只大狗趴在餐桌边,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最后把碗一推:“这叫什么事儿啊?”   舒杨没说话。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先去了福利院。   成新意其实已经能走路了,但还是一直赖在舒杨肩上,舒杨怕他一使劲又二次扭伤,也只能任由他把自己当拐杖。   跟阳阳和欣姐告了别出来,舒杨问:“打个车?”   “不。”成新意说,“会有人让座的,要是没人让我单脚也行。”   舒杨看了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单脚?”   成新意嘿嘿地笑,搂着他肩的手又紧了紧,得意地应:“啊。”   两个人上了公交,还真有人让座,成新意道了谢坐下,抓着舒杨的衣角小声说:“其实早就不痛了。”   舒杨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吃了午饭去琴行,没一会儿拿琴的人来了。   成新意翻出一把吉他来,这是位老顾客,早就已经结过账的,当时缺货所以拖着,现在交易就很快。   等那人验过之后成新意装好琴,又把人送到琴行门口,转身进来的时候顺便关了店门。   舒杨坐在他的钢琴前面,听到关门声转头,问:“怎么关门了?”   成新意:“这样就不会有人进来了。”   舒杨:“不回家?”   成新意:“我很久没有弹钢琴了,想弹一下。”   舒杨笑笑,起身让开他。   成新意坐到钢琴前,头顶的灯光白亮,照在他身上就好像圈出了一方舞台。   他手指很长,骨节分明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摸着什么乐器都有种带着力量的美感。   舒杨靠在墙上听他弹《梁祝》。   熟悉的旋律响了一会儿,骤然换了一首舒杨没听过的,很稳,听上去有种开阔的感觉。   等余音彻底消失,舒杨才问:“这首叫什么?”   成新意摸着琴键:“《我们一起去海上》。”   舒杨:“嗯?没听过。”   成新意抬头,笑着看他:“我自己写的。”   舒杨鼓了鼓掌:“好听!”   成新意起身冲他鞠了个躬,重又坐下去:“过来我教你弹。”   舒杨摆摆手:“我不会。”   成新意顺势挪了挪,指着旁边的半个空位:“所以说是教你啊,过来,快点快点。”   舒杨拗不过他,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看着琴键问:“然后呢?”   成新意伸出一只手,捏住了他的食指,按在一个键上:“这样。”   舒杨转头看了看他,两个人目光对上又迅疾分开。   成新意转向琴键,捉起他手,接连按了好几个键。   单音突然就连成了一句调调。   成新意笑:“出来了吧。”   舒杨笑着点点头。   成新意还是捏着他手指,速度又更快了一些,依次从各个键上按过,比刚才更像乐声了。   重复了好几次,成新意放开手:“你自己试试,就刚才那几个键。”   舒杨顿了一顿,用一根食指,照着刚才的顺序按了一遍,弹出了成新意那首曲子的第一句。   成新意笑:“哥你好聪明。你的手弹钢琴真好看。”   舒杨笑笑,又按了一次,比刚才更熟练了些。   他像是在其中找到了乐趣,用几个单音来来回回弹着。   舒杨注意力都在手指上,因而没有注意到,成新意正直直地看着他侧脸,像是看得愣了。   同样的调子响了很多遍,舒杨看着琴键,笑着问:“下一句呢?”   话音刚落,成新意突然凑过去,在他左脸颊上亲了一下。   嘴唇柔软的触感撞在脸上,舒杨愣了,转头看着成新意。   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成新意突然不管不顾地说:“哥对不起,你太好看了,我看呆了没忍住。”   舒杨皱了皱眉,又勉强笑了一下:“把我当成哪个女孩子了?”   成新意认真地摇摇头:“没有,没有的事,你长得很好看,但是跟女生的好看不一样。”   舒杨腾地站起来,抿了抿唇。   成新意忙跟着站起来,有点无措地说:“哥,我……”   “没关系。”舒杨故作轻松地说,“翻篇了翻篇了,你得赶紧去找个女朋友,免得成天粘着我。走吧,回了。”   他说完抢先出了屋子,朝着琴行门口走去。   在门口站着等成新意,舒杨回头看了一眼,见他还没出来,又正过身子背对琴行。   顿了两秒,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又放下,发呆似地看着手指尖,末了眯起眼睛,看向外面洒满世界的阳光。   蝉鸣如雨,旁边时不时有车经过,更衬得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静谧。   从琴行出来舒杨一直没说话,成新意像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走在他身侧,落在半步后。   直到快到小区门口,成新意才说:“哥能走慢点吗?脚有点痛。”   舒杨这才反应过来,放慢了步子:“抱歉,我忘了。”   “没关系。”成新意应。   回到家舒杨就进了卧室,两分钟之后觉得自己太刻意了,又抱着电脑坐在客厅的桌子前面。   心不在焉地做了一会儿事情,他给钱坤发了个消息:“老大,我想搬到你那边去,能暂时在你家住几天吗?先别打电话,成新意在家。”   钱坤的消息回得很快:“住得好好的干嘛要搬?离你单位又近。”   舒杨:“说来话长,我已经辞职很久了。”   钱坤:“!!!”   钱坤:“怎么都不告诉我?!”   舒杨:“我怕你担心。”   钱坤:“你要在我面前老子不一巴掌拍死你!”   舒杨:“我错了老大!”   钱坤:“搬就搬吧,我给你腾间屋子出来。”   舒杨:“好,我过去了就找房子,先打搅你们几天。”   钱坤:“你嫂子说了,你再说这种话就不让你给孩子取名字了。”   舒杨:“???!!!”   钱坤:“你要当叔叔了老小。”   舒杨:“啊啊啊让我吼一会儿的!”   钱坤:“今天才刚去医院确认了。”   舒杨:“天呐,天呐天呐,等着,我明天来看嫂子!”   他没刻意收敛表情,成新意一直在觑他脸色,忍不住问:“哥你怎么了?这么开心。”   舒杨笑:“钱坤说书颜怀孕了。”   成新意:“哇!大喜事!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我觉得书颜姐姐看上去特别善良。”   舒杨:“不止看上去,他们都特别好。”   钱坤那边又回了消息:“你先忙你的,不慌,反正过几天就要搬过来了。这两天我丈母娘也要过来。刚才差点忘了问,为什么怕你室友听到?我觉得那小孩儿对你挺好的。”   舒杨看了成新意一眼,回复:“也行。这……说来也话长,这一回不得不走了。”   钱坤:“啥意思啊老小?你说清楚,你俩之间有事儿?”   舒杨简直对钱坤的直觉无话可说,想了想回复:“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钱坤:“你他妈终于能喜欢别人了!喜欢就留下来啊,掰弯他!”   舒杨:“……”   舒杨:“我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关键是我觉得他也有点喜欢我,先前他说过自己是直的,我再留下来真的是要祸害他了。趁着彼此都还能抽身吧。”   钱坤:“操!那不正好吗?”   舒杨:“他现在可能是一时冲动,也可能是跟我太亲近了想岔了,离远一点感觉也许就没了。我也一样。”   钱坤:“你就是顾虑太多,喜欢就是喜欢了,你咋每天想那么多还这么想不透呢?”   舒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在心里组织措辞,好半天也没回消息过去。   那头突然又来了一条:“舒杨你就是想得太透了,其实很多事情没必要那么明白。”   这条应该是卫书颜发的。   舒杨又抬头看了成新意一眼,见他没注意这边,回复道:“书颜,但我不想他以后后悔。”   卫书颜:“再给自己几天时间怎么样?你也不轻易说这些,既然开口了那肯定是真有事。下周末你先带他来我家一趟,咱们先聚聚再说搬不搬的事情。不是嫂子不让你搬过来,你要是想搬随时都可以。”   舒杨:“我知道的,那我……再等等吧。”   卫书颜:“行,下周末先过来。”   关掉了对话框,舒杨又发了一会儿呆,问:“下周末我要去钱坤家,你想不想去?”   “去啊干嘛不去?”成新意应。   舒杨点点头。   成新意从沙发那头挪过来,眨眨眼,问:“你的意思是去钱坤家之前不会搬走是吧?”   舒杨问:“可以吗?”   成新意:“为什么不可以?你想留多久都行。”   舒杨笑笑。   成新意撇撇嘴,伸出手来,立着食指和中指,像小人儿走路一样爬上桌面,最后爬到舒杨握着鼠标的手背上。   舒杨抬头看他一眼。   成新意脸上的表情没什么端倪,就好像他不过把舒杨的手当成了普通的障碍,跟桌面没什么差别。   “等你走了,这房子一定会变得特别空。”成新意说。   作者有话要说:弟弟:脸都亲了,初吻还能远吗?   一碗:远。   舒杨:……   大雾大雾,马上了马上了!(卑微.jpg)   舒杨直到这会儿还以为是一时冲动还以为自己能抽身呢,啧啧啧 第39章 失望   舒杨等了几天,终于看到出版社官网上的笔试成绩出来了,自己是第三,但是一直没等到面试通知。   周二晚上成新意问起来,舒杨答:“说是让等面试通知,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收到。”   成新意凑过来看官网,指着下面负责人的联系方式:“你发个邮件问问。”   舒杨犹疑了一下:“会不会增添别人的工作量?”   成新意:“这有什么关系?要是他们忘记发邮件错过你这么个人才,那才是损失呢。”   舒杨笑了一下,复制了邮箱地址,组织着措辞发了询问的邮件过去。   周四晚上吃了饭,舒杨开了电脑先清理未读邮件,打开邮箱就看到出版社的回复邮件。   没一会儿,成新意洗完碗出来,问:“收到邮件回复了没有?”   舒杨点点头。   成新意走过去坐在他椅子扶手上,手肘搭着他肩膀:“我看看。”   舒杨把电脑屏幕朝他那边推了推。   成新意看了一遍,说:“虽然他说你被录用的几率不大,但是这话说得还挺诚恳的。”   舒杨笑笑:“你再看一遍呢?”   成新意看他一眼,又把电脑朝自己这边挪。   再看了一遍,成新意捡最后几句念出声:“以你的能力可以好好争取一下,但第一职位录用你的几率不大,面试之后社里还有内部讨论,决定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当然,事在人为,在一定原则下,你可以先通过自己的努力看看能不能争取到最终的机会。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祝好运。”   舒杨耐心地听他念完,问:“看懂了吗?”   过了两秒,成新意一拍自己额头:“哥,这人是在暗示你送点礼?”   舒杨耸耸肩:“官网上的说法也模棱两可的,笔试就跟闹着玩儿一样。现在面试通知倒是来了,大概率也是陪跑。”   成新意:“你不想去是吧?”   舒杨点点头。   成新意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感叹:“哥你好傻啊。”   舒杨转头看他。   成新意靠在他背上,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有的人可能看懂了这邮件的意思,早就去拉关系了。”   舒杨自嘲地笑笑:“那也要我有关系可拉啊。”   “嗯哼。”成新意说,“你不是不会做,只是不想做而已。”   舒杨肩膀顶了顶他下巴,想让他起来:“行了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再看看吧。面试还是要去一趟,毕竟都收到通知了。”   成新意起身,伸了个懒腰:“这位什么领导还是啥的,他索贿不成,一定会嘲笑你脑子笨。算了,这种做派一看就是小作坊,跟文化有关的地方还搞这种幺蛾子,还是不要去了。”   舒杨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商业性强一点的地方说不定还要公平一些,不过公平两个字本来就很难说。”   成新意坐回沙发上:“失望吗?你反应那么平静,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措辞了?”   舒杨勾起嘴角:“失望是会失望的,虽然看多了还是要失望一下,没办法,人的劣根性。”   成新意摸摸他手背:“不要对人类抱希望就不会失望了。”   舒杨看了看他手指,忍住反手抓上去的冲动,低声应:“说得对。”   成新意:“只对我抱有希望就可以了。”   舒杨:“……拐着弯儿骂自己不是人可还好?”   成新意一点不介意地笑:“不是人没关系,不会让你失望比较重要。”   舒杨别过脸去,没说话。   晚上各自回屋,舒杨好不容易得了空翻翻书,没一会儿手机震动了。   是有有的消息。   他看到消息心头一动,翻到前些天舒建国打电话来的时候,那被成新意换掉的通话记录。   拿着号码在微信里一搜,果然跳出来了有有的账号。   有有:“大才子,推荐给你的《北城天街》看完没有?”   舒杨:“没有。这几天没时间,你直接告诉我讲的是什么吧。”   有有:“一个gay的故事。”   舒杨:“哦。”   有有:“除了哦没别的了?”   舒杨:“……一个gay的故事,然后呢?”   有有:“你今天是不是有空跟我聊聊了?没什么然后,就写得特别好,我读了好几遍。我虽然喜欢男人了,但是没有混过圈子,长长见识。”   舒杨看了看桌上,合上书拧灭了台灯,坐到床头回复:“是有一点空,但是明天还要上班。看出什么感悟来了?”   有有:“你辞职算了,来跟我一起做旧书生意。说感悟也不是,就觉得gay很难。”   舒杨:“我不适合做生意。不是gay很难,是人生本来就很难。”   有有:“我感觉也是。”   舒杨正在思考该回复什么,李听舟来了消息:“舒大哥,周末流动人口有一场演出,你来看吗?”   舒杨:“听舟,真是不好意思,我周末有事情了。”   李听舟:“怎么回事啊?成成也说他有事情,你俩的事情都是绑在一起的?他不想见方菁我知道,你怎么也不来啊?”   舒杨:“不是的,是真的有事,要去我本科室友家里一趟,上周就约好了,下次再有演出我一定去。”   李听舟:“好吧,舒大哥下次一定要来。”   舒杨:“一定的。”   发完这几条退出去,有有那边已经来了好多消息。   有有:“我很想去重庆看看,成都也想去,听说这两个城市对gay的包容度特别高。”   有有:“有空一起去啊大才子,我绝对不会强上的。”   有有:“嘿嘿嘿。”   有有:“对不起,我又说错话吓到你了吗?我开玩笑的。”   舒杨:“没关系,刚才在跟朋友说话。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有有:“你说。”   舒杨:“我记得你跟我说你喜欢男人的时候,说的是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男人了,你不是gay?”   有有:“问得简洁一点。”   舒杨:“你是被掰弯的?”   有有:“不是吧。以前我有朋友跟我告白过,是个男的,我很烦他,但是我现在回想,发现自己烦他纯粹是烦他那种纠缠的姿态,烦的不是他的性别。”   舒杨:“什么人让你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有有:“你啊。”   舒杨:“不要开玩笑。”   有有:“我室友。”   舒杨:“你不是住别墅吗?”   有有:“以前念书时候的室友,现在当然不住在一起了,只是我跟他又重逢了,觉得自己可能一直是喜欢他的。”   舒杨:“他的态度呢?”   有有:“我不知道,我有时候觉得他喜欢我,有时候觉得他不喜欢,他以前好像喜欢另一个人挺长时间的。”   舒杨:“他也是?”   有有:“他说他不是。”   舒杨:“哈哈,那就尊重一下直男吧。”   有有:“他是,我知道他是。就算他不是又怎么样?我喜欢上他了,他不是也得是。”   舒杨:“……”   有有:“作为一个霸道总裁,我是不是应该这样表态?”   舒杨:“……”   两个人最后互道晚安,舒杨关了手机。   正准备要睡觉,门突然响了,成新意轻声问:“哥你睡着了没?”   舒杨:“没,有事?”   成新意:“没有,就想跟你说晚安,等你走了就不能当面说了。”   舒杨沉默了片刻,起身下床,开了门。   成新意穿着条大裤衩,赤着上身,冲他笑着说:“哥晚安。”   舒杨也笑:“晚安。”   门被轻轻合上,舒杨靠在门边听后头的动静,最后等脚步声远了,才折回去躺下。   枕着月光发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梦里有成新意。   闹钟响的时候天刚麻麻亮,舒杨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过了好半天,他才用手揉了揉脸,起来找了一条干净内裤,洗漱的时候顺便洗了换下来的。   周六一早两个人先去了福利院,没有回家,直接从福利院朝着钱坤家走。   地铁三号线总是挤得厉害,本来以为是周末人不多,没想到还是只能被推着走。   成新意手一抬,直接抓住了顶上的杆子,舒杨被身后的人一挤,几乎跟成新意心口相贴。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车启动,舒杨跟着摇摆了一下,成新意突然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要不抱着我?”   舒杨一惊,转头看向四周,没人注意这边,他抬眼看成新意,伸手也抓住了顶上的杆子。   成新意笑了一下。   钱坤家住在城东南,这一片跟槿水河对岸一样,都是富人区。   到了小区门口登记来访,舒杨带着成新意到了钱家,门口一个小庭院,里面种着花草,一条短短的小径通向屋子。   门铃按响了,是钱坤来开的门。   成新意跟着舒杨踏进去,笑说:“老大,你家可真漂亮。”   钱坤笑:“我家再漂亮也不如你家。”   这话听上去不是客套,舒杨询问地看了钱坤一眼,钱坤拍拍他肩膀,意思是现在不好说。   成新意笑眯眯地,从包里掏出个硬盒子来递给钱坤:“第一次来,也不知道孕妇该吃什么,干脆带个咱们都能喝的。”   舒杨倒是吃了一惊,不知道原来他书包里还装着酒。   钱坤接过来:“来就来啊带什么东西?搞得跟生意交接一样。”   成新意认真说:“我哥来那是情谊,当然不用带东西,可我第一次来,总是要礼貌一点的,下一次我就什么都不带了。而且这个我待会儿也想喝嘿嘿。”   舒杨笑了笑,觉得成新意身上真的有很多自己还没见过的东西。   三个人刚刚踏过一个花台,钱坤突然大声喊:“跳跳停!”   话音刚落,一只哈士奇兴奋地奔过来,一下子扑在了成新意身上,呼哧呼哧地去舔他的脸。   舒杨在旁边大笑:“跳跳终于找到伴儿了!” 第40章 红酒   “狗子停!”成新意大喊一声,话音没落已经被扑住了,随即反手去揉它的狗头,笑得眯起眼睛。   跳跳像是很喜欢成新意,尾巴一摇一摇地,恨不得整个狗身都贴上去。   舒杨点评道:“狗子和狗子真的有感应。”   成新意无语地看他一眼,卫书颜在门口廊下看他们,笑着喊了一句:“跳跳过来!”   听见这一声,跳跳才从成新意身上下来,飞奔到了廊下,它像是知道卫书颜现在不能随便扑了,过去乖乖蹲在了她脚下。   跟卫书颜打了招呼,舒杨转头问:“书颜怀孕了能养狗吗?”   钱坤:“她觉得没关系,但是我不放心,还是打算过几天送到我小舅子家里去,反正他也喜欢狗。”   舒杨点点头,成新意兴奋地说:“哥,等以后咱们换了大一点的房子我也要养!或者阿拉斯加!”   “养什么阿拉斯加?”舒杨笑看他,应,“养一只二哈就够头疼了,再来一只我可受不起。”   成新意“嘁”了一声,扬起下巴看他一眼,笑意却藏不住,紧接着跑到了卫书颜面前,一边跟她说话一边去逗跳跳。   钱坤意味深长地拍拍舒杨的肩,舒杨无奈地笑了一下。   中饭将就着吃了点面,四个人闲待在客厅,钱坤和舒杨在下象棋,卫书颜和成新意在旁边聊天。   舒杨时不时瞥一眼,发现只要成新意想,他能跟任何人都聊得特别好。   聊着聊着,卫书颜突然问:“弟弟有女朋友吗?”   成新意笑:“没有。”   卫书颜:“我有个表妹,长得特别漂亮,脾气又好,有没有兴趣见一见?”   成新意抢过舒杨手里一颗棋子,上下抛着玩儿:“书颜姐我才二十一,相亲得再等个七八年吧。”   卫书颜笑:“我就说说而已,不是相亲,就是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成新意笑着打哈哈。   卫书颜又问:“看这样子是有喜欢的人了?”   舒杨低头看着棋盘,看似在思考,注意力全在旁边,只听见成新意应了一声:“啊。”   “难怪。”钱坤转过头去,“是什么样的人?”   成新意无奈道:“人家都不喜欢我。”   舒杨觉得自己不说话好像不太对,于是佯装惊讶地笑问:“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成新意看着他:“你平时太忙了,而且你不是不喜欢聊这个话题吗?”   舒杨:“……”   钱坤:“老小这就是你不对了,室友的感情生活怎么能不关心呢?这种事情就是要瞎参与啊,当年我追书颜的时候你不是可起劲儿了?”   卫书颜轻轻拍了拍钱坤肩膀:“得了吧你钱大坤,要不是舒杨不喜欢我,我铁定不跟你在一起。要早知道你追我的办法都是他教的,还能有你的事儿?做你的美梦呢。”   钱坤捂住心口:“啊好受伤!”   成新意饶有兴致地问:“哥你那么厉害怎么不帮帮你自己?”   卫书颜:“这种事情嘛,总是旁观者清的,到自己身上就全不知道怎么办了,是吧舒杨?”   舒杨:“那是因为我只会纸上谈兵。”   成新意接过话去:“难道不是因为你迟钝?对别人的事情就敏感,到自己身上就迟钝了。”   钱坤玩味地笑,装作说悄悄话的样子,“嘘”道:“这你就不了解他了,他可能是迟钝,但有时候可能是装得迟钝,不好分辨的。说白了就是心里知道,不说出来而已。”   成新意若有所思地说:“是吗?”   舒杨无奈地笑:“我的老大哎,看在叫你一声老大的份上,不要揭我短了!”   钱坤嘿嘿笑,冲卫书颜眨了眨眼。   晚饭是家里阿姨做的,很丰盛,卫书颜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点就停了筷子,坐在旁边跟三个人聊天。   吃完了钱坤提议看电影,阿姨收拾好厨房回自己屋去了,四个人又坐到客厅,钱坤起身关了灯,打开沙发背后墙角的投影。   沙发对面的墙壁成了幕布。   成新意“哇”了一声:“难怪那面墙空着,太会享受了吧!”   “看什么?”钱坤问。   舒杨应:“随意。”   钱坤低头看了一会儿,在连着线的电脑上随意戳了一个,是大家都看过好几遍的《三傻大闹宝莱坞》。电影开场十分钟,他小声说:“喝酒吗?”   舒杨转头看了看卫书颜,卫书颜咳了两声,舒杨得到“指示”,问:“平时应酬还没喝够啊?”   “应酬那是不得已的。”钱坤小声说,“现在这是开心。小成带的好酒,不能浪费了。”   卫书颜起身:“我有点困了,舒杨和成成今天就在我家住行不行?刚好楼下收拾了一间客房。其他屋子都没铺床,你俩将就一下?”   成新意:“好嘞!”   卫书颜上了楼,钱坤笑眯眯地掏出成新意带的酒:“好酒要配好电影。”   三个人碰了一下杯子,窝在沙发里看电影,钱坤突然说:“红酒不过瘾,还是喜欢咱们寝室以前的风格。”   成新意:“什么风格?”   舒杨笑笑:“白酒。”   钱坤说起当年整个寝室都很喜欢这电影,说了几句开始感慨,讲起了大学时候的事。舒杨在旁边应着。   电影成了背景。   正讲到寝室每次有人分手就去喝酒,老二老三都是喝多了要撒酒疯的,非得给一巴掌才老实。   成新意听得津津有味,插话道:“撒酒疯?那舒杨撒不撒酒疯的?”   钱坤哈哈地笑:“老小不撒酒疯,就是喝完了说话特别毒,全世界都能被他刻薄。”   舒杨:“是啊,要趁着喝醉了好好暴露一下本性嘛,机会难得。”   成新意问钱坤:“那他经常醉吗?”   钱坤:“他不经常喝,就算喝也很少醉,喝白酒那叫一个厉害,我们寝室三个喝不过他一个。但是!”   舒杨:“没有但是。”   成新意压在他身上,够过去问钱坤:“但是什么?”   “但是他不能喝红酒。”钱坤伸出食指“嘘”了一下,“这是个秘密。”   舒杨无奈:“秘密哪有拿出来说的?”   成新意惊讶:“怎么还有这样的?喝白酒不醉喝红酒就醉?在酒吧看我们演出那回你还不是喝醉了?”   “红酒后劲儿太大了,那天在酒吧也喝得杂。”舒杨说,“要光喝白酒不容易醉,顶多就是晕一会儿,想睡。”   成新意闻言在他手上抵了一下,把杯子推到他唇边:“快喝,我看看你怎么骂人的。”   舒杨:“……”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电影快放完了,楼上卫书颜喊:“钱大坤!来帮我个忙,我有个耳环找不到了!”   钱坤应了一声,跟两个人说:“我上去看看。”随即起身上楼。   宽敞的客厅一时之间只剩两个人,气氛突然变得很沉默。   成新意拿过酒给舒杨倒上,舒杨也没拒绝,跟喝白酒一样,端起来就一饮而尽。   一瓶酒渐渐见了底,跳跳不知道从哪里跑来,跳上沙发去扑舒杨。   舒杨哈哈地笑。   成新意放下杯子去推跳跳,一人一狗拉锯了半天,成新意最后如愿把舒杨揽在怀里,对着跳跳说:“你这条坏狗,他是我的。”   舒杨:“……”   跳跳蹿到了一边去,成新意还搂着舒杨不放,夏□□服很薄,人体的温度显得很烫。   舒杨挣了一下,不自在地说:“弟弟,狗子已经走了。”   成新意:“嗯。”   舒杨:“放开我吧,有点困了。”   成新意:“不。”   舒杨:“……”   成新意:“你晕了吗?”   舒杨:“有点。”   成新意:“你骂个人我听听?”   舒杨:“你神经了?”   成新意“啊”了一声:“很晕。骂不骂?”   舒杨:“不骂。没什么可值得骂的,你真是条占有欲和破坏欲都超强的混蛋狗子。”   成新意笑眯眯地应:“是啊。”   舒杨有点无语,起身要走。   成新意手臂猛地一收紧:“你干嘛?”   舒杨费力地指指客厅那边的走道:“我要去睡觉了,等下钱坤来告诉他我睡了。”   成新意“哦”了一声,跟着起身,顺手关了投影和电脑:“那我也要睡了,我估计他也不下来了。”   舒杨在原地站了两秒,等一阵晕眩过去,起身在前面带着,去了一楼尽头平时他睡的客房。   进了屋,成新意在后面把门一关,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房间。   屋子不算大但是很干净,还带着独立的卫浴,床单是淡蓝色的,看上去很舒服。   舒杨往床上一扑:“好困。”   成新意问:“要我帮你洗澡吗?喝醉了酒洗澡很危险的。”   舒杨笑了一下:“我没有醉啊。”   成新意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两条内裤:“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带了内裤,新的,一人一条。你先躺一会儿,我去洗澡。”   舒杨没吱声儿,听到成新意关上浴室门后,他紧闭了眼睛,静静地体味晕眩感。   没一会儿浴室门又响了,舒杨猛地一惊,坐起身来,看到成新意只穿了内裤出来。   成新意:“还晕不晕?你这真是专晕红酒啊?去洗澡?”   舒杨点点头,垂眼不去看他:“什么我专晕红酒?还不是你一直在朝我杯子里倒。”   他说着起身进浴室,成新意喊:“哥,内裤没拿。”   舒杨转身,成新意把内裤团成一团扔给他。   就算是夏天舒杨也一直洗热水澡,但这会儿水温已经快要调成凉水了,他还是觉得浑身热气都在蒸腾。   越洗越发晕。   架子上有两条毛巾,旁边还挂着成新意刚才换洗下来的内裤,舒杨伸手摸了摸毛巾,拿干的那条擦了身体。   犹疑了一下,他穿上成新意准备的内裤。   再想了一想,还是把t恤套上了,套上了又觉得不太舒服,可想起成新意没穿,还是忍住了脱下来的冲动。   他出了浴室,发现房间里的大灯被成新意关了,只床头的一个小夜灯开着,那光昏昏暗暗的,望过去让人更觉得晕。   成新意靠在床头,问:“洗了澡又穿衣服不会不舒服吗?”   舒杨:“要不然怎么办?没带睡衣。”   成新意:“夏天也要穿睡衣?”   舒杨:“要穿,习惯了。”   成新意:“哦,那今天没带就不穿了啊。”   舒杨没答话,走到床边坐下来。   成新意伸手来摸他额头:“还晕不晕?”   舒杨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没开口。   成新意:“哥你是不是醉了?你额头有点烫。”   舒杨觉得自己正缺氧,已经不能思考了,最后答:“不知道,就觉得有点热。”   成新意摸他额头的手顺着脸滑下来,动作里的意味让人捉摸不透。   舒杨强忍着没动,突然感觉晕得厉害,脑子里全是浆糊。   “哥,我想抱抱你。”成新意说。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第41章 拥抱   舒杨心一悸,直愣愣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成新意低声说。   舒杨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醉了,完全不知道成新意什么意思,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抱我?”   成新意轻笑了一声:“还真醉了?”   舒杨没答话。   成新意小心翼翼地伸手,见他不反抗,猛地收紧双臂将人拥在怀里,搂得死死。   “想抱你需要什么理由吗?”成新意说,“你要推开我吗?”   舒杨的自制力突然罢了工,他只好顺着本能环住成新意的背:“你想我推开你吗?”   成新意一愣,手又收紧了些,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想你再抱紧一点。”   空气渐渐粘滞起来,成新意粗重的呼吸声成了舒杨耳里唯一的存在,过了很久,舒杨嘟囔了一句:“热。”   似乎是什么东西到达了临界点。   这方话音刚落,成新意突然用力侧身,带得舒杨往下倒去,并顺势抓住了他衣角往上一扯。   舒杨还是懵的,根本没来得及想什么,下一秒就感觉到嘴唇被人含住了,心里一个激灵,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反手勾住了成新意的脖子。   成新意感受到他的动作,更肆无忌惮了些。   唇齿渐渐纠缠起来。   都是没什么经验的人,这一吻好像是一场战斗,全然是直白的撕咬。   占有欲作祟。   唇分过后,舒杨仰着头喘气。   成新意压在他身上,手臂垫在他背后,全身心地抱着,硬是在舒杨的身体与床之间设置了一个障碍。   就像害怕他跟床的关系比跟自己近。   他轻声问:“舒老师,你不是直男吗?这反应什么意思?”   舒杨半睁着眼看他,醉了酒的目光迷离:“你问我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先问问你自己什么意思?不是最烦基佬的吗?有有宝贝。”   成新意双眼一亮:“你叫我什么?”   舒杨:“有有。”   成新意一笑,没接着追问想要的答案,只是重又低下头去,温柔地追逐他的唇。   舒杨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在下沉。   醒来的时候舒杨缩在床角,能感受到一双大手在将他往后拽,身后是成新意的胸膛,光/裸的肌肤相贴。   几乎是立刻,昨晚的记忆涌了上来,舒杨自责地皱紧了眉。   成新意偷偷凑过来看他,见他醒了,“啊”了一声,说:“哥对不起,把你弄醒了。我怕你要掉下去。”   舒杨坐起来,拿手背抵了抵眉心:“头好痛,几点了?”   “才刚八点。”成新意要来揽他,“再睡一会儿?”   舒杨摇摇头,不敢转头去看他眼睛,只不露痕迹让开他的双臂,起身下床:“不睡了。”   “哥。”成新意坐在床上喊了一声。   舒杨背对着他,揉揉脸颊,没说话。   成新意认真道:“舒杨,我有话要跟你说。”   两秒之后舒杨转身,抿了抿唇看着他:“不,我不太想听。”   成新意收了表情,立即就下了结论:“你不敢听。”   舒杨沉默着。   “因为你不相信我。”成新意说。   过了好半天,舒杨才开口:“昨晚喝醉了。”   成新意:“没醉,你骗鬼!舒杨你个渣男,撸完就不认人了。”他说着去指自己肩窝:“还咬了我一口。”   他肩上真的有红痕,舒杨不自在地看了一眼,直想捂脸。   看那位置,成新意自己也不可能咬到,舒杨动作缓慢地套上t恤和裤子,想了想,说:“我……”   “不用说了。”成新意打断他。   舒杨想说对不起,可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又说不出来,感觉自己真的像是个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渣。   成新意看着他:“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会让你相信的。”   舒杨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   成新意低着头,低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逼你,我年纪轻,你的顾虑是正常的。可是年纪轻不是不认真的理由,所以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这话说得坦白又真诚,舒杨心头悸动,眷恋地看着他,却又在他抬头的一瞬飞速移开了目光。   “昨晚的事情就先忘掉,你还跟我回家好不好?”成新意又开口,生怕他要走,“你喝醉了,我也喝醉了。精虫,不对,酒精上脑而已。”   舒杨还没说话,他接着说:“如果你现在走就是不负责任,因为我们已经有关系了,是在一起还是怎样,必须说清楚才能走。”   有关系……了?   这坑好深。   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舒杨还是点了点头。   成新意起身穿衣服,说:“周六学校动漫社要举办夏日祭活动,那边邀请我去出一个节目,有一首歌我想唱给你听。”   “你要来。”他认真地说,“要不然我以后都不会理你了。”   舒杨静了静,应:“好。”   成新意穿好了衣服,走到他面前,试探地伸手,见他不后退才拥了上来:“哥你不要害怕,我一切的想法我自己负责。”   他说完立即放了手。   舒杨差点忍不住再抱上去,最后抿了抿唇,沉默。   洗漱好出了客房,钱坤正在客厅看报纸,见两个人出来,笑说:“你俩可真够厉害的,那么一瓶酒竟然就喝完了。”   “喝完了?”舒杨惊讶道。   成新意假装不知道,也惊讶地说:“我感觉就喝了两杯啊。”   舒杨:“……”   卫书颜从楼上下来,四个人一起吃了早饭,成新意在院子里跟跳跳玩儿,钱坤悄声问舒杨:“怎么样?搬不搬?”   舒杨无奈地说:“他不让我搬。”   “你到底怎么想?”钱坤问。   舒杨:“我不知道。”   卫书颜笑:“舒杨一定是真喜欢上了。”   舒杨笑了笑。   钱坤跟卫书颜对视了一眼,说:“不过有个情况我得告诉你,我前段时间跟他爸妈有过一点交流,都是挺强势的人。如果是玩玩那就无所谓,要是认真了铁定麻烦。”   舒杨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我猜到了。”   “玩玩是不可能了。”卫书颜说,“要是真能抱着玩儿的心态,舒杨也不用这么多年都这样了。”   舒杨突然问:“书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卫书颜笑得有点狡黠:“也不算,就是林成要结婚那会儿才确认的。”   钱坤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可憋死我了。”   舒杨不好意思地说:“我的错。”   “你没错。”钱坤拍了他一下,“你的错就是你喜欢说是你的错。”   卫书颜想了想,看了窗外的成新意一眼,直白地说:“其实关键倒不是他父母,关键是如果你们在一起肯定你的压力比较大,说得不好听一点,他可能有退路,舒杨你没什么退路。”   舒杨转头,看到院子里成新意正高举着手逗跳跳,沉默了。   钱坤翘着二郎腿,把手搭在舒杨肩膀上,撑着自己下巴:“其实换一种想法,老小你也不用有这么大的压力,咱们是岁数大了想得多,总把感情的事情看得太严肃了。但如果小成心性不定,反正就是这会儿喜欢以后就不一定了,你也就不用想什么负责不负责的事。”   舒杨:“……”   卫书颜轻咳了一声,伸手拧了拧钱坤的耳朵:“钱大坤你当年就是这样想的吧?!”   “不是不是!”钱坤讨饶,“真不是!我十八岁就认定你一个人了!”   夫妻俩在旁边闹,舒杨跟着笑,笑了一会儿起身,出去找那一人一狗。   成新意看到他来了,指着门口对跳跳说:“跳跳上!盘他!”   跳跳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听成新意的话,呼哧呼哧就朝着舒杨跑过来,扑了个满怀。   成新意在旁边得意地笑。   吃了午饭才回城北区,成新意一路都特别兴奋,但是再没提过昨晚的事,只一直在讲跳跳。   舒杨一腔乱七八糟的思绪,最后看着他的笑容,终于渐渐平静。   回了家,成新意拿出两个人裹在一起的内裤要去晾,被舒杨抢走了自己的那条。   “我来我来。”舒杨说。   成新意把自己的也递过去:“你来你来。”   舒杨顿了一下,抓着晾衣杆接了过来。   晚上舒杨坐在书桌前写东西,成新意趴在沙发上打游戏,打着打着眼睛就落到了舒杨脸上,再没移开过。   过了好半天,舒杨终于忍不住了:“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就回房间了。”   成新意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怎么看着你了?你都没抬头看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看着你了?”   舒杨停下敲键盘的手,抬眼看他,看了两秒又低下头去。   成新意勾起嘴角:“我就是喜欢看你,以前还只能偷偷看,现在反正都暴露了,我爱怎么看怎么看,你不服气就看回来啊。”   舒杨有点不自在,从椅子上起身。   “哎哥!”成新意连忙坐起来,喊,“你别走别走,我不这么正大光明地看了行吗?”   舒杨:“……我去洗澡。”   成新意:“哦,那你快点儿。”   舒杨:“……”   晚上睡之前,成新意堵在舒杨门口,张着双臂看他。   舒杨:“干嘛?”   “你说干嘛?”成新意理所当然地说,“说晚安啊。”   舒杨顺口说了一句“晚安”,随即弯了身子,本来想从他手臂下方钻进去,跑到一半却被拦腰抱住了。   “哥你跑什么?”成新意眯起眼笑,“反正总会被抱住的,干脆爽快点自己过来嘛。”   舒杨站直了身子,跟他拥抱,顺手在他背上掴了一下。   “好痛!家暴!报警抓你!”成新意大吼,但是一点儿没耽误手上用力。   肆无忌惮地将人搂得死紧,直到彼此都有点喘不过气,成新意才凑在舒杨耳朵边,轻声说:“告诉你,反正你跑不掉的。”   舒杨听到他呼吸渐渐变重,才惊讶地发现,原来男人和男人的身体可以这样贴合。   贴合到让人有点疑惑的地步。   勉强找回心神,舒杨拍了成新意一下:“去睡吧,你明天要上课,我也要去面试,晚上回来吃饭。晚安。”   成新意笑:“意思是如果明天没有事就可以随便我折腾?”   舒杨:“我没这样说……晚安。”   成新意侧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舒杨一僵,环着他背的手不由自主紧了一下,又松开。   成新意慢慢放开手,眼神炽烈地看着他,目光从眼睛逡巡到下巴,最后盯着他嘴唇低声说:“晚安舒杨。”   看着他转身回房间,舒杨压住心头的冲动,假装没看到他回头,快速关上了门。   咚一下响,舒杨抬手摸了摸脸。   第二天一早成新意上课去了,舒杨一直等到他出门才起来。   写了一上午的稿子,舒杨翻出好久没穿的衬衣和西裤,拾掇了一下。虽然是陪跑,总要显得有风度一点。   面试过程还算差强人意,感觉面试的主编是欣赏他的。   只是又面临了为什么离职的问题,舒杨尽可能客观地讲述了事情,最后让回去等通知。   通知结果舒杨却已经不关心了。   回到家成新意不在,舒杨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了菜,换了衣服准备做饭,听到外面响起了雷声。   天突然就暗了下来,像是黑夜提前来临。   舒杨给成新意打电话,想问他带没带伞,那头却没人接。   一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天又放了晴,远处架了一道彩虹,从商业区的高楼连接到老城区的低矮旧院子。   正好对着舒杨的窗。   舒杨看了一会儿想起什么来,无意识地勾起嘴角,顺手拍了一张,给成新意发了过去。   消息一直没人回复。   最后饭菜都凉了也不见人回来。   天渐渐黑了,舒杨正想再打个电话,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那头是方菁着急的声音:“舒大哥你快来!我们在学校南区的废体育场,学长他跟听舟学长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啧啧啧狗子的占有欲好强啊 第42章 逆鳞   舒杨飞快换鞋出了门。   一场暴雨过后到处都是湿的,路边人行道上的有些砖块松掉了,一不小心踩下去,藏起来的泥水溅得老高。   舒杨在楼下找到共享单车,直接骑到了学校南区的小侧门,不远处就是废弃的操场。   那门上挂着锁,但锁是锈坏了的。   以前还没毕业的时候懒得走正门,偶尔就会跟钱坤抄近路从那边过。   舒杨跑过去,发现上面换了新锁。   他皱眉犹疑了一瞬,想着是不是换条路走,正要转身,突然听到有声音传来,像是成新意的。   舒杨心里一急,后退了几米助跑,几下蹬上了那围墙。围墙顶端有铁刺,手抓上去的时候划了一下。   尖锐地一疼。   从围墙上翻下来,他朝刚才声音传来的地方跑了几步,一个人影斜斜穿过跑道截住他:“舒大哥!在那边!”   方菁手指着不远处的小树林,那树林前面是一个沙坑。   舒杨飞奔过去,看到成新意跟李听舟正扭打在一起。   “别打了!”他大吼一声。   两个人都听见了,但是没人停手。   李听舟本来被成新意压着,这会儿找到机会抬脚一踹,将人踹在沙坑里,上去就是一拳。   成新意伸手去挡的同时也出了脚,膝盖拐在他胃部。   就跟两头豹子一样,双方都打得全无章法,没有杀气但是很凶悍,像是有什么东西非要发泄不可。   舒杨又吼了一句:“别打了!”   成新意得空爬起来,一脚踹在李听舟打过来的拳头上,不回头地喊:“舒杨你走开!”   这么一句话的功夫,李听舟突然暴起,双手环住了成新意的腰,狠狠往后一拖。   两个人一起滚在下过雨的沙坑里,泥水溅到了舒杨脸上。   “成新意我他妈忍够你了!”李听舟声嘶力竭地吼。   舒杨看两个人不听劝,心里火大。   他跳进沙坑,冲过去抓住了成新意的后领子,使劲抡了一把将人分开,又挡住试图反扑的李听舟,站在中间挡着。   他动作很快,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成新意踉跄了几步站稳,想也不想就朝前冲,还想上去揍李听舟。   舒杨抬腿,狠狠踹了他一脚,将人踹得跌坐在沙坑里。   “我说停手!”他吼道。   李听舟本来也想冲上去,看到这一脚愣了,舒杨转过去看着他:“你也想来一脚?”   “不想!”李听舟条件反射似地答。   周围一时之间只剩下喘气声,树林里的夜蝉时不时惊叫一声,甚至能听到翅膀在扑棱。   这地方的灯早就坏了,但是刚才下过雨,这会儿月光大亮,隐隐看得清彼此脸上的表情。   舒杨看看成新意又看看李听舟,找回了自己温和的语气:“都发泄完了吧?两个大男生,打得跟狗子似的。”   成新意从坑里爬起来站着,跟李听舟一样,都喘着粗气不说话。方菁从不远处跑过来,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也不敢说话。   舒杨摊摊手:“好了,现在打也打完了,有什么话说开了大家还是好兄弟,要是明远知道了你们这么闹,他怎么想?”   “不关明远哥的事。”李听舟嘟囔了一句。   舒杨:“不管关谁的事,这会儿在说你们打架的问题。好了,现在谁来跟我说一下到底是什么事情?还是说也不想告诉我?”   成新意怒气冲冲地说:“不关你的事!”   几乎是同一时刻,李听舟大喊一声:“就是因为你的事!”   舒杨皱眉,转头看了方菁一眼:“妹妹你说?”   方菁摇摇头,神色有点复杂:“舒大哥,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去找学长还书的,他们告诉我学长到这边来了……我才过来的。”   舒杨环视了操场一圈。   这地方平时没人来,但也时常有些喜欢找角落谈恋爱的小情侣,要有人看到成新意和李听舟过来了也不稀奇。   毕竟李听舟的样子那么有标志性。   成新意像是才发现旁边有个方菁,缓和了语气,说:“方菁,你先走,不要告诉乔巧和明远哥。”   方菁犹疑了一下,李听舟也说:“菁菁你回寝室去吧,天都黑了。”   “嗯。”方菁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看成新意,朝着操场正门去了。   三个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舒杨问:“说不说?不说我要走了,我没吃晚饭。”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来成新意就激动,大吼一声:“李听舟他……”   “我自己说!”李听舟打断他,顿也不顿一口气喊道,“舒杨我喜欢你我要追你就这样!”   成新意听见这话,又想上前揍他,被舒杨一把推开了。   舒杨:“……”   他感觉自己可能耳朵出了点问题,问:“你说什么?”   “你耳朵聋了?”成新意说,“他说他要追你!他大爷的!”   李听舟上前两步,对着成新意吼:“关你屁事?!舒杨是你的吗傻逼?什么都是你的,全天下都是你的!我就喜欢舒杨了你把我怎么样?!”   眼看着又要打起来,舒杨吼了一声:“够了!”   四周又只剩下喘气的声音,舒杨有点无语,头疼地说:“听舟,你是不是感受错了?”   成新意大声说:“舒杨是直男!就算不是也不会喜欢你!”   “滚你大爷的!”李听舟又吼,“没跟你说话!怎么哪儿都有你?!我就喜欢舒杨就喜欢舒杨,我就是要追舒杨!”   舒杨:“……”   成新意这一回忍无可忍了,撞开舒杨冲上前去,一拳砸在李听舟脸上,猛地就是一下闷响。   舒杨上去扯住他,将人往后甩,同时提防着李听舟还击。   李听舟却没动静,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脸,拿舌头顶了一下口腔,轻轻“嘶”了一下。   三个人站成两方,李听舟笑着说:“成成,你这么激动干嘛?”   成新意怔了一下,李听舟又问:“我碰到你的逆鳞了?还是我抢你东西了?你怎么总是这么霸道?”   他声音本来就有点不沾尘的味道,这会儿突然没了怒气,在下过雨的夏夜听起来更加清冷。   “对!”成新意大声说,冲动地又要出手,被舒杨拦腰抱住了。   舒杨深吸一口气,费力地拦着成新意,转头对李听舟说:“听舟你别激他,咱俩单独聊聊。”   “聊什么?”成新意使劲挣扎,“有什么可聊的?”   舒杨差点制不住他,用力收紧手的同时,嘴唇仿佛不经意一般,轻轻蹭过他脸。   成新意突然就安静了。   舒杨拍拍他后背,小声说:“乖,你先走,我们聊几句就是了。”   李听舟平静地站在旁边,微微扬了头。   舒杨回头看他一眼,月光下那张脸显得极其好看,姿态终于跟长相和气质搭上了边。   僵持了片刻,成新意深呼吸了几下,一语不发走开了。   舒杨站在原地看他背影,直看到他走到了操场的出口,才转向李听舟:“咱俩聊聊?”   李听舟点点头。   舒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李听舟简单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沙,跟他一起顺着跑道走起来。   “给。”舒杨掏出纸巾递过去。   李听舟沉默地接过来,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束起来的长发。   顺着操场走了小半圈儿,李听舟问:“舒大哥你要说什么?”   舒杨笑笑:“我在等你先说。”   李听舟:“那我就说了,跟刚才说的一样,我是真的喜欢你,我说要追你也是真的。”   舒杨想了想,问:“那你为什么没有先来告诉我,而是先去跟成新意说了?”   李听舟顿了一下:“因为他是我最铁的兄弟,我喜欢上了谁要追谁,当然要先跟他讲。”   舒杨转头笑着看他一眼,他耸耸肩:“好吧,我不知道。”   “有没有故意激怒他的意思?”舒杨问。   李听舟微微皱了眉,认真思考了片刻:“好像……有一点。”   舒杨:“就想跟他打架?”   李听舟:“也不是,就觉得有什么想要发泄,可是又说不出来。他激动了,我也很激动,就打起来了。”   舒杨笑:“你们俩真的很像。”   李听舟:“是吗?那为什么你喜欢上了他但是没有喜欢我?先来后到吗?”   “我是喜欢你的。”舒杨说,“对弟弟对朋友的那种喜欢。我喜欢他这件事表现得很明显吗?”   李听舟:“不明显,甚至都想不到你会喜欢男人。”   舒杨:“那你怎么就知道了?”   李听舟:“我比较敏锐。”   舒杨突然笑了:“都这样说。”   “还有谁?”李听舟问。   舒杨:“一个小朋友。”   李听舟沉默了一会儿,说:“而且你拉架的时候,明显是对他比较没顾忌,能看得出来你跟他亲近些。你刚才跟他说话的语气也很温柔,跟平时对别人的温柔不一样。”   舒杨:“你知道他喜欢男人?”   李听舟摇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喜欢你。”   舒杨:“那你喜欢我什么?”   李听舟:“哪里都喜欢,你什么都很好,长得好看,学识好脾气好会做饭还会打架,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舒杨:“觉得我像个可靠的哥哥?”   李听舟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舒大哥,我能不能等你?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很喜欢你。”   舒杨:“怎么等我?等我需要的时候来找你,不需要的时候就把你踹开的那种等法吗?没有必要的听舟,就算你喜欢一个人,特别特别喜欢,你也还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千万不要把悲喜挂在一个人身上,也不要成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   他笑了笑:“而且我没有收集备胎的习惯。”   李听舟静了一会儿,无奈地应:“你是老师,我说不过你。”   舒杨:“不是因为我是老师才会说这些,是因为我自己做过备胎,我知道做备胎很难过,而且我以前也是个没有自我的人。”   李听舟:“那你现在找到自我了吗?”   舒杨:“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至少在成新意那里我不会丢掉自我。这样说其实也不对,是他会帮我维护我的自我。”   李听舟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又倒回先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你说我和他很像,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舒杨:“可能因为他是成新意,你是李听舟。”   李听舟:“我不懂,这话没什么意义。”   舒杨笑,坦白道:“我的意思是,我喜欢成新意,这已经是个既定局面,因为他是成新意所以我喜欢他。因为你是李听舟,所以以后你会遇到另一个人,就像我喜欢成新意一样,那个人也喜欢李听舟。”   李听舟又点点头,却看不出是不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直白地问:“你俩在一起了吗?”   舒杨摇摇头。   李听舟:“为什么?”   舒杨没说话,李听舟跟着也沉默下来。   下过雨的空气在短暂的凉爽之后,重又开始变得粘滞,几乎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又顺着跑道走了一大截,舒杨才开口:“我说的话万一冒犯了你,你不要介意。听舟你自己想想,你跟成成从小一起长大,脾气性格都很相投,今天你的感受,你的举动,出发点是什么?”   “是因为你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你不愿意看到他跟别人更亲近?或者是有一种破坏欲,想让他回到跟你一样的地方?”   他拍拍李听舟肩膀:“这不是在说你小心眼也不是在说你坏,相反的,你人特别好。只是我个人揣测,你也许很没有安全感,你就是很害怕失去。”   李听舟愣了愣,但没打断他。   舒杨于是接着说:“你害怕失去成新意,可能是因为你不仅把他当朋友,而且还把他当对手,你们之间相互竞争,又相互依存。”   “我的存在打破了这个平衡的局面,你本来应该讨厌我,可是正好我身上没有你讨厌的那些东西,所以你蛊惑了自己,让自己相信了喜欢我,从而维持跟成新意的那种联系。”   舒杨抬头看了看月亮,说:“你俩感情真好。可能你确实喜欢我,但是这种喜欢很浅,而且根本就不是爱情的那种喜欢。”   李听舟怔了很久,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我喜欢成新意?”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舒杨笑。   作者有话要说:想抢走李听舟,嘤! 第43章 月光   李听舟:“我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舒杨:“你自己都不明白,我就更加不明白了。可能,我是说可能,可能你只是一直很孤独?”   李听舟猛地一愣,呼吸渐渐变重,过了好半天又变得平静,才开口道:“真是矫情的词。”   舒杨点点头:“是。”   李听舟笑笑。   舒杨:“你有过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吗?”   李听舟:“有过女朋友。”   舒杨:“那为什么分手了?”   李听舟:“觉得跟她待在一块儿还不如跟成成打个架。她来表白,大家都说她好就在一起了,没什么感情。”   舒杨笑了笑:“你就是很依赖成新意。”   李听舟:“别瞎说。”   舒杨看着他笑,李听舟顿了顿:“好吧,可能是。但也不是那种依赖,我就是……其实什么事情也是自己在做,可舒大哥你这样说起来我也觉得,要让我想象生活里没有他,我也办不到。”   “是了。”舒杨说,“听舟,成新意他不会丢下你的。不管他跟谁在一起,这点你要相信他。你也要慢慢学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安全感,最好是自己给自己安全感。”   李听舟笑了笑:“怎么那么想哭呢?”   舒杨耸耸肩:“大概因为我唐僧?”   两个人相视一笑。   绕到操场口,一出去墙角就站起来个人影。   李听舟看了成新意一眼。   成新意问:“你们说什么了?”   李听舟“哼”了一声:“这是我跟舒杨之间的秘密,秘密懂吗?秘密就是不能告诉第三个人的东西。”   成新意又怒了,李听舟赶在他反应之前已经蹿了出去,成新意一个箭步冲上去,踹了个空。   “气不死你!”李听舟回头大喊一声,喊完就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跑了。   成新意大骂:“操/你大爷你这条破船!”   舒杨忍不住笑了起来,成新意转过来:“笑什么笑?!都跟人家有秘密了还笑!”   “不笑难道哭吗?”舒杨朝前走,“好饿,我要回家吃饭了。”   成新意气呼呼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他真的不等自己,忙抬脚跟了上去。   “哥。”他蹭到舒杨旁边,“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舒杨看他一眼:“说你脏得跟狗子一样。”   成新意闻言趴到他肩头:“那我要把你也蹭脏!”   舒杨抬手去挡:“神经病!”   成新意笑起来,埋头去蹭他脸。   舒杨慌忙推开他,四下扫了一眼:“停停停!还在外面呢!”   “你的意思是回家了就随便我蹭?”成新意问。   舒杨:“……”   见他不回答,成新意一把拽住他手开始狂奔。   舒杨在成新意斜后方一步,在夜色里看他侧脸,风从耳边刮过,他突然觉得这场景就像梦到过似的。   跟上次踹了人跑的感觉不一样。   一直跑到楼下,按了电梯,舒杨转头去看成新意,见他满身满脸都是泥沙,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幸好楼梯口没有人。   舒杨一路笑得止不住,直到被成新意推进屋抵在墙上,喉咙口的笑声才被咽了下去。   成新意慢慢朝他凑过去:“你再接着笑一会儿啊?”   舒杨别了别头:“我错了弟弟,我不笑了,你快去洗澡吧。”   “你嫌弃我脏?”成新意问。   舒杨:“没没没,没有的事,我身上也有泥水的。”   成新意看着他,眸子闪烁:“哥,你刚才亲了我一下。”   舒杨:“我什么时候亲你了?”   成新意:“抱着我不让我打李听舟的时候。”   舒杨抿了抿唇:“那是不小心蹭到的。”   成新意“哦”了一声,突然埋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说:“我也是不小心蹭到的。”   舒杨:“……”   感受到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他忙去推成新意:“真的快去洗澡吧,你不会不舒服吗?一身都是沙子。”   成新意低声说:“你跟我一起洗我就洗。”   舒杨看着他不说话。   成新意摸索着去牵他手,舒杨突然“嘶”了一声。   “怎么了?”成新意连忙拉起他手来看。   舒杨这才看到,自己手掌侧面被划开了一条细长的口子,血已经凝成细条。他无所谓地说:“刚才翻墙的时候划的吧,不痛。”   成新意低头在那伤口边亲了一下,心疼地说:“你先去洗澡,洗了出来清理一下搽点药。”   “搽什么药?”舒杨说,“一条小口子明天就好了。你伤到哪里了吗?”   “没有。”成新意摇摇头,“没有什么伤,痛一会儿就好了。”   舒杨:“那就好。”   成新意看着他双眼:“哥,我……”   “快去洗澡,我去把饭菜热一热。”舒杨打断他,“你洗了我再洗。”   成新意点点头:“好,说好不逼你的。”   折腾了一晚上,吃饭的时候已经近十点,成新意略略问了问面试的事情,也没多说什么。   最后要各自回屋睡觉了,他趁着舒杨没注意,在舒杨嘴角啄了一口,说:“晚安舒杨。”   舒杨回屋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看手机的时候发现方菁发了消息。   方菁:“舒大哥,事情解决了吗?有人受伤没有?”   舒杨:“放心,没事的,都没事。”   方菁:“那就好。舒大哥,你这段时间看过微博吗?”   舒杨:“嗯?没有,怎么了?”   方菁:“有个账号我觉得你可以看一看。”   她说完发了一个链接过来,又道了“晚安”。   舒杨回道一声“好梦”,顺手点开那链接,看到是一个博主的主页。   那博主名叫“万有xx”,人气似乎还不错,足有小一万的粉丝,关注却只有一个。   最新的一条微博是:“他是y,我是x,只有我们俩就可以组成一个完整的直角坐标系。我们之间绝对不能出现z,因为二次元最可爱略略略~”   舒杨一愣,这口气好像有点熟悉。   他退出网页,下载了一个app,用手机号登上自己不知道多久没用过的微博号。   他不怎么用社交平台,连微博名都是一串乱码,打开看到被塞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关注和粉丝。   在搜索框搜了刚才那账号,点进主页,舒杨才发现这个人和自己是互相关注的。   意思就是,自己是他唯一的关注。   看了几条最新微博,舒杨猛地下拉页面,一直拉到最底部,一条一条地往上看去。   “碰到一个人,好可怜啊,又犟又可怜。”   “操,真的又犟又可怜。”   “从今天开始有新室友咯。”   “新室友好可爱,又犟又帅又可爱,他说他是直男,好巧啊我也是,呵呵呵呵。”   “我操/我室友做饭真的太好吃了!好吃到我想爆粗口!但还是要维护一下形象,怕吓着他唉。”   “[图]啊这堆古籍,怎么会有人喜欢看这种东西呢?没错,我室友喜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跟我室友去了福利院,emmmm我可以说难过吗?”   “周三等他下班。”   “我室友在沙发上睡着了,抱他去睡觉,好像比想象中要重一点点,看来比我想的要结实。”   “周三等他下班。”   “我室友的手好好看,弹钢琴一定特别好看。他哪里都好看,手和眼睛尤其好看。呵呵呵就不给你们看!”   “周三等他下班。”   “好想吻他一下,我完了。”   “虽然我很想插手,但是他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解决,这样才能彻底。啊我好哲理,为什么会有我这么哲理的狗子?!为什么我这么哲理的狗子他看不到?!”   “跟我室友去看杜鹃花,订了个单人间,上去再退掉假装运气好碰上空房间但是只能订单人间。简直不要太机智。”   “山没你好看,水没你好看,云和风通通没有你好看。咦?我怎么这么会说情话?啧啧。”   “我们去拜了月老爷爷,月老爷爷保佑我。”   “我室友说,人跟人是不长久的。”   “操,他背上有一条疤,妈的心都要给我疼没了。”   “周三等他下班。”   “不想他跟其他人说话,不想他对其他人好,可是他本来就那么好,他要不这么好我也不会想要他对我好。”   “你要知道,我说打麻将真好玩儿的时候不是真的在说打麻将好玩儿,我是在说跟你一起打麻将真好玩儿。”   “我室友真的太厉害了,竟然会打架,我惊了!打架太帅了,要说多帅?竟然还比我帅了那么一丁点儿!”   “我操感觉自己情敌太多了一点,没办法,喜欢上的人这么优秀。知道这说明什么吗?说明我非常之优秀啊!”   “收到了有生以来最喜欢的一份礼物,咦,我竟然会用‘有生以来’这个词了哎。”   “为他写一首歌。”   “周三等他下班。”   “我们吵架了,我想抱抱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糟糕糟糕,身份暴露了。妈的怎么这么迟才暴露?果然还是我太聪明的缘故。”   “其实我感觉他也喜欢我,但我不太敢冒险。”   “……”   “万有xx”的微博发得特别多,随意点开一条,下面的评论全是“啊”的n次方,要不就是问“你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或者呼喊“爆照”。   从下到上翻了一遍,舒杨的目光最后落在一条前不久才发的动态上面:“我知道他没有安全感,要怎么告诉他我是认真的?”   评论第一条是“上了他”,第二条是“上了再说”,第三条是“这神仙爱情,我慕了”。   舒杨:“……”   酝酿了一点感动,在看到评论的第一眼就破了功。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估计是成新意拿自己手机的时候,用动态密码登录了微博,关注了他自己的账号。   看着那头像上的一个坐标系,舒杨突然觉得心里一片酸软,成新意一直在等他发现这个账号吗?   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等待的?   舒杨拉开窗帘,银光直直铺在床单上,他抬头看月亮,回想成新意落在自己唇上的吻。   迷迷蒙蒙的光,让他觉得像是逃不过的网。   槐艺的课只上到六月底,这周已经是最后一周课,不讲新东西,就是个答疑兼闲聊的场合。   周三最后一堂课,舒杨把要考的知识点过了一遍,问台下:“大家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有人问:“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吗?”   舒杨点点头。   有个姑娘问:“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舒杨:“没有。”   有个男生接着问:“老师那你有男朋友吗?”   全班哄堂大笑,舒杨也跟着笑起来,转头的时候看到成新意站在靠后门的窗外。   他假装没看见,看着台下:“没有。你们怎么这么八卦?不关心一下考试会不会挂你们吗?我虽然不监考但我要改卷子,鉴于你们平时的表现,我不太想对大家手下留情。”   “还是你的感情问题比较重要。”文劲说。   班上哄闹起来。   舒杨温和地笑:“说到感情问题嘛,不管什么时候,好的感情一定会让你越变越好,我觉得自己在越变越好,因为碰到了很多很好的人,包括你们。”   话音刚落,下课铃响了。   舒杨又叮嘱了几句。   学生们出教室,纷纷跟他说再见,舒杨一一应着。   文劲落在最后,笑着说:“老师,要记住我哦。你还欠我一个要求。”   舒杨笑笑:“会的,随时。”   等教室走空了,成新意从后门绕进来,坐在最后一排看舒杨,大声问:“老师,既然你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那你介意现在有一个吗?”   舒杨作出认真思考的表情,说:“可是我不谈师生恋。”   成新意:“师生你个大头鬼!”   舒杨笑笑:“走吧。”   “去不去我家?”成新意问。   舒杨正在拍手上的粉笔灰,听到这话停下来,问:“你爸妈今天不是在家吗?”   “对啊。”成新意点点头,“把我喜欢的人带回去给他们见见。”   舒杨噎了一下,忙说:“我就不去了吧。” 第44章 基地   成新意看了他一会儿:“看把你吓得,骗你的,他们经常不在家。今天也不在,家里就阿姨一个人。”   舒杨:“……”   正是盛夏,一出教学楼热空气就扑面而来,连地面都像是在蒸腾。   成新意跟着洗过手,手上还带着凉意,伸过去摸舒杨的脖颈。   舒杨条件反射地让了一下。   成新意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舒杨看他一眼:“不是说每周三你妈妈都会叫你回家吗?你妈都不在家怎么叫你回家?”   成新意咧着嘴:“舒老师你怎么说脏话?”   舒杨无言以对。   成新意应:“就刚开始两周是。”   舒杨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小名叫有有?”   “是啊,我大姨说这意思是希望我想要的都能有。”成新意带着他过了马路走上人行道,“现在只有我大姨这样叫我了,上学之后他们都只叫我大名。”   舒杨顿了一顿,喊了一声:“有有。”   成新意笑眯眯地应:“哎!”   “你怎么知道我要卖书的?”舒杨又问。   成新意:“我跟你特别有默契,天注定的。”   舒杨:“……说实话。”   成新意:“我听到你拖箱子的声音了,我猜到你可能会卖书。”   舒杨:“……”   成新意:“行吧,我上实验课做了一个小程序,安装在旧手机了。手机如果落到别人手里,他用了什么app我都会监测到。”   舒杨:“……”   成新意连忙举起双手:“不是故意针对你的,我真的要换手机,给了你手机之后才想起来这个事的。”   他嘿嘿地笑:“然后我刚好打开电脑,看到你用了那个app,你又是用的真名,登上去一找就找到了。”   舒杨简直无话好说。   其实他早有猜测,但先前被成新意扰乱了一下思绪,这会儿好奇地问:“你发给我的那张照片怎么回事?上面是谁?”   成新意:“我大姨他们公司的一个主管,我经过他同意了的,我说拿他照片用一用,他什么也没问就给我了。”   舒杨:“……”   从槐艺到成新意家的确很近,差不多一刻钟之后,已经步行到了一个十分幽静的小区。   道路两旁全是遮天蔽日的榕树,让舒杨想起省大的林荫路来,连空气都变得阴凉了些。   顺着路走到尽头,进了小区侧门,里面全是独门独户的院子,大都是三层的洋房。   成新意带着舒杨进了一个院子。   那院子比钱坤家的还要大一点,用黑色铁栅栏围起来,里面栽种着各式各样的植物,一丛蔷薇爬在铁架子上,正在开花。   架子脚上攀着几朵紫色的铁线莲。   “本来不想带你来这里的,但是先将就吃个饭吧,而且我有秘密藏在这里,但不是秘密了现在。”成新意指着墙角一棵石榴树,“看,正在开,我小时候大姨带我种的。”   那石榴花开得红火,他一脸认真地看着舒杨,一字一顿地念:“待浮花浪蕊都尽。”   舒杨勾起嘴角,却不去看他眼睛。想了想,问:“我的书……你的书放在你家书房里的?”   成新意神神秘秘地说:“放在一个大家都进不去的地方。”   舒杨笑了笑。   两个人踏过院子到了门口,里面迎出来个朴素的中年妇女,笑:“哎呀成成回来了,还真的带了朋友!饭已经做好了,快进来洗手吃饭。”   成新意应了一声,对舒杨介绍:“白姨。”   舒杨点点头,冲妇女笑着招呼:“白姨好。”   白姨笑眯眯地应了。   三个人进了屋,饭厅里已经摆好饭菜了。   成新意带着舒杨洗了手坐下去,说:“看你好像挺喜欢吃川菜?白姨是四川人,就让她也做了川菜,但是辣椒不是很重。”   他说着招呼白姨:“白姨快来,跟我们一起吃!”   白姨笑笑:“你们先吃,我等一下。”   舒杨笑:“白姨过来一起吃吧,是不是好久都没吃家乡菜了?”   “也不是,有时候大家都不在我就会自己做。”白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跟着坐下来。   成新意盛了饭,舒杨接过来递给白姨,白姨连忙道了谢。   舒杨像是对四川很感兴趣的样子,问了白姨好些问题,白姨笑眯眯地边吃边讲,成新意安静地在旁边听。   说的时间长了,一顿饭吃完,天擦黑了。   正是近农历十五的日子,月亮升得早,院子里已经是一片花影斑驳。   白姨去收拾厨房,舒杨要帮忙被拒绝了。   在院子里转了转,又联机打了两把游戏,成新意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拉着舒杨上楼:“走,带你看我的秘密基地。”   舒杨被他扯着上了三楼,到了走廊尽头,发现拐角后面还有一个小楼梯。   “嗯?不是只有三楼吗?”舒杨问。   成新意笑:“主楼只有三楼,这边还有一个阁楼,其实也算是三楼的一部分。独立的,从正门进来看不到。”   他说着踢掉拖鞋,从那黑色雕花的梯子爬上去。   上面是锁着的楼板,成新意拿钥匙开开,正准备掀门,回头来看舒杨:“准备好接受惊喜了吗?”   舒杨笑笑,配合地深吸一口气,答:“准备好了。”   成新意满意地“嗯”了一声,快速伸手,一把掀开楼板门。   一束白亮的月光洒在了舒杨脸上。   他愣了一下,成新意已经爬了上去,朝他伸出手。   舒杨也脱了鞋,顺着梯子往上,抓住成新意手腕爬上去。   这阁楼没开灯,但是一切都很清晰,头顶明晃晃的月光洒下来,整个房间像是一个露天的坝子。   舒杨环视四周,借着月光看到四周都是墙,中间有一张大床。   他又抬头,惊讶于月光的透亮。   成新意握住他手不放,说:“我开灯了哦。”   舒杨说“好”,头顶灯光应声亮起来。   阁楼很宽很大,铺着暗色的木地板,中间对着床的那一块,天顶镶嵌的是玻璃,让人可以毫无障碍地看到天空。   四周的墙壁原来全是书架,上面除了书而外,还放着些手办、枪/械模型和乐器模型。   舒杨一眼扫过去,看到了自己卖给有有的书。   “这里全是我的宝贝。”成新意得意地说,“欢迎舒老师莅临成同学的私人展馆。”   舒杨愣了愣,问:“你会睡这里吗?”   成新意点头:“会,我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我就睡这里。这里本来是个杂物间,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摆了一张床,可能是我爸妈不想要了又没来得及处理的。小时候他俩吵架我就躲进来。什么东西都是我自己布置的。”   舒杨笑:“那被子呢?”   成新意不好意思地说:“让白姨帮我装好了我抱上来。”   舒杨又抬头看天顶:“下暴雨的时候睡过这里吗?”   “睡过。”成新意说,“有时候下暴雨还故意跑来睡。”   舒杨挣开他牵着自己的手,笑着指指玻璃:“不会害怕吗?雨朝你脸上砸下来,跟睡在野地里一样,一点也不安全。”   成新意过去坐在床边,两手朝后压在床上撑着身体:“不怕,假装自己睡在船上,而且雨的声音很好听,比人的声音好听。”   舒杨还站在原地。   成新意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脚勾住他腿弯,一手抓住他手腕,手脚同时用力。   舒杨没注意,顺着他力道扑下去,一下子压在了他身上。   成新意得逞地笑,伸手搂住他背。   舒杨要起身,无奈成新意箍得太紧,干脆放弃了挣扎。   “哥,我问你一个问题。”成新意说。   舒杨伏在他身上,说:“问。”   却没了下文,舒杨等了片刻,抬起头看他:“怎么不问了?”   “不敢问。”成新意说,“哥你能不能就这样乖乖趴一会儿?别动来动去的,惹得我着急上火又不给我负责。”   舒杨:“……”   成新意轻声说:“不喝酒就不能抱抱我吗?假装月光跟红酒一样让你醉了行不行?”   舒杨心头一动,把撑在他肩侧的手放下来,头慢慢靠在他心口处,双手环住了他脖子。   “这慢动作哎哟。”成新意忍不住笑,“我这急脾气。”   舒杨一笑,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下去,彻底趴在了他身上,说:“其实你不是急脾气,最沉得住气的人才是你。”   成新意不置可否,随手关掉床头的灯,轻轻哼起了调子。   舒杨听出来是《我们一起去海上》,在琴行被偷亲那天,他还学过第一句。他也不说话,就沉默地听着。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舒杨听到窗外小院子里有虫鸣声,在喧嚣的槐市住久了,不知道大城里也会有这样的声音。   新奇又熟悉。   月光仍旧如霜。   两个人本来都有点没说出口的冲动,因为互相之间没有距离而瞒不过彼此,这会儿也随着这乐声悄悄平复了。   哼完歌沉默了很久,成新意说:“周六夏日祭一定要来。”   舒杨:“嗯,一定来。”   差不多到该睡觉的时间了,成新意带着舒杨下楼洗漱,白姨看到他们下来,说:“成成,客房收拾好了,我带你朋友过去?”   成新意看了舒杨一眼,舒杨说:“那谢谢白姨了。”   “我带他过去。”成新意抢话道,“白姨你先睡。”   白姨应了,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成新意转头看舒杨,不满意地说:“就那么不想跟我睡一张床?我会吃了你吗?不想跟我一起看月亮?”   舒杨笑了笑,没说话。   “不管,要一起看月亮。”成新意又说。   舒杨想了想,咬着字说:“看月亮。”   最后两个人并肩躺在月光下,成新意去拉舒杨的手。   舒杨没有动,迷迷糊糊间,他觉得光晃得睡不着,抬胳膊去遮脸。   成新意转头看他动作,想也不想将人拉得侧身,让舒杨的脸埋在了自己颈窝下面。   眼皮外没了光,舒杨很快睡着了。   月渐渐偏了西。   第二天一早回了城北区,生活似乎也没发生什么改变。   舒杨知道成新意在等自己表态,可要真让他现在决定些什么东西,他又没办法下定决心。   果然很像个渣。   舒杨很无奈。   转眼已经是周六,早上去了福利院。   吃完午饭休息,成新意说下午要早点过去彩排,说完了笑:“上一回参加校园歌手大赛好像也是这样,从福利院回来吃完饭我就走了。”   舒杨也笑,成新意接着说:“然后我们去打了架,咱俩一起熬了夜,我还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记这么清楚?”舒杨随口问。   成新意笑眯眯地:“跟你有关的事情我都记得特别清楚。咱俩今天一定不会出去打架,因为只有我和你,待会儿等你听完我的歌就会爱上我了。然后咱俩就回家来,嘿嘿嘿。”   舒杨抿了抿唇,心是满的,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太紧张了。”成新意站起身,“你快点哦,我先去琴行拿吉他,还是七点钟开始,六点半到就成,我给你占个座儿。”   舒杨点点头。   成新意:“给我一点鼓励?”   舒杨跟着站起来,在他头上扒拉了一把:“等着看你光芒万丈。”   成新意认真地说:“我就是过去串个场子的,不能抢了别人的光。其他人看不到我不要紧,但你一定要看到。如果不是想被你看到,我就不接受乔巧的邀请了。”   舒杨笑着轻拍了一下他脸:“好了,知道我们成成弟弟很厉害。”   成新意张开双臂:“要抱。”   舒杨无奈地看了他两秒,倾身过去。   成新意搂紧了手,深吸一口气,在他耳边说:“哥,我等你来。”   看着人出门了,舒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回身去做事情。   刚敲了几个字,电话突然响了,舒杨看着那号码猛地反应过来,舒建国已经很久没来找他要过钱了。   他忙接起电话来,舒二叔急急忙忙地说:“舒杨你快回来!舒建国要卖房子!”   舒杨一愣:“卖房子?他怎么可能卖房子?”   “他娘的!”舒二叔说,“拦都拦不住,已经在找人看房子了,说是合同都拟好了,明天就去签。”   舒杨忙道:“二叔你先帮我稳住他,明天房产局不上班肯定办不成,现在估计买不到回来的票了,我明天一早就回来。”   那头的舒二叔骂:“办不成个屁!房产局的回执单都来了!作你娘的个孽!那房子可是老舒家的不是他一个人的!我告诉你舒杨,就算要卖房子,那钱也有我的一半!你再不回来拦着我就打死他!”   舒杨懒得跟他扯分家的事情,只是安抚道:“二叔咱先不提这个,你帮忙稳住他,等我回来再说。”   那头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舒杨在沙发上坐了半天,气得不想动,就该知道他这么久没找麻烦,那肯定是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   他给堂妹舒青青发了个消息,那头的回复跟二叔说的差不多。   舒杨心头有疑惑,但还是叮嘱舒青青:“有什么事情马上告诉我。”   最后静下来,他先上网买了第二天一早的票。   五点左右,舒杨给成新意发了一条消息,提醒他记得吃饭,随即进厨房,打算煮碗面对付一下,吃完就去学校。   他端着碗从厨房出来,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又响了。   舒杨接起电话来,那头舒青青带着哭腔,仓惶地喊了一声:“哥!”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舒二婶接过了电话去,尖利的嗓音几乎要划破他耳膜:“舒杨你马上回来!” 第45章 沙清   七点钟。   成新意站在礼堂门口打舒杨的电话,一直没人接,人也没出现。   到了七点半,乔巧来催他做准备了。   成新意犹疑了一下:“乔巧,我不想上了。我哥没来我得去找他,我怕出什么事。”   乔巧有点着急:“可是学长,再过一个节目就是你的了。你先别急,舒大哥那么大个人了肯定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是临时有工作耽误了?”   成新意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工作还是比我重要吗?”   乔巧没听清他的话,催促道:“学长?”   成新意皱紧眉,已经答应了的事情,他也不愿意砸别人场子。   最后又朝给舒杨留的位子上看了一眼,点点头:“我反正没有伴奏不用跟人配合,帮我跟主持人说一声,改改串词儿,我换首歌。”   乔巧见他坚持,只能应了一声“好”。   成新意说了一首乐队的老歌,他作的曲,付明远写的词,随即到了舞台侧面作准备。   礼堂里很热闹,虽然开了空调,但舞台顶上的大灯还是恨不得将人烤化。   主持人报完幕,成新意站在台上往下看,觉得没有舒杨的观众席,人和人全部一个样子。   表演完整首歌,台下的气氛被炒得很热,成新意也没心情多看,下了台子就打电话,却发现舒杨关机了。   他猛地一愣,飞快地抓起书包,冲进了夜色。   、   舒杨坐在回沙清镇的汽车上。   车已经很旧了,能坐七个人的那种,黑车,专门上高速跑城际的。   上车的时候副驾的人叮嘱:“待会儿路上要有交警问起来,就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专门从槐市出来到辛县参加婚礼的,记好了啊。”   舒杨愣愣地坐在座位上,左手捏着手机,右手握着左手。   车才开了没多久,突然就是一个急刹。   舒杨身体往前一送,膝盖撞在前面椅背上,整个人才猛地清醒过来。他坐直了身子,双手放开。   骨节绷得太紧了又一下松开,很疼。   但是他没感觉到。   旁边的阿姨戳了戳他,问:“小伙子,能不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我手机没电了。”   “哦,好。”舒杨应,正要把手机递过去,才发现关机了。   他心头一惊,突然想起成新意,手忙脚乱地去按开机键。   同排的姑娘把手机拿出来:“姨,您用我的吧。”   那阿姨道了谢接过去。   舒杨的手机刚刚打开,嗡嗡的声音就来了,全是短信,他还没来得及点开看,电话进来了。   划了两次才接通,那头的成新意声音有点抖:“哥你怎么了你在哪里有没有事情?”   舒杨:“我在回家的路上。”   成新意忙应:“家里怎么了?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舒杨说,“我……”   一个“我”字出口,手机又自动关机了。   他茫然地看着黑了的屏幕,转头问刚才那阿姨:“姨,能不能借借您手机?我手机没电了。”   阿姨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借手机的那姑娘刚刚把手机收回来,又隔着阿姨递过去,说:“你用吧。”   舒杨连忙道谢接过来,点开通话界面,愣住了。   他记不得成新意的电话号码。   “怎么了小伙子?”阿姨拍拍他肩膀。   舒杨脸色刷白,只觉得这车厢闷得厉害,心突然不可抑制地绞痛起来。他勉强摇摇头,把手机递回去:“谢谢姨,谢谢妹妹。”   说完话他靠上车窗,紧紧闭了眼睛。   回到沙清镇已经不知道时间了,反正天早已黑透。   舒杨下车,抓着包站在原地,像是不知道路。   车上借过手机的那姑娘轻轻拍拍他:“哥哥,你是外地人吗?要去哪里我带你?”   “不,不是,我就是沙清的。”舒杨笑笑,“谢谢妹妹,回家注意安全。”   他背起包,朝着镇南的甘沙巷走去。   甘沙巷的房屋很密集,大都是门窄但内里宽大的样式,进深很长。虽然是独门独户,但全部挤在一起,显得很没有距离感。   如果不看格局,氛围很有点老式大杂院的味道。   舒杨站在自家门口,看到里面聚着很多人。   他站了一会儿,穿过门廊进去。   院子里安着许多凳子,站着的坐着的全是街坊邻居,足有几十号人,院中间坐着舒二叔。   大亮着的灯光惨白。   隔壁邻居胡妈首先发现了他,戳戳旁边的胡伯,心疼地喊了一声:“杨杨回来了!”   胡伯跟着说了一句:“杨杨回来了。”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回头来看着舒杨。   舒杨往前几步,站在院子边上,脸上没有表情。沉默蔓延开来,过了很久他问:“人呢?”   舒二叔脸上的风霜很深刻,指指屋子:“堂屋里。”   舒杨跨进堂屋,一眼就看到了一块木板,不知道从哪里的门上拆下来的。   舒建国躺在门板上。   他脸色已经是青白,明明没了凶恶的表情,但看上去比平时还要骇人。   舒杨站在门板旁边看了半天,伸手去摸了摸舒建国的脸,冰凉。   无声无息的。   院子里的人陆陆续续进来,挤满了整个堂屋。   胡伯在旁边说:“怕是平时生活不节制,里面早就虚了,我们请卫生站的人来看过了,猝死的,走得没什么痛苦。也请居委会的人来过,死亡证明已经送过来了。”   “他死之前在哪里?”舒杨问,“死了几个钟头?怎么就连死亡证明都送来了?”   舒二叔直截了当地问:“舒杨你什么意思?还能有谁害他不成?!明知故问吗不是?除了在牌桌子上还能在哪里?个不睡不歇的不出事才怪。”   舒杨顿了顿,转过去说:“谢谢胡伯。”   胡伯又轻声说:“刚才放水的人来过了,看人没了说等几天再来要,杨杨你……你看看怎么弄,得有个准备。”   舒二叔跟舒二婶交换了个眼神,二婶开始唱/红脸儿:“舒杨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这房子不能卖,就算是卖了钱也不能给你。老爷子分家没分明白就走了,这么多年都是你们在住,没有这么白白要了的。”   舒二叔“唉”了一声,说:“人都走了先不说这个,先安排一下白事。停灵要三天,明天我去请人做个道场,还有席面的事情也一大堆。”   舒杨没有说话,大家重又坐到院子里去。   胡妈递过一根凳子给他,他道了谢坐下来,听舒二叔安排丧事的粗细。   人们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讲起来,按照沙清镇的习惯,办丧事都是街坊邻居帮忙,这会儿都在商量谁承担什么任务。   谁去发讣告,谁掌收礼的笔,谁来抬尸体,桌子去谁家借,席面请谁来做,道场的人该谁去说。   众人不痛不痒,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好难过的,走老人留下来的流程,办一场流水席而已。   还能聚在一起热闹三天。   夜已经很深了,不知道商量了多久,舒杨突然说:“不办。”   说话声猛地停下来,胡妈最先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过来拉他手:“杨杨可不敢瞎说,死者为大。”   舒杨站起身来,说:“各位叔叔伯伯妈妈,请回去吧。我爸的白事不办,礼金也不收。我明天早上请火葬场的人来,尸体拉去烧了买块墓就行。”   周围邻居都没听过谁家不办丧事的,一时之间面面相觑着。   舒二叔猛地站起来,带翻了凳子,指着他破口大骂:“舒杨你他娘的读书读牛□□子里去了?你爸辛辛苦苦养你二十多年你连白事都不给办?!”   舒杨平静地说:“没什么可办的,人都死了也不知道这些,反正都是办给活人看的。”   舒二叔怒气冲冲:“你个不孝子,你是不是早就盼着他死了?啊?他死了你好去过你的潇洒日子是不是?!也不想想谁把你拉扯大的!跟你那作死的狗逼老娘一模一样!”   诛心。   胡妈看不下去了,大声问:“舒老二你怎么能这么说?!”   舒二叔脾气一向暴,这会儿气冲冲地朝前一步。   胡伯一把拽住舒二叔,将人往后推,说:“杨杨,你忙慌慌赶回来这么半天了,连水都没喝一口,要不先休息一晚上?明天咱们再商量。”   舒杨面无表情:“胡伯我不累。就算休息一晚上我还是这个说法,我明天一大早就联系火葬场。”   话音刚落,舒二叔已经掀翻了胡伯,冲上去就给了舒杨一巴掌。   常年在钢铁厂里劳作的人,手劲儿特别大,这一下过去都不是脆响,声音闷得像拳头。   舒杨顿时眼冒金星,一下子没站稳,侧身过去撞在旁边人身上。   胡妈赶紧把他拉起来,又去拉胡伯。   几个人忙上去,把舒二叔抱住了。   舒杨被人扶起来,好容易才站直了身子。   他也不去碰自己的脸,还是很平静,说:“二叔,我叫你一声二叔,但是有一句话我要说。我跟我的狗娘一模一样,你也跟你不是人的大哥一模一样。这是家风,改不了的。”   舒二婶尖叫一声,指着舒杨:“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大家都听到了!这不孝子啊!舒家出了这种人是要倒大霉的啊!”   舒杨:“盼着舒建国死的人是不是我,你们自己心知肚明。”   舒二叔挣开拉他的人,踹了舒杨一脚,口水四下喷溅:“老子今天就替你爹好好收拾收拾你!”   舒杨踉跄了几步,舒青青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哭着去拉舒二叔:“爸你别打我哥了!”   舒二叔反手就推了她一下,顺势又是一巴掌:“舒青青你个吃里扒外的赔钱货!老子算是白养你了!”   舒杨一把拉过舒青青,将人护在怀里。   舒二婶大喊大叫起来,周围顿时乱成一团。   巴掌落下来,舒杨抱着舒青青,强忍着不还手,胡妈要去护他,不小心被撞了一下。   舒杨一时着急,放开舒青青,回手推了舒二叔一掌。   舒二叔更加愤怒,抬起凳子就要朝两个人砸。   这一下舒青青在自己身前,舒杨本就不愿还手,只能背转身子挡在她身前。   他条件反射地闭了一闭眼,却没感受到疼痛。   两秒之后舒杨回头。   成新意应该是刚刚趁乱挤进来的,脸上带着奔跑过后的红晕,汗珠还挂在鬓角,身上背着书包。   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抓着舒二叔的手腕,截下他手里的凳子,狠狠往地下一掼。   凳子顿时四分五裂。   舒青青吓得尖叫起来,缩进了舒杨怀里。   成新意眉眼之间全是戾气。   他狠地一脚踢开面前的碎木头,厉声道:“我看今天谁敢打舒杨!”   作者有话要说:舒杨不会再软了!   有的事情是没办法,成长环境在那里,但是人总要改变,他狠起来的时候其实也挺狠的…… 第46章 火葬   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让众人静了下来,胡伯拉过胡妈,挡在她身前。   过了好半天,舒青青抽抽噎噎地喊舒杨:“哥。”   舒二叔这才反应过来,指着成新意:“他娘的哪里来的兔崽子多管闲事?!我教训晚辈有你什么事?”   成新意抬起下巴,不屑地看着他:“舒杨不敢打你我敢,你是他二叔不是我的,打伤了要多少钱我赔,反正老子有得是钱。”   舒二叔怒了,明明穿着短袖还是做了个撸袖子的动作,冲着成新意就要上前动手。   眼看着两个人立马要打起来,舒杨突然暴喝一声:“够了!”   他指着门口:“这是我家,死的是我爸,他没爹没妈没有其他儿女,所以现在我说了算。出去。”   没人动,大家的习惯是这样的,有热闹看当然不看白不看。   舒杨深知这些人的心理,没办法讲道理。   他猛地转头,大步跨进屋去,没一会儿提了两把刀出来,一把菜刀,一把砍骨头的长刀。   舒杨伸出手,直对着舒二叔,问:“走不走?”   “你个狗操的玩意儿你吓我?”舒二叔说,“老子提刀砍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扒屎吃!”   这院子前面是一方廊檐,撑着一根木柱子。   舒杨看着舒二叔点点头,说了声“好”,走到柱子边,右手猛地一扬。   刀砍在柱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余音是吱呀一下,刮在耳朵里,让人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左手提着另一把刀,垂在身侧,笑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舒杨贱命一条,没爹没妈没妻没子,了不起今天死在这里干净。”   兴许是他脸上的笑容太过不合时宜,在这半夜的闷热里显得很瘆人,有人开始打圆场:“走了走了,人家的私事。”   人群渐渐散开,还有人不时回头张望一眼。   胡妈含着一汪眼泪,摸了摸舒杨的脸,跟在胡伯身后走了。   院子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五个人。   舒杨转头看舒二叔:“二叔,如果是以前,我爸死了,你真想要这房子我可能就给你了。但是你今天这样对我,那就别想了。这房子是舒建国的,他死了那就是我的。”   “你爸都死了你就只记得房子吗?!”舒二婶气得发抖。   舒青青在旁边拉她:“走吧妈!”   舒杨:“不是我要记得,是有人逼的。”   舒二叔恶狠狠道:“别以为我怕你!”   “你当然不怕。”舒杨说,“但也别指望我怕。”   成新意接过话来:“要打官司还是要硬抢?白道黑道都奉陪。律师和打手我都能找最好的,叔叔您要不要试试?”   舒二叔咬紧了牙,能看到太阳穴处的青筋。   对峙了很久,他突然一脚踹翻了一条长凳子,转身出了院子。   舒二婶狠狠瞪了舒杨一眼,却不敢去看陌生的成新意,跟着也走了。   舒青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怯怯地看了看成新意,又去看舒杨。   哐当一声,舒杨随手把刀扔在了院子边上。   舒青青挪过来抱住他,鼻音浓重地说:“哥你别难过了,是我爸妈他们不对。”   舒杨温柔地摸摸她头顶:“青青乖,哥没事。”   舒青青本来已经没哭了,听到这句话哇一下哭出了声来。   外面舒二婶暴躁地喊:“贼女子你还不走?!看被疯子砍死!”   “去吧。”舒杨轻轻推了推她。   舒青青回头看了门外一眼,像小时候舒杨对她做的那样,并起食指和中指,在舒杨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赶跑坏运气。”   随即匆忙跑了出去。   外面叫骂声渐渐远了,四周终于彻底静了下来。   舒杨站在那斜插着菜刀的柱子底下,好像在放空。   成新意担忧地看着他,最后走到他身边,想把刀从柱子里拔/出来。   拔了一下没拔动,又再狠狠一拔,还是没拔动。   成新意诧异地问:“哥你力气咋这么大?”   舒杨笑了笑。   成新意放弃了动那刀的念头,牵着舒杨朝旁边走了几步,伸手搂住他背,沉默地收紧手。   舒杨靠在他肩头,疲惫地闭着眼睛。   过了很久,他才挣了一下。   成新意放开手,舒杨转身出去,锁上了最外面靠巷面儿的门,回来说:“走吧进屋。”   一跨进屋子成新意就愣了一下,舒杨回头问他:“怕不怕?”   成新意摇摇头。   舒杨带着他进了自己卧室。   卧室空间很大,墙上贴着一张世界地图,一张中国地图,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就算很久没住也没怎么落灰。   只是绕过了床,就能看到地上乱七八糟撂了很多东西,什么都有。   垫子、书本、刀具、坏了的收音机、木头,甚至还有碎碗。   “东西有点乱,别介意。”舒杨说,“我每次回来都这样,能卖的东西都被他翻出去卖了,不能卖的就扔在这里。”   成新意沉默了一会儿,说:“哥,对不起。”   舒杨知道他在说什么,应:“没关系,你不了解,不是你的错。”   成新意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舒杨从柜子里翻出一身衣服和内裤:“上次走的时候洗干净的,介不介意穿我的?”   “当然不介意。”成新意立马答。   舒杨笑了笑,带着他又出卧室,指了指旁边一道门:“浴室。但是家里没有新牙刷和新毛巾了。”   “没关系,我走的时候抓了一个旅行小包,咱俩一起用吧。”成新意接过衣服来,但是没动,直直地看着他。   “我没事。”舒杨转过头不看他,“我铺一下床,你先洗。”   成新意点点头,朝浴室走了过去。   舒杨在舒建国尸体旁边站了一会儿,转身去屋子里铺床。   成新意回卧室的时候,他正坐在床边发呆。   见他进来,舒杨说:“棉花也被他卖了,没找到,好在还有干净被单,反正天气热,也正好。”   成新意应了一声“好”,坐到他旁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脸:“痛不痛?”   舒杨摇摇头。   成新意放下手:“哥你去洗吧。”   舒杨点点头,起身去洗漱。   洗完开门,看到成新意就倚在浴室门口,舒杨放下擦头发的手:“怎么在这里?害怕吗?”   成新意摇摇头,立马又点点头:“怕,所以在这里等你。”   舒杨看了看他,最后“嗯”了一声,带着他又从堂屋走过,说:“睡觉吧,睡不了几个小时了。”   成新意犹疑了一下:“叔叔他……”   “就停在这里,没关系的。”舒杨语气平静,“生前都能受得了,更何况现在。”   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互相都知道彼此没睡着,但是没有人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舒杨像是躺得累了,突然翻了个身,背对着成新意蜷在一边。   成新意以为他冷,拉过被单搭在他身上。   舒杨伸手掀开:“很热。”   成新意扯过被单角:“那盖住心口免得着凉。”   这一回舒杨没有动。   直到快要天亮,成新意才有勇气轻轻揽过他身子,让他翻了个身靠在自己胸前,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舒杨还是大睁着眼睛,把头埋在成新意心口处。   过了很久,他伸手抓住成新意后襟,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像是一条濒死的鱼,用尽了力气才能控制自己颤抖的身子。   成新意心疼地抱着他,用力抚他的背。   舒杨始终没哭。   天终于亮了,他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   成新意来的时候匆匆忙忙,但还没忘记带舒杨的充电器。   舒杨充了电,在网上查到殡仪馆的电话,立马打了过去。   县殡仪馆离沙清镇不远,半个小时后就有车开过来了。   甘沙巷的人都起得早,有热闹看的时候起得更早,这会儿几乎半条街的人都挤在了舒杨家门口。   舒二叔和舒二婶站在人群外围,冷漠地看着殡仪馆的人进了屋,没一会儿抬着盖了白布的舒建国出来。   舒杨和成新意跟着从里面出来,照着殡仪馆的嘱咐,手里拿了一大堆材料。开车的司机问:“随车吗?”   “不随。”成新意答。   舒杨没什么表示,司机又问了一遍:“家属是你吗?随不随车?”   “不随。”舒杨说。   殡仪馆的车于是先开走了。   胡妈站在门口,拍拍舒杨肩膀:“杨杨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说。”   “好。”舒杨应,“谢谢胡伯胡妈,我爸欠你们的钱先算一下吧,火化葬了之后我就回来。”   胡妈爱怜地说:“不着急,记得要吃饭。”   舒杨点点头。   舒二叔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中气十足地说:“不孝子还吃什么饭?!灵也不停超度也不做,吃了也要被他爹来索命!”   胡伯终于怒了:“舒老二闭上你的臭嘴!”   舒二伯又啐了一口:“关你鸡/巴事!”   舒青青看了看自己爸妈,提着个保温盒,挤开人群过来,小声说:“哥,我跟你们去火葬场。”   舒杨看了看舒二叔,那边的夫妻俩没什么反应,他于是点点头:“好。”   三个人跟着出了巷子,去外面坐三轮车。   舒青青揭开保温盒,里面装着鸡蛋和馒头,她担心地说:“哥,先吃点东西吧?”   “我不想吃。”舒杨看成新意,“弟弟你吃点儿。”   成新意拿过一个鸡蛋:“谢谢妹妹。”   说完剥开,塞到舒杨嘴边:“你必须要吃,昨晚就没吃饭,煮好的面都还在桌子上。”   舒杨也没跟他犟,接过鸡蛋来,刚刚咬了一口,猛地就呕了一下,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成新意连忙拍拍他背:“吃不下去吗?”   舒杨摆摆手,还把鸡蛋往嘴里塞,成新意心疼地去抢,没抢到,喊了一句:“想吐就不要吃了!”   舒青青转头看了看,指着旁边一个小超市:“哥哥我进去买牛奶,鸡蛋太噎了!”   两个人在路边等舒青青,舒杨终于塞完一个蛋。   成新意红着眼睛,用手指抹掉他嘴角的鸡蛋屑,顺势摸了摸他还带着红印的脸,几乎吐不出声音来:“哥。”   舒杨艰难地吞咽着:“我没事,我就是因为熬了夜,缺睡眠吃东西就有点想吐,没什么的。”   没一会儿舒青青跑过来了,把插好吸管的牛奶递给舒杨,又递了一盒给成新意。   舒杨摸摸她的头,接过来喝了一口:“走吧,去坐车。”   三个人到了殡仪馆,带着死亡证明和户口本去业务室办手续。   办事情的一见人来,公式化地招呼了一声,也不多问,立即开始介绍吊唁过程。   听了两句,舒杨打断她:“姨,一切从简就好。烧完就埋,过程都省了。请问一下墓地在哪里买?”   这是个小地方,很多事情不那么严谨,也很少有人非要开追悼会,死了立马就要烧,烧了就要埋的也不少。   众人见怪不怪了,旁边一个答:“焚化炉西边的小门直接转过去,但是要拿到火化证明才行,还要准备逝者照片。”   舒杨点点头:“那先办火化手续吧。”   办了手续,挑好了骨灰盒,一个小时之后,三个人等在了接待室。   火化过程最起码还需要一个小时,装骨灰又要耽误一会儿。   旁边成新意小声地在跟舒青青说什么,舒杨靠着墙壁,失神地坐了半天,最后拿出手机来,拨通了杨柳的电话。   电话响到第六声,终于被接起来了。   没等这边开口,杨柳问:“舒杨你有什么事吗?稍微说快一点,我要送一辰去画画。”   舒杨愣了一下,直接挂掉了电话。 第47章 旧事   成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过来,看见他动作伸手揽住他,捏了捏他肩膀。   舒杨转头看着成新意,眼眶登时就红了,呆了两秒,扫见舒青青担忧的表情,又生生把情绪咽了下去。   杨柳没有回拨过来。   旁边来了一家人,边哭边互相安慰着。   这边三个人安静地坐着,舒杨手里握着手机,骨节青白。   一个半小时之后,舒建国的骨灰装进了舒杨选好的盒子里,暂时寄放在这边。   很快拿到了火化证明,三人穿过焚尸炉旁边绿化非常好的院子,朝着公墓那边走。   从松柏之间穿行而过,舒杨小声说了一句:“绿色这么好,怎么什么东西坏掉的时候都是绿色的呢?离婚证是绿色的,连火化证明都是绿色的。”   舒青青没说话,成新意沉默了一会儿,说:“绿色很好,可是人不好。”   “是了。”舒杨说。   路上碰见人问了一下,三个人转过火葬场角落的小门,进了个小院子。   院子进去是个营业厅一样的办公室,正对大门的墙上写着“辛县公墓管理中心”,里面零零星星坐了几个人。   舒杨走到其中一个咨询的空位坐下,说明来意。   办公位上的阿姨动作很快,要了各类证件验过,最后说:“照片。”   舒青青看着舒杨,第二次问道:“哥,家里有大伯的照片吗?我回去拿?”   舒杨:“不用。”   他从兜里掏出钱包来,在最里面的夹层中拿出一张反着放的旧照片来,递给那阿姨。   阿姨看了一眼,把照片递回来:“小伙子你这个不行,得他的单人照,要清晰一点。”   舒杨接过照片来。   那是一张三人合照,年轻时候的舒建国和杨柳,以及看上去超不过十岁的舒杨。   “姨,借一下您的剪刀。”他说。   阿姨把手边一把裁剪用的小剪刀递给他,舒杨毫不犹疑一刀剪下去,正好剪在照片中间的自己脸上。   舒青青突然沉重地吸了一口气,成新意沉默地看着舒杨动作。   舒杨裁裁剪剪,把舒建国那一半剪了下来,递给阿姨:“姨,只能这样了,家里没有照片,您帮忙看看怎么弄吧。如果不行不要照片也可以。”   阿姨愣了一下,接过照片去。   舒杨又问:“今天之内可以下葬吗?”   阿姨没多问,从眼镜上面看了舒杨一眼。   她本来是公事公办的口气,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温柔了些,指指处于拐角处的一个窗口,说:“你先交个款,然后去那边安葬窗口拿□□办落葬手续。今天人不多,你要是着急可以加紧一点。办好了把凭证给我,先去吃个饭再过来。”   舒杨点点头:“谢谢姨。”   最后交了六千块钱,舒杨抱着那堆材料去隔壁窗口。   舒青青连忙跟了上去,成新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伸手捡过舒杨落下的一半照片。   那半张照片上是杨柳。   终于是赶在日落之前落了葬。   舒杨买了一条烟,朝帮忙下葬的工人们一一道谢,等人都走了,三个人就站在那新坟前面。   成新意大概是没经历过这么快速又有条不紊的葬礼,说了一句:“我还以为要忙好几天。”   舒杨兀自笑笑,看着墓碑上年轻时候的舒建国。   那照片很旧了,放大之后有点模糊,但依稀还能看得出舒建国原本的清秀样子,虽然那个时候的笑容下面已经满是疮痍。   死去的人也曾风华正茂过。   舒青青估计是为了活跃气氛,叹道:“哥你跟大伯年轻的时候还挺像的,好帅啊。”   她说完才觉得不对,猛地闭了嘴。   舒杨愣了一下,应:“是啊。”   成新意站在另一侧,偷偷勾了勾他手指,说:“以后就可以不回来了。”   舒杨“嗯”了一声,过了好半天,问舒青青:“青青,我记得你再过一个月就要十八了?”   “是啊。”舒青青点点头,“怎么了吗哥?”   舒杨笑着在她头顶比划了一下:“时间过得可真快,以前你才那么高点儿,跟个小精灵一样。”   他说:“等你十八的时候哥回来给你过生日,我先预定了你的一天,不要被什么帅小伙儿给约走了。也不要告诉你爸妈。”   舒青青直直看着他:“然后你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不是?”   “没什么可回的了。”舒杨说,“现在我就只担心你,但是你明年也要出去读大学了,回不回都一样。”   舒青青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擦黑回了甘沙巷,舒青青害怕爸妈骂,先回了家。舒杨带着成新意,从巷子外面的老街头走到老街尾。   最后在小时候最喜欢的一家店买了面回去。   进了屋,成新意忍不住问:“你二叔二婶恨不得吃了你,今天怎么还会要你妹跟着我们?”   舒杨:“大人的事是大人的,小孩子是小孩子。青青跟我关系好,以后有事了我看在她面子上,指不定还能帮得上忙。”   成新意无言。   舒杨:“无所谓,只要他们别让青青知道这点就行。”   成新意:“你妹妹跟你一样,表面看着温,其实心里明白着的,不定有多难过。”   舒杨抿唇不言。   坐到厨房吃面,舒杨吃了几口放下筷子,成新意看他一眼:“中午你也只吃了两口。”   舒杨:“太热了,吃不下去。”   成新意碗里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喊了一声:“哥。”   “你是不是不够吃?”舒杨突然笑了,说着把碗推过去,“嫌不嫌弃我吃过的?”   成新意:“当然不嫌弃,可是我吃了你吃什么?”   舒杨:“我吃不下。”   成新意:“可是饭必须要吃的。”   舒杨无奈,往后一靠,倚在椅背上:“弟弟,我发誓,我明天一定好好吃,我今天有点想吐。”   成新意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起身出了门。   舒杨坐在原地,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也没打电话问。   一刻钟之后成新意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盒藿香正气液。   他也不去擦汗,坐下来开盒子插吸管:“一定是中暑了,今天太阳太烈了,别人晒过了都是红的,看你脸色那么白。”   舒杨看着他:“我没有中暑。”   “预防一下总是好的,这东西对人又没坏处。”成新意强硬地把药塞到他嘴边,“快。”   舒杨没办法,喝了一支口服液,指指面:“还吃不吃?”   “你真不吃?”成新意问。   舒杨摇摇头,成新意拖过碗去:“那等下你饿了我去给你买。”   “你这几天是不是正考试周?”舒杨问。   成新意头也没抬:“随堂考完了。”   舒杨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也没追问,手里把玩着空瓶子,说:“你明天先回行不行?我还有点事要解决。”   “不。”成新意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过两天高利贷要来。”   舒杨:“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成新意得意地笑笑,放下筷子扯纸巾。   舒杨看了他一会儿:“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的?”   “你终于想起来问这个了。”成新意眨眨眼,“我说了你可以不生气吗?”   舒杨:“你在我手机上安装了程序。”   成新意:“是……但是你手机没电了定位不了。我以前看过你身份证,地址我记住了。”   舒杨没说话。   成新意:“哥我错了。”   舒杨还是没说话。   成新意:“舒杨,我……”   “我没怪你。”舒杨说,“一点也没有。”   成新意有点惴惴,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绑得太紧,可是我怕你有什么事不告诉我,我一直觉得预测不到你的行动,我安上去之后从来没看过的,就是以防万一,我……”   “我很开心。”舒杨打断他。   成新意还想再解释,听到这句懵了一下,问:“你说什么?”   舒杨:“我很开心。”   成新意直直看着他,舒杨低了低头,把空瓶子往旁边垃圾桶一扔,起身收拾桌子。   “能不能借我点钱?大概四十万的样子。”舒杨说,“给你打个欠条,要是十年之内还不清我就卖房子。但是房子我打算……算了,没关系,能还。十年可能有点久,很亏着你,我会尽量早一点还清的。”   成新意这才反应过来,起身跟着收拾桌子:“我不要欠条。”   “要。”舒杨说。   成新意看着他没有表情的侧脸,想了想还是没说话。   隔了一会儿等舒杨去洗澡了,他才拿起手机,开始清查各个账户里的钱。   洗漱完躺在床上,舒杨解释:“四十万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对我来说不一样。我不想跟你之间有钱的问题存在,要不然我就去找钱坤借了。打了这张欠条我会有底气一点。”   不等成新意开口,他又轻声说:“读了这么多年书,最后还是要困在这种问题上。”   “我知道,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成新意应道,伸手抱住他。   过了一会儿,成新意抬手摸了摸舒杨的脸,问:“你为什么都不哭呢?”   舒杨:“不想哭为什么要哭?”   成新意没接着说,只是将人抱得紧了些。   很热,但是舒杨没有动。   过了很久,舒杨以为成新意睡着了,却突然听到他问:“哥,你背上的疤到底是怎么来的?是舒……是叔叔砍的吗?”   舒杨慢慢地开口:“他家暴。”   “真是他砍的?”成新意问。   “不是。”舒杨说,“他打杨柳,但是不怎么打我。”   成新意:“那……”   舒杨:“舒建国年轻的时候算是有才华的那种人,在这个小镇上是拔尖的,用个老话说,叫摩登青年,长得也还不错。他当年去省城做事情,阴差阳错遇到我妈,我妈对他一见钟情,后来跟家里断绝关系嫁过来的。”   “这么郎才女貌,为什么会变成后面那样?”成新意问。   舒杨:“很奇怪吗?人都是会变的。我很小的时候,他上班的机床厂倒闭了,他找工作碰壁,渐渐沾上了赌博,总想着靠牌翻身。”   “刚开始我妈说他还听,到后来就什么都不做,每天光蹲在牌桌前面。也不知道哪天开始就打了我妈,我当时太小了,对第一次事情的发生没什么印象。   他顿一顿:“你知道的,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他对杨柳越来越凶,杨柳脾气也不好,可是她打不过他,身上总有伤。舒建国打人多半会避开我,但是频率高了总能碰到,我平时也不会挨打,就是去拉架的时候会被打。”   舒杨的声音很轻:“有一天他赌输了没钱给,只能带着人回来,家里的贵重东西都被搬走了。那些人还调戏我妈,说要是下次还不上就让我妈来还。我妈受不了侮辱,说要离婚,他就疯了一样,拿铁棍打我妈。”   成新意小声问:“然后呢?”   舒杨在黑暗里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他那天喝了酒,打我妈打累了去上厕所,我妈就提着刀在门口等他。”   话音没落,成新意猛地收紧了抱着舒杨的手。 第48章 江语   舒杨拍拍他后背示意没事,接着说:“他摇摇摆摆地从厕所里出来,我就看到我妈举着刀扑上去了,她的样子很吓人,我觉得我们三个要死在一起了。”   成新意心疼得几乎要倒抽气,问:“你就上去救你爸了?”   “不,不是。”舒杨说,“我不是要救舒建国,我是要救杨柳,她要是杀了舒建国要坐牢,我不想她出事。”   成新意把手又收紧了几分,张张口没说出话来。   舒杨好像在讲别人的事情,语气十分平淡:“流了好多血,我妈一定是吓着了,她扔了刀不敢动,他们都不敢动。住在隔壁的襄姨听到声音跑过来,后来就在医院了。”   “具体过程我不记得了,好像在医院住了几天吧。我妈吓到了,虽然没有惊动派出所,但是舒建国扬言要打死她,她都没来看我,第二天就走了。”   他话里前后的矛盾很重,成新意却不敢追问。   “襄姨是我妈最好的朋友,就是阳阳的妈妈。”舒杨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妈只跟她联系,过了几年我上高中,我妈突然回来了,来办离婚手续的。”   成新意问:“你爸那么凶,就让她办了?”   舒杨:“我妈回了槐市,听说是碰到了以前追过她的男人,那男人做生意变得特别有钱,但还一直没有成家,说在等我妈。   我妈回来的时候已经有蒋一辰了。蒋家有钱有势,舒建国不敢怎么样,收了蒋一辰他爸的一笔钱,把我妈给卖了。”   “钱呢?”成新意问。   舒杨把头抵在他肩膀上:“当年我爸混得厉害,二叔闹着要分家,大家就说好了,爷爷钢厂里的工作留给我二叔,二叔从此不管爷爷,我爸养爷爷,房子就是我爸的。”   “至于那笔钱,我爸先前赌输了把房子抵过给赌场,气死了爷爷,后来拿到那笔钱,就把房产证拿了回来。”   “这是他这么多年做过的唯一一件正常事,都还是在不正常的基础上做的。”舒杨好像在说什么笑话一样,乐出了声,“就这样了他还三天两头去闹我妈,我妈也贴了不少钱。说起来要是没有蒋一辰他爸,我当年还读什么书啊,早都出去卖工了。”   他话音落下,毫无预兆地,外面突然刷拉一声下起了大雨,这房子就好像一片孤岛,外界的声音就远了。   成新意问:“你怪她吗?”   沉默了很久,舒杨回答:“不怪。”   成新意没说话,紧紧搂着他,开始唱那首舒杨听见过调调,但是还没完整听过的歌。   “如果有一只小小的船   我们一起去海上   等到月光哼唱起了歌   海浪轻轻跟着和   我们啊   就用梦想的渔网   打捞起舞蹈着的星星   和活蹦乱跳的欢乐   给我一张风扬起的帆   我们一起去海上   水踮着脚鱼背着山   你说霜在流浪云在漂泊   我说你是我   心里的河”   成新意今天的声音带了点沙哑,但是咬字很清晰,在倾盆的大雨背景声中,显得轻柔又静谧。   唱了两遍,他停下来,说:“我文学底子不好,看过的书都是被迫塞下去的,只能写成这样了,但都是从心里写出来的。”   舒杨沉默着。   成新意又说:“下回下大雨咱俩就去我家阁楼,假装在海里的船上,晃晃荡荡的,还可以换一张水床上去,想想就好玩儿。”   怀里的人还是没有反应,成新意松了松手,想去看看他的脸,刚刚一挪,舒杨手上狠地用了力,不让他离开。   成新意突然感觉到肩膀处湿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缓缓收紧手臂,好像要把这人所有的悲伤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舒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过了好半天,他一口咬在成新意肩膀上,把所有控制不住的呜咽都堵回了口中。   后半夜,舒杨终于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另半边床是空的。   兴许是前一晚没有睡的原因,这一觉睡得很踏实,舒杨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脑子里空白一片。   成新意正好偷偷开门朝里看,见他醒了才直起身子,说:“哥,你家隔壁那阿姨来了,就是那天护着你的那个,给咱俩端了早饭来。”   舒杨这才坐起来,想了想,说:“等下我想先去一趟银行,取点现金。我爸的钱除了高利贷就是跟胡伯借的,他们不习惯用手机。”   “好。”成新意应,“我把粥给你端进来?”   舒杨摇摇头:“我这就起来了。”   成新意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他换衣服,舒杨也不在意,转头低声问:“我是不是把你弄痛了?”   “不痛。”成新意说,“下次让我咬回来就是了。”   舒杨勾了勾嘴角,脸色还是苍白。   吃完早饭两个人去了银行,成新意把各处的钱集中到一起,舒杨估摸着先取了三万,回甘沙巷到了胡伯家。   进门说了来意,胡妈推辞道:“不慌的杨杨,先把放水的那边还了再说。”   “胡妈不用担心我。”舒杨说,“早点还了我也安心,而且下次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么多年多亏了胡伯胡妈。”   胡妈还要说什么,胡伯叹了口气拦住她,从里屋拿出欠条来递给舒杨,正好三万块。   成新意把现金递过去,胡妈接了,看着他问:“小伙子是杨杨的同事吗?看上去年纪倒是比杨杨还轻。”   “我是他室友。”成新意答,“房子租在一起的。”   胡妈笑:“以后可要互相照顾啊,杨杨这孩子从小就倔,外面打了架回来都不吭声的。”   成新意认真道:“谢谢胡妈,您放心,我一定不让人欺负他。”   舒杨笑了笑,转向胡伯:“胡伯,我爸应该不欠我二叔钱吧?”   “不欠。”胡伯说,“这几天你也别去跟他打照面,他心里是要不舒服的,你的事情了了就走,只要没在跟前儿,他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舒杨应了,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胡伯看他两眼,说:“去世的时候是在跟你二叔吵架,确实是猝死,具体在吵什么不知道,了不起就是房子的事儿,你二叔凶是凶,但也不敢乱来的。你爸身体我也劝过,劝不住,我说难听一点,迟早的事。”   “我知道。”舒杨点点头,“谢谢胡伯。”   吃了中午稍微躺了躺,两个人又从甘沙巷出来了。   从烈烈日光下面穿出巷子,成新意问:“我觉得槐市阳光就够烈了,你们这里怎么比槐市还烈?紫外线都能把细胞杀死了吧这,为什么你还晒不黑?”   舒杨手里拿着各种证件和证明,带着成新意朝派出所走,脚步尽量踩在街边树下,寻找任何可能的阴凉。   尽管沙清的行道树都很老,可都是木槿一类树冠很小的树,在夏天就显得很鸡肋,日光的穿透力还是丝毫不见弱。   由这样的想法就能看得出人类的自私和无聊,树就是树,评价树还要以它能不能为人提供便利为标准,简直劣根性。   舒杨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念头如此这般地翻腾着。   听到成新意的话他才转向现实,应道:“辛县为什么叫辛县呢?可能这里的人连生活都比其他地方辛苦些,所以太阳都要烈一些。”   成新意想笑,笑到一半又收了。   派出所人很多,等了两个小时才办了销户,刚刚跨出派出所,舒杨就掏出了手机。   成新意:“现在就要打吗?”   舒杨点点头:“我想快一点回去,落下了一堆文案,赵老师说下周期末考,考完得去学校拿试卷。”   成新意:“房屋过户不忙办吗?”   舒杨拨号码的手停了下来,说:“房产证上本来就是我的名字。上次他拿回抵押之后就改成了我的名字,只有爷爷我们三个人知道。”   成新意惊讶地问:“那为什么你二叔说你爸要卖房子?他拿什么卖?”   舒杨疲惫地摇摇头:“我不知道,说不定他只想先骗一笔钱在手里,定金什么的。”   成新意还想说什么,最后没开口,在旁边看着他打电话。   借钱给舒建国的人舒杨都认识,那老大被人称作“磊哥”,从小到大也见过不止一次了。   他打电话的语气不卑不亢,三言两语就定好了第二天碰面的时间地点,也说好由那边负责跟银行预约。   又是仓仓皇皇的一天,蝉鸣声把一切拖拉成无聊的慢镜头,时间却也倏忽就消失了。   晚上舒杨先洗的澡,等成新意出来他又进了浴室,本来准备洗衣服,却发现成新意已经全部洗完了。   包括内裤。   他回到卧室,看见成新意正在铺开床单,没忍住,说:“成成,你其实不用做这些的。”   “做哪些?”成新意问。   舒杨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   成新意直起身子来。   他穿着舒杨的旧裤衩,裸着上身,表情认真:“哥,你只需要喜欢我,不用顾虑我。”   舒杨抿了抿唇,正要开口,成新意抢在他前面说:“不要说谢谢。”   “没有,没有要说谢谢。”舒杨应,“我们买明天下午的车票吧?从银行回来立马就走。”   成新意点点头:“好,你说了算。”   第二天差一刻钟到十点时,两个人到了建行门口,刚刚过十点,一个男人到了近前。   舒杨觉得那男人有点眼熟,但是没在意,低头正准备给磊哥打电话,男人突然拍了拍他肩:“舒杨。”   男人长得斯斯文文,看上去比舒杨还要书生气,眉眼间却隐隐带着点戾气。   跟成新意发火时候的戾气不一样,那是种人混迹社会很久的,需要藏着却藏不住或者不屑藏的锋利。   成新意防备地看着来人。   舒杨愣了一会儿,突然有点惊讶地喊:“江语?”   江语笑:“终于认出来了,你倒是跟以前一模一样。我是长丑了吗?连你都不认得了。”   舒杨也笑了笑:“没有,很帅。就是好多年不见了没想到,不是在上海吗?怎么回来了?”   江语耸耸肩:“混不下去就回来了。”   舒杨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之后,三个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江语来回看了他好半天,才说:“磊哥说今天跟人约好了还钱,我一听说是你就来了。”   舒杨一怔:“你怎么跟着他了?”   “以前没告诉过你吗?他是我表哥,跟着他做事情挺久了。”江语无所谓地说,从兜里掏出欠条来,“你看看是不是你爸的字。”   舒杨转头看了看成新意,心情有点复杂地拿过纸条来,看了看:“是。”   江语摸了烟递给舒杨,舒杨摇摇头:“谢谢,我不抽。”   江语笑笑,又递给成新意,成新意客气地应:“戒了。”   “照着规矩,一共五十一万。磊哥说你是我朋友,取个整,五十万。”江语自顾自点了烟,动作很慢,话也很慢,“你算算?”   舒杨:“不用算了。”   三个人随即去银行,走vip通道转了账。   出来舒杨撕了那欠条,江语看了看成新意,转向舒杨:“一起吃个饭?”   “不了。”成新意说。   江语笑了笑,没什么表示。   舒杨:“下回吧,还有点工作等着的,等下就走了,你要是来槐市,随时找我都行。”   江语:“住哪里?”   成新意不耐烦地皱皱眉。   舒杨应:“城北区景苑小区二期。”   “行。”江语也不多说,只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递给舒杨。   成新意抱起了双臂。   看着舒杨手指在界面上跳跃,江语轻描淡写地问:“你终于承认自己喜欢男人了?” 第49章 回家   听到这问话,成新意立即皱紧了眉。   江语看他一眼:“弟弟看上去很讨厌我的样子。”   舒杨把手机递还过去:“为什么不承认呢?又不是我不承认了,这就不是事实了。”   江语笑笑,下巴朝成新意点了点:“男朋友?”   成新意看着舒杨,知道他没答应过自己,正想开口,舒杨笑着应了:“是啊。”   江语还是勾着嘴角,却像是有点落寞,这点异样缓和了他眉间的尖锐,使他看上去几乎称得上柔和了。   他轻声说了句:“挺好的。”   说完转身,背对着两个人挥挥手。   成新意看了看江语的背影,转向舒杨,有点不太敢相信地问:“哥,你说什么?”   舒杨抬头看他一眼:“走吧,回去收拾东西。”   走了没几步,舒杨的手机震动了两次,分别是一条短信和一条好友申请,内容都是一样的:“江语。”   舒杨点了通过。   几秒之后,江语发了条消息:“我昨晚找人跟舒老二说过了,他再赖也不敢赖到混混头上,不会因为房子来找你麻烦的。”   舒杨存了发短信来的那号码,又在微信对话框回复:“谢谢江语,重新见到你很开心。祝好。”   他发完消息转头看成新意,勾起了嘴角来。   收拾好东西出门之前,舒杨顺着自家院子走了一圈儿。   成新意等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等他停下来才问:“怎么了?在看什么?”   舒杨蹲在院边一排已经枯萎了的花前面,笑答:“小时候觉得这院子好大啊,现在走上去也才几步。”   成新意跟着蹲下去,伸手摸了摸那陶花盆里的枯枝,说:“你长大了,已经很大了。”   “是啊,很大了。”舒杨说,“这花都死了十几年了。”   成新意:“为什么不种新的花?”   舒杨:“花跟人一样的,它们能感知家里的气息,种下去干嘛?反正都会死的,全是被气死的。”   成新意:“那我家的花又开得好?”   舒杨:“可能因为白姨养得好吧。”   成新意:“以后等我有钱了咱们换个大房子,你想种什么都行,树啊草啊藤啊都随你,咱俩这么好,花花草草一定也长得好。我想种葫芦,又好看又能煮汤吃,上次白姨从家带来一个,甜的。”   舒杨笑了笑,转过头去,抬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成新意抓住他手,用力捏了捏。   “走吧。”舒杨说。   下午一点的车,正是热的时候,大巴车上的空调风虽然吹着,可只能衬得空气更加浑浊而令人难以忍受。   舒杨先给舒青青发了消息,又跟周婷解释了一下,顺便把前几天接的文案理了一遍,打算今晚熬个夜。   做完这些把手机装回包里,舒杨有点想吐,不自觉就攥紧了拳头。   进了高速隧道,车里顿时一片黯淡,舒杨正在难受,左耳突然被塞进了一只耳机,里面放着轻柔的钢琴曲。   成新意摸索到他的手,掰开,扣住,又一点点收紧。   舒杨没开口,顿了片刻,手上也使了使劲儿。   两只手终于十指相扣,却又带着点隐秘意味,夹在两个人腿边,放在座位中间。   藏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   车还行在黑漆漆的隧洞中,舒杨突然觉得无比疲惫,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等待胸闷的感觉过去。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   好像才刚刚闭上眼睛不久,耳边就有个声音在喊:“哥,到了。”   舒杨一惊,猛地睁眼,有点迷糊地转头看成新意,车已经在进站,速度放得很慢。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问:“到了?”   “啊。”成新意应,压了压声音,凑在他耳边说,“你别这样看着我。”   舒杨愣了一下,彻底清醒了。他朝旁边看了一眼,又低了低头,松了手。   扣了一路的手分开,指节都有点僵痛。   成新意看了看舒杨的手,又去看他侧脸。   舒杨余光扫见了他动作,却一直没转过头去。   车停稳了。   打了车回城北区,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到家。   舒杨进门就去了浴室,洗完澡把衣服丢进了洗衣机,坐在桌前开电脑。   成新意慢吞吞收拾好东西,也去洗了个澡,最后晾完了衣服坐在沙发上,咬着个冰淇淋观察舒杨。   舒杨知道他有话想说,边写东西边问:“是不是要暑期实习了?”   成新意:“对。”   舒杨:“前段时间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都没问过你,找好了没有?”   成新意:“在等通知。”   舒杨:“什么公司?”   成新意笑了笑:“就软件园那一片,试了几个。有个主做游戏的小公司叫仙人掌,随时能倒闭的那种,我还挺想去的。”   舒杨按住情绪没表露,只问:“什么时候去面试的?”   成新意:“就打架那天,跟小舟子一起去的。但我俩面试的公司不一样。”   舒杨:“仙人掌的什么吸引你了?”   “说不清。”成新意说,“面试的前几家也挺对口,办公室都很高大上,门口放着什么凤梨啊白掌啊,最后去的仙人掌,一进大门看到一排仙人掌,我突然觉得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公司了。”   舒杨乐了:“什么理由?”顿了顿问:“是因为爸妈给你安排了,不想去所以忙着自己找一个?”   “也不是。”成新意说。   见舒杨不说话,他凑了过来,把冰淇淋放到他嘴边:“哥,你别这么快看透我。”   舒杨抬眼看了看他,咬了一口:“我没有看透你。你看不透。”   “甜不甜?”   “甜。”   整个晚上舒杨看上去都很正常,几乎没有不对劲的情绪。   成新意也没多说什么,晚上睡之前叮嘱了他早点休息,回了自己屋。   半夜三点。   舒杨觉得事情可以放到第二天了,揉了揉肩起身,不小心撞到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响。   两秒之后,成新意的房门打开了。   成新意忙慌地过来,揉了揉眼,看到舒杨好好地站在客厅,松了口气转身想走,又想起什么来,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我天,快睡了哥,别熬了。”   舒杨愣着:“你怎么还没睡?”   “我睡了啊。”成新意困得有点口齿不清,忙说,“我睡了的,我就是听到声音了。快去睡觉,身体都不要了吗?”   舒杨心头一酸,小声说:“好,我就睡。”   成新意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笑,点点头:“哥乖哦,晚安。”   舒杨忍住鼻尖的涩意:“晚安。”   在聒噪的蝉鸣声中,时间被拖得很长,转眼却也回来一周了。   槐艺期末考一共两周,大学语文安排在第二周的前两天,监考老师都是专职老师,舒杨只用改卷子。   周二下午两个人一起去了槐艺。   舒杨教了八个班,都是两个专业班合一个教学班的,要改近六百份试卷。   最后两个人一人提了一大袋试卷,带子很细,勒得手生疼。   成新意把试卷抱起来,嘟囔:“早知道就把我家里的车开来了。”   舒杨笑:“你要是不来我一个人还是要提的。”   成新意“啧”了一声:“没有我你得过得多苦啊。”   舒杨:“是啊。”   接下来的四天,舒杨每天从早到晚都在书桌前面坐着,不是在改卷子就是在赶稿子。   成新意怕他身体受不住,要拖他去跑步,他都摇头说不想动。   自从回来那天晚上熬夜被成新意看到之后,舒杨倒是很准时就回房间了,只是两个人隔着墙,成新意也不知道他到底睡没睡。   改卷子其实算不上什么累活,只是能改出一吨火气,连舒杨这种好脾气都忍不住了。   范围就那么大,重点统一划得清清楚楚,就差直接把题告诉他们了,还是能看出一大半人没有复习过。   试卷多得是乱答。   《红楼梦》的作者写“饶雪漫”,孙二娘的出处写“三国演义”,最后一道大题的评论文章写国歌歌词,让分析人物动机就画表情包。   这些都算是好的。   舒杨明明警告过在试卷上不准写“老师放过我”之类的话,还是有一堆人写“老师真帅”、“老师约不约”。   他改着改着收不住脾气,红笔一挥画满鸭蛋,回头却看到赵老师在群里说不及格的人数有限制,不能超过比例。   只好又重新翻回去,只要写了字的都扒拉点分出来,东凑西拉,生怕他们不及格。   “我下学期要还在这学校上课我是猪。”舒杨终于忍不住了。   成新意在旁边写程序,抬头笑说:“你是猪我也喜欢你。”   舒杨:“……”   他深呼吸两下,把电脑打开,两秒过后屏幕上出现了风吹玉兰花的画面,忽然觉得心里一松。   成新意的歌声跟着响起来。   舒杨转头去看成新意,成新意佯装没听见。   “你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舒杨问。   成新意:“谁不好意思了?”   舒杨笑。   成新意傲气地看他一眼,把那旋律哼了一遍,问:“好听吗?”   舒杨点点头:“好听,也好看。”   成新意笑眯眯地:“是吗?我也觉得自己挺好看的。”   舒杨:“我说玉兰花。”   成新意:“……”   看他笑了一会儿,成新意问:“明天去福利院吗?”   舒杨:“去。”   成新意:“要是觉得累就我一个人去。”   舒杨摇摇头:“上周就没去。”   成新意皱皱眉:“可是周一之前不是要交卷子回学校吗?我看夹在你卷子里的备忘录,还得录入成绩,做各类分析表什么的。”   舒杨眼下还带着乌青,衬得他脸愈发苍白。   几分钟之前还在生气,这会儿语气已经变得如常平和了:“没关系,再有半天就改完了,做几个表也不费什么事。”   成新意知道说了也没用,最后应:“行吧。”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又照着老时间去了福利院。   舒杨的表现看不出不对劲的地方,欣姐问起来,他只说回了一趟家,仍旧该说的说,该笑的笑。   成新意在旁边看着,险些也以为他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周前的沙清镇就像一场噩梦。   中午课结束之后,欣姐跟舒杨讲了讲上周阳阳的情况。稍微耽误了几分钟,两个人出来就看到杨柳。   双方在楼道口迎面撞上了,停下脚步。   舒杨面无表情,也不开口喊妈。   成新意看看他又看看杨柳,也沉默着。   杨柳脸上有疑惑神色一闪而过,却只问:“要走了吗?”   舒杨还是不说话,成新意代他应:“是。”   杨柳点点头,抬脚就朝教室走。   刚刚错身而过,舒杨突然开口了:“妈。”   杨柳顿了顿,回头。   舒杨笑问:“蒋一辰画画画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杨柳说,“刚刚拿了一个省级奖项。”   “恭喜了。”舒杨说。   母子俩隔了五步站着。   杨柳看舒杨没有接着说的意思,再次转身要走。   舒杨突然又开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半个月前我给你打过一个电话,这么长的时间你为什么不问?你怎么不问我那天给你打电话是想说什么呢?”   他说得很慢很平和,重复道:“为什么不问?我挂了你的电话,你为什么不打回来问原因?”   杨柳一愣:“我以为你不小心挂了的。”   “哦。”舒杨还是笑,笑得跟三月的阳光一样和煦,“我那天是想跟你说,舒建国死了,你以后不用再受折磨了,我以后没爸没妈也没家了。” 第50章 失声   杨柳脸上现出一瞬间的惊愕。   舒杨歪了歪头,认真地看着她:“你以后不用害怕了,也不用怨恨了,你应该开心,我也是。”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们都自由了。”   他脸上还带着笑容,说完就走。   成新意回头看了杨柳一眼,转身跟了上去。   两个人走出老远,杨柳还站在原地,她愣愣地看着舒杨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不辨悲喜。   舒杨在前面走得飞快。   成新意大跨步跟着,几乎踩不上他节奏,直到转过一条巷子口,才小心翼翼把住了他肩:“哥。”   “我等会儿想吃楼下的煲饭。”舒杨侧头看他,脸上的表情正常,只眼尾有点泛红。   成新意点点头:“好。”   随后直到回家,舒杨再没开过口。   剩下来的半天,他接了两个新文案,又返了两个文案架构给周婷,紧接着改完了卷子,录入了成绩,还做了三个班的成绩分析表。   晚上十一点,准时起身洗澡,跟成新意说“晚安”,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起来做完剩下的分析表,又开始写稿子。   成新意跟他说话他也应着,成新意不说话他也就不开口。   到了晚上,舒杨突然想起什么,进了自己房间。   他从桌上抽出一张白纸,飞快写了两行字,签上自己的名字,翻出钱坤送的印章盒子,从里面找出印泥来。   在纸上摁了自己的手指印。   他回到客厅,把纸递给成新意:“说好还完钱就给你的,差点给忘了。”   那是一张六十三万的欠条,加上上次成新意私下给舒建国的。   成新意知道他的意思,看了他两秒接过来,又当着他的面把欠条收在了钱包里。   舒杨笑笑。   等舒杨洗完澡出来,成新意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坐在沙发上,听到门响抬头看他:“哥,咱俩聊聊行吗?”   “我有点累了。”舒杨说,“能先让我睡一觉再说吗?明天还要去学校还试卷交表格的。”   成新意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好。”   舒杨笑了笑,朝着卧室走。   不是他不想说,是真的累,一开口就累。   他侧躺在床上,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杨柳在说蒋一辰,把枕头蒙在头上还是能听得见。   这两天一直睡不好,白天趁成新意出门的时候就猛喝咖啡,做事情的精神全靠咖啡撑着,现在连手指都有点发麻,不太辨别得出冷热。   舒杨知道这是□□摄入过多的症状。   到了晚上,虽然在不停打哈欠,可精神又开始亢奋了。   翻来覆去好半天,舒杨仔细听了外面没声音,拉开床头的抽屉,摸出一粒安眠药来。   顿了一顿,又摸了一粒。   他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一直在找杨柳,同时在被人追着跑,可他怎么跑也跑不动,跑不动还要跑,最后到了一个悬崖前面,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背后是追他的人。   他就犹疑了那么一瞬,突然福至心灵,发现杨柳就在那深渊下面。   梦里的舒杨很笃定,他相信自己只要跳下去,跳下去了就能找到杨柳。   可还没来得及动作,身后人已经提着一把刀,狠狠朝他划了过来。   舒杨猛地抽搐一下,觉得后背疼得像要裂开,在醒来前的一刹那他回头,看到背后是杨柳的脸。   外面卫生间的门轻轻响了一下,舒杨睁开眼睛。   梦里的惊惧和难过久久散不开,他直直看着天花板,只觉得浑身没力气。   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身体泡在汗水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鼻塞得厉害,起来坐了两秒,又躺了下去。   手搭在眼睛上。   外面成新意在敲门了:“哥,不是说要去槐艺吗?”   舒杨张嘴想回应他,却没发出声音。   他起身过去开门,成新意看他第一眼就惊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舒杨摆摆手,又再张嘴,发现是真的没声音了,连沙哑的破锣嗓子也没有,只好用口型说:“感冒了。”   “嗓子怎么这样了?”成新意吓了一跳,“你去睡着,我找温度计去!”   舒杨没躺回去,跟在成新意身后到了卫生间刷牙,又三两下捧了水浇脸,感觉精神了一点。   坐到沙发上,成新意还弯着腰在抽屉里找温度计。   以前感冒嗓子也不是没哑过,但这样一下子不能说话还没经历过,心想着是不是上课灰尘太厚迷了喉咙。   这念头来得莫名其妙,舒杨自顾自地笑了一下。   成新意终于起身,坐到他身旁把温度计朝他腋下塞,又伸手去摸他额头:“笑什么?哥你别吓我,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吗?我不问你事情还不成吗?”   舒杨抬起胳膊夹住水银头,摇摇头。   成新意强硬道:“得去医院,量完体温就去医院。”   舒杨脸上没有表情。   成新意:“是很痛所以发不出声音来吗?”   舒杨咽了一下口水,不痛也不痒,又摇摇头。   成新意皱着眉,好像生病的是他自己。   静了静,他捧起舒杨的脸,用自己的额头去挨他额头,瓮声瓮气地说:“好烫。”   舒杨抬手摸摸他脸,指指手机。   成新意把手机递到他手边,舒杨打字:“我不去医院,不准扛我。明天就好了,等下还要去槐艺。”   “槐艺我去。”成新意低声说,“就算不去医院也不要出门了好不好?”   舒杨想了两秒,身上实在是酸疼得厉害,点点头。   十分钟后舒杨拿出温度计来,顺手一转,从那棱形边缘看水银柱,成新意忙不迭地抢过去。   三十九度。   成新意猛地起身:“必须去医院!”   舒杨没动静,就那么坐着。   成新意知道自己倔不过他,怕他生气,只好折中,架着他朝卧室走:“去给我躺着!”   舒杨被他半抱半扛地弄回房间,躺在床上,看着那高大的身影进进出出,端了一杯温水,又拿了一颗退烧药,再拧了一张湿毛巾。   成新意应该没有照顾过人,拿毛巾给他擦汗的动作很笨拙,舒杨鼻子登时就一酸。   “你睡一会儿哥。”成新意说,“吃了药睡一会儿。”   舒杨一向不爱被人照顾,抢在成新意伸手之前拿过药,自己吃了下去,又把毛巾折起来搭在额头上,还自己掩了掩被角。   成新意一看没事可做了,愣在旁边。   手机震动了一下,成新意好像终于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忙把手机拿过来递给他。   舒杨接过来,看到是赵老师在群里发通知,要在中午十一点之前收齐卷子。   他把手机转过去,让成新意看那消息。   成新意只好起身,站起来要往外走,又回头来,严肃地看着他说:“不准起来做事情了,睡一觉,要是下午嗓子再不好我就要抱你去医院了。”   舒杨沉默地回看着他。   对视了几秒,成新意折回脚步,弯腰低头,在他唇角吻了一下:“等我回来。”   舒杨别过头,不去看成新意的背影。   门被轻轻带上,他盯着窗外空白的天,不知道是不是看得久了,眼睛突然就酸疼得厉害。   退烧药的劲儿慢慢上来,舒杨闭起眼睛,没一会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的时候天光都黯了。   舒杨猛地坐起来,过了两秒才发现只是窗帘被拉上了。   那窗帘厚重,一拉上就能制造出阴雨天的黄昏。   成新意正好开门,看到他坐着,低声问:“哥你醒啦。”   舒杨点点头。   成新意手里端着一碗粥,笑着说:“给你熬了青菜瘦肉粥,医生跟我说吃这个最好了。给你拿了药,吃了东西半个小时之后吃。”   舒杨张嘴,发现还是说不出话来。   成新意几步走到床头:“不要使劲儿,我问过医生了,慢慢就会好。你要是不想去挂水就只能先吃这些,等能说话之后嗓子会痛。”   舒杨看着他。   成新意估摸着他的意思:“试卷已经送到槐艺了,不用担心。”   舒杨指指碗,成新意眼睛亮晶晶地:“我吃过了。”   他说着把碗端起来,让舒杨自己去拿勺子,左手半握着拳头,闲闲地搁在大腿上。   舒杨微微皱眉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抓他左手。   成新意快速一让,痞气地笑:“要牵手还是要打架?”   舒杨瞪着他,眼神有点凛冽,过了两秒又去抓他手。   成新意再没躲。   舒杨掰开成新意的手,看到他中指上并排贴着两张创可贴。   那创可贴边缘已经被血浸红了。   “一点点,不小心撞刀上了,伤口可小了,像蚂蚁咬一口一样。”成新意笑嘻嘻地说,“不……”   他的话说到一半咽了下去,僵在了原地。   舒杨低头,吻在他指尖上。   两个人的动作保持了好一会儿,舒杨才重重吸了一下鼻子,情难自禁地,沿着他手指亲到手背。   紧接着身子往前一倾,亲在他脸颊上。   成新意愣愣的,两秒之后才把手里的碗放在床头,抬手直接扣住了舒杨后脑勺,将人朝自己这边摁。   舒杨挣了一下,侧过脸去不让他碰到自己的嘴唇。   成新意的声音沙哑,在雨后黄昏般的黯淡光线里显得蛊惑人心:“我不怕感冒,我现在就想亲你。”   他掰过舒杨的下巴,眼神极具侵略性地从眼尾扫到嘴唇,在颤抖的呼吸中狠狠压了上去。   舒杨又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天色真的晚了。   成新意躺在旁边,手脚都缠在他身上,正在睡着。   舒杨看着他熟睡的侧脸,忍不住伸手要去摸。   就在手要触到脸的那一瞬间,成新意突然睁眼,同时伸手抓住了他手腕:“嘿嘿,被我抓到了吧?说,是不是很早很早之前就想这样对我了?”   舒杨任由他捏着自己的手,只勾起嘴角笑。   对视了半天,成新意突然“靠”了一声,目光闪动了一下:“别这样看着我行吗?”   舒杨还要去摸他脸。   成新意慢慢松开手,让那只修长的手捧住了自己的脸,歪头在那滚烫的掌心蹭了蹭。   两天之后舒杨能说话了。   病毒劈头盖脸来,直接越过了临界点,因此除了失声感觉不到什么,但是潮水总要退去。   身体在病毒被消灭时才开始起反应,嗓子从完全消失到感觉到气声,再到沙哑。   出走的痛感终于回来了,喉咙和鼻腔痛得连呼吸都像罪过。   上次面试的出版社果然没消息了,退烧之后舒杨就开始写东西,一边还是在看合适的职位。   成新意也没办法多说什么。   舒杨生病的第二天,杨柳来过一个电话,他随手按了静音,让手机自己响到了挂断。   成新意在旁边看着,什么也没说。   新的一周到来,成新意的暑期实习开始了。   周一他起了个大早。   仙人掌不要求着装,成新意还是照旧穿着简单的t恤,一看就是朝气蓬勃的样子。   舒杨正在卫生间刷牙,他提了包在旁边看着,好像舒杨每个动作都是艺术,一点也不能错过。   “怎么了?”舒杨问。   成新意:“没怎么。”   舒杨不解地放下牙刷缸,又浇了水泼在脸上。   成新意拿着干毛巾去帮他擦脸,紧接着倾身,含住了他嘴唇。   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最后舒杨侧开了脸。   如愿尝到他的气息,成新意才说:“实习的第一天,需要力量。”   舒杨耳根有点热,去接他手里的毛巾,成新意顺势把住他后颈,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   “去吧。”舒杨低下头。   成新意耳朵尖红透了,脸上神色却坦然,舔舔嘴唇低声说:“前几天你说病着不让我亲你,这都整整一周了,现在已经好了,所以今晚我要睡你房间。”   舒杨佯装怒道:“上班去!迟到了!”   成新意:“要么你睡我房间也行。”   舒杨:“可以,我睡你的,你睡我的。”   “你口是心非言不由衷欲盖弥彰。”成新意笑眯眯地倒退了几步,冲他挥挥手,“哥我走了。”   舒杨:“不要乱用成语,路上注意安全。”   看着人出了门,舒杨又浇了把凉水在脸上。   抬头看镜子,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像是比平时亮些。   走到客厅电话响了,舒杨接起来,那头有个认识的声音问:“小舒?” 第51章 害怕   舒杨一愣,问:“叶老师?”   那头的副主编笑:“你是把我电话删了?”   “不是不是。”舒杨笑了一下,忙解释,“对不起叶老师,我手机丢了一次,号码也丢了。”   叶老师:“逗你呢这傻孩子。这段时间过得好吗?”   舒杨:“挺好的,谢谢叶老师。”   叶老师:“我也不跟你多寒暄了,你在出版社也算是我带的学生,上次的事情替我承担后果,我也没保护好你,是我的错。”   舒杨忙道:“您别这样说,您也争取了的。”   叶老师:“我这次主要是想问问你,还想不想来上班?”   舒杨疑惑地问:“啊?”   叶老师:“现在出版社有个丛书项目,是跟槐城古籍合作的,咱们组里涉古出身的人不多。我记得你以前做过相关工作?”   “是。”舒杨应,“可是……”   叶老师:“你这算是离职返聘,但还是要走一遍招聘流程,我不会给你开后门的,一切最终要看社里的决定。公告在官网上,快去投简历。”   舒杨顿了一顿,猛地反应过来,多半是原来的主编已经走了。   他再没多问,只说:“谢谢您!我这就去!”   叶老师应了一声“回见”,挂了电话。   舒杨忙去出版社官网上看了看招聘公告,把简历发了过去。   收到自动回复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成新意说过他姨父认识叶老师。   下午成新意回来,舒杨正在厨房里盛菜。   他伸长了手从背后抱过去,下巴垫在舒杨肩膀上:“呜呜呜哥你好像小媳妇儿哦,等你……”   舒杨眼风一扫:“等什么?”   成新意:“……等你弟弟回家。”   舒杨:“再小媳妇儿一次,以后就自己在外面吃吧。”   成新意掰过他下巴,凑过去在他唇角啄了一下,忙说:“不不不,我错了哥!你是哥是爸爸!”   舒杨手越没谱了。”   成新意笑着,低头看他的围裙,叹了一口气。   舒杨:“实习很累?”   他伸长手拿盐,成新意也跟着他往前弯腰,恨不得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答:“没有呀。”   舒杨:“那你叹什么气?”   成新意在他耳边说:“我在惋惜,你身材这么好,要是不穿里面的t恤就好了。”   抽油烟机的声音有点大,舒杨以为是自己听岔了,转头看着他:“什么?”   成新意顿了顿,大声说:“我说!要是你围裙里没穿衣服就好了!”   舒杨一愣,猛地转头,一脚踩在成新意脚背上。   “嗷!痛!”成新意嚎了一嗓子。   舒杨提着铲子把人往外抵:“出去出去!洗手去!”   成新意吹了声口哨,跑到卫生间去洗手。   吃着饭,舒杨问:“你跟你姨父说过我?”   “嗯?”成新意应,“我为什么要跟我姨父说你?”   舒杨:“今天早上你走了,原来单位的副主编给我打电话了,说是出版社在招人,让我投简历。”   成新意敲敲碗边,激动地说:“啊对!我前几天回大姨家听我姨父说的,原来那个主编因为挪用公款被下放了,叶叔叔现在已经升了正高职。估计你那傻逼同期也待不长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都怪我,这几天净惦记着美色了!”   舒杨:“……真不是你说的?”   成新意笑:“我知道你不喜欢,而且就算是我说也没什么分量啊。你那副主编,不对,是主编了,叶叔叔他本来就不喜欢走后门的人,不是也说了让你投简历走流程吗?”   舒杨想着也是,这一句是多问了。   想了想,又自言自语了一句:“他带过的人那么多,总不能就给我一个人打电话吧?”   “是上次的事内疚了肯定。”成新意说,“而且你本来就很有才。叶叔叔以前就说过,他单位新来个小年轻很有本事,不怎么会说好话但是很有潜力。我现在想起来肯定就是说你呢。”   舒杨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权当闲言碎语了。   成新意像是表决心一样,说:“你不喜欢的我也都不喜欢。”   舒杨弯起眼睛,朝他碗里夹菜:“别说这种好听话。”   吃完饭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开了很久没开过的电视。   成新意半躺着枕在舒杨腿上,问:“哥你看过《北城天街》了吗?”   舒杨:“看过了。”   成新意:“什么时候看的?”   舒杨:“确认了你是有有的第二天。”   成新意“啧”了半天:“深藏不露。”   舒杨笑笑。   静了两秒,成新意起身跟他并肩坐着,翻出《北城天街》来,指着一条长评说:“你看,这姑娘她说她没有爱情。”   舒杨拿过他手机,把那条长评看了一遍,问:“你怎么就知道是姑娘了?”   成新意:“猜的。”   舒杨笑:“你是想说什么?”   成新意转头认真地看他:“她说能看到别人的爱情就算幸运了。我现在就觉得自己特别幸运,是双重幸运叠在一起的那种幸运。”   舒杨跟他对视,最后低声说:“我也是。幸运到都有点害怕。”   成新意伸手捏住他下巴:“怕什么?”   舒杨拍掉他手,仰头枕在沙发靠背上,盯着天花板想了想,说:“生活是个会嫉妒人的怪兽,你要是太开心了它会报复你的。”   成新意闲不住手似的,又去扣他手指:“你们搞文学的怎么回事?说些话文绉绉的,我一点儿也不爱听。你就是在给自己的不开心找理由,好方便自己正大光明地不开心。”   舒杨直白道:“对,我就是不敢太开心,害怕遭报应。”   “你已经足够不开心了。”成新意说,“我从来都只会嫌你不够开心。”   舒杨没说话。   成新意:“你有接触过这个圈子吗?”   舒杨:“gay圈?”   成新意点点头。   舒杨:“怎么说呢?”   这话一出,成新意立马坐直了,绷紧着身子。   舒杨笑起来:“你这么紧张干嘛?”   “这话听起来像是真的接触过。”成新意严肃地说。   舒杨拍拍他脸:“你别这么紧张,我没有进去过,什么圈子都没有进去过。只是作为一个gay,有的事好歹也听过看过。”   成新意靠回他旁边:“你说。”   舒杨边回想边慢慢说:“以前第一次下载blued,碰到过一个人,觉得还挺聊得来的。他说见见面,那天我正好要出门,顺便就去见了,一起喝了咖啡,就聊些学习和工作上的事情。第二次还是因为什么事情,我们都要去凯德广场,就又再见了一回。”   成新意“啧”道:“是不是还差点擦出火花来了啊?”   “没有,当然没有。”舒杨笑,“就觉得他人很好很聊得来。”   成新意:“继续。”   “第三次他说要见面,居然提醒我记得带身份证,还说他的套和ky都用完了,让我路过药店记得买,我临出门了看到消息才反应过来。”舒杨挑挑眉,自嘲地说,“后来知道了有些事情回想起来,有第二次见面他就以为我们达成默契了吧。”   成新意乐得倒在他怀里,半是怜惜半是嘲笑地说:“你好傻啊哥,别人在觊觎你只有你在认真交朋友。后来呢?”   舒杨:“我说我不想跟他开房,他说如果不是寂寞怎么会上blued,说我装纯情。”   成新意龇了龇牙:“他要是在我面前我要打人了。”   舒杨:“我觉得他也没完全说错,我当时确实需要理解,身边只有钱坤知道我的性向,但是我们从来不说这个事儿。室友之间交流这种事情也只说女生,我从来没有过跟人聊感情的经历。”   成新意:“哥。”   “后来就知道了。”舒杨说,“我又比较独,就不跟其他gay交流了。”   成新意枕在他肚子上,伸手从他额头轻抚到下巴,说:“有时间咱俩一起去重庆吧哥,就照着那姑娘评论里写的,顺着走一遍。”   舒杨低头看着他笑:“好啊。”   沉默了好一会儿,舒杨问:“你以前真的是直的吗?”   “你猜?”成新意应。   舒杨笑笑,没说话。   成新意撇撇嘴:“以前没有喜欢的人,没有确切的感受。但是看到林成的gv我有反应。”   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舒杨脸上的表情很平静,问:“发现自己有反应的时候害不害怕?”   成新意笑:“怕个毛啊怕,狗子的内心十分强大,我能消化一切模样的自己。”   舒杨:“消化,不是接受?”   成新意不答,反问:“那你知道自己是的时候怕不怕?”   “怕,怕死了。”舒杨笑着说,“怕得把江语从二楼踹了下去,差点让他摔断腿。”   成新意“咦”了一声:“他以前是不是暗恋你?那天还说那种话,一副看我不顺眼的样子,我老早就想问你了。”   舒杨:“喜欢不喜欢我不知道,但他也是。高中的时候我俩闹翻了,就因为他说我是,我死不承认。”   成新意直直看着他:“第一次我问你是不是直的,你也说是,舒老师你太会骗人了。”   “成同学你也不差。”舒杨伸手,摸了摸他的唇,“你不是早就看穿了吗?一直揣着是不是很有成就感?什么时候知道的?”   成新意捏住他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笑:“刚开始是真不知道。就是因为我感觉你是,所以问一问,你说不是我也没多想。后来是在婚礼上,我去林成婚房找你,在门外面听见你们说话了。”   舒杨叹了一口气:“上次在槐艺他来找我,你也听到了?”   “你不要叹气。”成新意避开他的问题,“我会心疼。”   舒杨:“不是你说适当叹气有益于身心健康的吗?”   “那你叹吧。”成新意说,“在我怀里可以叹。”   他坐起来,把舒杨的手紧紧攥在手心:“你也不要再喜欢林成了,我会不开心。不是,我特别难过。”   舒杨身体微微前倾,跟他额头相抵,说:“我早就不喜欢他了,你感觉不到吗?”   “我感觉得到。”成新意忙应,“我感觉得到。可这是我最怀疑自己的一次,我害怕我感觉错了。舒杨,你喜欢我吧,以后都不要去喜欢别人了。”   舒杨低低应了一声:“嗯。”   成新意的呼吸慢慢沉重了起来:“我们今晚上浪费了好多时间,说话好浪费时间。”   舒杨沉默着,目光落在他唇上。   电视剧里嘻嘻哈哈不知道在演什么,成新意在一片嘈杂声里问:“这一次能不能好好回应我?” 第52章 恣意   话音落下,舒杨侧了侧头,猛地亲了上去。   成新意失了先机,立即揽住他后颈。   他在唇齿交缠的间隙跪坐起来,把舒杨压在沙发靠背上,与他激烈地争夺起主导权。   耳朵里好像是在嗡嗡作响,又好像是寂静一片,舒杨最后才发现是心跳的声音如雷,兴奋的血液狂奔。   不是因为在做什么,是因为面前这个人。   他喃喃了一声:“成成。”   成新意的唇留在他锁骨上,气息杂乱:“不要叫我成成。”   舒杨:“新意,弟弟。”   成新意轻轻笑了一下,在他身上纠缠的同时热切地呼唤:“舒杨,舒杨舒杨舒杨。”   不知道谁压着了遥控器,电视机突然关了,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和喘气声。   分明没有超出什么界限,距离再近也只是没有距离,双方却都觉得浑身是火花。   脚腕碰到脚腕都能掀起一阵战栗。   空气沉寂下来。   舒杨仰躺在沙发上,身上的t恤湿了,成新意手环在他身后,压在他身上不动弹。   “起来。”舒杨说,“我要去洗澡。”   成新意瓮声瓮气地说:“不。”   舒杨笑了一下,舒展着身体任由他抱着自己,手在他背后轻轻拍着:“不可能就这样睡一晚上吧?”   成新意:“我不想放开你,一秒钟都不想。”   舒杨:“你是小孩子吗?怎么这么黏人?”   成新意说话的气息全扑在他颈子上,有点痒:“我不知道,就想靠着你,恨不得把你绑在自己身上。要不然吃掉你,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舒杨没说话。   静了一会儿,成新意问:“哥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舒杨想了想:“现在新鲜吧,等过段时间就不会这样了。”   成新意用鼻尖在他颈窝蹭了蹭:“是吗?如果有一天不新鲜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沉默片刻,舒杨说:“你压得我难受,快起来,我要去洗澡。”   成新意抬起头,目光灼灼地问:“一起洗?”   不等舒杨回答,他已经起身,伸手就要去抱舒杨,还是个横抱的姿势。   舒杨连忙自己跳下沙发:“不准抱我!我自己走!”   成新意嘿嘿地笑:“我去拿换洗的东西。”   走了两步又回来牵舒杨:“你跟我一起去拿。”   舒杨没办法,被他扣着手只好跟着走,又听到他说:“其实不拿也可以,正好让你看看我长什么样。”   “……”舒杨哭笑不得,最后说,“我知道你长什么样。”   成新意“呵”了一声:“你故意的,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不能坦诚相见吗?反正迟早的事。”   舒杨:“我不知道。”   成新意:“不知道所以要让你知道啊。”   舒杨:“你偷换概念。”   成新意:“我脑子里现在只有你,没有概念可换。”   最终还是被成新意牵着到了主卧。   在一起住这么久了,舒杨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房间,倒是成新意经常朝自己房间跑,哪里都被他摸熟了。   主卧里摆设很简单,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一张大床,墙角放着一把吉他。   舒杨看了看床,问:“海豚呢?”   “什么海豚?”成新意问,问完想起来以前在云来山撒的谎,笑眯眯地说,“被我吃了。”   舒杨:“成新意你个狗。”   成新意抓起睡裤和内裤,凑过去,作势在他颈间嗅了嗅,轻声说:“如果是做你的狗,我没意见。”   舒杨:“……”   浴室里开着温水,不热,却还是一副蒸腾的样子,水汽扑上瓷砖和磨砂玻璃门,迷迷蒙蒙的一片。   舒杨脖颈泛红,在半空中截住成新意的手腕:“我自己洗!”   成新意笑:“那你帮我洗。”   舒杨:“你明天要上班,再闹起不来了。”   成新意:“为什么这么不相信我?要不要真的试试?看看我起不起得来?”   舒杨:“……”   夏天的恣意,舒杨想,就跟成新意一样。   第二天舒杨在写文案的时候接到了槐城出版社的电话。   那头是人事部的杜晓,公事公办地问了舒杨几个问题,包括相关经验、对工作的期许、可接受的工作时间等,最后确认道:“好的,基本情况已经了解,您这几天有时间过来面试吗?”   舒杨:“随时都可以的。”   杜晓应:“好的,那面试时间暂定明天。稍后我会把面试时间、地点和注意事项发回您的邮箱,请您注意查收。”   舒杨道了谢,挂掉电话。   他刚起身伸了伸懒腰,成新意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舒杨笑笑,接了电话:“中午下班了?”   成新意:“对,现在去吃饭。哥我碰到小舟子了,他就在隔壁公司,现在就在我前面,离了十几步。怎么办?”   舒杨:“什么怎么办?一起去吃饭啊。”   成新意闷闷地说:“上次打过架之后再没联系过,明远哥前段时间问我去哪里了,我也没说。”   舒杨笑着说:“你直接跟他们解释就可以了,我不介意的。你跟听舟本来就是好兄弟,男子汉大丈夫,打完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成新意叹了口气:“可是这个问题不一样,这涉及到你的主权问题,我才不要原谅他。”   舒杨:“……我又不是个东西。”   成新意噗一声笑了。   舒杨听他笑了,温和地说:“什么都不用想,他不是真的喜欢我也不会抢走我,上去问他去哪里吃饭就好了,信我。而且你根本没怪过他,哪里来的原不原谅这一说?”   那头静了一会儿,成新意开口:“哥我不是说要限制你的自由,我刚才开玩笑的,你是独立的。”   舒杨应:“我知道。”   成新意又顿了顿,轻声说:“想你。”   舒杨心头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恍惚之间觉得自己活回头了,像是变成了个十多岁的毛头小子。   隔了好半天,他才低低回了一句:“想你。”   “特别特别想你,想了一整天了。”成新意一口气说完,不等舒杨再开口,快速挂了电话。   舒杨站在窗边,觉得成新意的态度好像有那么点不太对劲的地方,轻易察觉不到。   不是因为隐藏而难以察觉,反而是因为那姿态太过坦然,因而具备迷惑性。   叮咚一下,电脑提示音响起来,提醒收到了新邮件。   打断了舒杨的思绪。   晚上成新意回来了,舒杨还是在厨房。   人冲进厨房,先搂住接了个长吻,直到舒杨喘不过气了推开他,他才指着自己的心口说:“咚,落地了。”   舒杨弯起眼睛。   成新意认真地说:“你不要笑,见不到你的时候心就是提起来的,悬了一整一整一整天。”   “这么厉害的吗?”舒杨问。   成新意愤愤:“你说你这么直男是怎么有男朋友的?!这个时候你应该过来抱住我,说没关系我会一直在家等你。”   “可等我上班了我又不会一直在家等你啊。”舒杨直白地说,“你在怕什么?我又不会丢。”   成新意不开心地说:“你看你看,就你这样,不怕你丢才怪。我要一分钟不看着,你说不定就跑了。”   舒杨用手肘抵开他去拿碗,说:“谁就跑了?”   “你。”成新意说。   舒杨:“我不会跑,除非你让我走。”   成新意嘟囔:“骗子,上次也这样说,上次就差点跑了。”   舒杨:“……”   成新意还在旁边站着。   舒杨想了想,突然抬手从他t恤下面伸进去,在他背上摸了一把,说:“我不会走。”   没等成新意反应,他端起案板上的菜出了厨房:“吃饭啦。”   过了两秒,成新意在他身后大声说:“舒杨!你迟早要为你撩火的一切行为付出代价!”   晚上成新意不管不顾跑到了舒杨床上,连枕头都没带,过去就用鸠占鹊巢的姿态躺在了中间。   舒杨:“枕头呢?”   成新意拍拍枕头:“在这里啊。”   舒杨:“我说你的枕头啊小朋友。你不带枕头我枕什么?”   成新意:“你头是有多大啊哥?这么大个枕头还不能睡下两个头了?”   舒杨哭笑不得,关了台灯坐到床边,刚坐下去就被一扯,成新意的手脚跟着就缠上来了。   不太妙,舒杨想,要一折腾又得半夜。   最后在呼吸可触的距离中,成新意却什么都没做,只是把他头按在自己脖颈下,满足地说:“快睡,你明天不是还要面试吗?”   舒杨静静躺了一会儿,伸手环抱住他腰,闭上了眼。   额头上被印了个吻。   “哥晚安。”   “晚安。”   第二天下午一点半,舒杨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出版社。   他站在建信大厦十楼的走廊尽头,仰头看着对面的影壁。   那影壁白底,上面用瘦金体写着“槐城出版”几个字,下面放着一排凤梨,长势都很好。   几分钟后,突然有人拍拍他肩:“还不进去?”   舒杨转头看见来人,笑着弯了弯腰:“叶老师!”   叶老师方脸深眼,头发已经花白,颇有点不怒自威的意思。   他拍拍舒杨肩膀:“我先进去了,等下面试加油。”   舒杨应:“好,谢谢叶老师!”   等叶老师进去了,舒杨吸了一口气,像是第一次来那样敲了敲门。   坐在门口办公桌边的杜晓看到他,忙迎出来带他往里走。   里面的人大都趴在桌上睡午觉,没人注意到他,舒杨暗自松了口气。   杜晓带着他到休息室,端了杯水来,说:“杨哥你先等等,今天这一批的面试一共四个人,等人齐了的。”   “谢谢。”舒杨笑,一侧头看到个认识的身影从门口经过,目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他突然就想起成新意踹的那一脚,有点想笑。   杜晓也看到了,小声说:“主编走了,赵斌心气儿也不顺,杨哥假装没看到就是了。”   舒杨点点头:“谢谢杜晓。”   周围一切虽然只看了半年,好歹是熟悉的。   两点钟人齐了开始走流程,先是笔试,答了一道开放性的思维题,随后是三对一的面试。   舒杨第一个被叫了出去。   面试地点在会议室,桌子对面坐着三个人,除了叶老师还有一男一女,都是五十上下的样子,也都不认识。   舒杨猜测一个是槐城古籍的,另一个应该是新来的副主编。   他站在椅子前面,鞠躬说了声“各位老师好”,叶老师从他的简历和笔试答题纸上抬头,说:“请坐。”   舒杨一下子就静了心。   聊了二十分钟左右,叶老师示意自己没问题了,坐在左边的男人突然问:“舒杨,我听说你读研的时候辑注了一本唐人选集?”   舒杨一愣,点头:“是的。”   那男人看出他的疑惑,指指叶老师:“叶老师告诉我的。”   舒杨笑着应了一声。   男人又问:“有空能发给我看看吗?等下让人给你个邮箱。”   “好的。”舒杨说,“我火候还差得多,看着集子也挺心虚的,还请老师多加指教。”   最后叶老师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舒杨鞠躬转身,出门的时候他想起来,当初应届来面试,确实提到过在古籍室工作过,可真的没跟叶老师讲过辑注的事。   推拉门还没完全合上,身后叶老师问:“尚峰觉得怎么样?”   舒杨突兀地听到这一句,赶紧往前大跨两步,躲过了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因为舒杨在我心里一直是个禁欲的样子,所以无论他对弟弟做什么我都……咳咳咳   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要稳住,面无表情.jpg 第53章 回头   从会议室出来已经过了午休时间,舒杨从办公室中间穿过,不时有人冲他打招呼,他都一一应了。   回休息室要经过杜晓的办公桌,过去的时候杜晓说:“杨哥,面试完的可以先走,结果会在所有面试结束之后给出,估计就是这两天。”   “谢谢,辛苦啦。”他应。   杜晓笑了笑,小声说:“咱们差不多时间进来的这一批,大家都希望你回来的。”   舒杨笑着道了谢。   从建信大厦出来时间还很早,舒杨站在地铁口子上想了一会儿,在二号线上坐了两站,换乘四号线,走了跟回家相反的方向。   这是上班的第三天,成新意临时得知要加班,抗议无果,烦躁得不行。   “我哥在家等我吃饭。”他说。   带成新意的那前辈叫阿丁,是他的直系学长,听他说这话笑得不行:“我媳妇儿还在家等我吃饭呢,我说什么了吗?做咱们这行,不加班简直没有灵魂。”   阿丁在学校就一直很照顾成新意,成新意在他面前也放肆些,撇撇嘴,张口就说:“我还是个实习生,我要告你们虐待实习生!就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有真的性/生活?!”   阿丁拿几张白纸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就因为你是实习生,所以要榨干你的剩余价值,随便告,最好把大家都解放了。不过可能解放了也没有性/生活。”   一个办公室全是大老爷们儿,都跟着哄笑起来。   成新意说是说,还是坐下来,给舒杨发了条消息:“哥我加班,不要等我吃饭,破公司,等我毕业了就收购它!收购回来第一件事,先把门前那排仙人掌的刺儿全给薅了。”   舒杨很快就回了:“仙人掌招谁惹谁了好可怜,记得吃饭。”   这一坐就坐到了晚上九点,另一组的程序员们几乎都去找宵夜了,看起来是要熬大夜。   阿丁看向成新意,说:“行了你回吧,程序马上跑完了,我收尾。”   成新意飞速站起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客套:“哎呀呀我的师父嘞,怎么能让您收尾,多不好意思啊!你媳妇儿等着你的。”   阿丁凉凉地说:“来,你跑,我走了。”   “靠,今天风好大,不知道谁在说话,听都听不清。”成新意嘟囔着,“走了走了回家了。”   阿丁在他身后笑骂一句:“这臭小子。”   成新意出了大楼,外面广场上人都没几个了。   软件园一向是白天热闹,晚上就像鬼城,他叹了口气。   朝着地铁站走要经过大厦侧面一条小路,两边的路灯白亮,能听到小虫子不停撞击灯泡的声音。   叮叮叮的,就像虫子头都是铁打的。   走了两步手机震动了一下,成新意拿出来,看到一条消息:“回头。”   他愣了一下,转过身,看到十步外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舒杨往前两步,让成新意能看到自己。   他穿着衬衫和西裤,衬衣下摆扎在裤腰里,腰线和长腿顿时显露无疑,一张脸隐在明暗之间,嘴角噙着笑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成式滤镜的原因,好看得让人心惊。   成新意屏住呼吸,紧接着咧开嘴,猛地奔了过去。   舒杨看到他的动作,顺手丢下手里提着的包,下一秒人就直接扑过来了,他往后踉跄两步,接了个满怀。   踏实了终于。   成新意在他颈侧笑:“我以为你会接不住我呢。”   舒杨:“知道我接不住你还扑?”   成新意:“可以一起倒地啊。”   舒杨:“是,然后我就摔死了。”   成新意:“有我在不会让你摔着,给你做人肉垫子。”   舒杨在他后颈上捏了一下:“走吧,等下被人看到了。”   “没有人。”成新意说,“就算有人怎么了?看到就看到呗。”   舒杨笑笑,在他背上猛搓了两把。   成新意:“你等了多久?”   舒杨:“没多久。”   “瞎说。”成新意闷闷地应,“肯定等了很久,都没回去换衣服。”   舒杨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出版社一向对服装没太大要求,但是今天面试,还是稍微穿得正式了一点。   成新意低声说:“但是真的好帅,我马上就要控制不住了,回家能不能也这样穿?”   舒杨感受到他呼吸变重,忙说:“快起开。”   成新意放开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回家穿什么正装?”舒杨捡起地上的包,示意他往前走,“不觉得穿正装很有距离感吗?”   成新意小声说:“我喜欢这种感觉,让我有征服欲。”   舒杨不自在地别了别头,没说话。   一起上了地铁,成新意还一直在打量舒杨。   舒杨忍无可忍,人多不好说话,发了条消息给他:“你再这样看着我今晚就别跟我睡了。”   成新意一副高冷的样子,眼里的笑意却压不住,移开目光,去看手机上没察看的消息。   下拉开消息栏,发现微博发了一条消息,是特别关注发博的提醒。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舒杨一眼,低头点开微博,看到那从来没有冒过泡的账号发了新动态,是三个小时之前的了。   “周三等他下班。”   下面的评论已经超过三百条了,全是“万有xx”的粉丝,都在“祝99”,还有人问是不是“万有xx”再次成功破解了室友的密码,今天上错号了。   成新意抬头去看舒杨。   舒杨看着窗外,从玻璃上看到了他的表情,小声说:“方菁告诉我的。”   成新意过了好半天才应:“嗯。”   舒杨低头,又微微侧头,从眼角看了他一眼,目光带着笑意。   在楼下吃了点东西,回去一关了门,成新意就抱住了舒杨。   舒杨也习惯了他的黏人,在他背上拍了拍,不合时宜地问:“你真没跟你姨父说过我?”   成新意含糊地“嗯”了一声。   舒杨:“他也是搞出版行业的?主打古籍类的出版社?是不是还在省大出版专业当校外导师?”   成新意顿了顿,问:“你今天碰到他了?”   舒杨:“是。他叫尚峰?”   成新意松开手:“哥,好吧,我确实是跟他讲过你,我听说他们要跟你们出版社合作项目,我就顺口一提。我发誓,我虽然讲了你,但是我绝对不会要求他让叶叔叔必须收下你,我根本左右不了这个事。你……”   “我知道。”舒杨打断他,“我知道的。”   成新意微微松了口气:“你不要生我气,我也不是要干预你的生活。”   过了两秒,破罐子破摔地改口:“好吧我的确想干预你的生活,但是我也干预不了,我必须得尊重你自己的意愿。”   舒杨笑着摸摸他脸:“我会努力的,不辜负我没听到的你对我的夸奖,我的债主。”   成新意笑起来:“你欠我,所以你走不了。”   舒杨:“走不了的。”   洗了澡舒杨坐在书桌前面检查邮箱,发现杜晓发了邮件,上面附上了一个邮箱地址,说是尚老师让她给的。   舒杨道了谢,把自己做过的古籍整理工作稍稍理了一下,发给了尚峰。   这几天从周婷那里接文案的速度慢了点。   舒杨都打算好了,槐艺那边的工作他要推了,这一回就算不能回出版社上班,也不能只靠着这些生活。   在工作的事情上,他的观念还是保守,总觉得如果不用顾及太多,先找个位置坐下来才是正经事。   想流浪,但也忌讳流浪。   还没有任性的资格。   心里一边盘算一边敲字,没多会儿成新意洗完澡进来了。   舒杨正想让他先睡,还没说话,成新意已经走到他椅子旁边,长腿一跨跨过椅背,把他往前推了推,坐在了他身后。   椅子宽大,但坐了两个男人还是很挤,舒杨笑:“狗爱挤墙角?”   成新意长臂一伸,揽住他腰,下巴靠在他肩头,说:“你打你的字,我就想靠着你坐。”   舒杨笑笑,侧头亲了他一下,转头做自己的事。   两分钟之后,成新意的手慢慢下移,路过了舒杨的小腹。   舒杨一把捏住他手腕:“干嘛?”   “你别管我。”成新意说,“放手,你做你的事。”   舒杨不动,成新意嘴唇在他后颈处蹭了蹭,放柔了声音说:“哥你放手。”   他说着挣了一下,舒杨慢慢放开他,双手又抬到了书桌上。   成新意笑了笑,手继续往下。   舒杨微微直了直身体,感觉到身后成新意无法掩饰的反应,脖颈泛起可疑的红晕来。   他头枕在成新意肩窝处,低声说:“别这样玩儿。”   成新意不答话,侧头亲他耳朵。   “我特别想把你关起来舒杨。”成新意声音沙哑,“把你关起来,别人都看不到。你就只有我。”   舒杨心头猛地一悸,几乎带着颤意。   第二天下午六点,舒杨收到了杜晓的邮件,通知他第二天去人事报道,下周一就开始上班。   舒杨给成新意发了消息,成新意很快就回了:“大佬包养我!”   “养你养你。”舒杨笑着回。   想了一会儿,他给钱坤发了个消息:“我不搬过去了。”   钱坤:“这么久没消息,我就知道。”   舒杨:“有事情回了辛县一趟。你和书颜有空要不要过来吃个饭?”   钱坤:“我操!老实交代,是不是在一起了?多久的事?!”   舒杨:“其实我们从来没说过在不在一起的话,也就这几天才确认的。”   钱坤:“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妈就知道。”   舒杨没来得及回,钱坤的消息又过来了:“老小,你要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就跟我开口,钱的事情不好让他掺和,他确实是不介意,但万一他家里知道了你不好说话。”   这问题也是舒杨一直在想的,回:“谢谢老大,我知道的,有事情我会跟你借。”   钱坤:“那就好,我去跟你嫂子说一声。太不容易了!”   舒杨应了收起手机来,正准备去做饭,有电话打进来了,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他接起来,那头却不说话。   舒杨:“喂?您好,请问哪位?”   那头还是不说话,舒杨正准备挂电话,对方突然喊了一声:“舒……哥哥。”   舒杨一愣:“一辰?”   蒋一辰应:“是,是我。”   舒杨问:“怎么了吗?”   蒋一辰这回喊得顺畅了些:“哥哥,妈妈说她打电话你不接。”   舒杨笑了笑:“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不给她心里添堵了。”   蒋一辰又顿了很久:“哥哥……”   “有事情吗一辰?”舒杨问,“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去做饭了,你等下也要上晚自习,快去吃饭吧。上次那些人要是再来找你麻烦就告诉我。”   蒋一辰:“哥哥,上次不是我主动去惹他们的。”   “我知道。”舒杨说,“保护好自己,好好学习。”   蒋一辰:“那……哥哥再见。”   舒杨:“再见。”   他挂掉电话,把手机扔在床上,去了厨房。   没多久成新意回来了,一进屋就说:“哥我今天跟我师父要了个小程序,需要试验的手机,急急急!”   舒杨笑笑:“手机在床上,密码是0601。”   成新意转头要走,突然反应过来这数字的意思,激动地冲过来亲他,在他背上眷恋地蹭了几下。   他闯出厨房,没一会儿又闯进来,问:“哥,你中彩票了?”   舒杨疑惑地“嗯”了一声:“你是奖品?”   成新意得意地笑笑,说:“虽然我的确是你中的大奖,但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卡里多了五十万。”   他把手机递过去,舒杨一眼看到了锁屏上的消息,显示自己尾号0618的卡上进账五十万。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谈恋爱 第54章 咸淡(倒v结束)   舒杨抿了抿唇,说:“通话记录第一个,你帮我看看能不能加上微信。”   成新意点头,没一会儿说:“加上了,你看看?”   他把手机递过来,舒杨看了一眼,那头账号名称是一个星星图案,对方正好发了消息来:“哥哥?”   舒杨点点头:“回他一下,说是我,然后把钱转过去。哦不对,是不是超过限额了?怎么弄?”   成新意:“转银行卡吧,问他要卡号?”   舒杨“嗯”了一声,转头去搅炖着的汤菜,顺手舀了点盐放进去。   成新意:“怎么跟他说?”   舒杨:“就说是还给妈妈的钱,他自己想留着也行,如果他不给银行卡号的话,我就明天取了钱扔他家信箱里。”   成新意应了一声,低头打字。   等舒杨端起锅在案板上放稳了,成新意才说:“他不给,我说要不然明天给他送学校去他就给了,说是妈妈的卡,他会告诉她的。用手机银行转吗?应该刚刚在限额上。”   “行。”舒杨笑了一下,说,“转好就吃饭了。”   这一晚上成新意老在喝水,舒杨也觉得有点渴,最后纳闷道:“吃咸什么了这是?天气太热?”   成新意一脸犹疑,最后忍不住问:“哥,你做菜是不是放盐的时候放了盐,放味精的时候放了盐,放胡椒的时候又放了盐?”   舒杨乐了,说:“我没觉得咸啊。”   成新意:“你根本就一桌子菜都没吃出味道来吧?”   舒杨:“可能做了饭就是会不太尝得出味道。”   成新意:“等周末你教我做饭吧哥,我也想做给你吃。”   舒杨笑:“好。”顺口又说:“等你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我就算走也没什么顾虑。”   “舒杨!”成新意本来躺在他腿上,听到这话猛地起身,严肃地看着他说,“什么走不走的?赶紧呸掉!”   等舒杨笑着“呸”了三下,成新意俯下身子抱住他腰。   舒杨顿了顿,捏住他下巴,问:“太咸了你怎么还吃?都没跟我说。”   成新意仰头看他:“你做的都好吃,淡的好吃,咸了也好吃,我舍不得不吃。真的,你做的东西最好吃。”   舒杨看着他笑了一会儿,低头吻住他。   第二天是周五,舒杨早起去了出版社报道领工牌,回来的时候专门又绕了大圈儿,从软件园经过。   过去正好是吃午饭的点儿,舒杨到了大楼下,在离仙人掌最近的出口处站着,没一会儿看到成新意出了电梯。   他挥挥手,成新意老远就看到他,跟身边同行的男人说了句什么,跑了过来。   小广场上全是人,成新意没有太大的动作,只问:“报道完了?”   “是啊。”舒杨笑,“下班了?”   成新意眼里带光,看着他:“咱俩说的全是废话。”   舒杨:“是啊。”   又对视了几秒,成新意说:“走,带你吃饭。”   两个人穿过广场,在中午下班的人群里面走着,时不时装作不经意碰一下指尖,有种隐秘的快乐。   最后到了一家快餐店,刚刚点好东西,成新意旁边突然坐下一个人。   李听舟风一样倏忽出现,面无表情地说:“请我吃饭。”   成新意:“凭什么?”   李听舟:“都在一起了不请我?”   舒杨笑了笑,跟成新意说:“成成你再去点点东西。”又转向李听舟:“过段时间来家吃吧,你们等下还要上班,今天先将就一下。”   李听舟咧着嘴,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成新意一眼。   成新意过去排队了,这边两个人对坐着,李听舟问:“舒大哥你想清楚了?”   舒杨:“要说真的想清楚了也不是,哪有那么多清楚的事情,反正现在顺着心,慢慢也就清楚了。”   李听舟点点头:“挺好的,我还怕你会一直没有动作。”   舒杨:“我看上去真的很像那么懦弱的人吗?”   李听舟:“不是懦弱,是太谨慎太为人考虑了。你比成成大那么多,考虑的事情肯定不一样,责任感也要重一些。成成虽然不算没心没肺,但大部分时候还是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可你不行。”   舒杨佯装挫败地说:“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好像看得很透的样子?让我很没面子的。”   李听舟勾起嘴角:“其他不了解,但有的东西还是很容易感受。”   他抬头望过去,成新意正好转头观察两个人。   李听舟冲成新意竖了个中指,回过头来:“上次你跟我说过之后我想了好久,觉得想通一些事情了。虽然还是有那么点别扭,但迟早也能消化。我觉得你俩在一起很好,可别被拆散了。”   舒杨笑:“谢谢听舟。”   李听舟摆摆手:“好兄弟不说谢的。”   吵吵闹闹吃完了一顿午餐,李听舟很识趣地先走了,走的时候只跟舒杨说了再见,气得成新意冲上去给了他一脚。   舒杨落在后面看着两个人笑。   成新意回头来等他,等人走近了,不满意地说:“舒杨你偏心。”   舒杨:“我没偏心。”   成新意:“你就是偏心。”   舒杨一本正经:“我真的没有偏心,我的一颗心都在你身上怎么偏?”   成新意有点慌张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认真地说这种话?”   舒杨觉得好笑:“我不认真地说,那我要怎么说?”   成新意别扭地看他一眼:“陪我去买果汁。”   软件园旁边是个商场,下到负一楼,成新意去买了两杯果汁。   两个人顺着商场转圈儿,走着走着成新意侧过头来,弯腰喝了一口舒杨手上的百香果汁,咂咂嘴皱眉:“好酸。”   舒杨自己喝了一口:“还行。”   成新意小声但是认真地说:“如果我现在亲你一下,一定就变甜了。”   舒杨害怕他真的凑过来,忙朝旁边挪了两步,朝四周看了看人群。   成新意哈哈地笑:“平局了!”   “幼稚。”舒杨眯起眼睛,嘴角上扬的弧度轻快。   成新意该回去上班了,舒杨走在他旁边,正为心里的舍不得惊讶着,就听成新意问:“别人谈恋爱也像我这么舍不得吗?”   舒杨脸上很平淡:“你没听过一个词叫难分难舍吗?”   成新意侧头看他:“你呢?”   舒杨没答话。   “唉,为什么啊?还没分开我就在想你了。”走到楼下,成新意挥挥手,“我走了哥,等我回家。”   舒杨站在原地看他进大楼,在他回头看的时候迅速转过了身去。   两秒之后收到消息:“我都看到了你还躲。回去注意安全。”   舒杨回复:“好好上班。”   随后又看了那大楼一眼,走路过去坐地铁。   舒杨重新回了出版社,不再负责原来青少年版块的事情,而是转向丛书出版这一块儿。   他和出版社其他三个人成了一个稍微独立的小组,由叶老师直接带队,说是编辑,其实大部分时候做着古籍校勘的事情。   工作涉及的专业问题非常多,拿不定的地方也多,因此跟槐城古籍的联系非常频繁。   舒杨以前在学校古籍室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丛书顾问之一正好是古籍室的张老师。   两个出版社的第一次小组会议之后,张老师说:“舒杨你果然还是适合坐冷板凳的工作。”   舒杨脸上在笑,心里哭笑不得,不知道张老师这是在夸他有耐心还是说他笨,尚峰却接过话:“坐冷板凳也是需要天分的。”   回来跟成新意讲了这件事,成新意笑:“不用跟人打太多交道,我觉得挺好的。反正哥你就是看着成熟,经的事情也多,但天生对这社会适应不了。”   舒杨:“……”   成新意抱着他说:“你适应不了的事情全部交给我来处理,你就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   舒杨一笑。   一切似乎是重回正轨了。   夏天昼永,特别容易让人觉得时间静止着,就好像生活能变成一格一格的画面被封存。   转眼已经是八月中旬。   又一个周五,成新意加了两个小时的班,到楼下的时候天色已经黯了,正准备进电梯,余光扫到不远处梅树下有一个人。   他回头,看见那人转身朝小区侧门走,身影似乎是认识的。   成新意微微皱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十楼的窗户,最后进了电梯。   回去家里还没人,刚刚放下包,开门的声音响了。   舒杨进门来,看到他站在玄关处,关了门换鞋:“也才下班?”   成新意点点头,接过他的包放下,顺势搂住他:“哥辛苦了。”   舒杨放松地靠在他肩上,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顺着:“好像没菜了,下点面吃?”   成新意侧头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应:“好。”又抱了一会儿,问:“你在下面有碰到谁吗?”   舒杨疑惑道:“碰到谁?”   成新意:“没,在楼门口看到个人,长得特别像小舟子,但是他背对着我没看清。”   舒杨不疑有他,笑问:“你俩这几天没一起吃中饭了?到底他在想你还是你在想他?”   成新意戏谑:“你吃醋了?”   “是啊是啊。”舒杨笑着说,“等下吃面的时候我不会放醋的,够酸了。”   成新意也笑,放开他,说:“你先洗澡?我去烧水,出来就能吃了。”   舒杨应:“等会儿的。”   成新意凑过去,对着他耳朵说:“我知道了,你想跟我一起洗。”   舒杨在他背上掴了一下,没说话。   一起进了厨房,成新意熟练地烧了水,在阳台的小花盆里掐了两根葱,过来洗的时候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能属于我?”   舒杨正在头顶的碗橱里拿面,听到这话差点撞翻了旁边的碗,被成新意一把稳住了。   他抿了抿唇,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   成新意回头看他:“等你准备好。”   舒杨也低声说:“等你准备好。”   成新意挑挑眉,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舒杨指指火上:“水开了。”   洗完澡出来,舒杨开了电脑做事情,成新意在旁边看书,没一会儿听到他无奈地叹了一下。   成新意抬头:“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我写过感情戏最多的一本,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腻?   但是我的存稿已经在后面了,故事节奏早就定了的,感情戏删不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你说个鬼啊←_←)   然后有个小公告嘿嘿,文案已经挂了,本文周日(明天)要入v了,是倒v,倒的章节从第22章 开始,看过前面的盆友们请不要重复购买了哟~   入v当天有一万字的章节更新,会比平时稍微迟一点放出,请大家见谅!当天的万字章评论区有红包掉落~(*^▽^*)   谢谢各位让单机碗不再单机   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55章 要你(三更合一)   舒杨想说没什么,想了想还是诚实道:“这个甲方,让写公司季度计划书,什么参照和数据都没有,我在他们官网上搜集了材料,问有没有什么要求,他说没什么要求。”   成新意挑眉:“什么鬼?季度计划怎么能这么定?迟早破产。”   舒杨:“我第一遍写了,他说不行,撤回来重写。第二遍写了还说不行,问哪里不行,他又说你看着改。刚才第三次退回来,说再写,还给我提了三条要求,每条下面分别还有三条。”   成新意有点震惊:“傻逼吧,第一次写的时候怎么没要求?”   舒杨耸耸肩:“有点烦。”   成新意:“别干了哥,你跟你老板说一声,辞了行不?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经职位。”   舒杨犹疑:“学姐说这段时间人手挺紧的,要说她对我也挺好了,现在走不太好……”   成新意转身正对着他,盘腿坐着,开始扒拉着手指,一条一条地数:“有一回让你重写了四次,但是只给了两次的钱。有一回有个红酒牌子推广,因为你写得好对方说后续合作全给周婷了,但是只给了你一百块。有一回写的文案没有采用,所以没有给钱。有不知道多少回,都是别人接不了的紧急案子扔给你的,不知道熬了多少天夜。还有这一次。”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老觉得自己对不起别人呢哥?你是不是从头到尾没跟她说过工资的事情?分明就是别人对不起你,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舒杨:“……”   沉默了半天,舒杨说:“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   成新意叹了口气:“你就是这样,只惦记着自己不欠别人,从来不想别人欠不欠你。这么无私谁记得你了?”   舒杨认真想了想:“不欠人这个我同意,这样我心里好过点。但这不是因为无私,是因为我自私,我只想要自己心里过得去。”   成新意:“……对只看钱的人来说,他们也不会介意对不起你。”   舒杨:“我不在意。”   谈话陷入僵局,过了会儿舒杨问:“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成新意:“因为是你。我都帮你记着,你不记仇我记,你不会跟社会打交道那我来就是。”   舒杨认真地看着他,觉得这样的成新意有点陌生。   成新意说着够过去,一把抢过桌上的手机:“你不好说辞职,那我来帮你说。又不是没这个兼职就不能活了,你那些想法创意,去写点什么不好啊非要写这种按字数算钱的破文案?”   他低头打字,打到一半抬头看舒杨。   舒杨一脸平静。   成新意顿了一顿:“哥,我是不是又过分了?你生气了?”   舒杨摇摇头:“没有,我就是在想一件事。”   成新意:“什么事?”   舒杨:“我要回去处理房子。”   成新意一愣,赶紧把气头上打在周婷对话框里的字删了,紧张地来抓他手:“哥你别冲动,不辞职了还不行吗?”   “辞。”舒杨说。   成新意:“可是你要卖房子,是想还我钱吗?”   “不,不是。”舒杨笑,“我现在还不起的,但是我在努力挣钱,总有一天能还上。而且把房子处理了不是要还你钱。”   成新意疑惑地看着他。   舒杨起身,坐到他旁边抱住他,说:“新意,我觉得我不需要那房子了,我想彻底跟沙清镇说再见。”   “以后我就是没有根的浮萍。”他低声说,“拜托你一定要抓好我。”   成新意将他紧紧搂住,说:“烂的根没有也就没有了,反正还有我。”   舒杨问:“那有一天你也走了呢?”   这话问出来舒杨自己也觉得惊讶,但水已经泼出去了,只好装作是不经意问的。   成新意这一回没有生气,想了想,回答:“哥你知道我不会走的,我只害怕你走。但是既然你这样问,那就假设我真的会走,其实就算我走了也没关系,你不是什么浮萍,你是大树,你还有你自己。”   “因为有你的地方就有我。”他笃定地说。   舒杨笑,感受到细碎的吻落在眉心。   成新意呼吸渐渐变重,翻身将人压在沙发上,从他嘴角吻到下巴,又吻到喉结,迷恋地说:“想吻遍你的全身,所有地方,我一个人的。”   舒杨心顿时停了半拍,紧接着疯狂地跳动起来。   一时之间口干舌燥,他伸手抬起成新意的下巴,看着他的双唇,几不可闻地说:“要不要?”   成新意怔住了,下一秒眸子黯了一下,一言不发搂住舒杨的腰,猛地起身,将人抱了起来。   舒杨身下突然悬空,心跳得更加疯狂了,他害怕掉下去,长腿只好交叉着缠在了成新意腰上,被抱到了主卧。   成新意微微皱着眉,表情极其认真,却带着点压不住的戾气。   他将舒杨放在床上,动作莽撞又温柔,整个人顺势欺身上去,一只手拉开了旁边的抽屉。   舒杨浑身都在颤抖,但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疼痛。   这样久的时间,在发泄的时候,什么样子的成新意他都见过,撒娇的,温柔的,野蛮的,狡猾的。   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带着君临天下的强硬气势。   他被浓烈的,属于成新意的气息包围。   那气息无法阻挡,摧枯拉朽般冲破舒杨所有的防线,从内到外,席卷了这具身体,占领了这个世界。   带来尖锐的带痛的快感,身体的和心理的。   舒杨觉得自己身在人间,灵魂在云端。   房间里的喘气声过了很久才平息下来。   成新意伸手摸摸舒杨的脸:“我把你弄疼没有?”   “没有。”舒杨声音带着点沙哑,“你问过好几次了。”   成新意埋头在他肩窝处蹭一蹭:“我太野蛮了。”   舒杨笑:“已经很温柔了。”   成新意也笑:“我抱你去洗澡。”   舒杨:“不要抱,自己走。”说着却不动。   成新意上扬的嘴角压也压不住,起身把人拦腰抱起来。   舒杨一手勾住他脖子,身下用了用力,脚踩了地,一跃从他怀里挣下来,说:“别这样,怪怪的。”   “哪里怪了?”成新意说,“你是我的,怎么抱都不怪。”   舒杨耳朵还是红的,他深呼吸一下,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顺手摸了摸成新意下巴,说:“我自己走。”   成新意只好扣住他手,两个人牵着去卫生间。   进了浴室,舒杨把人往外推,成新意站着不动,把他从头看到尾,压了压呼吸,问:“为什么不让我看?”   舒杨:“我自己来,你出去。”   成新意眼巴巴地看着他,就好像刚才被压的那个人是他,喊了一声:“哥。”   舒杨无奈:“床上就是舒杨,有事了就是哥。”   成新意笑:“那下次我一定会记得叫哥的。”   顺手开了水,调好水温,他又喊了一声:“哥。”   舒杨等他说话,等了好半天没声音,问:“怎么了?”   成新意嗫嚅了一会儿,破罐子破摔地问:“你爽到了吗?”   舒杨:“……”   温水下面的身体劲瘦,线条流畅,皮肤微微泛着红,舒杨最后紧闭着嘴巴点点头。   成新意眼睛一亮,低声问:“那你为什么都没出声儿?”   舒杨:“我……我觉得……呃……”   说着说着没了声音,倔强地抿着唇,像极了刚才的最后一刻。   成新意目光灼灼看了他半天,最后说:“没关系,我以后会努力让你叫出声的。”   舒杨:“……”   他慌忙转身去抓喷头,一拿起来溅了自己一脸。   成新意:“看吧,我说我帮你还要犟。”   他说着伸手拿过舒杨手里的喷头,关了水,手往舒杨腰上一揽,红着耳朵低声说:“过来。”   睡觉之前,成新意还在絮叨:“你是为了我才当0的吗?”   舒杨本来不想回答,架不住他一直问,说:“我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如果你想当0也没问题。”   成新意抱着他:“你就承认甘心为了我啊。”   舒杨忖了忖,在黑暗中小声说:“是,为了你,我觉得被你……我现在确实没有反一下的想法。”   成新意收紧抱着他的手,在他肩头轻轻咬了一口,说:“我觉得自己现在拥有全世界。”   舒杨:“那你的世界可太小了一点。”   成新意不把这话当作玩笑,认真地说:“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有你,再小也没关系。”   舒杨:“好男儿志在四方。”   成新意“哼”了一声:“谁说我没有志在四方了?你就是我的四方。咱俩要一起开拓疆域才有意义。”   舒杨笑:“今天这么会说情话?不嫌酸了?”   成新意手脚都攀在他身上,说:“跟你有关系的都是甜的。”   舒杨沉默了很久,顺着他额头摸到下巴,最后抚了抚他嘴唇,凑过去吻了一下,说:“晚安。”   成新意压着嗓子,拉住他手:“等你有一天彻底放开了,我要找一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跟你没日没夜地做,让你的世界变得跟我一样小。”   舒杨心猛地一颤,说不出话来。   成新意低声道:“晚安。”   周六舒杨起晚了,这一周去看阳阳的时间变成了周日。   “万有xx”发了一条微博:“新的世界。”   舒杨顶着仍旧是一串乱码的id转了,附上了同样几个字。   周日晚上舒杨编辑了一条长消息,向周婷表达了谢意和歉意,辞掉了文案兼职。   手里还有三篇,周婷让他帮忙做完,舒杨本来想答应,被成新意抢走手机回了一条:“对不起学姐,这几天工作忙,这几篇稿费也不要了,麻烦你找其他人做吧。”   舒杨:“……”   那头的周婷回消息来:“好的,祝工作顺利。”   舒杨拿过手机来,回复:“谢谢学姐,也祝公司办得越来越好!”   成新意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做,面无表情地在旁边敲代码。   两个人商量好了,下周一请一天假,周日晚上回一趟沙清。   要说给舒青青过生日,也不至于非要请假来,成新意不知道舒杨要干嘛,一直没问,也始终没有把那天在楼下看见那身影的事告诉舒杨。   周日下午,两个人坐上了回沙清的车。   傍晚到达车站,舒杨说不想回家住,要带成新意去找酒店。   途径一条破旧巷口,看到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站在路边抽烟,巷子深处几个人围成了一个圈,中间有个人。   舒杨回头多看了一眼,江语正好抬头。   他住了住脚,成新意皱眉跟着停下。   江语吐了一口烟,也不在意身后的情状,走出阴影地带,冲舒杨打招呼:“回来了?”又朝成新意点点头。   成新意下巴朝着巷子里一扬:“什么情况?”   江语淡淡地说:“欠钱不还。”   成新意:“犯法的。”   江语笑:“然后呢?”   成新意:“……”   舒杨皱着眉:“江语,能抽身尽早抽身吧。”   江语点点头。   他天生长了一张微笑的脸,看上去诚恳无比,此时回头看了一眼,说:“我也不想这样,但是刚才抓到他抢劫学生,不教训一下怎么对得起祖国的花朵?你说是不是?”   舒杨:“……”   成新意拉着舒杨要走,江语朝前几步,低声说:“舒杨,你二叔到法院打听过好几次了,没事儿就在你家巷子里转悠,还不死心的,你注意一下。”   “没关系。”舒杨说,“我这次回来就是来处理这事情的。”   江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说。”   舒杨想了想,说:“确实是有个小忙需要你帮,我把事情处理好了跟你说成吗?”   江语眉梢微微扬了一点,似笑非笑地看了成新意一眼,目光收回来,应道:“好的,随时,很荣幸能为舒大帅哥服务。”   又指指东边一条街:“你俩是不是找住的地方呢?朝那边走,朝阳酒店,报我的名字就可以。”   成新意:“我们自己能找。”   江语笑笑:“随便吧。”   互相道了别,舒杨带着成新意朝大街上走,成新意撇撇嘴,说:“看他那装逼样儿,这么一看小舟子真是太可爱了。”   舒杨笑着拍拍他肩膀。   成新意:“你们这地方怎么这么乱?没人管吗?哥还有你,你怎么也见怪不怪的?”   舒杨:“你都说了啊,看多了就习惯了。”   成新意:“……”   舒杨勾起嘴角:“当年用功读书就是想走。”   顿了顿:“说起来也是初生牛犊,刚出去的时候只读过那么点书,还想着要为往圣继绝学,觉得自己能回来改变点什么……兼济天下的志向谁都有,后来发现独善其身已经很难了。”   成新意:“我知道,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舒杨:“咦?听懂了?”   成新意:“别小瞧我行吗?不是中文系的就没读过书吗?”   舒杨乐了:“文盲有有,学霸成成?你精分吗?”   成新意:“是啊,不服气?”   “服气。”舒杨说,“你是什么样子的我都不会惊讶。”   成新意笑眯眯地应:“什么样子的我都喜欢舒杨。”   舒杨别了别头,嘴角扬起来。   朝着朝阳酒店走,中间还路过了成新意家的连锁酒店,舒杨先前听李听舟说过一次,笑问:“你出门不住自家酒店会不会被收拾?”   成新意看了那招牌一眼:“从来不住,要不然行踪都暴露了。”   舒杨戏谑:“我觉得你家店员不会那么闲。”   成新意:“谁知道,反正我不住。”   舒杨笑笑。   两个人进了朝阳酒店的大门,舒杨朝前台要了个标间,当然,也没报江语的名字。   成新意挑挑眉,什么也没说,把身份证递了过去。   趁着前台姑娘开房间低着头,他冲舒杨眨了一下眼睛,意思是“原谅你”。   那姑娘把身份证和房卡递过来:“帅哥,给你。”   舒杨:“我们还没给钱。”   姑娘笑说:“刚才江语哥打了个电话,说你们会过来,账记他那里。”   成新意:“不行,要给钱。”   小姑娘有点为难:“帅哥,都已经开好了,江语哥叮嘱过的,我不好做。要不你到时候把钱直接给江语哥?”   成新意:“……”   舒杨接过房卡和证:“谢谢。”   照着卡上的房间号到了地方,一开门成新意就“啧”了一声,面前竟然是一个大床房。   他转了一圈,说:“我宣布,我对江语的敌意少了百分之一。”   舒杨笑着在他后颈处捏了捏。   成新意转身问:“哥,你为什么会接受江语的帮忙?你要让他帮什么忙?帮青青过生日?”   舒杨:“明天你就知道了。至于江语,当年我俩关系真的挺好的。虽然好多年没见,还是觉得是朋友,对他防备不起来。”   成新意:“难得有个这样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联系?”   舒杨:“当年我们都没手机,他高二就走了,一走就这么多年,上海还那么远。人就是这样的,说不见就不见了。”   成新意转身抱住他,小声说:“行吧,看在他是你好朋友的份上,我原谅他了。”   “原谅什么?”舒杨问。   成新意:“原谅他看我的时候眼睛里的不屑。不过他要是对你有其他想法的话,我会跟他决一死战的。”   舒杨弯起眼睛:“傻话。”   “哥。”成新意喊了一声,放在他背上的手开始上下游走。   舒杨收紧了抱他的手,应:“嗯?”   成新意感受到他动作,呼吸急促了些,说:“陌生的房间,反正床这么大,要不要试一试?”   舒杨语速很慢:“没有带东西。”   成新意遗憾地说:“啊……是哎。”   舒杨扭头在他耳廓上亲了一下:“如果你想的话,用……”   “不,不要。”成新意说,“下次跟你单独出门我一定要记得带,最好去每个不同的地方都跟你做,在每个地方都留不一样的记忆,配合当地的气候,轻一点重一点温柔一点疯狂一点都可以,让你去哪里都要想起我……”   “别说了,这些话都是哪里学来的?”舒杨觉得耳根子发热,慌忙打断他,低声说,“我帮你。”   成新意轻笑了一声:“自学成才。”   紧接着掰过他脸衔住了下唇。   第二天一早,舒杨和成新意在路口等到了舒青青。   舒杨摸摸舒青青的头:“今天满十八岁,是个大姑娘了。”   舒青青眯着眼笑,成新意在旁边说:“哎呀,哥你怎么不早说,都没给妹妹带礼物。”   舒杨带笑瞥他一眼。   “我不要礼物。”舒青青说,“你俩来我就很开心了!”   成新意笑:“你比你哥好骗。”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我知道你哥回来给你过生日的,妹妹生日快乐。”   舒青青愣愣地看着那盒子,成新意把手往前一送,舒青青才接过来,道谢:“谢谢成哥哥!”   舒杨:“没让你爸妈知道吧?”   舒青青:“我跟他们说同学们要给我过生日,去隔壁镇玩儿。”   舒杨:“身份证带上了?”   舒青青笑:“你说过好几次,带上了。哥,咱们是要去哪里啊?为什么要带身份证?你难道要带我去网吧?”   舒杨:“要去送你礼物,不过这礼物的准备时间有点长,大概一个月之后你才能拿到。等哥回槐市之后,你有事情就去找江语哥,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舒青青皱着眉:“哥,你到底要给我什么?”   舒杨拍拍她后脑勺:“给你你该有的东西。”   上午就办完了事情,成新意在路上买了个小蛋糕,中午三个人在一家小饭馆吃饭,饭吃到一半,舒青青眼睛还是红的。   舒杨一脸平静,温和地跟她讲些学习方法,讲着讲着舒青青又哭了。   成新意把纸递给她:“妹妹别哭了,再哭旁边的阿姨要以为我跟你哥是人贩子了。”   舒青青忍不住笑了笑,接过纸巾擦脸,问:“哥,我以后还是你妹吗?”   舒杨笑:“这是什么傻问题?你不是我妹是谁妹?”   舒青青努力地还想笑,嘴角却控制不住向下:“我怕你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舒杨沉默。   成新意笑:“他不回来你去找他不就是了?”   舒青青红着眼睛看了看两个人,最后应:“好。”   舒杨:“今天过生日要开开心心的,吃完饭我跟成成哥哥要去坐车了,明天还要上班。等你高考完来省城找我。”   舒青青点点头。   吃完饭切了蛋糕,两个人把舒青青送到甘沙巷外面的街上,看着她走远了才回身去车站。   时间还早,并肩在阴凉的地方慢慢走着,舒杨给江语打了个电话,说清楚了事情,又约好等江语来省城请他吃饭。   挂了电话,成新意随口问:“你怎么对你妹这么好?”   舒杨:“我好像在亲情上跟人没什么缘分,只有跟她亲一点,一辈子也就这么一个妹妹了。”   成新意:“那也不至于……”   “至于。”舒杨斩钉截铁地说。   成新意愕然,舒杨又小声重复了一边:“至于的。”   顿了顿,他说:“读高中的时候我妈回来了一趟,当时正是很敏感的年纪,她来了又走,我听说她有孩子不要我了,江语也走了,我爷爷也没了,我还发现自己大概是个同性恋,每天回家看着我爸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成新意心疼地问:“然后呢?”   舒杨:“我也没什么玩伴,但是青青从小就很粘我,只要一有空就跟我待在一起。”   他看着前面的路,像是在发呆:“我上高三之前的暑假,有一天带她去河边玩。前一天晚上下过大雨,河水暴涨,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把她扔在岸边,翻过堤坝下了河。”   成新意揽住他肩膀。   舒杨侧头看着他笑了一下:“那个时候青青才七八岁,她其实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但是她就一直哭一直哭,要从河堤上下来,然后我回头看到她,就跟做了个噩梦突然醒了一样。”   “她一直很瘦,小小的一只,河堤那么高,她从上面翻下来摔了一跤,我吓了一跳,跑过去抱她,她抱着我一直哭,也不喊疼,就说哥哥别走。”   舒杨自嘲地笑了一下:“我长这么大,那是唯一一次不想活,从那之后再没想过要自杀。上次半夜在云来山,我也真没想跳。特别特别不好过的时候,我都老想起她在哭。”   成新意手收的很紧,死死捏着他的肩头。   舒杨四下看了看,街上没什么人,气氛带着夏季特有的静谧,只有蝉鸣布成网状的背景音,衬得一切更加慵懒。   他伸手在成新意脸上轻抚了一把:“现在一切都好了。”   成新意红着眼睛点点头,隔了半天生硬地岔开话题:“你要是还不上我钱怎么办?”   舒杨转头看他:“你说怎么办?”   成新意凑近了,小声说:“那就肉/偿啊。”   舒杨掴了他一下:“我会还清的。”   成新意压着音量嚎了一嗓子:“手真重!”随即看着他侧脸,低低吹了一声口哨。   坐上回程的车,成新意似乎还陷在舒杨三言两语的讲述里,明显比平时要沉默一些。   穿过一个隧道出来,是铺满绿意的山间。   舒杨拍拍成新意的手,不去看他,只指着窗外,说:“你看崖边的山茱萸。”   成新意侧过头去。   舒杨还是看着窗外:“你一定认不出来,现在是夏天,远看上去都差不多。如果三月份来,正在开金黄色的花,如果十一月份,满树都是红色的果子。特别好认,也很好看。”   成新意没说话,摸索过去牵住了他的手。   回槐城之后一周,李听舟说要来家里吃饭。   周日下午两个人窝在家,正好商量起这事情,舒杨说:“我也喊过钱坤和书颜来家里,要不就大家一起叫上?”   成新意:“还有明远老大。”   舒杨点点头,犹疑了一下:“明远是不是不太高兴咱俩在一起?”   成新意:“没有的事,你别多想。就算是也不怎么样,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他是我朋友也不能干涉我跟谁在一起。”   舒杨:“明远来了乔巧肯定要来,那方菁?”   成新意想了一会儿,说:“要不我让乔巧问问她?让她自己决定。”   舒杨:“好。”   成新意过来抱住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舒杨看着他,坦诚地说:“是有一点。”   “那你对不起的人可多了。”成新意笑,“因为我是万人迷,男的女的一堆,你都抱歉不过来了。”   舒杨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美得你。”   成新意笑着,倾身去吻他,正难舍难分的时候,舒杨的手机响了。   是江语。   成新意“啧”了一声:“哪里都有他。”   舒杨喘匀了气儿,接起电话来:“喂,江语。”   江语闲闲地问:“在办事儿?这么半天不接电话。”   成新意大声说:“知道你还问?!”   江语在那头笑,舒杨噎了一下:“没听见,怎么了?”   “证件我给办下来了,忙着走还没给你妹。”江语应。   舒杨笑道:“多谢了,我以为要一个月。”   江语:“我找人帮忙提前批下来的,正好赶着这次来槐市,找个借口来蹭你的饭。我现在在你们小区门口,上次你说是叫景苑小区是吧?”   “是。”舒杨惊讶地应,“你来槐市了?怎么不早给我打电话?”   江语:“是想早点打来着,路过给你带了点东西,但是现在出了点意外,在你们小区外面跟人吵架呢。”   舒杨忙问:“怎么了?”   话音刚落,成新意的手机也响了。   舒杨看着成新意,听见电话里江语说:“跟一小孩儿的摩托车蹭了一下,你下来拿东西,拿完我跟他去交警队掰扯。让你那小男朋友来,东西有点重。”   舒杨挂掉电话,说:“他在楼下。”   成新意正好也挂了电话,说:“小舟子也在楼下,说乔巧做了巧克力饼干,给咱俩送点过来。”   舒杨去玄关换鞋,说:“今天什么日子?怎么都要给咱俩带东西?”   成新意把手伸进他裤兜里,笑说:“因为老天爷在祝福咱俩。”   舒杨在他手上拍了一下,两个人出门去坐电梯。   刚刚出了小区门,就看到李听舟在人行道上招手:“这里这里!”   他穿了一身黑,手上提着个拉风的头盔,束起的长发被风掀起,一股子酷劲儿,惹得过路的姑娘频频回头。   两个人走过去,还没说话,旁边树下走过来一个人,说:“怎么?认识的?”   李听舟瞥那人一眼,把手里一个盒子递给成新意:“乔巧非让我送过来,要不过来还碰不到丧门星。”   舒杨看看江语,又看看李听舟,挑着眉,伸手在两个人中间指了指:“你们这是……”   李听舟这才反应过来:“舒大哥你认识这人?”   江语笑了一声,指了指树下一个箱子,对舒杨说:“记得你小时候爱吃西山的梨,顺便带了点。”   他说完转向李听舟:“交警队?”   李听舟冷着一张脸不说话,成新意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舒杨开口:“交什么交,走吧,一起上家坐坐。”   “咦?车不处理了?”成新意问。   舒杨用手肘在他肚子上拐了一下:“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江语脸上还是带着笑,李听舟面无表情。   舒杨问:“那就在这夕阳底下晒着吹会儿风?”   江语好笑地看了李听舟一眼,说:“不麻烦就好。”   舒杨笑:“走。”   四个人一起上楼,李听舟始终不说话。   舒杨暗自觉得好笑,出了电梯就听江语问:“用不用给你两分钟,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一下?”   “不用。”舒杨说。   江语:“工具什么的,你脸皮薄,免得我们看到了你尴尬。”   舒杨:“……”   成新意:“尴尬什么尴尬?要尴尬也是你尴尬,我跟我哥不尴尬。”   江语眯起眼睛笑,李听舟略有点鄙夷地扫他一眼。   进了屋,江语环视了客厅一圈,说:“看来小日子过得不错,青青可以安心了。”   舒杨:“家里多亏你费心。”   “没什么费心的。”江语说,“我什么也没做。”   李听舟熟门熟路地摸到厨房,没一会儿拿了几个冰淇淋出来,递给成新意一个,给舒杨一个,自己剥开一个。   舒杨:“……”   他把自己手里的递给江语,江语笑着说:“小孩儿喜欢的东西,我不吃。”   听到这话,李听舟泄愤似地,狠狠咬了一口冰淇淋。   舒杨和江语在旁边聊了几句,成新意和李听舟凑在一起小声嘀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坐了没一会儿,江语就说要走。   舒杨问:“不是说来蹭饭的?”   江语笑笑:“还有事,帮我记着这顿。”   他顺手拿过舒杨放在茶几上的便签和笔,写了个号码,递给李听舟:“要还想交涉一下谁的错,随时给我打电话。”   李听舟抬头看了他一眼,咬着冰淇淋不说话也不动。   舒杨正想打个圆场,江语笑了笑,俯身把便签贴在李听舟手背上:“酷小孩儿再见。”   他说着直起身子,朝成新意挥挥手,转身开门。   舒杨跟着出去,把人送到电梯口,笑问:“你俩怎么回事?”   江语笑:“就不小心蹭了一下,本来也没想让他负责任,跟他僵着就觉得他挺好玩儿的,反正现在无聊。”   舒杨:“无聊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待几天?”   “无聊是无聊,有事是有事,快的话后天就回。”江语应,“你进去吧。”   舒杨:“江语,你跟着磊哥……”   “我知道。”江语打断他,拍拍他肩膀,“你顾好自己行不行?不用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舒杨点点头:“反正你自己注意着吧。”   电梯叮一声到了,江语冲他挥挥手:“走了。”   舒杨看着电梯门关上,转身回屋,一开门就听见李听舟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舒杨随口问。   成新意:“他问我打算把江语那个逼王怎么办。”   舒杨:“……这么严肃地说这个问题?”   李听舟和成新意对视一眼,双方显然是就江语这人达成了某种共识,不可抑制地狂笑起来。   舒杨拿他俩没办法,朝着厨房走,问:“饿了没有?想吃什么?今天中午吃得晚,还是就吃乔巧的饼干?”   成新意应:“我决定了,在小舟子有对象之前都不能给他吃你做的饭。”   李听舟:“成新意你就是个神经病!”   外面两个人吵了几句,没一会儿门砰一声响,舒杨出来看到李听舟不见了,笑问:“怎么就走了?”   成新意跳下沙发:“你管他呢,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我给你切菜你炒。”舒杨说,“等下又把手划了。”   成新意:“瞧不起我!”   舒杨:“我不想吃人肉谢谢。”   成新意往前两步,身子贴近他,戏谑地笑:“真不想?”   舒杨:“不想。”   成新意再往前一点,揽住他:“真不想?”   舒杨抿了抿唇,皱眉说:“还能不能有个正经了?”   成新意理直气壮:“不能。”   舒杨还想说话,被他低头一堵,把声音堵回了喉咙里。   两分钟后,门砰砰砰被拍响了。   舒杨要去开门,成新意不让,拍门声一直不停,舒杨别开头:“开门去。”   成新意嘟囔了一句什么,过去开门,看到是李听舟。   李听舟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么半天才开门?”   成新意没好气地问:“又干嘛?”   “我要那个梨。”李听舟指指地上江语带过来的箱子。   成新意抬脚踹了他一下:“干脆你全拿走好了。”说完又立即摆摆手:“不行不行,江语说我哥喜欢吃,只能给你一点点。”   李听舟:“……”   成新意去厨房拿了个环保袋,最后还是装了几乎一袋子:“拿着快滚,你怎么不直接找江语要?人家不是给你留电话了吗?你把修车的钱全换成梨啊。”   李听舟“呵”了一声,问:“舒大哥呢?”   成新意把人朝门外推:“滚滚滚!”   终于把人推了出去,砰一下关上门,成新意回头看了看,见舒杨的卧室门关着。   他两下跑过去,拧了把手,看到舒杨正站在窗户边朝下看。   成新意从背后环抱住他:“看什么?不会在目送小舟子吧?”   舒杨一动不动。   成新意诧异,也跟着往下看去,正好看到一个人站在楼下水池旁边,在朝楼里打量。   杨柳生孩子生得早,可也是年近半百的人了,身形却还像是窈窕少妇。   傍晚那点橘色的光从高楼之间穿过来,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莫名有点落寞的味道。   两分钟后舒杨的手机在客厅响了,成新意觑了一下他的脸色,出去看到未存号码的来电,进来问:“接吗?”   舒杨接过手机,直接长按了关机,又伸手一拉,掩上了窗帘。   室内一下子暗了下来。   “我想做。”他说。   成新意惊讶地“嗯”了一声。   舒杨转身捧住他脸,跟他凑得很近:“没听清楚吗?男朋友,我说我想跟你做。”   成新意往前一点头,几乎已经碰到他嘴唇,轻声问:“做什么?”   舒杨:“做/爱。”   成新意眼神炽烈地看了他两秒,说:“好。”   这一天的晚饭吃得特别迟。   第二天是周一,舒杨又加了班,回去的时候发现桌上已经摆了两个菜。   这段时间成新意迷上了做饭,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经常霸占着厨房不让。做出来的饭虽然味道不怎么样,好歹也是能吃的东西了。   舒杨进厨房,看到成新意正在搅锅里的汤,过去捏了捏他后颈,笑说:“弟弟,你好像个小媳妇儿。小媳妇儿辛苦了。”   成新意白他一眼:“再小媳妇儿一次,以后就自己在外面吃吧。”   “你好记仇哦弟弟。”舒杨说,说完看他穿着背心,低头在他肩膀上轻轻咬了一下。   成新意一脸“再招我你就完了”的表情,正要说话,舒杨手里没来得及放下的手机响了。   看到通话界面上的“二叔”,成新意撇了撇嘴,顺手划开通话键,又开了免提。   那头的舒二叔声音很沉:“舒杨你回来,我们说说房子的事情。”   舒杨:“二叔,我觉得房子的事情没什么可说的,当年说得好好的,我爸供爷爷要房子,你出户要工作岗位。”   舒二叔冷笑:“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证据。”舒杨说,“但是我有房产证。”   舒二叔突然叹了一声,变了语气:“杨杨,我好歹是你二叔,看着你长大的。房子的事情先不说没关系,不要坏了咱们两家的关系。青青她小舅想来槐市找工作,先去你那里暂住几天,你们公司要是有什么合适的活儿也推荐一下。大家都亲里亲戚的。”   成新意十分震惊,忍不住“啧”了一声:“舒杨你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亲戚?”   那头的舒二叔发现有其他人听电话,大骂:“舒杨你个吃里扒外的小王八蛋!不跟你要房子已经是给你面子了!瞧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直说,找什么人在旁边□□脸?啊?”   舒杨挑挑眉,看了看成新意,说:“二叔,告诉你一句实话,虽然你这样的人我也见挺多的,但我还是觉得你挺不要脸的。”   “舒杨你他娘的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沙清!”舒二叔大吼。   舒杨没接着听,顺手挂了电话。   “看到没有?”他说,“这就是我家里人。”   成新意关掉火,亲了他一下,转身端汤出去:“什么家里人?从现在开始没有这样的家里人了,搞不懂这些人的逻辑,也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舒杨心里叹了口气,感激地看着他的背影。   第二天一早刚刚出门,还没跟成新意分开,舒杨电话又响了。   那头的江语语气沉沉:“舒杨,出事了。” 第56章 遮掩   舒杨猛地住了脚。   成新意掏出耳机来插上,一人戴了一只。   舒杨:“什么事?”   那头有点吵,江语像是在走路。   没一会儿安静了些,江语说:“我刚刚回沙清,你的房子被烧了。”   舒杨一愣,跟成新意对视了一眼。   成新意忙替他问:“有没有人受伤?烧到旁边人家了吗?报警了吗?是因为什么烧起来的?”   江语也不惊讶,答:“没有人受伤,也没怎么烧到旁边人家,里面院子是独立的,就上下两户的门被烧了,报了警,消防队说是线路老化引起的。”   成新意听完立马说了一句:“老化个屁!”   江语没说话。   舒杨拉住成新意的衣服,示意他先别激动,问:“青青呢?”   江语:“在我旁边。”   “我想跟她说话。”舒杨说。   那边安静了半天,江语说:“她说她不跟你说话。”   舒杨:“你开免提。”   江语:“开了。”   舒杨柔声说:“青青,这就是个意外,哥哥对不起你,送你的礼物没了。”   那头沉寂了几秒,突然传来舒青青压抑着的哭声,江语安慰道:“妹你别哭了,让你哥去傍个富婆,再买一套新的送给你。”   舒青青噗嗤笑了一下,紧接着哭得更加大声。   成新意:“江语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江语“嗯哼”了一声,问:“你们回来吗?”   成新意询问地看着舒杨,舒杨想了想,说:“不回来了,后续的事情……我想想。”   江语说了句“你等等”,半分钟之后才压了声音说:“舒杨,我知道你不想做绝,也猜到你不想回来,所以房子烧了之后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要给青妹的房产证给你二叔了。”   成新意:“他什么反应?”   江语笑了笑:“不知道,给了我就走了,随便他什么反应。一直想要的财产没了,没让他当着人受这点儿痛已经是对他好了。后续事情交给他呗,反正是他家的房子。”   舒杨:“青青知道吗?”   江语:“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你说她知不知道?刚才哭得那么惨,还说对不起你,你说她知不知道?”   “二叔现在得恨死我了吧。”舒杨说。   成新意:“他有什么资格恨你?”   江语:“小男朋友还是涉世未深啊,有没有资格和做不做是两码事。舒老二无所谓,就是青妹,以后怕是得有个结了。”   舒杨沉默片刻,说:“江语,你等下帮我跟青青讲一声,就说我接受她的道歉,让她以后有能力了一定要回报我,不要觉得躲着我就完了。”   江语笑了一下:“好。”   成新意在舒杨背上大力地搓了搓。   舒杨吸了一口气,问:“你什么时候收到消息的?”   江语:“半夜。”   成新意:“你连夜赶回去的?”   江语:“是啊。”   成新意:“……”   江语小声说:“杨杨感动了吗?要谢我的话请以身相许。”   成新意:“滚!”   舒杨哭笑不得:“江语,那我妹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江语说,又加了一句,“不用谢。”   舒杨:“……谢谢兄弟。”   江语:“要真谢的话,下次我失业了到槐市收留我几天。”   成新意:“你想得倒美,青青她小舅舅不来了你倒是要来了。”   舒杨掴了他一下,江语在电话那头一直笑。   最后挂了电话,两个人去坐地铁,没两站成新意就得转线,一起等车的时候他问:“真不回去了?”   舒杨:“不回了,本来就打算好了的,房子给青青我就再不回了。”   成新意怜惜地看着他。   两个人挤上地铁,过了一站后车再次启动,舒杨笑笑:“就这样吧,我仁至义尽了。”   成新意:“哥,我发现你跟从前好像不一样了,如果是以前你不会说仁至义尽这种话的。”   车行了一截,舒杨问:“你猜为什么?”   成新意:“为什么?”   再次到站,成新意该下去换乘了,舒杨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一下,说:“因为我现在有底气了。”   话音落了,成新意裹在人群中被挤下了车厢。   隔着车门和早高峰时候的人群,他立在站台边,冲舒杨挥了挥手,笑得特别灿烂。   这样一点也不美好的早上,舒杨看着飞速后退的成新意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一定会一辈子记得这一刻。   按照先前商量的,等到周末,两个人请了朋友们到家来。   舒杨叫上了钱坤夫妇,成新意叫了李听舟、付明远和乔巧,问到方菁的时候,乔巧表示她去外婆家了。   七个人热热闹闹挤在这小房子里,看电视的看电视,聊天的聊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舒杨的错觉,他总觉得付明远对自己的态度很奇怪,说不上冷,就是跟以前不一样。   甚至比不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成新意看着坐在角落的李听舟,问:“小舟子,今天这么多人陪你,怎么都不喊着打麻将?”   李听舟拿着手机,一副“朕很忙”的样子,也不知道在跟谁聊天,顺口说:“不打。”   成新意:“作为今天唯一的单身狗伤自尊了?”   这话一出口,钱坤开始哈哈地笑,感染得大家都笑起来。   舒杨余光扫过去,发现付明远抬头看了自己一眼,但是舒杨没转过去看他的表情。   “虐狗没劲儿。”李听舟这才从手机屏幕上抬头,冲成新意做了个鬼脸。   成新意扬起一边眉毛,“哦”了一声,突然伸手去抢手机。   李听舟一个不妨被他偷袭成功,在最后一刻慌忙伸手,飞速按了旁边的锁屏键。   界面一下子黑了,成新意意味深长地指指他,大家一起打趣起来,李听舟抱着双臂:“恋爱狗真无聊。”   等众人注意力都移开之后,成新意突然抬头看了看舒杨,小声问李听舟:“那个梨子甜不甜?”   李听舟高傲地扬起头,说:“一点也不甜,还长得磕磕碜碜的。”   成新意“啧”了一声,起身说:“人倒是帅。”   李听舟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坚决地抱着手臂不说话。   成新意起身:“哥走,厨房,帮我打下手。”   付明远笑问:“成成还会做饭了?”   成新意:“那当然,看我给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露一手。”   舒杨在旁边弯了弯眼睛。   钱坤对卫书颜说:“这么多年只见过舒杨照顾别人的,还没见过有人照顾他的。”   卫书颜抿着嘴笑。   两个人进了厨房,成新意一通忙活,把袋子里的菜扒拉过来扒拉过去,舒杨问:“怎么了?菜不是你买的吗?”   “啊。”成新意应,“忘记买可乐了,怎么能忘记可乐呢?没有可乐的可乐鸡翅就像没有新意的成新意啊!”   舒杨乐了半天,问:“换个做法?”   成新意一脸凛然:“这是我尝试的第一道菜,上次故意做糊吓你的,这回要一雪前耻。”   舒杨忍不住笑:“就算你不故意,估计情况也不会更好。”   成新意突然凑近了,低头在他唇上咬了一下:“男人,如果你道歉我会考虑原谅你,要不然晚上你就等着吧。”   “等什么?”舒杨问。   成新意:“你心知肚明。”   舒杨笑着想说什么,突然转头,看到付明远站在厨房门口。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舒杨转向成新意:“那我去买吧。你先做其他的,不会切的菜先不要切,等我回来。”   成新意笑眯眯地,没头没尾来了一句:“乖孩子有肉吃哦。”   舒杨不自在地咳了一下,冲付明远点点头,出了厨房朝外走。   付明远上前两步,问:“要去买什么?”   “可乐!”成新意应。   付明远说:“舒杨我跟你一起去。”   舒杨:“就在楼下。”   付明远:“乔巧说她想吃冰淇淋,你不知道她口味。”   成新意:“我也要!”   舒杨沉默了两秒,点点头。   跟客厅里的众人说了一声下去买东西,每个人都报了一堆想吃的,成新意从厨房探出个头来:“规定你们一人只能吃一个冰淇淋,要把肚子留给我的饭菜。”   李听舟嫌弃地说:“把肚子留给你的黑炭?”   大家笑起来,舒杨也笑笑,跟付明远一起出了门。   把吵闹声关在了门内,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电梯走去,付明远突然问:“不敢跟我单独说话吗?是怕不好交待?”   “没什么要交待的。”舒杨笑。   付明远:“我一直拿他当自己弟弟。所以有些话我必须要说,舒杨,我觉得你有点不负责任。”   电梯门开了,里面有一对夫妇。   舒杨一直沉默着,直到出了电梯才说:“明远,我先前抱着跟你一样的想法,觉得跟他在一起是我不负责任。”   付明远没开口,他又接着说:“但也是他让我知道,如果我不能顺着自己的心走才是不负责任,对他的感情不负责任,也对我自己不负责任。如果我们不在一起,只不过是对世俗负了责任而已,可世俗对我们一点也不友善。”   “我在他身上学到的,”舒杨转头看着付明远,真诚地说,“不必要为无谓的人费心情,同样的,不用为无关痛痒的环境负所谓的责任。”   “我们没有伤天害理,也没有妨碍别人,就是对自己对彼此负了责任。说白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付明远沉默了一会儿,说:“果然是搞文学当老师的,说不赢你。”   舒杨笑了笑:“果然是好兄弟,你们三个都跟我说过同样的话。但我不是在卖弄口才,所以没有赢不赢的概念。”   付明远:“你说你没有妨碍别人,那方菁呢?他家里人呢?你想过这些没有?我说得难听一点,你没什么顾虑,但是他有很多。我算是他大哥,我不能不多过问,他年纪还那么轻,本来有可能跟女孩子一起好好地过生活,可现在呢?再换个角度说,他年纪小,心性不定,可你已经这么大了,安定的意识比他强太多,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这些其实也虚,毕竟我只会站在他那边。”付明远顿了顿,“舒杨,我现在就问你一句,一个同性恋,同性恋在社会上要受多少歧视你知道吗?还是你打算一辈子这样遮遮掩掩?”   舒杨沉默。   付明远皱着眉,语气有点重:“我搞乐队这么多年,地下地上来回跑,见过多少gay,每一个都觉得自己可以跟全世界对着来,但是最后通通被现实摔得哭爹喊妈惨不忍睹。没有一个例外。”   “成成太年轻了。”他看舒杨,“你好歹在社会上比他多混了这么些年,不会不知道感情是会散的,你们这种不被人承认的感情更容易散。这不是单纯在为他考虑,也是在为你考虑。”   话音落下去,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僵得厉害。   “我们没有遮遮掩掩。”舒杨终于开口,“不愿意被围观,不代表我们就是在遮遮掩掩,自由恋爱是我们的权利。我是同性恋,所以我知道同性恋有多难,最起码比明远你要明白。” 第57章 可乐   这次换付明远不说话了。   舒杨:“你可能不知道,我刚开始知道成成的心意的时候,一直以为他是一时冲动,我本来想走,是方菁提前帮我确认了。如果成成不喜欢方菁,但是非要因为其他原因跟她在一起,那才叫不负责任。”   他诚恳地说:“明远,关于成新意,我自认为想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多,所以是我胆子比较小。他比我勇敢,他也没有心性不定,要不然我也不敢踏出这一步。”   “我们俩都是认真的,还是绕回刚才的话,他会对我负责,我当然也会为他负责,所以家庭那关迟早都要过。我会尽全力让他一直这样没有顾虑。”   顿了两秒,他又说:“就算你不信我,但你不能不信他。”   说完这话,正好到了小区外面的小卖部。   付明远苦笑一下,吐了句:“说得倒是轻巧。”   接下来两个人不再交谈,付明远顺手拿了几个冰淇淋,舒杨拿着可乐一起放在柜台上。   付明远沉默着,任他结了账。   最后回到家,付明远在外面给几个人分发冰淇淋,舒杨拿着可乐进了厨房。   腌过的鸡翅已经煎得两面金黄,成新意接过舒杨手里的可乐,顺势亲了他一下。   他转头去煮鸡翅,舒杨就一直站在旁边。   锅里咕噜噜地响着,整个空间都是烟火气。   成新意手上得了空,回头看了看舒杨。   舒杨冲他一笑。   成新意笑着倾身过去,在他唇上迷恋地辗转了片刻,说:“这样给你做一辈子饭好不好?”   舒杨眼里带着光:“好。”   最后等饭菜摆上了桌,成新意得意洋洋地报了每道菜的名字,惹得李听舟嫌弃不已。   一大半都是他做的,只有几个硬菜是舒杨参与了。   大家都在感叹成新意这弹琴的手竟然还能做饭,本着鼓励的原则,全在说好吃。   依然只有李听舟是个例外,夹一筷子评点一下:   “咸了。”   “淡了。”   “都煮成稀饭了。”   “鸡翅有一面焦了。”   “你家醋是不是你自己憋出来的不用钱?”   众人哄笑,成新意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拿你们试手,等你们走了我再做更好吃的,免得你们天天净想着我家米了。”   李听舟指指一碗土豆:“切得真艺术,大的小的长的圆的一家齐全。”   “你知道什么?”成新意说,“就是故意切得不一样,有人喜欢夹生的有人喜欢熟一点的,满足多样口味。”   李听舟竖了竖大拇指。   一顿饭宾主尽欢。   钱坤家稍远些,卫书颜睡得早,吃完饭两个人就告了辞,没一会儿付明远说要带乔巧去买个什么东西,也走了。   舒杨和成新意送他们到了电梯口,回身进屋的时候,看到李听舟对着手机在发呆。   “李听舟你大爷的,手机有那么好玩儿吗?”成新意说,“这一整天的,把你魂儿都勾走了?”   李听舟白了他一眼,起身伸个懒腰,扭头问:“谈恋爱好玩儿吗?”   成新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是谈过?”   李听舟:“那不算,都不喜欢的,就看过两部电影,手都没牵过。”   舒杨:“……”   成新意突然兴奋地转身,对舒杨说:“哥,咱俩在一起之后还没去看过电影哎!去看电影?”   李听舟:“……”   舒杨:“在说听舟的事呢。”   “他就是欠,爱上手机了。”成新意说,“越理他越起劲儿。”   李听舟凉凉看他一眼,扬着下巴,转身出了门。   屋里骤然安静了下来,舒杨摸摸成新意的脸:“你干嘛那么打击他?感觉有情况。”   成新意在他手心蹭了蹭,笑:“就是要让他自己感受着。去不去看电影?看夜场,反正回来就三分钟。”   舒杨:“改天早点去?”   成新意:“不,今天就想去。”   “好。”舒杨拿起手机看票,“时间合适的还有一场十点的,十一点半开场的也太晚了,我看看,悬疑片。”   “恐怖吗?”成新意说,“最好是能恐怖得让你抓着我不放的。”   舒杨:“你要那么有保护欲,怎么不去找个柔弱点的?或者找个小鸟依人的女朋友?哪能只是抓着你不放呢,还能钻进你怀里就不出来。”   成新意戏谑:“那我找了你可别走,我一个男朋友一个女朋友行不行?”   舒杨看智障一样瞥他一眼,把手机塞到他怀里,拍拍他脸,口气凉凉:“弟弟你想得美,看来晚上不用跟我一起睡了。”   转身进厨房去洗碗。   成新意自顾自笑了半天,跟着进了厨房。   “我来洗。”他推开舒杨,把手机塞回给他,“订好了。你这到处的密码都一样,一点都不安全。”   舒杨低头看手机,顺口说:“反正也没什么钱。”   顿了一秒,他语气有点奇怪地问:“情侣厅?”   成新意理所当然地“啊”了一声,笑着说:“咱俩是情侣,当然要去情侣厅咯。”   舒杨:“……”   收拾好厨房出门,近十点到了小区旁边的商场。   检票进影厅,舒杨第一眼就扫完了里面的情状。   座位是双人的,每两座中间还留了点小间隔,扶手和靠背都挺高,总而言之很有私密性。   两个人来得早,里面还没什么人。   成新意边朝后排走边“啧”了一声,叹道:“是看不起单身狗还是怎么的?一样的票价,凭什么这里是沙发?竟然还有盆栽?”   身后有人笑了一下,跟在他后面踩上阶梯,问:“帅哥,那我俩跟你俩打散了坐行不行?”   舒杨转头看到两个姑娘,估摸着是省大的学生。   成新意摇摇头:“怕是不行,虽然我为单身狗抱不平,但我不是单身狗,不能随便跟女生坐。”   姑娘笑:“那怎么不带女朋友来?”   成新意转头看舒杨。   舒杨正想躲,已经被一把扣住了手。   成新意跟他十指交缠,举起来展示给那俩姑娘看,压着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没有女朋友,但是我男朋友就在我旁边。”   舒杨没顾得上观察两位姑娘的反应,下意识地笑了笑,拉着成新意大步走到最后排。   直到坐在最角落的位子上,他才发现自己心跳如雷。   “我把你吓到了?”成新意小声说,“哥我错了,我下次收敛一点。我心想我男朋友这么帅,不炫耀一下天理不容。”   舒杨:“不,没有。”   成新意看着他。   舒杨说:“我就是……”   他说着把成新意的手拉上去,覆在自己胸口上,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舔舔嘴唇接着说:“有点紧张。”   两个人对视了半天,成新意笑起来,转过去看着前面空荡荡的大半个影厅,说:“其实我也有点激动。”   舒杨笑应:“嗯。”   开场之前五分钟,人陆陆续续都进来了,但是夜场人不多,只坐了一半。   本来以为会很尴尬,但情侣厅虽说是情侣厅,朋友一起来的和一个人来的也不少。   心里有鬼的两个人也就不那么突兀了。   电影开了场,悬疑气氛很足,音效一惊一乍的。舒杨一眼看过去,能看到好几对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   成新意又拉过他手去扣住,放在自己腿上,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下一下用拇指轻轻抚摸着他手背。   明明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竟然还会有怦然心动的感受。   就好像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少年,这是第一次跟喜欢的人约会,只能在昏暗的空间里悄悄碰一碰对方。   既要掩藏,又按捺不住想肆无忌惮点。   心里像羽毛轻抚一样痒。   电影演了什么,舒杨愣是没看懂。   只知道有几个吓人的点,认真看电影的都在惊呼,不认真看电影的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最后出了影院,风迎面一来,舒杨才笑:“还挺吓人。”   成新意也笑:“哥你还有心思看电影呢,我心思全在你身上。”   舒杨:“……其实我没看懂。”   成新意噗一下乐了,拉着他开始飞奔。   舒杨勾起嘴角,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原本三分钟只能走到楼下,现在也不过才三分钟,两个人已经推搡着关上家门了。   成新意的吻跟着就落在舒杨脖颈上。   舒杨难耐地仰头,一下一下深呼吸,忍不住笑:“怎么认识你之后就一直在瞎跑?”   “生活就是要用力跑。”成新意说,“趁着能跑。”   舒杨终于喘匀了气儿,双手环住他脖子,小臂挨着他后脑勺,摸着他头发问:“为什么要带我去看电影?”   成新意声音低沉:“哥你能不能先别问,办正事好不好?”   舒杨笑了一下,再没说话,只侧头应着他的吻,迅速抬手脱掉了他身上的t恤。   两个人裹在一处去了浴室。   叠在一起的喘/息声消失掉,夜已经很深了。   成新意半压在舒杨身上搂着他,说:“因为我想让你安心,不管别人说了什么,你要知道我都是认真的。哥,咱俩跟其他情侣没什么差别,也不用害怕别人不一样的眼光。”   舒杨下巴抵在他肩头,揉了揉他耳朵,说:“我知道。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成新意轻笑一声,问:“明远哥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他该说的。”舒杨应。   成新意:“哥你别怪他,我知道你也不会怪他。他一直对我很好,而且有的事情他见多了,就对gay之间的感情不太看好。双性恋太多,就算不是双,回去结婚的也多,他可能没看到有人成过。”   舒杨紧了紧手,没说话。   成新意:“我不是双性恋,你放心。”   “我没有不放心。”舒杨应,“弟弟,我知道我有时候比较喜欢躲避,让你没有安全感,但是你要相信我。”   成新意笑:“我知道。你最倔了,做不出决定的时候喜欢藏起来,有了决定就会死犟到底。对吧?”   舒杨侧头含住他耳垂:“都是因为你。”   “你还招我。”成新意呼吸又急促起来,“趁着还没洗澡?”   舒杨含糊地应了一声。   成新意跟着翻了个身,让舒杨压在自己身上,低声问:“这次换你主动好不好?”他目光炽烈:“我辅助。”   舒杨抿唇思考片刻,手在他胸口上狠地撑了一把,直起身子来。   夏天走到尽头,九月底,成新意和李听舟的实习都结束了。   大四一年已经没课,俩人就一边着手毕业设计的选题,一边等着参加秋招顺便看看各类消息。   舒杨问了好几次,成新意都说自己不读研了。   这一天去福利院的路上,又聊起这话题来。   舒杨说:“可是我听听舟说过,你被老师招到实验室帮忙都一年了,还夸你有天分的,成绩也够保研线。”   “可是我不想读了。”成新意说,“我想早一点独立。”   舒杨皱皱眉:“如果想读的话还是要读。”   成新意:“我不,本来这专业就不是很喜欢,我先找工作,而且我还在写曲子的,这才是我的正事。”   舒杨笑了笑,心里却还是有点不放心,想了想还是换了话题,说:“前两天看到一个原创音乐网站叫樱花网,他们办了一场比赛。”   成新意笑眯眯地:“我知道你帮我投了稿。”   舒杨:“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成新意:“因为我知道你爱我。”   舒杨瞥他一眼,成新意故意连声问:“不是吗不是吗不是吗?你有其他狗吗难道?我被劈腿了?”   马上要到福利院门口了,舒杨被他缠得没办法,勾起嘴角,在他下巴上轻轻摸了一把:“是是是,最喜欢你了。”   成新意满意地笑。   两个人并肩进了院门,就看到杨柳站在楼门口。   “这段时间看到得好勤啊。”成新意小声说,“堵你好几次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僵着,要不这回好好说说?”   舒杨没吭声。 第58章 选择   “杨杨。”杨柳看到人进来,赶上前几步,“妈妈等你好一会儿了。这么长时间了你气也该消了吧?打你电话你总是不接,我只能到这里来。你能跟妈妈聊聊吗?”   舒杨“哦”了一声,温和地说:“可是我本来就没有什么气,我现在也不是很想说话,我要去带阳阳做训练了。”   他说着扯了成新意一把。   两个人从杨柳身边经过,进了楼。   成新意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也再没开口。   快上课的时候欣姐问:“小舒你跟阿姨吵架了?”   “嗯?”舒杨应,“没有啊。”   欣姐:“母子之间嘛,没有隔夜仇的。”   舒杨笑笑:“没有仇。”   从教室右侧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杨柳的身影,成新意观察着舒杨,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点不一样的表情来,可是舒杨始终平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杨柳走了。   舒杨在教阳阳贴图的间隙轻轻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空荡荡的院坝。   他不露痕迹地收回目光,只是在抓阳阳手的时候顿了一秒。   成新意拿过一只硬纸剪出来的鸟儿,翻了两下放在舒杨手背上,顺势用指尖轻轻摸了他一下。   那鸟从舒杨手背上滑落下去。   阳阳本来心不在此地乱看着,却像对那鸟儿感兴趣,伸手摸到了硬纸边缘,看上去就像把手塞进了舒杨掌心。   “还是阳阳最好了。”舒杨突然笑起来,怜惜地说,“知道心疼哥哥。”   成新意不满意地说:“喂,只有阳阳好?”   舒杨转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阳阳在舒杨和成新意的世界之外最好。”   成新意低了低头,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在偷笑,应了一句:“对,我在你的世界里。不对,咱俩圈了一个世界。”   周一上班,舒杨手里在做的一本书告一段落,稍微闲了一点。   他挂名在编辑b组,这一天被找去代做一个计划表,正在绘表的时候杜晓忙慌慌过来了。   “杨哥救命!”杜晓急匆匆地说。   舒杨:“别着急,怎么了?”   杜晓:“国庆假期之后的版权博览会你知道吧?”   舒杨点点头:“听说了。要我出差?”   “本来这事情是我的。”杜晓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家里有点事,版权博览会那时候得请个假。我已经请示过了,叶老师说你这段时间空下来了嘿嘿,而且是跟槐城古籍组队,你跟那边也比较熟。”   “请你吃饭!”她说。   舒杨笑笑:“没问题,反正就当去玩一趟,在s市对吧?”   “啊啊啊杨哥你最好了!”杜晓手合十字,笑说,“是在s市,红姐带队。本来我攻略都做好了,想说能玩两天,我把资料发给你呀。”   舒杨:“好啊。去多久?”   “周二去,会展三天,周六主任说让大家自由活动,周日回。”杜晓掰着手指头应,“那杨哥你把身份证号给我?我得买机票了,还要把名单报给那头的主办方。”   舒杨顺手扯过旁边的便条,写了自己的身份证号给她,笑说:“回家好好放松一下,要是能相到一个满意的更好了。”   “哎呀杨哥,别拆穿我!”杜晓“嘘”道,“我请假可不敢这样请。”   舒杨乐道:“不拆不拆。”   两个人正说着,赵斌正好从旁边经过,不屑地“哼”了一声。   “啊我忘了跟你说。”等赵斌走远了,杜晓悄悄说,“他也要去。”   舒杨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应:“没关系。”   回去跟成新意说了这件事,成新意惊呼:“什么?你要离开我六天?!一整周?你生日怎么办?出差过生日?”   舒杨逗他:“生日也没什么可过的,提醒一下自己比你老那么多吗?而且人家秦观说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狗屁!”成新意愤愤,“你正当年轻!咱俩感情这么好,我就是要天天跟你在一起,从早看你看到晚。什么不在朝朝暮暮?不追求朝朝暮暮的都是傻逼,要不就是得不到的自我安慰。”   舒杨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   成新意叹了一口气:“不守着你的生活没有灵魂。”   舒杨故意问:“你这不是天天都守着我呢吗?咱俩都这么久了,你每天对着我这张脸这个人还没腻?你这个年纪正是追求新鲜感的时候。”   “怎么会腻?”成新意抬抬眉毛,跟他凑得很近,“而且新鲜感这种东西,又不一定非要在新的人身上得到,比如你今天换个发型,晚上咱俩换个姿势,这不就是新鲜感吗?”   舒杨清了清嗓子,有点不自在地说:“这种话不要拿出来说。”   “我就要说我就要说。”成新意得意道,“有什么不好说的?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为什么不能说?”   他一点点逼近舒杨,在嘴唇快要相碰的时候又说:“你待会儿要是因为我叫出声,那才是最大的新鲜感。”   舒杨眼神躲闪了片刻,整个人却被成新意的气息笼住。   成新意每次都会固执地求回应,舒杨最后只得直视他双眼,抬手轻轻抚了一下他嘴唇,挑衅道:“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你每次一脸正经地这样说话,我就恨不得……”成新意哑着声音说,“等下可别哭。”   舒杨笑:“哭?”   成新意不说话,低头吻住了他。   国庆假期都是人挤人,放假前一天晚上两个人合计了一下,最后一致认为,还不如就在家里待着。   放假第一天,成新意很兴奋:“我有一整周的时间,跟你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   “嗯。”舒杨手里抓着一本书,平静地答,“然后有一整周的时间,我们二十四小时都见不到对方。”   成新意“啧”了一声,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姿势从躺换成了坐,最后皱着眉看了舒杨一眼,拿起手机到了阳台上。   舒杨狐疑地看着他背影,只听见了一声“妈”。   “我不,我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成新意站在阳台边,对着电话说。   舒杨从他背后抱过去,听见电话里成母在质问:“你有什么选择的权利?没有我你能有什么选择的权利?你知不知道你的起跑线比别人高了多少?你现在吃我的用我的,你跟我谈什么选择的权利?”   成新意呼吸很重,舒杨怕他生气了会吼,忙伸手在他心口抚了两下,脸紧紧贴在他背上。   “妈你能不能也听我说两句?”不知道是不是舒杨的安抚起了作用,成新意忍住了脾气,“我已经这么大了,总得要自己去走一走,你什么都安排好了,我要怎么真的长大?”   “给你安排公司最好的经理带你,那就是为了让你长大。”成母说,“你不是想做事情吗?你还没资格当甩手掌柜享受生活,想不做都不行。实在不想来公司就像上次说过的,给我出国读研去。二选一。”   成新意猛地抬手,抓住舒杨放在他胸口上的手,压着情绪说:“我想做事情,可我不想做不喜欢的事情,我也不出国。”   那头冷笑了一声:“你喜欢做的事情?你喜欢做什么?搞音乐?拿着我的钱跟那贱女人一样去搞音乐?反正你们一个老的一个小的就把我吃干抹净了,别在这里跟我讲什么你喜欢,我听着都恶心。”   成新意深呼吸一下:“妈,说真的,你们离婚吧,太没意思了。”   话一出口,成母毫无预兆地尖叫起来:“成新意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成新意不说话,她又大声吼道:“国庆节我就在家里,你爸也在家,你现在就给我回来!否则我叫人掀了房子把你那堆垃圾全烧掉!给你半天时间!”   没等成新意再开口,电话里已经是一片忙音。   成新意垂下手,舒杨双手用力环住他腰,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总要沟通的,刚刚开始可能有点难。”   “哥,我……”成新意转身跟他拥抱,把人搂得死紧,“我得回去一趟。”   “我知道我知道。”舒杨轻轻吻他的脸和下巴,“回去好好跟阿姨说,不能生气不能对着吼,一吼就没理智了,也不能朝她痛处戳,这样永远也说不好。”   成新意嘟囔道:“我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前,你得让他们知道你已经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舒杨应。   成新意点点头:“对。我不仅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还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舒杨笑了一下,在他背上拍了拍:“快收拾收拾回去吧,电话联系。”   从中午到晚上,舒杨一直没接到成新意的电话。   他害怕那边正在说事情,也不好打过去,只发了两条询问的消息。   直到夜里十一点,成新意才回复:“他俩吵架呢,要打要杀的,家里东西乱七八糟摔了一堆,我刚看好戏来着,就没顾得上发消息给你。还没说到我的事,你别担心,好好吃饭。”   舒杨放不下心,正要问问具体情况,那头又来了消息:“晚上抱不到我睡不睡得着?要是又做噩梦了怎么办?”   这问话欲盖弥彰得很。   舒杨想了想,还是顺着他的话题走:“没有你睡不着,不过也没关系,想你一整夜就可以了。”   成新意发了个坏笑的表情来。   舒杨:“有事情要告诉我,你不说我才会担心。”   成新意:“我知道,我会说的,我想保护你,也知道你也想保护我。”   舒杨:“是。”   又扯了几句,两个人互道了晚安。   舒杨睡在主卧的床上,闭眼一动不动躺了半天,最后爬起来,在衣柜里翻了一件成新意的t恤来换上。   想了想,拿着手机回了次卧。   好不容易才迷糊了,半夜却突然醒来,再想睡睡不着了。   他拿出手机来,点进朋友圈,发现成新意发了一条动态,一张黑色的天空,配的数字是1。   在一起之后他几乎就没更新过朋友圈,舒杨想给他发条消息,又怕他担心自己熬夜,最后还是没动。   第二天中午成新意打来电话,响完第一声舒杨就接了起来,那头的声音带着笑意:“接得这么快?想我了?”   舒杨:“是,想你。”   成新意没料到他会一开始就这么坦白,反而沉默了。   舒杨问:“家里怎么样?”   成新意:“吵完架今天开始冷战了。哥,咱俩以后要是吵架千万不要冷战,我讨厌冷战。”   舒杨:“咱俩不会冷战的。”   成新意:“但是有时候你不开心了就会不说话,我就很害怕。”   舒杨:“那是对别人不开心的时候。”   随意聊了几句,成新意突然说:“哥,我好想你啊。”   这句话带着的眷恋浓到让舒杨心惊,他差一点就想直接跑去成家,最后费力地稳住心绪,说:“等你回来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成新意一下来了精神:“真的?”   舒杨:“……真的。”   没等成新意再揪着这句不放,他问:“你的朋友圈,我一直忘了问,123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盆友们!假期愉快啊!(づ′▽`)づ 第59章 把柄   成新意得意洋洋地说:“1代表成新意今天很帅,2代表成新意今天超级帅,3代表成新意今天帅到无敌。”   舒杨忍不住笑了一下,应:“哦,大年初四你遇到我的那天是很帅,咱俩在山上看杜鹃是一会儿很帅一会儿超级帅一会儿无敌帅。”   成新意嘿嘿地笑,说:“反正你要记住,我永远都是帅的。”   舒杨:“我记得了,成新意当然最帅。但是,等你彻底接受自己另一面的那天,记得把真正的意思告诉我。”   沉默了一会儿,成新意的声音突然变得低落,像是有点无措:“你不要看穿我舒杨,我不想被你看穿,我想当你心里最强大的那个。”   舒杨:“弟弟,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可靠的那个,不管是强大的你还是有弱点的你。你是什么样子的我都喜欢。”   “为什么你要这么温柔地说这么肉麻的话?”成新意问。   舒杨笑了一下:“只许你说不许我说了?”   成新意:“咱俩的肉麻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你在床上怎么就不说?”   舒杨:“是啊,不是一个级别的,因为我的比较酸。”   “不是。”成新意答,“你的会让我想哭。”   舒杨没开口。   成新意又闷闷地说:“我妈说让我在家多陪她几天,国庆节之后她又要到处飞了。”   “我今天差点忍不住,心想干脆直接跟她讲我是个同性恋算了,气气他们,报复一下。”   “可别。”舒杨应,“你们现在情绪都不怎么好,别一下子点燃了。等你工作的事情定了,大家心情都好一点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说。”   成新意笑了笑:“嗯。”   “哥。”他低声说,“抱抱我。”   舒杨:“乖,抱着你呢。”   挂完电话,舒杨在屋子里转悠。   现在工作正常了,闲的时候倒是真没事情做了,平时抽空都要看的书现在却也不想看。   没有成新意的日子原来这么无聊。   成新意这一回在家里一住就住了一周。   国庆节最后一天晚上,本来说好了要回来,却又临时打电话说大姨要去家里吃饭,反正没课没上班,大姨让他第二天等成母走了再走。   成新意的声音带着歉疚,舒杨安慰道:“没关系的,咱俩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呢,你多陪陪阿姨她们。”   “可是我好想你。”成新意说。   舒杨:“我也想你,现在就可以拿出词来了,安慰自己是两情久长不在乎朝朝暮暮。”   “不可能不在乎的,我就想要每天每夜跟你待在一起,看得到摸得到,我不想这样自我安慰。都要出毛病了。”成新意闷闷地笑了一下,顿了两秒,说,“我大姨在叫我了。”   “去吧。”舒杨说。   等那头挂了电话,舒杨把手机顺手放在冰箱顶上,双手撑在水池边,看着案板上的食材发呆。   手边一罐可乐,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碰在手背上凉得入了肌理。   其实在认识成新意之前,舒杨从来不吃可乐鸡翅。   晚上正在收拾出差的行李,成新意又发了视频邀请过来。   舒杨接了,把手机斜靠在床头,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收拾东西。   成新意在家里的阁楼里,趴在床上,看着舒杨做事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天说地。   说着说着却沉默了。   舒杨正在把一套书往行李箱里放,突然发现他好一会儿不说话了,回头去看屏幕:“怎么不说话了?”   成新意的呼吸有点重:“哥,你弯腰的时候别对着我,受不了。”   舒杨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正过了身子面对他。   “你的身体就像少年一样,很有劲儿,线条好看腿又那么长,每次不自觉缠着我的时候我都要疯了。”成新意自顾自地说,“幸好没人在我之前看过,要不然我肯定要嫉妒到发狂,恨不得杀了看到你的人。”   明明是这种品头论足的话,却一点也不带猥气。   舒杨佯装怒道:“怎么越说越跑偏了?”   成新意手指在鼻下轻轻摸了一把,像是在确认有没有流鼻血,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跟你做了那么多次,可是每一次都觉得从来没得到过你一样。你是不是有什么魔力啊舒杨?把我魂儿都勾走了。”   他每次说这种话都这样姿态直白,让人想苛责也苛责不起来。   舒杨觉得耳根烧得厉害,抿了抿唇说:“可是你也把我魂儿勾走了,你要还给我吗?”   成新意目光灼灼:“不,不还。给我的就是我的了,谁要想抢走我一定跟他拼命。”   舒杨笑了笑。   又聊了很久,成新意才恋恋不舍地说:“你快去睡,明天要早起,飞机直达不了还得转车,折腾的。”   “只有一周了。”舒杨说,也不知道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你呢?还不睡?”   成新意:“不睡,欲望烧身,睡不着。”   舒杨哈哈笑了几声,问:“要我帮你吗?”   “有本事来啊。”成新意愤愤地说。   舒杨清了清嗓子,说:“自己打/飞机去。”   成新意:“人生好失败,我男朋友对我也太冷漠了,竟然叫我一个人打/飞机。”   “要不然我能怎么办?”舒杨问。   成新意想了想,贼兮兮地笑:“咱俩一起来呗。”   第二天一早,出差的队伍在机场汇合,槐城出版和槐城古籍组队,一共六个人。   槐城古籍那边来的人基本不认识,只有个常跟舒杨对接的熟些,叫徐司章。   徐司章只比舒杨矮一届,但是小舒杨整三岁,是个出了名的大学霸,性格也很阳光。   出版专业的研究生通常有校外导师,听说他就是尚峰的爱徒之一。   徐司章本人也很有能力,进槐城古籍之后被风传过是“关系户”,但是一年多下来再没人这样说,年纪轻轻的,现在已经算是个小负责人了。   舒杨一到,徐司章就欢快地朝他挥手:“舒杨,这里!”   “早!”舒杨快步过去,笑着打了招呼。   版权博览会近年来影响力渐大,但传统出版社在这种展会上很吃亏,也不占主流。参展的出版社其实都不被重视,只有些主打电子创新与传统出版融合的单位比较风光。   这一回本来是可以不参加的,但是上一届博览会在槐市举办,这一回槐市的参展名额就多了两个。   在飞机上,徐司章正好坐在舒杨旁边,小声问:“舒杨,听说那边主办方订的都是标间,我能跟你住一起吗?其他人我都不太熟。”   “好。”舒杨笑。   后排坐的是赵斌,兴许是看到他们在说话,阴阳怪气地嘟囔了一句:“这就抱上别的出版社了,啧。”   徐司章看了舒杨一眼,回头说:“关您什么事吗?”   赵斌噎了一下,假装没听见。   舒杨笑了笑:“我睡一会儿。”   从槐市飞到h市,再转高铁到s市,基本大半天就没了。   第二天就要去展会,一行人到了酒店办理入住,约定了碰头时间后就散了,舒杨跟徐司章一起到了房间。   “你们单位那同事怎么回事啊?”徐司章问。   舒杨:“跟我有点仇。”   徐司章仰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脑后:“看不出来舒杨你还会跟人结仇呢?”   舒杨:“是人都会有被讨厌的时候吧。”   徐司章点点头:“你多留个心眼儿,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有的人,比如这种专挑软柿子捏的人,还是要妨一下的。”   说完顿了两秒,他又说:“抱歉,我好像没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没关系。”舒杨应,“我知道你的意思。”   徐司章嘟囔:“你看他整天摆着个脸色,就像全世界都借了他的谷子还了他糠一样,跟个充气的胖头鱼似的。”   舒杨噗一下笑出来,觉得这比喻实在是太形象了,笑完又觉得不太好,硬生生憋住了。   两个人正说着,电话响了。   舒杨看到来电显示笑了笑,接起电话来,那头立马问:“你在哪里了?怎么不给我报平安?”   “我到酒店了。”舒杨开门出去接电话,“你自己不会看定位啊?”   成新意很严肃:“不行的,这是你的隐私,我怎么能随便看?”   舒杨忍不住乐了,应:“哦。”   成新意:“单间还是标间?”   “是来出差的又不是来旅游的,你说呢?”舒杨反问。   成新意:“不行不行!出来重新自己找酒店!”   舒杨不开口,他又说:“好吧,晚上睡觉把睡衣穿好,扣子要扣到顶。”   “我知道的。”舒杨笑,“又不会有人把我抢走。”   “最好是!”成新意愤愤。   顿了顿他说:“我到家了哥,家里没有你。”   舒杨笑:“乖乖在家等我。”   成新意:“度日如年。跟你讲个高兴的事儿,你帮我投的稿子进复赛了,复赛是现场,差不多在半个月之后,刚刚收到一条短信通知。”   “真的?”舒杨兴奋地说,“我就知道。”   成新意得意地笑:“你男朋友是不是很厉害?”   舒杨站在楼梯拐角处,小声说:“是,很厉害,特别厉害,宇宙无敌最厉害。所以我这么厉害的男朋友,你跟家里怎么说的?”   成新意:“这个说起来比较复杂了,等见了面再说,但是短期内他们不会再管我了。”   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舒杨挂掉电话回房间,顺便给成新意发了个自己的定位。   徐司章正在打游戏,听到进门声抬头,冲舒杨眨眨眼,戏谑:“男朋友?”   舒杨愣了一下:“嗯?”   徐司章笑:“对面是个男的,你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笑了,而且不是客套的那种笑。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小时,跟哪个男的能有这么多话?”   “耳朵真好。”舒杨看着他,“为什么……”   徐司章:“我判断gay最准了。”   舒杨挑挑眉,徐司章说:“我怀疑你好久了,终于被我抓住狐狸尾巴了。”   见舒杨不说话,徐司章笑:“你放心,不会告诉别人的。就算说了也没几个人会信的。”   舒杨:“……多谢。”   徐司章:“你有把柄在我手里了,请我吃饭!”   舒杨看着他,莫名觉得其实也无所谓,笑说:“没问题,共事这么久了也没一起吃过饭。你想吃什么?等展会完了请你。”   徐司章:“我上大学的时候跟我男朋友来过这里,什么都吃过了,什么都不好吃。等回槐市请我吧。”   舒杨笑了:“我就说。你男朋友在哪?”   “就在这里。”徐司章应,“他是当地人,毕业就回来了,我是槐市的,爸妈也让我回去。异地,好烦躁。”   舒杨惊讶:“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徐司章嘿嘿笑了两声:“这三天不是都要忙吗?我想忙完了直接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个惊喜。都没告诉他来这边出差了,憋得我哟。”   既然说开了,舒杨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两个人随即讲起各自的感情经历来,说着说着舒杨觉得还挺有意思。   好像终于等到个迟到多年的知己,能理解他感情的那种。   此时的槐市,成新意正在家里乱转。   他想穿的一件t恤找不到了,在衣柜里翻了半天,连洗衣机里都看过了,最后琢磨着怕不是灵异事件,却突然福至心灵。   他跑到舒杨卧室,掀开被子一看,衣服叠好了放在枕头下面的。   成新意笑了半天,换上这件“失踪”的t恤,扑上床去抱着枕头,闭眼在舒杨床上滚来滚去。   懒懒地趴了很久,他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国庆之后的第二个工作日,槐市下了雨,秋天的气息终于浓了。   槐树叶子落在地上,被人和着雨水一踩,看上去很脏,可水坑一反光,又带着残破的美感。   正星小区附近的一个咖啡馆里,杨柳在角落一个半封闭的包厢里等着。   她已经坐了一刻钟,就那么一动不动,沉默地看着窗外的雨。   没一会儿有人过来了。   成新意脱掉薄外套,在包厢外面稍稍抖了抖沾上的雨水,看了杨柳面前的果茶一眼,回头跟服务员说:“姐姐,一杯焦玛,谢谢你。”   服务员应了去了,他才转向杨柳:“阿姨您来得真早。”   杨柳勾了勾嘴角:“今天下午闲着。”   成新意走过去坐在她对面:“难道不是因为阿姨您想早点知道关于舒杨的事情吗?”   杨柳轻轻抿了抿唇,微微皱起眉来。   成新意突然笑了:“青青说舒杨跟叔叔长得像,但刚才看到阿姨的表情,我觉得舒杨跟您真的是一模一样。”   杨柳眉头皱得更深了:“青青?舒杨那个妹妹?你认识她?”   “是啊。”成新意点点头,“跟舒杨一起回过沙清镇,叔叔去世后从吵架到动刀子,从烧到埋,事情都是我和青青陪他去办的。”   杨柳沉默了片刻,问:“你今天找我就是要说这个吗?”   “当然不是。”成新意应,“有好多想跟阿姨说的。”   杨柳:“以舒杨的性格,他不会告诉你太多事情。”   成新意:“这您就不知道了,恰恰相反,他的什么我都知道。”   杨柳笑了笑,说不上不屑,就是对眼前的小孩儿不那么在意。   成新意也不在意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他背上的疤看上去很骇人,摸上去很明显,从右边蝴蝶骨一直到左边腰窝。”   杨柳僵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   成新意:“我说了,他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要么他说的,要不然就是我看到的。他睡眠很浅,半夜经常会惊醒,有时候醒了还会发抖,但是早上问他他老说不记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到有人拿刀砍他。”   杨柳的眉头越皱越深。   她本来还端着长辈的姿态,此时带了防备的神情,正视着成新意:“你跟他什么关系?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我自己要来的,他不知道今天的事。”成新意无比坦然地说,“我是他男朋友。”   杨柳怔了一瞬,紧接着端起面前的果茶,手猛地一扬。   茶水泼过去,撞在成新意脸上,多余的水流下来打湿了前襟。   服务员端着咖啡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愣在桌旁不敢动。   “啧。”成新意甩了甩手,抹了一把脸,对着旁边的服务员说,“这位姐姐,可以帮我拿张毛巾吗?麻烦你,再帮这位女士上一杯果茶。”   服务员应了一声,忙放下手里的咖啡,匆匆出去又进来,递给成新意一张毛巾。   对面的杨柳攥紧了手,不易察觉地在颤抖。   成新意随手擦了擦身上的水,说:“阿姨,您这脾气真的得改改了。您觉得您这样对我,舒杨会是什么反应?”   杨柳严厉地看着他,不答话。   成新意耸耸肩,掏出钱包,拿出一张残缺了一半的照片递过去:“既然是您的照片,还是要还给您。   “如果您还想听舒杨的想法就先静一静,不要再泼我水了,这家店可贵的。” 第60章 戒指   第二天一大早,版博会开始了。   团队里的事情没怎么分配合理,两个人一会儿跑展区,一会儿代表出版社去参加各类会议,几乎就没空过。   虽然是比较边缘的展区,但舒杨和徐司章还是结结实实地忙了三天。   最后一天展会结束,大家一起吃了一顿饭,说好了周六自由活动,周日早上直接在机场见。   饭后各自回房间,徐司章一进屋就扑到床上,吐槽:“要不是看着自由活动的这一天,谁来谁傻逼。”   舒杨在旁边笑:“明天去哪里约会?”   “嘿嘿。”徐司章笑,“你知道苍湖边的会展中心吧?他在那边上班,我明天直接过去等他中午下班。”   舒杨:“干嘛不今天就去?”   徐司章翻身趴在床上:“我也想啊,但是聊天的时候我旁敲侧击了一下,他今天在临市,明天不是补工作日吗?他说要直接去公司。”   舒杨笑:“我看你就是近乡情怯了。”   徐司章难得露出腼腆的表情:“从毕业我就没见过他,去年大家刚开始工作都忙着适应环境,今年又都接了很多活儿,好几次他说要去槐市看我,结果都临时有工作耽误了。舒杨,我不怕跟你说实话,我还真有点害怕。”   “不用怕,感情在那里。”舒杨说,“久别胜新婚嘛,等见了面又跟以前一样了。”   徐司章点点头:“羡慕你,能跟男朋友住在一起。”   舒杨忍不住说:“我本来以为两个人在一起会很不方便,毕竟生活习惯不一样,而且距离产生美,但是他很会悄悄地迁就人,我居然觉得住在一起挺好。”   “那是因为你也会迁就人啊,傻。”徐司章说,“都是吃饭长大的,怎么你们就这么优秀?羡慕羡慕羡慕,请您多撒点狗粮,我命里缺糖。”   舒杨笑,徐司章又说:“会展中心的湖边有很多小咖啡馆,风景很好,装修也简单,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明天一起过去?”   “好。”舒杨应,“去等你虐完狗来找我,或者带着人来我面前虐我也行。”   徐司章嘿嘿地笑。   舒杨笑着低头,看手机上成新意发的消息。   成新意:“明天就27周岁了,竟然没有我在身边过生日,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舒杨:“怎么不是你要补偿我?”   成新意:“你要什么补偿?把我给你行不行?”   舒杨顿了顿,回复:“想你了狗子。”   成新意:“舒杨!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说想我!还没等我套你话就说想我!聊天界面下了好多四角星星!我也想你,好想好想你啊舒杨!你离开槐市的第四天,想你!见不到你的第十天,想你!”   舒杨:“别演琼瑶剧了。”   成新意:“哦,好的老大。”   舒杨笑了笑,看了看旁边也抱着手机的徐司章,回复道:“跟我一起住的小哥,明天要跟男朋友约会去了,我打算去咖啡馆,等着围观他虐狗。”   成新意:“那你明天坐在咖啡馆里就假装我也在旁边。”   舒杨:“好惨。”   成新意:“抱住你亲一千次!”   舒杨勾起嘴角,回复:“嗯。”   成新意:“嗯就完了?”   舒杨:“想你一千次。”   好幼稚,舒杨想,就像小时候身边的同学早恋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说出一千次一万次甚至一辈子这种话。   但就是很开心啊。   第二天很早徐司章就起床了,坐立不安地等着舒杨,舒杨笑:“现在过去他也没下班啊。”   “我知道。”徐司章说,“我就忍不住。”   舒杨哈哈笑:“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徐司章:“大二在一起到现在,快七年了。”   “这么久了。”舒杨说,“你俩感情一定很好。”   徐司章:“分分合合好多次了。”   舒杨:“一般这种都是分不开的。”   收拾好了准备出门,徐司章想带上行李,舒杨说:“太累赘了,约会带什么行李啊?你带贵重物品就行。把你东西打包一下,你晚上不回来的话我明早帮你拿过去。”   “舒杨你真好!”徐司章笑着说。   两个人到了苍湖边,先顺着堤坝走了一圈,秋天的湖风凉爽,水面广阔,涟漪散开很远。   舒杨拍了照片给成新意发过去。   最后在一家小咖啡馆坐下来。   那咖啡馆正好在湖边,延伸出去的露台架在湖面上,结实的木板下面就是水波,能听见一下一下冲刷拍荡的声音。   兴许是国庆节刚刚结束的原因,店里人不是很多,露台上只有两桌客人。   待了没一会儿,徐司章坐不住了,问:“我脸上干净的吗?”   “不仅干净,还很帅气。”舒杨答。   徐司章笑笑,起身走了。   舒杨顺手给成新意发了个定位,说:“下次咱俩一起来。”   那头没回复。   舒杨包里揣了本书,闲得无聊掏出来正在读。   旁边走过来一个服务员,手里拿着两个信封,端着一个提拉米苏,问:“请问是舒杨先生吗?”   “是。”舒杨应了一声。   服务员笑着把蛋糕放在他面前,把信封递过来,说:“您是本店的第一万位客人,这是老板让送给您的礼物。”   又指着面上一封:“请您先看这个。”   舒杨愣了一下,朝四周看去,发现隔壁桌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整个露台上只剩他一个人,不由得迟疑了一下:“我进来好像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   “请您放心,本店是正经的咖啡店。”服务员说,“不会有什么坑人的消费模式。”   舒杨笑笑,把信封接过来:“不是这个意思,谢谢你。”   服务员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您慢用。”   等人走了,舒杨打开服务员让看的第一个信封,里面是两张淡蓝色无花的信笺纸。   他展开看了一眼,紧接着突地站起来,环视了四周,又走到露台边往外看,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信上的字迹熟得不能再熟,第一句写着:“这是一封情书。”   舒杨在原地站了片刻,坐回桌边,接着朝下看。   “你不要找我,乖乖看完这信,很短的,只要两分钟。我一直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看着你。   哈哈哈是不是吓到你了?   不要害怕,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我也不能。   这是小新弟弟第一次写情书,舒杨哥哥你是不是很荣幸呀?毕竟我这么万人迷,从来只有收情书的份儿,没有写的。   但是我想写给你。   正经说,不是你荣幸,是我荣幸。   我老是想不通,舒杨怎么会也喜欢成新意呢?我不是夸张的,我真的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   哥,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一眼看上去就移不开目光。   我觉得我对你一定是一见钟情的,在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可是你眼里都没有我。   当初我心里很不好受,所以为了弥补,以后你的眼里只能有我了。   舒杨,我平时话很多,但其实我总觉得很多话说不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你的感情,好像怎么表达也不够,可是要让我保持沉默我又做不到。还有的话我不敢说,怕你觉得我太年轻不能相信,也怕给你增加压力。   所以只好一直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害怕一阵风来了你就跑了。   舒杨,你跟我讲讲,我该怎么跟你说我爱你呢?好愁人。   情书要写完了,我还是没想到怎么说,那就等我想到了完美的办法再说吧。反正你跟我的时间还有那么那么那么长,长得从你的二十七岁到你的一百岁。   你是我的,你不能跑。”   信没有落款。   舒杨细细地看了两遍,又去拿另一个信封。   捏起来就感觉到了一个圆环的形状,他拆开看到一张卡片,翻开来,卡片上用简笔画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儿。   卡片中间开了一个小口子,挂着一个戒指,上面穿着黑色的线。   那戒指带着很旧的铜色,样式很简单,没什么花样。   舒杨拿下来仔细地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竟然是拿吉他弦编的。   圆环中间有一小截被细细地缠起来,像是戒指的正面,其实是弦的端口被裹在了里面。   找不到一点会磨皮肤的地方。   正在发愣,旁边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戴戒指,所以穿了线,想挂的时候就挂在脖子上好不好?”   舒杨一惊之下抬头,看到成新意站在自己面前,好半天才腾一下站起来,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成新意肩上还背着书包,他勾着嘴角,歪歪头看舒杨,“才分开几天啊就不认识你男朋友了?”   舒杨定定地看着他,最后笑了起来。   成新意大张着双臂:“哥,生日快乐。”   舒杨想也没想,猛地拥了上去。   风从湖面吹上露台,两个人紧紧抱着。   舒杨觉得在做梦似的,好半天才问:“你怎么过来了?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打电话?怎么找到我的?”   成新意:“今天早上刚到,我不想你一个人过生日,我好想你。”   舒杨放开手,看见他没刮干净的胡茬,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问:“坐了半夜的航班?”   成新意点点头,咧着嘴:“感不感动?带我去睡一会儿,困了。”   舒杨:“饿不饿?”   “饿了。”成新意小声说,“想吃你。”   舒杨一呆,下意识地朝四下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   他抿了抿唇,问:“你还有力气吗?”   成新意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说:“你是在怀疑我还是在挑衅我?或者说是在……勾引我?”   舒杨清了清嗓子:“没个正经的,脑子里能不能想想其他事?”   “不能。”依然很理直气壮。   成新意笑着坐下去,把舒杨喝剩的咖啡一口气喝了,说:“来,吃蛋糕。”   “什么第一万位客人,小伎俩还挺多。”舒杨坐到他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里摩挲着那个戒指,“你吃,我不吃。”   “这招数老套但是好用,像不像在演电视剧?是不是很浪漫?”成新意挖了一勺蛋糕送到他嘴边,“吃一口,你碰过的东西我吃着才香。还真有点饿了。”   舒杨笑了笑,张嘴接过蛋糕,说:“浪漫浪漫,成新意是一只非常浪漫的狗子。”   “我要奖励。”成新意边吃边说。   舒杨知道他的意思,忙换了个话题:“等下跟我去酒店拿行李,还有我同事的东西也在那边,他今晚上应该是不回来了。”   成新意点点头:“晚上去拿。”   “现在去啊。”舒杨说。   成新意:“不,我现在有非常想做的事情,立马就要做。”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要原谅狗子,他第一次谈恋爱,年轻气盛,咳咳咳   他真的也会干正事儿的…… 第61章 兴奋   舒杨:“你不是困了?”   成新意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在我面前就不困了。”   一起从咖啡馆出来,舒杨手心攥着那枚戒指,觉得心跳剧烈得厉害,一直没消停过。   成新意在他旁边,眼里一直带笑。   也不知道是要朝哪里走。   舒杨没问,这是他第一次放弃对自我的掌控。   只跟着成新意的脚步走,心里莫名就生出惊人的念头来,好像跟着成新意,不用问目的地,去哪里都可以。   去悬崖也可以。   他强迫自己转移开注意力,不要去想那么虚的事情,问道:“这戒指做了多久?”   成新意:“一周。”   舒杨:“回家了就一直在做?”   “回家之前就在做了,偷偷的,你上班去了不知道。”成新意笑,“回家之后总是在听他们吵架,反而没那么多时间。其实很简单的,就是试验的时间花多了一点。”   舒杨抬手摸摸他耳朵:“辛苦了。”   成新意顺势抓住他手,使劲捏了一下才放开:“想着你就一点也不辛苦,因为想你这件事要辛苦一点。”   舒杨笑,成新意突然住了脚。   “怎么?”舒杨问。   成新意指指街对面一个药店:“我去买东西。”   舒杨愣了一瞬,最后“哦”了一声。   成新意又指指不远处的斑马线,自顾自地说:“还想带着东西走世界呢,根本过不了安检。”   舒杨觉得好笑又无奈:“你……你不会真带了东西打算上飞机吧?”   “是啊!”成新意愤愤,“结果超过100ml被拦下来了,好尴尬,朝框里扔东西的时候听到小姐姐笑了。”   舒杨:“……”   看他一脸扭曲的表情,成新意哈哈大笑起来:“我哪有那么笨?清书包的时候就想起来了啊!”   舒杨:“……”   成新意乐了半天,两个人过了马路,他小声说:“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在这里等着,我去买。”   “没关系。”舒杨说,“我跟你去。”   成新意眯了眯眼笑,说:“要是什么时候同性恋能正大光明就好了。准备好没有?如果药店里的人嘲笑我们,就骂他们。”   舒杨本来有点尴尬,被他这么一说也不觉得怎么样了。   等舒杨仔细收好戒指,两个人一起进了药店。   里面没什么人,导购的姑娘似乎见怪不怪了,除了多看了他们几眼,也没其他表示,开始一一介绍每一款的优点。   成新意很仔细地听着。   舒杨在旁边抓住他手肘,扯着要走:“就拿平常用的就可以了。”   姑娘带笑看了舒杨一眼,舒杨不自在地别开眼去。   最后买好东西出来,成新意舒了一大口气:“紧张死我了。”   舒杨笑:“还说我能装呢,你比我能装。”   “不都说了?你不能装的地方就我来装。”成新意有点得意,“最好你最后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了,就只能跟我在一起。”   舒杨哭笑不得:“快走快走。”   成新意戏谑:“哥你怎么比我还着急啊?”   舒杨噎了一下,成新意低声说:“快走快走。”   两个人相视一笑。   找了一家最近的酒店,成新意拿身份证去开房,往上走的时候给舒杨发了消息,舒杨直接从大堂侧面的电梯上了十楼。   到了地方还没动作,成新意已经猛地拉开门。   关门声响起的同时,舒杨被他搂在怀里。   喉结被柔软的嘴唇覆盖,舒杨仰起头,听到他问:“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禁忌感,让你兴奋了吗?”   舒杨笑了一声:“干嘛不两个人一起去开?做贼似的。”   “你就是贼,你偷走了我的心。”成新意笑。   舒杨乐得不行,放肆地用大笑的方式宣泄情绪,整个人挂在他肩膀上:“哪里学来的土味情话?”   “洗澡?”成新意问。   舒杨“嗯”了一声,两个人抱在一起朝浴室走。   成新意圈着他腰,力气大得让人心惊,舒杨笑说:“要是个姑娘简直受不起你这手劲儿。”   “你又不是姑娘。”成新意嘟囔一句,手臂却松了。   舒杨一把抓住他手,说:“不用像对姑娘那样对我。”   成新意看着他,问:“你喜欢我重一点?”   舒杨抿了抿唇,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成新意执着地看着他。   他最后把下巴搁在成新意肩膀上,对着他耳朵小声说:“我……喜欢你想怎么来怎么来。”   “哥。”成新意喉结上下滚动着,情/欲跟热气一起蒸腾,他掰了舒杨一下,低声说,“你转身。”   舒杨顺从地转过身去面对着瓷砖,缺氧似的,狠狠吸了一口气。   成新意在他肩胛骨上亲了一下,紧接着风一样卷出去,又带着东西冲进来,整个人贴上他后背,说:“这位先生,抱歉久等了。”   浴室很窄,喘/息声撞在墙上又回到耳朵里,流通不畅的空气粘滞,蒸得人体温越发烫,让心头的火越燃越高。   舒杨觉得自己有点站不住了,却又被成新意环着,滑不下去。   这不上不下的感觉逼得他发疯,残存的理智变得迟钝,成新意一动,他不由自主闷哼了一声。   这一下就像是个信号,换来成新意近乎疯狂的进攻。   对成新意的想念在这一瞬间爆发,舒杨再没了压制自己的念头。   他放任自己迎着成新意的节奏走,回手勾住成新意的脖子,换来一个几乎让人窒息的长吻。   完了。   这是舒杨脑海里最后一点想法。   舒杨是被手机震动声吵醒的。   成新意起了身,本来想出去替他接,看到他醒了,划了通话键又点了免提,把手机递给他。   那头徐司章的声音听上去很欢快:“舒杨。”   “司章。”舒杨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吓了自己一跳。   徐司章忙问:“你怎么了?”   舒杨坐起来,暗暗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说:“刚才吃东西呛气管里了,咳半天。”   “哦哦,喝点水,别使劲儿咳。”徐司章应,“我晚上不回去了,东西能拜托给你吗?贵重物品我都带上了,我可能明天晚上再走。今天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没等舒杨开口,那边有另一个男声传来:“人家一个人,跟咱俩一起多不方便啊。”   徐司章应了一声,但是没多说,在等舒杨回答。   舒杨看了成新意一眼,犹豫了一下。   成新意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决定就好,舒杨于是说:“司章,我明天也不跟大家一起了,我下午再走,你的东西我就先带着。”   徐司章问:“为什么啊?”说完立即反应过来,拖长着声音“哦”了一声:“男朋友来了?”   “是啊。”舒杨坦白地应,“你机票要改跟我们同一个时间的吗?”   徐司章:“好啊好啊。”   舒杨:“那你把身份证号发给我,我改好了告诉你。”   徐司章笑:“谢谢舒杨!你真好!帮我跟你男朋友问好!我们等下去湖心岛玩儿,风景很好的,你们要想逛逛的话去那边最好了。”   舒杨:“好,说不定还能偶遇,偶遇了就一起吃饭?”   “偶遇我们那当然是运气好,千万别偶遇胖头鱼。”徐司章说,说完两个人隔着电话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挂了电话,成新意不开心地问:“干嘛还带个电灯泡?你不是说他跟他男朋友异地吗?他男朋友又不走,咱们就是三人行了。你看你跟他说话还笑得那么开心,才认识多久啊在他面前就这么放松了?”   舒杨看着他笑:“能多一个人承认咱俩是一个,而且司章人很好。我觉得有这种能交流感情的朋友很难得,我都没试过跟别人讲自己的恋爱经历。”   成新意愣了一下,伸长了手来抱他:“哥。”   “你今天开心了?”舒杨问。   成新意闷着笑:“啊。”   两个人抱着滚在床上,舒杨抬手去摸成新意的眉眼,又摸到脸颊,最后轻抚到他喉结。   成新意问:“我脖子上有草莓吗?”   “没有,我很注意的。”舒杨笑,“这个地方很危险,我怕自己一不小心变成吸血鬼。”   “连做/爱你都这么谨慎。”成新意笑着,轻轻摸摸他锁骨端:“你这里有,我觉得很好看。”   “嗯。”舒杨低低应。   成新意吻了吻那处,又问:“你在想什么?”   舒杨看着天花板,答:“我以前觉得自己运气特别不好,遇到你以后觉得老天爷对我还是很好的。”   成新意:“什么傻话?舒老师,你的老师以前没教过你吗?天地不仁,老天爷哪有空理你?你要这样想,每个人的运气一定是均衡的,你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倒霉了,只要你好好生活,就一定会有好事在等你。”   “因为前面遇到特别不好的事情,好事来的时候你就会很珍惜了。”他笑,“所以你要珍惜我。”   舒杨弯起眼睛,过了会儿说:“可惜有的人连好好生活的勇气都没有。”   成新意点点头,从上方俯视他:“但是人不就是这样的吗?大家都在生活,大家都在挣扎。”   “是。”舒杨笑,“人就是这样的。我活了二十七年了,才知道挣扎是有意义的。”   “那当然。”成新意说,“挣扎当然是有意义的,就算没有我也是有意义的,看你自己有没有发现而已。但是,我要说但是了,但是后面都是重点,要考的,听好了,但是我才是你最大的意义。”   舒杨认真地看着他:“对。”   改签好了机票,把信息发给徐司章,舒杨跟带队的红姐说了一声,随即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酒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的,成新意没退房,说晚上还是住这边。   到了这几天住的酒店,舒杨让成新意在楼下的饮品店等着,自己上楼去拿东西。   成新意立即拒绝:“可是你行动不便。”   “我没有不便!”舒杨低声说。   成新意笑了笑,最后还是答应在店里等着。   舒杨到了六楼,朝房间走的时候听到一阵笑声。   本来这没什么奇怪的,可是那笑声一下子能听得出来,分明是在调情。   舒杨不想去看,但前面是个拐角,他得转过去,声音传来的地方正好是那拐角处的房间。   脚步一停双方一定都尴尬。   他于是佯装无事地继续走。   虽然目不斜视,但是架不住余光强大,过去正好扫见一男一女裹在一起,快步进了房间。   门被迅速关上,声音隐隐约约就听不清了。   舒杨微微挑了挑眉。   他快步走过,稍稍回头看了一眼,依稀记得那房间好像是赵斌在住,刚才那女人的声音似乎也是熟悉的。   还没走到自己房间,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舒杨打开微信,看到是这次出差临时建的群。   红姐问:“大家都在外面玩儿吗?明天早上集合的时间别忘了,有人要自己走的提前告诉我,改签机票的钱不报销。另,我在江心公园,这边风景还挺好的,推荐。”   下面立马就有人回了,都说在外面玩儿,顺便谢谢红姐提醒。   舒杨把手机揣回兜里,突然就想起来了。   刚才那笑着的女人就是红姐,只是那声音太媚了,跟平时不苟言笑的形象搭不上边,舒杨一下子没听出来。   关键是,红姐她老公李丰也是一个单位的,就在隔壁美编部。   舒杨刷卡进了房间,给成新意发消息:“弟弟,我运气真的太好了,我要长针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时间都在不停跑医院,但是我已经写到最后的高潮啦,嘿嘿哪位盆友能来夸我一句让我回回血?   (不是!没有死乞白赖要夸奖的意思,真没有o(*≧▽≦)ツ)   (啊呸!这篇文迄今为止有高潮吗?_(:3」∠)_)   (一句就成,不要夸成两句了,要不然要害羞的〃?〃)   (妈妈救命!这个作者真的凑不要脸啊←_←) 第62章 公园   成新意的电话立马打过来了,问:“怎么?要不要我来帮忙?”   舒杨笑应:“等着,我马上就下来,别来添乱。”   电话一直没挂断,舒杨就开了免提放在旁边。   最后收拾好了,他在房间里转圈儿看有没有落下的东西,成新意在旁边一件件提醒:“充电器带了吗?浴室里有没有晾内裤?刮胡刀什么的别忘了,再去浴室检查一遍。”   舒杨:“放心放心,都带了,以前没觉得你这么管家婆呢?”   “能不管吗?”成新意故作老成地叹口气,“家里有你这么个大宝贝,当然什么事情都要亲自盯着你。”   舒杨边拿卡出门边问:“那我是该说你体贴呢,还是该指责你管得太多不相信我呢?”   成新意:“随你呀,看你心情,想吵架呢就骂我,想打架就夸我呗。”   “打架”两个字被他咬得特别重。   舒杨笑着转过拐角,从赵斌门外过了。   走到走廊尽头去坐电梯,他在电梯里转身的一瞬间,看到赵斌从房内探出头来张望。   他假装没注意到,低头挂电话。   电梯门合上。   成新意在楼下等着,看舒杨一出来就接过了他手上的行李箱,问:“那天视频就想问你了,怎么还带了个箱子?”   “展会上的书有些放我这里的,带个箱子也方便。”舒杨应。   成新意“啧”了一声,倒也没多说,又问:“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舒杨把事情讲了,成新意问:“那什么红姐不会给你穿小鞋吧?”   “我没看清她脸,她兴许以为我没看到,也不至于。”舒杨答,“而且虽然我挂名在她那组,但不经常有接触,没什么利益冲突。李丰很可怜,但我也不打算当正义使者。”   成新意点点头,又说:“相比她,我倒是觉得你那傻逼同期更恶心人,叫什么来着?”   舒杨正想答,成新意一拍脑门儿:“哦对!胖头鱼!”   “你怎么跟司章一样?你俩肯定聊得来。”舒杨在旁边乐,“胖头鱼有名字,人家叫赵斌,皇室后代呢。”   成新意“啧”道:“看看你这刻薄劲儿。”   舒杨挑挑眉:“哦你不喜欢?怎么办?我的真面目万一就这么刻薄?”   “那就认栽呗。”成新意说,“你看他那样子,一看就知道只是个路人,就算是个皇族大姓,这辈子也没有做主角去辉煌的份儿。你说你们那红姐喜欢他什么?背德有快感?”   舒杨:“……还说我呢。”   成新意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喜欢你刻薄的样子,因为我知道你没有坏心眼儿。”   舒杨:“不要抓着机会就说这种话,你这对人不对事的狗子。”   成新意:“就是要抓住一切机会说,我们只有七十三年了,一天少一天的,说一次就少一次。”   舒杨无话可说,却一直在笑。   两个人把东西先放到了酒店。   舒杨问:“都没吃午饭,饿不饿?”   成新意答:“我不饿,我吃了蛋糕,你什么都没吃。”   舒杨:“我也不饿。”   成新意眯起眼睛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舒杨转头假装没听见。   最后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下,说等下直接吃晚饭,跟着就去了湖心岛。   s市多水系,苍湖是境内最大的一个湖,旁边有很多公园。   湖心岛其实就是湖边地势稍高的一小块儿地,也并不是真的在湖心,朝西那边跟陆地是连着的。   秋天的下午风景很美,公园里种植了很多枫树,十月份,正是叶红如火的时候。   两个人走上一条小路,四周都是枫树,能听到鸟雀和流水的声音。   散着步,四周也没什么人,成新意突然拉住了舒杨的手。   两个男人在外面,勾肩搭背常见,牵手却就很奇怪了。   舒杨犹疑了一下,还是回手,跟他十指相扣。   成新意甩着手,笑眯眯地说:“风景真好。”   最后走到一个亭子外面,看到里面坐着个穿西装的男人。   那男人正在打电话:“亲爱的,就是个本科同学,大老远过来的,我总得陪人家两天。”   成新意问要不要进去歇歇脚,里面的男人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两个人一眼,继续打电话。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压了压声音,又说:“他是过来出差的,以前关系也挺好的,就一起吃个饭,明天下午就送他走了,他一走我立马来找你好不好?你想要什么?老公给你买。”   手机震动了一下,舒杨拿出来,看到是徐司章发的消息:“你们在哪儿呢?要一起吃饭吗?”   舒杨:“在湖心岛,你们在哪儿?”   徐司章一时半会儿没回,舒杨觉得在这里听别人讲电话似乎不太好,跟成新意说:“走吧?”   成新意点点头。   两个人顺着小路离开,走出不远拐了个弯,身后就传来徐司章的声音:“舒杨舒杨!”   舒杨转身,看到徐司章朝自己跑过来。   徐司章:“哈哈果然运气很好,我刚从卫生间出来,正想给你打电话来着。”   他说完看了看成新意,笑着等舒杨开口。   舒杨介绍了一下,等两个人互相打了招呼,笑问:“怎么安排?”   徐司章指指身后拐角的方向:“那边有个亭子,我男朋友在里面等我呢,我们一起过去?”   舒杨转头跟成新意对视了一眼,顿了一下,问徐司章:“你们好不容易见一面,我们过去掺和会不会不太好?”   “这有什么关系?”徐司章说,“难道他就不能见我朋友了吗?”   舒杨咳了一声,成新意开口:“好啊。”   徐司章在前面带路,舒杨询问地看了成新意一眼,成新意比了个“好巧”的口型。   舒杨还没做好心理建设,三个人已经到了那亭子跟前。   里面坐着的男人正低头挂电话,兴许是余光已经看到徐司章,笑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说完抬头,看到跟在后面的两个人,不自在地一愣,微微别开了眼。   徐司章笑答:“出来就碰到我同事。”指着舒杨说:“这是我同事舒杨,旁边是他男朋友。”   又指着男人,朝舒杨和成新意介绍:“我男朋友张博。”   三个人各怀心事,但是都不表露出来,礼貌地打了招呼。   只有徐司章看上去很开心,他伸手去拉张博:“走吧我们去吃饭?吃什么?博哥带我们走。”   张博笑着点点头。   四个人最后坐到了一家当地的餐馆里,张博作为东道主,意思性地问了一下大家的口味,随即点了菜。   成新意脸上没什么表情,是他碰到陌生人惯常的姿态。   舒杨照旧带着笑。   徐司章一直处在兴奋状态里,跟舒杨讲着话,时不时转头问张博一句,张博都笑着应了。   一切都很和谐。   如果刚才没有听到那通电话,张博看上去就像一个完美的温柔情人。   吃得差不多了,张博起身说去洗手间,舒杨知道他要结账,朝成新意扬了扬下巴。   成新意得了命令要起身,徐司章拦住了,说:“让我们请吧,博哥他是东道主。”   “这多不好。”舒杨皱眉。   他是真心觉得不好。   这馆子虽然没高档到哪里去,但对舒杨来说已经算奢侈,刚才点的东西怎么也得有个小一千了。   徐司章也知道他的想法,笑说:“真没关系的,舒杨你不要介意。”   没等舒杨接着说话,成新意突然问:“司章哥,你男朋友他对你好吗?”   “你一直没说话,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们呢。”徐司章笑,“我比他小两岁,他就总是惯着我。有时候我都觉得他好过头了,任我怎么闹都不跟我吵架。”   舒杨笑了笑:“司章你别多心,成成碰到不熟的人就不怎么喜欢说话。”   成新意摸着舒杨的背,佯装无意地说:“我哥也惯着我,但是我觉得有什么话还是吵出来比较好。”   徐司章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冷战真的很耗精神。”   舒杨看了成新意一眼,背过手去,在他手上捏了一把,害怕他一冲动直接就说了。   没一会儿张博回来了,笑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舒杨:“张博太客气了,让你破费了。”   张博笑笑:“司章难得带我见朋友,我又是东道主,应该的,没有怠慢你们就好。”   又客套了几句,大家一起出了饭馆。   在路边互相道了别,双方朝不一样的方向走。   走出几步舒杨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徐司章要去牵张博,被张博不露痕迹地躲了一下。   徐司章的手捞了个空。   舒杨看不到徐司章的表情,只觉得心口猛地一滞。   他有点慌张地抬手想抓成新意,手才伸到一半就被成新意扣住了。   碰到那温热干燥的掌心,舒杨才仓惶转头。他跟成新意对视了一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成新意手上用了用力,没说话。   整个晚上舒杨都在想这件事,成新意看他没什么逛的心情,在路边顺手买了点零食,带着人回了酒店。   夜黑透了。   成新意靠在床头玩游戏,舒杨枕在他肚子上,手放在他心口,无意识地来回摸着。   过了好半天,成新意突然把手机一扔,迅疾扣住舒杨的手腕,看着他双眼,无比认真地问:“哥,你今天是不是还没□□够啊?”   舒杨一怔,觉得脸上臊得慌:“什么乱七八糟的!”   成新意哈哈大笑,抱着他,说:“你每次一紧张就说这句话,生日都没好好过,趁着没到十二点,要不要再来点礼物?”   “不要!”舒杨立即答。   成新意看着他斩钉截铁的表情,乐得不行,笑够了才问:“你还在想刚才的事?”   舒杨点点头。   “你要不要直接告诉他?”成新意问。   舒杨:“我不知道,我不想他这样被人骗,可是我觉得他有点受不起。”   成新意:“可我觉得司章哥不像那么软弱的人。”   舒杨看他一眼:“我说不清。跟他聊天的时候就有种感觉,觉得司章把张博看得太重要了。”   成新意:“我们也把彼此看得很重要。”   舒杨想了想:“不太一样,他是那种,怎么说,好像没有张博就活不下去的看重法。”   成新意:“可是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   舒杨噗一下笑了:“唉我说不清。”   成新意:“你的意思是,如果没了我你也能活得下去?”   “你这个牛角尖钻的。”舒杨伸手去捏他下巴,眯起眼问,“故意找打是不是?”   成新意抓住他手,在他掌心舔了一下,说:“你来打,我不还手。”   舒杨笑了笑,在他胸口狠狠拧了一把,成新意哈哈笑起来,舒杨拿枕头抵在他肚子上。   闹了一会儿,舒杨认真解释:“不一样,咱俩都是独立的个体,但是互相依赖。司章不是,他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他整个人生都系在张博身上。而且现在看起来,居然还是单方面的。”   “希望是我感觉错了。”他说,“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吧还是。”   成新意点点头。   舒杨突然叹了口气:“今天是怎么了?看到这么多不该看的事?”   成新意:“可能因为你生日,老天爷送礼物来的。”   舒杨忍不住笑:“可我不喜欢这礼物。”   “喜欢我送的就可以了。”成新意说,“其实真正的生日礼物不是戒指,是我。”   舒杨盘坐在床上,看着他笑。   见成新意要倾身过来,舒杨突然翻身下床,在包里找了笔和纸:“来,生日礼物同学,陪我下五子棋!”   “行吧。”成新意接过一支笔,答,“舒老师说了算。我用xx你yy。”   舒杨乐了:“yy多难画啊,yy在格子上不好画,别人用笔下的时候都是xx和oo。”   成新意:“那你自己说,接下来是要不可描述还是要下五子棋?”   舒杨立马应:“五子棋!”   两个人于是边用笔下五子棋边聊天。   “小朋友,走这一步你就完了。”   “碰上你我早完了。”   “笨,说了让你别走这一步了。”   “老师你最聪明了所以要你教啊。”   “你输了怎么算?”   “随便你怎么办!”   “哎还能这样?”   “哈哈哈哈哈平局!”   与此同时,在槐市。   景苑小区2栋3单元的十楼,走廊里响起笃笃的脚步声,有人停在1007门前,用备用钥匙打开了舒杨和成新意的家门。 第63章 绸缪   第二天下午七点,舒杨和成新意在机场跟徐司章碰了头。   本来舒杨想的是在高铁站见,但是徐司章说张博要送他到机场。   在候机楼等到人,舒杨问:“张博走了?”   “对。”徐司章点点头,有点落寞地笑,“反正也不能进候机厅。”   成新意接话:“迟早都是要分开的。”   舒杨看了他一眼。   徐司章却毫不介意,不过几分钟,又恢复了平时开朗的样子,笑问:“你俩这形影不离的不会腻吗?距离产生美。”   “才不腻。”成新意答,“没有距离更美。”   徐司章哈哈笑,舒杨看着他,突然心疼得不得了。   晚上将近八点的飞机,到槐市已经是十一点了。   打车朝着城北区走,先经过了徐司章的小区。   徐司章跟两个人说了再见下车,舒杨沉默,看着窗外他的身影慢慢变远,随后消失不见。   成新意悄悄捏住舒杨的手。   最后到小区门口下了车,成新意说:“倒是难得看你对谁这么上心。”   舒杨:“觉得有点相见恨晚。”   成新意:“在我面前竟然敢说这种话。”   舒杨:“在你面前才说呢。”   成新意笑了笑,舒杨说:“你姨父特别喜欢他,确实是很有才的一个学弟,聪明,脾气人品都好。”   “可惜了。”成新意说,“碰上个渣。”   舒杨没再说话,抬头看了看楼上人家的灯光。   “好累好累!”成新意在楼道里就开始喊。   舒杨笑着捏捏他肩膀,掏出钥匙开门。   进屋开了灯,两个人都愣了。   家里变得特别整洁,客厅里所有东西都摆得井然有序,比舒杨收拾过后的还要整齐。   舒杨愣完开始笑:“这也是惊喜之一吗?”   成新意没应,拔腿跑到卧室,又飞快跑出来,看着舒杨说:“我走之前明明没有叠被子。”   两个人对视了两秒,舒杨惊道:“不是你?”   成新意也是一脸懵。   舒杨放下东西,走到主卧拉开抽屉,看到平时用的东西都在里面,好像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幸好没有乱扔润滑剂的习惯。   “我大姨那里有一把备用钥匙,买房子的时候就给她的。”成新意跟着进屋来,“本来以为过来之后要换锁,但你没搬走就一直也没想起来这事儿。”   舒杨:“是你大姨来过?”   成新意坐在他旁边:“但是我大姨不会这么没礼貌,她要是过来肯定会告诉我,不会挑我不知道的时候。”   舒杨皱着眉:“那会是谁?”   成新意:“多半是我妈。”   舒杨顿了顿:“咱俩的东西都是混在一起用的。”   成新意:“哥你别紧张,大不了就说是室友,反正男人之间的东西也没那么讲究,混着也正常,我妈心没那么细,她应该看不出来什么。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出柜。”   话音落下去,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最后舒杨开口:“弟弟,我觉得出柜这件事情一定要我们主动,不能等你爸妈他们先觉得不对。”   “上次你还说要缓缓。”成新意说。   舒杨:“上次你们都在气头上……我是怕我们不主动没了先机,你爸妈会觉得我不真诚。”   “哥你别担心,不一定就暴露了,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吧。”成新意摸摸他的脸,过了好半天才说,“先问问这事情?”   舒杨点点头,成新意拿出手机来拨给成敏,点了免提。   那头接通了电话,问:“有有,怎么还不休息?”   成新意:“大姨,打扰你休息了吗?我跟着同学出去玩了一趟,刚刚才回来。你是不是来过我这里啊?”   “我没去。”成敏应,“你妈说你跟她闹,把卡都扔家里了,她怕你没钱想给你送点东西过去,问我要了钥匙。她过去的时候没告诉你?”   舒杨惊讶地看着成新意。   成新意还没提过这事情,这时略有点不自在,不去看他,说:“哦,那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成敏顿了两秒:“有有,你是不是跟别人住在一起呢?”   “啊,对。”成新意说,“就上次你来见过的,舒老师,我跟他是室友,顺便收点房租。”   成敏笑起来:“咱家小有有怎么也开始在意这些事情了?还收房租呢?”   成新意故作欢快:“那是,未雨绸缪嘛,万一有一天跟我妈闹翻了,手里总要有点钱。”   成敏:“有我你担心什么?”   成新意笑:“最爱你了大姨。”   那边又叮嘱了几句,挂了电话。   舒杨:“什么意思?你回家跟你妈怎么说的?”   成新意搂住他,说:“哥,你刚才听见大姨说了,我现在只剩这套房子,万一我签不了好工作你就要养我了。”   舒杨在他背上拍了拍:“你跟你妈妈说好了的条件,就是不再拿家里的钱?她就这样轻易放过你了?”   “你怎么这么懂我妈?就不能让我装一装吗?”成新意冲他竖了竖大拇指,无所谓地说,“如果我不能在两年之内赚到五十万,我就得回家,听她安排。”   舒杨:“如果做不好音乐就回家继承家业的意思?”   成新意闷闷地笑了笑,夸张道:“对啊。别人可羡慕死了吧!”   两个人互相看着,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成新意没有能力独立回了家,出柜就更难了。   舒杨故作轻松地说:“其实你有五十万的,我欠你的,还多了十三万。到时候我把钱还你,你拿去给你妈不就完了?”   “哈哈跟老师有关系就是好作弊。”成新意说,“你不要为我担心,我总有办法的,作曲编曲卖钱也能凑得够。”   舒杨摸摸他后颈,想说事情没那么简单,想想还是没说,应了一句:“我知道你可以的。”   两个人最后在茶几下面找到一张卡,旁边附了一张纸条:“如果你过不下去了可以用,不过要是这张卡被动了,也就说明妈妈赢了。出国还是到我公司来,二选一,劝你早点考虑。”   成新意撕了纸条,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把卡递给舒杨:“你保管。”   舒杨犹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接了过来。   成新意:“换不换锁?”   舒杨:“别了吧,这也算是突发情况,免得你妈以为你对她有什么意见。”   成新意:“本来就有意见。”   舒杨五指插进他头发,轻轻揉了揉:“别在背后说你妈妈不好。”   “哦。”成新意应。   本来以为成母会打电话来,最起码要问问室友的情况,却一直没动静。   过了几天说起这事情来,成新意说:“她忙着呢,没空管我跟谁住在一起。只要不搞音乐不说到公司就万事大吉。”   舒杨还是有点不放心,成新意笑,凑过来亲他:“哥你别紧张,来,做一点缓解情绪的事情。”   舒杨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你只会让我更紧张。”   李听舟听说两个人回来了,开始有事没事朝景苑小区跑,每次来就东拉西扯的,偶尔问问舒杨家乡的情况。   这几天他跟成新意一起找工作,蹭饭更是蹭得勤了,最后算下来,一周里有四天都在这边吃饭。   周六吃中饭的时候李听舟又来了,成新意忍无可忍,问:“李听舟你到底想干嘛?”   “什么想干嘛?”李听舟表示很委屈,“舒大哥说的,就算你俩在一起也不会丢下我。是吧舒大哥?”   舒杨笑着点点头:“是。”   李听舟得意地看着成新意。   成新意瞪了他两眼,突然换了表情,邪邪地笑,说:“要想找谁就去找谁,天天在这里旁敲侧击的,你累不累?还是不是个爷们儿了?”   “我就想找舒大哥啊,我这不就来了吗?”李听舟答,“我是不是个爷们儿你不知道?要不要试试?”   成新意“呵”了一声,转向舒杨:“哥,你把江语电话给我一个,我找他有事。”   “什么事?”李听舟立马问。   成新意:“他丢了一只狗在我家,让他来领回去。”   李听舟:“……”   舒杨:“……”   李听舟顿了半天,说:“你才是狗。”   成新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才猛地发现说错话了。   下一秒,李听舟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站起身来:“舒大哥我走了,明天有场面试,是我最想去的公司,快祝我好运!”   舒杨笑:“祝听舟好运!”   李听舟挑衅地瞥了成新意一眼,冲舒杨做了个飞吻,在成新意动手之前拉开了门。   门被关上,成新意骂了一句,起身收拾桌子。   舒杨靠在椅子上看他动作。   慵慵懒懒的周六,天气不冷不热,拉上窗帘有种静谧的舒适感。   两个人一起躺着准备睡午觉,舒杨问:“小成同学,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一直也没问过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成新意:“你想听短期目标还是长期的?”   舒杨:“想听无论如何你都想做到但是很有可能做不到即使做不到也要努力去做的那个,俗称理想。”   “舒老师您这一口气儿可真长,可是为什么吻我的时候又总是喘不上来?”成新意笑,见舒杨挑起眉梢,忙正经道,“我说我说,你不要笑话我。”   “我怎么会笑话你?”舒杨说。   成新意顿了顿:“我想让大家都听到我写的歌。”   舒杨认真地看着他。   成新意叹了口气:“但是现在传媒公司音乐公司不好进,都是前后辈互相提携,明远哥说抱大腿很重要,我这种横刀直入抢别人蛋糕的……除了你帮我投的那个比赛,我朝其他地方寄的小样都没什么回应。”   说完又补充:“其实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跟我妈的赌局。”   舒杨想了想,问:“听舟呢?你俩可以一起做这事吗?”   “他还是想唱歌吧,而且他们家里比我自由。”成新意应,“但还是要先找工作,他总也要给家里一个交待。明远哥那边有设备,闲的时候我可以接一点活儿,编曲混音什么的,不想落下了。”   舒杨伸手摸他脸:“弟弟辛苦了。”   成新意在他掌心亲了亲:“其实我心里还是……算了。”   “没关系,慌张是正常的。”舒杨说,“我当初还觉得自己工作一定会顺利呢,还不是折腾了这么久?其实咱们男的还好些,我当年好几个女同学境况比我都要难,现在也在慢慢达成目标。”   成新意:“嗯,我知道。没关系,有你在就不那么慌张了。”   舒杨表情严肃:“成新意你得记住了,我不需要你替我遮风挡雨,所以有什么事情咱俩必须一起面对,不用害怕我会帮你承担什么的。”   成新意笑:“对,咱俩并肩作战!”   舒杨见他是真的笑了,也笑了笑:“那想好了吗?两个offer接哪个?还是接着去面试?”   “不面了。”成新意应,“面试真的太烦了,来来去去也没什么新意,好的看不上我,不好的我看不上。”   “我还是想留在仙人掌,但是公司小又刚起步,还没形成自己的具体风格,什么都要做,大老板说要一起承担的事情会很多。”   舒杨点点头。   成新意:“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去另一家企业吗?那家要大一些。”   “过来。”舒杨冲他勾勾手指。   成新意凑过去。   舒杨把住他后颈,亲了他一下,说:“为什么要问?我们新意是非常有新意的新意,有非常有新意的想法,肯定不能跟着大流走的。”   成新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厚薄刚好的唇上,小声说:“哥,你现在越来越会调情了。”   “调情吗?”舒杨说,“我这是在正常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成新意笑得眯起眼睛:“请舒老师继续保持,我很喜欢。”   舒杨笑笑:“可惜了成同学,你去面试好少穿西装,穿的时候我也在上班没赶上,只看过一张照片。”   成新意:“想看我穿西装就说,讲得这么委婉。”   “想看你穿。”舒杨从善如流地应。   作者有话要说:西装,西装啊这个西装咳咳←_←   嘿嘿嘿突然好奇,不知道大家是怎么看待都市文里出现不止一对gay的?   我认识的人里gay挺多,gay跟gay之间还经常有牵扯,就……很迷_(:3」∠)_   (当然作品跟三次还是分开滴,如果这个问题引起盆友们的不舒适的话请忽略哟哟哟) 第64章 妈妈   成新意在他鼻尖亲了一下,立马起身开灯,拉开衣柜,抱出西装来准备换衣服。   舒杨坐了起来。   成新意站在床前,脱掉了身上的棉长t,姿态舒展地露出有力的身体来,修长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起伏。   他先套上长裤,随即披上衬衣,从下到上一个一个,慢慢地系上扣子。   那双又能弹琴又能打球的手那样修长好看,让人忍不住遐想触碰时会有的温度。   扣子终于扣到最顶端,成新意把下摆塞到裤腰里,紧接着拉紧了皮带,捡起床头的领带。   做这一套动作的时候,他始终直直看着舒杨,目光几乎是专注的。   舒杨抿着唇,不由自主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被西装一点一点包裹起来,坦然变成隐忍,跳脱变成冷峻。   明明还那么少年气的人,一下子就锋利起来,坚韧和强大顿时显山露水,偏偏是以一种极其温和从容的姿态。   这是成新意吗?   原来成新意是这样的。   成新意垂手站在舒杨面前:“怎么样?”   舒杨顿了好半天,才说:“我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是不是因为男人的西装像女人的口红一样?”成新意问,“都盔甲似的,人被裹起来了就不一样了。”   舒杨被他这对比逗笑了:“谁告诉你的?”   成新意:“观察来的。”   “好啊。”舒杨说,“还去观察女孩子了,你想干什么?”   成新意笑:“女孩子那么美好,多留意一下怎么了?人家从我面前路过我总要看一看吧。那下次我不看女的了,看男的。”   “随你。”舒杨说。   成新意不满意道:“对我能不能占有欲强一点?能不能!”   舒杨:“你敢乱看我就废了你的腿。”   两个人对视着,空气渐渐有了暧昧的意味。   成新意慢慢弯腰,朝舒杨逼近,低声问:“看够了没有?”   “没有。”舒杨应。   过了两秒,他突然跪直了身子。   成新意也直起腰,垂眼看他。   舒杨抬臂,帮成新意整了整领带,手顺着他脖颈慢慢摸过去,整个人跟着凑近了,鼻尖和鼻尖蹭在一起。   他抓住成新意后脑勺的头发,呼吸有点急,小声说:“弟弟,你真好看。”   成新意怔了一下,又勾起嘴角,捏住他手问:“你帮我脱?”   “不脱。”舒杨说,“就这样。”   成新意低头,手滑进他衣衫,双唇在他嘴角辗转,应道:“好,就这样。”   第二天是周日,照例一早就要去福利院。   成新意也没问为什么不是周六去,两个人心知肚明,杨柳上次就是周六等到舒杨的。   但他还没机会把这件事情挑开说。   这是舒杨心里最大的一个毒疮,要等它彻底长熟了才有可能治。   去的时候没看到熟悉的身影,舒杨微微松了一口气。   自从出差去了,杨柳再没发过消息打过电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终于被自己的态度伤到了。   舒杨摸不清自己的想法,轻松了的同时,还是失望。   对待杨柳,失望简直是永远不可避免的情绪。   陪着阳阳做完练习出来,两个人准备去公交站坐车,走了没几步前面却出现了个人。   三个人对峙了很久。   蒋一辰看着舒杨:“哥哥。”   舒杨点点头。   成新意问:“你自己来的吗?”   蒋一辰应了声“是”,还是对着舒杨:“哥哥,我可不可以跟你说几句话?”   他说完看了看成新意,舒杨看清了他表情,说:“没关系,成成哥哥不是外人,你说吧。”   蒋一辰皱了皱眉,说:“我爸出差去了。”   “嗯。”舒杨应。   蒋一辰:“妈妈哭了一周,都不能出门见人了,我说要给你打电话,她不让我打。我知道打了电话你可能也不接,只好过来找你了。我昨天就在这里,但是哥哥你们没来。”   舒杨顿了顿:“你多陪陪她。”   蒋一辰:“没用,她想见你,谁陪她都没用。”   舒杨:“她不想见我。”   蒋一辰:“她想。”   沉默了两秒,蒋一辰说:“哥,其实我很讨厌你,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就有个哥哥,好好的家庭偏偏有个错误,就跟喉咙里有根刺一样,一点也不舒服。”   舒杨:“对,我是那个错误。所以我现在离你们远远的,你们一家三口好好过你们的生活就是了。”   蒋一辰:“但是妈妈做不到,她一直很痛苦。”   舒杨勾了勾嘴角:“是吗?”   蒋一辰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别开头,又转过来,目光坚定,突然就对着他跪了下去。   “哥哥,我求求你去看看妈妈吧,她看上去就像要死了。”蒋一辰说到最后一句已经哽咽了。   成新意站在旁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反应。   舒杨捏紧了拳头,指甲抵在掌心深处,颤抖着声音说:“我要死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在。”   “她是妈妈。”蒋一辰抹了一把脸,“哥,你去看看她吧,妈妈特别想你,是她对不起你,是我们一家对不起你,你让她把想说的话说完。”   舒杨自嘲地说:“是我对不起你们一家,我对不起你妈,如果没有我她一定更开心。我本来就是个错。”   “可她也是你妈。”蒋一辰说。   舒杨:“可她只认你这个儿子。”   蒋一辰摇摇头:“不是,不是这样,虽然我很希望是这样,但真的不是这样的。”   这路上虽然行人不多,这会儿也聚集了好几个人,都对着舒杨指指点点的。   成新意对着周围大声说:“人家家里的事,看什么看啊你们?没见过热闹自己看电视去!”   说着去拉蒋一辰:“弟弟你先起来,不要玩这种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的戏码,没用。”   成新意力气大,蒋一辰没办法,几乎要被整个提起来,为了避免狼狈,只能顺着他力道站起身来。   舒杨脸色惨白,僵硬的姿势一直没放下过。   成新意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声说:“哥,你要想说什么,干脆趁着这一回全部说清楚。”   “不要这样互相折磨了。”他说。   过了好半天,舒杨长吐了一口气:“互相折磨才知道我们都还没死,除非到死,不然都要互相折磨。”   旁边几个人看见没架可围观,渐渐都散开了。   成新意笑了笑,当着蒋一辰的面去拉舒杨的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温柔地说:“但是你现在已经没必要用这种方式确认自己没死了。是不是?”   蒋一辰愣在旁边。   舒杨抿唇看着成新意,肩膀的僵硬慢慢卸掉,最后说:“她不喜欢别人不经同意就去找她,你先帮我跟她打个电话吧。”   “好。”成新意点点头,转向目瞪口呆的蒋一辰,冲他挤了挤眼睛,“弟弟,把你妈妈的号码给我一下。”   蒋一辰不自觉地提着音调,惊讶地“哦”了一声,忙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成新意清了清嗓子,照着蒋一辰点出来的号码,拿自己的手机打过去。   往路边挪了两步,等了一会儿,他“喂”了一声,说:“请问一下是杨柳阿姨吗?”   “您好,我是舒杨的室友,他说想来见见您,不知道您今天方便吗?”   “吃饭啊?我们吃了再过来吧。”   “您家附近的咖啡馆见?”   “好的。阿姨再见。”   成新意挂掉电话,走到舒杨旁边:“她说怕你去家里不自在,在附近的咖啡馆见。”   舒杨点点头,对蒋一辰说:“一辰你先回还是跟我们一起?”   蒋一辰还有点怔怔的,想了想才答:“我……我先回吧。”   “路上注意安全。”舒杨应。   等蒋一辰先走了,他转头看成新意:“你找过杨柳了?”   成新意:“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舒杨看着他:“嗯?”   成新意把住他肩膀,一秒认怂:“好吧哥,我找过了。我不想你们母子俩一直这样,原不原谅是另一回事情,但是以前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不想说,总要有个人帮你说出来。”   舒杨:“什么时候找的她?”   成新意:“你出差走了的那几天。”   舒杨没说话。   成新意犹疑了一下,说:“哥,你不要生我气,我知道我又自作主张了,但是我觉得你有心病,照这样下去你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开心起来。”   舒杨沉默地朝前走,成新意跟在旁边,一直走到公交站附近,才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   “你就是知道我不会真的怪你,才这么肆无忌惮。”舒杨说。   成新意笑眯眯地应:“不是,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能懂我的意思。”   吹过一阵风,槐树叶纷纷地落,铺了满地。   舒杨发呆一样盯着马路对面的一根电线杆,自言自语似地说:“怎么这么早就掉这么多叶子了?”   “因为秋天来了。”成新意说。   舒杨重复了一遍:“因为秋天来了。”   不远处要坐的公交车开过来了,成新意突然说:“就算肆无忌惮,也是因为你把我惯坏了。”   舒杨笑了一下。   两个人在路上吃了中饭,朝着跟杨柳约好的地方走,也是在上次成新意跟杨柳见面的那咖啡馆。   站在门口,成新意看了看舒杨,问:“我推门咯?”   舒杨突然笑了一下:“好。”   成新意挑挑眉,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没问,只是推了门让他进去,自己跟在后面。   在最靠里的座位上等了几分钟,舒杨的电话响了。   成新意起身,冲着门口招了招手。   电话被挂断,舒杨坐着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听见笃笃的高跟鞋声音由远及近了。   “哥,你俩慢慢聊,我去门口那桌等你。”成新意低声说。   舒杨:“好。”   成新意在他脖颈上轻抚了一下,离开这半封闭的小空间,和杨柳错身而过的时候打了招呼:“阿姨好。”   杨柳“嗯”了一声。   舒杨还是静静坐着,他盯着面前的杯子,那咖啡上面的拉花是一颗心,好看到让人舍不得动。   脚步声在身侧停下来,静默许久,杨柳开口了:“杨杨。”   舒杨抬头,看见脸色苍白的杨柳。   她今天还是裹着一身丝绒长裙,仍旧是铁锈红,很衬她白皙的皮肤,也衬她沉静又高傲的气质。   这种人就是不该待在沙清的。   舒杨特别庆幸她离开了。   只是女人上了年纪,保养得再好依然要带上岁月的痕迹,杨柳抹了口红,看上去还是有点憔悴。   她抿着唇,能看得出眼皮是肿的。   舒杨点点头:“妈妈,请坐。” 第65章 怨恨   这一句出口,杨柳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情绪了,她两只手握在一起,左手掐了掐右手,坐在舒杨对面。   舒杨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动作。   直到服务员上了舒杨点给她的咖啡,杨柳才又喊了一声:“杨杨。”   舒杨点点头:“您要说什么?”   听到这个“您”字,杨柳嘴唇颤抖得更加厉害,好半天才开口:“那小孩儿说他是你……”   “男朋友。”舒杨接口道,“他叫成新意,是我男朋友。”   杨柳勉强点点头:“杨杨,妈妈想了好多天,我从小没有管过你,也没有资格干涉你的性向,但我还是要多说一句,你不要怪妈妈。他年纪很轻,就算你喜欢男人,也应该找个可靠一点的,能照顾你的。”   “嗯。”舒杨应,“但他可不可靠只有我自己才有资格说,谢谢妈妈提醒,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不劳您费心了。”   杨柳的声音变了调:“你非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舒杨:“那您希望我怎么跟您说话呢?大吼大叫?还是跟蒋一辰一样对您撒娇?如果我真的撒娇了,您会好好疼我吗?”   杨柳扬了扬下巴,拼命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可惜。”舒杨说,“就算我撒娇您会疼我,我也不可能撒娇了,我也从来不会撒娇。我都快到而立之年了,这二十多年来我都不知道被父母保护是什么感受,所以我不会撒娇。”   他笑笑:“不过也还好,我是男人嘛。”   杨柳深吸一口气。   “妈,您现在好像不如以前决绝了。”舒杨说。   这句话也不知道哪里触动了杨柳,像是突然开了个闸口,让她在瞬间泪流满面。   她张张嘴,最后只说出一句:“对不起。”   舒杨摇摇头,把面巾纸展开递给她:“您没有对不起我,是舒建国对不起您,也是我对不起您。”   杨柳哭得泣不成声:“是我错……妈妈很害怕,妈妈一见到你就会想起舒建国,就会想起自己差点杀了你。”   她说着抬起双手捂住脸。   舒杨皱着眉,他诧异地发现人的眼泪竟然这样多,就算捂着脸还是能顺着指缝流下来。   眼前有点模糊。   他悄悄伸了手,像是想去摸摸杨柳,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开口:“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话音落下去,杨柳哭得更加不可抑制了,她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哽咽声,像是压抑着的嘶吼。   过了好半天,她慢慢放开手。   母子俩沉默地对坐着。   杨柳在崩溃之后很快回过了神,她擦干净了脸,靠着沙发坐得稳当优雅,只有手指偶尔的颤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动。   “杨杨,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妈妈不奢求你原谅我,但是这声对不起我已经藏得够久了,妈妈对不起你。”她说。   舒杨在心里数数字。   数到第二十七下,杨柳声音沙哑,努力克制着又开口:“妈妈很害怕,因为对不起你,我害怕见到你,见到你就会讨厌自己。妈妈实在是受不了了,以前的事情就像个噩梦一样,我实在不敢回头看。”   舒杨:“我知道。”   又是沉默,这一次舒杨数到了第五十下。   杨柳说:“那小孩儿……成新意告诉我,你当年来拦我是因为不想我出事,我整个人都……”   舒杨打断她:“我以前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怪你,但是自从舒建国死了,我慢慢发现我确实不是怪你们,我是恨你们。”   杨柳怔怔。   “太恨了,但是我知道我不应该。”舒杨说,“妈,我很仔细地扒开自己想过,这么多年其实我特别恨你,但是我又害怕你会有一点不舒服,害怕舒建国让你不开心。现在看着你哭我觉得特别痛快,但是这种痛快让我很厌恶自己。”   杨柳直直地看着他,作不出表情。   舒杨面无表情:“我跟你太像了,我越是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我就越心疼,我就越能理解,越理解我就越恨你,越恨你就越恨我自己。”   “我以前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生活这么痛苦,摊上这样的爹这样的妈,可能是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   杨柳:“不是你,是我跟舒建国作的孽。”   舒杨看着她,突然勾了勾嘴角:“成新意总说我长得好看,虽然我自己没觉得。妈,人家都说父母感情好生出来的小孩儿就好看,每次他这样说我都会想,我就老是在想,翻来覆去想,你跟舒建国当年一定感情很好。”   “刚开始越好后来就越难堪。”他说,“读本科的时候我要定期去心理咨询中心,因为我特别讨厌自己,讨厌到了影响生活的地步。讨厌自己这张脸,长得像舒建国,也讨厌自己的有些心态,因为这些心态像你。”   杨柳咬住下唇,生生止住了又要奔涌的眼泪。   舒杨:“妈,我对你……为了你我去死也无所谓,但是我也不想假装无所谓了。我也知道你还怨恨舒建国,哪怕他已经死透了,你也恨沙清,看到我就想到可恨的以前。”   “我真的装得挺累的,我不想当圣人了。如果可以……以后我们还是少接触得好。   你好好跟蒋叔叔过日子,好好教育蒋一辰,时间长了也许我们就能原谅了。以后我也会孝敬你们的,毕竟是你们供我读完的书。我记得的。”   他一口气喝完手里的咖啡,起身,垂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她:“谢谢妈妈,妈妈再见。”   杨柳呆愣地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舒杨转身朝外走,门口的成新意看到他过来了,也站起身来。   账已经付过了,成新意拉开门让舒杨先出去,而后他回头看了杨柳一眼,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颤抖的肩。   刚刚出门就是一阵风,一片叶子旋转着落下,撞在舒杨没有血色的脸上。   眼睛清透的人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就是一点点情绪都会让眼白泛红,让人看上去就觉得疼。   舒杨转头看成新意,笑了笑。   成新意上前牵起他的手,捏了捏,握住了那点颤意,问:“回家?”   舒杨手心全是冷汗,被成新意用袖角不露痕迹地揩干了。   “回家。”舒杨应。   这之后两个人再没谈过这件事情。   周一,成新意去签了三方协议。   这样一来,他的学业生涯基本只剩下一个毕业设计了,空的时间他又开始朝着付明远的店跑。   去练习,顺便跟着跑乐队赚外快。   上回舒杨帮成新意报名的樱花网原创歌曲大赛,听说决赛的前两名有机会去北京,能参加更大平台的音乐活动。   成新意本来只觉得这是舒杨的心意,参加了也没什么坏处,可现在却有点志在必得了。   也不是因为拿了奖有进娱乐圈的机会,而是因为第一名的奖金有五万。   舒杨跟的丛书项目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加班也是常事,连着三四天的时间,两个人的相处只剩下晚上抱在一起睡觉。   周四舒杨终于回得早了些,成新意打电话的时候听说他已经在家,立马挂了电话。   一刻钟之后开门的声音就响了。   舒杨诧异:“你是飞回来的?”   “对!”成新意笑着扑过来,“因为想你了。”   舒杨摸摸他脸,在他唇角吻了一下:“吃晚饭了吗?”   成新意:“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在单位吃的。”舒杨说。   成新意抱着他亲了一会儿,说:“方菁不在乐队了,她说想好好学习。”   真正原因两个人心知肚明,舒杨玩笑:“又多了一个流动人口。”   “是啊。”成新意笑,“明天在蓝月亮有场演出,小舟子要唱跟我合作的新歌,你来不来?”   舒杨犹疑了一下:“明天下了班之后要跟司章去送稿子,我看看来得及我就过来?”   成新意撇撇嘴:“你现在跟他的相处时间都比跟我多。”   舒杨:“乱说,咱俩每个晚上都在一起。过段时间加班就不会这么勤了,都是一阵一阵儿的,你明年一上班估计比我还忙。”   成新意掰过他脸:“你就承认错误就完了,还说这么多。快说你错了。”   舒杨:“我错了我错了,你要原谅我吗?”   成新意佯装思考,严肃道:“待会儿让我好好抱一抱我就原谅你。”   舒杨抿抿唇,成新意又笑:“不是不是,我说错了,做的时候哭一哭我就原谅你。”   “什么心态?”舒杨哭笑不得,“干嘛非要看我哭?”   成新意:“你不懂。”   舒杨温柔地笑。   成新意:“这段时间都忘了问你,张博的事情你跟司章哥说了吗?”   “没。”舒杨皱皱眉,“找不到好的机会说,而且他每次提起张博都那么开心,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迟早是要说的。”成新意说,“长痛不如短痛。”   舒杨点点头。   成新意的手伸进舒杨的睡衣里面,顺着他脊背往下摸去,低声问:“你洗过了?”   舒杨不自在地别开眼,“嗯”了一声。   “咱俩真有默契。”成新意笑着在他耳边亲了一下。   舒杨推了推他:“去洗澡。”   成新意笑着起身,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哥,那个,我大姨说周末请咱俩吃饭。正好复赛完了。”   “嗯?”舒杨诧异。   成新意:“就我不是签了三方嘛,她说要庆祝一下,又听说你现在跟姨父交流挺多,就让我带上室友。”   舒杨仔细观察他表情:“你是想我去的还是不想?”   “当然想。”成新意说,“虽然不是以男朋友身份去的,但是能让我大姨喜欢你我觉得很好。”   舒杨心里却觉得不妙,现在关系打得越好,出柜的时候就越麻烦。   担忧的情绪不能说不重,可他也不愿意扫了成新意的兴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下班,舒杨跟徐司章一起去了省大。   古籍室的张老师不怎么爱用电脑,所以要给他送纸质稿过去,顺便请教这段时间汇集起来的各类专业问题。   解决完工作事项,张老师留了两个人吃饭,饭桌上问起舒杨和徐司章的感情状况,非要给俩人安排相亲,推来推去扯了半天。   这么一来,从省大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出了校门,徐司章说:“被张老师一句相亲吓得我没吃饱,我看你也没吃多少,要不要去吃宵夜?”   舒杨笑:“今天成成他们乐队有演出,我得过去看,改天吧?”   “哇!酒吧吗?”徐司章问。   舒杨:“对,在老校区那边的酒吧街。”   徐司章很兴奋:“我也想去!能带我吗?”   舒杨笑:“当然。”   两个人随即打了车朝市中心走,舒杨摸出手机,才发现成新意打过电话来,就在十分钟之前。   他回拨过去。   响半天没人接,正准备挂掉,那头接通了。   舒杨喊了一句“成成”,手机里响起的却是撞击声,紧跟着是成新意的怒骂,声音显得很远:“我操/你大爷!”   随即是啪叽一下,手机好像摔在了地上,电话跟着挂断了。   舒杨立即再拨过去,已经是一片忙音。   徐司章诧异:“怎么了?”   舒杨摇摇头,冲司机说:“师傅麻烦开快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我还有两章就存完稿啦大家有没有想看的番外鸭?(当然了,车是开不起来的噗)   蓝后推一下盆友的言情文   无目水《别死了我爱你》,很甜滴!阿水写文一直很甜滴   绿如蓝《上神的磨难》,脑洞超有趣哟!不亏不亏!   如果有看言情的盆友可以去看一看鸭嘿嘿 第66章 撞日   舒杨说完,忙又给李听舟打电话。   那边环境还挺安静的,李听舟似乎心情不错,语气轻快地问:“舒大哥,怎么了?”   舒杨问:“你们在哪里?”   “在蓝月亮附近。”李听舟应。   舒杨:“没跟人打架?”   李听舟:“为什么要跟人打架?”他说完立马反应过来了,问:“成成跟别人打架了?”   舒杨诧异:“你们没在一起?”   李听舟:“没,今天我们是开场,已经唱完了,我跟……我跟江语在外面,成成被老蓝叫走了,说是樱花网的老总找他。”   舒杨没问江语怎么会也在,只是说:“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李听舟忙应:“你路上注意安全,我们先去找找人。”   到了酒吧街的街口,刚下车舒杨电话就响了,是江语的号码,那边的声音却是李听舟的。   李听舟说:“舒大哥,我们在蓝月亮背后的池塘边。”   舒杨应了一声,带着徐司章过去。   蓝月亮处在酒吧街的最里面,背后靠着一个小公园,有个小池塘就在公园口子上。   从店左侧的小路绕过去,远远就看到池塘边的三个人。   舒杨和徐司章跑过去。   李听舟表情扭曲地跟成新意蹲成一排。江语站在旁边,冲着舒杨飞了一下眉毛:“来了?”   成新意本来黑着一张脸,这时候才抬头看着舒杨,脸上表情松动了一点。   没等舒杨开口,他看看徐司章,再看向李听舟和江语,没好气地说:“今天是gay开会吗?还差两个才能召唤神龙。”   旁边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徐司章还算镇定,李听舟和江语对视了一眼,李听舟慌忙移开目光,踹了成新意一脚。   看样子没什么事。   舒杨松了松气,给江语和李听舟介绍了一下徐司章,顾不上看他们反应,又去拉成新意。   成新意顺着他力道站起身来。   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舒杨借着路灯光仔细看了成新意的脸,果然没伤,问:“怎么回事?跟谁打架了?”   成新意不说话,扯住他外套边,上下滑着拉链扣。   李听舟憋笑憋得辛苦,最后忍不住噗一下笑喷了,整个人挂到江语肩上,抖得停不下来。   成新意恨恨瞪了他一眼。   江语身体极放松地站在原处,任由李听舟把着,还怕他摔下来似的,手虚虚放在他腰后。   舒杨看了看那两个人,正想开口问,成新意立马说:“等下我自己说。”   “ok.”李听舟费力忍住笑,抬头的时候跟江语细长的眼睛对上了,条件反射似的,立马站直了身子。   舒杨看清了江语眼里的笑意,挑了挑眉。   李听舟收拾了表情,一本正经地说:“司章哥大老远过来,咱们回酒吧去吧,还能听听其他乐队的歌。”   江语接过话去:“你怎么叫谁都叫哥就是不叫我?”   李听舟不说话。   舒杨笑笑,转头问徐司章:“去吗?”   “去啊。”徐司章笑。   付明远和临时被拉过来的学弟表演完就走了。   五个人回蓝月亮,刚找了张桌子坐下来,老板立即过来了,问成新意:“聊得怎么样?”   成新意脸上阴晴不定了片刻,最后问:“老蓝你是不是整我呢?”   老蓝皱眉:“怎么叫我整你?”   成新意看了他两眼,最后摆摆手:“算了,没什么。”   李听舟拉过老蓝,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老蓝听完愣了一下,不自在地搓搓手,笑说:“哥儿几个都是老朋友了,老蓝我送打酒。”   等老蓝走了,服务生拿了酒过来,舒杨本来想立马问清,又怕徐司章在旁边尴尬,想想还是没开口。   徐司章笑:“没想到今天能跟几位聚在一起。”   江语:“托了舒杨的福。”   李听舟:“那是,我舒大哥什么人?”   成新意脸色早就缓过来了,倚过来把住舒杨的肩,对李听舟说:“你舒大哥?你再说一次是你的?”   “受不了你了成二狗!”李听舟嫌弃。   两个人跟着又吵闹起来。   舒杨看着几个人,觉得实在意外。   他没想到自己身边的几个gay还能这样聚齐,一时之间有点感触,举起杯子说:“今天真的是巧合了,择日不如撞日。”   “是要结拜?”江语戏谑。   舒杨笑笑:“为gay之间的友谊干杯。”   徐司章笑笑:“也为了爱情。”   五个人举杯,在哄闹的摇滚乐声中喝尽了老蓝送的酒。   很久之后舒杨回想这一夜,觉得这应该是一场梦,那杯酒是年轻时候老天爷送给他最好的纪念之一,因为生活总是缺了角的。   但是几个男人之间的友谊圆满过。   最后一直闹到深夜,其实喝得都不多,但是很尽兴,付账的时候大家都没抢过江语。   主要是他一杵在柜台前面,虽然看上去文质彬彬,一身“我不好惹”的气场却完全放开了。   收银的小哥有点发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在无声的压迫之下收了江语的。   一起出了酒吧,站在路边,舒杨问:“江语住哪里?”   李听舟露出点不自在的表情,很微妙很难看出来。   江语坦然地笑:“省大旁边。你让我帮你寄的东西我直接带过来了,明天给你送过去。”   “行,明天联系。”舒杨说,“那听舟跟江语一辆车,司章跟我们走吧?”   最后叫了两辆车,江语跟李听舟先走了。   三个人的这辆车经过万树小区,徐司章下了车,最后一段路只剩下舒杨和成新意。   并排坐在后座,成新意长伸着手搭在舒杨肩上。   舒杨问:“到底跟谁打架了?”   成新意闷闷地:“跟樱花网的老总。”   舒杨:“为什么?”   成新意不说话。   舒杨也不催他,到了小区门口成新意才说:“过两天那个原创比赛的复赛,我不想去了。”   “好。”舒杨应。   成新意:“嗯?好?”   舒杨抬手捏捏他后颈:“是不是那个老总看上你了?”   成新意闷闷地点点头。   舒杨有点想笑,成新意侧头,横着眉毛看他:“不准笑!”   “好好好,不笑不笑。”舒杨说。   上楼进了屋,舒杨说:“讲给我听听?”   成新意:“今天我们是开场,唱完了我跟小舟子想等你来,老蓝说樱花网的老总在台下看我们表演,觉得我写的歌不错,想见见我,我就去了。”   “男的女的?”舒杨问。   成新意:“男的。”   舒杨:“今天怎么这么多gay聚到一起了?蓝月亮其实是gay吧?”   成新意忍不住笑了一下:“不知道啊。”   舒杨:“然后呢?”   成新意:“他说他听了我写的歌,觉得我很有才,但是选手里有很多都是有资本关系的,我不出意外会被刷下来,但是他能帮我。不仅能帮我进决赛拿奖,还能帮我去北京进音乐公司。”   舒杨:“条件是什么?”   成新意看了舒杨一眼,气不打一处来,皱眉别开头去,说:“他竟然让我操/他!想起来就恶心,我说我不干他还不让我走,上来就抱我,我本来忍着不想打人,但是他还伸手来摸老子!我他妈气死了,就踹了他一脚,手机从兜里飞出去了就。”   “我真是操了!”成新意一口气讲完了开始骂,“谁他妈要操/他,除了你我谁也不操。”   “哎哎哎哎停!”舒杨连忙阻止,“别说这种不好听的话!”   成新意乖乖靠门站着:“哦。”   紧接着又愤愤道:“不能把你跟那种人放在一起说!”   舒杨有点无奈,还有点想笑,顺着他身体摸了一把,说:“好了好了,不是也没占到便宜吗?”   “能等到他占到便宜?呵。”成新意不屑。   舒杨笑笑,安抚地吻他,最后问:“但是因为这个不去参加比赛,会不会不甘心?”   成新意不说话。   舒杨双手捧住他脸,说:“我家成成太优秀了,还没进娱乐圈呢就要被潜规则了。”   成新意抓住他手:“什么呀,我又不想进什么娱乐圈。不过这话说得,娱乐圈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啊。”   舒杨笑,又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在我心里就是的,你就是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什么的。好了别生气了,打完就发泄完了。”   成新意还是皱着眉,情绪却明显被安抚住了。   “要不还是去试试吧?”舒杨说,“有始有终,反正都开了头了,已经知道最坏的结果反而没什么纠结的。”   成新意叹了口气:“五万块钱呢。”   “太现实了。”他说,“怎么我也会被这种问题困住啊?”   舒杨伸手抱他:“你又不是超人圣人的,肯定会有东西要困住你的。”   成新意回手搂住人:“可是我只需要你的爱困住我就可以。”   舒杨:“我才不会困住你,要跟你裹在一起走。”   成新意笑,低头细细地吻他脖颈。   “洗澡去,一身酒气。”舒杨说。   成新意把住他腰:“一起洗。”   临睡觉之前,成新意突然说:“哥,比赛我还是去参加,你给我报的名呢。”   舒杨应了声“好”,问:“那什么老总会不会报复你啊?除了不给你决赛的机会而外。”   “说得只有他能报复一样。”成新意嗤道,“他要真敢的话也别怪我就是了。樱花网也不是什么大网站,他一个破总经理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知道骗了多少人,自己也还在圈子边上呢就做些乌七八糟的事,还要拿出来嘚瑟?”   舒杨拍拍他脸。   成新意气够了,手脚缠过来,脸贴在舒杨颈子处,瓮声瓮气地说:“哥,晚安。亲亲我。”   舒杨在他头:“晚安。”   过了两秒钟,成新意却又抬起头:“你让江语带了什么来?”   “哦对。”舒杨说,“前几天让他帮我寄点辛县的茶叶和糕点来,谁知道他今天自己来了。”   成新意:“带给我姨父的?”   舒杨点点头:“尚老师虽然现在算是我的领导,不该送东西,但毕竟是要跟你去长辈家里,总不好空手过去。”   成新意哈哈地笑:“真是送礼的标配。”   舒杨笑了笑:“不是贵的东西,家乡特产而已。明天去完福利院跟我去一趟商场?”   成新意:“给大姨也要买?”   “看看买个什么吧,总不能带了尚老师的不带给大姨的。”舒杨摸着他后颈,问,“大姨喜欢什么?”   成新意笑:“我想想啊,送丝巾呗,中老年妇女的最爱。”   舒杨:“我再想想,明天去看看。”   说完话,成新意把手伸进舒杨睡衣里,紧紧靠着他睡了。   舒杨想了一会儿事情,又在成新意头顶亲了一下,也闭了眼睛。   第二天中午回城北区,两个人去了最近的商场,一走进去成新意就说:“我操,这俩人是真有问题啊?”   舒杨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不远处有一家冷饮店,李听舟和江语并排站在柜台前面,李听舟正转头看着江语在说话,笑得特别开心。 第67章 披肩   成新意笑:“走,吓吓他们去!”   不等舒杨阻止,他已经快步走上前去。   趁着周围闹哄哄的,成新意一把勾住李听舟的脖子,手指顺势抵在他太阳穴上:“抓住你把柄了,钱交出来。”   李听舟反手就是一拐子,两个人于是毫无形象地扭打起来。   舒杨跟着走过去,拍了成新意一下,挑挑眉梢,询问地看着江语。   江语笑着摊摊手:“好巧,吃不吃冰淇淋?”   “不是说小孩儿吃的东西?”舒杨戏谑,“天都凉了还吃?老人家小心拉肚子。”   江语:“换换口味,今天装少年。”   李听舟转头看舒杨,有点不自在:“舒大哥,你们来逛商场?”   舒杨笑:“啊,买点东西。”   李听舟:“那我们就不耽误你们了。”   成新意意味深长地重复:“我们,你们。”   舒杨抬手抓住他领子:“走了走了。”   成新意和李听舟互比了个中指,江语说:“下午给你送东西过去。”   “好。”舒杨应了一声,提溜着人走了。   “这俩人,啧啧啧。”绕着商场转半天了,成新意还在叹。   舒杨拍他后脑勺一下:“赶紧的,帮我挑东西。”   成新意:“好的好的,遵命我的舒老师。你别紧张,你送什么我大姨都会喜欢的,她不在意这些。”   “我知道,但是总不能太轻视了。”舒杨说。   最后两个人转到一家丝巾店前面,舒杨住了脚。   成新意:“还是决定买丝巾吗?”   舒杨没应,目光落在一条披肩上。   那披肩是搭旗袍用的,锈红色,上面用暗金线绣了花,花盛但是不乱,不会过分华丽,但是能看得出优雅气。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舒杨不由自主上前摸了摸。   店员看到了迎上来,笑说:“帅哥真是好眼光,买给妈妈的吗?这是我们店的最新款,我妈也有一条,可喜欢了。”   舒杨笑笑,转头问成新意:“这条怎么样?”   成新意踱过来,看到一千二的价格,惊讶地说:“这也太贵了,就一条大围巾啊,我拿我家窗帘剪开也能剪成这样。”   店员有点尴尬,应该是没见过这样正大光明拉吊牌带吐槽一气呵成的,笑着说:“但是您看看这质量和花样……”   “就这个吧。”舒杨说着摸向旁边一条同个系列的,“换个颜色,米色挺好看。”   店员:“好的,稍等。”   成新意说:“太贵了哥,没必要,我大姨又不是什么贵妇人,她也不是很喜欢这种风格。”   “我就想买这个。”舒杨说,“我觉得你大姨很有气质,也衬得起。你别骗我了,她平常用的肯定比这个贵。”   成新意顿了一下:“行吧,那就这个。”   舒杨点点头:“我来,你不准动。”   “你来你来。”成新意应。   付了账出去,走到楼下一层的拐角处,成新意突然指指旁边的书店:“你先进去逛逛,我要去洗手间。”   舒杨:“我跟你一起去。”   成新意:“哥你是中学女生吗?上个厕所还要结伴的?”又凑近了他耳朵,放轻了声音:“还是说你想在厕所里干点什么?”   舒杨噎了一下:“你去吧。”   成新意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笑着朝卫生间那边走去。   走到一根柱子旁边他回头,看到舒杨进了书店。   旁边就是安全通道门,成新意迅疾扭头走进去,大跨步上楼梯,回到了刚才那家店。   那店员对他印象深刻,见人走了又来,惊讶道:“咦?帅哥,披肩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成新意快速应,“你们可以帮忙寄东西吗?”   店员点点头:“能,您把披肩给我吧。”   “不是寄那条,就刚才我们买的那个样式,”成新意指了指,“我要一条一样的,铁锈红的那个。”   买完东西回家,傍晚时候江语来了,除了舒杨要的茶叶,他还另准备了些吃食,说是给舒杨的。   舒杨要给钱,他只收了先前被托要买的那一部分。   三个人在客厅坐着,舒杨问:“你跟听舟怎么回事?”   成新意眼睛盯在游戏机上,耳朵尖儿都恨不得竖起来了。   江语:“没怎么回事,就昨天过来正好碰上,他说有演出,就跟着去看看咯。成成弟弟知道的,对吧?”   成新意:“我才不知道,我打鼓从来不瞎看台下,昨天根本就不知道你在酒吧。”   江语笑笑,大家再不谈这事情。   樱花网的复赛在周日,虽然是比赛,却是带着点表演性质的。   比赛下午两点开始,上午就要过去彩排。   这次成新意生怕又有什么意外,早上出门就要舒杨跟着走。   场地是借用了省音乐学院的,两个人赶着九点到了场,从礼堂小门一进去,就有个穿花衬衫的男人看了过来。   舒杨转向成新意,微微挑了眉。   成新意撇撇嘴。   舒杨看他反应立马就知道了,不由得细看了那人两眼。   男人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脸面很干净,从外表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甚至能跟“风度”一词沾个边。   台上有人拿着话筒叫选手去舞台侧面集合,成新意走之前问:“如果有人问你是我的谁,你怎么说?”   舒杨想了一下:“男朋友。”   成新意满意地勾勾嘴角。   来之前舒杨在网上看了一下公告,这比赛的初赛阶段收到了几百份原创音乐作品,进入复赛的有三十个创作者。   今天的复赛也很简单,由观众投票,选出十个人参加决赛。   所以彩排其实也很简单,主要是主持人的场子,选手们只是过一下环节,熟悉一下舞台。   舒杨站在整个礼堂最后,看着台上的主持人说话。   那穿花衬衫的男人走过来。   他在舒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舒杨没什么打招呼的意思,先开口了:“你好,我叫郑声。”   舒杨客气地点点头:“你好。”   郑声摸出烟来递过去,舒杨应:“谢谢,我不抽。”   “你是他什么人?”郑声问。   舒杨转头,正视他:“男朋友。”   郑声笑:“我就知道。”   舒杨没说话。   沉默片刻,郑声说:“我很喜欢他,在酒吧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一定会发光。”   舒杨:“多谢抬举了。”   郑声:“我也挺喜欢你的。”   舒杨没话好说,看了他一眼。   郑声口气暧昧,眼尾一挑带出点魅惑的味道:“我看着你挺明事理的,你要不要劝劝他?三个人也不错。”   舒杨顿了两秒,应:“郑先生,您真是……超出我想象。我们来参加比赛只是因为做事情要有始有终,实在没有跟你3/p的意愿。”   郑声笑了笑:“这一行能出头不仅要有本事,会抱大腿太重要了。”   舒杨语气嘲讽:“哦,这样。可是就算他不走这一行我们也能活得下去,没什么所谓。”   郑声耸耸肩:“要没什么所谓还来参加这比赛?我能从他眼里看到东西,骗不了人。我以前在北京的一家传媒公司,也算认识些经纪人,靠自己的当然有,一路潜上去的我可见过不少。”   舒杨:“哦。”   郑声还想再说什么,舒杨抢先开口了:“相比唱歌来说他更享受创作的过程,没什么必要出卖自己的身体。就算一辈子只能在酒吧表演也不是什么大事,谢谢郑先生的好意,恕我直言,你们这朝上爬的方式实在有点不堪入目,我都后悔劝他来继续参赛了。”   “要是真的有才,谁不想站到台前?”郑声说。   舒杨:“您看着也不小啊,早就不是地球围绕自己转的年纪了,历过的事情应该也不少,怎么就不知道您以为的好跟别人想的不一样呢?”   郑声顿了一顿,兀自笑笑。   没一会儿走完位,成新意朝这边过来了。   舒杨说:“我家小孩儿脾气不好,劝您还是赶紧走吧,他生气的时候我拉不住。”   郑声嗤笑一声,问:“他也会打你吗?”   “您说呢?”舒杨反问。   郑声远远看了成新意一眼,甚至朝他送了个不太明显的飞吻,慢悠悠从另一边绕走了。   成新意后脚到了舒杨旁边,看了郑声背影一眼,居然没生气,只是问:“你们在说什么?”   舒杨:“在说你特别优秀。这郑声这么不靠谱,公司是怎么做起来的?”   成新意:“谁知道,可能在这里不靠谱在那里就靠谱了。”   舒杨深深看他一眼,没说话。   中午出去吃饭,舒杨佯装不经意地问:“弟弟,你实话告诉我,你是想上舞台还是就想创作?”   成新意想了想:“上舞台是乐趣,上酒吧的舞台就行。主要还是喜欢写歌,做后期也很好。”   舒杨点点头。   成新意:“哥,你是不是害怕了?”   “怕什么?”舒杨问。   成新意隔着桌子看他,眼里带笑:“你怕我被这圈子里的人勾走了,是不是?还怕我被名利诱惑了。”   舒杨:“我没怕。”   成新意:“你口是心非。”   舒杨不说话。   成新意:“我说了,我绝对不会自己走这条路的。”   舒杨:“什么路?”   成新意轻描淡写地应:“人生路啊。”   舒杨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成新意:“你要继续担心我才行,因为我一不小心就会走错路的,你要随时盯着我保护我,随时抓住我。”   舒杨:“你不是说过在我心里要一直强大吗?”   成新意:“这是两码事儿。”   舒杨:“你这个善变的小孩儿。”   成新意扬扬下巴。   下午的比赛也很快,一人一首歌,中间偶尔有点互动,下午四点不到,所有演唱已经结束了。   成新意唱的是乐队的旧歌,叫《果然》。   初赛时每位选手可以投一到三首作品,舒杨投的时候找了这首和《年初》,成新意说《年初》要留着决赛唱。   观众是在省大和省音乐学院发门票请来的,有专业的也有路人。   每个人进去就拿了卡片,上面有每位选手的信息,最后扫描二维码进行投票,三十选十。   舒杨跟着成新意直接从后台进的,没有门票,因此没有投票的权力。   最后的结果对舒杨来说几乎是没有悬念的,成新意以全场第五的票数获得了决赛资格。   台上主持人的决赛名单还没宣布完,成新意的消息已经发过来了:“走,去大姨家了。”   舒杨:“还没散场呢,现在就走是不是不太礼貌?”   成新意:“你是不是怕见家长?”   舒杨不再回他,起身从后门出了礼堂。   他身上背了个书包,装着要带过去的礼物,因为没有穿正装,看上去就像出来放风的学生。   一出礼堂就看到成新意,玻璃墙折射着秋天最后一缕阳光。   成新意迎上来,眯起眼睛看他:“走吧。”   成敏家在南二环里,看上去就是个普通小区,还有些旧了,其实也是个寸土寸金的地界。   进了小区,舒杨把东西换到了手上提着。   成新意提前给成敏打过电话,两个人到门口,才刚敲了一下门就开了。   “来啦!”成敏笑着让两个人进屋。   舒杨笑:“大姨好!”   成新意扑上去搂了成敏一下:“大姨!想死你了!”   换了鞋进去,两个人才看到尚峰坐在沙发上看书。   舒杨回头看了成新意一眼,见他冲自己眨眨眼,稳了稳心神,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尚老师好,来打扰您和大姨了。”   又转头把另一个盒子递给成敏:“大姨,希望您喜欢。”   成敏忙应:“来就来,怎么还带礼物了!”   尚峰微微低着头,从老花镜框上头看了舒杨一眼,声气冷冷的:“舒杨,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送礼了?” 第68章 将军   成敏有点尴尬,正要说话,尚峰咳嗽了一下。   成新意接过话来:“姨父……”   “我问你了吗?”尚峰打断他。   成新意闭了嘴。   舒杨说:“尚老师,不是的,今天不是作为出版社的员工,也不是作为您项目下面的工作人员来的,是成成的室友。”   “跟着好朋友看望长辈,总不能空着手。”他诚恳道,“茶叶是辛县的特产,就是分享一样,只是尝个味道,也不金贵。我是小辈,不好意思来您家吃白食,要是不带点东西别人该说我不懂礼貌了。”   尚峰脸上没什么表情。   成新意插话:“姨父真是没意思,你要是把舒杨吓跑了没人给我做饭了,天天来你家蹭饭烦死你!”   尚峰表面严厉,却明显看得出一直惯着成新意,虽然不理他但也不生气,终于带了点笑:“舒杨坐,怎么还站着?”   成敏:“快快快,坐!”   成新意做了个鬼脸,推着舒杨坐下。   尚峰放下手里的书稿,摘下眼镜,说:“来,跟我讲讲你对手里这本选集的了解。”   “不是姨父自己说不谈工作的吗?”成新意说,“一谈工作了舒杨就变成送礼的了!”   尚峰看他一眼,眉间神色却是温和的,最后说:“行行行,不说工作,来陪我聊聊。”   舒杨笑了笑:“好。”   成敏笑:“行,你们好好聊聊,正好我还煲着汤。”   舒杨:“大姨要是需要帮忙就叫我。”   成敏:“舒杨这孩子真懂事,都做好了的,不费事,你们聊。”   舒杨笑着应了。   两个人在客厅说话,成新意拿着那盒子,推着成敏进了书房,打开披肩给她看。   成敏并不是很惊喜,但还是在笑:“眼光还不错,这得顶舒杨好些天的工资了吧?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不用给我买的,有个意思就行了。”   “他有心呗,觉得只给姨父带不给你带不好,一直夸你有气质来着,说这个配得上你,我拉都拉不住,非要买。”成新意笑眯眯地说,“大姨你可别嫌弃,这对他来说已经很是心意了。”   成敏笑得宠了些:“真是有心了,大姨怎么会嫌弃?这么好看的礼物,这家店的披肩我没用过,正好试试。”   成新意:“下次带你出去玩儿你披上,迷倒一大堆中老年男人,让姨父吃吃醋。”   成敏拍拍他头:“就你鬼主意最多。”   姨侄俩出来的时候,尚峰和舒杨正在下象棋。   成新意问:“不是都要吃饭了吗?怎么就摆上棋盘了?”   尚峰应:“吃完饭还可以接着下。”   成敏朝玄关走,伸手去拿放在鞋柜上的手机:“林成这孩子怎么还不来?我打个电话。”   “谁?”成新意立马问。   舒杨抬头,正好跟他对视了一眼。   “你哥。”成敏应,“白天打电话还说让我记得煮点白水虾,你嫂子喜欢吃。他们公司也真是的,太压榨人了点儿,周末也要加班,让他来家里公司他偏不来,非要去吃这个亏。”   成新意有点不开心:“大姨你怎么没跟我说他们也要来?”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了?你哥来还要经过你同意啊?小霸王。”成敏揪了揪他耳朵,笑说,“前两天他给我打电话,我想着你们兄弟俩也好久没见了,就说一起吃个饭。”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   舒杨倒是平静,尚峰看向成新意:“你怎么对你哥那么大意见?一起吃个饭都不愿意了?”   成新意不答。   苏苏欢快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尚峰应了一声,林成跟着她喊了“大姨”,又喊“大姨父”,紧接着顿了脚。   舒杨站起身来:“林学长,苏苏。”   “认识?”成敏问。   舒杨点点头:“是啊大姨,我们一个学校一个系的。”   苏苏笑着说:“不止呢大姨,舒杨是我的研究生同门!”   林成在转瞬之间恢复了正常,换了鞋进客厅,也笑着招呼:“舒杨,新弟,你们也在。”   成敏笑:“这可真是巧了,快洗洗手开饭了。”   苏苏把手里的水果放在桌上,轻车熟路地进厨房:“好想大姨做的饭啊!我已经闻到香味了!馋死我了。”   成敏笑呵呵地摸摸她头发。   成新意:“舒杨,我带你去洗手。”   舒杨应了,两个人一起去卫生间。   “没关系。”舒杨小声说,“吃完饭就走了。”   成新意点点头:“好。”   热闹地坐了一桌子,小辈都各自心里装着事,但是一个比一个会演戏,陪成敏拉家常,陪尚峰聊工作,竟然还称得上个其乐融融。   林成脱了外套,衬衫挽到肘部,正在剥虾。   尚峰和成敏都不吃虾,他先放了一个在苏苏碗里,苏苏甜笑着说“谢谢老公”,林成笑笑,下一个放在了舒杨碗里。   没等舒杨作反应,成新意已经伸长手把虾夹走了,他迅速把筷子塞到嘴里,边吃边说:“谢谢林成。”   “别欺负人家舒杨。”成敏在他手背上轻敲了一下。   成新意忙喊:“哪有?!”   舒杨笑:“不是的大姨,我海鲜过敏。”   林成微微抬起的手顿在原地。   他本来正准备把第三只虾放到舒杨碗里,只好折了个弯,又放进了成新意的碟子里。   成新意夸张地笑:“还是林成会照顾人!”   舒杨借着夹菜的机会瞥了苏苏一眼,看见她带了点快意的复杂表情,说不上是在可怜还是幸灾乐祸。   吃完饭已经天黑,舒杨要帮忙收拾,尚峰拍拍他肩膀:“来陪我把这一局下完。”   苏苏笑:“去吧舒杨,我来帮大姨收拾。”   舒杨看了看成新意,跟着尚峰走到棋盘边。   尚峰问:“你这孩子倒是沉得下心,棋跟谁学的?”   “我爷爷。”舒杨应,“以前在古籍室做事情,有时候中午休息张老师也会让我跟他下。”   尚峰点点头,看向观战的成新意:“你是个最没耐心的,好好跟你舒杨哥哥学学。”   “那当然。”成新意笑,“我现在已经特别有耐心了,都是他熏陶的!”   没一会儿林成也走到边上来。   舒杨一点余光都没分出去,专注地看着棋盘,又下了几着,笑了笑:“尚老师,我输了。”   “吃到这一步也不容易,就差了这么一着,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尚峰笑着挪过棋子去,“将军。”   成新意伸手把舒杨的“将”棋挪了一步:“可以一直躲着。”   舒杨笑:“没用,长将还是我负。”   “又不是比赛,长将不死。”成新意应,“就要苟着。”   尚峰:“就你最没规矩。”   成新意压在舒杨肩膀上,嘻嘻地笑。   大家说笑了几句,尚峰问:“再来一局?”   “姨父,舒杨明天要上班的。”成新意说,“我还要去学校做毕设。”   尚峰看着他,眼角的细纹堆起来:“行行行,都回都回。”   成新意:“林成和苏苏姐离你们近一些,再陪你们一会儿,我和舒杨先走了就。”   他说着去拿舒杨的外套。   成敏喊了声“等等”,进厨房提了个盒子出来:“你俩带回去,今天现做的,要是懒得做菜就蒸一下。”   “最爱大姨了!”成新意笑着喊。   两个人于是告辞出了门。   这是旧式的楼房,没安电梯,楼也不高,成敏一直把两个人送到楼下,还要朝外送。   舒杨住了脚:“大姨您快回吧。”   成敏应:“就回,辛苦你照顾有有了。”   “没有的事,我们互相照顾。”成新意抢话说。   舒杨点点头笑:“是。”   成敏也笑:“谢谢舒杨的礼物,我很喜欢。”   舒杨:“您喜欢就好。”   到了楼门口,舒杨又让成敏回去,她却执意要看着他们走,成新意和舒杨只好转身先走。   走出好远了,舒杨转头,还能看到成敏站在原处。   舒杨问:“大姨经常这样送你吗?”   成新意:“你怎么知道?”   舒杨:“因为你刚才都没叫她回去,应该是知道叫她回她也不会回。”   成新意:“对,大姨她没孩子,一直把我当自己儿子来着,我小时候上学之前跟着外公外婆,背诗啊算数啊啥的,全是我大姨教的,晚上睡觉她还给我讲故事。”   舒杨沉默了两秒,笑:“真好。”   走出没几步,后面突然有人喊:“舒杨!新弟!”   成新意拉着舒杨:“快走!”   但是林成已经追上来了,舒杨只好反手拽了成新意一把,停下来。   林成带了点喘停在两个人面前,把两本书递给舒杨:“大姨父说这两本书给你看看,他刚才忘了。”   成新意抢在舒杨之前伸了手,把书接过来。   舒杨:“谢谢学长。”   林成:“不用谢。”   沉默了两秒,成新意问:“林成你还有事吗?没事我们要走了。”   林成:“你们……”   “我们什么?”成新意问。   林成:“没有,回见。”   成新意“嗯”了一声,又扯了舒杨一把,抢先跨出大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上成新意都没怎么说话。   地铁上人很多,要换作往常,他早就有借口紧贴着舒杨了,今天竟然也没朝舒杨挤。   下了地铁朝家走,舒杨问:“成成你怎么了?”   成新意不说话。   舒杨:“成新意?”   快进楼门了,成新意才说:“你明知故问。”   电梯口有个年轻女人带着女儿,大家一起进了电梯,那小女孩抬头看着两个人,甜甜地喊:“哥哥好!”   女人在旁边笑。   成新意勾起嘴角:“妹妹好呀!”   舒杨也笑:“妹妹好。”   叮一声,电梯到十楼,两个人出了电梯,成新意又收了表情。   一前一后沉默着进了门,舒杨随手把书包往旁边一扔,迅疾转了个身,抬手按在成新意肩侧,将人逼得贴在门上。   他凑近了盯着他。   成新意面无表情地说:“我在生气,壁咚门咚都没用。”   舒杨:“你生哪门子的气?”   成新意别开头,不说话。   舒杨掰过他下巴,想看他眼睛,成新意头一歪挣脱了。   “啧。”舒杨不由得叹了一下。   对峙两秒,他脱掉身上的外套,随手搭在门边的架子上,紧接着抬手摸到成新意手背,手指一点一点往上,摸到了他袖口处。   成新意穿着宽松的卫衣,舒杨的手得以轻松地越过他小臂,滑过他隐隐发力的肱二头肌,最后到达了他肩胛骨的位置。   “衣服都被你撑大了。”成新意说。   舒杨噗一下笑出来。   他退出手,去解自己衬衣的扣子,边解边朝浴室的方向走了两步,说:“好的□□失败,我去洗澡。”   “你还没色呢怎么就失败了?”成新意说,“能不能有点诚意了?!”   话音刚落,舒杨突然转身,伸手把住了他脖颈的同时,仰头咬上他嘴唇,手跟着往下探去,经过了他的人鱼线。   成新意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却强忍着不动作。   舒杨在他唇边吻了又吻,半晌后突觉不对。他拉开了一点距离,诧异地看着成新意的双眼:“你抖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祝今天过生日的小可爱生日快乐!也祝大家天天开心!o(*≧▽≦)ツ 第69章 情书   成新意看着他不说话。   舒杨伸手在他眼角点了一下,小声说:“红了。”   成新意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还是不说话。   舒杨伸手环抱住他,把脸枕在他肩窝处:“弟弟,你不开心要告诉我,假的不开心要说,真的不开心更要说。”   “我没有,我就是……”成新意开口,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舒杨收紧双臂:“我不会走,真的不会走,不会跟林成走,也不会跟任何人走。”   成新意倒抽一口气:“我知道是我杞人忧天,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因为天真的有可能塌下来的。因为我不是超人。”   电光火石之间,舒杨突然就明白了成新意的意思。   他不由得又好笑又心疼,说:“你不要害怕,很多感情当然是有条件的,但是我会尽量不去管那些条件。你就是你,你不是其他人,我不会因为你有弱点就不喜欢你。”   成新意身体的细微颤抖终于消失,他抬手回抱住舒杨:“只有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但我也最不想让你知道。”   “傻狗。”舒杨笑了笑,“不让我知道想让谁知道?”   成新意把头埋在他肩上,闷闷地笑了一声。   沉默地拥抱了很久,成新意坦诚:“我一想到你以前喜欢林成,因为他开心也因为他不开心,我就受不了。就忍不住会想……”   舒杨:“忍不住会想,万一你也成为我的以前?”   成新意顿了顿,“嗯”了一声。   舒杨拍拍他背:“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确切答案,这种问题是不会有答案的,因为每个人说话的当下都觉得自己说的是真的。”   他放开成新意,抬起他下巴,这一回成新意没有反抗。   “但是现在。”舒杨说,“成新意你想要的,只要我舒杨能给,我绝对不会迟疑一秒钟。”   成新意不开口。   舒杨又小声道:“你说过好几次想把我关起来,你问我怕不怕,其实我一点也不怕。有时候我也会想,要么就让你把我关起来吧,我也心甘情愿。”   “就算有一天你要放逐我,我离开你的房间发现不认识这个世界了,活不下去了,我也会努力说服自己不怪你,因为我会想到当时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口气温和又坚定。   成新意定定地看着他,最后说:“你好会说情话啊舒杨,要是你这张嘴去对着别人说这种话……我一定会发疯。”   舒杨:“我说过了,这不是情话。”   成新意低头吻他:“我想要的你都给?”   舒杨:“是。”   成新意:“我今天要把你绑起来,用你的领带。”   舒杨一惊,立即拒绝:“不!”   成新意:“舒杨你这个骗子,刚才说的话果然都是哄人的情话。”   舒杨:“成新意你这个狗,你故意的是吧?”   成新意:“不是,我刚才是真的很难过。”   舒杨:“……”   成新意:“自己挖的坑,要么就跳了吧?要是能哭着跳就更好了。”   舒杨快速松开手,转身要跑,被成新意拦腰又抱住了。   “把我弄疼了你不会心疼吗?”舒杨问。   成新意:“不会疼的,你要怕疼绑我也行,只要你不害臊。”   舒杨咬咬牙:“成交!绑你!”   秋夜寂寂,成新意已经睡得很熟。   舒杨睁开眼睛,小心地掰开他缠在自己身上的手,刚刚要起身,又被一把抓了回去。   “舒杨。”他迷糊地喊了一声。   舒杨忙应:“我去卫生间。”   说完却没听到回答,舒杨等眼睛适应黑暗之后仔细看了看,成新意双眼是闭着的。   原来是梦话。   舒杨心头一动,埋头亲了他一下。   在黑暗中注视他的轮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舒杨再次挣脱他的缠绕,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他没朝卫生间走,而是去了侧卧。   第二天舒杨醒得晚了点,一直到成新意做好早餐才起床。   等他眯着眼睛洗漱完,成新意笑问:“体能消耗这么大吗?”   “哪能跟狗子比啊?”舒杨坐到餐桌边,玩笑道,“我岁数大了,以后得定个规矩。”   成新意“哼”了一声,隔着餐桌亲了他一下,自动屏蔽了整个句子的绝大部分内容,说:“哪里大了?虽然不小,但是明明没我大。”   舒杨:“……”   吃着早餐,舒杨偷眼看了看成新意的手腕,上面红的痕迹已经不明显了。   他收回目光,端起杯子喝牛奶,一边暗想实在太疯了,简直是在危险的边缘不断试探。   成新意捕捉到他目光,提起嘴角,突然喊:“哥。”   喊了又不说话,舒杨问:“怎么?”   成新意站起身来收拾桌子,才说:“昨晚你好棒。”   舒杨嘴里一口牛奶差点喷出来,险险咽下去了,他无语地看着成新意,控制不住咳嗽了两声。   成新意过来在他背上拍了拍,弯腰在他唇角舔了一下:“别浪费。”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算短,舒杨还是觉得耳根子都要烧起来。   看成新意正在收拾垃圾,他忙把杯子往前一推,快速提起包出门:“我走了今早有会不能迟到。”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成新意回头喊,“等等我送你下去!”   舒杨关门的同时大声应:“没有!不要!”   成新意自顾自乐了半天,转身进屋收拾书包,准备去学校做毕设。   他在桌上翻找要用的书,顺手拿开一本单片机的材料,里面突然掉落出个什么东西来。   拿起来发现是一个信封。   他愣了一下,打开看到里面有一张淡色的信笺纸,笔迹是舒杨惯常用的墨蓝色。   开头写着“这是一封情书”,第二句却是“我不会写情书”,成新意忍不住笑了笑,往下看去。   “弟弟,现在是凌晨两点三十三分,两分钟之前我听到你喊我名字了,但是你还睡着。   然后我的心就变得特别满,满得不可思议。   梦里见到我了吗?我在梦里什么样子的?怎么办,有点想钻到你的梦里去见见自己。   上面那句话没骗你,虽然我是中文系毕业的,但我也是真的不会写情书。   所以这封信应该会很短。   有一回你问我你是我的什么,我没有说话,但是当时我脑子里一刹那想的是你是我的优乐美。   广告真的害人。   不要笑也不要生气,我后来想了很久,就在昨天晚上,在感觉到你在害怕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想通了。   你对我来说是什么呢,让我组织一下措辞。   不用害怕你会成为我的过去,因为对我来说,往后的日子你是新的你,我是新的我,你是我新的意义。   每一天都是。”   成新意呆呆地站在书桌前,直到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洒了他一身。   转眼已经是十一月下旬。   舒杨时常想着张博的事情,可每次旁敲侧击地问起来,徐司章都说两个人感情很好。   他渐渐有点不太知道该怎么办,除了日常的关心,开口的勇气就一天少过一天。   樱花网的决赛定在一个周六,还是在省音乐学院举办。   付明远和李听舟自然是都要去看的。   周四晚上江语给舒杨打了个电话,说到第二天要来槐市,正好是比赛时间,他也要去看。   舒杨忍不住问:“你是要在槐市扎根了吗?这一趟趟的,也不嫌累得慌?”   江语在电话那头笑:“是啊,正在踩点,把手里这些事情办完我也不想回辛县了。”   舒杨有点惊讶:“真的?踩点踩得怎么样?”   江语沉默了很久,最后用有点无所谓的语气说:“要看那个酷小孩儿的工作定在哪里。”   舒杨:“具体是什么意思?”   江语:“没什么意思,就觉得一个人太寂寞了,排遣排遣。”   舒杨还没开口,江语又说:“你不是吧舒杨,你自己跟小孩儿谈恋爱,就不许我跟小孩儿做朋友了?”   “不是,当然不是。”舒杨说,“我只是在判断你有多少认真的意思。”   江语:“你还不知道我吗?什么认真不认真的?做人那么认真得多累,我只看眼前不想以后。”   舒杨还想说话,厨房里成新意不满意地喊:“喂舒杨!跟别人讲电话讲到不理我了?粘锅粘得要糊了怎么办?!”   江语笑:“快去吧,别管我。”   舒杨“嗯”了一声,又说:“我觉得听舟其实做人挺认真的,你要这么想的话……”   “我知道了。”江语应,“你还不过去?下次成新意见到我又得给我白眼看。”   舒杨笑了笑,成新意又喊了一声,他只好挂了电话。   厨房里成新意正在切菜,看人进来了,抬手指指锅里。   舒杨在他后颈捏了一下,拿过铲子去补救。   成新意洗了洗手,说:“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折腾去,你别操心。”   “得了。”舒杨说,“你比我还操心呢你说我?”   成新意:“我才不操心,我就等着小舟子最后连骨头渣都不剩。到时候我一定第一个跑去嘲笑他。”   舒杨乐:“他要是出事了第一个哭的肯定是你。”   成新意不屑地哼了一声。   晚上舒杨想了想,还是发了消息给徐司章,问他去不去看决赛,顺便大家聚聚。   徐司章很快回了,说是张博来槐市了。   舒杨有点惊讶,又问:“你们现在就在一起吗?”   徐司章:“对呀,正准备去看电影。”   舒杨把消息给成新意看。   成新意说:“你现在说也不行,人俩正待一块儿呢。这张博也是,要分就分,怎么还两边都吊着啊?”   “还是我太优柔寡断了,你说得对,长痛不如短痛,当时出差一回来就该说的。”舒杨有点懊恼。   成新意摸摸他耳朵:“不是你的问题,你担心司章哥嘛。要不等张博走了你再说?这一回别多想了,到时候直接约出来我俩一起去,立马说。”   舒杨点点头,回复徐司章:“好好玩儿,祝开心!”   徐司章:“谢谢舒杨,我现在真的很开心,有为我好一直惦记我的朋友,就像你,我爱的人也在身边,我们能一起牵着手看电影。”   舒杨:“今天怎么这么感慨?”   徐司章:“嘿嘿,偶尔也是要感性一下的。”   两个人又扯了几句,徐司章说电影开场了,舒杨放下了手机。   他越想心里越梗得慌,只好伸手把成新意的头发揉成鸡窝,随后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成新意眯着眼威胁:“上一个在我头上乱扒拉的人已经坟头长草了!”   舒杨故意问:“那个人是谁?”   成新意“哼”了一声:“这也就你了,你看看换个人来?”   舒杨笑眯眯地去亲他,他也就没意见了。   第二天的决赛比复赛要正式得多,晚上七点开始。   上午彩排没见到郑声,下午吃了饭又到礼堂,两个人进去看到会场已经布置好了。   第一排是评委席,挨个摆好了座位牌,最边上是郑声。   舒杨看看成新意:“反正尽力就好。”   成新意点点头:“我知道。”   没一会儿成新意被工作人员叫去了后台,舒杨在台下等着。   不到六点半,李听舟打电话来问位置,舒杨于是到了会场侧门口。   接到李听舟和江语,三个人正准备朝里走,郑声从旁边过来了。他冲舒杨招呼了一声:“来了?”   “郑老板。”舒杨淡淡应了。   不远处付明远和乔巧也来了,舒杨朝他们挥挥手,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入口,对李听舟和江语说:“你们先过去?我等下过来。”   两个人应了,付明远和乔巧正好走近。乔巧跟舒杨打了个招呼,付明远则深深看了舒杨一眼,最终是点了点头。   舒杨转头看着他们进会场,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方菁。   周围背景音有点杂乱,人来来去去的,大多是从正门进出,没人在意最侧面的这走道。   等那几个人都走远了,郑声往前两步靠在栏杆上,笑着说:“这么多好朋友啊,真羡慕。”   舒杨笑笑:“我男朋友人缘好。”   郑声也不在意,只笑问:“怎么样?想好了吗?还有反悔的机会哦。” 第70章 爱情   舒杨:“没什么可想的。”   郑声笑了笑。   舒杨问:“郑老板,您为什么就瞧上他了呢?比他帅比他有才的人多得是,别人也不会像他一样暴躁。”   他顿了顿:“上次他打了您,我代他道个歉。”   “我也不知道。”郑声笑说,“见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特别。”   舒杨:“大家都是普通人,不用拿特别这个词来美化什么,不是您说特别了有些事就有理由了。”   郑声:“说得对,我就是喜欢他。气场问题。”   舒杨见说不通,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要走。   “生活和梦想总要选一个。”郑声在他背后说。   舒杨住了脚,转头笑笑:“他说了,有我的生活才能说梦想。要选就选有梦想的生活,这两者为什么要分开?”   郑声耸耸肩:“理想主义者,我喜欢。”   舒杨:“谢谢抬爱,是不是理想主义也不是别人说了算的。”   他说完不再逗留,从侧门入了场。   比赛快开始了,成新意坐在舞台左侧的选手区,正在朝后张望,看到他进来,连忙挥了挥手。   舒杨也冲他挥挥手,走到江语身边坐下。   江语小声问:“有麻烦?”   “没。”舒杨应。   江语点点头。   七点半,会场大门合上。   郑声代表主办方发言之后,主持人宣布了比赛规则。   决赛分为两个环节,首先是投稿作品的展示,由专业评委从原创性和演唱两个方面打分,该环节分数占比七成。   第二个环节竟然是定题的现场创作,即要求参赛选手在半个小时之内写出一段旋律,最好搭配歌词,展示成果的时间在两分钟之内。   题目谁也不知道,要在第一个环节之后进行现场抽签,届时才会公布主题。   隔得远远的,舒杨能看到参赛席上的选手在互相交流,显然也是现在才知道有这么一出。   成新意的背影看上去颇有点无所谓的意思。   舒杨转头问李听舟:“这可能吗?”   两个人中间隔着江语,李听舟应:“考临场也是经常的事情,有一定的参考意义,但不一定能看得出水准差别。因为每个人的创作形式和习惯不一样,有些人创作是需要时间磨的,好在分数占比不重。不过成成这方面应该挺强,他反应快想法也多。”   舒杨点点头。   江语笑:“你别紧张,就一个比赛而已。”   不等舒杨再说话,他转向李听舟,小声说:“好专业,以后要是有问题能问你吗?”   李听舟有点压不住嘴角,盯着坐在前面一排的付明远的后脑勺,佯装随口地应:“当然。”   舒杨笑笑,低头给成新意发消息:“紧不紧张?”   成新意回得很快:“等着,今天又能送你一首歌了。”   比赛正式开始,选手抽签决定第一次上台的顺序,成新意抽到了最后一个。   主持人宣布完抽签结果,李听舟说:“压轴有好也有不好,到时候大家耳朵都疲了,不过歌有新意就挺好,比较容易给人留印象。”   第一个歌手上了台,舒杨才发现校园歌手大赛真的算是个小场面了。   终于等到最后。   成新意提着吉他走到舞台中央,周围灯光黯下去,只剩一束白光追在他身上。   前奏起,他看了舒杨一眼,踩着点开口。   当初听李听舟唱这首歌,舒杨只觉得他气场清冷,连副歌部分也是清清脆脆的,就以为这歌也是清冷的。   这会儿成新意唱起来,舒杨才发现有很不一样的东西。   开篇是缓慢的,甚至是颓丧的,副歌起来却有一种不管不顾的气魄,同时带着苦闷一样的呐喊。   姿态张扬,你理不理我都与我无关。   大概是男朋友式的滤镜太重,成新意才唱到一半,舒杨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忍不住要热泪盈眶。   “年初四的天阴。”   最后一句落下,和弦收了尾,台下静了一瞬,爆发出掌声来。   江语侧头看舒杨,诚恳道:“好听。”   舒杨笑着点点头,偷偷放开攥紧的拳头。   中场休息,后台开始汇总第一轮比赛的分数情况,选手则再次抽签。   第二环节一共有两个主题,选手随机抽取主题和上台顺序。   五分钟之后,两个词语并排出现在舞台两侧的屏幕上,词语下方是选手的表演顺序。   左侧是“爱情”,右侧是“梦想”。   都是被翻来覆去说烂了的母题。   舒杨一愣,不由得想起刚才郑声说的那句话,他先从左边看起,在“爱情”下面找到了成新意的名字。   随后的半个小时,主办方请了几个小歌手来表演,选手们被集体领到后台,给了独立的空间进行创作。   为避免创作和表演之间的时差引起不公,写出来的旋律和歌词会落在纸上,不能再更改,并由主办方统一收上去,作为该环节的主要参考。   第一组先表演创作成果,成新意是第三个。   前面两个下了台,李听舟有点紧张地说:“这也太强了点。”   成新意又抱着吉他上了台,舒杨坐直了身子。   他的旋律很简单,简单到舒杨这个外行都有点惊讶的地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撞进了心里。   舒杨莫名其妙就想起在沙清的那个雨夜,成新意唱:“你是我心里的河。”   旋律回复了很久,观众似乎都有点着急了,但是成新意毫不在意。   他下巴微微扬起,是带着点冷漠的桀骜模样,站在台上耐心地弹那一小段旋律。   在一分钟的最后十秒里,他开口了,歌词只有一句。   “你看崖边的山茱萸。”   舒杨愣了一下,顿时眼眶发热。   一直到成新意下了台,他耳边还在循环着那一句:“你看崖边的山茱萸。”   盛夏是爱情,山崖是爱情,坐在车上紧握的手是爱情,他不回头看他也是爱情。   爱情是扔在绿色里面找不出来的山茱萸。   舒杨说了,成新意就信。   后面的比赛舒杨已经没心情看了。   前排一直没理他们的付明远转头,说:“成成这次有戏,但就怕评委里有比较重技巧的。”   舒杨笑了笑,点点头。   最后得分的计算方式被投放在了屏幕上,主持人稍稍解释了一下,开始宣布比赛结果。   顺序从低分到高分,前面七个分数出来,没有成新意的名字。   舒杨提着心,听见主持人说:“接下来宣布本次比赛的第三名,该选手最后得分89分,其中第一轮……”   冗长的分数介绍之后,他念出了那个名字。   屏幕上出现成新意的照片,几个人都吐了一口气。   付明远说:“没关系,已经很好了。今天专业的选手很多,都是冲着去北京的名额来的,参加比赛的根本不止本省的人。”   李听舟也说:“要说灵气成成肯定是第一。”   舒杨说:“很好了。”   他低头给成新意发消息:“唱得特别好。”   成新意:“哥,偷偷告诉你,其实我刚才松了一大口气,不用我自己选择了。不过跟第一名差了四万块钱,也没关系,咱们又有一万啦!”   舒杨顿了好半天,打了字又删掉,删掉又打,最后回复:“你在我心里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比赛结束,选手们领了奖,观众陆陆续续地退场。   舒杨他们的位子在正中间,要等着边上的人先退出去。   等待的间隙舒杨朝前望去,看到评委席上一个人站起来,跟成新意说了几句话。   成新意脸上的笑容不很明显,但是态度很好,说到最后还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走吧。”江语说。   舒杨回过神来,跟在他们身后出去。   一行人站在会场侧门口。   方菁过来打了个招呼,说有事要先走,乔巧说要送她,付明远说要送她们俩,李听舟说等等成成。   七嘴八舌还没达成共识,成新意已经过来了。   他把奖状和领取奖金的凭证交到舒杨手里,舒杨问:“选手不是在合影吗?你怎么就过来了。”   “没什么意思。”成新意应,“谢谢破船和哥哥妹妹们来跑这么一趟,我是不是很帅?虽然没拿第一。”   李听舟:“破船你大爷,自己说丢不丢人?”   付明远在旁边笑:“你们俩真是见不得又离不得。”   成新意朝李听舟嘚瑟:“你有本事你怎么不参加呢?你去拿第一啊!”说完一把捂住他嘴不让他反驳,说:“请大家吃个饭!”   方菁笑:“学长我就不去了,寝室要熄灯了。”   乔巧点点头:“我俩先回吧。”   又回到刚才的局面,付明远说:“算了,吃饭就免了,你现在手头不比以前了。”   成新意:“明远哥别揭我短行吗?”   大家笑了一会儿,付明远还是送方菁和乔巧先走了。   成新意看李听舟:“你也要回去赶熄灯时间?”   李听舟:“你越是巴不得我走我越不走,气死你,嘻嘻。”   江语弯着眼睛看他们,最后说:“要么一起喝一杯?反正周末。”   “行呀。”成新意应,他说着拍拍李听舟的肩,“有意见没?”   李听舟白他一眼,没说话。   四个人于是一起朝外走,走出去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舒杨说:“要不去我们家吧?喝醉了还有床。”   最后在路上买了点熟食和酒,提着朝小区溜达过去。   舒杨跟成新意落在后面,路上人不多,旁边时不时有车呼啸而过。   前面江语和李听舟并肩走着,两个人时不时蹭一下肩,蹭到却又立即分开,分开很快又要靠拢,距离忽远忽近,就是不肯好好保持稳定的状态。   舒杨他们的背影,突然去勾成新意的小指。   成新意有点惊讶,但是立即回握住了他手。   “怎么?”他问。   舒杨:“没怎么,今天特别感动。”   成新意嘿嘿地笑。   舒杨问:“最后那评委找你在说什么?”   成新意得意道:“夸我呗。”   舒杨笑笑,静了片刻,说:“其实是我的世界太小了。”   他说得很小声,旁边正好有辆大货车轰隆隆碾过,成新意一下没听清他话,问:“哥你说什么?”   已经到了小区门口,前面江语正好回头:“你俩别腻歪了,刷卡。”   成新意又问:“哥你刚才说什么了?”   舒杨笑:“我说你好帅。”   成新意笑得眯起眼来,舒杨掏出钥匙串去刷门卡。 第71章 顾虑   几个人一起进了屋,简单收拾了一下茶几,准备边喝边聊。   李听舟举起杯子:“来,嘲笑一下小成子只拿到了第三,跟去北京的大好机会失之交臂。”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成新意说。   大家碰了杯子。   江语笑:“北京有什么好?到最后还是要回槐市来,不信看着吧。”   舒杨一直没听江语讲过在外面的经历,听他说这话,问:“你去上海之后都在做什么?怎么还是回来了?”   “过都过了的事情,今天这么开心就不说了。”江语说,“反正没有跟你一样在念书。”   李听舟明显很感兴趣,却只装作没听两个人说话。   舒杨没多问,江语笑:“要不来讲讲高中时候的事情?下酒。”   成新意很兴奋:“来来来!快讲!”   江语冲他伸出手,大张着五指。   成新意:“干嘛?”   江语笑:“问一个问题五百。”   成新意怒骂:“奸商!”   江语:“成交就讲,不成交算了。”   成新意:“这样吧,问一个问题让小舟子亲你一下。”   李听舟:“你他妈脑子有毛病啊成新意!”   “没毛病啊。”成新意勾起嘴角。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桌上洒了些酒。   舒杨用手指蘸着酒水在桌上写字,说:“别浪费时间了,我的高中除了读书什么事也没有,来讲讲听舟和成成的高中?”   江语:“来来来!”   成新意把手伸到江语面前,看着他不说话。   江语很爽快地拿出手机,成新意点开收款页面,两个人丝毫不顾李听舟和舒杨的目瞪口呆,自顾自扫码交易了一千块钱。   “两个问题了。”江语说,“每个问题得讲半个小时以上。”   成新意:“成交。”   舒杨:“……”   李听舟转头看江语,震惊地问:“江语你他妈脑子也有问题?”   江语冲他笑:“没有啊,多值得。”   成新意收了钱很开心,靠在舒杨身上笑:“问吧。”   江语:“我不知道问什么问题,我什么都想听,你看着讲就行。”   成新意冲他比比大拇指:“爽快!以后有这种活儿请多多来找我,为您服务很开心,我免费送您五分钟。开始讲了啊,从哪开始讲呢我想想,从初中吧,那时候小舟子还是寸头,但依然是个帅小伙儿,成天装逼样不爱说话,班上有个漂亮姑娘……”   又笑又闹到了半夜,几个人都有点醉意。   李听舟酒量最差,已经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了。   他抬着手臂搭在自己眼睛上,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深色的薄唇来,江语转头看他半天,最后顺着他头发摸了摸,抬手揽了一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李听舟不知道是不是睡落觉了,没有动。   成新意看了他们一会儿,突然对舒杨说:“缺了一个司章哥。”   舒杨跟他对视了两秒,无声地叹了口气。   脑子已经有点迷糊了,舒杨起身到卧室抱了两床毯子来,给李听舟和江语盖了一床,又递过一床给成新意。   成新意瘫在沙发上,舒杨弯腰在他唇角亲了一下,起身去洗手间。   刚刚进去要关门,成新意伸过一只手来挡住了。   舒杨小声说:“我洗把脸就来。”   成新意不说话,把人朝里推了一下,轻手轻脚关了门。   两个人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对视着,成新意伸手去摸舒杨的脸,说:“哥,你今天有心事。”   舒杨摇摇头:“没有。”   成新意:“不要骗我。”   舒杨看了他好半天,笑了一下:“我一直觉得自己伪装特别好,但是现在都骗不过你了。”   成新意伸手搂他,问:“你在担心什么?刚才在楼下你到底说了句什么?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为了我好要放我走?”   “不是。”舒杨伸手环住他腰,“我不会放你走的成新意,你想得美呢,你先招的我,就别想我放了你。”   成新意:“那我就放心了。”   舒杨下巴抵在他肩上,说:“你记不记得在沙清的时候你说过,只需要喜欢你,不需要顾虑你。”   成新意“嗯”了一声。   舒杨笑了笑:“我现在想跟你说一样的话,成新意你只需要喜欢我,不用顾虑我。你要发光发热尽管去,但是不要对别人比对我好。”   成新意收紧手。   两个人在醉意里拥抱。   最后一人洗了一把脸回到客厅,舒杨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跟成新意一起窝在沙发另一头。   四个人就这么横七竖八地睡了一夜。   这么一觉睡起来已经快到中午。   舒杨醒的时候其他三个人还睡着。   他揉揉睡僵了的肩膀,把成新意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拉开,转头发现江语也已经醒了。   江语小声说:“咱俩去买点吃的?”   舒杨点点头,随即起身找了新的牙刷毛巾,两个人简单洗漱了一下,一起出了门。   成新意爱吃省大附近的一家饺子,但是舒杨觉得太远,打算就在楼下买,江语却说:“去学校那边?正好咱俩聊聊。”   舒杨应了。   边走边聊着沙清的旧事,江语突然换了个话题:“你想过以后吗?”   舒杨笑了:“你不是最爱玩儿吗?不是只在乎当下?怎么也会说以后这种话了?”   江语:“我爱玩儿但是你不爱啊。”   舒杨抿唇,想了想诚实道:“我觉得槐市困不住他……算了,换个说法直接点,我觉得他应该去更大的地方。”   江语点点头:“舟舟跟我说过,音乐行业在槐市确实不是很给劲儿。”   舒杨挑挑眉:“舟舟?”   “嗯哼。”江语毫不在意他揶揄的笑,又问,“如果成新意真要走,你打算怎么办?”   舒杨反问:“如果听舟要走呢?”   “他不走。”江语笑,“他只是喜欢唱歌,不喜欢掺和其他事情,所以槐市的酒吧已经够自由。况且就算要走也无所谓。”   这话没有说完,舒杨已经敏锐地抓住了关键,深深看他一眼,没开口。   末了江语一摊手:“无牵无挂。”   舒杨笑问:“你是不是还打算在槐市开个酒吧?”   江语提起眉毛:“果然还是你懂我。”   舒杨:“……我不懂你谢谢。”   “如果他要走,你会跟他走吗?”江语问,“我觉得他心气很高,感情很重要但肯定不是全部。还是说异地恋?总不能一辈子异地吧?同性恋又是异地恋,我直白一点,难。”   舒杨:“我不知道。我欠他很多。”   江语:“你喜欢他跟你欠他这两件事情之间有没有关联?”   “没有,当然没有。”舒杨应,“这个我还是分得清的,我跟他在一起不仅是因为他对我好。”   江语:“那不就结了?”   舒杨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我觉得自己没有自由的资格。”   江语了然,摸出烟来点了:“其实你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挂念的,最大的障碍是你自己。”   舒杨笑笑:“不说这个了。”   江语也笑笑:“行,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   两个人买了早午餐回去,成新意和李听舟已经起来了。   李听舟说:“还以为你俩私奔了。”   江语弯起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可不敢。”   成新意:“我以为你会说要私奔早私奔了。”   舒杨:“……”   李听舟瞄了江语一眼,不再开口。   吃完东西,李听舟和江语走了,成新意去厨房收拾碗筷,舒杨跟了进去。   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他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成新意。   成新意乐得看他主动,侧头索了个吻,哼着歌洗碗。   第二天是周一,上午十点是丛书项目组的例会,这个月在舒杨的单位开。   舒杨本来打算约徐司章晚上吃个饭,谁知道他没来。   开完会舒杨问了问,槐城古籍那边的人说他请假了,请了一周。   舒杨心觉不妙,出了会议室就给徐司章发消息,徐司章一直没回,打电话直接是忙音。   中午给成新意打了个电话,成新意问:“是生病了还是怎么的?”   舒杨:“我不知道,问的那同事也说不清楚。”   成新意想了想:“要不你就在微信上把事情跟他说一下,先看看他的反应?张博来了之后他就请假,怎么想怎么觉得是出事了。”   舒杨:“我也这样觉得。行,我发了消息如果再没人回复,我下了班就直接去他家。”   成新意应了,说:“你先别着急,有什么告诉我。”   挂了电话,舒杨编辑了消息给徐司章,委婉地讲了在s市听到的那通电话。   想想还是不安,他又发了一条:“司章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要一起喝酒吗?我等你联系。”   一直到快要下班,徐司章依然没有回复。   舒杨再次问了问槐城古籍的同事,那边说徐司章直接跟尚峰请的假,大家都不知道他怎么回事。   跟成新意一起送徐司章回过两次家,那小区也在城北,舒杨还记得叫万树小区,过去找找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下班之前他又发了消息给徐司章:“你要是再不回复我就直接去你家了。”   发完消息再打电话,还是打不通。   舒杨跟成新意说了一声,直接打车朝万树小区走。   到了之后在门卫室询问,那保安叔叔一直说住户信息不能泄露,让舒杨给住户打电话。   “可我就是因为打不通他电话啊。”舒杨有点着急,“叔叔我真不是坏人,我怕他出什么事。”   保安叔叔说:“小伙子你要进去我也不拦你,但是这个住户信息我确实不能乱给人说,万一别人寻仇呢不是?”   两个人正说着,徐司章的短信来了:“对不起舒杨,我手机没电关机了。睡了一天现在才起床,我什么事也没有,你不用担心,就是感冒。”   舒杨直接回了电话过去,一直响到快挂断才被接起来。   没等舒杨开口,徐司章就说:“舒杨,我真的没事,就是感冒了。前段时间太累,正好请个假偷个懒嘿嘿。真是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他声音听上去还算正常,确实有点哑像感冒。   可他竟然一点也没问在s市的事情,平静得让舒杨怀疑自己那条消息没发出去。   “你真的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去上班了。”徐司章又说。   “我在你家小区门口。”舒杨直截了当地应,“几栋几单元?” 第72章 热闹   徐司章没办法,沉默了很久,说:“你等我几分钟,我下来接你。”   舒杨应了声“好”。   挂掉电话,舒杨给成新意发了条消息,在门口站了一刻钟左右,徐司章下来了。   人只是看上去脸色有点青白,倒也没什么异样。   舒杨仔细打量他片刻,转头笑着跟保安叔叔说:“谢谢叔叔,您辛苦了,我进去了。”   “哎。”那叔叔笑笑。   徐司章也冲保安打了个招呼,领着舒杨朝小区里走。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徐司章住在顶层,十三楼,门刚一打开,舒杨已经闻到酒气了。   屋子里很阴暗,舒杨扫了一眼,看到地上胡乱地堆放着很多酒瓶子,连沙发上也有。   窗帘没有掀开,室内空气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流通过,沉闷得不成样子。   沙发扶手上丢着几件衣服,凌乱得像是被撕扯过。   徐司章伸手打开灯。   舒杨转头问:“你不是耽误了十几分钟吗?我以为你把家都收拾好了。”   徐司章笑笑:“是想收拾来着,收拾了两下觉得不想动了,反正是你来,就只去洗了个脸。”   舒杨没吭声,只绕过酒瓶子走过去,把沙发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捡开,伸手掀了正对着门的窗帘,打开了窗户。   徐司章穿过整个小屋子,靠在最里的墙边,看着他动作。   没人打破那点沉默,直到门被敲响。   听到敲门声,徐司章整个人一惊。   舒杨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别怕”,随即过去打开门。   外面站着外卖小哥,舒杨道了谢把东西接过来,关上门了才问:“多久没吃饭了?胃疼不疼?”   徐司章看着他,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舒杨愣了一下。   两秒之后徐司章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哭,他慌张地要去找纸巾,朝着茶几走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一个酒瓶子,险些一头栽下去。   舒杨一把托住他手臂:“你别着急,没关系。”   徐司章的眼泪一直往外涌。   他挣开舒杨,终于抓起纸巾,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快速且轻声地说:“对不起舒杨,对不起,我不想哭的,我一直都没哭,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   他说着说着就哽了起来,剩下的话堵在喉咙口,再也吐不出来。   舒杨把住他肩膀,将人按在沙发上坐好,问:“洗脸用的毛巾什么颜色?”   徐司章含糊地答:“蓝色。”   舒杨起身去卫生间,用温水拧了毛巾,走回客厅看到徐司章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忙坐过去,把毛巾轻轻按在徐司章脸上,温声说:“没关系,我没看到你哭,咱们司章不会哭的,毛巾上都是水。”   徐司章想笑,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他仓惶地抓着毛巾,顿了一顿,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舒杨坐在旁边拍他背。   过了很久,徐司章渐渐平静下来。   “你不问我吗?”他看着地面开口。   舒杨:“问什么?”   徐司章笑笑:“谢谢。”   舒杨:“我什么都没做,但是不用谢。”   徐司章深吸一口气:“只需要给我两天时间,我很快就能缓过来的。”   舒杨不置可否,只说:“能借一下你的厨房吗?我也还没吃饭,咱俩一起吃吧?刚才外卖小哥来太快了,东西估计凉了。”   徐司章点点头:“辛苦你。”   舒杨去厨房把外卖加热了一下,他估计徐司章这两天都没吃饭,所以点了两碗粥,胃能好受点。   两个人坐在饭桌边,舒杨才又打量了一下徐司章的屋子。   眼前是个一室一厅的格局,面积却也不算小,侧面靠门摆了一张桌子就充当饭厅了。   舒杨微一侧头,看了看沙发背后墙上的一张双人照,又飞速收回目光。   徐司章吃了两口放下勺子。   舒杨看看他:“再吃两口吧,最起码吃一半?”   徐司章摇摇头:“真吃不下了。”   舒杨:“要吃点其他什么吗?”   徐司章目光呆愣片刻,答非所问地说:“我在这里住了五年了。”   舒杨心知自己没猜错,一时唏嘘,没接他的话头,问道:“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成成该生我气了。”徐司章笑。   舒杨:“让他也过来。”   徐司章认真地看着他:“舒杨,没关系的,我一点事也没有。我明天自己出去吃就可以,或者我自己做也行,你别这样跑了,上班又累。”   舒杨:“这有什么?反正成成也喜欢热闹。哎,这样吧,要么你去我家住段时间?其他问题慢慢思考。”   “司章你不要拒绝我。”他快速又说,“我这人难得有朋友。”   徐司章静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好。”   当天晚上舒杨就带着徐司章回了家。   跟成新意商量了一下,舒杨想让徐司章睡主卧,徐司章说什么也不肯,只说睡沙发就行。   成新意笑:“你俩能别瞎客气了吗?听我的,按人头分,司章哥睡你房间。”   “人头你个大头鬼。”舒杨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睡前舒杨在洗脸池边拆洗漱用的东西,徐司章站在旁边,有点局促地说:“打搅你俩了。”   成新意在客厅听到了,突然无聊得厉害似的,大声说:“司章哥你看,你比我大三岁,我哥比你大三岁,咱们可以组个等差数列!”   徐司章笑:“你要再去多找几个人吗?”   成新意打了个响指:“好主意!舒杨的妹妹正好比我小三岁!”   舒杨笑了笑,把洗漱用品递给徐司章。   卫生间门关上,舒杨跪在沙发上,把成新意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笑说:“所以我跟你有两个代沟。”   成新意扬起下巴索吻,舒杨回头看了一眼,低头亲了亲他,小声说:“谢谢弟弟。”   “谢你大爷。”成新意小声应。   舒杨笑:“谢谢成大爷。”   成新意竖起眉毛,在他腰上狠狠抓了一把:“再跟我说谢我就……”   舒杨提起一边眉毛等他说话,成新意却蔫了,喉咙口含糊地说了个什么,终究还是没吐出声儿。   第二天舒杨下班回来,成新意和徐司章都待在厨房里。   油烟机声音很大,但成新意还是敏锐地听到关门声,他擦擦手正准备迎出去,舒杨已经出现在厨房门口了。   “两位大厨?”舒杨笑问。   成新意指指菜板:“哥你回来了,我在教司章哥切滚刀,快夸我!”   徐司章也笑笑:“我以前都没做过饭,全是博……”   他说到一半没了声音,旁边两个人都假装没听到。   舒杨笑:“那我可太有福气了,两位弟弟做饭等我下班。”   成新意转头冲他皱了皱鼻子,说:“我教司章哥做饭,他教我读你平时读的那些书。”   舒杨略有点惊讶,看了徐司章一眼,回手在成新意后颈上揽了一把。   徐司章在两个人家里住到了周末。   白天成新意一直在家敲代码,时不时跟舒杨播报一下徐司章的状态,晚上三个人就一起看电视或者聊天。   周五晚上徐司章说起来要回去,舒杨还要留他,问:“咱们仨一起生活不愉快吗?”   徐司章笑得不行:“算了算了,你俩平时太顾虑我了,滚床单都滚不了,我再不走真是没眼色了。”   舒杨哭笑不得,还要再说,徐司章抢在他前面说:“我不回万树小区,回我爸妈那边一趟。周一一定准时去上班。”   成新意捏捏舒杨的手。   舒杨最后点点头:“行,保持联系。”   徐司章轻松地笑:“舒杨你太紧张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又不会怎么样,失个恋而已,顶多也就失眠两天,早就已经满血复活啦!”   成新意:“我哥就是操心的命。”   第二天三个人一起出了门,徐司章回家,舒杨和成新意去福利院。   在分路口看着人走远了,舒杨开口:“走吧。”   走了几步,成新意问:“哥你怎么这么担心司章哥?”   舒杨转头看他,仔细确认了他不是在吃醋,答:“我也不知道,就觉得他好像很累,不看着不是很安心。”   成新意点点头,过了会儿突然说:“我觉得他跟你有点像。”   舒杨惊讶:“他性格比我活跃多了。”   “我也说不清。”成新意说,“就觉得真挺像的。”   快走到地铁站的时候,成新意又凑过来:“我很期待今天晚上。”   舒杨抿唇,转头扫他一眼。   成新意笑:“你越是拿这种眼神看我,我就越觉得带劲儿。”   “成新意你……”舒杨皱眉,说到一半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低声道,“好的不学!”   周一之后徐司章果然开始正常上班,舒杨也能联系到他。   徐司章人看上去还是那么个开朗的样子,偶尔开会见面什么的,仍旧是人群中调节气氛的那一个。   但如果细心观察了也能发现一点别扭——只要没人跟他说话,他眼神总是放空的,看上去像是随时随地在犯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棉衣和大衣渐渐又被翻了出来。   成新意除了在学校做毕设,大部分时间都在付明远那里,舒杨问起过几次,他说是从一个小公司接来的活儿。   如果非要说性质,就跟舒杨写文案差不多。   舒杨知道他是真的要跟妈妈赌一把,不由得很心疼。   又有一晚上说起这话题来,扯了几句舒杨说:“你别太着急了,现在还是先完成学业,两头跑很耗神。”   成新意突然凑到他跟前:“我一点也不累,我很喜欢做这些,你要是心疼我不如多做几次,任我挑姿势的话我就精神百倍了。”   “没个正经的!”舒杨拿着稿纸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成新意笑着来扑他,两个人扑着扑着又扑得火起。   空调温度开得高,舒杨只穿了一件高领毛衣。   成新意掀开他衣服,顺着他心口往下亲,低声说:“舒杨你知不知道,你穿白色毛衣特别性感,又干净又性感,就像现在这样半睁着眼睛看我的时候。”   舒杨耳朵通红,一只手在他后颈上,另一只抬起胳膊遮自己的脸:“别说这种话。”   冬天也很适合大汗淋漓。   很快就要到元旦了,项目组开了假期前最后一次会议,因为带着总结性质,尚峰也来了。   徐司章说有事要回家,开完会立马走了。   舒杨慢吞吞收拾好东西,走的时候看到尚峰和叶老师还站在电梯口,正在跟副主编说话。   电梯上来,舒杨问:“几位老师,你们要下去吗?”   叶老师摆摆手:“你先走,还有两句话。”   舒杨于是道了再见进电梯,谁知一下楼就看到成新意。   他猛地回头看了一眼,成新意却已经迎上来了。   “哥你干啥?看到我怎么这反应?我受伤了。”成新意说。   舒杨朝后指了一下,大跨步过去正想拉着他走,电梯门一开,身后尚峰浑厚的声音响起:“小新?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73章 初雪   成新意面不改色:“姨父,我忘记带钥匙了,来找舒杨要。”   舒杨回头打招呼:“尚老师,叶老师。”   尚峰点点头:“正好,好一段时间没看到你了,你大姨今天去爬山了没人给我做饭。你俩跟我们一起去吃。”   成新意笑:“我早说让你学做饭你不听。”   舒杨:“尚老师,我跟你们一起是不是不太好?我是下属……要不我就先回去了。”   他拍拍成新意的肩:“我帮你留门。”   尚峰说:“有什么不好的?老叶你说。”   叶老师应:“吃个饭也没什么,今天就是跟老尚撞一起了,正好你们小的给我们这些糟老头子讲讲新鲜事。”   叶老师经常跟单位同事一起吃饭,舒杨也是知道的,但是今天这几个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看了看成新意,成新意还没来得及开口,尚峰不由分说:“走。我想吃湘菜,你大姨平时也不让我吃,好容易有机会。”   正说着,赵斌从旁边过,招呼道:“尚老师好,叶老师好。”又喊了一声:“舒杨。”   尚峰点点头,叶老师也应了一声,舒杨只好跟着笑了笑。   舒杨跟成新意对视一眼。   等赵斌走远了,成新意说:“我抓住你把柄了姨父,赶紧贿赂我。湘菜馆一点不辣的都没有,我吃啥?”   尚峰笑笑:“吃你的白米饭。”   四个人一起去了附近一家湘菜馆,尚峰说是说,还是叮嘱了少要辣,又另让做了两个不辣的小炒。   舒杨因为跟成新意一起吃惯了,现在也很少吃辣,一桌子菜能下口的竟然只剩那两个小炒。   尚峰说:“小新这饮食习惯简直跟他大姨一模一样,小舒你怎么也吃这么清淡?”   成新意笑:“那可不,我是她养大的。”   舒杨不知道该怎么应,最后只好笑了笑:“是啊尚老师。”   尚峰和叶老师平时话都不多,两个人是老搭档了,默契到大部分时间不用开口,舒杨碰到长辈领导也不爱说话。   就剩下个成新意叽叽喳喳的,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   吃完饭一起出去,叶老师家就住附近,先走了。   去坐地铁,尚峰的方向也跟两个人不一样,进了站就得各走各的。走之前尚峰还叮嘱:“舒杨下次再来我家,咱们接着下棋。”   舒杨笑:“好的尚老师。”   等尚峰的身影看不见了,舒杨才长舒了一口气。   成新意笑:“我姨父好喜欢你,今天说话笑了好几次。”   “那是因为喜欢你。”舒杨无力地摆摆手,“我为什么这么紧张?明明平时看到他没这么紧张的,上次跟你去他家都没这样。”   成新意戳戳他心口:“因为你心里有鬼。”   “对。”舒杨严肃地点点头,小声说,“因为我心里有你。”   成新意嘴角分明压不住,却故意眯了眯眼:“你这段时间很猖狂啊舒杨。”   舒杨:“所以呢?”   “哼,等着。”成新意应。   转眼是元旦节,成新意回了一趟家也很快就回来了,说是家里没什么人,一起吃个饭又各自走了,还不如回来做毕设。   至于是不是真的做毕设,存疑。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江语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在槐市安家,竟然真的在槿水边盘了一个ktv,这段时间正在改装,说是旧历新年之后要开酒吧。   舒杨和成新意有时候过去转转,总能碰得到李听舟。   时间长了,舒杨总是不由自主觉得对不住付明远,两个弟弟都被拐走,自己跟江语又是这种关系,还不知道他心里得怎么复杂。   然而想归想,每次转头看成新意的时候他都会心生颤意——   谁来要成新意他都不想放。   腊月中旬,槐市下雪了。   这里虽然不像更南边那么地气暖和,但也不经常下雪,稀罕的程度大致是朋友圈会被刷屏。   成新意早起去洗手间,无意间透过气窗看到外面白了。他一下子精神起来,忙洗了手跑回卧室去拖舒杨。   因为是周末,舒杨昨夜被他折腾得很晚,这会儿被子一拉直接盖住了头,完全不想理他。   成新意也不恼,掀开被子跳上床去压着人,手抓着舒杨头发不停吻他,直到舒杨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成新意你个狗!不能让我睡一会儿吗?!”舒杨说。   成新意嘿嘿地笑:“哥你快起来看看,外面下雪了!去年都没有下雪,今年还这么早呢就下了!”   “这都腊月了还早。”舒杨坐起来揉揉脸,又不动了。   成新意下床跑出去,没一会儿拿着热毛巾进来,二话不说就把住舒杨后脑勺去给他擦脸。   舒杨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你戳着我眼睛了!我自己来!”   最终还是下到小区院子里。   站了没两分钟,成新意不知道从哪里团了一小团雪,还没来得及扔出手就被舒杨发现了。   舒杨指着他鼻子威胁:“你有本事就扔。”   成新意顿时就怂了。   舒杨说了句“乖”,突然往前跨了一步,抬手在他手肘上猛地一撞。   成新意没料到这一下,捧着雪的手撞在自己脸上,被冰得“嗷”了一声。   舒杨大笑着跑开,成新意愤愤地大喊:“舒杨你太心机了!”   他再不手软,又从绿化带的树叶上抓了雪扔舒杨。   舒杨行动很灵活,一边躲还能一边偷袭,两个人没一会儿就跑得喘了,成新意被扔了满头的碎雪。   正跑着,隔壁楼出来一个女人,牵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那小孩子摇摇女人的手:“妈妈你看,那两个叔叔好傻。”   成新意放声大笑:“小朋友乖,叫哥哥!隔壁漂亮小妹妹都叫的哥哥,你要不要一起来呀?”   小孩儿摇摇头,斩钉截铁地:“不要不要!”   舒杨笑得没力气,最后被成新意从背后一把抱住,硬是塞了一把雪在他帽子里算完事儿。   闹得累了回屋,随便吃了点早餐,两个人一起瘫在沙发上。   成新意正在玩手机,突然有电话打了进来。   他接起来,那头的李听舟问:“你在干嘛?”   成新意应:“有事就说,不说就挂。”   “帮我带把吉他来,快点。”李听舟说,“今天在隔壁希望小学给小孩儿们表演节目,吉他弦断了。”   成新意:“你就不能只唱歌吗?”   “不行!”李听舟说,“我的计划就是弹唱!大周末的人小学生来听我唱歌容易吗?还能给他们讲讲震动发声,别废话!”   成新意骂:“废物!”骂完立即挂电话。   跟舒杨说了一声,他去屋里提了吉他出来,走到门口又绕回来亲了舒杨一下:“我很快就回。”   舒杨抬头看他:“好。”   成新意忍不住,再次弯腰又吻了他一下。   看着人出了门,舒杨笑着收回目光,转头看到他手机落在沙发上,连忙拿着手机起身,出去看到电梯已经走了。   好在那学校离家也不远。   舒杨转头进屋,成新意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手机密码是舒杨的生日,指纹也有舒杨的,但是舒杨没有掌握别人信息的习惯,平时几乎不会去看他手机。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手机这么一震,舒杨拇指不小心落在了home键上。   锁屏之前成新意在跟别人聊天,因此手机打开了还是在微信界面,那头是付明远。   新消息接着来了几条:   “都一周了,你想好了吗?去不去?我还等着给人回话的。”   “成成,我觉得这次机会挺难得,北京的公司前景好一点,就算你只想写歌也得先有个门路。”   “怀才不遇什么意思?那就是有才的人多,但是机遇少。现在机会送到你手上了,就看你抓不抓。”   “是舒杨不让你走吗?”   “既然你俩感情那么好,异地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舒杨一眼扫到几条,顿了两秒,直接按了锁屏键。   摸不透自己是什么心态,他用自己的号发了消息给成新意,让提示灯重又变得闪烁。   好像手机没人动过一样。   不到一个小时成新意就回来了。   他照旧先亲了舒杨一下,拿起沙发上的手机:“我还以为丢在路上了,都准备让小舟子赔我一个了。”   舒杨笑笑。   成新意打开手机。   舒杨举着一本书,偷偷瞥眼看他。   成新意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手指飞快地动着,在打字。   没一会儿他问:“哥你给我发消息了?”   舒杨放下书:“对啊,想说让你买点盐回来,问完你到哪了才看到你手机在沙发上。”   成新意立马要起身:“我现在去买,想吃什么吗?”   “不慌,还有点。”舒杨拉住他。   成新意应了,扔掉手机躺过来抱着他腰,闭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舒杨伸手揽了他一把,让他枕在自己腿上。   手指纠缠在成新意的发间,低头看着他眉眼,舒杨觉得自己能听到下雪的声音。   转眼近了年关。   两个人本来约好要一起去置办年货,但是舒杨直到二十八才放了假。   成父成母也不知道今年是不是搭错了神经,现在都已经在家了,一天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催成新意。   成新意再没理由不回家,走之前叮嘱舒杨每天都要发消息打电话,不能跟野狗子出去玩儿。   舒杨往常只觉得好笑,现在却有点不一样的感受了。   晚饭过后送走了成新意,江语发来消息,说是也回家了,问舒杨要不要给舒青青买点什么东西。   舒杨回复完江语,顺便给李听舟和徐司章也发了消息,祝大家回家愉快,随后自己去逛了一趟超市。   他本来想买年货,最后看什么都没意思,只挤在行动缓慢的人群中,拎了颗白菜回去。   年三十直到晚上,成新意断断续续总共发了七条消息,舒杨知道他家里肯定人多,也没多说什么。   一个人的年夜饭,怎么吃也就那样。舒杨煮了碗面,吃完后窝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等春晚。   手机突然轰炸似地来了很多消息,一直震个不停。   他拿起来看到是成新意拉了个群,江语、李听舟和徐司章都在里面,群名叫“永远无法召唤的神龙”。   舒杨抱着手机笑了一会儿,在群里祝大家新年快乐,几个男人好像都无聊,在群里刷起了红包停不下来。   跟他们闹了一会儿,舒杨退出来给大学寝室群也发了祝福,又单独跟钱坤和卫书颜说了“除夕快乐”,给几位带过自己的老师发了消息,最后给舒青青发了红包。   一圈消息发完,他想起什么来,问钱坤:“我算了算,书颜的预产期是不是就这段时间了?”   钱坤:“对啊,初六。”   舒杨:“正月出生的孩子有福气,有消息立马告诉我。”   钱坤:“肯定的肯定的,你是干爹嘛。说起来你是干爹,那成成是干妈?”   消息后面跟了好几串“哈哈哈”。   舒杨也笑了半天,又聊了几句,最后握着手机看“神龙群”里几个人吵架——   主要是成新意和李听舟在吵,徐司章劝劝架,江语表面上劝劝架实际上添添油扇扇火。   成新意一边在群里贫嘴一边私戳他,两头不耽误,打字堪称神速:“晚饭吃的什么?”   舒杨:“过年嘛,肯定是大鱼大肉啊,还有你喜欢的可乐鸡翅。”   成新意:“吃得这么好?!没有我你竟然还有心情过年?”   舒杨:“是啊,没有你我也要过生活的。”   成新意:“我生气了舒杨,哄不好的那种。”   舒杨:“撒什么娇?跟妈妈撒去,别跟我撒。”   等了几秒钟没回复,手机却在震。   舒杨退出去点开群,看到成新意的消息:“我不,除了对着你,跟谁我都不撒娇!快哄我!”   群里安静了一秒,紧接着——   李听舟:“我操?!”   徐司章:“成成你手滑发错地儿了。”   江语:“啧啧,非礼勿视,我主动眼瞎。”   舒杨:“……”   成新意慌忙撤回,群里已经闹翻天了。   舒杨本来心里又酸又软,这会儿笑得不行,退出去私聊他:“还气吗?等你回来补给你,更加丰盛的年夜饭。”   成新意:“好吧,看在饭菜的面子上原谅你,只补年夜饭吗?你看我想你想得昏头了,刚才发错了我还在想你怎么不回我。你想不想我?”   舒杨:“你觉得呢?”   成新意:“不要说反话就行了。”   舒杨:“我想你,特别特别想。”   成新意:“想我什么?”   舒杨看着手机屏幕发呆,最后心一横,打字:“想你牵我抱我吻我,想你在我身边。”   那边一直没回复,过了五六分钟消息才来,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开门。” 第74章 除夕   舒杨猛地起了身。   他一时之间还以为成新意开玩笑的,因而开门见到人后,实实在在地愣了一下。   成新意抱着一盆大花蕙兰。   那花开得很盛,淡绿色的密集花朵压弯了花茎,成新意双手往前一送:“除夕快乐!”   舒杨怔怔地看着他。   成新意歪歪头:“干什么?这位男朋友你傻了?不放我进去吗?”   舒杨这才回过神来,侧身让他进屋:“还这位男朋友,敢问您有几位男朋友啊?”   成新意把花盆放在餐桌上,转头看他:“很多,多得都数不清。”   舒杨拍拍手:“给您鼓掌。”   成新意笑:“我本来想买寒兰,觉得适合你一点,又想想大过年的还是要热闹一点才好,寒兰太冷清了。”   “什么兰都好。”舒杨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跟家里人一起过年?”   成新意走近他,摸摸他脸,也不回答,只垂眼问:“我进来到现在都超过一分钟了,你怎么不抱我也不亲我?刚才我下车之前收到的消息是假的?你把我的舒杨藏起来了?”   舒杨直直看着他,过了两秒突然抬手。   他一把抓住了成新意后脑勺的头发,一只手臂横在他腰上,几乎是用了蛮力,仰头狠地吻住他,动作像是在撕咬。   这突如其来的热烈让成新意呆了两秒。   短暂的单方面碾压之后,成新意更加热烈地反扑回去,两个人再顾不上说话,就像已经几辈子没见过似的。   最后成新意抱着舒杨往沙发上狠地一摔,一腿跪在他身侧,直起身子来拽开了腰上的皮带。   舒杨觉得自己几乎要头晕了,却只直白地看着他,一只手放在他腿上,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期待。   “你今天怎么这么带劲儿?”成新意低声说了一句,语气颇有点懊恼的意思。   舒杨气喘吁吁地笑了笑:“邀请您跟我一起跨年。”   “好的先生,我很荣幸。”成新意反手脱了身上的毛衣,再次压了下去。   洗完澡,两个人一起缩在毛毯里。   舒杨靠在成新意身上看电视,手一直圈着他腰,动作里是往常很少表现出来的亲昵。   春晚正在演小品,他认真地看,笑得很疏朗。   成新意却不看电视,只专注地看他,整个人就像只黏人的大狗,时不时在他脸上身上嗅一嗅、摸一摸,再亲一亲。   舒杨放松地任他动作。   “哥你真好闻,有小孩子的味道。”成新意在他颈边蹭着。   “又在说胡话了,哪有小孩子的味道?”舒杨勾起嘴角,微微侧仰了脖子,感受到他留在自己皮肤上的温度。   舍不得让开。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成新意小声问:“晚饭只吃了面,饿不饿?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做。”   舒杨一挑眉:“你怎么就知道我只吃了面?”   成新意有点心疼,捏着他下巴:“我还不知道你?厨房垃圾桶里除了两片白菜叶子什么都没有。”   舒杨说:“一个人吃什么不是吃?你好变态啊成新意,现在竟然都学会翻垃圾桶了?”   成新意伸手去挠他痒痒,闹了会儿说:“是变态,但是你不喜欢吗?”   舒杨笑了半天就是不应。   成新意双腿夹住他腰,又将他双手都裹在自己手里,等人动弹不得了又问:“说啊,不喜欢吗?”   舒杨抬眼看着他笑,最后说:“喜不喜欢你不知道吗?”   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极亮,成新意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嗯”了一声,调整好姿势将人裹在身前,手脚都圈在他身上。   舒杨倚在他胸口,把玩着他手指,问:“什么时候走?”   成新意环着他的手有一瞬的僵硬。   舒杨也不在意,还是摆弄着他的手,过了会儿听到他答:“如果要去就是初六,只是先去看看,可能会实习一段时间,不一定会签约。哥,我先前是没想好怎么……”   “这边的三方呢?”舒杨打断他。   成新意:“可以解约,就是稍微有点麻烦,要跑两趟,不过大老板应该不会拦我。”   舒杨:“毕设怎么样了?来得及吗?”   成新意:“只剩个尾巴了。”   沉默了一会儿,成新意收紧手臂,开口:“哥。”   舒杨笑:“我说过什么?”   成新意顿了顿:“只需要喜欢你,不用顾虑你。”   舒杨应:“乖。”   成新意低头去吻他耳朵,声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哥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不想离开你。”   舒杨一直没答话。   成新意有点着急了,想掰过他脸看他表情,舒杨却不停正过头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哥你看一看我。”成新意祈求地说。   舒杨终于转头,小声说:“这边叶老师对我有恩,我刚回去不久,第一个项目都没做完,现在说走也不好。而且去北京要白手起家,我不是应届生了,工作不是那么好找。一边做着这边的事一边看怎么样?”   成新意:“咱们两个大男人,总不能饿死吧?”   舒杨:“现在不是饿不饿死的问题,饿死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你跟你妈妈还有赌约,如果我跟你一起去漂了,咱俩更没有底气说在一起了。”   成新意知道他说得对,只得用力抱着他。   “我已经很满足了,”舒杨说,“我没想到你会回来陪我过年。你要对咱俩的感情有信心,不就异地吗?不会太久的。”   成新意不说话。   “我知道你的想法。”舒杨又说,“槐市就是个笼子,再大它也还是个笼子。这两年时间很重要,其实你妈妈也不是真想要那五十万,如果你能证明给她看你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到时候谈和也要容易一点。”   “最多也就是两年,你彻底独立了,咱俩也好出柜。”他侧过头去,“到时候就算跟你去北京住地下室,我也没有怨言。”   成新意红着眼睛看他。   舒杨笑:“你怎么这么爱哭啊?”   成新意把眼睛压在他肩上:“谁爱哭了?眼泪又没流出来!我从来不在人前哭的,我妈都没见过我哭。”   “你不要哭成成。”舒杨反手摸他脸,“你一哭我就心疼……算了,还是哭吧,你不哭我也心疼。”   成新意笑了笑,瓮声瓮气地应了,好半天才坦白:“我觉得自己太软弱了舒杨,我妈说了,没有她我就是一事无成的料。我得张牙舞爪一点,但我没想到越是这样,心里就越没有底。”   舒杨挣开他怀抱转过去,跪坐在他身前,捧着他脸说:“你不软弱,一点也不,在我面前的软弱都不算软弱。”   他语气认真:“你不会一直待在你爸妈的阴影下的,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要过。都挣扎到这一步了,一觉得自己软弱了容易泄气。”   成新意呆呆地看着他,最后点了点头。   直到舒杨又问起家里,成新意才说是爸妈吵架了,趁着他们摔东西,他从卧室偷偷跳窗跑出来的。   舒杨哭笑不得:“你家怎么一过年就吵架啊?去年也是跳窗跑出来的?”   成新意:“不知道,反正他俩吵架又不挑日子。”   舒杨爱怜地亲了亲他。   初一成新意得去成敏家,去之前还要先回家一趟,两个人没等到春晚敲钟就上了床。   “反正农历新年已经来了。”成新意说,“咱俩一起从旧年到新年了,以后每一个年都要这样。”   “新年快乐,晚安。”   “晚安,新年快乐。”   睡下去两秒,成新意又开口:“你叫我一声。”   舒杨:“成成。”   成新意不说话。   舒杨又喊:“弟弟。”   “我是你的什么?”成新意问。   舒杨:“你是我的新意。”   成新意:“狡诈。”   舒杨:“怎么就狡诈了?你不是我的新意难道是别人的?”   成新意:“我不是你的宝贝吗?”   舒杨噗一下笑了,拍拍他脸:“你是我的优乐美。宝贝,太肉麻了,宝贝你几岁了?怎么这么黏人?”   “以前也觉得肉麻,你叫就不肉麻了。”成新意说,“还能更黏人呢,怕吓到你。”   舒杨笑笑:“宝贝晚安。”   成新意满意地应:“大宝贝晚安。”   第二天一早起来,洗漱好成新意就走了。   舒杨闲闲地打开手机,才看到群里好多未读消息,他划拉上去,发现那三个男人一直在讨论自己跟成新意怎么没出现。   看了两眼他快速退出去。   猜测的内容虽然没什么具体细节,但联想起来简直不堪入目。   没两秒消息又来了,舒杨再次打开手机,看到是成新意在群里回复了:“你们在说什么鬼?简直不堪入目!”   下面全是哈哈哈。   舒杨又退出来,看到杨柳昨晚发过消息,想来是不敢打电话。   想了想,他回了个“新年快乐”,没领她的红包。   懒懒散散回复了几条新春祝福,中午饭还没想好吃什么,外卖就已经送上门了。   舒杨拿进屋看了一眼,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还都热气腾腾的。   他摆好桌子,拍了照片给成新意发过去,让他好好跟长辈相处。   初二卫书颜开始宫缩,初三凌晨生了个女儿。   舒杨一早去了医院,看过卫书颜母女后给成新意打了个电话,还没到中午成新意就来了。   钱坤和卫书颜的家人都在,单人病房挤成一团。   两个人看人多不方便,待了没多久说走,钱坤送他们到医院门口,笑说:“老小,别忘了我女儿的名字。”   舒杨笑:“我刚才就想告诉你,没来得及说,叫根谊怎么样?树根的根,情谊的谊。我记得你以前读书的时候说过,如果有个女儿希望她能一直恋家?”   钱坤:“根谊根谊,还是老小有文化,好听!”   舒杨笑:“参考而已,要是你俩自己有想法就用别的。”   “不,我觉得没有比这个好的了!”钱坤乐呵呵地说。   成新意笑:“我也觉得!”   舒杨拍了他一下,跟钱坤说:“快上去吧,都等你呢。”   钱坤嘴一直没合拢过,跟两个人告别上了楼。   路上成新意告诉舒杨,他已经跟父母说过了,初六先去一趟北京。   舒杨问:“爸妈没生气?”   成新意说:“当着我姨父和大姨的面说的,二姨一家子也在。我妈重面子,当场不发火就算过了这一关了,而且她答应过我,这两年先让我自己折腾。”   舒杨摸摸他头发。   初五单位要上班了,初四晚上舒杨私戳徐司章,问他第二天开完会来不来家吃饭,徐司章却说自己辞职了。   舒杨看到消息打了电话过去。   那边接起来,舒杨立马问:“怎么辞职了?什么时候辞的?”   徐司章的情绪听上去不错,说:“年前上完最后一天就辞了。这么多年只顾着读书,现在想到处走走。本来也是打算这两天跟你说的,先前怕你担心。”   舒杨:“现在还在家?”   徐司章声音轻快:“没有哟,我在束河。这里真好看啊,阳光又充足,每天在客栈里晒太阳,感觉不要太美好!舒杨你说我会不会再长高啊?美中不足是游客太多了。”   舒杨:“长高长高,那你多喝点牛奶跟阳光配合一下。既然在玩儿就好好放松,有事情随时找我。”   徐司章:“哪会有什么事情?舒杨哥哥永远最操心。”   舒杨笑了笑。   闲扯到最后,徐司章突然说:“舒杨,我听说你们单位今年要重组部门,这段时间你得警惕点儿。”   舒杨:“我知道这个事情,说是重组其实动作不会大,都是各位部门主任和主编的事,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徐司章:“也不是这么说,人员调动什么的还是要注意一下。万一哪个重要岗位缺个人?万一有人非要让你不痛快?”   舒杨想了想:“我知道了,你在外面玩儿就别这么操心了。我好好工作,升不升职无所谓,也碍不着别人的事。”   徐司章笑笑:“我心思比较重,偶尔想事情阴暗一点,就害怕你不妨碍别人,但别人偏偏觉得你碍事。”   舒杨:“你别说这种话,要我说,比你更光明磊落的也没几个了。”   徐司章笑,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才挂电话。   成新意在旁边听了全程,说:“司章哥说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知道。”舒杨应,“我又不是傻白甜。”   成新意抱住他:“你不是傻白甜,你就是太不把人的坏放在心上了。你不插手别人的事,万一有人非要碰瓷呢?”   舒杨点点头:“别操心了,我会注意的。”   第二天去上班,开完大会开小组会议,槐城古籍那边跟舒杨对接的果然换了个人,也是认识的,只是不太熟。   中午休息,舒杨去茶水间泡咖啡。   办公室里几个姑娘聚在一起聊天,舒杨过去正好听见一句:“地下情都这样,迟早捂不住。” 第75章 习惯   舒杨猛地一愣。   杜晓转头看到他:“哎杨哥,吃完饭回来了?”   “啊,是啊。”舒杨笑笑,问,“你们在讲什么这么热闹?”   美编部的萍子神神秘秘地说:“在讲男男女女间的八卦,杨哥你这么正经肯定不懂,不能说给你听,要是把你带坏了小姐姐们要伤心了。”   “得了。”同组年纪大些的麦姐笑,“男人都是假正经,哪能有不懂的,是吧小舒?”   舒杨笑:“大概吧。”   他平时脾气好肯吃亏,人又长得干净,单位里的女人不管年龄大小都喜欢多跟他说几句。   几个人这会儿看他不忙着做事,七嘴八舌地跟他开玩笑。   “那舒杨你是不是假正经?”有人问。   舒杨应:“正经就是正经,没有假不假一说,反正都是给人看的,别人觉得是正经了那就是真的。”   那姑娘又问:“多情男人都这样说服自己的吗?”   萍子摆摆手:“不是不是,不是多情男人,是薄情男人。现在的男人嘛,就是越薄情越喜欢装多情,多情的看起来反而薄情。”   麦姐说:“萍子鬼大点子的小姑娘,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众人笑起来,杜晓接口:“如果是咱们杨哥,不是薄情也不是多情,是专情好吧!”   麦姐点点头:“小舒是,我没见过更正派的了,小舒真要有了女朋友肯定不会多看别人一眼。”   舒杨玩笑道:“非也非也,好风景还是要多看几眼的,不入心那也是好风景是吧?”   几个姑娘又笑起来,舒杨端着杯子冲她们挥挥手,回了自己的桌前。   已经到下班时间了,杜晓还在处理事情。   舒杨在电脑前面坐着,看着办公室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   最后杜晓准备走了,扭头看见他还在,问:“杨哥还不走?”   舒杨起身:“刚把手里最后一点东西做完,这就走了。”   杜晓:“那一起走?”   舒杨笑:“好。”   两个人一起往外走,舒杨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们中午在说什么?”   杜晓:“怎么杨哥你也会八卦的?”   “不是八卦,就是听了一耳朵突然好奇。”舒杨笑。   杜晓小声说:“萍子过年那几天去临市玩儿,你猜碰到谁了?”   舒杨:“猜不到。”   杜晓四下看了看,单位人已经走光了,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她才说:“碰到了赵斌和红姐。”   舒杨按住心绪:“碰到了,然后?”   “杨哥你对秘密也太不敏感了吧!”杜晓说,“孤男寡女啊,两个人单独跑到没人认识的地方,你觉得呢?”   舒杨突然抬手指指角落的摄像头。   电梯门开了,杜晓笑:“杨哥你别吓我,我才不怕,我可不信那俩人手这么长,还能伸到大厦监控来了。”   “逗你玩儿呢。”舒杨说,“既然是秘密,怎么正好就被萍子撞到了?”   杜晓摇摇头:“可能觉得在临市不会碰到熟人吧,就肆无忌惮了。”   舒杨:“萍子跟他们正面撞上的?”   “没有没有,萍子比较机灵。”杜晓答,“幸好她躲得快,要不然会不会被灭口?”   她说完故作害怕地打了个寒颤,哈哈地笑:“狗血电视剧看多了我。”   舒杨问:“这事情多少人知道了?”   杜晓:“好多人都知道了,除了你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舒杨顿了顿:“这种没影儿的事情,还是不要朝外传了,免得有心人觉得是你嚼舌头根子。”   “我知道的。”杜晓应,“谢谢杨哥,我发誓,我听说这事情之后只跟你说过,也不会跟其他人说了。”   舒杨:“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哎呀,”杜晓说,“杨哥你真见外,我当然知道的。”   舒杨笑笑,又说:“不过真要说起来,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情要闹开了怕是不好收拾,李丰好歹也是一个单位的。”   杜晓点点头,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吧,特别是这种事情,按也按不住的。我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有的公司不让谈办公室恋情了。”   出了建信大厦走到岔路口,杜晓去坐公交,舒杨下地铁站。   在车厢角落站着,想了会儿事情,舒杨拿出手机来,看了看跟成新意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中午的一句“午安”。   他又点开徐司章的头像,想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到家的时候成新意已经做好饭了。   两个人跟平常一样,晚饭后一起收拾了厨房,洗完澡坐在沙发上聊天看书。   最后还是避无可避地聊到了第二天的分别。   舒杨先开口:“东西收拾好了?”   成新意:“嗯,你要检查一遍吗?”   舒杨:“检查什么?”   成新意:“检查我有没有把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带上了。”   舒杨:“你爱带什么带什么。”   成新意笑:“现在这么傲娇的吗?”   舒杨转头看他。   对视了一会儿,成新意伸手轻抚他下唇,低头跟他额头相抵,轻声说:“贴身的都带了你的,你就穿我的。”   舒杨点点头。   成新意:“就像一直抱着你一样。”   舒杨笑了笑。   “你明天要去送我吗?”成新意问。   舒杨:“要去,我请半天假。”   成新意:“不,虽然我很想你去送我,但你还是别去了,一见你我就走不了了。”   舒杨:“好。”   成新意不满意地问:“这么爽快?!”   舒杨:“那我去送你?”   成新意:“不要。”   舒杨忍不住乐了:“那你说个什么鬼?”   两个人都笑起来。   这一晚上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睡觉,然而谁都没睡着,也谁都不说话。   早上五点,成新意小心翼翼地放开舒杨。   他下床来替舒杨掩了掩被子,跪在凌晨的黑暗里守着他,最后看时间不能再拖了,才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准备去洗漱。   正要起身,舒杨突然开口:“注意安全,一到北京就给我发消息,一有事情也要发消息。只要有空就会回你。”   “好。”成新意哑着嗓子说,“你再睡一会儿。”   舒杨应了,成新意又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他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刻意压低了的动静,居然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直到闹钟响起来。   走到客厅发现桌上已经放着早餐,舒杨深吸一口气,在餐桌旁边呆呆站了好半天。   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东西。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成新意打电话来了,说是已经到了北京,刚找到住的地方,下午会先去公司看一看。   直到现在舒杨才问:“是个什么公司?老板人怎么样?”   成新意:“一个小公司,叫沉月传媒。前段时间不是接了一点活儿吗?这边有个经理是明远哥的熟人,直接把歌曲原样送我这里了,后来他觉得我混音混得挺好,说让我来他们公司,又觉得我可能有顾虑,就说先来看看。”   “好,先看看做的事情合不合适吧。”舒杨说,“趁着年轻多闯闯总是好的,给你爸妈打过电话了吗?”   成新意:“没有,给大姨打过了。”   舒杨:“记得给你妈也打一个。”   “哦。”成新意应,“我知道了。”   正说着,那边好像有人在催,成新意应了声“就来”,舒杨说:“快去吧,别让人等着。”   又说了两句,成新意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把手机揣回兜里,舒杨起身走到茶水间,正看着窗外发呆,后面突然有人喊:“杨哥。”   舒杨转头。   杜晓笑:“没睡午觉?”   “睡了会儿起来了。”舒杨笑笑。   杜晓一边接水一边说:“听说明天要开会,几位组长会换一换,红姐怕是要升职了,她手里那组要有人顶。”   “嗯?”舒杨笑,“你是在提前透露人事机密给我?”   杜晓故作神秘地说:“到时候你要请我吃饭!”   舒杨:“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怎么就来跟我要饭吃了?”   杜晓笑眯眯地:“我这不是风声就来了嘛。”   舒杨笑:“逗你呢,人事怎么安排不知道,也没什么所谓,请你吃饭还是请得起的。”   “我也逗你玩儿呢。”杜晓说,“上次出差我还差你一顿饭来着。”   两个人各自端着杯子回去,刚刚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啪一声脆响,不知道谁的杯子摔碎了。   紧接着就是激烈争吵的声音。   “妈呀。”杜晓小声惊呼。   舒杨跟在她身后进去,看到李丰和赵斌面对面站着,地上有一堆碎玻璃,赵斌正骂:“李丰你他妈有病吧?!”   李丰指着他:“赵斌我警告你,别在这儿给老子指手画脚。你丫没病,你丫没病光干些有娘生没娘教的事儿!”   “你还不讲理了是吧?老子招你惹你了?!”赵斌梗着脖子问。   李丰:“你做了什么肮脏事儿自己清楚。”   红姐从办公室外面进来,慌忙挡在两个人中间,对赵斌说:“对不起小赵,他这两天脾气不好。”   舒杨跟杜晓对视一眼,杜晓惊恐地吐吐舌头。   红姐脸上戴着大黑框眼镜,从舒杨的角度能看到她眼角是红的,像是在什么拐角处撞了一下。   她回身又去拉李丰:“丰哥,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李丰冷冷看着她,一把甩开她:“滚。”   赵斌见状上前一步:“李丰你还是不是男人了?女人你也动手!”   “逞你妈的英雄!”李丰破口大骂,上去就给了赵斌一脚,红姐慌忙伸手抓住他,赵斌回身就是一扑。   三个人突然之间扭打在一起。   周围人纷纷后退,没人要去拉的意思,舒杨本来也不想动,但是三个人已经拉扯到他桌子附近。   “舒杨帮个忙!”红姐大喊,“舒杨!谁来帮帮忙?!”   舒杨无奈,上前去拉:“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   也不知道赵斌是不是有意的,手猛地一挥,胳膊肘撞在了舒杨肚子上。   舒杨吃痛,反手给了他一拳,一把将人抡开:“别打了!”   李丰见赵斌吃了亏,正要趁机上前再打,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威严的一声:“闹什么?”   所有人的动作瞬时停下来。   赵斌一手抓着办公桌边,费力地直起身来。   李丰气喘吁吁地被红姐拉着,这会儿一把挣开了她的手。   红姐的眼镜被撞掉了,兀自低着头。   摆在隔间边上的绿萝被撞翻了,那花中午刚浇过水,底盘里的泥水流了一地,跟碎茶叶混在一起。   舒杨立在一旁。   叶老师走到几个人面前,又转头环视整个办公室。   过了好半天他才开口:“平时都自诩是文化人,楼下大爷吵个架你们都能去围观,现在倒是出息了,在单位动起手来了,可真是好样儿的。以后出去别说在我手下做过事,老叶我丢不起这个人。”   这几句语气十分平静,却让话里的意思显得更重。   气氛压抑得厉害,没人敢开口,叶老师指了指舒杨:“你说,怎么回事?”   舒杨一愣:“叶老师我不知道,我就是来拉架的。”   赵斌没抬头,眼神上瞥,看了舒杨一眼。   叶老师眉头深皱着,也没多说,看看红姐和李丰,又指指赵斌:“你们三个,来我办公室,一个一个来。”   叶老师平时很喜欢编辑部的氛围,办公室最里还留着他原来的位子,主编办公室反而闲置得像个杂物间。   此时他却是穿过整个编辑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那扇门砰一下关上,李丰凉凉扫了红姐一眼,走过去敲了敲门。   红姐看了赵斌一眼,又看了看舒杨,最后对着围观的众人说:“都散了,回去做事。”   大家各自散开,舒杨看到隔壁桌的姑娘立马掏出了手机。   杜晓走过来小声问:“杨哥你没事吧?”   舒杨定了定神:“没事。”   不知道叶老师怎么跟三个人谈的,总之地面被打扫干净之后,这事情好像就随之结束了。   只是有个通知在下班前被发到了群里,原定在第二天的会议改到了后天。   终于是下了班,叶老师在办公室门口站着,大家也不敢说什么,各自收拾好东西就走了。   舒杨落在后面,走的时候跟叶老师说再见。   刚擦身过去,叶老师突然问:“小舒,你对这一回的分组调整怎么看?”   舒杨愣了一下,转身看他:“叶老师,可是我还不知道怎么调整。”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章节都比较长,希望大家不会看得很累~(*^▽^*)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没时间改稿子没时间存下一本的稿,我都想直接一次性更到结局了hhhh(急性子作者把不住自己好可怕m(o__)m   有人能治急性子吗?!_(:3」∠)_ 第76章 照片   叶老师看着他,最后突然笑了一下:“快回吧。”   舒杨有点懵,点点头:“叶老师再见。”   回家之后舒杨始终有点不安心,李丰铁定是知道红姐和赵斌的事情了,流言也不知道已经在出版社传了多久。   关键是这事情自己早就知道,赵斌怕也是早就心里有数。   现在这种状况,又不可能跑去解释是萍子看到的。   这可真是要被踹进黄河了。   前一晚没落过觉,他洗完澡窝在床上想这事,想着想着就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放在枕边的手机一直在震,舒杨摸起来看到是成新意,一下子就醒了。   接起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就问:“你怎么不接电话?再不接电话我就要飞回去了!”   舒杨应:“这不是接了吗?”   “我说刚才!”成新意激动地说,“我脑子里都转得要冒烟儿了!”   他还要再说,舒杨突然喊了一声:“有有宝贝。”   成新意顿时没火气了。   舒杨笑笑:“我不是故意的,可能昨晚没睡好,不小心睡着了。”   成新意语气缓和下来:“哥我刚才太激动了,那你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   舒杨应了一声,问:“公司去看过了?工作内容什么的聊过没有?”   成新意顿了很久,说:“哥,我觉得我还挺喜欢这工作的,公司氛围比较自由,虽然是做后期,但关键是有条件给我写歌,如果写得好还能给别人唱。”   “那可太好了。”舒杨小声说。   两边一起沉默了一下,成新意笑着说:“明远哥说如果我能做得好,两年想挣够五十万还是可以的。只要有门路了,能接到好的编曲,一点一点慢慢来,说不定真的能成。”   “挺好的。”舒杨说。   两个人又一起沉默。   过了好半天舒杨才笑了笑,说:“我这边也有点人事变动,听人事部同事的意思,说不定我要升组长了,虽然工资没有实质性的提高,虽然我也不是很在意这个。”   “真好。”成新意说,“我哥这么厉害,在哪里都能做得好。”   东拉西扯又说了些,说到最后成新意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沙哑。   舒杨撑着精神打趣:“你不会又要哭了吧?”   “才不。”成新意说,“你都没在我面前呢我哭给谁看?不对,我什么时候哭过了?!”   “那就好。”舒杨说,“你要是在其他人面前哭我可要生气的,成新意你记好了,你是我的,只能在我面前哭。”   这是舒杨第一次说这种宣誓主权的话,成新意愣了一下,紧接着笑起来,笑声很低,但是好半天都止不住。   舒杨勾着嘴角,静静地听他笑,最后轻声说:“那去睡觉吧?”   说完却又忍不住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成新意终于停下傻笑,“老板的意思是就先实习着,要答辩的时候再回去。但我想着要解三方,怎么也不能一直给人拖着。”   他叹了一口气:“关键是我很想你。”   舒杨:“好男儿志在四方。”   成新意:“你就是我的四方,咱俩要一起开拓疆域。”   舒杨没说话。   成新意:“这是第一次事后咱俩的对话。”   舒杨:“是。”   成新意:“怀念吗?”   舒杨不开口。   成新意自顾自地说:“其实你可以把每一次都当作第一次,或者当作最后一次,就可以全身心投入了,每一次都能很新鲜……”   眼见着话题又要跑偏,舒杨连忙打断:“停!现在去睡觉!晚安!”   成新意低低地笑,声音沉沉的,一直从耳朵钻到了心里:“晚安舒杨,我好想你啊,已经想了一千零一次了。”   “晚安,我也想你。”舒杨应。   挂掉电话,舒杨随意看了一眼,发现手机上很多未读消息,电话也有几个,除了成新意的就是杜晓的。   他看了眼时间,回拨过去,那头的杜晓很快就接了起来:“哎哟杨哥,你终于回电话了!”   舒杨:“杜晓,怎么了吗?我没来得及看消息。”   杜晓语速飞快地问:“你今天晚上检查过工作邮箱吗?”   “没。”舒杨应,“今天回来就直接睡了。”   杜晓:“杨哥你现在就去检查,别挂电话,我等着你。”   她语气严肃,舒杨就没多问。他打开电脑,快速登录了自己邮箱,里面却只有两封垃圾邮件。   “杜晓,怎么了?”他对着电话说,“我邮箱里什么都没有。”   杜晓吸了一口气:“我给你转发过来。”   舒杨应了,两分钟之后收到一封邮件。   他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旁边,打开邮件,看了第一眼就觉得手足发凉。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就像带着炫耀性质的戏剧台词:   “接下来为大家展示,舒大才子的回归之路。   p.s.长了副好样子就是便利。”   下面附了几张图,开头两张是舒杨和成新意牵着手的背影。   后面两张是舒杨、成新意、叶老师和尚峰在一起吃饭,四个人脸上都带着笑,看上去很和谐。   拍照的人似乎怕别人看不清,还专门拍了尚峰跟叶老师的正脸。   照片下面p了字上去,是对尚峰的简介。   尚峰在槐城出版算不上什么生人,他常来办公室,整个编辑部都知道他跟叶老师关系好,而简介的重点则是他跟成新意的关系。   要说平时跟领导碰上了一起吃个饭,这在槐城出版也不是什么大事,叶老师本来就喜欢跟年轻人相处,编辑部大部分人都跟他吃过饭。   可是加上尚峰,再加上成新意,舒杨和成新意中间还有这样一层。   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杜晓有点紧张地问:“杨哥,这邮件好像是群发的。我有懂这个的朋友,用不用帮你查查对方的信息?”   舒杨沉默了很久,稳住声音说:“不用了,我知道是谁。而且就算知道也没什么意义。”   因为槐市熟人多,他跟成新意出门从来都很注意,勾肩搭背有,没有特殊情况的话,牵手几乎是不会的。   那两张照片分明是在s市的湖心岛拍的。   舒杨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一下。   真是难为偷拍的人了,放着偷情的大好时机不顾,竟然偷偷跟了两个人那么久。   杜晓小声问:“杨哥?”   舒杨应了一声。   杜晓结巴道:“你……你跟……你跟你男朋友出门,呃,你们怎么不注意一下啊?我不是指责你的意思,杨哥,我也没有瞧不起同性恋,我……”   “没关系,我知道的杜晓,”舒杨应,“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不是没注意,是压根就没想到那天会有人跟着。”   杜晓沉默了很久,说:“其实关键可能不是你是同性恋,是,是槐城古籍那边……”   舒杨压着情绪:“谢谢杜晓。”   杜晓轻声道:“杨哥,清者自清,我信你的。我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我上班也这么久了,咱们单位氛围那么好,了不起就出了上次你离职的事,我还以为就电视剧里会演这种事。”   她说完又叹:“真的是人心难测,一点也想不到,不是,也不是想不到,就是一点也不敢相信。”   听她说完,舒杨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还有心情笑呢?”杜晓诧异。   舒杨又笑了笑:“哪里都有这种事情的,你没碰到是因为你单纯善良,最好以后也一直不要碰到。”   “可是你也善良啊。”杜晓说。   舒杨沉默。   杜晓又问:“要不你明天请个假?”   舒杨:“不,不用。”   “那好吧。”杜晓说,“杨哥我相信你,你一定要加油,不能被坏人赶跑了!”   舒杨笑笑:“谢谢杜晓,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挂了电话,他立在窗边,双手绞在一起看了半宿夜景。   最后他给成新意发了一条消息:“弟弟,我失眠了,很想很想你。明天组里分配任务会很忙,要是没有及时回消息别担心。吻你。”   发完消息躺回床上,好歹是迷糊了一会儿。   早上照常起床,舒杨在上班路上给钱坤打了个电话。   他三言两语讲完了沙清的事情,最后说:“老大,我给成新意打了欠条,但是我觉得不能这样,能不能跟你借?”   那头沉默了很久,说:“舒杨啊舒杨,我该怎么说你?这么大的事情你自己就扛完了?”   舒杨笑:“也不是自己就扛完了,成成和我妹陪我的。书颜当时还怀着根谊呢,这些不好的消息我也不好说。”   钱坤:“我很生气!”   舒杨正要开口,他又说:“别说对不起,不想听!”   舒杨笑了笑:“别气了老大,你等下把我干女儿吓哭了。”   钱坤果然放轻了声音,别扭了一会儿才问:“那你都跟他借了,怎么突然又来找我借?是不是又有事儿瞒着我?”   舒杨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点,反问:“你就说你借不借吧钱大坤?”   钱坤“啧”了半天:“这口气跟你嫂子一模一样,我真是怕了你们了。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他得意道:“钱早给你准备好了,就怕万一你要还高利贷。我开了一张卡,里面有一百万,密码是你生日,下午给你同城快送,等你下班应该就到了。”   就算是钱坤,一百万也不是拔根鸡毛的事情,可是他说借就借。   回想起来他一直是这样对自己的。   舒杨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钱坤调侃:“你这没良心的小王八蛋,重色轻友的羊羔子,让你啥事儿都不告诉我,现在知道感动了吧?知道谁对你好了吧?警告你,可别哭,你要哭了我能笑你五十年。”   舒杨小声说:“哭你个大头鬼!你把钱取点出来,我只要六十万,零头我还有。”   “行行行,倔死你个龟儿子!”钱坤应。   舒杨笑笑,说:“老大,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是我上辈子积德,我不知道该……”   “停停停!”钱坤忙打断他,“够了啊老小,以前我跟家里闹的时候不也是你养我?你还打工挣的钱呢,你哥哥我现在每天进账都懒得数。”   舒杨挤下地铁,抬手碰了碰眉梢,又使劲按了按:“我知道了,欠条就不给你打了,自己记着。”   钱坤笑呵呵地应:“让你干女儿记着也成。”   到了单位门口时间还早,几个同事正聚在一起小声说话,舒杨走进去,只突兀地听到一句“艾滋病”。   他装作没听见,笑:“早上好。”   几个人散开,纷纷冲他打招呼。   “舒杨早。”   “早上好。”   “早。”   舒杨朝着座位上走。   邻桌同事的材料垒得很高,有个同事经过不小心碰了一下,最上面一本书直接掉了下去。   舒杨眼疾手快,弯腰一把抓住了。   坐着的同事正好也伸手,两个人同时抓在书脊上,手指不小心碰了一下,那同事迅疾地收回手去。   舒杨抬眼抬得很快,看到他面上厌恶的表情一闪而过,心登时凉了半截。   他把书递过去。   那同事笑笑:“谢谢舒杨。”却不伸手去接。   舒杨面无表情地垂着眼,把书往他桌上一放:“不用谢。” 第77章 浪子   舒杨坐到自己座位上,打开电脑准备做事情,呼吸却止不住地发重,脑海里反复都是同事刚才那一眼。   他攥紧手,用拇指指甲掐着食指指节,强迫自己冷静。   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面前突然伸过一只手,在他桌上放下两个烧麦和一杯咖啡。   舒杨抬头。   杜晓朝他笑:“杨哥是不是没吃早饭?专门给你带的,我家楼下的烧麦还挺好吃。但是我忘记买豆浆了,来中西结合一下。”   整个办公室的注意力都在这边,众人这会儿见舒杨抬头,都默默转回去装作在忙的样子,耳朵却都竖了起来。   舒杨笑笑:“谢谢杜晓,今天起晚了,确实没吃。”   杜晓嘿嘿地笑,抱着杯子去茶水间。   舒杨看着她离开,转过来的时候红姐正好进办公室,两个人撞了一下目光,红姐有点无措地低下头去。   这还是舒杨第一次看见她这种表情。   没多会儿叶老师也来了,他照旧是坐在办公室最后面的桌边,跟往常一样,一个多的眼神都没有给舒杨。   舒杨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一整个上午,整个编辑部的气氛都怪怪的。   大家都是习惯见人说人话的,私下也不太可能聊到舒杨跟前,但舒杨却知道他们会说什么。   大不了就是围绕着“关系户”和“艾滋病”的主题,说不定还会讨论尚老师和叶老师清不清楚他跟成新意的真实关系。   聊起来时的表情在嫌弃之外,兴许还会带上点快意。   午休吃完饭,叶老师和副主编都还没来,办公室里说话就肆无忌惮些,说什么的都有。   有个同事问:“赵斌,今天心情这么好?”   “是吗?”赵斌反问。   那几个人随即小声嘀咕了几句,赵斌低低吹了一声口哨,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嘛。从小到大大家都知道的道理是吧?”   有人附和了一句。   杜晓突然开口:“你们烦不烦?我坐在办公室最边上都听得到你们说话,不睡觉就自己出去溜达,有没有公德心了还?下次你们午睡的时候我在旁边k歌行不行?”   赵斌看了杜晓一眼,杜晓扬着下巴瞪了回去,说话的几个人声音渐渐压了下去。   舒杨头埋在臂弯里,睁着眼睛,心里一片平静。   成新意照旧发了很多消息来——拍了几张公司的照片,说了说自己的工作内容,让他记得吃饭,叮嘱他毛巾该换了,还讲了几句情话。   舒杨昨晚上提前说过很忙,一条也没回。   但其实那消息他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   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隔壁萍子来了好几趟,还是照常跟舒杨开几句玩笑,脸上的担忧却掩不住。   舒杨看到她跟杜晓在说话,也没多问什么。   直到晚上舒杨才给成新意回了消息,说今天特别忙,这会儿才空下来。   成新意的电话立马打过来了。   舒杨强迫自己吊起情绪来,成新意还是敏锐地捕捉到点不对劲,问:“哥,你有事?”   “是啊。”舒杨说,“叶老师想让我当组长,可是我觉得自己不擅长统筹的事情,跟槐城古籍的项目也还没结束,突然多了好多事情。”   成新意笑:“哥辛苦了,能者多劳。小新弟弟给您揉揉肩,力道合适吗?要不要重一点?”   “这样就刚好,好好捏,捏不好不给钱的。”舒杨笑着说。   成新意笑:“只用揉肩吗?其他地方要不要也揉揉?”   舒杨:“……”   他沉默两秒开口:“其实也不辛苦,因为没有什么事情比想你更辛苦。”   成新意:“别抢我台词啊。”   舒杨哈哈地笑。   一直聊到该睡觉的时间,成新意说:“哥我们挂着语音睡吧?我想听到你在我旁边,想抱你。”   舒杨:“我都忘记问了,你的宿舍条件这么好吗?单人的?”   成新意笑:“我没住公司,在偏僻一点的地方找了个小单间,万一你要来呢是不是?不过等你来了咱们还是去找大一点的房子……”   后面半句舒杨完全没听清,他觉得头晕得厉害,等成新意说完了才笑:“好啊,你说了算,怎么样我都觉得好。弟弟你乖乖的,就在北京哪里也不要去,等着我来找你,很快。”   成新意应:“好!到时候我要一个大大大大的抱,我不说放你就不能撒手!”   “抱抱抱,要多大都给你,要抱要什么都给你。”舒杨笑说,“那挂电话发语音吧。”   两个人挂着语音,舒杨一直没睡意,也不敢翻身,只得强迫自己闭着眼睛调匀呼吸。   居然也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就是人事变动的会议。   先前的小道消息一直在说,红姐说不定要升副主编了,可调动下来她的位置竟然没有变,仍旧是b组组长。   跟槐城古籍那边合作的小组里又拨过去两个人,成立了编辑c组,由舒杨带队。   其余变动都是各部门主任的,碍不着编辑们的事了。   通知栏的公告中午就贴了出来,跟着贴出来的还有红姐、李丰和赵斌的处分通知,都是单位内的严重警告。   整个办公室都沸腾了,昨天被压下去的议论,今天终于被撞到了水面上。   整个下午,舒杨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异样的眼光。   槐城出版在新旧领导交替之后一直看似平静,其实裂痕已经被掩了很久,此时藉由这事突然露出了点端倪。   事情发酵起来,不仅是编辑部,隔壁美编部和出版部通通开始议论。   那封邮件被传得越来越广,最后副主编顶着压力请叶老师去主编办公室,两个人谈了很久。   副主编从办公室出来之后一刻钟,叶老师出来了。   他站到办公室最前面,说:“这一回的人事调动是暂时的,实行时间是一个月,在这期间各位有什么意见都可以直接来找我。不过请注意,我不接受无根无据的臆测。”   叶老师说完了问:“还有什么疑问吗?”   等了几分钟没人开口,叶老师又说:“平时纵着你们,今天我也专政一回。大家既然当着我的面没疑问了,私底下最好也不要有。老叶我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背地里的小话别讲太多,不太礼貌。”   等叶老师离开之后,赵斌阴阳怪气地说:“果然是头上有人好办事,力压众议分分钟的事儿!”   有人跟着笑起来:“唉,谁说不是哎,才进来多久啊就这么张狂了,以后办公室跟谁姓还不知道呢。”   “这社会是怎么了?同性恋有特权吗?”又有人佯装“小声”地问。   b组一个资历很久的编辑笑说:“什么同性恋有特权啊,有金主才是大特权呢。”   麦姐看不过,说:“刚才叶老师说了,你们要有意见去找他,别在这里阴阳怪气的行吗?没得讨人嫌。”   这话说出来,几个女同事都跟着有点打抱不平。   赵斌那几个却毫不在意地哄笑起来,里面有个长相白净的又开口:“咱们单位也混成娱乐圈了。”   杜晓从外面办事回来,正好听到这里。   她鄙夷地看着那说话的男人,大声说:“孙哥,要说咱们单位像娱乐圈,那您才是整个娱乐圈的最美呢,您是在遗憾自己没金主吗?还是说您的金主不够硬啊?用不用大家帮您张罗一下?”   “你!”男人朝前两步,瞪着杜晓。   杜晓扬起下巴:“怎样?要打女人?来,姐我跆拳道黑带,随时奉陪。”   一直安静坐着的红姐站起来,喝了一声:“够了!做事去!下班了吗就要吵架了?”   赵斌和那姓孙的骂骂咧咧去了茶水间,杜晓在后面提着声音:“好好一个单位,整得跟菜市场似的。男人家家小肚鸡肠,一群见不得别人好的牙尖婆!”   红姐严厉道:“杜晓,你不是编辑部的我管不了你是吗?”   杜晓撇撇嘴,专门从舒杨办公桌旁边过,在他桌上放了一颗糖。   刚才的议论舒杨全都听在耳朵里,但是很奇怪,这些话一点也没能激起他的愤怒。   杀伤力甚至还不如昨天同事的那一眼。   他坐在办公桌前,平静地看着那颗糖,最后拿起来剥开放进嘴里,自嘲地笑了一下。   下班前半个小时,杜晓发了一条消息来:“杨哥,叶老师说让你下班后等等他。”   舒杨回了个“好”,又打字:“谢谢杜晓,糖很甜。”   杜晓回:“糖没我甜。”   舒杨笑了笑:“对,你最甜。”   终于是挨到下班,办公室渐渐空了。   舒杨收拾好东西等在门口,将近六点半叶老师才出来,走近了拍拍他肩膀:“走,陪我聊聊。”   舒杨应了一声,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最后到了槿水下游的一家小茶馆。   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这茶馆没麻将可打,按理应该已经打烊了,进去之后果然没看到其他客人。   叶老师喊过柜台后面的阿姨来,说:“给炒两个菜。”   舒杨有点惊讶,叶老师笑笑:“这是我小妹家,要喝杯茶吗?”   “谢谢叶老师,不喝了就。”舒杨笑,“喝了晚上睡不着。”   叶老师:“也是,现在应该已经睡不着了。”   舒杨抿着唇没接话。   两个人坐在最角落,周围没有人,叶老师直白地说:“那邮件我收到了,老尚也收到了。”   舒杨深吸了一口气,说:“对不起叶老师,连累您了。”   叶老师缓缓摇摇头:“谈不上连累,我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招你进来,不是一封邮件就能改变什么的。”   舒杨苍白地笑笑:“是啊,不是一封邮件的事。”   叶老师:“今天跟你讲话,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不是领导。我希望你能跟我交心地谈一谈。”   舒杨点点头:“谢谢叶老师。”   叶老师:“我跟老尚是很多年的朋友,小新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老尚跟成敏把他当自己儿子。”   舒杨坐得很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老师往后一靠,放松地倚在椅背上,问:“你念书的时候应该接触过些宗教?”   舒杨迟疑片刻,诚实地答:“念本科的时候定期参加过家庭教会,研究生在道教研究所待过,佛教文学也学过一点。”   叶老师笑笑:“教会还去吗?”   舒杨摇摇头。   叶老师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   舒杨低头看着木头桌子上的纹理:“教会的朋友总是跟我说,神爱你。”   叶老师:“所以?”   舒杨顿了半天才开口:“对不起叶老师,这样说话很不敬,可是我没有感觉到被拯救,神也拯救不了我。”   叶老师:“读《创世纪》的时候害怕吗?”   “怕。”舒杨笑了笑,“我后来知道索多玛城真的存在过,觉得如果真的有上帝,那他是真的要遗弃同性恋吧。我就是被遗弃的其中之一,与其被遗弃,还不如我自己走开。”   叶老师没说话。   在这沉默的间隙,桌上上了三个菜,舒杨朝上菜的阿姨道了谢。   一直没有人动筷子。   过了好半天,叶老师摸了烟盒出来:“介意吗?”   舒杨摇摇头:“您随意。”   叶老师点了烟:“被逼着戒了好多回,但是压力一大就忍不住想抽,想想人都老了,还介意这些做什么。”   舒杨:“对不起叶老师。”   叶老师:“没什么可对不起,本来就是私人感情的事,也不该我管,是成敏非要让我找你谈谈。”   舒杨猛地一愣,说不出话来。   “他们一家都知道了。”叶老师轻轻掸了掸烟灰,“昨晚邮件发到老尚那里,你应该知道,老尚跟成敏没孩子,对小新真的是爱得不得了,这对他们来说冲击有点大。别说他们了,连我都惊了一下。成敏昨晚打电话大骂了一通,说我认人不清。”   舒杨怔怔,身体僵直得快要没有知觉了。   叶老师笑笑:“不过这是我们三个老古董的事,跟你没有关系。接着说你,为什么拒绝了神的拯救?”   舒杨看着叶老师花白的头发,突然生出点不管不顾的心来。   他说:“我第一次去教堂的时候,听到牧师在分享福音书里浪子回头的故事,我听他讲完情绪就控制不住了。不是因为我是浪子,因为被无条件地接受所以感动,相反的,是因为我是那个大儿子。”   “我没有出走过,没有叛逆过,所以也不会被原谅。我安分守己,不是因为我真的那么好,也不是因为我心里想这样做。我没有诚实过,没有敬仰过上帝,我的诚实和恭敬都是装出来的。我看到回头的浪子被接纳,我也不记恨,但是我很不好受。”   “我才应该是出走的那个浪子,我心里叛逆又不恭敬,但是我为了一点点好名声待在安全的地方,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被迫接受自己接受不了的东西。   “带我去教堂的朋友问你为什么这么感动,他跟旁边的人说这是我在经历神。他们都替我开心,但是我一直没忍心开口,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感动,我是遗憾,也是唾弃自己。”   “我根本就不可能属于上帝,因为我这样的人是连上帝都要抛弃的人。”舒杨越说越快,“我什么都没做错,也没有选择的权利,我莫名其妙就被生下来过我不想过的生活,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可我是要被处罚的人,但我没有错,我也回不了头。”   “这一切的根源只是我不喜欢女人。”   一口气说完,舒杨猛地停下来。   冲动终于撕开了个发泄的口子,他知道自己有点口不择言了。   也不管叶老师是不是明白他没有条理的话,他突然有种卸下伪装的畅快,捏着茶水杯的手控制不住地抖。 第78章 尖锐   叶老师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而后保持着一贯的没有表情。   舒杨摸不透他的想法,也不想去猜测了,只坐在原地,像是在等待宣判。   过了好半天,叶老师终于开口:“我本来是想告诉你,你们年轻人,有时候会被太前卫的思想和反叛精神误导。”   舒杨:“我朋友也这样告诉过我,他不知道我是同性恋,但是他跟我说过,是同性恋也没关系,只要浪子回头,耶稣的血会盖住我的罪。”   叶老师摇摇头:“这样的说辞不适合你,你自己已经想得够透了。”   舒杨沉默。   叶老师抽了一双筷子递给他:“是不是饿坏了?快,尝尝你阿姨的手艺,我可不轻易带人来。”   舒杨双手接过筷子,说:“谢谢叶老师。”话说到一半鼻子一酸,堪堪忍住了,话音却是颤抖的。   叶老师:“我一向觉着你这孩子抗压能力很强。”   舒杨勉强笑笑:“这回戳在死穴上了。”   两个人不再说话,安静地吃完了一顿饭。   舒杨只觉得味同嚼蜡,吃完饭叶老师又跟他讲起工作上的事,他只能强打精神听着。   直到最后跟叶老师道别出了茶馆,他才猛地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来。   已经是晚上近十点,有五个成新意的未接来电,都已经是三四个小时之前的了,算算正好是在单位等叶老师的时候。   平时上班一直开的静音,当时心乱如麻,竟然没想起来看看手机。   没有未读消息。   舒杨深吸一口气,把电话回拨过去,那头却关机了。   他心里泛着凉,脚下没停,大步走去坐地铁。   一路上不停地打电话,那头一直是关机,机械的女声反复说着同样的话,说到最后舒杨已经不知道那声音是什么意思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景苑小区的。   本能地循着路走,都上楼了,他突然想起来钱坤寄过来的卡,又反身去楼下管理室拿东西。   回身再进楼门时,他又拨出了电话,打的却不是成新意的,是李听舟的。   电话接通了,那头背景音十分嘈杂,似乎是在酒吧,但接电话的并不是李听舟。   江语问:“舒杨?”   舒杨:“江语,你找找听舟手机上的号码,如果有成新意他们家谁的电话,马上发给我。”   话音刚落,李听舟接过电话去,问:“舒大哥?怎么了?”   舒杨:“听舟你先别问,你有他们家谁的电话?”   李听舟忙应:“我有他妈妈的。”   舒杨:“发给我。”   李听舟没再多问,挂了电话,几秒钟后发过来一条消息。   舒杨看着短信里的那号码,手抖了几次都没点上去,跟在一个女人后面上了电梯,他还一直低头看手机。   “帅哥,几楼?”   也不知道那女人问到第几遍,舒杨才猛地听见这一声,勉强笑笑:“十楼,谢谢你。”   女人点点头,帮忙按了十楼。   到了楼层,舒杨几乎是闯出电梯门的。   他快步回到家,手忙脚乱掏钥匙,最后砰一下关上门,在关门声中终于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响了好半天才有人接。   接通之后没有声音,舒杨从耳边放下手机看了一眼,显示通话中,他压着情绪开口:“喂,请问是成阿姨吗?”   成锐轻轻笑了一下:“还挺聪明。”   舒杨心跳骤然漏了半拍,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沉默了两秒,他说:“成阿姨您好,我叫舒杨,我是……成成他关机了,请问……”   “他现在就在家里。”成锐打断他,声音冰冷,“舒杨是吧?介不介意明晚见一面?”   舒杨顿了一下:“好的阿姨。”   成锐:“明晚七点,城北成远酒店,不见不散。”   舒杨还没来得及开口应一声,那头已经挂断电话了。   他立在原地,狠狠深呼吸几下,来不及懊悔昨晚没直接跟成新意说这事,更来不及想到就算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他只觉得手脚发着僵,脑子飞速地转着,但其实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李听舟的电话打过来了,一直响到挂断他也没接。   几分钟之后他平复了心跳,发了消息过去:“我们要出柜了,暂时没有事情,不用担心,有需要帮忙的我会说。”   那头立即回了消息:“好,有事情直接说。”   舒杨进屋就一直没开灯,这会儿想起叶老师今天留他,才突然觉得浑身力气被抽走一样。   他靠着门慢慢滑下去,在黑暗中长出了一口气,只希望成新意不要太倔,先保护好自己再说。   一个小时之前,成家。   成新意狠狠踹了一脚自己的卧室门,咒骂了一句。   他在北京还没下班,突然接到成锐的电话,说是成敏突发心肌梗塞情况紧急,已经进了重症监护室,让他赶紧回来。   连机票都帮他订好了。   成敏平时确实心脏不好,他吓坏了,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忙慌慌跟老板说了一声就走,上飞机之前想打电话跟舒杨说一声万一关机不要担心,谁知道舒杨电话一直没人接。   又不愿意发消息让他也跟着担心,只好先关了手机回来。   到了槐市,他一边出机场一边开手机,刚刚到路边准备打车,手机直接被抢了,三个大汉强行将他架上了车。   他反应极快地挣扎,在车门上撞破了头,正要大喊“抢劫”的时候,成锐突然喊了一声:“成新意。”   他愣了一下,车子已经关门启动了。   到了家成锐二话没说,任凭他呼喊咒骂也不理,直接让人把他关进了卧室,成新意只有一个人,挣扎半天最终是徒劳。   卧室窗户已经被封上了,外面甚至被安了铁窗。   这会儿他在房间里走了几圈,越想越气。   他又抬腿踹了一脚门,大声喊:“妈!你凭什么关我?!我是你的犯人吗?!你犯法的!成锐!成锐!”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响起成锐冷冷的声音:“我教了个好儿子,竟然都连名带姓叫我了。”   成新意只觉得五脏六腑要着火了:“你教我?你教过我吗?!”   外面突然响起另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声音:“那我教过你吗?”   成新意一愣,一头的火突然就被浇灭了,他急忙喊:“大姨大姨!你跟我妈说!让她放我出去!大姨!”   “别妄想了。”成锐说,“你大姨救不了你,全家谁都救不了你,你就给我好好在里面待着。你爸现在在飞机上,我就等着他来看看他的好儿子。”   成新意:“可是我饿了!”   成锐:“还有心情吃饭呢?饿着吧先。”   成新意没再说话,他回身抓起枕头往门上扔,反手又一把扯掉灯线,提起床头灯狠狠掼在门上。   砰一声巨响,灯罩被撞碎,碎玻璃哗啦啦落了一地。   他顿也不顿,回头一脚踹在衣柜上,踹碎了穿衣镜,又是哗啦啦一阵响,他收脚时撞在尖锐的镜面断口上,脚踝立马见了血。   等屋里的动静都歇下来,成锐隔着门说:“劝你省省力气,你就算出来了也走不了。”   成新意颓丧地蹲下去,喊:“大姨!大姨!大姨救救我!”   “她走了。”成锐言简意赅。   而后外面再也没有声音。   成新意发够了气,只觉得累得不得了,满心满脑子都是舒杨,也不知道他发现自己不见了会怎么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门突然响了。   成新意腾一下站起来,起得猛了,头顿时一阵晕眩。   灯被人打开,周毅黑亮的皮鞋踩过地面的一片狼藉,踢开两片碎玻璃,走到成新意面前。   父子俩对视上了,成新意嗫嚅了片刻,还是喊了一声:“爸。”   周毅点点头,环视了他卧室一圈。   成锐站在门口,看着两个人。   周毅轻轻推了推眼镜,从镜框上方看成新意:“你跟爸爸说说,你妈是不是弄错了?”   成新意不去看他眼睛:“什么弄错了?”   周毅:“她说你喜欢男人?”   成新意顿了顿:“是。”   周毅:“能改吗?”   成新意:“不能。”   周毅点点头,转过身去似乎是想出门,两秒之后却突然回身,一巴掌呼在成新意脸上。   成新意没料到这一下,被打得一个趔趄,还没站稳,周毅已经一脚踹在他胃部。   他往后退了几步,腿弯撞在床边,一下子摔了下去。   成锐尖叫一声,冲上来撕打周毅:“周毅你王八蛋!你凭什么打我儿子?!你凭什么?!”   周毅大声吼:“就凭他也是我儿子!”   两个人在外面从来都是光鲜亮丽,没人知道这两个人撞在一起的场景有多不堪入目,他们说的话能有多肮脏。   但是成新意都知道。   成锐那样冷静理智的一个人,一个被所有员工称道的女强人,只有在碰到周毅的时候会瞬间变成一个无力且癫狂的疯子。   她一边扯住他衣领,一边发出刺耳的尖叫:“王八蛋!我操/你妈!”   周毅回手推了她一掌:“泼妇!”   “我泼妇!你的那些小三小四小五就不是泼妇了是不是?!”成锐嘶吼,“你现在来管教儿子了,你在婊/子床上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还有个儿子?!”   周毅:“成锐你简直无理取闹!”   成锐:“你说啊!怎么不敢说了?你在外面到底还有几个儿子?你有本事当着你儿子的面说啊!”   周毅:“说你妈/逼!成锐你就是个神经病!你去医院看看脑子行不行?!”   成新意抬头看两个扭在一起的人,伸手抹了抹脸。   他只觉得吵得很烦,两分钟之后他用双手捂住耳朵,低头看地面,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   越笑越大声。   旁边正在撕打的两个人同时停了下来,成锐尖声问:“你笑什么?!”   成新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前仰后合,最后看着地面,艰难地停下来。   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变得面无表情,平静地说:“你们别说我是你们儿子了,我嫌丢人。”   周毅上前又是一脚,直接踹在他肩膀上,反手又是一巴掌。   成新意哼也没哼一声,只顺着那力道歪了歪,耳朵骤然轰响了一下,嘴里泛出点血腥味来。   成锐又开始尖叫,咬着牙去撕扯周毅。   周毅却不管她,只指着成新意,口水四溅地大骂:“老子供你吃供你穿,就养出你这么个不孝子!同性恋变态!老子没嫌你丢人你还嫌起你老子来了?”   成锐也骂:“王八蛋!老娘养的儿子!关你什么事?!”   周毅回头吼了一句:“滚!”   成新意歪在地上,轻轻用手背碰了一下嘴角,笑说:“是啊,你们养出来的好儿子嘛,你们是变态我也是变态。”   周毅怒气冲冲地还要冲过来踹他,被成锐一把拖住了。   两个人扭打出去,还没忘记锁上卧室门。   成新意靠在床边,听到外面成锐歇斯底里的尖叫,紧接着是各种沉闷或者尖锐的摔打声。   他又回头看了看窗户。   上面的铁条焊得密密实实,整齐又沉默地毁掉了窗外院子里的夜色,就跟在嘲讽他似的。   外面声音响了好一阵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过了很久,卧室门又被打开,成新意也懒得抬头看。   过了两秒,有人脚步匆匆走到他旁边,爱怜地摸摸他后脑。   成新意抬头看见是白姨,一下子跪了起来。   他朝她身后看了看,立马就想起身离开:“白姨,你是来放我走的吗?”   白姨摇摇头,慌忙拽住他:“夫人叫了好多人在家门口看着,就在栅栏外面,怪吓人的,你出不去!”   成新意起了一下没能起来,重新跌坐回去,才觉得肋骨处疼得厉害。   白姨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忙把人扶起来坐在床上,轻声说:“乖乖你听姨说一句,别硬着来,你妈妈吃软不吃硬。”   成新意盯着地面,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软了。”   白姨又快速地小声说:“夫人约了你……约了那孩子明天见面,我刚才听到她打电话了。”   成新意猛地抬起头,一下子就哽咽了。   白姨:“我不懂这些事情,也不太能接受,但你们都是好孩子,先生和夫人这样做……你听姨一句,得先顾好自己才能解决事情。”   成新意忙点点头,端起旁边的饭菜往嘴里扒,一边扒一边问:“白姨我手机呢?”   “在夫人手里。”白姨小声说,“你慢慢吃,我待太久了待会儿他们要说了,我先出去。”   成新意:“白姨你手机呢?”   白姨没说话,成新意立即就懂了。   他捏着筷子抹了一把眼睛,又问:“我大姨呢?她怎么不管我?”   白姨欲言又止了片刻,说:“回去了。”   成新意有点诧异,但是没多问,只小声说:“白姨你要是听到什么就来告诉我,行不行?”   白姨点点头:“乖,慢慢吃,别噎着了。”   她说完快速出了卧室。 第79章 真心   舒杨行尸走肉地过了一整天。   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但是一点也感觉不到饿。   江语和李听舟的消息不时发过来,向来不愿意让人多等的他通通没回。   不知道怎么回。   叶老师一整天都待在自己的办公室,舒杨没机会问问他,昨天晚上他是不是真的受人所托要拖住他。   不过这问题现在也没什么意义了。   一下班他先去了趟自助银行,晚上差半个小时才到七点,他已经到了城北郊区的成远酒店。   站在楼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当初来这里参加林成婚礼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来第二次。   更没想过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来。   犹疑了一下他踏进去,走到前台。   前台姑娘得体地微笑:“先生晚上好。”   舒杨:“你好,我叫舒杨,跟成锐女士约好的。”   姑娘立即点点头:“舒先生,您稍等。”   她看了一眼日程表,朝旁边招了招手。   另一个姑娘小跑过来,两个人稍微交涉了一下,那姑娘朝舒杨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您这边请。”   舒杨跟在她身后,被带到了顶楼。   楼上的走廊长且宽大,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两边是深色暗花的壁纸,挂着很多色彩浓烈的画。   最后到了尽头一个小房间,姑娘推开门开了灯,把着门让他进去:“舒先生您请随意。”   舒杨点点头,道了谢。   身后的门被合上,舒杨朝前走了两步,看清里面的布置。   这房间不大,线条和颜色都简洁,跟外面走廊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更像是个办公室。   靠墙两侧立着透明的玻璃架子,放着些简约的装饰品。   屋子中间一张茶几,两张灰色单人沙发隔桌对放,就像专门为谈判准备的地方。   一下子从外面踏进来,莫名有种荒诞感。   屋里很暖和,舒杨回头看了那门一眼,立在屋中央,似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没一会儿门被打开,他猛地一惊,却是刚才那姑娘。   姑娘似乎是被他慌乱的眼神吓了一跳,怔了一下才笑说:“舒先生您请坐,成总没那么快的,还在路上,她约人一般是提前五分钟。”   她说着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再次做了个“请”的动作。   舒杨冲她笑笑,道了谢,脱掉大衣搭在其中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去。   那姑娘又退了出去。   舒杨僵坐片刻,最后微微前倾了身体,双手交叉紧握着。   将近七点钟,门再次被推开了。   舒杨抬头看了一眼,立马站来身来,微微鞠了躬:“成阿姨,您好。”   成母脸上没有表情。   这一下舒杨才发现,成新意的五官几乎是完美复制了她的。   这种略深邃些的五官在女人脸上很显英气,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干练沉稳,跟成敏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一看到她,舒杨立即不觉得这屋子的风格突兀了。   听到舒杨打招呼,成锐点点头,也不抬眼看他,只顺手脱掉大衣,矮身从玻璃架子下面抽出一瓶红酒来。   端杯子的时候她才回头问舒杨:“喝一杯?”   舒杨愣了一下,点点头。   成母端着酒递给舒杨,坐在他对面,看舒杨还站着也不说话,慢慢摇着杯子抿了一口酒,才抬眼淡淡道:“舒先生,请坐。”   舒杨坐下去:“阿姨您叫我舒杨就好。”   第一句开了口,恐惧感终于被稍稍压下去了点,舒杨悄悄长出一口气,准备兵来将挡。   成母挑挑眉:“我这个人脾气比较急,也不喜欢绕弯子,我就直说了,你要怎么才能不跟我儿子在一起?”   舒杨顿了顿:“阿姨,既然您这样说了,那我也直说了,成成就算不跟我在一起他也不会喜欢姑娘。”   成锐:“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这也不是我们今天谈话的重点。”   舒杨:“阿姨,如果我今天有不礼貌的地方还您请原谅,他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您是他妈妈,我也没办法跟您打哈哈,您应该知道今天的谈话不会有结果。”   成锐皱皱眉。   她还没说话,舒杨笑了笑:“您接下来是不是要问,给我多少钱才能离开您儿子?”   “当然不。”成锐简单直白地应,“儿子是我的,凭什么要我花钱买回来?”   舒杨沉默。   成锐手肘支在扶手上,态度看似闲闲。   舒杨看着她,总觉得她不像成新意说的那样暴躁。   “所以阿姨您是想跟我说什么?”舒杨问,“我冒昧问一下,您打算一直把成成关着吗?不管他心里的想法,也不尊重他自己的选择?”   成锐嘲讽一笑:“你们这些小孩儿就是喜欢说选择说尊重。”   舒杨诚恳道:“阿姨,我跟成成是认真要在一起的。”   “是吗?”成锐淡淡地应。   僵持片刻,舒杨说:“他一直很痛苦,他爱您,但是他也想要自由。他有他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也很想尝试着跟您和解的,您这样一来相当于把他的努力踩在脚下。这事情就算不是你们先发现,我们迟早也是要主动说的,我们对彼此都是真心的。”   成锐脸色一冷:“如果我没有弄错,你父亲欠了高利贷的钱是我儿子替你还的,跟钱财牵扯起来就不要跟我说什么真心不真心了,成新意年纪小傻乎乎的,我不信这个。”   舒杨深吸一口气,从身后的外套兜里拿出一张卡来,双手递给成锐,成锐冷冷看着他不动弹。   “阿姨。”舒杨把卡轻轻放在桌上,“我确实让成成帮我还了钱,但钱是跟他借的,欠条我也写了的。这卡上有六十五万,密码是成成生日。这是我还他的钱,现在给您。”   成锐脸上似笑非笑的,看了那卡半天,最后抬手捡起来,夹在修长的食中二指之间。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舒杨:“拆了东墙补西墙?然后让成新意跟你一起还这笔账?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你现在住的房子呢?回去立马搬出来?”   舒杨:“阿姨,对不起。但是成成说过,房产证是他的名字,除了他没人能让我走。”   成锐笑:“这可真是笑话了,房产证是他的名字没错,但买房的钱也是用了我的,你要把钱一起给我吗?”   她瞬间收了表情,直白道:“舒杨,你是个读书人,就别逼我说过分的话。也不怕告诉你,我这辈子最恨一个读书人。你要还想在我这里留一分退路,就别跟我打什么游击战。”   两个人对视着,舒杨突然笑了笑。   成锐看着他,他低下头,低声说:“成成跟您长得很像,连说话方式都很像,直白的时候一击必中。”   成锐不说话了。   舒杨却没接着说下去,换了话题:“其实您和我都知道,今天这场谈话不会有结果的,是我耽误您的时间了。这张卡请您收着,我回去马上就搬出去,但是我不会跟成新意分手的。除非我们不喜欢对方了,要不然我不接受任何分手的理由,不管您是不是……”   成锐开口打断他:“在被指责变态和委屈他之间,我宁愿委屈他。”   舒杨一怔,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你知道他爸昨晚说他什么吗?说他变态。”成锐嘲讽,“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说他变态,你们指望这个社会怎么对待你们?”   舒杨费力地稳住心神,问:“可要是他心甘情愿呢?”   成锐:“是心甘情愿,可是你们也不要太自私了,你们想过我吗?一个母亲要怎么接受这种现实?你们现在就是拿着刀子在剜我心上的肉。他才这么大点儿,从来没出过学校,根本不清楚社会是什么样子的。”   舒杨:“可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成锐淡淡地勾起嘴角,不置可否。   顿了两秒,舒杨摇头,又开口:“不是。”   成锐扬了扬下巴,看着他。   舒杨:“不是,阿姨,归根结底您想的还是自己,您顾全的是自己的名声,不是他的。不是我们在剜您的心,是您自己。阿姨,成新意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这么多年您除了吼他,有没有认真听过他想做什么?”   在这场不平等的谈话里,成锐的眼神第一次变得锐利:“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舒杨:“这资格是他给我的,就凭我是他喜欢的人,是他允许我走到他心里的。我知道他害怕,也知道他想要什么,更知道他一直有遗憾,您和叔叔吵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我说白了,你们真的很自私。”   成锐抿紧了唇,紧紧握着酒杯。   舒杨等着那杯酒朝自己泼过来,或者是一耳光扇上来,等了几分钟却什么也没发生。   “别跟我讲什么大道理。”成锐终于开口,“你没资格。请吧。”   舒杨点点头,站起身来,冲她弯了弯腰,拿起大衣朝外走。   走到门口他停下来,回头看成锐端坐着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阿姨,成成懂事之后您见过他哭吗?”   成锐的后背依然安静,坐姿平稳,舒杨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认真地说:“阿姨再见。”   直到出了酒店,舒杨才觉得手脚僵到麻木了。   他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今天的谈话能改变什么,只是该说的能说的他都说完了。   尽管说完之后还是被无尽无力的感受缠绕着。   走了几步,他拿出手机给江语打电话,那头立马接通了。   舒杨觉得胃痉挛得厉害,他强迫自己忽略掉那点难受,问:“江语,你住哪里来着?能不能找个车来家接我一趟?”   刚刚到家把几件衣服抱出来,门就被敲响了。   舒杨过去开门,李听舟和江语站在门外,李听舟想问什么,被江语一把拉住了。   “是要去我那里住?”江语问。   舒杨让两个人进屋,笑了笑:“是啊,听舟会不会介意?你俩用不用收拾一下什么的?”   李听舟噎了一下:“哪有什么可收拾的……舒大哥问我干什么?我又不住那里。”   江语看着李听舟笑。   舒杨也笑,指着沙发上的几件衣服:“等我几分钟,我收拾一下,很快。过去了再说,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李听舟担忧地点点头,过去帮他拉开放在客厅中间的行李箱。   江语在舒杨肩头拍了一下。   舒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回手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肩上,颤抖着狠狠吸了一口气。   李听舟回头看看两个人,转头又去帮舒杨叠衣服。   江语在舒杨背上用力拍了两下。   过了几秒,舒杨抬起头来,眼角有点泛红,说:“我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在。”   “我故意的。”江语说,“卯着劲儿等着报复你呢,谁让你当年把我踹下二楼的?”   李听舟自言自语似地接话:“江语是个非常记仇的江语,谁惹谁倒霉。”   舒杨笑笑:“所以你最倒霉了。”   李听舟哼了一声,不接话,唱着歌帮他叠衣服。   三个人最后到了江语的住处,也在省城大学附近,是个一居室,但是已经算很宽敞。   舒杨说:“我睡沙发。”   李听舟:“睡什么沙发?睡床啊,他床那么大。”   舒杨笑:“你这几天也待这里算了,知道你担心,免得你两头跑,三个人也睡不下床。”   李听舟瞥了江语一眼,没接舒杨的话茬儿。   放好东西,舒杨略略把事情讲了一下,江语问:“要不要先确认一下成成的情况?”   “估计就是被关起来了,这倒也无所谓。”舒杨说,“我就担心他跟他爸妈硬碰硬。”   李听舟点点头:“我也有点担心,他爸妈脾气都不太好,他爸万一动手打他呢?人在气头上手上没轻重的,他也不可能还手。”   舒杨问:“听舟,你去他家方便吗?”   “方便是方便。”李听舟皱眉应,“但成阿姨知道我跟他一伙儿的,现在怕也是不太想见我。”   三个人一起沉默了一下,最后江语开口:“我知道有个人去一定能见到他。”   “谁?”舒杨问。   问完他就反应过来了,李听舟跟着接口:“我给明远哥打电话。” 第80章 确认   付明远为人处世稳重,虽然做的依然是成锐讨厌的事情,却远比李听舟在她面前来得讨喜。   如果不是成锐看准了付明远的这种性子,又作出一个默认的姿态,成新意估计即便离家出走了也不可能去搞乐队。   李听舟在电话里把事情略略讲了一下,那头的付明远半天不说话,最后问:“你们让我去是想做什么?”   没等这边回答,他又说:“让舒杨自己跟我说。”   李听舟看了舒杨一眼,把手机递给他,递完顺势把手搭在了江语膝盖上。   江语自然地扣住了他手,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突出的腕骨。   舒杨开口:“明远,没有想让你帮我们做什么,就是确认一下他的状况,让他不要硬着来。”   “还用确认吗?”付明远说,“你早该想到有这一天,肯定是被关在家里重新教育,也就是不吃不喝发脾气闹出走,说不定还被他爸打过。”   舒杨深吸一口气:“明远。”   付明远快速打断他:“舒杨我只问你一句,如果他爸妈死活要让你们分手,甚至拿你看重的东西来威胁你,你会跟他分手吗?”   舒杨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的生活里还有什么比他更重要吗?”   “成。”付明远应,“你最好记住自己这句话,我明天一早就过去,回来再联系。”   电话挂断了。   屋子里沉默蔓延,隔了会儿李听舟说:“舒大哥,明远哥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不用太担心,他既然说了就会帮忙的。”   “没有担心。”舒杨笑了笑,“我知道的。现在只要确认一下他的状况就可以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坏了也就是他长时间地被关着,我们见不到对方,但是感情又不会因为见不到就没了。”   李听舟跟江语对视了一眼,没接着说。   舒杨说:“洗洗睡吧?”   江语在李听舟手腕上重重揉了一下,站起身来,说:“你俩睡卧室,我睡沙发。”   舒杨惊讶:“你俩睡卧室啊,我跟听舟一起怎么睡?”   “怎么不能一起睡?”江语问,“又不是要让你们干什么。”   李听舟腾一下站起来:“不麻烦你安排了,我这就走,免得你们推过去推过来的烦。”   他作势就要走。   舒杨以为他开玩笑的,没想到人真的走到门口了,他忙跟着也站起来:“听舟!怎么?”   江语大步跨过去拽住李听舟:“舟舟,今天先别生气行不行?你走了明天还是要担心,乖。”   舒杨站在沙发前面,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听舟对着门,闷闷地说:“江语你王八蛋。”   江语沉默着。   舒杨突然觉得不太看得懂这俩人的状况,打了个圆场:“那就我跟听舟睡卧室吧,江语你酒吧是不是要开张了?这几天应该很忙?赶紧洗洗睡。”   江语点点头:“元宵节开,这两天也没什么事了。”   他说着又去掰李听舟的肩膀。   两个人僵持了几秒钟,李听舟绷紧的身子放松了些,但还是不理江语,自顾自朝卫生间走:“我先洗。”   等卫生间的门关上了,江语回头看舒杨,苦笑了一下。   舒杨小声问:“你俩这……我怎么有点看不懂?”   江语摇摇头,走到沙发边坐下来,叼了一支烟点了:“坐。”   舒杨坐在他旁边,问:“不是在一起了吗?”   “没有。”江语说。   舒杨:“……没在一起那么亲密?”   江语:“没正式说过这事情,也没上过床。没办法说。”   舒杨有点不解:“你在顾虑什么?只看眼下这话不是你自己跟我讲过的?刚才听舟的反应……”   江语狠抽了一口烟,自嘲地笑了笑:“我从来没碰到过这么干净的小孩儿,有点怕,不敢动他。”   舒杨:“怕自己伤到他还是怕抽不了身?”   江语静了一会儿:“都有。”   舒杨:“你说你是不是渣?二话不说上去撩了人,爱都爱上了你现在又这样。”   江语笑:“是。”   舒杨:“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懂不了。我当初也不是很敢跟成成在一起,但咱俩情况不一样。”   江语:“当年非要逼你说自己是同性恋,就是觉得你怂,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还觉得自己最勇敢,从来不隐瞒。”   他掸掸烟灰,转头笑看着舒杨:“但是我现在就觉得自己当年除了中二没其他了,舒杨你是比我要有勇气得多。”   舒杨也笑:“你就是先前没碰到能收拾你的人才那么无所谓,所以现在就是报复,要让你知道有所谓有多难受。”   江语耸耸肩,灭了烟:“谁说不是呢?”   两个人没再说话。   没多会儿李听舟出来了,他淡淡地说了句“我洗完了”,直接进了卧室。   江语从柜子里拿洗漱用品给舒杨:“你先洗,我去跟他聊聊。”   舒杨应了一声,接过东西来。   走到卫生间门口他转头看江语:“江语,你能为了他做什么就不要怕他也为你做什么。”   江语难得地愣了一下,最后说:“你别操心我了,自己都管不好。”   舒杨进浴室洗澡,他故意洗得很慢,回客厅的时候江语正好拿着吹风机从卧室出来。   “好了?”舒杨问。   江语无奈地笑:“总是头发不干就睡觉。”   舒杨笑了笑。   两个人说了两句,舒杨进了卧室。   李听舟背对着门侧身躺着,舒杨放好衣服睡下去,问:“心情好一点了?”   “对不起舒大哥,不是针对你的。”李听舟应,“这段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舒杨笑:“没关系。”   李听舟正过身子,拉了拉被子。   舒杨扭头看了他一眼,问:“听舟,你怎么想?”   这问话没头没脑的,但是李听舟知道他在说什么,过了半天才有点无所谓地答:“这得问他,不该问我。”   舒杨:“他要是一直漂着呢?”   李听舟不说话。   舒杨静静地等着,最后听到一句:“他走哪儿跟他到哪儿呗。”   、   成新意提着心等了一整天。   昨天听白姨说成锐要去见舒杨,本来以为她一回来就会来找他,谁知道没人来理他。   连白姨都不进他房间了,一天三顿送饭的换了个阿姨,任由成新意跟她说什么她都不开口。   他冷静下来朝外面观察过,家门口确实是一直有人守着。   这种看犯人一样的方式让他在愤怒之后心凉,除了一秒一秒地等舒杨的消息,他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成锐不出现,周毅不出现,大姨和姨父也不出现。   只有苏苏来过一次,成新意明明都听到她声音了,就是没见到人。   天黑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他昨天就一整夜没睡,现在疲倦得不得了,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门口有交谈的声音。   成新意听了两句,突然起身扑到门边,使劲儿拍门:“明远哥!”   外面的人好像没听到他在喊。   付明远的声音响起:“是的,我也主张他们分手。”   成新意皱紧眉,成锐的声音跟着响起:“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你帮我跟他说说,同性恋有什么好?”   付明远:“是,虽然让人心疼,但同性恋在社会上确实没有出路。”   成锐:“小菁人那么好,要是能在一起多好。”   成新意退过去,坐在床边。   过了好半天,门被打开了,他抬头看了付明远一眼,重又低下头去,盯着地上一直没有被清理干净的玻璃渣。   成锐在门口看着,付明远踩过地面的狼藉,走到成新意身边坐下,抬手去搭他肩膀。   成新意往旁边坐了坐,让开他手。   付明远也不生气,叹了口气:“成成,我早劝过你,你还小,不一定就对女孩子没感觉,你跟舒杨也不是一路人。”   成新意面无表情,不搭话。   付明远:“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把自己弄得这么惨是为了什么?爱情能当饭吃吗?何况那是不是爱情都不知道。”   成新意静了两秒,看向门口的成锐:“我爸呢?我大姨呢?”   成锐冷笑:“你还问你爸呢?还嫌没被打够怎么的?你爸可是大忙人,他没空理你,早撒手走了,你看看除了妈妈还有谁真的为了你好?”   说完又道:“明远,我不是说你。”   “没关系的阿姨,我知道。”付明远应,又转向成新意,“成成,你听大哥一句……”   成新意打断他:“我不想跟你说话。”   场面僵持着,楼下突然传来苏苏的声音:“小姨!”   成锐回头看了一眼。   门大开着,楼下苏苏的声音很清晰:“小姨没在家?我妈给做了她喜欢的糕点,让我给带点过来。”   白姨说:“在呢,我帮你叫一声。”   成锐朝外走了几步,低头说:“我在,就下来。”   她又回到门口,对付明远说:“明远,你帮我好好劝劝他,我侄媳妇来了我下去一趟。”   付明远:“好的阿姨。”   成锐的脚步声远了,楼下依稀传来她跟苏苏的交谈声。   付明远压着嗓子说:“舒杨让我来的。”   成新意一下子抬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付明远小声骂:“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小王八蛋。”   成新意仓促地笑了一下,迫不及待地问:“他怎么样?他怎么跟你说的?”   付明远竖起食指:“你小声点,他没事,搬到他朋友那里去住了,让我来确认一下你的状况,让我告诉你别乱来。”   成新意眼睛立马就红了,问:“他还好吗?”   “很好。”付明远说,“你好他就好,他说了不会放手的,所以你自己打起点精神来,怕是要熬时间战。”   成新意狠狠点点头。   楼梯上脚步声又响起来,付明远松了嗓子:“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看看阿姨这两天,眼睛都熬红了,她放着手里的生意不做天天守着你,你以为谁是容易的?听舟多担心?我多担心?方菁乔巧她们都担心你。”   “分了手对大家都好,你以为舒杨过得很容易吗?”付明远恨铁不成钢地说,“只要你先开口,大家都是解脱,你怎么忍心一直拖着他?”   成锐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成新意拿着枕头朝付明远身上摔:“你滚出去!”   “我要见舒杨!”他冲着成锐吼,顺手把枕头往地上一掼,“我要见舒杨!妈你让我见舒杨!”   他回手推了付明远一下。付明远往后退了几步,踉跄了一下,背对着成锐冲他眨眨眼:“成成你别激动!”   成新意喘着粗气不说话。   成锐拉了付明远一把,站到他身前指着成新意:“成新意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教过你这么不识好歹吗?你大姨教过吗?!”   付明远拦住成锐:“阿姨没事,您别激动!”他看着成新意,挫败道:“成成你先好好静一静,我下次再来看你。”   成新意重重坐回床上,不说话。   成锐深呼吸,压下火气跟付明远道歉。   门重新被关上,成新意飞速起身跳到窗口,没一会儿看到付明远从院子里经过,出去了。   他又躺回床上,捡起另一个枕头捂着自己的脸。   没一会儿门又被打开,成锐还是站在门口,说:“聊聊?”   成新意:“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成锐冷笑一声:“聊舒杨。不想知道我昨天见他他说了什么?”   成新意一把扔开枕头,坐了起来。   “你去见舒杨了?”他故意问。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在微博上写了个小片段,算是521的番外,绝大部分盆友可能没看到哈哈哈哈哈,我在这里贴一下,大家随意看看吧:   下班的时候夕阳正好撞在外墙上,热度还在,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舒杨从小路往回走,走了没几步旁边树丛里突然伸出只手来,举着一把栀子花。   他吓了一跳,随即笑起来:“出来!”   成新意从树丛里钻出来,看着他笑:“你看栀子花都开了。”   舒杨也笑:“哦。”抬手摘下他头上的一片叶子:“不怕哪个女生从这里过以为你是跟踪狂?”   “你见过这么帅的跟踪狂吗?”成新意说。   舒杨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两个人并肩走着,不远处有几棵高大的蓝花楹正在开,阳光照过来的时候像云雾一样。   成新意说:“你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舒杨:“什么日子?”   成新意:“5月21号。”   舒杨:“哦。”   成新意有点恼了:“你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啊?”   舒杨:“5月21号。”   成新意:“所以是什么日子?”   舒杨想了想:“5月20号和5月22号的中间一天。”   成新意:“嘿我这暴脾气。”   舒杨看他一眼:“我怎么惹你了?”   成新意:“舒杨你就仗着别人喜欢你!你有恃无恐!”   舒杨笑得不行,两个人一路踩着小叶榕的果子回家。   这几天成新意一直在忙,今天好不容易才闲下来一点,偏偏舒杨的事情又来了。   晚上舒杨一直在电脑前面坐着,成新意催了好几次睡觉了,每次他都说马上,但还是不动弹。   成新意等得累,自顾自洗完澡回卧室了。   十一点,舒杨洗漱完进去,发现成新意已经歪在床边睡着了。   他笑了笑,伸了个懒腰,关掉大灯,拧开床头的小夜灯,跪坐在床边看着他睡觉。   安静地注视了他很久,舒杨自言自语:“傻狗子,想哪天听我说不行?我平时不说又不代表我不会说。”   他低头在成新意额头上亲了一下,小声说:“我爱你,每天都爱你,不是只有今天爱你。”   说完正准备起身上床,成新意突然伸手把住他后颈,一口咬上他锁骨。   舒杨吃痛,“嘶”了一声:“成新意你个狗!”   “惩罚你!”成新意将人半抱半拖地裹上床,在吻他的间隙说,“今天就别想睡觉了。”   旁边书桌上栀子花在黑暗里盛开,像极了那一年的小房间。 第81章 条件   成锐点点头:“聊不聊?”   成新意僵了一会儿,点点头。   成锐拖过旁边一把椅子,坐下来跟他面对面,却又不开口。   成新意忍不住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跟我达成了共识。”成锐慢悠悠地说,“他欠你的六十五万不还了,我另给他一百万,他跟你分手。”   成新意嘲讽道:“妈你是在拍电视剧吗?”   成锐看着他不说话。   “他只欠我六十三万。”成新意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他一定是给了你钱,他也不会因为钱就不要我。”   成锐面无表情:“你们俩倒是有默契。”   成新意扬起下巴不开口。   成锐摊摊手:“儿子,你知道关于感情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吗?”   成新意看着她不说话。   成锐笑了笑:“感情这种事情,跟电视剧里演的完全不一样,死一个活一个不叫悲剧,都没死但没能在一起也不叫悲剧。悲剧是你们在一起,而且是因为爱情在一起的,但最后只剩下鸡毛蒜皮和相看两厌。”   “你还小,不要小瞧了时间,你现在觉得自己坚定,但是时间一长也就累了,累了就会发现没有人值得你爱,最后分开不分开日子都难过。现在断了才是保存你俩感情最好的办法。”她口气温柔地说,“你要谢谢妈妈,先不谈同性恋的问题,最喜欢的人都是不能在一起的,不在一起感情才不会烂。”   成新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过了半天开口:“妈,你就像个巫婆。”   成锐低头,一双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摸着自己光亮的指甲:“舒杨说我从来没有好好跟你谈过,今天我就是来跟你好好谈的,所以我不会发火。但你也不要尝试激怒我,没意义。”   “因为你自己的感情失败,你就抢先把会失败的定义强加在我身上。”成新意说,“你一点也不爱我,我是世界上你除了我爸而外最恨的人。”   他越说越大声:“你自己当初也为了爱情做了那么多事情,现在你凭什么不让我做?我爱舒杨,他也爱我,我就要跟他在一起!”   成锐反常地平静,听到这话甚至笑了笑:“那你自己看看呢,我的所谓的爱情的结局。狗屁爱情,这两个字说出来就让我觉得恶心。   “你要不是我儿子你看我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成新意怔了半天:“不是每个人都像我爸一样会变心的。”   “人都一样。”成锐应。   成新意问:“那你为什么还要爱他?”   这句话像把利剑,正好戳在心脏上方。   成锐一整天没有暴露过的狂躁突然现了踪影,她猛地起身,咬紧了牙看着成新意。   “妈你也要打我吗?”成新意问。   成锐恨恨地盯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成新意指着自己的书桌:“上面那盏台灯,摔起来应该会很爽,我不摔了,留给你。想打我也行,抓起灯往我头上撞就好了。”   母子俩对峙良久,成锐一下子又坐回椅子里,整个人顿时显得疲惫无比。   看她沉默,成新意跪在床边,小声说:“妈,上次你不是答应过我吗?你既然给了我两年时间,能不能也给我和舒杨一个机会?在外面藏着我跟他的关系也可以的,绝对不给你丢脸。”   他缓和了声音:“妈,你信我一次。我在北京找到一家传媒公司,只要你给我时间我一定能证明给你看的,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了。你这样关着我不是个事儿,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成锐突然抬头冷笑一声,问:“靠着什么进的那家公司?”   成新意皱眉,虽然觉得奇怪还是回答:“靠我自己。”   成锐:“成新意,你以为你是谁?真的是我高看你了,还以为能让你用两年时间去折腾出点生活经验来。谁教你的用性别和这张脸去换特权?”   成新意满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成锐起身朝外走去,没一会儿又进来,把两张纸轻飘飘地扔在他床上。   成新意愣了一下,捡起那两张纸来,发现是两份股权证明书,一份是樱花网的,一份是沉月传媒的。   樱花网的全部股份持有人叫郑得,而郑得同时也是沉月传媒的最大股份持有人。   他抬头看成锐:“什么意思?这东西哪里来的?郑得是谁?”   成锐嘲讽道:“这很难查到吗?”   成新意:“郑得是谁?”   成锐:“猜到了就别问了,他在外面活动的时候换了个名字,叫郑声。熟不熟?”   成新意又一怔。   成锐:“儿子,你找工作的时候都不打听清楚公司情况吗?你们老板是个同性恋在行业里谁都知道。你去北京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一个公司为什么死乞白赖就要等你?音乐学院没人了?郑声跟多少人打过招呼替你开路你不知道?”   她起身逼近成新意,用食指在他脸上轻轻刮了一下,爱怜地说:“是你在演电视剧还是我在演?狗血吗?害怕吗?反胃吗?有没有心寒的感觉?有就对了,这就是妈妈的感觉。”   “没有妈妈你该怎么面对社会?”她问,“知人知面不知心,郑声对你这么好是为了什么?舒杨对你到底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但是你最好记住,这一辈子除了妈妈,没有人会无条件对你好。”   她说完站直了身子。   见成新意不说话,她转身准备出去,呆愣很久的成新意开口:“可是你对我的好也不是无条件的。”   成锐扭头看他。   “你的条件是我听话,是我不碰音乐,是我在你跟我爸吵架的时候站在你这边,是我无条件服从你的一切安排,你对我从来没有无条件过。”   “我从大姨家被你接回来的第一天,你跟我爸吵架之后问我是不是他错了,我不说话你就把我关在院子外面,我当时就知道你的好最苛刻。”   “妈。”成新意说,“我没见过比你对我更苛刻的人。”   成锐站着一动不动。   成新意仰头对她笑了笑,笑得纯粹:“可以拿台灯朝我头上砸,最好一下砸死我还能当你是在心疼我。也可以把我关在门外,让我一辈子不要回来。”   成锐在原地站了几分钟,转身出了房间。   白姨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处,心惊胆战地等着。   她本来以为母子俩又会砸东西,没想到成锐平静地出来了,只是人看上去很疲惫,好像突然之间老了很多。   成锐在茶几前面坐了很久,等心悸的感觉慢慢过去,最后她咬了咬牙,拿过茶几上成新意的手机。   自从早上开机之后,这手机就一直没停过响。   开锁密码应该是什么呢?   那个叫舒杨的孩子的生日?   成锐发着呆,手机又响了。   她看着通话界面的备注,皱了皱眉,上面显示的是“阿姨”。   手机一直响到挂断,几乎是立刻,又响了。   成锐划了接听键,电话那头有个女人的声音:“新意你终于接电话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想给杨杨打电话又怕他不接。给你们寄过去的东西怎么没人签收啊?”   “你好。”成锐说。   对面静了一瞬,问:“你好,这应该是成新意的号码?”   成锐:“是,我是他妈妈,请问哪位?”   对面一直没声音,成锐正准备挂掉,对方又开口了:“新意妈妈你好,我叫杨柳。”   成锐皱眉:“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杨柳:“我可以跟他通电话吗?”   成锐:“不好意思不方便。”   杨柳顿了顿:“新意妈妈,我是舒杨的妈妈。”   两个敏锐的女人一起沉默片刻,又同时开口:“可以见一面吗?”   成锐:“你看看什么时间方便?”   杨柳:“随时。”   成锐:“好,你定个地方,我马上出门。”   成新意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过了好半天突然传来敲门声,他坐起身来,问:“谁?”   白姨小声说:“成成,是白姨,我进来了?”   成新意连忙下去开门,白姨往后看了一眼:“程嫂去买菜了,你妈妈也出门了。”   “我手机呢白姨?”成新意忙问。   白姨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你妈妈带走了,你要跟谁打电话用我的,快一点,程嫂马上要回来了。你打完放门口,我去楼梯口看着。”   成新意连忙接过手机来:“谢谢白姨。”   白姨摆摆手,快步到了楼梯口,成新意关上门,手指发麻地拨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电话在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被接起来。   舒杨声音沙哑地“喂”了一声:“你好,请问哪位?”   成新意说不出话来。   舒杨又问:“你好?”问完他猛地拔了一下声调,问:“成成?!”   “是我。”成新意应,“哥是我。”   舒杨好半天没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发颤:“你好不好?有没有挨打?”   成新意:“我很好,哥我很好。我好想你,我妈把我关起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大姨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理我……”   舒杨忙安抚:“没事没事你先别着急,总有办法的,只要咱俩在一起总有办法的!”   成新意点点头,点完反应过来舒杨看不到,忙应了一声:“我知道,你好好顾好自己,我妈说她昨天来找你了。”   舒杨:“是,虽然谈话没什么结果。”   成新意顿了两秒,小声说:“哥,我爱你。”   舒杨呼吸骤然重了一下,声音发翁地说:“成成我知道,我不会放手的,我等着你。”   成新意抬手掩面,卧室门又被敲响了,他忙说:“哥我得挂电话了,守我的人回来了。”   此时的舒杨站在建信大厦的楼梯间,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好”,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愣愣地立在原地,过了两秒往下一坐,坐在了楼梯上。   成新意说过有些话不敢说,舒杨就一直在想,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真的说出这三个字。   却没想到说得这么仓惶。   一字一字都像尖锤砸在心上。   他坐在楼梯上,仰头深呼吸,最后熨帖地收好了情绪回办公室。   这几天单位里的风言风语越来越盛,一点要随着时间过去慢慢消失的迹象都没有,但是舒杨听在心里就像隔着毛玻璃似的,没有真切感。   除了想念成新意,他已经感知不到生活。   机械地做着事情,手机震动了两下,过了半天舒杨才反应过来。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紧跟着皱紧了眉。   来消息的人是苏苏。   她发了一个网址给舒杨,又发了一条消息:“我给你们出个主意,要是谈判再不成就先假装分手,等我大姨小姨她们放松警惕了,你们私奔。”   舒杨点开那网址,发现是北京一个出版社的长期招聘启事。 第82章 讣告   这边成新意快速挂了电话,刚把手机给白姨就有人上楼来了,竟然是很久没有见过的成敏。   成新意慌忙跑过去:“大姨!大姨你终于来了!你是来放我走的吗?”   成敏看他一眼,不说话。   成新意皱眉:“大姨?”   成敏看他半天,最后轻轻叹了口气,说:“你不是告诉过我,舒杨只是你室友吗?有有,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骗大姨了?”   成新意一愣。   成敏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我很失望。”   成新意忙道:“大姨,我不是故意的,我们迟早是要坦白的。”   成敏摇摇头。   成新意:“大姨,你帮我跟我妈说说放我出去吧!我学校里还有事情呢,我毕设还没做完,我还欠着别人那么多曲子……”   “是我错了。”成敏突然打断他。   成新意诧异地看着她。   成敏说:“我当初就不该说服你妈放你出去住,是我从小把你惯坏了,让你染上这样的毛病。”   成新意震惊:“大姨,同性恋不是什么毛病!”   成敏轻抚了一下他头发:“你还小,一定是别人把你带坏了,只要离那些人远一点,总会纠正过来的。”   “你在说什么啊大姨?”成新意难以置信地问。   成敏:“我想了好几天,今天把东西搬过来了,我以后就住这边。你要钢琴去把钢琴也搬回来,咱们就在家里待着,我陪着你哪里也不去,先好好调整好心理状态再说。”   成新意呆呆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收拾好了就去给你做饭。”   成敏说完话转身下楼,没一会儿有人把她的行李提了上来,直接送进了成新意隔壁的卧室。   成新意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直到快要天黑的时候钢琴被送过来。   站在窗口看到楼下院门被打开,他突然一抖,激动地冲出卧室去,对客厅里的成敏说:“大姨,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没有病!”   成敏平静地坐在沙发上,不看他也不开口。   在这僵持的短时间内,成新意的钢琴被放置在了客厅角落。   成敏跟白姨交涉了几句,搬琴的人被白姨领着,陆陆续续又退出去了,跟一队纸人似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没一会儿成锐上来了,她看到成敏也不意外,喊了一声:“姐。”   成敏点点头:“这一整天去哪里了?”   成锐:“去见了个客户。”   成敏语气很平和,一如往常:“我跟你商量一下,还是把钢琴搬回来,有有想弹的时候可以弹。他喜欢弹钢琴。”   成锐抬头看了成新意一眼,立即撇开眼去,扭头扫见立在角落的钢琴,点点头:“好。”   这么半天一直没人理成新意,他就像拼尽全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腔火气没地方发。   听到成锐这个“好”字,他受不了地抱住头大吼:“我不!我要走!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脖颈处的青筋毕露。   成锐似乎有什么心事,也不生气,只神不守舍地说:“你别冲着大姨大吼大叫的,没礼貌。”   “没关系。”成敏说,“他现在情绪不好正常的,就跟坏的瘾症一样,会有戒断反应。”   成锐神色复杂地看了成敏一眼,把手机递给成新意:“你的手机。”   成新意跑过去要接,手机却被成敏一把抢走了。   成敏厉声问成锐:“你做什么?”   “姐。”成锐坐到她旁边,温声说,“把手机还给他也没事,反正他也跑不出去,门口一直……”   成敏扫她一眼,她于是不再开口。   成新意坐过来,恳求道:“大姨,你把手机给我吧!”   “给你你好继续跟人联系?”成敏问,“让你们好商量怎么摆脱我们?是不是还想离家出走去私奔?”   成新意咬紧了牙。   成敏笑了笑:“怎么?你想打大姨还是想打你妈?”   见成新意说不出话来,她又说:“你爸妈从小不怎么管你,外公外婆也没得早,你是我带大的,你变成现在这样责任在我,我必须要对你负责。”   成新意一直徒劳地深呼吸,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成锐似乎想说什么,喊:“姐。”   “你闭嘴。”成敏打断她。   顿了一顿,她转向成新意:“既然你这么激动这么迫不及待,我也就不用什么怀柔政策了。成新意,大姨问你,你长这么大,从小会的道理是不是我教的?”   成新意看着她,最后仓促地点点头。   成敏:“你承认这一点就好。我直接说了,从此以后,咱们家所有人不能再提一句那个同性恋。当然,我不是那么专政的人,你可以自由做个选择,你选择这个家,就好好安安稳稳待着。如果你选择那个人,那么你以后就没有我这个大姨了。”   成新意呆愣半天,艰难地问:“你是要我在他跟你之间选一个?”   “是。”成敏干脆地说,“你爸妈有自己的想法,我没办法逼他们跟你断绝关系,我也只能代表我自己,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成新意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大姨,你非要这样逼我吗?”   成敏眼睛红了:“是你在逼大姨不是大姨在逼你!你好好去问问你姨父去问你叶叔叔,单位里现在是怎么说他的,说得有多难听!不在一起对你们两个人都好,否则他连现在的职位都保不住。离职两次,他怎么能再找出版社的工作?你这就是在逼他放弃自己!你既然非要说什么喜欢,那怎么不为他考虑一下?自私地逼着他跟你一起受苦就是你们所谓的喜欢吗?”   成新意怔怔:“大姨你威胁我?”   成敏不说话,成锐表情难言地坐在旁边。   对峙了几分钟,成新意突然伸手,他一把抓过成敏手边的手机,起身就往外冲。   他朝楼梯口跑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哭腔。   成新意脚步顿了顿,咬牙没转身,正想继续往下跑,就听见成锐惊慌地喊:“姐你干什么?!”   成新意猛地回头。   成敏跪在地上,冲着他喊:“有有!大姨一辈子没求过人,大姨今天求求你了!”   他大惊失色,慌忙折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成敏旁边,伸手去拉她:“大姨大姨!你别这样!大姨!”   成敏哭得撕心裂肺:“你不能走啊!一走这一辈子就完了!就完了啊!”   成锐皱眉看了他一眼,也去拉成敏:“姐你别激动,你心脏不好不能激动,快起来!你这样让小新怎么做人!”   成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拼命摇头,就是不起。   成新意想强行把她抱起来,一动手成敏就捂住了心口,几乎在倒抽气了。   成锐慌张地喊“姐”,转头大声喊:“白姐!拿速效救心丸!”   成新意被逼得没办法,也不敢硬来,过了两秒他看着成敏那张绝望的脸,仓惶地喊:“我不走了我不走!我不走了大姨!”   白姨忙慌慌找了药过来,成锐让成敏含了,跟成新意一起将人扶到了沙发上靠着。   成敏面色发青地倚在扶手上,半天才顺过气儿来。   成新意跌坐在地上,看着成敏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双手捂住了脸。   成敏和成锐都看着他,沉默了很久,他最后用手在地板上撑了一下,踉跄起身,回了卧室。   正月过完已经是阳历三月份,空气里渐渐又有了靡靡的花香。   春天从来不会迟到。   出版社的流言渐渐散得差不多,舒杨却在男同事中间被边缘化了,说起来是不是真的只因为同性恋这事情,倒也不一定。   他说话越来越少,几乎是不必要绝对不开口。   c组组长的职务在第二周他就辞了,推荐了麦姐,叶老师也没多说,他就以项目组成员的身份待在麦姐组里。   他跟成新意自从那个匆促的电话之后,再也没联系上。   成家也偷偷去了几次,没办法写访客登记一直没能进小区,后来终于混进去了一次,遥遥就看到家门口有人守着。   这段时间他依然住在江语那里。   江语的酒吧在半个月之前开业了,生意还行,李听舟时常从付明远那里带些成新意的消息来。   还有些消息从苏苏那里来。   舒杨从各处知道,成新意现在被迫断了跟所有人的联系,成敏搬去他家,从早到晚守着,成新意做什么事情都有人跟着。   苏苏说成敏把同性恋当成一种病,非要请人来治,最后在她跟尚峰的阻止下没能做成,但她依然不放成新意出门。   这种状况也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舒杨想,大概要持续到自己跟成新意再没可能的那一天。   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尽力推迟这种可能的到来。   他以前也觉得成新意不可或缺,却从没有过这样深刻的体会。   中间杨柳打过几次电话来,舒杨也都接了。   杨柳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每次就小心翼翼地问些生活的问题,舒杨都一一答了,有时候不耐烦了就直接挂电话。   杨柳也不恼,下一次还是会打过来。   行尸走肉的生活每天都一样。   江语有时候在酒吧住,舒杨就一整天不说话,机械地吃三顿饭,准时睡觉,也准时失眠。   周末一个人去看阳阳,刚开始欣姐还问成新意怎么不来,问了两次之后再不问了,就好像那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三月十号是钱坤女儿的满月酒,舒杨带了礼物去参加。   钱坤问起成新意,舒杨说:“跟我说想来来着,但是那边老板不放人,我这段时间也老加班,都没来看我干女儿。”   钱坤呵呵地笑:“多大点事儿,以后有得是时间看,反正是你干女儿。”   舒杨一直笑,钱坤又凑过来小声说:“有事一定要说。”   “能有什么事?最大的事就是努力工作还你的钱。”舒杨笑着应。   钱坤大手一挥:“随你还不还。”   办席很忙,他没接着问,舒杨自然也不会接着说。   周围人的生活依然如火如荼,地球少了谁都要转。   舒杨从恐慌过渡到了平静,他每天都会给成新意发消息,虽然从来得不到回应。   三月中旬,又是周日,舒杨一个人在江语的小屋子里吃中饭,装在兜里的手机响了。   自从上次接到那电话之后,他就一直有手机不离身的习惯,因而立马就接起来了。   是李听舟打的电话,他声音听上去有点不对劲,一上来就问:“舒大哥,你看到朋友圈了吗?”   舒杨:“什么?”   李听舟:“你……你看看司章哥的朋友圈。”   舒杨诧异地挂掉电话,突然反应过来,自从正月里打过一个电话,已经很久没跟徐司章联系过了。   他点开徐司章的头像,看到了最新的动态。   “讣告:徐司章已于3月15日去世,多谢他生前各位亲朋好友的关心,祝好。”   舒杨来回看了两遍,以为是在开玩笑,怎么会有这么简单的讣告。   两分钟之后他突然惊了一下,背上顿时起了白毛汗。   他再看了一遍这短短的一句话,脑子空白地地点开通讯录。   徐司章平时有两个号码,一个工作用的,另一个是私人的。   舒杨拨了他私人的那个号码,响了两声对面接起来,舒杨立即喊:“司章!”   对面却是个女人的声音:“你好,我是徐司章的姐姐。”   舒杨愣了一下:“姐姐你好,司章呢?”   女人很平静:“已经下葬了。”   舒杨结巴道:“他真的……怎么……”   女人说:“两天前从万树小区的顶楼跳了下来。”   那边简洁地说完不再作声,舒杨愣了半天,开口:“姐姐你节哀。”   这一句打开了女人的话匣子,她说:“我们已经平复心情了,这孩子也太自私了,不想想他走了他爸妈怎么办,养他到这么大,这么狠心说走就走……”   她后面指责的话舒杨没听清,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女人在说:“读了这么多年书,就学会了个逃避。”   舒杨突然之间觉得胃又在翻搅,他强压着痛意问:“我能来看看他吗?”   “你是没听清吗?”女人说,“已经下葬了,我们这边没结婚的小孩儿不能立碑。”   舒杨直接挂了电话。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去,点开跟徐司章的聊天记录,从头翻到了尾,而后翻身仰躺着,将手臂搭在了眼睛上。   没一会儿李听舟和江语回来了,三个人坐在客厅沉默不语。   直到黑夜来临,李听舟问:“为什么呢?”   江语揽过他脖颈,轻轻摸摸他头,不说话。   舒杨沉默久了,开口的时候嗓子是哑的:“这个世界配不上他。”   三个人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早起,李听舟问舒杨要不要请个假,舒杨摇摇头。   江语拉着李听舟:“我俩送你过去。”   舒杨:“不用,又不是小孩子上学还要人送。”   按时到了单位,周遭氛围也没什么异样,只午休的时候听见隔壁桌的人在聊天,用的是八卦的口气:“听说槐城古籍死了个人。”   几个人讲了几句,有人回头问舒杨:“舒杨你知道吗?你不是跟槐城古籍挺熟的吗?”   舒杨看那人一眼:“我不知道。”   旁边的人转过头去,开始聊其他事,过了会儿有同事又喊他:“舒杨舒杨!”   舒杨看着人,等他开口。   那同事凑过来,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问你一个问题。”   舒杨沉默地点点头。   同事笑得轻佻,问:“男人跟男人怎么干?真的是干/屁股吗?”   舒杨顿了两秒,紧接着腾一下站起来,一脚踹翻了那同事坐的椅子。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我先跪在这里哭一哭x﹏x 第83章 绝笔   那同事没料到他的反应,一下子侧摔下去,在摆脱椅子的同时吼道:“舒杨你他妈疯了?!”   舒杨不说话,上去又是一脚,两个人随即打起来。   赵斌见状冲了过来,口里嚷着“不要打架不要打架”,一边单方面拉住了舒杨。   坐在办公室门口的杜晓猛地站起来,匆匆扒拉开围观的同事,跑过来就朝赵斌身上踹:“拉你妈的偏架!滚!”   杜晓这一打岔,舒杨得以挣开赵斌的钳制,回头给了他一脚,又去按着那问话的男人打。   整个办公室一片混乱,红姐在旁边大吼,拉了这个拉那个,最后被推出了战局。   叶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在门口厉声道:“停手!”   舒杨红着眼睛像是没听见,被人扯着还一味地要去揍那同事,一堆人几乎拉不住他。   那同事看他疯了一样,也被揍怕了,手脚并用地朝后退了几步。   杜晓大声喊:“杨哥杨哥!别打了!”   “舒杨!”叶老师又吼了一声。   舒杨一拳扬在半空,暂停似地顿住了。   杜晓小心翼翼地去拉他,他又僵了片刻才放下手,随即奋力一挣,挣脱了身后拽着他的两个男人。   叶老师气得够呛:“你们是不是都要造反了啊?啊?我上任不到一年,办公室闹翻过两次了,是不是都要跟我过不去?”   一时之间没人敢说话。   顿了一会儿,叶老师指着舒杨和那被打的同事:“到我办公室来。”   舒杨垂着眼,看也不看周围的人,跟在叶老师身后朝办公室走。   赵斌推了那同事一把,两个人眼神交流了一下,杜晓问:“孙哥你还不去?还是不是男人了?”   那姓孙的瞪了杜晓一眼,跟在后面也进去了。   两个人立在办公桌前面,姓孙的愤愤不平着,舒杨却面无表情。   叶老师:“谁先动手的?”   舒杨:“我。”   姓孙的:“他!”   叶老师:“为什么动手?”   舒杨不开口。   姓孙的嚷道:“他莫名其妙!”   舒杨转头看他一眼,他大声说:“以为我怕你?”   叶老师威严地咳嗽一声,两个人都转开目光去。   “舒杨你太冲动了。”叶老师说,“要扣奖金,还要通报批评,以及……”   舒杨:“不用了叶老师。”   叶老师皱眉:“你说什么?”   舒杨:“叶老师,我说不用通报批评了,我辞职。”他转向那姓孙的:“医药费多少,到时候把单据拿给我。”   叶老师:“舒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舒杨笑了,“谢谢叶老师对我的照顾,但是流言蜚语实在太多了,铁人听久了也是会心寒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谁也没有对不起过,司章谁也没有对不起过,偏偏要落到这种下场。”   叶老师一怔。   舒杨看清了他的表情,冲他鞠了一躬:“辞呈我等会儿就交上来,没办法提前一个月走流程了,希望叶老师成全。”   叶老师沉默了很久,开口:“出去吧。”   那姓孙的一听这话,立马开门先出去了,估摸着是忙着要告诉大家,同性恋变态终于要走了。   舒杨又看向叶老师:“谢谢叶老师。”   叶老师脸上带了点沧桑:“老尚得伤心死了。舒杨你有才,在哪里都会做成自己想做的事。”   “叶老师,我就要走了,您是我一进来就带我的老师,我知道您对我好,要不然我可能早就辞了,也用不着等到今天。”舒杨摇摇头,“我不怕在您跟前说得自傲一点,我以前也这样觉得,但生活是这样的,没办法。很多事情总是让人措手不及,也力不从心。”   叶老师:“力不从心的时候谁都有,最后还是看你自己怎么想怎么做。话说回来,就算辞职了我也还是你老师,有事情可以找我。工作交接跟小张说,他可以顶一下。”   舒杨知道他这是同意了,又深深鞠了一躬:“实在对不起您。”   叶老师转过椅子去,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舒杨一出去,整个办公室顿时安静得不成样子。   杜晓站在他桌旁,小声喊:“杨哥。”   舒杨冲她笑了笑:“等会儿辞职报告交你一份留底。”   杜晓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又转头去看其他人,众人假装没听到,只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舒杨又朝她笑笑:“回去做事吧。”   他转头看向小张:“小张,能不能耽误你一会儿?我跟你交接一下我手头的工作,很快。”   小张木讷地点点头。   舒杨把手头的文件打包给了他,因为一直跟的是一个项目,很多工作都一起在做,也算不上多复杂,半个小时就说得差不多了。   做完这事情他冲小张笑笑:“辛苦了,要是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随时发消息给我。”   小张小声说:“杨哥,不想你走。”   舒杨愣了一下,低头勾起嘴角:“谢谢小张,其实……算了,好好干,有事说话。”   等小张走了,他打开官网下载辞呈模板。   从办公室这头走到那头去打印辞呈的时候,舒杨能感受到各种目光投射过来,却突然觉得一身轻松。   一直没能学会的洒脱,终于被逼着学会了。   辞呈交了一份给叶老师,又交了一份给杜晓。   情况特殊,舒杨表示马上就要走,因此中间有些过程免了。   杜晓去问过叶老师,得到确定答复之后,她直接拿着舒杨的离职手续表,带他一起去清算了财务。   槐城出版的很多部门其实业务是合在一起的,手续办得很快,最后只剩一点五险一金的牵扯暂时没办法立即切开。   做完这些正好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杜晓要加班,舒杨收拾好东西出办公室,在门口跟她说再见。   杜晓看上去就要哭出来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舒杨笑:“傻姑娘,好好上班,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就来敲我,以后别太冲动了,姑娘家的要注意保护自己。”   杜晓点点头:“杨哥你也是,以后有事情直接说。”   舒杨点头:“谢谢杜晓。”   他跟杜晓说完话出办公室,朝电梯方向走了几步,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舒杨。”   舒杨转头。   红姐站在十步之外看着他。   舒杨问:“红姐,有事吗?我有什么工作交接没说清楚?”   “不是。”红姐朝前走了几步,有点无措地推一下眼镜,最后仰头看着他,轻声说,“对不起。”   舒杨笑:“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红姐:“我知道那事情不是你传出来的。”   舒杨顿了顿:“我知道我没什么立场说这种话,但是红姐,有的事情谁说出来的不重要,错了就是错了。”   红姐没开口,他又说:“红姐你是前辈,我一直很敬重你,虽然在这件事上我不太懂,希望你好自为之吧。”   他在红姐复杂的目光里转身离开,离那四个瘦金体的大字和茂盛的凤梨越来越远。   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出了大厦侧门准备去坐地铁,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舒杨带着突如其来的强烈期待接起来,那头却是个不认识的男人声音。   对方问:“请问是舒杨先生吗?”   失望又在一瞬间灭顶,舒杨按下疯狂的心跳:“是的,请问您是?”   那头说:“我是万树小区的保安,先前有位叫徐司章的小伙子搁了封信在我这里,说是给你的,你看看方便过来拿一下吗?今天下午我值班,在南门的值班室。”   舒杨愣了,那头问:“喂?舒杨先生,我是……”   “好的。”舒杨回过神来,忙应道,“我马上就过来。”   舒杨在半个小时之后到了万树小区,他发现值班的保安就是上次不告诉他住户信息的那个。   他在门口深吸了几口气,走过去打招呼:“叔叔您好,我是舒杨。”   保安看了他一眼,把小桌上一封信递给他:“给。”   舒杨接过来:“您不问问我是不是真的舒杨?”   保安露出两排牙齿,像是在笑他傻:“一封信而已,还能有谁来冒充?”   舒杨勉强笑了笑:“谢谢您。”   他转身准备要走,走出两步又回头,问:“叔叔,听说前两天你们这里出了自杀的事?”   保安叹道:“是嘞,可吓人,那天我休班,听我同事说红的白的糊了一堆,说死的是个大小伙子,好好的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不开。”   舒杨按住情绪,又问:“徐司章把这信给您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保安想了想:“他说马上要搬走了,怕你找不到他想给你留个消息,就把信和你的手机号给我了,托我上班的时候转交给你。昨天星期六我休班,今天下午一来就给你打电话了。”   他笑:“你们现在的小孩子奇奇怪怪的,发个消息不就好了?”   舒杨笑笑:“谢谢叔叔,我先走了。”   保安点点头。   舒杨捏着那信封,魂不守舍地上了出租车,没一会儿司机喊:“到了。”   他准备下车,猛地发现外面是景苑小区,推门的手收回来:“师傅走错了,是银通小区。”   师傅:“你说的景苑小区啊。”   舒杨:“对不起师傅,我说错了,银通小区侧门。”   师傅应了一声,调转了车头。   回到江语的出租屋,里面还没有人,舒杨扔掉包开了灯,蹲在门口打开那封信。   “舒杨: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本来打算留一封遗书,想了想我跟别人也没话好说,话不投机不如不说,我只想跟你讲几句,所以写了这封信。   写完也许我就不想死了。   不知道。   我前段时间在朋友圈看到大学同学晒的照片,他结婚了,好快啊,他竟然就结婚了,明明才跟我分手不久。   现在回头看看,原来还是我自己蠢,所有人都越走越远,只有我一个人一直站在原地,还觉得什么都不会变。   自欺欺人得很,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自欺欺人。   不过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因为他才想死的,他不值得。   我当然知道他不值得,所以你不要告诉他我死了……毕竟我真的不是为他死的。   还记得刚刚认识的时候你说过,我的名字很好听,司章司章,好像一出生就是跟文学挂着钩的,在古代是翰林学士才能做的事。   但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   名字是我爸取的,他说希望我能继承他的理想,在人文这条路上走得更远,我回头看,觉得自己做得够符合期望了。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我天才说我聪明,我从小学习那么好,书法、国画、主持,念书和其他事情,我什么都会。   好的家庭,好的相貌,浑身的才气,别人都这样说,说我什么都有了,可是你说为什么,我什么都有了但是我为什么不快乐呢?我什么都有,我凭什么不开心?   说到底我真的没有资格不开心,我就是个不知好歹的王八蛋。但是我控制不住。   我人生的快乐基底只有一厘米,浅薄到每次只够支撑一分钟,在快乐的时候却又像高楼一样摇摇欲坠,甚至于我在那一分钟里还得心惊胆战,因为我要随时防备自己被拖回深海里。   后来我才发现我一直活在深海里。   我前天吃了七十颗药,到处都在疼,安眠药失去了它的效力,脑子里每天都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哭。   我真的也很想过好自己的生活的,我努力过,但是我做不到。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头很晕,我不想回头看这封信,可能写得乱七八糟,但是舒杨你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可能上辈子咱俩是兄弟,所以这辈子才跟你相见恨晚,可惜才认识没多久就要分别了。   不过也没关系,大家最后都会变成黄土,所以什么时候告别其实不重要。   舒杨你一定要快乐,跟成成好好在一起,你看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眼睛都要亮一些。   我好羡慕,羡慕到都嫉妒了,对不起舒杨,但是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把我的那一份精彩也过了吧,真是不好意思啦,要把这么沉重的担子交给你。   还有很多遗憾,也有很多舍不得,但是对不起了。”   信的字迹越来越潦草,还有一行被涂掉的字,已经看不清原来写的是什么,最后署的是“司章绝笔”。   舒杨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把脸埋在臂弯里。   天转瞬就黑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跪在这里哭x﹏x 第84章 变态   成敏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成新意在角落里弹钢琴,弹着弹着他突然双手狠狠往下一砸,一瞬的巨响突兀地响起,吓了楼下的白姨一跳。   颤音在空气里好一会儿散不开。   快二十天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外人,几乎也不说话,接触不到电子产品,也呼吸不到新鲜空气。   成敏看着书没动弹:“有有,脾气不要这么暴躁。今天早上陈医生说了,让你保持愉快的心情。”   成新意深吸一口气:“我要回学校做毕设。”   成敏:“需要什么?我叫人去学校拿。”   成新意:“电脑,还有实验数据。”   成敏终于从老花镜上面看他一眼:“可以,拿回来做。”   “你盯着我做?”成新意问。   成敏像是听不到他语气里的嘲讽,正要开口,手机突然响了。   她接起电话来,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皱起眉又看了成新意一眼,最后说了一句:“我马上来。”   成锐正好进来,听见这话问:“怎么了?”   成敏:“老尚血压突然升得厉害,林成给送医院去了,我要过去一趟。”   成锐吓了一跳:“那你快去,有事情打电话,用不用我一起?”   “林成说没事儿,就是老尚要我去,你就家里待着。”成敏又叮嘱了几句,提着包起身走了。   客厅里只剩下这母子俩。   成新意失神地看着眼前的黑白琴键,问:“妈,你现在怎么不砸我的钢琴了?快来砸我的钢琴。”   成锐平静地坐在沙发上,不理他。   成新意侧头看她,笑嘻嘻地问:“你要离婚了吗?我爸是不是不要我了?他不要我这个变态儿子了?”   “不用想激怒我。”成锐终于开口,“家里现在也不是我说了算。”   成新意:“我发现咱们这一家子都有毛病,我是个变态同性恋,变态得比较明显,你跟我爸还有我大姨也挺变态的,变态得不太看得出来。”   “变态才能养得出变态。”他口气平静地说。   成锐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几乎没开口骂过他,这会儿听到这话也只是淡淡笑了一下。   成新意抬手,又开始弹琴。   过了很久,成锐起身,说:“给你乱七八糟的朋友们报个平安,手机在我这里整天都在响,烦。”   她说着下了楼。   成新意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依然在弹琴,两秒之后他猛地起身,撞得琴凳砰一下重响。   他几步跨到沙发边,看到沙发上扔着一个新手机。   、   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江语和李听舟还没回来,舒杨在地上坐久了,起身的时候一阵晕眩。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又是陌生的号码。   他接起来,那头也没声音,他看了一眼号码,那边突然颤抖着声音喊:“舒杨?”   舒杨浑身的痛感一下子回来了,他忙把手机搁回去,贴紧在耳侧,几乎发不出声音来:“成成?”   “是我,是我。”成新意说,“哥,哥,是我!”   舒杨抬手捂住眼睛:“成成……”   成新意听着他声音不对劲儿,忙问:“哥你怎么了哥?”   舒杨顿了顿,开口:“司章没了。”   成新意:“什么?”   舒杨:“司章去世了,自杀。”   等了半天,成新意重重地吸一口气:“哥……”   舒杨低声说:“我好想你,我去过你家好多次都没看到你。成成,你什么时候回来?”   成新意声音也很轻:“我不知道。”   好不容易才说上话,两个人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隔着手机听对方的呼吸,舒杨心里脑海里纷乱一片,最后他说:“咱俩私奔吧。”   成新意不知道为什么没开口。   这话本来没过脑子就蹦出来了,成新意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舒杨突然惶恐得不得了,不管不顾地大声说:“成新意咱俩私奔行不行?去北京去上海去重庆去新疆,还是出国,你想去哪里都行!咱们走吧!”   他说到后面话音已经抖得提不上去。   “哥。”成新意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发翁,“我大姨心脏不好,她说我要走了就一辈子不要认她了,我跑的时候她心脏病发了差点……”   舒杨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成成,我不是要逼你做选择,我太冲动了,我实在是太冲动了,我没控制好情绪对不起……”   成新意的声音一下子劈了,着急地说:“对不起哥,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说服他们的。哥我爱你,我爱你,你不要说对不起不要说对不起……”   两个人都慌乱地跟对方道歉,说着说着隔着电话又沉默了。   舒杨的呼吸越来越轻,成新意的呼吸却越来越沉重。   最后舒杨说:“打这么久的电话是不是不方便?挂吧,要不然你家里人要发现了。要是你家里逼你说分手,那咱俩就先分手,我觉得苏苏说得对,可以让他们先放松警惕。”   成新意慌张地喊:“舒杨!”   舒杨小声应:“你别担心,我说了不放手就不放手,我等你,多久都等,我说话算话。”   他说完再不管成新意的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哭不出来。   舒杨站在原地深呼吸,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他忙把一直捏在手里的信塞回包里,顺势坐到沙发上,瞬间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江语和李听舟提着晚饭进来了。   三个人没多交流,江语问过了舒杨还没吃饭,大家一起上了饭桌。   吃了两口,舒杨说:“我辞职了。”   江语和李听舟对视了一眼。   李听舟想问什么,江语捏了他一下,说:“正好了,酒吧正缺人,休息两天来店里帮忙?”   舒杨笑:“好啊。”   吃完饭李听舟想留下,江语说:“你不是说学校有事?”说着冲他眨眨眼,李听舟于是点点头:“啊,是啊我差点忘了。”   “那舒大哥你们早点休息。”他说。   舒杨费力地笑笑:“你也是。”   江语拍拍李听舟的肩膀,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舒杨收拾好了饭桌和厨房,靠着沙发坐在地上发呆。   江语再回来的时候带了酒。   舒杨抬头看着他笑了笑:“果然你明白我。”   两个人对坐着,一口又一口地喝,喝到夜深,舒杨的电话再没响过。   最后都有点迷糊了,江语终于开口问:“舒杨,司章去世了你这么难过,是不是也因为兔死狐悲?”   舒杨突然怔住了。   酒意在这一刻冲上脑门,撞得他头晕眼花,整个人像是失重般心慌,鼻子也酸疼得厉害。   江语:“现在只有我,要哭就哭。”   话音一落,舒杨猛地低下头去。   他把整张脸埋进臂弯里,肩膀耸动片刻,终于哭出声音来。   那哭声闷闷的,嘶哑又压抑。   江语沉默地坐在他对面,不安慰也不拥抱,只喝着酒听他哭,直到最后哭声渐渐消失,他才去拧了一把热毛巾出来。   舒杨仰头枕在沙发上,接过热毛巾擦了脸。   “我经常觉得自己无路可走了江语。”舒杨说,“但其实每一次我心里都知道不是,还有路的。刚才成新意打了一个电话来,我突然觉得现在才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他疲惫地说:“真的没路走了。”   江语示意他把毛巾递过来:“是没路了,但你跟成新意还在一起,迟早也能踩得出一条路来。”   舒杨递了毛巾,没开口。   江语:“我问你,你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就算现在没了工作,人也没在身边,成天还担惊受怕的,你后悔过吗?”   舒杨盯着天花板,很仔细地想了想,答:“没有,从来没有过。”   江语:“那不就结了?”   舒杨笑,笑着笑着又敛了表情,说:“我刚才跟他说私奔吧。”   江语看着他,半晌问:“失望吗?”   舒杨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应:“我知道他的难处,他是他大姨带大的,要是被逼着二选一,设身处地我也受不了。”   江语:“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失望吗?”   舒杨僵着身子,最后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他说,“本来理智和情感就是两码事,刚才也是我太冲动了,我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可能是总想着司章,替他憋屈,自己也憋屈,突然就控制不住了。”   江语:“你失望是不是因为……他希望你的世界只有他,但是他的世界里还有很多其他人?”   舒杨:“不是的。他已经用了所有能用的方式来对我好了,也足够尊重我。可能就是他太勇敢了,也很强大,他一直能处理好,不是,一直能藏好自己的矛盾,有时候我都忘了他不是什么神仙超人,只是个小孩儿。”   他的语气带了点仓惶,还有浓重的鼻音:“我太贪心了,我以前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依赖他……”   “他也依赖你。”江语说,“他才不是小孩儿,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两个人对坐了很久,江语顺手关了灯。   就在舒杨觉得自己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成敏回成新意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楼上的大灯还开着,门口守着的人换了一班。   楼梯口全是碎玻璃。   成敏匆匆绕过那些东西,进去看到坐在沙发角落的成锐,和靠着茶几坐在地上的成新意。   成新意手上全是血。   靠墙的架子倒了,上面摆的瓷器摔得一个不剩,碎片到处都是。沙发歪歪扭扭的,抱枕都散落在各处。电视墙旁边的两盏灯也没能幸免,灯身躺在地上,灯罩四分五裂着。   整个客厅一片狼藉。   能砸的东西全被砸了,只剩下放钢琴的那一块儿是干净完好的。   成敏惊道:“有有!”   成新意看着地面,像是没听见。   成敏快步走到成新意旁边蹲下,又转头冲成锐大声吼:“成锐你怎么不喊医生来?!”   成锐:“来过了,让他赶走了。”   成敏拉过成新意的手要看。   成新意满手都是玻璃划开的痕迹,大大小小的伤口,血糊得分不清哪条是哪条。   成新意顺从地让她看,抬起头来看她,呆愣愣地说:“大姨,我就跟舒杨分手,你不用再这样看着我了。对不起,我不懂事,让大家费心了。”   成敏一愣。   成新意从地上爬起来,手按在碎玻璃里也不在意,成敏见状慌忙要拉他,被他挡了一下。   站直了身体他轻轻拍拍手,随意把血往白色上衣上抹,看着那血迹低声说:“钢琴我以后也不弹了,喜欢的东西我全都不要了。”   他说完走回卧室去。   成敏愕然地转头,看到成锐的眼睛红着。   成锐仰头闭了闭眼,最后深吸一口气,看着成敏小声说:“姐,咱们是不是……”   成敏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最后还是打断她,坚持道:“难受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风平浪静地过了两天,成新意当着成敏和成锐的面给舒杨打了个电话。   “舒杨,我们分手吧。”成新意说,“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   他说完立即挂掉,把手机递给成锐,成敏看了一眼,通话界面上的备注确实是舒杨。   “你们开心了吗?”成新意面无表情地问,“开心就好,毕竟这都是你们想要的。”   两个女人都不说话。   成新意疲惫地笑了笑:“你们说有有的意思是希望我想要的都有,但是现在我想要的都不会再有了。有有祝妈妈和大姨,祝你们想要的都有。”   一连好多天,成新意再不闹,也再没碰过钢琴,每天就躺在床上发呆,也不怎么吃饭。   人就这么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   守在门口的人陆陆续续少了。   成敏观察了几天,发现成新意也没什么要出门的意愿,终于彻底不再让人跟着他。   成新意的手机回到了手上,他也很少打开来看,有朋友来找他也不出门。付明远和乔巧来不见,方菁来不见,连李听舟来他也不见。   似乎就这么彻底跟过去的世界隔绝了。   转眼已经是五月份,今年春天气温不如以往高,空气里的香味不浓烈,但一直延续到了立夏之前。   江语的酒吧生意还可以,舒杨也没去重新找工作,就暂时待在店里帮忙。   这一天不是周末,店里人不是特别多。   舒杨站在吧台后面,闲得无聊跟调酒师学调玛格丽特,正在摇调酒瓶,有人走到边上敲敲柜台。   “请问喝点什么?”舒杨问,问完抬头看到来人,笑了一下。 第85章 私奔   苏苏笑:“哟,这位帅哥调酒手法很不错嘛。”   舒杨勾着嘴角:“谢谢夸奖了,喝点什么?”   苏苏:“就你手里这一杯。”   舒杨点点头,把酒往抹好了柠檬跟盐的杯子里倒。   苏苏边看他动作边说:“你在这里可招揽了不少生意吧?我进来的时候听到门口那桌小姑娘在讨论你。”   舒杨坦然地笑笑:“是啊,既然有色相干嘛不卖一卖?”   “直白。”苏苏接了他递过来的酒,指指酒吧另一头正跟客人说话的江语,“那位帅哥是谁?你们店里都拿男/色勾人吗?”   舒杨挑挑眉:“我老板,有主了。”   酒吧最里面是一条小通道,尽头留了一间平时休息的屋子。   舒杨话音落下,李听舟正好从里面走出来,他戳了戳江语的肩膀,皱着眉说了句什么。   江语听完跟旁边人说了两句,紧接着顺手揽住李听舟的脖子,两个人掀开帘子,一起又进了屋子。   苏苏回过头来:“你们这是人以群分啊。”   舒杨耸耸肩,小声说:“可能吧。”   苏苏一气喝完酒,正要付账,舒杨拦了一下:“我请。”   “那多谢了。”苏苏把钱包放回去,拿出手机来,压着声音说,“等了这么长时间。”   舒杨猛地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   苏苏笑了笑:“航班信息发你手机上了,时间是我选好的,照着买就行。本来想直接帮你们买的,想想还是你自己来方便。你有他身份证号吧?”   舒杨点点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吐出两个字:“多谢。”   旁边的调酒师走到了吧台另一头,舒杨打了个手势,跟苏苏朝边上又再挪了挪。   舒杨看着她:“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苏苏:“你猜?”   舒杨摇摇头。   苏苏:“亏我刚才还夸你直白,猜到了就直说啊,你跟成新意走了林成才会彻底死心。”   舒杨:“我跟他本来就……”   “别解释。”苏苏竖起手掌打断他,“随便你要怎么想,感激还是讨厌都无所谓,总之我就是要让你走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   她一口气说完,两个人突然相视一笑。   舒杨:“哪天?”   苏苏:“你等下自己看看消息不就知道了?”   舒杨:“等不及了。”   苏苏:“24号,成家这边有亲戚结婚,往常我大姨都是不去的,但这一回关系很好,别人三请四请的她就同意了,而且还挺远,在临市。”   “她们不会要求他跟着去吗?”舒杨问。   苏苏轻轻摇摇头:“他这几个月几乎没出过门,谁请都推了,这一回推了也不会有人逼他。”   舒杨深吸了一口气。   “你别紧张。”苏苏说,“都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大姨早不那么警惕了,小可怜那么乖。”   舒杨:“苏苏,我……”   “别别别别说谢了也千万别感动。”苏苏又打断他,没好气地说,“烦不烦烦不烦?啊?烦死了你。”   舒杨笑笑:“行,大恩不言谢。”   苏苏:“你那边的报道时间说好没有?网面的?”   舒杨点点头:“说好了,五月底。也不好拖太久,本来我还有点着急,害怕自己先走会让你家里人多想。”   他坦诚地说:“我连行李都不准备带。我现在疑心病太重了,换了手机换了号码还觉得危险,总觉得自己身边说不定就是你大姨的眼线,一举一动都被她监视着,连想他都要在晚上没人的时候想。”   苏苏笑了一下,又快速收敛了,说:“你还挺不容易。”   舒杨自嘲地笑笑。   “时间正好。”苏苏说,“刚好我听小姨说23号是他毕设答辩,也是个好机会,去不去看看?”   舒杨想了想,小声说:“不了,马上就要走,我实在一点险也不敢冒,万一前功尽弃就糟糕了。”   苏苏看他半天,舒杨挑起半边眉:“看什么?”   “我在看,你跟以前不一样了。”苏苏说。   “哪还能跟以前一样啊?”舒杨说,说完顿了顿,“不,其实还是一样的,以前什么都没有,现在也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不能放手。”苏苏点点头,“你可抓好了。”   舒杨:“是。”   “行。”苏苏起身,“我走了。”   舒杨应了一声,站在吧台后面看着她背影,很久才收回目光。   紧接着他拿出手机,打开订票软件,照着苏苏给的信息找到航班,订了两张24号下午两点钟的票。   不一会儿李听舟和江语吵吵闹闹地出来了,舒杨笑着看他们,看得江语都有点诧异。   “怎么了?”李听舟问,“舒大哥?”   江语手在舒杨眼前挥了挥:“你傻了?”   舒杨笑笑:“就是觉得特别好。”   李听舟:“什么特别好?”   舒杨:“看你俩在一起特别好。”   李听舟不自在地撇撇嘴,江语逼近他,问:“你这表情什么意思?你舒大哥说错了?”   “啊。”李听舟扬扬下巴,绕到柜台后面去,再不理江语。   舒杨笑看了两个人一会儿,低头看手机。   钱坤发了几张钱根谊的照片来,舒杨仔细看了再保存下来才回消息,又看到文劲也发了消息来。   内容很简洁:“老师你的地址给我一下。”   舒杨:“要我地址干嘛?”   文劲:“还用问吗?给你寄东西。”   舒杨:“小朋友不可以这样哦,不能给老师送礼的。”   文劲:“老师你真啰嗦,我又不给你送钱,咱俩现在也没有利益关系啊。还记不记得老师你当初说过的,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舒杨:“给你地址就是你的要求?”   文劲:“当然不是,你给了我地址我把要求给你寄过去。现在这个要求换一个好消息,你给我地址我给你好消息。”   舒杨觉得好笑,还是把江语的地址发给了她。   没一会儿那头发了一张图片过来,附上一行字:“我跟你说过的,我一定能做到。”   舒杨点开那照片看了一下,发现是一张网页截图,是省美术学院的艺考成绩排名。   第一个名字就是文劲。   成绩很显眼,但舒杨还是细细看了两遍,回复:“恭喜恭喜,认真付出一定有好的回报!”   文劲:“老师这话真是恭喜得一点新意都没有,太官方了。”   “新意”两个字撞进眼里,舒杨呆了一呆,笑了笑又打字:“恭喜文劲,你是我教过最特别的学生,你会发光,你想做的真的都可以做到,希望你以后能在自己选择的路上越走越好。”   文劲:“谢谢老师。”   “其实成绩四月中旬就出来了,但是排名今天才出,我怕不是第一就一直憋着没跟你说。现在就剩文化课了,头疼。”   舒杨:“文化课有什么可以随时来找我,你那么聪明,一定没问题。”   文劲:“希望可以把这份幸运传递给老师。”   舒杨:“我已经收到你的好运气了,真的。”   文劲:“请老师等着我的要求寄达哟。”   舒杨收起手机,继续拿过调酒器摆弄,江语在旁边突然说:“好久没看你这么开心。”   “是吗?”舒杨抬头笑。   过了两天舒杨收到一个同城包裹,里面是一本速写本。   他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本子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最后放到了要带走的那堆东西里。   做完这事情,舒杨回头看了看四周,在江语这里住了这么久,屋子里的东西基本是三个人的都有。   就在一个月之前他们终于达成了共识,如果李听舟留宿,舒杨就睡沙发,平时就跟江语一起睡卧室。   别人都说知己难求,舒杨也觉得是这样,但是在这一方面他一直很庆幸,总算是运气好了一回。   不是,是运气特别好,把其他地方的大小遗憾都填补了好多。   这辈子有这几个朋友真的不亏,无论走了的还是没走的。   连续的紧张和失眠搅得人没办法安生,舒杨一天天挨着,差点以为24号永远不会来了,人一直迷糊到了22号。   直到这一天中午李听舟问他去不去学校看答辩,他才如梦初醒。   “去不去啊?”三个人一起吃午饭,李听舟夹着块排骨又问了一遍,问完发现排骨咬不动,直接扔进了江语碗里。   江语夹起来塞进嘴里。   舒杨想了想:“不去了吧,万一碰到他们家的人……引起警惕了不好。”   李听舟应:“也是。”   舒杨想来想去不放心,不知道第几次问:“这事情不会有人知道吧?”   “你别紧张,看你把自己吓得,这几天脸一直刷白。”江语说,“就苏苏跟舟舟还有我,再没人了,你连你老大和青妹都没说,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   舒杨点点头。   第二天江语很早就陪李听舟去了学校,舒杨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还是抓起钥匙和手机出了门。   昨天听李听舟说过,他跟成新意都在二教答辩。   太阳底下,舒杨慢慢穿过学校分区的槐树路,过了湖面上的桥,路过草地上几个正写生的艺术生,最后走到二教楼下,看到一个活动的通知板,上面有信息工程学院的答辩安排。   到顶楼的楼梯有两个,一个是室外的旋转楼梯,一个从主楼里面走。   舒杨犹疑片刻,还是进了一楼。   他从安全通道往上走,到了顶楼,又绕到中庭顶上的走廊里。那走廊上的柱子巨大,可以挡住他整个人。   站在柱子后面,能远远看到五楼那一排大教室。   舒杨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刚刚待了两分钟,2516的讲台上就站上去一个熟悉的身影。   心在一瞬间被提起来,他远远看着成新意,既希望他转头看一眼窗外,又祈祷他千万不要发现自己。   站了两分钟他突然转身,快步走到看不到那教室的地方,最后又顺着那楼梯飞速下到一楼。   再也不敢多待一秒。   直到回去把门一关,舒杨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中午李听舟和江语就回来了,舒杨问了一下答辩情况,得知都很顺利,也就再没多说什么,三个人还是照着老时间去酒吧。   晚上睡之前,江语才提到这事情:“明天我们就不送你了。”   舒杨笑:“哪有送人私奔的啊?要送的话都变明奔了。”   李听舟也很紧张,来来回回踱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直问:“东西都带齐了吗?”   “齐了。”舒杨每次都耐心地答。   江语笑着勾勾李听舟下巴:“你别着急,你舒大哥不急都被你问急了。”   李听舟坐立不安的,皱着眉点点头,隔了会儿又问:“行李打包好了吧?等你们到了北京好寄过去。”   舒杨笑笑:“都装好了。”   江语看李听舟实在躁得很,硬是拖着人回房间了,舒杨看着他俩背影,突然就安心了很多。   等卧室门关了,他一个人在厨房外的小阳台上站了很久,犹豫过去犹豫过来,终于还是给杨柳打了个电话。   夜很深了,杨柳接起电话,声音是迷糊的:“喂,哪位?”   舒杨不知道怎么开口,她突然清醒过来:“杨杨?”   “是我。”舒杨应。   杨柳轻轻笑了笑:“怎么这么晚给妈妈打电话?”   舒杨:“那我挂了。”   “别别别。”杨柳忙阻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想妈妈了?”   舒杨不吭声,杨柳讪讪地笑:“我开玩笑的。”   “以后你每周都去福利院看阳阳行吗?”舒杨问,“有耐心一点,陪他做练习,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杨柳:“当然可以,你襄姨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母子俩隔着电流沉默,最后舒杨说:“你早点睡。”   杨柳:“好。”   挂掉电话舒杨坐回沙发上,到了后半夜还是躺了下去。   睡自然是睡不着的。   手机来来回回开了无数次,定好的闹钟终于是响了。   舒杨起来洗漱完,把需要随身带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江语和李听舟从卧室出来了,叮嘱他要注意安全。   “我走了。”舒杨说。   他拒绝了两个人要送到电梯口的要求,在关切的目光中轻轻合上身后的门,轻轻吐了一口气。   出来打车,近一个小时之后,舒杨到了机场路。   他在机场路跟绕城路的交接处下了车,那里有个商场。   时间太早了,商场门都还没开,他于是转到侧门处等着。   上午九点,苏苏的消息来了:“我们已经出发了,在两市交接的地方,谨慎起见,半个小时之后他才从家走。” 第86章 消失   舒杨立马回复了“好”。   回完消息他觉得待不住,出来在商场外面转悠了两圈,最后还是回到商场的小侧门处。   没有人,他于是靠着安全楼梯坐着。   半个小时之后,手机响了。   屏幕上是个不认识的号码,舒杨手几乎是抖的,划通话键的时候划了两次,最后终于接起来。   那头的成新意声音颤抖:“哥……哥我在路上了,你在哪里?”   舒杨用力掐着指节,应:“我在机场路跟绕城路中间的商场,等下给你发个定位。”   成新意顿了两秒:“我在车上。”   舒杨:“我等你。”   两个人同时沉默,又同时挂断了电话。   舒杨在微信里搜索了这号码,加了好友,把定位发了过去。   这还是近三个月以来,发给成新意的消息第一次有回应,虽然只有一个“好”字。   舒杨又坐了一会儿,出了楼梯间去外面站着。   成新意家离机场要近一些,路程按理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发完消息已经将近四十分钟了。   舒杨忐忑地捏着手机,正想打个电话问一问,侧面突然冲过来个人影,一下子扑在了他身上。   他被扑得往后退了几步,还没开口已经被人抵在墙上狠狠抱住,紧得喘不过气来。   是他的怀抱。   舒杨怔了一怔,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昨天已经偷偷看过他一眼,舒杨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冷静,没想到就这么一瞬间,五脏六腑已经搅在了一起。   成新意发现他身体在抖,放开他看见他满脸泪,慌张无措地说:“哥,哥你别哭。”   他把舒杨拉进旁边那楼梯间,手忙脚乱地去擦他的眼泪,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来了舒杨,我爱你,舒杨我爱你,舒杨你别哭。”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舒杨更加控制不住了。   他开不了口,只好捧起成新意的脸,对上那双显得憔悴但如旧明亮的眼,颤抖着嘴唇,将人拉得低头,狠狠吻住他。   成新意一下反手扣住舒杨后脑勺,同样急切地回吻他。   嘴里全是眼泪咸涩的味道。   过了许久,两个人终于稍稍平静下来一点,舒杨往后让了让,压着声音,心疼地摸他脸:“怎么瘦了这么多?”   成新意小声说:“你也瘦了。”紧接着又去吻他的眼睛,吻他眼角的泪痕,最后还是吻上他双唇。   好像一分开就会缺氧。   十二点,临市酒店的卫生间外面。   林成高举着苏苏的手机,压着声音骂:“苏苏你是不是个神经病啊?你跟舒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苏苏抢了两下手机抢不着,拎起手边的小包朝林成身上狠劲砸,嘶声骂:“林成你王八蛋!你又不爱我凭什么看我手机!”   林成看她一眼:“我要去告诉我大姨小姨。”   “你疯了!你疯了林成!”苏苏咬紧牙,红着眼睛死命拽住他,“林成你就是得不到就疯了!你会害死舒杨和新弟的!”   林成:“你才疯了!你想过我大姨吗?!你这样骗她们,新弟是她的心肝你让她怎么办?是你要害死她!”   “借口!”苏苏崩溃地嘶吼,指甲掐在他手臂上,几乎要陷进他肉里去,“全是借口!”   林成抓着手机就要走,苏苏拖住他手臂,几乎要哭出来:“我求你了林成,不要这样林成,林成……”   酒店这整一层都已经被包了下来,两个人吵架吵得很小声,但是都有点歇斯底里,根本没有在意到周围的情状。   兴许是他们半天没回包厢所以成捷出来找,她不知道在旁边站了多久,这会儿有点发愣地问:“你们俩在吵什么?”   苏苏愕然地回头,她还掐着林成手臂,半晌喊了一声:“妈。”   “妈。”林成也喊了一声。   苏苏猛地抬头,祈求地看着他,林成僵了片刻,皱着眉说:“妈,没事,我们……”   “怎么了这是?”门口传来成敏的声音,打断了林成的话。   、   舒杨和成新意不到十一点就到了机场,进了候机楼时间还早,两个人早上都没吃东西,于是就近找店要了两碗面。   成新意一边吃一边不住看舒杨,有口无心地吐槽:“一碗面四十八块钱,这也太贵了,他们怎么不去抢呢?”   舒杨眼睛还有点红,笑:“又不是在咱家楼下。”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同时静了静。   舒杨也认真地看他,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又问:“怎么瘦了这么多?”   成新意笑:“哥你都问好多遍了,因为要做戏啊,要不然她们不相信我真跟你分手了。”   舒杨也笑:“这样啊,没关系,我会给你补起来的。”   成新意“噢”了一声,小声说:“要补的,欠了好多,通通都要补。我也要给你补补,看看没有我你都憔悴成什么样儿了。”   舒杨跟他对视上了,听到这话有点不好意思,慌忙往旁边看,目光移开了一瞬却又飞速黏了回去。   吃完饭找了个角落坐着,两个人都有点紧张,不住地看对方,看着看着舒杨就笑:“别人看着咱俩一定像傻子。”   “随便。”成新意咧着嘴笑。   没人提到成新意的家里人,好像不提就不存在一样。   舒杨显然比平时躁得多,不住看时间,一秒钟也待不住似的,一直在小声重复:“怎么还不到时间啊?”   成新意笑:“还有十分钟就可以坐摆渡车了。”   话音刚落,他手边的手机突然响了。   舒杨猛地一惊,看向成新意。   成新意看了一眼那号码,皱皱眉,直接挂断了。   才刚挂掉,第二个电话又来了,反复挂了几次,舒杨试探地说:“要不接一下?”   成新意认真地看着他:“哥,这是我们唯一一次机会。”   舒杨顿了顿:“那关机吧。”   成新意点点头,眼里的担忧却依然没有化开,他拉开控制栏,正准备点“关机”,有一条短信进来了。   手指在界面上顿了两秒,最后一抖,不小心点开了短信,上面写着:“大姨在急救室。”   舒杨一下子攥紧了拳头,抿唇坐在旁边不说话。   成新意无措地看了他一眼。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微信消息。   谨慎起见,成新意这个号只加了苏苏,连舒杨都是刚刚才加的。   舒杨深吸一口气:“看看吧。”   成新意目光闪烁着,一时没动,舒杨伸手帮他点开消息。   苏苏的账号发过来一张照片,是隔着病房玻璃拍的成敏,她躺在病床上,紧闭着眼,搭着氧气面罩。   成新意身体轻轻一抖,两个人对视一眼。   成新意艰难地开口:“哥……”   隔着玻璃墙,舒杨看到摆渡车已经开过来了。   阳光很好。   两秒过后,他脸上所有的仓惶突然都消失掉,平静地说:“你去吧。”   成新意抬手去掰他的脸。   舒杨顺着他力道转过去跟他面对面,但是垂眼不看他,小声又说了一遍:“你去吧,我知道你不去会后悔一辈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人安全最重要。”   成新意也不在意四周有没有人看到,用力捏住他下巴,低头狠狠在他唇上碾了一下,红着眼睛说:“哥你等我。”   舒杨推了他一把。   成新意起身,眷恋地看着舒杨。   舒杨抬头看他,突然露出个笑来。   成新意手指有点发颤,僵持片刻,终于是咬咬牙,转身朝着出入口跑去。   他来时没有背包,去的时候也是孑然,就好像他只是来送舒杨一程。   舒杨坐在原地,看着那身影消失不见。   两分钟之后他紧紧闭了闭眼,轻轻摸了摸成新意刚才坐过的椅子,随即起身走到人群后头去排队。   上飞机,关机,合上眼。   身边的座位空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在旁边说:“先生,请您把挡板拉开。”   这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舒杨只是听到了,但是作不出反应,那甜美的声音继续喊:“先生,先生?”   舒杨终于发现是在对自己说。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转头,空姐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先生,我们就要降落了,麻烦您把挡板拉开。谢谢。”   舒杨扯出个笑,说了句“不好意思”,抬手拉开窗边的挡板。   手机一打开就全是嗡嗡声,舒杨点开微信,看到苏苏发了很多消息来,他一条一条看完,再次关了机。   正是吃晚饭的点儿,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找了家小旅馆住下来。   直到晚上他才又开了机,没一会儿江语的电话打过来了。   那头还什么都不知道,问:“到北京了?”   李听舟着急的声音跟着响起来:“安顿下来没有?怎么才到吗?舒大哥你手机怎么一直关着机呀?我们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也不知道小成子现在的号码。”   舒杨静静听他们问完,故作轻松地应:“嗯,到了,刚才手机没电了,成成先去公司说一声,我才刚充了电。我们已经找到住的地方了,暂时在一个宾馆里,现在就等出版社通知上班,这几天先看房子。”   江语:“到了就好,你发个地址,我们把行李给你寄过去。”   舒杨:“好。”   挂掉电话,舒杨把宾馆地址发给了江语。   苏苏又来了消息:“大姨脱离危险了,她就是一下子不能接受被骗,给她一点时间她总能想得通的……对不起舒杨,是我这边出了疏漏,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舒杨觉得累得不得了,好像下一秒就会睡过去再醒不来。   他抹了一把脸,挣扎着给苏苏回了消息:“谋事在人,谢谢苏苏,我谁也不怪。”   舒杨等到儿童节,一直没有等到成新意的消息。   这一天是成新意的生日,二十二岁了,已经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   晚上,舒杨去外面转了一大圈,最后买了一个小蛋糕,在已经住了好几天的宾馆里点了蜡烛。   过了午夜,他给那几个人分别留了言,说自己想一个人静静,很快就回来,紧接着就扣掉了两张sim卡,和蛋糕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他本来就不吃甜食的。   蛋糕也不会吃。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除了成新意,槐市所有朋友都在找舒杨,但是没一个人找到过他。   失去联系之后苏苏给出版社打过电话,得知舒杨根本没去报道。   李听舟和江语专门去了一趟北京,钱坤去天津出差时也去了一趟,可是北京那么大,来来往往谁又能记得谁。   没有音信的人依然没有音信。   夏天,舒杨消失在了人海里。   、   七月中旬。   天气热得不得了,舒杨下班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里。   这屋子很小,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还是挤着放的,舒杨的衣服都搭在旁边的椅子上,或者塞在行李箱里,要不就堆在床头。   屋子冬天冷不冷不知道,反正夏天很热。   他有一本旧稿子找不到了,在书桌上翻了半天,东西堆得高,拉下面一层的时候上面的书堆突然就垮掉。   伸手去拦已经迟了,一摞书扑唰唰摔了一地。   床和书桌之间的缝隙很小,舒杨根本蹲不下去,只能坐在床边,弯着腰伸手去够,摸出一本就拍两下灰放回桌上。 第二回 弯腰起来,他抓到了一个速写本。   舒杨看着那速写本愣了半天。   风从狭窄的窗户挤进来,在这陌生的城市里,他突然觉得心口一疼。   这点痛感翻山越岭姗姗来迟,猝不及防地划破磨砂玻璃一样的麻木,一下子撞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呆了很久,他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你好。”那头接通了。   舒杨顿了顿才开口:“苏苏。”   那头立即惊道:“舒杨!”   舒杨:“是我。”   不等苏苏再开口,舒杨说:“先别问,我有两个东西想给……给他。你能不能帮我转交?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上,我寄给你。” 第87章 尾声 夏天   天色黯下去不久,苏苏抱着一摞书进了成新意家。   成敏和成锐在一楼的客厅看电视,现在她们没事都不轻易去楼上,就当给成新意留的空间。   白姨开了门,笑说:“苏苏来了啊。”   苏苏笑:“白姨好。”   她换了鞋进屋,喊:“大姨,小姨。”   成锐笑笑:“苏苏来了,今天带了什么来?”   苏苏:“前几天路过书店淘了点书,里面有些漫画和我看着还挺有意思的,给新弟带几本来。”   成敏看了她手上的东西一眼,问:“林成怎么没来?”   “他忙嘛。”苏苏笑,“我上去了啊。”   成敏和成锐转头,继续看电视。   成锐看了成敏一眼,叹了口气:“这孩子这样下去怎么行?整个人精神气都没了,瘦得都脱了形,没有病都要憋出病来。”   成敏没说话。   几分钟后,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速写本上是文劲送给舒杨的画。   前半本全是舒杨,侧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正在讲话的、课间看着窗外发呆的,以及擦黑板的时候背对着教室的。   后半本却全是两个人。   舒杨和成新意在一起走的背影、成新意侧头看舒杨的、舒杨站在讲台上成新意站在教室窗外的……   最后一张,是舒杨正在讲课,成新意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明明没有画眼神,但就是能一眼看出来是在对视。   黑板上有一行字:“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整本速写本的最后一页写着一句话:“老师,要说我真对你有什么要求,那就是为自己活一次吧,抓好别放手哟。”   坚硬的蚌壳被旁观者的一行字挑出了一条缝,一整个夏天的痛苦终于露出端倪。   成新意抱着那本子缩在沙发角落,手里抓着一把钥匙,钥匙尖抵在他掌心,几乎要刺穿血肉。   那是舒杨放在包裹里,跟速写本一起寄给苏苏的。   成新意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地蜷起来,高大的身形费力地弓成一团,看上去有种滑稽感。   他哭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像是幼儿园里被人抢了糖的小孩儿。   成敏和成锐听到声音上来就看到这一幕,成敏狠狠瞪了苏苏一眼,快步过去坐在成新意旁边。   没等她开口,成新意又往沙发里面一缩,收紧了抱着那速写本的手。   “有有。”成敏喊了一声。   成新意不理她,不能往后挤了还在拼命往后,生怕她手落在自己身上似的。   成锐见状看了成敏一眼,忙过去拍拍成新意的背:“小新怎么了?小新怎么了跟妈妈说。”   成新意抬头看看她,下巴紧紧贴在膝盖上,把怀里的东西箍得死死的。   他脸上满是泪痕,泣不成声地说:“舒杨他,舒杨不要我了,妈,他不要我了。”   成敏铁青着脸在旁边不说话。   “妈在呢。”成锐伸手要去揽他,说,“妈跟大姨都在呢。”   成新意摇摇头,不肯接受她迟来好多年的怀抱,只是一直哽咽着重复:“舒杨真的不要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以后没有人爱我了。”   成锐近来都不发火了,可能也因为成新意上学之后就没见他哭过,这会儿眼睛跟着也红了。   她慌忙拿纸巾去擦他脸,小声说:“不是的,小新别哭,好多人爱你,爸妈和姨妈姨父,你看,还有你哥哥和嫂子,大家都爱你。”   “骗人。”成新意说,“你们都不爱我,你们爱的都是听你们话的成新意,没有人爱我。”   “没有人爱垃圾也没有人爱变态。”   他没有再哭出声,只是眼泪一直往外涌,擦了又湿,擦了又湿,面无表情地小声重复:“没有人爱我了。”   外面月光大亮,照在庭院的花花草草上,也透过玻璃顶照进阁楼,像成新意哼歌给舒杨听的那一晚。   七月底。   舒杨加完班正朝出租屋走,杨柳的电话又按时打过来了。   他接起来:“妈,我下班了。”   杨柳:“这几天太热了,有没有好好喝水?钱够不够用?妈妈给你转一点好不好?”   “你好烦啊杨柳。”舒杨没好气地说,“能不能别每次打电话都问有没有钱啊?你要想给儿子钱给蒋一辰不就完了?我都多大了?我是没手没脚吗?这么大岁数还要花老娘的钱?”   杨柳:“妈妈就说一句你说了这么多。”   舒杨:“不想跟我讲电话就挂了。”   杨柳被噎得没话说。   舒杨顿了顿,发现自己确实有点过分了,放缓了声音说:“对不起妈,天气太热了我脾气躁,控制不住。”   那头的杨柳却一点也不生气,低低笑了笑:“你以前都不会对我这么躁的,我觉得很好,总比你跟自己躁得好。”   舒杨沉默半天,说:“我马上过了天桥就到住的地方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老待在空调房里。”   杨柳应了一声,又叮嘱了几句才挂掉电话。   揣好手机舒杨正好走上天桥,他过去靠在栏杆边上,吹着风看下面来来往往的车,灯光不停随着呼啸声闪过。   手机又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不是杨柳也不是苏苏。   他本来不想接,又怕是工作上的事情,最后还是划了通话键。   舒杨:“你好。”   那头半天不说话,舒杨呆愣片刻,慢慢站直了身子,他心脏狂跳起来,声音劈了一下:“谁?”   又静了片刻,那头喊了一声:“哥。”   成新意的声音仓惶得厉害,喊完立即说:“你别挂我电话!”   舒杨深呼吸,压住狂跳的心脏,故作冷静地应了一声:“嗯。”   成新意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哪里?”   舒杨:“在回家的路上。”   成新意:“在北京吗?”   舒杨:“是。”   成新意:“你从哪里回家?”   舒杨已经快速冷静下来,笑了笑:“下了班无聊,我们公司在人大附近,就去学校里逛了一圈,刚刚散完步出来。里面好多红色建筑,跟咱们学校一点也不一样。”   成新意:“好玩儿吗?”   舒杨:“还行。”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自己一个人吗?”   舒杨:“不是。”   成新意:“还有谁?”   舒杨沉默了两秒:“还有我男朋友。”   成新意不说话了,舒杨很轻很缓地敲着栏杆,看上去很无所谓似的,实际上手一直在抖。   他等了好久,那头才开口:“我现在也在北京。”   舒杨一愣,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   成新意:“你在哪里?我要见你男朋友。”   舒杨说不出话来,想来想去,最后艰难地克制住千头万绪,语气略带嘲讽地问:“怎么?你家里终于要你出门了吗?”   “哥。”成新意瓮声瓮气地说,“我要见你,我不管你有男朋友还是女朋友,我要见你。就现在。”   舒杨还没说话,他又说:“你没有说过分手,我才是你男朋友。”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宣誓主权?”舒杨问。   成新意刚才的强势一下子消失掉,人有点急了:“对不起哥,对不起,是我的错……但是我爱你。”   舒杨静了片刻,说:“太迟了。”   成新意:“不迟,你不是说过会等我吗?”   舒杨:“我等了,你没来。”   成新意:“哥。”   这一声满含痛苦,舒杨被他叫得一腔情绪乱纷纷的,正准备说话,突然发现电话挂断了,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挂断的。   又或者是故意的。   等了一会儿,电话再没打过来,他也不想打过去。   这个才待了一个夏天的城市很少有风,因为夜里的这点点风气,舒杨站在天桥上不愿走。   他怀念槐市干脆的天气。   风和光都自在。   旁边有摆地摊卖小饰品和鞋垫的阿姨,有个卖葫芦丝的大叔,再往另一头走,是一个摆算命摊的大爷和一位卖栀子花的奶奶。   奶奶坐着个小板凳,正抬头笑眯眯地看舒杨,她跟前的竹篮里还剩最后一把花。   朝那边走了几步,旁边摆摊算卦的大爷说:“小伙子,算不算一卦?”   舒杨想了想,住了脚,坐在他摊子前面的小凳子上,看着一堆黄历问:“爷爷,怎么算?”   爷爷指着他面前的笔纸:“抽签拆字都要得。”   舒杨:“那抽签吧。”   爷爷竖起签筒来,还没来得及嘱咐他点什么,舒杨已经顺手抽了一根。   舒杨拿起来看那签,上头红圈里写着“中”,签文是:“水逐桃花去,春随杨柳归。”   他看到诗句愣了一下,半晌才问:“什么意思?”   爷爷接过签来,看了一眼,问:“你是想算啥子?”   舒杨:“姻缘。”   爷爷煞有其事地说:“你的姻缘……这签的意思,旧的去了,但你有新的凭借,想要的东西都会有,只能是个中签,是因为波折比较多。”   舒杨有口无心地问:“那有什么办法破吗?”   爷爷:“我跟你两个出个主意。”   舒杨:“您说。”   爷爷指指旁边卖栀子花的奶奶:“你去买她的花,压一压颓气,本来断了的姻缘说不定顺到风就来了。”   舒杨笑起来,给了爷爷钱,说:“好。”   紧接着他起身朝前走了几步,在那奶奶面前蹲下去,问:“奶奶,请问花怎么卖?”   奶奶五指一抓。   舒杨笑笑,知道老人家不用移动支付,从书包小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来,递了过去。   奶奶笑:“谢谢小伙子,老婆子我要回家咯。”   她把花从篮子里拿出来给舒杨,还是乐呵呵的,说:“年纪轻轻的莫要皱起个脸,欢欢喜喜的多好。”   舒杨笑了笑:“好。”   他看着奶奶拾掇了小板凳,提着篮子朝另一边走,才终于起身,准备穿过天桥回去。   舒杨抓着那把栀子花,走下天桥旋转的楼梯,刚刚踏完最后一步,面前突然有个人挡了他的路。   他抬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不是在北京吗?”那人问。   舒杨的泪意再次直冲脑门而上,几乎像风油精的前味直接熏进眼睛。   他堪堪忍住,抿了抿唇,第一次张嘴没说出话来,又克制了好半天才开口:“你不是也在北京吗?”   成新意站着不动,黯淡的光线下一双眼睛很亮,他嗓子是沙哑的,问:“男朋友呢?我在这里等一整天了,也不给我看看?”   舒杨顿了很久,声音颤抖地说:“在我面前。”   成新意仰头深吸一口气,不敢开口。   他们互相看着,都不说话,也不动作,这天桥下的人来来往往,谁经过都要侧头看一眼。   不远处的车灯一盏一盏划过,一次又一次照亮两个人的脸。   最后成新意说:“我要去你家。”   舒杨:“这里没有我的家。”   成新意:“不是,我在这里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说完伸出手来。   舒杨低头看着他手,发呆似地看了半天,最后抬头看了他一眼,把栀子花放在他手心。   成新意仓惶地笑了笑,左手抓起那把花,右手仍旧是对着舒杨。   对峙了很久,舒杨终于朝前走了一步,扣住了他的十指。   两个人从天桥旁边的一条小通道进了栋旧楼。   顺着楼梯朝上走,能看到外墙上一块“成都银行”的招牌还亮着,成新意看了那灯一眼,不由自主紧了紧牵着舒杨的手。   最后到了顶楼。   整个顶楼只有一间小屋子,旁边是晒楼,看上去孤单得厉害。   门砰一下关上,成新意已经拥住舒杨。   这怀抱实在是想念得太久,舒杨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颤,跟第一次互相拥有的时候一样。   也不一样。   在栀子花的香味里,成新意低头吻他,嘴唇颤抖,动作虔诚。   从额头吻到眼睛,吻到双唇,再吻到脖颈,继续往下吻的时候,成新意的脸触到了一个小小的圆环。   他静了一瞬,用一个艰难的姿势把头抵在舒杨胸前,过了好半天才发出一声闷闷的哭喊。   舒杨死死抱住他后颈,把脸埋在他头发里,小声说:“我骗你的成新意,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我一直在等你。”   说了等你就会等你,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   他们都是人,所以都有弱点,但是最打动我的地方是他们能相互成全。   祝大家天天开心!o(*≧▽≦)ツ   番外有三篇,后续以及有些没说清楚的地方都会放在番外里,分别是《回家》《数字》和《余生》,盆友们明天见~ 第88章 秘密   在成都住了一个月,八月底,舒杨临时找的工作终于收了尾,拿到工资之后他跟成新意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回槐市。   出发前一天的傍晚,两个人从外面散步回来,洗完了澡开始收拾行李。   成新意边叠衣服边说:“我会想念这里的。”   舒杨站在床尾,正准备把挂在窗口晾干了的t恤摘下来,听到这话低头看着他,笑了笑:“我都讨厌死这小屋子了你还要想念?热得我要起痱子,又小又闷的。唯一的好处是洗漱方便又跟人离得远,要不然我也不会租。”   成新意把叠好的衣服放在旁边:“其实我要记得的不是这屋子,是在这里跟你做/爱的时候。因为屋子很小,又是在很陌生的地方,就好像全世界只有你跟我,抱着你就什么也不想了。热空气也会让人上头,感觉很好。”   舒杨别过头不看他,小声说:“又在胡说八道了。”   成新意忍不住笑:“哥你怎么还是这么正经啊?都老夫老夫了,偶尔也流氓一点成吗?”   舒杨没答话。   空气闷得人呼吸困难,摆在桌上的电风扇不间断地发出嗡嗡声,转风向的时候还咔哒咔哒响,衬得一切都静谧。   成新意伸直了长腿坐着,舒杨正好站在他两条小腿间的区域里,他双手撑在身后,仰起头来,借着傍晚的微光看舒杨。   看得出神。   舒杨低头,两个人对视上。   静默了片刻,舒杨突然抬手把刚取下来的t恤一扔,扔下去正好搭在成新意头上,一下子遮挡了他的视线。   成新意伸手要去摘,床突然一震。   舒杨跪下去,把自己叠到他身上,嘴唇触到他光/裸着的胸膛,手提着衣服往上一拉,让绵柔的布料只盖住他双眼。   “别看我。”舒杨低声说。   说完他往上挪了一下身子,在成新意唇上吻了吻,又在成新意要回应的时候堪堪错开,埋头往下吻去。   喉结、胸膛、小腹。   舒杨的唇每路过一处,成新意的呼吸就重上一分。   “舒杨。”成新意声音沙哑地喊。   舒杨扣住他手,含糊地应道:“我在。”   一个月来这屋子里每天都会放上新鲜的栀子花,电风扇一直呼呼地吹,把属于夏天的香味吹向两个人。   夜幕彻底落下来的时候,成新意的汗水滴落在舒杨颈侧。   “哥。”   “哥哥。”   “舒杨。”   “宝贝。”   他一声又一声迷乱地呼唤。   自从找到舒杨之后他就多了这个毛病,做的时候总是要喊舒杨,舒杨如果不应他就慌张。   “我在。”舒杨一次又一次地回答他,或者用亲吻,或者用喘息。   在喘/息的间隙,成新意认真地问:“你还走不走?”   舒杨:“要走。”   成新意一把捏住他下巴,口气几乎是恶狠狠的,眼睛却红得厉害:“你还想走哪里去?”   舒杨顺着他力道扬起脸:“走回有你的家。”   成新意低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又咬到他锁骨,最后覆在他身上将人紧紧箍住。   舒杨仰头狠狠喘了一下,感受到脖颈处湿了,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   不过战斗还不到结束的时候。   “你是谁?”   “舒杨。”   “舒杨是谁的?”   “你的。”   成新意的声气显得很蛊惑人心:“谁是我的?”   舒杨:“我是你的。”   “再说一遍。”   “我是你的。”   “还有呢?”   舒杨双眼迷离,双手用力抓着成新意手臂,却又同时在试图把人往外推:“停啊——”   成新意却不为所动,固执地问:“还有呢?”   黑暗里有风灌进来,巴蜀夜雨来得爽快,刷拉拉的密集声音瞬时遮蔽了天地。   没被成新意裹住的皮肤骤然凉爽起来,舒杨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窥见了世界的边缘,边缘有秘密。   他往外用力的手反了方向,不知足地缠住成新意的肩颈,在如愿吻到他双唇的那一刻小声说:“我爱你。”   成新意猛地一停,紧接着更加凶猛地撞向他,在最后一刻与他相拥的时候才开口。   “我爱你。”   第二天下午四点,两个人下了高铁,直接从站内过去坐地铁。   到了城北区的终点站,出了地铁朝着景苑小区走,路上成新意故意问:“紧张吗?”   舒杨看他一眼,最后还是坦诚地答:“紧张。”   成新意:“谁让你不告而别的?”   舒杨挑了挑眉:“嗯?”   成新意顿时怂了,紧接着一下子就红了眼睛:“不是不是,不是你不告而别……是我……”   舒杨看着他,最后笑了笑:“确实是我冲动了,不过说实话,再来一次我还是要走。”   成新意内疚道:“都怪我。”   “也不是。”舒杨笑了笑,“人有时候是这样的,会想逃跑。我一直就挺想不管不顾消失一次的,一直没勇气,你帮我办成了。”   成新意沉默着。   舒杨抬手摸摸他后颈:“我记得我说过,我心甘情愿的,你不要内疚,但是以后不要再让我走了。”   成新意认真点点头,摸了一把鼻子,掩饰掉难过。   过了会儿他神色恢复正常,义正言辞地说:“我已经通知了江语和小舟子了,走之前给了他们一把钥匙,他们现在已经在家了,你就等着被兴师问罪吧!”   舒杨有点发愣:“啊?”   成新意飞了飞眉毛:“啊。”   说着这些话,电梯已经到了十楼。   站在家门口,成新意问:“怎么样?我开门了?”   舒杨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门被打开,里面江语和李听舟正在沙发上抢遥控器,听见开门的声音一起回头。   静了一秒,江语笑问:“下班了?”   李听舟趁机扣住他手腕,正要掐他麻筋,反被江语抓住了手肘按在沙发靠背上,没能得手。   “舒大哥!”李听舟扭头大声说,“你看江语!”   舒杨顿了顿,笑着应:“江语你行啊,就知道欺负小孩儿。”   江语:“谁欺负谁?”   李听舟得意地瞥了江语一下,问:“舒大哥饿不饿?”   江语跟着说:“舒杨你抽空可得教教他怎么做饭,成天都是黑暗料理,我就是那个悲惨的试验品。分明是他欺负我。”   李听舟:“那你别吃啊,赶紧找个会做饭的男朋友呗?成天跟我混只有资格吃折耳根炒鸡蛋。”   江语看着他,无奈地笑。   舒杨见江语这样子,乐得不行:“行,保管给你调/教出一个大厨来!”   “又不是他的。”李听舟说。   江语用手背在他脸上轻轻顺了一下,笑问:“那你是谁的?”   李听舟:“我当然是我自己的咯。”   趁这几句话的功夫,成新意已经把行李拿进了卧室,出来的时候说:“今天大爷我开心,想吃什么报上来。”   李听舟:“排骨排骨!红烧排骨!”   江语:“炒鸡蛋,正常的那种。”   李听舟白他一眼。   江语笑笑,抓起他马尾在鼻尖闻了闻。   李听舟:“这位哥,请放尊重点行不行,没人跟你说过男人的头发不能随便摸吗?”   江语:“我摸了,然后呢?你要废了我的手?”   李听舟本来一动不动,突然伸手朝他身下抓去:“我要废了你的蛋!”   “高危动作,请勿模仿。”成新意面无表情地解说。   舒杨哈哈地笑,围观了一会儿,最后拍拍成新意的肩膀:“走吧成大厨,给你打下手,做饭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舒杨有点控制不住情绪,转身就抱住了成新意,双手交缠在他腰后收紧。   成新意在他背上用力搓了搓:“你想吃什么?”没等舒杨回答,他又说:“嘿,我知道你想吃什么。”   舒杨一愣,飞速推开他:“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成新意:“咦?不想吃清炒空心菜吗?我记得你挺喜欢的啊,我还专门让江语买菜的时候记得要买。”   舒杨:“……”   成新意看他样子好笑,又凑在他耳边压着声音说:“你要想吃其他的也行,想吃什么都行。”   舒杨不自在地说:“空心菜!”   他声音不由自主提得有点高,外面李听舟听到这一句,大声回答:“有的舒大哥!在冰箱里!”   舒杨哭笑不得地应了,成新意挂在他身上笑得直抖。   四个人一起吃完饭,商量了一下,就留江语和李听舟在家睡了。   舒杨问:“不去酒吧?”   “哪能天天守着?”江语说,“我需要自由。”   李听舟:“哦,你需要自由。”   江语:“我跟舟舟都需要自由。”   李听舟:“干嘛带我?给出场费?”   江语:“给呀,你要多少?要多少都给。”   舒杨看着他俩笑,转头发现成新意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抿了抿唇,抬手在他背上摸了一把。   第二天是周六,舒杨和成新意虽然没商量过,但都醒得很早。   舒杨一睁眼睛就看到成新意盯着自己,这一个月来几乎每天都是这样,他笑了笑:“干嘛?我又不会跑。”   成新意撇撇嘴。   舒杨改口:“我不会再跑了。”   两个人一动不动地对视了很久,直到不得不起床的点儿,舒杨笑着摸摸成新意的下巴:“该起床了。”   “嗯。”成新意应了一声却不动,目光还是黏在他脸上。   舒杨往他身前凑了凑,在他锁骨处咬了一口,小声又说:“宝贝起床了。”   成新意笑,埋头在他心口处蹭了蹭,恋恋地说:“想这样一直看你一直看你一直看你,害怕一眨眼我又把你弄丢了。”   留了一张纸条给李听舟和成新意,两个人一起出了门,像以前那样坐地铁转公交去福利院。   还没到,远远就看到杨柳站在院门口,她好像是一直在等他们。   杨柳看到舒杨一点也不惊讶,只是眼里莹莹的。   她穿着素色旗袍,兴许是早上有点凉,也因为在空调房里待惯了,身上搭了个披肩,锈红色的,上面绣着暗金色的花。   很衬她的气质。   舒杨看到披肩愣了一下,转头看成新意。   成新意坦然地回看他,说:“阿姨真有气质,才有你这么好看的儿子。”   舒杨白他一眼,喊杨柳:“妈。”   杨柳应了,目光转向成新意,笑着说:“终于长回来了点儿,先前瘦得看着都硌心。”   舒杨心里一酸,也扭头看成新意。   成新意笑眯眯地打岔:“阿姨来得好早。”   进了楼里,欣姐看到这三个人一起来也惊了一下,问舒杨:“舒杨和新意都出差回来了?”   舒杨笑了笑:“是啊欣姐。”   带阳阳上课,舒杨在旁边看着,觉得杨柳确实是比从前耐心多了,很多事情都不用他插手。   杨柳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跟阳阳讲话也跟他讲话。   成新意说要出去上厕所,没一会儿舒杨却看到他在门口拍照。   舒杨抬起手,本来想挡住自己的脸,手在半空中顿了顿,转而拍了拍杨柳,指指成新意的镜头。   杨柳温柔地笑起来,阳阳突然也跟着抬头。   成新意飞速点了屏幕,在阳阳转过头去之前拍了照。   等阳阳做完训练一起出了福利院,舒杨没看到有车来接,问杨柳:“你怎么回去?”   杨柳笑笑:“先一起吃个饭吧?”   “不回去给蒋一辰做饭?”舒杨问。   杨柳小心翼翼地问:“要不你俩跟我回去我给你们仨做?你蒋叔叔今天也不在家。”   成新意转头看舒杨。   舒杨想了想,说:“下次吧。”   杨柳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舒杨又开口:“先随便吃一点,你家又远,等下我跟成成还有事。”   “好。”杨柳笑了笑。   三个人一起在旁边找了家小馆子。   舒杨已经记不得多久没跟杨柳一起吃过饭了,桌上她不停给两个人夹菜,夹到最后舒杨说:“妈你不是最讨厌别人给你夹菜吗?”   杨柳一怔,随即笑:“人老了就会这样,老是要做些年轻时候不喜欢的事。”   成新意在旁边笑:“没关系的阿姨,我哥不要你夹我要,欢迎投喂,我来者不拒。”   他话音刚落,舒杨已经把几根豆皮夹到了他碗里。   成新意眉头一皱,突然没话说了。   舒杨笑起来,把豆皮夹回来自己吃了,顺手夹起一筷子菜搁在杨柳碗里,说:“快吃,你家蒋一辰还饿着呢。”   杨柳看了他一会儿,笑应:“哎。”   吃完饭送走了杨柳,两个人在路边无所事事地站着,成新意说:“趁着这两天还闲着,把想见的人都见一遍,接下来去钱坤家?”   舒杨想了想:“先陪我去看看司章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回家”的标题已经用过了hhhhh 第89章 数字   两个人于是直接去了万树小区。   等别人刷卡的时候跟进去,舒杨照着上一回的记忆,带着成新意绕到徐司章的那栋楼,上了顶楼。   最后在一扇门前站定,成新意问:“是这里吗?”   舒杨沉默了一会儿,应:“是,我不会记错。”   话音刚落,门突然开了。   两个人都是一惊,舒杨往后退了一步,撞在成新意身上,成新意抬手把住他肩,另一只手绕到他身前将人环住。   张博提着垃圾袋愣在原地,两秒之后在门边靠墙放下垃圾袋,往后一让,把门开开:“请进。”   舒杨跟成新意对视一眼,踏进了屋子。   “不用换鞋了。”张博有点疲惫地说,“反正也没打扫。”   成新意开口了:“这么巧。”   张博很坦然:“不是巧,我这段时间都住这里。”   舒杨突然语带嘲讽地说:“不是都结婚了吗?你住这里你妻子住哪里?”   张博没说话。   静了一会儿,他抬手示意两个人坐,起身去厨房倒了两杯水来。   舒杨看着水杯,又问了一遍:“不是结婚了吗?还回来干什么?在这里住着是守丧?打算守多久?三年吗?”   成新意拍拍他背:“哥你别激动。”   舒杨:“我没激动,我很平静。”   张博摘掉眼镜,抹了一把脸,半晌才说:“我是爱他的。”   “人都没了就不用装深情了。”舒杨说,说完咬了咬牙,把更难听的话咽了下去。   张博自嘲地笑了笑。   舒杨深吸一口气,说:“他走之前给我留了一封信。”   张博猛地看向他:“信呢?”   舒杨:“那是给我的信。”   张博顿了顿:“对不起,我想知道……信上……”   “说到你了。”舒杨打断他,简单地答,“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你结婚了?”   张博眼眶顿时红了:“他说什么了?”   舒杨:“你真想知道吗?我给你两分钟想一想,知道了之后你可能会后悔,如果你有良心的话。”   那封信连成新意都没看过,他这会儿见舒杨这个样子,也开不了口,只好紧握住他手。   三个人在诡异的沉默里端坐着,张博最后说:“我想知道。”   舒杨笑了笑:“你听好了,他说让我不要告诉你他自杀的事,他说因为他不是为你死的。”   张博猛地一愣,成新意也直起身子来。   舒杨看了张博一眼:“他死之前想的都是不让你内疚。张博,你们在一起整七年,他病到什么程度了我不知道,所以我一直很内疚,那你知道过吗?他有多想你你体会过吗?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会像你现在这样,我要么抓紧他不放手,要么结婚了就彻底不再理他,是生是死都跟我没关系。”   “可惜了。”舒杨抓着成新意的手不住收紧,说,“你非要站在中间,前不能进后不能退,所以如果你痛苦,都是你活该。”   他说完站起身来,牵着成新意朝门口走:“告辞了。”   走到门口却又回头,看着已经控制不住情绪的张博,说:“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痛苦,要不然他会内疚的。”   成新意把住舒杨肩膀,拉开门让他先出去。   合上门的那一刻,舒杨听到一声从胸腔里来的仓促哭喊。   一直到走出小区大门,舒杨的表情才缓和下来。   成新意小声问:“司章哥……”   舒杨有点无措,转头小声问:“我刚才是不是过分了?司章会不会怪我伤害他爱的人?”   成新意揽住他肩:“不会的,司章哥知道你对他好,而且他去世这消息本来就瞒不住。张博自己也会想到这些的。”   舒杨皱眉吸了一口气:“唉,我不知道怎么的,就是……”   成新意在他肩上搓了搓:“要不先不回家,直接去看钱根谊?她现在都半岁多了我就只看过她一次,咱俩还可以去回忆初吻那天。”   舒杨噗一下笑了:“借着红酒撒疯。”   “我喜欢你撒疯。”成新意说。   舒杨点点头,说:“那去吧,要不钱大坤要说我了。昨天就回来了到现在都还没去。”   下午到了钱坤家。   舒杨下地铁之前打了电话,才朝小区走了没几步,就看到钱坤跟卫书颜抱着女儿在路边等着了。   舒杨和成新意快步走过去。   “老大,书颜。”舒杨笑。   成新意也跟着喊:“坤哥,书颜姐。”   钱坤应了,皱眉看着舒杨,抬手指指他。   卫书颜在他手臂上拍了拍,钱坤于是放下手,想想又不甘心,狠狠在舒杨背上掴了两下。   舒杨受了,看他一眼,抬手去逗钱根谊,笑着说:“干女儿。”   钱根谊已经半岁,还不认生,见谁都笑,看舒杨一笑她也跟着笑,伸手抱住舒杨的食指。   成新意在旁边有点紧张地说:“书颜姐,我想抱她。”   “好。”卫书颜笑笑,把孩子往前递。   成新意小心翼翼地把钱根谊接过来,宽大的手掌稳着她后背,整个人顿时兴奋起来,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咧嘴笑得特别傻。   他叹:“妈呀好软啊!”   舒杨在他肩上轻碰了一下:“你可抱稳了。”   成新意说:“放心,摔了你也不能摔了她。”   几个人都笑起来,卫书颜说:“进屋吧。”   大家一起进了小区,成新意走在旁边,把钱根谊抱得稳稳当当,一边小声跟她讲话。   钱根谊一双圆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笑得咯咯的。   成新意扭头看舒杨:“哥她跟你一样,眼睛生得黑是黑白是白的好好看,咱们根谊真是个漂亮娃娃。”   “又在睁眼瞎说了。”舒杨笑,“她爸妈都在这里的怎么就像我了?”   几个人又都笑起来,成新意抱着钱根谊走到了最前面。   已经是这样高大坚韧的男人,怀里抱着小小白白的女娃,舒杨从背后看着成新意的身影,觉得这种刚柔撞在一起的景象说不出地别扭,别扭可是又很可爱,让人心都跟着软起来。   他看着看着,突然抿紧唇垂了眼。   钱坤小声问:“你俩以后要不也去领养个孩子?”   卫书颜接口道:“现在办手续是不是比较难?”   舒杨本来以为成新意没听到,没想到他立即回过头来,说:“不用领养,反正咱们有根谊有阳阳,以后还有明远哥的孩子,还有青青的孩子,多得是孩子。我们不要孩子。”   钱坤打趣:“万一到时候家里说同性恋都随你了,来个条件交换非让你交出小蝌蚪呢?你怎么办?”   成新意应:“他们谁爱生自己生去呗。”   舒杨忍不住笑了笑:“我也觉得不用领养,以后老了就去养老院,根谊没事儿来看看我们就行。”   卫书颜点点头:“不领养也没什么关系,其实一样的,孩子以后大了也是要去过自己的生活的。”   晚上在钱坤家住下,还是住的当初那间客房。   洗完澡躺在床上,成新意小声说:“其实我白天说不用□□的时候是想说……”   “想说你就是我的孩子?”舒杨笑问。   成新意笑眯眯地牵起他手,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不是,想说你是孩子。你就是我的宝贝,不用有其他宝贝了。”   舒杨笑着抚摸他嘴唇:“我下午看你那么喜欢根谊,眼睛都笑没了。”   成新意抓住他手指:“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也因为我不能有孩子啊,那我也要说对不起吗?”   舒杨:“那就你欠我我欠你吧。”   “不是的,不是你欠我我欠你,是你有我我有你。”成新意抱住他腰,头搁在他胸口,“这样就谁也跑不掉了,一辈子都不让你跑。”   舒杨笑笑,小声说:“到时候真的不□□也不代孕,你爸妈和你大姨又要讨厌我一回了。”   成新意应:“他们不会讨厌你的,我大姨……以后不在她面前就可以了。我妈一点也不讨厌你,白姨偷偷跟我说过,她跟杨柳阿姨一起出去喝咖啡来着,她还说要跟你一起吃个饭呢,不过我推了,等你准备好再说。”   “杨柳阿姨喜欢我,要不然她不会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妈也喜欢你,咱俩现在什么都不用怕了。”   舒杨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一直没问,你家里……”   成新意用食指压住他嘴唇:“我妈决定要跟我爸离婚了。”   “因为咱俩的事情把矛盾闹大了吗?”舒杨问。   成新意:“不是,我被关在家里那段时间我爸就回来了一趟,打了我一顿骂我变态,骂完就再没回来过。我妈这回估计是彻底心寒了。”   舒杨心疼地拍拍他脸。   成新意:“但是我以后不会因为这个事情怎么样了,大家都要解脱了,只要他别在外面生个娃来让我养就行。”   第二天吃了晚饭准备回家,钱坤把两个人送到小区门口。   说了再见正要走,钱坤突然叫住了舒杨。   舒杨回头:“嗯?怎么?”   钱坤:“差点忘了跟你说,你妈把钱还给我了。”   舒杨:“什么?”   钱坤:“就你跟我借的六十万,杨柳阿姨还给我了。”他拍拍舒杨肩膀:“妈妈总是妈妈,谁不爱自己儿子呢。以后好好孝顺她就行。”   舒杨呆了一呆,最后点点头,笑了:“我知道。”   擦黑回到城北,一进屋成新意就大喇喇地瘫在了沙发上,长伸着腿,双手高举着,说:“快来数一数。”   舒杨:“二四六七八?”   成新意哈哈地笑:“来数一数去工作之前咱俩还要做什么事情。”   舒杨想了想:“我看看,青青昨天发过消息,过两天就要来报道了,你得跟我一起去接她。”   成新意:“还有,要去江语的酒吧蹭酒喝。小舟子说他那里搬来一套特别好的设备,我还没打过那鼓呢,也没喝过你调的酒,你得帮我忽悠一下他,最好再弄一台钢琴来。”   舒杨笑着,站在旁边抓着他手:“还有,迟早得见你妈妈一面,表示一下抢走她儿子的歉意。”   成新意:“还有还有,特别重要的,还要去一趟云来山!”   “云来山……”舒杨看着他,在沙发边蹲下来,问,“我刚才看到你的朋友圈,居然不写123了?现在可以跟我讲123是什么意思了吗?”   成新意:“你都知道了还问我。”   舒杨笑:“我不知道。”   成新意认真地看着他,说:“有些心情用话是说不出来的,所以就用数字。我在成都找到你牵你的手,我就知道我可以不用数字了。”   舒杨吻吻他指尖,将他手心覆在自己脸上,歪着头看他:“我以前觉得那只是表示你的开心度,后来觉得那是你对自己的接受度。”   成新意笑了笑:“会不会对这样的我失望?”   舒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才不会,但你藏得太好了,我每次觉得抓住你了,其实都没有。”   成新意极其仓促地笑了笑。   “没有安全感最好的办法就是变成不需要安全感的样子。”舒杨说,“是不是这样?”   成新意:“你太哲理了哥,本来就是我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   “是吗?难道不是我酸?”舒杨笑,“其实就算你不能接受自己也没关系,因为你有我了。”   成新意坐起来张开双臂。   舒杨跪直了身子,方便他能抱到自己。   成新意紧紧搂住他,猛地向上一抱,把人抱到沙发上。   他顺势把脸埋在他颈窝里,说:“所以你千万不能离开我,因为我已经变不回以前的样子了。”   以后再不会有数字了,心情就是心情。 第90章 余生   五月下旬,天气已经很热,槐树又都繁茂起来,阳光透过树冠洒在地上,全是细碎的波纹。   周五到了下班时间,舒杨正准备锁门,从图书馆另一头匆匆跑过来一个学生,边跑边喊:“舒老师!”   他于是停了手等在原地。   这学生几乎每天都会来古籍室,今天没来舒杨也注意到了,这会儿冲她笑了笑:“别跑,小心摔了。”   女孩子也不知道是跑累了还是怎样,站到他面前的时候脸有点红,快速又小声地说:“舒老师,我做文献作业有个问题,得查查再造善本,现在可以吗?周末见不……周末古籍室不开门我就现在过来了,是不是影响您下班了?今天老师拖堂了我刚下课。”   “没关系,可以的。”舒杨耐心地等她说完,笑了笑,重又打开门让她进去。   女孩子熟门熟路地在来访登记表上签字。   前年九月张老师彻底退休。   图书馆古籍室重招管理员,那会儿舒杨和成新意刚回槐市,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舒杨参加了招聘考试。   最后他从一众进入面试的人中间被拎出来,接了张老师的班。   这两年几乎是打卡似地上班,他资历浅又不是教学岗,也不可能参加什么科研项目,古籍室在省大是个闲散单位,连开会都不太用得着的那种,他时间空得多,于是把读研时候做过的校本拿出来重订了一遍。   没想到那稿子去年年底刚完成,转头就被成新意偷偷发给了尚峰。   槐城古籍和槐城出版合作的丛书一直在陆续出版,那本唐人集子成了其中之一,在今年上半年发行了。   这也算是舒杨跟槐城出版最后一点缘分。   因为害怕图书馆进一步要求学历,也想再做点其他事,今年舒杨准备要复习考博。   那女孩儿去找自己要的书了,舒杨就坐在门口的办公桌边等着,没多会儿成新意的电话打了过来。   “哥你下班没?”成新意问。   舒杨:“还有会儿,有个学生在查资料,快了。”   “怎么又这样?”成新意不满意地说,“咱们时间不多了,马上就要决赛了你上点儿心!”   “一个社区篮球赛也值得你这么紧张?”舒杨有点好笑地应。   成新意不满意地“喂”了一声。   不等他接着“教育”自己,舒杨忙说:“好好好我的小祖宗,我错了,我上心我可上心了,你别气。”   话音刚落,那学生刚好从里面查完资料出来。   她似乎是听到这句了,愣了一下,站到旁边小声说:“老师,我可以了,谢谢您。”   舒杨点点头,对着电话说:“好了我下班锁门了,乖啊,马上回。”   他挂了电话起身,收拾好登记表。   那学生就等在门口,锁了门两个人一起往楼下走。   出了图书馆,女孩儿笑:“舒老师刚才是在跟女朋友打电话吗?是不是我耽误您回家的时间了?”   舒杨笑了:“没有耽误,他就是脾气不太好,得哄着。”   女孩儿怔了一下,指指旁边一条路:“舒老师再见,我走这边了。”   舒杨点点头:“再见。”   走了没几步,成新意从旁边过来,跟舒杨并肩走着。   舒杨看他:“不是让你在家等着吗?过来干嘛?”   “过来抓你。”成新意有点不开心,小声说,“难怪呢半天不下来,又是那个漂亮小姑娘,我都看到她跟你一起走好几次了,你是不是每次都给她开后门来着?怪不得你有时候下班了都不着家,你们古籍室的规矩都被你坏了!”   舒杨忍不住笑:“人家爱学习。”   成新意:“别说你看不出来。”   舒杨转头看着他,冲他勾勾手指。   成新意凑过去,舒杨说:“刚才跟你讲电话没避开她。”   “这还差不多。”成新意哼了一声。   舒杨心里觉得好笑,岔开话题问:“手里的曲子做完了?”   成新意点头,揉了揉后颈:“刚刚做完,前段时间写的曲子也编完了。我觉得我得少接点活儿,这段时间都没好好运动过,不痛快。”   舒杨看到他动作,伸手帮他捏捏肩,应:“明明每天都在运动。”   成新意挑眉看他一眼:“我说床上运动。”   舒杨:“……”   成新意:“你故意这样说的是不是?你就承认吧舒杨,你明明最喜欢我流氓还死不承认!”   舒杨在他背上掴了一下:“闭嘴!”   成新意看他表情有点恼,变本加厉道:“在一起久了对我厌烦了吗?但我什么时候看你都觉得新鲜,还是想二十四小时都抱着你不撒手。怎么办舒杨?你要不要每天把我系在裤腰带上?”   舒杨忍无可忍,快步朝前走不想搭理他。   成新意在后面笑得张扬,远远冲他背影吹了一声口哨。   这段时间社区办三人篮球赛,舒杨莫名其妙被告知报了名。   他从本科毕业之后几乎就没打过球,这段时间被成新意催着跑步打球,渐渐也找回了点乐趣。   刚开始一周肌肉酸痛得厉害,后来也就习惯了。   成新意非常严肃地说过好几遍:“这是为了两个人的健□□活着想。”   同样非常严肃地说过:“运动能帮助人解锁更多姿势。”然后吃了舒杨一个爆栗子。   至于春夏社区篮球赛,他俩拉上了跟江语相比不那么忙的李听舟,三个人一路碾压各个中老年或者死宅球队到现在,终于要迎来决赛了。   就在明天。   舒杨和成新意吃完晚饭休息了一会儿,到小区里的篮球场等李听舟。   没一会儿李听舟一个人过来了。   成新意问:“江语呢?”   李听舟面无表情地应:“我怎么知道?”   舒杨和成新意相视一笑。   这俩人三天有两天在闹别扭,好在真真假假都不会过夜,只要江语一哄,不超过三分钟李听舟就能变成金鱼游过去。   他也不记仇,跟江语吵架从来不翻旧账。   “来了!”舒杨扬手把球传给李听舟。   一直练到九点,江语果然提着矿泉水出现在球场边。   舒杨走到场边去喝水:“不来了。”   成新意和李听舟也走过去,江语笑:“我来晚了。”   “大忙人。”李听舟说,“干脆别来了啊。”   成新意掂着球玩了一会儿,走到舒杨旁边撞了他一下,舒杨于是顺势挂在他身上:“累了,等下背我回家。”   “得令!”成新意立马扛起他准备走。   舒杨一下子悬了空,忙喊:“停停停!不是现在!放我下来!”   成新意跑了两步:“叫我一声我就放。”   舒杨看了看四周,旁边一群老大爷老大娘在跳广场舞,还有几个小孩儿在不远处玩滑板车,他小声在成新意耳边喊:“弟弟。”   成新意不放人。   舒杨哭笑不得,在他背上用力掴了一巴掌:“一身都是汗,贴着不舒服,快放我下来!”   成新意还是不放,语气险险地说:“你嫌弃我?”   舒杨忙小声说:“没有没有,乖乖……宝贝。”   成新意笑眯眯地松了劲儿,舒杨从他肩上跳下来。   两个人闹了这么一会儿,转头看到江语正在给李听舟擦汗。   江语穿了一身正装没来得及换,身姿挺拔地站在李听舟跟前,带着笑意垂眼。   李听舟穿着篮球背心,高束着马尾,随意地坐在花台边。   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不搭边,画面却说不出地和谐。   李听舟仰头对着江语,任他在自己脸上动作,纸巾经过鼻梁处他就紧紧闭起眼睛来。   在舞台上明明是又酷又冷清的人,这会儿看上去乖顺得不得了。   成新意“啧”了几声,凑过去说:“江语哥哥,我也要擦汗。”说完自己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江语应了声“好”,真的拿着纸巾就过来,作势要朝他脸上按。   成新意连忙截住他手:“停停停我自己来!”   舒杨笑得不行,接过那湿纸巾在成新意头上用力按了一下。   成新意“嗷”了一声:“瞎了瞎了!”   李听舟指着他大笑:“活该!”   第二天比赛在上午,三个人本来没多紧张,没想到对方还挺强,双方分数一路你追我赶。   到最后半分钟,舒杨这一队差了一分。   李听舟抢下篮板传给舒杨,舒杨想传给成新意没找到机会,回传也要被截,成新意吼了一声:“投!”   舒杨不由自主扫了他一眼。   成新意穿着淡蓝色的球队背心,额发有点长了没来得及剪,这会儿被汗打湿了在额前软软搭着。   眉目清朗,整张脸都是活力,整个人都是阳光。   舒杨体力稍差了一点,但是投篮一直很有准头,另两个人都觉得赢定了。   这会儿恍了一瞬神,舒杨突然感觉自己跟打了鸡血一样,在三分线外起跳出手,他在那一瞬间觉得再不会更准了。   比平时更准!   篮球撞上球框,在框边上飞速打着转儿,旁边围观的人群都屏住了呼吸。然后——   球掉了。   成新意和李听舟都不可抑制地笑起来,舒杨愣了一下,也笑了。   没等笑完,成新意已经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他,李听舟跟着跳过来,三个人抱成一团。   江语提着水在旁边笑看他们。   比赛彻底结束,亚军的奖品竟然是一百块钱、一面锦旗和……一张洗碗帕。   三个人互嘲对方太便宜只值一张帕子的价,顺便一股脑儿地把东西塞给江语。   江语跟个大家长似的一味惯着他们,二话不说就接过来拎着了。   散场之后朝家走,舒杨很小声地问成新意:“知道我为什么失手了吗?”   成新意:“为什么?”   舒杨瞄了一下前面两个人的背影,说:“你刚才太帅了,电了我一下。”   成新意一愣,紧接着笑起来,扭头就要来亲他,舒杨连忙推开:“喂喂喂!你个狗!在外面呢!”   江语和李听舟回头看他们,哈哈地笑。   李听舟笑着正过头去,江语跟着转头,顺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笨蛋,全是汗。”李听舟压着嗓子说。   江语:“那有什么关系。”   舒杨笑,觉得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日子了。   过了一周,又是周五,成新意来图书馆接舒杨下班,路上说起来第二天是儿童节。   舒杨笑问:“跟我说这个是怎样?想要礼物?”   成新意扬扬下巴:“嗯哼。”   舒杨拍拍他后脑勺,语重心长地说:“没有礼物,你已经长大了,不过儿童节了。”   “我要过生日!”成新意说,“去年都过了为什么今年就不过了?你已经觉得我不新鲜了不配过生日了是不是?”   舒杨习惯了他无理取闹,也知道他根本没过心,看着他恼了就觉得心情好。   想了想他说:“等下带你去看电影,那种不间断播放一晚上的,咱俩就看电影,从你的二十三岁看到你的二十四岁。”   成新意也想了想,一摊手:“行吧行吧没礼物就没礼物了。”走了两步又说:“其实就算你给我一张纸我也觉得好。”   舒杨笑:“我的都是你的。”   “也是哦。”成新意突然又开心起来。   吃了晚饭休息,被成新意硬抱上床大战一场之后,舒杨摸着他背,说:“起来,洗完澡去看电影。”   成新意:“还真去啊?”   “对啊。”舒杨说,“我下午说了去看电影给你过生日啊。”   成新意笑着蹭了他一下,眷恋地又去吻他,沉着声音说:“我以为是要在你身上过生日呢。”   从脖颈蔓延到胸前的潮红都还没消,舒杨听了这话更加不自在,伸手去弹成新意额头,却被一把抓住手舔了一下手心。   “不要了!”舒杨忙说。   成新意:“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舒杨:“快起来,我白天骗你的,有礼物的有礼物的。”   成新意看了他一会儿,亲亲他下巴:“好吧,饶你一次。”   两个人一起洗了澡出门,进商场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   检票进了影厅,成新意问:“几点钟开始?”   舒杨:“十点十分。”   成新意:“怎么都没人?”   舒杨:“咱俩包场了呗。”   成新意惊讶道:“你包的?”   舒杨:“不是,这个厅是通宵的,你以为有几个人的夜生活跟咱俩一样无聊?没人也正常。”   成新意没再问。   没一会儿电影开始了,影厅门一关,真的再没人进来。   放映的第一部 影片是国产爱情电影,放到一小半,舒杨突然问:“无聊吗?”   成新意看得津津有味:“不无聊啊。”   舒杨:“我觉得无聊。”   成新意:“牵着你的手就不无聊。”   舒杨笑笑,拉过他手背亲了一下,转头去看幕布。   一部电影放完了,幕布黑掉,再亮起来的时候是灰白的,迟迟没有下一部影片出现,也没有广告。   成新意“咦”了一声。   舒杨说:“说不定是老电影呢,没声音黑白的那种。”   成新意笑:“什么鬼?”笑到一半停了。   幕布上的画面像是一滴墨水晕开,只是旁边灰黑,中间灰白处慢慢显示出一行字,字迹是熟悉的。   “致成新意同学的二十四岁。”   成新意转头看了舒杨一眼,舒杨说:“别看我,看你的礼物。”   幕布上的字迹一点一点在改变,显示出底色来。   就在成新意以为下一幕会是另外一行字的时候,画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在扬沙。   那手分明是现在握着的这只。   影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音乐,成新意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是自己的曲子,《我们一起去海上》。   沙从那手里滑下,被熟练地分开又堆积,做成了一幅海上明月的画。   拨沙的手一直没停,修修改改就绘出了瞬息万变的图画,转眼幕布上已经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上面有成行的鸟。   随后篮球场的画面出现,篮筐下的人身姿张扬。   快速变幻着的画上全是成新意喜欢的东西,表现得隐晦,对两个人来说却都直白。   蓝色、飞鸟、篮球场、厨房、五线谱……   画面一幅一幅闪过,最后出现了钢琴琴键。   随后是开头那晕染一样的背景,幕布空白了。   成新意坐直了身子等着,没有等到最后沙被全部推开的那一瞬,却也没有画面再出现。   音乐声改变,下一部电影已经开场了。   成新意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会的沙画?我怎么都不知道?”   舒杨笑了:“看出来是我的手了?”   “啊。”成新意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舒杨扣紧他手:“断断续续学了大半年了,就在艺术学院,我小时候对画画就挺感兴趣的,一直没机会学。”   “哥你真厉害。”成新意说。   舒杨:“厉害什么啊厉害,学了一点点皮毛而已。都怪你老追着我问去哪里了,让我没时间练习所以画不好。本来想现场给你表演,但是设备搬不来,只好在老师的教室里拍了拿来放。”   成新意沉默了好久,再开口:“你是想把我弄哭吗?”   舒杨点点头,忍不住笑:“快哭快哭。”   成新意噗一下笑了,侧身抱住他,把眼睛压在他肩头,半天才说:“我以前看别人画,沙子不是都要被抹开吗?要不然留一幅收尾的?”   舒杨:“因为我还没画完。”   成新意:“那最后一幅为什么没有图?”   舒杨应:“因为我就在这里啊。”   一直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再难过也要努力生活哦,因为一定有美好的礼物在等你。   番外也全部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