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铮 作者:轩辕悬/筱悬 《离铮 上》 文案: 战后的玄州迎来了年轻的掌权者──琴沁。 他干练果断的政策,冷峻优雅的眼神, 成功地征服当红主播、一线男星外加全国民心。 然而这位天之骄子居然也有无法攻克的目标!? 初见时,离铮只是沧桑落魄的二线片小角色, 全不复当年拥有玄州最高人气地位的第一美男形象。 可就算背负举国谩骂的臭名和战争后遗症的摧残, 但这人眼中的执着,不知如何竟让琴沁念念不忘── 就连那夜臂弯里沉睡眼角的一抹忧伤,都使他陷入迷恋。 这离铮到底是有什么魔力? 能让权倾天下的世家幼子──琴资政这般难以抗拒! 《离铮 下》 文案: 重回影坛之途历尽冷暖,如今离铮脚步已稳, 但面对这段没有未来的关系,他却突然感到怅惘。 两人在片场邂逅,靠近,看着琴沁在自己面前耍赖 ──心底还真有点满足。 其实,离铮希望这段感情可以长久。 然而残忍的恐怖袭击竟牵扯出离铮昔日军旅同袍, 一连串的爆炸案和刺杀消息再度掀起政场波澜! 政局中暗藏漩涡,权势下步步阴谋, 背负玄州民主和平象征的琴沁, 又怎么会想牵扯上双手沾满战场血腥的自己? 他与琴沁相拥的这支浪漫舞曲,会否被迫划下休止符?   楔子   经过两年的战乱,玄州,古称巫国、旧称玄国的土地正式并入了北顺联邦。   玄州史上最年轻的资政琴沁,正坐在位於玄州联邦楼最高层的办公室,修长的手指随意翻著文件,他似乎是不经心地看著,办公桌前占据一面墙的萤幕里还在播放著玄州新闻。   贴身秘书敲门进来:「资政,宴会准备好了,您什麽时候出发──」   琴沁举手制止。   电视上,前太阳台主播李嘉浩正在播报:『……一切百废待兴,大量的年轻人从战场返回与亲人团聚,战争终於结束,玄州迎来和平……』电视插播了退伍军人与亲人相拥的画面,『其中也包括了亦天、辛友佰、F.L.E组合的成员。也许正是他们的返回,令我们心生唏嘘,恍如隔世……』   琴资政嘴角似乎是牵了下,他很俊美,一如琴家所有的成员,笑起来更有著难以描述的魅力,虽然带了凉冰冰的冷意。   秘书默默垂下眼帘。   似乎老天特别眷顾琴家,无论乱治,琴家在近百年间始终掌握著北顺最核心权力,每代子嗣都英俊靓丽、精明能干,非但如此,家族内部几乎没有纷争,逃脱了所有世家都难以克服的富不过三代的命运。   眼前的琴沁是琴家第五世第四子,二十七岁成为玄州资政,虽然不是州长,却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玄州真正的实权人物。   「这个家伙,李嘉浩是吗?不错。」   秘书答道:「是。」   看来资政新的伴当就是这位名主播。从这点看,琴资政也算是琴家最出格的成员,所以才会被赶到北顺最南边刚经历战乱的玄州吧?   他是北顺著名的男好者。不是同性恋,只是喜欢与同样俊美的男士交往。   「还有──」   「是。」   「亦天是吧?」   「啊?」   亦天,前玄国军政府的拥趸者,战前抛弃如日中天的演艺事业,率先入伍,被称为全玄所有年轻人的楷模,全大陆无数妇女的梦中情人。如今军政府倒台,玄州并入北顺……秘书看向琴沁,虽然亦天非常帅气迷人,却不是资政的类型。   冷冷地:「这样的楷模,玄州不需要。」   秘书低头:「是。」   刚被决定命运的亦天混杂在月台上拥挤的人群里。   哭嚎声震天。   他有些茫然,没人认出他来。战争的两年,他不是亦天,他是军人离铮。   虽然新闻播报,亦天也退伍了,其实电视台的记者们根本辨认不出这些胡子拉碴满身汗臭的颓丧年轻人中,谁是当年全玄明星亦天。   他有些茫然,慢慢挤出人群,快要踏出车站的时候,突然听到:「阿铮!阿铮啊──阿铮!」   「妈妈。」   亦天的妈妈,人人豔羡的明星妈妈离桐扑过去一把抱住儿子。   明豔照人的妈妈老成这样,憔悴,披头散发,离铮错愕又心疼。   「怎麽瘦成这样,瘦成这样啊,哪里认得出来,还好还好,我们快走吧,万一记者过来……」   离铮似乎也恢复了些战前的习惯,急忙扫看四周,多是抱著痛哭或是离去的人群。唯一的太阳台的摄影机对著的也是F.L.E的吉他手,那家伙一直在军中做文艺兵,当初因为逃离玄国以避免被徵入伍,被全国上下鄙弃的家伙,倒是没什麽大变化,身上乾乾净净,只是哭红了双眼。   F.L.E的其他四名成员,战死了两个,另两个战争开始没多久就投诚北顺。   他开了车门刚要上车,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亦天!那是亦天!」   离铮惊得立刻钻到车里,即使是战前,遇上这种阵仗也会胆颤心惊,曾经出现过热情的粉丝将车都抬起来的可怕场面,如今,身边没有一个保镳,人更是空前的多。   「妈,系好安全带。」   他踩下油门,人群已经涌过来。   「亦天在哪里!」   「哪个!」   离铮尽量缩在车里丝毫不敢动弹,但人群却没有挤向他的车。   只是满耳的谩骂:「夭丧的家伙,要不是他我儿子怎麽会当兵,怎麽会死啊!」   「他怎麽就不死啊!」   「他害辛友佰的手都没了,是弹琴的手啊!他还唱什麽军歌,无耻!」   ……   离铮抬起头,车不是以前的车,车窗是透明的,人群里并没人看向他,谩骂著的人群让他觉得身处在异世界。   没有闪光灯,没有狂热的呐喊,没有麦克风。   虽然战败了。   可是──   「阿铮,会好的,都是妈妈不好,我也没想到军政府会那麽快倒台。」   等了很久,人群才散去。   「妈妈,我很饿,回去吧。」   第一章   战争才结束一年,玄州已经基本恢复原貌,甚至比起原先军政府时期民风更开放。大抵都想快些摆脱悲伤,各种娱乐活动层出不穷。   本来玄州就以娱乐业著称,当年玄国的明星曾风靡整个辉亚大陆,像亦天这样的巨星每年能为玄国带来几亿的外汇收入。如今经济复苏,新推出的几项政策又都大力推进娱乐业,据说,如今仅玄州首府宁城就同时有三十多部电影、近百部电视剧开拍。   宁城近郊开拍的《二十三盗笑传》就是其中一部,不过投资小,没什麽明星,导演又是新手,开拍时只有一个实习记者到场。   「阿铮,到你了!」助理导演在远处喊道。   抽了一支菸的离铮站起来,到他的戏分了,他扮演二十三盗中的老十九,戏分不重,却是最後死的,一直要在片场守著。   其实二十三盗是古斯国奴隶时代的土匪,臭名卓著。可这个电影硬是把剧情颠转,把这二十三盗拍成有人性的侠盗,剧情极尽搞笑夸张之能事。   他走过去,站好位,演对手戏的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演的是剧中的第一反角黑旗军的郎帅,戏很简单,就是对上两句话,郎帅将老十九揍倒在地,踹上几脚。   不过年轻人第一回拍戏,两句简单台词还老说错,一场戏拍了十多条才过。虽然是打假的,但小夥子到最後演疲了收不住力道,离铮右嘴角裂开,右肋也真被踹了一脚。   「对不起啊,阿铮哥!」年轻演员不好意思。   离铮站起,摇摇头。   导演在监视器後面看著,对老十九最後那个眼神很满意。   演老十九的阿铮是剧组的摄影师老梁推荐的,刚来试镜的时候看著瘦得跟个吸毒的差不多,又不太说话,说实话是想推掉的,不过他也是电影圈的新人,老梁可是业界前辈,怎麽也得卖个情面。   谁料想,那个阿铮还真是演戏的料,懂行、耐打、不惹事儿。瞧刚才那个眼神,那股子狠劲,乱糟糟一蓬头发里射出的目光像能把人戳个窟窿。晶亮得闪人。   「我说老梁,哪儿找的人,以前没听说过嘛……别说,仔细看,好像有点眼熟。」   老梁看著默默坐在一角重新抽起菸的离铮,也不禁叹了口气。   这个人啊……才三年,已经没人认得出了。以他这麽看惯起伏的老人也要感叹一声,这狗屁的人生际遇啊!   剧组散了以後,离铮刚准备走,被老梁喊住:「还好吧,去喝一杯?」   离铮笑了下,嘴角却有些疼:「好啊,不过不能太晚,上回晚回去挨骂了。」   两个人进了个小酒馆,叫了两大杯杜砺酒。   杜砺酒是玄州的特产土酒,入口很呛,吞进去像是喉咙都要烧起来,但是离铮很爱喝。在雪山上扎营的那两个月要不是这个酒真会冻死。   「我说老弟,真的那麽惨,你可是有几亿身家的玄国之宝啊……」老梁有些醉,忍不住将长期的疑惑问出来。   这可是亦天啊,玄国的亦天,再怎麽被国民抛弃,被谩骂被遗忘,也不至於困窘到这分上,大可以离开玄州。   离铮头发很长,脸瘦到脱形,脸颊深深凹进去,与以前短发清爽、英俊阳光的巨星早已判若两人。   他喝了口酒,喃喃地:「前辈让我去哪里,去干什麽?」他微微抬起头看向不知名的远处,随即又垂下,「我只会演戏,前辈,我只会做演员。」   老梁有些怔住。他想到三个月前来拜托他的男人。家里的小女儿,曾经的亦天的最铁影迷,替她的偶像开门,都没认出那个男人是亦天。   恢复本名离铮的男人,额头抵到桌上拜托他:「前辈,我想继续做演员。」   以为他是困苦,难道也是因为想做演员,想演戏吗?也是,亦天曾经是这个圈子最勤奋的那个,也许天资并不是最高,却要求完美,即使是演个风流少爷这种手到擒来的角色,都会努力琢磨。那时候,作为一个普通摄影师的他,虽然是前辈,那位巨星都曾仔细向他讨教,那些都不是装得出来的。   离开小酒馆,离铮和老梁告别,去搭乘捷运。   老梁看著他的目光,是怜悯、同情吧?他想。   其实,他挺满足。   至少,如今可以自由自在地逛街遛达,没有无处不在的媒体,没有狂热的粉丝。   坐在车厢里,附设在捷运里的电视萤幕正播放新闻。   『今天,通过议会决议,玄州颁行最新的兵役法……玄州长达五十年的徵兵制度将成为历史。』   车厢里立刻爆出欢呼,旁边坐著的几个男孩子都跳起来拍手了,兴奋得两颊发红。   折磨人的讨人厌的徵兵制度终於取消了!   电视上,年轻的琴资政正被采访,俊美仿如神只:『玄州不会再有战争,我们目前要做的是让玄州成为大陆最富饶的土地,让玄州人成为大陆最富裕的人民。』   欢声中,离铮下了车。   军政府时期,由於国小民寡,军队人员严重匮乏,玄国全部男性公民年满十八岁必须入伍服役三十九个月,除非有特殊情况如入学、重病可以延缓,凡无正当理由三十岁前还未服役的男性公民一律判刑并予以罚款。   但是入伍的三十九个月非常难熬,新兵们要面临老兵的欺辱,枯燥严酷的训练,逼近底线的生存环境,每年军中的自杀率都在攀升。   大街上都是一派欢腾,情侣们相拥而泣。   「多亏有琴资政啊!」   「并入北顺也没什麽不好……」   是啊,离铮想,那些孩子们都不用上战场了。他伸到怀里摸菸──以前连抽菸都不敢,怕影响形象……   第二天的片场也还是一片欢声,年轻男艺人最怕的就是入伍,一去三年多,回来後还有谁记得你?   昨天演反角的年轻男孩尤其兴奋,拍摄的时候都入不了戏。他的戏分紧接著昨天,老十九被抓到後,郎帅进行严刑拷打,其他盗匪前来营救。   离铮上身赤裸,四肢大张被铐在铁环上。   男孩饰演的郎帅怒火冲天,手执烙铁就往老十九身上摁,但是年轻人不是忘了之後的台词,就是摁烙铁的动作不熟练,NG了七、八次都没过。   导演不耐烦:「阿鹏你怎麽回事啊!不当兵了,也不演戏了啊?给我认真点!」   阿鹏讪讪的,等化妆师整理好,开拍第九条,烙铁总算拿稳,用力摁下。   离铮轻不可辨地倒抽口冷气,烙铁摁下的位置正是昨天被踹的部位。尽量控制,身体还是本能地往後缩。   他痛得听不清之後的台词,幸好自己不用说话,是老了吗?这个阿鹏劲儿可真大,但愿这次能过,不然可真吃不消。   身旁的化妆师手捂住嘴,其实在场的女工作人员都有些不对劲。刚才离铮脱衣服化妆时就开始了。   明明是瘦到像吸毒人员又胡子拉碴的颓废大叔,可是脱掉衣服露出来上身……身材可真好啊!   虽然很瘦,却不是皮包骨头,但也并非是肌肉男,腰劲瘦,锁骨突出来,胸前……竟是说不出的性感。再看那张瘦到凹进去的脸,都觉得说其实鼻子很挺,嘴唇虽然乾燥裂皮,唇形却也饱满……很专业的化妆师都看得有些走神。   而刚才阿鹏那一烙铁下去,男人很轻地「嘶」了一声,却硬是熬受住,掩藏在乱蓬蓬的额发下眼睛中的隐忍和坚毅让所有人尤其是女工作人员心头一颤。   阿铮身上还有旧伤啊!都没喊啊!   不过还好这条过了,化妆师立刻奔过去,趁著补妆看看伤情。   「没关系吧?」   「啊,没有,谢谢。」   其实他也多少感受到女职员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   这种裸半身的戏放在以前不知会引来多少尖叫。有次他出席某位顶级设计师的服装发布会,穿上泳衣帮著走台,结果当场就有女粉丝晕倒。   不过,如今他有些忐忑,一直没去保持体形……身体是演员吃饭的本钱啊。   就算是以离铮的身分,其实也应该去保持一下吧……不过他又怕被人辨认出来,虽然人们的遗忘速度快得惊人。   刚要进行第二场戏,助理导演奔进来在导演耳边说了几句。   导演立刻站起来,脸色都变了,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正被训话的阿鹏。   「资政来了,琴资政来探班!」外面的剧组人员已经奔进来喊。   啊?现场人仰马翻,琴资政竟然会到这麽个小剧组来探班?   资政虽然领导能力卓越,可是,他的男色爱好也是广为人知。   当政的这一年,从玄州台的李嘉浩主播到某组合的鼓手,再到刚上任的州长的内弟,如今难道──   大家的眼光都落到了剧组唯一符合资政喜好的帅哥阿鹏身上。   果然阿鹏的脸很红,怪不得之前那麽兴奋,原来成为资政的新伴当哦!那麽──他们这部戏应该也会大红吧?   所幸还有人记得把离铮解下来,他还没来得及穿衣,资政已经到了。   离铮低下头,他听之前的记者朋友讲,亦天这两个字再不能出现在玄州的媒体上,就是拜这位年轻资政所赐。   其实也好,没有任何相关的报导,他的世界很清静。   琴资政是少见的美男子,走路都格外优雅挺拔,看向阿鹏时,略略点了点头,然後转向导演:「我只是以私人身分来探班,请继续拍戏吧。」   导演忙不迭答应,离铮重又被绑上去,等著其他盗匪来劫狱。   导演心里嘀咕,怎麽让阿鹏演了个反角呢!   後面整个儿是闹剧,盗匪救老十九,和黑旗军一顿乱打,老十九被误伤吐血,老大背他跳进河里……   有大人物在场,演职员难免紧张,可越紧张越出错,还好,琴资政一点也没不耐烦,远远站著,静静瞧著,面容淡淡的,似笑非笑,所谓的贵族大约就是这样的作派吧?   这时,秘书悄悄靠近琴沁,轻道:「叫离铮,新演员。」   琴沁没动声色。   秘书有默契地站到他身後。其实琴沁早就到了,特意没惊动人,不过在看到那个被绑住的家伙挨烙铁时,轻轻摸了摸下巴。   秘书对这个七年的雇主相当了解,立时接收到暗藏的讯息,可是这就有了新目标?并不是一贯喜好的类型啊!   琴沁默默看著远处从河水中站起身的男人,目光在那具漂亮瘦削的身体上流连了数秒。   离铮……有那麽点意思。   他微微转首:「让他来之前整理乾净。」   「是。」   阿鹏的戏分总算拍完,他望著远处的资政,两颊晕红,额带微汗,显然紧张得要死,却又不敢过去。   还好琴沁适时地过来,向大家简单告辞,带著年轻人离开。   「好有礼貌啊,都没有架子!」女职员们露出梦幻般的眼神,望著绝尘而去的轿车。   「就是哦,周刊上评他是一百年来最美丽男子第二名哦……」   「那第一名是谁啊?」   「说是空缺,其实大家都知道嘛,就是……亦天……」声音更小。   「唉,我以前也很迷他的,不过……」   「就是,没想到是个大烂人!还是琴资政帅啦!」   离铮悄悄穿好衣服,老梁过来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笑笑。   晚上,离铮再次失眠,一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些想永远忘记的场景。   已经一年多了,服用大剂量的安眠药还是不顶用,也去悄悄看过医生,医生建议不要多用,会有危险。   他从床上坐起,拿了剧本来看,第二天只有两场戏,台词早都滚瓜烂熟,於是又抽了本书来看。其实很累,胸腹处一阵阵抽疼,但就是不能入睡。   这时的他已渐渐适应,前半年每到深夜他就害怕,一个人在屋里,烦郁不堪,想狂呼乱喊,甚至有次拉了窗户想一跃而下,恐慌到无以复加却还要拚命忍耐──不想吵醒妈妈。   他打了电话给各方友人,也有愿意接他电话的,可是总去打扰别人像什麽话。   从战场回来本就瘦了许多,这麽不眠不睡,人更是瘦到脱形。   终於有天他突地想通,睡不著便睡不著吧,他晚上整理房间、锻鍊身体,看这两年的电影、剧集,渐渐也能睡上一、两个小时。   这麽折腾了半宿,他半迷糊半醒间,竟听到手机铃声。   接起来一听,却是一把醉醺醺的声音,哼哼唧唧地说:『阿铮哥,呜呜、对、不起,这两天对不起,我是阿鹏啦。』   阿鹏……大概是从剧组的通讯录上找到自己的联系方式,可是他不是跟那个资政在一起?   『阿铮哥就你接我电话,嗝──够义气……你要不要喝酒,出来和我喝一杯?』   离铮想了想,反正睡不著,索性穿了件外套出门。   他现在的住所还是少年时和母亲同住的老房子,自己成名後买的两处房产早被炸毁,那些存款更因为通货膨胀变为一堆废纸,还好,母亲之前跟著贵妇们去买了些金条,母子俩节省些过还不至於困窘。   他开了妈妈的车去了江边,阿鹏一边灌酒一边流泪。   离铮也没跟他多说,顺手拿了罐啤酒慢慢喝起来。   「对不起。」   「嗯?」离铮看了他一眼,「真觉得对不起?」   「是。」   阿鹏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拳,他哎哟一声,痛得龇牙咧嘴。   离铮吹吹拳头:「好了,扯平了,臭小子,是牛吗?劲儿那麽大。」   阿鹏揉著脸,倒不再哭了:「没想到哥你还……」不是那麽阴沉内向。   又坐了会儿,年轻人酒劲上头,突然对著觞江大叫:「为什麽啊!为什麽!」   那怂样一看就晓得是失恋,不过难道……离铮有些疑惑。   阿鹏大著舌头:「他不要我了,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吃完他就说,『到此为止』吧。」带了哭音:「什麽叫到此为止啊!」   泪流到嘴巴,他朝著一直沉默的离铮说,「我是真心喜欢他的,呜呜,我比李嘉浩好看多了!阿铮哥,你说是不是?」   离铮哭笑不得,这麽个小帅哥竟是个娘货。   「你笑什麽?看不起我?」不知想到什麽,伤心得抽泣起来,「哥,他都没跟我睡过,跟我上了床保证他会舍不得我嘛!」   离铮心想,这家伙把这种话都跟自己讲,酒醒後会不会想咬舌头啊……不过那个资政没碰他,那两人在一起做什麽?   「我们在一起总共才两百四十六分钟耶,都是吃饭,呜呜,都不跟我上床……」   离铮开始头痛,有点後悔出来这一趟。後来闹到天亮,才将人直接运到片场。   而与此同时,琴资政按照一贯的习惯游泳半小时,上来後喝了杯橙汁,一边擦水一边进到家里的放映室,《二十三盗笑传》拍摄完的胶片已经送过来。   快进,挑著离铮的镜头看了看。挺有些演技,倒不是草包演员。   正看著,秘书突然求见,并送来一份资料。   秘书的脸色有些奇怪,琴沁没理,翻开资料──   离铮,现年三十二岁,父不详,母亲离桐,护士。十三岁接受太阳台演艺训练班专业培训,十八岁正式出道……   他有三十二岁?   资政皱眉,继续看──   十八岁正式出道,以《我就是爱你》中亦天一角迅速走红全大陆,并自此以「亦天」作为艺名……   亦天!   「确信无误?」   「是。」   「啪」一声,琴沁将手中资料撂在桌上:「他怎麽还在演戏!」   秘书可多时没见过雇主脸上有这麽明显的怒意:「他的本名对外是保密的。」说完这句,他立刻垂下头,直到隔了漫长的时间,对方的怒气似乎才渐渐敛去,他才小心翼翼问:「那麽还安排吗?」   琴沁瞄了眼停留在萤幕上的漂亮身体……这个家伙是亦天,一个前军政府的拥趸,全玄楷模。   「不用。」   「离铮的话还让他演戏吗……」   「废话那麽多!」   秘书无奈,这回他猜不到老板的心思。只好低头默不作声,却也没离开。   隔了会儿:「你要忙的事情还很多。」   「是。」放过他了?秘书有些惊讶。   第二章   虽然玄州在战後一年取得很多佳绩,但是失业率仍高居不下,一些军政府残馀势力还蠢蠢欲动,琴资政的工作非常繁忙。   新上任的州长是玄州自治议会选举出来,不过自治议会的议员一半民选,一半是北顺联邦政府推荐,因此虽然比之前的独裁政府有了进步,却也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民选。选出来的州长也是北顺当局满意的人选。   这时,身为玄州当地人的州长正在和资政商议。   「外面闹得很厉害,当时北顺、不,联邦政府轰炸的地域都是宁城最繁荣的区域,虽然受伤人员很少,但是受害业主都是玄州的社会名流和财阀人士,影响力很大。」   「州长准备如何处理?」   其实琴沁明白州长无非在意北顺拨给玄州政府的五百零七亿顺元的重建资金。很大程度上也正因为这笔资金掌控在他这个资政手里,州长那帮人才不得不看自己眼色行事。   「重建并归还。」   琴资政嘴角微牵,神色玩味,却没搭他的话,反而顺手打开了墙上的萤幕。   萤幕上出现的是个帅到没一点瑕疵的美男子,清爽短发,一口白牙,右颊还有个酒窝,笑容迷人至极,似乎是参加某个颁奖典礼,正很认真地说著感谢词。   州长感到有些眼熟,看到字幕才想起,这是玄国巨星亦天,不正是眼前这位资政将他彻底封杀。   这种时候提起他干什麽?   琴资政看得还挺投入,美男子的声音都那麽动听有磁性,感谢词正说到最後一句──   『我想说,我要暂别三年,我要入伍了!会加入到雪山突击队。作为玄国人,入伍当兵是国民应尽的义务,希望安静地服役,等归来的时候以更成熟的面目面对大家,献给大家更用心的作品,让支援喜欢我的人不後悔。』   亦天说这段话的时候,前玄军政府和北顺国正处於微妙的时刻,许多适龄青年惶惶不安想尽办法逃避兵役,而身为巨星的亦天年已二十九,为军政府创造了无数外汇收入,当局放宽政策让他可在三十岁後入伍并充当文职。   可是这位玄国的宠儿当众表示要加入最危险的、即使和平年代死亡率也达到百分之十的雪山突击队。也正是他的宣言,鼓舞了无数玄国青年提前入伍。   州长有点坐立难安。   其实从某种层面讲,亦天确实是个男子汉。只可惜军政府战败了。   琴资政特有的冷冷的声音:「真是全玄楷模,州长,你说的被炸区域住的就是这样的前军政府的拥趸,亦天的别墅不就在那里吗?我们需要重建并返还?」   州长面色难看,铩羽而归。   琴沁却并没什麽高兴的表情,他站起,靠近萤幕。   当年,竟然一直没有关注到这麽个人。不过就算看到也会不以为然,这不是他琴沁喜欢的类型。   有一八六的身高……琴沁算是高的,但也只是一八二。   不过当然也不是身高的问题。这样的家伙!   他手上有本很翔实的资料,大概是以前的粉丝整理的,事无钜细什麽都有。原来,拥有的两处住所都被炸了,看住所内部照片,设计得倒也算过得去。   还有众所周知的女友,同为明星的白芊雯,两个人相拥在一起,笑得如此甜蜜。   琴资政流露出一丝鄙夷──   怪不得一脸志得意满,大概觉得是成功的典范吧!   所以说艺人,除了一张脸,都是些白痴。那麽明朗的形势下竟要去战场做炮灰,战後统计,离铮所在的雪山突击队A连队存活率是百分之五。   他坐回办公桌,浏览了当天的报纸,联系了北顺的秘书替他调整持股量,准备好下个月母亲的生日礼物。   要进行的事情太多,北顺国的五百零七亿根本不够用,玄州各地的污水处理系统大多瘫痪,街道上满是污水,马上就是夏季,若不及时处理会引起瘟疫。   退伍人员的心理建设问题,失业率那麽高,会有恐怖组织趁隙而入。还有战争孤儿的妥善安置问题,原先的军农场改制问题……   反正,上流社会才不是最要紧的,他们拥有的越多,胆子也就越小,世上没几个人会勇於抛弃所有的。   他心里突地一动,拿了遥控器,又调入《二十三盗笑传》的样片。   一部毫无想像力、集低劣粗糙混乱於一体的片子。很符合阿鹏的取向。   他自然而然地在离铮出现的时候按下暂停键。   两相比对,竟是一个人吗?   下一刻,他叫秘书进来。   电影马上要杀青了,剧组人员在三个月拍摄期里也都熟悉起来,马上要分离都有些舍不得。   「阿铮哥,我们下班一起去酒吧啊!」化妆师阿芬鼓起勇气。   离铮摇头,他目前还不想曝光,走得太近有危险。   「你还真是很闷哦,都不出去玩。」   「就是啊,阿铮哥你又没有女朋友,我们阿芬可是第一次约人哦!」旁边人帮腔,「如果阿铮哥你觉得害羞呢,我们一起去好了!」   离铮还是笑著摇摇头。   他一笑,女职员们声音都小了,虽然脸上全是胡子,不知怎麽,还是会觉得很温柔呢!   「阿铮哥,你好像一个人哦!」   离铮抬头。   「亦天哦!哈哈哈──」   离铮微皱眉,不过其他人却一起笑起来:「是哦是哦,美兰一说还真是的,真的有点像哦,特别笑的时候。你多笑笑啊!」   离铮无语。   不过还好,他接著就开始拍最後一场戏,其他二十二个盗匪都死了,剩下他一个去上坟祭奠,最後横刀自杀。   其实他一直觉得剧本有点莫名其妙,之前还是搞笑荒诞剧,到最後却又洒狗血变悲壮。不过他只要演好自己的份就好了。   开拍,老十九望著远处的夕阳,镜头没有进行面部特写,但是即使是背影都能清楚地辨析出他的落寞孤寂。   他喝了杯酒,又给二十二个兄弟斟上一杯,痛快喝完,将杯子砸了,霍地站起,说道:「活便一处活,死便一处死!」随即俐落抽刀,横刀自刎。   拍完後,导演拍他肩膀:「以後有戏再找你。」   「谢谢。」   而远处,黑色高级轿车边,琴资政正拿著望远镜看完整场戏。望远镜里,清楚看到了老十九的细微表情。   望向夕阳的瞬间,他的神情也暂态放空,并不是悲伤,也不是仇恨怅惘,似乎什麽都不在乎,根本抓不住,随时都会飞走。   像是真的变成老十九了。   琴沁轻轻说了句:「哀莫大於心死。」   「您说什麽?」秘书贴过来问他,被老板瞪了下。   「安排好了吗?」   「是。」   片场上,终於杀青,导演向大家宣布:「杀青宴由我们玄州的琴资政招待,每个人都务必到场!在宁城饭店!」   「哇!」爆出一阵欢呼,大家都差点把愣在当地的阿鹏举起来,都是托了这个家伙的福啊!   宁城饭店之前都只有军政府的权贵才能去,现在他们这些娱乐圈的小艺人竟然也能在这麽高档的饭店聚餐,看著饭店里奢华的装饰,偶尔经过的某个脸熟的名人,剧组人员都有些束手束脚。   还好琴资政安排很到位,他们马上被带进了高级套房,除了有美酒和食物,还可以唱歌玩牌。   离铮是到过宁城饭店的,不过之前都是来拍戏,消遣倒是没有过,这会儿和老梁坐一块儿喝酒聊天也算惬意。   「阿铮,要是电影大卖,总会有人认出来,想过到时候怎麽办?」老梁问他。   「没想过,走到哪里算哪里吧。」离铮还是笑笑。   「阿鹏那小子也不知道算不算走运,琴沁是个花花公子,不过就算把人甩掉总算会有安排,你看那个李嘉浩,都有太阳台的股份了。」   「是玄州台,不叫太阳台了。」离铮喝著酒纠正他。   不过他也有些奇怪,琴沁不是已经和阿鹏「到此为止」了?   这时,服务生敲门进来,四顾後直接走到离铮身边:「离先生?」   离铮一怔,看向服务生。   「您这边请好吗?」服务生礼貌得体地邀请。   离铮望了眼老梁,便站起跟侍应出了套房。出去後右拐上电梯,直接乘到顶层。离铮心里更是发沉,顶楼是总统套房,难道是……发现了他就是……   不过容不得他多想,人已经被引进一间套房。大得可以容纳百人跳舞的客厅里只放了一张餐桌,两把椅子,桌上也只有两杯红酒两份沙拉。   而那位俊美的资政就坐在餐桌的另一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   离铮微微皱眉,他想到终有一天会被发现,但不是这麽早,更不是由这个人发现。   「离铮?还在演戏,还想东山再起?」   厅里没有人,格外空旷,琴沁凉冰冰的声音响起,带著轻微的回音,更多了几分讥刺。   离铮沉默。   没想过东山再起?那是谎话。   可是能够东山再起吗?只是虚妄的想法吧。   琴沁看著隔著几公尺站定的男人,瘦到吓人的程度,下巴尖得可以戳人,脸颊凹陷,乱蓬蓬的头发间,眼睛只是隐约可见。   但是依稀可见之前的风采,尤其鼻子和唇形。   穿得也很糟糕,资料上的亦天身上可都是名牌。   琴资政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会叫秘书安排这次会面。不是已经决定不见了吗?   和别的人传些绯闻逸事无伤大雅,可这个是举世皆知的前军政府的死忠拥趸。在雪山突击队不知沾染了多少北顺军人的鲜血。   「你觉得就凭你现在这样还可以从头来过?玄州政府既往不咎,并没有没收你的任何资产,你可以从事很多职业,甚至就此隐退也可以,还是你觉得人们的遗忘度那麽高,宽容度那麽大,能重新接纳你成为玄州之宝?」   那麽糟糕的衣服里其实掩藏著非常漂亮的身体。   破烂的衬衫里也可以看到性感的锁骨。   「不说话吗?」   离铮觉得对方真是不可理喻。如果反感他可以继续打压,打压他有一百种方法,可是有必要将他这条已经落水的人命特意叫过来羞辱责问一遍吗?   连一点虚伪的暗示也没有,直接地问出来。   这个家伙不是一直力图保持贵族的形象吗?   琴沁,直接导致亦天死亡的家伙,其实也不过就是个二十八岁的小子罢了。   虽然扯开脸皮,离铮却觉得松了口气似的。   「你以什麽立场这麽问?资政先生的话,我只是退伍军人,我的职业从十三岁开始就是艺人工作,联邦政府努力让玄州人开始新生活,难道是空话吗?我的工作完成得不好自然会被淘汰。不用资政先生担心。如果不是以资政的身分,我为什麽要回答?」   对面的男人是长得不错,听了这话,只是头略略歪了歪,眼里流露出的那是什麽?   诧异?似乎还有一丝懊恼?   他想像中自己应该怎麽回答……   「喂──」资政望著他,突然说了句,「声音很好听。」   啊?离铮怔了下,怀疑自己听错。   「我说你声音不错。坐下来吧。」   离铮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似乎忘了之前的责问,还招呼自己坐下来。   「你有什麽事情可以直接说,我们不是坐下来一起吃饭的关系。」   「是吗?虽然亦天不能再存在,这是对玄州稳定的考量,但是,我允许离铮继续做演员,难道不用感谢我吗?坐下来。」   离铮首次认真地看了看这个古怪的男人,不过,如果还可以继续演戏的话……他坐下来。   「其实,变成这个鬼样子,还是能被辨认出来。」琴沁摇了摇桌上的铃,侍者推上来一车名目繁多的食物。   离铮的瘦并不是吃得少导致,不过也没必要向对方说明。   他看了看桌上的食物,种类很多,有玄州菜,也有北顺的一些传统食物,可是,都是……都是亦天对外公布的最喜爱的食物种类。   琴沁没看那些菜,也没看向离铮,只淡淡地强调:「反正也会被辨认出来,不要浪费这些食物。」   看著离铮夹菜,琴资政对秘书的效率比较满意,其中一款北顺的松子梅糕可是空运过来的,果然,离铮第一个夹的就是这款。   他看离铮埋头吃菜,吃得腮帮都鼓起来,低头的时候,脖子後面的皮肤露出来,完全不像脸上,白皙而细腻。   他咽了口口水,顺手也夹了块松子梅糕:「之後就彻底忘记亦天的身分,被认出来,也要否认到底。」   离铮夹菜的手停顿下来,怎麽,这个人会采取什麽措施吗?可为什麽。管他呢,他继续吃。   「把胡子整理乾净。头发剪掉。」   离铮彻底停下来,看向对面平静得彷佛根本没对自己提出要求的男人。   「资政,除了吃饭,还想干什麽?」   琴沁抬起头,玩味地瞧著他,扬起眉毛,那俊美的脸上,嘴唇是薄的,眼睛是斜斜往上挑的丹凤眼,连脸上肌肉的线条都是凉冰冰的。   那神情就是──你说呢。   离铮本以为对方是刁难他,已经做好做不了演员被羞辱的准备。   可是看著满桌子的菜,听著莫名其妙的要求,是施恩图报?图什麽。   自己还有什麽可图的,一个不至於贫困却也谈不上富足的三十多岁重新开始演戏的男艺人。   「难道,资政是亦天的粉丝?」因为自己上战场破坏了形象……可是不对……   「哈?」琴资政脸色很难看,「明星是些什麽东西,粉丝?你真以为亦天的粉丝遍布全大陆?你的脑子是什麽做的?」   离铮放下筷子,直接说:「抱歉。」   也确实,自己是有些过分。对方喜欢的那些人都是阿鹏那类,阳光、可爱、乖巧,亦天并不符合。   再说这类人怎麽可能做什麽粉丝。   「我只是想看看从云上落下来後的惨状。」   听了这话,不知怎麽离铮有点想笑。还好这大厅里没人,这种话,完全是小孩子的无赖话,出现在这个以强悍铁腕著称的资政嘴里,感觉像是虚幻场景。   「我原来也不在云上,现在也没多惨。」   「继续吃。」   离铮还是拿起筷子。   「害了那麽多人跟随你一起去做了炮灰,感觉好吗?」   回来後,连妈妈都避讳这种问题。离铮很厌烦,战争他不想再想起,为了这个,连睡觉都可以放弃。   可是厌恶的同时,反正是个讨厌的家伙问起,倒又觉得可以说出来。   「我没那麽大的影响力。资政难道真的不明白吗?」   可以为了其他目的将这种罪责放到自己头上,但私下里既然连虚伪都懒得扮演的家伙,何必再说这种假话。   「也许是没那麽大影响力,可是你的入伍确实使前军政府的徵兵令顺利执行。怎麽,难道军政府没有许诺什麽?」   离铮头微微垂下,他没再说话。   并不能否认。   虽然是因为不想做有别於大众的特殊人物,才决意去服役,可是发表入伍宣言後,军政当局确实向妈妈许诺了重利,而母亲也接受了。   这是心上的尖刺,也是事实。   他还是默默进餐,却嚼之无味,放下筷子。声音暗哑:「我用完了,能不能先离开?」   琴沁又在他脸上看到那个表情,什麽都放空,什麽都不在乎,厌倦,他抿了抿唇,竟然发现自己有点後悔,其实刚才吃得还挺尽兴。   他还没说话,离铮已经推开椅子离开。   「喂!我让你走了吗?」   离铮停下,回头看他,那种眼神……琴沁觉得呼吸瞬间困难起来。   多久没有这种情况?还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明明是个完全不符合自己理想类型的家伙,现在还变得这麽颓丧这麽丑,还是个牵涉上前玄军政府的麻烦人物。   可是,他还是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   不知怎麽手伸出去,摸了摸他的眼睛。   比自己高了四公分,却根本感觉不到,似乎还变得矮了,是因为太瘦,肩膀无意识地缩著的缘故吧。   不过同个高度的话,感觉很好。   「喂,不想放弃做演员果然是对的,演技不错啊!」说出来的却还是这种话。   离铮错愕,对方抚上自己眼睛的手有些凉,却很温柔。   接受过太多人的痴迷爱恋,他对这些太过熟悉,几乎是脱口而出:「难道,你是要……」像阿鹏、李嘉浩……   琴沁只是看著他。   眼前的家伙脸上什麽表情都有,荒诞、诧异、不理解,最後竟是爆笑。   「你是不是有病啊?」   琴沁还没有被拒绝的经验。就算对方没有同性交往的历史,却也不会这样无礼。   懊恼地,听著却冷冰冰地:「你该不会是欲擒故纵吧,难道不知道这个饭局意味著什麽?不知道我琴沁是什麽人,还要继续你的演技吗?」   离铮只觉得滑稽,虽然不太照镜子,但是是完全明白现在的状态的。   「你看上我什麽啊?」   「谁说我看上你了!你不看看你现在什麽模样吗?跟吸毒犯和乞丐有什麽区别?」从来喜怒不形於色的年轻资政暴怒。   「那你自虐?对著我这种吸毒犯和乞丐吃饭。」说完就要离开,被琴沁一把抓住手腕。   都没有肉。   琴沁深深吸气,迅速收敛怒气。   「还要好好演戏的话,坐下陪我吃饭。」   是不是还想好好演戏的话,还得陪你睡觉?   可是话到了嘴边并没说出来。离铮实在觉得荒诞,放在过去似乎还有个说法,也并不是没有那样的富豪对他暗示,可现在这副样子,对方要什麽样的伴当没有。   或许只是好玩吧,恶作剧。阿鹏不也说,只是吃吃饭,根本没有上床吗。   「实在不能演戏的话,我也能活下去。」   第三章   《二十三盗笑传》放映了,由於琴资政的新伴当参与演出,电影还是获得很大的关注,当然,当大家注意力集中在阿鹏身上的同时,总有些人观察到了盗匪老十九。   那种怅惘沧桑的眼神,像是颗种子,就那麽留在了心里,会慢慢发芽。   看完电影後,情节都记不住,偏偏就记得了那个眼神,那道背影,那具被吊在铁环上挨打的躯体。甚至有专栏零星地说到离铮这个名字。   而电影圈也并不是那麽容易遗忘,老人并不只老梁一个。   有些导演、演员、资深记者就辗转来问,其实如果长时间接触过,辨认出来并不难。但是,奇怪的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   琴资政第一时间就观看了电影。   之前亦天的影碟也看了好几部。   撇开外貌,也是个很优秀的演员,屈就地演著配角中的配角也甘之如饴的家伙。   看著放映室巨大萤幕上俊秀英挺的男子,琴沁坐立难安。   『实在不能演戏的话,我也能活下去。』   那夜,扔给他这句话的离铮,留给他一个背影,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是第一次被人直接拒绝,甚至用到了威胁语句,那家伙还是洒脱地走掉。   本来精心安排的场所里,放了薰香,预备了对方喜欢的料理,该浪漫温馨才对。结果是一团糟。这样的家伙应该有多远踢多远。   这麽想的时候,他却看看自己的手,试著握了一下,似乎那种握感还停留在掌间。   「钟秘书!」他拿起内线电话。   钟秘书急匆匆赶进来。   「给他安排个经纪人。下部片子无论演什麽,必须把脸整理乾净。」   「资政,他会被辨认出来……」这对资政和离铮都不利。   「他只是离铮。」琴沁冷冷地,头都没抬。   秘书很苦恼,为什麽自己是全能的呐?   离铮对那夜琴沁表露的意思总觉得荒诞不堪。琴氏刚掌握了玄州实权,琴资政和谁传绯闻都能称得上风流,但和自己这个前军政府「死忠」分子搅在一起,就大大不智。果然,此後一周都没再有後续,他也就将此事放在脑後。   只偶尔想起,觉得那年轻资政与传闻中并不相似,根本不像政客,说话太直接犀利。   还好在这周里,工作非常顺利,过去熟识的经纪人通过老梁找到他,重新签订了艺人离铮的合约,更立刻接了一部新片。   片子的剧组就是《二十三盗笑传》的原班人马,只不过这次电影是改编自玄国著名的悲剧《庆皇》,阿鹏扮演其中的男主角庆皇,而他则是第一配角──庆皇的贴身太监苏岁,戏分还算吃重。   离铮对角色很有兴趣,剧组又熟,便接了下来。可是,此时,当他坐在片场化妆室的镜子前,却有些後悔,太监是不能有胡子的,他的脸被修得乾乾净净。   望著化妆镜里几乎陌生的自己的脸,他略略呆怔。   轻叹口气,总归要来的。   如果实在不能做演员,那就算了吧,自己尽力了。   由於场地原因,第一场戏拍的反而是故事的结尾──年仅二十四岁的庆皇因为刚愎自用将祖宗江山拱手敌国,最後自尽在觞江边上。临死前身边只有苏岁。苏岁本是当朝御史,却因为忠言逆耳被庆皇施以宫刑收在宫中做了太监,敌国来犯,屡次进言,更被庆皇责打,可到了最後,陪在末代皇帝身边的仍是他。   「苏岁,你恨不恨朕?」   苏岁注定陪著庆皇共赴黄泉,此时的他一脸平静:「不恨。」   「朕──」庆皇悲痛难抑,「你相信朕,朕不想做昏君……我对不起你,苏岁。」   离铮扮演的苏岁并不同於其他任何版本,他并未激动悲啼,相反脸上带了一丝隐约的微笑,一双眸子彷佛两汪水潭:「我相信,皇上已经尽力了,别怕,臣会陪您一起死的。」   摄影师拍了面部特写,片场上鸦雀无声。   阿鹏本来还有些不知所措,却在看见离铮的刹那,整个人都彷佛卷入了那两汪潭水。   离铮刮光胡子的脸是那麽惊豔,俊秀中又透著憔悴,更显得脆弱,但正是这等身残之人,是临死前唯一陪著自己的,像兄长一样宽慰自己的、那麽强大的存在。他的泪控制不住掉下来,整个地抱住他,浑身颤栗。   剧本上并没有这个拥抱,但是导演也被离铮的表演打动,觉得再自然不过,都忘了喊停。   「停!」导演诧异地回头,喊停的竟然是不知何时到来的琴资政。   「来探班。」   「是,是,阿鹏演得很不错,作为新人……」   琴资政根本没心思听,他眼也不眨地盯著前方,那个阿鹏竟然还抱著人不放!   还好,离铮先挣脱开来,脸上不再是刚才那种能将人都融化掉的神情,相反刻意低著头,快步离开了现场。他接下来的戏要到第二天才有。   戏分一遍就过,工作人员都很开心,不过开心之馀,也有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离铮的脸,未免和亦天太过相似。   虽然离铮太瘦,扮演的苏岁气质似水,甚至有几分柔弱,与当年亦天的性感英俊完全不是一回事。可是……   琴沁再看了眼,才返身回到车上。   离铮昨夜只睡了半小时,这时精疲力竭,正想回家,却收到简讯,一个陌生的号码──   『看到我的车吗?上来。』   莫名其妙!   但下一瞬,他略转过头,果然远处停了辆高级轿车,车边站著两个彪形大汉,曾经身为巨星的他一看就知道那是保镳。   手机铃声响起,就是刚才那个号码,电话里的声音清冷还有不耐:『我等很久了,还不快过来。』   离铮有点烦,但是片场人太多,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里人太多。」   声音更不耐,发号司令般:『立刻过来。』   离铮还没回话,阿鹏却从後面追上来,气喘吁吁地:「铮哥,今天有空吗?」男孩子看向离铮的眼光中明显多了几分灼热。   「我要回去休息。」   「铮哥你演得真好──」说到一半,他停下来,注目於远处的黑色轿车,那不是资政的车?   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钟秘书彬彬有礼地对阿鹏说:「姬先生,这边请。」   阿鹏当然知道钟秘书的身分,只能跟著他走,却不忘回头看著离铮,但愿他没听到自己的本姓。   离铮心想,原来这小子姓姬……那不就是姬鹏(鸡棚)吗,他笑著摇摇头,却听到耳边没放下的电话里响起:『过来。』声音像是从牙齿里逼出来的。   叹口气,他只好走过去拉开车门,还没坐稳,突然就被人一把拉过去,嘴唇被另两块唇瓣含住,味道乾净,却是同性的气息。   「嗨!」他本能地抗拒。   琴沁都被火烧了脑子,刚才显示器里的面部特写,那家伙微歙的嘴唇,幽幽的双眸,还有肉麻的台词……而且都是对著别人!   他狠狠地亲吻,那双唇很软,味道不错。不过力气可还真大,他要拚命抱住才没被挣开。   不过,只是稍稍停顿的间隙,身体却被一股大力推到角落,肩膀撞得生疼。   对方的脸都羞红了(其实是被气红的),一双眼睛水汪汪,资政大人的头脑一热,又伸手去搂,被一拳揍在肚子上,痛得龇牙咧嘴。   「喂!很痛──」   车外的保镳闻声,立刻敲车窗,询问:「资政?」   离铮用衣袖擦著嘴唇,听到保镳询问,整个气质突然发生了改变,像是把要从刀鞘里拔出的刀,锋利凶悍,狠狠瞪著琴沁,竟是透著股杀气。   「退後。」琴沁冷冷交代,两个保镳果然往後退去。   可是转脸对著离铮时,琴沁脸上的冰霜却突然退去,只低声嘀咕了句:「是你勾引我的。」   「什麽?」   琴沁没说话,只是微侧著头看著他,嘴唇比之前红,还有点肿。   「琴沁,我不是李嘉浩,也不是阿鹏,我不做演员也没什麽,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我对男人没兴趣。」说完就要开车门,却发现车门已经被反锁了。   他气得无语,回过头望向那个乱发情的年轻资政。   「你对刚才的一点都没感觉?你试过和男人在一起?怎麽知道对男人没兴趣?」刚才他演苏岁时,那是赤裸裸的勾引。   离铮不怒反笑:「我三十多岁了,是不是同性恋还不知道吗?何况,资政大人不是说看不上我这种像乞丐和吸毒犯的家伙,我绝对不是适合的对象。」   琴沁耸耸肩:「也存在有魅力的吸毒犯和乞丐。你对我的话记得很清楚嘛!」   「开门。」   「离铮,我刚才,很抱歉。但是真的不想做演员吗?以离铮的身分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和我交往看看吧。」   离铮突然觉得倦,其实对方都不算在逼迫了吧。   他淡淡发问:「交往?交往是平等的,和我交往的话,资政做好被我上的准备了吗?」   琴沁默然。   离铮刚想说话,却听到对方说:「如果你恢复到原来的身材,我可以考虑。」   离铮错愕,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走吧,我开车,陪我吃饭,我饿了。」琴沁靠过来跟他说。   「我不喜欢男人,和你只能做兄弟、做朋友。」离铮是吃软不吃硬的,对方连这样的话都答应,他反倒有些尴尬。   「你这是以前演电影时,异性恋对付同性恋的台词吧?」琴沁将车开出去。   离铮想起什麽:「不是说你是男好者,不是同性恋吗?」也不知道两者有什麽区别,这些北顺贵族就喜欢玩文字游戏。   「男好者是指欣赏美丽男性,同性恋是──」   「也就是说你还会结婚生孩子对吧?对女人也硬得起来。和男人只是风流。」   琴沁看看旁边满脸倦意的瘦削男子,隔了会儿才开口:「算是吧。你很没礼貌。」   离铮撇嘴:「我又不是贵族第五世,我只是个下里巴人,听不惯的话,让我下车。」而且他下意识松了口气,这家伙也只是玩玩,以他的速度,没两个月就会腻了,到时候自然不会来纠缠。   「你很困。」   「嗯。」   「那睡一会儿。」   离铮苦笑:「能睡著当然好。」   「失眠?」   「……是。」   琴沁没再说话,车开到了目的地,离铮下车一看,并不是饭店,好像是私宅。   「这里很安全。」   这是他的住所,非常隐蔽,没有比这里更理想的约会场所。   离铮四处看了看,设计很简单却雅致。饭菜事先准备好,住所内没有仆人,是很注重隐私的家伙。   「你没下药吧?」他坐下来,看看丰盛的菜肴。   「喂,我需要下药?我──」琴沁怒,但看对方淡淡的笑容,却硬把话吞进去,心想,总有天要你心甘情愿……也不知想到什麽,心情还好起来。   离铮其实也觉得自己和平常不一样,对眼前这个无聊发情的资政他应该防备疏远,可是恰恰相反,很多话会随意地冒出来。   可能还是把他当成後辈吧,在军中,可不就是他的下级,毛都没长全的那种。   「这酒很不错。」琴沁指著桌上的红酒,示意他喝点儿。   离铮酒量很好,但却爱好烈酒,红酒再好到他嘴里还是淡了些。不过,他想到,亦天对外公开的资料上写的却是极嗜红酒。   「这是我们家在流西乞利岛的葡萄园里酿出来的酒,窖藏一百多年了。」   「没喝出来。」   琴沁挑眉,这酒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多少人想喝都喝不著。这家伙不是极嗜红酒吗?难道是挑衅?   「男人就该喝五十度以上烧酒才有劲。」   五十度以上?那跟喝酒精还有什麽区别!   琴沁瞪了眼离铮,起身去酒柜拿了瓶白瓷瓶装的酒,离铮顿时眼睛亮起来,是北顺最有名的烈酒「凌台」。他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倒了满满一杯,一仰脖全喝了下去。   「好酒!」   琴沁其实喝不惯烈酒,但也倒了半杯,一口饮尽,暂态喉咙到胸口都火辣辣一片,却硬忍著不咳出来,脸上一片晕红。   离铮看著想笑:「喂,别逞能,这酒後劲足,刚喝的话要慢慢品才有味道的……吃点菜。」   琴沁半天才缓过劲,咕哝了句:「罗嗦。」   不过,名噪天下的好酒虽然辣,馀味却格外醇香,能让人上瘾,琴沁又倒了些。   「山上冷,要喝烧酒取暖。」离铮自然地说。   琴资政疑惑地皱了下眉,前玄军队喝这麽好的酒?   离铮一看他神情:「喝不到这麽好的,两块钱一瓶的烧酒都不错了。」   两块钱?琴沁心里暗叹,知道前玄军队艰苦,却不知道苦成这样,一瓶水还要五块钱。   「那你还去打仗,军政府给了你什麽好处?」   离铮沉默,从没对别人说过,或者说即使说了也没人信。但是眼前并非玄州人,相反还是一开始就给予自己不公正待遇的家伙。   「为了公平,信吗?人人都去,学长、朋友,身边的助理都要去,我凭什麽不去。」   琴沁深深看了他一眼,其实看他在颁奖典礼上作的宣言,他就隐隐明白他的选择。   「只有你这样的傻瓜才会这麽做。你果然不适合独裁的前玄军政府,更适合民主的玄州。」   离铮没想到对方竟这麽轻易地接受了他的说法。   他在军中,即使做得再好还是经常明里暗里受到排挤,直到上了前线,同袍们才真正把他当作离铮而不是亦天。九死一生回来,面对的却是举国的谩骂,从前承诺爱他一辈子、守护他一辈子的粉丝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芊雯都……   他一仰脖又喝了一大杯。   两人这麽喝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竟出乎意料的合拍,离铮难得畅饮,琴沁却因为几日里只能在萤幕上看到的美人近在咫尺心情特别好。   其实近看的话,大概瘦的缘故,笑起来眼角有细小的笑纹,确实是比自己大了好几岁的家伙。桌子小,他伸手去撩开他头发。   「喂──」离铮往後避开。   琴沁没理他,依旧将额发撩开,还想继续去摸对方的眼角,手腕却被握住。   两人的视线对接,气氛顿时变得微妙暧昧。   以前评论就说亦天之所以演技好,关键在双眼上,一起对戏的演员,很少有接得住的。但此时,接不住的反而是他。琴沁看著他的目光,绝不是正常的男人看向男人的。虽不露骨,却像细滑的丝线一样缠绕上来,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他别开眼去:「别这麽看我。」   「你先看我的。」资政大人轻轻说了句。   这旖旎的时刻,离铮却突然脸色一变,站起来拉著琴沁的手用力一扯,两个人都跌趴在地上,几乎是同时,一颗爆弹穿过玻璃射过之前琴沁所处的位置,没入对面的沙发。   刺客!暗杀!   「资政,有危险!」外面的保镳也发现危险,纷纷从周边冲入。   接下去,便是短暂而激烈的枪战,不知哪方面用的是军用霰弹枪,杀伤面极大,琴沁的住所前方都是玻璃,霰弹打过来,碎片横飞,声音震耳欲聋。   琴沁心中大骂,早不来晚不来,自己好不容易约会就跑来刺杀,那帮草包保镳白拿薪水的吗?要不是离铮……   他反手握住离铮,却发现对方脸色惨白,额上满是细汗,连手都发颤冰冷。   「去那面死角。」声音微颤,呼吸急促,却还是强自镇定。   琴沁身手还算灵活,密集枪声中丝毫没乱了阵脚,感觉到离铮手足乏力,用力将他搀住,按照他的指示拖著他一起移到客厅西北方的死角,那里无论从何处都不能射击到。   枪战还没结束,只听得一声巨响,连琴沁这个外行都听出来那是迫击炮。究竟来了多少人,只为了对付他一个?   他知道离铮不对劲,虽然第一时间给予反应,可那声巨响响起,他整个人都蜷起来,手臂抱著双腿,额头抵在膝盖上,像是个脆弱的婴孩。   「离铮?」   琴沁看著汗从他的鬓角迁沿而下,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都快要窒息的样子。   战後症候群?而且似乎比较严重。   「离铮,听到我讲话吗?不是打仗,马上就结束了。」琴沁一手穿进他的膝盖下,一手环住他的背,将他整个身体抱到怀里,虽然还算结实,却实在瘦得可怜,一只胳膊环过来就能把他圈住。   对方似乎完全沉浸到自己世界里,根本没听到他说什麽,浑身微微发颤。   又是一声巨响,怀里的身躯猛地一抖,呼吸声变得更急促,脸上血色褪得一乾二净。   琴沁双眉蹙起,恐惧、紧张到这个地步,怎麽熬过两年的雪山突击队生涯?既然能够在那种军队里生存下来,究竟经历过什麽?   还好,枪声终於结束,外面两个保镳抢入客厅,看到雇主安然无恙才松口气。   「资政先生,下次我们不能退开到一百公尺外!」   这个雇主只顾著和别人风流,命令他们退到一百公尺之外,才陷入这麽危险的境地。   「不是说这里的保全没有问题?」琴沁挑眉诘问。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看来还是要从北顺调人过来,这些所谓的顶级保镳根本不顶用。「等会儿员警和记者来,警方你们负责应对,媒体方面一切保密。」   保镳们还想说什麽,雇主已经托起地上缩成一团的人直接抱上楼。   看著也是高高大大的汉子,怎麽这麽没用,果然只是个小白脸。保镳们暗自腹诽,警笛声阵阵,员警总算赶来了。   琴沁把离铮放在卧室的床上,一个一八六的人恐怕才六十几公斤,瘦到可怜。他一八二可有七十公斤啊。   抱著他的时候还有点挣扎,但并不厉害,似乎已经与外界封闭,与他说话也没反应。被放到床上後也马上将腿蜷起。   琴沁又有了从未有过的情绪,什麽压在胸口,手心竟然有汗。   他拿出手机先打给琴家在这里的私人医疗机构,又打给钟秘书,再打给州长和警务部,接著也躺上床,从後面将人抱住,再覆上被子。   悄悄握住他的腕部,再握住手,放在他的胸前。似乎不再发颤,呼吸也平缓很多,但是手上仍然很凉。   竟然是这个家伙救了自己一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分明嘈杂不堪,隔音设备那麽好的室内都能听见响动,琴沁却觉得安静。     第四章   突然,怀里的人动了下,离铮醒了。醒了之後没有翻身,大约还在辨认身处的环境。   「很安全。」琴沁紧了紧手臂。   离铮挣扎坐起,直盯向身後抱著自己的人。果然是他。他掀开被子,想下床。人却晃了两下。   「下面应该都是员警和记者。等会儿有医生过来,你要接受治疗。」将人再抱住,拉他躺下,「再睡会儿。」   「我很好。」离铮的声音有点嘶哑,但却还是被轻易拉著躺下,全身都脱力一般。   「这叫很好?你刚刚全身发凉,叫你都听不到,只比活人多口气,这叫很好?」   离铮抿唇,心里前所未有的焦躁。他平日只是失眠,特别警觉,却不知道再次听到枪炮声,反应会那麽大。   刚才很糗吗?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只记得拉著琴沁躲过了子弹,後面都模模糊糊没什麽印象了。   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什麽都看不见的烟雾中,只有连续不断的枪炮声,身边全是他们的尸体……想到这些胸口都一阵气闷。   「……你这种状态以後还能演电影?片场爆破,你准备钻到地洞里?你有没有去看过医生,难道穷到医院都去不了──」   「我能多去医院吗?去医院将全玄州的火气重新引到身上来?我也没有閒钱──」离铮急喘著几乎说不下去,琴沁一阵後悔,好像这些都是自己一些措施的後果哦?忙不迭给他揉胸部顺气,被一把推开。   离铮冷冷地问:「是我救了你,资政你不谢谢我以德报怨?」说完又要坐起来。   琴沁忙摁住他:「别动!楼下都是记者,你不想把全玄州的火气引到身上的话,就老老实实躺著,我不会干什麽,你睡一会儿。」   「你滚下去。」   「这是我的床。」   离铮还要坐起,却被对方扣得死死的,他身上又沁出虚汗,一阵气喘,眼前都有点发黑。   「好,好,我下去,你睡会儿。」   离铮听到脚步声远去,很累,头脑里有什麽东西绷紧,又有什麽嗡嗡地叫,他不敢闭上眼,他害怕睡觉,可是根本没力气动弹。   其实刚才听到枪声觉得恐惧、浑身发凉、呼吸困难的时候,他唯一对外界的感觉是,抱住自己的人的双臂,很暖。   却是那个家伙!   他苦笑了下,又听到脚步声,便看到那家伙拿了瓶「凌台」进来。   「再喝点,好睡觉,我这里没有安眠药。」   「没用的,早就试过。」   男人没说话,走过来把他扶起来,将瓶口对准他的嘴,给他灌了小半瓶酒。   酒灌下去很热,离铮陶陶然,看到身边这个人,似乎也没那麽碍眼,其实细看,不得不承认,是个美男子。   不知为什麽看到他,精神就会振奋一些,大概跟这家伙想什麽说什麽不用遮遮掩掩有关,自己在气愤的同时却也痛快吧!   「你的保镳不合格,是北顺来的吧?怪不得很怂!连我都看到准星反光……是谁啊,敢暗杀玄州资政大人?」喝了酒,很放松地靠在琴沁的身上,声音还是暗哑,嘴角带著明晃晃的讥刺。   琴资政明明想说软话抚慰,可嘴里偏偏就是:「还不是那些有妄想症的军政府的狂热死忠分子!」   「不关军政府的事,说了你也不懂。」他撇撇嘴,把头扭到另一边。   三十多的老男人怎麽那麽可爱?   「好,我不懂,你懂。快睡吧。」像哄孩子。   离铮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战场上,不是为了哪个政府,是为了身边活著的兄弟去拚命,可是,还是每天都看到他们在眼前一个一个死掉……」   眼睛里似乎有水光:「回来,敌人不再是敌人,连最亲的人都无法认同……」他苦涩地牵了嘴角,漫无意识地看向琴沁,拍拍胸口,「这里会有怒火,一直烧著,什麽都做得出来。」   「你也有怒火吗?」男人轻轻发问。   「我?」他摇摇头,「做离铮很好……」   琴沁再想问,发现怀里的人眼睫微垂,快要入睡,忙屏住声息。   钟秘书接到电话赶到琴资政住所时,住所早就被员警和记者包围,与他同时到达的还有琴家的私人医生数人,还好保镳都认识他,将他们一同放了进去。   不过底楼却不见琴沁,钟秘书暗自嘀咕,这种时候老板还不现身,也难怪记者们久围不散。   他让医生们暂留楼下,自己上楼到了卧室,门虚掩著,资政大人侧躺在床上,瘦削的男人蜷在他怀里,头枕在他肩上,睡得很香。   琴沁看到他,立刻在嘴边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   秘书指指楼下──那些该死的记者怎麽办?   琴资政单手整理了下仪容,又拿出手机,从离铮那侧对准自己,然後闭上眼拍了张照。   他将照片传给秘书,并附简讯:资政受流弹波及,受轻伤但无大碍。玄州是民主政府,暗杀资政一人,不会影响政府决策,更不能破坏玄州和平。   钟秘书立刻下楼向媒体发布照片及相关讯息。   琴沁在玄州的人气很高,很多得人心的新政法令都源於他的暗中推动,这时他略带憔悴的俊美「伤容」立刻上了各报头条,人们纷纷臆测,既然是轻伤,为何只拍了一张照片却不现身呢,恐怕伤势绝对没有对外宣称的那麽轻吧?   而玄州的女人们,无论老幼,都被这张令人心碎的照片激得母性大发,这可是为玄州鞠躬尽瘁的资政大人啊!有人竟然拿迫击炮去暗杀玄州的琴王子!   舆论完全向资政大人一边倒,甚至那些对军政府怀有眷恋的人们经此事件也都彻底放弃原先的错误想法。   离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他看著房里的钟,自己竟然睡了八个多小时!   两年来,睡眠从未超过九十分钟的自己,安睡了八个多小时。还没作噩梦。   而且──   他头枕著某人的胳膊,手臂抱著的是某人的身体。   ……这个人该不会是琴沁那小子吧?   「总算醒了?你再睡下去,我可就要变残废了!」   房中灯光大亮,抽出手臂的资政大人揉著肩膀和胳膊,鼓著腮帮子瞪著离铮,不知触及什麽痛处,疼得龇牙咧嘴。   离铮怔怔地,睡了那麽久,应该是凌台酒起作用了吧?   资政伸手轻轻碰了下他的脸颊:「不是说失眠吗?在我怀里睡得像头猪,还死命抱著我不放,你看这里是口水!」   离铮有些尴尬,脸稍稍侧开:「多谢。不过我救了你,我们两不相欠。」   琴沁没说话,突然一个翻身压在对方身上:「不觉得自己很女人吗?这麽计较!」   离铮想用力推开,可不知怎麽使不出全力,只好闭上眼,心里有些乱。   「一直睡不著才会那麽瘦吗?」   「放开!」   琴沁很想亲亲那双眼睛,却还是忍住,只狠狠地抱住他:「你今晚上不能走,记者还在,先吃饭,睡不著的话,欢迎参观寒舍。」说完,倒也乾脆地放开。   离铮站起,掀开窗帘一角,楼下全是长枪短棍,记者们蓄势以待。彷佛回到过去,置身於当年自己的寓所。   公开和芊雯交往的资讯时,寓所外面的记者们守了整整一个星期。   「怀念吗?」琴沁在背後问。   「嘲笑我?」离铮瞥了他一眼,迳自出了卧室。   那一瞥,似怒非怒,似喜非喜,琴沁被弄得心头乱跳,明明人走了,都觉得那双眸子还在瞥著自己,欲言又止,似语非语……他揉了揉眉间,这麽下去,会活不长吧?   他很想跟著一起下去,但是未接电话一大堆,刚才手不能动,又不想吵醒他,好多事都没处理,只能作罢。   离铮出了房门,下楼梯,发现那家伙竟没跟著过来,还有些奇怪。   楼下,钟秘书眼尖,看到离铮立刻招呼道:「离先生醒了啊?」这位醒了,老板总算能腾出空处理事情了!   离铮略一点头,楼下除了秘书之外还有一位年轻女子,他迟疑著要不要下楼。   「哦,这位是沈雅医生。」秘书介绍。   沈雅?离铮对这个名字不陌生,沈雅是玄州被誉为天才的著名精神科大夫,二十七岁就在流西获得医界最高奖。难道……   「我是专程来为离先生诊断的。」年轻的女子含笑立起,向离铮点头示意。   离铮忙下楼与她握手。   钟秘书道声抱歉後立即上楼,心里暗叹,老板可真是煞费苦心,唯恐记者对他请沈雅来起疑,一并多请了好几位大夫掩人耳目。   沈雅静静观察对面的男子,虽然难掩憔悴和消瘦,但是如此出众的气质还是万里挑一啊。她又怎会认不出来呢,学生时代的梦中情人、玄州第一美男……只是怎麽会和那位资政扯上关系。   「您好,据说是从战场回来,现在还是很辛苦吗?」   离铮点头,他不忌疾讳医,只是回答医生询问的同时,忍不住往楼上看了眼。   那个给自己当枕头八个多小时的家伙,身为玄州资政,在寓所中被刺,是天大的事情,应该忙得连饭都来不及吃才对,却还请来了沈医生。   仔细问了病情,沈雅看向面前的清瘦男子,心里敬意丛生。见过很多战争归来的病人,有几个能这麽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克服呢?眼前的男人内心真是无比强大。   「离先生,以後每周来做一次治疗,慢慢会有改观。」   离铮微皱眉,要去医院……   「我去府上,方便吗?」   离铮感谢,医生做到这个地步,还能拒绝吗?   「失眠的话,药物确实不能多服用,很惭愧,目前为止我们做医生的并没有特别有效的方法。不过你最长的睡眠是多少时间?是什麽情况下完成,不妨以後都做参照。这是小窍门哦。」   离铮微微点头表示记下了,心里却在琢磨,就在刚才有了八个多小时的睡眠,却是在……   难道这也要做参照?微微苦笑了下,或者,去弄两瓶凌台酒,兴许能睡著。   沈雅给离铮开了药,临走时──   「那──能不能拥抱一下?」医生脸上微红。   离铮微一怔,立刻意识到,对方已经认出他来,他笑笑,张开双臂和她轻轻拥抱。   「喂──这是干什麽?」楼上琴沁刻意压低声音,但明显气急败坏。他好不容易处理完重要事宜,下楼却看见这样煞风景的一幕。   「看完病就回去!」琴沁盯著沈雅。   沈雅却没动气:「资政不想知道离铮的病情?」   琴沁慢慢走下来,一边走,一边瞧著离铮:「他刚才睡了很久。」在他的怀里。   离铮被他瞧著,那目光并不十分灼烫,却紧紧地黏附,彷佛要钻到皮肤里缠在骨头上,他只觉得一阵心悸,将视线转开。   沈雅将两人情形看在眼里,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别离去。钟秘书一直在楼上,乖巧地没下来,大厅里只剩下两个人。   气氛暧昧。琴沁靠得越发的近,呼吸都清晰可闻。离铮知道走不掉,尽量用著一般朋友的正常口气:「吃饭吧,很饿。」   「嗯,你要多吃点。」   琴沁刚想叫人准备,离铮却转进了大厅西北角的厨房,顺手取了墙上的围裙戴上:「你这儿有什麽储备?我也只能做简单的菜。」说话的时候特意不去看对方。   「这个围裙是这里做事情的大婶戴的。」可那个家伙戴著那麽老土的围裙竟然还意外的可爱,弯著腰在冰箱里查看……琴沁觉得心里像是长了层细软的草。   离铮略略扫过围裙,确实花花绿绿,但只有这一件。他没理他,只平淡地问了句:「你吃什麽口味?」冰箱里果蔬肉禽、各种调味品应有尽有。   「什麽都可以。」做石头都吃。   「能吃辣吗?」   玄州地处湿热,菜味偏麻重辣,而琴沁出身北顺名门,口味早就西化,哪里会吃这些,但这时他却再次点头强调:「什麽都可以。」   冰箱一角有两包玄州本地产的红尖椒和花椒,大概是厨师自己吃的吧?   离铮并不是专业厨师,但是在琴沁看来,那动作便如行云流水一般,说不出的好看。   垂著头认真淘米、放水煮饭,洗菜,拿著菜刀细密地切,可以看到微翘的眼睫,手指修长白皙,拿刀的手很稳。   点火,热锅,翻炒,上盘,一会儿几道简单的菜式端上桌。   明明爆炒尖椒的时候空气里有股呛鼻的辣味,是琴沁一向讨厌的异味,可这会儿也硬生生忍住咳嗽,凑过去看,那些菜只是看著都觉得很好吃很温柔。   离铮是真饿了,拿了筷子,盛了饭:「还等什麽?」   琴沁还没在厨房吃过饭,不过厨房的饭桌很小,离他很近哦……他忙坐下,接过米饭。   「豆苗鸡片,肉末粉丝,酱烧荷包蛋,乾煸四季豆。」离铮指著菜略略介绍,「鸡片不辣,汤就不做了。」   离铮很饿,不过吃饭的样子却还是不匆不忙,琴沁一边瞅著一边夹菜吃,鸡片非常嫩,荷包蛋还是他爱的七分熟,四季豆、粉丝也没意料中的辣,相反很香。   这个家伙连做饭都有魅力。   「你给别人做饭吃吗?」   「嗯。」   「谁?」   「我妈妈。」   松口气:「那别人呐?」   离铮抬起头瞅了他一眼:「你有的吃还烦?」   「不准给别人做饭!」   「你小子以为自己是谁啊!」   「我──」刚想说,厨房外却响起保镳的声音──   「资政,琴沐先生到了。」   琴沁双眉微皱,琴沐是他大哥,琴家第五世长子,北顺最年轻的将军。可是,他到玄州来做什麽,刺杀的事情不是已经和家里交代过了吗?   他琢磨的时候扫了眼离铮,见对方还是垂首吃饭,并没什麽格外的表情──离铮应该是知道他大哥的。   琴沐是玄军对北顺最後一战「雪山突击战」的作战指挥。在这一战中,雪山突击队几乎伤亡殆尽。   「你在厨房做什麽?」还没等琴沁迎出去,琴沐已经到了。   一脚踏进厨房的男子,身材高大,相貌也承袭了琴家一贯的俊美,但是眉眼与琴沁只略有相似,轮廓更为硬挺,神情严肃刻板。   他扫了眼厨房,看到离铮时,眉间颇有不豫之色。   「我们在吃饭。」琴沁冷冷地答了句。   「刺杀只是序幕,玄州时局不稳。这种时候,你这麽悠閒?」琴沐又瞥了眼离铮。   「琴沐,你是以什麽身分问话?如果是长兄,幼弟刚逃过危难,你不该觉得庆幸,感谢救命恩人?如果是将军身分,北顺的将军在这种微妙的时刻出现在自治的玄州,妥当吗?」   离铮倒没想到这个无赖资政和亲哥哥说话这麽犀利刻薄。   琴沐脸色更是铁青。他才不想管这笔烂帐,要不是父亲担心这个家伙,继母担心玄州时局,他会来操这份閒心!   「是你救了琴沁?」他转向离铮,质问的语气。   离铮默默抬头。   他当然知道琴沐。亲自下达雪山突击队的格杀令的琴将军。   战後,他决心忘记。战场上彼此厮杀,无论政客们为了什麽最终目的,在他却只是军人的天职。下了战场,自己只是平民百姓,第一要务是回到过去,平静生活。   他努力将过去斩断。即使知道琴沁的长兄就是直接导致雪山突击队全军覆没、自己的同袍所剩无几的罪魁祸首,他也不去想,不去追究、不去追忆。   但是,这不代表直面这个人的时候,能心平气和。   离铮真要感谢自己是个杰出的演员,他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绪波动,只是淡淡地回答:「凑巧。」   「真的是凑巧?」   「琴沐!」琴沁皱眉。好不容易才有的融洽晚餐又要被搅和了!   离铮看向琴沐,难道自己还处心积虑……这人什麽意思!   琴沐目注於他,凝眸说道:「离铮,前玄国明星亦天。军政府的死忠拥趸者,入伍後加入雪山突击队,两年内由普通士兵升至少校军衔。你跟琴沁接近,还凑巧地救了他,是偶然吗?」   琴沁低喝一声:「琴沐,你没资格对他说这样的话。」才半天就查得一清二楚,家里那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   「你平时玩玩就算了,这次你可别昏头了。他──」琴沐指向离铮,「还是离我们远一些──」   被他指著的离铮却垂著眼眸,似乎与他全无所谓,始终没停下手中的筷子,吃著自己做好的菜。   果然不好对付!琴沐对雪山突击队实在顾忌非常,这家伙明明是军中精英,却扮柔弱给幼弟做床伴,怎麽可能没有心机!   「你够了!我的事还轮不著别人操心。」琴沁的声音突然冷下来,脸上一无表情,眼神甚至可以用阴森来形容,室内温度都好似骤降了几度。   琴沐看他神情,虽然仍目光凌厉,却没再开口,显然对这幼弟也有所顾忌。   「安排琴将军的住宿。他的规格应该住在宁城饭店总统套房。待会儿出去,让记者拍个侧面照。」   候在门外的保镳立刻应是,伸手示意引琴沐出来。   琴沐气急,转身即走。   等他远去,琴沁仔细看离铮神色,似乎并未有什麽变化,心里有些没底:「琴沐自小军营里泡大的,说话不经大脑,他管不到我,你──」   他话没说完,离铮突地发笑。   琴沁这家伙,在顺国名将、他大哥面前都能发飙,刚才那神情他其实看在眼里,挺吓人的;可有时候却又软趴趴像个无赖。   原先心里的郁闷却少了许多。他必须放下,必须看开,不然生活无法继续。   「以後别来找我,我对你没意见,可我不喜欢男人,而且我们两不相欠。也省得你大哥怀疑我。」离铮情绪平静。   琴沁根本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看看刚吃了一半的饭菜,心里一阵烦乱。   「菜都凉了。」   「啊?」离铮看他面前才吃了一半的饭,再看他像个小孩鼓著腮帮,「你这算是……撒娇?」   琴沁嘴角微微抽搐,不过反正周围没人,他索性直认:「你热一下嘛,再陪我吃点。」   离铮侧头看他,摇摇头,起身替他热菜,他不喜欢用微波炉,拿了蒸笼,将菜放进去蒸热,又看刚才还剩下些肉末,就把饭倒进炒锅和肉末翻炒。   一边做一边说:「待会儿我要走,五点我要到剧组。」   琴沁看他瘦削背影,却怎麽看怎麽好,他凑过去,想伸手从後面抱住他的腰,踌躇了两秒,终於只是将手放在他背上,突出的肩胛骨像两扇蝶翼。   「你对我这麽好,我怎麽可能放得下啊……」   离铮没停下手里的动作:「我以前在玄州台演艺训练班是最大的,经常照顾其他学弟;到了军中也是年纪最大的,谁都叫我一声学长、长官或是哥,我对别人都很好。」   琴沁脸沉下来:「你也给他们做饭,和他们一起睡在一张床上?」   「当然啊。」似是回忆到什麽,脸上带了丝笑。   「喂!」气急败坏。   离铮将饭菜都盛出来:「快吃吧。」   琴沁恶狠狠地将饭菜吃得精光,对面坐著的家伙眼睛不知望向哪里,一副魂游物外的模样。他拿了筷子在他面前摇动。   离铮无奈:「我在背台词。」   「我说──」琴沁顿了下,「你……确实不是合适的对象。但是,每次见到,以为会好一些,却更想再见一次,每天都想你,怎麽办?」   第五章   离铮听这话,眼睛略略睁大,笑了笑,他是真觉得惊奇,自己都这样了,还能被这位资政惦记。   「要不要知道怎麽做?」他坐直,「多看我演的电影,就好像我在身边陪著你,我会为了你努力,让你不後悔喜欢这样的我。」   离铮的眼神格外真挚,琴沁心头乱跳,他喜欢他脸颊上那个成了条缝的酒窝,甚至连眼角的些许笑纹都觉得性感。   可是他的这话真是很熟悉,好像是亦天入伍前对影迷说的告别话语……   「喂!离铮!」   离铮耸耸肩,心情格外地好。   「那麽喜欢当明星吗?一直处心积虑想回到那个位置吧!」   「哎?」   「那不是你发表入伍宣言以後对你的那帮子女影迷说的话吗?你像话吗!我──」   离铮哈哈笑起来,探起身体,伸手摸了下琴沁的头:「你小子真的看过那个东西啊?」   「谁看过,才没看!」被摸头的琴资政有些懊恼。   「如果一直想的话,就看看那些影像资料好了,别来找我。我要走了,安排一下。」   琴沁看著眼前变得明朗洒脱的家伙,一时发怔,他最开始看到的离铮是被吊在铁环上受虐,那麽瘦,那麽邋遢,胡子拉碴的脸更谈不上美丽,根本不是他喜欢的型。却不知怎麽念念不忘。   即使是现在,虽然胡子剃乾净,头发也变得清爽,但是更不符合他一贯的趣向。   可就是如此,他反而更著迷。   那家伙,理所当然地差使自己,彷佛自己肯定会按照他做的行事,哪来这麽的信心?自己可是一向发号施令的琴沁,玄州资政啊!   「也许,迷恋上几个月就会恢复正常。」他突然说了句。   离铮瞥瞥他,不知怎麽,心里生出一股酸涩。所谓的迷恋大约的生存期也就是几个月吧。他如此,以前的影迷如此,白芊雯都如此。   琴沁似乎有所察觉,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只好提议:「喂,如果几个月的话,要不要试试看跟我一起?」心里竟有些发紧,还有些期待。   「不。」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我爱大胸的女人。」   「白芊雯可是搓衣板儿。」琴沁没好气。   不过他说完就有些後悔,果然离铮的笑敛去,神情一瞬间放空,看不出任何忧喜,琴沁最怕看到他这种样子,既牵心,又吃味。   「喂,离铮,所以我跟你讲,男人更好。」   离铮懒得理他,但听他这话,明白对方是在别扭地劝慰,心里又觉得好受些。其实对於芊雯,他是没有怨责的。   「我怎麽离开?」他问。   「从边门走,跟换班的保镳一起,绕一圈送你到片场。」说完,就吩咐在厅里候著的保镳。   离铮走得很乾脆,一点留恋眷顾都没有,甚至都没跟他道别,直到离铮打开边门出去,琴沁忍不住叫他:「喂!」   他对外宣称受伤,可真是好些天不能出门露面。   「我会派车,来看我。」   离铮不置可否,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资政大人只好追上去几步,握住他手:「回答我!」   保镳都远远躲开,离铮微不可闻叹口气:「好啊。」   啊?琴沁看著对方离开,竟没想到他会这麽痛快答应,一时怔然。   离铮第一个到了片场,给妈妈打了电话报备。然後拿剧本背台词。   苏岁在巫国历史上真有其人,虽是宦官阉人,却以刚烈忠贞著称,对庆皇不计旧恶不离不弃。这个角色对他来讲并没什麽难度,但是看过剧本後,现场演出来的却不是他预想中的效果,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诧。   是怨恨的吧?   但是也有很奇怪的情绪,庆皇虽然对他施以宫刑,却又将他留在身边,在宫中他的许可权比任御史时大得多,甚至有认为当时庆皇推出的农田改革政令也都出自苏岁之手。   可以说,在宫中的这几年才是他一生建树最多的时期。而且虽屡次进言被打,但以庆皇的刚愎自用,责打真是太轻的惩罚,其他进言的臣子都被处以极刑。   为何呢?   君与臣之间究竟达成了什麽默契?或许离庆皇近了,苏岁了解到,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个急切凄惶的青年罢了。   离铮突然想到琴沁。那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自己为什麽会答应去看他?明明对方怀著那麽明显的不纯目的。自己都想不通啊,只是在那刻心突然一软。   去看看也没什麽大不了,那家伙就会耍宝。   果然靠近了会发现,人都有很多面,这个人也许冷酷理性强悍,但同时,却也幼稚别扭直接……   离铮知道,自己对琴沁并不讨厌,甚至──作为朋友的话,是很愿意相处的吧。   「铮哥!」他正沉思,却听别人叫他,是阿鹏。   阿鹏看他的目光很奇怪,有些灼烫,又有些说不清的东西。   「铮哥,昨天、昨天资政被暗杀……」阿鹏吞吞吐吐,「他怎麽样?」   「怎麽,还不死心?资政不是受轻伤吗,照片都登报了。」   「我当然死心了。可是,铮哥,那个人太风流,你──」   离铮知道阿鹏昨天被秘书拉走,多少看出些什麽,他微微低头,什麽也没说。   阿鹏看他低头後露出一段雪白的後颈,浑身一热,虽然资政大人很英俊,可是不知怎麽,眼前瘦削的离铮似乎更有诱惑力啊……   他痴痴看著,直到离铮问他:「台词背好了?」   他脸一红,匆忙走开去。   这次拍《庆皇》不似上回拍《二十三盗笑传》,片场上倒也不时有记者采访,甚至还有些姬鹏的粉丝来探班。   离铮看著来来往往的记者和在周边不断对片场拍照的小姑娘,心里隐约有些担心。   不过,他是演员,有什麽事情,也是水来土掩吧。   这天他拍的重头戏是苏岁被诬陷私通大顺,他因为屡次进谏被杖责,身体已经孱弱不堪,此刻跪在大殿之上,一句辩解的话也不说,默默垂头,青年天子高高在上,责问,是全然的不信任和随时都会爆发的狂怒。   辩解有何意义?国之将亡。   似乎又被推倒在地,还要当著朝堂众臣,被扒掉外袍,长裤,杖责。   难免恐惧畏缩,身体无法控制地轻颤,冠带松开,乱发披面,还在执著什麽?只是因为庭上的天子曾是年少时的知己?   眼角湿润,似有泪垂……   导演在显示器前都看呆了,模模糊糊喊了「停」,可是在场的工作人员也都还没转过神。   在导演背後的是玄州台的资深记者邝小艇,他快速地在速记本上写著什麽。   神经质地喃喃自语:「这是哪个啊,从哪里冒出来,天才演员啊……」他是来采访影坛新秀姬鹏,却无意间看到这场精彩绝伦的戏。   分明只是很平淡的场景,甚至不是主角的戏分,但是那家伙──苏岁在被按倒在地的时候,连脸都没露出来,却清晰地感受到他传达的资讯,被当众责打,并非直白的愤怒,一声未吭,但是趴在地上时,身体的轻颤,尤其腿部的些微抽搐,那种几乎无法由自身控制的动作,著实让人动容,害怕吧?悲愤吧?无奈吧?一个屈辱至极的忠臣苏岁啊!   这个人的情绪立刻弥漫整个片场,就连发丝间那滴泪的速度都恰到好处。   邝小艇回忆到这些细节,心脏都在紧缩。   这是怎麽做到的啊?都可以做演艺学院的示范教材了!   他收好记录本,拿起相机去寻觅那位苏岁的扮演者,据说叫离铮的演员。   离铮已经站起,周围工作人员给他递上外套,他点头示意,因为今天的戏分结束,假发套也索性取下,当他转头的时候,邝小艇怔住。   虽然瘦了很多,瘦到吓人,但是那双眼睛、挺直的鼻梁,右颊那个若有似无的酒窝,邝小艇是绝不会错认的,这是亦天。   战後销声匿迹的亦天。   他和亦天是玄州台演艺训练班的同学,只是他之後成了狗仔,而亦天则一炮而红成了天王巨星。   原来是这家伙,还以为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天才演员。这家伙竟然还在这个圈子里,还以为他早就去了古斯,去了流西。   那要不要再报导?虽然瘦到这副样子,可是有心人还是能辨认出来。邝小艇皱眉,就算他不报导,在场还有别的记者啊……   离铮从苏岁的身分抽离,披上外套,想去显示器看看重播,却看到导演背後的邝小艇,算是一位老朋友。   他走过去,自然地伸出手:「阿艇!」   邝小艇不是没感慨,这个人,无论是没成名还是成名或是如今落魄,都是一样的淡然,即使是最红的时候,也没有自我膨胀,见到他也跟从前一样,叫声阿艇。   他眼里有些热,伸手握住他的,赧然地:「我刚回国,宣战的时候去了古斯。」逃过兵役。   离铮笑笑,拍拍他肩膀:「平安就好。」   「演得真他妈好。」邝小艇咕哝。   「真的吗?」那表情有惊喜也有些得意,纯然的。   「应该没人说你长得太帅了。」以前,即使演得再好,亦天也经常被誉为最高贵美丽的花瓶。   导演这时也插进来:「怎麽,邝记者认识我们阿铮?」   邝小艇有些无语,这导演以前混哪里的,竟然连亦天都认不出,不过,变化确实大了些。   「认识,以前同学。」   「哦,那可要多报导我们剧组啊,阿铮这样的天才演员太少见了,还有姬鹏,都是玄州未来之星!」   「哪里哪里,有这样的演员,导演也很厉害啊!」   离铮看著两人寒暄,心想,阿艇也果然锻鍊出来了,以前在演艺训练班的时候,腼腆害羞得很,跟女孩子搭讪都会弄个大红脸。   不过,他当然也注意到身周看向自己的目光有所变化,会不会平静的好日子就此别过。这部戏以後还是要留上大胡子,乱蓬发才行。   而与此同时,和州长会谈後的琴资政若有所思地看著萤幕,上面是《庆皇》之前的拍摄片段。   「会被认出来……」   不知这是不是问句的钟秘书不敢搭茬。   「问你。」   「是,如果熟悉的人,会认出来。」   琴沁皱眉,那个家伙是真心想做个演员啊。而且是那种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掩盖的天才演员。   「亦天的名字不能在媒体中被提及,对吧?」   钟秘书腹诽,那还不是你下达的命令,现在後悔了吗?资政大人的词典里可没有後悔这个词哟……   「以後就用离铮的本名报导,媒体那面,让我们的那几支笔杆先发制人。」   「那──」   资政大人胸有成竹:「按我说的做。」   钟秘书立刻将琴沁的交代详细记录下来……能为没有任何利益瓜葛的人想到这些,看来老板对离铮是来真的了。   於是,过後几天,报纸上多了些《庆皇》剧组的零星报导,而销量最大的《玄州早报》副刊更刊载了一篇题为《玄州明日之星》的文章,里面列举了姬鹏在内的近十个新进演员和歌手,最後一个被提及的却是离铮。   《二十三盗笑传》和《庆皇》的剧照都有登载,并隐晦地提及离铮是刚退伍的老兵,还没从战争的阴影中抽离,但演技格外突出,更附上玄州台资深记者邝小艇以及多次得奖的摄影界老前辈、导演助理对其演技的赞誉。   离铮看到这份报纸时,正在吃早餐,他前晚又整夜失眠,即使喝了凌台酒也毫无用处。   突然,母亲惊讶地指著早报副刊上的照片:「阿铮,你又上报了,快看!」   他接过来,细看之下,微微皱眉,是谁呢?   照片是侧脸,角度特别好;文章虽然隐晦,但是句句都是对他的回护赞誉,不知道外界……以前的亦天的粉丝会有什麽反应?   到了片场上,工作人员对他似乎和从前一样,只是每次到他的戏分,总是内三圈外三圈的人围著看。   这些他都无所谓,真正投入到角色中,世界只有他自己。   也正因如此才那麽想持续下去。每次演绎别人的生活,会浑然忘我,忘了那些不愿想起的人和事。有时候甚至想,能不能演出睡觉的戏分?让自己好好睡一场。   他突然想到某个人,难道真是因为他自己才安睡了八小时?   睡不著的时候,格外地怀念那次安眠,拿什麽去换都愿意的感觉。只要能睡著。   「阿铮,今晚上玄州台有通告要上。」剧务通知他,「现场直播,早点到。」   「好。」   在他离开後,导演忍不住拉住老梁:「老梁,太不够意思了,他是……怎麽好瞒著我!」   老梁有些不好意思。照片上报,有心人自然都能辨认出所谓的离铮就是当年的亦天,这种事情比风都还快,该知道的人立刻都知道了。   只是那篇报导中同时出现的还有姬鹏,撰稿人又被外界传为资政的御用文人,大家便都缄口不言。   「玄州台这档节目点名让离铮上,是什麽意思?」老梁有些担心。   「也许看了报纸吧,不过这档节目收视率肯定高啦,资政的前前前任伴当李嘉浩与现任伴当姬鹏碰面哦!」导演助理插话。   这倒也是,李嘉浩因为琴资政的缘故,事业上更上层楼。虽说之前担任新闻主播算是玄州台的台柱,但是收入却有限。如今他转型担当两档清谈访问节目的主持人,既保持了一贯的知性形象,又兼顾了娱乐性,知名度大大提升。   离铮上节目前看了李嘉浩主持的前几期录影,问题虽然犀利却并不过分,点到即止。   再说,主要目标人物应该是阿鹏吧,他打算缩到後面,或是坐在台下,躲过就算。   但是到了现场,姬鹏等主创人员坐好後,主持人李嘉浩左右顾盼,目光定定地投注到台下的离铮身上,似笑非笑:「这可是玄国未来之星离铮啊,也请上台来!」   离铮微微垂头,举步上了台,坐在老梁身边。   节目话题是《庆皇》,李嘉浩先回顾了历年来各版《庆皇》的旧作,包括巫国(玄州旧称)时期的曲艺、独幕剧、电影和电视剧。   离铮略略看了他几眼,李嘉浩也算是旧识,在做新闻主播前也曾主持过几档颇有些知名度的娱乐节目,不过这家伙自诩是顺国名校播音系的高材生,神情中总会流露出些许清高。   长相倒确实和阿鹏是一类,高鼻大眼眉发乌黑,阳光俊俏。   琴沁就喜欢这样的啊,清高自许的李嘉浩主播愿意和琴资政传出一段逸闻,是心动,还是利益驱动?   离铮并不认为琴沁会逼迫别人,那麽,有几分情意就要问当事人了。   只是,他自己都没发觉,想起这些,脑海里浮现出琴沁和李嘉浩言笑甚欢的场景,心里其实是不那麽痛快的。   不想成为琴资政的冗长伴当名单中的一个。   不想将这些场景同那个幼稚别扭、耍宝无赖的琴沁牵连在一起。   李嘉浩接著问了导演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然後话题就转到阿鹏的身上。   「阿鹏──可以这麽称呼你吗?」   姬鹏点头。   「才出道半年、第二部影片就担纲主演,还是这麽宏大的制作,感想如何?」   其实这个时候观众才不在乎什麽问题,不过想看看琴资政的两任伴当齐聚在镜头中的盛况,最好两个人互相刁难扯皮才精彩。   可李嘉浩是老到的,他和姬鹏聚在一起已经够话题,对得起收视率了,彼此的刁难却可以省掉了。因此他的问题都是四平八稳,回答起来也轻而易举。   谁知道这麽容易发挥的问题,姬鹏的答案只是淡淡的几个字:「就这样吧。」   「哈,阿鹏可真是很有自信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让人刮目相看。」   阿鹏顺嘴答道:「李主持也是年轻人吧,也就比我大五、六岁吧?不过您是前辈,我可是从小看著您的节目长大的。」   导演和台上其他人都很惊讶,阿鹏吃了炮仗了吗?这可是现场直播,说出的话不容改变,毫无馀地啊!   李嘉浩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是还算掩饰得到位,他狠狠咬牙,作为所谓的资政前前前任伴当的自己才是该刁难的那个吧!   这个死小子,在这个圈子混下去恐怕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不过,还好,他预留了後著。   他说了几句场面话,话题却突然转向坐在边角的离铮。   离铮还在琢磨阿鹏是不是在吃醋,镜头却突然转向他,还拉个近景,几乎是出於直觉,他立刻坐正身体,在一瞬间就摆出了镜头前最佳的姿势。   相隔多少年了?   前一次这样的近景直播,还是三年前。   「说到庆皇啊,就不能不提苏岁,这次电影中苏岁的扮演者离铮被誉为玄国明日之星。离铮啊,似乎年纪比我还要大,应该不是影坛的新人了吧?」   画面不断放大,离铮的脸几乎占满了演播室的大萤幕,突然──   「呀!」台下响起一声清晰的惊诧声,一个二十多岁的姬鹏的粉丝用力捂住嘴,惊疑莫名地盯向台上的离铮,甚至人都站了起来。   「亦天……」   声音很轻微,不至於传到电视机前的观众,但演播室的人都清清楚楚听到。   台下的女粉丝们顿时交头接耳,一阵骚乱。   不过这是在镜头之外,镜头内,离铮微垂眼帘答道:「是。」   「听说是退伍的军人?」   「是。」   「从战场上下来,为什麽没立刻投入演艺生活?是不是还有战争的阴影呢?这可真是很遗憾啊,看到你现在真的很瘦!一心关护你的亲人都要认不出了吧?」   从头到尾没提一句亦天的过去。但是这麽现场直播,谁都知道他在说什麽吧,只是为了收视率吗?   离铮面对镜头,一时迟滞。   枪炮声,战友的鲜血,以及人群肆意的谩骂,和无法入眠的所有长夜。   「果然有些紧张哦,很久没有面对镜头了啊!不过苏岁这个角色,以离铮的演技是绝对没问题,想对电视机前所有关注你的观众说些什麽?离铮是本名吗?」   阿鹏之前一直在国外生活,对亦天并不熟悉,听到李嘉浩的问题觉得莫名,不过──那小子难道也知道资政和离铮的事情,是嫉妒吧!   离铮深吸口气,眼前台下骚乱中的人群,台上诘问他的主持,似乎纷纷远遁,镜头前只是他自己。   「因为有天分,因为有热爱,所以想坚持下去。」   第六章   「很帅的家伙啊!」琴资政正躺在床上,将公务扔在一边,收看电视台直播。   李嘉浩那个蠢货。虽然长得还不错,肚子里全是稻草。不对,其实长得也很难看。   姬鹏,又太幼稚,难道以为自己还在学校里。   他眼也不眨地看著离铮,说著「因为有天分,因为有热爱,所以想坚持下去」的家伙,即使口气平淡,气势却浑然天成,整个人都散发著无法形容的魅力,真是很帅。   那个摄影师倒挺聪明,镜头拉得很近,连毛孔都看得到,虽然瘦,但是面容毫无瑕疵。眼睛深得望不到底,要将所有人都吸进去一样。   想到这个家伙曾在自己身下这张床上躺过,想到那双唇曾经吻过,资政浑身发热,下面都硬起来。   这样的男人才有味道啊!才配站在自己身边。   资政大人两眼冒星星时,镜头里突变发生──只听得一阵惊叫声,台下突然窜出一道身影,大骂:「夭丧的刽子手!去死吧!」   然後一桶不明物被整个泼到了离铮的头上、身上,黏稠,血红,是鸡血或是红漆,离铮的左半边脸全被染红,连他身边的老梁都受到波及。   场面一片混乱,电视台的警卫扑上去扭住还在谩骂不止的闹事者,人丛里只能模糊看清是个中年男子,面目扭曲狰狞,正在嚷嚷著什麽。   镜头立刻回到李嘉浩那边,显然他也有些措手不及,只勉强保持镇定:『观众真是太激动了,我们接下去采访编剧吧……』   琴沁脸色铁青。镜头再也没回到离铮那边,背景的声音也全都听不到。   他想了会儿,拿起电话。   离铮在刚退伍时也听到过谩骂,但是被泼红漆还真是第一次。   红漆味道很刺鼻,弄到眼睛里很痛,而且老梁也被波及到。   他忙道歉:「前辈,对不起。」结果红漆进到嘴里,他呛了下。   老梁忙摇头:「你先顾著自己,我没事。」这麽个从来先想到别人的年轻人怎麽就这麽波折。   工作人员将他和老梁搀下去,台下的观众哪怕被劝阻,还是喧闹不止,很多人都冲过来,场面根本没法控制,还好镜头只对准了主持人,估计背景声音也会被消除。   依稀听到叫声:「真是亦天吗?不是吧,不像啊!」   「干什麽泼红漆,电视台怎麽搞的!」   「好可怜哦!会不会毁容啊!」   「他是离铮,不是亦天,别乱说!离铮,我们支持你!」   ……   离铮很难受,红漆味道实在刺鼻,到後台,工作人员也手足无措,只能拿了毛巾给他擦,但很难擦乾净,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来的时候跟剧组一起,连车都没有,经纪人还有其他艺人要忙,更何况来了也解决不了什麽。还好,老梁只是衣服上被弄到。   那个泼漆的中年男人被警卫送到附近的警局,但是估计也不会有结果,只是泼漆,又不是泼硫酸。   「我去弄点温水,恐怕要用酒精才能……不过会伤皮肤……」剧组的化妆师阿芬终於挤过来,眼里蕴了泪。   「谢谢,我回去再弄。」   「对不起!」阿芬不知道怎麽,只觉得万分抱歉,眼前的男子无论是亦天或是离铮,都让她心疼,那麽多人的面前被泼上红漆,又没有犯罪,她讷讷地,「对不起……」   离铮握住她的手:「我很好。谢谢。」   他向电视台借了顶帽子戴上,本想直接离开,谁知道电视台外面已经云集了蜂拥而来的媒体记者,闪光灯闪得他眼睛都张不开,只能退回去。   玄州台他很熟悉,有一道隐蔽的侧门,他压低帽子,七转八弯摸过去,出去时总算没发现人,松了口气。   月光很亮,他抬头看了眼,因为有天分,想坚持下去,过自己的人生,不可以吗?   刽子手?   自己究竟做了什麽……这双手确实沾满了血,可是有不流血不杀人的战场吗?   千疮百孔的人生啊!   但是,他还活著,作为存活率百分之五的雪山突击队的生还者,他又是无比幸运。   可这麽想著的自己,也会有全身力气都用完的时候,真想好好躺下来睡一觉,可是,真躺到床上,唯一的结果就是睁眼到天亮。   这段时间很忙,沈医生每周一次的治疗还没开始。但是,那样的治疗,见效也很慢。   他不能坐捷运,沿著小路走出去拦了辆计程车,帽子扣得很低。上了车拿出手机,有个未接电话,是母亲的,回拨过去。   妈妈的声音有点迟疑:『你在哪里……快回来吧。』   离铮答应了,心想,又让妈妈担心了。   突然,司机跟他讲:「喂,你有仇人啊,後面有车子追!」   离铮回头,是采访车,记者们追来了,他连忙吩咐司机:「麻烦开快点,是狗仔,我会多付钱。」   「这倒不必。」司机看了他一眼,「你也是明星哦?」口气里还有些不信的意思,但是说话的同时,车飞速地开出去,技术竟然不错。   开出两条街後,采访车竟然没跟上来,离铮有些奇怪,照理讲狗仔车没那麽容易摆脱。他实在不想暴露现在的住址,因为没地方换住。   宁城的夜景很美,很多地方由於战火还没重建,但奇怪的是,废墟夹杂著摩天大厦,竟有奇特的魔力。   离铮的半边脸很疼很痒,被泼漆的一瞬还以为是血。   突然想到剧本,庆皇那麽悲惨,至少还有苏岁。自己呢……朋友故旧很多,但是……当车开到自己家附近,他下了车,步行回家。   有点不想进门,这些日子给母亲带来太多的困扰。   本来以为可以成为妈妈的骄傲,那麽辛苦养大自己的母亲在儿子成名後,是那麽令人羡慕,别人都说亦天妈妈是玄国最幸福的妈妈。因此入伍後,母亲接纳军政府的馈赠,要求自己唱军歌、号召玄国青年入伍,也都一一遵从。   可是战败了,母亲整个人灰败下来。   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麽。   如果芊雯……他深吸口气,甩了甩头,终於开门进去。   离桐的脸色有些奇怪,欲言又止,离铮握握她肩膀,笑了笑:「没事。」   「你脸上怎麽了?」   原来妈妈没看电视,离铮松口气:「没卸妆。」   他没多说,就直接进了自己卧房,灯也没开,摘了帽子就准备进卧室附设的小浴室彻底洗浴,头发上的红漆还在。   可步子还没跨出,突然有双手臂从背後将自己搂住,他立刻挣扎,难道太累,怎麽连卧室有人都没发觉!   但是卧室怎麽会有人!   那人的劲道还不小,他疲累之馀竟然挣脱不掉,想喊时,脸侧竟被──滑腻腻的奇怪触感──被舔了一下!   天!   琴沁!   果然,下一刻,琴资政的声音响起:「好难闻,快去洗掉啊。」   离铮听到那把声音,也不知道心里什麽感觉,荒诞、恼怒、烦躁……好像都有点儿又都不全是,更多的是种描述不清的放松──原来是这个家伙。   他啪地打开灯,转过头。   琴资政穿了件休閒毛衣,头扬著,一脸的得意和显摆:「惊喜吧?没想到我会来吧?我可是第一时间赶过来哦。离女士比你礼貌多了,看到还应该在伤患中的资政大人很惊讶哦!」   离铮想问,你是不是看电视了……   可对方脸上并没有同情,反而皱起鼻子,有点嫌弃:「味道太难闻,快去洗掉,放一缸温水,多泡泡,不能用酒精,伤皮肤,你可是靠脸蛋吃饭!」   离铮被他半推半扯拉进浴室,洗澡水都放好了。   「你不出去?」   琴沁看了他两眼,不甘不愿退出。   浴室门关上的一瞬,他脸色立刻沉下来,那家伙右侧有酒窝的脸颊都红肿起来,真的凄惨又狼狈。   真想搂到怀里狠狠地蹂躏一下,亲吻一下,安慰一下……   可他那双眸子分明闪著脆弱和倔强,强调警告──千万别同情我,千万别露出那种看待弱者的目光,我很好!   见鬼!好个屁!   资政大人犹如怒兽。竟然有人敢动他的离铮!有心人早就该看出,这是他的势力范围!   听著里面传来水声,他打电话,声音冰冷幽深:「明天我要看到结果。」   离铮没进浴缸,脱衣服後直接打开莲蓬头,整个头埋在水里,头发上的红漆很难冲掉,他看到浴缸边上放著的两小瓶化学制剂和一大瓶护肤用品,拿了两个小瓶看,其中一个写著洗发,另个写著护发。   那家伙……   从被泼上红漆到现在不过一个多小时吧?   他倒了洗发精,不知什麽做的,竟然能够洗掉红漆,如果是稀料或是汽油会有气味,却也没有。洗掉後,再倒上护发乳。   脸上用温水擦净,再抹上不知名的护肤品,凉沁沁,很滋润很舒服。   变干净了。   他爬到浴缸里,泡著。   房间里的那个家夥,究竟抱著什麽样的心思,对自己的那种热望和兴趣又能延续多久?大概比对李嘉浩和姬鹏要长些……   但是这麽猜测著的他,内心深处却并没因为这种不愉快的想法产生排斥。甚至比起一开始,多了些许说不清的情绪。   无论他在其它人面前是怎麽样,那麽个别扭耍宝的家夥,真的更像个需要被照顾的学弟。他疲累不堪,已经没有心力去抵挡什麽,因为也没什麽可再失去。   深心里,他并不觉得对方会勉强他。奇怪的笃定。   困得觉得随时会倒下,脑子里像是有什麽在轰鸣,但却始终不会入眠,他爬出浴缸,披了条浴巾。站在镜子前,漠然地看著镜内的自己。   浴室门被敲响:「水要冷掉,会感冒,快出来啦!」   琴沁望著没有水声的浴室,隐约听到电动刮胡刀的声音,又叫了声:「离铮!」得不到回应,正想要不要冲进去,浴室门被打开,琴沁怔住──   头发被剃得极短,是入伍前剃的那种超短发型。   但是比那时候瘦很多,整个人显得精神却又有种奇异的脆弱。   脸上倒是好多了……   可那种眼神,也许是犀利是男人气,但琴沁却觉得一股热气直涌上喉咙。   并没去肖想裸著的上半身,想趁机揩油。只是纯然地,他伸出手臂,轻轻地将人圈住,再用力抱住。   离铮没有推开,这个拥抱好温暖,纯粹的久违的陌生的温暖。那家夥,把自己当什麽啊,很温柔。   不知不觉卸下心神,他喃喃地:「明天出街,报上会说,亦天哦不、离铮心系兵营,怀念故国。」   琴沁更紧地收住双臂。   「当初没想到会打仗,如果知道会那麽惨,可能不会去充硬汉入伍了。」入伍时,人山人海的粉丝们哭喊著,永远爱你亦天。在雪山上,饿了十几天後的伏击,遍地都是尸体。   「谢谢……你可以回去了。」   琴沁并没松开手:「我还在受伤中,不能去电视台。那些报导不会有的。」   一丝讥刺浮上离铮的嘴角:「你们不是民主政府,资政也可以操纵新闻界的吗?」   琴资政脸上有点僵:「战後特殊时期。就算换成是现在,亦天也不能继续存在,我还是会那麽做。」   「现在?现在怎麽了?资政看上了亦天的现在?」   两个人稍稍分离,琴沁却觉得连对方脸上难得看到的讥刺都很好看。   「很想做回亦天吗?」   针锋相对:「如果我说想做,你准备干嘛?」   资政直视离铮双眼:「还是做离铮吧,你更爱做离铮不是吗?」   是啊,是更爱做离铮,可以清静地逛街,演任何他想演的人物,不用在乎任何那些所谓爱著他恨著他的人。   其实,姓琴的家夥,眼睛很漂亮,相貌还真不错。   「你知道,还问我干什麽?」   琴沁咀嚼这句话,似乎有一丝撒娇?心情大好。   「你不走?」离铮挣脱拥抱,从床头柜上取了一直放著的「凌台酒」,倒了杯,一口气灌下去:「我要睡觉了。」说完利落地爬上床,闭上眼。   琴沁看著床上的睡美人,怔怔地:「要受凉的……」说著的时候已经开始解自己的衣服,脱得一乾二净,也爬上床,拿起被子将两人一起罩住。   「我要睡觉。」   「沈雅说,要参照能保持最长睡眠的方式。最长的睡眠不是被我抱著睡著的吗……」   「医生不是要保密吗?」   「其它她都没说。」   好吧。离铮脑子的那根始终紧绷的弦渐渐放松,什麽都别管了,睡觉,能睡著比什麽都重要。   离铮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入睡,一开始还半梦半醒,似乎男人热热的呼吸就在脸侧,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紧盯著自己的视线,可是也并不在乎,连翻身都嫌麻烦,到後面似乎都被抱住了?不记得了,全然不记得了。   好像作梦了,但是也记不得梦的内容。   只有疲倦,拚命地想继续睡。   在雪山决战的前一夜也是这样,潜伏了五天五夜没有合眼,精神高度紧张,但敌方毫无动静,大夥儿都撑不住了,决定轮班眯一会儿,他是最後睡的,可等他醒过来,一切都结束了。   遍地的尸体。   不知道兄弟们临死前有没有发出最後的消息,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反正一天後玄军战败,玄国变成了玄州。   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在睡梦中,他甚至清晰地听到了枪炮声,连绵不断的惨叫厮杀,可那不都是梦吗?有事他们会叫醒他。   他以为是梦,他继续酣睡,连身边的兄弟们死伤殆尽,他都不知道。   从那时起,就再不能入睡,他害怕。   可在那个家夥身边竟然再次安眠,没有枪炮声,没有混乱,只觉得有点热。   为什麽?   琴沁却没睡,大半时间在看他,起先还小心翼翼怕吵醒对方,渐渐地,胆子放大,稍稍去抚摸,小小地亲吻一记。然後,终於抱住他,紧紧贴著,任由自己嚣张的下身顶著他的後臀。   可惜啊!   资政大人感受著身前的男人细腻有弹性的皮肤,劲瘦的腰肢,胸腹薄薄的肌肉,性感的锁骨的同时,对他身上剩下的那条小内裤更是怨念不已。   那家夥上床时,把浴巾解掉,里面竟然还有条内裤!在浴室里就穿上了?难道他把内裤放在浴室里!难道他那麽早就防著自己一招了?   太不可思议啊……   资政大人亢奋地胡思乱想,犹如一个刚懂得思春的少年人,抱著肖想了好久的人,却不敢真正动手,心痒难忍之余却又有种微醺的幸福感。   除了自己,不可能有同性跟他亲密到这个程度。哈哈!   天微露白,克服了几轮下身的骚动後,琴沁睡著了。离铮醒来时,天已大亮,跟他几乎是面贴面的家夥睡得很香。   鼓著腮帮,嘟著嘴,跟平时一样幼稚。还有些可爱。   哪里像快三十的青年?还是玄州的资政!   刚从战场回来,被外界抨击谩骂,不能说不恨眼前这个家夥。   不过,几次政局动荡时这家夥都上电视台进行直播,冷静磁性的声音,明澈的双眸,理智的神态,却隐含著煽情的心,几乎将全玄州所有的人都征服,因为大家早就习惯了军政府故作神秘的独裁作风,什麽时候见过这样俊美亲民又厉害的政要人物呢?   连他都不得不折服,姓琴的提出的政见措施是最有利於当前玄州稳定和发展的。与此同时,也更沮丧迷茫,既然如此,那麽在战场上拚死拚活是为了什麽?   可是,眼前这个耍赖的色兮兮的家夥真的是那个精明强干、雷厉风行、手段老到的天才政客?他都几乎要把他这个面目忘掉了。   只在刚见面时、和他对著琴沐严辞诘问时才能依稀看到隐藏在身体里的另个面目。   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离铮将目光移向腰侧的琴沁的手。   再移动目光,那家夥真还脱得赤条条,如果是三年前的自己,大概肌肉比他要漂亮吧,现在可差多了。   六块腹肌,还看不出嘛,有点料。还有毛发丛中的性器,个头也很大。   「还满意吗?」琴沁也不知何时醒来,眼也不眨盯著他,坏坏地问。   离铮嘴微撇:「颜色那麽浅,我说你的那些伴当都玩假的?」都可以媲美军中的二十出头的处男战友了。   不过作为同性,竟然不讨厌。   咦?颜色……   琴沁一怔,目光顺著离铮的往下看──他刚醒,只以为离铮在瞧他上身,却原来已经在验查关键部位……   小弟弟被离铮眼光扫过,早都昂起头欢呼,他炫耀:「哈,你瞧我家小弟多配合,来,向小铮铮问个好!」   离铮听得头皮都麻了,一拳砸在他肩上,资政呼痛的同时,人却反而凑过去:「喂,你吃醋吗?现在你知道了,我一向有原则的,是洁身自好的典范!」   「滚远点!」离铮的大腿被同性的器官擦过,异样的感觉从尾椎直往上窜,说不清的感觉,奇怪到连他自己都形容不来。   「不行!我都给你看光光,你的还包得严严实实──」这可是资政大人纠结了一晚上的,他伸出手就扯他的内裤。   「喂,有点分寸!」离铮低喊!   两个加起来六十岁的大男人竟在床上肉搏起来,原本离铮的力气大些,技巧更胜过琴沁,可琴沁瞧出对方很在意被自己小弟弟碰到,立刻充分运用到实战中,故意在离铮身上擦来碰去。   「老实点儿!」终於,离铮喘著粗气压制住了琴沁,扣住他的手臂紧紧压在床上,可也难免地,他的内裤被扯脱一半,露出耻毛,下身更直直与对方的那根迭在一起。   琴沁没说话,愣愣看著近在咫尺的脸,耳垂有些红,是害羞吧?眼睛里终究是没了那些抑郁、满不在乎,替代的是别的生气勃勃的东西。   「离铮,真漂亮啊。」   被同性这麽赤裸裸地带著性意味地赞赏,离铮耳朵更热,放开琴沁,侧身仰躺到床上。   本想说拒绝的话,可不知怎麽没出声。   他想到军中最亲密的兄弟,比他小五岁的令徽,前玄军精英中的精英,一开始对自己这麽个明星很不以为然,处处针对找茬,结果却成了最有默契的夥伴。   有时候,他也曾在他的眼中看到些异样的东西,心里有些明白,却总是装胡涂。军中没有异性,这种短暂的迷恋很正常,等到退伍重新见到女人就会烟消云散。   於是,直到最後那夜,他眼神闪烁,欲言又止,自己还是没给他机会。   本来那些回忆都被密封起来,这时,大约是放松的缘故,全都冒了出来,是因为身边的人能让自己安眠的缘故吧?   琴沁撑著头,侧卧著,看著离铮。   「在想什麽?」   「没什麽。」离铮舒展眉头,坐起来,「等会儿就要开工。」   琴沁瞧著他起床穿衣,目光沈醉,流连忘返。   「好好演戏,不会有事的。」   离铮转回身面对他:「比起战场,这些根本不算什麽,你别插手。」   但其实,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打杀要比战後那些犄角旮旯狗屁倒灶的事情爽利得多,痛快得多。   很多事比起战场上还要残酷。   琴沁自有他的安排,没再说话。   离铮走到窗边:「楼下没记者。」这家夥还是动了手脚。   第七章   「警方怀疑这里有恐怖组织活动,所以昨晚开始戒严。」琴沁淡淡地说。   「你这是滥用职权吧?」   琴沁挑眉,「不算啊,为了玄州明日之星的人身安全,戒严一晚上很正常。」看了眼离铮,「不过也只是一两夜,警力不够。」   离铮失笑,不过屋外没有狗仔,他其实心下一松。   「我说,完工後,不如去我那里。」琴沁建议。   「资政府?」还嫌事情不多?   琴沁光裸著身体大剌剌走过去:「你也能睡好。」   「穿好。」离铮看他竟然全裸,立刻重新拉上窗帘。   「别转移话题。」   「不可能。」   「什麽不可能,没有我你睡得著吗?」阻止离铮反驳,声音提高,「你别否认,这是你回来後第几次安睡?难道还想继续瘦下去?你不是超人,这麽长期失眠,身体迟早受不了,精神也会崩溃。不要任性!」   任性?   离铮一时无语,能够什麽也不想地睡著,这个诱惑实在太大。让他干什麽都行。   眼前这个家夥,无论他是什麽身分,出於什麽原因,对於自己,却只是可遇不可求的安眠灵药。   算是孽缘吗?   「第二个抽屉,穿上内裤。」   琴沁在他眼里看到情绪的松动,也不再多说,过去穿裤裤。   「你昨晚上什麽时候穿上的啊?浴室还放内裤!」瞄向对方的下身,他忍不住又问。   「习惯。」离铮淡淡地回了句。那家夥肤色白皙,赤条条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屁股蛋子更是圆鼓鼓挺翘,真有点受不了。他扭过头。   琴沁突然意识到,大明星亦天即使在自己家里也不敢什麽都不穿乱跑,怕被偷拍吧……狗仔可是无孔不入。   离铮重新从窗帘缝隙内看向楼下,却有辆保姆车停在家门口,车里下来的是他的经纪人。他的这个经纪人是很早前就认识的老熟人,连他在内还管了几个半红不黑的艺人,也不知怎麽会愿意来接手自己这个烫手山芋。这种风口浪尖的关口,他并不适合蹚浑水,何况,他哪里来的保姆车,是部好车……   电闪般转过念头,离铮心头一跳,回头问:「周茂也是你安排的?」   「周茂?」   「经纪人。」   「哦……」琴沁眼光微冷,锺秘书选的是什麽人,怎麽做事的!   离铮默然,这个家夥简直就是处心积虑。身边还有多少事情是出自他的安排?李嘉浩那麽诘问刁难会不会也是……他一阵烦乱,从昨晚开始的愤懑无力似乎都汹涌而出──   「你为什麽啊,琴沁!你到底图我什麽?想和我睡吗?不是什麽稀罕事,你有必要这样──」他没再说下去,对方的眼光太灼亮太逼人。   他甚至是慌忙不迭地躲开。   琴沁紧紧地恶狠狠地盯著他,冷冽却又灼然,即使避开眼神,都依然心悸不已。   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极擅演戏的他,更能辨认真心。   「看著我!」全然的命令式,声音冰冷而有力。   离铮平静了下,缓缓转过眼。   「你这样很坏,知道吗?你不知道我怎麽想的?那麽多人迷恋你喜欢你,你分辨不出喜欢的真假了吗?我要睡你?如果我只是要睡你,已经有无数次机会,你都无法反抗拒绝!」   「我不喜欢男人──」   「我知道,你喜欢大胸的女人!」琴沁喘著气,眼眸都泛了红,「所以我在等你,等你适应。你不讨厌不是吗?被我亲过想吐吗?看到男人的生殖器很排斥吗?睡在我怀里,你不是前所未有地睡得很香吗?」   离铮垂下眼眸,不置可否。   「说话!」高声说。   离铮也想不到自己会有用这种方法逃避的一天。但是曾经对著镜头无数次练习的他知道,此刻的神情,含著隐隐的示弱,却又不愿妥协,对方会无可奈何吧。   琴沁果然收声。眼前的家夥无法回答就摆出这麽个表情,安谧,隐忍,缄默,却又透著冷峭和固执,但是那垂著的眼睫微颤,似乎又柔媚万端。   心不受控制,怦怦怦怦拚命跳起来,是几乎要蹦出胸腔的那种搏动。肾上腺素飙升吧……   无言的性感,这家夥就是这麽地去迷死人的吧?   他屏住气,低下头,突然噙住他的唇,狠狠地压制,狠狠地亲吻。   离铮被亲吻,同性。却不是演戏,也不是前两次浅尝辄止的玩笑式的,风卷残云汹涌而至,几乎要吞噬自己一般。   他推,那气力不如自己的资政用了蛮力,竟一时推不开。又或许,只是被吻到腿软?   离铮有些晕眩,据说亲吻也能达到高潮。   他感觉不到具体的动作,只是觉得热,满鼻管都是同性的味道,琴沁的味道。微冷的却又热烈的味道。   多年後,离铮也不明白,那刻的自己为何没有推拒。虽然手推不开,但是腿是自由的……但他就是没动。   也许就是那一刻,事情有了微妙的改变。   真的喜欢自己的人太多,作为亦天的自己接收到太多的爱意,所以辨别不出喜欢的真假了?   他迷惑,想到芊雯,想到和她定情的那支广告,两人在鼓风机制造的风中接吻。   白芊雯的外祖父是流西人,从小在古斯长大,十八岁回玄国拍第一部戏就爆红,成为万千少年的梦中情人。可电视剧很保守,接吻也只是借位拍摄,而拍广告时却要来真的。   她的长发拂在自己脸颊上,离铮心动。   那此刻呢,琴沁的嘴唇干燥、微凉,舌头甚至要抵到自己的舌底。   其实,即使是前女友,也没这麽放肆地接吻。   他久旷之身,却是耐不住的,不知觉间已经迎上去,习惯地采取主动。   琴沁立刻感到那丝微弱的改变,更是亢奋,下身紧紧贴上去,让他感受到坚硬……   也不知吻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离桐的声音:「阿铮,周先生来了。」   离铮猛地清醒,使劲推人,琴沁终於离开他的唇,两人都没看对方,琴沁强自压抑喷薄欲出的热望,胸口不断起伏,离铮略有尴尬侧过脸。   可是两人间悄悄挂著一道银丝,暧昧而旖旎。   隔了几秒,银丝垂下,离铮的耳朵有些红,稳住气息,响应母亲的语音已经很正常。   「嗯,让他稍等。」   「你妈妈不是普通人。」琴沁从身後靠近。   他昨晚突然出现,离桐虽然有些惊讶,却全无失措,应对自如。甚至,本该受伤卧床的资政和儿子同床过夜,她也没流露任何情绪。   离铮没说话,他的妈妈啊,亦天的妈妈、离铮的母亲,有什麽没经过。但是心里隐约还是有丝苦涩。   母亲总是理性的,即使从战场回来後,她不复从前的荣光,却也不知哪来的信心,反复地对自己说,一定会重新回到原来那样。一定。   琴沁从他的沈默中突然省悟到什麽,生出丝後悔。   那女人……或许是爱著儿子的母亲,却也是做惯巨星母亲的女人,以她的见识,难道会不知道玄州资政的性向。   他伸手摸摸离铮漾著红的耳垂:「听说过琴惠芬妮吗?」   离铮当然知道,北顺鼎鼎大名的政坛女杰,第一任女性外交部长,第一任女性司法部长,两次进入参议院,甚至有舆论认为这位琴家的女性会是未来北顺第一任女总统。   而琴惠芬妮是琴沁的母亲。没嫁入琴家前,惠芬妮是琴沁父亲琴锦的事业夥伴,铁杆支持者。但琴锦有妻室,生有琴沐在内的二子一女。惠芬妮一直独身,直至琴锦与妻子离异,才嫁给琴锦,四十四岁高龄生下幼子琴沁。   「惠芬妮女士比我父亲大十岁。」是个为了达成目标什麽都可以牺牲的女人。   离铮看了眼他,刚刚热吻的家夥,大概是安慰自己吧。   心里有些暖,嘴里只是说:「穿衣服吧。」   两人洗漱穿衣,等出房门时,离桐盯了儿子一眼,更不著痕迹地看了看他走路的姿势,才说:「头发弄成这样也好看的。」却没和琴沁打招呼。毕竟心下是别扭的吧。   琴沁眼珠一转,走路时腿略略分开,似乎行动略有不便。   离桐神情未变,眼中异采突闪,难道那个姓琴的是扮女人的那个吗?顿时心中大安。她虽然力图平静,却也一夜难眠。   离铮并未在意这些,他的经纪人周茂看到他的新发型,惊讶了好久,看到琴沁时更是手足无措。   琴沁更是不满,锺秘书大失水平啊,这麽个家夥虽然老实,却没用!   「吃饭吧。」离桐跟儿子说。   早餐已经备好,一份是黑麦面包加一颗白煮蛋,另一份是培根三明治、火腿煎蛋和牛奶。   离铮习惯性地坐到自己的位置,拿起黑麦面包啃了一口,昨晚到现在没吃过东西,饿得很。   琴沁皱眉,难道离桐就给儿子吃这些?她难道不晓得离铮太瘦,还吃黑面包、白煮蛋!   她还以为是过去,亦天为了保持体形,要吃减肥餐?怪不得离铮在他家里做好吃的,估计回到自己家根本就吃不到!   他将自己的那份三明治、煎蛋和牛奶推过去给离铮,将他手里的黑面包接过来。   「吃这个!」   「资政,阿铮要保持体形!」离桐急道。   果然!   「他严重失眠,营养不良,你准备他保持这种干巴巴的难民体形?」   离桐很不认同,现在流行瘦啊,下巴能戳人才算美型,如果不是这麽瘦,他姓琴的还会在这里吗?   离铮无奈,其实母亲想自己恢复昔时荣光都快走火入魔,又何必和她计较,黑面包和白煮蛋营养都很好。他两口将白煮蛋吃掉,拿起桌边的报纸看起来。   琴沁咬牙,瞥了眼离桐,更坚定决心一定要让他的离铮和自己一起住。他示意在一边候著的经纪人将早餐包好带走:「出发吧。」   离铮还在看早报的头版,昨晚的泼漆事件占据了头版最醒目的位置──「利嘴主播绞尽脑汁追问过往,退伍离铮红漆淋身冷静退场」。   图片是他被红漆泼到半身的近景镜头,文中对泼漆的男人并无特别交代,但也从头至尾没有提到「亦天」二字。   他放下报纸,起身出发,跟离桐说:「我去拍戏,会很晚。」   「阿铮,都会回到从前的。」   回到从前?离铮微一点头,转身离开。   在玄关,琴沁轻轻交代:「保持联系,晚间会有车来接你。」   「不必要,我不会去。」   琴沁猛地靠近,离铮心陡地提起,力持平静,脸微微侧开,却没有对视。琴沁嘴角牵起,他晓得,眼前的家夥已经有了改变。   「待会儿不能跟你一起坐车,你好好吃东西,别让我担心。晚上见。」   离铮刚想说什麽,人已经走了。   他不知道是什麽感觉,那家夥说话的口气让他别扭,应该是男人对女人说的,可是由别人嘴里说出来,对象还是自己,真说不出来,排斥吗?窝心吗?   似乎都不是。   但,至少,也只有幼时,母亲对自己用过这样的语气。   以前的经纪人、芊雯、战友,在他们面前,自己才是强者。   他吸口气,出了家门钻进保姆车,车里还有人,是他之前的化妆师兼助理小瑞,而司机回过头,竟也是跟他很久的阿闪。   阿闪和小瑞都有些尴尬,自从亦天回来被封杀,他们从来没出现。   但离铮却更多是高兴,这两人都是长期一起工作,彼此都有很深的默契。至於,三年没联络,以他的状况,应该是一辈子不需要化妆师和司机了。甚至,因为他的缘故,跟过他的人还会受到牵连。   是那个家夥找回来的?   「现在我还不能给出原先的薪水,而且以後很可能会有别的变故,会很麻烦,你们确定要回来?」   「亦天哥,不、离铮哥,只要你还做演员,我就跟著你。」小瑞的眼红肿,泪光闪烁。   她战後一直没出来工作,因为亦天的缘故,周围也有人迁怒,并非没有怨言。可是自从昨天晚上看到直播,她的眼泪就没有断过。   这样的状况下,他竟然还要继续。   『因为有天分,因为有热爱,所以想坚持下去。』   说著这种话的男人,果然是亦天啊,是那个什麽也打不倒的男人。因此,半夜接到周茂的电话,她立刻答应下来。   阿闪也频频点头:「离铮哥,对不起,我跟小瑞一样。」   「小瑞别哭了,妆都糊了,还有你阿闪,都有家小了,哭什麽啊?」   阿闪低下头,为了逃避兵役,他十八岁就结婚生了孩子,成了一家之主。   小瑞小心地擦掉眼泪:「离铮哥,你这样子好帅!我给你化妆。我们离铮是最帅的!」   「这,阿铮,这是早餐。」周茂拿了早餐,递到他面前。这可是琴资政亲自交代的。   离铮一边让小瑞打理妆容,一边接过三明治。   小瑞知道离铮的脾气,妆很淡,几乎没有,只是遮盖眼下的黑眼圈,就算结束。   「都好久没保养哦,亦天、不阿铮哥,下次给你做面膜,我新设计的面膜哦,可好了。」   离铮啃著三明治,拿出剧本研看,心思却转到别的地方,车里的气氛让他有错觉似乎回到了过去,小瑞叽里呱啦,阿闪开车很稳……但其实这些前一天都还没有,有种抓不住的感觉。   但他此时无法拒绝,刚出了他家附近的街区,车後立刻跟上了好几辆狗仔车,有的甚至超车开到前面……   平静的日子又将失去。   他想拍戏,但并不想再像过去那样,被捧为全玄明星,连出门搭乘捷运都成为奢想。     到片场时,下车前已经看到一堆记者等在那里,离铮交代小瑞和阿闪:「我不是亦天,只是《庆皇》的重要配角,是老周手底下的新人离铮。你们是离铮的助理,不是亦天的,记好了吗?」   小瑞频频点头:「老大放心了,我们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码头。」   离铮听她一口江湖腔,不由失笑。   他再深吸口气,整理妆容,下了车。   闪光灯一片。   记者们惊豔不已。   真帅,头发几乎紧贴著头皮,即使这样,还是帅,由於瘦,并不像亦天当年入伍时那麽英俊豪气,反倒显出几分俊秀,几分文气,更贴近《庆皇》里苏岁的形象。   无论如何,巨星的风采是什麽也挡不住,站在那里就是一道绝美风景。   「离铮你是因为昨天被泼漆才会做这个发型吗?」   「这个发型是前玄军雪山突击队的发型,离铮你还眷恋军伍生涯吗?」   「对昨天泼漆事件有什麽想说的吗?对谴责你是刽子手的民众,你有什麽话要说?」   「这次复出做演员,应该还想做玄州顶级的巨星吧?演完《庆皇》还有什麽打算?」   ……   有的记者还算客气含蓄,有的则咄咄逼人,言辞中充满恶意。   麦克风直接递到离铮嘴边,更有电视台直播节目的摄影机对准他。   「我是演员,职业需要,谢谢大家关注。」离铮并不多语。   记者怎麽会放过,一窝蜂挤上来,场面乱七八糟,周茂和阿闪两个人根本挡不出,正在这个时候,片场那边突然奔出来十几个墨镜壮汉,几下子将记者们拦下去,护著离铮进了片场。   「哪来的保镳啊?看身手、看气势可不是普通人请得起的。」记者们疑惑。   倒是有观察力强的咂舌:「是姬鹏的保镳。」   「啊,姬鹏,就是琴资政……」   大家立刻觉得不对了,业界都知道亦天是琴资政下令封杀的,如今虽然亦天变成离铮,太阳报周刊也有捧他的文章,可他们这麽大张旗鼓地追访离铮,可不就是不给主演姬鹏的面子嘛!   不给姬鹏的面子,不就是不给琴资政的面子?   这麽一想,没一会儿,记者们都跑去访问姬鹏了。可惜,片场已经被保镳们围住,不允许随意采访。   导演见到离铮还是惊讶,看到他新形象,也怔忡了一阵。   这样的演员,又是那样的演技,真恨不得下一部戏、下下部戏都跟他合作啊!   「导演,对不起。」离铮顿首道歉。   「不用不用。」导演挠挠头,有些尴尬,昨晚上他们眼见离铮被泼红漆,却也没帮上忙,好不容易下了节目,人都已经不见了,「你没事吧?」   「我很好。谢谢。」   这天的戏分是庆皇的回忆部分,他下令对苏岁进行宫刑时,回忆起年少时与苏岁亦师亦友,意趣相投,一时感慨。   因为是年轻时的扮相,离铮化了淡妆,拍摄时光打得偏亮,因此本就皮肤白皙的离铮看著更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   虽然偏瘦,实际年龄已是三十多,但是一入戏,离铮显现的神态却就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   姬鹏看得发呆,拍了好几条都过不了。导演让歇一会儿。   离铮还是按照老习惯到一边角落抽根烟,可还没蹲下,小瑞却已经拿了小板凳跑过来:「你不上车里休息,这个总可以坐吧?」   离铮摇头,只好坐下。烟还没抽上,又被唠叨:「不是说要戒烟嘛!」   这都三年前了,她还记得啊!   不过,离铮还是将刚点燃的烟掐了。   他看向片场外被拦著的记者,还有那些高级保镳,心里升腾出奇怪的情绪。为了顾及自己,那家夥派出了贴身保镳不算,还假冒是保护阿鹏的……   不由自主地想起两人间的吻,似乎唇上还有印记感觉,他甩甩头。   周围,剧组人员都悄悄将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们中大多数也是昨天晚上才确信和他们处了几个月的离铮就是昔时的天王巨星亦天。   是亦天啊!顶级明星,玄国国宝级人物啊。   阿芬、美兰几个女剧组人员想到曾经超近距离和亦天接触,看到他半裸上身,都禁不住脸红心跳。   那个人即使没有以前那麽英俊阳光,可是却似乎更迷人,身上多了形容不出的气质。那双眼睛只要看向你,就只觉得两腿发软,浑身发热。也难怪阿鹏紧张了啦!   导演正准备继续拍摄,突然听到一声远处传来的轰响──   大家四处张望时,有人惊呼:「你们看,那是玄州台,玄州台起火了!」   第八章   片场在近郊,只因为玄州台的主楼是宁城的标志性建筑,因此隔得很远都看得见。   周边的记者一看,纷纷变色,一边打电话一边飞奔回各自的车上赶回城区采访,一忽儿间走得干干净净。   导演叹道:「总算清静了!」   「什麽事儿啊?刚才好像听到爆破声。」片场的爆破师轻声嘀咕。   离铮也听到了。   玄州台怎麽会有爆破声,他心里突地生出一种违和的感觉。   「谁知道啊,也许只是事故呢……」   「等等不就全知道了,快点趁清静把戏拍完了!」导演喊道。   於是众人都聚过来,专心拍戏。这次,姬鹏总算调整过来,一条就过,只是他看向离铮的目光总有些奇怪。   拍完戏後,他悄悄挨到离铮身边,脸上有抹奇怪的红色,很轻地说:「离铮哥,那、资政没长性啦……」   「嗯?」离铮看他表情,心里便有了几分数,可又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自己多想。   年轻人期期艾艾,词不达意:「我是说,如果……资政他……不想……你要不要考虑下我?」   离铮哭笑不得,什麽时候自己变得这麽有同性缘?   「你、我以前就很崇拜你,看你戏长大的……」看离铮面无表情,他急道,「我不是说你老,你知道,我很喜欢你啦,真的,离铮、哥,你考虑下好了,不用现在回答我的!」说完,像个首次表白的小男生,兔子一样溜走了。   这家夥是不是入戏太深?   不过之後拍戏,阿鹏大概已经表白过,自在不少。   等到这天戏分结束却也到了晚上。还没等阿闪把保姆车开过来,一早停在片场周围的保镳车上迅速下来几个彪形大汉,将阿鹏和离铮扯上了车,转眼间开得无影无踪。   工作人员大眼瞪小眼,阿鹏是资政的伴当,那离铮呢……敏感的人想到资政的御用文人对离铮的回护,难道……   阿鹏在车上嚷嚷:「你们是野蛮人啊,搞得像绑架一样,好好说不行吗!」   「咳咳──」坐在车角落的锺秘书清了清嗓子,「我们会送姬先生回府的。」   离铮微皱眉,那家夥来硬的!   似乎知道离铮的想法,锺秘书立刻解释:「资政大人本来要亲自接您的,不过事态相当严重,需要他亲自处理,他很担心您的安危。」   离铮心里一跳,脱口道:「难道是玄州台……」   锺秘书微点下头。   剧组这一天都封闭拍戏,导演命令所有人等都将手机关闭赶进度,因此外界事情毫不知情。   锺秘书斟酌一番,谨慎地道:「玄州台内部损坏很严重,李嘉浩主播身负重伤。」   「是谁做的?真是为民除害!」他很早看李嘉浩不顺眼。   「阿鹏!」离铮制止他,「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阿鹏吐吐舌头,朝他扮了个鬼脸,本来就青春俊朗,这时看来倒真是非常有魅力的年轻人。   不一会儿先到了阿鹏的家,他临下车又凑到离铮耳边:「离铮哥,考虑考虑哦!」   离铮稍稍往後撤开,哭笑不得。   两人间的互动都被锺秘书看在眼里,他眼睛多尖,自然心中有数,心想应该要提点下那个姬鹏,谁都可以沾,怎麽能动离铮。   他算看明白了,这个人对於资政来讲,绝非伴当那麽简单。   车里司机和保镳在前半辆车,和後面座位之间有隔音的玻璃。离铮对秘书说:「送我回家吧。」   「离先生,不要为难我。」   微皱眉,刚想说话,手机响起,正是琴沁。   『我说你别为难锺秘书,快点过来。』   他们这对老板和秘书倒是有默契得很!离铮放冷声音:「我讲过不要。」   『你别耍脾气,外面乱得很,是不是觉得昨晚上睡了一觉可以撑好几晚了?』   离铮还真是这麽想的,只是对方说话这麽随意,像对待小朋友一样对待自己,或者是对女人……反正又别扭又说不出有股子亲密。   「出入不方便。」有心人怎麽可能不发现,到时候媒体一曝光,没事都变成有事。   『你怕这个啊?大明星……』声音突然低沈下来,带著股戏谑。   离铮似乎已经看到电话那端,那个家夥促狭地笑著,双眼微眯,计算著什麽,玩味著什麽,嘴唇会稍稍嘟起,鼻子也会皱起。   离铮从没好好品过琴沁的相貌。被评为玄州第二美男的家夥,当然是好容貌,不过不同於亦天的俊朗阳光,琴资政的气质偏冷,知性矜贵。   其实很像狐狸,眉目很俊秀,但是眼睛略有上挑,凶悍起来也是气势逼人。   可又像个孩子,幼稚,还很……想到对方那里的形状颜色,离铮难免耳热。   『喂,说话!』凶巴巴。   懒洋洋地往椅背一靠:「说什麽,我想回去。」   锺秘书尽量将自己埋在离铮注意不到的角落。是老板来的电话吧?听那声调,虽然是拒绝,还刻意冷淡,其实却透著股亲近。   无论亦天或是现在的离铮,对别人总是有礼却疏离,隐隐拉开距离,可是听他跟资政讲电话,连坐姿都是随意的……   恐怕对老板也不是没意思。   突然,中间的隔板打开一个小窗,保镳回头说:「有车跟踪。」   「狗仔?」   「不是,记者没那个技术。」   「能不能甩开?」   「可以,请系上安全带。」   离铮一手拿著电话,一手系安全带,只听到手机里隐隐地传出声音,他根本没听资政在那里说什麽,痛快地切断电话。   车子果然开始加速,还在城里兜兜转转,离铮累了一天,这麽颠簸胃里有些难受,车还是在绕圈子,後面的尾巴很难甩掉。是谁?跟踪一辆保姆车做什麽?   途经城东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一声巨响,是爆炸声!离铮忙往外看,有火光从大约一条街外的警署冒起,然後是一阵密集的枪声。   还好车开得快,一会儿便听不到枪声、爆炸声,离铮的脸色泛白,心头烦躁不安,拚命克制才按下急促的呼吸,只是双手还是止不住地轻颤。   「快到了,您要紧吗?」秘书轻问。   离铮摇头。   终於,十分锺後车开进了宁城东郊的一个别墅群。并不是琴沁的资政府,离铮想,应该猜到的,狡兔还三窟呢,何况这个家夥。   东郊的别墅群在玄州只能算中下档次,居住的多是一些中产阶级,躲在这里倒确实隐蔽。   车停下,离铮下车,眼前的独幢别墅一共三层,从外面看毫无特殊之处,淹没在周围的小楼中。他快步进去,刚进门,就被人用力抱住。   「敢挂我电话?」耳边响起琴沁恶狠狠的声音。   离铮被对方抱住,本能地想要推拒,可是头晕耳鸣浑身虚汗,这时刻的怀抱显得格外坚实温暖。   「嗯?」几乎是责问的同时,琴沁发现抱住的家夥在发颤,额上也有细汗。听到刚才的爆炸声?他盯了眼秘书,锺秘书立刻垂下头去。   再紧紧抱住,嘴里却是:「很没用啊!」   离铮懒得理他,悄悄放松心神,脑子里的那根弦似乎没那麽紧绷。   「吃饭吧?」   埋在他肩上的头微微摇了下。   大厅里已经一个人也没有,锺秘书和保镳都识趣地躲开。琴沁一把将人抱起来──   「喂,放开!」离铮尴尬挣扎。   「又不是第一回抱,你那麽轻,跟抱个女人差不多啦!」说著的时候,却还是把人放下。其实抱他真还有点享受。   「我不饿,让我坐会儿。」   琴沁看著那人双眉间的竖纹,眸中暗光一闪,乖乖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   离铮靠了会儿,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几分锺,他有点恍惚。   鼻侧都是同性的味道,和女人完全不一样的体味,却不排斥。是不是当兵的时候和同性厮混久了?   心里升腾出某种怪怪的情绪,这种情绪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   心脏些微地蹙缩,跳得比平常快,有点欣喜、有点兴奋,对身边的人产生了某种好奇,想去探究,兴味十足。   但是,离铮准备忽略这些。有意无意地不去思考。反正这家夥一个月换一个伴当,无所谓吧。什麽都不会改变。   「为什麽在你身边就会睡著……」离铮喃喃地问了句。   「命中注定啊。」   「咳咳──」离铮被口水呛住,人也随之坐起来。   「好些了?」琴沁在他身後拍著,仔细端凝。   离铮觉得受不住那麽灼烫的目光,垂下眼帘,若有似无地回了声:「哦。」   琴沁最不能看到他这个表情,下巴因为瘦变得尖,脸显得更小,轮廓很深,眼帘下的双眸迷蒙深邃,那种无声无息的魅惑……他鼠蹊部立刻热起来,伸手就扣住他的下巴:「离铮,你一直勾引我。」   不容置辩,不容抵抗,他狠狠吻上去。   离铮被他的目光惊到,赤裸裸的掠夺。   这个男人在他面前将这副野兽般狠绝阴戾的一面深深掩藏,这刻却全然展露。   他可以反抗,近身擒拿是他的拿手好戏,右手使劲就可以把他的左手扭折到身後,左膝顶起可以将他的胃顶到出血……   可他并没采取这些手段。   他脑里还记得清晨的那个吻,吻到腿软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体里。本能地他享受这个吻。甚至,心不由自主地飞快地搏动。   琴沁当然感觉到对方隐隐的响应,身下立刻硬起,一手往下滑,将他腰部往自己这边拉进。   手从他衣襬里探进去,飞快地去解他的腰带。却被他用力握住。也不坚持,手转而向上滑去,入手的肌肤细腻而富有弹性,琴沁喉间发紧,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下边几乎热得烧起来一样。   飞快地摁住那一小粒突起。   离铮几乎立刻弹跳起来,两眼水光晕润,唇嫣红。襟怀大敞,露出漂亮的锁骨和大片胸口蜜色的皮肤。   暗哑著声音:「别过分。」   「硬了吗?」琴沁嘴角微微带丝坏笑,双眉挑起。   离铮别过眼。   他有些慌乱。但他是离铮,是被誉为天才演员的亦天。从表面看,几乎毫无破绽,声音都是平静的:「如果你是女人,我会更有兴趣。」   低笑出声:「撒谎。」   琴沁靠他很近很近,在他耳边低喃,热气喷在他耳垂上:「演戏吧。喜欢我吧?」   离铮猛地回头,两个人的唇瞬间擦过,像是过电一般,两人都是一怔。   都没说话。   一片静寂中,似乎能听到彼此怦怦心跳。   很荒诞。自己是喜欢女人的。离铮很清楚。可是这刻,那种悸动,那种动物般的、与理智、过往经历经验都无关的弥漫在血液里的勃发与兴奋,是骗不了人的。   他看向琴沁的眼睛。四唇自然地再次相贴,像是要烧起来。   可是,煞风景的敲门声响起,琴沐在外面沈声命令:「滚,我要进去。」   琴沐进来,就看到沙发上的两个人衣服松散、脸靠得极近,情状暧昧至极,显然在做亲密苟且之事,匆忙间分开。   而且那离铮的嘴唇红肿,神情带著隐约的羞窘,浑身散发著与女人截然不同却更诱惑人心的媚色。   这算不算是祸水?男祸。   「你这时候还在发情?」他冲著弟弟咆哮。   「谁又允许你进来!」琴沁立刻站起挡住琴沐投向离铮的视线,他已经愤怒异常──眼看著就要入港,什麽时候不好来,偏偏这种时候!   刚刚离铮明明就动情了!   而自己下面硬得快发狂了!   离铮被他挡在後面,除了些许尴尬外,心情却意外地好。醺醺然,回味起刚才的吻,心跳仍然没有平复。   那家夥还硬著吧,看他侧脸,微上挑的眼睛都泛起红丝,气得不轻吧。   并没想到和同性接吻毫无违和排斥的感觉,那家夥的嘴唇很薄很软。   琴沐沈下声音:「宁城警局遭到袭击,十多人受伤,一人死亡。死去的人──」他突然将目光转向离铮,「就是昨天给这位离先生泼红漆的家夥。」   啊?   离铮一惊,昨天泼红漆的中年男人还在警局接受质询?怎麽就会死掉!而且李嘉浩也受重伤,会不会太巧。他心里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琴沁却面不改色,只冷冷地:「说完的话请离开。」   琴沐气得脸色铁青,但是硬生生忍下,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这是你的玄州,你好自为之。惠女士等你的好消息!」   「不送。」   瘟神终於送走,琴沁立刻回转身,却发现离铮凝神想著什麽。刚才旖旎缠绵的气氛荡然无存。   「别想了,我们继续──」   离铮却站起看都没看他,径自走向饭厅:「吃饭吧。」   「喂!」   「我饿了。」离铮淡淡地回道。   「我更饿!」   「琴沁,我不想继续。」   琴沁瘪瘪嘴,没再说话,只是手伸过去,手背在他脸上轻轻滑过:「好些了没?」   虚汗不再出了,耳鸣也好了很多。这家夥好像是天然的最佳药剂。   「电视台和刚才警局到底怎麽回事?」   琴沁微牵了嘴角,眸中闪过丝狠厉,但一闪而没:「哼,明天就知道了。」   离铮瞧他一眼,也没多问,开始吃饭。   「这个多吃点儿。」琴沁指著一盘素炒菌菇,「是好东西,外面没有,海拔几千公尺的无人区挖来的。补气血。」   离铮看了看盘子里黑乎乎的东西,和一般菌菇相比也没太大区别:「这种疗伤圣品不是应该生吃吗,吃完了还要乱性。」   呃?资政显然不看大众化的武侠小说:「是挖下来的人交代的做法,你尝尝。」   味道真还不错,菌菇几乎入嘴即化,那油也不知是什麽油,吃起来并无油味,相反十分清淡,美味至极。   离铮不由自主夹了第二筷子、第三筷子,饭也多吃了不少。琴沁在旁看著,心情显然很好。不过这菌菇实在稀罕,等明日那人来了,还得央求著要点儿。   这时离铮接到离桐的电话,他眉头微皱,母亲通常不会主动致电。   离桐的声音似乎比平时低沈了些:『你在哪里?』   「……我在片场拍戏。」   『哦……』停顿了会儿,踌躇著,『那位资政,我想了想,阿铮还是别、别和他交往太密切。』   儿子悄悄握紧手。   不要交往太密切,但是前一夜,母亲分明看到男好者的资政与儿子同床,却也安之若素。   离铮恍恍然想到三年前的某日,母亲也是用某种奇怪的小心翼翼的口气说著:『阿铮啊,要和军政府好好合作,既然入伍了,唱军歌也没什麽,要做全民的表率。』   於是,从来没违背母亲的他唱了前玄军政府的军歌,於是,这段亦天唱军歌的影片广为传播,他也被牢牢地绑在军政府的战车上。   如今呢?   他想著这些,口气却平淡:「母亲,这不是我说了算的。」   琴沁眼都不转地看著他,从脸颊到下巴,侧面的轮廓几乎完美无瑕,虽然没有表情,眼帘微垂,他却能体察到他内心的些微波动。他的母亲又对他做什麽要求?   资政大人悄悄握住离铮紧握的手。   凑过去,在他手机边说:「休息吧,明天还有你的戏分。」   这样的音量,电话那边的离桐当然听得见,一时无语,隔了几秒才和儿子道晚安:『你要小心,记得妈妈的话,尽量吧……』语气里有一丝悲伤和无奈。   离铮有些疑惑,他的母亲是他见过最坚强的女性,果断而理智,怎麽会有那样的语气?前一天还默许琴沁和他……朝令夕改不是他母亲的作风。   「别想了,继续吃饭!」   离铮却没了胃口。   「女人上了年纪总很麻烦,要学会应付她们,亦天可是著名的女性杀手,这麽点手段都没有?」   离铮挑眉看他一眼。   「我十多岁青春期的时候,我们家的惠议员正处在更年期,现在她七十二岁了,美人迟暮,再厉害,脾气也好不到哪里。」给离铮夹菜,见他有兴趣,再接著说,「她说什麽就答应是、好、没问题,转头你还做你的就是。她要是责问,就说还在做,保证马上做完。你还是做你的就好。」   琴资政像少年人一般炫耀,他就是这麽无赖地应付亲生母亲──权倾顺国的琴惠芬妮女士?   离铮突然想笑。他真是从来没有敷衍蒙骗过妈妈,今天算是头一回,心内多少有些内疚。可这家夥!   「女人嘛,再强悍也都还是女人。」   离铮撇嘴,讥诮地:「你是主张男女平权的琴资政?」   「如假包换。」琴沁笑著,伸手将人揽到怀里,「吃完的话,我们继续?」   离铮瞪他一眼,转身就上楼。   琴沁看他背影,连上楼的姿态都美得没天理,他身下火热,心肝狂跳几乎要蹦出来,眼内爆射出野兽般的光芒。这个人,无论如何要拿下。是他的。   其实,他琴沁对付男人更有办法。   第九章   第二天在片场拍戏的离铮心里还纳罕,前一晚和他同床的琴沁虽然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却并没真正动手。   两个人在床上看了会儿电视,似乎还聊了会儿,具体内容他却也记不清,晕乎乎地便睡过去。   拍戏的间隙,离铮很想抽烟,但一直忍著。这天的戏分并不多,外面的记者也只是零星,多去追访这两天频发的恐怖事件。   也许是能入睡的缘故,即使是闲坐望天,他也觉得天高气爽,云淡风轻。心中的块垒少了许多。   前一天看电视,报导中果然提到他的新发型,主持人难免又问,是否怀恋过往的军旅生涯。他心下暗叹,他又不是天性爱搏杀爱冒险,怎会喜欢这种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的生涯。   其实玄州自古是顺国的附属国,世界大战时沦为古斯的殖民地,直到古斯战败,顺国军人恒石林趁机建立了玄国军政府,统治玄国近四十年。   玄州地下有举世第一的金银矿藏,世居於此的巫族人世代富足,近百年玄州境内又发现多处现代工业必需的稀有金属,因此玄州就成了各方眼热的地盘,尤其顺国一向将它视为本国领土。   而数十年来,恒石林一手建立的军政府独裁专断,玄国经济完全依赖出口矿藏,国内失业率极高,底层百姓温饱都成问题。   与此相反,恒氏家族却拥有全国财富的三分之一,军政府高官更是横征暴敛中饱私囊,因此,国内对恒氏军政府极度不满。   战争是必然会发生的。军政府是必然失败的。   这是琴沁说的话。t   说这个话的琴资政双目间全是野心和征服欲。微微上挑的眼睛灼灼发光。   因为最後胜利的是琴家,是他!他从恒石林手里接下了玄州的土地。也许,如今的玄州挂上了民主的铭牌,可同时也充斥著琴氏家族的影子。   琴沁,那是遗传了琴惠芬妮女士吧。   可是,离铮却并不讨厌这个野心勃勃的政客,相反在扭头看著他的时候,那双眼眸里的光芒让他觉得耀眼。是个想得到什麽从不会失手的家夥吧。   离铮不自觉地在脑中描摹他的脸,睥睨的眼神,凶狠的眼神,温柔的眼神,孩子气的话语,霸道又体贴,其实还算可爱……   离铮很想抽烟。   对自己有著明显的欲望的同性,玄州实际的统治者,导致亦天被封杀的罪魁元凶,和能让自己安眠的男人。   他其实明白,却不想去想。   早晨离开的时候,竟然就开始眷念,想著晚间回去。当然不是眷念那间别墅,那眷恋什麽?   难免会想到白芊雯,当初对她是否有这麽思念,两人聚少离多,总是在不同的地方拍戏,可是最缠绵的时候也没在工作的时候几次三番地想她。   但此刻,他会想到那几个吻。对方唇舌的热度似乎还停留在唇间。   「阿铮哥,快到你了!」小瑞提醒他。   离铮站起,深吸口气,突然视线一凝──   不远处闪过的那个背影如此熟悉,令徽?可令徽已经死了。   他追出几步,却全然看不到刚才的那个身影,小瑞在身後问他:「阿铮哥你找谁?」   「没有……看错了。」   琴沁上午参加了新闻发布会,化妆後的他病容惨淡却神情坚毅,声音低沈却能安稳人心。   他向全玄州人民保证,州政府绝不会与恐怖组织妥协,将尽一切力量打击恐怖行动,并已第一时间从古斯请来刑检处要员参加调查。   刚经过战乱的玄州人对暴力恐怖事件深恶痛绝,媒体纷纷猜测这是否是前玄军政府恒石林残部在作祟,又或者是境外的恐怖组织意图破坏玄州的和平……但人们更担心的是顺国会藉此机会进行大清洗,将战後没清除的残余势力一网打尽。   不过,琴资政就是琴资政,轻描淡写的一招就化除了潜在的信任危机。他竟然请到古斯刑检处要员!   古斯刑检处能人辈出,在整个大陆都威名赫赫,尤其刑检六处是极端犯罪分子的克星。而更重要的是,在这种微妙时刻,资政不借助顺国力量,反而请来了第三方,立场就更为客观公正,也同时排除了诬蔑前玄军政府的嫌疑。   琴沁亲自去机场迎接古斯的刑检处要员,记者不能靠近,只拍到了影影绰绰的场景。七、八个精干男女从飞机上下来,为首的和资政大人微笑握手。   古斯刑检六处的首席执行官夏燕,皮肤白皙,三十出头年纪,眉间略见细纹,眼神淡漠而犀利,虽然长相俊美却无形中拒人千里。   握著玄州新贵琴资政的手,夏燕俊脸上似笑非笑。   他借著握手的机会,轻声道:「亲爱的表弟……」   夏燕的母亲是琴惠芬妮女士同父异母的姐妹,外界鲜为人知。而夏燕从母姓,其父郎旗恽是古斯帝国的首相。但是,夏燕非但没有投身政界,相反只在刑检六处任职。   琴沁微笑致意,眼睛却直接瞄向夏燕身後的年轻男子,长得不算很帅,鼻子两侧还有好几颗雀斑。   难道夏燕的爱侣就长这样,他和夏燕见面不多,但两兄弟很有些默契,他知道表兄的这个心肝宝贝来历神秘,身负异能,可见面後却不过如此,难免失望,他还指望著这个家夥给离铮特供无人区菌菇吃呢!   「资政大人,我就是魏少晨。」青年略一颔首,不卑不亢,颇有大家之风,倒又令琴沁生出好感。   众人上车,直奔资政府,夏燕要重新查勘琴沁被暗杀的现场。   车上没了外人,琴沁发现那魏少晨老是有意无意地瞄看自己,那目光里是毫不遮拦的爱慕惊豔。   他皱眉,夏燕怎麽搞的,枕边人怎地如此轻佻!   可更气人的是,夏燕把这些看在眼里,却似乎习以为常,还宠溺地看了眼魏少晨,伸手摸摸他的头。   「资政大人真不愧是玄州第二美男啊!」魏少晨美人在前,再掩不住本性,顾不得矜持,忍不住发出赞叹。   琴沁素日便极厌恶旁人谈论他的相貌,当场脸色就落下来,要不是顾著夏燕的颜面,真要好好整治这个不知进退的色鬼。   魏少晨看琴沁突然间变得严厉,车里的温度都陡然降了好几度,不由暗自咋舌,暗叹为啥美人都这麽凶悍啊!还是亲亲燕子最好。   夏燕瞧他吃瘪,心下立时不忍,淡淡地说了句:「食色性也,你也别急,这还只是第二美男,到时候见了第一美男,可不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这话明里在说魏少晨,其实是说给琴沁听的。琴沁冷哼了一声,心想这小子要是敢这麽看离铮,哼……再不搭理那对奇奇怪怪的恋人。   进了资政府邸,暗杀现场被保护得很好,琴沁斥退了所有保镳,夏燕和魏少晨专心查勘。   底楼客厅是挑高设计,有五、六公尺高,却见魏少晨只是一脚点地就倏地往上跃起四、五公尺,完全不符合物理原理。   两人配合默契,分工明确,时而会商议几句,他那表兄对著黄毛雀斑小情人显然是眷恋极深,举止间无不透露出亲密肉麻。   琴沁暗觉诧异,夏燕历经生死磨折,对人对事都极为冷漠,心性之狠绝不在他之下,没想到还能变得这般情圣。他心下有股说不出的味道,自己对离铮是否也会……   他随即否定,虽然莫名其妙地喜欢上离铮,但是……   「琴沁。」这时夏燕走过来,神色有些凝重,问道,「你说是离铮及时推开你才能躲掉枪杀?」   「是。」   夏燕嘴角牵起一个角度,似有玩味:「离铮是雪山突击队成员……恐怕还不是一般的成员,能躲开这种子弹,你这里的顶级保镳都没一个办得到,小九仗著轻功也是勉强,这种本事,全玄军队恐怕也挑不出五十个来。」   琴沁在听到五十这个数字时,眸中厉光暴射。   传闻雪山突击队中有一支五十人的小分队,是精英中的精英,内部称为鹰钳小分队。   专职奇袭、暗杀,曾成功刺杀顺国最高指挥官,炸掉若干弹药库和通讯中心,造成北顺无法挽回的重大损失。只是战争结束前鹰钳小分队成员已经全部战死,否则这样的危险分子,顺国可不会好心留著。   难道离铮……琴沁紧抿双唇,眼色晦暗难明。   被夏燕称作「小九」的魏少晨却对玄州第一美男离铮更为神往,无论前世、後世,美人总是厉害无比啊!谁让玫瑰都长刺儿呢!   离铮整天都在默默观察,但再没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难道真是看错?   但他知道他不会认错令徽,在战场上同生共死二十个月,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彼此默契极深,就算隔上数十年也不会辨认错。   可如果令徽还活著,他为何不来找自己?而且那一夜,除了自己,鹰钳小队无一生还。   他有极不好的预想,鹰钳小队除了都是雪山突击队精英外,每个成员都须经过严格审查,确保没有忠诚问题。令徽是孤儿,自小就在军队中长大,可以说他才是军政府的绝对死忠分子。   这些天的恐怖袭击事件又是否跟他有关系……   他离开战场後,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重新开始正常人的生活,忘记过往的杀戮,但恐怕这一切努力都要荡然无存。   因此,连粗心的阿闪都发现离铮的低落情绪。   工作结束,小瑞问他:「阿铮哥,今天怎麽回去?」   前两天都是坐姬鹏的顺风车回去,不过经常沾别人的光也不是很好。而且,比较敏锐的小瑞觉出一丝蹊跷,总觉得有地方很不对劲。不过,阿铮哥不让他们知道的事情,还是不要多关心,这也是彼此合作多年的默契。   离铮沉默。   如果不能重新开始,不能摆脱过去,那麽和琴沁的关系真应该早点了断,就像母亲说的,离铮心里又一凛,母亲态度的突然改变难道也是……   他突地笑了下,自己简直是杞人忧天,想那麽多又有什麽用,该来的总会来。再说,他和姓琴的有什麽关系,不就是接吻……想到这里,那种亲吻时的汹涌的情绪似乎又鲜明地出现在脑海,仅仅双唇相接就几乎要高潮的眩晕感已经被身体牢牢记住。   果然,他根本不用下什麽决心,下一刻,姬鹏的保姆车开过来,保镳们虚位以待。   不过当他踏进别墅时,首先看到的却是张陌生面孔,短发单薄,脸上还有几颗雀斑,似乎守在门口等著他,看著他的目光和那些狂热影迷毫无二致。   「离、离铮啊!」青年语无伦次,手里拿著一本写真举到他面前,「你比真人还、不不、真人比你、不、你真人比写真比电视上都好看!」   小九(魏少晨)的激动其实可以理解,自从他来到这个时空,除了亲亲爱人夏燕以外,在他眼里,那麽多的偶像巨星中只有亦天才是真正的美人。   不过电视里的亦天哪有真人那麽有魅力。   「你、你有点瘦……」但是这绝对不影响他的美啊,更有一种让人想拚命蹂躏的美感。不得不说,那个姓琴的眼光太毒了。   离铮对待fans向来温柔,也见怪不怪,接过那本五年前的亦天的写真集,叹口气,该签什麽名?   「我、我叫卿敏篆,也叫卿九,能不能写我的名字……」面对偶像,一定要说本名了!   「够了没有!」一声暴喝响起。   一直坐在沙发上的琴沁脸色铁青猛地站起。   他起先还在纠结离铮的鹰钳小分队身分,可那个无耻的花痴这麽露骨地看著他的离铮,简直就是挑战他的极限,胸里的火直烧到脑子。   他几步过去就要扯开卿九,谁知对方身法灵活,稍一腾挪就避开。     琴沁也不管他,一把将离铮搂住,紧到手臂要陷到离铮的肋骨间。   「你干什麽这麽小气,你知道吗,离铮的美是属於世界的,我只是──」   「放屁,离铮只属於我。」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像抢食的大型犬类。只是气势上显然资政大人要高上不知多少段次。   「真难看。」淡漠的声音响起,夏燕终於走过来,摸摸他家小九。   卿九委屈道:「我只是要个签名。」   「好了,只是签名嘛,离铮是朋友,来日方长。」   「夏燕!」琴沁更怒。   夏燕根本不搭理他,反而转向离铮,略一顿首,神情变得庄重,语气中透著尊敬:「您好,我是古斯刑检六处夏燕,这是内子卿九,对外是魏少晨,小九很倾慕你,他无法拒绝美好的事物,还请见谅。」   「您好,我是离铮。」听到内子二字时,眼内还是闪过一丝异色。   琴沁立刻觉出离铮对表兄的好感,酸气冲天,搂著人就走。他後悔了,怎麽把这两个人弄过来!   「我还没吃饭。」离铮并没挣开他怀抱,只淡淡说了句。   「我让他们端上来。」反正不能再看到那两人。   吃饭的时候,琴沁观察离铮,手指修长,指甲莹润,骨节分明,那麽秀气一双手却也是顶级军人的手。   瘦削单薄,忧郁沧桑,竟然是让顺军闻风丧胆的鹰钳小分队成员。   天才的演员,又是天才的军人,艺术和杀戮在同一个人身上这麽完美地共存。   「你看什麽!」离铮皱眉,那种注视和平时的花痴还不同,带了几分思忖和深沈。   「夏燕,是我表兄,他很厉害。」   离铮看到夏燕时就已强烈地感受到他异乎寻常的气势,永远与别人保持距离,平淡而克制,这种人是最难对付的。   「下午去查看了几处案件的现场。」   离铮已经吃得差不多,他眼帘微垂,视线却若有似无扫过琴沁的脸。因为本身的演技超强,他对旁人的表情特别敏感。   琴沁眼内的嚣张和锋利被掩盖起来,但貌似平静无波,更让人紧张──好像随时会爆发一样。   他在等待什麽?   离铮一个下午都在为令徽的事情担忧,整个人本就是张绷紧的弓弦,心里一动,突然轻轻笑了下,放下筷子,手撑著下巴,有点懒洋洋地:「你想让我说什麽?琴沁。」   名字在他嘴里念出来,琴沁狠狠咽了口口水。眼前的人就像毒蛊,慵懒得像只波斯猫,淡淡的一个笑像是有魔力将人整个吸进去……   就算是鹰钳小队员又怎麽,还是他琴沁的人!   「想诱惑我?」琴沁的声音嘶哑,眸色幽暗。   离铮并没躲开对方灼烫的充满欲望的视线,虽然他掩饰得好,其实却喉咙发干,那家夥知道不知道自己发情的样子很诱人,微微上挑的双目尾端漾起薄薄的红色。是完全不同於女人的吸引。   似乎过了很久,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琴沁,我大概是鹰钳分队唯一生还的人,你知道了对吧?」   琴沁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再次吐出来,再耐不住,在他说话的同时已经站起拉起他手,但想再进一步动作,却被对方拦住。   「我是知道了,刺杀顺军的最高指挥官,炸掉顺军最大的後勤通讯中心,你离铮也他妈有份。」凶狠爆粗的同时,眼睛却直盯著离铮的双唇。   「其它人总有天也会知道。」琴沐,琴惠芬妮。   如果只是想找个伴当,像这样的身分就是绝对的败笔,身为玄州资政,是要躲得远远,沾都不能沾。   不过,琴沁突然咧嘴笑起来,阳光灿烂,心情非常不错的样子:「离铮,我觉得你是在告诉我你对我动心了?」   离铮垂下眼帘,露出那种让琴沁饥渴发狂心跳都要停止的终极神情,轻轻答了句:「大概是吧。」   然後微微扬起头:「要不要试试?」   这是琴沁听到最美妙的话。   「试过你会戒不掉我的。」说著,慢慢凑过去亲他。   很慢,眼睛盯著他的眼,给他充足的拒绝的时间,哪怕只是眼神的排斥。   离铮毫不躲避,只是轻轻的喘息声能传达他暗地的紧张。   「那麽磨蹭。」他嘀咕了一句,反而主动靠过去亲上了琴沁的嘴唇。   谁都知道此刻的迎合代表什麽。   琴沁特别兴奋,将人用力抱住,舌头直闯对方口腔深处。一寸寸探索深入的同时,麽指箝住他的下巴,另四指掌住後颈,令他完全无法动弹,任他侵伐。   离铮的迎合是羞涩和含蓄的,舌头共舞,脸漾起薄红,虽然亲吻过,却每次都还会有新鲜的感受。   与女子接吻全然不同,那力道虽然自己能反抗,却手足瘫软,似是口腔中的空气全都被夺去,鼻翼都是同性的味道,属於雄性和占有。   同属雄性,离铮伸手勾住琴沁的脖颈,想要夺回主动,可对方的手先一步探进了他衣服的下襬,从下往上地滑入,轻轻地若有似无地从腰线攀升到胸前。   从不知那些地方会这麽敏感,像是被火烧火燎,离铮轻微地发颤,喉间忍不住逸出轻吟,口水从两人相接的地方滴下。   在快不能呼吸的当口,琴沁稍稍推开,两人大口地吸著新鲜空气,下一刻却又贴在一处,纠结缠绵。   毕竟是没有同性交媾的经验啊,资政心里狡猾又得意。   他的吻慢慢地从唇下滑到喉结、突出性感的锁骨,再到领口大敞的胸膛,直至那两点。   舌头在幼嫩淡褐红色的小粒上流连,左边、右边,右边、左边。   离铮的手插入他的头发,没使出什麽力气地往外推拒。   「喂,我他妈不是女、人……啊!你吸──」吸个鬼啊!   那种酥麻从尾椎直往上攀升直到後脑。   「你硬了。」资政狐狸似地笑,声音又更低沈。   离铮竟是不好意思,他的性经验确实并不丰富。   作为少年出道的巨星,所有举动都在世人的视线下,连出门在外都不能有半点马虎,稍有松懈,也许打哈欠、揉眼睛的镜头就会上报纸。与异性多接触一、两次,绯闻报导就会满天飞。   他是一直排斥著这些,因为虽然容颜俊美无俦,但他更是天才的演员。   他不需要绯闻。只要有作品就够了。   因此出道十多年,他实际中交往过的女友也确实只有白芊雯一个。他的性伴侣除了白芊雯只有十八岁前给他开荤的某个面目早就模糊的温柔学姐。   但这些微薄的经验也足以让离铮知道,同性间的亲密完全迥然於异性间。   更霸道更直接更兽性。   而他似乎还是被吞噬的那一方。   在昂起的器官被琴沁的手握住的那一刻,离铮浑身颤栗。   两个人的相同形状的器官在一起,摩擦。那家夥的手势老到而熟稔,无论是对两丸的捏摸,还是在热硬的後处的搔刮,以及同时进行的地毯式地啄吻吮吸,离铮呻吟著,喘息著,头靠在他的肩上。   他下意识地前送,後退,在对方紧握著的手中,感受到来自同样的器官的热力,同样贲张的血管青筋和搏动……   啊──   脑中空白一片,喘著,颤抖著,泄在同性的手里。   可琴沁的却还硬著,离铮有些懊恼,不过懊恼的同时又觉得好笑,自己什麽时候变回了纯蠢少年,计较著谁快谁慢的幼稚问题。   他的身体还沈浸在高潮後的慵懒余韵中,不自觉地,手也去握住对方的雄性器官,很熟悉的形状,热得发烫,搏动著。离铮觉得新鲜,用刚体验到的半生不熟的手法捏握撸动。   琴沁瞬时就被点燃,差点就要吼出声来──那可是离铮的手!   这个美丽到极点的家夥在自己的手里泄出,连那个脆弱地重新回到原始尺寸的器官都有著完美的颜色和形状。   还有那眼角眉梢的风情,性感的呻吟,带著些说不出来的脆弱的喘息,即使生涩紧张却仍然毫不忸怩地袒露自己的快感,这样的男人,如果拥有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还会生出除了他其它什麽都无所谓的可怕感觉。   还好,他只会为自己这麽做,只有自己能够看到、享受到。   那双白皙修长美丽的手,正用不熟练的动作撸动自己的雄性。   兴奋到不能思考,他急喘著,在他手里抽送,没几时就到了白热化的至高点。   第十章   「不错吧?」琴沁嘶哑著嗓子。   离铮呼吸还没平复,脸上隐隐带了晕红,眼帘微垂,是羞涩?   琴沁看得心头乱跳,下身立时又硬起来。   「再来?」他揽著离铮在床上躺下,手伸出轻抚他的脸颊和眼帘,说话的同时嘴已经凑过去意欲亲吻。   可是嘴还没贴上,就被离铮拦住。   「累了,睡吧。」   他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那种奇怪的情绪,根本形容不来,高潮後的眩晕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面对把这些带给自己的琴沁,根本不知道该说什麽。   演技在这里也似乎派不上用场。   只能尽量平静地冷淡地说著。   「怎麽你不满意啊?刚刚不是很舒服吗?有违和感?你别告诉我你射出在我手心里的是假的哦……」   「闭嘴。」   离铮侧过身去背部对著他。   「……第一次是会有点害臊的……」   「你闭嘴!害个屁臊!」这种事情没做过还没见过吗?军队里没女人互相打手枪的也不在少数。   琴沁无尾熊一样从背後攀住离铮:「那你刚才爽到了?」说著时,硬热的下处试探性地碰触对方的後臀。   离铮触电般弹起来,立刻翻转身体,深深地望向琴沁:「後面我还没考虑。」   琴沁想,他说的後面是指後面那个要命的所在还是指互相打手枪之後的事宜进程……   只是他有些说不出话,离铮的眼神像是巨大磁力的吸铁石,他怔怔看著,下意识靠过去轻轻啜吻,喃喃地:「我不会……就抱著你好不好,让我亲亲你……摸摸你啦!」   离铮终於放松下来,他并不排斥面前这个家夥的亲昵动作,这个人的体味动作莫名就能让他安心。   两人你亲我我亲你,唇舌交媾,但并不激烈,余味萦绕,余韵荡漾。   琴沁其实忍得辛苦,不过美人在怀,来日方长不是吗?   离铮在入睡前的一刻想著的是,同性的躯体也挺美,琴资政全身上下没什麽夸张的肌肉,但是皮肤弹挺,也自有其诱人之处。还挺性感的哈……   不知怎麽突然想到令徽,从前怎麽会在意同性的躯体,一起在澡堂里冲澡,在秘密基地训练,赤膊相见的机会数不胜数。   不过,令徽他看向自己的眼光……他突然打了个寒颤,小臂内侧生出鸡皮疙瘩来。   下意识向温暖的方向移动,头贴在琴沁的胳膊旁,慢慢安稳下来,一夜安眠。   琴沁却一直没睡,但知道离铮睡得浅,便不愿动。   他眸色幽暗,不知在想些什麽,又拿了手机上网发了好几封邮件。   月光下,离铮的侧脸曲线极美,睫毛浓密略卷,竟像个纯稚孩童一般。琴沁默默凝看,就在刚才,这张脸上晕红微漾,自己只是用了些惯常的调情手法,他便似受不住,看来大明星的性经验竟是少得可怜。   身上还有一些战争留下的痕迹,但很浅,几乎辨认不出。虽然瘦,连肋骨都突出来,可比之从前却更增了荏弱之姿,美得诱人,引得旁人恨不得立刻将他拆分吞到腹里。   睡前,离铮本欲穿上内裤,可惜裤头早沾染了白色浊液,他也只得不穿,只盖上条薄毯遮掩要紧所在。琴沁看著股缝消失在薄毯里,悄悄咽了口口水。   鹰钳的成员啊……   无论在哪个国度都是士兵中的精英。   但是却同时厌恶著战争,连枪炮声都能让他惊厥抽搐。是一心想回到过去的生活,摆脱战火的阴影啊。   琴沁伸指轻轻在他後背凹进去的脊柱线摩挲,慢,轻若蝉翼。   「铮铮。」   叫得很轻,几乎听不出声音,肉麻得很。   离铮似乎作了梦,但是不清晰,好像听到有人轻声唤他,又觉得很暖。是芊雯?随即否定。   芊雯在他刚入伍时还几次在公开场合强调一定会等他服完兵役。可事实上,在顺国宣战前一周,她不知从何处得了风声,借口拍戏去了古斯,之後再没和他通过半点音讯。而她也在开战後半年,去了流西大陆,据说演艺事业有了更大的发展空间。   其实不能怪她,她是混血儿,便是玄州本土人也没有对自己的民族和国籍有归属感,何况她,她确实毫无必要为了他离铮去受战火侵袭。   但知道这个消息时,他刚从鹰钳的训练基地出来,刚刚亲历战争,亲眼看到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在身周横死,内心煎熬痛苦却无法倾泄,即使是令徽,虽然是生死弟兄,可是在对战争的态度上,两人分歧是明摆在那里的。   睡梦里他仍是不安,有人喊他,喊他「铮铮」,是妈妈?妈妈不这麽叫啊……   是谁?   睡梦里他仍是不安,有人喊他,喊他「铮铮」,是妈妈?妈妈不这麽叫啊……   是谁?   是他吗。那张俊美中带了点矜贵邪魅的家夥,嚣张霸道却像个小孩子的家夥。   只有在他这里,自己才能安眠。   以後要是没有他,日子可怎麽熬……   等清晨醒来,睁眼却就是睡梦里的俊脸,对方却似乎睡得并不好,有隐约可见的黑眼圈。   前晚上的旖旎情境「刷」地回到脑海,离铮下意识去看下身,竟然只裹了条薄毯。   晨光里那家夥的身体也是全裸,两个人就这麽紧紧纠缠著一夜好睡。他耳根发热,身体却还残留著前夜发泄过後的慵懒酥软,而下身更是高高翘著!   「铮铮,很精神啊!」一双有力的手握上他的硬起。   几乎收不住喉中逸出的低吟,他想挣开,嘴里更说:「别这麽叫!」   「我来帮你。」   熟稔的手势,离铮并不能抵挡,何况都已经有过,再拒绝忸怩也只是惺惺作态罢了。他仰著脸,紧紧闭著眼和唇,白皙优美的颈向後弯起,喉结微微颤动……   琴沁硬生生控制呼吸,一手动作,一手掌住他的头,轻轻舔舐他的喉结,蜿蜒而下是锁骨、乳首……   离铮急喘,双手用力握住对方的肩膀。   「啊──」   热灼的下身却被纳入一个紧窒温暖的地方。   「琴沁,别──」他几乎发不出声。随之而来的快感是没顶的。   没人对他做过这种事。   本能地,他前送抽动,久旷之身,只是昨晚上那个级别的发泄显然不够,似乎太用力,琴沁低声呛了声,却将他含得更深。   离铮心里闪过什麽,这个家夥做到这分上。   不过随即又想,男好者们都会这样吧。军中也不是没有。   可是毕竟是屈辱的不是吗?那是琴沁,玄州的资政,在为他口交。   等再次泄出来几乎又想睡过去,醺醺然地,他睁开眼,看到嘴角还沾著星点白浊的琴沁,笑得很邪气,凑到他跟前:「舒服了?」   唇色殷红,容色豔丽。   离铮一时怔忡,伸手想替他擦掉那些浊物。   「有点腥。」他吞下去一口。   听了这句话的离铮心头一热,也许真是身体才最直接,他刚刚平复的下身竟又有硬起的迹象。   这样的琴沁,他觉得性感。   口干舌燥,不自禁地,他凑过去搂住他,亲吻他,吻去他唇边属於自己的白浊。是很腥,但嘴唇却柔软好闻,不是女人的味道,但是不影响他突然勃发的感觉。   琴沁几乎立刻收到他的信号,心里像是开了花儿,红橙黄绿青蓝紫,绚丽夺目得让他睁不开眼。   再没有直男为自己动心更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更何况这是他的离铮啊。   坏笑著,和他接吻,手捻弄他胸前的乳粒,勃起的热望直顶向对方同样硬起的下身。   等唇分开的时候,离铮有些恍惚,微微歙开的唇,没有焦点的双眸,红晕的脸颊。琴沁吻著他:「铮铮……」叹息著,欲望、志在必得的精光从眸中闪过。   他和他的腹前都还有著没干涸的白浊,那是离铮的。琴沁摸了一把,分量应该够吧……   他握住离铮的手摸摸自己的。还硬著,没有泄出的迹象。   委屈地看著情人。   离铮赧然,刚想伸手替他解决,心想著,要不要也用嘴,不想身後臀缝处已经硬生生被插入一截异物。   「琴沁!」   「我要你!」野兽般的口气。   那是一截手指吧,那个家夥的手指,却伸到那种排泄的甬道里。霎时间,涌入离铮脑里的便是「鸡奸」。实在是恐怖的字眼。他用力推拒。   他的力气是很大的,猛一挣扎,手肘撞在琴沁胸前,琴沁倒抽一口冷气,痛得龇牙咧嘴,眼里漫起委屈。   「我要你!」还是野兽,却又是头小兽。   离铮看到他双眼,心里蓦地一软,在鹰钳特训时学过的那些杀人招数早都铭刻心间,徒手就能取人性命──他在之後的岁月曾经多次回忆,当时为什麽没下狠手,就算下不了狠手,至少可以躲开,如果他不愿,硬上他根本没可能。   可事实是,看著那双眼,他身体并不像心里想的那样,相反软了下来。   琴沁怎麽会看不到那一瞬间的柔弱和犹豫,立刻凑上去吻他。   他太喜欢离铮的味道,离铮嘴唇的柔嫩,离铮性感的眼角,离铮美好的喉结,离铮诱惑的锁骨。   几乎是本能地攫取。   离铮喜欢他的吻,回应著,在亲吻中,下身竟然重新硬起,不如──他想,他也可以占有这个人吧?   其实这也只是同性间的交媾的方式,如果是这个家夥,能随时挑起他兴致的,时而霸道时而孩子气的家夥──他喘著粗气,心中一片灼烫,抱著琴沁的双臂更用力。   可他刚想翻身,琴沁一边舔弄他的耳垂,膝盖猛地插到他两腿间。   离铮真是太瘦。   「铮铮……」他迷恋呓语,手中的黏腻还在,指节重新摁入那处後穴,技巧地扩张。   离铮的臀部被评为辉亚最美丽的臀部,鼓翘而富有弹性,此时他又比往昔瘦了很多,更显得腰臀的曲线魅惑诱人。   离铮想将他压倒,可是後穴那根手指突然曲起,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住手!」   「要嘛杀了我,要嘛给我。」   或许这才是这男人的真面目,二十八岁就能摆平玄州的政客枭雄。   志在必得,甚至是凶狠的,强横无比,气焰滔天,如果不偿了他的心愿什麽都做得出来。离铮觉得陌生,又有些心悸。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倏地一笑,魅惑笃定:「你舍得吗?」   说著话的男人并没停下手上的动作,速战速决,手指猛地插进──   「啊!你混蛋!」离铮脱口而出。   琴沁听在耳里却是撒娇一般,下身硬得都快爆炸,手指在那微微突起的一点按下。   「啊──」     琴沁听在耳里却是撒娇一般,下身硬得都快爆炸,手指在那微微突起的一点按下。   「啊──」   离铮的叫声与平时大不一样,透著几分孱弱羞恼。他知道那是前列腺,可是被按住的感觉像是脱了水在砧板上折腾著的鱼,像是被掐著七寸的蛇,焦燥愤怒无力惊惶。   「琴沁!」   琴沁看得入迷,离铮眉眼间漾了红色,不知是怒还是羞,那般的风情是别人都看不到的吧?   自从初见离铮,他多少次整夜看他的电影看他的MV看他出道後所有的节目,看他每个表情,像著了魔一样。   这一生也不曾这麽疯狂迷恋上任何人和物。   即使知道他是鹰钳小分队的极度危险人物,徒手就能致己死命,可这些都无所谓。如果能得到他,如果能和他合体,能赢得他……应该是世界上最值得的事情。   「会很疼,可是也会很爽。宝贝……」直直看著离铮,他轻轻说,下身却已经直捣黄龙,里面紧得要死,他也很疼,还好之前好歹润滑了下。   离铮脸色都变了。   两腿大张,这样的姿势,身上就是侵犯自己的同性。   他向来是干脆决断的人。   这个人像是热源一样,从他那里可以源源不断地补充到能量,不知何时,已经将他看作世上至为亲近的人之一,不知不觉已经卸下心防。   即使再坚强的人,也有彷徨无助的时刻。   即使心里明白,别人总也有他们的难处,他们的缘由,可是,同生共死的战友全都赴死,独活的自己被全世界的人抛弃,那些抛弃他的人都是曾经口口声声最爱他的人。   也是事实。   在臆想的枪炮声中彻夜难眠,用尽自己所有去煎熬的日子,是身上这个人终结的吧。   管他以後怎麽样,他离铮早就不是拥有畅想未来的资格的人。   既然心动了,又何必忸怩。   他痛得脸色发白,身体却尽量放松下来,隐忍地轻道:「让我背过身。」不想第一次被这个男人正面地侵犯。这是底线。   琴沁眼神一闪,其实他是想著要面对面地侵伐,能将离铮最真实的表情全都收入眼底。但是看他这麽轻声要求,神情矜持,甚至有禁欲的意味,可眼角却都羞红,心里突然发热发软。   「铮铮!」凑过去急切地吻他,舔他的眼角。   他对自己也是动情了吧!   像是打了最强的催情药,琴沁艰难地稍稍抽离,离铮配合著翻转身体。   琴沁喘著气,像是刚懂得性事的少年,激动得心跳都要停下,在离铮身下垫上个枕头,稍稍分开他的腿,心想著要不要再去弄点润滑剂,准备并不是很充分,原本并没想那麽快……   「别磨蹭。」离铮闷在枕头里。再磨蹭,也许自己就要变主意了。趴著的姿势实在是平生首次,虽然尽量表现平静,心脏却怦怦狂跳似要蹦出口腔。   受到挑衅一般,血在一瞬间直冲向琴沁的脑门和身下,他猛地再次攻入。   离铮仰起颈项,痛。还有羞耻,禁忌。   琴沁一开始还能尽量控制力道,稳住攻势,浅浅地动著,手探到前面握住离铮的器官。   但是好紧,好美,虽然太瘦,肋下的肋骨分明,是一个男人最瘦的情况,胯骨都尖尖地突出,可是臀上却丰美挺翘。里面更是热得要令自己窒息。   「铮铮……宝宝……」   琴沁再无法控制,顺著自己的本能拚命侵犯起来。   肉体相接、私密处尽显,还有激烈的「啪啪」的击撞声,离铮激痛之余更是想把自己埋起来。或者逃掉。     身上的那个家夥几乎是兽化了,他忍不住手伸到後面在虚空里阻挡他的攻势,那热铁像楔子深深地一次次钉入体内,有种什麽也被攻陷的心悸恐慌。甚至,连痛都抛到脑後的恐慌。   「啊──」他隐忍著,呻吟只是偶尔发出的破碎声。身体本能地往前,腰肢却被琴沁牢牢控在手里。   即使狂乱著的家夥,还是记著撞击他的脆弱的前列腺。   在涩痛中又有电击般的快感。   痛夹杂著欢愉,身前本因疼痛软下的那根竟又硬起。   琴沁沈浸在一生最大的欢乐里,手摸著他的乳粒,亲吻他的颈侧,在最狂乱的一刻过去,渐渐又放缓了速度。   他转换著角度每每去摩擦离铮的那一点,看到他背部肌肉些微难辨的微颤,连耳後那片白皙都染了红,虽然往前挣动却并没挣扎。   这是最大的接纳。   琴沁心里的欢喜几乎多到让心脏有些胀痛。   「离铮,离铮,你好棒……」   「好紧……」   「爱你……好棒……」   琴沁模模糊糊地说著爱语,身下又控制不住抽送起来。   离铮觉得内脏都要被顶出去,同性交媾的方式还真他妈野蛮,他却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痛之中的那丝快感慢慢升腾扩大。   那家夥又无耻地污言秽语,什麽好棒好紧……他也没力气计较,整个人都陷到这种让人精疲力竭的征伐里。   「啊……唔……嗯啊──」难耐地吐出呻吟,泣声一般地哭叫,他听到耳里都想否认是自己发出来的。   琴沁去亲他的脸颊、唇,心里欢喜外又有疼惜,可身下完全没有结束的意思。   「宝宝,快了,多叫叫!」   离铮身体无助的抽搐,羞耻却又享受地闭著眼皱著眉,琴沁并不能全看到,却已然爱到极点!   这可是他的离铮,不是什麽亦天,不是影迷们的天王巨星,全世界最好是只他一个人看到才好。   「别这麽、叫。」呻吟出声的同时,离铮闷闷拒绝。什麽宝宝,太肉麻。   「还有心思想这些哦!」更深深地插进。   「啊──混蛋!」   两个人的节奏渐渐契合,不知抽插了多久,琴沁霸道地不许离铮自己去碰触前处,伸出手替他撸动。   他不断地舔吻离铮的肩胛骨,凹陷的脊椎,虽然瘦,脊椎却没突出来,略略凹陷的背部中线说不出的性感迷人。   大概平时有锻炼,背部的肌肉紧实,皮肤细腻柔滑,入手像是摸在最上好的锦缎上,即使只是亲吻著这样的肌肤,也觉得销魂。   「你不知道有多美……铮铮……」迷醉的男人放肆地侵伐,在心爱的人体内驰骋。   离铮整个人被顶弄得发晕,像是飘在虚空里,全身气力都被抽空一般。   照理来讲,他体力很好才对,可是这样的做爱,生理心理双重的熬炼,真是比近身搏斗好几场都累,每分每毫的精力都要被榨干的感觉。   终於,浑噩中,甬道深处一阵灼烫,几乎同时,自己身前也泄出来。   「喂!」离铮气恼,嘶哑著声音叫了声──那家夥,竟然射在自己身体里。   那种像是被当作女人一样体认,违和,却又深刻到像是被烙印在胸间。   自己竟然允许别人这麽对待自己。离铮觉得不可思议。   两人同时泄出一回後,琴沁忍不住将身下的人翻转,趁著他瘫软无力,将他两条腿扛上肩,那处穴口正是松软,一插而入,插入时里面的精水汩汩外流,带出的水声淫靡无比,离铮听到又觉羞耻。   只是他到这时,真有些转不过脑筋,根本躲不开,或者也不想躲开,任由身上的家夥行事。   可面对面,对方的眼光那般灼人,生似要将他的灵魂都要吞掉,他尴尬羞耻之余更觉得心悸,紧紧闭上眼睛。   难道自己真是有同性恋的倾向?只是往日隐藏很深未被察觉吗?   同性间的交媾完全不同於之前的经验,粗鲁疼痛野蛮却又惊心动魄,身体里的那点又被狠狠戳到,全身都痉挛起来……   连下身那一根在完全地被攻占侵伐中竟然又硬起来!   腰肢其实翻折得很厉害,这姿势若不是他平时注意锻炼可还真难做到,男人的雄性气息就在耳畔脸侧,那家夥粗喘著,低吼著,毫无素日里顶尖政客的矜持淡定,像头十足的野兽……   他身体被顶得往上耸动,腰却被牢牢箍住,忍不住发出声音,呻吟一声紧似一声,到最後再顾不得矜持收敛,渐渐放大,再没了顾忌。   「琴沁、别、琴沁……啊──」   琴沁这时真感谢母亲大人给自己取了这麽个有些娘气的名字,琴沁,亲亲……从离铮的口中逸出,分外动听迷人,琴沁,亲亲……   他激动地去吻离铮带了些水意的晕红眼角,吻他的比上唇略厚的下唇,心疼又心热:「爽不爽,铮铮……你真棒!」   说话的同时将人抱起坐在自己身上。   顿时,那一根更深地捅到离铮的体内。   「你有分寸点!」离铮睁开眼,怒道。这家夥真是得寸进尺!   可听在琴沁耳里分明就是娇嗔。   「我知道,你是第一次……」   「你──」   嘴再次被堵住,琴沁也坐起和离铮抱在一起,下身上顶,这个体位能进得更深,他的前端直直戳到离铮的腺体。   「嗯、啊──」   琴沁捏著离铮鼓翘紧实的臀瓣,陷入再一轮癫狂…… ——上册完—— 《离铮 下》 定价: 190元 作者: 筱悬 绘者: 九月紫 出版日期: 2011/12/20 第 1版 1刷 ISBN书码: 9789862961384 文案: 重回影坛之途历尽冷暖,如今离铮脚步已稳, 但面对这段没有未来的关系,他却突然感到怅惘。 两人在片场邂逅,靠近,看着琴沁在自己面前耍赖 ──心底还真有点满足。 其实,离铮希望这段感情可以长久。 然而残忍的恐怖袭击竟牵扯出离铮昔日军旅同袍, 一连串的爆炸案和刺杀消息再度掀起政场波澜! 政局中暗藏漩涡,权势下步步阴谋, 背负玄州民主和平象征的琴沁, 又怎么会想牵扯上双手沾满战场血腥的自己? 他与琴沁相拥的这支浪漫舞曲,会否被迫划下休止符?   第十一章   琴沁看著面无表情穿衣的离铮,一时有些忐忑。   他并没希冀第一次就能到本垒,可早晨醒过来,趁著离铮一时犹豫忍让非但直捣黄龙,还尽兴地弄了好几回,直到太阳晒到屁股上,才停歇下来。   是有点过分哦……   铮铮生气了吗?一句话也没和他说,去浴室整理也将他拒之门外,出来时,身上那些红紫的吻痕指印,他看得口干舌燥又有些内疚。   铮铮是第一次,鹰钳分队的顶级军人作为零号的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吟叫嘶喊,做尽了最隐私最贴己的事情,沈浸在高潮里还糊里胡涂,这会儿清醒过来,以他的性格恨不得一枪毙了自己吧。   但是,内疚忐忑只是琴沁情绪的小部分,更多却是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真想拉开窗子,对全世界吼叫,这个人,是他的。从脚趾到头发丝全是他的!   离铮一句话都不想讲,脑子里一团浆糊。   身上的酸软不同於过往所有的经历,不是在军中训练後的浑身脱力,不是发烧後全身无力,去浴室里检查了身体,虽然癫狂,却并无损伤。   只是,在那个地方竟然充满了同性的体液,他两颊发热,用足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忍住没出去揍死那个混蛋。   因为,自己是沈浸在内,享受的吧。   可是,一时真的有点接受不来,大概需要适应。   适应?离铮被自己的念头吓到,自己难道已经准备将这种关系持续下去?   完全没有未来的一段关系。离铮突然生出些怅惘。   「不许後悔。」那个家夥的双臂从後面搂住他的腰。还用种无辜的带了幽怨的语气在他耳边咕哝。   离铮刚生出的怅惘被一冲而散,他失笑:「你上了我还是我上了你啊?」   「谁上谁下无所谓的事,反正你是爽到的,不许後悔,不许生气。」   离铮叹气,却不想和他争辩什麽上下的问题,虽然第一次是接受的那方,确实也说明不了什麽,如果他坚持,那家夥并没法强迫他。   两个人一时无语,彼此都在呼吸著有著对方气息的空气,静谧中似乎还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是几秒锺,还是几分锺,或是更长时间──   「能多久?」离铮轻轻问了句,似乎是自问又或是问琴沁。   琴沁心里一颤。这段关系能多久,他明白离铮的问句。   一世。   这两个字几乎立刻到了嘴边。可他却踌躇了,对於一个政客,一个掌握整个北顺军政命脉的豪门第五世,什麽关系会是一辈子的?   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婚姻只是利益相关,子女是家族政治生命的延续,这些理念深深铭刻在他的身体脑海。就算是他的那位母亲大人,外间盛传她守了一辈子的爱情,最终守得云开见月明,其实呢?   但也就是在他踌躇的那一瞬间,虽然他并没刻意去思考,但那些自幼被灌输的理念却受到了最大的挑战。   「离铮。」他叫了他一声,声音有些暗哑。你是我的。   离铮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两个人对视的同时,四唇相接,几乎是饥渴地吻在一起。唇舌交媾。   气息混乱起来,便将那些东西都丢掉一边吧。有时候,做回动物是很美妙的事。   好久,琴沁摸著离铮的耳垂、唇,眼眯眯地,心情好得很,离铮拿开他的手:「我要去片场。」   「能吃得消吗?」眼睛往他下身看。   离铮一拳揍在他肚子上。   「喂!」琴沁痛得龇牙咧嘴。   迅速理好衣服,离铮略一沈吟:「玄州台和警局的事情有结果吗?」   琴沁一手揉著肚子,眼里厉光一闪而过,将政客的迂回刺探扔开,直接说:「袭击手段和鹰钳分队很相似。」   「他们都已经死了。」离铮默默看他,没什麽表情。   「既然你能生还,其它人活下来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离铮想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如果真的是令徽……这个恒石林军政府的死忠分子,他的执拗顽固程度离铮记忆犹新。如果他还活著,做出那些事情也不足为奇。只是为什麽选择那两个地方……   琴沁并没忽略离铮眉间稍纵即逝的竖纹,在电视台刁难离铮的李嘉浩、泼他红漆的中年男子短时间内先後被重伤、击毙绝非巧合。   离铮思忖了片刻,直视琴沁:「我不会提供任何信息。」斩钉截铁。   无论如何,那些都是同生共死的同袍,就像身上的血肉一般难以割舍。   琴沁眸色一暗──果然,那些暴力分子在铮铮心中的位置重得很,那些人也将他视为自己人,不然怎麽会替他进行这麽血腥直接的报复。   「如果,他们要来杀我呢?」琴沁靠过去,看著他,轻声问。其实并不想为难他的离铮,可又忍不住想知道答案。   离铮看著眼前狐狸一般的美男子,彼此之间就在之前不久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他伸出手,轻轻触摸他的眼角、头顶。   「你有那麽好杀吗?我不会出卖他们,并不表示我赞同他们。」     琴沁显然不满,轻哼了声,那样子活似委屈捻酸的小孩子,离铮心头一热,忍不住亲了他一下。   「我不会让他们动你的,我会保护你!」语声稳定自然,流露出一股精英军人特有的强大自信。   琴资政虽然不满情人将自己当成女人、弱者一般,口气中充满了保护意味,可嘴角却禁不住往外扯,心里千朵万朵的桃花都绽开来。   只嘴里却还嘟哝著:「我堂堂玄州资政要你保护吗?听到枪炮声都要晕过去的家夥!」   离铮不理他,心情却出乎意料好起来。   两人轻靠在一起,琴沁看他脸上放柔,眼睫下垂,那股风情搅得他心上那层软毛又蹭蹭蹭长起来:「那些人不关我们事。谁都别管。」只要你和我一起,管他世上万千人。   离铮轻笑:「你以为我们活在童话里?」他心情好,却并没失了理智,反而淡淡地说,「世上并没不透风的墙,总有天会爆出去。」   到那日,又当如何……   如果那些昔日同袍真的在进行恐怖活动,还以自己这个前鹰钳队员作为恐怖袭击的理由,那麽他离铮和玄州资政之间就更多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怎麽看怎麽无望。   琴沁明白他的意思,却看他眉眼间平淡无波,似是毫不在意,心里突然生出恐惧,又多了恼怒,这家夥根本不对两人的将来抱有任何希冀,感情浓烈的此刻已然做好了日後分开的全然准备。   其实他自己也并没做长期一世的打算,可看对方这样,琴沁却格外焦灼愤怒,他狠狠抱过他,狠狠亲他,恨不得将人嵌到自己身体里,确定自己的所有权。   「早知道一直埋在你里面。」   离铮被亲得两腿发软,更听他说这个,两颊都漾了红色,猛地推开他:「你准备著,下次脱光了等著我上你!」   琴沁暧昧地笑了笑,眼里闪过不知名的诡异情绪:「我说过,如果你恢复到原来的身材,我可以考虑。」   离铮下楼时,夏燕和卿九也已经起床,卿九看到他,眸中异光频现,鼻子皱起来,没看他怎麽动作竟似在空中瞬间移动一般从沙发处扑到离铮身前。   「离铮,你──」世界级大美人竟然给琴沁那厮吃掉了!   卿九形容不出此刻心境,觉得可惜,又觉得还不错,毕竟是辉亚大陆排名第一和第二的美人配在一起,也算说得过去。   可是──那姓琴的真是暴殄天物啊,这样的美人他就蛮干一通哦,虽然普通人是看不出究竟,但他可是调教大家卿敏篆,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端详。   离铮见卿九直盯盯看著自己欲哭无泪、欲言又止,难免有些不自在,下楼前又仔细查看过,并没什麽破绽才下来的……   「小铮铮,给你,怎麽用都有详细说明。」卿九身上掏摸出个小盒子递给离铮。   离铮还没接,被刚下楼的琴沁劈手抢过,护食一般挡在离铮前面。   两人怒目而视,卿九仰著脖子:「你横什麽横,你暴殄天物,牛嚼牡丹,你……哼!」   这话出来,离铮脸颊热起来,心想这人是怎麽看出来,难道古斯刑检六处连这些都能甄别……   琴沁是知道卿九身负异能的,难不成这家夥偷听或偷看,更是怒火难抑,扬著手里的小盒子:「你看到什麽了?这又是什麽玩意儿!」   离铮从後面就给他一下子,夺过小盒子,也不理他,径自下楼。   厅里的夏燕根本未受影响,悠闲看著报,这时轻放下手中茶盏,向已经恢复平静表情的离铮微微笑了笑:「内子是性事方面的大师,他有时不通事务,但做出来的东西世罕有匹。」   离铮一向洒脱,见对方坦荡荡,也自一笑,将东西收好,点头感谢。   夏燕眸色闪过,这个天王巨星可不简单,他经过调查对内情知悉甚详,如今琴沁又和他……看来姨母琴惠芬妮女士有得头痛了。   「你管好你的老婆!」琴沁也过来,咬著牙看向夏燕。   「他当然顾我管我,周到万分,你以为都像你这样?」卿九伶牙俐齿。   ……   离铮可听不下去,夺门而去,身後琴沁急喊:「铮铮──」   自玄州台、警局的暴力袭击後,後续事件并没发生,玄州的人们像忘记过往所有不幸一般迅速将这些抛到脑後。   这期间《庆皇》顺利关机,主演姬鹏已成演艺圈最受瞩目的新人,当然他也还是琴资政的伴当。   不过业界的有心人也多少看出了些端倪,却不约而同保持缄默。   没人提亦天的往事,离铮的日子出乎意料地平静,但他却在短短一周内接到了无数剧本,有主角也有配角,角色的性格职业五花八门,从帝皇、刺客到戏子,从飞行员、保险经纪人到精神病患者应有尽有。   离铮心喜,他热爱表演,但以往限制於亦天的宣传形象,很多剧本不会找他,就算找了他也不能接,这时百无禁忌,只凭自己心愿,倒是痛快得很。   不过,离桐还同过去一样仔细看所有的剧本,还含蓄地表达了意见:「阿铮,你重新开始,多少也要注意形象的,军人可不能演,精神病也算了罢……」   离铮本就没打算演,便答应了。他这时多数时间会在琴沁那里过夜,并没跟母亲明说,但离桐应该是知道一些的,似乎几次想劝说,却终是没开口。   离铮心里并不好受,这是他一生首次违逆母亲。但他并不後悔,既然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既然动了心动了情,既然老天还让他能安眠,没道理不重新来过。   未来的事,未来再操心吧!   可琴沁对这样的生活还不够满意,离铮可还没跟他同居,并不能时时瞧见他。不过,眼见著他脸色一日日好起来,心里不无得意。   他对离铮接下去的角色没什麽别的要求,只要能天天回宁城就行。   「索性投资一家娱乐公司。」他某夜餍足後说道。   「与民夺利,这也是琴家的一贯传统?娱乐业也没那麽简单。」离铮微喘,脸色晕红,容色魅人,口气却淡淡的,似乎还横了琴资政一眼。   「娱乐业当然不简单,可这世上有比政界更龌龊黑暗复杂的地方吗?区区一个娱乐公司……」琴沁偷啄著离铮的耳垂,「还不是手到擒来。」   离铮确实不能否认,短短数年就将混乱不堪的玄州稳定下来的琴资政绝对有资格说这个话。可是听他口气张扬嚣张,就是暗地不爽。   他不吭声,转身睡觉。   「喂,怎麽又背对著我!」琴沁焦躁,「不就是想你顺心自在,想拍什麽就拍什麽,想在哪儿拍就在哪儿拍……」   对方还是不理他。   琴沁摸摸鼻子,这些时日离铮睡眠好,虽说还是太瘦,却比之前好了些,那臀部的弧度,腰线,背上脊骨处的凹陷一直延伸到那处……不由地,呼吸又粗起来:「我们再来──」   「砰!」可怜琴资政被一脚踹到地板上。   最後,离铮却并没选那些奇奇怪怪的角色,反而选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爱情片《茗香》,改编自巫国的传说。   据传远古时大陆持续干旱,粮食颗粒无收,巫族少女茗香自愿献祭天神以求天降甘霖。她的爱人林谷是部落第一勇士,族长为防他阻碍施计将他囚禁。   献祭後,豪雨下了三天三夜,巫族将茗香尊为神女。而林谷也被族长释放,但却已无力回天。   黯然神伤的他十年後终於练得奇技,手持长戟脚跨青龙神马一跃破空,杀入天宫一路斩死天将十三名,欲救出茗香。   不料这十年里天神对茗香宠爱有加,将她封为天後,茗香更诞下一双麟儿。天神对林谷这等凡夫视若无物,却想藉此确认茗香的心意,於是令其选择──若是随林谷下凡,世上洪水滔天;若是留在天宫,世间无恙,却须处死林谷。   最後茗香愿永远留在天神身边,但请求天神不要杀死林谷,林谷被天神一指化山,便是如今玄州的最高山林谷山。   之後更有後续的故事,茗香的儿子实为林谷之子,十八年後劈山救父……   其实这个故事的核心人物是茗香,男主角虽然勇敢痴情却讨不了好,且片子名为爱情实为魔幻,特技效果尤为重要,若想拍出好效果必要耗费巨资,一旦资金短缺很可能拍成个大烂片。   但是离铮想拍,他喜欢编剧对各色人物的重新刻划,更想和《茗香》的导演程旭合作。程旭是业界鬼才,拍出的东西往往过於前卫而票房时好时坏,离铮却很喜欢。   《茗香》的制片根本不指望离铮能接片,只是导演点名离铮他硬著头皮一试,谁想离铮竟同意了。於是他乐颠颠捧著离铮的名头去找投资,果然没几日就吸引了一笔巨大的神秘资金,一切有若神助。   不过投资方却也有要求,女主角须由他们决定,制片并不觉得意外,资方挑选主要角色是常有的事。   离铮闻知後,却略略沈吟,一大笔神秘资金……难道是那家夥!还要他来挑选女主角……   胡搞!但别扭恼火之余,又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随他吧……没有他投资总也会有别人投,他不知道亦天的粉丝还有多少,但就话题性而言,市场效应就不会小,更何况他信任导演、剧本,更相信自己的演技。   在离铮如火如荼进行新片拍摄准备时,琴沁又在办公室约见玄州州长。   一番循例性的商谈後,州长逐渐涉及到此次面谈的核心。   他斟酌著:「重建事宜……籍氏银行是出了大力的,籍氏在战中受损最多,宁城中心的总部到现在都还是废墟,籍廉先生一向拥戴联邦政府……」   琴沁眼微眯,心里冷笑。   籍氏银行在军政府时期是除了恒石林长子搞出来的玄州银行外最大的银行,能在军政府时期屹立不倒,董事长籍廉可不是简单人物,和恒家有著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过军政府倒台,籍氏也是第一个倒向联邦政府的玄州财阀名流。   这两年,籍氏走不通琴家的门路,却在州长身上下了无数功夫,无非就为了那笔重建资金五百零七亿顺元。   州长心内还是打鼓,眼前的玄州资政虽然比自己年轻,甚至是自己的後辈,却始终有凌驾众人之上的气势,心机深沈手腕灵活,从来捉摸不透,不知他在想什麽,下一步会做什麽。若不是万不得已,他可不愿跟他进行这种对话。   暗骂了几句籍廉这个老混蛋,他镇定心神,继续道:「重建资金是不是也注入一部分到籍氏,毕竟玄州本土的财阀力量也不小,政府需要借力之处很多……」   琴沁轻哼了声,看了眼州长,那一眼凌厉至极,像是直接在脸上刮过,可一瞬间又转为淡然,接著便再无反应。   州长背上冷汗「刷」地流下来。重建资金有专门基金会管理,不过基金会却是顺国琴氏的分支机构,他这番举动相当於为籍氏在琴家饭碗里抢饭。   隔了几分锺,对於州长来讲像是过了几个世纪,手拿绢帕擦了好几回额上冷汗。   「你是母亲认可的人选,与玄州的财阀世家关联都不大,这才是你立身之本。」琴沁冷冷地说。   「是,惠女士的栽培无一刻稍忘。」   「你有什麽把柄在籍廉手里?」琴沁直接发问。   州长整个身形都缩了一圈,却矢口否认。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锺秘书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办公室,摊开事先准备好的一迭资料,州长翻看了几页,脸色惨白,彷似濒死之人。   效果足够了,锺秘书悄悄出去。   「跟豪族没关系是好事,不过你家眷却也没见过世面。回去管好内宅,其它事情我会安排。」   琴沁说完,再不多话。   州长抽干了精力,瞬间老去十年一般,向琴沁猛一颔首才默默离开,连步伐都有些踉跄。   「你还是州长。」琴沁皱眉,真是经不起事。琴惠芬妮女士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种平民出身的家夥没尝过权力的滋味,一旦接触很容易疯魔。   州长离开,锺秘书再次进来。   「籍氏那边还有什麽动作?」   「籍氏银行那边看不出端倪,倒是籍廉私人账户流出一笔资金,投资娱乐业。」   琴沁面色阴冷,隔了会儿才凉冰冰地说:「籍氏凭恃什麽敢跳出来。」   锺秘书默然。确实如今的玄州态势稳定,局面已经完全掌握在琴沁手里。   「他那边呢?」琴沁没再纠结在籍氏,又问。   「进了《茗香》剧组,导演程旭,女主角未定,制片在找投资。」   「拍戏的事别管,一定要二十四小时保护他的安全,剧组人员一个个排查,资金来源也要……」   锺秘书听著老板事无巨细地罗嗦交代,悄悄走神,他可是资政第一特助,经手的都是军政大事。什麽时候连这种小事也需要老板絮叨,真是贬低他的职业能力。   不过──那位的事情可绝不是小事,是比军政大事更大的事。   州长一路脸色死灰,他知道会有这天,当初籍氏转弯抹角和他小舅子搭上关系,继而打通他妻子的门路,等他发现时,妻子早就泥足深陷,他也根本扯不开关系,只能听任籍廉摆布。   但是,适才琴沁却还是给他派了安心丸,大约州长这个位置也并没其它适合的人选。可是以那姓琴的心性又岂会善罢罢休,只等著秋後算帐吧!能不受牢狱之灾已算是最好的结局。   州长揉了揉眉心,手机铃声响起,一看却恰是籍廉。   籍廉的声音阴柔黏腻,一贯地颐指气使:『州长先生,今晚的约你没忘了吧?』   州长一时有些茫然,何去何从?跟著哪边都讨不了好!   而电话那边的籍廉并没等他响应便挂了电话。   籍廉放下电话,表情立时变得谦恭有礼,年近花甲的他向对面坐著的年轻人略一欠身才小意地说道:「令将军,这个州长已经被琴沁吓破胆子,没什麽大用了。」   年轻人目光阴沈,听到琴沁的名字时,双眉悄不可见地微微攒了一下,眼中闪过戾光。   他正是离铮在军中最好的兄弟令徽。   籍廉对这个年轻军人抱著极大的戒心,战争中恒石林的子女亲信死伤殆尽,眼下令徽便是恒石林的第一继承人。   恒石林的军政府虽然败亡,但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何况恒石林在玄州经营了数十年,他的势力、暗藏的人脉财富又岂是那麽容易根除的。   不过恒石林年事已长,东山再起的可能不大,相反这个令徽经过战火磨砺,冷血残忍狡诈,却同时又狂热地支持军政府。每次被他冷冷扫过,就连籍廉这种老狐狸都觉得阵阵寒意。   某种意义上,他比琴沁更可怕,琴沁再精於谋略却毕竟是玄州资政,是豪门子弟,是个政客,但令徽这些都不是,他是个战争狂人。   籍廉也在豪赌,他不得不进行这场赌博,因为籍氏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牢牢地绑在军政府的战船上,既然如此,那他宁可战船的掌舵是个狂人,兴许还能闯出一条生路。   不过,这个一回玄州就造了无数杀孽的令徽却并非全无破绽。   离铮。籍廉的老脸上泛起一种微妙的玩味,有些不屑又有些意动。琴沁和令徽都中意的戏子。   第十二章     离铮这些天一直在琢磨剧本,有时还会和导演程旭交换意见。   程旭在电影方面有相当独到的见解,但是其它比如人际关系、资金运作上却很白目。这也是他拍的电影时好时坏的原因。   离铮十多岁就出道,很多事情虽并未亲身涉及却深谙其中门道。他也未动声色,暗中帮了些小忙,程旭并没察觉,制片对离铮可是更加感恩戴德。   也因此,离铮看制片面露难色对他欲言又止时,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想:「您有事就直接说吧。」   「是这样,投资方指定了女主角……」   离铮等他继续说。   「是白芊雯。」   程旭一听两眼放光:「白芊雯演茗香肯定没问题,这次投资方眼光不错没乱出牌啊!只是白芊雯一直在古斯,能不能请到?」   看他兴奋的样子,制片也不好提醒,只是抱歉地看向离铮:「白芊雯已经同意出演。」   果然……原来是芊雯要回来了。   亦天和白芊雯再次合作,就算亦天已是离铮,那又如何?这部片子是绝对吸引眼球,势必大赚。   离铮心内的感觉自己都形容不来,有那麽点酸涩,他是真心喜欢过白芊雯,对方也是他认真交往过的唯一女性。可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又怎麽可能像书一样翻过去後还能再翻回到前面呢?   这时他脑海里突然滑过那张俊俏却一贯冷冰冰的脸,脸上带著点儿不屑,眉毛上挑著,凉冰冰问,白芊雯?   那家夥会吃醋吧……   其实,看那个在公众面前干练冷峻的政客在自己面前甩脱面具耍赖发脾气真还蛮有趣,还有点……满足?成就感?   稍稍走神,离铮还是适时地跟制片说:「没关系,她能胜任。」   制片简直要去拥抱面前这个玄州的天王巨星。   没想到问题这麽简单就解决了,本来白芊雯在开战後决然离开,对男人来讲是再大不过的伤害啊!   难道离铮对白芊雯也是旧情难舍?   程旭也不是真的不明事理,只是有些迟钝,这会儿总算反应过来:「忘了阿铮你和白芊雯……你如果介意,换别的女主角也可以,我的片子不需要靠这个搏眼球。」   「一切以电影为重。」离铮很郑重。   拍电影,在他心里是排第一位的。即使战後那麽糟糕的情况他都没放弃过。何况他确实喜欢《茗香》这部电影。白芊雯的演技、气质都是茗香的绝佳人选,没有任何道理拒绝。   程旭和制片都为之一震,他们看得出离铮的真诚,他是发自内心尊重这门艺术。而如今这麽喧嚣浮躁的娱乐圈还能找出几个这样的艺人。   更何况这还是离铮。历经磨难、被打压到极致还能凤凰涅盘的离铮。   略清了下嗓子,制片说:「其实白小姐今早已经秘密回到玄州,晚上投资方让我们一起碰个面。」   这麽快?本来约好要和琴沁见面的。他叹了口气发了简讯给琴沁。   晚间,剧组的核心成员都去了籍氏名下的「天元俱乐部」。天元是宁城数一数二的高级会所,实行会员制,是名流汇聚的地方。   不过,说穿了其实也就是高级夜店,只是门坎很高,一般的小明星没人带著根本进不了门。   离铮听说去天元,眉头略皱。   天元在战前就是豪富阶层的销金窝,很多明星都是其间常客,充当的角色绝非光彩。他作为亦天时,星路通达,地位超然,并没受过刁难,更从没去过类似天元的场所。   为什麽安排在这里?离铮暗道,天元是籍氏的产业,难道籍氏是投资方?不是琴沁……   籍廉,籍氏的董事长,对芊雯是动过念头的。   虽然跟白芊雯已经分手,可是如果对方真会陷入危境,他不会袖手旁观。   剧组被安排在天元顶层的VIP包厢,里面装潢极尽奢华,还是玄州本土风格,地上铺著顶级羊绒地毯,其上是两排间隔放置的小案,客人可盘膝席地而坐。   程旭显然不适应这种应酬,低声对制片说:「还以为是有点档次的投资商,结果还是这一套!到底是什麽来路?」眼见是极为厌烦。   制片忙道:「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是搞实业的,没涉及过影视业。」   既来之则安之,离铮默默坐下。   众人等了很久,虽然上来了一些极为精致的糕点,可主人没到也不方便取用。终於,在等了近一个小时後,包厢门被打开,先进来的是数个彪形大汉,接著是个年近花甲带了些阴柔的男子。   他根本没看室内剧组成员,径自走到两排小案的头上,手下大汉也不知从哪里搬出张雕工无比繁复的案几放在他身前,比其它小案都高出一大截,并放置了两个特制锦缎坐垫。   老人坐下,脸色略霁,向门口说道:「雯儿坐这边。」   白芊雯终於来了吗?   剧组成员按下对那个不可一世的老头的不满,齐刷刷看向门口。那可是玄州万千少年心中的女神啊!   更有人悄悄瞄向离铮,这两人重逢,是火花四射还是黯然神伤啊……   白芊雯还是白芊雯,比之数年前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风姿,介於少女和女人之间的美,令人窒息,全场男性瞬间被通杀。   离铮默默看向她,似乎一如当年首次见面,目光温和沈静。   白芊雯在那目光下几乎站立不稳,本能地转开头,让眼中的水意消散。   他竟然变得这麽瘦,整个人更多了一丝难以描述的气质,沧桑或是别的什麽,更凭添了许多魅力。   只是,这个男人,被自己这麽伤过……   老头的眼中闪过噬人的狠毒、嫉妒与贪欲,白芊雯这个尤物是他数年前就相中的,可她软硬不吃,最後竟被那戏子先得了手。   这一回──他略略瞥向离铮,这麽个男人胯下之物,白芊雯可还会对他有旧情?   「籍老先生,还谢谢你的款待。」白芊雯轻轻说道。   「籍廉可是被你叫老了。」老头指向身边座位,示意她坐下。   籍廉一向深居简出,外界见过他的人甚少,离铮也是头一次看到他。   投资方竟真是籍氏!   在场包括制片在内都很惊讶,籍氏在战前是玄州无人不知的大财团,据说创始人籍廉是靠给恒石林的儿子拉皮条上的位,发迹後建立了籍氏银行,控制了两个最大的银矿,天元俱乐部更是暗中建立了最大的情报网,简直就是权势熏天。不过战後他们立刻投向联邦政府,行事变得十分低调。   娱乐圈的人向来嗅觉灵敏,立刻觉察出不对来──就算籍氏给《茗香》投资,可也不值得籍氏董事长籍廉亲自到场吧……   难道他要对白芊雯下手?   离铮略一皱眉,并没过多的表情。   白芊雯似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坐到了籍廉的身边,只是她身著裙装,这席地的坐姿相当不便,很慢才跪坐下来,离籍廉也有一段距离。   籍廉脸色略变,吩咐道:「开始吧。」   门外立刻进来十多个青春靓丽的少女,个个身著低胸超短裙,露出深深的乳沟和雪白的大腿,一忽儿间全坐在了剧组的男成员身边,制片和导演边上更是坐了两、三个。而唯一的女成员是剧组的副导演,也有一个俊帅的服务生殷勤跪坐在她身旁。   只有离铮身边没有任何人。   大家都觉得有些怪异,但身边佳人紧靠,美食源源不断上来,包厢前方小舞台上竟也开始表演节目,还是玄州特有的巫舞,巫舞是玄州国宝级艺术,现场观赏向来是天价,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舞者还是巫舞界的顶级大师。   白芊雯没有心情欣赏绝美的舞姿和美食,只在浓密的睫毛缝隙中去探看离铮。   籍廉冷笑了声,伸手就揽过了她:「小雯儿,身上穿得有点单薄啊!」   白芊雯不及躲闪,又挣脱不了,尴尬万分,脸都胀红。可她却不敢发作,她的经纪约已经握在籍氏的手里。   籍廉得寸进尺,手在她背部不断往下探去,狎昵地捏了记她的臀肉,非但如此更一手将她拉到怀里,张嘴去亲她的嘴唇。   在场的剧组成员当然都看在眼里,却多只当没看见撇过眼去,即使是程旭这样不善应酬的,在娱乐圈混了这麽久,也知道这种事情实在是稀松平常。讲不好你情我愿各取所需。   白芊雯在战前从未受过这等委辱,她是亦天亲口承认的唯一的恋人,他们被誉为金童玉女,受过恒石林将军的接见,从没有人敢这麽对她。   是从何时改变?离开亦天,她才捱得这麽苦。   这麽屈辱的时刻,那个人却偏偏还近在咫尺。   她惊惶厌恶,下意识地看向离铮,那个男人或许会……   离铮垂著眼帘,一贯的沈静,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神。   对啊,怎麽还能指望他来救自己。是她辜负了他,将他一个人抛在了战场上。战後更不敢去面对……   离铮在极力地忍耐。手捏得死紧。   他明白,籍廉是给他下马威,就等著他的反应。   只要他有动静,事情决不能善了,影响电影拍摄不说,最终会牵扯到琴沁。   这是他不想的。   琴沁和他的关系虽然业界有些人猜到了几分,但只要不曝光,总还能在一起。一旦被外界知道……   可是,籍廉的声音那麽刺耳。   虽然女子在自己最低谷时决绝离去,舍去有婚约、初上战场的恋人,但其实不知何时他就已谅解。甚至他从没怨过她。   战场上,他第一次杀人,手上沾了人血。没有对错,只有命令,同类相残只为各自生存。朝不保夕的他已经不能给她带去幸福。那离开对她是更正确的选择吧?   他暗自叹了声,无论如何,他是男人。   他猛地抬头,声音低柔却有力:「籍先生,不知何时能与芊雯小姐讨论剧本?」   全场立刻静下来,制片微微皱眉,这家夥怎麽还为了抛弃他的女人出头!但是心内又不禁佩服,真是条汉子。   籍廉冷哼了声,轻轻放开白芊雯,口气中满是不屑:「你──就是那个离铮?」   白芊雯略松口气,感激地看向离铮,果然还是他……一时间心绪复杂难言。   离铮没应声,微一颔首。   「小雯儿,你知道为什麽这里只有他身边没人陪?」   大家确实都奇怪,为何就离铮没人陪伴。   籍廉阴阴地笑道:「籍某可不敢得罪我们玄州最厉害的资政大人。呵呵,离铮可是琴资政床上的娇客。」   像是一颗重磅炸弹,屋内众人面面相觑,惊讶难抑,这可是超级大八卦啊!到底是不是真的?琴资政是男好者这大家都知道,难道离铮真攀上了资政大人?   不过也是啊,如果不是有了强硬後台,就以亦天的臭名声怎麽能够短时间内东山再起,而且再没人敢提战时的旧事……   更有人想,这离铮可也了不得,战前就是军政府第一红人,地位硬是比别人生生高出一截,战後明明已经跌到谷底,竟能够爬上琴资政的床,简直是能屈能伸啊!   白芊雯脸色煞白,嘴唇轻颤,看向离铮。真的吗?   离铮仍然没说话,这时候说什麽都是错。只是一丝不郁飞快闪过双眸,这才多少天呢?   和琴沁在一起,是这麽些年来最放松的时候。   他暗自宽慰自己,至少那个老家夥炮口指向自己,芊雯算是暂时安全。   众人见他这副淡然的神情,既没尴尬慌张,也没愤怒辩白,顿时心里却又有些吃不准了。   「想当日,亦天也算个清高的,天元的邀请他一概拒绝,原来也就是这麽个下贱货色。」籍廉看向白芊雯,「你说对吗,小雯儿?」   「籍先生你说笑了。」白芊雯心神巨震下勉强说道,心里多少明白籍廉是因为她才为难离铮,咬咬唇,「我累了,我想回去休息。」   籍廉见效果达到,也不想太刁难这尤物,让两个保镳送她先离开。回头见离铮依然安坐不动,心想,这戏子确实有点意思,怪不得弄得令徽和琴沁两个厉害小子神魂颠倒。   想到令徽,他冷冷命令手下:「带离先生去他该去的地方。」   包厢内歌舞又起,美少女们又开始频频劝酒,剧组成员也不敢多管闲事,顺势饮酒玩乐。   离铮见白芊雯离开,松了口气,几个大汉站在他身旁,他苦笑站起,水来土掩,就去看看到底什麽是他该去的地方吧。   他不想闹大,琴沁在他周围安排了人手,若他知道……他不想。   刚要出门,程旭突然站起来:「籍先生,现在是文明社会,你这是干什麽?」   离铮一怔,没想到这个书生气十足的文人却有血性。   籍廉眼皮都不掀,阴阴哼了声,头略一扬,两个壮汉扑过去就将程旭揍倒在地。   「籍廉,别再牵扯别人!」离铮怒极,说话自有气势。   籍廉被他气势一震,默默抬手让手下罢手,和离铮一起出了包厢,转进一条僻静的走廊,他看了眼离铮,目光轻蔑又有丝拉拢的味道。   「你也算是个识时务的,琴沁他虽然权高位重,你也明白他不是个稳当的靠山。谁让他代表民主的联邦政府呢?他要顾忌舆论,要安抚选民,又不能违背联邦宪法明里对敌对势力开刀,他掣肘太多。所以,人往高处走,等会你见的人,好好服侍,自有你的好处。」   离铮觉得荒唐至极,屈辱的感觉反而变淡,他当然知道娱乐界多的是出卖皮相上位的,可他便是最低谷的时候也没有人动他的脑筋,琴沁那是他自愿。   他冷冷笑了声:「籍廉,你想错了我,也想错了琴沁。」   离铮转身就走,四、五个保镳将他团团围住。   「怎麽,以退为进,自提身价?戏子就是戏子!」籍廉冷笑,「你知道的,你的脸很值钱,如果没了这张脸,你还是什麽?」   离铮双拳握紧,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在鹰钳小分队的残酷训练是多麽值得。   籍廉见他没动以为他怕了,心道这种下九流果然是最好拿捏的,声音更阴柔:「还是进去吧,做得好,籍某会有回报。趁你还有这个价钱,为自己搏个出身。」   离铮双眼微眯,盯向籍廉,突然暴喝出声:「去你妈的!」   暴喝的同时,整个人弹跳起来,双腿前踢。他蓄势已久,「啪啪」两声就踹倒了身前的两个壮汉,两手横切,分别切在另两个大汉的脖颈动脉处,瞬间令他们头昏目眩、站立不稳。   不过几个壮汉都是身手极佳的保镳,只是根本没料到一个瘦削的演员会突然发难,大意之下才落了下风。反应过来後立刻重整旗鼓凶狠地向离铮扑过去。   离铮从裤袋中拿出一把餐刀,是刚才在包厢里暗中收藏。冷意布满双眸,他在军中所学都是千锤百炼只求瞬间致人死命的杀招,完全不留丝毫余地。   餐刀在他修长手指间快速翻转,生出的白色光影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都看不清他怎麽动作,一个本就被劈得头脑发胀的保镳颈动脉处被拉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在场保镳都大为震惊,这是餐刀,如果换做是锋利的匕首,受伤的保镳早已血溅当场!   一个电影明星、退伍军人怎麽会有这麽好的身手?   籍廉看到这幅场景,心里却突然生出不好的想法。   难道离铮和令徽一样是鹰钳分队的玄军精英?那令徽对离铮就不是……自己弄错了?   他想制止身前激烈打斗,可又想,如果离铮对令徽是那麽重要的人,既然自己已经将他得罪透了,那还不如当场解决一了百了,幸好令徽所在的包厢隔音设备极佳,决不会发觉外面的动静。   歹念一生,他朝一直站在他身後的贴身保镳道:「用枪。别惊动里面的人。做得干净点。」说完便准备离开,去制造一个有力的不在场证据。   他手下悄悄拔出佩枪,安上消音器。   他当然明白老板的意思,将离铮和这几个保镳全部干掉,做成同归於尽的现场……只是,他眼中突然滑过一缕暗光,一闪而没。   离铮颈後的寒毛全部竖起,他感觉到危险,却无法脱身。   这时,已经转过回廊的籍廉却看到天元的经理慌慌张张赶过来:「董事长,琴、琴资政来了。」   还未及籍廉反应,电梯门打开,俊美却冷漠的玄州资政出现在天元的顶层。   籍廉并没正式拜见过琴沁,他一向以为玄州豪富们惧怕琴沁这种黄毛小子是因为他们无能胆怯。   可这时,被那年轻人的目光扫过,他不寒而栗,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矮了一截,要竭力镇静心神才能勉强站直。   他顿时後悔,他小看了琴沁。可是,这时候,离铮恐怕已经成了尸体。   琴沁一步步走过来,倜傥又闲适,嘴角微微牵动:「听闻州长说今日与你聚会,也过来看看。」   籍廉心神大震,难道州长已经彻底投向琴沁?   他本来只是想一石三鸟,通过控制离铮,既可以顺利占有白芊雯,更能在令徽、琴沁身边都安上一枚棋子。   他看向琴沁身边的黑衣保镳,虽然是便装,却分明是军人,甚至可能是顺国直接派遣而来。   汗从额头沁出。   「籍先生你不带路?」   琴沁逼到籍廉面前,冷冷地瞧著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我是要顾忌选民,顾忌舆论,不过要对付你这种老狗,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籍廉嘶声反驳:「是吗?离铮已经死了!」   「你真是蠢材。」琴沁用看死蚂蚁一样的眼神看著他,视他若无物,当先离开。   籍廉突然意识到,刚才琴沁的话有些耳熟,似乎是自己适才和离铮的对话,难道……他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保镳推著籍廉跟在琴沁後面向前走,转过回廊。   地上东倒西歪躺著四、五个昏迷的壮汉,多是肩部、腿部等非关键部位受了枪伤,离铮站在一旁,籍廉的贴身保镳正在给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籍廉一看这情景,大受刺激,直指贴身保镳失态大骂:「衡明,籍家怎麽对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你应该知道叛徒的下场!」   衡明跟了他十多年,是他最信任最倚重的手下,竟然被琴沁收买!也不知道他卖了多少秘密给对方知道。   琴沁根本顾不得听他乱嚎,直奔向离铮。   一切早就安排妥当,衡明身上安装了窃听器,一切都在掌握中,因此他不是很担心,可怎麽还会受伤!   这家夥明明受邀到了天元却不跟他报备,看回去怎麽治他!   但是看离铮脸色苍白,手臂上的血还没止,而嘴角却是上翘的,带著些笑看著自己,他心却突然化成水。   「疼不疼?」   离铮还没从突变中醒过神,他就在不久前,还感到了迫身而来的危险,四周的围攻越发紧迫,他已彻底落於下风,其中两个壮汉更掏出了违制的军用匕首,他只觉得手臂上一凉,已经受伤。   余光可见,籍廉的贴身手下抬起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大汉们有默契地退远,拉开和他的距离。   就以为必死无疑的瞬间,轻微的破空声响起,四声。   他还站著,周围的壮汉却全都倒地不起。虽然只是肩膀、手臂受伤,但大概枪弹是麻醉弹,一声未吭就已昏迷。   他惊愕不已,那个皮色黝黑长相毫不出色的保镳走过来,给他包扎刀伤,似乎还对他恭敬地鞠躬行礼。   「很疼吗?」琴沁又追问。   离铮忙摇头,这点伤算什麽。   不过同时琴沁已经对衡明发难:「你怎麽做事的,跟你说过什麽?」   衡明背上淌下冷汗,深深低下头:「少爷,属下办事不力。」   一直愤恨不已的籍廉一听衡明的称呼,脸色猝变,刚投靠过去的叛徒怎麽会称琴沁为少爷,除非……   离铮有些看不过眼,轻轻说:「发什麽威风。」无论是不是琴沁早就安排,衡明是他的救命恩人。   琴沁早已确立了牢不可破的离铮奴的地位,听到离铮说他,还像吃了补药,心情好起来,对著衡明哼了声:「以後就跟著离先生,再出事唯你是问。」   离铮刚想反对,衡明却已经站到他身後。   琴沁又问:「他们应该知道消息了,人手安排好了?」   衡明略一颔首:「州长应该马上就到,那个……恐怕抓不住。」   琴沁想到什麽,偷偷看了眼离铮,心想,他家铮铮这麽样的人物,怎麽会没人惦记呢,那个人恐怕不会就这麽走掉。   琴沁身边一直安立不动的保镳突然开口:「老板,这老头要不要……」眼望向一脸颓色和仇恨的籍廉。   手下的意思是问要不要将籍廉灭口。   离铮随即皱眉,如今是和平光景,他不希望联邦政府一向标榜的民主只是讲假的,用这种灭口的手段跟军政府时代又有什麽不一样。但他并不想多管琴沁,他这个家不好当。   琴沁早将离铮的脸色看在眼里,他也看到了离铮在那些围攻他的壮汉身上留下的伤痕,多是不致命的。   他明白,离铮不想再杀死同类,无论是以何种原因。   而他又怎麽会违背他的意愿。更何况,这个籍廉留下来,还可以顺带起点别的作用,而他的命自然有别人替他代劳。   籍廉恐惧,瞳孔不断缩小,求饶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毕竟强横一世多少带了点种才勉强忍住。   琴沁凉冰冰地:「真是高看你了。衡明不是叛徒,他是十二年前我派到玄州的。」是自小跟著他的属下。   籍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二年前?那时琴沁才多大?十六岁!他那麽早之前就已经作此布局,那麽全玄州还有多少这种密谍……   「你以为我琴家百年雄踞北顺,是作假的?」   第十三章   州长在这天深刻领略了琴氏第五世第四子的厉害。他原来知道的琴沁还只是皮毛。   当他还在犹豫不决时,回到家中,妻子面无人色,说是资政身边的锺秘书早间来过,她已将所有与籍氏的往来通通交代清楚。   这是琴沁将他与籍氏彻底斩断关系。他再没得选择,即使是死也只能跟著联邦政府,跟著琴家。   晚间他按照琴沁吩咐准时赴约,见到了籍氏身後的神秘人物令徽,出乎意料地年轻,却一身戾气,生人勿近。   令徽话特别少,要求他百分百配合,态度极其强悍粗暴。州长虚与委蛇,但总觉得对方似乎心神不定,好像在等什麽人。   直到有手下进来说了什麽,令徽脸色大变,将手中茶盏掷下,把整张玻璃桌面硬生生摔出几道裂纹。   「琴沁来了,你出去吧。」他嘶哑著声音对州长说。   州长奔命一样逃离那个煞星去迎接琴资政,却发现事态早得到控制,籍廉狼狈地缩在一隅,地上躺著的全是籍氏的保镳。   「原来州长也在这儿,你来得正好。天元的保镳竟公然围殴客人,幸亏籍董事长的手下出手才终止了恶行!」   琴沁轻描淡写将事情摘得一乾二净,州长自然领会其意,忙著点头。   籍廉本来还指望这州长能帮上忙,这是心中已是一片灰冷。不过这时候琴沁再想杀他灭口却也不可能。只要还留著命在,还怕没有报仇的一天!   离铮悄悄避开视线,想自行离开,却突然心生警兆,他直觉地望向跟著州长一起前来的保镳,其中一人跟在最後,头低著……   令徽!   他绝对不会看错,令徽竟然没死!他怎麽会在这里?   对方也已察觉他的视线,头猛地抬起。   曾经生死与共、分吃一个冷馒头共守一个战壕的兄弟,离铮想不了别的,他的兄弟还活著!一股热意涌入眼眶。   「你是谁?」离铮身後的衡明首先发现不对,却又觉得不可思议,那令徽难道蠢到自投罗网,这个时候怎麽会出现在这里!   许多保镳随著衡明的指挥扑向令徽所在地,但只是眨眼间人却消失不见。   琴沁制止他们再追,这天元籍氏经营多年,必是有暗道,追是追不上了。只是他见离铮一脸怅然,心里酸汤翻滚,趁没人注意,一把抓住他没受伤的胳膊。   「籍廉就是要带你去见他。」   离铮还在想著令徽最後的一眼,有太多复杂纠缠的情绪,但最多的却是野兽般的戾气。这还是那个率性阳光的令徽吗?那些巧合的恐怖袭击难道真的是他……   「喂!」   离铮转过头,琴沁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这家夥……离铮心里暗叹了声,哄孩子一般,淡淡地:「你这是干嘛?撒娇?」说完也不等回应,挣开手臂转身就走。   籍廉已经被保镳们放开,看到琴、离二人互动,眼内射出毒蛇般的光芒。匆匆召集了几个保镳从楼後的侧道离开。   离铮还在想要不要回剧组的包厢,如今出了这种事,籍氏撤资,电影无法顺利进行,他总觉得难辞其咎。   可是琴沁就在身边,他到了这个阶段早不怕什麽流言蜚语,但他想好好地安静地拍电影。   「少爷,有媒体上来了。是《宁城晚报》,他们有记者是天元的VIP客户。」衡明向琴沁报告。   那麽快……难道是那个令徽?琴沁玩味地想,没想到军政府的恐怖分子还会利用舆论。   虽然他已经将事情做圆,但是籍廉是由前军政府投诚而来,他作为玄州资政,无论因何原因对籍氏不利,都会被玄州本土豪富认为是联邦政府算旧帐的开始。民众也会对政府产生怀疑。   衡明的话离铮当然也听到,心中更有不安。   琴沁适时地握了下他的手,低声说:「有我,铮铮。」   「我不是女人。」   「你当然不是,我还能不知道?」手指在他掌心暧昧画圈。   离铮脸突然有点热,这都什麽时候:「你快走吧,我会处理。」琴沁如果露面,局面太被动。   琴沁腻声道:「我知道你护夫心切。」   离铮刚要发作,却看见程旭拉著制片、剧组的动作指导匆匆奔过来,忙侧过身不露形迹地挣开琴沁的手。   程旭脸上还有乌青,看到离铮大叫:「阿铮,我们被堵在里面出不来,你受伤了啊!真他妈是混蛋──」话声未落他看到琴沁,却是一呆,立刻想到刚刚听到的惊天八卦。   制片和动作指导也都顿下步子。   虽然籍廉是个混蛋,可──   离铮并不想说谎,以他的想法,沈默是最佳方案,虽然纸包不住火,但清者自清,真想拍电影,真喜欢看电影的,自然知道他是什麽样的人。可没想到,琴沁却突然主动地拉住他的手。   琴沁的表情是玄州民众经常在资政脸上看到的──镇定、精干却又透著真诚。   他本就俊美如神只,开明坦诚的形象深入人心,此时更用了微带忧心的语气:「各位受惊了,在如今玄州的土地上,各位竟还受到这种不公正的对待,也是我们的错。抱歉。」   略一停顿,他双眉微皱,更谦和地:「离铮他是天生的演员,是我们玄州的瑰宝……我的身分,会牵累他。今天若不是我……他也不致受伤。请不要误解他、为难他,我与他只是谋求一段感情。拜托各位。」说完默默躬身。   琴沁的手下都在暗处警戒,衡明面不改色。   程旭等三人却彻底惊呆了。   那种震惊和之前的却大不相同。玄州受古斯的影响,自古以来男风盛行,虽然没有同性婚姻,但是民间同性情侣却可以入籍的方式共同生活。   之前,籍廉爆出离铮委身资政得以东山再起,那离铮是娈宠、是肉身交易,令得琴沁的形象也大跌。   可如今琴资政、玄州第一号实权人物亲口说了,他只是谋求一段感情,绝不是什麽交易!还对自己这麽些小角色认真地拜托。   在独裁的军政府时期,作为娱乐圈人士,混得再好,在政要豪富眼里又是什麽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何时有过这样的待遇,明明是权势人物,一个指头就可以将自己碾为蚂蚁。再对比籍廉……   不见得认同,却不得不动容。   资政玩真的啊!   程旭是艺术家,最敏感的,愣了会儿,立刻顿首:「祝福你们。」   制片和动作指导当然附和,制片更想到,以前跟琴沁传绯闻的那些人都风生水起,何况如今是资政亲身确认的关系,听那语气好像还是他求著离铮一样。   他才不会蠢到到外间乱说,闷声大发财嘛!   离铮被握住的手有些发汗。他还是沈默。   那家夥不演戏真是浪费了!一番话把自己都感动了。   他突然想到之前的种种,片场的邂逅,接著是靠近、纠缠,在他的身边才能安睡,渐渐便是动心……他几乎从一开始就对他开放了心门,从未怀疑过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否出自真心。   即使此刻,那家夥分明是打心理战,存了心机作秀。但不是真情吗?   自己的心很久前就被捂热了。   他向来坦荡,并没为喜欢上同性伤怀忧郁,相反和琴沁一起後,他内心变得快乐充实,渐渐从过往战争的梦魇中脱离出来。   因此,在心底,他一直默默地希望这段感情可以长久。   琴沁似乎感受到离铮的内心,又用力地捏了下他的手。口中衷心地回应:「谢谢!程导,有你的这句祝福,我们小铮会给你卖命演出哦!」   不失时机的幽默使氛围立刻从感怀变为轻松起来,不过煞风景的是楼梯口响起嘈杂声,是保镳在拦截上楼来的记者。   制片还没来得及在资政面前表现,立刻自动请缨去对付记者,琴沁又表示感谢,拉著离铮从另一侧的安全通道悄悄离开。   躲过记者,坐在车里,离铮才说:「这样也不是长久──」   他还没说完,琴沁侧过身就吻上了他的唇。   混杂著好多情绪的吻,吻到最後双方却都把那些情绪抛到脑後,只剩下最直接最本源的感观。   「好几天没见你了……」微微喘息著,拉著离铮的手往下摸,「这里想得都发疼。」   「喂!」虽然知道前面的司机并不能看到、听到,可这种赤裸裸的发情话语还是令他无能接受。但是他的手还是被动地握住了对方的要害。   竟然真的硬起。隔著裤子都能清晰感受到形状和灼热。   「你一天到晚就想这些?」作怪地弹了一下那根。   「嗷!」琴沁怪叫,「你有胆说不想?」   刚才亲吻到浑身燥热情难自已的好像不止自己一个吧?   琴沁反手就去摸离铮,离铮立刻格挡,两个人在车上像是顽童一般扭作一团。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歇下手,头靠著头安静下来。   「手臂上不要紧吧?」琴沁问。   「知道你还碰!」语气里不由自主带出了些嗔意,更有丝撒娇的意味。   这是最要琴沁命的。他觉得心脏都麻痹了。   「我说你能不能不勾引我?」他略侧过脸,没去吻他的唇,只是轻轻舔舐他的侧脸、耳廓。   「你自己发情,别扯开话题──」他还没说完就被琴沁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纸包不住火嘛,我还就等这天呢!」     离铮皱眉看向他,琴沁却又接著说:「你演你想演的电影,这些事儿让我这种职业政客操心!你还是关心关心这里嘛……铮铮!」   说说又不正经,肉麻到浑身鸡皮都绽起来!   这家夥是世上最表里不一的人。可是偏偏遇到他,自己也心跳加快,口干舌燥,也许众人眼中俊美高贵的资政说出粗俗直接的情话,也有格外的魅力,让他抵挡不住。   离铮的手突然往後移,摸向琴沁的後臀:「你怎麽不让我关心下这里?」   琴沁的瞳仁微微缩了下,带点儿邪气:「如果你恢复到原来的身材,我可以考虑。」   他总是以这句来应付。不过离铮虽然比之前胖了些,却仍是太瘦,尤其这些天忙著《茗香》的事,似乎又清减了。   离铮抿唇,眼帘下垂,只是无意识的小动作,却弄得琴沁神魂颠倒,轻轻喃道:「铮铮……」   两人又吻在一起,手伸到对方衣服里胡乱地狂热地抚摸。到了家,离铮还想整理衣物,琴沁却早顾不上,连拖带抱将他弄进了屋。   离铮还是不习惯面对面地做爱。   被同性即使是琴沁正面地侵入,他还是有排斥。   相比本垒,他更喜欢漫长的亲昵的前戏,两人纠缠在一起亲吻、抚摸甚至口交。但是显然琴沁不可能满足於此。   他每次总会坚持到离铮放松心神的那一刻直捣黄龙,做到他浑身瘫软後,必定会将他翻转,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的脸,彻底地占有他。   每次都本能地困窘,无法控制的羞耻感蔓延全身,却不知道为什麽无法拒绝,那双眼睛里放出的炽热无比的野兽一般的光芒让他心悸心软心动。   就像此刻,琴沁的唇无处不在,什麽地方都可以挑弄舔舐,四处乱戳乱亲,他身上那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敏感点完全被他熟知,随意触碰都会让他浑身颤栗,往往达到效果,那个家夥就会探起身体,向他炫耀般地笑。   「你看,舒服吧?找对地方了吧……」不一而足。   离铮是演电影的,前卫的艺术片他基本都有收藏也都看过,他当然知道这些行为。可是看和切身体会是完全不同的两桩事情。   演技在这种时刻派不上用场。或许说,琴沁不允许他这个时候还能用上演技。   拨弄著他的乳粒,在他会阴处不断地搔弄,润滑液涂满了他的後庭。   离铮轻轻呻吟,眼角慢慢泛红,他伸手抱住琴沁,主动地索吻,他很喜欢琴沁的眼睛和薄唇,会很频繁地吻他的嘴唇。   原本对他没什麽吸引力的同性的躯体似乎也生出了不可思议的魔力,他觉得琴沁很美,甚至尝试过看到对方的裸体立刻勃起。   两个人的雄性象征靠在一起,摩擦著,像有独自的生命,一起搏动。   硬得生疼。   琴沁的喘息声忍耐不住了,他举起离铮的腿,可离铮却要翻转身体,琴沁摇头。不,这次不,一定要正面干你。   分开双腿,看著对方进入自己,离铮还是不想,他挣动,却被箝制。   不过他的手臂还受著伤,挣动时不免碰到,伤口还是之前衡明粗略地包扎,用的布条还是从离铮的T恤上临时撕下来。   琴沁立刻停下来:「疼吗?」   离铮不吭声。两人一直纠缠,进了屋也没先处理伤口,自己几乎都忘了有这回事,直接就滚在地毯上……就这麽想和他亲热吗?他脸发热,只能沈默。   虽然是伤口不深,可也有一巴掌的长度。   「对不起。」铮铮可是演员啊。琴沁的下身还硬硬地顶在离铮的下腹,他心想,自己好像是有点禽兽。   「你罗嗦什麽!」早就说过这种伤不要紧!   「我……」一向口才无碍的资政都打了结巴。身下的人实在太美,那种美无法用言语形容,只是正好符合自己所有关於美的愿想憧憬。   「喂!」离铮都不打算翻身了,正面就正面吧,反正就这样吧,反正最後也会被面对面看著进入的,还管那麽多做什麽……都抱定了这样的主意,谁知道这个家夥却不动了,难道还打算要自己邀请他?   混蛋!   其实也不是没有过,做到精疲力竭不知天上人间的时候,那家夥厚脸皮地要求说,铮铮,小铮,求我试试看啊,我会更深更厉害哦!会干得你更爽哦……   不知道自己当时求了没有……被做到差不多要死过去,说过什麽真的什麽都不记得了。   琴沁悍然而入。   特别喜欢这种感觉。迷恋著的心尖上的人,就这麽打开双腿,毫无防备地迎接自己。那麽深地侵入,被温暖地包裹。   他无法自已地拚命动作著,享受著,驰骋著。   对方的眼角慢慢有了水意,喉间逸出呻吟,毫无顾忌,再无保留地袒露在自己面前。   琴沁觉得眼有点热,有时候真想再不出来,就这麽永远持续下去。   让离铮一直感到羞耻的「啪啪」的肉体撞击声似乎也渐渐模糊了声音,只剩下那种直插到自己最深处的凶悍力量。   他语不成声:「琴沁……受不了……你、慢……」   「舒服吗?」   「啊──」被撞到说不出话,分不清是痛还是快。   「铮铮的声音太迷人了,不过只有我能听到哦!」他猛地加快节奏。   「啊、嗯……呜──那里、混蛋、慢……啊、啊、啊──别,你……琴沁!」离铮再受不住,大腿内侧的肌肉都开始痉挛,可腰部被牢牢控在对方手里,根本动弹不得。   「腰……」腰要断了,那个地方要融化掉了。   琴沁喘息著:「受不了?」   离铮没回答,耳垂红得都快滴出血。   「坐起来?」琴沁将他抱起,坐在自己身上。   琴沁稍稍停了会儿,替他擦汗,环住他的腰,吻他漂亮的锁骨和乳粒。   离铮本就经过恶斗,体力耗得厉害,这时候便有些难得一见的荏弱之姿,头微微前倾,靠在琴沁的肩上。不过这个体位虽然腰好受些,可势必进得更深,那个家夥在体内似乎更大更硬……   「还没射出来。」喃喃地嘀咕了句。   琴沁细长的眼笑得眯起来,邪邪地:「还早呢……」说著又动起来。   等到两人都泄出来,也不知过了多久。   沙发上、地毯上都弄脏,离铮有些不自在,却也懒得管。只是在刹那的极致高潮後,突然有点空空的感觉。懒洋洋,和一丝茫然。   琴沁似有所觉,紧紧抱住他。   「好像有点发烧?」琴沁猛地坐起,离铮刚才的伤口并没认真处理,是不是发炎了?   离铮早感觉到了,毫不在意,眼睛都没睁开,咕哝了句:「大概吧。」   「什麽大概啊!」觉得自己很禽兽的男人立刻搀扶他起来,上楼,找药箱给他包扎。   「先洗澡。」离铮站稳後,头有些晕。   「我让医生来……」还没说完就被离铮瞪了一眼,立刻住嘴。   这场面铮铮是决不愿给外人瞧见。   伤口不能沾水,他先帮离铮洗澡,用手指清理残余的时候,琴沁感觉要被对方的目光杀死。   离铮扭过脸,心想,这家夥绝对是故意的,几次三番射到他里面。   内部被手指搔刮,感觉实在羞窘难当,手边有刀真想给他一下,混蛋!   琴沁清理完後重新包扎伤口,是有点发炎,不过不严重,上了药包好,再让离铮口服了两片抗生素。   两人躺到床上时,离铮累极,蜷了身体就要入睡。   「铮铮,你身手那麽厉害……」以前那麽多机会,但凡有一次使出真功夫,他琴沁可绝对讨不了好。   「你都是心甘情愿的哦……」   离铮翻过身,背对著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句:「废话。」   立刻,身後的家夥八爪鱼一样贴上来,他的嘴边挂了丝笑,沈沈睡去。     第十四章      早晨,离铮很早起身穿衣。   「去片场?」琴沁起身,头靠在他肩上,整个人挂在他背上。   「对。」   手在他胸前乱摸,碰到的却都是敏感点:「那什麽《茗香》有这麽好?」   「还不错。」   哼!琴沁撇嘴,一口咬住他的耳垂,舔舐。   「一大早发什麽情,快起床。」离铮给他弄得意乱神迷。   「会见到那个白芊雯吧……」浓浓的酸味。   离铮怔了怔,回过味来:「这种醋你不必吃。」   「谁说我吃醋,我需要吃醋吗?她是什麽人,我堂堂资政,我吃她的醋……」   离铮看他,是吗?   琴沁抿唇,扑过去就抱他亲吻,舌尖交媾,两人的气息都粗起来。离铮又给推倒在床上,他看著琴沁的脸,轻声问:「那麽喜欢我?」   「哪有!」立刻否认,又有些别扭,「还可以吧,比喜欢别人多一点。」   离铮看他乱可爱的样子,不禁想笑,不知怎麽想起了昨晚上惊鸿一瞥的令徽,那家夥以前在军中也是个阳光灿烂的少年人。可如今……   他一直没跟琴沁提令徽,下意识不愿他们相见,怕会有很糟糕的结果,但许多事是无法回避的。   在他们两人卿卿我我的时刻,籍府中,令徽「啪」一声给了籍廉一巴掌。   籍廉老脸通红,羞耻、愤怒填满胸臆──即使是恒石林也不曾这麽羞辱他,而这个令徽不过是联邦政府的通缉犯!   但是他却不敢多有表示,令徽是个疯子。那种噬人的疯狂神情让他毛骨悚然!疯子是没有逻辑可言的,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至於吗?离铮不过就是个戏子,就算是曾经的战友,那也只是个下九流。而籍氏是他们的合作人!   令徽狠狠地盯著眼前的老头,在他眼里这个人已经死了。   他竟然想杀死铮哥,想杀死他的铮哥!他知道铮哥是什麽人吗?   脸上的肌肉轻微地抽搐,愤怒之外更有撕裂般的绝望。   他亲眼看到了,铮哥竟然真的和姓琴的王八蛋……铮哥是直男,他珍惜他,珍惜两人之间的生死情分,因此在军中有那麽多机会他都放弃。可是结果呢?   不过,也不是完全绝望,离铮看到自己时的惊喜是装不来的。那麽自己在他心里并不是不重要。   琴沁……   他咬牙,深深吸了口气。对付琴沁绝非易事,目前还要留著籍廉。   「布置好了吗?」   「一切都在计划中。」   「你记好,离铮是最重要的。」   籍廉连连点头:「是。」   片场上,离铮再次见到了白芊雯。   从这点上,他和琴沁是同步的。即使琴沁很不喜欢他与芊雯一同演戏,却不会干涉他控制他。这是最基本的尊重,但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做到,特别是琴沁这种身居高位、轻易掌控他人命运的人。   「经纪约在籍氏吗?」离铮直接发问。   白芊雯一阵慌乱,才默默点头。   「我能帮忙吗?」   白芊雯看著眼前的男人,三年多前,这是她的男人。战争爆发时,她被邀请到古斯演出,她在古斯的亲属都翘首以盼,她匆匆离开战乱的玄州,但是当时她并没想离开亦天。   可到了古斯,她的戏一炮而红,片约一部接著一部,经纪约一签就是五年,她又怎可能回到玄州?   他们曾经约定,离开就不再回头。   自己眼光真是很好不是吗,不管他是亦天还是离铮,都这麽有风度。提供帮助的时候,还会谦逊地征得同意,保留对方的脸面。   「签约的时候不知道是籍氏。」谁能想到籍氏战乱时还不忘在古斯投资?   离铮拍拍她肩膀:「如果你不介意,转签别的经纪公司,财务方面我没办法帮忙,籍氏那面不用担心。」   那一瞬,白芊雯的眼里蕴了水意:「你、不要为了我去欠人情。」   离铮微垂眼帘,轻笑了下,口气平淡而坦然:「我跟琴沁在交往。」   白芊雯脸色泛白,心痛的同时却也担心。   「别再为我担心,这个人情算是我给你的分手礼物。」离铮望向她,「对不起,不能再给你幸福。」   白芊雯拚命忍住眼泪:「还会拍《茗香》吗?」   「当然!可以和辉亚影後合作是离铮的荣幸。」   制片、导演显然没想到这对曾经的情侣如今的「怨偶」会这麽自然平和地相处。而籍氏方面经过前日事件竟是保持缄默,投资款项竟也按时汇到账户。   於是,当天《茗香》即宣布正式开机,并召开记者发布会,没想到还未通知媒体,记者们早就蜂拥而至。更奇怪的是,其中大多数并不是娱乐记者,相反多是知名的政经报刊的记者。     发布会现场气氛紧张。   「程导,《茗香》剧组昨天去了天元俱乐部,天元发生恶性斗殴事件你们知情吗?」记者刁钻,不问制片,偏偏询问有些木讷的程旭。   「我们只回答本片相关问题。」果然程旭只能再三强调同句话。   「那《茗香》的神秘投资方是不是籍氏?天元就属籍氏旗下,是不是剧组成员和天元员工发生纠纷……」   制片急了:「这种刑事案件请各位去询问警方,我们只回答艺术相关问题!」   《镜报》的记者立刻转问始终沈默的离铮和白芊雯:「天元事件发生第二天《茗香》就宣布开机,而且白小姐归国和离先生共同出演,是不是搏宣传?昨天白小姐也去了天元,我们拍到了照片,斗殴事件是否与您相关?」   「《茗香》是很优秀的片子,导演、编剧都是我心仪已久,离铮更是杰出的演员,我们不需要搏宣传。」白芊雯避重就轻。   离铮皱眉,他本以为琴沁早就将事情处理完毕,怎麽媒体来得这麽快?以琴沁的精明决不会犯这种错误,他到底想做什麽?   而《太阳报》的记者更尖锐问道:「琴资政昨晚也到了天元,他和斗殴事件有关系吗?」   制片被问得措手不及,紧急宣布发布会结束,片场紧急封闭,严禁闲杂人等进入。   可是天元斗殴事件只是刚刚开始。   琴沁在联邦楼的最高层办公室中,沈默了很久,问锺秘书:「都安排好了?」   锺秘书难得提问:「资政,您真的准备这麽做?」   「纸包不住火。」冷冷地说了句。   「惠女士那面……」   「锺秘书!」   「是!都安排好了。」   锺秘书离开後,琴沁站到窗口俯视远处,那里是离铮所在的片场。   是什麽时候,这个家夥在心里的分量变得这麽重?润物细无声,不知不觉,占有了自己的心,占满了自己的脑海。   一眼看中他已是意外,他并不是自己惯常喜欢的型。可是著了魔一般收集他所有的影音数据,反复地整夜观看,直到陷入不可拔。   一起谈话喝酒,被他从子弹下救出,听他酒後吐真,陪他安睡整晚。   吃他做的饭菜,看他被泼漆,说因为有天分,所以想坚持。   或许某一刻,心已柔软,自己却根本没发现。那个家夥会让自己很放松、很舒服。在他面前想干什麽都可以。   作为北顺名门世家子弟,一切生活的重心就是维护家族利益,即使婚姻也只是家族之间的利益结合。说到底,他琴沁是个政客。   政客谈感情是玩火。琴惠芬妮女士一定会这麽说。   但是,他爱的这个男人够强大,是可以承担自己的男人。是他为自己挑选的伴侣。   《茗香》已经开拍,虽然片场禁止记者进入,但是进出都有大批记者追踪,离铮回到琴沁那边已是深夜,在外面兜了好几个圈子。   离桐给他电话,言辞中忧心忡忡,甚至跟离铮说:『阿铮,要不我们去古斯吧,妈妈这里还有钱,够我们过一辈子。』   离铮极为惊诧,这是自己的母亲吗?作梦都想让自己重新成为巨星的母亲对娱乐圈的种种早已熟知,这只不过是斗殴事件,还没挖出事实内核,她竟然劝自己放弃离开!   他立刻追问:「妈妈,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吗?我没关系的。」   离桐却支支吾吾,隔了好一会儿又说:『你和琴、资政别走那麽近,那些从政的多是没心肝的……芊雯虽然有不对,你也可以考虑一下……』   「妈妈!」   离桐便没再说话。   放下电话,琴沁招手让他坐过去。   离铮疲累不堪,坐到他身边,头搁在他肩上,琴沁趁机看他手臂上的伤口,见已渐渐愈合便放下心:「待会儿再给你换药。」   「琴沁,给你添麻烦了。」离铮闷闷地。   「知道就好,怎麽回报我?」说著手就不规矩。   「琴沁!你到底有什麽打算?」离铮难得追问究竟。   「我想让你一直待在我身边。」   离铮还是保持著靠在他身上的姿势,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   这是这个狡猾的家夥第一次说出来,他想长久地维持这段关系。   似乎过了很久,离铮轻轻说:「你别太勉强。」   经历生死,他很明白,许多事情是人力无法控制的。   琴沁的心重重跳了下。随即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近乎贪婪地闻他的味道:「谁也不能勉强我。我乐意。」   离铮的嘴角微微牵起,这家夥怎麽不问自己乐不乐意一直跟他搅和在一起。   「上楼?」   「好啊。」   「我抱你?」   「滚!」     天元的斗殴事件本来是很不起眼的一件事,夜店里哪天没有酒醉打架的事情。但是随著不知管道的信息源源不断地抛出,记者们发现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   一开始,是神秘人士爆料天元有斗殴事件,等记者赶到发现斗殴双方只剩下天元一方,那些伤员也是立刻被警方带走。   警方一直保持缄默,斗殴的另一方至今未知。可巧的是斗殴当天,《茗香》剧组成员被邀前往天元,与会者有离铮,更有数年未归的白芊雯。招待他们的是投资方籍氏,也就是天元的幕後老板。   接著又有人提供信息,当天不但籍廉在天元,州长和琴资政也在天元。   记者灵敏的嗅觉告诉他们,这麽些人齐聚一堂绝非巧合,期间必然发生了有趣的事情。   几天过去,媒体越炒越热,说什麽的都有,有人回忆起籍廉曾经垂涎白芊雯,有人怀疑琴沁有了新的相好,到天元是秘会情人,又有人怀疑是否籍氏对州长和琴资政行贿……   最终,在某天清晨,《镜报》刊发头版头条──「联邦清算旧帐,籍氏楣运当头」。   新闻占了整整一个版面,将天元斗殴事件的来龙去脉说得头头是道彷佛亲眼所见。   文章先概述了籍氏从不光彩的发迹到战後投诚联邦政府的一系列历程,接著笔锋一转讲到琴资政所在的琴氏家族一贯的行事作风──近百年来只要曾与琴家作对的,不管之後是否投诚,迟早都会遭到琴家严厉的清算。   再接著就是关於天元斗殴事件的分析,轻描淡写地指出该事件起源於政客间的争风吃醋,用了「据闻」的口气表明琴沁的新伴当极可能是某部刚开机的电影男主角,由於这位明星与籍廉的旧日恩怨,琴资政挟私报复,矛头直指籍氏。   最後,文章点睛,桃色斗殴事件的背後其实是琴家开始清算玄州本土豪门世家的前兆,籍氏只是他们选择的第一个目标。   由於《镜报》是与《玄州早报》齐名的具有强大公信力的纸质媒体,文章又很具说服力,天元斗殴事件立刻脱离了娱乐八卦的范畴,上升到严肃的政治层面。   玄州的豪门世家在战前大多与恒石林军政府有关联,当初他们改弦易辙支持联邦政府都得到了决不清算旧帐的承诺。   可如今,眼看玄州日益稳定,难道联邦政府真的要毁约清算他们?富豪们惶惶不可终日,明里暗里拜谒琴沁的络绎不绝。   与豪富不同,升斗小民并不关心高层斗争,注意力全都集中到离铮的身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镜报》未指名道姓的男明星就是离铮!   离铮不就是亦天?   离铮可是恒石林军政府的拥趸啊,怪不得能重新演电影,原来做了资政的男姘头!   《镜报》文章刊出,玄州舆论一片哗然。第二天,各大学的学生也云集到联邦大厦前静坐抗议,打出了旗帜鲜明的标语「玄州不姓琴」、「玄州要民主不要阴谋」……   《茗香》的片场更是聚集了玄州一半的记者,但始终没有人采访到离铮。   联邦大楼顶层,舆论的中心人物琴沁用食指轻叩桌面,嘴角带了丝冷笑,凉冰冰地对锺秘书说:「他们出手了。」   锺秘书说道:「是,都在计划中。」   「他那面……」   「离先生那边是特级警戒。」   琴沁微微眯眼:「再等一天开始。」   锺秘书点头应是,他一向对老板的谋算心悦诚服,可是这次的计划虽然堪称完美,却和惠女士的初衷相左……   唉,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老板陷得有点深啊。   天元事件越炒越热,甚至连远在古斯的夏燕和卿九都有所耳闻,卿九更致电离铮,如果在玄州混不下去,大可以到古斯来,根本不必受那些个鸟气。   离铮当然感激,不过匆匆一面,这个卿九就这般维护他,也算是人与人的缘分吧。   他这两天不堪其扰,只躲在片场附设的单间里,除了拍戏足不出户。还好手机也只有亲近的人知道号码,没人骚扰,不过奇怪的是,离桐和琴沁都只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言谈中也刻意回避外间混杂的舆论。   「阿铮哥,快到你了。」小瑞敲门提醒,她还在埋怨离铮当日去天元没有带上她,不然她可是会拚死保护他哦!   离铮点点头,掐了手里的烟。   「你都好久没抽了。」小瑞嘀咕。   确实,跟琴沁相好後,便渐渐不抽了,可这两天难免心烦意乱。   以他对琴沁的了解,此事他必有应付的良策,甚至现在这个局面都是他预设的,可那个家夥对自己也是讳莫若深,打电话来多半说些无赖话、轻薄话,一旦话题涉及要害立刻转而言他。   但随著舆论扩大,大众对事件了解深入,自己在军中的身分必然曝光,届时琴沁该如何自处?   而自己才几天没与琴沁一处,久已不发的失眠症似乎又回头来找他。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这麽依赖那个家夥,万一有那麽一天……自己又当如何?   他略甩头,将这些全部抛开,此刻他只是深爱茗香的第一勇士林谷。   程旭看他站好位,简单地说道:「开始!」   这场戏是林谷被族长关押三天三夜後刚被放出,得知茗香已献祭天神,悲愤莫名却无力回天。若是换了旁人无非怒号发泄、仰天悲啸,但剧组成员已经习惯离铮每次演出带来的惊喜震撼,这时不约而同屏气凝神,静待离铮的表演。     其实离铮出演林谷还是偏瘦,但他的气势弥补了形体的不足。   族长劝慰:「阿谷,你想开些,茗香也是为了全族人性命……」   林谷并未暴怒,相反面无表情默然而立,手轻轻摸捏一旁的树叶,上面水珠晶莹。这是他的爱人献祭天神换来的结果。大地润泽,万物盎然。   摸著树叶的手无比轻柔,似乎生怕那滴水珠会悄然滑落,可手臂肌肉却用力到微微发颤,显然在刻意地忍耐压抑。   摄影师自然地给那颗水珠和手臂特写,悲伤的气氛延展到全场,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勇士内心无声的呐喊。   「阿谷我定给你再觅个佳人,比茗香更美丽。」   林谷突然站直,直视族长。那瞬间便如离鞘之剑,凌厉煞气扑面而来。   跟他搭戏的族长也是资深演员,在这种强大气场下也不自主往後退了一步,台词脱口而出:「你想干什麽!」   林谷狠狠地盯住族长,可片刻後煞气倏然敛去,整个人便似突然矮了一截,委顿黯然。他微仰起头,双眼闭合,声音嘶哑:「没有比她更美的人。」   水光在眼角闪烁,却始终未曾落下。   「茗香!」男人蓦地向天际喊出,声音彷佛自灵魂深处发出,并不响,却似含著泪血,让人从心底发疼。   并没人回应他。   片场上女职员们几乎都在心内暗叫,如果换我是茗香,无论如何也不能抛弃这样的爱人啊!   林谷背著剑索然离去,背影那麽寂寞,但每一步都坚韧有力,谁也无法阻挡。   又是一条即过,程旭和一众演职员都沈浸在演出的余韵中,久久无法回神──世上是真的有天才啊。   程旭还没喊「停」,制片匆匆赶到,满头大汗,声音急促而尖厉:「很多年轻人往这里来了!」   啊?剧组成员面面相觑,学生不是在联邦大楼静坐吗?   果然没一会儿,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嘶喊声,多为女声──   「亦天!狗屎!滚出演艺圈!」   「离铮!男妓!战争狂!垃圾!滚出玄州!」   污言秽语不一而足,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大家悄悄看向离铮,目光中多有同情。   制片也郁闷,怎麽资政不帮忙啊,毕竟是搞政治的,这种关口不得不避嫌吧?他清了清嗓子:「都是辛友佰、F.L.E的粉丝,小女孩儿不懂事,被人煽动就瞎起劲……」   离铮今日的戏分已经结束,并没说什麽,默默卸妆。   只是内心决非那麽平静,刚才林谷的悲怆欲绝、无奈黯然,他演得格外投入,权当作预演吧,似乎冥冥中有种预兆。   与此同时,籍氏老宅密室中,令徽揪起籍廉的衣领,狂怒骂道:「不是说了别牵扯离铮吗?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你活得不耐烦了?」   「令将军,听我解、释……您不是不想让离铮当演员吗?这是个绝佳的契机……」籍廉断断续续解释道。   令徽慢慢放下他,眼中若有所思。   籍廉心中暗恨,他在玄州叱吒风云数十年,如今却被一个黄口小儿骑在头上!不过也不妨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控制好局面,离铮的安全最紧要!」半晌,令徽才沈沈说道。   不过令徽的担心已成为事实,《茗香》片场外一开始只是反对离铮的fans集中抗议,没过多久,支持离铮的fans也陆续到来。两边多为女孩儿,却阵营分明,支持离铮的fans年纪偏大,更有组织,秩序井然,在对面的恶骂声中毫不示弱放声大呼:「离铮我们永远爱你!」   反对方立刻大骂:「男妓的粉丝也是婊子!」   离铮的fans仍旧齐声大喊:「离铮我们永远支持你!」   骂战经过一个多小时开始升级,反对方往对面阵营扔起事先准备好的水袋,被水袋砸到很痛却不会受严重伤害,即使没扔到人掉在地上也会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时间女孩子的尖叫声、痛呼声四起,场面一片混乱,更有胆大的不顾片场四周的保镳奋力往门里冲。   保镳们又不敢动粗,临时出动的附近警力根本控制不了局面,眼看就要酿成恶性事件。   片场内制片急得团团转,怎麽会遇见这种棘手的事情!抬头却看到离铮从单间出来,正往外走。   「阿铮,你不能去,快拦住他!」   小瑞、阿闪和保镳纷纷上前。   离铮微皱眉:「只要我离开这里,他们就不会聚在这里闹事。」   衡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离先生,稍安毋躁。」   他话声刚落,外面突然响起警笛声,离铮更急,警察大规模出动只会使局面更坏!他还清楚记得六年前发生的大规模fans踩踏事件,三名少女当场被踩踏致死。如果真出现这种悲剧,他将再没可能做演员。   他推开衡明就往外走,几个在周边观望的替身演员却同时跑进来,表情怪异:「好像是……琴资政来了!」   什麽?离铮脑内一片空白。   他这种时候来这里干什麽?那家夥还嫌不够乱吗!   片场外警车开道,後面紧跟的是车牌为0001的全玄州皆知的琴资政专用车。   特勤人员迅速搭起人墙拦住骚动的人群,局面稍稍得到控制,却有个声音叫起来:「资政了不起吗?还我们辛友佰!离铮刽子手!滚出玄州!」   第十五章   辛友佰的粉丝又有小幅度骚动,却没被煽动起来。   资政了不起吗?   战後近两年,琴沁建立了玄州有史以来的最佳领袖形象。   他代表了征兵制的结束,他代表了和平、自由、民主的玄州。   在他主持下战乱後失去家园的孤儿得以温饱入学,失去房产的贫民住进廉租房,失业人员重新得到工作,国民平均收入比战前增加了一倍……   连辛友佰等在战争中致残的明星如今还能在玄州公益电视台演出,也都得益於琴沁的政令。   琴资政当然了不起。   资政专用车停在片场门口,车门开,一身黑色正装的琴沁下车,双目在场中缓缓扫过,目光平静却气势慑人,骚乱的年轻女孩儿们在他扫视下不由得低下头,场中顿时安静下来。   被特勤人员拦在一边的记者们拚命拍照,大声提问:「资政您是来探班吗?」   「资政您对近来的传闻有什麽要说的吗?」   虽然外间关於琴沁的不利传闻不断,但真的面对这位玄州第一实权人物,记者们才发现那些有鼻有眼的传闻并没有任何实据,问不出什麽尖锐的问题。   琴沁面对镜头,微微停顿:「玄州是言论自由的玄州。我是玄州资政,也是玄州的公民,我只想说,清者自清,事实终会呈现在公众面前。我更相信,我们玄州的媒体人会坚守新闻精神,真实、正义、公正。」说完,他转身进入片场。   身後记者又大声提问:「资政,您和离铮是什麽关系?」   在场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离铮的人们都屏息等待这个问题的答案。最触动粉丝神经的就是离铮是否靠著和资政的不伦肉体关系上位。   琴沁在进入片场的瞬间停下,回头说了句:「我目前是单身,我有追求任何人的自由。」   他用的是「追求」耶!   人群一阵骚动:「资政您的意思是您在追求离铮?」   琴沁却再没回头。   女孩儿们的心思变得微妙,尤其离铮的粉丝,本来对偶像卖身上位的说法嗤之以鼻或坚决抵制,这时发现也许根本不是这回事,是琴资政追求他们家离铮?玄州第一美男和第二美男……两眼突然冒出星星来。   而人群中适才煽风点火的人悄悄被特勤人员带走,反对离铮的小女孩儿心神已被琴沁震住,哪怕他追求的是讨厌的离铮,可是真的是好帅哦……   记者们立刻拿出笔记型计算机现场写稿发回报社,虽然琴资政没有亲口承认他和离铮的关系,但是几乎是默认了。而且他们还不是包养关系,是资政在追求……难道天元斗殴事件不是政治事件而是桃色新闻?   琴沁进片场後,演职员们还围著离铮,他适才的话全部人都听到了。   无视众人的目光,琴沁直接走向离铮,看著他轻声道:「好几天没见,来看看你。」   虽然只是平常到极点的话语,声音却充满磁性,并不似他素日里做公开发言时的平和有力,此刻的声音有特别的温柔,任谁听都知道是对最爱的人的关心。   离铮微垂眼帘,他知道琴沁有後招,却确实没想到是这麽直接而犀利的方式。   这个家夥极善计谋,一贯迂回、剑出偏锋,这回竟然直接到拿他两年来辛苦建立的正面形象去对阵,只为了让两人的关系能见天日。   形象、名誉是政客的命脉。   他想到那晚他说的「我想让你一直待在我身边」,这时才真正感到这句话的分量,心中酸胀。   他笑了笑:「我很好。」   两人手牵住手,时间不长,只有数秒,便自然地松开。可其间的默契和亲昵却让人看得心热。身旁所有的人都不敢多说话,怕妨碍了他们。   琴沁微笑著对程旭说:「片场导演最大,耽误你们拍戏了,抱歉!」   「哪里、哪里,资政您可解了围,我们拍戏,你、你们随意!」程旭难得机灵一回,招呼著众人进行下一个镜头,可别做别人的电灯泡啊!   演职员们知趣地避开,琴沁跟著离铮进了单间。   「我不能待很久。」   离铮点头,看向他:「也不跟我商量,这麽高调,很危险。」   立刻凑过去:「担心我哦?」一手就将人搂过来,在他耳边腻腻地说,「表现还不错吧?谁让我能干呢!怎麽犒劳我?」   「你能不能──」离铮都不知道该说什麽,眼前这个贱兮兮的家夥和刚才那个冷峻端严、不怒自威的领袖人物是一个人吗?   不过他话也没来得及说,嘴已经给堵上,好些天没亲近,他也贪恋唇齿间的温存亲密。   但毕竟是在片场,两人也仅限於唇舌纠缠,亲了好一会儿,琴沁才恋恋不舍离开离铮的嘴唇,轻声嘀咕:「你都不想我的哦!」   离铮气息也不稳,瞥他一眼。   琴沁下身往前一顶,竟已硬起,而离铮的状态却还没到。   作家的话:   今天小悬妈妈生病,呜呜,不过晚上的时候有恢复,松口气。不然准备看急诊。   现在上海的天就是乍寒乍冷,很容易生病,大家注意身体哦!   最近,小悬又开始迷恋寿司,老想吃,这周都吃了五次了。呜呜,还想吃。   拿那处去顶他,声音野兽一般低沈:「真想上你,都憋死我了。」   「哎哟!」腿上已经被离铮踹了一脚,痛得跳起来,「你这麽狠哦!嘶──」   离铮闷笑,淡淡地道:「我跟你一起走,晚上我做饭。」   琴沁立刻化痛为笑,扑过去又是一阵乱亲。   两人卿卿我我的时候,外边又是另番光景,吵闹叫骂的年轻人散得差不多了,记者们本来还在留守,没多久却纷纷接到电话,竟多匆匆上车离去,只剩下少数几个留下来,也都拿出手机上网看著什麽,表情怪异。   在玄州销量最大的报纸是《玄州早报》、《镜报》、《宁城晚报》和《太阳报》,前两者创刊早,公信力高,後两者中《宁城晚报》虽创刊不久,但是旗下记者以敢写著称,在几次重大事件中都有亮眼的表现,只有《太阳报》由於早期为恒石林军政府口舌,战後渐渐式微,只凭著娱乐副刊维持现状。   此次天元事件中,《镜报》、《太阳报》报导内容多且翔实,尤其《太阳报》措辞激烈,其副刊更用了三个版面写黑离铮。   而《玄州早报》虽有报导,却相对克制,坊间传闻是因其有琴氏注资所致。但令人诧异的是一向以新、快著称的《宁城晚报》却在此事件中不动声色,保持缄默。   果然,在这天下午,《宁城晚报》出手了。   头版头条「天元真相,现场实录」,只有斗大字的标题,内容却空白,但每份晚报都附送DVD一张,上面赫然四个字:「眼见为实」,显然是有影片给大家看。   天元事件虽然媒体大肆报导,却一直缺乏实证,此番《宁》报出手,直击要害,一时间洛阳纸贵,晚报一抢而空,DVD中的影片也很快就上传到网络。   影片质量不高,但图像仍能清晰辨出,约莫是天元俱乐部自身的监视录像机所拍下。   影片一开始就看到一个瘦削俊帅的青年男子在一个逼仄的走廊处被四、五个彪形大汉团团围住,虽然青年男子只有侧脸,却显然是离铮!   在他不远处能看到一个瘦瘪瘪的老头的半身,口里说著什麽,表情轻蔑不屑,明眼人立刻辨认出老头是籍廉!   离铮双目微垂,但双拳紧握,显然是怒不可遏,他转身想走,却被大汉紧紧相逼。   籍廉又说了什麽,表情阴森,大汉们更是往前逼了一步。   看到这里,根本不用多说什麽,明显是籍廉逼迫离铮,离铮不愿即以武力相挟,可是那四、五个大汉显然训练有素,离铮虽然个子高,却清瘦得很,怎麽打得过那麽多人?别说粉丝,就连一般人都不忍看下去。   谁知下一刻发生突变,离铮喊了句什麽,整个人弹跳起来,都看不清他动作,反正是潇洒无比,跟功夫大王一样,一眨眼就踹倒了身前两个壮汉!   要是不知情还以为在看武打电影!   但是紧接著大汉们掏出了军用匕首,冷光森森,竟然要杀人吗?离铮怎麽办,离铮可是手无寸铁啊!   影片戛然而止。   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锺,给出的讯息却太多了,什麽斗殴啊,明明就是籍氏单方面仗势欺人,几个人打一个!而且网上没多久放出了配上了字幕的影片,言明是专业人士读出的唇语。   有这麽几句话是籍廉说的:『……戏子就是戏子,你的脸很值钱,如果没了这张脸,你还是什麽?』   『还是进去吧……会有回报。趁你还有这个价钱,为自己搏个出身。』   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逼良为娼啊!有钱有势就可以任意妄为吗?若是你情我愿也就罢了,人家明明不愿意竟然还来硬的!这还是民主的玄州吗?   不过大快人心的是,他们也看到了离铮的那句骂语──去你妈的!   痛快!真是条汉子!身手还那麽厉害!   这时人们才想起来,离铮是个军人,而且不是当假的,是真真正正的军人!   於是女人们更迷醉,男人们则生出了几分佩服。   更有人联想,如果离铮和琴资政真的有瓜葛,恐怕也不是他故意去上他的床吧,这种男人怎麽可能会做那种低级的事情!   随著《宁城晚报》热卖、实录像片广泛传播,其它媒体当然不甘示弱,立刻调转枪头开始痛骂籍氏,把籍氏如何起家的黑底挖了个一乾二净。   《镜报》更在当晚出了特刊报导第一手资料──琴沁在《茗香》片场的发言,他在追求离铮!   离铮看到网上的影片时,琴沁已经离开,还是小瑞偷偷拿手机给他看。   他还在看,程旭已经激动地跑进单间,直拍离铮的肩膀:「阿铮你这家夥深藏不露啊,我还想找替身,这还用得著吗!我这部戏可真是文武双全啦……」兴奋得手舞足蹈。   离铮苦笑:「打架和拍戏不一样!」   拍戏要摆pose,每个动作第一要求是好看,打架则是生死须臾哪里还顾得著耍帅。     「你别谦虚了,那姿势──」程旭瘦胳膊瘦腿竟也学著做了下影片里飞旋腿的姿势,差点扭著了腰,「太帅了!林谷就要这种气势!」   好不容易送走导演,离铮要等外间人少些再走,索性坐下来看剧本,却不断走神。   那个家夥这麽直接!不但是早有安排,还特意选了这样的时机放出来,效果又大大不同。像他这样的琴家子弟,大概生下来就会玩这种政治伎俩,玄州故旧专制的豪门世家又怎麽是他的对手?   一边怪他不提前告知害自己担心,一边却又有股发自心底的欣悦,意气昂扬。   他忍了多久,从战场归来,忍耐忍耐再忍耐。   他离铮也是血性男儿。   想到琴沁离开时,说的豪言壮语──我要我们在阳光下恋爱,做所有人都祝福的情侣。   这话实在是天真到狂妄。可是由他说出来,却又有完全的说服力。   嘴角微微牵起的离铮还不知道琴资政的手段还不止这些。   晚间,玄州著名的网上小区,有位自称是《宁城晚报》工作人员的人上传了另一段影片。据他说,因为影片涉及隐私,《宁》报总编没放入DVD。   影片也不过七、八分锺,一看就是远距离偷拍的,还好设备比较先进,图像、声音尚算清晰。   一开始都是嘈杂声音,接下去是三个人气喘吁吁跑入镜头,当先的赫然是《茗香》的导演程旭,後面是剧组制片和动作指导。程旭额头肿了个大包,嘴角还有血迹,显然之前遭受殴打。   就听他喊著:『阿铮,我们被堵在里面出不来,你受伤了啊!真他妈是混蛋──』接著一脸震惊。   镜头晃动,站在程旭对面的竟然就是离铮和琴资政!   劲爆啊!   绯闻中的两人竟然真的同时出现在镜头里!不过离铮手臂上包著白布条,隐隐透著红,显然受伤了,由此可推测,此段影片应该在《宁》报影片之後,离铮是被籍廉的手下打伤。而琴资政是来英雄救美的?   粉丝们除了关注这些,更发现资政主动握住了离铮的手,离铮挣动,资政硬是不松开。   然後琴资政向剧组人员表示歉意,接著他皱著眉,平日严肃镇定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忧心,眉目间遮掩不住的还有怜惜、爱慕、後悔,语气极为真诚。   『离铮他是天生的演员,是我们玄州的瑰宝……我的身分,会牵累他。今天若不是我……他也不致受伤。请不要误解他、为难他,我与他只是谋求一段感情。拜托各位。』说完,竟然向剧组人员深深鞠躬。   镜头角度的问题,那一席话更像是对著镜头前所有人在说,那一躬身也似乎是对著所有观看此段影片的人行礼。   看完的人无不动容。   至此天元事件峰回路转,真相大白。   虽然主流媒体仍然没有正面评价网络上疯传的第二段影片,而盛传的影片流出方《宁》报更始终保持缄默,但正因为此,民众更确信这段影片的真实。   随著影片的广泛播放,籍氏那丑恶的嘴脸更唤醒了玄州民众对昔日军政府官员及靠军政府发家的豪富世家的不堪回忆。   多少白手起家的企业被那些世家巧取豪夺,多少人只因为过激的反政府言论莫名其妙地消失,多少人长期生活在贫困线下,多少人经历过不公……   影片传出第二日,籍氏银行的股票顿时狂跌百分之四十。   其它与恒石林军政府有关的企业股票也多有下降。   籍氏在玄州毫无信誉可言,其它世家更是慌了神,拚命向琴沁讨好卖乖。   令徽当然也看到了影片,他在籍府的密室中,直直地盯著计算机屏幕,看到离铮飞身弹腿时眼光迷醉,看到籍廉说话时,额边青筋直爆。   深深吸口气,他叫来心腹手下:「《太阳报》那边立刻动起来。」   手下还保留了军中的习惯,行了军礼:「是!」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惊讶,这方面的事宜之前都是籍廉一手处理。   令徽双眼微眯,嘴边浮起一丝冷酷的笑,平淡地说:「我们的事业需要军人的热血和无畏,不过现在做事情要动脑,北顺人奸诈似鬼。」   「是。」   沈默了一会儿:「籍氏已经是我们的绊脚石,尽快除掉,接管所有资产。」再不动手,籍氏连最後的价值都不剩。   「籍廉留给我。」   「是,将军!」   果然,没两天《太阳报》就提出质疑,离铮有此杰出身手,在军中绝非一般兵士,也许双手沾满了北顺军人的鲜血。而一向反战、宣扬和平的琴沁竟然与这样的战争狂人纠缠不清,他之前的话难道都是说谎?   看到这种信息的离铮无声叹息,他早就料到。   他的身分对琴沁仕途的杀伤力是极大的。   可琴沁却全不在意,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   离铮看著他,心里漾起些奇怪的感情。眼前这个家夥分明是他这辈子遇见最狡猾的人,此刻,细长的眼中是他特有的凉凉的笑,真的跟狐狸没两样。   这样的人,能骗得全天下的人团团转,自己应该抱著巨大的戒心才对。这样的人,说的话几句真几句假,也许除了他本人谁都搞不清楚。   可是偏偏离铮不仅没对他的情意生疑,甚至看到他那副得意的模样时,不是觉得戒惧,相反觉得有些可爱。   「哪天被你卖了还要给你数钱。」离铮淡淡摔给他一句。   琴沁眼里闪过什麽,离铮的极细微的感情他都能接收到。作为成功的政客,其实最难得的就是信任。   琴沁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把头靠到对方的肩上,像只大型犬一样对主人邀宠。   他喜欢的人,其实内心无比强大。离铮不像其它任何人,对自己没有仰望、没有戒备、没有怀疑,因为爱,也因为他足够自信。   「谢谢你,离铮。」给了他即使母亲都无法给予的东西。   事实证明,虽然人心是最难掌控的,可玄州的人心却始终在琴沁的掌握中。   民意这个东西有时真的很微妙。   玄州人确实对战争深恶痛绝,对前军政府的独裁统治也没什麽好感,如果离铮还是过去的亦天,那琴沁与之传出任何绯闻都是对他仕途的极大打击,但离铮已不再是亦天。   他复出後从低做起,被认出身分後在电视台向世人宣示了他作为演员的坚持和执著,他从天之骄子沦落为红漆淋身的小龙套,狼狈卑微却又散发著无法掩盖的耀眼光芒……   人们向来站在弱者这边,这样的离铮已然获得了同情怜惜,而当他出现在天元事件的影片中,更是被人欺辱被人胁迫,他却不屈而战,身手绝佳。   在那刻,随著他漂亮的飞腿踢出,离铮就是以弱敌强的英雄,简直大快人心!谁还想得起他曾经宣誓效忠恒石林政府?他曾经是个军人?   他是玄州最美丽的斗士离铮。   更是令玄州资政拜倒裤下的男人离铮。   当人们认定了你是勇敢的,你是美好的,你是坚强的,那麽再有人哪怕说你半点不好也只是诬赖和陷害。   於是《太阳报》的报导虽然引起一定的非议,却很快淹没在全玄州对籍氏等旧豪族的清算和对两个男人的狂热八卦中。   而且这只是舆论,更深层次,原本暗中还支持恒石林的世家豪门开始动摇。   他们难免会想,琴沁对杀过北顺士兵的军人都不介意还公开去追求,可见他对之前军政府的势力并未怀著难以消除的恨意。   如果是这样,能跟著联邦政府、跟著琴家,总比跟著倒台了的恒石林强啊!   这样的大好局势下,琴沁拉上离铮只带了两个保镳到了宁城在战前的市中心。   三年前那里还是一片废墟,琴沁拨出了大量资金进行重建,但是重建的是大批的廉租房以供失去家园的民众居住。   离铮看著车窗外的新造起的居民楼,心里感叹琴沁的魄力。   战前这里是权贵、富商以及他这样的顶级明星的住宅区,战乱中被炸成一片废墟。琴沁带著五百零七亿重建资金来到玄州,却顶住了各方压力没有重建豪富阶层的住所,也没将土地卖出建商业区,相反三年建造了几百万平方公尺的居住面积提供给底层民众。   他的威信,他的支持率绝非凭空滋生,由来已久。   而这麽个厉害的家夥却正和自己相爱交往。   离铮心跳突然加快,男人是雄性,伴侣越强,越有征服的快感。   「想我了?」琴沁发现他灼热的目光,偷偷凑过来说。   离铮看了他一眼,没答话,直接去亲他的唇。   琴沁心花怒放,一边回吻一边轻喃:「马上到了。」   他话音刚落,车子停在一处建筑边上。那是幢独立建造的楼房,围墙很高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不过四边是平民居住区,有喧闹的菜市、大卖场,这里却绿树成荫安谧幽静。   离铮心里一动,下了车悄悄踏进院落。   进去後,他却再没迈开步子,怔怔地站在那儿。   大片淡绿草坪上,设计简朴却雅致的四层楼掩隐在绿树丛中,那楼房无论外观还是位置都与他在战争中被毁去的住所一无二致。   似乎回到了从前。   琴沁得意微笑,握著他手走进楼内。   从底楼大厅的地毯到灯饰,从仿古壁龛到墙壁上的油画全都同从前一模一样。   离铮有些恍惚。那是他自己设计布置的家,花了无数的心血,以为成了一堆废墟再不会重现。   他眼里有些热,那家夥……   「这算不算以权谋私?」仍然不动声色。   琴沁却知道他根本不是表面那麽平静,直接凑过去:「别装了啦!喜欢吧?感动吧?我弄了很久。」   其实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当时只是看到狗仔们拍到的亦天住所的照片,据说这是亦天最私密的地方,心灵的家园,每件家具都是他亲手挑选,整整装修了四年才入住,可是才住了两个月就入了伍。   看到照片中的建筑,琴沁立刻意识到狗仔们的八卦并非杜撰。那肯定是离铮的最爱。既然是心灵的归宿,那就一定要给他的铮铮重建起来。   离铮上了楼,琴沁在楼下等著,好久他才下来。   「琴沁,谢谢。」他看著他的眼,「我会慢慢把钱……」   嘴立刻被堵上:「这是我的私产,是我送给你的彩礼。」   「哎唷!」琴沁痛呼,腿被踹得生疼。   第十六章   琴沁重建的这处住所安保设施尤其完备,两人索性就没离开,晚间住在里面。   离铮发现就连厨房的冰箱里都塞满了各种新鲜食材,他想到来这里前锺秘书抱著一包蜡烛放到车上,琴沁还神神秘秘藏掖起来,难道……   果然,他走到饭厅,琴沁正在布置餐桌。   蜡烛、鲜花、北顺著名的凌河织绣餐桌布。   什麽时候资政大人亲自干这种事情了!不过看情形还很在行的样子。   蜡烛是古斯特产的迭香烛,市面上很少见,迭香烛色泽鲜红欲滴,光华内蕴犹如玉石一般晶莹,燃烧的时间是一般蜡烛的四、五倍,点燃後更有神秘的幽香,据说还有一定的催情效果。   琴沁在餐桌上摆放鲜花红烛,好一会儿才算满意,起身走远欣赏一番,才凑到离铮跟前:「怎麽样,不错吧!我们交往到现在都没好好约会过哦。」说到後面口气里还有股哀怨委屈。   离铮瞥他一眼,想说,我又不是女人,哪用得著烛光晚餐!但转念想,同性间恋爱和男女间又有什麽不同呢,烛光摇曳,幽香弥漫,心神真的会放松下来。   「去准备音乐,美酒。」   「是!」琴沁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又撒娇,「铮铮,我想吃玄州菜。」   离铮也有兴致,他动作麻利,事先预备的食材也丰富,很快四菜一汤就上了桌。   不过并不是传统的玄菜,结合了流西的菜式,又加了北顺的佐料,带著异国的风味,倒也符合烛光晚餐的气氛。   美酒佳肴,轻淡隽永的音乐,幽香中琴沁站起走到离铮身边,略略躬身弯腰:「有荣幸与您共舞吗?」邀舞的姿势极为优雅标准。   离铮失笑,他也微醺,音乐是最喜欢的,人虽然耍宝却也是眷恋喜爱著的。   他眯著眼,神情魅惑性感,轻道:「你跳女步。」   两人轻拥在一起,其实谁也不会跳女步,不过两人都曾专门练习过跳舞,没一会儿倒也转换自如,只是退退进进中早分不清谁跳的男步,谁跳的女步。只是随著音乐缓缓地拥抱著挪移著步伐。   有些热,琴沁扯开衣领,离铮凑过去亲吻,呢喃:「很白哦。」   「喂,乖乖跳舞,再勾引我就在这里扒了你。」   离铮闷笑。谁扒谁的衣服哦。   两人喝了红酒正醺醺然转著舞步,外间的保镳却煞风景地进来,递上了琴沁的公事手机。   琴沁微皱眉,看了下手机屏幕──「惠女士」。母亲大人终於耐不住了吗?他接起电话。   离铮也看到了手机上的字,心里难免讶异,琴沁有两部手机,分私用和公事,而母亲的电话竟然打到公事手机上,是母亲故意,还是儿子存心?这对母子也真算稀奇了。   不过,他想到整个大陆闻名的女强人琴惠芬妮女士,心中隐隐泛起不安。这个母亲绝对不会真的冷眼看著儿子做出这些非常规的动作。   琴惠芬妮已经年过七旬,声音却听不出丝毫老态,略微低沈却很富磁性,甚至有些性感:『小沁,你是爱离铮还是想和妈妈作对?』   琴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谁要和她作对,听这语气还以为是慈母和想引起母亲注意的儿子之间的对话。   「玄州局势稳定是我的目的。」   带了笑意:『是吗?小沁应该记得的,你到玄州後琴家在北顺的一切都再与你无关,玄州就是你的一切。』   琴沁双眉微挑,他的母亲该说她是政客还是情圣呢?   琴家目前真正的主事人就是琴惠芬妮女士。但是琴家第五世三个儿子琴沐、琴澈、琴沁,只有幼子才是她亲生,为免琴家日後纷争,她把她唯一的亲生儿子安排到玄州,放弃琴家百年基业的继承权。令琴沐、琴澈都对她心悦诚服。这都是为了她爱了一生的那个男人吧?这麽说她该是情圣。   可是一个情圣对自己的血脉却如此狠心,胸中怀著的难道不是一颗政客的心?   离铮看著琴沁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却说不出有些苦涩。   「因此,惠女士你还担心什麽?世界上最关心玄州的不就是我吗?」   沈默了一会儿,琴惠芬妮突地轻叹一声:『小沁这点你不像妈妈,如果真的想要他,何必兜这麽大圈子。』   「……」琴沁沈默,挂机。   而在北顺,琴惠芬妮女士看著手里只剩下「嘟嘟」声的手机,双眉紧皱。在她身旁是琴家的三子琴澈。   琴澈虽非琴惠芬妮所出,自小却由她带大,感情反倒比琴沁与她亲厚。   「惠女士,不必让四弟离开北顺。」   琴惠芬妮优雅一笑:「小沁需要磨砺。」   「四弟已经很了不起,大哥说离铮非但是雪山突击队成员还是鹰钳小分队中的精英,照理这样的身分绝难为玄州民众所容,四弟竟然也平安度过此劫,真的很厉害。」而且还痴情。这也算是四弟和母亲最像的地方了吧?   琴惠芬妮眼中滑过一丝柔意,却将身边茶几上的黑色档夹往前轻推。   「恒石林方面的来信和相关资料。」   琴澈一直知道恒石林与琴氏之间有直接对话的途径,但以目前形势恒石林还能起多大的风浪?   他打开档夹细看,蓦地神情一变。   「你说那个叫离铮的知道吗?」   琴澈摇头。如果离铮事先就知道,那此人真太过可怕。   「小沁看上的人应该不会差。」轻叹声,惠女士闭上双目,琴澈给她盖好膝盖上的薄毯,悄然离去。      「还继续吗?」   琴沁没等离铮回答又黏了上去,音乐声响起,两个人继续转起舞步。   离铮感受著紧贴在一起的身躯,突然问:「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你不专心。」   不过琴沁立刻明白离铮在问什麽,他将他搂得更紧,声音有些闷:「我知道倒好了。」   谁知道为什麽会这麽爱他,反正自从看见这个男人,就彷佛中了魔咒,每天都想看到他,想和他说话,他的一颦一笑都有魅力,最好他只对他一个人笑,最好他能快活,和他接吻心里就像长了草,他身上的每块肌肉每寸皮肤都是他的,只有他能摸他能亲,和他做爱就像上了天堂……   为他可以做到什麽地步,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以为身为琴惠芬妮女士唯一的血脉,他继承了那颗铁石般政客的心。他的玄州是最重要。如今,玄州也还是最重要的,是他实现抱负的所在。   可是铮铮呢……   继续闷闷地说:「我三哥说这世上真的有狐狸精,他亲眼看到过。」抬起头,挑著眉,「你是不是狐狸精哦!」   离铮猛地踹他一脚。   「唔──好痛!铮铮你又谋杀亲夫!好痛……」他一手去摸生疼的小腿,趁俯身的当口另只手却抱离铮的腿。   离铮假模似样地挣扎,两个人又像小朋友一样你推我搡,扭成一团,哪里有半点天王巨星和玄州资政的模样,但他们对这种幼稚的肢体游戏乐此不疲,大约两人都缺乏畅快有趣的童年。   离铮十三岁前因为没有父亲的缘故,过早承担了不该属於他的压力和歧视。   十三岁进前太阳台培训,十八岁出道,二十九岁入伍。生命中没一刻清闲,哪怕与白芊雯恋爱时,也更多地充当保护者、爱护者。   琴沁则自小接受一个未来政治家的教育,幼年交友都须事先安排筹划,给琴惠芬妮女士交计划表。   政客没有永远的朋友,政客只有有用的朋友。身边伴当多如过江之鲫,更多也只是一种掩饰,一种他想展示於外的面目。   这两人,大概只有彼此相对的此刻,能放开胸怀,像孩子般嬉闹玩耍。   但是注定今夜不平静,悠远的乐声中,突然从不远处传来连串的爆破声,响了五声,震耳欲聋。   离铮的战後症候群比先前好了许多,但听到这种酷似战场的炮弹轰炸声,浑身肌肉都紧张起来,脸色也略有些泛白。   琴沁伸手在他颈後轻抚,脸凑过去在他脸上熨贴。   「我没事。」情绪渐渐平缓,离铮低声说,但是琴沁还是紧紧抓住他的手,心里生出暖意,情绪安稳不少。   「贴上宁神药膏,魏少晨那家夥捣腾出来的,管用得很。」   「他是卿敏篆。」   「好好,反正贴上,要是拍戏回不来,贴上睡得好一些。」   这时衡明进来:「少爷,是籍府。」说完,人站到离铮身後。他的职责是保护离铮。   琴沁眼里闪过厉光,心想,动作不慢啊!   离铮心里一动:「琴沁──」他想到之前籍廉想带他见的人就是令徽,想到令徽眼中的凶狠戾气。   「是他。半年前就在籍府潜藏,多起恐怖袭击事件的最大嫌疑犯。令徽,你的同袍战友。」琴沁面无表情。   离铮本来还在担心令徽,这时见琴小沁反常地没吃醋捻酸,反而面沈如水,一时心里竟生出些惴惴,脱口而出:「要有事,早就有事了。」   琴沁看他一眼,脸还板著,心里早就心花怒放。这可是情人第一次主动向他撇清解释啊!   「你怎麽这麽无情,那家夥可是为了你炸了玄州台和警局,这次炸籍府,估计也是因为籍廉上次得罪了你。」   离铮皱眉,回想军中的两年,阳光率性的令徽,虽然和自己很合得来,但是从未有过暧昧,为自己炸玄州台和警局,对付籍廉?有点扯啊……   琴沁更高兴:「铮铮你真是太无情了,他对你的眷恋深情你就一点没有体察到吗?衡明!」   衡明立刻会意,用平淡的语调说:「这数次恐怖袭击与令徽的相关性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他曾几次冒险去片场看离先生,直到发现少爷和离先生走得近,才要求籍廉安排与离先生会面,不过籍廉会错意。」   衡明是籍廉最信任的手下,令徽和籍氏连手不可能瞒过他。   只是听他这刻意平板的声调,离铮竟有些想笑,同时又心惊於琴沁的深谋远虑,竟然在十多年前就已安插了这麽个棋子。   「我十岁的时候惠女士就跟我讲琴家在北顺的一切都没我的份,那我只好图谋下顺国以外的地盘了。」琴沁大言不惭,说完就开始给警局局长、军方以及州长打电话。   忙完交代离铮:「别去找令徽,铮铮,无论那个家夥以前是什麽样的人,现在他是个疯子。」   离铮答应下来。   琴沁从身後抱住他:「我要出门处理事务,铮铮你在床上等我好不好,我天亮前回来我们再做。」   那硬家夥直顶在离铮的後臀,衡明已经退出去,可离铮还是一阵脸热,其实美酒珍馐、音乐鲜花跳舞,之後上床本就在预想中,这个袭击确实是煞风景。   他也弄不明白是不是真的天生有同性恋的潜质,第一次做就不觉得违和,後来更是如鱼得水,到现在面对面在一起嘿咻也不觉得难堪,被做得狠了,呻吟尖叫也是家常便饭。   有时候都怀疑之前跟女性做爱都是梦里发生的,激情乐趣和得到的快感根本无法和琴沁给予他的比拟。   「你耳朵红了。」   「滚!」     第二天《茗香》片场的工作没有受到前夜籍氏受袭的影响,但拍戏空隙中,演职员都暗地交流。也难免,籍氏毕竟是《茗香》的主要投资人,白芊雯的经纪约还掌握在籍氏手中,何况之前包括制片、导演在内都曾被籍廉羞辱苛待。   「听说没,五颗炸弹,籍氏主宅一片废墟,籍廉当场就死了。」   「籍氏虽然罪有应得,可这也太恐怖了,怎麽动不动就杀人放火,还嫌仗没打够啊!」   「当然没够了,不把玄州祸害死能罢休嘛?」   「你是说……是恒石林的人?」说到恒石林的名字时还是有些惊惧。   「还能是谁的人!」   「那为什麽要炸电台、警察局还有籍氏啊……」   「变态呗!」   「这种变态当时打仗的时候北顺那边怎麽不一枪打死他!没死就老做坏事。」   「他老早就逃到古斯去了,怎麽打死他?」   「这坏蛋怎麽还就像乌龟一样长命,他骗那麽多人上战场打仗,这些年坑死多少人,结果战後他往国外一躲,啥事没有,照样吃香喝辣。」   「瞧著吧,他也长不了,那什麽恐怖组织琴资政肯定能摆平。」   「就是!」   离铮并没听到这些,但是从新闻里也已知道这次籍府被袭,除籍廉当场身死,籍廉的儿子、孙子以及管家、佣人也死伤殆尽,甚至还波及无辜路人。   罔顾人命,这是恒石林掌权时代一贯作风,但凡有碍他政权的不但要剥夺家产,还喜欢斩草除根,连儿女子孙都不放过。   玄州许多氏族就是在他当政期间遭到灭族厄运。但这种血腥政策却也给人以强大的震慑力。   如今总算不再打仗,可如此血腥的事件频频发生,真是令徽所为?   戏分结束後,制片对他说:「阿铮,玄州这边的戏分快要结束,下周要去古斯了,做好准备啊!」他可知道资政和离铮正在蜜月期,让他们两人分开不知道资政会不会同意。   离铮立刻答应下来,制片才放下心。   这时白芊雯过来告别,她在玄州这边的戏分今天结束,明天就要返回古斯。只是此刻大约得知籍氏的事,神色有些不安。   「放心,你的合约已经转到别处。」离铮安慰道。   「谢谢。」白芊雯看向他,这些年她与籍廉多有牵扯多少知道些内幕,因此更为不安,「你要当心,籍廉和恒石林那边联系很紧密,也被杀了满门,我总是担心……他们那些掌权的总归利益为先……我也许不该这麽说,可是,若有那天,你到古斯来吧,甚至可以去流西,以你的实力玄州太小了。」   离铮知道她发自真心,一方面担心自己被琴沁牵连遭到恒石林方面的报复,一方面也担心琴沁会变心。   「我和他在交往,若是分手,也会好聚好散。」   白芊雯离去後,离铮想了会儿,叫来小瑞:「我回去一次,说我还在休息。」他使了个眼色,小瑞明白这是让她瞒过一直跟著的衡明及其它保镳。   「可是会不会很危险……」   离铮朝她笑笑:「以我的身手?」   他扣了顶鸭舌帽,换了件外衣,从休息室的後窗跳出,避开保镳离开了片场。也许令徽已经变了,可是一个人的行为模式不会变,如果令徽对他真抱著那样深切的心思,那麽片场周围必定有眼线。   虽然答应琴沁不去找令徽,可是对方来找他就不是他的事了。   他扣著帽子,戴了墨镜搭乘捷运回母亲的旧居,一路人流汹涌却也没人认出他,毕竟这当口谁会想到离铮会出现在大众交通工具中。   总算到了僻静的街道,他感应到了身後的尾巴,不动声色,先回了家。   虽然有好些天没和母亲见面,电话却是天天打的。   出乎他的意料,这次他再度变红,母亲并未同以前一样接受媒体采访,以明星妈妈的身分参与社交活动,更没有去和以前的朋友故旧恢复交往,大肆购物,相反仍旧待在旧居。甚至,脸色有些憔悴,魂不守舍的模样。   「妈妈你不开心吗?」难道对母亲的关怀太少?再怎麽样,这是独自抚养他长大、为了他从未再嫁的妈妈。   离桐摇头。   「钱不够吗?去买买东西,或者和以前的朋友联系联系,到南部去泡温泉散心。」   「我哪里都不去。」离桐摸著儿子的脸,眼里隐约泛出水意,「阿铮,你是怪妈妈的吧?我让你去当艺人,做明星,给军政府做入伍宣传,唱他们的国歌。你回来以後,我也总想让你重新做回明星,让你节食……」   离铮眼里一热。母亲是怎麽了,妈妈在他心里就是永远不会倒下的铁女人。永远在人前光鲜亮丽,要强了一辈子,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感伤。   「我知道,你想让我出人头地。」   离桐眼睛不知望向何处,轻轻说:「我离桐的儿子不会比任何人差,会比他们都强。你是好儿子,一直都很乖,我知道我很自私……阿铮,再听妈妈一回,不要和琴沁在一起。」   离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没说话。   「妈妈很担心,你们是没可能的。」   离铮想到什麽,突然问:「是不是有人找过你?」   离桐脸色一白。   「是不是姓令,右耳下有条刀疤?」   「那些人咱们不能惹,阿铮我把这里产业都卖了,我们一起去流西好不好?」   离铮知道定是令徽来过,可是为什麽不直接找自己,大概是找不到自己吧。都要通过籍廉来安排会面。   他安慰了一番母亲才离开旧居,刻意放慢步伐,拐进一条深巷。这个时候那小子应该到了吧。     「铮哥,见你一面真难。」果然从背後传来。   虽然声音变得暗哑,但那确实是令徽的声音,是雪山决战前夜对自己说「你先睡,有事我叫你」的声音。   他猛地回过身,眼前的年轻人轮廓更深,眼里布满血丝,可是看著他的双眸里却充满炽热之情。   离铮已非当日之直男,令徽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当年在军营隐约感觉到,却只当他是年轻人短时的迷恋,可如今看来却没那麽简单。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心里更多的是与战友、生死之交重遇的激动。   一拳揍在他胸前:「你这小子,你活著怎麽不来我这里报到!」   令徽眼圈一红,似乎面前的铮哥还是军中把他当亲兄弟的铮哥。   他略低下头,掩去眼中戾气,「干爹说……我不想打扰你。」   「恒石林还活著?」   「他很好。」顿了下,「铮哥的劲儿还那麽大……」   离铮一笑:「揍你小子是绰绰有余。」   「你瘦好多,他们说是战後症候群,我……」令徽从战场上活下来也是身负重伤,直到一年前才彻底康复,伤好後他偷偷到玄州看离铮,当时离铮还没去演戏,整个人瘦到脱形,令徽心痛之余更对下达封杀令的琴沁恨之入骨。   「现在还行。」离铮拍拍他肩膀意示安慰。   「我看到影片了,身手还那麽利索,铮哥,我给你出气了,那姓籍的老王八蛋给我宰了。」说起杀人就像切西瓜一样平常,但是语气里更多是对离铮的讨好。   离铮微垂眼帘,心里极不平静。   他该预料到的,在战场上令徽就被誉为「杀人机器」,每次行动即使对方已经投降,令徽也会下死手,为此他们曾多次有过分歧。但在战时,分分秒秒都是生死关头,杀人机器是对战士的美誉,令徽还救过他的命。可是──   「令徽,战争已经结束了。」他平静地说,双目坚定地直视对方。   令徽在刹那间被离铮盯得目光闪烁,但随即不平地喊道:「谁说结束了?战争没有结束!战争才刚开始!」   「阿徽你该清醒了,恒石林战败了,战争结束了。我们不在战场上。」   「铮哥你变了!」令徽悲愤万分,「你忘了我们死去的战友了吗?那麽多兄弟都白死了吗?干爹九死一生创下的基业就这麽便宜给北顺人?我本来不信那些绯闻,可是你都干了些什麽啊?是琴家发动了战争,是琴沐杀了我们的兄弟,琴沁占据了干爹的产业,你竟然跟姓琴的睡觉?啊!」   他青筋直爆,浑身颤栗,若不是对离铮一贯敬重,几乎要扑过去揍他。   离铮看著狂躁的充满戾气的令徽,想起琴沁说的话,他已经是疯子、是战争狂人,更是个杀人魔王。但他还是他的生死兄弟,他得救他。   深吸一口气:「令徽,你听好了,我只会说一遍。」   令徽急促地呼吸,硬生生克制住自己的狂怒,微微点头。   「第一,玄州不是恒石林的私人产业。」   令徽霍地抬头,刚想说什麽,就被离铮喝止。   「听我说完。第二,在战场上,我是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所以我对我的敌人开枪。可是我退伍了,我只是个平民,我想过回正常的生活。你看到了,战争给我带来了什麽。」   「第三,兄弟们死在了战场上,这是军人的归宿。我们活下来了,就更要连著他们的份一起活好,让他们的亲人活好。而不是停留在过去,不断杀戮。」   这是离铮一向的认为,虽然很多战友惨死,但他们如果活著也会希望亲人活得好。玄州只有摆脱独裁,渐渐走向民主法治,人们才会过好。而琴沁是一个最佳人选,他是政客,但他更是个睿智出色的政客,他在建设玄州,努力让社会步入正轨。   当然这些他不会跟令徽说,这只会火上浇油。   「玄州不需要战争,更不需要恐怖。如果之前的袭击都跟你有关系,你停手吧。战争结束了,你不能随便杀人。即使籍廉罪有应得,也不应该你来动手,更何况,他有罪,他的儿女子孙有什麽罪?无辜的路人又有什麽罪?你杀死无辜的人难道也是为了我出气?」   令徽气息越来越粗,到这时再忍不住,嘶声道:「你不用说这些了,我早就听够了。我只信奉强食弱肉,成王败寇。你别告诉我姓琴的没杀过人,只不过他装善人扮斯文,内里比狐狸还狡诈,比恶狼还凶狠。铮哥你真是胡涂了!玄州不是我的,玄州是你的啊!我一切都是为了你!」   「玄州不是我的,玄州不是任何人的。虽然恒石林收养了你,你报恩也都报够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麽,令徽我希望你为自己活下去,你不是喜欢潜水,喜欢搏击,你可以去参加比赛,你可以过很好的生活……」   怆然地:「那我想和你一起过这样的日子,你能跟我走吗?」   离铮沈默,毅然摇头:「抱歉。」   令徽赤红双眼,揪住离铮的胳膊:「你就愿意和那个小白脸一起过吗?你为了能演戏就爬上他的床?你知不知道我……早知道你会跟那个畜生,当初我──」   「住口!」离铮喝道,猛地挣脱他。   令徽被一下甩出几公尺,他知道离铮动了真怒,知道自己说错话,双手紧紧捏住,抿唇狠狠盯住对方。   「你不知道我是什麽人吗?」   令徽眼中泛出泪光:「我知道,所以我更不明白。那个姓琴的很棒吗?比白芊雯还好?他能做的我也可以。你知道吗,我忍得多辛苦,我怕你讨厌我,我一直忍,我连碰你一下都不敢!我看到你活著,也不敢来找你,我怕我见到你就忍不住……我不想打扰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打仗。铮哥──」说到最後哽咽难语。   离铮鼻中酸热,如今回想那家夥盯著自己的目光并不单纯。但当时他是军中年纪最长的,人人都叫他一声「铮哥」,人人都知道他喜欢女人,怎麽会想到令徽对他抱著这样的感情。   就算知道,就跟令徽想的一样──他肯定会拒绝,并且会与他疏远。   没办法,今生也只有琴沁是他的劫,是他已然戒不了的瘾。   轻轻拍拍他,像从前一样,搂住他的肩:「阿徽,我和你是最好的兄弟。我不想你走错路。」   「那你跟我一起走。就算你不喜欢我,也别和姓琴的搅在一起,你们根本不可能。」   离铮没回答他:「你答应我,别搞恐怖袭击,别再杀人了。」   令徽冷冷笑了下,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神情更为阴沈,眼中戾气再不遮掩:「我不杀无辜人,算是为铮哥你积德。但是那些欠了我、欠了干爹、欠了你、欠了玄国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声音中充满了森森杀意。   离铮的心直往下掉。   他清楚令徽的恐怖实力,他的手下也多是前军政府的效死之人,个个身经百战,若他真实施恐怖袭击,玄州绝对会被搞得天翻地覆,民众陷入严重恐慌。而琴沁大概就是他们的首要刺杀对象。   「令徽,别动琴沁。」   令徽气极而笑:「铮哥你会後悔的。」一丝狞狠浮上脸庞,深深地盯著离铮看,「等到那时候我再帮铮哥你杀了他。」   离铮被他盯得只觉得背上寒意丛生:「别干蠢事!」   「哼!既然你不喜欢打仗就拍你的戏,我会连你的份一起做好。」说完几个攀越就上了屋顶,转眼间消失无影。   在他身影消失的同时,巷外传来阵阵步伐声,当前的正是衡明,身後跟著一堆保镳。   离铮暗叹声,他是熊猫吗?   呃──   他定神一看,在衡明身後穿著便装却仍掩不住风华气质的竟然是琴沁本人!     第十七章   琴沁心情很差,脸色更差,看到离铮安然无恙,心下大石放下,奔到他身旁一把将人抱到怀中。保镳们识趣地背过身。   他轻轻地恶狠狠地:「别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来见姓令的,我不想知道。但那是个疯子,你离他远点。」   「他不是我对手。」在鹰钳分队那麽多年,彼此的实力都很清楚。   「你那麽厉害?他有枪!」   「近身搏击他不是我对手。」近身搏击有枪也没用。   「他带了手下呢?他的手下开枪怎麽办?这麽快就忘了天元的事了?」   看著风尘仆仆赶过来的资政大人,离铮心里还是暖暖的,这家夥一半是担心,一半还是吃醋吧。   他不想跟他解释,他与令徽见面是因为他笃定令徽再怎麽变也不可能动手杀他。   「谢谢。」   琴沁被一声感谢堵得说不出话,搂著人上了车。   「喂!」琴沁靠著离铮的肩问他,「要是那个家夥在军中就跟你表白,你会不会同意和他好。」   「这个啊──」离铮淡淡地回道,「他刚才说,他愿意做下面那个。」   「什麽!」某人暴跳,「你们说什麽,为什麽会说到这些,他有没有碰你?」他连忙对著离铮上下扫视。   「别太过分!」离铮给他脑门上敲了个爆栗,「我跟他在一个营房里睡过两年,别说碰过,还背过抱过,你以为我是女人?」   「那不一样啊!」琴沁没发现情人被碰过的任何痕迹,低声咕哝,「你那时候是直男,现在都尝过滋味……」还没说完,额头上又挨了两记爆栗,痛得他嗷嗷叫。   「铮铮我明天要开记者招待会,你再敲我要毁容了。」   离铮看看他脑门上,除了有点红什麽都没留下,才冷冷撇开眼,又淡淡地抛过去一句:「你要小心,他很厉害。」   「你说姓令的,有我厉害吗?他都不是你的对手,怎麽可能有我厉害!」   瞧他不可一世的模样,离铮严重怀疑这个幼稚的儿童是玄州的资政,被令徽称为狡诈如狐狸、凶狠如恶狼的家夥。   琴沁拿起离铮的手放到自己裆下,贱笑兮兮:「铮铮最知道我的厉害啦。」   「刚发育的小朋友才拿生殖器开玩笑。」   琴沁在离铮面前向来是人来疯:「我碰到铮铮才发育。今天早上谁求我慢点深点,嗯?」   离铮耳朵都红了,早上那家夥快天亮才赶回来,回来就扑到床上,把他做得腰酸背痛。   大概是清晨的缘故,又是在离铮自己设计的卧室,前晚气氛又特别浪漫,两人都特别有感觉,做完一遍都意犹未尽,第二遍时,离铮忍不住吟叫,嗓子都喊哑掉。起来後发现後腰有八个清晰的青紫色指印。   这具身体真的被改造了。   面对镜子中的自己,离铮不得不承认。   人的潜力真是无穷无尽,以前怎麽会想到身体里还隐藏著这样的潜质。   「今天你洗干净,我要干你。」离铮恨恨道。   「你身材可还差一点哦!」琴沁轻轻说,「或者改个条件,如果你跟我一样……」如果你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离铮突地一笑:「和你一样幼稚?哼,等著被操吧。」   琴沁看得一呆,那一笑,眼帘微垂,嘴角微牵,但似乎有说不尽的春情媚意,又并非女子那般柔美,相反是魅惑而俊朗。   「离铮,我爱你。」痴痴地。   离铮一怔。虽然一直痴缠著自己,爱,却是第一回说。   他牢牢握住他的手,嗓子突然有点干,声音有些发不出。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你是我除了妈妈之外最重要的人。」   琴沁反握住他。   两人半天没说话,只是互相握著手。快到家的时候,琴沁才说:「铮铮对不起,如果有证据证实令徽是恐怖袭击的实施者……」   他还没说完,离铮已经接口:「他是我的兄弟,但如果他滥杀无辜,我只希望他得到公正的对待。由法庭判决,判决不会受到玄州资政或其它任何人的正面或负面影响。」      琴沁亲他一下:「知道吗,你的论调和夏燕一模一样。怪不得那个高傲的家夥会喜欢你。」   只是他们没想到接下来的夜晚并不太平,谁都没上成谁。   恐怖组织开始疯狂做案,尤其是战後投向联邦阵营的玄州旧世家遭到了血腥的清算。当晚就有三个家族的族长被刺身亡,两家公司的所在地被毁。   离铮看到新闻画面都觉得胸闷恶心,他几乎不敢想象这些罪恶都是他最好的兄弟令徽所为?   究竟是什麽让他变得如此疯狂血腥和残忍?   琴沁很忙,北顺方面反应迅速,军队全城巡逻戒严,豪富世家也都重金聘来了顶级保镳,宁城风声鹤唳,很多人连出门上班都不敢,市场顿时萧条,几个大公司的股价疯狂下跌。   但琴沁和离铮谈论时都认为令徽此举非但不利於恒石林,还将原先在联邦政府和恒石林之间摇摆不定的世家通通赶到了北顺这边。   「大家都希望和平,他偏偏反其道而行,虽然能得意一阵子,事後却会人人喊打,无半寸立足之地。我真怀疑你那个『兄弟』脑子怎麽长的,蠢货。」   离铮也有疑惑,这种行径并不能带来任何好处。相反,玄州人在最初的惊惧後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职员们自愿恢复上班,学生们开始返校,对玄州当局尤其是琴资政的支持率更达到历史最高点。   「他的枪枝弹药是谁提供呢?」这麽疯狂的恐怖袭击,背後没有支持是不可能完成的,而恒石林仓皇出逃,哪有这麽多资产。   琴沁冷哼了声:「除了古斯的某些猪还能有谁。」   离铮对政治毫不感兴趣,他将母亲接到市中心的新家,就按既定行程出发古斯拍戏。   琴沁痴缠了他一晚上,烙饼一样,将离铮翻来翻去地做,直做到飞机要误点。   「你去躲躲也好,离那个疯子越远越好。」古斯那边有夏燕罩著也算放心。   「你要小心。」反而是离铮不放心琴沁。   「那你早些回来。」琴沁的手还留恋地在他背上抚摸。   离铮在古斯一切顺利,仅用了半个月已将大部分戏分拍完,《茗香》也只剩下最後的天宫的高潮戏没拍。   程旭坚持天宫的场景不按照普通神话剧的来,不人为地建造而是放到古斯著名的天山山巅,那里有天然温泉,四季水气蕴润宛若仙境。不仅如此,程旭一定要等到下雪天才拍最後的高潮戏,这样才符合他对电影的理解。   制片因为资金充足、时间也充裕也就答应下来,於是一众演职员就在古斯放大假,静等天山下雪。   就在此时,离铮突然接到新家管家电话,母亲急病发作让他速速赶回。   琴沁正在玄州南部处理恐怖袭击引起的危机,他也无从询问,但心下有些疑虑,离桐一向身体康健,怎麽会突然病倒,是不是因为什麽缘故想让他回国呢?   他匆匆整理行装赶赴古斯大都机场,衡明一直跟随左右,随行的还有他的经纪人周茂、小瑞和三四个保镳。   以往亦天在古斯就有巨大的号召力,前阵子他和琴沁的新闻更是传遍辉亚大陆,因此他这些天也受到古斯各方媒体瞩目,还好有夏燕帮忙,避开了很多采访,这次在机场走的也是VIP通道。   就算在VIP通道,还是遇到几个粉丝过来让他签名合影。衡明立刻挡在他前面,离铮连忙示意他让开,耐心为粉丝们签名。其中有个小姑娘还小心翼翼问:「能不能签『亦天』呢?」   离铮笑笑:「我是离铮哦。」   小姑娘见他笑,脸上立即遍布红晕,话都说不出来。   终於进入安检区,安检人员检查他的随身行李时,他突然接到电话,是琴沁。   「立刻离开机场,我马上飞过来。」语气异常急迫。   「怎麽了?我已经在安检,马上就要登机。」   「……把电话给衡明。」离铮将手机递给衡明,微微皱眉,难道安检会出问题,谁招术这麽老掉牙。   「离先生,请跟我们来一下。」刚这麽想,全副武装的机场警察已经过来。      周茂和小瑞都很紧张,衡明已经接完电话,面无表情,紧跟在离铮身後。   机场海关里,离铮的随身行李被打开。   「离先生这是您的行李吗?」安检人员确认。   衡明抢先回答:「这是我的行李。」   安检人员再看向离铮。   如果是陷害自己,绝不会是轻罪,离铮答道:「是我的行李。」   衡明急道:「警察先生,这是我的行李,不信你可以问离先生的助理。」   「机场有监视录像机,确认是谁的行李只是例行问话。」   说完,安检人员熟练地拿起小刀在离铮行李箱底划了两刀,露出下面的隐蔽夹层,里面有两包白粉。   毒品   离铮对毒品不了解,一边衡明脸色立刻变了。这是产自流西、纯度极高的毒品「和若」,黑市价是黄金的九倍。最重要是古斯对於携带毒品的判刑极为严厉,携带超过一百克就会判处死刑,连外籍人士也不允许引渡。而这两包少说也有两百克!   「这是我放进去的。」衡明立刻抢道。   「你不要瞎认帐,这个分量的『和若』是会上电椅的。」安检人员沈声说。   离铮紧咬唇,脑中电闪一般回忆起来──究竟是谁放进去的?   「这毒品不属於我,也不属於他。」离铮轻拍下衡明,对他摇摇头。即使衡明对琴沁再忠心,甘愿顶罪,他也不能允许。这是要人命的大罪。   「不管怎样,离先生请跟我们走吧。」一副手铐铐在离铮的手上。   他被带出边检站时,外面等著的小瑞张大了嘴,泪哗地流下来,而一边的经纪人周茂焦急上前询问,可表情中似乎有一丝隐约的不自在。   离铮心里一动,准备行装时,箱子是经纪人拿过来的,说是某个品牌的代言产品。   他只来得及跟衡明说了一句:「周茂……」突然间,一大帮长枪短棍的媒体记者从各个方向冲过来,闪光灯不停地闪,老练如他,也连眼睛都睁不开。   警察立刻给他套上了头套,从紧急通道离开,警车开向警局时,後面的狗仔还是紧追不舍。   头套被取下的离铮一直保持平静,他有种不真实感。   谁害他?母亲急病召他速回,琴沁恰巧去了南部,周茂被收买,行李箱里被栽赃放了「和若」,媒体记者预先得到通知闻风而动……还有最後关头琴沁的电话。   离铮隐隐有了答案,默默垂下眼帘。   其实,大可不必这麽麻烦。   从一开始,他就没准备会和琴沁相好一辈子,就像母亲和令徽说的,两人之间并没可能。   曾经一度他认为也许有可能,哪怕是一成的希望,他准备努力争取,获得上天赐给自己的幸福。   即使是有悖常人的同性恋情。   警察还算客气,录完口供,他被安排在单人牢房,手铐也取了下来。   几乎刚被安顿,就有人探视,竟然是卿九,而且只他一人,并未与夏燕同来。   卿九看著栏杆内的离美人,简直心痛万分:「燕子在外面打听。离铮你放心,有燕子在肯定没事。燕子他爹是古斯的首相,我们在皇族也有人,燕子救过古斯的公主传庆庆,你就算真的运毒我们也把你捞出来。」   离铮一笑:「我没藏毒。」   「唉!我当然知道。」卿九慨叹,什麽民主社会,不照样有冤狱,所以说无论古今到哪里都一样啊!   而且运些药粉就要判死罪,不就是什麽「和若」,想他卿敏篆前世今生还不知道制过多少比这厉害百倍的药物,现代人就是少见多怪。   若是这药物大批量生产,放大街上、药铺里贱卖,谁还拿这个当宝贝,知道吃多了会上瘾会死,有病才去吃啊!就算真愿意吃,吃上了瘾也买得起不至於倾家荡产,死掉那也是他自愿啊。   不过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为了保持在美人面前的形象,他可没说出口,顶多也就在家里和夏燕嘀咕几句,还会被教育半天,当然是在床上。   「离铮,到底谁栽赃陷害,你有没有怀疑对象?」   离铮没报周茂的名字,若真是那个人出手,周茂不过也是其中的棋子,身不由己罢了。他摇了摇头。   卿九更对离铮生了好感,其实来之前他跟夏燕就有过猜测,以离铮的聪敏又怎会猜不到。   「终归是吉人天相,小铮,天下何处无芳草,那琴沁也不是你唯一的良配。」   离铮心中蓦地一痛,痛彻心肺。   想到琴沁在车上跟他表白,想到琴沁对他的点点滴滴,从未有人令他如此伤心,即使当年白芊雯离去也没有。   如何能忍受身边没有那个人。   这生他已失去太多,母亲可以欺骗自己,情人可以抛弃自己,fans可以遗忘自己,军中的生死弟兄借口爱他滥杀无辜大开杀戒。   男儿大丈夫,既然喜欢,凭什麽要放弃。更何况,那个家夥又岂会没有办法!   突然间他胸间横生一股豪气,豁然开朗,对卿九说:「帮我带话给琴沁。」   卿九点头。   离铮微笑:「让他等我。」   古斯不是玄州辖内,媒体更无禁忌,离铮被拘,铺天盖地的新闻立刻出笼──玄州电影明星离铮、战前的超级巨星亦天、玄州资政的同性情人在大都机场被查到藏毒三百克,极可能被判处极刑。   新闻传回玄州,不论是不是离铮的fans都是一片哗然。而离铮的官方後援会成员当天就组织上街游行抗议,媒体更追访琴沁,想知道资政大人对此事件的态度,是否信任离铮,又如何救他出来。   琴沁并没亲自现身,只是由他的第一秘书锺秘书代表发言,寥寥数语表达了立场。   「作为离铮的伴侣,我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会尽一切力量澄清事实,令他早日摆脱牢狱之灾。但这是我们的私事,我不会擅用玄州民众给予我的资政的权力。」   虽然锺秘书语调平缓,但这段转述的声明一经播出,玄州各界纷纷表示支持。离铮的粉丝们更是激动流泪,不愧是偶像的男人,既坚持原则又一腔真情,是男人中的男人啊!   外界对离铮被疑藏毒事件纷纷扰扰时,琴沁正在和远在北顺的母亲通话。   「动用您在古斯深藏多年的力量,用这麽老套的伎俩,这不是母亲您的作风。」琴沁冷冷地说著,情绪毫不见半分波动。   电话那边还是琴惠芬妮低沈有磁性的声音:『小沁你错了,政客没有作风,政客唯一的作风就是实效。老套?有用就行!越简单的方法往往越有效。花里胡哨的手段不能长远。小沁,你还欠火候!』   琴沁冷冷一笑,她话里的意思是指他前些日子为公开和离铮关系所使用的策略华而不实。   「无论如何,我已经解决了问题,您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   『小沁你真的不知道?』琴惠芬妮的声音转冷。   琴沁沈默。   『我不会允许他和你在一起。趁早分手,他还能留一条命。小沁,你知道,妈妈的心很硬。』   琴沁紧紧握住双拳。如果不妥协,惠女士绝对不会顾惜铮铮的性命。   他知道得太晚了,等他发现母亲的动作时,已经来不及。   是他的疏忽,夏燕之所以在古斯有很大的力量,一方面当然因为他能力突出,但上层买他的帐却更多因为其父郎旗恽是古斯首相。   可夏燕再有实力又怎麽可能与他父亲比?他忘了,琴惠芬妮与郎旗恽有著更深更直接的关系。三十多年前已有家室的郎旗恽与惠女士同父异母的幼妹有了不伦之恋,惠女士的幼妹也就是夏燕的母亲怀著夏燕就被逐出家门。但郎旗恽当时还只是个穷律师,需要依靠妻子娘家的力量上位,於是夏燕的母亲只能带著繈褓中的儿子颠沛流离艰难度日,是惠女士接济她,才使他们母子安然渡过难关,并躲过郎旗恽的政敌和妻室的眼线。也正因此,她与郎旗恽有著隐秘却牢固的关系。   如今惠女士为了对付铮铮甚至不惜动用这种隐秘关系,恐怕仅凭他和夏燕要救出离铮是极困难的。   琴沁再没说话,轻轻挂上电话。   想起几天前才察知的讯息,第一次他心头生出一丝不确定。   这时夏燕给他电话。   『离铮一切安好。』   「嗯。」   『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顿了一会儿,『让你等他。』   琴沁心头一热,略仰起头,才让眼中水意淡去,却始终不语。   『乐坏了吧?以离铮的性格说出这个话,已经是极限了。』   琴沁当然知道,离铮肯定猜到是惠女士在背後捣鬼,但他向自己承诺他不会妥协,即使面对惠女士、面对死刑也不会放弃自己。   等他,这对於这个自己深深迷恋的男人来讲,就跟说我爱你没什麽两样了。爱你,对你有责任,所以才会让你等他。   可是,这是因为铮铮还不知道那件事。   「能不能保释?」   『运毒罪不允许保释。表弟,我觉得惠女士是动真格的,周茂失踪了,衡明已经去追踪。』   琴沁深吸口气:「我已经做好最後的打算。」   夏燕疑惑:『什麽打算,你别是想劫狱吧?我会与我父亲谈一谈。』   琴沁放下电话,从窗外望去,紧紧咬住牙,谁也不能夺去他的离铮。   第十八章   在被单独扣押五天後,离铮在这天清晨被带到一处雅室,他坐在雅室中的宽阔大桌旁静静等待,心想,那位闻名全大陆的女性终於要露面了。   会怎麽跟自己谈话?和所有电视小说里一样吗?冷嘲热讽、威逼利诱?只要分手就让他出狱甚至给他一大笔钱?或是答应给他投资拍电影?   这几日离铮设想各种可能,甚至觉得有些滑稽。人生如戏啊。   过了几分锺或者是十几分锺,雅室的门打开,一位身著枚红色正装的女性翩然而入。   优雅干练,气度雍容,满头乌发中偶或夹杂著几根银丝,却没有染黑,被一根簪子固定在脑後。   虽然化了淡妆,从眼角、嘴边和颈项的皱纹还是依稀能看出她的年龄。但她嘴边招牌式的微笑,双眸中充满著的睿智和历经岁月沧桑後的深邃,似乎洞悉世间的一切,轻易令人生出敬畏,遗忘她的年纪、性别甚至容貌。   这是天生能折服人的政治家琴惠芬妮。   是不是琴沁四十年後也会是这样的老狐狸呢?   惠女士自然地坐下,才赞赏地说:「你真人比电视上还英俊。」声音低哑中又深富磁性,极具魅力。   「谢谢。」   「你不错。」惠女士对自己儿子的眼光很满意,如今敢直视她双眼的人可不多,「很早就猜到了吧?」   离铮点头。   「与琴沁分手吧,否则就死在古斯的死刑电椅上。」单刀直入,扑面而来的凌厉。   离铮感受著来自这位强大女性的强大气场,本来还以为会兜圈子,却这麽直接,其实她和琴沁两母子真是很像。   淡淡地:「不,我拒绝。」   琴惠芬妮一笑:「不愧是我儿子看中的人,我很喜欢。」她沈默了一会儿,悠然开口,「我的养父惠晖白手起家,一生建树无数,其实他与我的聋哑伯伯终身相伴相恋。我的伯伯也很喜欢你的电影。」   「我不反对同性交往。」   那反对什麽呢?离铮默然与她对视。   「真是双会说话的眼睛。」琴惠芬妮一笑,「战前号召无数玄州青年奔赴战场,是前雪山突击队的成员,这些我的儿子都已一一化解。甚至连你是鹰钳分队成员,是恐怖组织首领令徽的同袍兄弟,以他的能力也都能为你遮挡。可是──」   她从包内取出一个黑色档夹,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离铮疑惑地打开,手禁不住有些发颤。   里面只是薄薄的三张纸,他的出生地点、出生年月,他的母亲离桐在生他之前两年内的经历,以及一份DNA检测比对结果。   离铮的手握紧又放开。   他重新看了一遍。心脏整个地揪住。   突然间,他明白了母亲自小以来的种种行为,明白了令徽临走时的那句话。   他是离桐在三十二年前作为恒石林秘密情妇时诞下的私生子。不过恒石林一生妻妾无数,儿子更有几十个,他毫不留恋地抛弃了母亲以及繈褓中的他。   怪不得母亲一生都愤愤不平,总希望他能出人头地,希望自己能让她进入上流社会,难道是想与恒石林复合,或是想证明恒石林遗弃她是错误?   怪不得离桐会让他入伍,为军政府卖命。   他清楚记得,恒石林的那许多儿子们经历了几十年的残酷内斗已经所剩无几,也许这本就是恒石林的目的,优胜劣汰?   但可惜他余下的两个优秀的儿子一个在流西留学期间死於非命,到现在都没抓到凶手;最後一个作为前玄军队的总司令,深藏在地下数十层的秘密司令部,竟然也被北顺的导弹所杀。这次深入地下近百公尺的袭击直接导致了雪山长达十数日的大面积雪崩。   因此,恒石林已然後继无人。这时才想起他这个被他遗弃数十年的私生子。   他在军中一路顺遂,令徽在初识的时候就冒死救他性命,雪山决战鹰钳分队死伤殆尽他却能留下小命……是因为他是恒石林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也因此,令徽会说,你和琴沁根本不可能。你会後悔。   琴惠芬妮静静注视著身前的青年。   看著他纠结、恍然、悲伤、绝望,铁石般的心里竟也生出了一丝疑似怜惜的情绪。   这个年轻人活得不容易。有这样的父母,竟也能长成这般出色的青年。   离铮阖拢活页夹,默默推回给琴惠芬妮,表情已然回复平静,只是嘶哑的声音表明他内心的波澜:「我是离铮,我不会放弃他。」   他姓离,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他要留住上天恩赐给他的幸福。   他的人生已然如此,他不能放开琴沁。   不能。   女士轻轻叹了声:「离铮,其实你明白,我也知道,小沁不会因为这种血缘关系放弃你。我的儿子……」我当然清楚。   深深注目於离铮:「可是,你确实是恒石林唯一的儿子。这些数据是恒石林向我提供的。他同样不希望自己唯一的血脉和琴家搞在一起。」   离铮在桌下用力握住拳,短短的指甲嵌入肌肤。   「他随时可以扔给媒体。我也可以。到时候,琴沁无论是保护你还是放弃你,他在玄州的政治生命必然终止,毫无挽救的可能。」   离铮明白。   这跟自己是鹰钳分队成员,是前军政府死忠拥趸完全不同。   他经历过太多的人生起伏,舆论可以今天把你捧上天堂,明天将你送入地狱。   一旦民众知道自己是恒石林唯一的儿子,舆论不会管他是否真会继承恒石林的事业,是否支持恐怖主义,他会被他们早早地打上了一生都无法抹去的印记。   恒石林是独裁专制的象征,是害死无数玄州人的罪魁祸首,恒石林的血脉几乎就是玄州政坛所有人的天然敌人。   民众们怎麽会允许跟他有牵扯的琴沁当政?   琴沁也没有任何办法转圜,除非他放弃玄州资政,放弃玄州──   可玄州是琴沁唯一能施展政治抱负的土地。   他花费了如此多的心血精力,他给玄州带来了民主、和平与安定。多少失学的儿童回到课堂,多少无家可归的贫民住进有暖气的公寓,多少战乱後失去亲人的军眷得到抚恤。   「你明白的,琴沁为了你,他会放弃他的玄州。」惠女士淡淡地阐述,「可是他不可能继承琴家在北顺的任何产业。」   「不过也没关系,我养父的家产至少有一半由他继承,惠家是檀岛巨富之家,他不会贫困潦倒。」   「你估计也不会再演戏,或许你们可以去流西?不过流西只有生在流西的人才能从政……」   但那决非琴沁所期望的生活。即使为了自己他甘愿放弃原有的一切。   「离铮,我们不是生活在童话世界。」琴惠芬妮淡淡地结束了自己的话,拿起档夹悄然离去。   离铮不知道怎麽回的单人牢房。   有些怅怅地,茫然地,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   他关与不关,死与不死,结果都是唯一而确定的。他的身分无法改变,琴沁就必须在他和政治生涯中选一项。   他的坚持与不妥协只会让琴沁痛苦,即使他最终选择了自己,琴沁也不再是完整的琴沁。   琴惠芬妮真是洞悉人心,她早就算准自己会怎麽做。   因为自己爱琴沁,爱得越深越没得选。   脑中闪过玄州闹市新建的住宅,闪过失学两年重回课堂的儿童,闪过当年追随自己的脚步入伍的热血青年,他们中有的永远死在战场上,有的断了胳膊少了腿。虽然自己跟令徽说,军人死在战场是军人的归宿,但每夜彻夜难眠难道不是因为心中沈重到令自己喘不过气的愧疚和压力。   他痛恨战争,痛恨死亡,痛恨独裁。   是琴沁的到来,让玄州,他的故乡得以繁荣,得以安宁。   他凭什麽夺去玄州的资政?   其实与他只是短暂的相处,也许有轰轰烈烈有炽热性爱有默契与相知,但他不是生活在童话里,谁又真的离不开谁?   但是好痛。   甚至有害怕。   害怕孤单寂寞到发狂的漫漫黑夜。   穷人是不惧怕的。偏偏自己是富足过的那个,若是再回到过去,他害怕。   孤身上路,四顾无人。   离铮蜷缩在单身牢房的角落。   琴沁,对不起。我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守护你。你不用选择,是我选择放弃。如果你难过,就恨我吧。   恨我吧。   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正当玄州民众为离铮的命运担忧抗议,正当夏燕为此暗中奔忙甚至与政见不一的父亲恳谈,正当卿九偷偷调制秘药准备真到了那刻让离美人假死,正当琴沁处理完玄州南部的动乱事件出发飞往古斯,离铮被无罪释放了。   突然有人主动承认毒品是他放入离铮的行李箱,随即在毒品袋上发现了该人的指纹。   整个过程就像闹剧一样,有心人都嗅出了其中阴谋的味道。   夏燕在机场接秘密到达古斯的琴沁,告诉还不知道消息的他:「离铮无罪释放了。」   琴沁动作僵住,脸色泛白。   最担心的事情终於发生。   「姨妈真是厉害,我忙活了这几天,警察厅、检察厅、法院和边检局都去了,铁桶一样泼水不进,连郎首相也告诉我这是个铁案翻不了,结果……就这麽结束了。」   琴惠芬妮有多少隐藏的力量呢?   「他人呢?」   夏燕的表情有些奇怪:「他直接去剧组了,天山下雪了,他要拍最後一场戏。」   拍戏?琴沁一怔,但随之释然,他的铮铮就是这样的家夥,永远为别人著想。   「去探班吧,别让狗仔进来,这你还做得到吧?」   「表弟,古斯虽然还有许多弊端,但还是法治社会。我只是刑检处执行官,这几天已经越界做事。」他看到琴沁变脸色,又道,「不过你别急,知道你们北顺的霍家吧?」   琴沁掀眉。   「霍家第三女霍嫱,她是离铮国际後援会的会长。」想到什麽,夏燕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笑意,「她在离铮被捕当天就飞到古斯,利用各种关系奔走,她的堂叔霍零是你们北顺的国宝,是我们皇帝陛下的授业恩师,她自己又是和氏的大股东,跟你三哥……」   「我知道这疯女人。」琴沁眉头皱起。   琴家、霍家、和家分别雄踞北顺的政界、商界、科技界,霍嫱与他的三哥琴澈、和氏大少和偲苑世称杏江小组,在北顺世家的新生代中名声赫赫。而霍嫱从十八岁开始就疯狂迷恋亦天,更为了追星跑到玄州定居直到战争爆发。   「她花费巨资雇了两百个北顺顶级保镳去片场保护偶像,摒绝一切采访。」   果然是疯子。可是战後离铮落难她大小姐又在哪里?   但琴沁还是郁闷,首次感到身为政界人物的无奈,他要顾及玄州的民意,他不能做这种疯狂的举动。   心里一痛,他知道琴惠芬妮会怎麽说服离铮。   铮铮比谁都清楚,自己为玄州花了多少心血和精力,将毕生的政治抱负都放在了玄州。   已顾不及吃醋,他说:「也好,我们走吧。」   夏燕见他竟没有醋意大发心中讶异,却也随即了然。每个人都有心中的软肋,而琴沁这个天生的政客也不例外。   天山上云雾缭绕,刚下过雪,遍地冰雪晶莹,犹如仙境。   《茗香》剧组在拍最後高潮戏分,勇士林谷为救爱侣苦练十年一跃破空杀入天宫,不料茗香已是天神最宠爱的天后,并诞下一双麟儿,天神令茗香选择──若是随林谷回尘世,世上洪水滔天;若留在天宫,世间无恙,却须处死林谷。   制片和程旭这几日都忧心忡忡,即使天山上已降大雪,但缺了离铮,《茗香》也不可能完成。好不容易盼到离铮无罪释放,他们都以为离铮会回玄州休养压惊,谁知他竟直接返回片场拍戏。   这种专业操守在如今的演艺圈还剩几个?   片场所有人都静静等待。   白芊雯扮演的茗香白衣胜雪,豔光四射,她也为离铮忧心,但此时她是茗香,面临一生最重要的抉择。与爱人相聚,万民遭难;万民安顺,爱人身死。   这场戏的重点本在茗香,但片场众人却都想看离铮的表演。   琴沁悄然赶到,就像初遇离铮不久,他站在远处手拿望远镜默默观看。   铮铮又瘦了,是不是没睡好?   离铮有些憔悴,精神反而亢奋,只有全情投入演出,才能暂时忘却烦忧。   他此刻化身林谷,手持长戟,浑身浴血,有敌人的血也有自己的。他的嘴唇乾裂,满面风尘,他身後是狠狠盯著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万千天兵天将,而他只是一介凡夫,却要逆天而行,带回已成为天后的爱人。   是什麽支撑他一介凡夫与天神相抗?   其实他什麽都没放在心上,他的心里只有她。他冲上天庭只为能再看她一眼。只为能让她过得更好。   他痴痴地望著她,天上人间唯一的茗香,他一生的最爱。   此时此刻,他什麽都不怕。   片场中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生出错觉,似乎林谷看著的就是自己。那种眼神,爱恋痴迷,彷佛紧紧缠绕在心脏上的丝线,令人浑忘一切,令人悸动,令人窒息。   被这样地爱,是幸福还是压力?   茗香巨震,眼泪夺眶而出。剧本中本该硬生生抑住泪水,她却完全不能控制。是林谷看著茗香,也是亦天看著她。这个男人即使被自己抛弃,也全心维护自己的周全。   那一刻她突然真正领悟到茗香的痛彻心肺。一个愿为他上天入地的男人,一个痴情若此的男人,自己却要选择离开他,让他去死。   她不知不觉往前走了两步,哽咽地叫了声:「林谷哥哥。」   「茗香,你还是好美。」旁若无人,林谷微微地笑著,眼中是纯然地赞赏。   茗香再不能抑制,双肩抽搐,痛苦已极。   演天神的也是业界实力演员,适时地大喝:「天后,你要做出选择。他死,还是你的族人死。」   茗香根本不看林谷的眼睛,她闭上双眼缓缓转过身体。   真的要说出那句台词吗?茗香会让林谷去死吗?白芊雯矛盾,她不会愿他死,族人、世上万万千千的人与她何干?她静静地望向天神,主宰她一生的神只,你凭什麽夺去林谷的命?   这时,林谷突然往前跨出一步,手中长戟猛地举起,斜斜指向身周天兵天将,目光凌厉至极,又睥睨一切,扮演天兵的群众演员根本不敢与他对视,被他看上一眼都吓得心跳慢半拍,这人杀过人吗?怎麽跟煞神一样!他们胆怯下本能地纷纷後退,心里疑惑好像没这个场景啊?   但是,谁也没质疑,导演、摄影早把剧本丢到脑後,一心盯著镜头里离铮的一举一动,他们知道,这将是电影史上最完美的演绎之一。      「鼠辈!」轻蔑喝骂後,林谷突然沈默下来,静静看著茗香的背影,眼神变得极温柔,有一瞬似乎有泪,却也是一闪而过,其实他只沈默了数秒,却让人觉得心都要碎了。那目光太悲伤、太凄怆又太深情,彷佛注入了林谷一生对茗香的无穷爱恋。   在场的女性有的已经捂起嘴哭出来。   茗香感觉到什麽,回身看向林谷。但林谷已然垂下眼帘,蓦地又笑起来,笑声由低渐高,悲壮豪迈,豁然开朗,明明是笑,却分明已是英雄末路。   镜头在捕捉著离铮每一丝的微妙表情,摄影和导演都惊叹著他的天才演绎。   其实小说中经常见到「笑中带泪」,在拍摄中却是极难表现,演员首先要中气足才能笑得时间够长,在笑的同时更要控制表情、声线,大多情况下都只好藉助眼药水来完成这种情景。   但是离铮想干什麽或说什麽?程旭疑惑,制片疑惑,白芊雯疑惑。   只有远处一直沈默观戏的琴沁心却突地绞痛起来。   他明白林谷,就像明白离铮。   若是挚爱一个人,又怎忍心他去做生死两难的选择。林谷在和他的爱人作最後的告别。却也是离铮在释放内心的痛苦。   其实他明白,琴惠芬妮掀开这张身世底牌後,他便再无退路。即使他能将离铮从古斯的牢狱中救出,只要离铮是恒石林儿子的消息被放出,无论他使出什麽手段,玄州舆论都不会站在离铮这一边。   他继续做资政就必须与离铮割裂决绝,他想与离铮相守就必须放弃玄州。两者必选其一。   可是他放弃资政之位,放弃玄州,惠女士就会手下留情善罢罢休?真让他与离铮琴瑟和谐?放弃权力他也就丧失了与琴惠芬妮抗衡的最後筹码。   惠女士随时都会将离铮重新扔回地狱。   以离铮的聪慧岂能想不透这些?他不愿自己去做这样进退两难的抉择。他会妥协,会先行与自己割裂,永远分离,再不相聚。就像戏中的林谷,决不忍心让茗香去做如此痛苦的选择。   但是铮铮要多痛才能割舍,他说过,要让自己等他。泪沿著琴沁的脸颊缓缓流下。   不知道此刻的泪是快乐还是痛苦,离铮远比想象中更爱自己。   终於得到离铮的全然的爱恋,他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吧?但是这份爱却在分离时才被证实。此刻他却做不了什麽。琴惠芬妮充分展示了她的实力,她洞悉人心,她冷酷决绝。   这样的母亲,要怎麽对付?   片场中,停歇下笑声的林谷,默默与茗香对视片刻。   蓦地转向天神:「此等水性杨花之女,林谷真是瞎了眼才爱上她。」说完,反转长戟,猛地刺向自己胸膛,血哗地流下。   琴沁倒吸一口凉气,即使知道那是道具,却也感同身受,他抢出几步,想去接住他的离铮,他无法好好守护的爱人。牙拚命咬住似乎要咬出血来,脸色惨白一片。   「啊!」白芊雯失声尖叫。   场中演职员更是惊慌失措,离铮适才的眼神悲伤欲绝,笑声又决绝悲壮,根本不是在演戏啊,难道……根本顾不上多想全都一拥而上团团围住离铮。   连琴沁身边的卿九都急得哇哇大叫,差点施展轻功过去救人,被夏燕一把拉住。   还好摄影一直在拍近景看得分明,大喊:「你们干嘛呢,离铮用的是道具,快闪开,让我补个镜头!」   啊?人们定睛看去,果然离铮用的是事先准备的道具,血也是血包中流出,这才慢慢散开,脸上还有些讪讪的,吃了这麽多年戏饭,竟然连这个都没看出来。   不知是谁开始,掌声渐渐响起,最後大家一起拚命鼓掌。人戏合一啊!太棒了!   「离铮,好样的!」   「阿铮哥这次肯定拿影帝……」   片场中女性演职员各个顶著红眼圈,连连拍手尖叫,兴奋得簌簌发抖。   补完镜头後,程旭含著泪与离铮拥抱,然後向大家宣布:「《茗香》杀青了!」   片场欢声一片。   琴沁慢慢向片场走去,正在卸妆的离铮似乎感应到什麽,向他看去。   两人默默对视,只分离旬日,却像是分离了一辈子。   握住离铮的手,琴沁轻声说:「我会等你。」   离铮眼内一热,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没去抱住他。   「走吧,今天可以陪我吧。死刑犯也给吃断头饭的。」   离铮想说什麽,却什麽也说不出。他知道琴沁都明白。有时候默契深竟更让人感伤。   两人携手离去,片场演职员都噤声不语。   远处山坡上,卿九喃喃地:「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燕子,以後我们的故事就让离铮来演好了……」   夏燕摸摸冤家的头,还好这家夥会一直在自己身边。 第十九章   琴沁和离铮下了天山,琴沁漫无目的地开著车。衡明和保镳紧随其後。   两人一路行来全无对话,这和他们一贯相处截然不同。自相识起,他们就针锋相对,虽然平素里琴沁冷淡冷漠,离铮克制内敛都不多话,但只要两人相处,那便说不完的私话,总觉得时间一忽儿过去。   可这时两人都沈默著,不知该如何开口。   开了一阵,在山路上遇到了离铮的超级粉丝霍嫱,霍三小姐摇下车窗,也红著眼圈,显然适才也在片场观戏。她只对偶像点头示意便开车离去。车後是浩浩荡荡的车队载著她雇佣的几百名保镳。   「哼。」霍嫱的车开远,琴沁忍不住冷哼了声。   离铮微微一笑,拍拍他的手背。   是不是以後连吃醋都没机会了……琴沁一阵心痛,将车猛地刹住。   他闭了闭眼,没看离铮,轻声说:「别走。我们一起去流西,离铮,我们一起走。」   离铮伸出手轻轻抚摸他脑後的头发,他没说话。他知道他在哭。知道他只是在做最後的明知无用的努力。   他一遍一遍轻抚他,心里默默说:你走了,惠女士会坐视不管吗?你走了,玄州怎麽办,你经手的所有工程项目会半途而废,所作的努力会付诸东流。玄州重又变成动荡世界。你甘心吗?也许你甘心,我却不甘心。   自己的身世是恒石林告诉琴惠芬妮的,他打的又是什麽主意?令徽又会如何反应,又要多死多少无辜性命。   这些都不用说,琴沁,你明白的。   被释放,就意味著他已然有了决定。   「我们分开吧。」   琴沁的身体僵住,隔了一秒还是两秒,他猛地坐起狠狠抱住离铮,拚命吻他的唇,咬他的颈项,恨不得吞到腹中。   像是濒死的挣扎,两人都疯狂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琴沁放开离铮,重新启动车子,平稳了一会儿气息,他淡淡地说:「今晚,你上我。」不容拒绝。   他在心里冷冷地对母亲说,惠女士,让我们开始吧。谁是赢家没到最後谁也不知道。   琴沁再没说话,车子开得飞快,後面的保镳都差点追不上。十多分锺後他停在了天山下一处牧民的帐篷外。   他下车进了帐篷,一会儿工夫出来,望著离铮:「我们有一晚上。」   帐篷被腾空出来,里面收拾得异常整洁,铺上了簇新的羊毯子和被褥。   离铮刚想说什麽,琴沁抢先道:「不准你拒绝,爱我就狠狠地干我。」   他开始脱衣服,脱离铮的衣服,他对离铮身体的了解有多彻底,抚摸著亲吻著,离铮几乎立刻就被点燃。   离铮隐忍著,才没吐露出呻吟。   他做主动的那方,只对女人做过,面对琴沁竟有些紧张,心跳怦怦,竟好似多年前破童子身的那刻,下身高高翘起,硬得生疼。   「铮铮,干我。」琴沁呢喃著,一口含住他的柱身。     离铮兴奋得全身发颤,连臀部都红起来,他放肆地享用,把什麽都先抛开去,大声吟叫。   「你慢点呢,坚持长点哦!」琴沁将柱身吐出,猛地推倒离铮,跨坐到他身上。   对著身後的入口,借著适才口腔的湿润,琴沁一口气向下,痛……却也整个儿地包裹住离铮。   「你做什麽?搞得我强奸你一样!」离铮心疼他,更升腾起雄性特有的侵略心、占有欲,将主动权全部拿下……   第一次上男人,却也做得不错,被上了的琴资政躺在羊毯子上,与浑身汗湿的离铮四肢交缠。後面很痛,但又有种懒洋洋的幸福。   「你是我的,不准碰别人,也不准别人碰你。」   「好。」没半点犹豫。   「只有我能干你。」   「好。」   「永远!」   「永远。」   「我也是。只有你。」琴沁呢喃著,又吻住离铮。   彷佛世界末日的狂欢,他翻身压住离铮拚命地做著,离铮再不隐忍,习惯於接受的身体更享受被深入被攻占。   他放肆地吟叫,毫无顾忌地求饶,却又求他给得更多。   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帐内全是肉体的撞击声,呻吟声、低泣声、粗喘声、痛苦又是极乐地嘶叫声、求饶声……令帐篷外负责守卫的保镳都听得面红耳赤。   直到夜已深,声音渐止。   琴沁从帐中出来,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声音嘶哑:「衡明,好好保护他,不准离开半步。」   衡明点头称是。   琴沁的走路姿势仍有些别扭,他进了车子,开动,扬长而去。   保镳们面面相觑,衡明只好拨了一半人去跟上他,其余留下守著离铮。   帐篷内,离铮木木地盯著顶部,有一瞬觉得全无意趣。但他还不能像林谷一样一死了之。因为有天神在,剧情最後还是天神将他救活改为压在林谷山下,还有儿子劈山救父。   而他死去,琴沁该有多痛。   他们两人都是孤身上路,同病相怜。虽然不能相守,却还能呼吸同个世界的空气,看同一轮明月。为了彼此,痛苦却也要走下去。      第二天,《茗香》剧组飞回玄州,召开关机发布会。琴资政主持在议会大厦召开的州议员会议。令徽在警方的强力追击下不得不继续逃亡。离桐从医院出院。   似乎是平常的一天。   上午,《镜报》像往常一样被摆上了各家便利店和报摊。只是,销售速度却是平常的数倍,不到两个锺头,所有报纸销售一空。   因为《镜报》头版下方,有一篇署名离铮的声明:   前日因我牵涉藏毒事件,各界朋友为我奔走,关爱之情,深为感怀,在此衷心感谢。   我与琴沁先生来自两个阶层,偶然相识,坦然交往,过程自然而美好,虽无轰轰烈烈却刻骨铭心。但世无不散之筵席,我将前往古斯展开未来的演艺事业,决定与琴先生做回朋友。   作为朋友,作为玄州的选民,感谢资政为玄州所做的一切。   好聚好散,希望真正爱护我的朋友们放心,我很好。我会认真地演出每一个角色,认真地过好每一天,一如既往。谢谢各位。   离铮   这则声明一出,整个媒体都炸开了。   离铮刚刚解困就与琴资政分手,为什麽?   真是像声明中所说因为离铮要离开玄州所以分手,还是别有隐情?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人说好,分手是意料中事,两个男人能长久吗?有人叹息,再也不相信爱情了,这个世界没有童话。离铮的fans喜忧参半,毕竟与资政恋爱也有很多坏影响,比如这次藏毒事件说不定就是针对琴沁而来的阴谋!只要离铮还在演戏,离铮好好的,与资政分手也不见得是坏事吧?   各家媒体都候在议会大厦门口等待琴沁开会结束。但是他们等到的还是锺秘书。   锺秘书代表琴沁发言:「资政感谢各界的关心,但这毕竟是私事,他之後会发一篇声明,以後便不就此事做任何回应了,谢谢。」   琴沁的声明立刻被各种媒体迅速转载:   作为玄州资政,在恐怖袭击频繁的当下,却要就私生活作说明,琴沁有愧。   但,我亦凡人。   我与离铮几番遇合才得相守,心灵相契刻骨铭心。   虽然我们做回朋友,但我仍将我的信任、我全部的爱留给他,我的灵魂伴侣。   我更将尽我所有的力量令他的故乡、我们的玄州和平安宁。   最後,我真诚地希望媒体朋友们不要打扰他,关护他请去看他的电影。   琴沁   看完声明,很多人都动了容,两个人的声明都用了「刻骨铭心」四字,明明情深意重却要分手,看来是有不可言说的隐情啊!   还有琴沁那句「我亦凡人」,作为玄州的最高领袖,却无法保全最爱的人……原来资政也有那麽多跟凡人一样的烦恼痛苦。就此,琴沁的亲民形象深入人心。   媒体自此後不约而同选择了沈默。只是《茗香》上映,引发了全玄州有史以来最疯狂的观影潮,打破了几乎所有的票房纪录。甚至在北顺本土、古斯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离铮再次成为全辉亚瞩目的超级巨星。   但离铮始终未回到玄州,即使是《茗香》首映,他也没有列席,只传回了一段影像,表明他正在古斯拍摄一部史诗式电影《鹰鹤记》,人们发现影像中的离铮更瘦了。      离铮不敢停下。《茗香》杀青的第三天他又进了《鹰鹤记》的剧组。   停下来就有种窒息的感觉,还不是以前失眠时的痛苦,失眠的话熬过这夜总会天亮,而此时此刻痛苦却丝丝不绝好像无穷无尽。他只好不断地拍戏。   接拍《鹰鹤记》还是卿九的建议。   《鹰鹤记》是卿九穿到这个时空後最早看的剧集,讲述古斯五百年前废奴时期的传奇故事,剧中暧昧地表现了奴隶贺秋与帝国大贵族英亢的恋情,曾经数次翻拍为电影、电视。这次投资人便是离铮的超级粉丝霍嫱。霍嫱为了离铮能够出演贺秋,硬是让编剧将贺秋的年龄加大了十岁。   “离铮,你最适合演贺秋了!当然我们家燕子如果演戏就更适合……”卿九正事不干,围著离铮打转,“其他几版我都看过,贺秋都太脂粉味,我觉得吧……”说起贺秋,卿九滔滔不绝。   离铮已经习惯卿九比表面年龄小了好几岁的谈吐(卿九穿越到魏少晨的身体里,魏少晨比他大六岁),有时候对著他会生出些许错觉。因为那个人在两人相处时也是孩子气十足,远比在人前话多,还爱撒娇……自己在他面前也能随意表达真实的想法,不必顾忌无须隐藏。   卿九停下话,离美人又走神了。   看来那个姓琴的对他影响可不是一点点啊。那天离铮看琴沁的那篇发言,就看了很久,估计都背得出了。   他叹口气,虽然说他觉得离铮可以配得起更好的人,可是他锺情於琴沁那也没法,但是既然两个人都互相喜欢,《茗香》杀青那天还是好好的,为什麽要分手?   离铮突地醒过神,有些抱歉:“你说什麽?”   “离铮,你知道我为了和燕子在一起,放弃了我原来的时空,离开最疼我的三姐,我们卿家是江南第一豪富,这个魏少晨长得又难看还有哮喘还是穷光蛋……反正我都忍了,因为没有燕子我活不下去。其实……琴沁也还算不错啦,你凑合凑合原谅他算了。”你这麽失魂落魄可不行啊。   自己离不开琴沁,有那麽明显吗?离铮苦笑笑。   这时,他突然接到电话,是个古斯的号码,他接听,竟是令徽。   “铮哥,乾爹想见你。”   离铮避开人群:“你知道?”   “对,我一直知道。你是我的哥哥,乾爹的儿子,我们玄国的继承人!”   离铮脑中突然有个念头滑过,心中一凛:“是你告诉琴惠芬妮!”   “……对。铮哥,我说过你们不可能。你不要被那个姓琴的骗,他那篇发言都是狗屁,又是政客骗人的那一套……”   “你住口!”离铮抿唇,心中剧痛。自己一生鼓起最大的勇气想去争取的幸福,他凭什麽破坏。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彼此都为对方挡过子弹。即使他变得滥杀无辜残暴疯狂,他总希望他能迷途知返,能平安喜乐。为什麽?   好不容易平息怒气,离铮口气极之冷淡:“我姓离,我只是一个演员,我不会去见恒石林。令徽,以後不要联系我。”   电话那端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你竟然为了那个小白脸不要我这个兄弟,也不要你的亲爹!离铮,你还是我的铮哥吗?好,你忘不了他,你刻骨铭心,你断不了,我帮你了断!”   离铮後颈的寒毛蓦地竖起,嘴里却更淡地说:“随你。”说完就挂掉电话。   挂掉的电话立刻又疯狂响起。   离铮不接。就是在此刻,他终於对令徽绝望。这个人不再是他的生死至交,不再是兄弟。   他很愤怒。竟然想去杀琴沁?   也许令徽是这个世界上有数的危险人物,但他离铮更是鹰钳分队中比令徽更可怕的存在。他握紧了拳,身周的气场都骤然低了几度似的。   如果你敢动琴沁,你就是我的敌人。   电话不停地响,离铮默默地上了自己的保姆车,省得坚持留在自己身边的衡明发现端倪。大约响了十分锺,他按了接听键。   狂怒的嘶吼声:『离铮,我有多爱你你知道吗,你就这麽对我?』   离铮静静听著,根本不说话。   狂躁地骂了一通,令徽显然慌了:『铮哥,铮哥你生气了?我只是说说,你已经和那个人分手了,我不会去动他,铮哥,我求你,你理我好不好,你还像从前那麽对我好不好……我真的、真的……铮哥──』   离铮在心内叹了声,痛恨之余又有点可怜他。他也同样是战争的受害者。   他冷冷地开口:「你听著,我只说一遍。」   『好。你说。』   「我是为了保住琴沁才和他分开。我不可能回头了。但是他琴沁一天是我的人,这辈子都是我的人,你想了断他?我的人要你了断?你想杀嫂?你是不是昏头了?你信不信我宰了你?」到最後已是杀气腾腾。   令徽却还就吃这一套──这麽凶狠、彪悍才是他的铮哥嘛!够种。他又想,无论如何铮哥也不可能和那个小白脸好了,自己何必去杀了琴沁惹恼他。   男人嘛,风流是本色。干爹一辈子有多少女人,即使不要了也不准别人碰,铮哥多少也是遗传了干爹……   『好,我答应你,只要琴沁不碍我们的事,我不动他。』到时候铮哥成了干爹的继承人,他不对付琴沁都不行。   『铮哥,其实我让籍廉安排跟你见面,就是想说明你的身世。你回来吧,你比我厉害,你如果是玄国的总统,肯定能让我们玄国人过上好日子!回来吧,我跟著你打江山!』   离铮不说话。   令徽想这也不能一蹴而就,退而求其次:『那见见干爹,他虽然对不起你们母子,可毕竟是你亲生父亲,是他命令我到军中保护你,也是他让我在雪山决战那天救你。』   离铮沈默了一会儿:「好。我见他。」   琴沁如果听到离铮对令徽说的话不知是何表情,杀他就是杀嫂……   他的声明刚刊载出去,琴惠芬妮就给他电话。   『离铮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可别害他。』   琴沁眉毛微微上扬,淡淡地说道:「惠女士,我被离铮干了。」   『你再说一遍!』声音不再低沈而性感,变得尖厉,显见惠女士情绪有多失常。   「你的儿子被他的同性伴侣上了;他的生殖器插入了我的……」   『住嘴!你疯了吗?你──』这时候的忧急才有了母亲的本色。   「我愿意。」   电话那边没了声音,半晌後,琴惠芬妮的声音才恢复如常:『小沁,世无恒事,他是恒氏嫡系後裔,恒石林方面为了推他上位将无所不用其极,如果离铮妥协,你怎麽办?』   「您说的是令徽吧?离铮若连令徽都摆不平,就不是我琴沁的男人。」   终於电话那边只剩下嘟嘟声。琴沁冷冷地挂了电话。   母亲,我们就赌赌看吧。      他摁了桌上的按钮,锺秘书进来。   「安排我去一趟檀岛。」   「为惠老先生祝寿?」琴惠芬妮女士的养父惠晖下周九十四岁寿辰。   「嗯,我提前两天去。」   「是。」   「资政,您和离先生家里的新管家没问题,离铮的母亲确实急病入院,但是医院方面说似乎是因为事先服用了某种药物所致。」   意料中。   「继续监视,适当时机送她去古斯。衡明必须寸步不离保护离先生。」   「是。」   而与此同时,北顺琴家,琴澈问惠女士:「惠女士?」   琴惠芬妮轻轻叹了一声,似乎一瞬间老了许多:「小沁说,离铮抱了他。」   「您是说──」琴澈惊得说不出话,停了会儿才说,「也许不会……」   「只有赌一赌了。冤孽啊……」   两周後,离铮终於见到了恒石林,他并非没见过他,前玄国四处张贴著这个人的画像。   只是,他没想到曾经俊伟不凡叱吒半生的恒石林将军如今只是躺在病榻上,满面沟壑、苟延残喘的老人。枭雄末路不过如此。   令徽轻轻说道:「义父身体不好。」其实一看就知他没多少日子了。   恒石林缓缓睁开双目,气息浑浊不堪,半天才伸出手向他招了招:「过、来……」   离铮微微皱眉,走前几步。   令徽向恒石林躬身行礼後悄然离开房间。   「吾儿,」要歇上半天才能蓄满说话的气力,「阿徽、自作主张,咳咳咳……」剧喘之後似乎精神稍振,「我一生、树敌无数,为免你遭人报复,我预备、隐瞒你的身世……为我恒氏留下一点血脉,可他们不这麽想,年轻人还想打回去……」   离铮始终一言不发。   恒石林喘著气,努力撑起身体,似乎想更清楚地看到离铮。   「很像我年轻时……」苍老昏黄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枭雄的脸上竟流露出些许慈祥,大约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想让我玄国百姓过好日子,戎马半生建立玄国,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我玄国人民……我一生与北顺侵略者作战,与古斯的敌人战斗……」   离铮有些许的怅然,这个在前玄国造过无数杀孽的魔王、独裁者,竟然到死都以为是为了玄州百姓。   「儿子……」他再度伸出手。   离铮突然心酸。这是他的父亲,自小因为是没有父亲的私生子他吃过多少苦呢?   「儿子……儿子……」   离铮终於伸出手,老人的手冰凉、微颤。   「好好活著,活下去,我的儿子。」说完,他松开手,紧紧闭上眼睛。   离铮默默离开,在门外守候的令徽忙问他:「你答应干爹了吗?」   他以为恒石林会劝服自己?但他懒得说任何一个字,从口袋里掏出来时系在眼上的黑布条,刚要戴上,被令徽拦住。   「我还能信不过铮哥吗?」   离铮放下黑布条,一声不吭往外走。   令徽眼神复杂,但最终没有留他。贴身手下问道:「令将军,就这麽让他走?」   「叫他少主,要对他像对恒统帅一样忠诚!」   「是。」   令徽不想逼得太紧,反正也跑不到哪里,他还有大事要做:「留下人监视,将恒统帅转移,明天我们就回玄国。」他的眼睛里射出疯狂嗜血的光芒,「我们要恢复玄国,赶走北顺佬!」到那天,就把玄国献给离铮。   手下与他一样狂热:「恢复玄国!」      离铮回到古斯的临时住处,只觉得身上所有的力量都被抽干,疲倦、沮丧、失落、绝望。   他觉得讽刺。自己是被诅咒了吗?还是命运太眷顾自己。   他从没像此刻一样,希望琴沁在身边。他会明白他,他不再是一个人,他不需要这麽苦苦地支撑。   他几次想拿起电话拨打那个没有寄存却烂熟於心的号码,拨通,拨过去,琴沁就会接,会飞到他身边……   但不行。   离铮觉得自己就是尝过罂粟的味道却被勒令戒断的可怜虫。不过戒毒,熬过最初的痛苦,总会戒掉。自己还不是。   刚分离的日子算是好熬的,他每天去拍戏,除了拍戏,他没日没夜看剧本,不让自己有时间去回忆去想念。   可是随著时间的推移,痛苦丝毫没有淡去,相反日益难熬。一日後再是一日,空落落的胸口再没有东西能填满。   被他支开的衡明见离铮回来,总算放下了心,他已经确认这位超级明星具备绝佳的战士素质,如果他真想甩掉自己,易如反掌。   「离先生,您母亲来了。」   母亲?   离铮进到屋内,离桐果然坐在客厅里,整个人憔悴呆滞,见到离铮进来忙要站起,嘴里说著:「阿铮,对不起,对不起……」   离铮不知道母亲说了些什麽,他不想知道,或许他知道她会说些什麽。   这是他的母亲,自己除了原谅她还能做什麽?   只是他撑到了他的极限。他觉得无以为继。心中的那个大洞什麽也不能将它填满,只会一日复一日地扩大,扩大,或许总有一天将他吞没。   他很想回到幼时,不用拚命苦忍,痛了就哭,想了就要。   他默默跪下,抱住了离桐的双膝。   离桐惊呆了。她的膝盖湿润了,阿铮竟然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她的阿铮,即使战败回来,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也从没哭过。准确说,这个儿子过了幼时哭闹的年纪,除了演戏需要,就再没哭过。   「你怎麽了?虽然妈妈骗你生了病,害你被关起来,可是惠女士跟我说好的,你不会有事!阿铮听妈妈话,和琴资政分手是好的,我们不去掺和那些很危险的事情,搞政治的没什麽好东西,你那个天杀的父亲是,琴资政也好不到哪里……我们好好演戏,以後还可以找个女孩儿,白芊雯来看过我……」   离铮站起来时,除了眼睛有些红,便什麽也看不出,神情还很平静:「妈妈,你好好休息。」说完,默默进了房间。   他深吸口气,想到自己在声明中说的话,想到琴沁的话。他会勇敢地认真地活下去。   於是,拿出卿九为他准备的有助安眠的药膏,贴於相应的穴位,顺手拿了一本剧本看起来。   卿九的药膏比西药有用,贴上後,有时还能睡上一、两个小时。   第二十章   琴沁目不转睛地盯著大屏幕,这是衡明每日发回的离铮的影像,有他拍戏的,也有些日常生活,不过衡明也不敢多拍,怕被发现。   琴沁走到占据整面墙壁的屏幕,如痴如醉地摸著屏幕中离铮的脸,心疼,怎麽又瘦了。   是不是又失眠了?没好好吃东西?简直五爪挠心。   他几次打电话给他,发现自己的号码已被设为拒听号码。   那家夥,为什麽要对他自己那麽狠,做得这麽绝。其实他明白,离铮是怕一旦控制不住接听电话,会忍不住,会情不自禁。   这都是些什麽事。   你乖啊,铮铮,再忍下,我们马上就能重新在一起。   但他越看越难受,拿起电话打给夏燕:「姓夏的不是让你好好照顾他,他越来越瘦,你不是说你老婆能让他好好睡觉吗?不是说卿九暂时请假陪著他吗?」   『你冷静点!』夏燕轻声喝止,『如果不是你,谁陪著也没用,难道你不知道吗?』   他也经历过失去爱人的痛苦,相爱却无法相守,那是何等折磨人?他夏燕连世上最难熬的酷刑都撑过去了,却也无法忍受与卿九生离之痛,那种度日如年,五内俱焚,绝望到想死的感觉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经历。   琴沁咬住牙:「他很不好吗?」   夏燕听他声音暗哑,知道他也不好过:『琴沁,惠女士为什麽这麽做?离铮的形象非但不会影响你在玄州的地位,还会给你加分,你知道吗,他有魔力,古斯现在有多少人为他疯狂,我觉得如果他来参选首相,恐怕连我父亲都敌不过。我想不透姨妈的想法。』   琴沁有些吃味,却更多是骄傲,他的离铮啊!   他轻叹口气:「夏燕,其实,离铮是恒石林的儿子。」   『啊?』夏燕震惊,皱眉叹道,『惠女士担心离铮身分曝光你会受影响?』   「惠女士老了,老人的担心总是比较多。」   夏燕挂了电话,若有所思。   卿九凑过来问:「他又怎麽了?既然已经分手了干嘛纠缠不休嘛?害离铮不能重新开始!对哦,燕子,你觉不觉得《鹰鹤记》里演明玉的那个新人演员很美啊,离铮还不如跟他在一起,离铮敏感多情却又含蓄内敛,身手厉害,能够体谅人,又能保护人……」   「打住!」夏燕突地想起什麽,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这才是琴惠芬妮出手的真正原因!   「你想到什麽?」   「没什麽。」夏燕勾起嘴角,摸摸卿九的肚子,俯身吻他,卿九再顾不上多问。   《鹰鹤记》片场,离铮这天的戏分是贺秋发现身世後当著英亢的面自废一臂,决绝而去。   这场戏本就是故事的高潮,戏剧冲突强烈,离铮更是把贺秋伤痛欲绝、痛苦决断演绎得丝丝入扣。   贺秋的奴隶身分被发现,当他如珠如宝的英亢不能接受,不容许自己打破自小信奉的戒条。   但是贺秋其实并非奴隶,而是古斯贵族与巫国贵女的私生子。   贺秋在雨中狂奔,身分真的如此重要?是不是奴隶就能改变爱人对自己的爱?   最终他来到英亢身前,粲然一笑:「英亢,不管怎样,我是真心爱你。不为你的权势武功,只因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可惜,我们是不该在一起,不该遇见。」   他微微低头,伸出左掌闪电般劈向右肩,密密的汗珠从额上沁出,却还是笑著,笑容灿烂却又惨淡:「你放、心……我再……不会使你的武功了。」   导演喊「结束」,电影中演明玉的新人演员飞奔而至,钦佩崇拜地看著离铮:「阿铮哥,你好厉害!你真的有把出汗都演出来哦!」   离铮笑笑,这个演明玉的少年人很会撒娇,但还算有天分。   「我很怕我到时候演不出,我觉得传奇故事也太扯了。」少年闷闷地说。   离铮知道他在愁什麽,在这个故事里,明玉来自一个传说中已经消亡的种族,这个种族某些男子也有受孕的可能。因此少年人要在电影里出演怀孕生子的场景。   确实有些难为人。不过却也是锻炼演技的好机会。   离铮正想安慰他,却看到了夏燕。卿九来片场多,夏燕倒是稀客。   「你怎麽有空来啊?」到了古斯才知道夏燕的威名,在他手上不知道有多少连环杀手、凶残变态落入法网。   夏燕看了眼离铮身边的少年人:「想跟你聊聊。」   「哦?」   离铮点点头带他进了自己的休息室。   夏燕斟酌著怎麽开口,要不要说,但看到离铮卸妆後遮掩不住的黑眼圈,以及日益消瘦的身体,知道眼前的人每日都是在咬牙苦撑。但是人是有极限的,一旦过了极限,再坚强的人也会崩溃。   「离铮,我说的话只是我的推测,也有点惊世骇俗,更是秘辛。」   离铮惊讶地看著他。   夏燕缓缓道:「《鹰鹤记》里明玉来自一个男子也能受孕的种族,并与右烈产下一对双胞胎。这是我们古斯家喻户晓的传说。」   离铮当然知道。   「其实这不是传说。」   什麽意思?   夏燕沈吟了会儿:「我想我是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数人之一。我母亲知道我是同性恋後,担心我没有後代,孤苦终老,一直反对。直到临终前,她告诉我,世上真的有右烈和明玉。而──」他顿了下,「而琴家就是右烈和明玉的後裔子孙。」   离铮惊讶地看著夏燕。   「这不是我母亲临终臆语,她让我尝试寻觅这样的人,好有个后代,母亲嘛……但我之后做过暗中调查,确实发现过蛛丝马迹。」   「我母亲之所以知道这个秘辛,是因为当时惠女士产下琴沁后一度得了产后忧郁症,无意中向我母亲吐露。惠女士一直想生个女儿,怕儿子会遗传到男子受孕的特质,毕竟琴家曾经有人遗传到。但偏偏事与愿违,琴沁出生就被在世的长辈判定为最有可能继承这一特质的子孙。」   离铮消化了这些话语,半晌才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说,你是说,琴沁可能会遗传到、男子受孕的特质,能受孕生子?」   「不能完全肯定,但可能性很大。」   虽然太匪夷所思,但是夏燕绝不会说谎。   离铮震惊之余,低头想了会儿:「你是想告诉我,惠女士反对我和琴沁交往的真正原因是怕琴沁和我会产下恒石林的孙子?」   「至少有七成可能性。」   离铮回忆起分手的那夜,琴沁那么执拗地、一反常态地要求自己上他,还不许他戴保险套,一定要射在里面。   想到琴沁无意中表露的意思──只有当自己爱他犹如他爱自己一般深,他才能抱他。   难道……   可是,这真的很荒谬。   琴沁甚至比一般男子性欲更旺盛,在床上每次都要折腾得他不得安生。   受孕?   夏燕看他沉思的模样,嘴角露出一丝略带狡黠的笑:「可是离铮,我忍不住想问,我亲爱的表弟琴沁,难道不是上面的那个吗?」   离铮脸突地有些红,连夏燕都看得呆了一呆。琴沁迷恋这个人是有十足的道理啊。   「据我了解,当年琴家第一代家主琴尚……」   离铮当然知道琴尚,辉亚大陆乃至流西有谁不知道琴尚的大名。是他在世界大战期间奇迹般地打败了北顺当时根本无法战胜的古斯帝国。   战后他在北顺独裁统治数十年,一改北顺百年积弱,经济迅速腾飞,可就在他处于政治生涯的巅峰时却慨然让出权位,致力于北顺民主制度的建立健全,当第一届总统选举上台,他远避流西。   也正因为他,琴家在北顺政坛始终拥有不亚于总统的影响力。   难道琴尚也怀过孕?太扯了!不过据说琴尚的容貌冠绝一时。   「不是,琴尚根本没有受孕生子的空白期,我仔细研究了他的生平,他曾与一位来自海外群岛的神秘人士过从甚密。你知道,右烈和英亢他们最后就是避居海外群岛。」   离铮抿唇。   「振作起来吧,离铮,也许你和琴沁还有相守的机会。」   「谢谢。」   就在这次秘密谈话後,离铮开始重新观看有关琴沁的一切报导,电视新闻,报纸。本来他已经戒看很久。   衡明总算可以不害怕每天向琴沁汇报离铮近况,前些日总会被骂得狗血喷头,或者被冷漠以对冻得遍体生寒。   这几日他发现离铮饭量增加了,每晚的休息情况也变好,甚至有次看到他在看少爷的新闻。   但是琴沁听到他的报告,之前是很高兴,铮铮总算缓过来了,可是之後又暴跳如雷,是不是铮铮最近跟那个演明玉的小破明星真有点什麽呢?   他知道自己是无聊吃醋,可是就忍不住要这麽想。   人不在身边啊,要是在身边,他肯定二十四小时监控,哪个人敢靠近他琴沁的人!   锺秘书安抚著暴跳如雷的琴沁:「资政大人,您的情绪。」   琴沁想到什麽,总算安静下来,皱著眉,撑著腰坐到沙发上。   「您吃得太少。」   不然怎麽能瘦。   离铮想打电话,他越来越相信夏燕所猜测的是事实。   琴沁憔悴了,明显变瘦,他算过日子,从分手那天到现在正好两个月,如果男子怀孕也会孕吐的话,是不是……   他几次举起电话,又想起惠女士的威胁。   那家夥会照顾好自己吧,那家夥会有应付的办法吧。   虽然很难想象挺著大肚子的琴资政,很难想象自己和他的孩子正在男子身体中的不知何处孕育,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到底好不好,为什麽会憔悴变瘦,甚至精神都有些不振。是不是排斥有孩子呢?或是只因为分别的痛苦。   就在离铮满怀疑虑紧张的同时,琴惠芬妮也正处於数十年来少有的焦虑期。   家中知道这家族绝密的人只有家主琴锦、三子琴澈、琴沁和她本身。连长子琴沐和次女琴涓都被瞒著。   琴澈从外间进来,心中也充满了不知名的怅然,很难形容。   自己的家族不知是被诅咒还是眷顾,男子竟有可能受孕。不过,自从知道自己的死党和偲苑娶了一个如假包换的男狐狸精,他对任何事都能处之泰然了。   只是家族中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遗传,他这一代也只有琴沁被家中长辈判断为最可能遗传到的孩子。也因此,坚强如惠女士竟一度产後忧郁。   而琴沁也正如家族中所有被遗传到该特质的人,天生喜爱男性。惠女士几乎从小就耳提面命,绝对不能屈居下方。而他的四弟,虽然不时与美男子们传出绯闻,其实就他所知,根本从未与任何人发生过实质的关系。   除了离铮。   他微微叹口气,向琴惠芬妮报告:「今天,小沁见了沈雅。」   「沈雅?沈雅不是精神科医生!」焦虑中的惠女士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母亲。   琴澈没说话。   惠女士喃喃地:「精神科医生……难道小沁很排斥……接受不了所以要见沈雅……」她脸色一白。   这麽说,小沁是真的有了……   「四弟不会拿这个开玩笑,而且,据古斯那边回报,离铮最近精神变好,而且开始看四弟的新闻,还……上网浏览了有关妇女孕期保健的……」   「够了!」惠女士闭上眼,竭力平静自己的情绪。   「阿芬,何必苦恼。」穿著宽松长袍的琴锦从内室出来,他走到妻子身旁。   琴澈趁机悄悄离开,不打扰他们夫妻谈话。   琴锦拍拍妻子肩膀,「家族中并非没有先例,没有生命危险,孩子也很健康。」   「你懂什麽!」惠女士再无法保持她的冷静和理智。   四十岁冒著生命危险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却要做承受的那一方,还要为别的男人生下孩子。还是那个杀人狂恒石林的孙子。   她琴惠芬妮,绝对不能要一个恒石林的孙子!   琴锦还是淡笑,继续宽慰:「我了解过,离铮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尤其容貌好,不会有损我琴家的形象,再说孩子生下来不是姓琴,也会姓离,不会姓恒,你又何必多虑。」   「你当然不会多虑!」琴惠芬妮突然提高了声音,激动起来。   「你除了琴沁,还有琴沐,还有琴澈,我只有琴沁。我的琴沁是最能干的,为了你琴家,我让他放弃继承权,我逼他去玄州,如果他不去玄州他就不会遇到离铮,他就不会遇到那个冤孽,他就不会……说不定他会找个女子结婚!你、如果是老大老三怀了别的男人的种,你也这麽悠闲笃定吗?」   妻子这麽发飙,琴锦却也不生气,只是轻叹著:「你知道的,我最疼小沁。我要将家业传给他的,是你固执。再说,这麽巧,能遇上,也是命啊!」   「不,不是命。还没确定呢,小沁他可能没怀上!」琴惠芬妮抿紧嘴唇。   这时,家人突然急匆匆跑进来:「夫人,两位檀岛的老太爷来了。」   琴惠芬妮蓦地站起,脸色数变,她的儿子可长进了。竟然将两位老人家都搬出来。   她自幼为养父惠晖抚养长大,她琴惠芬妮谁都不怕,单单敬畏父亲。   在佣人引领下,两位老人缓缓而入,脸膛有些黑、忠厚慈祥的是惠晖,年已九十四高龄,却精神矍铄步履松快,一双厉目隐约还有精光闪过。   另一位面目清臒,被惠晖牵著手的是惠晖的聋哑兄长也是他的伴侣惠荣。他同样精神好,还像个老孩子一般四处张望。   「阿爸,荣荣。」琴惠芬妮叫惠荣「荣荣」,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   惠晖目注女儿,他这女儿是妻子杨安娜与北顺落马高官夏穹启的私生女,并非亲生,自小为了宽慰母亲便一直将她当作儿子教养,却不料性格生得这般刚烈,真做出了堪比男儿的伟业。   惠荣跑上前,伸手捏捏琴惠芬妮的老脸蛋,笑眯眯。他与琴惠芬妮自小亲厚,最是疼爱她的。   这世上大概也就是阿荣会这麽对待已经七十出头的琴惠芬妮女士。   「你知道我来是干什麽,」和女儿女婿寒暄完,惠晖直入主题,「如果还当我是阿爸,就趁我和荣荣没死,让我们抱抱曾孙子。小沁和女人是不行的,还好他能生养,这是老琴家的福分,也是我们惠家积德。你还难过个什麽?」   琴惠芬妮讷讷地:「恒石林……」   「你怎也有了门第种姓的想法,我们惠家是海边渔民,我生父还做过海盗……」老人中气十足,眼看还要长篇大论,被惠荣拦住。   惠荣对著琴惠芬妮一阵比划後,拉著他们家老黑炭就往外走,几句话就讲完的事废什麽话啊,他还要看看琴家大厅里那座大锺咧!   惠女士面色稍缓,默默坐下。   「你伯伯讲什麽?」   「他讲小沁使的这招是最老不过的『生米煮成熟饭』。做父母的除非铁心不要儿子,除了认栽就没别的办法。没什麽丢脸的。」   「所以,别跟儿子置气了。他也好不容易找到喜欢的。」   !   又过了些天,离铮越发心神不定,甚至在片场偶尔都会走神,等到他实在忍不住要给琴沁打电话时,突然爆出新闻,前夜玄州资政琴沁在州议院预算辩论的现场突然晕倒。   由於州议院预算辩论是电视现场转播的,离铮都顾不得正轮到拍他的戏分,拿了小田田平板计算机飞速调出现场影像。   玄州一向是军政府独裁,州预算辩论会在玄州是个新鲜玩意,总共没开过几次,一开始议员们还算平静,到後面吵得脸红脖子粗,有的直接就冲上去肉搏了。   琴沁似乎身体不很好,脸有些发白,他本就不打算参与预算的实质过程,议员们吵架肉搏,他也只是静观不语。   因为这些也都是民主进程中难免发生的事件,北顺当年何尝不是如此,即使到现在,议会召开听证会、参议员竞选互相吐口水扔鞋子也不是没有,何况是刚脱离独裁统治的玄州。   只是,他过程中一直摁著小腹处,似乎隐忍著什麽病痛,终於在发展到某议员咬另一个议员的耳朵时,他站起来,工作人员以为他要制止,谁想他刚站起还没开口,突然捂住肚子跌倒於地。   现场陷入一片混乱,预算辩论暂告段落,随後的新闻播报说琴资政并无大碍,但拒绝入院就医,已经回家静养。   离铮看到影像里琴沁轻按小腹忍痛的模样,心已经开始乱跳,再看到他晕倒於地,再也坐不住,跳起来就向导演请假。   「我要飞回去。立刻。」他的脸色也是煞白一片。   无论是以前的亦天,还是如今的离铮,片场请假都是头一回,他的敬业在业内有口皆碑。   但是导演并不惊讶,谁都知道离铮和琴沁的关系,他也看过那两篇脍炙人口的分手声明,这两人郎情妾意分明是有情人,你瞧如今琴沁病倒,离铮果然急得完全乱了阵脚。   导演立刻准假,还宽慰了几句,霍嫱知情後更是派出了几辆车给离铮开道,若不是从北顺调私人飞机耽误时间,她都要派飞机了。   离铮一路飞赶到机场,虽然戴了墨镜,与两月多前一样走的VIP通道,但还是有个别消息灵通的媒体记者赶过来采访。   离铮第一次心焦到没耐心应付记者,他沈著脸,由著衡明阻拦记者。反倒是一些fans礼貌地上前轻声安慰:「离铮,琴资政身体会好哦。我们祝福你们!」   离铮感激地点头。   记者们没采访成,新闻却照样出街──「琴资政辩论场晕倒,离铮心急连夜飞回。朋友还是情侣?」   「离铮黑脸上飞机,获粉丝祝福方展笑颜。」   「琴离旧情复燃,生病是导火线?」   ……   离铮觉得平生从未有此刻的冲动。他不想再管任何事。   不管琴沁是否真的怀孕,他都要回去,他要去看他。他什麽都不在乎了。   除死无大事,天塌下来也有更高的人顶著。   离铮要豁出去了。   飞机起飞前,坐在他身侧的衡明忍不住问:「离先生要不要先通知少爷。」   离铮摇头。他怕横生枝节,另有波折。   飞机上的几个小时度日如年,到玄州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离琴沁晕倒已经两天一夜。一下飞机机场人员告知所有通道都是闻风而来的记者。   离铮皱眉,竭力平静自己的情绪,还好阿闪及时开车赶到。   不长的通道上,记者们穷追不舍──   「离铮,这次返回是否会和资政复合?」   「才分手两个月,你们见过面吗?」   「今天资政在联邦大厦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年度州预算计划,你是否会参加?」   离铮的脚步停下,望向问最後一个问题的女记者:「他在那里?」   女记者眼睛化作星星:「是,资政带病参加……」   离铮再不说话,飞快地上了车,对阿闪说:「联邦大厦。」   一路上阿闪大展车技将一众狗仔都远远甩开,离目的地越近,离铮越紧张,一颗心似乎要蹦出来,连头一回上战场都没这麽心慌。 第二十一章 联邦大厦记者会发布现场人头济济,记者们纷纷提问,琴沁一一解答,秩序井然。 离铮进去时,一位流西的记者正在提问,虽然有翻译,琴沁还是凝神听着,脸色虽还有些白,精神却还不错。 突然,他的视线一凝,整个人怔住,狂喜的表情涌上脸庞—— 铮铮!是他的铮铮,丰神英毅,魅力无双,宛若天人谪仙…… 视线胶着在离铮的身上再也转不开,一径痴痴地看着。 流西的记者睹状也停下提问,随着琴沁的视线望去,却是一位气质出众、俊美异常的超级大帅哥。 这时会场上其他人也都陆续发现离铮,他们多是各报政经名记者,不至于像八卦记者那么夸张,却也不停爆出惊叫声,闪光灯接二连三地闪起来。事实证明,政经记者也一样八卦。 还有人面带炫耀地向不知情的流西记者介绍:“那是我们资政的灵魂伴侣!” 而这些都不能影响隔着会场众人的离铮和琴沁,他们旁若无人,眼中只有彼此。 不一会儿,会场外开始喧闹,跟随离铮而来的娱乐记者赶来了,却被拦在会场外。 琴沁向离铮眨了眨眼,狡黠一笑,转过眼流利地回答起适才流西记者的问题。离铮有默契地闪到会场前排角落,默默坐下。 他仔细看琴沁,从外表看并没任何异常,而刚才那一笑,这家伙又打什么主意。 蓦地,离铮猛地坐直,他颈后的寒毛竖起,心中警铃大作,那是屡次处于生死边缘才培养出的野兽般的第六感。 有危险,谁在这里? 他不露痕迹地扫视周围,悄悄和一直紧随自己的衡明道:“枪给我。” 衡明已经发现离铮的紧张,虽然他还没有发现异常,但还是将随身佩枪中的一把交给他。 离铮选的角落位置是死角,他本是为了躲避摄影机,这时正好没人注意,他接过枪,眼睛还在密切注视四周,右手熟练地单手给枪上了膛,几乎没发出声音。 身旁衡明一惊,他的佩枪上膛需要很大的力量,他平时都反手上膛,而瘦削的离铮竟是单手上膛,还几乎没发出声音,这是怎么办到的? 枪上膛的暂态,离铮整个人的气质突然间发生变化。 犹如猛兽出闸,三尺之内都能感觉到森森杀气。衡明只觉得身上汗毛直竖,瞳孔都微微收缩。 身边的超级巨星是极端危险的人物。 衡明虽然知道离铮身手好,但直到此时才清楚认识到对方的强大无敌。他在军中不过两年,怎么会有这样吓人的气势。这种气势不在实战中杀伐多年是绝对不会有的。 其实衡明不知道的是,离铮也许继承了生父恒石林的某些特质,作为特种兵,他确实是与生俱来、万中无一的天才。因此,连令徽这种强横人物也会心悦诚服。 离铮全神贯注。枪在手总让他有种莫名的快感。战后他害怕这种使他区别于常人的快感,因此拒绝任何枪枝,甚至连枪炮声都会令他恐惧眩晕。 但此时,他将这些抛诸脑后。因为危险肯定是针对琴沁的,甚至,他隐隐地感觉,危险来源就是令徽。 刚有这个念头,外面的八卦记者终于突破了会场保镖的拦截,冲入会场,喧闹中,离铮眼内厉光暴闪——人群中有属于准星的亮光闪过。 琴沁的保镖这时也有了警觉,但已无法阻止,保镖准备肉身挡弹。 就在要命的刹那,大家只听到一声枪响,随即陷入混乱,只有少数几个内行人知道是离铮开枪击中了刺客的枪身,这枪只要差上几公分就可能伤及无辜。 琴沁的保镖看向离铮的目光中有钦佩,更多却是敬畏。这一枪需要有多强大的自信,和职业军人的冷血。 离铮在开枪的同时,已经确定刺客并非令徽,这是个连环刺杀方案,开枪的只是第一环。他额上沁出冷汗,将视线投往琴沁的周围。 琴沁在枪响时已经被保镖们团团围住,但他迫切地想看到离铮,探出半个身体。 就在此时,离他几步之遥的一个会场警卫突然向他靠近。 当时有记者的摄影机一直在拍摄,因此这刻被完整地记录下来。 慢镜头重播中离铮如离弦之箭急速冲向琴沁,刹那间踢出了两脚,一脚踢飞了会场警卫手中的制式匕首,另一脚狠狠踢在他的肋下某处。警卫似乎承受了剧痛,身体猛地一矮。而在现场其实大多数人根本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发现离铮的枪已经顶在某个会场警卫的眉心。 倒是琴沁离得近,看着离铮冲上来,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他腾空两腿,快若闪电,那绝美英姿,只看得他肾上腺素狂飙,差点没流下鼻血。 这才是他琴沁的伴侣。 即使真为他生个孩子……也可以考虑。当然要能生的前提下。 离铮确认琴沁没事,对他的花痴目光给予了适度的白眼,便转而面对身前的警卫。警卫的帽沿下,是令徽充满忿恨却又悲凉绝望扭曲的脸。 他筹划已久,本来只打算炸毁联邦大厦制造混乱,关键时刻却传来离铮飞回玄州与琴沁旧情复燃的消息。嫉恨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不顾手下的反对将计划改为刺死琴沁。 其实在离铮进来的那刻,令徽已经预见了自己的败亡。只是他不甘心。 此时,他之前持刀的手受过一脚后已全无知觉,肋下旧伤处更吃了一脚,几乎站立不稳。 呵呵,这才是他的铮哥,完全与干爹相似的铮哥,冷血无情。 如果没有琴沁,以铮哥的本事,定可重新建立玄国。不像他空怀其志,短短数月,干爹亡故,手下兄弟一个个被抓被杀,身边只剩下寥寥数人。 他的铮哥为了一个小白脸可以不顾亲生父亲,不顾生死兄弟,不顾国家大义。一切都只怪那个琴沁! 其实只是几秒钟的时间,琴沁的保镖反应过来去搜令徽的身,离铮刚想阻止,突变发生,令徽全然不顾眉心的枪管,毫无顾忌扑向琴沁。 也是两脚。 一脚踢飞了琴沁身边的保镖,另一脚却踢向琴沁的小腹。 离铮五内俱焚,那是琴沁,那里可能有他和琴沁的骨肉! “令徽你敢动我的人!” 离铮从没想过杀死令徽。 但令徽能动的那只手正在掏枪。 那刻,离铮连考虑都没有就扣动了扳机。 一枪毙命。 令徽躺在地上朝着离铮:“铮、铮哥,我都是、为了、你……” 离铮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其实可以这么无情。他眼里心里只有琴沁,他扑过去抱住他:“怎么样?怎么样?” 琴沁嘴边有血,痛得脸色惨白,大约受了些内伤。但是被离铮抱住,他却还是扯着笑在他耳边轻道:“铮铮,你真他妈的帅。” 都什么时候了! “你放心,没有,那里没有。” 离铮舒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落。 “失望了?你怎么知道的?” 离铮不睬他,悍然堵住了他的嘴。 会场中人早被惊呆,但是之后他们都觉得像是看了一部精彩绝伦的动作爱情片。更恍然大悟,原来琴资政和离铮交往,资政才是受方啊! 而接着的剧情也随着他们的猜想继续下去。 激吻的两人分开后,现场已被迅速清理干净,琴沁被搀扶着站起,他低低跟离铮说:“我们要把生米煮成熟饭。” 说完,他拿起麦克风向会场中的记者、以及闻讯赶来的军人、员警和议员们宣布:“刚才被离铮击毙的就是为恶玄州、杀孽无数的恐怖组织首领令徽。” 在场人士一片喧哗,接着有人鼓掌,适才离铮爆发出的令人恐惧的煞气也就成了英武神威。 “离铮又一次救了我。”琴沁紧紧摁着小腹,说话声音比之平常略略发颤,却更显得诚挚无比。 他深情地看向一边搀扶着他的离铮,轻轻推开他,自己站稳。 离铮皱眉,这家伙又折腾什么。 琴沁蓦地单膝跪下,头仰起:“离铮,我爱你,娶我吧!” 离铮怔在当场。 全场忽然变得一片寂静,最后是流西的记者一声口哨燃起了众人的喧天的欢呼:“离铮,接受!离铮,接受!离铮,接受!” 离铮轻轻俯身,在琴沁的额上亲吻。 凝望他,郑重地:“好。我也爱你。” 两人再度亲吻,最后琴沁低声道:“铮铮,在结婚这件事上,我不需要面子,我只要实惠。”他可是只做一号的啊! 离铮也轻声回应:“等你什么时候怀上了再说。” “谁说我会生孩子。” “多做几回就知道了。” “铮铮,明明你在下面很舒服的……”杀手锏撒娇。 “你怎知我在上面不舒服?” …… 当天晚上,观看影像的琴惠芬妮女士面沉如水。她知道她被儿子摆了一道。 年轻她十岁的丈夫琴锦轻声安慰:“青出于蓝胜于蓝,是好事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