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道追杀 作者:淮上   文案:   权力和地位,金钱和美色,阴谋和鲜血,欲望和爱情。   当玩儿军火生意的高干子弟偶遇玩儿军火枪支的黑社会才俊,一见惊为天人、再见瞬时倾心、三见死心塌地不捞摸到手誓不罢休一世枉为人……   忠犬小渣攻VS美人女王受!   内容标签:强强 黑帮情仇 虐恋情深 强取豪夺搜索关键字:主角:郑平,楚汐 ┃ 配角: ┃ 其它:过程小虐,结局HE 编辑评价:   楚汐是军火世家的少爷,家道中落后,为了得到叔父柯以昇的帮助来稳固地位,忍辱与之周旋,勉强保住清白之身。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高干子弟郑平对楚汐一见钟情,百般纠缠,数次破坏楚汐的计划。郑平性格强硬近乎土匪,楚汐外柔内刚原则明确,这场追逐、囚禁、占有的强强对决,结果将如何?楚美人聪慧冷艳,冷心冷情。郑痞子狡猾霸道,死缠烂打。智慧与阴谋,欲望与爱情,权利与地位的碰撞在作者精心设计下,读来激情澎湃。但本文采用了王家卫式的画面处理手法,情节发展跳跃,令人很难掌握其节奏。   第 1 章   郑平从来没见过比楚汐更适合开枪的人。你不得不承认,就算楚汐是个名列通缉名单前几位的黑社会坏蛋,他开枪的时候也是很漂亮很让人惊心动魄的,就像个最优雅、最从容的贵族一样。   他第一次看到楚汐开枪是在射击场边上,他下了车,远远看到草地那边一个人举起射击步枪对准靶子。楚汐穿着白色的运动衣,皮肤是那种清透的白,柔黑的短发在微风中拂过眼梢额角,阳光那样灿烂的映照在他握枪的手上,刹那间好像指尖都透明了一样。   郑平闭住呼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头问人:“那是谁?”   楚家的佣人恭恭敬敬的道:“那就是我们楚少。”   郑平还是个刚开始做这行生意的新手,对于军火业大鳄楚汐只听过名,没见过人。他从各种不同的人嘴里听说过楚汐的种种事迹,这个年纪轻轻就上位的楚家大公子有着异常锐利的眼光和手段,短短几年之内就垄断了大半东南亚军火走私市场,从而一举成为了这座港岛上军火中枢的第一人。   种种传说和光环给楚汐萌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然而郑平没想到这个面纱下的军火业大鳄竟然还这么年轻,这么……漂亮。   楚汐的五官都很精致,面相冷淡而笑容温柔,他漂亮的眼珠定定的看着你的时候,简直就像一个书卷气浓重的文静少女一样,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混黑道的血气。   漂亮得简直……当他放下枪向郑平走过来的时候,郑平甚至情不自禁的想吹口哨。   他当然没有这么做。楚汐站在他面前,礼节性的微笑,问:“郑先生?”   “是,我是郑平。”   “我是楚汐,”楚汐淡淡地说,“一直听说郑先生的大名,想不到这么快就有合作机会,我真是十分荣幸。”   他们并肩向楚家别墅里走,门前的长廊上种满鲜花,大朵大朵的凤仙红艳艳的摇曳成一片,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楚汐眼睛看着前方,头都没有偏一下的问郑平:“郑先生家里是做什么的?”   郑平按早就安排好的说辞,微笑回答:“做内地做塑胶生意,到我这一辈才开始做军火,刚刚入行就能得到和楚少合作的机会,是我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难怪总是听说郑先生财力雄厚。”   “哪里比得上楚少?”   楚汐向他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   大家都很聪明,一个是近年来香港一手遮天的军火业领航人,一个是内地来有着背景身家和后台撑腰的富商,彼此互相需要什么心里都很清楚。如果仅仅是一个普通刚出道的新手,怎么可能会有楚家大公子亲自邀请来家里小酌一番的资格?   军火行当,有后台撑腰和没后台撑腰的风险是大不一样的。楚汐可以不把一个刚出道的郑平放在眼里,但是他必须掂量着郑平背后红色世家所拥有的影响力。   中午的简餐宾主尽欢,饭后楚汐亲自把郑平送出门去,说:“时间就这么定了,三天过后我会去码头和郑先生一起收货。郑先生远来是客,大头的资金么,我出就好了。”   郑平笑道:“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货出领海的时候还要多亏郑先生帮忙才是。”   楚汐礼节性的和他临别握手,郑平带着笑看他,手上却一点没有放松。楚汐微微的皱了皱眉,仅仅是一个握手而已,时间也太长了。他暗中往后缩了缩,冷不防郑平突而重重的在他手背上一按,说:“楚少……”   楚汐向后退了半步,不防是在镂空的台阶上,那一脚踩了空,刚要摔倒的时候,被郑平眼明手快的一把拦腰扶住。   “楚少小心啊。”   郑平的声音带着一点难以言说的不明意味,好像在微笑,又好像在克制着什么。远远望是一个英俊的男子亲密的扶着怀中美人,美人单薄而文弱,让人一看即起怜惜之心。这个画面是如此的和谐而浑然一体,以至于郑平一时都没有松开手,直到楚汐抬眼逼视着他的脸,眼神凌厉仿佛当面扫了他一耳光。   “你干什么?”   楚汐声音很轻,郑平一下子松开了手,楚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没什么,”郑平脸色不变,“楚少小心摔倒。”   楚汐淡淡地说:“我不会倒。”   “这可难说了,”郑平向他微笑,“这个世界上说不准的事多了去,任谁也不能保证万年江山永远不倒,您说是不是?”   他们两个人站在台阶上下互相对视,微风拂过,带来花园里树叶互相摩擦的沙沙声。楚汐的眼神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在里面,半晌之后才淡淡的哼了一声,朗声说:“你最好祈祷我在跟你合作完成之前都别倒!”   说罢返身大步离去,在夏日浓密繁花盛开的院子里穿花拂柳,一会儿就不见了。   郑平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接触到那个人身体时微妙仿佛电流通过的触感还残存在上面。   “……真是个美人啊,……”他慢慢的笑着想。   第 2 章   楚汐回到别墅去,刚在大门口就看管家匆匆走出来,拿着电话小声说:“楚少,柯先生打电话来请你晚上赴宴。”   楚汐心里不太舒服不想出门,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平淡地说:“跟他说我知道了。”   管家点点头径自退去,楚汐坐在沙发上,歪着头慢慢的考虑生意上的事情,尽量把自己的心情调整好,毕竟柯以昇的酒会对他来说还是很重要的,调整好一个不错的心态去参加很有必要。   柯以昇是楚汐名义上的叔父。   说白了,军火世家的楚家通常干的事就是低价从内地收购武器,然后转手高价卖给外地或流出境,在这其中高额差价就是楚家维持生意的根本和其黑道地位的基石。   这样的生意一直维持到十几年前,因为政策监管越来越严,香港很多这样半白半黑的家族都受到了严重打击,楚家也是一落千丈,到楚汐的父辈时家族几乎分崩离析。那个时候楚汐最深刻的记忆就是不断的有人分家,搬走,昔日煊赫鼎盛一时的大院子渐渐沉寂,春花不再而杂草繁盛,青苔慢慢的蔓延到台阶上堂屋里去。   一个百年家族强盛的时候有多红火,衰败的时候就有多彻底,仅仅是几年的工夫他就不再记得以前钟鸣鼎食的生活是什么样。最困难的时候他被父亲送去了英国,少年一人孤身异乡,等到拿了学位回去香港的时候,赫然发现已经家破人亡。父母早就被仇家逼迫到双双自杀,连祖屋都被一把大火烧尽。娇生惯养长大的世家公子转眼间在香港连个落足的地方都没了,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给了他一臂之力的,就是军火业巨头柯家的家主柯以昇。   虽然说楚汐今天的地位已经足以和柯家相提并论,但是在当年,如果没有柯以昇的鼎力相助,楚汐绝对不会上位上得这么快。所以一直到现在楚汐都对柯以昇以后辈相称,楚汐再怎么不好和人来往,柯以昇的邀请他是不敢无视的。   柯家在深水湾有一个度假和举办宴会的别墅,楚汐卡着点到那里,车在门口一停就看到佣人迎接出来,满面笑容的说:“楚少!柯先生已经在书房里等您了!”   楚汐点点头,轻车熟路的绕开大门,从花园里径直向书房那边走。   柯家他来过很多次了,以前没有上位的时候暂住在这里,人人都说柯先生待这个结拜兄弟的遗子真的是好,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第一个想到楚汐。其实到底怎么样,楚汐也只是在心里冷笑而已。   真的好为什么在楚家败落的时候从不伸手?真的好为什么在楚家夫妻自杀的时候袖手旁观?   楚家现在一年的收益和代理权都给柯以昇抽走百分之二,要是以金钱计算,当年楚汐欠下的早就还清了。剩下的不过是一种仰仗和感谢,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柯以昇的书房很大,进门之后还要过一道走廊,那厚重的樟木门一关,外边一切喧哗欢闹都再也听不见。楚汐进去内室门前敲了敲门,柯以昇的声音微微带着愉快:“楚汐是吗?”   “是我。”   “进来!”   柯以昇今年四十出头,正当壮年的时候,剪裁得体的西装风度得宜,内敛而威严。他坐在书房巨大的沙发里看书,正翻过一页,跟楚汐挥挥手问:“你喜欢雨果的小说吗?”   “马马虎虎。”楚汐走过去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柯以昇微微的笑着看着他,说:“坐过来一点,让我看看那你……最近气色不太好?”   “因为马上和郑家的人合作接您给我的那批货,所以很多事要忙。”   “事情再多,都要保重自己,你看你……”   柯以昇的手在楚汐额前的头发上掠过,这个动作因为楚汐微微的闪避而终止了。   “跟郑平接触过了?”   柯以昇收回手,神色如常。   楚汐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是。”   “感觉怎么样?”   “很聪明吧,”楚汐淡淡的说,“但是不让人喜欢。”   柯以昇呵呵的笑着说:“我也不喜欢他。所以我很疑惑,你真的打算给他百分之五十的货物代理权吗?”   他看看楚汐的眼神,摊了摊手,解释说:“不要这么看我。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每天都有人消亡,每天都有人一夜暴富和倾家荡产。一个小小的郑平消失了,就像是小石子打在海面上一样不会引起一点风浪。”   “您叫我黑吃黑?”   “如果你这么想,”柯以昇说,“那么,是的。”   楚汐盯着他。这个掌握了权力和金钱数十载的男人有着阴沉的轮廓,书房里的复古式烛台灯火明明昧昧,映得这个男人的笑容残忍而不动声色。   “……我要好好的考虑看看,”楚汐笑着站起身,“叔父您的意思,我一向都是照做的。”   他示意想走,但是柯以昇没有让他走的意思:“不多坐一会儿么?我们很久都不见面了,最近来了瓶意大利好酒,不来尝尝?”   “您不用招呼外边吗?”   柯以昇笑着按了按楚汐的手,“有你在这里,我还怎么分得出心来招呼别人?”   他起身去倒酒,没有看楚汐的眼神。楚汐不喜欢他这样,他心里知道,但是很难控制得住。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是。他很早就知道楚家那小公子长得很漂亮,幼年时见过一眼,已经有了日后艳色的轮廓,只是后来楚家衰微,很多世家都跟他们断了关系,慢慢的也就不来往了。   后来听说楚汐从英国回来,他偶尔见过一面,当时竟然有种纯粹的震撼的感觉。那样一个落拓旧族的公子,有着最高贵的外表和冷淡的神气,年轻而锋利仿佛刀刃。他是那样漂亮,简直比柯以昇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加起来还要让人惊艳,还要让人欲罢不能。   他当即就决定帮助楚汐。但是他也没想到楚汐这么精明,这么多年兜兜转转,愣是没让人沾到一分便宜。   其实柯以昇是很喜欢他的,不愿意看到他不高兴,有时候看楚汐实在是不乐意他也就算了。但是他有时会冷冷的在心里想:你这个样子,我倒是要看看你以后会跟谁?   有本事一辈子耐得住谁也别跟,否则我不忍心对你下手,对别人我是敢的。   柯以昇倒了酒回来,楚汐正翻着那本小说在看,抬头问:“虽然黑吃黑的事我也不是没有做过,但是郑平毕竟是有身家背景的人,叔父您看是不是冒进了?”   柯以昇把酒给他,反问:“怎么会冒进呢?风险越大,收益越高,我早就教过你了吧?”   “……叔父说的也对。”   “不要叫我叔父,”柯以昇盯着楚汐,低声吩咐,“下次不要这么叫我。”   楚汐看了他一会儿,突而霍然起身,冷淡的说:“我有事先走一步,失陪了。”   他的冷漠态度和对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柯以昇一时有些火气上来,厉声道:“楚汐!”   楚汐掉头就往外走,然而烛火摇曳,那转头而去的刹那留下的眼神,璀璨中竟然有些让人怦然心动的意味。酒意芳香弥漫在空气里,让人无端上来了醉意,一刹那间一切都不真实了,柯以昇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楚汐的手腕。   “……放手!”   柯以昇厉声打断:“你大了,对我也可以大呼小叫起来了嗯?”   “放手!”   “听我说话!”   “放手!”   楚汐想推开他,但是没有用真力,柯以昇一时火气上来,一把按住他,说:“楚汐!”   “……你想说什么?”   柯以昇喘着气盯着他,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就在这几秒钟的空挡里让楚汐挣扎出去,站在门边上冷冷的说:“您喝多了。”   柯以昇上前一步,楚汐一把拉开门退了出去,然后把门猛地一关。柯以昇结原本想追出去,然而刚想拉开门就听见外边一个人声音问:“……楚少?您怎么了?”   第 3 章   楚汐一抬眼,郑平关切的看着他。   楚汐刹那间在“把这个不讨人喜欢的男人打发走”和“赶紧借着他摆脱那个脑抽的柯以昇”之间犹豫了一个来回,郑平甚至清清楚楚的从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看见了轻微的厌恶。然而紧接着楚汐就笑起来,一贯的温柔浅淡,不多加什么情绪。   “郑先生,好巧。”   楚汐不加痕迹的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举步往外走,注视着郑平问:“怎么不在外边和他们玩?今天来了很多美丽的女宾吧。”   “出来透透气罢了。”郑平突而站定,低声的笑:“楚少,你的手……”   楚汐低头一看,自己手腕上四个指痕,清清楚楚。   郑平伸手去轻柔而不容拒绝的拉过他的手,指腹在擦破皮的地方轻轻摩挲而过,刹那间有种轻微的痒痛,仿佛轻微的电流一般通过人体。   楚汐蓦然抽回手,一言不发的大步往外走。   郑平在原地无声的微笑,过了几秒钟竟然快步赶了上去,紧紧的跟着楚汐,朗声道:“开个小玩笑而已,楚少真的介意了?”   楚汐不答言,郑平自顾自的跟他走下了台阶来到后院里,一路穿过花园,不屈不饶的跟在后边问:“要不要处理一下?贴个创可贴什么的?楚少!哎等等!”   楚汐猛地站定,因为郑平挡在了他身前:“你没事吧?”   这男人有时候真的很讨人嫌,楚汐刹那间决定一定要黑吃黑灭了这家伙,柯以昇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偶尔说的话也的确没错。   “我没事,……郑先生你有事?”   郑平挡在他身前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还笑嘻嘻的反问:“我当然没什么事了!”   楚汐一把推开他:“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再次大步向花园门口走。楚汐不是个喜好应酬的人,大部分不可避免的应酬都是点个卯就回家,何况柯以昇今晚的过激行为已经倒进了他的胃口,他一秒钟都不再想多呆。   然而不识相的郑平不依不饶的跟着他,一把伸手挡住了大门:“楚汐!我现在找你真的有事!”   楚汐深吸一口气,抱着臂倚在门边,眼神锐利的逼视着他。   “你听我说,”郑平一字一句的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花园里暗香浮动虫鸣声声,远处露天酒会的小提琴混合着欢声笑语遥遥传来,隐约而不真切。   郑平其实是个蛮英俊的人,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有种类似于诚恳和专一的意味。楚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好像在评估和打量着什么,然而当郑平以为有门儿了的时候,楚汐突而温柔的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郑平有点感动:“楚汐……”   楚汐抬起手,猛地凶狠一拳,直直的打到他小腹上,差点把他肝都打飞了出来。   “咳咳!”郑平半跪在地上,无比痛苦,“你干什么打我!”   楚汐笑吟吟的用脚尖抬起这个男人的肩膀,十分愉快的回答:“因为我看你不顺眼啊。”   楚家管家在外边车里等候,结果看到自己家大公子带着一种难得的愉快的笑容走了出来,挥挥手说:“开车回去。”   管家深以为怪。他为楚家工作这么多年,很少见到楚汐有高兴的时候。在楚家工作久了的人都知道大公子性格压抑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一般看到他这么高兴起来的时候大家都可以大着胆子去要求加工资了。   车开到一半楚汐的私人手机响了,一看号码,竟然是柯以昇。   “喂,您好叔父……您说什么?”   柯以昇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婉:“楚汐,今天是我不对,我脾气不好,你不要介意。听说你已经走了?吃好了没有?”   楚汐沉默了一下,“……没事,您别挂心。”   不管怎么说柯以昇都曾经在他楚家最困难的时候帮过他,而且不是一般的帮助;况且和柯家翻脸是很不智的,忍忍就算了,还能真计较不成?   柯以昇的声音一下子就欢快了起来:“那样就好,我听说你走了还很担心你。对了,郑平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我这么建议对我自己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完全是为你着想。我看着你长到这么大,你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有什么话我就直接告诉你了,机会你自己好好把握知道么?”   楚汐点点头:“我知道。”   他顿了顿,慢慢地说:“三天后收货的时候我会在码头动手,到时候请您多担待些,我可能会……杀了郑平。”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很沉静,车窗外的幻彩霓虹映照在他侧脸上,映得眸光如水,纹丝不动。   柯以昇多少有点惊讶了一下:“你这么讨厌郑平?”   “是的,”楚汐一字一顿的说,“我很讨厌他。”   他没有说的是当他站在郑平面前的时候,他总是会产生一种自己什么也没有穿的错觉。那个男人看他的目光欲望是如此之重以至于根本不用掩饰,那是一种等待猎杀的目光,带着浓重的血气和撕裂的渴望。   那种目光,让楚汐深深的不安。   第 4 章   货物交接的那天是阴天,阴霾的云层沉沉遮蔽了天际,风很大,呼呼的就像刀子刮在脸上一样。   楚汐的车开到码头,柯以昇站在库房的瞭望台上拿着望远镜,不远处的海面上停着一艘货轮,被厚厚的油布遮盖着,蔚为壮观。没有几个人知道在这艘普通货轮上装着价值上亿美金的军火,它即将在郑家的护送下通过领海,驶向欧洲广阔而利润丰厚的军火市场。   楚汐走上瞭望台,柯以昇放下望远镜,转头来对他笑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楚汐点点头:“准备好了,狙击手已经在高处埋伏。”   柯以昇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好像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手按在楚汐的双肩上,微微的笑了笑。   “……那叔父,没什么事我下去了。”   楚汐刚返身想离开,柯以昇突而说:“等等!”   “叔父?”   柯以昇盯着他,缓缓的问:“楚汐,你说我待你怎么样?”   楚汐有些莫名:“很好啊。”   “……你刚从英国回来的时候,看见家里出那么大的事,一急一气病倒了,是我照顾你、看着你,那时你那么弱,那么单薄,躺在那里好像随时都会死去一样。那个时候我就跟自己说,我一定要好好保护这孩子。”   柯以昇的目光竟然有些伤感,“以前你住在我这里的时候半夜睡不着,都是出来和我一起小酌两杯,有什么事也是第一个告诉我,什么都不会隐瞒……那个时候我经常鼓励你说你以后一定会成功,可是现在你成功了,搬出去了,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了,却再也不回来像以前那样陪我一会儿了。”   柯以昇微微的叹了口气。这个男人在黑暗权力的巅峰站立了这么多年,早就练得声色不动波澜不惊;偶尔一声叹息,就让你负担重到难以承受。   楚汐想说什么,被柯以昇打断了。   “楚汐,我这么喜欢你……我绝对不会害你,你知道吗?”   楚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点点头。   “你听话点,我不会对你不好的,知道吗?”   楚汐猝然退后一步,“我该走了。”   他大步往楼下走,柯以昇久久的注视着他,半晌没有移开目光。   楚汐的狙击手已经在高处埋伏,然而站得高不一定看得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鹿死谁手,唯有天知。   交货时间是晚上八点,郑平西装革履走下车,楚汐站在码头的小船上等他,货轮那边的手下在等待接应他们检货。郑平走过去看到楚汐就笑了,问:“手怎么样了?”   “不用你操心,”楚汐转过身比了个手势,那边手下点点头,在风中对前方吼:“开船!”   小船在渐渐暗下来的夜色掩护中向前方驶去,楚汐看看表,突而抬头对郑平客客气气的笑道:“郑先生跟我来,我有件事跟你说。”   郑平不解:“到哪里去?”   楚汐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这是事先和狙击手越好的,因为夜晚可视条件差,楚汐将在甲板上打开照明作为动手的信号。郑平跟他来到甲板上,还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在嘴里调笑:“哟,这不是泰坦尼克那样的豪华客轮,否则楚少你美人在侧迎风玉立,倒是很浪漫的一件事……”   楚汐一手搭在船栏杆上,冷笑反问:“你上次说你喜欢我是为什么?”   郑平哈哈一笑,对他大声说:“没有为什么,我……”   他的后半句话在风中被淹没得支离破碎,楚汐没有听清楚,他刚准备伸手打开照明,郑平突而猛地扑了过来!   楚汐一惊,刚打算掏枪,然而郑平的动作就像是刚出笼的野兽一样迅捷,只在一转眼间就把他结结实实的按倒在甲板上。楚汐怎么说都是军火世家的公子,玩枪很在行,身手也是会一些的;他一个拧腰反按住郑平,另一只手去摸照明灯的开关,结果还没有摸到就被郑平中途抓住了手。   “你……”   郑平什么也没说,一手按住楚汐一手狠狠板住他的下巴,低头凶猛的吻了下去。他的吻有种野兽撕咬猎物一样的味道,毫不留情的蹂躏那平时总是抿得紧紧的、永远不会对他说出什么好话来的薄唇,强迫楚汐撬开牙关,带着一种极其下流极其情色的意味舔吻他的牙床和舌尖,直到感觉到楚汐的挣扎慢慢微弱,他一只手拼命的推着郑平的肩膀,然而那微弱的挣扎最终也只能起到催情一样的效果了。   郑平重重在楚汐唇边咬了一下,感觉到有血腥味之后才放开他,在他耳边情色意味十足的低声笑:“我真想在这里就上得你求饶……”   楚汐喘息着,脸色极其难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问他。”   郑平一手反剪着楚汐的双腕一手把他拉起来紧紧的扣在自己怀里,下巴往海面上扬了扬:“看见没有?”   楚汐向海面上一望,脸色微变。夜色中可以看见一艘小船正向这边全速前进,那甲板上站着的赫然就是柯以昇!   “怎么是他?”   “柯以昇早就跟我说起来这件事了,”郑平咬着楚汐的耳垂,毫不在意的微笑,“他想得到你,想得发疯,但是你这个人比较脑抽,明明是很欢乐的事却偏偏要压抑自己的欲望,搞得他深觉棘手。”   “……混蛋!”   “待会儿让你见识我更混蛋的一面,”郑平大笑着说,“——现在让我来形容一下,当我向他诚恳的提起来这个计划的时候他有多么高兴:我得到的不过是一点值钱的军火罢了,他得到的,是他朝思暮想这么多年恨不得立刻就撕碎了吃下肚却迟迟下不了手的你。多么划算,他一直戴着那个威严慈爱的长辈的面具摘不下来,这下终于有人帮他当了一次坏人。”   楚汐面色苍白而神情镇定:“你打算干什么?”   “柯以昇叫我一根汗毛不伤的把你交给他,但是你知道,”郑平优雅的耸了耸肩,“我不会这么听话的。”   他压低了声音,贴在楚汐耳边微笑:“军火和你,我都要。”   第 5 章   那目光中蕴含的赤裸裸的欲望是如此不加掩饰,楚汐刹那间甚至有种被猎食的野兽盯上的错觉。   但是他毕竟已经在这个刀口舔血的世界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就算表面上再斯文再贵气,骨子里的凶悍是不会被磨掉的。   郑平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从怀里掏出手电向柯以昇他们的小船挥手。楚汐偏了头,盯着他问:“你以为柯以昇会让你全身而退?黑吃黑是他的专长,他玩得比你精明多了。”   郑平一下子笑了起来:“他怎么会有机会黑吃黑?这周围海面上遍布着我的人马,我的狙击手已经在货轮上随时待命,你以为我会做这种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蠢事?”   楚汐盯着他看了许久,郑平摸摸脸,很是流氓的笑问:“怎么,爱上我了?”   “……我是在想,其实有一件事是你无法预料准确的。”   “什么事?”   “——我。”   郑平猛地低下头,楚汐手中刀光一闪刺向自己身前。郑平刹那间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抓那个刀刃,但是楚汐动作比他敏捷多了,一刀子翻过去又快又准的就这么在他手臂上划了一刀。   那一刀简直见骨,郑平条件反射的把他一推,楚汐几步退到船舷边上抓住了栏杆。   郑平喀嚓一声下了手枪的保险栓:“别动!不准跳!”   楚汐猛地看到枪口,一下子顿住了。郑平紧紧的盯住他,慢慢的走过来说:“我还以为你要自残……”   楚汐也盯着枪口:“老子怎么可能做那么脑抽的事?”   “那就别往下跳,这片海域里有鲨鱼!”   身后马达声越来越近,柯以昇他们船上的灯光转眼就近在眼前。郑平一边拿着枪牢牢的指着楚汐一边走过去,还没有走近两步口袋里的无线电就响了,柯以昇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愤怒的意味:“放下枪!别逼他!”   郑平耸耸肩:“楚汐你知道么?这老家伙最大的失策就是对你太心软,你有这种感觉没有?”   楚汐微不可见的摇摇头。他身后的海面上潮水汹涌,海风很大,吹得他头发飞扬起来,看不清表情。   那边柯以昇的声音还断断续续的传过来,郑平一把掏出无线电来甩手扔下海,然后走到楚汐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放下枪猛地伸手去搂过他。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楚汐一手搭在栏杆上飞身而起,一手猛地把刀往郑平胸前一刺。刺中没刺中他都感觉不到了,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他松开了抓住船舷的手,只觉得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然后冰凉的海水刹那间没顶。   “楚汐!……”   郑平按扳机的手指紧了又松,他想叫人来撒救生网,但是楚汐刚才那一刀太突然,一下子刺中了他的肋下,只要开口就一阵阵的刺痛。这时时间已经很紧张。柯以昇的船就近在眼前,郑平咬了咬牙,伸手望天空放了两声空枪。   这是动手的信号,刹那间海面周围亮起十几艘船灯,在布满浓雾的海上夜色中形同鬼魅,无声无息的向柯以昇全速逼近。   楚汐在冰凉的海水里沉浮着,拼命放松身体挣扎着露出水面。风很大,冷得刺骨,远远的海面上传来几声零星枪响,他知道一场血腥已经结束了。   是郑平成功灭了柯以昇,还是柯以昇反扑杀了郑平?   楚汐扬起头,微微的冷笑,夜色中那苍白而优美的脸微微有些扭曲。   反正不管谁灭了谁他都觉得很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早就习惯了周围没有人是好东西。   ……但是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还是会有些微微的茫然若失,就像是一根细小的针,轻轻的扎着陈年的旧伤,带着一点点刺痛一点点麻痒。   还记得是当年回来香港的时候,身体不好,心情抑郁,总是有种自己天命不久的感觉。当时一直陪着他安慰他倾其力量帮助他的也只有柯以昇而已,那个男人有力的手掌,是支撑他渡过那段人生中最落拓最难熬的时光的唯一力量。   不管怎么说还是有温暖在的,虽然那温暖已经如同旧衣服一样没了感觉,但是毕竟曾经切切实实的存在过。   楚汐在海面上漂流了一段时间,盯着浩瀚星河的夜空,默默的在心里说:——如果是你被郑平杀了,如果我能逃过这一劫,那么我一定替你报仇,……   他的指甲深深扎进掌心的肉里,却一点痛苦也感觉不到,寒冷麻痹了一切痛觉。也不知道漂流了多久,身体已经因为不断的刻意沉浮而疲惫不堪,楚汐已经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突而海面不远处传来了马达声,几束狼牙手电的光透过浓雾隐约扫射着。   “……楚少!”   “楚少!”   楚汐猛地惊醒过来,那人声杂乱不堪,有个声音突而叫起来:“找到了!在这里!”   紧接着马达声从四面八方聚拢,一束手电光照得楚汐睁不开眼,郑平的声音远远传来,竟然透着惊喜:“楚汐!别动,我来了!”   楚汐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喉咙就是一阵嘶哑的疼。   “……来人!下去救人!”   几声扑通入水的声音传来,楚汐猛地睁开眼往远处游去,郑平的半跪在船头边上,竟然有些焦急的意味:“别动楚汐,海里太冷你会溺水的!回来!”   楚汐咳了两声,呛下去几口水,沙哑的问:“柯以昇呢?”   “……你还惦记着他?”   “柯以昇呢?”   郑平避而不答,向他遥遥的伸出手,大声叫他:“楚汐回来!我真的不会怎么样你!我……我这么喜欢你,……你别怕,快上来!”   如果不是已经见识过这个男人翻脸的速度的话,楚汐几乎要相信他了——如此陈恳如此深情,不去好莱坞发展真是世界电影业的一大损失。   楚汐心里想笑,于是也就当真笑了起来,浮在水面上不动,远远的对郑平大声问:“你喜欢我?”   郑平不假思索的点头:“真的,相信我!”   “那好,”楚汐说,“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郑平顿了几秒钟,反问:“你说怎么办?”   楚汐笑着摇摇头。真是精明得过了头,装得再像一点的话,起码要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说“我跟你一起死”才合情合景啊。   郑平有点着急:“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楚汐你快上来,在海里泡着很危险!”   楚汐咳嗽了两声,反而向小船那边游了几米远,能更清楚的看到郑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郑平看到他的时候神情突而变得有点惊痛,他猜想那可能是因为自己脸色过于难看的原因。   在海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不虚弱就怪了……   楚汐摇摇头笑起来,带着调侃的语调对郑平大声喊:“行了,要是你跟着我一起死,我就相信你喜欢我!怎么样郑平,好不好?”   郑平立刻一口答应:“我跟你一起死!但是楚汐我求你,我们都不会死的,我好好的对你,你愿意吗?”   海水冰冷刺骨,郑平说的没错,在这种水温下游泳很容易引发手足抽筋从而导致溺水。楚汐闭了闭眼,身后那些奋不顾身救人的游泳健儿们已经越来越近,如此的忠心耿耿,让人忍不住发笑。   “郑先生,”楚汐缓缓的、正色的说,“你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你是要跟我一起死的。”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身体一沉,刹那间海水漫过头顶。   下沉的前一刻他竟然感到心情很愉快。很久都没有这么愉快过了,好像抛弃了整个世界,一个人,万米海底,痛彻入骨,孤单而自由。   第 6 章   两个月后,香港。   一只秀美的女足迈下车门,黑色高跟鞋折射着夜总会门口迷离的霓虹,门童恭恭敬敬的鞠躬:“董小姐!”   董莎随手脱下大衣交给侍从,一边大步向大堂里走去一边头也不回的问:“我上次说要请的调酒师请来了吗?”   “请来了,董小姐要叫他吗?”   “叫他到我办公室里来。”   董莎的办公室在俱乐部的顶楼。作为这里实际上的管理人和楚汐的心腹人物,她具备着坚定的意志、有魄力的手腕和极其严谨的性格。她的办公室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整洁和一丝不苟仿佛军队,没有任何娱乐场所职业女性化的气息。   然而今天办公室靠墙的地方放了一张很舒服的水沙发,茶几、饮料准备得整整齐齐,董莎坐在办公桌后,心情几乎是激动难以自抑的。   随从在外边敲了敲门:“董小姐,我把新来的调酒师带来了,可以进来吗?”   董莎站起身:“快请进!”   门开了,一个苍白而瘦削的年轻男子走进来,虽然有些憔悴不过气色还不是很差。璀璨灯光映在他黑亮的眼底,隐约间带着一点微微的安详的笑意。   董莎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楚少!”   楚汐向她摆摆手:“辛苦你了。”   董莎鼻子有点发酸,她掩饰性的揉了揉眼,“郑平步步相逼,我们已经很难支撑了。这个月的局势越来越坏,郑平派了人日夜监视楚家大院,我……我们都很想念您。”   楚汐把自己重重摔到沙发上,搓了搓脸,有点疲惫:“我也很想念你。有空了给我找个医生来,我快死在那个小渔村里了。”   “您是怎么漂流到那里的?”   “这个说来话长了,”楚汐向她眨眨眼,“——你知道我很会潜泳的是不是?”   那天他潜下去之后就拼命的游,趁着黑暗和熟练的水性游了几公里远,只敢偶尔浮起来吸口气,又迅速的下潜。寒冷和体力的透支让他几乎都以为自己会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里了,只到东方微微泛白的时候他才完全甩掉郑平的追兵。他在海面上漂流到下午,最后被渔船发现,淳朴的渔民把他送上了渔村。   那个时候楚汐的情况很恶劣,他身体不好,过度寒冷的海水彻底摧毁了他的健康,他一上岸就病倒了,高烧不退。那些阴雨缠绵的日子里他全身关节骨骼都像是针刺一样的疼,渔民虽然能照顾他,但是不能给他有效的治疗。他从有限的和外界联系的渠道中得知楚家岌岌可危,虽然心急如焚,却没有一点办法。   后来他身体稍微好一点的时候请求渔民把他送回了香港,费劲心机易容打扮、来到楚家名下的产业中应聘并且找到董莎,已经距离那个晚上过去了两个月。   董莎半跪在沙发边,紧紧的抓着他的手:“您辛苦了,您辛苦了……”   “辛苦的是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还对楚家忠心的你们,”楚汐安详的说,“郑平有没有为难你?”   董莎迟疑了一下:“……还可以,……”   “你不用隐瞒,我都知道,你——”楚汐对她微微的笑了笑,“是个好姑娘。”   董莎突然眼圈红了,赶紧起身说:“我去给您叫医生。”   董莎的父亲是楚家以前的旧部,她在楚家大院里长大。她长得很漂亮,稍微打扮一下,非常妩媚而且光彩照人。很多人都以为她是楚汐的情妇甚至可能是楚家未来的少夫人,然而实际上,楚汐虽然很喜欢她,却不是那种关乎于情欲和感官的喜欢。   楚汐这个人很奇怪,他既没有固定情人,也没有什么寻花问柳的记录;他甚至连成家的意向都没有。很大程度上是柯以昇在中间阻挠,然而如果楚汐真的想成家或想要谁,柯以昇是拦不住的。   他只是享受着这种一个人的感觉而已,一个人的世界,条理精密而自由自在,很难接受一个外人的介入。董莎能走近他是很难得的。   “他有关节炎,肺叶有破损,免疫功能很差,身体很虚弱……”医生收拾起医疗箱,对董莎欠了欠身,“我已经给这位先生注射了消炎药和葡萄糖,关键还是要静养。”   董莎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楚汐开口问:“——我什么时候会死?”   董莎柔声责备:“楚少!”   医生也是一愣:“您的情况虽然不好,但是还没有到危及生命的地步,您为什么这么说?”   楚汐笑了起来:“我主要是想知道郑平什么时候死。对了董莎,郑平自杀了没?”   董莎很疑惑:“他没有自杀啊?”   “……我就说他不会说到做到的,”楚汐遗憾的摊了摊手,“他曾经说过,他会陪我一起死……”   看了一眼云里雾里的董大小姐,楚汐没有过多解释,他站起身,理了理衣领袖口,刹那间回复到那个庄重高贵的楚家大少的形象。   虽然嘴里说出来的话和自己的形象一点也不沾边。   “现在不能回楚家去,我不是很敢在这时候让郑平知道楚汐这个人还没死。所以董莎你记住,从今天开始起,……我就是你养的小白脸了哦。”   他笑着对董莎眨眨眼。一贯威严淡漠的人说起冷笑话来,让人有种世界顿时变得一片黑暗了的错觉。   第 7 章   董家大小姐养了个小白脸。   这个小白脸架子还很足,据说在俱乐部顶层住着,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据说这个人健康情况还不好,董莎每天让人悉心照料,生怕有一点闪失。结果没两天,道上的人都纷纷笑言说楚汐这次是真的完了,他的女人都琵琶别抱了,看来楚家这次是真的一蹶不振了。   也有些太太贵妇们感叹说董小姐真是没眼光,楚汐那是多么风神俊秀的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有楚汐珠玉在前了,她还找得到什么样的男人抵得上他呢?   “……你真的相信楚汐那个情妇找别人了?”   郑平的语气很是平和。他甚至微笑着,看不出有一点点不愉快。   助理恭恭敬敬的问:“郑先生有什么看法呢?”   为人下属第一要素——上位者询问你的看法时,他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你的看法,他只是想表达他自己的想法而已。   果然郑平哈哈一笑,说:“我不相信。”   他顿了顿,又说:“——就像我不相信楚汐死了一样。”   黄昏时的花园暗香浮动,温暖的夕阳让人昏昏欲睡。郑平悠闲的喝着茶,面前摆着手下两个月前递交的调查报告。整个海域都被搜索遍了,没有搜到任何目标物。   目标物的意思是——楚汐活着时候的人,或死了以后的尸体。   一个人不可能这么凭空消失了,他一定隐藏在什么地方,可能很虚弱,可能急需救援,可能情况危险。   也有可能,已经被董莎发现并保护起来了。   郑平叹了口气说:“虽然如果他没有被楚家的人接应而是孤独虚弱的躲藏在什么地方的话,我会很高兴前去救援他;但是事实上我还是宁愿他已经被保护起来了。”   他整理整理文件,站起身把剩下的红茶一饮而尽,“走。”   属下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先生去哪里?”   “去拜会拜会董莎,”郑平走出大门,黑色的捷豹静静等待在台阶下,“——我很想知道楚汐看人的眼光到底差劲到了什么地步,……那个董莎,她哪点比我强?”   晚上九点开始,香港化身为一个婉约妖娆的贵族小姐,洒着勾人魂魄的香水画着精致暧昧的浓妆,在纸醉金迷中翩翩起舞穿梭来去。   郑平浩浩荡荡风度翩翩的进了门,经过专业训练的侍应生迎上来彬彬有礼的问:“先生第一次来,几位?”   身后助理立刻接口说:“我们要包你全场。”   侍应生愣了愣,欠了欠身:“我要去和经理大声招呼,各位稍等。”   这人倒是很精明,不一会儿匆匆过来的不是经理而是董莎她自己,踩着高跟鞋,化着合宜的淡妆,得体的黑色衣裙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线,然后翩然而至:“郑先生!今天怎么想起大驾光临我这区区寒舍来了?”   不仅笑,而且笑得好像两人是八百年前的情人一般甜美可亲,让人三魂六魄先去了一半。   郑平悠哉游哉的背着手说:“不敢当,不敢当,……”   董莎一边招呼领班:“去叫女孩子们准备茶水点心,咱们今天清场!”一边笑容满面的领着郑平往里走,说:“我们这里孩子太不懂事了,郑先生包场是给我们面子,大家是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还敢让郑先生等待这么久呢,真是……来人!我们这儿头牌的舞娘多叫几个来!”   郑平不紧不慢的挥挥手说:“董小姐,不必忙了,我已经……有家室了。”   董莎微微一愣,继而恢复自如,脸不变色的夸奖:“没听说郑先生结婚的消息,厚礼一定改日送上。郑先生对太太这么忠心,香港一定有很多女孩子都会伤心了吧?”   郑平略微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过奖,新婚之际难舍难分而已,……说起来,董小姐都不问问我内子的情况?”   董莎顺口问:“尊夫人是哪家小姐?”   郑平万分诚恳、万分深情的说:“就是你家大公子啊。”   即使是历尽风雨、各种大场面都见过的董莎,都不禁呆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郑先生你……你说笑了。”   郑平真挚的盯着她:“我没有说笑。楚汐和我情投意合伉俪情深,我爱他视若性命一般,怎么可能跟你开玩笑?”   你没有开玩笑?你真的没有开玩笑?还是你就是故意来砸场子的?!我家大公子是你这狗娘养的敢肖想的?!   董莎张了张口,郑平适时的开口打断了她:“不信你去问楚汐。”   董莎一时没反应过来,返身就走了两步,接着一个激灵转过身,正色道:“郑先生,我家大公子是个男人。”   郑平也很严肃:“我不在乎。”   “他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而且他目前不在楚家,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董小姐你刚才往楼上走是干什么?”   郑平脸色悠然的往楼上看了两眼:“还是说……楚汐他已经回来了?”   董莎几乎想立刻叫人端茶送客,心思百转后硬生生忍下来,目光坦然的注视着郑平,一字一句的说:“他没有回来,我们也在找他。”   “董小姐,”郑平说,“我真的很爱他,我不管他是男的也好是女的也好,不信你问你家大公子我待他怎么样?我们被硬生生分开已经是很残忍的事了,我一天不看到他就一天没法放下心,整个人就像是一遍遍被火炙烤着一样焦躁难忍,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董莎寒毛倒竖:“你忍不下去了这跟我家大公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郑平安然的说,“他也爱我。”   “……”董莎深吸一口气,冷笑起来:“郑先生,你需要我提醒你楚汐他是怎么落海的吗?”   郑平这次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缓缓地说:“那是误会,……如果我知道他会跳海,我一定……”   我一定不会逼他,我一定顺着他来。   ——废话!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楚汐那种人是你不把他抓在手心里他就会盘算着杀掉你,这种人怎么能顺着他!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解除他所有的反抗力量才是正理!   然而郑平不会让董莎看出来自己的懊悔仅限于没有在海里抓住楚汐而已。他摇摇头,面色很沉痛的缓缓道:“董小姐,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你对我抱有偏见。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希望你转告楚汐,我……我是真的……很爱他的。”   郑平叹了口气,挥挥手对手下道:“我们走吧。”   第 8 章   楚汐脸色阴晴不定,半晌反问董莎:“你觉得郑平爱我吗?关乎于男女之间爱情的那种爱?”   董莎竟然还战战兢兢的点点头。   “……那你觉得我爱郑平吗?”   董莎不敢说话,楚汐猛地起身,咬牙切齿的道:“是,我爱他,我爱他至死!”   他甩手大步往外走,董莎连忙扑过去拦住他:“楚少!不要啊!你不能冲动啊!”   楚汐强忍住把她一把推开的欲望:“干什么!我去洗手间!”   董莎赶紧放开手,又不敢离开,踌躇的一路跟到洗手间外边。楚汐手肘撑在流理台边上,掌心接了水泼在脸上,半晌才冷静下来。   他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喃喃着道:“……无耻。”   董莎想说什么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楚汐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不耐烦的解释:“我说郑平!”   “您和郑平……”   其实是联系不大的两件事,然而楚汐的脑海中却在刹那间掠过那个火热凶猛的吻。海浪声如此清晰仿佛就轰鸣在耳际,唇舌之间强迫性的缠绵和侵犯,有种压迫感强烈的、纯男性的气息。   那种厌恶其实不仅仅是来源于身体上过近的接触,更多的其实是一种警惕,类似于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对入侵者奇异的亲狎态度抱着条件反射的敌意。   “我和他没关系。”   楚汐返身往外走,就在这个时候,洗手间窗外有个身影一掠而过,动作快到几乎看不清,然而楚汐一瞥过去恰巧发现,喝道:“谁在那里?”   董莎几步冲过去,只见一个人影腰上捆着绳索,正顺着下水道飞速下滑。她想也没想就猛地敲碎窗户,尖锐的警铃顿时响彻整个大厦。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楚汐大步走过来站在董莎身后,默不作声的抬枪对准窗外的人,砰的一声扣动了扳机。董莎惊愕的回过头,楚汐神色冷淡,瞥了一眼那个大腿中弹吊在半空的人,摇摇头。   “一定是郑平派来的,那人比你想象得要会伪装多了。”   董莎一惊:“他会不会强行闯到这里来?”   楚汐盯着她,缓缓的说:“……会。他看到没有人回去复命,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楼梯上想起轰隆隆的脚步声,那是保镖冲下楼去把那个探子抓起来。楚汐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他揉按着太阳穴,疲惫的命令:“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住你家去。”   “我家?我家已经被监视起来了!”   “你太小瞧你老板的易容技术了,”楚汐说,“当年我从英国回来的时候到处都有人想杀我,你知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就是这一手变装的技术,……那个,有粉盒么?眉笔也要来两支。”   董莎靠在化妆间门口,五分钟后门开了,楚汐拿着粉盒走出来,皱着眉盯着小镜子中的自己,问:“董莎你觉不觉得我其实很适合去当粉刷匠?”   董莎愣了半晌,说:“您不抹点口红?”   “不需要的,”楚汐免去表情的收起粉盒,灯光下一张标准的美人脸面无表情,“——很多人对于易容成女性这一点存在认知误区,其实浓妆最要不得,尤其是口红,涂得过重的口红最容易暴露男性脸颊特点。事实上现在已经没几个女人像你这样天天浓妆了,董莎你下次要注意,淡妆其实更有风味一点。”   他瞥了董莎一眼:“……这么看我干什么?不相信?……不信你下去随便找个人上来问问,我们两个站在一起谁比较吸引目光一点?”   董莎盯着他看了半天,扭过头去说:“我还是不要跟您比了比较明智……”   他们从电梯里下去,观光电梯明亮的玻璃反射出楚汐的侧影。短发,瘦削,披肩羊皮裙,高筒皮靴上的亮片一闪一闪的泛着光。楚汐骨骼单薄,一点淡淡的妆容化上去立刻缓和了他原本凌厉鲜明的五官,乍一看上去就是一个个子比较高的削瘦女子,有着优美精致的脸和得体的笑容,恰到好处的融入进了俱乐部楼下的红男绿女中。   “对了董莎,”楚汐突然问,“柯以昇……柯以昇怎么样了?”   董莎说:“柯先生来过几次,每次都问找到您了没有。前几天也来了,但是当时您在打点滴,我不知道您的意思如何,所以仍然说没找到。”   “和郑平的关系如何?”   “脸上都不好看。郑平设计伏击他,但是他自己被您一刀刺中肋下,后来差点被柯以昇当场击毙。”   楚汐什么都没有说,半晌之后冷笑一声:“狗咬狗一嘴毛!”   这时观光电梯驶到一半,另一台电梯缓缓上升,两下相交而过的时候董莎突而低低的叫了一声:“——柯以昇!”   楚汐猛地抬头一看,柯以昇和几个手下站在另一台电梯上正往上升。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间,仿佛有什么心灵感应一样,柯以昇突然回头,直直的望向这边来。   其实那只是几秒钟的事情,透过透明的玻璃墙,柯以昇好像在看着他,又好像什么也不在看。几秒钟之后电梯到了低,楚汐一把拉起董莎说:“快!”   “怎……怎么回事?”   “他可能认出我了!”   董莎一惊:“怎么可能?连我都未必一下子认出你来!”   “你又不是柯以昇!”   他们匆匆穿过楼下酒吧里欢闹的人群,刚走到大门口,身后突而有点小小的骚动,几个男子快速的从人群中穿过径直向他们挤过来。董莎脸色一变,低声命令门童:“叫保安拦住他们!”   门童机灵的点点头放他们两个出去。门口就有一辆防弹捷豹等着,楚汐大步走下台阶,手刚刚触及车门,身后一个声音叫道:“——楚汐!”   楚汐头都没有回,董莎挡在身后沉声道:“柯先生你认错人了。”   柯以昇对着那个女子背影高声道:“楚汐,你回来!”   楚汐顿了顿,然后一把拉开车门。就在这个时候柯以昇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来,紧紧抓住了楚汐的肩膀:“你听我说……”   楚汐转过头去看他:“柯先生,你认错人了。”   他的语气很冰冷。香港夜晚辉煌富丽的灯光下,他的侧脸的线条优雅一如最高贵的贵族,甚至可以透过冷白色的皮肤看见他额角淡青的血脉。那样的寒冷而没有质感,仿佛那个眼神,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点点信任就在这其中被消磨殆尽了。   柯以昇有点微微的后悔:“楚汐你……”   “你认错人了。”   “我认得出来你,”柯以昇低沉的说,“化成灰都认得出来。”   楚汐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我只是想问你……需要什么帮忙吗?你现在怎么样?如果需要什么,像以前那样,你可以尽管……”   楚汐盯着他,半晌之后摇了摇头说:“太迟了。”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他想挣脱开来上车去,然而柯以昇始终不愿意松手,就像是要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的那种力道,没有一点放松。   他的眼神有刹那间竟然有种悲伤的意味:“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有想过要害你……”   “太迟了。”   “楚汐你!……”   楚汐摇摇头,返身想上车。柯以昇看着他苦笑:“你怎么心这么狠?”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另一辆车开过来又猛地停下,郑平从车门里钻出来,轻轻松松的跟柯以昇打招呼:“哟,柯先生也来啦?”   楚汐立刻僵了僵,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拉进了怀里,柯以昇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臂弯里,亲密的搂着他跟郑平打招呼:“怎么,这里只准你来不准我来么?”   楚汐埋在柯以昇怀里,声音轻微几不可闻的吩咐:“快点把他打发走。”   柯以昇很自然的一只手去拉车门,作势要出发的样子,跟郑平哈哈一笑:“既然都是来买欢的,那就不打扰郑先生的时间了。您先请吧。”   郑平一开始也没有留心,他管的着柯以昇爱找哪个情妇小姐么?不过这人春风得意之时就有点忍不住要踩人家,故意盯着那个只露出大半侧影的女子跟柯以昇开玩笑说:“柯先生动作很快嘛,前几天还——”   他想说你前几天还跟我通牒说楚汐如果除了什么意外我保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怎么今天就有心情出来寻欢买春一掷千金了?结果这话刚到嘴边上就顿住了,他眯着眼盯着那个女子几秒钟,慢慢的笑问:“这位小姐是董小姐店里的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敢问您是?……”   第 9 章   郑平可以向上天发誓,当他走过去的时候他绝对没有认出来柯以昇手里那个人是谁。他只是看着那个背影眼熟而已,那种感觉和楚汐带给他的极为类似:感觉很淡,却高高在上,有着优雅而单薄的轮廓,总是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你,偶尔微笑就深深隔开了他和你之间的距离。   郑平也奇怪自己怎么会刹那间有这么多感觉,他心说这是不是楚家人啊,也许是楚汐的女性亲戚之类的?   郑平走过去没两步,柯以昇突而一把拉开了车门,面无表情的拦住了他:“郑先生,我们先走一步,失陪。”   郑平于是顿在半路上,看着那女子头也不回的坐上车,感觉很古怪,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古怪。   柯以昇话里有话的提醒:“郑先生你今晚很闲么?还是你想跟着我们出去喝一杯算算账?”   郑平退去了半步,微微的笑道:“……是,我还有急事在身,告辞。”   他差不多能确定董莎已经找到了楚汐,并且就在这座俱乐部里。当前重要的是把楚汐找出来,他跟一个出来寻花问柳的柯以昇计较个什么劲?   于是郑平告辞过后就往大门里走,柯以昇立刻上车,紧紧的抓住楚汐:“你要去哪里?”   “我去哪里不关你的事吧?”   “楚汐你还把我当叔父吗?”   “你什么时候把你自己当成长辈了?”   柯以昇猛地一顿,楚汐漂亮的眼珠盯着他,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情绪。   “上次的事情,……”柯以昇过了半晌才艰难的说,“……你是不是很记恨?”   楚汐垂下眼不说话,柯以昇的掌心按在他手背上,低低的问:“你不消气的话,我帮你杀了郑平怎么样?”   楚汐刹那间很想反问你是为了给我消气才杀他的呢,还是你杀了他之后就打算对付我了?但是他终究没有把这话问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个人我自己杀。”   郑平走到大堂正中,一直到上了电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而猛地跳了起来。手下给他弄得一惊,忙不迭问:“先生您怎么了?”   郑平重重的按电梯下楼的按钮:“快下去!下去!”   “郑先生有什么急事?”   郑平怒道:“有什么急事?刚才那就是楚汐!你说我有什么急事?”   他们匆匆赶到大堂,刚刚奔出门就看见那辆黑色的捷豹绝尘而去。郑平来不及想太多,一把拉开自己的车门就命令司机:“跟上去!”   司机很少见到郑平这么紧张的样子,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就猛踩油门追了上去。前边那辆车里的人也不是白痴,司机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简短的跟楚汐汇报:“大公子,郑家的车追上来了。”   楚汐扭头一看:“快开,前面高速公路上甩掉他们。”   司机一言不发的猛转方向盘上了高速公路,后边郑家的车也紧紧跟了上来。这时已经很晚了,高速公路上没什么车,两边森林公园里的树在夜风中发出悉悉索索的沙沙声,投射出巨大的阴影。黑色捷豹在高架桥绿灯将灭的时候飞速冲了过去,郑平在后座上探身向前看着,问司机:“有没有近道?”   “从发夹弯绕过去可以从前方堵截。”   “走近道!”   黑色的捷豹在高速公路上疾驰,刚下了山顶就突而见到眼前一辆越野车直直撞过来,司机猛地一踩刹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鸣,紧接着郑家的车里冲出几个荷枪实弹的保镖纷纷对准了捷豹。   柯以昇稳步走下车,微笑着问:“郑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平大步走过来,和他面对面的站着,也微笑着:“楚汐呢?”   柯以昇略略惊讶:“我怎么知道?”   “那我们换个问法吧,”郑平说,“——你手里那个姑娘呢?我很想请她出来见一面,可以不可以?”   柯以昇耸了耸肩膀,无限遗憾:“她回店里去了。”   郑平紧紧地盯着他,缓缓对保镖一挥手,咬牙切齿的道:“给我搜!”   保镖冲上去呼啦啦的打开车门把捷豹搜了个遍,然而除了司机和不相干的随从以外车里一个人也没有,一辆车就这么大,里里外外都看过了,楚汐竟然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见了踪影!   柯以昇风度很好的微笑着对郑平摊了摊手:“怎么样郑先生?您还有什么事吗?”   郑平仰着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柯以昇以为他会暴怒会急躁的时候,他却什么反应也没有,全然没事一样对他笑了笑,说:“没事了,……不好意思打扰您,您请回吧。”   最后几个字还是有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意味,郑平一返身大步走回车上去,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车门。   ——楚汐他到底在哪里?   这个念头仿佛毒蛇一般噬咬着他,让这个在黑暗世界里恣意纵横沉稳有素的男人坐卧不安,那种狂热的想得到一个人的欲望却屡次让他从眼前溜走的沮丧情绪,几乎要把他焚烧殆尽。   ——楚汐在树丛间飞快的奔跑着。   刚才在发觉郑家的车不见了的时候他就知道郑平绕近道去了,那个男人有着诚恳忠厚的外表和狡猾得像蛇一样的心思,他们再往前开就会恰巧撞到他手里。楚汐立刻下了车爬上高速公路两边的山林里,因为怕被郑家发现,他只能和柯以昇约定在打发走郑平之后,回到高架桥下去接他。   “……操,这么难走……”楚汐喃喃的骂了一句,大步跨过齐膝深的草丛,前方一束黄色的车头灯光在路边等着他。   楚汐喘了口气,困难的分开灌木丛走上去,结果刚走下路边就猛地顿住了,那辆车不是他的捷豹,而是郑平的越野吉普!   郑平靠在车门上,手里夹着一支烟,向他遥遥举了举权当致敬。   楚汐退后了半步,郑平的声音立刻响起来:“别动!”   与之对应的是越野车边上沉默的站着的保镖,月光下枪口反射出冰冷的光,没有一点温度。   “楚汐,”郑平说,声音竟然很温柔,“别动,就站在那里。”   楚汐退去了半步,站在灌木丛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保镖举着枪一步步逼近,最前的一个已经尽在眼前,突而楚汐飞起一脚踢飞了他手里的抢,那保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拳打倒在地,猝不及防之下顺着下坡滚了下来。   楚汐一把捡起枪向保镖开,同时两声枪响,后边跟着过来的一个保镖倒了下去,楚汐手里枪一松,颓然弯下腰——那一枪打中了他的手,鲜血顿时喷涌了出来。   郑平厉声道:“抓住他!要活的!”   楚汐返身就跑,恍惚间只听见风声从耳边呼呼刮过,枯枝被踩断的细小声音咯吱咯吱的传来。他能感觉到随着血液不断流出身体,脚步也越来越吃力,好像胸口都呼吸不过来了,肺里冰凉的空气割得人五脏六腑都生疼生疼。山林里地势崎岖,楚汐一不留神就被石头绊了一下摔倒在地,刚刚困难的站起身就被身后追来的人猛地按倒了。   郑平下手太重,他们双双倒在灌木丛中,尖锐的枯枝擦刮着皮肤,郑平紧紧的把楚汐护在怀里,握着他的手,重重按住出血口。   他在楚汐耳边微笑,声音低沉嘶哑仿佛野兽:“……抓住你了。”   第 10 章   楚汐什么都看不见,眼睛被棉布松松的蒙住了,倒是不感觉勒得难受,但是手掌上枪伤随着汽车颠簸一阵阵的疼。   郑平把他搂在怀里,拉着他绑着绷带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着,低声问:“疼不疼?”   楚汐一言不发,脸色冷得能结冰。   郑平看他侧脸,楚汐的皮肤有种寒冷质地的白,透出淡青色的血脉,据说那是很久以前血统高贵的标志。虽然被棉布遮着,但是郑平能想起他眼睛合上的时候睫毛微微的颤抖着的样子,看上去脆弱而不堪一击,让人有种想狠狠的蹂躏的欲望。   郑平低声问:“你知道我发现你不在车里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么?”   楚汐冷冷的吐出一句:“关我什么事。”   郑平大笑着把他搂在怀里,说:“当然关你的事,要是你乖乖听话在那里少折腾点波折出来,以后就少受点罪……”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楚汐猛地把脸转向他,一字一句的问:“这里说到底是我的地方,强龙不压地头蛇,逼急了你以为楚家不会反扑吗?”   郑平轻松的说:“会啊,会又怎么样?”   “你以为这里还是和你在大陆一样吗?”   郑平摇摇头说:“不一样。”   “那你还敢……”   “楚汐,”郑平打断了他,“——我知道,但是凡事都要付出点代价的是不是?比如说我想得到你,真的很想,想到发疯,那么我为了达成这个愿望而付出相应的代价有什么不对?谁叫你身份高呢?咱们认了嘛。”   楚汐有刹那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郑平说:“我家老爷子当年抗日时期是个土匪头子,比较粗暴,不过我奶奶倒是个十里八乡闻名的美人。老爷子有一次下山看见这美人,一看就呆了,就向人打听这是谁家姑娘。结果人家告诉他说这姑娘已经许了国民党一高官的儿子,老爷子当时就难受上了,回去后没几天又跑下山来,在这美人出嫁前一天晚上把人家愣抢了出来。就因为这个事老爷子被打得到处跑,最后只能带着一帮兄弟加入八路军去打鬼子,一打打到抗战结束新中国成立。后来老俩口感情特好,老爷子一辈子生气起来就要崩人枪子儿的人,他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说要月亮都不给星星的。你看,干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但是这不一定是坏事。”   楚汐愣了半晌,淡淡的说:“无稽之谈。”   郑平不反驳他,说:“至少有一点是我坚信的,就是媳妇儿一定要找漂亮的,不漂亮的不行。这是我家里人看老婆的唯一标准。”   他看楚汐脸色,楚汐脸上清清楚楚的表现出了厌恶,然而在郑平看来确实越看越漂亮越来越喜欢,情不自禁的板着楚汐的下巴过来亲他,微笑着在他耳边说:“我第一希看见你的时候就在心里想,这人怎么这么漂亮,要是我媳妇儿该多好?……”   楚汐一把推开他:“我对你没兴趣!”   越野车下了高速公路,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平稳行驶一段路之后嘎然而止。楚汐感到一只手拉着自己下了车,接着身体猛地一轻然后被打横抱了起来。   郑平微笑着,以一种很亲密的姿态,抱着他走进了别墅的大门。   “没有兴趣没关系,你可以……慢慢的培养兴趣。”   楚汐恍惚间好像上了楼,不知道走了多久,然后被轻轻放在了一张大床上。一只手轻轻的解开他眼前的棉布,然后他看见这是一间很大的卧室,窗幔厚厚的遮住了外边,床头灯光线暧昧,郑平坐在床边看着他,明明是很普通的一个男人,却给人一种难以表达的压迫和危险感。   楚汐直觉不妙,他刚想坐起来,手上一用力就是一阵剧痛:“啊……”   “别动!”郑平说,“我去给你包扎一下。”   他转身一会儿就拎回来一个医药箱,仔细的揭开楚汐手上绷带,撒药止血重新包扎,完了以后打消炎针,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最重视的珍宝。楚汐想挣扎,被郑平楼在怀里问:“还疼么?厉害不厉害?这里是我私人的地方,很少有人知道的,医生还没跟来,最快也得明天才到。”   楚汐说:“放开我!”   “不放。”   “……放开!”   郑平亲了亲他,反问:“凭什么?你现在是我老婆了。”   他的吻带着情欲的意味,热烈而不容推拒。楚汐刹那间想起来那天在船上的时候,他就这么被按倒在甲板上,竭力抗拒而无济于事,这个男人意图侵犯的表示是如此明显,让人不得不恐慌。   楚汐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尾音不稳:“……郑平,我很记仇的。”   郑平点点头说:“没关系我不在乎。”   “一旦我有机会,我就会毫不犹豫杀掉你的。”   “为什么?我这么喜欢你……”   楚汐猝然打断:“我不喜欢你!”   “其实我觉得吧,”郑平说,“有时候说喜欢不喜欢的太不现实了,如果给你机会你一辈子都不会喜欢我,所以我们现在争论这个有什么意义?”   楚汐伸手就想抽他一耳光,结果手臂意外的沉重无法移动,即使是竭尽全力也只能动动手指,然后无力的垂了下去。   楚汐突而心生不祥:“……郑平你刚才给我打的是什么?”   “消炎药和一点点肌松剂。”郑平微笑起来,“在外科手术中,经常借助肌松剂以减少麻醉剂用量,同时取得手术必要的肌肉松弛度。”   楚汐漂亮的眼珠在灯光下近乎于淡淡的金褐色,郑平清清楚楚的从里边看见了一点不易为人发现的紧张和无所适从。   “乖,”他安抚的亲吻楚汐的眼睫,“我只是不想让你难过而已。”   楚汐破口大骂:“卑鄙!”   郑平哈哈一笑,他想起自己以前在大陆时养过一只宠物猫,据说是很名贵的品种,还很年幼,娇小柔弱但是脾气很大,你惹到它的时候它会生气的抓你,但是它实在是太小太娇嫩了,即使是爪子抓到手上也不会有什么伤。除了这一点有限的反抗之外它什么都不会做,它太名贵了,在主动攻击别人这一点上,除了象征性的挥舞下爪子,其它的它根本就没学过。   郑平慢条斯理的脱下西装,解开领带,然后脱下衬衣,精健的肌肉在灯光下有种危险的暗示。   他微微用力板着楚汐的下巴,指腹在光滑冰凉的皮肤上缓缓摩挲着。   郑平微笑起来:“……等下让你见识我更卑鄙的一面。”   第 11 章   楚汐不是个养在温室里没有见识过床事的孩子了,他知道有些人是只要样子好看男女都不忌口的,但是那也仅限于听说过而已,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这还是第一次。   郑平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害怕?”   “恶心而已。”   “胡说八道,”郑平笑了起来,“害怕就是害怕,别逞强。”   楚汐盯着他看了半天,说:“……用套。”   郑平竟然摇摇头认真的反驳:“这次不行。”   “为什么?!”   郑平轻松的解释:“因为是你啊。”   楚汐很想破口大骂顺带问候他郑家祖宗十八代,但是突然间他喉咙好像哽住了什么一样发不出声音,郑平俯身亲吻着他的唇角,微笑着解释:“虽然我很想听你呻吟的声音,但是肌松剂会抑制神经,发声器官也是一样,……觉得疼的话稍微忍着点。”   楚汐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他的脸色在灯光下看起来很冷淡,然而郑平看着他,却觉得自己就要烧起来了一样。他一只手揽着楚汐的腰让他更贴近自己,窄窄一截腰线凹下去一个让人血液沸腾的弧度,肌肤如此相近,简直让人有种想一把勒断的冲动。   “一开始都会有点不舒服,后来慢慢的就好了,”郑平亲吻着楚汐的脖颈,一只手拉开他的衣襟,肆无忌惮的在皮肤上噬咬着留下专属自己的吻痕,仿佛野兽在标记自己的领地。衬衣被随手扔在地上,郑平一个膝盖抵在楚汐大腿间,虽然知道对方无法回答,但是仍然哄劝着:“睁开眼睛啊,看着我,楚汐,看着我……乖。”   楚汐模糊不清的发出一声虚弱的喘息,下身落进那个男人炙热并且可恶的掌心,随即被揉搓的一点痛苦被更大的快感淹没,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流汗。他想仰起头竭尽全力的避免这亲狎而侵犯意味浓重的触碰,然后肌松剂抑制了神经,除了被郑平掌握在手里为所欲为之外,他什么都无法做。   郑平偏偏还极其情色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硬了。”   楚汐皱起眉心,微微颤抖的眼睫在灯光下暴露了他的恐惧,然而他什么都阻止不了,郑平猛地把他翻过身去,一只手搂着他的腰,然后试探性的往那没人触碰过的禁区探入了一根手指。   楚汐喉咙里呻吟了一声,一半是因为欲望被挑起而得不到纡解,一半是身体里蓦然传入的异物入侵感。郑平亲吻着他的背,断断续续的问:“……疼么?……是不是不舒服?……放松,放松……”   他咬着楚汐的耳尖,一字一顿的说:“我爱你。”   楚汐猛地皱起眉,因为另一根手指接着探了进去,在温热紧窄的甬道中毫不留情的辗转扩张着。   “……不信?”郑平粗重的喘息着笑起来,“咱们等着看好了。”   他一把抱起楚汐坐在自己腿上,勃起的器官猛地插入,楚汐声音不稳的发出一声惊喘,随即被扳开下巴,郑平把两根手指塞进他嘴里去,说:“疼了就咬。”   楚汐这时疼得连咬的力气都没了,那种剧痛仿佛一下子把整个人撕裂成了两半,他无力的仰着头靠在郑平怀里,疼得脸色发灰。那种紧致而火热的极端快感让郑平难以压抑暴烈的欲望,然而楚汐脸色实在太过难看,郑平不得不停下来轻柔的抚摩他,一边低声的哄:“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忍一下……”   楚汐抑制不住的颤抖渐渐停止,郑平倒吸一口气,猛地完全插入他瘦削单薄的身体然后剧烈的抽动起来。楚汐刹那间好像昏迷了过去,只能柔顺的依偎在他手上任他蹂躏,灯光下柔软的黑发覆在眉眼上,优美的侧脸还带着微许痛苦的痕迹,然而在郑平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他是完全觉察不到的。   郑平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润滑了甬道,他知道那是血,然而这只能更加刺激他的欲望,不加节制的索求让他全身都好像燃烧了起来。他紧紧的把楚汐勒在怀里,完全占有自己最想得到的人的感觉让这个男人亢奋得发狂,甚至在刹那间他觉得自己从此找到了下半生安定下来的终点,那种感觉让人想流泪。   楚汐昏昏沉沉中好像过去了很长时间,又好像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他看见自己年幼的时候坐在楚家大院的秋阳下看着飞鸟划过天际,一点点身影蜷缩在阳光的角落里,那种“想飞出去”的壮志甚至要撑破小小的心脏。其实那时他还小,距离现在已经很多年了。没人想到当时那个体弱多病很难养活的小毛孩子有一天会站在黑暗世界的巅峰,甚至他自己都把记忆里落拓的童年时代和如今分得很开。楚家大公子是高贵而优雅的,感觉那么淡又那么清晰的存在于每个人的意识里,好像总是飘渺在云端不可触及。   谁都知道他是真的飞出去了,飞得很高很远,事实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没有。那个神情灰暗性格怯弱的孩子至今存在于他的灵魂深处,这么多年来都一直缩在那个角落里仰望着天际,从来就不曾消失过。   那个阴影其实对楚汐的个性影响很大。他心重,记得很多事情,很难放下。他很难睡着,总是乱七八糟的回忆起很多事,破碎的记忆的残片在深夜的时候切割着他,鲜血淋漓痛苦不堪。只有深夜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觉得安全,没有人打扰,没有人能擅闯进他为之痛苦不堪又难以放下的回忆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没有结婚,也没有床伴,郑平是第一个用一种残忍而野蛮的手段闯进他的世界中的人。那个男人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惊慌和不安,甚至于恐惧。   他要杀了他。否则这个男人加诸于他身上的痛苦会永远不能平复,那些不堪的细节有着尖锐的边刃,在意识里一遍遍的让他屈辱并且无地自容。   楚汐醒来的时候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天一夜,别人都是睡醒过后脸色会好看一点,他是越睡越憔悴,醒来的时候郑平就坐在床边上,紧紧的拥抱着他说:“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楚汐垂下眼睫,说:“滚。”   郑平充耳未闻的问:“想不想吃东西?”   “滚。”   “还难受吗?”   “滚开!”   郑平故意放开他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说:“正好我本来打算告诉你楚家这两天的事,既然你叫我滚,那我正好不用说了。”   他作势要走,然后一回头,果然看见楚汐皱起眉。   “怎么样?”郑平问,“想知道么?”   楚汐不说话,但是脸上明显有想知道的意思。   郑平笑了,说:“叫我过去,我就告诉你。”   楚汐犹疑了一会儿,默默的偏过脸去。   郑平耐心的等在原地。他需要楚汐渐渐的适应他,他喜欢他,愿意照看他,愿意一辈子对他好,但是首先他需要楚汐认同他在自己身边出现。   这个生在世家大族里养得这么弱的少爷完全无法接受那天晚上那样处于被动状态的性,还是一点一点的慢慢习惯于身体接触比较好。   大概过了几分钟,楚汐疲惫的说:“……过来。”   郑平走过去,坐在床边上,向他摊开掌心。   “把手伸给我。”   楚汐不动。郑平气定神闲的等待着,一点也不着急。他确定楚汐会乖乖就范,人都是这样,喜欢赖在原地不动,非要有一件事催促着要挟着才能往前走、才能主动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没关系,郑平心想,我们有下半生的时间,我能等。   楚汐躺了很久都没有反应,时间过去得如此缓慢以至于郑平都产生了一种他已经睡着了的错觉。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楚汐慢慢的抬起手来,他并没有看郑平的方向,但是他确实是把手抬起来,轻轻放在郑平的掌心里了。   郑平猛地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腕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楼在怀里,扣着楚汐的后脑按在自己怀里,含笑问:“你怎么这么轻,一点重量也没有……这样下去可不行,等我们回去后我要好好的给你改掉这一点。”   “……回去?”   “啊,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郑平说,“楚汐你有些地方确实做得很好,昨天你失踪的消息放出去以后楚家一点都没有乱,也不知道你那个董莎说了什么,反正他们现在都玩儿命一样的攻击我在香港的产业。老实说郑家在这里的大部分基业都蛮危险的,不过得到了你我还是觉得蛮值得的……现在风声太紧张了,我打算回大陆去避一避,下午就走。”   他低头看了看楚汐的脸色:“……别怕,楚汐,我真的……”他抚摩着楚汐额角的碎发,说:“我真的很想对你好的。”   楚汐闭上眼,什么也不说。   郑平亲了亲他,“一开始都是这样,你不习惯没关系……以后你就会慢慢发现我的好的。”   楚汐蓦然一声冷笑:“在那之前我一定宰了你!”   第 12 章   郑平这人放到以前大概特别适合当个土匪头子,强硬起来的时候特别强硬,作小伏低的时候就特别能作小伏低。楚汐不吃东西他就一直半跪在床边上喂,也不强迫他吃,就是不停的哄着劝着连蒙带骗,很耐心的端着碗等着,说:“吃一点吧,我们马上就要上船了,全程加起来要让你睡一天,吃点东西好休息嘛……”   楚汐不理他,郑平也全不在意的绕前绕后,把能端上来试试的食物全端上来一遍,最后结论是楚汐恐怕有厌食症,因为他对于所有能吃的东西都不感冒。   “那就有点麻烦了啊,”郑平摸着下巴说,“实在不行就只能打营养针了,但是打营养针可是很痛苦的,你是我老婆我怎么忍心让你受那洋罪呢?”   楚汐闭着眼说:“我没有厌食症。”   “那你为什么不吃东西呢?”郑平完全不考虑人家是不是昏睡了一天胃还醒不过来,他疼人的方式就是想当然的给别人考虑,完了以后这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灵光一现,说:“亲爱的你是不是闷在屋子里没胃口,想出去晒晒太阳?”   楚汐不理他,过了一会儿郑平又凑过来,拿着一件厚衣服,满面笑容的建议:“我们去院子里坐坐吧!”   楚汐猛地睁开眼睛:“要去你自己去别拉着我一起!”   郑平于是左转右转晃荡了半晌,忍不住过来劝告:“你这样闷在屋子里是不行的,对身体不好。你看你以前就是天天闷在楚家大院里也不出门,也不运动,把自己搞得这么弱的样子,……”   楚汐冷冷的问:“你信不信我能一只手扼死你?”   郑平默然闭嘴。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在柯家花园里的那一拳。   他在楚汐身边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试图和他说话,然而不管他做出怎样的努力,楚汐都打定了主意不去理会他。   出乎意料的,郑平没有一点不愉快的表示,他甚至让楚汐清楚的感觉到了他在诱使自己开口这方面的不同寻常的耐心。最终楚汐受不了了,即使闭上眼晴什么都不看,他也能清楚的感觉到郑平注视着他的目光,仿佛视奸一样火热不加节制。   楚汐猛地坐起来:“我出去走走。”   郑平于是带着一种把胜利感掩饰得很好、表面上显得很自然很愉快的笑容站起身说:“我跟你一起去。”   “我自己去。”   “不行,”郑平类似于无赖那样的回答,“外边风大。”   “那和你要跟着一起来有什么关系?”   郑平想了想,然而他不见得能给出什么有水准的答案来把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扯到一起。最终他放弃了,他干脆的说:“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郑平盯着他看,目光中有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东西。至少在楚汐看来那是很难以理解的,他移开了目光转向窗外,午后的阳光一片灿烂,让人睁不开眼。   “……你可以先暂时保持这种态度,比如讨厌我什么的……”郑平斟酌着字句,慢慢地说,“但是你起码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可不可以?”   楚汐用看一个拖把的眼神看了郑平一会儿,哼了一声,返身走出了门。   郑平久久的瞪视着他的背影,然后苦笑一声撑着额头:“收效不大……”   其实用脑子想象就会知道收效不会大,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在被囚禁和侵犯之后还能对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保持亲近态度,就算这个入侵者再三示好也一样。   郑平感到很棘手。他只是看中了一个人而已,他费尽心机的把这个人搞到手,然后他决定一心一意的爱他对他好,并且对此感到深深的满足。但是郑平忽视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楚汐压根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的表示。   郑平猛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上去。楚汐坐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披着衬衣,头发在微风中有点凌乱,后颈上还能看见暗红色的吻痕,隐没在衣领下,一闪就不见了。   郑平站在他身后问:“去躺椅上坐下来好不好?”   楚汐不回答。   “要喝什么东西吗?”   还是没有回答。   郑平苦恼的叹了口气,下一秒钟,楚汐发现自己的身体猛地腾空,郑平把他抱起来大步走下台阶,一直到前边的小花园里重重的放到躺椅上,然后哈哈大笑着问:“有没有想到猪八戒背媳妇啊?”   楚汐盯着他:“那跟我没关系!”   “就是跟你有关系,”郑平仰着头想了想,改口说:“——既然你不喜欢那么我们来点文雅的吧,知道卡夫卡给他老婆写的诗么?‘我会永远在阴凉的庭院里为你放上一把躺椅,在你手够得着的地方放上10杯冰牛奶’……我现在很想这么做啊楚汐,我真是……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楚汐盯着他半天,才缓缓的纠正:“……不是他妻子,是他情妇。”   郑平立刻正色道:“对我来说你就是我老婆。”   “我是男的。”   “那你把我当成女的好了。”   楚汐默然无语,然后闭起眼睛假寐。   郑平于是就站在他身边,过了一会儿楚汐感觉到一双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他微微闪避了一下,转过头来沉默而警惕的望向郑平:“你干什么?”   “别怕,别怕,”郑平揉着他的头发说,“我给你按摩,没其他意思……我不是每次都那么粗暴的。”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真心诚意,可惜被楚汐直接无视了过去。   郑平很受打击的给他按摩,他手劲拿捏得很是到好处,亲昵而不过分。他甚至只要看着楚汐在眼前就觉得很有满足感,一种给心爱的人服务的幸福在午后的阳光里让人觉得眩晕。   不过先睡着的是楚汐,阳光太过温暖,跟郑平合理的交流又是如此困难,他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一觉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他是被汽车喇叭的声音惊醒的,郑平正坐在一边栏杆上小心翼翼的给他剪指甲,听到喇叭声的时候抬起头来,放下剪刀说:“他们准备好了。”   楚汐直觉不祥:“……那是什么?”   “我们去码头,”郑平说,“坐船,离开香港。”   他转头一瞥看到楚汐的脸色,迟疑了一下后无奈了摊了摊手:“没办法,在香港我真的很难架住楚家的反扑啊,难道我能上门去说别找了休战吧你家楚汐现在是我老婆了是我的人了,那些产业就当是彩礼送你们了吗?我可以这么想,但是他们和你一样都不这么认为啊。”   第 13 章   虽然是抢了老婆后仓皇出逃,但是郑平坚持说有老婆在条件绝对不能马虎,他搞了艘蛮漂亮的私船,临行前还认真的考虑了一下什么牌子的矿泉水带着路上喝比较好。   楚汐说:“我发现你脑子有点二。”   他看了一眼郑平,摇摇头说:“……不,是很二。”   郑平瞪着他半晌,说:“……那就FIJI的吧。”   楚汐偏过头去不理他,码头上的风很大,吹得他头发都扬起来遮住了眉眼。郑平过去认认真真的给他把头发捋到耳后,然后低头在他眉心亲了一下。   “我不是总会考虑这些细枝末节的事的,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而已。”   楚汐说:“我已经有最好的了。”   郑平久久的看着他,声音慢慢的散落在风里:“不,我可以给你更好的,……”   有刹那间楚汐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但是他立刻就把那归为了错觉。这么多年走过来,他已经很难相信什么,至少很难完全相信什么了。   郑平笑了笑说:“走吧。”   结果上船不久楚汐就脸色很难看,郑平围前绕后的伺候,问他:“要不要睡觉?要不要吃东西?要不要喝点什么?冰的好还是热的好?”   楚汐发火了:“滚开!别在我眼前晃!”   “可是你脸色真的很难看……”   “老子晕船!”   郑平跑出去半天后又跑回来,手里拿着晕船药和冰水,结果还没递上去就被楚汐挥开了:“走开走开,我不会再相信你手上的任何药水,别烦我让我一个人呆着!”   郑平放下药,解释说:“我不会那么禽兽的,当时是我无奈之下的下策嘛,这个确实是晕船药,不信我自己先吃一片给你看……”   楚汐猛地站起身向外走,郑平连忙拉住他:“老婆你去哪里?”   楚汐一甩手警告:“别叫我老婆!”   郑平犹豫半晌,说:“那你叫我老婆吧。”   “你是个男的!”   “说了你可以把我当成女的嘛……”   楚汐咬着牙冷笑:“你有36D吗?你会生孩子吗?你下边那玩意儿是摆设吗?等你去泰国变性成功了再回来说你是女的可以吗?在这之前,给我滚蛋!”   他一把甩开郑平走到甲板上去,眩晕的感觉让人吐又吐不出来,整个人精神都委顿了,被海风一吹反而有点支撑不住的感觉。他在外边站了一会儿,一边有佣人默默的垂首等着有什么吩咐,那种恭谨的态度就像是对自己家的主人一样。楚汐知道这是郑平那个王八蛋四处宣扬自己是他老婆了的关系,他心里一阵郁闷,掉头走人。   谁知道回了船舱房间里,郑平趴在桌子上看地图,看得聚精会神连楚汐走过去都没有发觉,楚汐在窗边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实在是无聊,顺口问了一句:“你在看什么?”   “啊,”郑平说,“我在看去泰国的航线怎么走。”   楚汐猛地回头瞪着他半晌,一字一句的说:“郑平,我诅咒你绝后。”   “……啊?”郑平很受伤,“为什么?”   “因为你这种智商很可能会造成所有后代的遗传悲剧,为了世界人种不至于被影响,你还是别有后代比较好!”   郑平受伤的卷起地图,一个人默默的坐了半天,楚汐头晕晕沉沉就要睡着的时候,突而听见他说:“我都有你了当然不会有后代了,虽然比较悲伤但是凡事有得必有失嘛,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你不必担心……”   “……”楚汐一阵眩晕,然后趴倒在桌子上再也不愿意开口说一句话了。   船行驶了一夜,预计第二天黎明的时候到达内陆港口。到凌晨的时候楚汐已经把胃里能吐的最后一丝清水都吐了,有气无力的被郑平楼在怀里问:“你怎么样了?要加两片晕船药不?”   刚才楚汐已经被郑平强行灌下了两颗药,这个代价就是楚汐下巴上的手指印子和郑平差点断成两截的胳膊肘。   楚汐斟酌了一下难受程度和可能存在的危险性,然后伸手去颤颤巍巍的拿药吃。郑平立刻先一步把药拿过来水准备好,服侍老婆吃下去后又喂进去一口凉果汁,结果十分钟后又差点吐出来。   郑平手忙脚乱的给他躺平头仰起来掐人中,问:“你平时出门都是怎么办的?你晕不晕车?晕不晕机?”   “能晕的都晕。”   “那你出门岂不是很受罪?!”   “所以我不喜欢出门,”楚汐冷冷的说,“我也从来没去过内陆。”   郑平安慰他:“其实现在大陆环境很好的,我自己有个房子,可漂亮了,一千二百平米地,有前院有后院,种满了树,还有个小玫瑰园。边上就有个公园,空气比香港强多了,回去后你就知道了。”   楚汐闭着眼说:“我不喜欢。”   郑平说:“……那咱们再换一个。”   “算命的说我命里缺水,你换一个能带个有湖的么?”   郑平一下子想起来楚家大院里挖的一个巨型游泳池,整整占据了小半片地,据说从来不盖盖子,天天就这么敞着在那里不停的循环。   楚汐冷笑问:“在你那里挺难的吧?”   郑平摇摇头:“你要是喜欢我就去试试设计一个,有什么难的。”   楚汐猛地偏过头去不说话了,很仓促的动作,带出一点愤怒的样子。   郑平于是看着他,凌晨天光单薄,房间里没有开灯,从他那个角度可以隐约看见楚汐的脖颈,锁骨略显纤弱的骨骼凸起,脸色黯淡,神情透着淡淡的不安。   但是他就是喜欢。他喜欢楚汐的任何一个样子,第一眼看上去就喜欢。郑平从小就坚信自己的老婆一定要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美人,长大以后游戏花丛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对于“世界上最漂亮的美人”的想象却从来没有消失过。直到他在楚家大院里见到楚汐的那一天,他对自己说,啊,老子找到了,这一定是上天指引我来的,要是得到他老子可就圆满了。   然后他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反正看中了抢过来再说,这人压根就没管以后会怎么样,典型的眼前主义。   郑平愣着看了半天,跟楚汐说:“你别担心那么多,也别害怕,我真的会对你好的,我这么喜欢你,连命都能给你……”   楚汐淡淡的反问:“我要你命干什么?能吃还是能喝?”   “能吃,”郑平说,“红烧,爆炒,清蒸,随便你。”   楚汐摇摇头,简短的告诉他:“我不需要。”   “那你需要什么?”   楚汐愣了愣,然后突而发起火来:“滚开!关你什么事!”   第 14 章   船靠岸的时候一切都发生在不知不觉中。   郑平打开船舱房间的门,手下在外边等他。在他身后,楚汐从扶手椅里站起来,披着一件外衣,他个子本来就挺高,面无表情的那样站着的时候,显得格外清挺而孤拔。   郑平偏过头来问他:“一起出去吗?还是等晚一点温度上来了再出来?”   楚汐的脸在昏暗中很安详,阴影勾勒出一段精致的线条,顺着脖颈往下,隐没在黑暗里。他反问:“你会等我么?”   “我当然等你。”   楚汐盯着他,好像微微的叹了口气:“……不,你等不了我了。”   郑平没有在意,然而在他顺着甲板走上码头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前边是等待着他的车队,然而在清晨的雾气中可以模糊看见那并不是郑家惯用的车,几个人靠在前边,隐约可以看见他们手里都有枪。   身后保镖上前低声说了一句:“郑先生,我们被包围了。”   透过浓雾可以看见周围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圈人慢慢的向这边逼近,郑平猛地停下脚步,厉声道:“走!回船上去!”   训练有素的保镖立刻护送一行人往回走,然而郑平刚转身就顿住了。晨光中楚汐从甲板上一步步走上来,披着一件衣服,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切。   郑平突然叹了口气:“……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什么也没有做,”楚汐平淡的说,甚至毫无忌惮的就这么走进了郑家保镖所在的小圈子,“——我只是呆在那里就可以,郑平,说起管理和领导一个家族来,有些地方你真的要跟我好好学习。”   郑平抓了抓头发:“我还是不懂什么意思啊。”   “我在很久以前刚回来香港的时候,就专门请人设计了一套保卫方案,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即使确定我被劫持出香港之后,也有专门的人赶到我可能存在的地方就进行援救。”   楚汐向身后的方向打了个手势,漂亮的手指,看起来优雅又有点残忍:“——在远离这里的另一个方向,也有相同的一批人枕戈待旦。更远的地方,英吉利海峡,苏格兰岛,这片海域延伸的地方,你都可以在那里找到姓楚的人。”   郑平苦笑:“我以为楚家都灭了。”   楚汐笑起来:“等你家做一个相同的行业超过十代人之后,你也会发现你家在这个行业上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雾气中那些人逼近的身影越来越近,最前批的人马已经隐隐向楚汐围过来。郑平匆匆离开香港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么多,他只带了少数几个人,和楚汐精心培养起来、已经十分精锐了的人马比起来是根本没有胜算的。   身后保镖低声催促:“先生我们要赶紧离开!”   郑平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注视着楚汐,有点情绪不稳的说:“我真的认为,你可以成为我家的另一个主人……”   楚汐反问:“如果一个人把你从好好的安稳的生活环境中硬扯出来,然后囚禁你?强奸你、再口口声声的说他是如何如何的爱你,你会相信他吗?”   郑平愣了愣,就在这个时候最先逼近的几个人冲过来举起枪,郑平身后的保镖哗啦一声四散开纷纷打算反抗,然而有两个人率先冲破了阻拦,过来一把拉起楚汐:“大公子!跟我们走!”   楚汐向后退了几步,盯着郑平,低声而清晰的对手下吩咐:“不要闹出人命。枪和子弹在大陆很麻烦。”   手下低声说了句是,就在这个时候郑平用手撑着额,低声笑起来:“没你想象得那么麻烦的……”   他闪电般从口袋里掏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动作甚至比他的专业保镖还要快上几分,等楚汐反应过来的时候子弹已经擦着他的脸颊飞过,身后一个手下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楚汐条件反射的从手下身上抽出枪瞄准,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就被随从一把拉开挡在身后,强迫式的把他拉下了码头。楚汐只来得及听见上边枪声响起,接着就被掩护进了码头边上仓库的拐角里。   郑平却还没走,他甚至微微的停顿了几秒钟,心里苦笑。真好,楚家暗藏的保卫机制,在情况恶劣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立刻启动,以保护当家人为第一要务。他们会在楚汐即将开枪的时候毫不犹豫的阻止并且拉走他,唯恐耽误哪怕一秒钟,子弹就会伤及当家人的一根头发。   亏他还担心万一真打起来楚汐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亏他还认真的猜测了一下,楚汐扣动扳机后,下一秒到在血泊里的会不会是自己。   “楚汐啊,”郑平站在码头清晨带着一丝血腥味的风中,仿佛对什么确认一样重复着,“我还是喜欢你的,……嗯,我爱你。”   枪战没有进行多长时间,大概仅仅是一分多钟而已,楚汐在两个荷枪实弹的手下保护下坐在仓库墙角,只听见头顶码头的阶梯上枪声静了一下,一个人跳下来问:“大公子,是不是把他们逼回船上去就行了?”   楚汐仰头想了想,说:“抓住郑平。”   那人点点头要退下,楚汐又加上一句:“要活的。”   这句话他加重了语气。不论如何他都无法接受郑平在一场混战中中弹身亡,那种满腔愤怒却找不到罪魁祸首发泄的的感觉让人好像心里塞了一团棉花,忍不住的发堵。   手下点点头刚转身要走,突然头顶上枪声大作。仓库拐角堆满了集装箱,空间非常狭窄,那枪声是如此的逼近以至于低矮木板上的灰尘都簌簌的落了下来。前边有人奔过来大叫:“楚少快走!”   话还没说完就跌倒在地,后来又有几个退守过来的人把他搀扶起来拖到一边安置好。楚汐霍然起身,贴身保护的手下厉声问:“是不是郑家的人?”   “不可能是,”楚汐蓦然道,“就凭他那几个人,能反扑我就真的佩服他了。”   手下疑问:“那是……”   楚汐顿了几秒,缓缓的问:“……你们来的时候,一定是从香港海关得知郑家船离港的消息的吧?”   手下茫然:“是啊。”   “那就对了,”楚汐叹了口气,“你们不知道,柯以昇有个侄子就在海关做事呢。”   他从后腰抽出把枪,喀嚓一声下了保险栓,对手下一扬下巴:“走!出去会会柯以昇去。一山不容二虎,我们家终于这么一天要和柯家兵戎相见了。”   第 15 章   楚汐刚到码头上就看见郑平从另一边跳出来,脸上有一道擦伤,看起来有点狼狈,但是竟然还很完好,既没缺胳膊也没少腿,看见楚汐上来竟然还轻松的打了声招呼:“嗨亲爱的!”   楚汐一言不发的注视了他一会儿,转头望向海面。码头边停着一艘船,柯以昇站在甲板上大步走上前,微笑着问:“楚汐!别来无恙?”   楚汐低声说:“有恙透顶。”   柯以昇走到码头顶端那边遥遥的望过来,含笑问:“楚汐,是我一时不察让你被郑先生请走了,我费了很大功夫才找到你,你就用这种脸色来对应我么?”   楚汐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微笑起来,问:“你希望我什么表情?感恩戴德?欣喜若狂?还是……这样?”   他偏过头,笑容渐渐扩大,然后猛地抬起枪口对准了柯以昇。   “喂!不要啊!”   郑平突然飞身扑过去一把带倒楚汐,他这一扑冲击力又大,动作又快,柯以昇和楚汐都没有反应过来,等楚汐啊的一声叫出口的时候已经被他带得摔下了码头,郑平就势一滚,楚汐只觉得口鼻瞬间被水淹没,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拖下了海里。   楚汐满心愤怒,很想当场就在水里开枪灭了郑平,但是郑平拼命对他打手势示意少安毋躁,然后紧紧抱住他给他渡了口气。   楚汐开口想骂,一连串水泡冒出来,郑平竟然也从口型中看出来自己的女性亲属被问候了一下,于是动作很大的向他拼命抱拳,接着一把拉起楚汐向码头下的水中游去。   那里的海水黑暗一片并且温度很高,楚汐甚至能听见仓库下循环系统的嗡嗡声。他们猛地从水面上冒头,头顶上就是码头梯板,郑平动作太大结果一头撞了上去,咚的一声疼得他嗷嗷叫。   楚汐一把抓住他迎面就是一拳,郑平又跌进水里,被楚汐一把按住头摁下去。缺氧可不是好玩的,郑平拼命挣扎上来:“喂老婆……”接着又被楚汐摁进水里。   “你叫我什么?!”   “老……老……”   “再说一遍!”   “……老大!”郑平好不容易挣扎上来,楚汐拎着他的脖子又是一拳,打得他倒抽一口气捂住嘴巴,含混不清的说:“操!老子的牙……”   楚汐在黑暗中怒骂:“你干什么!王八蛋!”   郑平声音比他还大:“你想让我们都被柯以昇带来的人杀掉吗?”   “那你就拉我下水?”   “因为柯以昇一定会想杀我,但是不一定会想杀你嘛,”郑平说,“像这种情况就应该偷偷溜走不要声张,当然我要带着你。”   话音未落前边的海水里传来几声闷响,楚汐低声说:“子弹。”   他一头扎进水里泅游过去,不一会儿又游回来,喃喃的骂了一句:“柯以昇的人就在岸上。”   他们被困在这码头底板和水面所组成的狭小的空间里,柯以昇的人在岸上随时等着他们冒头,也不知道战况如何,过了几分钟后郑平忍不住了,问:“你觉得你带来的人和柯以昇带来的人互拼,谁的赢面大?”   黑暗中看不清楚汐的脸色,只听他不带什么情绪的说:“柯以昇。”   “啊?”   “他已经在香港军火行业中当老大很多年了,很多明面上的生意甚至是政府事务他都有插手,他家有个侄女,差点就当了港督夫人,而楚家说到底没有那么硬的后台。楚家根基深,但是拼一时锐气拼不过柯以昇。”   “你当初站起来这么快也是靠他的力量?”   楚汐沉默了很久,说:“是。”   郑平问:“……他爱你吗?”   “什么?”   “像我这么爱你吗?”   楚汐发火了:“你能不能不要觉得世界上的人都跟你一样变态好不好?”   郑平日突然伸手去,在黑暗中紧紧的抓住他,楚汐想挣扎,但是被郑平抓在怀里牢牢的环住,那么用力,好像被铁链子锁住一样,怎么也挣扎不开。   “我爱你啊,……这怎么叫变态?为什么叫变态?我只是……我只是想和你过日子而已啊。”   楚汐冷笑:“你和他是一路货色。”   “不是!”   “对我来说是。”   “楚汐,楚汐,”郑平紧紧搂着他说,“你有没有一点可能,在将来某一天同意和我生活一辈子?我们两个人,住在一个漂亮的大房子里,有一片池塘,甚至我们有可能跑去领养几个小孩子?”   码头下海水的温度是这么高,好像要把人彻底融化一样。楚汐的头被迫按在郑平胸口上,能听见这个男人的心跳,一如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脉搏的律动有力得让人害怕。   楚汐慢慢的反问:“你觉得我的回答是什么?”   他在黑暗中笑起来,声音轻松:“你想要什么答案,我说给你听。”   郑平沉默了很久,远处深水中机器运转时嗡嗡的声音隐约传来,浓重没有出口的黑暗,好像什么都不真切了。   “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会爱上我?”   “你死的话说不定我会。”   郑平把头埋在楚汐的颈窝里叹了口气:“我不会因为这个就跑去自杀的,……因为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爱上我。我还是好好活着守着你比较现实一点。”   海水深处传来震荡声,两个人都敏感的感觉到水纹一圈圈的荡漾开来,游水的声音由远及近,柯以昇等不及,已经派蛙人下水寻找他们来了。   郑平一把拉过楚汐无声无息的潜入水底,两人的水性都不错,从码头底板下潜水到更深处,一直到退无可退的时候才重新冒出头。郑平吸了一大口气说:“看来你家的人输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楚汐冷冷的说:“未必。”   郑平看了他一眼,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他能感觉到楚汐不在望向他。   “楚汐,”郑平说,“事实上没有未必这两个字,不管是你还是柯以昇今天都必定要输,没有其他可能的。”   楚汐猛地转头盯着他:“怎么说?”   “我在来之前通知过郑家的人了……当然我没那么神预料不到今天的情况,我只是告诉他们我带回来了新夫人,叫他们早上天亮后来码头接我,来得越多越好阵势越隆重越好……”   郑平耸了耸肩膀,“你知道的,这里毕竟是我的地盘,我又是郑家的嫡系,他们如果倾囊而动的话人数可比你家和柯家的人加起来都多多了——现在都六点多了,我想他们大概已经快到了吧……”   第 16 章   楚汐有时候觉得郑平说的话类似于开玩笑,有时又觉得真他妈不是,搞不清楚这人脑子在想什么。   他们上岸的时候楚汐有刹那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郑平在他身后笑呵呵的问:“怎么样?迎亲队伍,很壮观吧?”   清晨的雾霭渐渐散去,柯以昇的船已经紧急离港,楚汐看看不远处浩浩荡荡的车队,沉默了半晌问:“你不怕明天报纸上上八卦版头条?你家的背景也是有点敏感的吧。”   郑平按着他的肩膀,志得意满:“就是要那样,我郑平娶媳妇儿就是要让全世界人都知道!”   楚汐冷笑:“真要想那样就坐飞机打着横幅全球展览去吧!”   “你要是想我就这么做啦,你想这样么?”   楚汐当然不想,他掉头就往后走,突而被郑平拦腰一把抱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就选了空,看到脚下地面几级台阶过去,接着被塞到了车门里。   郑平接着对外边挥挥手,大概是叫他们开车,然后笑容满面很愉快的坐进来把门一关,顺手就升起了和前排驾驶席的隔音玻璃。   楚汐把脸扭到一边去盯着车窗外不说话,耳朵里却听着郑平打了几个电话,大概是向人解释今天早上码头的枪击事件。楚汐只知道在内陆枪和子弹都是很麻烦的东西,但是听郑平话里的意思又不像是真的很麻烦,跟那边他的哥们还是朋友哈拉了一阵子就挂了,内容还大多是炫耀哥们啊我结婚了老婆可漂亮了比那港姐还高出一码子呢哈哈哈……   楚汐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他曾经认真的考虑过以后不得不结婚的时候是去和上流社会的小姐们相亲呢还是干脆就找董莎,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一个土匪似的男人纠缠住,然后还被当作一个珍贵的宝贝一般拿出去炫耀。   偏离了他正常的人生轨迹。   而且完全颠覆了他正常的世界观。   “进去市里就热闹多了,不过我们家是在二环以外,那里清静点,比这里环境好多了。”郑平看他总是望着车窗外,心想他是不是不习惯环境,觉得这里没有原先好。楚汐一言不发的偏过头闭目养神,郑平又忍不住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   “又想怎么逃走呢吧?”   楚汐心说你还真猜对了,于是干脆什么都不说。   郑平猛地把他拉过来坐在腿上,然后手从衣底伸进去在他腰上抚摩着,他掌心的温度很烫,带着明显的情欲的意味。楚汐皱起眉,他突然想起很早以前和柯以昇出去的时候有时车里会出现一两个美丽的女人或少年,柯以昇可以毫不避讳的当着他的面和那些人亲热,有一次甚至就在车里做到了底。大部分时间楚汐都会回避自己的视线,面无表情的望向窗外,那些火热而缠绵的呻吟和肉体摩擦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他却从来不去想柯以昇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可以完完全全的无动于衷。   柯以昇有一次笑着问他:“楚汐,你眼光这么高,你看的上谁?”   ……如果没有人打扰,如果没有那个必要……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看上谁。   楚汐这么想着,在心里叹了口气。郑平亲吻着他的后颈,低声问:“别总想着离开我好不好?”   楚汐懒洋洋的反问:“那我想什么?”   “想想以后怎么和我和谐共处过一辈子,毕竟我们还有这么多时间要相处。”   车里颠簸了一下,楚汐皱起眉深深的低下头,他能感觉到身体中心最脆弱的地方被抓住了,然后揉按抚摸,每一下都娴熟而可恶的挑起欲望。   “这个问题……应该是你来想,”楚汐声音微微有点颤抖,“我的脾气从来不会迁就别人,不对脾气的,你滚蛋。”   郑平考虑了一下,然后认同了他的话:“好吧,谁叫是我娶媳妇儿呢。”   所有野兽都会对确认自己猎物的所有权这一点抱有非同一般的兴趣。这一点上生物有着相同的共性,包括人类,尤其是男性。   步步为营、按兵不动、谨慎观察、一朝出击,得手的猎物越不容易就越显得珍贵,越容易被珍惜。这个是人类的劣根性,一般来说野兽都不会在乎到手的猎物是跑了几公里远才抓到手的,能果腹就行,食物和食物之间没有差别。只有人才会喜滋滋的捧着好不容易到手的宝贝,深深觉得这就是自己一辈子的终点。   楚汐下车的时候几乎站立不稳,车厢偶尔的颠簸和一直深埋在体内最脆弱的甬道里的火热欲望让他苦不堪言。好像在车上狭小和不断晃动的的空间里会让郑平感觉更加亢奋,更可恶的是他自己也在郑平的坚持抚弄下高潮了,然后全身酥软手足无力,到后来郊区一段崎岖不平的石子路让他吃足了苦头。   郑平一步跨下车猛地把楚汐扛起来进了大门,穿过院子走上台阶,一脚踹开门,跟楚汐乐呵呵的说:“像不像新婚进洞房?”   楚汐破口大骂:“滚蛋!”   “不要这样嘛你自己表现也很精彩的啊……哎哟喂!”郑平捂着嘴巴,“我不说了,不说了。”   他把楚汐连哄带劝的拖上楼去放了洗澡水,打算喜滋滋的跟老婆洗鸳鸯浴的,结果楚汐僵在门口,坚持要自己一个人。他这种态度一下子伤了郑平的心,郑平绕着他转了几圈,喋喋不休的问:“你真的可以吗?没问题吗?能支撑吗?”   楚汐冷冷的要关门,郑平冷不防伸手在他后腰上捏了一把,刚刚被迫承受过高潮的身体还没恢复过来,楚汐一下子就软了,然后被郑平强盗式的扛起来摔进了浴缸里。   第 17 章   楚汐冷冷的要关门,郑平冷不防伸手在他后腰上捏了一把,刚刚被迫承受过高潮的身体还没恢复过来,楚汐一下子就软了,然后被郑平强盗式的扛起来摔进了浴缸里。   楚汐气得要命:“你个王八蛋!”   “是,是,我还寡廉鲜耻,我还无情无义,我还口蜜腹剑,我是个奸诈小人。你自己动手脱衣服还是我帮你脱?”   楚汐紧紧拽着自己的衣领,悲哀的觉得自己就像个被侵犯的小姑娘:“你先滚出去然后我自己脱!”   郑平干脆坐在浴缸边笑着看着他,欣赏了半天后点头道:“真好,你终于是我的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楚汐直觉一口血要喷出来,然后被他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只可惜不能生小孩……”郑平有点失望的摸着下巴,“虽然有这方面的技术,但是听说危险性太大了……”   楚汐一拳过去,郑平措手不及,嗷的一声捂住熊猫眼,还得赶紧拉住楚汐:“别!别生气!我,我说着玩玩的我没那个想法!我也不嫌弃你不会生孩子!……啊!”   楚汐靠在墙上看着郑平捂着肚子在地上嗷嗷叫,唇角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感觉如何?”   郑平抬起头对他眨眨眼,然后猛地抓住他脚腕一拖。浴室地上是大理石砖,沾了水更滑,楚汐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来就滑了下去,然后被郑平接到怀里返身压在地上,对着脖子一气乱啃。   “我最喜欢你了……最喜欢你了……”郑平一边咬一边含混不清的重复,“最最喜欢你了……”   楚汐听得汗毛直竖:“滚起来!别碰我!”   “楚汐,”郑平不满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在说‘我喜欢你啊’。”   “这对我来说和讨论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没有区别!”   “你怎么能这样,”郑平伤心的问,“以前有人对你说过喜欢你吗?”   楚汐直觉想摇头。他是什么人?谁敢对他说喜欢他?上流社会的小姐讲究矜持讲究技巧,要华贵要优雅要欲擒故纵,谁也不会直来直去的把自己袒露在别人面前。再说就算谁真的说了“我喜欢你”也不值得相信,楚汐第一个念头绝对是掂量一下对方喜欢自己的什么,家世?地位?权力?还是他自己这个人?   可能只有郑平这个“我喜欢你”说的真心实意不带一点虚假,他喜欢楚汐这个人,不附加其他什么,没有任何功利因素。   但是楚汐事实上并不需要这种喜欢,他摇摇头,忽略了去掂量郑平这话真实与假,直接推开他坐起来说:“那些人和我没关系。”   郑平一把拉住他:“我和你也没有关系?”   楚汐打量他半晌:“……有。”   “我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碍眼成这样,”他接着说,“这就是关系。”   郑平愣愣的看了他半晌,苦笑笑问:“如果给你一个机会,我是说如果有的话……你会杀了我吗?”   “不会。”   楚汐这话说得很不假思索而且脸色很平静,然而郑平还没反应过来,楚汐又添上了一句:“我从来不亲手杀人,这种事一般交给别人去做。”   他看都没看郑平一眼就推开他起身,弯腰间衣底下激情过后的痕迹一晃而过。他人是如此之近,恍惚间好像总也触手不及,郑平突然觉得气血都涌了上来在脑海里翻搅着,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伸手拉住了楚汐。冰凉而光滑的皮肤触感让人想起这个人在自己身下辗转呻吟时的温度,火热而柔软,身体内部的契合是唯一证明他们有关联的方式。   郑平猛地拉过他,近乎粗鲁的揉在怀里去亲吻他,从眼睛到鼻翼到嘴唇,楚汐狠狠的挣扎着,然后被郑平硬生生的扳开下巴。他完全无法抵御来自唇舌的侵袭,一股陌生的、纯男性的、充满占领意味的气息充斥着口腔,仿佛野兽在确认自己的领地。   楚汐一只手大力的推着郑平的胸口,另一只手在身边抓到什么东西顺手就在他头上狠狠一砸,郑平大概是猛地吃痛,条件反射一样楚汐舌尖上一咬,随即在血腥味泛开的时候反手抓住了楚汐的手腕把他按在浴室的墙和自己的臂膀之间。   楚汐猛地挣脱开然后反手给了郑平一耳光——啪!   郑平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楚汐手劲比和情人吵架的姑娘们打多了,一耳光下去郑平脸上火辣辣的,估摸着待会儿就要肿起来了。   不过他头上更麻烦一些,被金属制的毛巾钩子砸了一下,尖锐的勾角在头发里划拉了一道大口子,手一摸就是一手的血。   他们两个人互相纠缠着倒在浴室的地上,两个人都衣着凌乱狼狈不堪,郑平脸色变了几变,盯着楚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边有人轻轻的敲了敲门说:“郑先生,有客人找。”   楚汐冷眼看着。郑平深吸一口气问:“谁?”   “刘辙。”   楚汐偏过头,在空中接触到郑平的目光。郑平看他的眼神让人害怕,好像有种极其迫切的欲望,仿佛随时会扑上来把他撕扯吃掉一样。   但是郑平终究没有,看来这个姓刘的来客还是比较重要的,郑平深呼吸了几下调整情绪,然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把楚汐从地上拉了起来。   “别……别坐地上,凉。”   楚汐想推开他,但是郑平硬拉着他把他按坐倒在浴缸边上,一边放水一边说:“快洗个澡休息会儿,晕成那样,脸色太难看了。”   楚汐冷笑反问:“你不想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了?”   郑平一言不发的放好水,试了试水温,站起身来在毛巾上擦手,半晌才说:“我们以后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谈。”   他向楚汐笑了笑,目光近乎于温情:“好好休息,睡一觉,我在外边。”   楚汐没有动,一直看到他走出去带上门,然后对着镜子慢慢的脱衣服。他突然想起来郑平还那一身狼藉的样子,脸上顶着个手掌印子,头上还在流血,不知道他打算怎么跟别人解释。   难道直接说被老婆打了?   ……很有可能。   毕竟那个男人没脸没皮没头没脑没心没肺,这么二的事他做的出来。   楚汐泡了个澡,他实在是太疲惫了,在浴缸里就睡着了,一直到感觉水有点凉了才醒过来,穿好衣服去外边一看,卧室里空荡荡的,郑平并没有回来。   楚汐看着那大床就有点发憷,走到落地窗前挑起窗帘一看,这是二楼,楼下有个大院子,一个草坪上有个小喷泉,两三个人走来走去,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看上去还挺忙的样子。   他伸手去推窗户,结果推不开,已经被反锁了。   楚汐呆呆的站了一会儿,猛地返身去开门,结果门一下子开了,外边一个佣人恭恭敬敬的问:“楚少有什么吩咐吗?”   楚汐说:“我要出去。”   “那我们要和郑先生说一声。”   楚汐猛地摔上门,坐在床边上,一手揉按着太阳穴。这他妈的就是软禁了,还是个兼带人身侵犯的非法囚禁,凭什么啊这!   但是楚汐不会让恼怒的情绪持续太久,他毕竟是个很容易冷静下来的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想脱身就要积极的寻找办法,总不能靠大哭大闹绝食上吊就能让郑平大发慈悲放他一条生路对吧。   楚汐第二次推开门时态度很平和,问:“我就在房子里转转,需要和你打报告吗?”   香港人说国语,说得再好也有点硬,何况这话本身就带刺。那个佣人一听话里意思不对,连忙俯身低头说:“怎么敢,怎么敢。”   楚汐于是就一言不发的出了卧室的门。   第 18 章   郑平这个房子楼上还挺大,弯弯曲曲的一条走廊两边都是房间,尽头处一个大平台摆满了鲜花,中间还挖了个小池子汩汩的喷着水。   楚汐顺着房门一间一间的观察过去,看有一扇门门底下塞着信件就知道那是书房,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这书房布置得很有中南海的风采,墙角一架屏风祖国山河万里红,大红木书桌高背扶手椅,香樟木书橱里密密的码着三排书。楚汐走过去一看全是世界战争史、红色延安、领导人回忆录这种书,伪装得就跟一个正儿八经红色世家的继承人一样。   楚汐抽出一本延安回忆录来一边看一边摸下巴,突然门被推开了,一个人头也不抬的走进来:“郑平你最新的设计图看了吗,还有香港柯家的信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给人家答复……嗯?”那人猛地一抬头看见楚汐:“你是谁?”   楚汐不说话,慢慢的阖上书放在桌面上,双手撑在书页上,目光平和的盯着对方的眼睛,一言不发。   那人却看愣了,眼神投入到楚汐身上拔不出来。他一只手里拿着几个信封,一只手拉着门,也不知道是要退出去还是要走进来,就这么僵在半空中呆呆的看着楚汐的脸,看到楚汐咳嗽了一声才猛地反应过来。   “啊!抱、抱歉!我只来找……郑平他在吗?我以为他在这里,他不在的啊?他上哪儿去了?我,我有点事找他,抱歉,抱歉,你你你忙你的你忙你的。”   那人忙不迭的要往后退,结果没步子又猛,又没有注意看,郑平刚好从外边进来,一下子撞上去,两个人都哎哟一声。   “刘辙你慌里慌张的干什么!”   那人捂着后脑勺,不知道是天生面皮薄还是太窘迫,闹得脸都红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   楚汐正看得有趣,郑平一看到他眼睛就亮了,大步走过来问:“你怎么在这里?你在看什么?”   楚汐放下书,淡淡地说:“你们有事,我先走了。”   郑平一把拉住他,指着门口那个年轻男子说:“这人是刘辙,我朋友,以前一起出去玩的狐朋狗党,不过亲爱的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出去瞎逛了!”   刘辙给搞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叫出去瞎逛的狐朋狗党?明明你自己也……”   郑平连忙哼哼哈哈的打断,抓着楚汐的手说:“这是我新夫人!还不快过来认识认识?”   郑平的语调很有种我老婆漂亮你们都快来嫉妒我吧哈哈哈的味道。刘辙哦了一声,快步走过来跟楚汐握手,结果楚汐有意识的动作顿了两秒钟,刘辙紧张兮兮的把手里的文件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然后做了一个很经典的动作——他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再有些慌乱的递到了楚汐的面前。   郑平得意的问:“你嫂夫人好看不?好看不?”   刘辙抓抓头发,竟然还点头说:“好看!好看!”   郑平于是很愉快,说:“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老婆。”   楚汐于是就一言不发的盯着他们说话,完了以后看一个空挡,轻声细语的问:“真的很好看?”   郑平没心没肺的点头:“哈哈哈那是啊!好用的着说……”   “我也觉得好看,”楚汐说,“动物园里观众看猴子没人说不好看的。”   郑平一下子顿住了,然后看楚汐脸色不悲不喜的,顿时觉得心里没了底气,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怎么样,赶紧跟在后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呀你看你这人……”   “你们忙吧,”楚汐打断了他,语气淡淡的,“我出去了。”   他返身没走两步,郑平抓住他的手:“去哪儿呢?吃饭了吃饭了,这都他妈几点了还不开饭,饿死人呢不是……走走走,刘辙你也别赖着看什么呢你!有本事自己也找一个去!”   刘辙于是赶紧跟着他们后边走,清清楚楚的看见前边楚汐暗中挣扎了两下,但是郑平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腕不放松。楚汐手很漂亮,保养得也好,修长白皙的好像弹钢琴的手一样,很有贵气的感觉。郑平的手上老茧和大大小小的伤口很多,握枪留下的、打字留下的、危急关头时各种各样小擦痕留下伤口的,五指张得大大的把楚汐手腕一拽,对比明显到甚至会产生一种微妙的视觉刺激。   刘辙咳了一声,若无其事的偏过头。   但是心里还是砰砰的跳得厉害,好像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还明知道会被发现一样,以至于下楼梯最后一级的时候没有看清楚,脚下一踏空,整个人向前扑倒,撞到了楚汐后才踉跄站稳。   “啊!抱歉!你没事吧?”   楚汐摇摇头。   刘辙有点仓促的扶着楼梯的扶手站稳,然后掩饰一样大步走到餐厅去:“今天吃什么?有虾子?”   楚汐也向餐厅走去,郑平在最后边,靠着墙,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背影,过了好几秒钟才低沉的笑了笑,突然叫住楚汐:“等一下。”   楚汐转过身,郑平大步走上前去,顺手捞起餐桌边搭着的擦手巾,一手按着楚汐的肩膀一手探到他后颈上去,轻声说:“水没擦干……”   楚汐头发洗过之后就胡乱擦了几下,水珠流到后颈上去,微微的有点湿。郑平偏过头,呼吸都喷在楚汐耳侧,这个姿态是如此亲密以至于暧昧的气息都无端弥漫开来,楚汐扭头要走开,被郑平一把拉住,然后拿着毛巾的手托着他后脑,低头就吻了下去。   楚汐推着他的手臂,但是郑平的吻很温柔,诱哄一样一遍遍的舔舐着他的牙关,好像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那样小心翼翼,让人挣扎不起来。   郑平的目光从楚汐肩膀上望过去,刘辙正要回过头来,就在这个时候他手下微微用力扳开了楚汐的牙关,强硬而不容置疑的加深了这个吻。   美人在怀,耳鬓厮磨,柔顺而缱绻,任是柳下惠都要忍不住冒火。   楚汐闭上眼睛等待这个吻结束,然后被郑平放开,这个男人竟然还很温柔的用指腹擦擦他唇角,眼里的目光深情专一。   楚汐也微笑着看着他,牙缝里问:“戏演完了?”   “演完了,”郑平诚恳的说,“谢谢配合。”   楚汐退后一步,然后被郑平搂着肩膀走向餐桌。他微微的笑着,样子非常好看,但是眼神很冷,没有往刘辙的方向看一眼,连瞥一下都没有。   一顿饭吃得刘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吃完就立刻告辞走人,郑平拉着楚汐送他到门口,笑吟吟的看着他出了门钻进了车,然后笑吟吟的看着他的车一溜烟远去。   郑平回过头,还没反应过来,楚汐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对着胃就是一拳。   郑平一声都没吭就捂着胃蹲在地上半晌,楚汐掉头要走,被郑平伸手抓住脚腕一拖,然后被紧紧的箍进了怀里。   “……人都已经走了!”   “但是我心里不舒服,”郑平说,一字一句的无比认真,“很不舒服。”   “关我什么事!”   郑平笑了:“怎么不管你的事呢,……小心我把你锁起来,谁都不准看,就我一个人看。”   楚汐猛地扭过头去盯着他的脸,他觉得郑平做得出这种事,那种直觉让他很不安。   那天晚上郑平把楚汐折腾得格外狠,好像要发泄什么恶劣的情绪一样翻来覆去到凌晨了还不让楚汐睡着。在身体的纠缠中好像距离无限制的拉近了,仿佛身体深处的温度是确认他还存在的唯一方式。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郑平始终能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楚汐的时候,在楚家大院的射击场,那个人向他走来,神情倨傲,高高在上,触手不及。   喘息破碎中楚汐挣扎着问起白天的事:“……柯以昇……给你寄了什么信?”   郑平吻着他的后颈,半晌说:“我不告诉你。”   看起来处于强势的人可能精神上患得患失极其虚弱,想到这一点楚汐就忍不住苦笑。   但是他终究没有笑出来,最后他昏过去了,人事不省。   第 19 章   结果整整一个星期没有放楚汐出门,偶尔出去院子里散个步还是郑平陪同着跟在后边,端茶倒水打太阳伞跟皇后轿子后边的小太监似的,最后还借着外边太阳太大了为借口把楚汐请回了房间里。   楚汐说:“其实你就是不想让我出门是吧。”   郑平抓抓头发:“也没有那个意思啦……”   “那就让我自己走!”   “不要,”郑平耍赖,“外面坏人多,我怕你被拐跑了。”   楚汐把住门,没什么情绪的提醒:“身为一个黑道份子,我不觉得还有哪个坏人会做出比你这样非法拘禁还恶劣的事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坏人啦?”   “谁是谁心里清楚。”   郑平脸皮厚,若无其事的把楚汐拉进房间里去。他最近多了一个新爱好就是不论楚汐干什么他都腻在身边,楚汐看书他帮忙翻页,楚汐吃东西他蹲在一边看,楚汐睡觉醒来就看见他一张大脸凑在鼻子前边,一边流口水一边嘿嘿傻笑。   楚汐丛生下来开始起就没受过这种委屈,被人全天候监视不说还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好好一个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的世家公子沦落到这种境地,还难堪到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一股火憋得他简直没处发泄。   人愤怒的时候毛病一向多,偏偏郑平仗着自己脸皮厚啥都不怕就装作不会看脸色一样跟在楚汐后边到处跑,天天吃饭把楚汐抱在怀里都要哄着喂着,外人一看倒是真像一对新婚伉俪,搞得刘辙来他们家商量事情都不敢多呆,那种诡异的气氛搞得人全身难受。   那天吃晚饭前郑平接了个电话,刘辙打来的,说:“他们哥几个都说好久没出来打牌了,你带着夫人来点个卯吧?总不能娶了夫人不让人见,你这也太伤害人感情了吧。”   郑平问:“楚汐,你愿不愿意跟我出门见几个朋友?”   楚汐浑然作听不见状,跷着腿坐在桌子后边看书。   “你看,他不愿意去,”郑平对着手机笑道,“你饶了他吧,他脸皮薄着呢……什么?哎呀没那个意思!我又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谁说的?谁说我跟谁急!……好了好了老时间老地方见,我一人去,要早点回家晚了夫人是要骂的。”   郑平挂了手机,俯身去亲亲楚汐的眉心:“我要出去一趟,晚饭不回家来吃了。”   楚汐脸色冰冷,过半晌翻了一页书,冒出来一句:“走了就别回来了。”   郑平正换了衣服走到门口了,闻言一顿:“你说什么?”   楚汐阖上书,抬起头来盯着他:“走啊,愣着干什么?”   郑平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赔着笑脸说:“我这不就是出门转一圈嘛,你要是不想让我走,那咱们一起去就是了……怎么?楚汐你上哪儿去?”   楚汐正头也不回的往阳台上走呢,郑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拉住他:“你上哪儿去?别别别啊我跟你说……”   楚汐不耐烦的甩开他:“去阳台抽烟!”   “……啊,啊。”郑平讪讪的放开手,在原地呆了几分钟,看到楚汐站在阳台上背对着他抽烟,也摸不准自己有没有得到夫人允许出门的资格。走吧怕楚汐生气,生气吧也不知道这个气是从哪里来的,搞了半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边手机又夺命一样的催,郑平心说算了老子去应付一下半个小时就回来得了,想着想着就飞快的出了门。   郑平属于那种标准的太子党,周围一圈也是太子党,不同的就是他是比较有出息的一个,利用了家里的政治背景去做军火生意,一方面做明面上的国际军火流通一方面私底下收购黑道企业,没几年就挑起了大梁。   要不是因为他在家里有说话的地位,他也不敢为了楚汐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几个通往香港的路线全断了,整个香港军火市场都风闻楚家得罪了他以至于楚家大公子都不知所踪了,现在没人敢轻易相信这个内地来的政府军火开发商。当时楚汐被锁在郑家里不知道事情闹得多么大,其实他刚离开香港的时候郑平受到了很大压力,很多人要求他放了楚汐,向香港那边安抚示好。如果当时郑平稍微退后一步今天楚汐已经回到自己家去了,不幸的是,郑平对于这个抢回来的夫人态度特别强硬:这人已经是我的了,已经进了我家门了,就绝对没有放走的道理了。   几个知情的朋友都很诧异,看他今天一进门,都伸着脖子要看新夫人长什么样,结果没见郑平带人进来,都纷纷的表示失望:“人呢!咱们就要看人!你把人藏哪里去了?”   郑平说:“我不是人?”   “呸!”朋友说,“谁要看你,要看的是你那沉鱼落雁羞花闭月的新夫人,还不快带来让咱开开眼?”   “谁说沉鱼落雁羞花闭月的?”   “刘辙啊,刘辙说说是不是那样?”   郑平上去就踢了那小子一脚:“叫你乱说!”   刘辙呵呵的笑着抽烟,甩出一张牌大叫:“老子炸掉你们!——都走走走!”   郑平于是心不在焉的坐下来,一手拿着杯酒一手抓着一把牌,也没心思去看是好还是坏。包厢里香烟缭绕酒气沸腾,打完了牌外边早就有一众相好的女人等着,在座的每个人都有资本挥霍大把的金钱和时间。曾经他也是这样,在没有遇见楚汐之前,可以在类似的酒吧和俱乐部里随意打发掉一个甚至几个晚上都没关系。然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楚汐不爱他,这个郑平很清楚。但是这不妨碍楚汐成为他心里最甜蜜最热切的一个惦念。   仿佛最初爱上一个绝色女子的少年,讷讷的不知道怎么表达,但是只要在心里想想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就觉得有种温热的电流走过四肢百骸,让人又甜蜜又战栗。   “喂郑平你干什么呢?”刘辙把牌一摊,“你是在接我牌还是在做梦呢,笑得这么诡异?”   郑平看看手表说:“哎呀这么晚了我得回去了啊。”   那帮朋友嚷嚷着:“才九点!你丫晚什么,难道夫人会罚你跪键盘不成?”   郑平说:“不是,他脾气比较怪,回去他不高兴不回去也不高兴的,基本上他看见我会比较烦,但是不看见我,他也会觉得烦。”   那帮朋友抽搐的笑着对视半晌,然后站起身来收东西说:“得了,咱们别闹了,跟郑平回家去接着打吧省得新夫人看不见发急。”   郑平当然不愿意他们回家去,连忙拦住说:“别啊别啊我跟你们说!我跟他打电话说一声先,你们等我啊。”   他起身去包厢外边,走廊上还有侍应生恭恭敬敬的等着,一路走到洗手间门前才没人。刚准备打电话呢,那边刘辙跟出来了,说:“走这么远!想溜了不是?”   “才不是哪,”郑平收起手机笑了笑,“你干什么?”   “我上厕所。怎么,要跟楚汐报备?”   郑平敷衍着:“老婆嘛,总得……”   “郑平,”刘辙停下来,盯着他认真的说:“我还是不觉得你跟楚汐这样是个好主意。你也是个有点地位的人了,跟漂亮的男孩子玩玩都好,跟楚汐那种身份敏感的人,太容易让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了。”   郑平原本想点点头就借故走开,看刘辙太认真,才不得不哈哈笑着敷衍说:“知道知道,有得必有失嘛,想得到什么都必须要付出代价是不是。”   刘辙说:“而且楚汐个性也不怎么样,温顺点的说不定会认命了就上手了,楚汐是哪种人么?他大少爷在香港心黑手狠的很呢。小心你哪天一个不注意就被算计了,还是枕头边上的人反戈一击,到时候你可就惨了。”   郑平一下子就不高兴了,脸色也沉了下来,淡淡地说:“我知道楚汐,他不会那样。”   刘辙追问:“真的不会?”   郑平挥挥手走开两步:“你管这么多干嘛!”   他语气里的意思已经很不耐烦了,但是刘辙还不罢休,正想跟上去的时候郑平手机响了,郑平低头一看,接起来说:“喂阿姨?”   他家保姆在那边慌慌张张的说:“不好了呀!楚少他发火呀!谁都不敢说话!……”   郑平心说当然不谁都敢说话,他发火的时候连我都不敢说话。   “怎么了到底?我马上就回去!跟他说我马上就回去啊!”   “您都不用回来了!”保姆一口上海话对着电话噼里啪啦的说,“楚少他不吃东西!要出门!谁敢拦他呀!他已经出去啦!”   郑平一呆:“他上哪去了?”   “不知道呀!”   郑平挂了电话呆了半晌,刘辙过去小心翼翼的一看就微微一惊。郑平脸色都有点扭曲了,嘴里喃喃的说:“楚汐,你……”   第 20 章   郑平一下子整个人都手足无措了,不知道干什么,愣愣的站在那里不说话,看得刘辙心惊胆战的过去退了他一把:“喂郑平!”   郑平一下子踉跄两步,一把扶住墙。   刘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喂你别吓我好不好?来人!来——”   “……我没事,”郑平抹了把脸,说:“我得赶紧去找他去,北京这么大,万一出个什么好歹……”   刘辙看着他半晌,长长叹了口气说:“完了,你完了郑平——你家楚汐怎么可能出什么好歹,他让别人出点儿好歹还差不多……”   郑平打断了他:“你知道吗他其实是想离开我!他就是想离开我!我都跟他说过多少次了我喜欢他我爱他我想跟他过一辈子,但是他就是那一副很不满的样子,你说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他怎么就不动心呢?现在还离家不知道上哪儿去,我上哪里找他啊?”   他们匆匆走下楼,刘辙跟在后边问:“你现在怎么办?”   郑平心慌意乱,说:“我去找他去。”   “你找说不定楚汐还不高兴,不如回家等等说不定他自己就回去了呢?”   “怎么可能,他这人是能避开我就避开我,要是他主动靠过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结果华灯初上夜幕初降的时候,商业街上几个大屏幕轮番播出寻人启事:有人出高价寻找走失的家人,男,身高约一米八,年轻,面相斯文,五官端正,气质俱佳,说话有粤语口音,身穿白色T-恤运动长裤,找到请拨打手机138XXXXXXXX,有重谢。好好一个寻人启事愣写得跟征婚广告似的,还把郑平的手机号连播了好几遍。   人来人往的商业广场上,楚汐仰着头看了大屏幕半晌,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他也没有走远,这里对他来说很陌生,人们说话都很快还卷着舌头,公共汽车闯来闯去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撞上。楚汐在香港就很懒得出门逛街,到了这里就像是来逛大集市一样,看什么都觉得特别新鲜,连路边卖小狗的小摊儿他都研究了半天。   小贩子觉得有希望,殷勤的跟他介绍:“吉娃娃!打过预防针的!看看多可爱,才两个月,毛团儿似的,六十块钱……”   楚汐慢吞吞的问:“收卡么?”   小贩子掏掏耳朵:“啥?”   “……VISA卡。”   小贩子一下子失望了:“对不起先生,我这摊儿还没来得及实行国际化商业接轨,洋人的卡咱们这不收,咱们坚持在毛主席脚下做生意坚持跟着党的路线走,随时接受党的号召和领导早日实现现代化……您真的没有现钱吗?”   楚汐摊开手:“真的没有。”   “只有卡?”   “只有卡。”   小贩子一指说:“银行在转角红绿灯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慢走不送啊。”   楚汐于是又慢吞吞的站起身,指着小狗团儿中间一只土黄色卷毛长耳朵的小脏狗说:“这只给我留着,看起来就嫩,烧起来一定好吃。”   小贩子一下子惊恐的把那只狗搂起来:“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我大舅哥是动物保护协会的啊我可告诉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乱来!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天子脚下你懂不懂?”   楚汐冲他一笑,慢悠悠的背着手走过去了,然后去银行取钱,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密码。   这个卡是郑平给他的。楚汐这个人比较养尊处优,基本上不会一个人出门,钱也不会放在自己身上,需要付钱的时候自然有人递上卡或支票簿。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对人民币的具体价值没什么概念,然后郑平就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腻在他身边教他怎么使用工行卡。最后郑平沮丧的发现在楚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冻目光下把这么复杂的事解释清楚是有困难的,于是他只能郁闷的把一张VISA卡塞进楚汐的口袋里了事。   结果没想到这张卡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市中心路边的一辆越野吉普里,郑平正靠在车后座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思索着楚汐到底可能会去了哪里,那边保镖从笔记本前抬起头说:“郑先生,楚少动了他那张卡。”   郑平猛地弹跳起来:“哪个银行?”   “还在查。”   楚汐从银行门口出来,又背着手走回小狗摊儿那里,问:“我的那个小土狗呢?”   小贩子警惕的看着他说:“跑了。”   “……跑了?”   “看管不善,逃跑了。”   楚汐摸着下巴盯着小贩子半晌,然后伸手把一根黄色绒绒卷毛的小尾巴从小贩子身后拽出来:“这是什么?”   小土狗拼命挣扎着,然后被楚汐以一个头朝下屁股朝上的姿势抱在怀里,想了想不对,又学着人家抱小孩子的姿势把小狗翻了过来。   这只小狗有点怪,也不会叫,大概是声带有点问题,被楚大美人这么一勒一翻再一卡,顿时就晕头转向的耷拉下了毛茸茸的两片耳朵。小贩子看着心疼不已,一把抢过来说:“这狗我不卖了!不卖了!”   “为什么不卖?”楚汐问。   “狗是用来玩的!不是用来吃肉的!”   楚汐又摸着下巴琢磨了半晌,指着自己问:“我看上去像是那么坏的人么?”虽然老子的确是个黑社会分子?   小贩子看着他,楚汐对他一笑,然后小贩子眨巴眨巴眼,脸红了,摇头说:“不像。”   楚汐迅速板下脸:“那不就成了。”   楚汐丢下六十块钱,然后不顾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演绎人狗情深,一只手就抢过小狗来拎在怀里,起身拍拍屁股就要走。结果小贩子不干了,跟在后边老远的叫:“客人——!你还没买笼子、水盆子、狗垫子和狗饼干——!才一百六十块——!很便宜的——!”   楚汐问那只狗:“你要狗饼干么?”   小狗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脏死了,真臭。”楚汐一脸嫌恶的皱皱鼻子,“跟姓郑的一样臭。”   小狗委屈的埋下头。   第 21 章   楚汐走得不快,小狗还老是挣扎着要下地,结果他们走了二十分钟还在商业广场上转悠。   “脏死了!真脏!真臭!”楚汐打着小狗的小屁股,“还不听话!我把你买回来干什么?”   小狗委屈的缩屁股,但是仍然被毫不留情的拎出来和楚美人对视了半晌。楚汐考虑了很久,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它说:“我要给你洗个澡。”   小狗立刻开始惨烈的挣扎,然后被楚美人毫不留情的镇压。   楚汐在大街上逛了半天,看到一家酒店,进去就跟人家前台小姐说:“我想开个房。”   前台小姐一听他口音就知道不是本地人,看他长得又漂亮,人家小姑娘就脸红了,耐心的跟他解释说:“不行啊先生,我们得有身份证,你有身份证吗?”   楚汐摇摇头:“没有。”   “那就……”   “有其他办法可以通融吗?”   小姐看看他,脸又红了,支支吾吾的摇头。楚汐很扫兴的拍拍小狗屁股,然后掉头要走,就在这个时候大堂经理正好从外边经过,看见楚汐猛地停下了,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楚汐慢吞吞的尽量用普通话说:“我没有身份证。”——意思是我没有公民证、护照或驾照,至于身份证,那是什么东西?   大堂经理看到他的脸,顿了顿,突然想起来什么,立刻热情的迎上去:“没事没事,没有身份证也是可以的!您跟我来,需要房间是吗?单人房还是双人房?我们还有一个房间位置视角绝佳,临窗靠街,可以在享受舒适和安静之余轻松俯览全市夜景的热闹繁华,请您跟我来……”   一边说一边拼命向前台小姐使眼色。小姑娘搞得很不清楚,迷迷瞪瞪的跟在后边上了楼开了那个房间的门,结果吓了一跳,这不是特地给酒店内部经理级别以上的人预备的休息房间么?   大堂经理点头哈腰的问:“您还需要什么?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您的这只……这只可爱的小狗需要照顾吗?”   “……它一点也不可爱,”楚汐拎着狗脖子和小土狗对视了半晌后下了这个结论,然后又转折了一下:“——不过我自己照看它就可以了。”   大堂经理于是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门一关上立刻松了一口气,前台小姐好奇的问:“这是谁啊?您怎么……”   “你懂什么!这是我们老板!”   前台小姐吓了一跳:“我们老板?我怎么没见过?”   大堂经理说:“你当然没见过,你总共见过几个老板?我告诉你,就是我们这儿坐总裁室的,”他神神秘秘的用手指往天花板上指了指,“——见了我们今晚这个客人,都得客客气气的迎来送往,一点都不能得罪的。结果你还敢问他要身份证?”   前台小姐小声惊呼一声:“我真的没见过,他到底是谁啊他?”   喀嚓一声房门开了,大堂经理和前台小姐都吓了一跳,楚汐面无表情的探出头来,慢慢的问:“狗浴液有吗?……给我一点。”   有着很牛叉的车牌号的越野吉普车风驰电掣一般赶到商业广场入口银行下,早就不见了楚汐的身影。   郑平烦躁的靠在车门上抽烟,手下已经散到了人群里,拿着楚汐的三寸照片逢人就问:“你见过照片上的这个人吗?……确定没见过?附近有类似的人出现过吗……”   刘辙靠过来说:“真的找不到,这个时间段人流量又大,天色又暗,谁见过陌生人还记得这么长时间?”   郑平猛地掐灭了烟:“找不到也得找!我他妈就这么一个老婆!”   刘辙给他唬住了,半晌才说:“就出门散个步你都紧张成这样,拿要是楚汐哪天回了香港,你还不得……”   郑平打断了他:“我不会放他回香港去的,要走也可以,我得跟着。”   “你中邪了你?人家是谁啊?人家又不是大街上几百块钱一晚上的小男孩,给你抓回来这么折腾!”   “我折腾他什么了?明明是他折腾我!”   刘辙有刹那间无言,然后慢慢的说:“……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好好的上门去送点花儿啊草儿啊什么的,过年过节送个糖果巧克力,有事没事示个好,做生意的时候打点折,实在不行哥们还能帮你写情书,怎么着都比把人家绑回来按床上强奸要好吧。”   郑平又点燃一支烟,头也不抬的说:“老子可等不及。”   他随手把烟蒂往地上一弹,这时一边保镖拿着电话走过来,低声说:“郑先生,家里酒店有人打电话来了,说……”   郑平不耐烦的挥手叫他走:“都这时候了他们还来凑热闹,烦不烦!”   “不是,”保镖说,“说是楚少住我们家酒店去了,还抱着一只狗——”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郑平一把抢过去了:“喂!喂!人呢?楚汐在哪?说话啊!”   那边经理诚惶诚恐的说:“楚少已经住下了,您要过来吗?”   郑平大骂:“废话!我当然要过去!……喂,那个,他怎么样?”   可怜经理已经被吓傻了:“什么……什么怎么样?”   “看起来怎么样?吃了没?脸色怎么样?”   “没,没吃东西,在给小狗洗澡……”   郑平挂了电话说:“操,对狗比对我还好。”   吉普车开到酒店去不过十几分钟,车还没停稳郑平就跳下来直扑楼上,酒店负责人站在门口急忙跟上去,说:“楚少在三零五号房,环境可好了,咱们这儿视角最好的房间……”   郑平心说我管你房间条件好不好,只要把人给我抓住了,堵在厕所里都行。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三楼去,从电梯里出来,又犹豫了几秒钟,问负责人:“他……他吃过东西了么?”   负责人老老实实的说:“不知道,来我们这里以后没有吃。”   “那他脸色怎么样?我是说,有没有看上去像是生气什么的?”   “生气?没有啊,楚少他,他在给那只小狗洗澡,就……”   郑平深吸一口气站在房门前,挥挥手说:“我自己进去就成了。”   负责人看看他的脸色,又像是高兴又像是有点生气,很怪异的感觉。他没有多说什么就赶紧走开了,为人属下最重要的就是察言观色,看老板脸色不豫,赶紧避其锋芒才是正经。   郑平站在房门前停顿了半晌,咳了一声,发现自己手竟然有点抖,几乎无法把房卡钥匙对准锁孔。明明只是一场无妄的虚惊,对他来说却像是在地狱里煎熬了一个来回。   第 22 章   郑平推开门,迎面卧室里空荡荡的,转角浴室里传来轻微的哗哗的水声。   他轻轻走过去,皮鞋在长毛地毯上踩过,发不出一点声音。楚汐素来警觉,一点点声音都有可能惊动他。郑平尽量缓慢的走过去,透过浴室门上的玻璃看见楚汐半跪在浴缸边上,大概自己已经洗过了,披着一件浴衣拼命的按住那只小狗,颇有点狼狈的骂它:“这是洗发水不能吃的!你怎么脑子比郑平还二?”   郑平无声的笑了笑。   小狗也很狼狈,涂得一身都是肥皂泡泡,本来卷卷的绒毛就短,被水一沾整个儿就是一只小秃狗了。偏偏楚美人手劲大,按着小狗不让抖毛,把小狗弄得很郁闷,只能钻来钻去的拼命躲避花洒。   楚汐毫不留情的抓着小狗的前爪:“滚过来冲肚皮!脏死了,啧啧,好难闻,怎么这么臭……多少天没洗澡了?起码半个月了吧?”   小狗挣扎得急了,嗷呜的叫了一声,声音很短促。估计是声带真的有问题,这一声叫得和平常狗都不一样,倒是让楚汐呆了呆,说:“哎哟喂,还不是个小哑巴……”   小狗跳出浴缸在地毯上湿漉漉的跑了一圈,然后被楚汐一把抓回去对着小狗脸就是一阵猛冲,冲得肥皂泡泡乱飞,小狗四爪拼命乱蹬,蹬了半天好不容易被放开,于是在地毯上晕头转向的走了几步,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爪子印。   楚汐啪的一声打开吹风机抓过小狗来吹,那风声又大又响,小土狗被唬得呆住了,等反应过来就拼命逃。但是可怜这小家伙迫于楚美人淫威又逃不出去,只能被迫吹了十分钟的毛,吹得头上的毛蓬蓬松开跟个小线团儿似的,楚汐手一松小狗就跐溜一声逃了出去。   它跑得姿势有点奇怪,别的狗都是四蹄撒欢的那种跑,它却是跑起来跟走正步似的,关节的地方要弯一弯,看起来就跟巡视一样。楚汐看了好笑,摇摇头站起身来,拿一条棉白的大毛巾擦了擦手。   郑平从来没有看过楚汐这么微笑,他站在浴室门外,一时心里五味陈杂,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楚汐为人冷淡,通常不会给人什么好脸色,想当然耳对他也不会怎么温和。郑平以前以为这人是永远不会柔软下来的,但是看到那一笑却突然觉得,楚汐可能也会对某个特定的对象温柔甚至缱绻。   只是那个特定的对象里不包括他。   ……会有谁呢?郑平充满嫉妒的想,他会有什么朋友呢?他已经和柯以昇撕破脸皮了,那么是否还有其他人?   ——董莎算吗?那个传闻中楚汐唯一亲近的女人,甚至有可能风风光光明媒正娶嫁进楚家的女人,她是否比自己多一些这样那样的微妙的特权呢?   郑平深吸了一口气。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像个怨妇那样胡思乱想,好像总是怀疑有其他人分享了爱人的感情的女子,没品到极致。   楚汐放回了毛巾,打了个哈欠抓住小狗,漫不经心的转过身。郑平后退了半步,然后轻轻敲了敲浴室的门。   楚汐顿了顿,抬起眼皮看看郑平,那一瞬间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接着他垂下眼睫打开门,和郑平擦身而过。   那一刹那间从身侧经过带来的暗暗的洗浴液香味让郑平几乎所有的血都冲到了脑门上,他一把抓住了楚汐的手腕,微微凸出的骨骼关节在手心里,微妙的刺激着肌肤下的神经末梢。   郑平知道自己应该问什么,但是他问出口的却是:“……你吃过晚饭了没有?”   楚汐漫不经心的挥开他:“关你什么事。”   郑平突然把小狗从他怀里拎出来随手扔在地上。两个月的狗还太小了,那样的高度摔下去很容易受伤,所幸地毯很厚,小土狗呜咽了两声一瘸一拐的爬到了一边去,看见书橱,赶紧窝进了书橱拐角里。   楚汐冲上去要抱起小狗:“你干什么!”   郑平拦住他,挡在楚汐身前,心平气和的问:“你吃了没有?”   楚汐看看他,偏过头去说:“没有。”   “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   一阵长久的沉默。郑平觉得自己的耐心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中渐渐消失殆尽,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理智的那根弦渐渐拉紧的声音。那种混合着沮丧和束手无策的情绪攫住了他的全部感官,如果楚汐再来一句关你什么事,他应该怎么回答?   再次使用让他们都觉得幼稚而无奈的暴力?   楚汐沉默了半晌,就在郑平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时候,他叹了口气,冷淡的反问:“我没有权力出门吗?”   “——既然你承诺过我是你家的另一个主人,而不是你囚禁起来的犯人,那我觉得我应该有出门的权力。”楚汐继续说:“你如果觉得不好我下次可以出门前给你打个招呼,不过如果你觉得我连出门的权力都没有的话,那么很抱歉,我还很年轻,以后的岁月也很漫长,我无法保证自己能在你那个房子里困守这漫长的几十年连门都不出。”   他话说的很慢,郑平听着听着竟然慢慢的愣住了。楚汐绕过去抱起小狗,郑平竟然连反应都没有,只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的琢磨他说的话,一直琢磨到那种隐约浮现的喜悦渐渐清晰,然后难以忍耐。   “……楚汐,”郑平一字一句斟酌着问:“你……你愿意当我家的另一个主人吗?”   楚汐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抱着小狗走过。   郑平亦步亦趋的跟在后边:“或者你愿意当唯一的主人也可以,你管这个家,也可以……也可以管我,好么?”   楚汐坐在扶手椅里检查小狗的前腿有没有摔伤,郑平走过去,跪倒在他腿边,盯着他的脸。楚汐自始至终都没有回答他,郑平也不在乎那一个回答,已经取得的进展就够他高兴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了。   “……下次我出门你还会这个样子么?”楚汐冷淡的问。   郑平立刻摇头:“不会了!”   不过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但是你得吃东西,你和这个小玩意儿,”他捏了捏小狗的肚子,“你们都需要。”   因为心情好所以郑平看小狗也觉得顺眼了很多。天知道他刚才准备一把掐死这个讨厌的小东西的。   爱上一个人的心情很奇妙,会因为这个人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而改变自己的情绪,很微妙却又实实在在,就像是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就引起了内心最隐秘最无法言说的地方的飓风。   郑平出来叫菜单的时候甚至是脸色很高兴的,酒店负责人原本心惊胆战的等着老板发火拿他出气,谁知道战战兢兢的奉上菜单之后,郑平反而看着他微微的笑着说:“你做的很不错嘛。”   酒店负责人抹着汗说:“过奖,过奖。”   “嗯,给我来个鱼汤,港式的点心来几盘子,别搞咖喱鸡之类的,老子最不能闻咖喱味……对了,还要几块骨头,”郑平阖上菜单,“有狗饼干的话也弄两把来。”   负责人赶紧唯唯诺诺的接过了菜单去准备。他算是看透了,伴君如伴虎,老板的心思是很难猜测的,运气好遇上老板高兴的时候你就什么都好,运气不好撞上老板不高兴,那你不论怎么好也是不好了。   菜很快就上来,难为大厨这么晚了还能弄出一桌宴席来。楚汐抱着狗喂骨头,郑平夹了一筷子鱼肉喂他,微笑着问:“不比你在香港差吧?”   楚汐头也不抬:“不能比。”   郑平也不说话,专心致志的伺候自己老婆,过了一会儿问:“楚汐……”   “干什么?”   “你今晚发这么大的脾气,是因为什么?”   楚汐不说话。   郑平期待的看着他:“是因为我在你不高兴我出门的情况下出门了吗?”   楚汐还是不说话,突然拿一大块肉骨头塞住了小狗的嘴巴,堵得小狗呜呜叫,然后愤怒的把肉骨头喷到了桌面上。   下一秒钟楚汐被紧紧的抓进了一个有力的怀抱里,郑平扬起头,下巴抵着他的额,喃喃地说:“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在家里了……真的……下次你不高兴我做什么我一定不会做什么,好不好?嗯?”   ……关老子什么事?   楚汐在心里这么想着,但是他没有说出来。郑平把他抱得这么紧,好像除非割肉断骨,否则就再也无法放手了一样。   第 23 章   刘辙跟朋友打电话,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拿着手机,哼哼唧唧的应付:“嗯嗯在路上了,去郑平他们家,去打牌……嗨!不是他老婆厉害嘛!他出不来!……对对,山不会向我走来我就向山走去,哪个名人说的?穆……穆罕……穆罕默德对吧?阿拉伯人名字都这样,叽里咕噜的……啊啊不说了!我在开车!就这样啊白白。”   他挂了电话转个弯就到了郑家大门口,铁门慢慢的拉开,进去两边是花园,一条甬路到别墅门口。刘辙把车停在门房边上,一下车就看见不远处草坪上有个人坐着玩小狗,走近了那人一回头,是楚汐。   刘辙刹那间有点尴尬,匆匆点了点头,没话找话说:“晒太阳哪?”   楚汐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走了。   刘辙呆呆的目送他离开,心里深觉惭愧,于是掉头去逗弄那只摊开肚皮在草地上闭目养神的小土狗:“您好吧?您也晒太阳哪?”   小土狗睁开眼睛看着他,然后收拢爪子翻过身,用后腿搔搔脑袋瓜子,掉过胖胖的小屁股对着他,摇摇尾巴走掉了。   刘辙默默的目送小土狗离开,然后转过身走向别墅的大门。   郑平站在别墅门口走廊上的葡萄架下打电话,绿荫荫层层叠叠的葡萄叶挡住了阳光,他的脸色隐晦不清,刘辙只来得及听到他说了几个“不行”“没可能”,然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刘辙以为电话那边的人其实已经挂了的时候,却听见郑平声音很轻、语调却很嚣张的笑起来,说:“是啊他是我的了,那又怎么样?”   郑平挂了电话,刘辙问:“谁啊那是?”   “柯以昇。”郑平说,“问我怎么样才能放回楚汐。”   “人家给的条件都这么丰厚了,你……”   “再丰厚也不行,我家啥时候穷到没饭吃要卖老婆的地步了?”   刘辙向那边草地上看了一眼,楚汐站在阳光下,试图让小土狗坐在地上两个前爪搭在自己手上,可惜那小笨狗不论怎么样也不会这么做。   刘辙向那边看看:“……他真的……他有可能跟你过日子么?”   郑平不说话,刘辙莫名的有点浮躁,问:“你到底喜欢他什么?皮相?”   “……不知道,”郑平迟疑了一会,说,“我不想那么多。”   他们向客厅里走去,几个朋友凑一桌打牌,边上放着水果点心之类,香烟的味道满屋子跑。一帮太子党经常这样,输家做东请吃一顿新鲜东西,非典前还有人请吃了果子狸,好吃是好吃,但是也搞得那段时间几个朋友人心惶惶。   刘辙心不在焉的抓牌,心里突然联想到楚汐。他跟楚汐从头到尾就没说过几句话,在这之前他听到的有关于楚汐的风声也是这个人多么多么的精明有头脑会做生意,虽然有点小残忍但是并不有损于上流社会名门公子的美好声誉。他见到楚汐后才觉得这个真切的人和传闻中有着巨大的不同,他安静、警醒、沉默,甚至有点温顺,除了特别特别的漂亮之外,和那些八卦传说所形容的没有一点相似。这样的人怎么让郑平一下子栽进去了?刘辙觉得自己无法想象。   他只能觉得是郑平贪图新鲜,楚汐的名字在道上太响亮了,征服和压倒一个外表很诱人地位又比自己清贵很多的同性确实能给雄性生物带来新鲜和成就感,但是在短暂的新鲜过去之后呢?   他们一定会陷入巨大的麻烦之中。   刘辙这么想着,一把扔出一副同花顺,拍桌说:“拿钱来!”   几个人骂的骂笑的笑扔过钱来,郑平输得最狠,笑着捂脸说:“这两天手气真他妈差……”   刘辙一边数钱一边敲着桌子:“趁着我手气好多来几盘,洗牌啊你们!”   郑平家经常伺候他们玩儿的管家就过来洗牌,看刘辙摁熄了烟,就顺便新递上一盒大中华。谁知道到半途一个人伸手来抽了一支,刘辙抬眼一看,楚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就站在边上。   刘辙一下子有点底气不足,连忙起身让座:“哎哟楚少……你也来一手?来一手不?”   楚汐摆摆手,跟郑平说:“借个火。”   他说这话的时候原本很热闹的桌面有刹那间声音小了下去,好几个人都是第一次看见他,忍不住在底下偷眼打量。郑平抢了个人回来是这个朋友圈子里人人都知道的,但是具体这人是怎么回事、有多么倾国倾城、为什么勾得郑平忍不住下手,这个谁都不知道。楚汐不大出门,郑平看得又紧,平时要见一面满足好奇心那是难上加难,好不容易看到一眼那帮人就跟地球人看E.T一样,忍不住都伸长了脖子盯着楚汐脸上看。   郑平难得大方的让人看,一边屁颠屁颠的给老婆点了烟一边问:“来一盘不?”   楚汐说:“我给你洗牌。”   刘辙注意到他说的是“给你”洗牌而不是“给你们”洗牌,他忍不住向楚汐多看了两眼,楚汐也不在乎,面无表情的收拢散牌分成两叠,哗啦啦对半洗过去,反过来再洗一遍,然后抽了几抽,往桌上一摊问:“要跺牌吗?”   下家刚才一直眼神炯炯的盯着楚汐洗牌,现在倒是一拍大腿,说:“谁都能不信任怎么能不信任嫂子呢郑平你说是吧?不跺了不跺了,就这么发吧。”   刘辙心里感觉发慌,连忙拦住说:“我得跺一次!”   郑平大笑,推楚汐说:“他不相信你!”   “你以为人都跟你一样没脑子。”楚汐淡淡的说,把牌摊在手上抵到刘辙眼前去。刘辙拿上边一叠牌换到底下去,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期间他竟然在心里叹了口气,脑子里一个念头飞快的闪过:我竟然不敢碰到他的手心。   朋友妻不可戏吧,他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点害怕、甚至是有点畏惧楚汐,但是他知道这种感觉不算是坏事。   刘辙从小就有种对于危险的直觉的预感。对这个人,似乎保持点距离比太过接近要好。   楚汐问:“那发牌了?”   满桌人都点头说:“发吧发吧!”   楚汐微微的笑了起来。第一张牌都是翻开发的,刘辙跺过的牌原封不动,第一张应该是翻给下游的郑平,结果一出来就是一个王。   一边人都愣了,等反应过来就纷纷指责刘辙:“你小子跟着放水的吧?”   刘辙大声叫冤:“管我什么事?”   楚汐眯起眼睛来微笑。这个表情让他看上去有种狐狸般的感觉,甚至连一本正经说话的声音都让人觉得阴风阵阵。   “的确不管他的事,”楚汐说,然后慢慢的把牌翻给刘辙,“……单牌,小三。”   刘辙默默的收起那张方片儿三。   结果这一盘郑平拿到牌就捶着桌子笑了,大小王都在他手里安稳呆着,一顺儿的好牌,楚汐一边抽烟一边指点他杀得沙场无敌称霸天下,末了数钱,刚才出去的那几百块钱呼啦啦的全回来了。   郑平的上家亲自过来作势要跪:“嫂子!您一边歇着去吧!洗牌太累这活儿不适合您!”   楚汐盯着他慢慢的微笑,说:“小笨狗,咱们走。”   那上家还以为是说他,不由得在原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呢,身后铃铛一阵欢响,一只土黄色的小狗昂首阔步迈着正步绕过来,跟在楚汐身后一边摇尾巴一边上楼去了。   那天晚上楚汐在一边喝茶一边看香港连续剧,郑平送完客人,上楼来抱住他,贴在耳边笑着问:“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   楚汐头都不回:“当着你朋友的面给你面子而已。”   “他们叫你嫂子你也不生气?”   楚汐停顿了一会儿,看电视里女警拔枪点射劫匪,然后说:“——生气。叫你朋友准备好了,总有一天我要他的命。”   郑平哈哈大笑,亲了他一口,说:“你先要了我的命好了。”   他去卧室连接的浴室里洗脸,楚汐放下茶杯跟了过去,靠在门口说:“我要打个电话。”   郑平从镜子里看着他:“打就是了。”   “打回香港,给董莎。”   郑平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水汩汩的冒出来把毛巾浸得透湿,好半天才轻声问:“为什么?”   “有几件事要交待她。”   郑平慢慢的关掉水龙头,对着镜子深吸了一口气。那一刹那间楚汐几乎能看见他头发下脑子里在想什么,然而楚汐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安然沉着,甚至有点冷漠。   人和人之间的战争有时是很微妙的,一个微小的情绪的变化就能左右输赢。   郑平突而大步走去卧室,从床头拿起移动电话,伸手递到楚汐面前。他说:“你打吧。当着我的面。”   第 24 章   电话很快接通。   号码是直接拨到董莎的秘书室里的,那边人早就查到号码来自于谁,声音紧绷绷的喂了一声,明知故问:“您好,贵处是哪里?”   楚汐轻描淡写说:“找董莎。”   他还在楚家的时候,每天这样的电话打无数遍,每次都是平平淡淡的一句,找董莎。那边做熟了的秘书失态一样倒抽一口气,失声问:“楚少?”   楚汐说:“是。”   董莎的声音几秒钟后响起,格外热切:“楚少!您——”   楚汐坐在床边上,郑平坐在身边,眉头皱了皱。   楚汐淡淡的打断了她,说:“我很好。”   “您在哪里?郑家?郑平在吗?”   “在,”楚汐说,“你听着,我有几件事嘱咐你。”   那边悉悉索索一会儿,大概是临时找东西记下来,然后董莎的声音又响起来,强忍着激动:“您说。”   “嗯,第一件事,别兴师动众的找我,我很好。家里外事问柯先生,内事你自己裁定。该发的货还是要发,一切照旧处理。我书房抽屉里写好的信,按时照样寄出去。”   董莎记下来,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有的。柯家每个月从我们这里抽的成,照旧给他们,不能因为我不在那里就改掉这条规矩。”   董莎有些迟疑:“柯以昇的胃口不止这些,您不觉得这是个摆脱他控制的最好机会吗?”   楚汐微微的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中竟然有点轻微的温柔:“……你对付不了他的。你一个女孩子,别把自己逼到那个境地去。”   董莎有刹那间几乎都忍不住要流泪,就在这个时候电话断了,郑平握住楚汐的手,按下了挂断键,然后无赖的冲他微笑:“快没电了,天太晚了,要睡觉了。”   楚汐不动声色的盯了他半晌,郑平几乎挂不住笑容,摸摸脸说:“看我干什么?突然发现我长得特别帅爱上我了?”   楚汐一言不发,起身就走。   没走两步,郑平猛地起身把他拦腰一抱,楚汐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重重摔到了床上,郑平一个膝盖跪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明明是一个强势的姿态,也确确实实的掌握着一切主动权和支配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楚汐能从他眼底看见很多软弱的东西,懦弱,胆怯,唯恐失去,底气不足。这些情绪完全被他故作的强硬所掩盖了,然而掩盖并不等于解决,他全身都是致命伤,楚汐根本连戳都懒得戳一下。   “那个女人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楚汐反问:“谁?”   “董莎?”   “……哦,”楚汐懒洋洋的说,“正常的男女关系。”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楚汐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给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顺着神经末梢蔓延到耳根上。楚汐是什么人,摸摸脸就猛地弹起来照肚子给了郑平一拳。那一拳比郑平下的力要大多了,距离那么近,郑平只觉得肝都差点要从嘴里飞出来了,一吐一口带血的唾沫星子:“操!”   楚汐翻身拧腰就把郑平按倒在床上,大腿抵在他胸前,拎着他衣领问:“你骂谁呢?再骂一句?”   郑平给他腿上这么一顶压在肝上,疼得又骂了一句操,结果这回楚汐顺手从床边上拿起一个枕头照他脸上一按,蒙起来就是几拳狠揍。那几拳不是开玩笑的,郑平一开始还手足无措,等挣扎起来的时候前胸肋骨一阵刺痛,他伸手抓住楚汐的手腕翻过身来,肋骨传来一阵刺痛感,嘴里好像一阵潮湿。他当时没有注意那是什么,事后才发现是吐了一口血。   楚汐看到血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刚要甩开郑平,郑平靠的一声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整个人拧了过来,结果楚汐力气还大,郑平又不愿意真的下手对付他,这么几秒钟的僵持两人就滚到了床底下。   楚汐用粤语骂了一句什么,郑平没有听清,肋下的刺痛一阵阵让他心烦意乱,拎着楚汐就骂了一句:“操!我他妈不是骂你我还操你呢!”   楚汐一个上勾拳打到郑平下巴上,郑平倒抽了一口气,捂着嘴咳了两下,一把按住楚汐的手。楚汐手腕比较细,可以满把抓起来,郑平凭借着身高和体重上的优势强行压倒他,然后一只手扯下自己的领带胡乱把他绑在了床头栏杆边上。   “……靠,你他妈还真够狠的,”郑平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结果刚站起身就哎哟喂一声,捂着肋下半跪下来,“糟糕!你把我这儿骨头打断了?”   楚汐一脚踹过去:“活该!”   郑平冷不防给踹了一脚,扬手想抽他,结果看了看楚汐,又苦笑着放下手去打电话叫人。   结果就是医生进门来,看见楚汐被反剪双手绑在床边上,郑平半跪在地毯上按着肚子直抽凉气,周围一片狼藉,床单被子一片凌乱,上边还有一点血迹。那医生不敢多说话,直接把郑平抬到床上去检查,那边助手把仪器呼哧呼哧的抬进来一扫描,说得了,肋骨骨裂了。   郑平仰躺着苦笑,看天花板,说:“骨裂……”然后侧过头去看楚汐,说:“你也真下得了手!”   楚汐偏过头去不说话,郑平于是伸出手摸索着给他解开领带打得结,整个过程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还会牵扯到伤口。领带解开后郑平脸上汗都下来了,楚汐站起身揉了揉手腕,没有立刻走开,而是站在郑平床边上问:“怎么着?要打石膏?”   医生诚惶诚恐的说:“不用打,但是要卧床休息,起码半个月。”   郑平盯着楚汐苦笑说:“你倒是半个月清静了。”   楚汐哼了一声,不说话。   郑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等医生护士都走了,才小小声的问:“楚汐……”   “干什么?”   “你和董莎……”   楚汐猛地扬起手:“你还找抽,是不是?”   郑平还是没有再挨抽,但是不可避免的,他要卧床半个月,楚汐要全程陪床。楚汐这个人是很不会照顾人的,经常把滚烫的粥就这么直接舀起来往郑平嘴巴里塞。郑平饶是再皮厚也会被烫的哇哇叫,哀求的拉着楚汐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不然为什么总想烫死我?”   楚汐面无表情的扔下勺子:“你自己来吧。”   郑平舀起来喝了一口,捂着胸口喃喃的说骨头疼心痛想流泪,被老婆抛弃了老婆不要我了,老婆跟着小妖精跑了,谁来安抚我这颗在风中流泪的男儿心啊。   小土狗被楚汐宠坏了,跳上床来抢粥喝,被郑平一把挥走:“去去去,楚汐给我端来的粥,哪有你的份。”   楚汐就静静的看着,不说话,有时郑平想没话找话勾引他,他也就微微的一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郑平差不多好了能下床走动的那天楚汐扶着他在花园里散步,迎面刘辙的车开过来,郑平一看就转身,跟楚汐说:“快走快走,别给那小子撞上。”   楚汐问:“被我打了就没脸见人?”   郑平一边尽可能快的往回走一边解释:“不是!我怕那小子嫉妒!他没老婆,连打他的人都没有,真可怜……”   可怜郑平是尽量躲开正面遇上刘辙了,可是他家院子就这么大,一马平川的草坪连接到别墅,刘辙老远就能看到他。刘辙也坏,故意绕到正面去堵在路上,摇下车窗来笑眯眯的打招呼:“哎哟喂这是怎么搞的?家庭暴力?”   第 25 章   可怜郑平是尽量躲开正面遇上刘辙了,可是他家院子就这么大,一马平川的草坪连接到别墅,刘辙老远就能看到他。刘辙也坏,故意绕到正面去堵在路上,摇下车窗来笑眯眯的打招呼:“哎哟喂这是怎么搞的?家庭暴力?”   郑平好脾气的笑笑:“晚上睡觉滚下床了而已。”   其实刘辙早就知道那天他们回去后郑平被老婆收拾了一顿的事,他瞥一眼楚汐,啧啧有声的下车在郑平身边绕一圈,摸着下巴问:“这摔得感觉如何?可爽?可淋漓?”   郑平忍着疼,作陶醉状说:“爽啊爽啊!可爽了!”   刘辙说:“爽就好,正好我找你商量事情,你心情爽一点我好办事。上车上车。”   郑平转身就要拉楚汐,刘辙看了,脸上没什么,心里有点发急。他要说的事就有关于楚汐,当然不希望当事人听见什么风声。所幸楚汐比郑平有眼色多了,把手一甩对着刘辙淡淡地说:“你们忙去吧。”   说着就招呼来小土狗,一起去散步去了。   刘辙说:“啧啧,好媳妇儿啊。”   郑平护犊的警惕起来:“干什么?想什么呢你?人家名花有主了啊我可跟你说!看哪儿呢你!”   刘辙把他七手八脚的塞进车里去:“得了啊得了,少在哪里以为全世界人都跟你一个德性。”   郑家在主别墅边上有个延伸出来的花廊,连着一个小茶室,原本是晒日光浴的地方,现在给放上了一台咖啡机,郑平喜欢下午的时候过来一边晒太阳一边做点儿活。玻璃都是隔音的,外边警卫巡逻,里边的对话什么都听不见。   刘辙把最近的出入境资料往雕花都铎色大玻璃桌上一拍,问:“这个人你认识不?”   郑平看了看。照片上是个年轻男子,板着脸,还能看出一点痞气,打了个眉钉,英俊、目光锐利,但是看上去就不大正经。郑平看了半天,说:“我怎么认识?这人看上去像混血儿啊,混血妞我倒认识几个,但是现在不联系了……”   “去你妈的混血妞吧啊,”刘辙说,“十几年前云南珠宝店劫杀案,到现在都没破的那个,现场干净利落没留下一点证据,目睹劫匪的两个保安被一枪毙命,眼珠被残忍剜出,警报器自始至终没有响,那案子到现在都没有破。当时我爸下去跟他们调查了那么长时间才基本猜测出是境外杀手干的,哪,道上传说就是这个人,Steven King,中文名叫金石。”   郑平拿着出入境资料看了一会儿,扔到桌子上问:“军警两家人,这关我什么事?”   “关你的事,他后来在东南亚一带活动,最近几年不知道怎么搞的,被楚家花重金养起来了。据说还是董莎出面谈好的价钱,啧啧,这个女人有时候真有点本事。”   郑平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说什么,他慢慢的拿起桌上的出入境资料,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纸面,半晌才没话找话一般平淡的问:“他入境了?”   “是。”   “来找楚汐?”   “楚家的事后保卫措施整个道上都很有名。”   郑平点了点头,刘辙继续说:“你别小看这个人入境,楚家花重金白养他这么几年,不到关键时候不会让他上场的,职业杀手是出手必定见血的,你再这么扣着楚汐,迟早要惹来麻烦。”   郑平漫不经心的放下资料:“我都不信了,这么个深宅大院全天候警卫巡视的,能出多大事?”   “随便你怎么想吧,”刘辙站起身来拍拍袖口,“你啊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为了楚汐什么都不顾了,你早晚要尝到厉害!”   刘辙当天晚上留在他们家里吃晚饭,楚汐没有一起来,据说是领着小土狗在外边散步。楚汐好像对那只小狗有着很特殊的厚望,刘辙有一次看见他在教小狗长跑,好像要试图把一只六十块钱的生下来刚两个月的杂种小土狗培养成长跑冠军狗一样。   到了晚上吃完饭楚汐才回来,郑平原本坐在沙发上,一看楚汐进门立刻起身迎上去,问:“要吃东西吗?喝点水?晚上什么都没吃吧?”   楚汐冷淡的摇摇手,自己去厨房找剩下来的粥喝,那小狗就撒着欢儿跟了过去,被楚汐一脚踢开,委委屈屈的又跑出去了。   他拿出碗来盛粥,一眼瞥到了灶台边上放的出入境资料,照片上Steven King痞痞微笑的脸赫然入目,楚汐当时手微微的一抖,粥立刻就洒了两滴出来。   刘辙靠在厨房门口,低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楚汐顺手扯了一张纸巾擦掉粥的痕迹,掉头往外走。   刘辙拦住他,盯着楚汐的脸问:“杀手金石臭名昭著,手段之残忍你再清楚不过,你怕自己惹上麻烦,故意暗下授意董莎出面和金石洽谈,你自己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但是除了你,谁能命令得了他亲自出手?”   楚汐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平淡的说:“不关我的事。楚家人失踪一段时间后自然会有相对应的保护人出面解救,我也是一样罢了。这只是机制,自然启动而已,和我的命令又有什么关系?”   刘辙有刹那间无语,楚汐绕过他往外边大客厅走,刘辙紧跟了几步,问:“哪怕郑平因此有什么意外,你也觉得‘仅仅是保卫机制产生的效应而已’?”   楚汐一步走没有停,随口回答了一句:“是啊。”   刘辙的怒火就这么冒了几分出来。他其实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朋友之间也就他最好好先生,说什么话干什么事都是没脾气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股火夹杂着失望和难以置信,就这么烧了起来,一下子就让他失去了刚才的冷静。   刘辙向前走了几步,一把拉过楚汐,匆忙之间抓住了楚汐的手肘,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碎片洒了一地,粥全倒在了地毯上。   楚汐一回头,还没开口说话,就在这个时候院子外边想起了尖锐的警报铃声。   郑平在外边浇花,一听声音先是跑进客厅,看见楚汐和刘辙僵持的状态,不由得一愣:“你们干嘛呢?”   刘辙的冲动也就是那么几秒钟,过去之后就没后劲了,结结巴巴的说:“这个……这个……”   他没有来得及编好这个是什么,几个警卫冲进大厅把门砰的一关,对郑平言简意赅的说:“郑先生,红外报警器响了,有情况。”   第 26 章   金石坐在小旅馆的床上,慢慢的把已经拆开来的狙击步枪擦干净,然后组装成了一个小小的手提箱。   这把枪还有点来头。当年他在境内犯下案子后一路被追得很紧,狗急跳墙之下,从云南翠微山和老林子里翻了过去。云南的深山老林里是什么稀罕物种都有的,现在的老人还有关于猛禽吃人的传说,据说是一种已经濒临灭绝的凶猛大鸟,可以从半空中猛地俯冲,用刀刃一样尖锐的嘴巴切断人的后颈,然后把人凌空吊起到安全的地方吃掉内脏。九十年代一起偷渡日本案的主案犯蛇头在案发后企图从东三省老林中穿过,结果中途被这种猛禽一嘴切断了脖子,追踪而来的警察找到他时,他整个肚子就仿佛被无数刀剑划开一样,内脏全都不见了,骨骸撒了一地,一个大活人最后只收殓了三个超市大塑料袋那么多的骨骸。   金石在穿越密林的时候也遇到了这种捕食型猛禽,不过他比那个蛇头要专业,他保住了自己的脖子,并且开枪射杀了那只巨大的怪鸟。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他背部横贯脊椎的可怕创口和他当时唯一可以防身的枪。   后来他晃荡到中南亚一带,迫于生计接了几个小活儿,但是他当时重伤不愈,不敢去医院治,也没有称手的武器,结果那几年过得很糟糕。那个年代周边国家政治关系很是和谐,金石这种犯下重案的跨国杀手日子是很难过的,何况他就有本事能经常把自己搞到穷困潦倒的境地。如果不是后来被董莎招揽去了楚家,可能他早就金盆洗手去金三角种植罂粟去了。   当时董莎在缅甸边境线上的茂林中找到他,优雅而不乏血腥气味的女子,踩着高跟鞋踏进破败的草棚,首先递给他的就是这把枪。   M16A4式小口径狙击步枪,在当时几乎就是黄金都买不到的宝贝,当之无愧的枪中之王。   金石就看了一眼,拿起来瞄准,射击,子弹擦着董莎的耳边飞过,刹那间草棚外树枝上的鸟就爆成了一团血雾。   他问董莎:“你要我干什么?”   “不干什么,”董莎说,化妆精致的睫毛眉眼都不眨一下,“我们大公子很喜欢你,送你这把枪,但是他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干。”   “什么都不要干是什么意思?”   “就是除了他叫你做的事之外,其他什么也别做的意思。”   金石终于弄懂了她是什么意思:“你家老板是谁?”   董莎眼底顿时有种光辉。过了很久以后金石都记得那种光芒,在这个从少女时代开始起就站在黑道权力的高处这么多年的女子眼里,那种光芒和荣耀混杂了很多复杂难以言说的东西,包括对于一个男子的爱,对于一个图腾的皈依,对于一个精神领袖的忠诚的膜拜。   她说:“他叫楚汐。”   之后又过了几年金石都没见过楚汐长什么样,他也没怎么遇见过楚家的人,唯一和楚家有联系的就是每个月打到账号上的钱和简短的命令。那些命令由楚汐亲自发出,都不伤及人命,有时是监督护卫货物出港,有时仅仅是从意大利运点儿当地特产回去香港。一种特殊的花,一瓶年代久远的美酒,甚至仅仅是一本圣经,都有可能是他要为楚汐搜寻并护送给他的东西。这些简单的任务和丰厚的报酬让他很是舒服了几年,到最近他才见过楚汐一面。   那是年初的时候楚汐有事去意大利,顺带见了他一面。两人的会面仅仅是十几分钟而已,金石从第一眼看到这个东方贵族公子的时候就敏锐的意识到自己并不为对方所喜欢。果不其然,楚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很不喜欢你对于生命的蔑视的态度。”   金石心想,操,遇上个教徒。   第二句话是:“人的生命是精致而优雅的,任何粗暴破坏它的手段都不能为我所接受。”   金石盯着楚汐安然的脸,心说,原来如此,这小白脸儿晕血啊。   第三句话是:“下次别用意大利语跟我说再见。”   这个金石琢磨了很长时间,最后他问了董莎才搞清楚,意大利语的再见发音就是中文的“CAO”!   金石心想要不是他是我老板我真想一枪毙了他!   从此之后金石就再也没有接到过楚汐什么乱七八糟的任务,直到过去了几个月他才收到楚汐的信,是董莎亲自送来的,这女人从来没有这么惊慌失措的时候,见面就跟他说:“楚汐被绑架了,这是他早就写好给你的信,一直放在他抽屉里。你得把他救出来!”   金石接过信来草草看了一眼,大致内容就是说我最近惹上了俩仇家,一个是柯以昇一个是郑平,要是我被其中一个抓走救不回来的话,你就帮我宰了另一个,好歹为楚家下一个继承人留条退路。   金石点点头,感叹一句:“这小白脸儿终于不搞他从不杀生的那套伪善把戏了。”   董莎说:“你有胆量去北京吗?郑家是红色贵族,惹到他们后患无穷,楚汐可能下半辈子都不会叫你出任何任务了。”   “他养我?”   “他会养你的。”   “那就成,我会尽量早点把他弄出来的,下个月的钱还没着落呢。”金石耸了耸肩膀,“不要这么看我啊美女,我到底是个雇佣兵啊。”   雇佣兵的好处就是出钱买断命,只要有足够的钱,他们就什么都能做,甚至很多国家的反叛事件都有外国雇佣兵的身影出现。这种剽悍的马其顿精神,是楚汐这种从不吝于在保卫措施上花钱的人最需要的。   金石在小旅馆里呆了三天,然后一切准备就绪,悄悄结了帐,化装成外国游客进了北京。   他出手很大方,包了一辆出租车,借着观赏的借口在郑家大院门口转了三圈,问司机:“这是谁家的院子啊这么大?”   司机说:“是XX长他们家院子啊!嗨!他们家威风呢!不能说!”   金石点点头:“怪不得门口保安这么多,都是实弹的?”   司机其实并不清楚,也就在那乱猜:“一定是实弹的啦,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上次我看见他们往里边拉军犬,你猜猜拉了多少只?整整一车啊!……”   金石脸色沉了沉,没说什么。   正好这时郑家大门开了,一辆奥迪开出来,在院子大门口检查过放行,一路持枪警卫护送。金石默默的目送那辆奥迪远去,皱了皱眉头,然后扭头吩咐的士司机:“走,回市里去。”   第 27 章   “检查结果出来了,”刘辙把照片往茶几上一摊,说,“这是前几天晚上红外警报器响起来的时候摄像头拍下的照片,你可以看见围墙上没有任何东西,更不会有东西触及红外线。”   “那警报为什么会响?”   “你看这张照片就知道了,这是昨天晚上抓拍到的照片。”   客厅的真皮沙发上,郑平俯身接过照片,微微皱起眉。围墙上显示出一个什么东西快速的跳跃起来,在墙头两边放置的红外发射器中连接着一条肉眼看不见的线,那个快速跳上墙头的东西就是触及了这条线,才会使警报器响起报警。   郑平看了半天,一拍大腿:“……这不是楚汐养的那只狗吗?”   楚汐正跷着腿坐在沙发扶手边,特别慈禧样的在那喝茶逗狗,一听就“嗯?”了一声,眼皮都不抬的问:“狗?”   郑平又仔细看一眼,肯定的说:“那就是这小东西,这小爪子,这毛,纯种的才这么卷。”   楚汐终于有点反应了,抬眼盯着刘辙问:“你确定这照片是真的吗?”   刘辙也傻,愣愣的就说:“是的啊!他们问刑警队要的摄像头,几个晚上了才拍到这张比较清晰的照片,就是这小家伙搞得一群人几个晚上鸡犬不宁的……”   话没说完,楚汐啪的一声放下茶杯,甩手就给了小狗一巴掌。小狗被打得都从沙发上摔下去了,郑平和刘辙都一愣,楚汐站起身来冷冷的对着小狗骂了一句:“没眼色的东西!就知道招人嫌!”   说着眼皮儿都不抬,返身就走了。   刘辙特别尴尬的在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郑平想追,追了两步没气势了,只能退回来坐下,看到小狗灰头土脸的从地毯上爬起来,忍不住想踹:“都他妈的是你!”   但是想想看又没敢踹,楚汐的狗是楚汐打得别人打不得,郑平不想闹家庭内战,息事宁人就好。   刘辙说:“我还是走吧,省得待会儿楚少下来要有脸色看了。”   郑平揉揉太阳穴:“不送了啊。”   “得了吧你,”刘辙说,突然压低了声音,“——郑平你想想,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啊。人都说狗急跳墙,你家狗是怎么训的,怎么没事大半夜的也去跳墙?”   郑平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有说,半晌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别说了,再说咱们都招人嫌了。”   晚上楚汐也没下来吃饭,郑平上楼去找他,看见楚汐站在窗前,抱着手看窗外。当时天色已经晚了,风从窗口吹进来,他也没开灯,一个人站在昏暗中,看上去孤零零的样子。郑平走过去从身后搂住他的腰,俯在他耳边问:“还生气在呢?”   楚汐甩开他,大步像外走,被郑平拉回来楼在怀里摇晃:“好了好了,没说你的狗有什么不好,别家狗还没这么壮的呢,看给你养的,肥嘟嘟的……”   楚汐冷冷的说:“你想杀了吃肉了不是?”   郑平立刻赌咒发誓:“没有!我怎么会干那么龌龊的事!绝对没有!”   “您呢要是厌烦,装个笼子里爱扔哪扔哪去,这是你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没有!这是你家!绝对的你家!”   楚汐站着没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郑平琢磨了一下,心说还是别跟他谈了,谈什么都没用。你能直接跟楚汐说你给我安分点儿进了老子的家就是老子的人了吗?不能,你娶来的是夫人,不是童养媳。   晚上楚汐也没带小狗出去散步,那小土狗被无缘无故打了一巴掌,委屈得没处说,一头钻去厨房里偷吃大排骨。小东西机灵得很,保姆拿着狗笼子半天没抓到,只能去偷偷打了个电话给郑平,问:“郑先生您说今晚狗还关吗?”   郑平正靠在楼上床头看杂志,一听大怒说:“一晚上警报响几次这他妈还是人过的日子吗?关起来!”   保姆也很委屈:“抓不到啊!”   “连个狗都抓不到?”   正好这时楚汐在浴室里冲澡完了,披着浴袍出来,头也不抬的答了一句:“抓不到没事,拿刀宰了不就成了。”   郑平打了个哈哈:“没有的事……晚上嘛,怕小狗乱跑受凉,总要进笼子的……”   楚汐头发上湿淋淋的也不擦,把毛巾随手一丢,走过来坐在床边上,就着郑平的手对电话里说:“别抓了,教你个办法,把厨房门一关瓦斯一放,闷死那狗,咱们都清静了,你看怎么样?”   保姆在那边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郑平把电话一放,搂着楚汐赔笑:“谁说要抓那狗的啊谁说的?你说我这么大一人了跟只狗计较什么对吧……行了啊行了啊,咱们不说了啊。”   楚汐猛地要站起来,郑平把他一拉坐到怀里,贴着耳朵亲。这土匪的电话还抓在手里,楚汐看看电话,没吱声,结果郑平越得瑟越来劲了,楚汐还没来得及消灭犯罪的萌芽,郑平就把他按到了床上去了。   楚汐穿的本来就是浴袍,腰上一条带子一系,郑平一边吻着他的眉心一边顺手就抽开了浴衣带子,赤裸的肌肤相贴,刹那间燃起了足以焚烧的热度。   楚汐阖着眼喃喃的骂了一句什么,郑平没听清,笑着含混反问:“夸我呢?”   楚汐说:“滚!”   郑平顺手在他后腰重重的捏了一把,楚汐喘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外边尖锐的警报声划破了夜空。   “……”郑平僵了僵,看看楚汐,美人在怀衣衫不整正是随君所好的最好时机,放弃了太过可惜。郑平这个老婆得来的不容易,吃一次更不容易,区区一个警报器而已,这点困难还克服不了吗?   楚汐推开他向外张望:“怎么警报又……”   话没说完被郑平按倒下去,这男人在灯光下笑得颇为邪恶,问:“你想打岔?咱们再来一针试试?”   楚汐呼吸顿了顿,然后慢慢的放软了身体。他绝对相信郑平手上还有大把的肌松剂甚至是迷幻药,他也绝对相信郑平狠起来什么手段都用得着。   “就这样……”郑平低声哄他,“乖,放松……我也不想让你难过,……”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外面警报又响起来,和上次的时间相隔得非常近,比上次得还要响。几秒钟后郑平翻身坐起来大骂:“操!这他妈还让不让人过了?来人啊把那狗给我抓起来!”   楚汐冷冷的看他一眼,郑平汗立刻就下来了,跟他说:“等着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楚汐那冰冷的目光就这么目送着他出去了,明明白白就是眼神在告诉他:你要是敢把狗关起来,回来你就别想上床。   结果过了半个多小时郑平还没回来,楚汐没那个闲情逸致等他,自己坐在床头拿着本书看。过了一会儿卧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了,一个警卫打扮的人飞快的闪进来,对楚汐生硬的说:“请您跟我来一下!外面有情况!”   楚汐慢条斯理的放下书,拢了拢浴衣,问:“怎么了?”   警卫的口音很奇怪,但是行动很迅速,喀嚓一声子弹上了膛,走过来抓过楚汐,说:“警报器响了,有人闯进来了。”   “那不是狗么?”   “这次不是了。”   楚汐没有动,他长久的凝视着警卫的脸,然后低声笑了起来。   “我说金石啊,”他愉快的问,“好久不见,进来的顺利么?”   第 28 章   警卫抬头一笑,透过皮肤色的化妆面具,仍然能看出惯有的痞气和杀气。   “多亏了那狗引开注意力,他们都去追它去了,是您的狗?怎么把跳墙当爱好?”   “建立在丰富物质奖励基础上的条件反射和适当的惩罚机制,以及足够的耐心和爱。”楚汐文雅的说,“训人和训狗,对象不同,道理都是一样的。”   金石耸了耸肩,中文发音有点生硬不过还算流利:“您也奉献出了爱?”   “我对万物都抱有爱心,”楚汐说,“我们从哪条路离开?”   金石一手抓着楚汐一手打开门。走廊上刚好匆匆跑过一个警卫,看到他们立刻转回来问:“怎么了?”   金石面不改色:“郑先生说有危险,叫我赶快带楚少离开,郑先生现在在哪里?”   那人哦了一声,指了指楼梯:“刚才在楼下,从这里上来了。”   金石说:“多谢。”接着趁那人一转身的刹那间手起刀落,那人一声都没吭就被砍翻在地。金石把那个警卫从走廊上拖到房间里翻过身,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就这么搭在了那人的两眼下,手背上青筋暴起,看上去甚为恐怖。楚汐一看就知道他又犯老毛病了,连忙把他一拉,厉声说:“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一套!没时间了,快走!”   金石犹疑了一下才放开头:“操!人视网膜上会映出最后的景象的!”   他这样的杀手最凶悍也最迷信,就讲究这个,他以前犯下的重案就剜去了保安的眼珠。楚汐当年挑选杀手的时候特地看了当时案发现场的照片,看过之后脸色很不好,一言不发了很长时间,但是他最终还是叫董莎去重金请来了金石。   金石舔舔刀刃,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行,你是老板听你的。”   楚汐少见的厉声训斥他:“早就跟你说过了这个不可信!”   他们在走廊上快速的奔跑,尽头有一个中央空调管道,金石一蹿跃上窗台,伸手一捞就又快又准的打下了管道盖子,招呼楚汐:“快上来!”   楚汐伸手攀住管道边缘起身跳了进去,金石随后跟了进来。中央空调管道是很窄的,楚汐比较削瘦,可以匍匐前进;金石比他精壮多了,刚爬两步就撞到了头,哎哟一声在那骂:“操!”   楚汐不理他,金石摸摸头,低着头爬了几步,盯着身下的灰尘,嘴里闲不住:“喂楚少!”   楚汐不理他。   “喂少爷!”   楚汐还是不理。   金石大声拍着管道壁,发出砰砰的声音:“喂老板!老板!”   楚汐猛地喝止:“住手!”   金石自顾自的说:“有些人不信我们这一套,以为科学就是硬道理,结果呢?杀个把人就被抓住了,送牢里喀嚓一枪,要多窝囊有多窝囊。知道不老板?杀了人是有冤孽,是孽债,人家黄泉路上会记住你的,只有剜了眼珠他才看不见你是谁,不然警察看他视网膜就能看到你是谁……”   楚汐在他前方淡淡地说:“无稽之谈。”   “呸!”金石冷笑一声,“您一个富家公子哥儿知道什么,我们这种早就记不得自己杀过多少人的才讲究这些,懂么?”   楚汐半晌没有说话,然后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这次回去之后,你就呆在香港别离开了。”   金石不说话。他们埋头匍匐前进了大概有几十米,转过一个弯就到了下水管道口。前边是一片较为空旷的地区,光线透过排气扇被切割成细碎的光片,映得楚汐的侧脸明明昧昧晦暗不清。金石看见他脸上汗都把头发湿透了,啧啧两声问:“你没事吧?还是平时运动太少?”   楚汐按了按胸口:“我觉得有点气闷……”   金石压根没放在心上,自己探身越过楚汐,去试着打开排气扇。结果他这个姿势不得力,空间太小,又拿不了工具,正打算叫楚汐让一让,结果一回头就愣住了。楚汐揪着自己的领口,用力之大指关节都泛出了玉石一样的白。他脸色很难看,冷汗涔涔,好像呼吸不过来一样大力的喘着气。金石猛地扳过他的脸问:“您感觉窒息?”   楚汐摇摇头,强打精神说:“没事,可能空气不好,有点晕。”   金石收回手,拿起枪来一枪打断了排气扇。消音器发出沉闷的轻响,外面新鲜的气流刹那间涌进,金石抓过楚汐的肩膀说:“我们从下水管道滑下去。”   楚汐点点头,脸色一点没有好转,他想反手抓住金石,但是抬了抬手指,心里微微一惊。那种感觉是末梢神经抑制一样的轻微麻痹和呼吸抑制,一般情况下都是吸毒吸多了才会产生,楚汐确定自己从不吸毒,那么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呢?   金石看他脸色实在不好,停下来问:“您要休息一下?”   “不……不要,赶快走。”   金石点点头,一手抓住楚汐一手抓住空调排水管,慢慢的探身出去,顺着水管往下滑。楚汐在他头顶上,滑到一半就觉得双手微微的发抖,幸亏这时候金石已经滑到了地面,伸手对楚汐低声叫:“跳下来!”   他们是从二楼的空调管道滑下来的,这时已经离地面不远了,楚汐一松手直接跳了下来,耳边风声呼啸一过,整个人被金石一把接住,顺势在草坪上翻了个跟头爬起来。   “您没事吧?生病?还是没饭吃饿的?”   楚汐跪在草坪上揉着太阳穴:“你想象力太丰富了点吧?”   金石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打量周围环境。这是郑家前院一块较为空旷的地区,连续几个晚上警报响起已经让保镖放松了惯有的警戒心,平时这时候应该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现在只有零星几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动。郑平的注意力已经被小狗吸引去了,暂时没有人发现楚汐已经出逃,只要出了院子门他们就可以获得一线喘息的机会。   楚汐喘了口气,站起身来说:“我们从墙上翻出去吧。”   “墙上有红外线报警器,您想拆?”   “他们会以为是狗。”楚汐走到围墙下,“过来托我一把。”   金石心说您养狗就是为了这个么!他走过去半跪在墙边,楚汐助跑几步,轻轻巧巧的在金石背上一踏越过了墙头。他刚刚翻过去,那边红外发射器一红,接着警报尖锐的响了起来。   金石喃喃的骂了一声,起身利落的翻墙而过。结果刚落地就看见楚汐半跪在地上痛苦的按住胸口,冷汗把鬓角浸得透湿。金石心说哎哟喂老板谁出事了你都不能出事啊我下个月钱还没着落哪!他赶紧上前去扶起楚汐,手在楚汐颈动脉上一搭,眉头一皱问:“您嗑药了?”   楚汐断然否认:“没有!”   金石扶起他往前走,说:“快绕过这片区域,哨兵还在那里,我有辆车停在郑家大院外边。”   天色已经晚了,路上没有什么人,偶尔三五个乘凉的人走过,也不会注意到他们。金石毕竟是此中老手,对于潜逃脱身这一套很有研究,趁着哨兵扭头交接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跐溜一声窜过了大门。   门外不远的隐蔽处果然停着一辆防弹吉普,眼见着就要到了,楚汐的情况越来越坏,几乎每一口呼吸都开始费劲。他的神经末梢被抑制,手脚发软,金石只能拖着他尽量避开哨兵扫射的手电筒光芒。   楚汐喘了口气,勉强说:“辛苦你了。”   “没事,”金石皱着眉头,突然说:“您是不是被打过迷幻剂?”   楚汐一顿:“迷幻剂?”   “那种抑制神经的药物,有的人根本就不能打,打多了就会有后遗症。马上出去后我要找点脑蛋白来给你打一针。”   楚汐没有说什么。金石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老板私人的事情,况且还是比较屈辱的私人的事情,在下个月钱拿到手之前他是不会问的。   哨兵手电扫了几下就转到别的地方去了,金石从树丛中扶起楚汐,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就去开车门。就在这个时候杀手长期锻炼出来的敏锐的神经突然一绷,直觉迫使身体提前做出了反应,他猛地一闪扑地一滚,子弹贴着脸飞了过去,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打中了车门,然后跳弹刹那间在路边溅起了一星火花。   金石一把抽出M16扭头一看,不远处灯光大亮,刹那间刺得人睁不开眼。一队保镖从大门里迅速追了出来,为首的赫然就是郑平本人。   金石心里一沉,楚汐猛地扭头对他低声说:“快!用枪对准我!”   第 29 章   话音未落楚汐就感觉自己被一把勒住脖子,M16A4式冰冷的枪口就顶在自己的颈动脉上。金石动作太大,勒得他眼前一阵发花,恍惚看见郑平立刻就停下了脚步然后失声叫了一声什么,隐约是:“住手!”   那声音里竟然有点绝望的意味。   楚汐迷迷糊糊的想,M16A4式的子弹据说是从人背部射进,能把整个内脏都从腹腔里都推出来。这种子弹具有弹头轻、弹轨旋转不稳定的特点,主要就是靠进入人体后的疯狂旋转剿杀来提高杀伤力,据说被射中的人整个内脏都会碎掉。楚汐心里打了个寒战,被人用枪抵着脖子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万一金石手一抖枪一走火,估计他整个头都会被轰成碎渣渣。   金石毕竟是杀手,对对方的心理觉察能力是很强的,立刻敏锐的对楚汐低声道:“没事,这枪一般不走火。”   楚汐微弱的点点头。他这时已经有点难以开口了,呼吸肌渐渐的产生麻痹,注射过量的肌松剂在体内产生了让人难以预料的严重后果。   如果不赶快离开找个地方注射新斯的明的话,后果难以想象。   金石扬声对前边郑平那边的人吼了一句:“都把枪放下!”   暮色中郑平站在离他们二十多米远的地方,看不清表情。金石威胁性的推了推人质,楚汐的情况很不好,踉跄了两步又被抵着脖子,咳嗽了两声,虚弱得没了声音。   “把枪放下!放下!都退后!不然我杀了他!”   郑平的声音随着晚风飘散开来,竟然有点发抖:“楚汐……楚汐你怎么了?”   金石一笑,大声说:“他好得很!”   郑平握着枪的手紧了又松:“……放开他!你想害死你老板?”   “我就是想你也没办法,”金石慢慢的笑道,“带不走他,我回去就要跟楚家请罪。楚家家规大,不会放过我的。于其我自己回去请罪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他然后自己逃亡,你以为我不敢?”   郑平长久的凝视着他,半晌之后,缓缓的说:“你不敢。”   话音未落一声枪响,枪支巨大的冲力让楚汐的身体猛地往前一俯,随即又被金石一把拉住。他的左臂完全被子弹穿透了,跳弹甚至在地面上反弹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坑,鲜血刹那间就涌了出来。郑平猛地往前冲了两步,身后的保镖赶紧上前拉住他,只听他哑着声音叫了声:“楚汐!”   那声音是真正的恐惧了,尾音甚至有点尖利:“放开他!随便你怎么样!随便你要什么!别伤到他!”   深重的暮色仿佛鲜血一样染红了空气,远远的可以看到楚汐低着头,不知道他是否还有意识。金石手里的枪口还滚烫着,紧紧抵着楚汐的太阳穴,一字一句的对郑平说:“下一枪我就打头了。”   郑平声音都变了调:“别!”   “那你把枪放下!叫他们都把枪放下!”   郑平率先扔掉了手里的枪,身后保镖也跟着把枪放在地上,有几个大概是心腹,迟疑了一下,也慢慢的把枪放在了脚边。   金石确认了一下他们没有人手里有枪,然后说:“全部转过身。”   那些人慢慢的转过身去,郑平冲动的向楚汐走了两步,金石这时候神经已经绷得很紧了,厉声说:“转过身!”   郑平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那个简单的动作好像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简直要用掉所有的克制力,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冲动的扑上去。   金石拉着楚汐,一步一步的退进了车里。在这期间他一直没有放开过牵制楚汐的手,也不敢分神看一下楚汐的情况怎么样,一直到了车里关上车门,他都是一只手发动了汽车,另一只手牢牢的用枪抵着楚汐的头。   一直到发动了汽车他才敢放开手,结果刚放开楚汐就无声无息的软倒在座位上。金石一看他呼吸都深出浅进了,立刻大骂了一句靠,心说这小白脸儿果然不经操,这么两下子万一他翘辫子了可怎么办?   他这时还不敢仔细查看,一边分神盯着后视镜,直到已经开出了郑家大院转个弯就能上高速了才稍微放缓了神经。金石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去推楚汐:“醒醒!快醒醒!你没事吧?”   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楚汐的胳膊流血不止。金石开枪的时候很注意贴着肌肉的缝隙打出了子弹,刚出镗的子弹旋转较为规律,避开了骨骼,但是会不会伤到骨骼是很难说的。金石一边担心这小白脸儿醒过来之后会不会对自己迁怒一边脱下衬衣给楚汐堵上伤口,每过一会儿就查看一眼,结果没过几分钟衣服就被血浸透了。   金石这下慌了,猛地一停车,大力的推楚汐:“喂老板醒醒!不能睡过去!醒醒!……操!”他大骂一句,“哪里有诊所啊到底?”   郑平在原地僵立了很久,一直到防弹吉普的声音远去,手下心腹立刻捡起枪问:“郑先生,追不追?”   郑平低声道:“追。”   “那楚少他……”   “金石不敢杀他,”郑平缓缓地说,“他只是拿定了我不愿意……不愿意看到楚汐受罪。”   郑平抬起头,英俊的脸都有些微微的扭曲了:“——给我追!通知高速公路各个出入口注意监视!附近的诊所全部监控起来,只有要有人求诊就立刻扣押!”   心腹看他脸色,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悚然的感觉,立刻低声答了个是,迅速的退出去了。   郑平站在原地,捏着枪的手指关节卡出了咯咯的爆裂声,好像如果金石就在眼前,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把他打成肉泥一样。   他心里一声声的默念着:楚汐,楚汐……   求而不得,得而复失,这种直入人心的强烈的欲望得不到满足,足以把人逼成一头狂躁的野兽。   金石三更半夜的找到一家社区诊所,停了车就一把扛起楚汐,上去猛地踹开了人家的门。值夜班的医生正打瞌睡,一听巨响慌忙跑出来,结果迎面就看见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拿着枪,把一个血林林的人往病床上一摔,操着生硬的国语说:“他中弹了!救他!给他打新斯的明!”   医生吓得腿都软了,一声不吭的去拿手术器械。这里是市郊三不管的地带,小流氓打架闹事都往这里送,但是那大多是械斗,有打鸟的气枪伤到胳膊都了不得了,哪见过真枪实弹的狙击步?   金石把枪往桌子上一摔,砰的一声桌子磕掉了一个角:“动作快点!救好了给你钱管你一辈子不愁吃喝,救不好你就跟他陪葬!”   医生壮着胆子哆哆嗦嗦的叫醒护士,把吓摊了的护士拖起来做手术,结果一检查,是肌松剂残存体内后因为运动加快血液循环,导致神经末梢抑制和呼吸肌麻痹。这种情况应该是注射脑蛋白水解液的,医生又不敢违抗那个拿枪歹徒的意思,颤颤巍巍的拿了新斯的明,结果手一抖打翻到了地下,顿时差点尿了裤子。   金石坐在一边,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暗暗的心惊。楚汐这个样子能熬的过去么?虽然这些情况都不会危及生命,但是谁知道这个东方贵族公子的身体情况怎么样?听说楚汐原本就跟娘们似的三灾五病,长得也像娘们,一点折磨说不定就直接完蛋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却强迫自己冷静。医生拿着手术刀手都在抖,金石深吸了一口气,放缓语调说:“……别怕。”   医生吓得一抖,说:“是是是!”   金石说:“救好了,给你钱!好处多得是!把血给他止住就可以,实在没办法就断他一只手,有命在就行!”   医生又诚惶诚恐的点头哈腰:“是是是!”   可能楚汐真的是娇贵人运气好,一夜折腾过去,到凌晨的时候竟然烧也退了血也止了,金石一直守到他慢慢睁开眼。   金石长长的松了口气,竟然有种再世为人的庆幸感觉:“醒了?感觉怎么样?您能走不?”   楚汐缓缓的摇摇头,金石估摸着他想说什么,连忙俯身仔细听,只听他说:“……别管我了,快走……”   金石苦笑:“走去哪里?回香港?”   楚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他的手,竟然还抓得有点疼:“……去找柯以昇!”   “柯以昇?我找他干吗?”   “跟他说,说……”   “说什么?”   金石紧紧的抓着楚汐,但是楚汐这时候又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他情况很糟糕,失血过多,体内压制性药物残留,精神高度紧张后导致虚脱,很难带着他逃出去。金石神经质的抓住枪,这一片都是郑平势力所及的范围,自己逃出去都有点麻烦,何况是带着个刚做完手术的伤患?   他放开楚汐走到窗前。这一看不要紧,金石立刻就镇住了:楼下已经停下来了几辆车,几个人正佯装无事的慢慢靠近他那辆防弹吉普。郑平的人已经追上来了!   金石立刻转去内室一把拖起医生:“说!后门在哪里?”   医生正高强度精神压力后疲惫不堪的睡着了,结果一惊醒就看见枪口在自己眼前,顿时吓得结结巴巴的说:“后、后边!有、有后窗!可以跳下去!”   金石点点头,随手从身上摸了点美金甩在桌子上,临走两步又回过头来,说:“等下有人来接走那个病人,告诉他病人刚做完手术,很虚弱,还有肌松剂过敏。”   医生哪听得清楚他说什么,紧张下只是拼命的点头。金石呸了一声,猛地推开二楼诊所的窗子就这么徒手跳了下去。   医生也不敢看他跳下去逃走了没有,软在那里半天不敢动,哆哆嗦嗦的一直听见有人在前门破门而入,又是几个荷枪实弹的人闯进来大吼:“不许动!”   医生猛地举起手,进来的人没心思理他,问:“还有人在吗?有拿枪的人在吗?”   “不不不不不在,走了,那边……”   保镖立刻冲了出去。   医生壮起胆子往诊疗室里一看,这队人马为首的那个男人慢慢跪在病床边,握着床上那人的手把他搂到怀里。那个姿态很奇怪,有种缠绵一样的亲密又有种类似于绝对掌控一样的强迫性,有刹那间医生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那个男人好像要把对方撕碎了皮肉吃掉,连肉带骨,一点都不剩的填到自己肚子里去。   “楚汐,”郑平喃喃地说,“你活着,你还活着……”   那声音里有着浓重的哽咽,但是他没有哭,没有眼泪。他喃喃的重复了这句话很多遍,好像他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满眼满心里都是怀里的这个人,只要一伸手,就抱住了整个世界。   第 31 章   楚汐昏迷了三天,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郑平。郑平坐在床边,笑着看着他,伸手来轻轻抚摸他的脸。   楚汐微微偏过头,立刻全身一阵闷疼,手臂上的枪伤刺痛入骨。   郑平也不动气,温柔的顺着他的脸抚摸下去。从脸颊,到鼻梁,到下巴,到脖颈,在锁骨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顺着肩膀轻轻的从绷带上拂过。   楚汐阖上眼皱起眉,但是郑平突然板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偏过脸来,问:“疼么?”   楚汐不说话。   “疼么?”   还是没有回答。   郑平一只手在楚汐胳膊上的绷带上轻轻揉捏着,突然重重一按。刹那间楚汐就像离了水的鱼一样猛地一弹然后跌回床铺,冷汗一下子就浸透了鬓角。撕心裂肺的剧痛强烈的刺激着大脑皮层,郑平在楚汐有任何挣扎的动作之前就把他牢牢固定在了床铺和自己臂弯中的小小空间里。   “疼么?”郑平心平气和的问。   楚汐终于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疼就好,”郑平站起身,平静的盯着楚汐痛苦的脸,“……你记性不好记不住的事,疼痛能帮你记住。”   楚汐咬着牙一言不发。郑平俯身仔仔细细的帮他把歪了的输液针头插好,然后返身大步走了出去。   疼痛让楚汐记得的是什么别人永远都搞不清。他长时间的睡眠,吃不进去东西,强迫性呕吐,肠胃痉挛。医生说那是过量肌松剂注射后留下的后遗症,楚汐生活在精神高度压力和抑郁之下,他的身体情况已经到达了崩溃的临界点。   郑平推门走进来的时候楚汐清醒着,大半张脸都埋在了厚厚的雪白的枕头里,脸色苍白而冷淡,眼睫长长的垂下来,遮住了一切喜怒哀乐。郑平走过去坐在床边上,一只手把楚汐搂过来,笑着说:“你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楚汐不说话。   “我们差点……差点就抓到金石了。”   楚汐还是什么情绪也没有。自从郑平把他带回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郑平费尽心机都没能让他说什么,连一个表情都没有,一个带着情绪的眼神都没有。   郑平表面上没什么动静,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心里很焦躁。那种狂暴的情绪很容易就会转化成疯狂的破坏欲。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他得不到楚汐,就算是抱在怀里、时时刻刻的看着他、甚至是最亲密最狎昵的时候,他都没有得到过楚汐。这个认识让他走投无路,就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般,得不到渴求的出口,就宁愿毁掉一切。   郑平叹了口气:“我有时候真想杀了你,就像这样……”   他的手指按在楚汐的颈动脉上,脆弱的脉搏微微冲撞着指腹,没有一点自我保护的能力。   只要轻轻一按,这个人就会从世界上永远消失。   再也没有人能让他心心念念心如针毡,再也没有人能让他苦苦寻觅走投无路。那些过往的心动和疯狂的爱已经足够陪着他过一辈子,带着那个人曾经温顺仿佛爱情一般的回忆,即使是欺骗是虚假的,也足够陪伴着一个人走过下半辈子。   楚汐微微嫌恶的偏过头,下一秒被勒进一个火热的怀抱。郑平紧紧的搂着他,甚至明显听到了楚汐因为枪伤被压迫而发出的细碎的呻吟声,但是他无动于衷。   他亲吻着楚汐的耳朵尖儿,含混不清的说:“我真是糊涂了……我怎么可能杀你?我最爱你了,……最爱你了,……”   楚汐还是一言不发,郑平一声声的问他:“你相信吗?”   “相信我吗?”   “我这么爱你,你相信我吗?”   楚汐面无表情的阖上眼。   相信或不相信,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一点用处都没有。   爱情不是改变一个人生活轨迹和未来人生的理由,尤其是强制而来的爱情。这种太过浓烈的情感,浓烈到了极处只剩下了仇恨和毁灭。   楚汐一天天的削瘦下去,渐渐的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时间概念变得模糊,有时候觉得自己只是阖了阖眼,床头的日历就已经翻过去了好几页。白天和黑夜对他来说都变得不清晰了,他能感觉到生命力从自己的身体里一点一点的溜走。那些风雨晦暗的日子里,在海上留下的旧疾在身体深处隐约作痛,骨骼好像变得格外脆弱,有时候被郑平紧紧的勒在怀里,他甚至觉得自己会就此断裂开来,再也不用承受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他不知道的是郑平其实每天都会来,只是坐在床头看着他,有时候会带来文件稍微处理一下。天气渐渐变冷,楚汐的情况越来越不好,郑平那天出去的时候看到医生,已经在郑家服务了多年的老人脸色凝重,对郑平说:“这样下去过了冬天,就算熬过去也会留下病根子……”   郑平点点头,神色里说不出来的冷淡。   从那天开始起他干什么都没有离开过楚汐的床边,甚至晚上睡觉都搂着他,半夜里经常会惊醒,好像自己稍微打个盹,楚汐就会趁他不注意时消失了一样。那种随时会失去的感觉是如此的浓重,以至于郑平在整个冬天里都没有离开过楚汐,他看着他,有时那目光让医生都暗暗的心惊。   那种目光里有全然的依赖和无法消除的恐惧。楚汐是他的一切,他的爱情,他的灵魂,他的生命,组成他血肉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一部分始终喧嚣着要离开他的身体,他死死的抓住不放手,哪怕把自己割裂得鲜血直流。   ……不能松手。   否则他就会离去,再也不会回来。   小土狗慢慢的长大了一点,但是品种限制,再大也就那么一团。郑平有时会拎着小狗脖子把它放到楚汐床上去,温柔的逗它:“坐下来看看!坐下来!”   小狗胖胖的小屁股就坐在楚汐膝盖上,然后舔舔舌头要吃的。   楚汐看着一点表情也没有。他很少开口说话,哪怕对于小狗也只是仅仅看一眼,甚至不会伸手去摸一下。小狗受了冷落,委屈的跑进郑平怀里偎着,郑平喂了它一块饼干,小狗摇摇尾巴跑了出去。   “……我早就该想到其实你根本不喜欢它,是不是?”   楚汐偏过脸,不说话。   郑平俯身过去吻他。楚汐仰起头,但是床头空间有限,即使是尽量后仰也不能阻止郑平抓住他的头,用力扳开他的下巴。那个吻带着酒气和浓重的烟草味,楚汐呛住了,猛地推开他咳嗽了两声,下一秒钟就被大力推倒在床上,精壮的男性身体立刻就覆了上来。   “……滚……滚开!”   郑平充耳不闻。昏暗的光线中他胡乱解开了楚汐的睡衣,手掌在赤裸的皮肤上揉弄着,记忆里熟悉的气息溢满了淫靡的甜蜜和美好,那种快感刺激着大脑,让他失去控制,狂暴仿佛撕咬猎物的猛兽。   楚汐甚至没有心理准备,下身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手指颤抖着掐着郑平的肩膀,但是微许的疼痛反而更刺激了郑平的欲望。他甚至没有给楚汐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管不顾的动作了起来,每一下都深入到底的抽插。轻微的血腥味混合着淫靡的身体碰撞时的声音,身下的人呻吟辗转时的美好的轮廓,一切都微妙的配合在一起,引爆了郑平心里那种焦躁的破坏欲。   他紧紧的抱着楚汐削瘦的腰背,肌肤赤裸的纠缠,无间无隙。   只有在某个刹那间他才会觉得这个人真的在自己手里,没有消失,没有离开。   他还在,还有温度,触手可及。   高潮的刹那间楚汐恍惚听见郑平的声音,不是喘息,也不是有意义的字句。那种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这个男人正在哭泣。   第 32 章   楚汐的身体情况在冬天最冷的那天晚上突然急剧恶化,仅仅是一夜之间就惊动了郑家所有的医生。然而真正进去房间里看到情况的只有郑平指定的贴身心腹而已,那个老医生只匆匆检查了一小会儿,就抬眼对郑平说:“他不行了。”   郑平无声无息的跌坐在椅子里。   “他自己不想活了,他的精神,”老医生点点自己的太阳穴,“非常压抑,可能有抑郁症。”   郑平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里明明昧昧,看不清楚。有那么刹那间,老医生甚至觉得他好像要哭出来,那种内心深处渐渐绝望的呼救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是如此清晰,仿佛连血带肉撕裂开来的轻响。   然而郑平没有哭。他把脸埋在手掌心里,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脸上干干的没有一滴眼泪。   “……谢谢您了。”郑平低哑的说。   医生觉得很不安:“您没事吧?”   “我没事。”   医生欠了欠身告退,刚走到门口,突然被郑平叫住了:“等等!”   老医生回过头。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都记得那个瞬间的每一点细节,郑平站在病床边上,俯下身轻轻的抚摩着楚汐的脸。他的手几乎是颤抖的,好像用尽全力的想抹去楚汐眉间微微的皱褶;但是他不敢用太大力,他的力气好像都用来控制自己了,以至于他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深重、深重的绝望。   老医生手一松,医药箱摔到地面上,手术钳和棉花球洒满了一地。   郑平紧紧的盯着楚汐昏迷的脸,语调几乎是温柔的:“……给我准备一艘船。”   “您打算去哪里?”   “……去香港。”   楚汐在昏迷中一直很不安稳,好像有谁把他抱起来,但是抱得太紧让他很不舒服;他好像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无数人走来走去,有人试图扳开他的嘴给他喂进去什么药。他实在是没法睁开眼,药片顺着喉咙滑进食道,温热的水滋润了干燥的咽喉,接着汽车发动了,他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有刹那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周围亮着灯,好像有那么微许的熟悉,一个精美而舒适的房间,身下的床有规律的晃动。风中带着一点海水的咸腥,楚汐猛地睁开眼——海上?   郑平坐在床边轻轻的把他按下去,神色间全是温柔:“躺下来,小心手上。”   楚汐匆匆看了一眼,手背上别着输液的针头。他想问郑平这是哪里,但是开口就发不出来声音。他已经太久没有开口了,以至于他的声音嘶哑难以辨认。   郑平看出他要问什么,低声说:“我们在海上。”   “……”   “什么?”   “……去哪里?”   郑平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楚汐抵抗不住晕车药的药粮乎又要睡过去的时候,恍惚间听见郑平叹了口气问:“……如果我们从未彼此遇见,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冷冷淡淡的公子哥儿,你会怎么对待一个一心追求你任打任骂都不放手的男人?”   ……我会怎么做?   楚汐在心里问自己,但是没有答案。事实上他是很茫然的,他没有想过这些事,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答案。   “哪怕这个男人死皮赖脸,越打越贱,就是跟在你屁股后边怎么都不离开……你也不会假以辞色吗?”   应该……不会吧。   楚汐慢慢的想着,温暖的空气和安神的药力让他昏昏欲睡。他甚至无暇去思索自己为什么会在海上,无暇去思索这个禁锢了他整整一个冬天的、口口声声说爱他的、虽然很可笑却让人难以理解的认真的男人,此时此刻要带他去哪里。   郑平微微偏着头,那个姿态让他看上去好像在等待着楚汐的答案,然而事实上他并不在那样做。   楚汐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希望。   ……有关于一些美好的、温暖的、有关于爱情这个概念的任何希望。   楚家大院在楚汐走后就一直处于无主的状态,董莎虽然临时搬进来,但是为了避嫌,她一直没有住进主别墅去。所有警卫分布都在她所居住的偏院里,文件和资料都被搬出了主别墅,那栋华丽的建筑在夜色中就仿佛经历过岁月和纷争之后的皇宫,曾经象征着权威,现在只是别人憧憬和想象的对象而已。   郑平站在楚家主别墅的门口,低声说:“你们都在外边等吧,我自己进去。”   保镖答了声是,然后默默的退了下去。郑平抱着楚汐走上台阶,轻轻推开了门。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站在这里,头顶是阳光明媚的蓝天,初秋的微风和煦,葡萄架子遮住了斑斓的阳光。楚汐站在面前,高高在上,神色冷淡,看他的眼神仿佛在俯览着什么让人漫不经心不值一提的东西。然而那个时候的楚汐是那样漂亮,让人忍不住心动,忍不住产生一种……捕猎的欲望。   他曾经在这里抓住楚汐,拥抱他。带着情欲的拥抱,透过衣料摩擦着肌肤,那点热度让人发狂。   那个时候郑平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得到他,让他在自己身边,伸手就可以搂过来,纵情欢愉调笑。后来他做到了,但是他只做到了事情的开始,事情的发展让他措手不及,在他犹豫的片刻之间就发展到了最坏的境地。   主卧里一片寂静,月光透过巨大的窗棂洒在大床上,郑平慢慢把楚汐放下来,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然后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他这边一转过身那边楚汐突而睁开眼,一手伸到枕头下精确的勾出手枪,喀嚓一声子弹上膛:“——不准动。”   郑平僵住了,然后慢慢的回过头。楚汐就在没几步远的地方拿着枪对着他,一手撑在床上,虽然因为虚弱而有点颤抖,但是这么近的距离射中是没有问题的。   郑平倒是很平静,他甚至松了口气问:“你想杀我?”   楚汐没说话。   “你杀了我吧,”郑平说,“人总是要死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幸运死在自己最爱的人手里的,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他向楚汐一笑,手一摊,阖上眼等着枪响。   楚汐扣着扳机的手指紧了又松,半晌把枪一放,声音很不耐烦的说:“你走吧!”   郑平猛地睁开眼:“你不杀我?”   声音里竟然有点绝望中又惊又喜还有点悲哀的意味。   楚汐懒得多说什么,挥挥手说:“快滚!”   郑平踌躇了一下,楚汐几乎是声色俱厉:“滚!”   他这时已经快到极限了,气血一阵上涌,眼前发黑,堪堪就要倒下。他只听见郑平打开门又关上的声音,那个男人终于走了,在纠缠了他整整一个冬天、带给了他这么一场噩梦之后,终于离开了。   “……没那么容易结束……”楚汐喃喃的说,“没那么容易……”   他费力的抬手按动了警铃,尖锐的铃响刹那间划破夜空。没过几分钟有人破门而入,几个保镖刚进来就惊呆了。董莎披着睡衣奔进来,只匆匆一眼就差点软倒在地:“楚少!”   楚汐没力气答言。   董莎几乎是踉踉跄跄的扑过来,撕心裂肺的哭叫:“楚少!少爷!您……您……”她情绪太激动,几乎什么都说不出来,大喘气了好几下才抓住楚汐,哽咽着问:“您回来了?您怎么回来的?您这是……您现在真是……”   楚汐也知道自己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他尽力笑了笑,说:“郑平刚才来过了。”   董莎一眼瞥见楚汐手里的枪,惊问:“您怎么不杀了他?……还是您想留着我杀?来人!——”   楚汐轻轻摆了摆手,董莎蓦然安静了下来。她盯着楚汐,楚汐瘦得多了,但是脸上的表情很锐利,她从来没有见过表情这么锋利这么狠绝的楚汐。   “……他现在愿意死在我手里,我怎么能如他的愿?要杀也起码等到他不愿意死在我手里的时候……”   楚汐微微的舒了口气,慢慢的笑了。   “……哪有他说结束就结束的道理!”   第 33 章   楚汐再次出现在香港上流社会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那是鬼。举办宴会的新晋军火巨头丢了手上的东西就脚不沾地的跑过去,拉着楚汐的手连声说:“来人!来人!看座!看座!”   楚汐几不可见的微微笑了笑,向场中惊呆的众人挥了挥手,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到上座上,返身坐下,腰背笔直。仅仅是简单一身纯黑西装,深红色衬衣立领翻出来,一枚小小银耳钉打在单耳上,发际下偶然精光一闪,矜贵不可直视。   他削瘦了,神情冷淡中多了点尖锐的东西,俊美无俦一如旧日。虽然是短短几分钟亮相后就彬彬有礼告退出场,但是所有人都清晰的意识到:楚家大公子回来了。这个主宰着近年香港到东南亚军火商业市场的贵族公子,他又回来了。   董莎带着手下毕恭毕敬等在休息室边上。她原本就是心腹,但是不是最受楚汐重视的手下,经过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过来,她的忠诚和智慧让她一跃而成了楚汐身边最信任的人。   “您要喝点什么吗?还是想一个人待会儿?”   楚汐在主办方的护送下走到休息室门口,对前来询问的董莎摆摆手:“不用了,你也歇会儿吧。”   董莎咯咯一笑,银铃般欢快的说:“我以前听人说,动不动就说‘我累了,要歇会儿了’的都是尊贵人。我又不是您,动不动就跑去坐一会儿算什么哦?”   一边早有主人打开休息室的门恭候在旁,楚汐没有走进去,转头对董莎一笑,问:“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您不去见的客人,我能不去见吗?”   楚汐还当真考虑了几秒钟,然后轻飘飘的说:“往后我懒得见的人,你也不要去见。”   他在董莎肩上轻轻拍了拍,然后咳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进了休息室,反手就关上了门。   董莎给他一句话说得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嫌她多事呢,还是把她放到了一个很高的地位上,一般事情不要她做了?   流言蛮语在上流社会无所事事的贵妇中往往如同春天的杂草般生长速度疯快,谁家的小姐爱上那个穷哥儿,谁家的公子最俊美最多情,谁家的婚事嫁的好或娶得坏,这些八卦在酒会的觥筹交错、麻将桌上的方寸围城中流传得最广。不出几天好像所有人都在有鼻子有眼的说董莎即将成为楚家未来的少夫人,真真假假交错在一起,让人不信都难。   董莎也不见楚汐说什么话,也不见有什么特别高兴或不高兴的表示,心里正揣揣不安。金石笑她说:“美女,嫁去当贵妇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坐在窗台上擦拭狙击步枪,董莎看看黑幽幽的枪口,心下不知道为什么胆子一颤,强打精神说:“没有的事,不要乱说。”   楚汐好静,楚家大院的午后一点人声也没有,开春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摇曳着细碎的点金。金石从窗台上跳下来,漫不经心的抬抬董莎的下巴:“傻姑娘啊——嫁男人不过是吃饭睡觉生孩子的事,有的男人看上去锦绣外表,实际上不能过日子的啊……”   董莎有些恼怒的弹开他的手:“喂!你!”   金石撇撇嘴,还没说什么,里边走出来一个佣人,毕恭毕敬的欠了欠身说:“金先生,楚少叫你进去。”   楚汐的主卧原本是凌空一个天台改建的,他回来后不知道为什么看不顺眼,一把火烧了。别人问为什么他也不说,金石心里估摸着是因为郑平当时进去过的缘故。后来楚汐就一直睡在书房的里间里,仿古的建筑,一座榻上红纱锦被。楚汐午睡刚醒来,披着外套坐在床边上揉眼睛,见了金石淡淡的问:“大中午的不睡觉,说什么呢这么大声?”   金石打了个哈哈:“您叫我来干什么?”   “叫你去联系柯以昇,一个冬天过去了,结果呢?”   金石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子边要水要茶,完了以后顺手抓过果盘里一个苹果,喀嚓喀嚓的啃着说:“结果?结果就是这老东西滑头,一开始跟我拿乔说不愿意,后来被我拿枪抵在头上才松口答应了。他说现在不是办这件事的好时候,要等到开春了局势稳定下来了再办,把东南亚的有名有姓的军火商人都请来,到时候联手灭了郑家。”   楚汐微微的点了点头,一时没有说什么。阳光透过窗外密密的树叶斑斓的洒进来,他苍白的侧脸在大红纱幔下竟然有点凉薄而婉然的味道。   金石想起来一件事。他第一次看到楚汐的时候很是感叹了一下董莎的品味,像那样火辣的线条美女应该爱的似乎不是眼前这个苍白、冷淡而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儿。楚汐让他想起中国古代的一句话,叫做姣若好女,给人的印象就是淡淡的,冷冷的,很贵气,但是好像风一吹就飞了,不能给人一种想和他相处的感觉。   他当时还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想,这小白脸儿绝对是男女走避无人敢惹的类型,一辈子天煞孤星。后来他在郑家看到郑平的时候才愣了一下,心说乖乖,还真有人敢上去吃了他。   他知道楚汐这辈子对郑平恨之入骨,按楚汐的性格,可能处理完了郑平之后,知道这件事的都要灭口。金石对此很不以为然,他觉得你楚少这样子给谁看谁都不愿意看,董莎那是傻,死心塌地的跟你,换了其他谁愿意跟你个冰山扑克脸——看你这样子说不定还肾虚X冷淡?郑平怎么说也是五官周正不呆不傻没什么缺陷的正常人,人家这么一头心思的对你,你就乖乖跟了他吧啊。   楚汐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什么,轻轻叹了口气,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今晚的寿宴都准备齐当了是吧?”   金石蓦然想起来今天就是准备了多时的楚汐的二十七岁生日宴。他这种人不会太把老板的私事放在心上,更何况是准备宴席这种家务事。金石一时也不知道是准备好了还是没准备好,不过老板既然问话了,为人下属就要可尽本分的回答,他耸耸肩说:“好了,怎么?担心哪家的闺秀没受到请帖?”   楚汐避而不答:“我让你把消息传给郑家那边的人,你传了没有?”   “……传了……吧。”   金石抓抓头发,所幸楚汐没计较,淡淡的说:“传了就好。”   他站起身,唇角带着一点莫名其妙的愉悦的笑容,轻快的招呼金石:“走,跟我出去接客喽。”   宴会的场地摆在露天草坪上,楚家的院子可大了去了,晚上华灯初上的时候把流水席一摆,上好的地毯一直铺到大门口,请来的一流乐队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演出,中间还可以让宾客自己点曲子。五彩霓虹的灯光在草坪树丛间一映,玫瑰花丛团团盛开,一派富贵气象。   楚汐下单子请的全是军火和政界的人,舞会场上大家都推心置腹推杯换盏,正热闹的时候金石匆匆走过来在楚汐身边耳语了几句,楚汐转头低声问:“他来了?”   金石说:“可不是嘛,您故意让人家知道,又故意不叫发单子下去,人家当然忍不住心痒痒的要来。这一招叫欲擒故纵,啧啧,您老竟然是情场高手。”   楚汐不跟他计较,对董莎扬了扬下巴说:“去看看去。”   董莎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谁来了?”   金石立刻挤眉弄眼:“——郑平!”   第 34 章   董莎快步走到大门口,郑平叼着根烟靠在车门上,见到她竟然还笑了笑,说:“哟美女!怎么好意思让你亲自出来迎接?”   董莎挥挥手让保镖退开,冷着脸说:“郑先生,我怎么不记得我发过请帖给你?”   郑平悠哉游哉的往里边走,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董莎可气坏了,表面上又不能显露出来,只能一步挡在身前说:“郑先生!请自重!”   郑平抽了口烟又缓缓的吐出,调侃的笑道:“美女你这么说容易让人误会我对你做了什么啊……其实我来是祝寿的,你看,”他向手上包装精美的礼品盒怒了努嘴,“连礼物都带来了。”   董莎没有心思管他礼物不礼物的,扬声就叫保镖:“来人!关门!”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传来,分外清朗:“——董莎,别对人家无礼。”   郑平猛地一抬头,楚汐正带着金石和几个保镖走过来。舞会灯光靡丽舞曲迷离,刹那间所有的喧嚣都如潮水般退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那个人走过来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踏在心里最柔软最敏感的地方,让人战栗。   郑平张了张口,语调平静到让自己都吃惊:“你……你可好?”   楚汐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说:“嗯最近不错,谢谢郑先生关心。”   他的称呼很生疏,语调也是客气的有礼。郑平顿了顿,自嘲般一笑,说:“生日快乐,……怎么,不让我进去坐坐?”   楚汐盯着他看了半晌,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断然拒绝、金石甚至已经做好了当场翻脸的准备的时候,楚汐却微微一笑,说:“好呀。”   接着环顾一圈,说:“你们都去忙吧,我和郑先生进去就好了。”   他们绕过了露天宴会,顺着夜色中安静的玫瑰花园往里走。远处的喧嚣隐约传来,人群的欢笑声离他们很远,楚汐大步走在前面,郑平懒洋洋的叫住他说:“喂!不看看我的礼物么?”   楚汐停下了脚步:“哦,是什么?”   他接过盒子打开一看,脸色微微的变了变。里边是一件衬衣,他在郑家的时候穿过。很多不堪的细节和有关的点点滴滴刹那涌进脑海里,那些他以为他可以忘记的生活原来还那样清晰的印在他的生活轨迹中,屈辱,却确确实实的发生过,不可抹杀。   郑平看着楚汐的脸,楚汐默不作声了半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打火机,拎起那间衬衣,啪的一声轻响点了火,慢慢的烧了起来。   火光中他的脸色明明昧昧看不清晰。他说:“郑平,当初为什么送我回来?”   郑平没有说话,楚汐抬眼看着他,隐约间目光里竟然有点说不出的……类似于妩媚的意味,“——你爱上我了?”   郑平轻微的叹了口气:“我一直爱你。”   “错了,”楚汐说,“你一直爱我,但是你不惮于伤害我;现在你不仅爱我,你还很害怕我受到伤害。”   他顺手把那件燃烧着的衬衣远远丢进湖里,转头来盯着郑平,手掌心慢慢的覆盖到正在燃烧的打火机上。火光在他的脸上无声的跳跃,他的眼睛很亮,有种正在发出灼热的光芒的感觉。   郑平猛地冲上去一把夺过打火机远远的扔开。楚汐回头一看,接着被郑平板着下巴强行转过脸,随即被深深的吻了下来。   那个吻没有给楚汐一点反应的时机,猛烈而火热,唇舌间的纠缠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郑平的吻总是给楚汐一种正在被猎食的感觉,舌尖掠过每一寸牙床,尖利的牙齿噬咬着,但来淡淡的血腥味,刺激着人的大脑皮层。   他喉咙里轻微的呻吟了一声,接着被猛地推倒在玫瑰花丛间。   “……滚开!”   楚汐用力一把推开郑平。他的衣服从肩膀上滑落下去,玫瑰花的小刺扎在皮肤上,夜色里可以看见细微的血痕。   郑平亲吻着他的眉心,一只手在他被划破的皮肤上揉按着,轻微的疼痛刺激带着浓重的情欲的意味。楚汐伸手用力扳开他,喘息着说:“停!停下来!”   郑平住了手低头看他,楚汐盯着他的眼睛说:“这是我的地盘。”   “我知道,”郑平反问,肆无忌惮:“——那又怎么样?”   楚汐反手在玫瑰花丛中摸索着什么,接着他摸到了一个开关,郑平没有来得及阻止他,他就按了下去。结果仅仅是几秒钟之后郑平刚刚站着的地方就砰的一声炸开了,地里埋着的炸药蓬起大团大团的土,那声音还特别响,转瞬之间外边就跑进来几个保镖:“少爷有什么吩咐?”   楚汐已经推开郑平,慢慢的整理好衣服,神情自若的说:“没什么。”   为首的保镖欠了欠身退了下去:“楚少有什么吩咐尽管叫。”   楚汐点点头,扭头回去看着郑平。他的眼神让郑平一下子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漫天盖地的金色阳光,葡萄架下蝉鸣声声,那个人站在台阶的顶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眼神,俯视的、浅淡的、没有什么情绪的,哪怕再努力的伸出手,也触手不及。   楚汐退去了半步,声音冷淡的问:“郑先生,还有什么事没有?”   “……”   楚汐盯着他看了半天,蓦然叹了口气:“其实我挺看不起你的,你是外强中干的典型。如果一个人想得到一样东西而他只会使用暴力而不会使用合理手段,一般来说我们管这种人叫做纸老虎。”   他优雅的摊了摊手,接着转身离去。刚走没两步突然从身后被拦腰抱住了,郑平紧紧的禁锢着他,亲吻着他的耳朵,喘息声剧烈而急促以至于楚汐觉得耳朵都被说话时的口气熏染得异常炙热。   郑平说:“……好吧,其实……我真的很想你……”   楚汐唇边挑起一点看不出来是什么意味的笑容:“你不怕我炸你了?”   郑平把他按在怀里,用力时如此之大以至于楚汐刹那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这个男人打算把他勒死在自己怀里,身体在一起腐烂,血肉都混合在一起,最后白骨化成烟灰,连被风吹散都不分彼此。郑平没有给他对此恐惧的时间,他贴在楚汐耳边笑着说:“你炸啊。咱们死在一起。”   他亲吻着楚汐的眉心,然后湿热的唇舌一路往下,轻而易举的就把原本就已经扯下来的外衣挑了下去,顺着胳膊滑到了手腕上。大片皮肤在月光下暧昧的摩擦,因此而蔓延出的快感电流般迅速走遍了全身。   楚汐感觉到后背贴在了地面上,粗糙不平的坷垃土地让他皱起眉,伸手在郑平胸前推挡了一下:“不要在这里。”   话音未落身体最脆弱的地方被恶意的握了一下,可能会被人发现的惊恐和因此而产生的禁忌甜美的快感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郑平不怀好意的看着他:“那去哪里?”   远处舞会上的音乐隐约传来,纷乱嘈杂,模糊不清。   “……去我的卧室,”楚汐喘息着说,“绕过警卫,有个后门通向书房。”   第 35 章   郑平直接扛着楚汐进了走廊,顺脚踢上了门,书房的内室就在眼前。   他差不多已经没心思去打量楚家这间精致绝伦的书房内室是什么模样。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大红茜纱的床榻上,锦绣床被朦胧不清。楚汐被重重的摔在床上,刚想起身却被按住了。郑平一条腿横跨过他的身体,整个人半跪在他身上,深深的凝视着他。   楚汐扬起头,这个姿势让他优美的脖颈毫无保留的展现在郑平眼前,但是他的神情还是没有什么热度:“你干什么呢?”   “我在想……”郑平缓缓的说,“这样银笙烛调心字香烧、金玉锦榻大红鸳帐……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像古代人结发成亲?”   楚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郑平慢慢的抚摸着他的脸,带着一点微笑:“……你会念那首词么?”   “……什么词?”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楚汐刹那间在脑海里回忆起那遥远的片段——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去去从此辞……   楚汐猛地推开他:“不做就滚!”   郑平抱住他,就像是对待自己最最心爱最最珍惜的宝贝一样慢慢的亲吻他。他们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亲吻,仿佛是真正彼此相爱着的,仿佛是真正彼此爱惜着的,仿佛是真正彼此……没有任何嫌隙没有任何过往的。   “你爱我么?”郑平低声问,“曾经爱过我么?”   楚汐不回答。   “你有可能……爱上我么?”   还是没有回音。楚汐突然抬起头去舔吻着郑平的唇角,甜腻夹杂着快感的电流迅速的通过心脏。郑平猛地把他推倒在床上,凶猛的撕开薄薄的衣料。月光下大片露出的皮肤和肌肉因为情欲而微微绷起,瘦削而紧致的肌理强有力的刺激着神经。郑平的手掌心在楚汐后腰上揉按着,两个人的喘息交错在一起,无端的兴奋和紧张纠缠着,炙热的火苗在其中一触即发。   “……我爱你就够了。”   楚汐恍惚间其实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他想弄清楚的时候,一阵出乎意料的强烈的快感突然从下身传来。他呻吟了一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发出的声音。郑平俯下身含住了楚汐的分 身,虽然有点生涩但是仍然很快的找到了直接刺激身下这个人的窍门。他用唇舌讨好着口中的器官,渐渐感觉到它在自己嘴里勃起。他抓住了楚汐的胯部,然后感觉到手下皮肤的战栗。楚汐已经濒临临界点,他无法再承受更多的快感了。   喘息和呻吟都不成语调,高潮来临的时候楚汐甚至几乎要失去了知觉。紧接着异物感的入侵让他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他虚弱的试图推开郑平:“你……”   郑平微笑着看着他:“没事,稍微……稍微忍一忍……”   楚汐恍惚间看到他的脸,突而反应过来他把精液都咽了下去。就在这个时候郑平匆匆完成了扩张,他甚至没有做润滑就把自己直接插了进去。   刹那间撕裂般的疼痛让楚汐骂了一句什么,但是喘息破碎不成语调,郑平凑近了暧昧的问:“说什么?”   “……你……你他妈连润滑都不做!”   郑平安抚的吻着他胸前敏感的地方,“……和我们的第一次一样……你还记得吗?我不喜欢隔着什么东西,我想直接的……直接的感受到你。”   他把自己浅浅抽出来,然后猛地插入进去,因此而产生的巨大的快感让人甚至连脊椎都感受到甜蜜的酥麻,郑平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嘶哑:“……或者说我想直接的占有你也行。”   楚汐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他只能紧紧的抓住郑平的手,然后被轻而易举的甩脱。郑平搂着他的腰,强迫他最大限度的靠近自己,炙热的器官得得以肆无忌惮的在他身体里抽插,那种爆发的快感和刺激让人都能忘记一切。   楚汐断断续续的呻吟:“你他妈的……别……别这么……”   “别这么怎么?”郑平噬咬着他的肩膀,肆无忌惮的留下吻痕,“这样?”   他就着相连的体态猛地把楚汐翻了个身。身体内部最敏感的地方被直接刺激到,楚汐一声都没吭出来就软了下去。他靠在郑平胸前,这个体态让郑平最大限度上亢奋了起来,楚汐甚至可以感觉到深埋在自己体内的器官明显涨大了,深重的压迫感让他有刹那间产生了自己即将被活活撕碎吃进去的错觉。   楚汐呻吟着:“流氓……”   “谢谢夸奖。”郑平咬着他的耳朵尖儿含混不清的低笑,然后毫不留情的一下顶入,让两个人都同时喘息了一声。   快感如同火花般在身体最深处的地方炸开,火热的身体纠缠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甚至是屈辱、厌恶和仇恨。那些过往的一切如同露珠般在皮肤摩擦的热量中蒸发了,他们可以暂时遗忘,暂时和解,暂时……相爱。   那天晚上楚汐自己都记不得郑平在自己身体里发泄了多少次,后来他昏睡过去了,汗和精液让床榻一片狼藉。他恍惚间知道自己被郑平从身后楼在胸前怀里,就好像一个全然的依赖的姿态,永远有那么一个人把他视作最心爱的宝贝,不论如何都对他敞开坚实的怀抱,毫无保留。   但是他到凌晨醒来的时候郑平已经离开了,床上空荡荡的还留着余温,淡淡的烟草味还缠绵在被子和唇舌间,那个人却已经不知去向。楚汐静静的躺了一会儿,起身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时披着一件浴衣,坐在床边上点燃了一根烟。   身体还隐约留着交媾后的余韵,他的神情却已经冷了下来,眼神很清楚,也没什么温度。金石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麝香味道,床上一片凌乱,激烈的性 爱后留下的证据历历在目,楚汐披着衣服坐在床边上抽烟,胸前明显可见蹂躏过后的吻痕。然而他的侧脸在烟雾中,冷冷的看不清表情。   金石没那个胆子多看,垂下视线问:“老板您叫我?”   “嗯,”楚汐说,“客人都走了没有?”   “都走了,柯以昇要见你,我说你不舒服谁都不见。”   楚汐伸手弹了弹烟灰,“嗯很好。”   金石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吩咐,迟疑着问:“您还有什么……”   楚汐很久都没有说话,当金石以为他其实只是在发呆的时候,却听见楚汐声音很清楚很明白的说:“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杀人……但是我真的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这么想亲手、亲手的……”   金石忍不住插嘴:“那你还跟他上床?”   “我也是有生理需要的,”楚汐淡淡地说,“你以为我变态么?”   金石刹那间闭了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那为什么是他?”   楚汐反问:“难道跟你么?”   金石这下真的哽住了,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异常精彩。楚汐没有看他,站起身慢慢的弹了弹烟灰,深吸一口气说:“上刑场前都还让人吃顿好饭呢,总要给人点甜头你说是不是……”   他浅浅淡淡的微笑起来,看起来却不像是笑,金石莫名的觉得他其实在切齿的痛恨着什么,以至于他觉得自己的老板更像是在……咬牙切齿。   第 36 章   小道消息的流传往往很快,捕风捉影来的看起来天方夜谭一样不可相信的小道消息往往流传得更快,在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就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连你自己都疑心它是不是真的了。   郑平猛地摔了书:“什么?都说我喜欢楚汐?”   刘辙点点头,然后看郑平一脸天要塌下来的表情,连忙劝慰他:“你本来就对人家心怀不轨啊,这事儿搞得全香港都知道了,人家说说有什么不对吗?”   “可是事实和他们说的有着本质上的区别!”郑平唾液横飞的说,“什么叫做‘郑平因为贪恋楚家大公子的美色而甘愿躺下让人家上’!什么叫做‘楚家那少爷烦的要死却怎么搞都没办法连结婚都结不了’!……污蔑!赤裸裸的污蔑!——这种不负责任的绯闻八卦是谁传出去的?”   刘辙一脸吃了大便的表情说:“原来你是计较这个。”   郑平背着手紧皱着眉头在书房里转了两圈,刘辙看他那样子跟要冲出去灭人家满门似的,犹豫了半晌还是说:“我觉得就是楚少自己传出去的啊……”   郑平一挥手:“胡说,我们楚汐从来不干这么无聊的事。柯以昇,绝对是柯以昇那王八蛋传的。”   正巧这个时候外边有人敲门,管家小心翼翼的问:“郑先生,香港那边来电话接么?”   郑平心说难道楚汐给我打电话了不成,连忙一连声的说:“接!接!”   结果他快步跑到走廊上,接了电话特别甜蜜的喂了一声,那边传来柯以昇干巴巴的声音说:“郑先生好哇?”   郑平差点当场砸了电话,想了想觉得不好,于是慢慢的搁下话筒,出去溜达了一圈儿,点了根烟,抽了两口,回来拿起话筒慢悠悠的说:“好啊。”   柯以昇好脾气的笑了,说:“郑先生想必是相思病重,气都喘不匀了。没事没事,我就是问您一声,改天我们这一片做这个行当的几个哥们都在一起聚一聚,吃顿饭,你过来吗?”   郑平没好气的说:“不去!”   柯以昇那边掩了话筒对楚汐摇摇头,低声说:“他不去。”   楚汐坐在书房的扶手椅里,翻过一页书淡淡地说:“告诉他我和董莎等他来。”   柯以昇立刻对着话筒呵呵的笑,缓缓地说:“可惜呀,楚少和董小姐的订婚仪式您都不来赏个脸?您——”   结果一句话没说完那边就砰的一声,柯以昇吓了一跳,看看话筒,叹了口气说:“挂了。”   楚汐微微一笑说:“挂了就挂了吧。”   柯以昇早年当道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每年要召集东南亚几个合作伙伴开个碰头会,一开始也就是吃顿饭喝个酒,彼此摸个底,后来慢慢的就变成了每年的盛事。在楚汐从英国留学回来那一年,柯以昇为了把他隆重的推出去而特地大办了一次,连港督都请来亲自贺了喜,从那之后就是人人都以一睹盛宴为荣了。   郑家这几年崛起得很快,但是郑平一直没有过去香港那边,更没有参加过柯家举办的盛会。年前倒是去了一趟,结果那一趟损失惨重,唯一落得的就是把人家市场上的龙头老大抢回来当压寨夫人了。楚汐这两天火气上来烧得喉咙被砂纸磨过一样的疼,整日里在家连口水都喝不下去,心里念念想想的都是如何报复得郑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这个样子别人未必能买的了账,柯以昇却是一定要买的;这位大名鼎鼎的叔父拿着楚家市场代理权百分之十的抽成,没理由不给他名义上最最心疼的晚辈出这口恶气。   柯以昇问他:“你要我怎么做?杀了郑平?千刀万剐?还是一片片凌迟了给你出气?”   楚汐阖上书,手指在厚重的羊皮烫金封面上慢慢的摩挲着,半晌冷笑一声说:“您可别。”   柯以昇觉得不可思议:“你还觉得不够狠?”   “那倒不是,”楚汐说,“我可得好好的疼疼他……”   楚汐晚上不好留人吃饭,他和金石出去送柯以昇,董莎留在别墅里看着佣人安排桌椅。柯以昇的车刚走,那边楚汐刚想回头说什么,突然金石猛地扭头一把按倒楚汐:“楚少别动!”   那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楚汐只觉得自己被猛地扑倒在地,几个保镖脚步杂乱,都散开挡在周围。仅仅是几秒钟之后别墅那边的玻璃就哗啦一响,楚汐军火生意做这么久了,几乎一听就能听出来那子弹头还不错,造价还蛮高的。   金石挡在他身前,一听枪声响起立刻在楚汐耳边叮嘱一句:“楚少别动。”接着快步冲了几步,一边隐蔽在大门口的传达室门下一边举起枪对准了别墅偏院的方向。仅仅是转眼的工夫嗖的一声枪响,只见有反光一闪,接着一个人影从偏院一处房顶上摔了下来。   整个过程发生时间不超过一分钟,楚汐他们一行人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只见董莎坐在别墅大厅沙发上惊魂未定。杀手的子弹从隔壁院子的房顶上射出,原本是瞄准了她的头,但是中途董莎突然觉得餐桌上菜摆得不好,把头一低,子弹穿过玻璃从她背上掠了过去,砰的一声打中了地板,留下深深一个凹坑。军枪狙击弹头的威力不是一般自卫型用枪所能比拟的,地板上龟裂的缝隙一直延伸了好几米,看得楚汐脸色阴晴不定。   金石低声问:“楚少,人带来了,怎么处理?”   楚汐转头一看。那杀手其实还年轻,看上去不过十几二十出头,面相还斯斯文文的。金石那一枪故意被打要害,到底是成名已久的杀手,用枪是很准的,一颗子弹打穿了手臂,当场就被赶去的保镖擒获了。   那年轻人看上去很怕,虽然脸上强撑着,身体却在微微的发抖。楚汐蹲下身去,温和的问他:“谁派你来的?”   那人哆哆嗦嗦的不说话。   楚汐又问:“郑平,是不是?”   那人被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忍不住招供,声音发抖的说:“是!是!是郑先生的朋友说不叫伤及其他人,就、就杀那个姓董的女的……”   楚汐想了想问:“郑先生的朋友,姓刘是吧?刘辙?”   那人点头如捣蒜。   楚汐看他招的这么快,立刻兴味索然,扭头问金石:“你们老一辈的杀手被抓住后一般怎么了断?”   金石在那围着董莎美女转圈,一边转一边摸着下巴啧啧有声,听楚汐一问才懒洋洋的打哈哈:“了断?……什么了断?……还能怎么了断呗,人家一手交钱一手拿命,不供出雇主名字是职业道德,哪像今天他们这些后辈,切切……”   楚汐于是拍拍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向那年轻人扬了扬下巴,吩咐道:“金石,这人赏你了。”   金石正准备趁机吃吃美女的豆腐,一听这话立刻就疯掉了,目瞪口呆的看着楚汐神态自若的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吃饭。楚少的心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好说冷笑话,坏的时候你根本分辨不出来他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金石愣了半天,哆哆嗦嗦的问:“您……您不是说真的吧?”   楚汐正嚼着一片西红柿沙拉,一听猛地一摔筷子问:“你有意见?”   那一声摔筷子的声音还特别响,大厅里人人都噤了声不敢说话,连坐在他身边的董莎都愣了愣,想说什么又闭了嘴,拼命向金石使眼色。   金石心说小爷啊你这是什么心理啊,你丫现在不是性冷淡你是性变态了啊!结果腹诽了半天,想想薪水,又把这口气憋回去了。   “完了以后把这人的命给我留着,”楚汐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佣人赶紧给他换了一双他也没理,自顾自的夹了一片小菜,一边吃一边说,“——等过几天刘辙来了,我亲自把人交还回去。我可得好好问他一句,没事打我未婚妻的主意干什么?”   结果大厅里寂静了几秒钟之后又是一声筷子响,这次是董莎手一松把筷子掉了。乌木三镶的银筷在桌面上滚了一圈,一时谁都没敢说话,就听当啷一下子,然后再没了声音。   第 37 章   刘辙赶到香港那一天就疯了。他一进柯家的门,楚汐亲自在门口迎接,一见他下车就立刻过来亲热的拉住他的手。刘辙一看到面前那张美人脸,刹那间头就大了,想挣脱吧又挣不脱,楚汐脸上笑得慈悲无比,手上劲却大得出奇,紧紧攥着刘辙的手说:“这不是刘家的兄弟吗?我可想你好久了!”   刘辙说:“不不不,楚少我俩不……那个……不熟……”   楚汐拉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大门里带,一边走一边亲热的搂着他:“——自家兄弟还说什么不熟?咱们俩是谁跟谁啊,难为你惦记着,董莎都牵挂你好久了,要不是我拦着她非要干着去见你一面不可,你说订婚仪式都摆上议事日程了她还这么天天念叨着你,还说改天要拜访拜访你家满门……”   刘辙立刻就疯掉了。   大门里边正好是露天酒会,柯家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给来宾的随行手下们,那个排场整个香港都很少见,进门就是一阵香风袭来,只见西装革履、觥筹交错,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来来去去。刘辙也不知道自己是被熏得还是被吓得,只觉得头脑一阵阵的发晕,恨不能腿一软跪倒在地磕头求饶:楚少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其实我走错路了我不是来参加柯家的宴会的我是去隔壁打酱油的……   金石正巧在人群里和美女搭讪,楚汐半搂半强迫着刘辙经过他身边,头也不回冷冷丢下一句:“人呢?”   金石猛地一蹿:“在!老板!”   “人呢?”楚汐问,“刘先生家的那个贵宾呢?”   刘辙一听那汗就下来了,偏偏被楚汐胁迫着进了别墅大门里,拐弯就是一个会客室。楚汐亲自把他按到沙发上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再亲自顺手关上了门,很好看的微笑着盯着刘辙问:“你抖什么?天气冷不习惯?我让他们开暖气?”   刘辙说:“不不不不不用了,我我我我我还是回去比较好,我想过了,我们两人单独呆在一间屋子里这样不不不不不好。”   楚汐温柔的把他按下来:“好说好说,你慌什么!难道你怕我?”   刘辙刚想说话就呆住了,楚汐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慢慢的、慢慢的向他靠近。楚汐眼睛生得很漂亮,长长的眼睫,挑起来的眼梢,当他这么看着刘辙的时候,刘辙甚至刹那间觉得自己看到了自己在他眼底的倒影。那短短的几秒钟好像变得有几个世纪那样漫长,时间漫无目的的停止了,满世界一片安静,咚咚的心跳和掩饰不去的呼吸声沉重到震耳欲聋的地步。   楚汐直视着刘辙的脸,鼻尖对这鼻尖,然后抬手,温柔的抹去刘辙侧脸上的水迹:“看,你这里有茶水印。”   “……” 刘辙软软的瘫倒在了沙发上。   楚汐站起身神情自若的吩咐:“金石把人带进来!”   门被推开了,金石抓着那天被抓住的杀手走进来往地毯上一丢。刘辙到底是个不上一线的斯文人,看了一眼就噎住了,想翻胃又翻不出来,接着脸色很难看的把头转了过去问:“楚少你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楚汐优雅的拍了拍手,从刘辙身边擦肩而过,“——我决定订婚了,好日子里不能沾血气,这人还给你了,你记得查收。”   见面会时限是三天,郑平第二天才赶到。他刚踏上香港的土地就接到刘辙的电话:“喂郑平!赶紧的!你家楚少移情别恋了!”   郑平大惊:“谁?董莎?”   刘辙说:“他说是董莎,但是我瞅着也有金石。咳,那个时候在大陆你怎么没处理掉金石?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啊。”   郑平一看不好,情敌出现,一出现还出现俩。他在香港有一处房产,这会儿连回去喝口水的工夫都顾不上,直接就叫人发帖子去请楚汐。   楚汐一贯架子摆得足,这次出乎意料的爽快来了,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扶着董莎的肩膀,一手揉按着太阳穴,一副恹恹的样子。郑平正望眼欲穿的站在大门口等他呢,一看他那样子连骨头都酥了,要说什么也忘了,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好歹是一方巨头似的人物,这会儿杵在那里就像个小学生。   刘辙一贯是跟着郑平的路子走的,这会儿跟在郑平后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说完了,仗还没打呢,先输了气势了。   楚汐慢条斯理的脱下大衣交给董莎,董莎再交给手下放好;又端起景德镇的青瓷茶杯,徐徐吹了吹上浮的茶叶,喝了一口,头也不抬的问:“郑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郑平一听朝思暮想的声音就响在自己耳朵边上,顿时全身上下肌肉都立刻绷紧,要是有专门人来测定的话说不定他肾上腺素都开始过量分泌了。   他说话声音立刻底气不足:“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听说你要订婚了……”   楚汐淡淡地说:“是啊。”   结果就在两方人手下保镖站了满地的众目睽睽之下,郑平愣是被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脸色黑了又青,半晌之后憋出一句:“恭、恭喜……”   “谢谢,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了……”   楚汐也就真的把杯子一放,起身淡淡地说:“那我们告辞了。”   刘辙暗暗跺脚,忍不住一边狠命掐郑平一边出声提醒:“楚少留步!”   楚汐果然留步,回头一看刘辙,就这么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蓦然一笑,刹那间春花遍野:“——哎哟!刘先生!”   刘辙蹬蹬蹬倒退三步。   楚汐大步冲过来一把拉起刘辙的手:“刘先生近来可好?”   刘辙在郑平能燃烧起来的目光中战战兢兢的说:“我我我我我我……你你你你你你……”   “那天一别之后,跟刘先生真是久违了。我一直很想念你,但是苦于人地两隔交通不便,因此难以成行。真是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又看到了刘先生,您还是一样的丰神俊朗倾倒众生啊!”   刘辙拼命的拽回自己的手:“楚少咱们好说,好说,你先放开,放开……”   楚汐深情款款的拉住他在沙发上肩并肩的坐下,搂着刘辙的肩膀问:“你怕我?”   刘辙疯狂的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刘辙说:“因为——”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矢口否认:“我没有躲着楚少你!”   楚汐叹了口气,神情哀婉:“没想到仅仅几天不见你就对我生疏成这样,难道在你眼里我这么的……也罢,既然你不想看见我,那我走就是了。”   这次刘辙不仅没有叫他留步,反而在心里狂吼:快走吧吧吧吧吧吧——老子欢送你啊啊啊啊啊啊——求求你让我透明吧啊啊啊啊啊啊——   楚汐于是就带着董莎和一干手下,无比优雅无比高贵无比气势庄严的走到了门口,大门一开,楚汐猛地回头,对刘辙欲言又止了几秒钟,丢下一句:“……但是我仍然会想念你的。”   刘辙刹那间有种狂奔过去,把自己一头撞在墙上的冲动。   郑平没有撞墙,郑平直接就暴走了。   楚汐一上车就闭目养神,他晕车,车上的时候是没人敢打扰他的。前边司机忍了好久终究没忍住,跟董莎低声说:“董小姐,后边郑家的车在追我们。”   董莎看看楚汐。楚汐一定是听见了,但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董莎到底在他身边做了这么长时间,察言观色的本事是有的。她想了想告诉司机:“你照直着走,别管郑家的车。”   谁知道郑平这时候被打击得都疯了,开车抢过边道和楚汐的车保持并行,还不停的试图用车门蹭他。楚家的司机大汗淋漓躲了半天都没躲掉,只听车门那里刺啦一声油漆刮响,楚汐猛地睁开眼吩咐:“停车。”   他就这么整整衣服袖口慢条斯理的走下了车,连个手下都没带,挥挥手对董莎说:“你们先回去吧,别等我。”   董莎担心的问:“您要几个人跟着吗?”   楚汐微微的笑了起来:“……谈情说爱的事叫别人跟着干什么?”   郑家那辆车猛地打弯转回来。这时路上车多,一个U型转弯中间要等半天,郑平等不及,直接推开车门就这么在车流中穿梭着大步跑了过来。那个时候整个世界都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咒骂声、汽车马达声都渐渐静寂,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自己的喘息声和自己的脚步混杂在一起,生怕慢了一步,那个等待着自己的人就不在了。   郑平在楚汐身前猛地顿住脚步,一把抓住楚汐的肩膀,气喘吁吁半天,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不要结婚。”   楚汐平淡的微笑着,“凭什么?”   “凭我爱你,”郑平扬起头来,紧紧地抓着楚汐的肩膀,用力之大甚至都勒到了掌心下脆弱的关节,“——我爱你,我不能看着你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你想和人过日子,没关系,尽管找我。”   楚汐好半天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这么若笑非笑的看着郑平,仿佛在考虑着什么。郑平甚至都可以看到他大脑皮层下思维的迅速活动,天平两边小秤盘,一边是自己,一边是董莎;一边是曾经没齿痛恨不同戴天,一方是娇艳美女忠心耿耿。郑平绝望的发现自己其实一点竞争力都没有,当初是谁脑子发热主动把他放了的?既然爱上了就更应该紧紧抓在手里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趁虚而入!   郑平甚至都在伤心至极的计划着再绑架楚汐一次的时候,楚汐慢慢的发话了,徐徐的叹了口气:“你爱我?”   他摸着下巴,冷淡的问:“你说你爱我……那你给我什么证据去证明它呢?”   第 38 章   郑平就这么站在马路当中,两手抓着楚汐的肩膀,低头喘了一会儿气,抬眼一笑:“你要我怎么证明?”   他脸上还挂着汗,顺着鬓淌下来流到了侧脸上,但是微笑起来的样子,充满了温柔、满足和种种其他的、类似于幸福一样的味道。   楚汐突然觉得有点刺眼,沉默了一会儿以后淡淡的说:“算了吧,你真有那份心也不用去证明。我饿了,上哪吃饭去?”   郑平张大嘴愣了半天,楚汐扭头就走,郑平赶紧把老婆拉回来:“走走走咱们吃饭去吃饭去,你要吃什么?老子请了!”   楚汐不说话,笑了看了他一会儿,说:“嗯……你会做饭么?”   郑平回家就动锅动灶乒乒乓乓的开始动手,谁都不给帮忙。厨子看主人在那玩儿命的搅拌鸡蛋,忍不住向前要去帮把手,谁知道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懒懒的声音:“谁他妈说要请我吃饭呢?你还是你家厨师?”   厨子吓一跳,回头一看,餐厅沙发里坐着一个美人儿,美人儿跷着腿看书,一手撑在额前一手捏着铜版纸,长长的眼睫一挑,从眼角上斜过来看人。郑平立刻严肃的批评厨师说:“干什么呢你,不是说今天大家都放假回家去呢吗?快走快走!”   厨师赶紧退下。   楚汐心里一笑,只听厨房里接连传来锅碗瓢盆摔摔碰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突然传出来巨响的油爆,接着就听郑平一声惨叫:“啊!”   楚汐慢悠悠的翻过一页书:“怎么了哪?”   郑平委屈的说:“老子不会炒肉片儿……”   楚汐淡淡地说:“你倒是蛮横的,连个炒菜都不会,打算着让我以后天天炒菜给你吃么?”   郑平在原地僵立了十秒钟,心里默念着天天啊天天,以后天天。正幸福的眩晕着呢,楚汐走过来站在他身后,把手伸过来轻轻的按住他的手说:“不要把锅举得那么高……”   他们相隔得这么近,楚汐说话时轻微的呼吸都拂过郑平的脖颈,带着细微的炙热的气息。郑平突然反手按住他的手,低声问:“你会做饭?”   “会啊。”   “你怎么会的?”   “以前在外边留学,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什么不都得自己动手,难道还有人跟在后边伺候不成。”   楚汐把电磁炉的温度调高了一档,熟练的翻炒海鲜面:“最开始的时候感觉是蛮苦的,一个人漂流在外,什么都不会做,举目无亲。有时肚子饿又没吃的,饿着饿着就饿过了,慢慢的到饭点的时候反而没了胃口,经常胃痉挛……现在想起那段回忆,感觉最深刻的竟然就是这个‘饿’字。”   他回头对郑平笑了笑:“后来好了,自己能动手了。再后来回香港遇见柯以昇,要不是他我这辈子一定是另一个走向。”   他关掉火去拿盘子,突然被郑平紧紧的拉住了手。这个男人半晌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很久才憋出一句:“要是当时我在的话……”   “要是你在的话更糟糕。”   “为什么?”   楚汐叹了口气,平淡的抽回手,返身拿了一个德国八角餐盘:“因为你是个从不考虑别人感觉的人,那个时候我没权没势没经验,除了一张脸一个脑子之外什么都没有,遇见你真是任人欺凌,反手之力都没有。”   郑平刹那间感到很心酸,他默默的跟在楚汐后边,看着他装盘上餐桌,起身去拿刀叉,在温水下慢慢的洗干净手。一直看到楚汐坐在餐桌前,才忍不住问:“……你知道柯以昇为什么帮你?”   话出口就觉得不合适,赶紧又收回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楚汐冷淡的说,“很多人问过我这个意思。”   哐当一声楚汐手里的刀叉掉在了地板上,郑平霍然起身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背,用力之大甚至让楚汐皱了皱眉。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不快的情绪,他平静的问:“怎么了?”   “……我不是想问你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的跟他们问你的都不一样……”   “没关系,我不关心,”楚汐微笑起来,“他们问过之后都死了。”   餐厅里静寂了很长时间,楚汐轻轻的挣脱了郑平,起身去拿了一副新的刀叉,挑起几根面条吃了起来。   他甚至没有去看郑平的脸色,自顾自的吃了小半碗面条,夹了几片鱿鱼圈吃了,拿水漱了漱口,算是结束了一顿饭。郑平一筷子没动坐在边上闷头抽烟,突然猛地把烟头一摁,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要是下次再有人这么问你,我就帮你杀了他,好么?”   楚汐顿住了,接着一笑,眼神轻蔑,轻轻的反问:“这算什么,你还能帮我杀了柯以昇不成?”   郑平有刹那间愕然无语。他确实很反感柯以昇,但是他从来没有过要杀掉柯家老大的念头。柯家是什么人家?当年和楚家齐名的军火世家,楚家没落了,它还在。它独霸了东南亚军火市场这么多年就没有衰败过,黑白两道任意纵横,从来没有人挑战过柯家在这片市场上的威严。   楚汐大概也意识到这话说得有点过了,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揉揉眉心:“我说着玩的,压力太大了……最近总是睡不好,神思恍惚的。”   他向郑平扬了扬下巴,侧脸瘦削苍白,肤色近乎透明,下巴上淡青色的血脉都清晰可见:“——你还吃不吃?不吃我收了。”   郑平连忙站起来:“我收!我收!”   结果他刚叠起几个碗来就失手摔了,弯腰去捡又扎到手,割了个大口子,嘶嘶的倒抽了口气,接着就僵住了;楚汐半跪在地上拉过他的手,顺手扯了两章餐巾纸捂住出血口,低声责备:“真不小心,一看就知道从来不会做事。”   郑平生下来没沾过家务事,从来没觉得男人不敢家务活有什么不对,这一刻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学,我学……”   “得了吧,你学干什么?”   郑平发誓:“我学来照顾你!”   楚汐半笑不笑的看他一眼:“我身边缺你一个保姆么?”   他站起身去找医药箱,郑平愣在原地又不知道干什么,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又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跟着楚汐后边进了卧室。医药箱就放在酒柜下边,楚汐给他包上创口贴:“行了,这两天别碰水。”   郑平坐在床边上仰头看着他,刹那间心里恍惚觉得这就是一生一世。他拉着楚汐,盯着他的眼睛说:“我以后一定、一定对你很好很好……”   楚汐平淡的回答:“我不信。”   郑平一着急就站起身,刚想辩白什么,楚汐拦住了他:“行了行了别出洋相了!你他妈不对我好有的是人对我好!我家董莎放那里是摆设吗?”   “哎,我说真的,你别跟董莎结婚!”   “那我难道跟你结?”   话一出口楚汐自己就愣住了,郑平也呆了很久,接着猛地反应过来,掷地有声的说:“你敢嫁我就敢娶!”   刘辙一大早上被郑平连环夺命CALL叫起床来,飞车赶到郑家小别院那里,车刚停稳就看见郑平站在大门口等着,一见面就赶紧拉过来说:“走,有要紧事跟你商量。”   “怎么了怎么了?我他妈昨天刚上手的小美女啊,床都没捂热……”   “柯以昇打电话来了,”郑平走上大门口的台阶,手下默默的为他们打开门,“——说请我明天过去坐坐,还有点生意要商量。你说我带不带楚汐一起去?”   刘辙嗡的一声头就大了:“楚少人呢?”   正巧他们经过卧室门前,郑平放低声音向门里使了个眼色:“小声点儿,还在睡呢。”   刘辙返身就想溜,被郑平一把拖进书房:“滚回来滚回来!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刘辙欲哭无泪:“你还能有什么正经事?大半年了你所有的正经事就是追楚少这么一件!其他你什么都没管!下半年的生意额都难保证!你还打算做什么正经事?入赘不成?”   郑平哈哈一笑:“好说好说,人到手了就好,入赘也成。但是我跟你说啊,我昨晚想了很久很久,有件事情理解得特别深刻。”   书房里贴桌边还有个小咖啡机,郑平倒了杯牛奶在那打,雾气蒸腾上来,他的声音在水汽中模糊不清:“……搞点拿铁?”   “拿铁吧。什么事你理解特别深刻?”   “就是为什么结了婚的男人都特别不能容忍别人肖想自己老婆,哪怕是结婚以前肖想过也不行。”郑平把装满牛奶泡沫的杯子跺了跺,拿了个勺子往咖啡杯里倒,“重算旧账就是这样,越想心里越恼火,越想越觉得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敢肖想我老婆?活腻了不成?就算是很久很久以前肖想过也不行,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刘辙愣愣的看着他,甚至滚烫的杯子被塞进手里都没有感觉:“……你……你该不会是……你想干掉柯以昇?”   郑平喝了口咖啡,点点头说:“是。”   “吞并香港这块市场?”   “是。”   “你疯了?”   “我没疯,”郑平说,“不过我打算谈恋爱了,我老婆看柯以昇不大顺眼……”   第 39 章   柯以昇的防卫并不算道上最严密的,最严密当属楚家大公子;柯家的警卫数量大概只有平常军火世家的一半那么多,毕竟系统老化,制度跟不上时代,古老家族都有这样那样的种种问题。   “暗杀比明争来得风险小,关键在于怎么把柯以昇引出来。”郑平阖上文件,靠在椅背上揉按着眉心,“听说那老家伙狡猾得很,平时不会轻易出门去不安全的地方,是不是这样?”   刘辙点点头:“出门都是一大家人跟着,除非叫金石出手试试看。”   金石原本坐在边上,闻言立刻扭头装作在欣赏外边的风景。   郑平这两天天天在研究柯家的事情。柯以昇这个人,兼有了野心、实力、克制和低调,他总是能在恰当的时间做出恰当的投资,在利润最大化的那一点上抛出手上最多的货。姜是老的辣,楚汐跟着柯以昇学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完全学到皮毛,何况是外地来的郑平。   强龙不压地头蛇,楚汐就是那个地头蛇,柯以昇是这一带的真龙。要从明面上解决这个人谈何容易?   郑平回到卧室去的时候楚汐已经醒了,简单一件白色T-恤,一条浅蓝牛仔裤,腰带松松一系,正冲完澡对着镜子擦头发。虽然这个形容对于一个年轻男子来说并不合适,但是水珠从侧脸上滑下来,真的有种映得脸色莹白的感觉。   郑平走到他身后,一手轻轻搂住他的腰,一手拿过毛巾在他头发上揉擦:“感觉怎么样?”   坏笑着的一句问话,楚汐的脸色却纹丝不动波澜不惊:“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郑平脸色黑了一半:“……狗咬你没那么爽吧?”   “你比狗还是强一点的,”楚汐转过身拿走毛巾,“——一大早上跟刘辙商量什么呢?继续谋杀董莎?”   郑平打着哈哈不说话,这时外边楚汐的手机震天响起,楚汐大步走到外边去接起电话,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压低了几分。郑平偷听欲上来了,趴在门口听了半天,隐约听见楚汐说“好的”、“我和他一起”,然后说了一分多钟就挂了。   “谁啊?”郑平探出头可怜兮兮的问。   楚汐头也不抬:“柯以昇。”   郑平立刻一个激灵:“他要干什么?”   “找我吃饭,叫你一起去。”   楚汐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往门口走,他脸色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跟说“今天中午上楼下饭馆吃饭”一样正常。郑平一把抓住他的手问:“我们非要去?那老头是什么意思,请我们两个吃饭?”   楚汐的样子特别不耐烦:“你问这个干什么?他到底是我名义上的长辈,你想和我怎么着得过他的目!叫拜见家长!郑平你的脑袋是包子做的吗?”   就算拜见家长也不想拜见这种家长啊。郑平在肚子里腹诽着柯以昇的祖宗十八代,然后不情不愿的跟着楚汐下楼去上车。柯以昇请在他自己家饭店的包房里,进去就是一排西装保镖站着迎接,美丽的迎宾小姐恭恭敬敬带着他们两人上了楼,在一扇桃木门前停了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柯先生已经在里边等待两位,请楚少和郑先生进去吧。”   楚汐伸手推门,突而瞥她一眼,轻轻的问:“你新来的?”   迎宾小姐巧笑:“承蒙楚少青眼,我叫阿沁。”   楚汐点点头,淡淡说一句:“好名字。”接着推门走了进去。   郑平进门去的第一个感觉是,很乱,很晃眼。他走了两步才定睛下来,只见周围全是大红织花地毯、墙幔壁画、水晶吊灯,门边一个古董柜子,酒柜冰柜俱全,最里边有个小台子,上边放着一架钢琴。凡在这里陈列的都流光溢彩金玉辉煌,连椅背扶手上小小刻花都雕工精细翻龙覆凤,一阵阵暖香熏开,烘得人如同置身云里雾里。   郑平生长在大陆,他那种红色贵族和和香港的富贵世家又有很大不同。他的环境是有钱有权但是不怎么很会享受,平时生活优渥舒适就可以了,生活的重心在工作上;柯以昇那种人是几代富贵积累下来的,在享受上有自己独特的习惯,自己并不会觉得那是穷奢极欲。   郑平旧仇在心,看人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拉开椅子大大咧咧一坐,问:“柯先生好情致,吃个饭还叫我们楚少陪着?”   柯以昇坐在大圆桌的另一端,笑容可掬的反问:“不可以么?楚汐是我的晚辈,我请他吃顿饭有什么不对吗?”   楚汐跷着腿坐在一边看菜单,眉目如画,脸色冷淡,顺手把菜单本子一合递给侍应生,头都不抬:“来点汤,甜的,少放点糖。”   侍应生点头答一声是,默默退下。   郑平冷笑一声,翘着二郎腿在桌边上抖啊抖的:“我怎么不知道楚汐和您老有什么亲戚关系?据我所知楚家几代之内就没有和姓柯的联姻的,楚汐从哪又成了您老晚辈了?这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血缘秘密在里边呢还是您来自作多情,这我可真想问问了。您老给解释一下?”   柯以昇脸色铁青:“郑先生,我好心好意和我自己的朋友聚一聚,你是什么身份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的?”   郑平一个京油子,流氓一样的人物,抓住了语病立刻拽着不放:“刚才还说是晚辈呢怎么现在成朋友了?这改天再变变是不是从晚辈又跳到情人上去了嗯?”   柯以昇被说中心事,立刻脸上勃然变色。他碍着楚汐是有头有脸又是他名义上侄子的名头一直动不了手,但是他心里想楚汐都想疯了。这会儿被郑平一下子当着楚汐的面说穿了毛病,怎么能不跳脚?   柯以昇一拍桌面:“郑先生!你别太过分!”   “我怎么过分了?”   “这还是我的地方!”   “这他妈还是我的人呢!”   楚汐的汤正巧上来,桌子一震,汤洒出来两滴。楚汐神情自若看都没看,拿起勺子低头喝汤,眉毛都不动一下。   柯以昇气得没处发泄,指着郑平向楚汐厉声问:“他说的这是怎么回事?”   楚汐喝掉最后一口汤,放下勺子,拿起毛巾抹抹嘴,一边在柠檬水里洗了洗手一边开口平淡的说:“就是他说的这么一回事。”   柯以昇暴跳起来:“你回来!你给我说清楚!”   楚汐正打算走呢,闻言就在原地顿了顿,叹了口气问:“又是怎么回事?”   柯以昇大步走到他面前去,指着郑平问:“你是打定主意要跟这个男人了?”   楚汐想了一会儿,耸了耸肩:“虽然我想说不是,但是事实是你看到的这样。”   郑平懒洋洋的点了根烟在那抽,吊儿郎当的听柯以昇和楚汐吵。听到这一句时忍不住哈哈大笑三声,站起身来拉过楚汐,轻飘飘丢下一句:“我们走。”   车在路上开,楚汐微微皱着眉,一只手支撑在眉心上闭目养神。郑平一直紧紧的拉着他的手,一路都没有说话。一直到了快进楚家的地方他才开口低声问:“你这算是得罪柯家了吗?”   楚汐挥手打开他:“别说话,离我远点儿,我头晕。”   郑平偏偏不放过她,又凑近了问:“楚汐,你愿意……愿意为我得罪柯以昇吗?”   楚汐不耐烦的回他一句:“废话!”   郑平心满意足的搂着他,半晌叹了口气说:“楚汐,我真爱你。”   汽车在楚家门口戛然停下,楚汐下了车,郑平还忍不住从车窗里探出头:“晚上我可以来看你吗?”   “不行,”楚汐冷冰冰的说,“晚上我要去柯家一趟。”   “为啥?”   “因为我不能真的和柯以昇翻脸……至少现在不能。”   楚汐叹了口气,脸上有种想说什么但是终究又不说了的神情。郑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两人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郑平突然说:“我得杀了他。”   “谁?”   郑平没有回答。楚汐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答案,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装作不知道,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高兴或担心的意味。   他只是退去了半步,有点疲惫的挥挥手:“你走吧,明天见。”   郑平点点头,刚返身打开车门,楚汐突而叫住了他:“郑平!等等!”   郑平回过头,楚汐微微有点期盼一样低声问:“你……爱我么?”   刹那间一种不知所措但是隐约喜悦的情绪席卷了郑平的全身。他张了张口,过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当、当然,我当然爱你!”   “很爱吗?”   “很爱!”   楚汐微微笑了笑:“没什么,你走吧。”   汽车开去了很远,楚汐还站在原地没有动。路上的烟尘渐渐散去,郑平留下的气味随风一点一点消失,楚汐看看自己的手,被触摸过的温度还残留在上边久久不去,仿佛已经浸透了皮肤。   他慢慢的笑了起来。   “……只要你越爱我越好……”   金石站在楚汐身后,忍不住脊背上窜起一阵寒意。他几乎不易为人察觉的打了个寒战,然后立刻抑制住了,低声问:“楚少,晚上要我跟着吗?”   “要。”   “那我做什么?”   楚汐沉默了半晌,缓缓的道:“你用枪指着柯以昇,一旦有什么变动,不用顾忌我的安全,你立刻就……他太狡猾,事情不百分之百定下来,我不放心。”   金石点点头:“是。”   他看着楚汐的背影。楚汐一直望着郑平的车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离开。金石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这个年纪轻轻就坐上高位的、尊贵无比也冷淡无比的黑道公子,他到底对谁有过真心?他相信过谁?他是否……是否有可能对一个人不同?   可能他的心是铁石做的。   没有感情,也没有温度,能熄灭一切炙热的火焰。   晚上九点钟,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传到郑家——楚汐一个人去见柯以昇,结果一言不和,现在被柯家扣押了!   郑平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刘辙说:“你看这个传真,柯以昇说的很清楚了,找你过去谈谈,他打算以长辈的身份跟你和楚汐聊会儿天。其实他就是扣押了楚汐等着你去交换,你打算怎么样?”   郑平把传真抢过来匆匆看了一眼,接着一扔,说:“我过去。”   刘辙急忙拉住他:“你疯了?”   “我没疯,”郑平咬牙切齿的说,脸色几乎扭曲,“——我他妈今晚就带人过去杀了他,大不了明天就政府下红头文件打击军火市场走私,他妈的这老头逼我到这地步,不除掉他我就跟他姓!”   第 40 章   郑平到达浅水湾的时候,柯以昇放了条小船把他接上了游轮。甲板上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楚汐面无表情的坐在一端,身后站着那天的迎宾小姐阿沁,连旗袍都没有换下,正拿枪指着他的头;柯以昇坐在另一边,脸色愠怒。   郑平一个人走上前去,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高声问:“你想干什么?”   柯以昇拍着桌子:“你知道我想干什么!郑平,你不是这里的人,你干什么跑来我们这片地方兴风作浪?”   郑平平静地说:“我只是过来找我老婆而已,关你什么事。”   他向楚汐走了两步,阿沁立刻一手搭在楚汐肩膀上,示威性的把枪向前顶了顶:“别过来!不然我开枪了!”   郑平充耳不闻的向前走,一边走一边问楚汐:“你还好吗?”   楚汐定定的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眼底不知道有什么情绪,过了半晌吐出一个字:“好。”   郑平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向他伸出手。阿沁的脸色急变,这时候她已经来不及去看柯以昇是什么脸色,她调转枪口抬手就是一枪,没敢打要害,子弹近距离的就这么穿过了郑平的手,砰的一声巨响。   楚汐脸色一变,就在这个时候阿沁的枪口不在他身上,郑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的换手一把拉开他退去了几步。仓促间楚汐甚至看见了郑平手掌上鲜血淋漓中的火药晕,如此近的距离,子弹简直就是横穿手掌心而过的。他步伐踉跄了两步,一句话没经过头脑就冲出了口:“你没事吧?”   郑平迅速的把他拉到自己身后,退到船舷边上:“没事!”   “……疼吗?”   郑平没来得及回答,柯以昇霍然起身:“郑平,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这里是我的地盘,楚汐是我培养扶持上来的晚辈,你动不动就跑过来算什么?人各有各的路,你有你自己的地方,井水不犯河水这个道理你不懂?”   郑平沉默了一下,说:“我和楚汐的事不用你插手。香港延伸到东南亚的市场原本就是上边人放给你们的自由贸易区,国家的手笔大,不会跟你们抢这块地方。我不想把彼此都逼到绝路上去,你放手我就带着楚汐走,你不放手,我只能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他没等柯以昇回答,又继续道:“——我个人所有的势力并没有你的集中力那么强,但是我能调动的范围却比你广泛得多了。军火这一块不比其他行业,这一块上,政府始终是老大,国家始终是幕后BOSS。柯以昇,你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你都不懂这个道理?”   海风呼啸而过,挟着海水咸腥的味道,潮湿的灌进人的鼻腔。   柯以昇远远的站着没有动,不知道在考虑着什么。郑平回过头低声对楚汐说:“马上我一举手放空枪,我潜伏下来的人就会在水底放炸弹。你到时候要立刻跟着我跳海,没问题吧?”   楚汐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神有片刻的异样,刹那间有种不知所措的意味。郑平按了按他的手背:“怎么了?”   “没……没什么。”   郑平微微的笑了笑:“等这件事完了,你愿意留在香港也好,愿意回北京也好,只要给我机会,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不要把我关在门外……”   楚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的点了点头,说:“只要你愿意来,我都不会……都不会把你关在门外……”   他的声音散落在海风中,淡淡的,带着莫名的有些悲伤的意味,但是一下子就过去了。   奇怪,他心想,我竟然觉得这么痛。   这么痛。   好像有什么事情已经开始偏离了既定的轨道,却无力去控制它,只能看着它一点一点的渐行渐远,再也不能回头。   柯以昇总算开了口,他站在圆桌边上,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我不能接受!你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凭什么对我们持续了上百年的行业规矩指手画脚?”   柯家和郑平已有的矛盾根深蒂固,两方面所代表的势力范围也互相冲突。郑平所拥有的都是国家力量,上层的力量,姑息了香港这边地区上百年,但是一旦发动就会很恐怖,很暴烈。柯家已经在这里占山为王上百年了,被招安或被国有化的情况是他不愿意看到的。这两种势力终将会发生剧烈的碰撞,而楚汐,成了一根重要的导火索。   柯以昇其实说的没错,他确实不能接受郑平提出的条件。郑平在这里嘴上说的好好的,但是转头带走楚汐之后呢?他不会放过柯家这个土皇帝,就算他放过了他所代表的国家后台也不会允许。今天不动手明天不动手,总有一天会动手。   他们已经无路可走,这场变革势必要进行。楚汐的存在把矛盾尖锐化了,一场看不见血肉的战争,变成了真刀实弹进行的肉搏战。   郑平摇了摇头:“……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办法了。你要把我逼到那份上去,我只能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他朝天举起手里的枪,刹那间竟然松了口气。很快就会结束的,他这么告诉自己;解决掉柯家,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慢慢的和楚汐相处。   总有一天他会让楚汐爱上自己,他们还有漫长的时间,不是么?   柯以昇带的几个手下见郑平举起枪,都纷纷率先瞄准了他。就在这刹那间柯以昇突而哈哈一笑,大声说:“郑平,你以为你暗算了我,就能带走人家楚少?”   郑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而只觉得后心一凉。这一下子他整个人就恍惚了,血流的轻微的声音在风中格外清晰,他缓缓的垂下手,再也无力扣动扳机。   郑平只够力气回头看向楚汐——楚汐淡淡的看着他,手上一抽,从他后心抽出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   郑平刹那间很不可置信,他紧紧盯着楚汐,好像眼前这一切仅仅是一场噩梦,只要大叫一声就能醒来。然而这个时候他大叫不出来了,他张开嘴只发出嘶哑微弱的声音:“……楚汐,你……”   楚汐无言以对。   他以为他会有很多愤怒,他以为那些不堪的过往的点点滴滴都会在鲜血中洗刷干净,他以为一刀下去的刹那间他会恩仇快意前嫌尽释,然而真到了双手沾满鲜血的时候,他才赫然发觉,这个男人的鲜血如此炙热。   带着心脏的气息。   带着一颗毫无杂质的、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心脏的气息。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才恍然看见了事情最初最根本的面目,但是他已经站在迷雾之中,再也找不回原点的那个方向。   郑平苦笑着。这个时候他还来得及鸣枪示警,他潜伏下来的人马会立刻冲出来对这艘游轮进行破坏性的毁灭;但是他没有。   他缓缓的放下了枪,接着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他靠在了船舷上。   楚汐伸手按在他胸前。   不要这样,别触碰那里。郑平心里一遍一遍的说,亲爱的,别触碰那个靠近心脏的地方。   ……我疼。   很疼很疼。   楚汐阖上眼,有刹那间郑平恍惚见到他流了泪,但是他不敢肯定那是不是真的。就在那短短一瞬间失重的感觉袭来,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他知道自己被推下了游轮。   意识消失前一瞬间他都在尽力去看清楚楚汐是否流了泪,但是他只能看见自己和楚汐的距离越来越远,什么都模糊不清了。那个人在风中头发飞扬起来的弧度,每一寸眉眼每一寸相思都刻在骨头里,牢牢的记着,好像是人世间最后的一幅画面。   不会的吧,郑平想。这个人他应该是不流泪的吧。   冰凉的海水涌进口鼻,寒冷刺骨。   那是他最后的感觉。他坠入了海,迅速消失在了茫茫海面上。   楚汐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海面很长时间,柯以昇走到他身后去轻轻的问:“你确保能杀掉他么?”   楚汐没有答言。柯以昇探头一看,楚汐竟然在哭。   不是明显的那种哭。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仿佛一座上好的石雕那样沉默而精致;然而他的泪水慢慢的留下来,渐渐的就浸透了整张脸。   柯以昇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半晌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你别这个样子……”   他本意是想安慰一下楚汐,但是话没说完,楚汐打断了他:“——能杀掉。”   他顿了顿,说:“我叫人在这里放了鲨鱼。”   柯以昇猛地抬眼看向他,心里忍不住的一阵阵发寒。楚汐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恢复如常,起身说:“我们回去吧。”   他走了两步,和阿沁擦身而过的时候只听这女子掩唇笑道:“楚少是风大迷了眼么?要不要纸巾擦擦?”   楚汐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突而伸出手来。阿沁只觉得脸前厉风一划而过,快得让她都来不及闪避;再看清楚的时候楚汐已经手起刀落,她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赫然已经见了血。   女人到底是看重脸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都不会完全对脸不在意,阿沁一看之下又惊又急,尾音都带上了尖利:“——楚少!你这是干什么!”   楚汐冷笑一声不答言,大步向船舱走去。阿沁失态的上前两步拦住他,狠声质问:“你这是干什么!凭什么划花我的脸!”   楚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的目光非常的可怕,阿沁这么一个老资格的杀手都不禁退去了半步。有刹那间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楚汐急欲迁怒什么,他迫切的想伤害什么东西,而现在他把目标对准了自己。   但是楚汐终究没有这么做。他和阿沁擦肩而过,平淡的丢下一句:“……谁给你对他开枪的权力的?”   阿沁刹那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感觉到楚汐走过时带起的轻微的风,在海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血气,以及深深浅浅的难以言喻的苍凉。   第 41 章   董莎半夜在楚家大院门口等人回来,一直等到凌晨天最黑的时候才看见一辆车缓缓驶过来停在大门前。她匆匆批了件衣服跑出来,拉开车门:“楚少!”   金石对她“嘘”了一声:“睡着了。”   董莎往车里一看。楚汐一手撑着额前,挡住了大半张脸。他脸色极度难看,好像苍白得连最后一点血色都消失了。她蓦然放轻了声音,轻轻推推楚汐:“楚少,回家了,回房间休息……楚少?”   楚汐的声音从手掌下传来,低沉清晰:“别吵,我坐一会儿。”   董莎住了口。她和金石站在凌晨萧瑟的寒风中,天光是如此黯淡以至于四周都灰蒙蒙的,树木的投影在沙土地面上交错,枝叶发出轻微的、沙沙的声响。楚汐坐在车门里,他还是活的,还会呼吸,胸膛还会不易为人发觉的一起一伏;但是他一动不动的靠在那里,那个姿态是如此的疲惫而不堪重负,以至于董莎刹那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她觉得楚汐身上支撑着他活动和生命的东西正在缓缓的、一点一点的流失,他正在渐渐的死去,他的世界已经开始坍塌;从灰尘,到泥土,到砖块,到大块大块的残垣断壁,硝烟四起喧嚣直上,直到完全把他淹没,再也无法重现光明。   楚汐微微的动了动手,打断了董莎的思绪。   他扶在车门上,嘶哑的低声问:“……管家呢?”   董莎俯身问:“您是不是先回房间里再说?这里很冷,您……”   楚汐又重复了一遍:“……管家呢?”   董莎顿了顿,回头对人吩咐:“去叫管家。”   管家很快就来了,一溜烟小跑过来,凌晨的寒风都没有让他停止流汗:“少爷,少爷您有什么事?有什么吩咐?”   车门大开着,楚汐坐在车上,侧着脸,声音虚弱而低沉的说了句什么。管家毕竟离得远没听见,董莎催促他:“走近去一点,快。”   管家立刻点头说:“是,是。”接着走到楚汐身边去。楚汐重复问了一句:“……你会办葬礼吗?”   管家欠身道:“少爷,我在楚家做了一辈子了,大大小小的葬礼都经历过很多次了,虽然没有办过但是也见识过,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我。”   楚汐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末了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你给我做个衣冠冢吧。”   管家一惊:“给少爷做?少爷您还年轻,别——”   楚汐打断了他。他反手在车座那边摸索着,接着摸出来一件衬衣。管家从没见过这衬衣的样子,看型号也不是楚汐的衣服;他满心疑窦的接过来,然后就只见楚汐坐起来,慢慢的脱下自己的外套交给他,说:“……放在一起做一个衣冠冢。”   董莎抢上前一步,这个跟着楚汐身边见识了不少大风大浪、楚家最艰难的时候都过来了的女子,此刻声音竟然有点失态的尖利:“楚少您不要这样!哪有活人给自己做墓的!楚家几代上百口人都指望着您,您不能这样!”   楚汐静静的坐在那里,半晌叹了口气,硬是把自己的外套和那件衬衣塞进管家手里。他手劲又奇怪的大,管家不敢拒绝,赶紧接在手里。但是他又觉得不合适,跟在后边劝:“少爷您有什么想不开的,放宽心一点,日子还长着呢……”   楚汐平淡的说:“选个风水好点的地方,就在我后院里……别入我们祖家的墓地。”   他站起身,向董莎伸出手:“扶我一把。”   董莎扶住他。楚汐的手出乎意料的冰凉,好像还微微的颤抖着。那种感觉如此的微妙而诡异,仿佛一股寒流窜过董莎的心脏,让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   楚汐的订婚典礼竟然和衣冠冢破土动工的日子选定在同一天。   管家选来选去没法在楚汐的后院里选到一个风水好的地方。风水讲究有风有水才能生气,那后院广阔而平坦,水是有了,却没有足够的地势来产生气。风水师来了说那里不适合建墓,实体埋入容易诈变,衣冠进去容易影响运势,最好不要在那里建衣冠冢;但是楚汐执意不从。他从自己卧室的窗口往下看一眼,随意指了一块地方说:“就在那里动工。”   管家几乎要跪下了:“少爷您不要这样啊。”   “我怎么样了?”楚汐淡淡的说,“人总是有大限的,这一点谁都不能避免……我也不能罢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淡薄无力的铺在地板上。楚汐沉默了半晌,突而问管家:“你会背词吗?”   管家是大陆来的,小时候在大陆上过学,后来跟着父母来楚家做事,国语说得还很流利,一听就说:“会啊。少爷要听什么词?”   “就是那个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管家一愣,接着就真的跪了下去:“您别这个样子啊少爷!”   楚汐偏过头来看着他,衣不带水、眉目冷淡,声音都轻得好像是在梦中:“……我怎么样了?你们还打算让我怎么样?”   他疲惫的阖上眼:“……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   死当长相思……   生当复来归——那个人已经不可能复来归看了;死当长相思——漫漫世间路,一个人踽踽独行,相思到死、何日才是头?   管家一抬头,楚汐紧紧捂住胸口,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管家大惊失色:“楚少!”   暗红色的血迹星星点点洒在衣服前襟和手背上,苍白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脉突突跳着,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迸裂开来。   管家抢上前去,声音都变了调:“医生!医生快来!医生!”   楚汐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仰着头,血迹从唇角淌到下巴上,大量暗红色的胃部出血,触目惊心。   他是这么安静,以至于手下人破门而入、医生急匆匆的赶来、董莎几欲痛哭失声……那纷乱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他顺从的任凭医生摆布着,药水从手背静脉上流入身体,那样的冷,冰凉刺骨。   人来人往的脚步声、手术器皿碰撞的声音、说话声、抽泣声、人们诚惶诚恐躲躲闪闪的目光……那一切好像都渐渐远去了,那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寒冷的感觉如此让人煎熬难耐,让他不禁怀念起那个男人的怀抱,温暖妥帖,炙热入骨。   那个人现在冷吗?飘荡在冰冷的海水里?   他在多深的海水之下?他的肌体他的血肉,他的骨髓里是否都结了冰?   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远,那个曾经跟在他身后赶走赶不走的男人,再也不会带着那样无赖的笑容,再也不会赖皮的跑回来。   他走了……就再也不回来。   开春的一天晚上,楚家大公子突发重病,卧床不起。   道上很多人都对此议论纷纷,但是几乎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楚汐身体一贯不很好,这个谁都知道;但是突然传出这样的消息,也恶化得太迅速的了一点。   几天之后又有消息传出来,董莎作为下属一直陪侍在侧寸步不离,因为她的精心照料,楚汐很快就有所恢复;楚家上下都很感念董莎的为人,楚汐情况稍好,就下令说订婚仪式提前。   也有人说那是因为楚汐自知命不久长,越早生下自己的亲生骨肉越好,所以才会匆匆忙忙的订婚。有人反驳说郑家元气大损之后楚汐和柯家共掌天下,以后的前程只会越来越好,只要安享尊荣就可以了,怎么会命不久长呢?   事实是如何谁也不知道。订婚仪式的那一天楚汐很早就起来了,站在镜子前仔细的打量自己。他脸色很镇定,很苍白,有种心念俱灭之后的死寂;但是至少还是得体高贵的,可以平定自若的出现在上流社会面前。   看不出来一点点的伤。   董莎站在他身后默默的递上衣服外套,楚汐在镜子里看着她问:“我看上去怎么样?”   “您看上去……很好……”   “那就好。”   楚汐转过身来,董莎给他系上领带,黑底红色斜纹,庄肃而惨烈的颜色。   她突而听见楚汐喃喃着叹了口气说:“十天了。”   董莎顺口问:“什么十天?”   “他在海里十天了。”   董莎抬起头看着楚汐。这个男子的侧脸在清淡的晨光中模糊不清,浅浅淡淡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从他身上消失了。郑平走了,把他的一部分也带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董莎这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终其一生她都再没有胆量做出那个动作:她伸手紧紧的搂着楚汐的后脑强迫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他们相隔得这么近,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里有点哽咽:“楚少,郑平已经走了!他害惨了您,现在他不会再回来害您了!您还有我,还有这么多人跟随着,还有楚家!您不是一无所有的!”   楚汐蓦然苦笑了笑。他拍拍董莎的肩膀,慢慢的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步伐有点不易为人察觉的不稳,董莎想上前去扶他,但是他避开了。一直到出门上车的时候他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去的,并没有要她的搀扶。   第 42 章   楚汐的订婚仪式一时传为盛事。嘉年华空出一层楼来包了全场,地板墙壁全部镶金,水晶吊灯烛火辉煌,乐队演奏着婚礼进行曲,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上流社会风度翩翩的绅士和花蝴蝶一般飞舞来去的小姐们谈笑着起舞,董莎长长的裙裾后跟着两个可爱的提裙小女孩,挎着小花篮,花瓣从天花板上纷纷扬扬的洒落。   一个提裙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对董莎说:“姐姐你真漂亮!”   董莎笑着捏捏她的脸,指着楚汐说:“我哪有他漂亮?”   楚汐淡淡的没什么话。他已经喝了不少,订婚仪式上不论谁敬的酒他都一口闷掉眼都不眨。柯以昇不是个玩意儿,他自己喝多了还逼着楚汐喝,楚汐也就冷淡的跟着一杯一杯的闷,直到喝得都扶墙才能站稳了才被董莎赶紧拉走。   “楚少您别喝了,别喝了……金石!过来把他拉走!”   金石跟在后边挡酒,一个不留神就没跟上。楚汐偏头就看见一个人,突而一笑就大步走过去拉住他:“哎哟,刘辙!”   刘辙一身纯黑西装,沉默半晌后猛地把酒泼到了楚汐脸上。   周围人对惊呆了,金石几步就冲上去随时待命,谁料楚汐抹把脸,倒了杯酒硬塞到刘辙手里,微笑着说:“你泼啊,继续泼啊。”   刘辙仰头把酒喝了,倒一杯给楚汐,一字一句的说:“你狠,我敬你!”   楚汐一口闷掉,刘辙又敬一杯,楚汐又是一口闷掉。他喝一杯刘辙就跟着陪上一杯,好几杯下去之后楚汐一下子就站不稳了,刚要软倒就被刘辙一把拖住,盯着他咬牙切齿的说:“你怎么忍心……”   楚汐没有挣扎,就这么靠在他手上,随意朦胧的盯着刘辙看了一会儿,突而微微一笑,含混不清的说:“郑平你今天怎么说话声音都变了……”   他眼睛很亮,仿佛酒气都化作了水,璀璨灯光映上去,波光浮动让人不敢正视。   刘辙什么话都说不下去了,董莎拽着楚汐一连声的叫:“金石!金石!楚少累了,把楚少扶走!”   金石把楚汐连拖带拉的拽到休息室。刘辙远远的目送着他们离开,好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拿着半空的酒杯,一动不动。   金石哪敢多耽搁,把楚汐往休息室的椅子上一按,赶紧叫人好汤好茶的伺候着。楚汐有点醉了,看董莎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冲口就是一句:“你给我站着!”   边上人都傻了,董莎现在怎么说都是他未婚妻,有人对未婚妻这么下命令的么?   金石试图劝他:“楚少啊您别这么说话,这个这个……”   董莎拦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在原地沾好,低声问:“楚少有什么吩咐么?”   楚汐扶着额接过茶,喝了一口,一把摔了茶杯。上好的英国磁在地面上破裂开来,清脆的声音哗啦一响,周围人人都安静下来噤若寒蝉。   “……我要回去,”楚汐带着醉意含混不清的说,“跟他们说我醉了。”   金石再一次忍不住插嘴:“这样不好吧,您老自己的婚礼啊,又不是参加别人的婚礼可以中途退席?”   这回董莎来不及拦,楚汐猛地抬眼盯着金石说:“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您老怎么着都得撑到婚礼结束啊……”   楚汐猛地起身抬脚就狠狠踹了金石一下。金石措手不及,一下子摔倒在地。楚汐返身就摔了椅子开口就骂:“谁他妈给你的权力对我吆三喝四!都一个个跑来跟我说不要这样不要那样!火了我明天就让你们坐到这个位置上来,看你们都想怎么样!”   他这次发火发得让人摸不着头脑,别人都不知道怎么劝,只能一窝蜂的跑上来拉住他口口声声的说楚少不要大喜的日子里伤了身体。谁知道楚汐平时个性还好,喝醉了却如此暴烈,一挥手推开众人,摇摇晃晃的扶着墙往外走,说:“我他妈这就回去了,谁都别想再让我在这乌七八糟的婚礼上呆……”   董莎上前去一把扶住他,低声劝慰:“楚少您别生气,他们都不懂事,不知道您要什么……咱们这就回去,回去好好睡一觉。您不是要看衣冠冢做得怎么样了吗?我叫他们连夜赶工呢,咱们回去看看做得好不好。”   楚汐终于安静了下来,顺从的让她拉着往外走。金石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让这小公子哥儿发这么大火,这会儿只能缩头缩脑的去开门,一边开门一边还喃喃着说:“嘿这么大火……发给谁看呢……”   董莎严厉的盯着他摇了摇头:“还不快闭嘴去开车?”   他们三个坐在一辆车里,保镖坐在周围其他的车上。金石在前边开车,董莎扶着楚汐坐在车后座上,一会儿就看楚汐头一点一点的睡着了。车窗外香港夜晚的霓虹灯迷离变幻,映得楚汐的脸格外安静而虚弱,好像只有在这样的梦里才会暂时忘记什么他无法忘记的事一样。   金石从车后镜里看了他们一眼,啧啧两声:“美女你看到了吧,你这不是嫁了这个男人,你是顶着个未婚妻的名头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啊。”   董莎一开始没说话,半晌之后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也没想过嫁给他。”   金石看她一眼:“你不是一直对他很垂涎么?”   “但是我没想过要嫁给他啊,”董莎想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是那种单纯的敬仰一个人,但是……但是你从来没有想过要近距离的得到他……”   “原来你柏拉图啊。”   “可以这么说吧。”   董莎叹了口气。街道两边的景物飞快的掠过,晚风吹拂,带着都市特有的气息。   他们很快回到楚家大院,进门的时候楚汐醒了,微微的睁开眼问:“……到了?”   董莎低声说:“到了,楚少直接回去休息么?”   “……去后院。”   金石开着车去了后院,月色下管家带着很多手下在那里动工,一看车来,立刻颠颠的跑过来汇报情况。楚汐哪有心思听他说什么,直接挥挥手了事。谁都不知道这个黑道军火上位高权重的年轻男子在想什么,他只是静静的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目光茫然,不知道透过了玻璃看见了什么。   很久之后楚汐指着衣冠冢,对董莎说:“我百年之后就埋在那里。”   董莎差点当场给他跪下了:“楚少您在说什么啊!您叫楚家上下这么多人怎么办啊!”   “我这里,”楚汐按着自己的心脏,“——很难受。不知道为什么,我以为那个男人死了我会感到很高兴,但是事实上不是那样。”   金石再一次没有关注自己的嘴,心里大有不吐不快之感,觉得就算是话说出来之后被罚走下个月的钱也心甘情愿了:“……我就说您老会后悔的吧,人家郑平哪点不好了要被你这么挤兑,结果现在挤兑完了您自己难受了,何苦呢?”   楚汐想了想,竟然点点头说:“你说得对。”   他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再也没有人会像他那么呆呆傻傻的不计后果、不计得失了……他那个人,那么贱,可能他到最后的时候都没有……没有恨我……”   董莎很想说我也是这样,我也会一心一意不计得失的跟随您,可是话哽在喉咙里,闷闷的堵堵的,好像怎么都说不出来。她抬眼看见楚汐眼角好像有一点晶莹的水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的原因,一闪就过去了。   楚汐说:“我这么恨他,他却不恨我,不论怎么样都不恨我,还口口声声的说他爱我……”   “真不公平……”他哽咽了,“真不公平……”   一个人往往是这样,失去了之后才开始不习惯,那个人在身边的温度和气息已经熟悉到生厌的地步,一旦有一天他不在了,你会在短暂的高兴之后感到成倍的失落。   毕竟那个人如此的爱他。   毕竟那个人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他。   在他身边的各式各样的人都会因为种种原因追随他,跟着他,可能因为钱,因为权,因为前途,因为身家性命,因为很多不能为人道的原因;只有那个男人,所有的伤害所有的解脱,所有的微笑所有的怀抱,都无非是因为爱。   除爱之外,别无其他。   然而现在他亲手把那个男人推进了深深的冰冷的海底,那里的温度那么冷,他的心口被刺穿了一个洞,海水涌进去后,还会是原来的那个温度吗?   楚汐不敢想。   他痛恨着这样的自己,怯弱无力,不知道做什么好;他也痛恨着郑平,在他俺心里最隐秘最软弱的角落里,连他自己都难以发觉的地方,竟然有一个软弱的灵魂,无声无息的就接受了那个男人曾经的拥抱。   楚汐晚上到底还是没回去,他睡在了书房的内室里。董莎一直陪着他知道他入睡,临睡前还听到他意识不大清楚的吩咐:“把大门开着,别让他们关上……”   董莎温柔的劝慰:“为什么呢?这么晚了……”   楚汐顿了顿:“……因为我答应过他。”   “谁?”   “郑平。”   董莎犹疑了一会儿,低声问:“您答应他什么了?”   楚汐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翻了个身,喃喃着说:“……万一他回来呢……别把他关在门外……”   董莎有刹那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一会儿她看楚汐睡着了,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让他们别关门。   骨子里她还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上,她听从楚汐的命令,听从楚家的意愿,这个是世代家生的下属的共同点,这种心态很难改变。就算她现在名义上的地位提高了,就算她并不赞同楚汐的命令,但是她仍然会这么做。   她就搭了个床榻在外室睡了。楚汐这段时间晚上睡得并不安稳,总是会惊醒,有时晚上醒来就会拉着人说话,到半天精神恍惚,她在边上可以随时有个照应。   没睡一会儿就听楚汐在里边隐约有声音传出来,董莎睡得浅,立刻惊醒过来,敲了敲门问:“楚少?”   楚汐没回答。   “楚少?”   董莎推门进去。楚汐坐在床上揉按着眉心,披着一件外套,肩膀在月光下格外削瘦。董莎半跪在床边微微仰起头来看着他:“怎么了楚少,做恶梦吗?”   楚汐点点头,苦笑:“我好像梦见郑平了。”   “好像?”   楚汐说:“我好像看见他就这么……像你这样……半跪着,看着我……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你说他会难过么?他那个人一向大大咧咧的,好像什么都不能伤害他,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伤害他……”   董莎无言以对。   楚汐坐了一会儿,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这么说其实就像是在梦呓。他叹了口气,对董莎勉强微笑起来:“你回去睡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第 43 章   楚汐早上醒来,头还很晕。昨晚上酒喝太多了,他平时吃抗抑郁的药物,是尽量要少喝酒的。   楚汐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厚重的窗帘挡住了阳光,室内的温度比较低并且光线很暗。他想起昨晚恍惚看见郑平半跪在床边上那样悲伤的看着他,突然心里一阵发紧。   刚起床,不该是抑郁症发作的时候。   楚汐摇摇头清醒了点儿,下床走进浴室去洗了把脸。就在他满脸是水抬起头的时候,突然镜子里好像有什么人影一闪而过,他定睛一看又没了,但是那刹那间的感觉赫然就好像是郑平的样子!   董莎在外边一边整理文件一边等待楚汐起来,结果刚打开一本文件就听见里边传来楚汐的声音,近乎尖厉:“董莎!董莎!”   董莎一推椅子站起身,匆匆忙忙的跑进去。刚跑进房间迎面就撞上了楚汐,两人都跌倒在地。董莎捂着额头连声问:“怎么了楚少?您怎么了?”   楚汐呆呆的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猛地回过神来:“……没、没什么。”   他站起身拉起董莎,解释道:“浴室里有老鼠,你待会儿叫金石进去抓老鼠去,省得他闲着没事天天乱嚼舌根。”   董莎严肃的点点头:“好的。您还有其他吩咐没有?”   “没了,那文件拿进来我一边吃东西一边看。”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生意的镁就要到了。东南亚来的军火进货渠道原本有一大部分是郑家所把持,现在大块的市场都落到了楚汐的手里。   在这一点上柯以昇很是有怨言,楚汐这段时间锋芒太利了,总给人一种他想打破平衡独自做大的感觉。那天要检查码头情况如何,几个军火商人都去了,大家围一桌吃个饭打打牌,楚汐吃过早饭后也破天荒的想出去转转,结果就看见了柯以昇。   柯以昇在码头不远的私家酒店里请他们几个人,席间打牌,柯以昇一看见楚汐就把牌拢起来,含笑问:“你也来?”   楚汐一边拿牌一边笑问:“怎么,我不能打么?”   “你来打牌我们还有什么活路可走,”柯以昇转向其他人,微微的笑道:“你们不知道他,我以前带着他在阿拉斯加赌场里和当地赌王对局,玩儿了几把,他跟人家胜负对半。这人最能耍老千,他玩起诈来大家都赢不了的。年轻人,气盛啊。”   在座的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商人听出话里意思来了,就纷纷点头。几个年纪轻一点儿的没回过味来,就对楚汐笑说:“那可得看好楚少!别让他把猫都摸了去!”   楚汐头也不抬,轻声说:“耍老千这不是您教我学的么。”   他以前在柯家住着的时候,柯以昇无聊,叫人教他耍老千,说老一辈做这一行生意的都会赌两把。赌技是很有讲究的,据说有人拿几片刀片在手指上练,练得手指灵巧无比赌技出神入化,在牌桌上几乎是所向无敌。这种说法听起来轻巧,实际上是很容易伤害手指的,一不留神就会割伤手指,因此而割伤手筋的也大有人在。楚汐练的时候可是吃了点儿苦头,几次手指割的鲜血淋漓,柯以昇就经常亲自给他上药。慢慢的用绷带轻轻包裹手指一层,在手背上绕过去,绵软的纱布裹起手背上所有细巧的骨骼。现在想起来这可能才是当初柯以昇叫楚汐练赌技的最大原因,但是不管怎么说楚汐都练出来了。   后来他位高权重,没事也不会轻易下赌场去赚那两个小钱;很少有人知道楚少在赌场上是很厉害的,整个香港范围内他都排得上名次。   柯以昇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说:“没想到当初教你的东西,现在你用来对付我了。”   楚汐垂下眼睫,把手上的牌一洒,站起身说:“抱歉,我……我不大舒服先行一步,诸位好好玩。”   柯以昇猛地站起身就跟了出去。楚汐站在走廊上,听见他的脚步声,就停下来回过头。柯以昇大步走过来笑道:“怎么了?说你两句你就败兴了,不玩了?”   楚汐面色如常:“这不是让着您么,叔父。”   柯以昇叹了口气:“我哪有那个意思,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带出来的……”   楚汐说:“我有那个意思。叔父,您带我这么长时间,从我小时候不懂事时就开始带起,一路提携一路走过,我没什么能报答您的,有时候想想看心里真是很惭愧。我原本想以后有机会了好好孝敬您老人家,但是天意不由人,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柯以昇勃然作色:“年纪轻轻的你胡说什么!”   “我说真的。叔父您对我怎么样我心里很清楚,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以前我有什么违悖您的地方,您就当忘记了,可以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柯以昇有千言万语想说也只能答应一声是。楚汐微微笑了笑,道:“如果以后我有孩子有继承人,也就是仰仗您了……楚家有您照护着,真是我父母在时修来的福气。”   柯以昇要是没对他有什么绮念还好,这已经对他有点企图了再听这话,顿时就感觉每个字都扎在心里。但是柯以昇什么都没说,楚汐已经把话交代到这个地步了,他这个名义上的叔父能不应承吗?   楚汐转身刚要走,柯以昇叫住了他:“等等。”   “怎么?”   柯以昇踌躇了一下,终究还是问了出来:“你……你爱上郑平了?”   “……没有,”楚汐淡淡的笑了笑,“但是……我有点喜欢他。”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一个人作小伏低的跟着他团团转,就是他妈一条狗都出感情了,何况还是个天天甜言蜜语说我爱你我爱你我就是爱你的活生生的人。爱上一个人有点难度,喜欢一个人是却很简单的事。楚汐从没有爱过什么人,现在喜欢了一个,一点点感情,对他而言就是全部。   柯以昇厉声说:“楚汐你自己掂量着一点!不要为了他把命都送掉了!你家这么大一个家族,你要对得起你楚家祖上几代人!”   “我知道。”   “你怎么个知道法?就是用你现在这个要死不活的精神状态来知道的吗?”   “……我知道,”楚汐说,“要是他现在再回来一次,我一样会杀了他。”   楚汐走出酒店,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灰下来了,风把街道上的报纸吹起来刮到他脚边,楚汐低下头,郑平的照片在上边对他微笑。   郑家掌门人一朝失踪,相关人士纷纷表示震惊。   楚汐捡起那张报纸端详了一会儿。不是什么严肃的大报,记者极尽夸张之能事,把一件很简单的谋杀表述得险象环生迷雾层层。郑平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哪了,相关人士震惊不已,亲近的几个朋友纷纷表示担心。那相关人士四个字里不包括他楚汐,从头到尾整件事,和高高在上的楚家大公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楚汐微微的笑起来,一点一点的、优雅的把那张报纸撕成了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碎片。   “胡说八道……他最亲近的人明明是我……”   香港阴霾天空下的钢筋水泥混凝土森林,风呼啸着卷起蝴蝶般飞舞的灰色报纸残片,郑平破碎的微笑在楚汐身后扬起,一时寂静无声。   楚汐走了两步,突而扶着墙倒了下去。   围在台阶下车门边上的保镖立刻冲上来七手八脚的扶起他,有人慌忙的打电话叫医生,有人想抬起他去车里,有人走来走去的大叫:“小心点!小心点别摔着!”   “快!快叫医生!”   “叫救护车!”   “电话!电话!……”   楚汐慢慢的挥挥手制止了他们,他摇摇头,按着心脏的位置站起身:“……没事,早搏了。”   他这个人习惯如此,跟在周围的人都知道,他不想让你碰到他的时候,你是不能碰到他的。郑平的事过去之后楚汐对此尤为敏感,一般的身体上的触碰和摩擦,手下人能避免就避免。   保镖跟在身边随时警戒着陪他下了楼梯,为首的小心的问:“楚少,回去之后真的不用医生来检查一下吗?”   楚汐笑了起来:“昨晚没睡好而已,哪有那么娇弱?”   他走到车门边上坐进去,转头的刹那间好像看见空荡荡的街角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他想看清楚,但是这只是刹那间发生的事,楚汐恍惚间看到郑平以前经常围的浅灰色羊毛围巾随风过去,他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脸上血色尽失。   为首的保镖觉得异常,上前一步问:“楚少您怎么了?”   楚汐半晌从牙缝间逼出一句:“……你看看那是什么?”   保镖疑惑的转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影过去?快要下雨了,天空灰暗,狂风刮起枯叶,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楚汐缓缓的坐进车里,明明很冷的天气,他却身上不停的虚汗,心脏一阵阵的早搏。结果到半路上他就开始低烧,等回到楚家的时候直接就去了家庭医生那里。   当时家庭医生只以为是喝了酒受了凉,但是到深夜的时候楚汐开始噩梦不断,脸色潮红,夜间盗汗得很严重,天亮的时候他反常的开始高烧。董莎急得到处找医生,看过之后都说是受凉受惊引起了,但是怎么吃药都不见好。   仅仅是一周之内,楚汐的情况越来越坏,董莎没办法了把摸骨的都请来了,人家来了一看,说:“冲撞了,给迷上了。”   董莎也觉得短短几天病到这个境地,不是作祟不会这个样子,一听人家这么说顿时也就信了八九分,连忙叫人给摸骨的上茶看座。那老头也有点名气,给军火行业上几个年轻贵族看过,都一说一个准,看病也很在行。老人家在桃木椅子上一坐,喝了口上好的铁观音,悠悠的问:“姑娘想问什么?”   董莎恳切的问:“我们家大公子是撞上了什么,厉害不厉害?”   老人家叹了口气说:“你家楚少进来染了血气吧?”   董莎那顾得上避讳不避讳,连忙说:“是啊是啊!”   “那就对了,”老人家说,“他害了别人,那人怨气很深;厉害倒不厉害,但是你家楚少总惦记着人家,那人想走都走不掉,能不回来缠着他吗?”   董莎呆了呆,随即转身厉声叫人:“来人!都给我去把那个衣冠冢填平了!谁他妈再说做衣冠冢,就给我拉出去杀了!”   第 44 章   楚汐躺在床上缓缓的说:“我倒要看看谁敢动那个衣冠冢。”   董莎也顾不得摸骨的在边上了,连忙苦口婆心的劝他说:“楚少您想想,您都这个样子了,难道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才去动那个衣冠冢吗?您不为您自己考虑,您倒是为整个楚家考虑考虑啊!”   楚汐原本高烧几天整个人都烧虚脱了,闻言立刻支撑着佣人的手坐起来,厉声问:“人生病是自己抵抗力下降被感染的问题,怪风水做什么?董莎你什么时候也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董莎被他说的不敢说话,倒是老人家笑眯眯的上来在楚汐额前摸了一下温度,温声细语的说:“年轻人不要肝火这么旺,烧得你都虚了。哪有活人给自己做衣冠冢的?你不妨说说是为什么,我老人家虽然没有你们少年高贵,但是也算是见了世面的,也许能给你说说道理排解排解。”   楚汐觉得他手掌干燥温暖,他额前烧得滚热,给老人家摸摸倒是觉得一阵凉爽。近年来军火行业新贵出的多,这个老人家给好几个了不得的人物摸过骨,大多都是一说一个准。他以前曾经给一个跨洲军火集团的少年高层摸过骨,当时就说他少年得志,贵不可言,活不过三十。后来那人果然平步青云,二十七岁那一年飞机失事掉进了海里,连地点都和这老人家说的相差无几。   楚汐这时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沉默了一会儿后叹了口气说:“其实我很不想再见到他。”   董莎脸色一变,老人家却面色如常,好像听到的很普通,完全不以为怪。   楚汐说:“但是那种感觉很……我总是能梦见他,有时觉得他还会回来我身边,但是如果他真的回来了,我不知道……我毕竟是这么大一个家族的首领,那么多人靠着我吃饭……”   老人家慈祥的问:“如果他回来了你会怎么样呢?”   楚汐顿了顿,说:“会杀了他。”   摸骨的也是一愣,然后拍拍楚汐的肩膀,叹一声:“造孽啊。”   “如果我不是楚汐的话,……”   楚汐顿了顿,好像自己也觉得这么说挺可笑的,但是他仍然忍不住的说了下去:“……如果我不是楚汐的话,我会……我也许会……”   也许会什么?   事情在发生之前,总是有是和不是这两种可能的。任何人都能信誓旦旦的说他已经猜到了结局,然而结局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楚汐和摸骨的聊了一下午,感觉好了不少,晚上的时候医生过来量体温,很惊奇的对董莎说:“董小姐,楚少体温下去了不少!”   董莎急得念佛,说:“都是老人家说得好,快叫人请老人家吃饭。楚少要吃清淡的,我去陪席好了。”   医生于是答应着去了,过了一会儿里边又有人来传话,说:“楚少说今晚他亲自陪着老人家吃顿饭,董小姐自便。”   董莎心里疑惑,楚汐那个样子能坐着就不错了,他打算下床来陪那老人家一席吗?万一受了凉又烧起来怎么办?但是楚汐这个人一向是说一不二别人没有插话的余地的,当下厨房里就送了饭进去内室,别人一概都没进去,就楚汐和摸骨的在里边一边吃一边聊。   那饭也很有意思,楚汐叫人拿螃蟹大虾等等海味文火熬的上好高汤,细细的熬了几个小时才出来的汁,里边的东西全拿出来倒了,再用青菜豆腐等家常口味的清淡东西放进去调味。过后一碗青菜豆腐汤里都是鲜香的鱼虾味道,浓而不腻清而不淡,整个汤都碧清碧清的,翡翠碎玉一样。再有一碗胭脂鹅肉,一碗豆腐虾仁,他们家厨子熬的百合粥,几个小菜错落一放,又香又好看。   楚汐靠在床头上拿青瓷勺子轻轻搅动碗里的粥,平淡的说:“我这个人就是对吃感兴趣,越精细越好,现在想来过去几年把福都享尽了,以后就不知道我还能活几年呢?”   “楚少不要太伤感啊,”老人家说,“您现在这个位置,以后安心享福就好了,再有董小姐一心一意的对您,您应该想开一点才对啊。”   楚汐摇摇头说:“我想不开。”   “怎么想不开呢?”   楚汐顿了顿,笑道:“我有时候恨他恨得牙痒痒的,有时候又觉得替他难过。那么一个人,说他傻吧他为人处世都很有章法,说他不傻吧……”   楚汐顿了顿,说:“……他又傻的厉害,不论我怎么冷淡,怎么不理他,他都那个样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老人家微微叹了口气,说:“他爱你啊。”   楚汐说:“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他更爱我。”   他这句话说得很快,很自然,完全是不假思索就说出来的话。老人家愣了愣,问:“董小姐呢?”   “董莎是另一回事。”   “怎么另外一回事?”   楚汐笑了起来:“她怎么和郑平相比呢。”   这是他今天晚上在摸骨的面前第一次提起郑平的名字,用的是这样的一个态度,这样的一个口气,轻轻的,却又有千钧重。   饭后摸骨的要走,楚汐也没有多留,只跟手下吩咐说:“以后经常请老人家来陪我聊聊,叫别人少去打扰老人家清修。”   他神态威严,语气高高在上。摸骨的知道这就是楚汐在警告他别乱跟别人说话了,楚汐可以一时信任别人,但是过后总会有个小小的警示意味在里边,让人时刻都感觉到他是有后路的,他做事总是有打算的。   老人家跟他欠了欠身,缓缓的退出去。楚汐叫人送他回了医馆,这时已经是傍晚了,摸骨的在门口停下,看周围无人才推开了自己家店的门。   夕阳余晖金红,迤逦越过房间的玻璃窗,长长的铺在地板上。一个男人坐在扶手椅里,仅仅是一个侧影就让人感觉到一种沉默、岿然、宁定的意味。他手上夹着一支烟,薄雾袅袅模糊了侧脸,眼底的神情在夕阳下看不清楚。他好像已经在那里等待了很久很久,久到时光已经在他身上驻足;没有什么能吸引他的目光停留,他没什么情绪的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只在听见摸骨的进来时才低哑的开了口,低声问:“……他怎么样?”   老人家欠了欠身说:“楚少他命很薄了啊。”   “……啊。”   老人家想了想又说:“郑先生,楚少他真的很想念您……”   郑平偏过头,对着他笑了一笑。他这一偏头就能看见侧脸上淡淡的一道伤痕,横过脸颊一直延伸到耳边,虽然已经经过医生治疗整形,但是仍然能看见淡淡的痕迹。这道伤痕是在岩石上挂出来的,险些就伤到了眼睛。刚被救起来的时候很是惨不忍睹,但是所幸现代医学技术还是很发达的,仅仅是手术和药水就轻易的抹去了楚汐给他留下的伤疤。   郑平一开始是不想治的,他想留着,时时刻刻的都记着楚汐给了他什么。但是后来他最终还是屈服在了别人的劝说之下。他想他这个样子楚汐一定不会喜欢的,楚汐原本就不喜欢他,样子再难看一点,岂不是更招人厌?   伤痕和痛苦已经深深的刻在了骨髓里,那一刀穿过心脏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刺骨的冰凉。   郑平抽了口烟,又缓缓的吐出来,烟雾朦胧中淡淡的说:“他总是那个样子,逼着自己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把自己逼到那个境地上去。”   “您不回去看看他么?”   郑平有刹那间的踌躇。他看过了楚汐,但是那是一个人的,偷偷去的,躲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偷窥着,看着他订婚,看着他难过,看着他卧病不起。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好像一旦告诉了别人他就输了,他是那么贱那么没出息,连他自己都想否认自己正在做的这一切。   郑平张了张口,发出来的声音自己都感觉懦弱:“……算了……他一定不想见到我。”   郑平低下头,把脸深深的埋进自己的掌心里。这个姿势让他看上去好像负了伤,连声音都破碎不堪:“……我怕我见了他,他会更生气……他本来就没对我有过好脸色,……”   楚汐现在没什么事,所有事都是董莎给他准备停当。一个机构一旦形成了规则之后就好办了,哪怕上位者几天不露面底下人也知道应该怎么做,所以楚汐病了这么长时间楚家都没有乱,该发的货照样发,该赚的钱一分不少赚,不得不说是楚汐这几年来调教有方。   他现在天天叫摸骨的过来陪着吃晚饭,情绪就会变得好很多。一开始金石不放心还在暗处跟着,后来看那一个老头儿,也慈眉善目的,就把警惕放松了很多。楚汐有一天晚上能下床了,在书房里跟老人家聊起来孔孟之道那种深奥的东西,结果聊的一开心就忘了时间,等董莎几次叫人催睡觉的时候才发觉已经很晚了。楚汐看看时间,客客气气的问老人家说:“要不今晚就在寒舍下榻吧,我叫人在外室准备一个房间,您看可以吗?”   老头儿知道楚汐一贯是不好留人的,连忙连连答应说:“那就烦劳了,烦劳了。”   楚汐点点头,自己回内室去睡觉。他现在都不叫人锁大门,晚上看守的人也少,内室和外室就一墙之隔。原本是董莎或金石住在外室守着他的,现在那老人家住一晚上,偏偏金石又好跑出去调戏人家新来的小女佣,于是外室的守卫就空了。   楚汐晚上一贯睡不安稳,今天又兴奋了跑下床来,结果半夜的时候烧高起来,口渴得醒了过来。他当时神智也很迷糊,隐约好像一个人温柔的抚摩着他的脸,他皱了皱眉低声问:“……谁?”   那人不说话,低头去轻轻的吻他。楚汐睁开眼,朦胧中看了一眼,问:“……郑平?”   郑平紧紧的抱了他一下,返身想走。但是他没走两步就被楚汐拉住了。楚汐拉着他的手,虽然力量微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让人难以挣开。   楚汐迷迷糊糊的说:“别走……”   郑平猛地返身过去半跪在地面上,一手紧紧的搂着楚汐的腰,把脸埋在他身边,低声而压抑的问:“为什么要杀我?你为什么要杀我!”   楚汐没有回答,很久很久以后才听到他淡淡的、叹息一般说:“那我偿你的命好不好?”   郑平起身一把搂过他狠狠地吻了下去,仿佛在发些什么,那个男人说话的语句里都混合了泪水的味道:“……我要你的命干什么?我只要你就好了,……”   第 45 章   楚汐没有反抗,事实上他没没什么力气反抗。仅有的那一点虚软的推拒看上去更像是欲拒还迎,成功的激起了郑平真正的欲望。   他一直都离楚汐很远很远。从开始到结束,从相见到离别,楚汐始终站在那层台阶的顶端,高高在上,伸手不及。郑平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走上去将他揽入怀中,然而事实上那只是错觉。他从来都没有得到过那个人,从来都没有。   他只是爱了,全心全意的爱了,也以为那个人爱上他了,那短短的快乐的时光就像是一个最美好的梦,最终被那重重的一刀颓然打碎。   人不怕坠入地狱,就怕曾经经历过天堂。   “我恨你……”郑平亲吻着楚汐的侧颈,喃喃地说,“我真的很恨你,在海里的时候,……那样深的一刀子……”   楚汐想推开他,迷乱间触到了他的胸膛,一道刀疤凸起的地方让他想起了那天的鲜血。   “……你疼么?”   郑平反问:“你觉得呢?”   楚汐压抑的呻吟了一声。郑平甚至没有任何爱抚的动作,他重重在楚汐锁骨下咬了一口,别在他腰上的手顺着皮肤下滑,然后猛地没入了楚汐的身体。   “……啊!”   “这就受不了了?”   那根可恶的手指熟练的开拓着无法推拒的身体,紧窒的甬道和因为高烧而格外炙热的温度好像格外让人销魂。光是手指上传来的触感就让郑平脊椎上的神经都紧了起来,难以言喻的迫切的渴望一点一滴的摧毁着他的理智。   楚汐敏感的感觉到身上压着的这个男人有种摧残和破坏的欲望。他有点不易为人察觉的恐惧:“……轻点!”   郑平亲吻着他的脖颈:“想想看你给我的是什么?”   他肆无忌惮的噬咬着楚汐薄薄的皮肤下温热的动脉,只要轻轻一咬,轻轻一咬……这个人就再也无法反抗自己予以他的任何事了。   再也不会反抗,再也不会推拒,再也不会互相伤害……   郑平的声音有点发颤:“我以前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   他的有点粗暴的扩张着身下的身体,动作是如此迫不及待以至于手指上粗糙的茧和指甲刮伤了甬道里柔嫩的肉。一点微小的痛苦都无限被放大,楚汐发出一声无声的呻吟,头拼命的向后仰,毫无防备的露出了脆弱的喉管。   郑平猛地抬手掐住他的脖子。刹那间他都没有放轻力道,楚汐抬起手又无力的垂了下去,就在那个时候郑平紧紧的抓着他的后腰,贯穿了他的身体。   胯下的器官一直在叫嚣着欲望,插入的刹那间快感电流一样通过神经,连肌肤轻微的摩擦感都被放大到让人难以承受的地步。   楚汐虚弱的想扳开郑平掐着他脖子的手,郑平俯身凶狠的吻他,然后放开了他的喉管。新鲜空气刚涌进气管就被残忍的阻断了,那个吻太剧烈,好像一头野兽在标记自己的领地,带着冷酷而不容拒绝的意味。   郑平把楚汐捞起来,上身甚至脱离了床面,更紧的贴近了自己的身体,“——知道么?你见血了。”   剧烈的疼痛随着抽插的动作入侵着神经,可能是因为太痛苦了,所以反而变得模糊。   楚汐紧紧咬着牙。郑平强行扳开他的下巴凑过去吻他,用力之大在楚汐下巴上都留下了青紫的痕迹。唇舌间的纠缠带起细微的水声,接着楚汐猛地一咬,口腔里顿时泛起血腥的味道。   郑平“嘶”的一声放开他,然后捂着嘴笑起来,在楚汐后腰上不轻不重的一捏:“怎么,还会咬人了?”   他一放开楚汐,楚汐就立刻软了下去。身体唯一的支撑就是体内丝毫没有变软趋势的硬物,不论是体积还是热度都让他的身体难以承受。   然而这样的姿势反而让欲望更深的入侵进去,郑平嘶哑的喘了口气,伸手揽住楚汐的后腰让他更紧的贴近自己。楚汐的后背上汗水淋漓,分不清彼此的喘息声充斥了狭小的空间。床幔之内浓郁的春情气味飘散着,无处流淌。   郑平甚至想他们之间永远都不会有爱情。楚汐给他的爱其实是一种欺骗,他要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所以他要先让人把美梦错以为真。   他成功了,他几乎摧毁了郑平最后一点求生的欲望。   郑平被救起来的时候在海岸上失声痛哭,他一遍遍的质问手下为什么要把他救起来,干脆让他死了就干净了,楚汐不愿意看见他,楚汐希望他死,他就死了算了。   为什么要让我美梦破灭呢?就让我在自己正被爱着的错觉中死去不好吗?   哪怕你要杀我都可以,哪怕是你亲手杀的我也可以……为什么要在我相信你已经爱上我了之后再动手呢?   为什么在动手的时候,还要让我知道是你捅我的那一刀呢?   “你就这么恨我么?”郑平紧紧的禁锢着楚汐,让他完全的软在自己怀抱里,“……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的……这么的恨我,这么的厌烦我……”   楚汐的意识渐渐模糊。抽插的频率太过猛烈,每一下都深深的刺入身体,好像要把他整个人贯穿,好像在床上杀死他,带他下地狱。他从来都没有体会过那种疼痛,这个自小身体孱弱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从来就没有经受过这样浓烈的痛苦,不仅仅来自于被肆意摧残和蹂躏的身体,还有来自于精神和情绪上的折磨。苦闷、绝望、无助、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郑平的绝望显而易见感染到了他,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道路在什么地方。   可能他们之间就是没有未来的。强制的爱情一开始就错了方向,结局当然只能是远远偏离故事最开始的轨道。   “你有多恨我?”郑平执着的一遍又一遍的问,“想让我死么?多痛苦的死去?凌迟,肢解,灰飞烟灭?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楚汐皱着眉头。微微的脆弱的神态出现在他总是冷淡甚至冷酷的脸上,恍惚间给人一种……可以依附可以依偎的感觉。   渐渐的一点难以形容的快感从被蹂躏的甬道传来,开始很快就湮没在了疼痛中,接着随着抽插的频率越来越强,越来越深刻,无法让人忽视……细微的呻吟被撞击打断,破碎的喘息渐渐响起来,郑平俯在他耳边问:“……是哪里?这里?”   他重重一顶,楚汐一声呻吟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软在了他手里。   “你知道么?人高烧的时候体内的温度做起来最销魂。”郑平的声音嘶哑低沉,黑暗中还带着潮湿的味道,“你这个样子……我真他妈想弄死你……”   楚汐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郑平没有听清。他低下头时,听见楚汐几不可闻的重复:“……那你杀了我得了。”   超出身体承受范围之内的抽插和粗重的抚摩配合着喘息声,充斥了整整一夜。郑平格外的亢奋,在楚汐体内发泄过一次之后很快又硬了起来,然后他把楚汐翻过来靠在怀里,不容拒绝的再次侵犯了他。   楚汐忘了自己昏过去多少次,到最后的时候郑平看他脸色都变了,整个人精神已经开始涣散了。他有种报复过后短暂的快感和更深的失意,原来一直到现在他还是不忍心伤害这个人,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恨,但是那其实只是另一种爱。   最后一次郑平是拉着楚汐的手给自己解决的欲望。他亲吻着楚汐,低声问:“咱们一起去死吧,啊?咱们一起死吧?”   楚汐恍惚中听见,很久之后他才虚弱的叹息着说:“……好。”   郑平一言不发的抱住他,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天那片绝望的沙滩。他被人救起来,满心都是被抛弃了的痛苦。为什么要救我呢?楚汐已经不要我了,已经要杀掉我了,他已经扔掉我了……那我为什么还要继续活下去呢?   一直到现在他才觉得,楚汐其实是宁愿和他一起死,不愿和他一起生。   第二天早上一直到日上三竿了楚汐还没有起来。他早上睡觉的时候谁都不敢进去打扰的,董莎以为金石还尽职尽责的守在书房,所以也就自己跑出去逛了;谁知道金石以为董莎昨晚在书房里睡,反正董小姐是整个楚家上下尽职尽责的典范,他也就打了个哈哈放自己假了。两人都逛到吃午饭的时候才回来,管家一见他们就上来请了个好,又问:“董小姐看见楚少了么?”   董莎打了个激灵:“楚少?金石你看见了么?”   金石迷糊着打了个哈欠:“那边房门还关着呢,应该没起来吧。”   董莎说:“我去催催。”   她进了书房内室去过了一会儿,突而厉声道:“来人!叫金石过来!”   守在外边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赶过去敲门问:“董小姐怎么了?怎么了?”   金石慌慌张张的跑过去一进门,董莎把他拖到内室门口去,一边拖一边厉声问:“你昨晚确实是在这外边睡的吗?”   金石说:“不是你吗大姐?”   董莎几乎是咆哮了:“什么是我!明明应该是你!”   “安了安了,一大中午的你叫什么……”金石把头一偏瞥向室内,突而一愣,“——楚、楚少人呢?”   房间里空空荡荡,床上半个人影也没有,窗户大开,后院就是竹林湖面,人迹罕至,一直通向最近都没有上锁的后门。金石自己都跑出去玩了警卫当然也不会恪守职责,楚汐一贯不薄待跟随在身边的人,大家警戒了这么久,偶尔一次放松警惕,谁也不会想到会因此发生什么不测。   董莎看着金石,目光中隐隐带着一点惊恐。   “……楚少他……他人呢?”   第 46 章   楚汐神智异乎寻常的清楚。   原本他这样的身体情况,第二天一定会很快的恶化陷入昏迷,但是奇怪的,他的神智很清楚,甚至在郑平带他上车的时候他还稍微眩晕了一下。   一个昏迷或半昏迷状态中的人是不会晕车的,楚汐这时清醒着,车开到半路就开始晕了。恶心,想吐,什么都吐不出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郑平一直把他搂在怀里,就像是搂着一个最最珍贵最最心爱的宝物一样一点不放手,甚至都没有稍微把楚汐往车窗口透气的地方放一放。   “醒了?感觉怎么样?”   “……”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车在码头停下,换了船。楚汐俯在栏杆上吐了两口,全是清水,抬脸时脸色很难看。他最近脸色一直不好看,但是人还是有精神的,就算他躺在那里、医生和董莎围着他团团转,他也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楚家的大公子他还撑着在,没有倒下,楚家也就还屹立着不会倒。   这种存在感不是每个上位者都有的,在某种特殊的时候,楚汐给人的这种感觉会特别锋利。也许是脸色太苍白所以显得眼神格外犀利的原因,他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郑平的时候,郑平觉得自己很难回避他的问题。“你要带我去哪里?”   郑平说:“……岛上。”   “什么岛上?”   “我自己的岛。”   “你在躲着谁?”   郑平不回答,楚汐步步紧逼:“董莎?金石?楚家?——还是你怕我?”   郑平有刹那间哑口无言。就算他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说,当初把楚汐千方百计带离香港就是想削弱他的势力,好让他归从于自己。楚汐身后的力量太大了,百年大族不容小觑,他想完全的得到楚汐他就必须要避开楚汐身后的锋芒。   这是完全正常的行为,土匪看上了公主,总不能硬碰硬的跑去朝廷上对皇家说,我看上了你们公主把她嫁给我吧。正常土匪惯有的思维就是去把公主抢来,然后远走他乡,一辈子都要千方百计的不被官府捉拿到。   但是郑平面对楚汐的时候却有种理亏的感觉,原来不觉得,现在这种感觉很强烈。船还没有开来,凌晨的天光还不是那么亮,楚汐坐在码头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就那么随随便便的坐着,比了个手势给郑平:“打个比方说,你说你喜欢我是吧。”   郑平说:“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起?”   郑平不知道怎么回答。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是捕猎,什么时候是猎杀,什么时候是独占欲,什么时候是喜欢,什么时候是爱?   ——这谁能说得清?   “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在我家,你就让我很不舒服。”楚汐说,口气里还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当时你没必要表现得……那么拙劣,你完全可以直接对我说,楚汐,我很欣赏你,甚至我很喜欢你,你能留个手机号给我么?——我虽然脾气比较烈,但是也没有到随便就对表达好意的陌生人下杀手的地步。”   郑平还是沉默,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然后你可以打电话给我,聊一些正常的话题。我们可能会有一次让彼此都愉快的合作,然后可能会合作很多次,成为比较好的朋友。我这人没什么朋友,你又不是很难相处的一个人,明明一步一步走过来都可以很正常,我们可以有时坐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这样的话就算是你想有更深一步的发展我也不是不会考虑。别那么看着我,是人都不会反感别人喜欢自己。按我说的发展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虽然长,但是稳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觉得自己能接受你,那么我们起码可以保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良好的感情关系。”   楚汐说:“你的急躁和破坏欲让一切都毁了,现在你又回来,说你喜欢我,还想带我走。”   他的神情好像在说:你看,你又来了。这让我如何信任你不会再伤害我?   郑平突然觉得无话可说。一切的错误看上去都合情合理,实际上在一开始他就想错了方向。   楚汐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往回走:“我还是回去比较适当……虽然我也有那么一点喜欢你,但是我命弱气虚,万一一条命都耗在你身上了岂不是很亏?”   他刚走两步被郑平拉住了,郑平挡在他身前,双手紧紧的按着他的肩膀,神色慌乱:“那我们……我们……你觉得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楚汐突而觉得想笑。这个男人这么爱他,爱得连命都不要,他却刺了这个男人一刀然后把他推下了海。赤裸裸一点余地都没有留的谋杀,已经是绝情到了极致;然而在这个男人侥幸逃生回来之后,竟然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问他: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贱的人么?   没有了吧?   这么贱这么傻脑子这么二的人……怎么就给我遇上了呢?   楚汐于是就真的笑了起来。是的,他还是很虚弱,没办法走动,说话也说不快;是的,他还是落在了郑平手里,他没法逃脱,也不想逃脱;但是明明是相同的场景和相同的人,有一件事却很不一样了:都是被挟持离开香港,这一次他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真是奇怪的感觉。这个男人给了他这样的安心,这个男人的存在仿佛就是在向他宣称: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我永远都跟着你!我永远都是你的,只要你不抛弃我!   ……就差没有明说‘你勾勾手指我就会飞快跑来’这样的话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手里的资产,有钞票,有房产,有黄金;其他人对楚汐来说就像是钞票和房产,值钱但是会贬值。郑平是黄金,虽然金价也可能下跌,但是黄金总是硬通货,总是你最后可以倚靠可以倚仗的东西。   “——办法是有的,”楚汐慢慢的、斯文的、仿佛每个字都在唇舌间湿润了一般的说,“……我这辈子没被人追求过,你可以试试……当那第一个。”   重头开始?   不难的,真的不难。   至少对郑平来说一点也不难。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楚汐不爱他了,楚汐想杀他了,楚汐不要他了,就算他拥有全世界那又算得了什么?海滩上绝望的痛哭声犹在耳,转眼楚汐又给了他一个希望,对郑平来说就好像是一个失去了最心爱的宝贝的孩子,转眼间就发现自己丢失的珍宝就在街角。   满身的伤痕返身就能忘记,心里最柔软最敏感的地方被刺了一刀,疼得都蜷曲起来,但是那又算得了什么?不是还有希望吗?   楚汐不是又给了他希望吗?   郑平的岛屿在离香港五十海里的地方,并不很大,但是岛上倒是很精巧,正是春浓花开的时节,红墙绿窗的小别墅在花团锦簇之下格外有情调。这座岛屿已经被专人打理了有一段时间了,楚汐看到的时候并不怎么很惊奇。一个做着介于政府和黑道之间生意的人,一个有着很硬的后台但是又不能上台面的人,留个安静地方给自己一条退路真是再正常不过了。再说这样非公海海域内的岛屿对有后台的人来说并不很贵,为什么有人会放着这样增值的投资不去做而把钱花在赌场和酒桌上呢?   郑平对一个手下招招手说:“你过来。”   手下走过去低声问:“郑先生有什么吩咐?”   “你带这岛上的所有人走,啊,留下一个花匠,其他的统统都不要。每天按时送食物来就行了,生活用具也添一些。”   “那谁来照应您呢?”手下感到很惶恐,要知道郑家这个独子生下来就是佣人团团围着养大的啊,哪一次自己动手哪怕洗一双袜子?   “我自己可以动手,还有别叫人打扰我们,叫刘辙暂时掌管大局。”   ……典型的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为零吧,手下腹诽着,忿忿的想。   楚汐推开别墅的门。花园小径芬芳满溢,阳光洒在他脸上,许久沉疴的人也会透出一点暖意。纯白的地毯、精巧的布置,窗帘一拉开顿时满室阳光,映得客厅里的小摆设都熠熠生辉。   郑平讷讷的说:“很久以前就布置了,他们说你睡房是这样的……”   楚汐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问:“你怎么知道我睡房是怎么样的?”   郑平大汗。他当然有在楚家安排眼线,那眼线还一直打通到了楚汐日常生活贴身伺候的身边去了;郑平也没有叫他干什么,就是注意楚汐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爱看什么书,房间怎么布置花草怎么摆弄。楚汐毕竟毛病多,你不能指望一个娇生惯养出来的公子哥儿没点生活上的恶习,所以林林总总的一堆细碎布置下来也很是伤了一会儿神。   结果就是弄出来一个完全是楚汐口味的房子,原本打算等柯以昇的事处理完后就献宝一样献给楚汐看的,结果之后离乱一场,迷迷茫茫,几乎重生。兜兜转转之间仿佛还有那么一条路,于是立刻就把全部的赌注压在那条路上了。   真是献宝了,他再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押上去的了。   幸亏楚汐也没有追问。他拉开窗帘,退后几步,然后坐倒在沙发上。他全身骨骼疼得发慌,但是他没有让郑平看出来。   “现在,”楚汐说,“郑先生,请你重新向我介绍一下你自己吧。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两个人之间交往的第一步,是不是?”   第 47 章   “我叫郑平,平常的平。”   “年龄?哦,马上就要三十了。”   “爱好吗?我想想看,我喜欢看球赛,足球赛篮球赛都可以,会打两手乒乓球……但是不喜欢马赛。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会去学着了解的……”   “什么你也不感兴趣?那我就不必学了,……对我不大有开发新兴趣的爱好,时间不够,生活重心在工作上。”   “意味着什么?你说工作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大概就是生活吧,其实我蛮无趣的,也不是个浪漫的人。”   “还有其他的什么吗?我想大概没有了,请你相信我是个顾家的男人,我祖上八代都没有夫妻离婚的记录……”   楚汐站起身来,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接着被郑平冲过来扶住了。楚汐推开他扶着沙发扶手站了一会儿,慢慢缓了过来,说:“我没什么信心。”   郑平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他能有什么信心呢?他觉得他完全没有错,他只是很爱很想得到这个人而已,所以他带他走了,这完全符合生物界强者得食弱者服输的规则嘛。好吧,就算他后来的确意识到了楚汐在他身边不开心,但是他也把楚汐送回去了,而且是很不情愿很难受的送回去的。他都牺牲到这一步了,楚汐为什么还这么……讨厌他?   在郑平心里,“讨厌”和“恨”的分量完全不同。恨是包括了爱甚至比爱更深的情感因素的,讨厌则是,丢掉了,不要了,干干脆脆就再也不去想你这个人了。这比什么都可怕。   他觉得他都没什么错了楚汐还讨厌他,那他还能怎么办?重新开始是很诱人,但是他还能保证自己不做错什么吗?   楚汐看看他,叹了口气说:“没事,慢慢来。”   ——不慢慢来又怎么样,这么一座孤岛,你不是军火头目,我也不是贵族首脑,我们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有点身体关系的男人,除了学习彼此合适的相处模式,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喂,我饿了。”   楚汐一边头也不抬的对着电脑,一边伸脚踢了踢郑平。   郑平立刻跳起来:“我这就去做饭……你要吃什么?什么菜系?粤菜吗?”   “……有什么?”   郑平去看冰箱,半晌之后在厨房里汇报:“青菜……白菜……土豆……排骨……牛肉……鸡蛋……水果……”   “炒青菜。”   郑平乖乖的哦了一声,然后架锅子点炉子乒乒乓乓,半晌之后倒了油,眼睁睁的盯着油面,五分钟之后毫无动静。   “奇怪,应该早开了啊。”郑平拿起锅子看了几眼,又看看电磁炉的触摸板,再好奇心大盛的去摸了摸火圈……接着啊的一声惨叫仿佛被点着了尾巴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郑平火冒三丈的打电话给手下,大骂:“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连点小事都办不好!……对这就是小事,货走掉就走掉吧你丫脑子发育不完全不怪你,翻船就翻船吧你天生不会办事我们也没办法,你说你怎么连个炉灶都给我搞成个坏的?你让我们今天吃什么?……你他妈还会做什么?你说你还会做什么?……对你他妈还会接电话!白痴!”   郑平砰的一声挂了电话,怒气冲冲的跑去泡方便面。楚汐抱着手臂靠在厨房门口,冷静的说:“我觉得,在使用电磁炉的时候,你应该把锅底对准火圈,而不是放在离火圈还有这么大一段距离的地方,……”   两分钟后,那边慌作一团的手下又接到了大老板的电话。这次大老板的语调很奇怪,好像刚才的暴怒只是一场梦,莫名其妙的他就把怒气全自己消化掉了。   “嗯嗯,炉灶不用换了,我们可以将就着,你们好好干活吧。”   将就着?怎么将就?吃生菜生肉吗?……   手下面面相觑,拿着嘟嘟作响已经挂断的话筒,一片沉默。   以楚汐对吃的讲究程度来看,当黑色的炒青菜放上桌的时候他仅仅只是皱了皱眉的表现,已经足够理解为这是在赞赏郑平了。   郑平神情镇定的递上筷子:“喏,尝尝看我的手艺。”   楚汐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郑平的目光随着拿筷子上的两片青菜一直转移到楚汐脸上,盯着楚汐的嘴巴,深情而专注。如果硬要用什么比喻的话,我们只能说郑平的目光这时已经能和显微镜媲美了,他甚至连楚汐唇角动作的每一点细微频率都数得清清楚楚。   动作缓慢回放——我们看到楚汐刚把青菜放进嘴里的时候,稍微停顿了那么两秒钟。   然后他神态自若的,一下一下咀嚼着,大概咀嚼了十来下,把青菜咽进了肚里。   郑平充满期待的问:“好吃吗?”   “……”楚汐说,“我很饿,就这样。”   他在郑平下手夹起青菜之前就快速的把整个盘子都放到了自己面前,然后迅速的、敏捷的、简练的、当然也不失优雅的把整盘菜都吃掉了……吃得干干净净,连点菜汤都没有留。   其实一盘菜也是不多的,因为郑平高估了青菜在炒熟后的体积,所以原本满满当当的一篮子炒出来其实也只有大半盘而已。   郑平对于这一点感到很惊讶也很兴奋:“啊!你还要吃吗?我再去给你做好不好?要吃什么跟我说!哈哈哈!”   楚汐按着胃部站起身,少见的温和而果断:“啊不用,你已经很辛苦了,以后做饭的事还是交给我来吧。再说今天你已经炒过一盘菜了,接下来应该由我来才对……啊你坐着!坐着!连厨房都别去!”   郑平摇着尾巴跟进了厨房,在楚汐身后不乏得意的指点着什么时候炸葱蒜,什么时候放生抽,什么时候加多少糖,什么时候收多少汤……楚汐面色平静的接受了(可能是充耳不闻?),然后一点也没有因为脚下缠着一只狗就减慢速度的重新炒了一盘青菜上来。   郑平看了一眼,挑剔的说:“尽管颜色比我的好看,但是吃起来不一定有我的好。”   楚汐按着胃部,艰难的说:“对,还是你吃吧。”   “亲爱的,你不吃了吗?”   “……我饱了。”楚汐转过身,果断的说:“我去一趟卫生间。”   什么叫圣母?   楚汐觉得自己就是圣母。   他不仅纵容了郑平难吃的青菜——炒青菜里是放盐的不应该是放酱油的;他还纵容了郑平晚上挨着他搂着他睡——只是不能有什么过激动作,你见过哪对刚刚开始的情侣直接就上床的?甚至当郑平天天在花园里捣鼓他那两丛居心叵测的破玫瑰他都默许了,他觉得自己真是圣母到了极点。   要是在以前,楚汐一定会挥挥手叫来全副武装的浩荡人马铲平了这小岛,不仅仅要铲平,还要一捆炸弹炸沉了这不毛之地才算是够气势,够壮观,够解气。   然而现在呢?现在他只是默默的坐在这里,默默的忍受着这个啥事都不会做偏偏啥事都要努力去插一脚的男人。   这种圣母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楚汐发现自己洗澡时郑平会趴在窗子外边偷看才得到停止。楚汐呆呆的透过水汽氤氲的玻璃窗看着窗外趴着的郑平,郑平抹着鼻血和口水的看着站在浴室里只穿了内裤其他一点没穿的楚汐,几秒钟之后楚汐猛地打开了窗户,强烈的碰撞力让郑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就直直的从二楼掉了下去,砰的一声掉进了楼下的玫瑰丛里。   “啊啊啊啊啊啊——!楚汐你不能这么残忍啊啊啊啊啊啊——!”   楚汐冷静的探出头看着在花丛里滚来滚去的郑平,淡淡的一笑,说不尽的意蕴道不尽的风流。   “……老子就是这么残忍。”   “色字头上一把刀,过于贪恋美色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楚汐平静的说。   郑平全身被包扎完毕,哼哼唧唧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床单,一边滚一边说:“对于美感的追求是我平生最大的理想!”   “其实你现在就很有复古主义的美感啊,”楚汐说,“据说三千五百年前古代埃及的劳动人民们都是这么对待剥削、压榨他们的地主阶级的——绑上布条,一圈一圈绕过身体,从头到脚一点不露,其造型和你现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啊。”   郑平看着他,无限哀怨。   楚汐一点也不为所动的继续玩电脑。这里当然是没有网络的,郑平已经切断了除电话外和外界的一切联系,网络这种东西是不会存在的;楚汐在玩的是纸牌,就是很普通的接龙,他已经兴致勃勃的玩了两个小时,郑平越哀怨,他就玩得越开心。   郑平忍不住爬过来,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楚汐的肩膀:“亲爱的……”   楚汐头也不抬:“干什么?”   “我还想看……”   楚汐回手就是一拳,直接把郑平送回了床上。   他还是讨厌我的啊啊啊,郑平欲哭无泪的在心里念叨着,一边滚来滚去一边哀叹着自己的禁欲生活。事实上最近他就一直是禁欲着的,也没有动过那方面的心思,但是自从那天在楚汐的书房里吃得很爽之后他就惦记起了再次把老婆带上床。   这是很正常的,人长时间不吃肉后已经忘了吃肉是什么滋味,这时候再给他来顿上好的鲜嫩烤小牛排,他不再惦记才怪。   楚汐听的烦了,一推电脑起身问:“请问这位先生,我们很熟么?”   郑平眨眨眼,说:“熟,你全身上下我都很熟……”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在楚汐的逼视下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我们才刚刚开始,一点也不熟,你最好学学怎么循序渐进。”楚汐冷酷的一挥手,几乎是将军阵前千军万马的断然姿态:“——我讨厌别人跟我自来熟,所以你最好从第一步开始做起!”   郑平愣愣的说:“自我介绍已经介绍过了啊。”   “那下一步就是上床?”楚汐已经留下心理阴影了,对上床这件事抱有一定的偏执态度。   “呃……不上床……那干什么?你要是女人早就连我儿子都养下来了。”   可怕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蔓延,窗外阳光灿烂鸟语花香,卧室里大床上的郑平却突然打了个寒战,刹那间产生了一种……自己即将会有什么麻烦的感觉。   寒流呼啸而过。   杀气,不可错认的杀气!   第 48 章   刘辙打电话给郑平:“喂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老子我顶不住了!金石天天来我办公室里坐着,大腿跷二腿的在那看色 情杂志!一有人来汇报工作他就大声朗读色 情描写!现在他们都怀疑老子我和那王八蛋之间有什么奸情……”   等待几秒钟,话筒那边传来楚汐慢条斯理的笑声:“……什么奸情?”   “……”刘辙说:“哎呀楚少!您老最近吃得如何?睡得可好?精神气儿怎么样?您老保重啊!听说最近天气反常,要多加衣服……”   “听说你勾引了我的贴身保镖?”   刘辙就像是复读机突然断电一样噎住了,他躲躲藏藏的猫在走廊拐角上,偷看一眼大摇大摆坐在办公室里的金石,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迫一口吞进了一公斤的苦瓜。   “这样不好啊,刘辙,”楚汐说,“金石他是个很纯真很正直的人,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渴望着一份诚挚的感情的啊。这孩子虽然脑子有点二——比不上郑平——但是他神经并不粗,他是很容易受伤害的啊。你这样的游手好闲纨绔子弟一定也就是玩玩就算了,到时候你要是伤害了金石单纯稚嫩的心灵,你可拿什么去赔人家哪?”   “……”刘辙说:“我有罪。”   他甚至能想象出楚汐微笑着自得的点点头的样子,然后听到楚汐漫不经心的问:“不过话说回来啊刘辙,好长时间不见,我的小狗还好吗?”   刘辙的脑袋当机了两秒钟,然后反应过来:“好!很好!”   当然好,郑平把那小狗当性命,天天油光水滑的喂着,专门搞几个人陪它玩着,就差没一天三餐鲍鱼山珍的吃了。这种情况下养出来的小狗怎么可能会不好?   “我想小狗了,”楚汐颐指气使的说,“把它给我弄过来,记得要温柔的对待它,它是个害羞胆小的小家伙。记得要准备新鲜食物给它,记得在船上的时候要保暖,海风大不要着凉了——哦算了,给架直升机送过来吧,船行时间长我怕它无聊。”   刘辙默默的幻灭了。   幻灭过后他鼓起勇气刚想问问郑平怎么样了郑平为什么不能来听电话,就在他勇气能量刚刚满点就要问出口的时候,楚汐突而又插了一句嘴,彻底摧毁了他最后的力量:“——对了刘辙,郑平说他现在感冒,我怕他传染给小狗,所以已经叫他出去睡客厅了。你要叫他听电话吗?”   刘辙慢慢的挂断电话,慢慢的把手垂下来,慢慢的扬起头,带着决绝的、凌厉的、义无反顾的神情,大步往办公室走去。   是的,虽然那里还有楚汐的贴身杀手;是的,虽然楚家那个可怕的大公子已经用自己的阴影整个把郑家集团笼罩得结结实实一点光也透不进;是的,虽然刘辙知道自己只是个小小的跑龙套的,在楚汐眼刀杀人笑里见血的绝世神功下他连一分钟都坚持不了就会溃不成军仓皇出逃……   但是现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再也不能忍受自己的领地——办公室——被侵占的耻辱了!   这种情况必须得到结束!   刘辙砰的一声推开办公室的门,雄赳赳气昂昂大步走进去,一把抱起桌面上的文件和电脑,对惊讶的金石发下了宣言:“……好,你不走,我走!”   然后他狼狈不堪的抱着一大堆东西,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落荒而逃。   金石为什么会认定刘辙有猫腻,这完全是和他的直觉有关。金石做杀手已经很多年了,而且是那种最亡命的最野蛮型的杀手,他人生的一大半时间都在浪荡天涯,对于很多事他都有着有着奇迹般的直觉。   金石不是现代专业的狙击手,那种人也可以被称为杀手,但是他们所作的所有东西不过就是潜伏,瞄准,开枪,撤退而已。金石擅于临场搏杀,他擅于运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工具完成目标,有时是枪,有时是刀,有时是棍棒,有时仅仅只是一支圆珠笔。   他是真正的杀人机器,残忍、无情、性情浪荡、不拘小节而谨慎过人。他对于跟踪和追捕有着很丰富的经验,他甚至可以从空气中微妙的气味残留中分析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发生过什么?性 爱,显而易见的;然后他家那位惹出了一切麻烦的漂亮的大公子被带走了。   谁能成功上得楚汐的床?除了郑平还有谁?   哦,还可能是柯以昇;但是金石相信,楚汐这种人,当他实在不愿意被人上的时候,那个人是不会得逞的。何况这还是在楚家呢!这还是号称层层包围密不透风的楚家呢!实在不行叫个床都能被保镖听见的啊!   金石对董莎说:“别急,一定是郑平,没别人了。”这小子屡屡成功,是床上技术特别好吗?金石还饶有兴味的猜测了这一点。   ……要是一心为楚家着急上火的董莎知道他正在下流的YY着什么,估计立刻就要哭出来了。   刘辙怒气冲冲的走进停车场,结果迎面就看见一个人吊儿郎当的坐在自己的车顶上,两条长腿悠闲的敲着自己的玻璃车窗。白皮肤、黑头发、嚣张挺直的鼻梁、深邃到处发电的眼睛、背心下双臂上露出的莲花纹身,转头间红宝石眉钉一道光芒闪烁,金石豪情万丈的笑着一挥手:“怎么样哥们?一起出去喝一杯?”   刘辙厉声说:“我不知道你家楚少在哪里!”   “啊,啊,你看你火气怎么这么大,你肾虚吗?”   “你他妈才肾虚呢!你们全家都肾虚!”   “我是一点也不肾虚的,”金石严肃的说,“如果你要证明的话,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但是现在不是证明的时候,你家郑平呢?”   “他不在,你找他干什么?”   “我找他有事。”   刘辙警惕的问:“什么事?”   金石笑了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哎呀,其实是董莎找他有事啊……他人在哪?怎么最近没见他?真麻烦,董莎找他有事啊。把他叫出来我跟他说话好不好?”   刘辙毫不客气:“他不在!有什么事情我转达!”   金石抓抓头发,结果把用发胶一根一根固定起来的冲天短发给抓得更乱了。他看上去又疑惑又迟疑,然后过了半晌,慢吞吞的说:“好吧,转达给你也不是不可以……我得传达董莎的话……”   金石咳嗽了一声,然后深情的盯着刘辙,说:“……老公!我爱你!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等你的!”   刘辙只觉得眼前喀嚓一声,天雷炫目劈下,满眼金星乱转,小鸟绕着脑袋欢快的一边叫一边飞。   “……董小姐说,这是她对未婚夫的爱的表白,但是请务必要让郑先生也听见,好让郑先生感受到未婚夫妻之间炙热的爱,……”   刘辙觉得自己其实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平生第一次被人亲昵的、柔情的、小鸟依人的叫老公,那个人有着近一米九的身高,矫健的肌肉,整个背上都是纹身,还一天到晚拎着一把恐怖的M16A4式,恶霸一样招摇过市。   郑平郁悴的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楚汐坐在一边看书。电话里刘辙的声音字字血泪:“他说他爱我!他叫我老公!他体重至少有九十公斤!隔着背心都能看见六块腹肌!……”   郑平哼唧了半天说:“可以啊,亲上做亲嘛。”   话音未落被愤怒的刘辙挂断了电话。   郑平在沙发上滚了半天都不见楚汐有一点把眼睛从电脑前抬起来的迹象,终于他忍不住假装翻下了沙发,嗷的一声惨嚎,接着半晌完全的寂静。   郑平伤心了。你怎么能在殴打我导致我受伤之后还如此的无视我?你知道我受了多严重的内伤吗?你怎么能一点感想都不发表?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意犹未尽的赞叹一句:“董莎真是热情如火啊。”   郑平刷的一声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大步上了楼,只听卧室门重重一关,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   楚汐在椅子上坐了半晌,微微的笑起来:“……哟,闹脾气……”   他推开电脑走上楼,来到卧室门前。门竟然没有锁,虽然关门的动静这么大,实际上却还默默的渴望着被人推开。楚汐无声的笑了笑,打开门看见郑平坐在床上,这么大个男人,生气起来的时候跟孩子一样。   楚汐反手关上门,抱着手臂问:“怎么?吃醋?”   郑平哼了两声。   “有什么好吃醋的,”楚汐轻描淡写的说,“反正吃不吃你都争不过她。”   “为什么争不过?!”   “你哪一点比她强?”   楚汐优雅的掰着手指:“首先,她是女人,她很漂亮,食色性也;其次,她处处维护我,为我打算为我考虑,从来不做对不起楚家的事。”   “最后,”楚汐说,“她还很会过日子,不失为家庭女主人的良好人选。请问郑先生你哪一点比得上她?”   郑平张口结舌。   这么一说看起来好像很有道理。董莎漂亮是真的,对楚汐好是真的,忠心耿耿是真的,看起来像是个好妻子这也是真的;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弃董莎而选郑平,除非抽风了。   郑平张口结舌了一会儿,说:“我比她爱你。”   “你怎么知道她没你爱我?”   郑平这次是真的说不出来什么了。楚汐于是就这么饶有兴味的等待着答案,等待了很久,觉得自己恶劣的趣味很得到满足,挥挥手说:“算了别想了,你跟董莎是不能放在同一个层面上比较的。”   他刚要说什么,郑平突而慢慢的道:“不对,有一个一方面我是比她强的。”   楚汐哈哈笑着问:“哪个方面?说来听听。”   “你喜欢我……比喜欢她要深。”   郑平可以看见楚汐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楚汐第一时间是想否认的,但是他毕竟没有说假话的习惯,想想看这话说得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于是就这么噎住了;郑平和楚汐对视了几秒钟,这几秒钟好像刹那间无限延长以至永恒,房间里很安静,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半晌楚汐点点头:“好吧,你说对了。”   刘辙虽然受了打击,但是送小狗的事还是不会忘的。他真的搞了架直升机把小狗送到了岛上,飞机没有降落,搞了个升降绳索吊着一个小篮子把小狗送了下来,还没落地呢,小土狗一个跳跃窜下来,直扑楚汐的怀抱。   楚汐一把抱起来搂在怀里,接着就坐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楚汐板着小狗脸仔细观察着,语调中充满了不可置信,“这是怎么搞的,你怎么胖了整整三倍?”   第 49 章   小土狗觉得自己很无辜——它只是乖乖吃掉了每天放在它食盘里的东西而已,它并不介意自己吃的是小牛排还是生骨头;它这么乖,从来不挑食,从来不乱叫,从来不在家里到处叼东西,然而现在它却遭遇了被迫减食和锻炼的命运。   它的牛奶没得喝了,楚汐把牛奶倒进了海里;它的蛋糕没得吃了,楚汐把蛋糕放进了冰箱里;它的软垫子没得睡了,楚汐丢给它一个网球,强迫它每天哭叽叽的围着这个滴溜溜滚的网球转圈子。   小土狗很愤怒,它甚至在楚汐一天早上打算强迫它晨跑的时候叫了一声:“嗷!”   要知道这只小狗是很少叫的,它的声带有问题,叫出来的声音很短促,充满了惊恐。   楚汐面无表情的丢下一个网球。   小狗伸出胖胖的小爪子抱着头,半晌之后传来痛苦的呜呜声。楚汐强迫性的扒开它的小爪子,板着小狗脸看电视:“瞧见这个人在做什么没有?”   电视上法网公开赛男单半决赛正在进行,屏幕上新星选手冯威面无表情一记抽杀,对手还没来得及冲上去接球就被直接打飞了球拍。啪的一声,全场轰动,如同沸油滚水般震耳欲聋。   楚汐微笑着拍拍小狗的垂耳朵:“……再敢把网球藏垃圾箱边上,就叫你跟那人一样去学打球。”   小土狗呆呆的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儿,突然默默的扭过头去,迈着端正的方步走到门口,坚定的叼起网球跨出了门。   郑平靠在房间门口捧着心脏:“乖乖啊,你爹我无能,没法保住你的上午茶蛋糕和下午茶饼干……”   蛋糕是小土狗最爱吃的东西,不管肚子吃得有多么饱,不管肉丸子已经吃了多少个,只要把蛋糕放到它面前,小土狗就会立刻亢奋起来,一边摇头摆尾一边奋勇冲杀的扑上去把所有蛋糕……都舔一遍。   楚汐第一次允许给它一小块蛋糕当运动结束后奖励的时候,发现小土狗第一件事不是扑上去吃,而是用那毛茸茸的小脑袋慌慌张张在蛋糕上喷口水。楚汐对此感到很奇怪:“……难道谁会抢你的吃吗?”   郑平在他身后,靠在厨房门口淡淡地说:“会。”   楚汐回过头:“你跟小狗抢吃的?”   “不是我啊,”郑平说,“但是它知道如果我倒了,就没人给它吃了……就这么简单的事。”   楚汐莫名其妙的耸耸肩。   郑平在海里挣扎求生了整整两天,被救上来之后是保密治疗的,整整一个月没有在外界露头。别人都说他不会回来了,家族内部新的势力已经开始发动了,人人都岌岌可危,忠心等候旧主或良禽择木而栖,这个严峻的问题摆在每一个人的面前。后来几乎没有人认为郑平还能回来了,人们都忙着或走或留,纷乱之际,谁也不记得那只原本被视作宝贝的小土狗。   郑平是带着最心腹最强悍的旧部回去的,回去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被背叛的准备。那个时候大门一开,第一个冲上来迎接他的就是这只饿得瘦瘦的小土狗。小小的,脏脏的,狼狈的,但是却兴高采烈亲昵欢快的,仿佛时间首尾相叠,中间主人失踪的时间里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了,对它而言却可以一笔勾销,什么都没有改变。   郑平愣住了。   狗越小越没有记忆力,谁给它吃,它就对谁摇尾巴。血统又不纯样子又土气,小狗的脑子是很简单的,记住每天定点撒尿都有困难,何况是记主人。   但是大局飘摇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打算的时候,所有人都纷纷选择了背叛或离去的时候,这只土里土气的小笨狗,竟然还固守在原地等候着随时迎接主人回家。   它没得吃,没得喝,天冷了就缩在院子里发抖,灰尘滚得一身都是;把它带到郑平身边的那个人已经用郑平的血肉祭奠了欺骗的爱,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的时候,那只小狗竟然还在原地等他回来。   郑平蹲下身,抚摩着小狗的毛茸茸的小脑袋:“我以为他会带你走的,……”   “……也对,”郑平想了想,自言自语的说:“他谁都可以放弃,怎么会独独记得你?”   小土狗围在郑平身边走来走去,然后用前爪扒拉着郑平的腿,饿得呜呜叫。   从那以后饿狠了的小狗就养成了这个怪异的习惯,每当有吃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不论是什么吃的,它都会第一时间扑上去挨个吐口水。这是它的经验——当它吐过口水之后,就没人会抢它的食了,不管是什么吃的就都会归它了。   郑平就这么把小狗越养越胖,一个大活人,愣是把一只小土狗宠上了天,专门搞了两个宠物医生天天跟着,没事就给它研发新菜谱。   楚汐这人很讲究,小狗运动完之后可以吃一小块蛋糕,但是只有小小的一块,而且上边还没有奶油。郑平屡次试图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蛋糕给小狗吃,结果这种举动被楚汐严厉的制裁了——“再让我发现一次你们俩都滚去睡客厅!”   郑平灰溜溜的捏捏小狗肚子,然后一人一狗依依不舍的被恶势力拆散。   楚汐亲自切了小小的一块蛋糕放在掌心里。郑平气哼哼的上楼去了,卧室门被重重一关,然后传来故意大声播放的色情小电影的声音。   楚汐垂下眼睫听了一会儿,在夸张的呻吟和拍打声中确定了郑平确实在楼上。他几不可闻的笑了笑,灯光下唇角的弧度带着一点优雅的、漫不经心的味道。   “乖,张嘴。”   小土狗看到蛋糕就扑上来了,哪注意得到蛋糕里藏着的小小的泛着银光的定位器。楚汐默默的注视着狼吞虎咽的小狗,盯着它咬到硌牙的小东西,然后难耐的晃了晃头,紧接着就咽了下去。   “……真乖。”   楚汐拍拍小狗的头,站起身去洗了手。水池里映出他的脸,精致漂亮的五官,冰冷得一点表情也没有。   好像被冻住了,玄冰之下,一切都是僵冷没有活力、没有温度的。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小土狗肚子疼,嗷嗷叫了一晚上,结果郑平连夜打电话叫刘辙快马加鞭的赶来,用直升机把小狗带回了香港。   直升机过来的时候小狗疼得都蜷曲起来了,郑平心疼得抱着使劲哄:“乖啊,乖啊,宝宝咱们打一针就好了啊……”   楚汐心里有点惊慌,但是表面上没有显露出来。他试了试小狗的体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正常:“没事,回去叫人给做个CT,看看是不是吃进去了什么消化不了的东西。”   刘辙刚打算睡觉就被人叫起来,从温暖的被窝被挖到直升机上,风声中喃喃的问候着郑平家祖宗十八代。这压根就不是楚汐养的小狗,这他妈就是郑平的儿子!   郑平把儿子送上小篮子,直升机在刘辙的怒骂声中向香港方向疾驰而去。楚汐看他还拿着望远镜,不禁有点好气又好笑:“你还看什么?不过是肚子疼而已,吃点苦头是会的,但是怎么可能危及生命?”   “那万一呢?万一……”   “万一也不会。”楚汐心说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定位器而已,还能怎么着?人吃进去都最多疼两天拉出来就完了,何况是小狗?   郑平还是很惆怅:“我家小宝宝从来就没有肚子疼过啊……”   “不过是一只狗而已。”   楚汐看那样子,又觉得不值又觉得好笑,于是就这么叹了口气摇摇头。定位器可以用来测定岛上到香港之间的航线,体积完全可以通过动物直肠而不造成生命危险,这个在试验其隐蔽性的时候已经得到了定论。再说,就算发生了什么又怎么样?只是一只狗对吧?仅仅是一只狗而已,没必要弄得跟如丧考妣一样吧?   郑平看了他一眼,很快的但是很坚决的说:“但是那是你的狗啊。”   楚汐眨眨眼,有点愣住了。过了几秒钟他哈哈一笑,拍着郑平的肩膀问:“难道我的每一样东西你都当成宝贝?那你也真是……也真是……”   谁知道郑平竟然又点点头,平静的说:“是啊。”   他伸手去,掌心在楚汐的侧脸上轻轻的摩挲着:“……你从来视自己的东西为敝履,要打就打要杀就杀,所以我只能代你珍惜……”   他们回去睡了几个小时,到凌晨的时候,突而郑平醒了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他是突然清醒过来的,夜色正是最深的时候,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楚汐均匀的呼吸声。   楚汐侧躺着,贴在他怀里,这个姿势让他感觉上有点脆弱,有点需要被保护的感觉。他甚至能感受到楚汐呼吸时身体轻微的起伏,手掌下皮肤细致的触感,那种最亲爱的人在深夜紧密相贴的感觉,耳鬓厮磨,隐秘而甜美。   但是郑平没有动。他静静的躺在床上。他直觉会发生什么,虽然一切都没有发生的征兆。大海翻卷浪花的声音隐约传来,在夜色中并不真切,倒是向一种有节奏的、正缓缓响起的乐曲。   郑平偏过头,轻声叫:“楚汐?”   “……”   “楚汐?”   楚汐睡得不沉,迷迷糊糊答了一声:“干什么?”   “起来,”郑平说,“有船在靠近我们岛。”   楚汐揉了揉眼,猛地坐起来。都是在道上历练过的人,都对危险有着一定的直觉。海上船只逼近的光线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变换着角度,赫然间恍惚听见了船只靠岸时巨大的声响。   郑平下床走到窗前一看,说:“柯以昇。”   楚汐快步走上前来。月色下海面上的巡逻舰带着小船已经逼近了岸边,柯家的标志在船头上沉默而狰狞。那是一个狮头像,青铜色的铁锈迹爬满了它威严的外表,即使是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显然感觉到它的分量。   郑平猛地转头:“楚汐。”   “……什么?”   “柯以昇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第 50 章   楚汐呆呆的站在窗口看了半晌,眼神中有点甚至有点惊骇的味道。这是郑平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明显的情绪,如此不知所措,好像完全懵住了一样。   楚汐晃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下来:“……我也不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里有没有暗室之类的?”   “有。”   凡是在刀锋上走过的人,不管是在哪里都不会完全放下心来。狡兔三窟,人在尔虞我诈中锻炼久了之后也不会轻易对自己家放下心来,通常别墅或庄园里都有难以计数的暗道或密室,通常用来储存不可为人所知的东西或用来作逃跑之用。   郑平在卧室书橱后面捣鼓着什么,楚汐站在窗口阴影下观察着外边的动静,一会儿催促一句:“快点!柯以昇下船来了!”   “那老头子这回自己出动了?”   楚汐咬牙切齿的说:“混蛋……”   郑平大力搬动着书橱后胶住的地板,“你说,他会不会是来找咱们喝茶的?”   “我觉得他是来把我们变成他的下午茶的。”   管花园的老头子又哑又聋,每天勤勤恳恳的做事,一点不理会别墅里发生了什么。楚汐估摸着柯以昇还不至于没品到找一个老头的麻烦,但是现在他和郑平都是孤身在此,联系刘辙他们来救援也来不及了,他们怎么抵得过柯以昇带来的明火执仗大批人马?   楚汐返身去找电话,拎起话筒一听,脸色沉下来:“他们把电话线切断了。”   郑平哦了一声,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烟尘弥漫中传来郑平的咳嗽:“搬、搬开了。操,没事把暗道门设计得这么紧干什么?”   楚汐快步走过去,只见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小门开在地面上,原本上面覆盖的是一层地板瓷砖;那层瓷砖并没有封住,而是用一个精密的机关卡住,用钳子一撬就能撬开。   小门一开下边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霉味,也不知道多少年没用了,熏得楚汐立刻别过脸:“你确定下边有氧气?”   “……应该……是……有的吧。”郑平很不确定,“要不要做个蜡烛测试?”   大概是为了配合他说的话,楼下花园里立刻传来门被撞开、吆喝训斥的鼎沸人声。郑平和楚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楚汐叹了口气:“下去吧,要死也一块儿了。”   门下直接就是一个垂直往下的软梯,虽然天长日久已经有了软化的迹象,但是楚汐率先叼着手电爬下去的时候,绳子不过是摇晃了几下而已。他还没来得及在心里赞叹一下这个绳子的结实程度呢,那边郑平封住了暗门,整个人往软梯上一踏,只听一连串的咯吱咯吱,绳索立刻发出了危险的抗议声。   楚汐下他脚下紧紧抓住绳索,饶是这样也被震荡得晃了好几圈,等停下来的时候他手心已经完全汗湿了,他悬在半空中心里一突一突的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操!郑平你有多重了?”   郑平有点难以启齿:“……九、九十公斤吧。”   楚汐破口大骂:“这么胖,给我减肥去!”   地底下光线很暗,如果是从整个别墅建筑结构上来说的话,这里其实是二楼悬空卧室下边,比较靠近停车库的地方。这应该是在别墅中间挖了一块空心垂直的通道下来,手电的光一时照不到底,看不出深度是多少。   楚汐把手电别在自己后腰上,一边小心的踏在更下一级软梯上一边问郑平:“你知道这下边有多深么?”   郑平说:“不知道啊,你扔个东西下去试试看?”   楚汐拽掉自己的袖扣扔了下去,半天听不到声音传回来。一时间他脸色有点发白,郑平颤颤巍巍的安慰他:“……也许是你的袖扣重量太轻了,落地声音太小,咱们听不见……”   “不可能!”楚汐说,“那是钻石的!”   这是郑平怎么也搞不懂的问题——为什么有一些人就是喜欢把没用又有放射性的东西一天到晚戴在耳朵上,套在手指上,挂在脖子上,别在胸口上,甚至是放在袖子上。他们不觉得硌得慌吗?那东西不重吗?戴着不麻烦吗?   楚汐脸色仍然在发白,一方面是因为看起来这里的确有点深,一方面是因为他平白无故损失了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   什么?钻石?   那玩意儿比钻石贵多了好不好!   不知道向下攀爬了多久,郑平都觉得有点受不了了,抓着绳索的手被磨出了血,他越来越难保持平衡,有时甚至有种手一松就要掉下去的感觉。他们大概已经深入到了地底,四周围很静,静得连楚汐在下边沉重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郑平缓了口气问:“累吗?”   楚汐说:“嗯。”   郑平还想说什么,楚汐嘘了一声:“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郑平安静了下来。周围笼罩在一片黑暗里,手电筒的光甚至都没有什么穿透力,看起来仅仅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小光点。他们呼吸和心跳的声音充斥了耳端,在这其中,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什么东西渐渐绷紧、一点一点断裂的声音。   楚汐把手电猛地一抬,郑平啊的一声狂叫起来:“操!他妈的绳子要断了!楚汐松手!松手——”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他们在急速下坠中发出了连自己都听不见的惊呼。这仅仅是一秒钟的时间却好像被拉得无限延长,神经末梢被绷得无比纤细而危险,紧接着一声闷响,周围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第一个感觉是没法呼吸,张嘴就是一口沙尘;第二个感觉就是剧痛,从人体的四肢百骸之间传来的针刺一样的疼痛,连动一下都会让这种痛苦刹那间加剧。   郑平恍惚了几秒钟,然后慢慢的反应过来,突然心生不祥:“楚汐?”   “……”   “楚汐你没事吧?”   楚汐没有答话。   怎么可能没事?郑平在他头顶上,掉下来的时候他别无选择的……当了一个九十公斤重的大沙袋的肉垫。   郑平不顾自己全身骨头疼,赶紧蹒跚的爬起来去看楚汐的情况。他这才知道为什么袖口掉下来没有声音:因为这里全部是沙地,不知道有多深,全部填的是细软的海滩沙,不仅是袖口,连他们两个大活人掉下来都最多就溅起了满天沙尘,连那声闷响都没惊起很大动静。   楚汐躺在地上,有那么一会儿郑平差点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搞得魂飞魄散:“楚汐!你没事吧?醒醒!醒醒!”   楚汐嗯了一声,慢慢的翻过身,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   郑平赶紧把他上身抱起来靠在怀里,不断拍打他的脸:“楚汐!楚汐!醒醒!醒醒!”   楚汐一把抓住他拍打自己脸的那只手,接着一耳光打过去,啪的一声,愤怒无比,可惜因为重伤在身所以打得倒不是很重。   郑平捂着脸说:“我减肥,我一定减肥!”   楚汐捂着肋骨慢慢的爬起来:“……这是哪里?”   “应该是别墅的地基底下了,地下室都在上边……”郑平用手电四处打着,除了一片黑暗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从来没来过这里。不过我知道出口靠着另一侧海滩,大概在……东边?”   他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是东边对吧?”   楚汐迈开脚向那边走。刚走两步踉跄一下,郑平赶紧上前去扶住他,被楚汐挥开了。   “你这样不行啊,是不是哪里受了伤?腿上……”   “我跟你说,”楚汐冷冷的道,“这次柯以昇真不是我招来的。”   郑平沉默的跟着他一起走,闷闷的嗯了一声。   “我是想招来金石来着,毕竟我还有很多事要交代他去办,而且我一个人在这里,周围是一定要布下防卫的……喂!你在听没有?”   楚汐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火气。郑平赶紧说:“在听!在听!”   楚汐气哼哼的转过头:“你根本就没在听!”   郑平觉得很委屈,他摊了摊手,一脸无奈:“不是我无视你说话啊,我在听上边的声音……你不觉得上边有人下来了吗?”   楚汐一抬头,软梯上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训练有素的攀爬人员正飞快的逼近中,仅仅是一小会的工夫好像就已经在头顶上了。   楚汐和郑平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跳起来。   “你带枪了吗?”   “……就一把,你带了吗?”   “我怎么可能有!”   “……那还不快跑!”   第 51 章   黑暗的地底突然被一阵强光照亮了。狼眼手电的强光冲破了黑暗,光柱在四面八方扫射着,很快杂乱的人声传来。   “有脚印!”   “往那边去了!”   “在那里在那里!”   如果把这地势比喻为一个蜘蛛形状的话,那么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蜘蛛的腹部,周围延伸出很多条岔道,都是一个小小的洞口开着,漆黑幽深。   这里已经离地面有一段距离了,温度很凉,空气中充满了种种让人窒息的霉味,可是柯以昇派下来的训练有素的手下中却没有人露出一点异色。为首的一个拿着手电仔细的照着沙地上的脚印,两双歪歪扭扭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东边一个洞口,那个手下抬起手电往里照了照,里边是水泥地,看不清通向什么地方。   那人一招手:“跟我来!”   后边的手下都纷纷跟了过去。那些人全部都武装过,行动迅速一致,大批移动时会发出沙沙的低响。这在野外作战的时候也许不算什么,但是这是在地底,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何况还有那些穿透莲强老远就能察觉的狼眼手电?   郑平扭头看了看,身后已经传来了有人追来的声音。他关掉手电,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楚汐一惊,问:“你干什么?”   “逃不过去了,怎么办?”   楚汐冷冷地说:“我不管你怎么样,反正我是不愿意落到柯以昇手里去的。这里还有岔道吗?”   郑平尴尬的耸了耸肩。在暗道建成之后应该由家里的主人来亲自走一遍的,但是郑平这人比较懒,也没想到会有用上的一天,所以也就放过去了。谁知道有一天他真的会被逼到地道里去,不是因为叛乱、追缉、海盗或国家安全局……而是因为情敌。   楚汐说:“算了,我对你失望了。枪呢?有消音器吗?”   郑平摸出枪递给他。楚汐拿到枪,只叮嘱了一句:“藏好!”接着手往上一伸勾住地道的岩石顶端,再猛地吸气一撑,整个人跳起来,随即紧紧反贴在顶层和墙壁之间凹凸不平的夹角里。   他的借力点仅仅是紧紧抓住岩石凸角的手和抵在墙壁上的膝盖而已,背部贴着顶层,半蹲在墙上,几乎完全的融入了黑暗中。郑平赶紧退后两步,心说这人还真练过几下子,这么高的地方一跳就窜上去了。他想张口问问楚汐情况怎么样,却听楚汐嘘的一声,说:“来了!”   郑平紧紧贴着岩石凹下去的不平面站着,不一会儿只见带头的追兵疾步走过来,站在离郑平大概就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在原地愣了愣。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只听黑暗中嗖的一声轻响,消音器隐去了子弹出镗时的声响,甚至连那个人一声不吭倒下去的时候都没有产生什么能让人发觉的惊动。   楚汐一跃而下,郑平听见他的声音有点发紧:“没时间了,快来帮忙!”   郑平赶紧走过去帮他把那个追兵抬起来。那人到没有伤及生命,只是被打中了腹部,倒下去的时候头磕到石头棱角上昏了过去。楚汐把他横过来挡在道路中间,也来不及再做什么掩饰,一扯郑平的衣服说:“快走!他们来了!”   后边的脚步声已经逼近了拐角,郑平来不及多想,直接拖着楚汐就往前狂奔。他们这一跑怎么会不发出声音?后边追兵一听有人在前边,顿时都吆喝起来:“就在那里!快快!追上!追上!”   郑平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楚汐你说老实话我不怪你!柯以昇到底为什么会来的?谁把他弄来的?”   楚汐说:“我也不知道啊……我真的是把消息递给金石的啊……话说回来,金石那丫的又去泡妞了吗?怎么到现在还不到?”   话说到最后,和郑平一样,已经带上了很怨念的口气。   柯以昇不会管这一对苦命鸳鸯小情人儿是不是在咬牙切齿的问候他家祖宗十八代。在船上的时候他就确定好了,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带走楚汐,最好能灭了郑平,其他会引起的实力动荡局势扑朔他都管不着。   这个道理是很简单的:我辛辛苦苦养育栽培了这么多年的人,被你一个外来的土匪强占了不算,好企图抢回去日日夜夜都归你?这怎么可能?你也太不把我香港方面的龙头老大放在眼里了吧!   至于楚汐,楚汐是不敢和他当真翻脸的。那么在这个前提之下不论发生什么,只要是不很过分的事,也就没关系了吧。   柯以昇的算盘打得很好,但是在面对眼前仓皇退回的手下的时候,他忍不住发火了:“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一队全副武装的去抓两个手无寸铁的人,结果还能跑回来跟我说追不上?”   为首的手下一低头,说:“对不起先生,但是他们不是手无寸铁,楚少他有一把枪。”   柯以昇大怒:“一把枪又怎么了?一把枪——”   话音未落他自己就顿住了。柯以昇可以说是除了楚汐父母之外和楚汐关系最近的人,那孩子从小就在射击方面有着出乎意料的天分,他对于枪支的了解和准确把握,一些特地跳上来给他使用的特种部队枪王都难以企及。   这不是夸张。楚汐从小就开始接触各种各样的枪,拆开、分解、组装、维修、护养……他天天玩的都是真枪实弹,别人用气枪练习射击,他用狙击步。别的世家里十几岁少年还迷恋着赛车和女歌星的时候,他在世界里除了机械还是机械,几乎没有其它。   楚汐原本就身手了得,加上一把枪,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如果要在不伤及人身的情况下活擒他,实在是有点难度的一件事。   手下看看柯以昇暂时没那么大火气了,又低声说:“柯老大,楚少伤了我们一个人,用他堵住了路口,等我们过去的时候也费了一番功夫。后来等我们追过去的时候楚少他们已经跑到了地道尽头的暗门边上,我们实在是来不及……”   来不及跟进去。   因为郑平徒手扳开了门锁,他们刚要开枪,楚汐扑过去就挡在了郑平身前。这个楚少在香港出了名的身价高贵有仇必报,伤到了他一点点,楚家能把你挖地三尺找出来狠狠报复。何况追下来的这些人谁不知道楚汐是柯以昇最最心爱最最看重的晚辈世侄?柯以昇表面上没说,实际上谁敢伤了楚汐一根汗毛?   好吧,别看楚汐和柯以昇现在表面上是闹翻了,而且是彻底的闹翻了——万一楚少哪一天转过弯来了又跟柯以昇和颜悦色几句呢?到时候柯以昇又一心疼又一邀功,楚少要杀谁他会不答应?   这么一迟疑一耽搁,郑平已经猛地拉过楚汐钻进了暗门。等他们要追过去的时候才发觉暗门已经锁了,门锁是反过来在里边的,外面是生铁的巨大门栓,子弹一时是打不穿的。   柯以昇霍然起身,在别墅客厅里转了几圈,突然看见酒柜上放着楚汐坐在花园里看书的三寸小照,于是大步走过去猛地把水晶像框摔了个粉碎。   砰的一声脆响,手下低眉顺目的站在边上,看柯以昇在那气得直喘粗气。客厅里一时没有一点声音,谁都不敢说话,过了半晌才听柯以昇一字一顿的说:“……用火烧!”   手下以为自己没听清:“先生您说什么?”   “放火烧房子!”柯以昇重复道,脸色都几乎要扭曲了,“我不信这都没法把他们给逼出来……!”   郑平正拖着楚汐往前跑,突而楚汐拼命挣开了他,靠在墙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郑平赶紧扶住他:“你没事吧?”   “我没事……”楚汐扶着墙,冷汗涔涔的站起身,“跑太急了,喘口气就好。话说回来,我怎么觉得这么热?”   “热?”   郑平向周围看了一眼。是的,的确有点热,岩石墙壁都微微有点发烫,空气不再是那么凉,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跑太快了的原因,郑平也觉得有点热,脚下的地面甚至有点站不住的感觉。   “从这里一直向前应该就是出口了,那边是岛的东边,通向大海,再不出去我们就要到海里去了。”郑平半拖半抱着楚汐,一手去给他顺了顺气,低声安慰他:“等出去后我们就回香港,好吃好喝的一点劳动不让你受,听话啊亲爱的,你不想在这里被柯以昇抓住吧?”   楚汐勉强跟他跑了几步,接着猛地倒了下来。与此同时他们头顶上传来一阵巨大的、类似于滚雷一样低沉的轰鸣,仿佛什么东西坍塌了,刹那间他们脚下的地面就好像风雨中的舢板一样震荡起来,他们声音都来不及发出来就在这巨大的震动声中摔倒在地。   郑平当时已经没什么意识了,只知道紧紧的抓着楚汐的手。手电被震掉了,哪一点微不足道的光芒在黑暗和颠簸中震了几下就不见了,四周陷入了可怕的高温和黑暗。郑平闻到了血腥的气味,他知道那是自己手上受了伤。一块岩石砸下来割破了他的手,但是他仍然紧紧的抓着楚汐。他知道楚汐是不会主动伸手抓住他的,然而如果现在在这里丢失了楚汐,那他就会丢失他最爱的人一辈子。   第 52 章   如果时候问起郑平对于当时的回忆,他会摇摇头茫然地说,其实什么回忆也没有。   他所有的记忆就是热,很热,非常热,热得几乎喘不过来气;脚下的地面烫到站不住,无数的岩石碎块横在他和楚汐之间,他只能紧紧的抓着楚汐也不知道是手还是什么地方,拼命的向前奔跑。   他的胳膊被割伤无数次,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他没法回头,因为身后的地道在不断的坍塌,脑后不断砸下巨大的岩石,他所有的力气都放在了抓住楚汐和拼命奔跑这两件事情上。   起火了,他知道。   别墅已经被烧了,火很快就会蔓延到地道里来。两头一通火,中间氧气缺失,他们会化为骨灰,永远被埋葬在这地道里。   当时郑平不知道的是柯以昇并没有在地道的出口那一头放火,他只是想逼出他们来,至于伤害,杀掉郑平就好了,他犯得着伤害楚汐吗?郑平当时是太情急了,没有想到这一点,如果想到的话他不会这么夺路狂奔的向出口跑过去,他会在地道里拖延时间等待救兵的。   但是那是后来,在当时郑平只知道出口就在前边,他必须飞快的奔跑才能确保赶在大火烧来之前赶到出口。   突而手上一沉,楚汐摔倒在地,立刻被岩石砸中了小腿:“……啊!”   郑平一句话不说回头拉起他,连拖带拽的往前跑。楚汐拼命的推他,厉声说:“别管我了!你自己走!”   “你胡说什么!”   楚汐让他看自己血肉模糊的小腿,一边用手不断把他往前推:“我真的走不了了,你快点出去!出去后碰不到柯以昇那是你造化,碰到了柯以昇你告诉他一声,我他妈做鬼都不放过他!”   就在身后不远处的地道传来轰然一声坍塌声,震得地面就像大海风暴中的小舟一样摇晃了几下。楚汐颓然摔倒在地,郑平一手紧紧的抓住滚烫的岩石壁一手抓住他,在震天巨响中大吼:“起来!你给我起来!”   郑平这一生都没有对楚汐疾言厉色过,那是唯一的一次,大概他的表情太狰狞了,楚汐一下子就愣住了。郑平趁机把他拖起来,拼命抓着楚汐的肩膀,凑在他耳边大声问:“你还记不记得……”   后边的话楚汐没有听见,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和他们近在咫尺之间的地道顶塌方了,几吨的泥土和黄沙在刹那间轰然倾泻而进,发出震耳欲聋的恐怖的巨响!   楚汐愣愣的看着郑平。记得什么?还记得什么?   郑平再一次贴在他耳边大声吼道:“……你问为什么我说我喜欢你!”   哦对了,楚汐模模糊糊的想起来。   那天在船上,他问郑平为什么说他喜欢自己。那个时候郑平说了什么,可是他没有听见。风浪实在是太大了,等他再次想问的时候,惊天巨变已经在措手不及的刹那间发生,他们再也没有了问出这句话的机会。   “……因为老子就是喜欢你!”郑平在他耳边模糊不清的吼叫着,“因为老子想娶你当媳妇儿!”   郑平预想的没有错,地道的尽头确实有出口,但是那个出口被暗门锁住了。   那个锁原本可以扳开的,但是天长日久早就完全锈住了,火焰的温度非常高,铁插销被烤得滚烫。真正有过这样经历的人会知道,盛夏的中午你站在一块铁皮上,可能气温只有三十多度,但是铁皮的温度甚至能高达上百度,有时候会溶化你的鞋底。事实上用滚烫这个词来形容插销的温度还是太谦虚了,郑平刚刚接触到插销的时候就是滋的一声,然后他就闻到了自己手掌被烫熟的味道。   楚汐推开他对着插销就砰砰两枪,插销略微松动了一点,他刚想伸手去拽,却被郑平挤开了。这个男人手上的烫伤几乎有点惨不忍睹,但是紧抿着唇,没有一点痛苦的神色,楚汐只来得及看到他眉峰剧烈的一拧,接着啪的一声,他干净利落的拔开了插销。   楚汐失声惊呼了半声:“啊!”   郑平竟然还对他勉强笑了笑:“没事,我拉不住你了,快跑!”   暗门之后就是一道仅仅十余米宽的洞穴,火舌甚至已经舔到了他们身后几米远的地方。这次是楚汐拉着郑平,两个人狼狈不堪的拼命推上暗门,然后在地道坍塌的巨响中连滚带爬的跑过了洞穴。   洞穴外边就是一丛杂草,在这之后就是岛的东边靠海的地方了。如果柯以昇没有追来,他们也许还有时间逃到岸边去呼救……楚汐筋疲力尽的这么想着,然后一跤跌出了洞穴。杂草擦刮到他的脸,刹那间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紧紧阖上眼,随即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了起来。   “……柯以昇!”   楚汐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盯着强行把自己拉起来的男人。柯以昇看上去也有点狼狈,但是很不容拒绝的把他拉到了一边,接着手下从杂草中拉起郑平,两把枪顿时就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郑平看上去也很狼狈,楚汐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比他好不了多少。他们都气喘吁吁,全身血肉模糊,衣衫褴褛得就像是刚刚从风暴中逃生一样。   柯以昇来不及说什么,首先就指着郑平对手下下令:“杀了他!”   楚汐厉声道:“我不准!”   手下刚要动手,闻言一下子犹豫了。楚汐在柯家生活了不短的时间,柯家上下都知道他是另一个主子,余威尚在,谁敢当场违背他的意愿?   柯以昇试图强迫楚汐冷静下来:“楚汐,你不是也说过不希望这个男人活着的吗?你不是说过他再回来你还会杀了他的吗?”   楚汐根本不买他的帐:“那是以前!”   “难道你现在就希望他活着了?”   楚汐弯下腰去,他实在是站不住了,他的小腿手上很严重,可能已经骨裂。   柯以昇一手扶住他,一手向后一挥,对手下厉声命令:“开枪!”   就在这刹那间楚汐猛地掏枪,直直的抵着自己的太阳穴,声音甚至称得上是声嘶力竭:“那我他妈的就跟他一起死!”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要开枪的手下愣住了,柯以昇愣住了,甚至郑平都愣住了。   楚汐试图站起身,第一次他失败了,然后他跌倒在地,可是枪口始终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脑袋。他这种状态很容易走火,但是他不在乎。没有人看过他这种神态,狂暴而果决,随时都有可能爆发起来对自己的脑袋就是一枪。   楚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血不断的从他小腿上巨大的伤口上流下来,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然而他仍然竭力保持着站稳。   “你,还有你,”他对劫持着郑平的两个手下扬了扬下巴,“把他放过来!”   手下犹疑着看了看柯以昇的脸色,柯以昇没有明显的表示反对。   那两个手下松开了手,郑平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发颤:“楚汐,别开枪……”   楚汐大骂:“过来!”   郑平赶紧又向前走了两步。柯以昇对手下一使眼色,一个狙击手立刻端起枪,瞄准了楚汐那用枪口抵着自己太阳穴的手。   只要打伤那只手,楚汐的枪就会脱落。柯以昇的确很想杀掉郑平,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楚汐,如果楚汐自尽了,他杀掉郑平又有什么用呢?   谁知道楚汐立刻就发觉了,他猛地转头,狙击手立刻失去了准星。   柯以昇的脸色极端愤怒,他手里也拿着枪,隔空指着郑平,却没有扣动扳机。楚汐喘息着,对着他冷笑起来:“知道么?我枪里还剩两颗子弹!两颗!我特地留到现在,就是准备一颗给他,一颗我自己留着!”   他对郑平扬了扬下巴,郑平脸色看不出来是悲哀到了极点还是欣慰到了极点。事实上他满脸灰尘血污,也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柯以昇缓缓的摇头:“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会杀了他!”   “谁不让你杀他了?”楚汐冷笑着,“你动手啊!你杀了他两颗子弹我一个给自己一个留给你!”   柯以昇按在扳机上的手指紧了又松。楚汐什么时候这么护着郑平了?他难道会爱上郑平?不……不可能的。是不是自己放火这一点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因为愤怒才会和自己反着来?   一定……一定是这样的,楚汐怎么可能有这个胆量和自己翻脸?   这么多年了,明示也有了暗示也有了,楚家每年送上的百分之二代理权也是乖乖送来的,不论怎么做楚汐也都忍下来了。他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个郑平就如此过激的和他闹翻?不,原因一定不是郑平。   柯以昇按着扳机的手指猛地紧了紧。只要杀掉他,一切就好办了。楚汐?楚汐的意愿其实他是不在乎的,他等了够久了,不管是强制还是诱骗,总之他现在不能再等下去了!   柯以昇的枪口猛地一抬!   就在这个时候突而一声枪响!   那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发生得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后来楚汐回忆起来的时候,觉得一切都恍恍惚惚的,做梦一样。   世界好像刹那间就静寂了下来,柯以昇的枪掉了下去,他按住自己的手惊愕的回过头;山坡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包围了,一队全副迷彩服的野战佣兵居高临下,每一个人都持枪对着他们。为首的一个脸上涂着迷彩、踏着军靴、背着狙击步的赫然是金石,刚才那一枪就是他开的,精确的打中了柯以昇的手。   柯以昇的怒火一下子就完全冲了上来,他的头脑简直发涨了。他用另一只手捡起枪对准了郑平,刹那间就要开枪!   楚汐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郑平刹那间直觉自己就要完了,他只来得及把目光望向他今生最想看到的人脸上,然后他就看见楚汐脸色变了,楚汐开了枪。   砰的一声。   有人倒在地上,然后慢慢的,楚汐跪了下去。   郑平回头一看,柯以昇扑倒在地,胸前中弹,血流满地。   后来的几秒钟之内好像每个人都愣住了,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办。整个世界都静寂了下来,所有人都震惊着,茫然着,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接着,慢慢的,楚汐的哽咽仿佛破冰一样渗漏出来,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大。   那简直就称得上是在痛哭。   仿佛被这哭声唤醒一样,第一个有动作的是金石。他抱着枪从近三米高的山坡上一跃而下,对上边的佣兵打了个响指,声音冷酷而坚决:“包围!活擒!拒捕的就地枪杀!”   那些佣兵从山坡上几步跑下来,柯以昇的旧部几乎没什么反抗,他们都已经被震慑住了,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有一个为首的保镖想对楚汐开枪,但是金石直接冲上去一枪就解决了他。这个通缉名单上赫赫大名的杀手动作实在是太快,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动什么手,他所训练出来的佣兵在几秒钟之内就完全控制了局势。   “楚汐!楚汐!”郑平想奔过去,但是他受伤实在是太严重了,刚一迈步就摔倒在地。尽管这样他还是站起身来踉跄着跑去了楚汐身边,而楚汐则跪在地上向柯以昇膝行了两步,然后伸出手去,不过被郑平抓住了。   郑平拼命摇晃着他:“你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   楚汐脸色苍白,不断的倒气,早搏和过度的打击让他手脚发软,他呆呆的看了郑平一眼,声音低不可闻:“……你还在这里?”   “我在!我在!”郑平紧紧搂着他,“我还活着!还活着!”   楚汐点了点头,问:“……柯以昇呢?”   郑平刹那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金石走过来,半跪下身,声音响亮的说:“楚少!”   楚汐喘息着,倒着气。   “楚少!”金石大声说,“您应该回去了!柯以昇已经死了!我们、还有楚家的每一个人都在等您回去!”   楚汐挣扎着想站起身,郑平松手想扶他站起来,然而他没有来得及;楚汐刚站起来,就无声无息的颓然倒下了。   金石冲过来探了探鼻息,招手叫来两个佣兵,言简意赅的说:“抬担架。楚少昏过去了。”   第 53 章   金石在墓园外边等了很长时间都没等到楚汐出来。   他已经哈欠连天了,但是又没法进去催,毕竟打扰人家哀悼叔父的时间是很不厚道的。金石虽然是个杀手,但是杀人毕竟只是他的职业,并不是他的爱好;就算在非职业时间里多出那么一点儿人情味,也不是特别难以理解的事。   金石又坐在草地上毫不顾及形象的打了个哈欠,挑起眼皮问郑平:“这么说我家大公子以后就跟你过日子了是不是?”   墓园门口散乱停着几辆车,楚家保镖来了几个,都散在不愿的地方,就郑平等在墓园门口,金石也跟着等。他这话问得毫无忌讳,声音还特别大,于是不远处的手下们脸色都纷纷诡异了一下。   郑平反问:“你觉得呢?”   金石心说我觉得什么,我觉得那个麻烦的美人儿小祖宗早就该跟着你过日子了。柯以昇折腾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把楚大公子弄上床去,您老一到手就直接按床上吃了个干干净净,您这不是有本事还是什么?   郑平眉峰不动,说:“再看吧。”   话这么说了,但是语调特别欠抽。金石想起自己琢磨了很久的疑问,一骨碌爬起来跑到郑平身边去低声问:“喂,说老实话,你是怎么那个那个……”   郑平小碎步跑开两步,道貌岸然状问:“什么怎么怎么?”   “就是那方面……”   “哪方面?”   金石偷偷摸摸的凑过去问:“床上啊,不然你凭什么收服了我们家那个眼高于顶的小美人儿?至少传授点经验哥们以后备用吧是不是!”   大凡雄性或多或少的有着喜欢被人称赞自己某方面能力的共性,何况是我们时常精虫冲脑的脑子还有点二的郑小攻同学。郑平嘿嘿一笑,十分欠抽:“真想知道?”   金石虔诚的点了点头。   郑平伸出手。   金石迅速的摸出一包巴西烤烟,双手高举递了上去。   郑平无限享受的接了过来,勾勾手指头,金石立刻凑过头去,正要听郑平说什么,突然耳朵一疼:“哎哟喂!”   谁谁谁?是谁敢揪我们前王牌杀手金大帅哥的耳朵?又是谁敢拧我们郑小攻同学的脸?   楚汐站在两人身后,一手一个,面无表情:“来人!”   身后佣兵立刻出列俯首:“在!”   “关起来!”   “是!”   楚汐徐徐松手,温柔一笑,斯斯文文的拍拍掌心缓步上车,留下身后两个人鬼哭狼嚎满地打滚,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当天晚上楚汐吃饭,董莎放好碗筷坐下身,突然眉头一皱,问女仆:“看见金石没有?怎么到处玩得见不到人,连吃饭都不回来?”   董莎不知道金石同学现在已经被押解送交禁闭室去了,小女仆偷偷看一眼楚汐,楚汐正食不言寝不语,正人君子状的把凉拌黄瓜切成一小片一小片。大公子都不说什么了,她一个小女仆敢说啥?那可怜的小姑娘于是欠了欠身说:“这个……这个……金先生他……他不在……”   董莎一拍筷子,银牙紧咬:“好意思么他!这么晚不回来难道叫我们都等他吃饭不成?”——天可怜见,我们董莎董美女睡美容觉,一觉醒来都下午了,到吃晚饭的时候早就饿得七荤八素,一听还要等金石回来才能开饭,顿时那个五脏六腑啊,一股子邪火直往上冲啊……   小女仆直觉金石要有麻烦了,一看楚汐仍然斯斯文文的切黄瓜,顿时把话咽了回去,乖乖巧巧的做个好女孩。董莎肚子咕的一叫,拍桌大骂:“不等他了!我们先吃!跟他说罚他扫我们房子半个月的地!”   楚汐蓦然一放餐刀,高声说:“好!”接着埋头大口大口咯吱咯吱的一口咬掉了大半截黄瓜。   于是到晚上,被关了大半天禁闭的可怜的金石同学晃晃悠悠回楚家大院里来,进门就拍着肚子要饭吃。不过今天他运气不好,楚汐今晚兴致很高昂,没吃掉的东西全送给佣人吃了,冰箱里的东西也清了,厨师也都放假了,听说楚汐打电话去酒店给他们包了一个厢,叫他们一整晚都不要回来。可怜金石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在大房子里窜来窜去,一声声凄厉的叫着:“——饿啊!——饿啊!”   董莎从楼上卧室里猛地摔门而出,兜头盖脸的乒乒乓乓往下砸东西,一边砸一边破口大骂:“大晚上的你叫什么床!再叫!再叫!再叫滚出去睡院子!”   金石看东西砸下来,顺势一接,顿时捧在手里眉开眼笑:“哎哟喂美人儿,没想到你对我如此情深,看这美丽的小胸衣,这精致的小蕾丝,这销 魂的小蝴蝶结哟……”   话未落音咚的一声,金石捂着头满房间跳脚:“嗳哟!嗳哟!姐姐你没事把那么高跟的皮鞋拎手上做什么?”   董莎昂首挺胸的回去睡觉,金石那边一抬头,楚汐半笑不笑的站在楼梯上,万分纯良万分慈悲的问:“饿了?”   金石立刻扑过去,一边闪着星星眼一边拼命点头。   楚汐微笑着摊开手,特地给他看空空的掌心:“……没吃的。”   楚大公子非常优雅的返身回房,留下金石站在台阶下,寒风卷过,咯吱咯吱的把我们金大杀手冻成了渣。   金大杀手命不该绝,寻思着活人不能被活活饿死,于是鼓足了勇气要跳墙。   跳墙不是容易的,楚家大院墙高五米,晚上楚汐睡下之后就严禁进出,连董莎跳个小舞、打个小牌都要卡着钟点按时回来。金石一想就打了个冷战,心说如果自己跳墙被发现的话,以后恐怕就不是自己向别人打听楚少床上表现如何了,而是楚少亲自观赏自己床上表现如何了。   金石想着想着悲愤的咬着衣角骂一句:“郑平误我!”接着飞身一跃,踩在墙壁中间往上爬。他毕竟训练有素,几下子窜到了顶,谁料刚冒头就和迎面一个人对了个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刹那间金石还以为自己见了鬼,顿时放开嗓门尖叫:“啊——”   郑平拼命捂住他的嘴:“操!你丫不要命了!叫!叫什么叫!大半夜的你当你叫 床?!”   金石拼命眨巴着眼:“你你你你你……你也爬墙?”   郑平站在墙壁靠外那边的顶端往里爬,金石站在墙壁靠里的一边向外爬,两人如同古代大侠半夜三更站墙头上对决一样,互相在彼此眼里都无限的仙风道骨;不过两人的目的都很龌龊,都是为了吃,一个是口腹的吃,一个是吃老婆的吃。   郑平掩面说:“长夜漫漫,老子很寂寞啊……”   金石了解的点点头:“但是老兄,我有我的职责,我是那小美人儿的贴身保镖,拿工资的,我得负责保护这片围墙的安全啊。”   郑平盯着金石看半晌,问:“真不能通融?”   金石伸出手。   郑平唉声叹气的从口袋里把那包巴西烤烟又拿了出来:“我就知道楚家上下没一个好东西……”   我们金石同学,拿回了烟,翻过了墙,兴致勃勃的奔向那美好河蟹的新天地,饱暖思淫 欲,今晚是不会回来睡了;郑小攻很是心喜,一边YY着媳妇儿的小蛮腰一边轻车熟路的往楚汐的卧室里溜,结果溜到别墅门口,发现不对了:这大门怎么都是大开着的啊?   郑平稍一思索,明白了,叉腰狂笑:“老婆其实也是想我的啊哈哈哈……”   于是他色胆包天色 欲熏心的跑进去,蹬蹬蹬上了楼,摸黑扑开了楚汐的卧室门。大床上床幔朦胧,月光皎洁,清风徐徐,无限浪漫;郑平滴答着口水的摸过去,猛地一把掀起床幔,深情的哽咽了一句:“媳妇儿……”   ……   床上被子大开,空空荡荡。   楚汐坐在身后,悠闲自得的拿着笔在墙上涂抹着什么,笑得万般优雅万般矜贵:“……我楚家上下,没一个好东西……”   郑平僵住了,一点一点石化,一点点粉碎,一点一点成灰,风一吹过,呼的一声飘成了一地的小渣渣。   楚汐轻松愉快的走过来,一直走到郑平身后去,贴着郑平的背,双手按在他肩膀上,贴着他耳边低声问:“想我了?”   声音里带着三分说不出来的意味。   郑平立刻全身发软,没有骨气的拼命点头:“是是是!”   楚汐笑着轻声问:“有多想?”   郑平面红耳赤:“很想很想!”   “……”楚汐蓦然退后半步,声音冰冷,手指直直的指向大床:“——那你就识相点,乖乖的自己躺上去让我上一次,不然现在就他妈给我滚!”   第 54 章   郑平醒来的时候,外边天色大亮,阳光普照,鸟语花香——但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因为房间窗口被一道厚厚的窗帘挡住了,睁眼一看,正对楚汐,一张美人脸冰冷无情、杀气腾腾。   郑平的汗立刻就下来了。   楚汐逼近一步,轻声慢语的微笑:“……爽不?”   郑平不假思索的点头,然后看到楚汐的脸色,立刻飞快的摇头。   “下次还来不?”   郑平再次不假思索的点头,然后看到楚汐的脸色,犹犹豫豫万般不愿的摇头。   楚汐哗的一起身,被子从赤裸的上身滑下去,露出皮肤上肆无忌惮的吻痕和激情时没轻没重留下的青紫。然后刹那间,他看见郑平明显的吞了下口水。   “……”楚汐咬牙切齿:“你明明答应过让我上的!”   “你确实在上边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我就以为你是那个意思啊……”   “那为什么我叫停的时候你还继续把我往下按?!”   “我以为你在呻吟啊……”   “后来我要反压的时候为什么不配合?!”   “我看你当时太累了不忍心你做体力付出比较多的那一方啊……”   “咳咳,”在门外终于听不下去了的金石敲了敲门,探进头来,捂着眼睛,提起手里的塑料小食盒:“……昨晚吃不了打包带回来的虾饺,你们……要不要也来点儿?”   房间里静寂了五秒钟,接着楚汐疯狂的把床上所有能扔的东西都乒乒乓乓扔了出去:“我给你发工资是叫你半夜跑出去纵容这个登徒子跑进我房间的吗是叫你偷听我跟人上床的吗金石你给我滚出去不然小心我一枪毙了你——!我说到做到——!”   金石嗖的一声窜出了门,动作之快,就好像被人猛地踩住了尾巴一样。   楚汐愤怒的下床去冲澡,结果脚一沾地就软了一下,郑平眼明手快的把他一把接住,唉声叹气的劝:“干吗对金石发脾气呢,人家多好一个小伙子啊,该走的时候走该躲的时候躲,你看昨晚他不就早早的躲出去了么……”   楚汐横了他一眼,冰山美人,风情无限,郑平当时就脑子充血的一把把人抱起来往浴室里冲。   ……   风光无限,春情旖旎。   楚汐坚决强硬的下令:“让我压回来!”   郑平宽厚大度的说好,楚汐又下令:“脱衣服!”   郑平于是就扭扭捏捏的脱衣服。一个衣服脱得无比煽情无比挑逗,只差没跳个脱衣舞来助兴了,完了以后把衣服一扔,问:“我还应该干什么?”   楚汐强撑着命令:“张嘴!”   郑平乖乖张开嘴巴。   楚汐于是抬头去吻他。这小美人儿阅敌经验不如郑平丰富,不懂上床如打仗这个道理;袭人MM在几百年前教育了我们,在床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楚汐到今天都没能灵活运用。他吻过了之后不仅没有快马加鞭的按倒郑平,反而逞强问:“感觉怎么样?比你要好吧?”   “这个我不大知道,”郑平忍着笑说,“我没自己亲过自己,不好对自己的吻技做出评价啊。”   楚汐脸色微微一红:“别废话,裤子也脱了!”   郑平一边摇头叹气说什么真不怜惜人真没有情趣真不懂前戏……一边亢奋的脱了裤子,一把扑倒楚汐,居高临下兴致勃勃的问:“下面呢下面呢?你想对我做什么?快做!”   楚汐脸色一红,翻身压倒郑平,跨坐在他腰上,头一低就去胡乱的亲他胸前。从郑平那个角度可以看见楚汐的后颈,皮肤白皙形状优美,连接着背上大片滑腻的皮肤,还有着昨晚高潮时自己按出来的指印。郑平倒抽了一口气,听见楚汐低声在他耳边哂笑:“……真没用,你都硬了。”   郑平说:“我这是给你面子。”   楚汐不无恶意的伸手去弹他下身那个敏感的部位。郑平闭着眼睛说:“哎不行不行,要出事的啊我告诉你……真不行……靠!”郑平猛地抓住他的肩膀,起身一把按下楚汐,直接禁锢在了自己怀里和地板之间的空隙中,“告诉你会出事的你怎么就是不听!”   他低头猛地封住楚汐的唇舌,纠缠和挣扎间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因为试图挣脱而引起的身体纠缠直接引发了下身更明显的反应。楚汐立刻感觉到了身上这个男人勃起的速度,忍不住抗议:“又想反悔?!”   声音异常沙哑,听起来不像是推拒反而像是迎合。郑平抓住他的手腕按在地板上,低声说:“对我就是反悔了,我还出尔反尔,还两面三刀,还趁火打劫……”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的把自己插进楚汐的体内,已经被侵犯了一整夜的地方一点也没有推拒的意思,甚至紧窒美好,温度怡人。   “啊……”强烈的快感刺激让楚汐忍不住挣扎了两下,然而那反而引起了意料之外的摩擦和更深的快感。   郑平一边亲吻一边鼓励他:“叫出来,我他妈还就是喜欢听……嘶!”   超出想象的快感让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楚汐被他抓住的手握紧了又松,那种被插入的清晰的感觉让他压抑着呻吟,低声骂了一句:“操!”   “亲爱的,你很精确的描述出了我们正在做的事。”   郑平重重的往里一顶,两个人都立刻感觉到了彼此呼吸错乱的节奏。   浴室里的错乱和禁忌感加深了刺激,刺激带来的甜美则猛烈得让人心悸。   ——要是他每天都这么热情和主动该多好……郑平叹息着幻想。   ——他妈的,我怎么又成了下边的哪一个了……楚汐一边低声喘息着,一边咬牙切齿的在心里大骂。   ……   金石把虾饺完完整整吃进肚子里,甚至把盒子都舔得干干净净之后,还是没等到楚少出来。   金石十分郁悴,心说郑平你丫真是得了好处还卖乖,床上吃完了还带浴室里去吃,你不带这么刺激我们单身人士的八卦神经的啊。这么一边想着他一边凑到墙根去把耳朵又往上贴了贴,冷不防肩膀被人一拍:“你干吗呢?”   “嗷……”金石跳起来一回头,“刘辙!”   刘辙皱着眉盯了金石半晌,接着凑过头,很有探究精神的对着墙根竖起了耳朵。可惜他来的时间不巧,浴室里的黄金时间已经结束,郑平哼着小调把楚汐弄出来,接着一开门——   金石那时的反应真是体现了一个一流杀手的绝对的速度,刘辙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一股奇大的力量拉到了金石怀里。这个一笑起来红宝石眉钉就一闪一闪的杀手完全无视了郑平,仿佛他刚刚经过就只是为了和刘辙制造一场浪漫的巧遇,甚至他的语调都深情款款娇羞难当:“……亲爱的……好巧,好巧哦……”   刘辙一寸一寸的石化了。   郑平僵硬的看着他们两个,目光缓缓的从金石脸上,移到刘辙脸上,接着咳了一声,低头沉痛的说:“……抱歉。”接着默默的关上门,自动消失。   刘辙指着自己的鼻子:“亲亲亲亲亲爱的?!”   金石嗖的一下面无表情放开他:“没事,我叫着玩玩。”   “你你你你你叫着玩玩?!”   金石摸摸鼻子,鼻孔朝天哼一声,一小步一小步的从刘辙身边移开:“根据禽兽往往聚窝的道理,我对郑平身为一个配偶的合理性表示怀疑,同时也对他朋友的人兽合体化程度表示怀疑……”   第 55 章   郑平小样儿志得意满的坐床边上守着楚汐,一直等到楚汐海棠春睡般醒过来、蓝采和倚牙床一样靠着,然后我们郑大爷再屁颠屁颠的前后伺候茶水、打扇、揉肩捶腿。楚汐耷拉着耳朵有一搭没一搭的听郑平使出全身解数说笑话,说到第八个的时候楚汐眉头一皱,下令说:“把笔给我拿来!”   郑平立刻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金笔,双手高举头顶送上。   楚汐毫不心疼的用金笔在墙上已经画了一排黑线的尽头又重重一划,然后数了数黑线数量,摸着下巴说:“已经质变转为量变了啊。”   郑平趁机搂住他:“你是说我对你好的一点一滴终于汇集起心灵的海涛,让你感动甚至是爱上我了吗?”   “不,不是,”楚汐果断的否认了,“——我是说金石他惹毛我的次数终于积累到一定程度了,我终于可以……”   楚汐微微一笑,郑平打了个寒战,猛地想起昨晚自己偷偷摸摸流进房间的时候看见楚汐正在墙上画黑线……   楚汐站起身,远眺着天际的白云,“到底怎么做,才能体现出我身为仁慈上司的性格特征呢?……”   金石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了,他在出去玩回家的路上接到一个电话,里边人战战兢兢的扯着嗓子尖声大叫:“MR.KING!不好了!我们把您定的货弄丢了!”   金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什么?怎么丢的?在哪丢的?”   电话里的人火急火燎:“是在海上过关的时候被挂着缉私舰牌子的船搜走的,一开始我们哪想到是假的啊,等他们走了我们才发现不对,这时候咱们再往哪儿要货去?指不定是哪家黑吃黑……”   金石哼哼着呻吟:“叫你们托运是信任你们,这下完了,这批军火是我自己用着玩儿的,哪敢给我家那个小美人儿知道?楚汐的脾气道上人都见识过,万一被他知道这档子事我可就要被卖去当小倌儿了……”   金石这人其实不好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喜欢赌博,但是只偶尔小赌两吧怡情养性;他喜欢美人,但是只偶尔追追美女调戏董莎,连犯到楚汐的老虎胡须都不敢;他喜欢金钱,但是楚汐已经给了他足够的钱,他前半生倒是有点颠沛流离,但是后半生完全不用为金钱而操心。可以说,他现在的小日子过得是风生水起,基本上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只是唯独一点:他喜欢军火,很喜欢,非常喜欢。好枪好炮甚至是好飞机好坦克都是他的命根子,割舍不得的。   可惜楚汐早看穿了他毛毛躁躁的本性,军火生意全部交给心腹下属打理,自己天天过问,没让金石沾一点边。金石这人没什么经商头脑,但是看着眼花花的最新式狙击步他眼馋,就好比一个在衣服店里工作的爱漂亮的小姑娘天天看BOUDS最新款一样,口水滴答得慌啊。   这次楚汐一病一耽搁,家里的事没工夫过问了,金石俩小钱烧得慌,私自定购了一小批军火来下水。这件事要是给楚汐知道了是犯大忌的,楚汐虽然待身边人都宽厚,但是这种危害自己家名声的事,知道了是不得了的。   金石原本就是战战兢兢怕出一点差错,没想到在这骨节眼上军火被人发现还被假冒海关截走了——天啊,万一让我们蛇蝎心肠美人脸的楚少知道,金石他还有活路走么?谁知道楚汐有没有早就打过心思要把金石送去泰国当人妖!   金石战战兢兢回了家,刚好到吃晚饭时间,郑平再一次赖在他们家蹭饭吃,搞得董莎很不爽。董莎深觉她们家大公子配这流氓是亏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拼命拿筷子敲碗,一边敲碗一边指桑骂槐:“一天到晚好事不做!就知道骗吃骗喝!这种东西都不应刚进楚家的门,直接丢大马路上垃圾箱去!”   金石冷汗涔涔,老是觉得董莎美女骂的是自己。倒是郑平脸皮厚,厚黑学深得精髓,一边含笑给她夹菜一边笑:“来来来,好吃啊好喝啊,这两天干燥上火小心皮肤出问题啊……”   董莎一拍筷子,趾高气扬的指指大门说:“滚出去!”   郑平差点变脸:“凭啥啊这?”   董莎说:“就凭你曾经在这个位置上叫人向我开过一枪,还有就凭我现在是这里的女主人!”   噗的一声楚汐喷出一口水,然后在一众人炯炯有神的目光下狼狈不堪的咳嗽要纸巾。郑平也逼视他,董莎也逼视他,楚汐抹抹嘴站起身,一推盘子说:“我吃好了。”然后飞快的脚底抹油溜了。   金石忧伤的站起身,说:“我我我我……我也溜……”   餐厅里黑气缭绕三日不绝,董莎正室和郑平偏房恶狠狠对视,引发一切祸水根源的楚汐小美人儿正坐在书房里装模作样的用功。金石踮手踮脚走进去,无限谄媚的一味在门口:“楚少……”   楚汐头也不抬:“干什么?”   金石小心翼翼的问:“我最近是不是表现……不大好?”   楚汐抬起头来,用一种全新的目光上下审视了他一圈,接着优雅的拍掌恭喜:“你总算意识到这一点了,很好,人贵有自知之明——接下来你要说什么?”   金石扭扭捏捏的拉着衣角:“也没有什么,您您您……您有什么要交待我去办的吗?”   天地良心,以前没事不要找我有事更不要找我的金石同学竟然主动要求增加工作。楚汐微笑起来,漫不经心的摸着下巴:“有什么事要去办?——对了,前两天刘辙他们打击假冒海关缉私舰的事,我要问他们要处理结果,你去问问刘辙吧。”   假冒缉私舰?刘辙?   金石眼底精光一闪——熟人!熟人好办事!熟人好走后门!这难道不是趁机打探内幕搜底洗白的最好时机吗?   金石嗷的一声蹿起来:“老子我这就去!”   如果用动画的表现手法的话,那么随着金石离去的身影,楚家大院里烟尘滚滚喧嚣之上,刹那间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销 魂的黑烟,久久不散。   楚汐坐在书桌后,用书页挡着脸,只能从他一耸一耸的肩膀看出他在拼命的笑。   金石同学,少爷我已经给你机会了唷。   少爷我很有成人之美的美德唷。   机会要好好把握,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唷   刘辙看着眼前这个白皮肤、黑头发、高鼻梁、一笑起来满脸痞气、眉钉一扇一扇欠抽一样放光的杀手,顿时就额角抽跳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跟你没关系别跟我说亲爱的我也不是你老公!!”   金石摆摆手:“安了安了,哥们不过是想找你叙叙旧而已。有时间吃饭吗?有时间泡妞不?一起去泡妞吧,哥们今天请你!”   “……”刘辙于是就这么愤怒挣扎但是又挣扎不了的被金石连拖带拽的弄出了大门。隔壁正好董莎新开了一家夜总会连锁,妞们一个个都按董莎的审美标准,化着浓妆,踩着高跟鞋,走起路来都是小皮鞋嘎嘎响资产阶级臭思想。   金石站在包房门口吆三喝四:“把你们最漂亮的妞都献上来!大爷我今天宴请当官儿的了!官府摆酒席!快点快点都给我紧张起来!”   妈妈桑捂着嘴笑:“大爷您老还是这么心急,当官儿的在哪呢?奴家好好奇好想看哦~”   刘辙火冒三丈的一把拖住金石往包厢里拖,随即砰的一声重重摔上了门;刹那间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听见了刘辙脑门里那根勉强保持理智的弦“啪”的一声绷断的声音。   “哎哟!哎哟!”金石被摔在沙发上,揉着自己的头哈哈大笑:“亲爱的你发飙的样子真他妈像个被调戏的小媳妇儿,哈哈哈……”   刘辙的弦不仅断了,还砰的一下反抽到自己脑门里去了。   小媳妇儿?谁像小媳妇儿?你他妈才是小媳妇儿你黑框黑框全家都是小媳妇儿!   刘辙一把拽住金石的领口把他从沙发上拎起来:“谁被调戏了?谁?你丫的给老子说清楚!”   金石困惑的抓抓头发:“不是你吗?”   片刻后挣扎声、惨叫声、桌椅翻倒的声音一起传出来,妈妈桑扭着腰领着一群小MM们推开门,目瞪口呆的看见刘辙一腿压在金石身上,一手拼命的拽他衣服;我们金石同学拼命抵抗但是成效不大,小MM们清楚的看见了金石的曼哈顿大四角裤头儿和胸前两点诱人的小茱萸。   刘辙愤怒的把金石在地板上狠狠的拍扁:“谁是被调戏的小媳妇儿?你才是被调戏的小媳妇儿!你就是被我调戏了非礼了白框白框了的小媳妇儿——!”   第 56 章   楚汐打电话给金石:“晚上还回家吃饭吗?……什么?不回了?你在哪里?”   “老子被玩弄了……”金石哀怨的说,“小刘辙他得志便猖狂恰如中山狼,负心薄辛,无情无义,轻薄我之后就丢弃了我,拒绝对我负责……”   楚汐顿了顿,不带情绪的说:“就算这样也要记得按时回家。”   金石连连点头,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按住刘辙,另外一只脚还踩在刘辙脸上碾啊碾啊防止他突然发力挣脱逃走。楚汐大概觉得威风已经耍到,训话可以结束了,于是加了句轻飘飘的“记得回来给我带微笑西饼店的蛋饼吃”,就无比优雅无比矜贵的挂了电话。   金石一扔手机,飞身扑到刘辙身上:“求求你了……告诉我吧……那批货到底在什么地方?!”   包厢门口,妈妈桑领着一众鲜花嫩柳莺莺燕燕们,咬着小手绢儿探头探脑;包厢里,刘辙被一头伪装成小猫咪的食肉型老虎压在地上,结果那老虎还觉得自己不够娇媚不够让人心生怜爱,于是发了狠的在他身上拱来拱去,试图造成一种小猫咪向主人撒娇一般的有爱效果。   刘辙啊啊的惨叫:“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啊啊你别拱了,我喘不过气来了!我的肋骨要断了!啊啊啊金石你到底多重啊!——”   金石抓抓头发:“你看上去还好啊,怎么这么弱不禁风?……算了你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驴粪蛋蛋表面光吧。刘辙!大家都这么熟了,你还他妈隐瞒什么啊?太不够朋友了!我们楚少都说了凡是过海关有事就找你,眼下哥们就找你帮点小忙,你还这么推三阻四的?你真没义气!”   刘辙一边紧紧的按住自己的肋骨,一边气喘吁吁:“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说你买了东西叫他们托运,你有发票吗?有回执吗?托运公司有政党运营执照吗?我负责的是正常海运海关,打击的是非法军火走私,简而言之打击的就是你,就是你啊金石!”   “……”金石弱弱的咬着手指,“……可是你们抢走了我的M16和狙击炮啊。”   语调之委屈,直接让刘辙联想起刚刚断奶的小正太,咬着手指对妈妈说:可是你抢走了我的奶瓶啊。   刘辙额上青筋暴起:“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有人假冒海关的名义截走了你的狙击炮!”   “那……那有人假冒你们,你们要负责抓住他们啊!”   “这个不归我管!”刘辙几乎在吼了,“从我身上下去!”   金石悻悻的爬下去,刘辙唉声叹气的爬起来拍拍灰,走了一步,痛苦的捂着肋骨:“哎哟喂我的娘喂……”   话音未落金石冲过来一把抓住他,前前后后的拼命摇晃:“那你说你说你说我应该找谁去管这件事?你们警察怎么能这么不负责!”   “……”刘辙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头上金星直冒眼前小鸟乱飞,最后干净利落的白眼一翻头一歪,装模作样的昏了过去。   “你说你说你说你说我应该找谁才能拿回我的狙击炮啊我真的很讨厌偷我狙击炮的人啊我省了很长时间的钱才能买到啊还有最新式的达姆弹和最新式的远程狙击步啊啊啊啊啊啊——嗯?”金石偏着头扒了扒刘辙的眼皮,“……昏过去了?”   他把刘辙往地上一丢,兴致阑珊,“你怎么这么不经操!”   刘辙昏倒在地,额角抽跳:谁不经操了,你才不经操,你全家都不经操……   深夜浪漫,暗香浮动,月色如水,佳人在怀。   金石把刘辙往公园长椅上一摔,拍着手问:“你家到底在哪里啊?”   他那一下实在就像是摔米袋子,刘辙七荤八素的瘫倒在长椅上,虚弱的呻吟着:“……跟你说往前走别墅区里就是了……”   金石鼓励他:“站起来!站起来自己走!总是依附于别人的扶持是不够的!我们家小美人儿经常教育我们:人要学会两条腿走路,要学会自己走路,不能总是倚靠别人……”   “那是楚汐他爱好开教育大会,”刘辙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往前走,“哎哟喂我的头……好晕……好晕……”   两杯小酒一喝,小手一拉,小衣服一扒;再被金石蹂躏一番摇晃一番,不晕就是怪事了。这时天色已经晚了,花园口里的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亮起来,街道上很安静,光线很昏暗,几乎看不清什么。刘辙那两步走得实在是太曲线化了,金石忍不住上前扶了一把,嘿嘿一笑说:“你怎么这么没用喝两口就晕成这样?”   “那是因为老子看到了你的裸 体,鼻血上涌,色 欲昏聩!”   金石还想说什么,突而眼神一瞥,突然黑暗处有什么东西的光线一闪而过。刹那间金石那根神经猛地绷紧,他直觉有什么不对——在这条不知道为什么路灯全灭的街道上,有种一闪而过的危机感猛地一下子就触动了这个曾经叱诧一方的杀手。   刘辙偏过头:“话说回来你丢了东西,为什么不去找楚汐帮你——啊!”   那声短促的惊呼是因为金石猛地把他压倒在地,子弹的风声擦着脸颊,接着传来叮的一声轻响,金石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刘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感觉发生了什么危险,接着脸上就滴下了几滴湿湿的东西。   是血!刘辙一下子反应过来。   金石猛地从他身上窜起来,一手伸到后腰就去掏枪。但是那个隐蔽在黑暗中的狙击手动作更快,只听树叶悉悉索索的响声过后,一个黑影飞快的窜出,几下子就消失在街道阴影的深处了。   金石啊的一声坐倒在地上。刘辙整个人都呆住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下子扑上去,板着他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打到哪里了?快!快去医院!”   “没事没事,”金石捂着肩膀,“跳弹而已。”   他肩膀上被擦破了一道,虽然不浅,但是也没有到很严重的地步。刘辙想打电话给楚汐,但是被他拒绝了,他用手机光芒照着地面,一寸一寸的搜索着,过了半晌捡起一个弹头,肯定的说:“就是这个!”   刘辙走过去一看。金石仔细的盯着一个弹头,捏在手里感觉了一会儿,嗷的一声跳起来说:“我的达姆弹!”   刘辙惊呆了:“什么?你订了达姆弹?!”   “所以才不敢让楚汐知道啊,”金石充满爱怜的抚摸着自己受伤的手臂:“伙计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老子刚才差点就和你说再见了……”   达姆弹,英文名叫dumdums,是英国在上上个世纪末生产的一种杀伤力巨大的子弹。它的可怕之处在于,它的弹头上没有把铅包裹住,所以铅在进入人体之后会变形、挤压、造成几百倍于弹头体积的伤害。而且达姆弹会造成人体铅中毒并引发严重的感染,在一百米以上距离被击中头部的人死亡率百分之九十,击中四肢死亡率为百分之二十,但是截肢率却是百分之百。   达姆弹现在已经被国际禁止使用并且再也不生产了,也不知道金石从哪搞来的货,也不知道他搞了多少,竟然现在已经被偷走流出市场渠道去了。   刘辙无力的跌坐在地:“你你你……你赶快去把那批货物给我追回来!”   金石猛地跳起来,抓住他拼命前后摇晃:“我追不回来!所以才找哥们你啊!”   “找我有什么用,我只是个小小的海关缉私负责人而已!”   “哥们,”金石盯着刘辙的眼睛,万分虔诚,“我只知道你是领导干部,是吃皇粮的,是人民公仆,有事找你顶管用,……”   刘辙的小宇宙暴涨,看见金石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后又暴跌,在来回轮了几圈之后刘辙自己都被自己憋到无力了:“……找我不管用,你得自己出价,去国际市场上出,让每个人都知道有个商人在高价购买达姆弹。这样的话一定会有人主动上钩,这时你一看军火批次就知道是不是你被偷的东西了……金石!你脑子这么笨,是怎么被楚汐看上的?!”   “……可能我四肢发达吧。”金石抓抓头发,无辜的耸了耸肩,“可是什么人会来杀你呢哥们?而且是用我订购的达姆弹?你结仇了?”   刘辙当然结仇了,他一边为郑家的明里暗里的军火走私和运输开道护航,一边大义凛然的打击着小集团不合法军火输出,这样搞两边主 义,当然会被人诟病。那些拥有火力和武装的三流集团不会坐以待毙,他们都是很强悍的,有的在金三角和制毒基地混在一起,有的在缅甸边境线上走了很长时间的偷渡,区区一个领导干部、吃皇粮的刘辙,他们怎么会不敢杀?   但是为什么偏偏就是用我订购的子弹呢?金石有种新买的衣服被人穿走的愤怒感。   达姆弹毕竟不是能碰的东西,海牙公约早就命令禁止使用达姆弹。楚家虽然走私,但是行有行规,万一被楚汐知道了,我们金石小同学是很有可能被割掉小JJ卖去当小倌儿的。   金石考虑了一整个晚上都没有效果。第二天早上他做贼一样溜回家,轻手轻脚的推开门,生怕被楚汐发现他一夜未归——不幸的是,他刚踮着脚尖溜进去,迎面就看见楚汐和董莎两个端端正正坐在餐厅里喝早茶。   金石在两道如炬的目光中慢慢站直身体,装作愉快的伸手挥了挥:“嗨……”   “你给我过来,”楚汐懒洋洋的放下八卦潮流杂志,“——你怎么血糊邋遢的,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上哪儿去了?郑平刚才打电话来说刘辙昨晚和你在一起遇到危险了,你过来给我看看!”   第 57 章   金石扭扭捏捏的走过去,小狐步一直迈到离楚汐两步远的地方。他刚翘着兰花指打算行个屈膝礼,就被楚汐一把揪住衣领,狠狠的按倒在桌面上,刺啦一声撕下了衣襟,“这是怎么回事?”   金石哎哟哎哟的呻吟:“疼啊少爷!是跳弹,跳弹!有人想杀刘辙……”   楚汐和董莎两个毫无同情心的凑在一起把金石的小香肩观赏了半天,姿态之猥亵,神情之猥琐,简直就是活脱脱两个非礼良家少(?)男的登徒子。   董莎叹口气说:“楚少您要破财了啊。根据劳务法有关规定,劳工在任职期间享受带薪病假、医疗费全保、工伤赔偿等各种优惠政策。您看他这个伤,没有十天半个月好不了呀,这笔钱怎么办呢?”   “不知道啊董莎,我是没钱的。”   “但是如果赖账的话,金石他是会可以起诉您的!”   楚汐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仰天长叹:“没办法了!——杀人灭口吧!”   董莎立刻掏出配枪,恭恭敬敬虔诚无比的送到楚汐手边。   金石嗷嗷惨叫:“不要!饶命!太君!我都招,我都招!我保证不起诉!我放弃我作为一个公民的合法权利!”   楚汐故意把黑洞洞的枪口在金石眼前晃啊晃啊,一直到金石面有菜色之后才慢慢的收回去。我们死里逃生的杀手同志一口气还没有松出来,就被董莎的声音吓回去了:“楚少,您看金石这个样子也不能工作了,咱们还得养着他,要吃饭要喝水要撒尿要美眉,这样我们岂不是很亏本?”   楚汐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据说现在棺材钱大幅度打折啊——”   金石四肢扑腾,绝望挣扎:“我我我我我保证好好工作!我一定努力!我一定加油!我保证自己赚吃饭钱!”   楚汐低头,长长的眼睫扑闪扑闪,几乎要扇到金石脸上去:“——你还可以工作?”   金石奋力点头。   “不要我白养?”   金石飞快摇头。   楚汐把手一松,面无表情的看着摔倒在地哎呀叫唤的金石,“嗯很好。我叫你向刘辙打探的内部情报呢?打探来了没有?”   “……啊?”金石傻眼了。   “我叫你问刘辙,今年有人假冒海关截走我们的货物,他们的处理结果下来没有。你该不会只顾着和刘辙卿卿我我谈情说爱,把我交待的事全忘了吧?”   金石看到自家少爷的脸色,顿时全身寒气嗖嗖直冒。   “还有,我刚刚收到线报,有人在尖沙咀大肆贩卖达姆弹和狙击炮,据说拿到的还是我们楚家的批号,很多人以为那是我们家在卖那些东西。这个刘辙告诉你了没有?”   金石猛打寒战。   楚汐伸手:“董莎——”   董莎俯身送上AK47一把。   金石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暴跳起来,抱着屁股几步就窜上了楼:“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打听!我现在就去!”   金石开着车一路晃荡去尖沙咀,一边慢慢的沿路走一边探头四下张望。楚汐说有人在这片地区公然销售违禁军火,楚汐掌握的线报是很齐全的——他甚至连郑平有没有跟朋友出去喝花酒有没有偷瞄小美眉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见他手下的情报网已经足够和东西二厂相媲美了。   金石烦躁的抓抓头发。那谁,你们偷了我的货,能不能不要公然在香港地区拍卖啊?就算你们要卖,能不能不要给我家小美人儿知道啊?万一被心狠手辣的小美眉知道,我很有可能要被割掉小鸡 鸡的啊。   下午的尖沙咀仓库边没有多少人,不远处靠近柏丽购物大道的地方林立着酒店和夜总会。还没到开门营业的时间,各家欢场的厨房后门相对着,几只鸟在地上扑棱着翅膀觅食。偶尔几个帮工跑过,鸟类纷纷嘎嘎叫着飞起来,过一会儿又飞回来,溅起一地的脏水。   金石靠在车门上抽烟,无聊得快要睡着的时候,突而眼角瞥到一个人影在巷子里一闪。金石一下子清醒过来:“咦?刘辙?”   刘辙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他早就发现了什么线索,只是昨天故意不告诉他?   金石的小宇宙腾的燃烧起来——这人!真不讲义气!   金石摁熄了烟,轻手轻脚的沿着无人的街道跑到巷子口,四处张望了一下,刘辙正拐到一家副食品店后门那里。金石当杀手犯案子被追缉的时候练出一身反追踪工夫,举一反三,追踪的本事也是顶呱呱的。他弯腰猛地一蹿,猫一样从巷子口窜到里边一个垃圾箱后,刘辙仿佛听到什么动静,但是回头一看只看见一只鸟悠闲的在地上踱步。   刘辙还以为自己多心了。他敲敲副食品店的卷帘门,长三下短三下,重复几次过后,一个带着闽南话口音的男声干巴巴的在里边响起来:“谁啊?我们还没开门哪!”   刘辙压低了声音:“红鸡蛋有吗?”   里边的声音顿了顿,接着门被哗的一声卷上去了。一个二十多岁油里油气的小青年叼着烟,警惕的向四周望了一眼,又上下打量刘辙一圈,说:“卖完了——你回去吧。”   刘辙一言不发的递上一盒烟,那小青年接过来打开一看,抽出来一叠子钞票。那人捏了捏厚度,顿时眉开眼笑的拉过刘辙:“你要的东西没有了,但是其他好东西也有很多,快进来看看看看!啊你看我都忘了介绍了,你叫我阿六就好。阿六,阿六,六六大顺嘛!你顺我也顺!”   刘辙被他拉进门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而肩膀上被人一拍:“你你你,你太不义气了!”   刘辙回头一看:“金石?!你怎么来了?”   金石愤怒的叉着腰,一副老婆偷人被自己发现的样子,怨念深重的左右晃荡着硬挤进门来。倒是那个阿六脚下一跌,差点坐倒在地:“——啊!啊啊!你叫什么名字?STEVEN KING?你是STEVEN KING?”   金石神气活现的用脚踢了踢阿六:“当然是大爷我,怎么?”   金石早年在东南亚这一带的名头是很响的,他手段残忍作风野蛮,多被人诟病;但是他要价不高,而且基本上不会失手,所以很多人都知道他。后来他在云南犯了案子,一直逃到缅甸边境线上躲藏起来,慢慢的很多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一直到最近道上传言说他被楚家大公子养起来了,有些人至今还半信半疑。   他当年也算是办了几件大事的人,好酒好枪好美人,为人很痛快,是个老前辈一样的角色。这些名头对后来混的一些人来说称得上是如雷贯耳,大家都说他残忍甚至到变态的地步,慢慢的以诈传诈,后来人见到他都像是大白天的见到了死神。   阿六一骨碌爬起来,战战兢兢的说:“没、没怎么。您二位大爷要看什么货?我们这里货不多,但是都是最新式的,都是最近在海上截下来的,包管满意!”   他领着刘辙和金石往仓库走。刘辙很不满,问他:“怎么你刚才跟我说好东西很多,现在就反口说货不多了来着?”   “哎呀!那不是因为……”阿六偷偷摸摸的打量金石一眼,“……咱们这两下子,怎么好在老前辈面前混嘛。”   刘辙顿时感到很郁悴,莫名其妙的,好好的就比人矮了一头。   金石没有心思听他们在说什么。那个阿六费力的打开仓库门栓,里面大白天的都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他打开灯,墙角里堆着几个运货箱,上边用挡雨盖着;打开一看里边,东西不是像楚家走货时按照军火批次、种类、型号等分类放好,而是混杂在一起。金石伸手进去翻了翻,拣出一个狙击炮的刻度盘,哼了一声说:“XM109式。”   刘辙小声问:“这就是你……”   金石点点头,站起身来问那个阿六:“达姆弹呢?”   阿六为难的抓了抓头:“已经被人买走了,原本数量就不多,不过如果你们还要的话……”   这时一个人在门外晃了晃,好像正准备进来。金石抬眼一看,那个人好像迟疑了一下,接着掉头就走。   那个人走路的姿势和身影莫名的让人眼熟,金石皱了皱眉,一把抓住刘辙,指着那个人匆匆离去的背影问:“你觉得他像不像……”   刘辙霍然起身:“就是他!昨晚公园里那个杀手!”   金石一把推开他,猛地冲出了门。   刘辙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金石推开他是因为不想让他卷入危险之中。这时金石已经跑出了门外了,刘辙操了一声,赶紧追了出去。   金石跑得很快,一边跑一边大叫:“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那个人很灵活,在七弯八绕的巷子里几个拐弯就消失了踪影。但是金石哪里能放过他?他的子弹八成就是给这人买走的,而且这个杀手还不知道受谁之托企图要了刘辙的命。金石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对待朋友——虽然刘辙不够义气——他对待自己认定的朋友还是很忠诚很能帮忙的。有人想要刘辙的命,他不能坐视不管。   他几步冲到巷子拐角上。刘辙气喘吁吁的追过来,大声问:“人呢?人呢?”   “大概是在这里的一条路上,”金石眼前是两条岔路,一边看上去还有不少绕道,人烟罕至,大概是什么酒店以前的后堂;另一边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没灯没光的,甚是吓人。   金石抓抓头发,说:“我从这条小道走,你……算了,你还是跟着我吧。”   “为什么我要跟着你?”   “没有我万一你被杀掉怎么办?”   “那你凭什么认为那人就是从小道走了?”   “男人的直觉。”金石认真的说。   小道蜿蜒了大概有十数米远,刘辙跟在金石身后,短短几秒钟长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紧张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金石的呼吸声好像就近在耳畔,这人竟然一点也不紧张——想当然耳,他是不会紧张的,这样的场面大概对他来说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习以为常了吧。   小道出去后又拐了个弯,前边想起慌乱的脚步声。金石一个侧身顺着墙根冲出去,刘辙紧随其后;眼前赫然就是小巷子的尽头,昨天晚上那个杀手无路可走,靠在墙根下对他们刷的亮出枪:“都不许动!”   金石一手把刘辙往身后一挡,一手就从后腰摸枪。刘辙当时只觉得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里,只见金石的动作一顿——他那只手毕竟在关节处被跳弹划到,动作上是会有影响的。刘辙那海里一片空白,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了,就在这个时候,砰的一声,枪声响了。   谁开枪打中了谁?刘辙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突而后脑上被重重一击。他心里啊的一声,眼前一黑,随即一头栽倒在地。   昏迷前最后一个想法是,操,金石,这次真是老子拖累了你!   第 58 章   刘辙醒来的时候,自己正双手反剪在身后,整个人躺倒在地,后脑火辣辣的疼,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   ……啊!他们在巷子口堵住昨天那个杀手,然后他被人暗算了……那金石呢?金石中弹了?金石怎么样?   刘辙为数不多的愧疚心一下子全冒出来,他费力的扭过头去,金石正躺在他身边的地板上,半睁着眼,好像还有点迷糊,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傻了。   刘辙赶紧上下扫视他一圈,看没什么明显外伤才松了口气:“喂!这是哪儿啊?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人打了我一下……”   喂大哥!你不是杀手吗?你不是名号很响吗?你这么容易就和区区在下不才我一样被人打昏了随手一丢吗?拜托你拿点杀手的职业素质来好不好啊啊啊——!   刘辙愤怒的狠狠撇过头去。周围光线很暗,好像是一个废旧的仓库,但是和副食品店里那个不一样;这个仓库很大,很脏,窗帘厚厚的遮着,外边好像传来人声,但是只是隐约的谈话,他什么也听不见。   地板上很凉,刘辙打了个寒战,低声问:“金石,你说我们会被怎么样?”   “……呃,不知道。”   “那些人会不会杀我们?”   “……不知道。”   “那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啊?”   “……不知道。”   刘辙猛地扭头过去愤怒的盯着他:“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金石低着头,费力的俯下身体,一下一下的用水泥柱子边缘去磨他手腕上绑住的绳子:“不知道啊……话说回来,他们的目标是你啊不是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金石抬眼来,郁悴的看着刘辙:“怎么每次遇见你和你主子我都要走背字?姓郑的拉着我们家小美人儿去首都旅游的时候,我得跳墙去救人;姓郑的成功爬上小美人儿的床的时候,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在街上没命的沿途要吃的;姓郑的和小美人儿卿卿我我蜜里调油的时候,我要忍受董家大小姐无止境的白眼和怒火……现在又遇上了你!然后我又是被小美人儿嘲笑!又是被董莎调戏!现在还被人放倒了绑起来,待会儿还不知道有什么妖精要过来施展美人计害我!”   “……”刘辙说:“那真是抱歉了啊。”   “希望来的是个正点些的美人……”金石一脸神往,“我革命警惕性这么高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一般成色的女人迷惑了去呢?……”   刘辙再也忍不住了,他狠狠的踹了金石一脚:“这里没有美人给你殉情!要有也就我一个,勉强凑合着吧!”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人推开了,轻轻鼓掌的声音传进来,竟然笑得很是轻松:“哈哈,刘督察,Steven King,没想到今天能一逮抓到俩,在下还真是捡了块大肥肉啊。”   刘辙愤怒的抬眼看去。那是一个西装男,看上去有点越南人的血统,皮肤黑黑的,个子矮矮的,但是样子很精悍。那人身后还跟着阿六和昨天那个杀手,看起来他们是一伙的。   刘辙心里暗骂一句,冷不防被人踢了踢,金石讨好的嘿嘿笑着低声问:“啊,那个,哥们,啥时候当督察了?……也是警察的一种吗?多大的官儿?……兄弟以后要是犯了事,多担待些啊!好歹也好过一场……”   刘辙简直要气昏了:“谁跟你好过一场?!”   “啊,我是说,”金石羞涩的扭动着,“哥们毕竟交情一场、要有义气,要有义气嘛……”   刘辙心说要是现在给我解开绳子,我第一件事一定不是扑上去揍西装男,而是狠狠的踹金石两脚。   西装男好像很不满他的肉票竟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于是咳了两声,看刘辙和金石都捧场的看向自己了,才正色道:“也就是说,现在你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杀要剐,就看我一句话了。”   金石在身后喃喃的嘟囔:“这句应该是人质的台词……”   刘辙强忍着现在就踹金石的冲动,紧盯着西装男,冷冷的问:“你是什么人?你家主子呢?直接叫他来说话!”   西装男微笑起来,反问:“刘督察,你凭什么不认为我就是——啊,按你们的说法——主谋呢?”   “那还用说,你这贼眉鼠眼一看就心术不正的东西,什么时候上得了台面来跟本少爷说话了?也不去北京打听打听我刘辙是什么人!”   西装男顿了顿,竟然一点不动怒。   其实按出身来说,刘辙家里比不得郑家,但是也算太子爷中的太子爷了。郑家背景北方集团,直通大内的角色,比不得不算罪过;刘辙这个出身,按以前排不上皇亲,也算得上国戚。   只不过是他以前在一众人里边并不出头,做什么事都淡淡的,不带痕迹,久而久之别人也就忘了他有什么出身;然而那种贵家少爷的张扬和张狂已经带到了他骨子里,到一定程度了,说不定就冒出来震慑一下,提醒提醒某些人别失了眼色。   西装男一罢手,竟然笑开了,说:“我是比不得少爷您。但是我家主子也不是您说见就见得的。”说罢一挥手:“来人啊给刘督察看座上茶!”   那个阿六一溜烟的跑过来,屁股着了火一样搬了张椅子过来,不敢去解开刘辙手上的绳子,就把他这么往椅子上安顿下了。结果刘辙心里有气,抬脚就踹了阿六一脚,阿六当场就哎呀一声摔倒在地,也顾不上疼,赶紧站起来抱着屁股退下了。   西装男装作没看见自己手下挨打,转向金石,摸着下巴说:“这位——可怎么办呢……”   金石坐在地上撇嘴巴。   “我们家少爷说了,刘督察挡了我们财路,那就要刘督察的命。但是咱们金先生又是刘督察的朋友,这当着前辈的面杀了朋友,教我好生为难啊。”西装男啧啧有声的围着金石绕了一圈,“您老出道这么多年了,情面我不能不买,怎么办呢?……”   金石很不耐烦:“你要干什么你就直说吧!”   “那这样吧,”西装男迅速的打定了主意,“道上的事我们就按照道上的规矩解决,这个主我还做得了。来人!”   门外进来两个保镖。都是三十岁左右年龄,沉默而严肃的面容,眼神平定,目光直视,步伐沉稳有力,动作迅速而几乎不发出声音。两个人走路的时候步伐手势几步一致,连手臂扬高一点的角度也没有。   刘辙皱起了眉,看这个西装男的服饰、言语和气度,不会是一个很上得了台面的角色;而这样的保镖,看他们的行走姿态、眼神气质,竟然有点像……有点像专门搞机密保护的特种兵!   事实上刘辙没有接触过多少军人,他见到的大部分都是军火这一块上武装和护卫的特种兵,而眼前这两个,扎扎实实的让他感觉看到了一流保密部队军人的那种风范。   刘辙紧张了起来,只听那个西装男淡淡的对阿六吩咐:“去解开Steven King的绳子。”   阿六战战兢兢的跑去。还好,这位主儿没有像刚才那样来个窝心脚。   金石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慢慢的站起身来,抬眼在西装男脸上逡巡了一圈,淡淡的问:“……你要我干什么?”   两个保镖无声的守在门口,西装男自信的笑了。   “只要越过他们,通过这道门口,外面的世界……嘿嘿,广阔着呢。您二位该谈情谈情改说爱说爱,都不管我什么事了……”   刘辙原本在紧张的打量着金石和那两个保镖之间的差距大小,一听西装男这么说差点头上冒出火苗。这他妈的都是啥人啊!   谁知道金石点点头,简单说句:“知道了。”然后走过来在刘辙面前俯下身,嘴里却在对西装男说话:“那我现在交代他几句情话,没问题吧?”   西装那一愣,然后连连点头:“当然没问题。”   刘辙看金石面色沉重,还在心里默默的猜测着他会说什么。谁知道金石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把头凑近,慢慢的张开了嘴……然后竟然猛地吻了下来!   “……!”   刘辙这个震惊,这个呆滞,就算是他现在不是被金石亲,是被一头史前恐龙亲了……那震惊也不过如此了!   就在这脑子一片空白中他嘴里突而一疼,好像有什么凉凉的锋利的东西进了嘴,划得舌头一疼。刘辙猛地反应过来,然而金石已经退去半步,俯在他耳边低声说:“收好。刀片。”   刘辙嘴里含着刀片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无声的表达他对于失贞的愤怒和惊恐。   “哈哈……”金石站起身来,大大咧咧的笑了,“就这两个小把戏,还敢挡住了你爷爷我?”   他转身大步走向门口,一边走一边顺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扔在一边。他里边是背心,露出背部和手臂上的莲花和老虎纹身,刘辙刹那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呆呆的,看着他那么走过去……   如果没有他的话,现在自己一定没有什么活路了吧?   如果没有他的话,现在又有谁会一句怨言没有的为自己挡在前面呢?   患难见知交。自己什么时候把这个人当作自己的知交了呢?   刘辙在心底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曾经因为楚汐找来这么一个人当贴身保镖而不解过,现在看来,楚汐用人,果然比一般人高明很多啊……   他的眼前突而晃过楚汐那张斯文温柔、笑不见血的漂亮的脸来。那个优雅娴静得仿佛少女一样的贵公子,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的保镖已经失踪了?难道他就没有什么独特的办法来和金石联系吗?   刘辙心如焦灼,万一——万一金石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今天真的会断送于此吗?   他正这么想的时候,突而只见金石已经走近了大门。两个保镖一步迈前,却眼前一花,一个人已经被金石晃了过去。   他动作简直快得让人看不清,另一个保镖毕竟训练有素,抬手挡住了金石的路;几下子风声呼啸高下立判,金石一个人毕竟难以抵抗两个同等级对手的进攻,只听肢体交接时短暂啪的一声,接着金石一手捂着肋骨,一步窜上前,俯身从靴底抽出一把匕首,抬脚就踹飞了一个保镖的枪;这一系列的动作仿佛已经演练了千万遍一样熟练,刹那间他就缚住了一个保镖,匕首牢牢的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西装男脸色一变,大概是想起来金石要挟人质时,连楚汐都敢一枪打过去当场断其手臂,于是立刻上前一步:“——住手!”   “站住不准动!”   西装男硬生生的蹲在原地。金石一手抓着保镖,一手拿匕首紧紧的抵着他的脖子,厉声喝问:“老实交代!你是楚家哪个院子里办事的,谁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敢背叛楚少!”   第 59 章   啪的一声巨响,牛皮烫金线装本的浮士德被楚汐猛地摔下书桌。地上原本就战战兢兢的官员猛地打了个寒战,只听楚汐一字一顿的问:“他跑了?”   官员颤颤巍巍:“是……是……”   “一群人拦不住两个!我养你们还有什么用!连消遣开心都给我闹这么大麻烦出来!”   “可、可是大公子,我、我们实在是拦不、拦不住……”   楚汐忍无可忍:“拦不住也不应该放跑了,一个个都白痴了吗你们!”   官员满心委屈,不敢分辨,低头承受着楚汐的怒火。   金石跑了,带着刘辙,在仓库外一堆荷枪实弹的保镖包围下逃跑了。   其实这真的不能怪他们啊。他们带去的人马只是郑平手下的野战军,甚至那专门设置的拦路神也是郑平身边的人;然而金石,他可是董莎千挑万选筛出来放楚汐身边贴身的护卫啊。   楚汐和郑平谁比较厉害?也许很多人会说,当然是郑家比较厉害,皇亲嘛。但是我们看看是谁吃定了谁呢?是谁每天翻谁家的墙头呢?谁带着一只小狗,天天趴在楚家大院门口摇尾巴呢?   显而易见的,楚汐比较厉害比较彪悍嘛。楚汐两个字,简直就是专门克郑平的克星啊。   所以举一反三,当然金石也比郑平身边的人要彪悍很多嚣张很多了,物象主人形么。   当时刘辙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刀片来慢慢的划开了手上的绳子,然后金石愣是胁迫着人质,一路退出了门;楚汐先前吩咐过只是作戏不准伤人,所以外边的保镖就这么揣着满是子弹的枪,眼睁睁的看着金石和刘辙两个开着车绝尘而去。   手下怕楚汐知道事情办砸了,于是不敢上报,只敢偷偷的派车追踪他们;但是金石反追踪的工夫堪称一流,几下子就把他们甩在了香港夜市繁华的大街上,再也不见了影踪。   当他们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找到金石那辆车的时候,发现车已经被完全烧毁,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面目了;而那两个原本应该乖乖入套的人,已经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楚汐摸着下巴听手下战战兢兢的汇报完,竟然奇迹般地没有再次发火,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好半天才喃喃的问:“……他们……”   手下立刻僵直站住,满头大汗,神经紧绷,不敢有一点差错。   “他们……接吻了?”楚汐问。   可怜的手下一个踉跄:“是,是接吻了!”   楚汐紧跟着问:“谁主动?”   ……   楚汐拍桌大笑,姿态豪狂,丰神夺目,秀美绝伦,可惜说出来的话严重破坏形象:“——郑平!郑平!你看!我就说他们的初吻一定是金石主动对吧!快愿赌服输,今晚上乖乖在床上躺倒等我!”   郑平默默的扶额:“刘辙,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可怜的手下连滚带爬的逃出书房,争相躲进走廊最远的角落里,惊恐的盯着不断传出诡异大笑和坐庄算输赢的声音的书房门;楚少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们没有办成事还弄丢了金石,他却这么高兴?   ……   刘辙不能开口,一开口舌头就火辣辣的疼。都他妈是那刀片造成的,把它从自己嘴里退出来可费了不少力气。   金石满面笑容的跟小破旅馆的服务员套近乎:“哟妹妹今年多大啦?上高中几年级?……什么已经工作啦?别骗哥哥我,一定是瞒着家里偷偷出来打工的吧,……什么,真的过二十了?……哎哟!看上去就像是十七八!……”   套了半天近乎,领回来一张房门卡,在刘辙眼前一晃:“表弟,我们走吧。”   刘辙愤怒的瞪着他:“谁是你表弟?”   金石毫不在意的踩在小旅行社又脏又破的楼梯上:“你啊。你是我表弟,从内地来没拿到暂居证,当哥哥的我得找个地方安置你。记得对外就这么说啊。”   房间很小,就一张单人床,弥漫着灰尘的味道,地板用皮鞋一踩就咯吱咯吱的发出响声。金石一点不在意从眼前溜过去的老鼠,他把自己舒舒服服的往床上一扔,美人春睡一般的幽怨:“累啊……人家累了……”   刘辙恨不能把他从床上拎起来:“喂你脑子能不能放清楚点!我们干吗要蜗居在这个小破地方?为什么不回楚家?现在他们一定在暗处到处搜寻我们,我们已经失去了和楚家联系的最好时机!”   “……”金石翻了个身,无限魅惑的呻吟,“……莫谈国事。人家累了……啊啊啊啊啊啊——!”   刘辙一只脚踩到金石的胸口去拼命的碾啊碾:“滚滚滚滚滚滚起来——!”   金石猛地弹跳起来,西子捧心一样幽怨的蹬了刘辙一眼:“讨厌!用这么大力气!想把人家榨干么?”   “……”刘辙默然,半晌,默默地向门外走:“我要去楚家去……”   脚步还没有迈开就被金石一把拉了回来:“你上哪儿去?楚家?别他妈犯傻了!”   刘辙有点惊讶的回过头,金石神色冷峻,刹那间他都有点不认识这个总是嬉笑怒骂风流痞气的男人了。   “楚汐是什么人?振兴楚家以来,就没有人敢背叛过他……就算是背叛了,又怎么可能指挥得了那样的高手当保镖?他们拿到的货物批次是楚家的,除了楚家内部的少数高层的人以外,谁知道我偷偷在外边买货自己用着玩呢?外人只知道我那批货是楚家走的官货,谁胆子这么大去截下来?……”   “退一万步说有人有胆量去截下楚家走的官货,谁又会把这么冒风险的事用在几颗子弹几把狙击炮上?有这份胆量应该去截楚家的货轮才对……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截下我那批货的人,知道那批货的底细!”   “他们知道那是我的!他们知道你会负责这些事件!看看那个西装男在仓库里的布置吧,他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会搅在一起!……”   刘辙僵立着,半晌才轻轻的说:“……是楚汐?”   破旧的小旅行社房间里一片静寂,半晌之后金石深吸了一口气:“楚汐,或董莎,或……郑平。有一方,指使阿六他们对我们进行了捕杀。”   刘辙几乎是立刻就想激烈的反驳,不是郑平!怎么可能是郑平!然而接着他看到金石的神色,金石冷冷的,淡淡的,有一刹那间,他甚至觉得金石这时候的表情很像……楚汐。   小心、谨慎、警惕、冷静、镇静。   对一切都抱着怀疑的态度,不轻易的相信,强大到无懈可击。   一个最模范的首领应有的风度。   怀疑楚汐,对他来说并不好受吧?……   刘辙小心翼翼的伸手在金石眼前晃了晃:“喂……你和楚汐,关系很好吧?”   金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他把郑平推下海的那一刻开始起,我就告诉自己,我能信这个公子哥儿,但是我不能信他一辈子。他这个人很难说的,你看郑平落海后他把自己折磨成那个样子,又痛苦又难过又生病又绝食,但是他后悔过一点点吗?一点点也没有。郑平如此,我又算得了他的什么?”   金石抬眼看到刘辙的目光,咧开嘴笑了:“没事,我瞎琢磨而已。你看在仓库里他们明显很放水嘛,也许还念旧情也不一定呢?”   刘辙低下头,匆匆的退去半步,逃一样的退出去:“我……我去搞点吃的,你饿了吧?我去去就回来!”   这里已经不是尖沙咀,而是外围比较破败的居民区,零星几家大排档还开着门,但是这么晚了街上行人零丁,几乎空荡荡的没什么客人。   “虾饺,馄饨,给几个包子……钱在这。”   刘辙拎着袋子出了店门,眼角突而瞥见一个行人模样的人匆匆一避。他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了几步,那人竟然跟了上来,虽然动作小心,但是那样子还是有点熟悉……刘辙微微一皱眉,是那天那个杀手!   刘辙这一惊非同小可,但是他毕竟历练过,脸上工夫还是端得出来的。他紧走几步,装作沿途欣赏风景一样慢慢的穿过了这条街,通向维多利亚港不远处的广场……人群渐渐的多了起来,那个杀手跟在后边,一时刘辙几乎以为摆脱他了,一时那人又现了个影子。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刘辙心一横,快步挤进一家衣服大卖场里,顺着人流上了二楼,然后闪身就进了洗手间。   大概不到一分钟就有人跟着推门而入,那个杀手刚进来,一愣,里边是空的;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就一脚踹上来,刘辙攀在半空中,照背心一脚,当场就把那人踢昏了过去。   这一手置于死地而后生让刘辙吓出了一身冷汗,结果还没松一口气,那边几个年轻学生推门而入,一看地上倒着一个人,身边另一个人还有好像要行凶的样子,立刻都纷纷尖叫了起来:“啊——!”   “住手!住手!”   “杀人啦——!”   刘辙再也顾不上解释很多了,他把那群学生狠狠一推,自己飞一样的跑了出去。前边人群拥挤,他左冲右突的硬是杀出一条路来,在后边愤怒的群骂声中大步跑出了店门。   接上夜风如水,一下子让他头脑一醒。跑出来做什么?他能上哪儿去?回小旅行社?   既然他被发现,那金石说不定也被发现了!   但是如果没有呢?他必须回去告诉金石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不然金石在那里多停留一秒钟,危险就加大了一分……   不能再多想了,刘辙撒腿在街道上狂奔,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金石是被他卷入这件事的,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好像还蛮有义气的哥们发生什么意外,对不对?   要是金石在这个时候出事……   刘辙猛地摇摇头。别这么想,那种深刻的孤独感和无助感,即使是想象一下,都会让人不寒而栗。   刘辙不敢打车,作为一个曾经的机密工作人员,他是在是太清楚那些人调查追踪时的惯用手法了。他记不得自己跑了多长时间,最终几乎要吐酸水的跑回了小旅行社门前,大步冲上了楼,一把推开房门。   “金石!——”   刘辙猛地顿住了。   房间里,金石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床上,头上顶着两个黑洞洞的枪口;西装男带着手下等在房间里,眼神炯炯的等着他的到来。   刘辙和金石的目光相对,金石抱歉的笑了笑,带着一点狗腿的讨好:“……他们这次用了美人计……”   “……”刘辙默默的走进房间,带上门,直视着西装男,声音里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   “你到底要干什么?”   西装男象征性的鼓掌,志得意满,得意洋洋。   “刘督察,这么心急火燎的跑回来,为了Steven King而心甘情愿自投罗网,我真是感动得很哪!”   第 60 章   金石紧紧的闭上眼睛装睡,无奈刘辙火热奔放的目光火辣辣的烧在脸上,逼得他面色僵硬,眼皮子里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刘辙贴上去:“金郎……”   金石打了个寒颤,自欺欺人的紧紧闭着眼皮子,用力之大,整张脸都皱巴巴的挤成了一团。   刘辙不屈不饶:“金郎,你好生负心……”   金石默默的顺着椅背,无声无息滑到车座底下去。接着一睁眼,刘辙甜蜜的微笑出现在眼前,大眼瞪小眼,两人的鼻尖相距两厘米。   “金郎,你让我好生痛心也。”刘辙掩面,嘤嘤的哭泣,“——你一见美色便丢了魂,自己跳下火坑便罢,还硬生生的把奴家也拖了进去……现在可好,俩粽子一窝端,你是想叫奴家和你同生死共患难么?”   狭小的车厢里,两个手下持枪坐在两边,中间挤着双手反绑的金郎和刘奴家;前面坐着司机和西装男,西装男对着后视镜,饶有兴味的看好戏。   金石颤颤巍巍的扭过头,被刘辙拎着耳朵拽回来;再把头扭向另一边,又被刘辙拧着脸上的肉,一点一点的扳过了下巴。   金石疼得眼泪水汪汪:“这怎么能怪我,老子我色令智昏,一见美女就啥都忘了,这谁都知道!”   “可是我们在逃亡!”   “一个人逃亡才格外孤单饥渴嘛!”   “什么一个人!难道我不是人?我不在逃亡?!”   “……你又不是美女……”   “不是美女又有什么关系,就是因为美女我们才好不容易逃出来后又落了网!”刘辙愤怒的抓着金石拼命的摇晃着,“下次只准看我,不准看美女!听见没有?下次只准看我!你的眼睛里应该只有我!不准看别人!不然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   “我赢了,”郑平不动声色的关掉远程监控,“先告白的那一个是刘辙。”   楚汐坐在高高的扶手椅里,脸色阴晴不定。   郑平愉快的走过来,俯下身盯着楚汐的脸,伸手俯在椅子的扶手上,悄然把楚汐环在了自己胸前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愿赌服输……这话是你说的,对吧?”   楚汐猛地站起身,动作之猛甚至差点顶到了郑平的下巴。扶手椅因为仓促的撞击而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与此同时楚汐一个急转,几步冲到了卧室门口。   伸手拧门把,门锁喀嚓一声,牢牢的挡住了逃生的步伐。   再拧,不动。   还拧,仍然不动。   楚汐转过身靠门站着,郑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面前,沉沉的笑着,轻松愉快,志得意满。   楚汐强自镇定:“我会叫人的。”   “叫啊,”郑平鼓励他,“叫吧,叫大声点儿。”   楚汐深吸一口气,大叫:“董——”   “别叫她,她现在很忙很忙。”   郑平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微笑着晃了晃:“看见这个没有?……董家大小姐新买的粉底液,心肝宝贝视若性命,现在她应该正躲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到处找她的小心肝儿……”   楚汐张开嘴巴,半晌才挤出来两个字:“……卑鄙!”   郑平随手丢掉那瓶粉底液,继而楚汐感觉到一双很不规矩很可恶的手,轻车熟路的按在了他后腰最敏感的那个位置上。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带着一点暧昧和情色的意味,渐渐的渗透了肌理,蕴染到了彼此之间流动的空气中。   楚汐抬眼看着郑平,后者能轻易的看见他眼底的水光。这人真是漂亮,当他愿意的时候,那一点点的仿佛春色一般的笑意,就能让人神思恍惚、意态癫狂。   轻薄的吻从侧颈上悄然来袭,湿热的唇在耳后留下充满占有意味的痕迹。楚汐好像难以站稳一样的伸手扶在郑平胸前,然后这个吻渐渐的上移,渐渐的加深,唇舌纠缠,带起来沾染着一点血腥味的甜蜜。光线透过窗帘,隐约勾勒出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仿佛鸳鸯交颈一般,渐渐的掀起一室春情——   哗啦一声郑平胸前口袋里一空,接着胯下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膝盖,他嘶的抽了口气痛苦的弯下腰,只见楚汐飞快的用那串原本放在他胸前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门。   郑平扶着墙,颤颤巍巍的伸手指着楚汐:“你你你……小人!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楚汐拍门狂笑:“活该!色令智昏!色字头上一把刀!报应!”接着砰的一声把门一关,钥匙随手丢出了窗户。   郑平猛扑到门上咯吱咯吱的用力挠:“回来——!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残忍,太残忍了——!”   “自己用右手解决吧”   楚汐甜蜜的向那不断发出尖利咯吱声的可怜门板抛了个眉眼,接着皇后般仪态万方的逃之夭夭了。   郑平疯狂的挠门,在电光刺啦声中狰狞万分:“……你下次最好祈祷别让我逮到,不然老子他妈的让你一星期都下不了床!……”   车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刘辙眼前一黑,一个保镖用黑布蒙住了他的眼睛。   刘辙恶狠狠的抱怨:“太紧了,想勒死你爷爷我?”   保镖于是听话的松了松:“爷,这样可以吗?”   “我有知情权!我有人身自主权!”刘辙扭来扭去的抗议,“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是犯罪的!是违宪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有关人身权的条列中规定……”   金石乖乖的让人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忍不住安慰他:“好了刘辙,想想看,现在我眼里谁都没有了,身边只有你,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话音未落就干净利落的被刘辙嫌弃了:“闭嘴!”   金石乖乖的闭上嘴巴。他们被人领下了车,也不知道左晃右晃了多久,一直到上了几级台阶,然后在一栋大房子里转悠了半天,接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之一个被锁上的小卧室。   这个房间很小,窗帘厚厚的遮着,光线很昏暗;金石唉声叹气的倒在另一边,被两个保镖认真的压着,一副江湖落拓英雄客的经典造型。   刘辙比较凶恶难伺候,一脚踹开企图接近自己的保镖,自己一骨碌爬起来,大摇大摆的问西装男:“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西装男微笑着,站在一边,轻轻一个眼色,手下便默不作声的捧上一个托盘来。   托盘里是一把枪,一颗子弹。手下恭恭敬敬的递给了金石,轻声道:“您老可拿好了。”   金石不接,抬眼严厉的盯着西装男。   西装男耸了耸肩:“这样的。我家主子说,这次原本是要解决刘督察的,Steven King卷入进来是意外情况。但是现在放您走也不可能,如果您愿意一枪杀了刘督察的话,您就算是我们的人了,您愿意留也好愿意走也好,都不和我们相关了。怎么样?我家主人的这个条件,很慷慨是吧?”   刘辙一下子惊呆了。   他愣愣的看着金石。金石默不作声的想了很长时间,然后慢慢的拿起枪,把子弹装上去,然后慢慢的抬了起来。   他不可能把枪口对准西装男,这房间里所有人手里都至少有一把枪,在他有什么异动之前,他会首先被打成筛子。   枪口在空中犹疑了几秒钟,然后慢慢的对准了刘辙。   刹那间刘辙整个人血都冷了下来。   好歹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好歹喝过酒逃过命,好歹他还曾经觉得这个金石不错,能当个朋友,甚至是很好很好的能肝胆相照的朋友……   现在这个人,竟然把枪口对准他?   刘辙紧紧的盯着金石,好像除了看着他以外,都无法感觉到其他任何的存在了。然而金石没有看他,金石的食指在扳机上紧了又松,然后猛地掉转了枪口,对着自己的掌心!   刘辙心脏剧烈的抽动了一下,他还没叫出声来,只听砰的一声响!   “……哈哈哈!”   金石大笑着,把枪随手丢在地上,晃晃手,掌心一片完好,连层皮都没破。   “坏的,空壳弹,还他妈卡枪膛里了……”金石哈哈的笑着,仿佛活生生的经历了一场笑话。他悠闲的走到西装男面前,顺手拨开了一个保镖的枪口,“——你就拿这种枪来招待我啊?”   刘辙几乎要抓狂!   西装男倒是很冷静。他退去了半步,彬彬有礼的问:“金先生您怎么说?”   金石厉声道:“我要见楚汐!”   他大步走回原处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臂,理直气壮的下令:“我要见楚汐,叫他来见我!——现在!立刻!马上!”   第 61 章   美人深坐,欲语还休,春睡初醒,弱不胜衣……   楚汐一脸戾气的慢慢坐起来:“金石你要造反是了吧。”   金石小心翼翼的往门后躲,但是门板实在不够分量,躲来躲去还是能看见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正好对着楚大公子书房内室里那张铺陈华丽的小床榻。   天可怜见,我不是故意要看你起床的啊。虽然我经常偷偷叫你小美人儿,虽然我确实有那么一点好色,虽然我确实不那么的有节操……但是我还没有胆大到意图XXOO每个月给自己发工资的金主啊!   金石咬着衣袖,默默的含泪的看着楚汐下了床,毫不避讳的套上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然后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春困哪,春困!”   金石喃喃的道:“主子你又发春了。”   “去,”楚汐说,“我发春自然会去找郑平来压一压,关你什么事?怎么着,把小刘辙吃掉了没有?”   要是能看见的话,金石后脑上已经整整齐齐的挂下了一排黑线:“没有。”   “咦?为什么没有?我给你们创造了那么好的条件,追杀,逃亡,心动,刺激,毫无条件的保护,暗夜里共睡一屋,无数双眼睛在暗地里注视着你们,期待着你们之间出现什么暧昧香艳的镜头……”   楚汐突而想起了什么,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得知自己即将被郑平关起来一星期都下不了床的那种表情。   “金石,你不会……不会那里有什么问题吧?”   金石捂着自己的裤裆飞快的后退,楚汐神情严肃步步紧逼,一进一退,一直逼到门角,金石惨叫一声蹲下身:“没有!老子是正常的男人!”   楚汐蹲下身去,姿态优雅的弹了弹他的小jj:“……那为什么吃不了小刘辙?”   “我为什么要吃刘辙?”金石恼火万分。   自从他跟了这个主子以来,他就没有做过几件正常的事情:一会儿是叫他去送书送花,一会儿是叫他去大陆情人儿家把这小主子给接出来;一会儿是在这小主子跟人上床的时候蹲在外边当龟奴;一会儿是莫名其妙的要奉旨上床,吃掉一个傻里傻气的大少爷……   好吧,就算那个傻里傻气的刘姓大少爷确实有那么点笨,有那么点冲动,有那么点古道热肠,当然也有那么点可爱……   但是老子我,是个杀手!是个酷酷的帅帅的拉风的受人仰慕的杀手!   老子不是鸭,不是鸭啊!   谁知楚汐完全无视了金石愤怒的眼神。楚大公子无限高贵的站起身,轻轻瞥了金石一眼,冷淡的说:“不愿意吃掉刘辙,那你就洗洗干净准备被他吃吧。”   金石嗷的一身,背上的毛都炸起来了:“刘辙?他想吃我?”   楚汐郑重的点点头。   “怎么可能?难道……难道他是个兔子?但是他不是一直喜欢女人的吗?他上次不是还偷偷摸董莎的尊臀吗?”   “上次是上次,这次情况凶险啊。”   金石觉得自己的冷汗刷的一下:“……但是,”他还忍不住要“但是”一番,“我跟刘辙有什么仇,他非要想着来吃我啊?我又不像你,又不是小白脸,也不像个娘娘腔……”   喀嚓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   金石的声音干净利落的卡在了喉咙里,收发之自如,好像仅仅只用了一秒钟一样。   楚汐慢慢的回过身,笑靥如花,手里紧紧的攥着什么,好像是桌角的一块断木。   “郑平这个人,心狠手辣,为人奸诈,十分狡猾。刘辙和他联手想陷害你,压倒你,欺负你,我看你一片忠心的份上才出头给你谋划,想让你反压刘辙,没想到你不仅不领情,还……”   美人就是美人,一哭一笑,蹙眉呻吟,别有风情。   然而金石是领略不到这个风情的,他所看到的只是,楚汐皱眉,楚汐不高兴,楚汐好像要哭了——玛丽隔壁的!这么个小美人儿泪眼盈盈的看着你,是个男人都会被气绝秒杀的!   金石猛地跳起来一把抓住楚汐:“美人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回去奸了小刘辙!你等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楚汐一把拉住他:“哎,别这么猴急好不好!万一小刘辙狗急跳墙露出了真面目,和郑平一起合伙压倒你,你不就危险了吗?”   “那,那我可怎么办?”   楚汐微笑起来,说不清的风流,道不尽的慈悲。   他走到书桌前去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注射剂的小药瓶,拉过金石的手,郑重其事的放在了他掌心里。   “肌松剂……”楚汐笑得异常悲悯,“我以人格向你担保,这玩意儿是床上必杀的终极必杀技之一……”   金石感激的接在手里:“谢谢楚少!谢谢谢谢!哎呀要是没有你我可就完了!万一我被XXOO了,就像你一样白天被吃晚上被吃书房被吃卧室被吃工作日被吃双休日被吃节假日还是被吃……的话,简直不如自己捅死自己算了!”   楚汐一脸黑线的盯着金石兴冲冲的消失在了门外,一张漂亮的脸上郁悴无比:“……什么被吃不被吃的,反正我就是要郑平的药重新用回郑平的人身上,哼哼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金石忐忑不安的被押解回房,看到刘辙,顿时觉得全身十万个毛孔,没有一个是舒坦的。   殊不知刘辙也是被郑平偷偷叫去调教了一番后刚刚回来,一看金石就心里犯嘀咕:……这人看上去也还好,不是说他经常试图骚扰董莎吗,怎么好好的好起那一口来了,还想吃掉我……幸亏老子有郑平给的麻醉药在口袋里,万一有什么不测……老子……老子就下手迷昏了他!然后反扑,干净利落吃掉他!   两个人抱着说不出口的龌龊心思互相对望了一眼,同时堆出了假惺惺的笑。   刘辙抓着金石的肩膀上下打量他:“哥们!楚汐没把你怎么样吧?我们现在怎么办,还逃得出去吗?”(这人蛮壮实的嘛,要是没有药还真的挺难压倒他……)   “不知道啊,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逃出去,楚少的手段你见识过,万一他改变主意要我们两个的命就不好了……”(对对对!赶紧逃出去!吃刘辙可以,但是不能在楚汐的地盘里吃!谁知道这小美人儿会不会安个摄像头,然后坐在隔壁看活春宫?)   刘辙心有戚戚焉的点了点头。他和郑平的关系虽然好,但是也没有到能表演自己的活春宫给郑平看的地步。小刘辙可是个清白纯洁的好孩子呢。   金石走到窗前去看了一眼。他们现在在二楼,外边是一片草坪,然后就是楚家大院里那片为了给楚汐改变命格用的巨大的游泳池;这一片是没什么人来的,在某天楚汐兴致大发要在游泳池里宠幸郑平却反被宠幸之后,这里就更加的严密封锁,不让人随便进来了。   金石感动的抹了把眼泪,楚少你为了我不被XXOO,真是用心良苦啊,连个关押的地方都这么讲究。   “我们今晚就走!”金石果断的说,“今晚我们跳窗,连夜逃出这里!”   楚家大院的晚上其实是很旖旎的……   花香浮动,暗流汹涌,月色朦胧,夜凉如水,真真是个偷汉子的好时机。   刘辙当着看守的面装作自己睡着了,然而金石就躺在他身边,搞得他一点睡意也没有。他们两个躺在一张床上,这是不是就叫做奸情?也就是说他已经睡过金石啦?   刘辙猛地翻身,居高临下的盯着金石在黑暗中不那么鲜明的脸部线条,然后一点一点的,把手放在金石脸上。   呃,一点都不如女人来的柔软暖和,也没有女人的五官明媚秀美……   为啥郑平就天天带着小狗去楚汐面前摇尾巴呢?……不过也是,楚汐长的漂亮嘛,一般女人也比不上,情有可原……   刘辙摇摇头,要是在以后吃掉金石的时候还想起楚汐那可就不好了,要对被吃的对象一心一意才是。   刘辙于是又一心一意的顺着金石的身体往下摸,到脖颈,到喉结,到胸膛……呃,没有柔软性感的胸部,金石他哪一点比得上女人?!   刘辙自我唾弃的摇摇头,然后继续往下……小腹上有腹肌,显而易见,硬邦邦的……刘辙从来没有看见过真正的腹肌,想当然耳,他也没那个好意思让保镖脱衣服秀给他看,所以他也从来不知道腹肌是不是真的有六块的。眼下正巧就有一个实验对象瘫倒躺平任TX,不捏捏看岂不是白白放过了这次机会?   黑暗里只听衣服悉悉索索的被掀动,看不见金石热气腾腾的脸。别再摸了!别摸了!老子是杀手!是英俊的多金的冷漠的酷帅的杀手!不是给你放倒了上下其手左右调戏的鸭子啊啊啊啊啊啊——!   可惜刘辙不会读心术,所以尽管金石心里悲愤无比,他还是听不见的。何况他已经把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到了他发现的新奇有趣的游戏上:数金石的腹肌,到底是不是六块呀?   金石只感觉一个人的手缓缓的抚摸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温柔而缠绵,意态悱恻,在这深深的夜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颇有一种隐秘而不能为外人倒也的乐趣。房中之乐便在于一个秘字,因为是隐秘的,只有两个身体亲密的人才能体会到的,那种临场时意外的愉悦和偷偷的兴奋便格外能刺激人的心神。   好像和白天俨然分割成了两个部分,夜晚是充满了新鲜的刺激的,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那个人会在下一秒使出什么甜蜜的折磨的手段来。你的心思在抗拒着,那抗拒却又不是真的反对;你的身体恭迎着,那恭迎又带着一点禁锢和瑟缩。黑暗里你看不见对方的眼,你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神情,唯一能感觉到的就只有身体,身体热度的焚烧,愉悦的相契,激情的迸发,再亲密不过再甜蜜不过的互相一味,简直能让人欲仙欲死的冲撞和逢迎……   都是在这样的夜晚发生的。   何况窗外月色正好,花香浮动,春夜的秾艳,让人忍不住的想做出一点与之相符合的事来。   金石感到自己身体里有一种什么欲望在渐渐的膨胀和勃发。他几乎不能忍耐。空气里流动着暧昧和缠绵,迫使着他做出什么来。   就在这个时候,刘辙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一点惊讶:“……真的是六块也。”   金石突然僵住了。   “原来小说里写六块腹肌,真的没有骗人也。”刘辙认真的用指头挨个点过去:“一,二,三,四,五,六……”   金石猛地掀翻被子,眉目五官全部变形:“刘!!!!!!辙!!!!!!”   刘辙闪电一样缩回手去:“没没没没没什么!!!!!!”   “你给我过来!”金石怒气冲冲的扑过去,“敢非礼老子,你不想活了!”   刘辙下床撒腿就跑,金石拔脚就追。两个人在黑暗的房间里猫捉老鼠一样绕了好几圈,只听砰砰哐哐不断砸倒东西的声音传来,一声接着一声,接着金石猛地抓住了刘辙,大叫:“不准动!”   刘辙就势一蹲,拼命抱住头:“不准打头!”   金石恶狠狠的抓住他:“老子不打你!老子非奸了你不可!”   刘辙这一惊,简直非同小可,只觉得一股寒意泛起,整个人都要僵在了原地。过了半晌他才从牙缝间颤颤巍巍的憋出来一句:“……郑平说得对……你果然对我怀有不轨之心……”   金石原本正头顶上都气得要冒出烟来,一听这话倒是楞住了:“什么?郑平说我对你怀有不轨之心?”   刘辙整个人都嘎吱嘎吱的打着抖。   “……可是……”金石皱着眉,“难道不是你和郑平联手要算计我吗?难道楚汐哪里说的不对?”   他们两个同时呆滞了,只听寒风呼啸,卷起枯叶满天飘。   第 62 章 我们的Happy Ending 楚汐在房间里枯坐半晌,董莎静静的推门来给他续茶,一连续了三遍,只见袅袅烟雾中,那张优雅矜贵、光润如玉一般的脸竟然有些微微的模糊。   董莎不敢多话,微微的欠了欠身,便要退下去。   楚汐却突然开口道:“等等。”   董莎顿在原地。   “今天过后,你要是找到哪个漂亮小哥儿,喜欢上了,就告诉我,我做主给你办婚礼。”   董莎抬眼看楚汐。楚汐的目光有些回避,她知道那是他不大敢看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董莎心里没有怨愤,一点也没有。她倒是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就像是高考考完了,虽然不知道结果,可能还会很差,但是至少考完了,这件事情就了了。她好像是从一个千斤重的禁锢下一下子解放了出来,从云端里踏回了实地。   就是嘛,她想,每个少女心里都会有个犹如神仙一般的男子,但是放在梦里就可以了,当真嫁过去每日朝夕相对,那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楚汐看她不说话,心里就有些微微的难过:“……我会补偿你的……”   董莎飞快的打断了他:“资深堂最新的全套皮肤护理!”   “……啊?”   “Body shop的全身洗液!”   “……呃……”   “还有皇后区定做的特质化妆液!”   “……”   如果能看见的话,楚汐脸上已经整齐的挂下了一排黑线:“……要那么多东西,你到底有几张脸去涂抹?”   董莎捧着脸,无限娇羞的扭动:“女人的化妆品永远都不嫌多啊啊啊啊啊啊……”   郑平在第二天黄昏的时候才来,来的时候志得意满,意气风发,坚信他的刘辙好哥们已经把金石拆吃入腹,楚汐只能乖乖躺床上等他了。   走到楚家大院门口的时候看见刘辙,刘辙正俯身看花,见了郑平走过来,起身微微一笑。郑平顿时心花朵朵开:“都办成了?”   刘辙做了个很好的手势:“一切OK。”   亢奋状态中的郑平当然没有发现刘辙的脸色阴郁得像就要下雨的天空,甚至连他的语气都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郑平满心都回荡着楚汐当时打赌时所说的话:如果连小刘辙那闷骚样都吃得了我家金石的话,我就自己洗干净躺下来,随君所好任君恣意……   随君所好……   任君恣意……   郑平抹了把口水。恣意呀,他好好一个风华绝代超脱众生的鬼畜攻,一旦恣意起来,嘿嘿,多么滴香艳多么滴口耐呀……   郑平兴致冲冲的往楼上楚汐的卧室里跑。这时楚汐刚刚结束和金石的短暂交谈:“都成了?”   金石信誓旦旦的说:“老子我怎么会辜负楚少你的苦心呢!”   楚汐摸着下巴沉吟半晌,优雅万分的淫笑:“善哉,善哉。”这种表情出现在斯文俊秀姣若好女的楚大公子脸上,实在是有一种对比鲜明的美感,金石忍不住怀念了一下小刘辙憨厚(?)坦诚(?)单蠢(?)的笑容。   “没什么事你休息去吧,”楚汐狞笑着站起身,“你少爷我要准备一下……”   准备一下什么?   准备宠幸郑小攻也。   金石不比刘辙,刘辙个老好人腹黑起来是很要命的,金石则到底比较忠厚,毕竟跟楚汐跟久了,不忍心看着自家金主眼睁睁的心甘情愿的万分幸福的往那火坑里跳。   “楚少……”   楚汐忙着翻箱倒柜找他的安全套:“干什么?”   “这个,一会儿郑平来了,要不要我帮忙?”   楚汐默默的从箱子里探出头,目光警惕:“你也想压倒他?”   金石眼前浮现出郑小攻同学的脸,然后他闭了闭眼,挥挥手:“您忙,您忙。”说着返身大步流星,飞也似的逃出了这温香软玉小凤巢。   郑平同学一路畅行无阻,兴致勃勃的推开了楚汐的房门,迎面就只见外边夕阳彩霞万里,透过巨大的玻璃窗,一片金红的洒在雪白的地毯上。楚汐坐在靠窗的扶手椅里,那把椅子极尽奢华,足足半个人那么高,一个人仰卧那样宽深,雪白雕金的装饰,流光溢彩的大朵大朵盛开的花,竟然像是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宝座一般。   大概是椅子实在是太过华美巨大了,倒是显得楚汐这个人有些骄矜而单薄。就像是故事里绝世的美人,总是单弱而娇贵,稍微重一点碰一下就坏了,碎了,最最珍贵的瓷器一般。   楚汐跷着腿看书,看郑平来了,才把书一放,微笑着指指眼前脚下。   郑平于是就走过去,没有半点犹疑的在他眼前屈膝一跪。   多少风流一时无言,婉转情思,刹那过尽。郑平这辈子没跪过其他什么人,唯独眼前这个,伤过害过血流过命断过,到头来还是心头上情根深种的那块宝,心心念念着魂牵梦萦,几乎恨不能整个人整颗心都掏给他看。   楚汐就这么温顺的半躺着在上边,郑平半跪着,一只手慢慢的横过他的腰去,低声问:“今年的账本都整理过了?”   楚汐声音低微:“嗯。”   “又从郑家手里争下来一块地方?”   “嗯。”   “然后事后紧急清理,半点人证物证不留?”   “嗯。”   郑平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楚汐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拿背对着他,只听声音还是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在里边:“……生意归生意。”   生意归生意,楚少黑道上长大,肚子里一色儿的坏水,明里暗里什么手段使不出来?心眼又多,手段又毒,动作又快,就算是郑平全神防备,也被硬生生的割掉了一块肉去。   他算好的,楚汐走上大陆的土地,就如同大洋上来的海盗进了小渔村,烧杀抢掠无所不为,非要把楚家的家徽按到几个内地家族的血肉中去方罢。   郑平霍然起身,一把打横扛起楚汐,直接就丢去了大床上。窗帘被顺手扯下,夕阳的最后一点光线也被隐没,室内之间一片黯淡的光影,映得那床上美人如玉,修长的脖颈下一点精致骨骼,一现即没,刹那间就勾起人全身的热血来。   楚汐想起身,郑平坐在床边上,一把按下了他。他甚至来不及去一件一件的脱下衣服,情欲实在是太让人难以忍受了,他直接抓住楚汐撕开了那层薄薄的衣料,手指在楚汐肩膀上留下了重重的血痕。   好像他就想这么把楚汐撕开了吃进肚子里去一样。   楚汐倒抽了一口凉气,低低的声音,随即就在心里骂了句操。郑平这人有点变态,跟他上床绝对不能发出声音来,他一听就特别亢奋甚至狂暴,会变本加厉的折腾人,非要听你求饶到发不出声音来才行。   楚汐伸腿就踹了他一脚,声色俱厉:“轻点儿!”   郑平俯在他耳边低声的笑了起来:“……是谁说的‘随君所好’?我还就好这一口,这次让你见识见识,让你这星期都别想走下这张床……”   楚汐一愣,随即暴怒:“你当我是谁?要发情上街找,美貌小男生多得是!”   郑平俯身亲他:“不行,我就好你这个调调。”   他的吻有种纯男性的、很粗野、让人觉得自己被侵犯了的那种味道。楚汐总是很不喜欢,他毕竟矜贵久了,自小给护得严严实实的长大,所有人都守礼而淡漠,没人能侵犯到他的世界。给这个男人一吻下来,好像不仅仅是唇舌,连整个人都要被一点一点的吞噬下去一样。   他喉咙里抗拒的哼了一声,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这件事让他汗毛直竖,整个人刹那间抖起了全身的毛。   楚汐一把推开郑平,大叫:“王八蛋!!!!!!你赖账!!!!!!”   郑平被一膝盖顶到了胯下,顿时痛苦的弯下腰:“没有!谁赖账了明明是你赖账!”   楚汐愤怒无比:“是你赖账,明明被压倒的应该是你!”   “胡说八道,是你自己说随我高兴的!”   “我是说要是我输了我才会随你高兴!”   “所以你现在就应该躺下才对!”   “滚你妈的躺下,你家小刘辙都乖乖躺下了你还不快点束手就范!”   郑平一个激灵:“什么?不是刘辙吃了你家金石吗?”   楚汐愣住了,然后郑平也愣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久久对望,互相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自己。一个早就勃起尴尬无比,一个几乎半裸可口诱人,房间里春情荡漾,让人觉得辜负了都是一种犯罪。   郑平深吸了一口气,远目说:“原来如此……”   楚汐还没来得及计较到底是谁赢谁输这个问题,就被郑平猛地按倒,刷刷两下扯下了领带把双腕绑到了床头上。   楚汐觉得异常愤怒:“郑!!!!!!平!!!!!!”   郑平板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眼底的欲望渐渐沉积到要爆发的地步。   “只有你才会在这种时候计较这种谁赢谁输的小问题……”郑平把赖皮两个字说得道貌岸然天经地义一般,“切,一点攻的意识也没有,活该被吃……”   呻吟婉转,喘息粗重,渐渐沙哑的声音也没有了,余下的一切却更让人口干舌燥。   不过金石同学已经修炼成精,如今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只是默默的打点了行装,背着个小包袱,无限凄凉的往楚家大院门口走。   刘辙蹲在门口啃西瓜,看他出来,万分奇怪的问:“你上哪儿去?”   “天地之大,无可为家……”金石猛地扔了小包袱,扑上去对着刘辙上下其手一通狂揉:“小刘辙!等楚少下床后一定第一个拿我开刀!我要赶紧逃走,求求你收留我吧吧吧吧吧吧——!”   刘辙蹬蹬蹬退后三步:“我收留你?我怎么敢?楚少不揭了我的皮?”   金石扭扭捏捏的说:“咱们都一起睡过了,应该是山盟海誓情比金坚了,你怎么忍心看着我被老板如此压榨?说不定楚少他一高兴,直接把我给睡了,55555……那不是给你戴了绿帽子吗?”   刘辙直觉有什么道理不对:“……可是,楚少睡了你和我戴绿帽子有什么关系?”   金石拉着小刘辙,做贼一样偷偷溜出楚家大院的门外,等左看右看没有警卫了,才偷偷摸摸的从怀里掏出支票簿,低声说:“从楚少口袋里摸出来的……”   刘辙看到钱,顿时觉得龙心甚悦:“孔子说,有财意外而来,不亦悦乎?反正他们两个不折腾一星期是不会出来的了……”   两人贼溜溜对望一眼:“春日正浓,旅游赏光的好天气啊。”   “我一直想去马尔代夫度假,可惜几年都忙得没有时间……”   “听说那里吃的东西很贵……”   “不要紧,反正花的是楚少的钱!”   夕阳下,两个狼心狗肺的叛逃手下,勾勾搭搭的扛着小包袱,挥舞着支票簿,向着自由和梦想、以及马尔代夫晴朗的天空和海面狂奔而去。   美女,美食,美好的假期,统统向我们砸过来吧!   华贵的卧室里春情浓得流淌不开,郑平恍惚听见楚汐在低声说什么,俯身去哄他:“说什么呢?”   这么一听却听见楚汐在叫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刹那间脸就黑了一半。   楚汐说的是:“……金石,等老子出去后,看老子怎么扒了你的皮啊啊啊啊啊啊——!”   春日浓,红杏娇软上枝头。   楚汐还在痛苦的被吃中。   郑平在愉快的亲亲老婆热炕头中。   金石在亢奋的奔向自由中。   刘辙在拼命的点支票数量中。   董莎在化妆品店里享受众星拱月的VIP待遇中。   ……啊,还有一只至今没有名字的小土狗。   正在口水滴答的盯着一块吃不到的蛋糕,煎熬一样的减肥中……   窗外春色明媚,阳光正好。   原来人这一生年华最盛那一刻,不过如此;一生挚爱,触手可及,随君所好,温软在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