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先生今天吃什么》作者：黑猫白袜子 　　文案：《对不起我只是把你当成了猫》 　　爱猫瓜叽去世后的第三天伤心欲绝的何云舟在自己家门口捡到了一个男人。 　　是的，他知道对方只是住在他楼上的邻居。 　　但在这天之前，他完全没办法想象，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与他的瓜叽如此相像……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控制不住地饲养起了这个别扭任性又麻烦的男人吧。 　　至于业界精英潇洒多金风流浪子霍铮， 　　他要到很久之后才会意识到， 　　原来那个人对他那么好并不是因为想搞对象， 　　而是因为他自己……不过是一只亡猫的替身。 　　…… 　　霍铮：每天都在独自一个人谈恋爱，并且靠着自己的脑补体验着恋爱中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别……（真的想很多的一个攻） 　　与此同时的何云舟：用心做饭投喂自己那个酷似爱猫的饭搭子。恋爱？恋爱是什么？（茫然） 　　大量美食描写警告！ 　　#自己攻略自己##独自一人完成爱情攻#VS浑然不觉快乐投喂迟钝受。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美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云舟，霍铮 ┃ 配角：瓜叽，南瓜，霍有钱 ┃ 其它：美食 楔子 　　凌晨三点二十分。 　　A市幸福花园小区十四栋二十三楼。 　　一名普通的市民何先生在自己家门口捡到了一个人。 　　活的。 　　男人。 　　何云舟低下头，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脚边的男人—— 　　那是一个相当高大的男人，哪怕微微佝偻着身体躺在地上也能把门前的那一小块地占得严严实实。 　　从何云舟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胳膊肘下露出来的半边脸，但这也足够了，光从侧脸上来看那男人也挺帅的——不是那种普普通通的帅，是那种可以理直气壮上镜并且能把许多所谓小鲜肉踩在地上摩擦的那种帅。可以看出来对方并非纯粹的亚裔，五官的深邃程度和精致程度都堪比精心雕琢的人形偶，皮肤色素也很淡，白皙得仿佛是半透明的一般。一头银灰色的毛发……不，长发，扎成马尾束在脑后，已经快散得差不多了，凌乱地贴在男人的面颊上。他身上是一件仿佛往外散发着“我很贵”电波的西装，只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因为那人大大咧咧躺在别人家门口的举动而变得皱皱巴巴，而且还沾满了灰尘。 　　但即便是这样，那男人躺在地上时，依然给人一种精灵般的虚幻感——虽然精灵大概是不会瘫软在地动弹不得而且全身上下散发出令人窒息般的酒臭味的。 　　好吧，这是一个很帅的，已经喝到失去意识的醉鬼。何云舟第一反应是先看门牌号，结果发现门牌号确确实实是自己家。再仔细看看那位醉鬼先生，何云舟隐隐想起来，自己仿佛知道这么个人—— 　　哦，对了，业主群里不久前似乎确实起过一次骚动。 　　原因就是好几名女业主都在讨论这栋楼里搬来某个帅到让人窒息英俊到突破次元的绝世美男（某阿姨语）。印象中，对方似乎便是个染了银发身材高挑的年轻人。 　　何云舟皱了皱眉头，心中差不多已经猜出事情的大概，无非这位美男先生把自己喝晕过去后迷迷瞪瞪企图回家，奈何太醉了走错了楼层进不了家门，最后成功在倒霉鬼何云舟的家门口睡了过去。 　　安下心来后，何云舟蹲下来用力地推了推那醉鬼的肩膀……没推动。 　　对方虽然瘦，但摸上去肌肉竟然还挺结实的。 　　几分钟后，何云舟绝望地发现这位醉鬼先生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非人力所能唤醒。 　　“搞什么鬼。” 　　何云舟喃喃地咒骂了一句。他掏出手机给物业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再翻看了一下业主群的消息，关于醉鬼先生的花痴言论倒是挺多，可没有一个人提到过他住的楼层。何云舟又想法设法从醉鬼地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奈何是密码开锁，死活没法解锁。 　　…… 　　等何云舟把能想的办法都试了一遍之后，他才有些迟钝地意识到，事情有点麻烦了。 　　脚边的醉鬼失去意识，也找不到任何人来帮他处理这件事儿，而且随着耽搁的时间久了，一股沉重的困劲儿又顺着何云舟的脖子根往上爬——在回家之前，何云舟已经被自家编辑拖去连续赶稿了四十八小时没有睡觉。 　　对方美其名曰是反正何云舟一个人在家也只是哭哭啼啼，倒不如直接用赶稿抵御内心悲痛，以毒攻毒。 　　平日里何云舟当然是不可能就范的，奈何这一次他在家里确实待不住，便也老老实实地听了编辑的话赶稿赶到自己脑回沟都快平了。确实，困倦到这种程度，仿佛那种巨大的悲恸也稍稍变得遥远了一些。 　　但计划总是很好，现实总是状况百出。 　　比如说何云舟好不容易把自己逼到这种困到极点的境地之只想回家睡过去——他家门口竟然还能凭空出现个呼呼大睡的醉鬼。 　　何云舟强行撑着眼皮，呆呆地看着醉鬼先生的美貌，脑海里一片糨糊。 　　不管怎么说，确实是一头很漂亮的成年雄性啊呢，仿佛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发光一样…… 　　哪怕身为直男，何云舟依然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不过，感慨着感慨着何云舟忽然反应过来，那不是对方头发丝在发光，而是他自己在发晕。 　　他的精神和他的身体都在告诉他，他可能下一秒就会晕过去了。 　　何云舟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再这么墨迹下去明天他可能也能在自己家门垫上睡醒过来。 　　理论上来说，何云舟也能就这样把这位醉鬼先生就这样门口不管。但是…… 　　何云舟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位醉鬼先生。 　　他的视线在醉鬼先生那一头凌乱的灰色长发上微微一顿，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另外一只生物那漂亮到极点的灰色长毛。 　　那异常相似的毛发颜色，让一股痛楚倏然涌上何云舟的心头，同时也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着对方不管。 　　“……” 　　好吧，就这样吧，他心想。然后他抹了把脸，拽着醉鬼先生的脚，把他拖进了自己家的大门。 第一章 第一声喵 　　好痛。 　　这是霍铮在宿醉醒来后意识到的第一件事情。 　　关节痛，肌肉痛，头痛——疼痛如同巨浪一般倏然席卷而来，甚至让他产生了某种莫名的担心：他该不是真的喝太多了走到路上被车撞了吧？ 　　就在这样想的瞬间，霍铮便觉得有某个冰凉凉，软绵绵的东西踩到了自己的脸上。 　　随后他的胸口一闷，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简直就像是有什么人觉得他不够难受，径直在他的胸口放上了一麻袋大米一样。 　　这是在谋杀？ 　　还是说一种新的折磨方式？ 　　他那位所谓的母亲为了达到目的已经彻底的放弃了理智打算用严刑拷打了？ 　　…… 　　无数怪诞的念头滑过霍铮被酒精浸泡得混沌的大脑，他猛然打了一个机灵，再难受也强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霍铮忽然间睁开了眼睛，然后，便与一对圆溜溜的橙黄色大眼正对上了。 　　大眼睛的主人面肥如盘，身圆似球，鼻尖粉红，毛发茂密，目光凶狠，额前隐隐印着一个巨大的W，仿佛在向世人昭显它的王者气派。 　　“喵……呜……” 　　霍铮从小就因为目光太过于凶狠锐利而被勒令“收着点”不然容易吓到别人，可这位黄眼大王对上了霍铮的视线，却是一点儿没有受惊的样子，反而还张开一张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紧接着毫不客气地将两只肉掌踏在了霍铮的脸上，揉面团一般地揉了起来。 　　霍铮甚至还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在踩他脸的时候陶醉地伸缩着肉掌，弯弯的指甲尖有规律地从粉色的肉垫里弹出来——收回去——弹出来——收回去—— 　　然后他便彻底地清醒了。 　　“……” 　　霍铮慢慢地伸出手，抓住了那只猫的两只爪子，然后强迫对方把爪子从他的脸上移开。 　　他的本意是想平静而合理地解决这件事情。但很显然他们之间有着比较严重的沟通问题。蹲在霍铮胸口的橘色大猫相当不满对方擅自握住自己的爪子，两只后脚重重地蹬在了他的胸口，一跃从他身上跳了出去。 　　仿佛像是被搏击教练一个肘击撞到了胸口，霍铮眼前一黑，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宿醉的各种疼痛也因为他的激烈动作而加倍地翻涌腾起，特别是他的胃部，简直像是有个针球在里头翻滚一样。不过是一瞬间，霍铮的额头上便布上了一层细细的冷汗，整个人也愈发显得惨白如雪。 　　“啊，你醒来了？” 　　霍铮好不容易匀过气来，便听见了一声沙哑疲倦的男声。 　　他抬起头，一个非常陌生的男人从一扇门后面探出头来，正皱着眉头看着他。 　　那是一个看上去没有什么特点的男人，年纪大概要比霍铮大，穿着一套松松垮垮的家居服，镜片后面的眼睛眼角有些下垂，透出了些许柔和的神色。 　　霍铮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你……”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霍铮揉着额头，下意识想开口，然而太阳穴处的皮肤一跳一跳地抽痛，让他一时噤声，面部表情也稍稍有些扭曲。 　　好在对方不需霍铮真的开口询问便已开口主动答道：“你也是这栋楼的住客吧？昨晚上你喝醉了，直接躺我家门口了。” 　　那人的声音倒是挺好听，只是有些沙哑，听着很疲惫似的。 　　“……我也联系不上别人，只好先拖你进来。” 　　听到昨天晚上的事，霍铮眉头皱得死紧。 　　“谢谢。” 　　他干巴巴地说道，紧接着他顺手便想要从兜里掏出钱包，用现金表示谢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宿醉带来的剧痛没有一点征兆再一次席卷而来。 　　霍铮身形一晃，整个人差点儿直接栽倒在地。 　　“小心！” 　　然后他便被人稳稳地扶住了。 　　“你还好吧……” 　　男人的手非常的温暖，掌心隐隐有些粗糙的茧。 　　然而他人碰触到霍铮时候带来的触感，却让霍铮瞬间头皮发麻，全身战栗— 　　“别碰我——” 　　霍铮一把拍开了对方的手。 　　好吧，气氛瞬间就因此变得僵硬了起来，不过霍铮早已习惯这种状态，倒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我不习惯人类碰我。” 　　霍铮忍过疼痛带来的眼前发晕，然后才抬起头，冷淡地对着面前的男人说道。 　　“唔，抱歉……” 　　对方有些犹豫地说道，然后，在对上霍铮视线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显然不太知道该如何与霍铮这样的人相处…… 　　但这并不是他的错！ 　　事实上，大部分正常人在初次见到霍铮时都觉得他是天仙下凡，但紧接着他们就会发现这天仙身上的刺比豪猪还多，压根就没法按照普通人的方式相处。 　　而霍铮早已习惯这种状态。 　　然而面前的男人却像是中了邪。 　　被霍铮瞪了一眼后，态度反而愈发柔和了起来。 　　“你看上去很难受，喝酒以后都这样。我给你拿点药……然后再给你煮点热的东西吃？” 　　男人温柔地问道。 　　“给我点止痛药就可以了。” 　　霍铮冷冰冰地说道。 　　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有任何触动。毕竟，虽然他的性格恶劣，但他的脸足够好。 　　“空腹吃止痛药会刺激到胃，我还是先给你煮点东西垫垫。” 　　对方的话语之间竟然真的透出了一抹担忧的情绪。 　　霍铮一愣，心底不太自在地感觉在蔓延。 　　他倒是从来不惧冷言冷语又是虚情假意，相互利用——唯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不带利益关系的关心和担忧，哪怕只是来自于路人的也一样。 　　“……” 　　他面无表情，强撑冷淡人设又瞪了对方一眼，结果正对上那个男人温和的目光和安抚的笑容。 　　“你等一下就好，很快的。” 　　男人说，声音软软的。 　　莫名就让霍铮有点儿……发毛。 　　而霍铮并不知道的是，何云舟在走回厨房后，其实整个人都宛若踩在云上面飘。 　　“我的天……” 　　何云舟脸色苍白，心神不宁。 　　原本只打算开个麦片给男人煮个牛奶麦片粥，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刚开始在洗白萝卜了，不仅如此，在洗的时候，他还有好几次差点儿把白萝卜直接掉在水池里。 　　等等，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洗白萝卜呢？ 　　何云舟仿佛能听到自己身体里的声音在问自己。 　　然而此时他的大脑空白一片，没有办法给出任何答案。 　　昨天晚上何云舟只是因为对方的毛色跟它有点儿像才将人带回家临时安顿了一番，而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真正的容貌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冲击。 　　那个男人有着一双深绿色的眼睛。 　　不久之前，躺在何云舟去了猫星球的爱猫瓜叽，也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绿眼睛。 　　在昏迷不醒意识全无的时候还好，但那位醉鬼先生清醒过来的时候，无论是那一头染过色的头发，还是眼睛，还是那种傲慢戒备的态度—— 　　都与瓜叽一模一样！ 　　想到瓜叽，何云舟眼眶一热，差点儿又要流下泪来。 　　瓜叽是何云舟大学毕业之后收养的猫。收养它的时候，它已经是只两三岁的成年大猫了，而且还是那种非常不讨人喜欢，非常不好看的猫。 　　当时宠物医院的人告诉何云舟，这只猫原先也是品种猫，据说最开始只是因为生病才被抛弃，后来被领养了，又因为脾气差被退养，这样折腾了好几次后辗转流落到宠物医院，已经是只遍体鳞伤，骨瘦如柴的小怪物—— 　　【大概过两天还是只能安乐了吧。这猫一身病，性格也太差了……也没可能一直在这里养着。】 　　依稀记得，当时让何云舟心一软把那只凶巴巴张牙舞爪的小家伙带回家的，正是那位宠物医院的护士有意无意说的一句话。 　　何云舟其实也没想过真的能养它太久，毕竟当时那位护士提醒过他，这只猫脾气暴躁，甚至会绝食，指不定过几天就能把自己活生生饿死了。 　　何云舟甚至都没有好好给它取名字，随便取了个贱名叫瓜叽，就这样慢慢吞吞地养着了……谁晓得一不小心，就把那只骨瘦如柴脾气恶劣的猫养成了自己的心头肉。 　　等到瓜叽前段时间去世，直接等于挖了何云舟心头那块最软的肉，疼得他这么多天了始终没缓过来。 　　然而现在，竟然有个男人，长得跟瓜叽一模一样，正坐在他家客厅里等着他喂饭。 　　何云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愈发头脑混乱。 　　上午九点半……往常瓜叽还活着的时候，也是这个时候便要矜持高傲地跑来跟何云舟讨零食吃。 　　“呜……” 　　何云舟抽了抽鼻子，强迫自己冷静点。 　　是的，一定因为他太想念瓜叽，所以才会神志不清地把另外一个人类看成瓜叽的替身。 　　想到这里，何云舟没忍住，从厨房探头往客厅望了一眼…… 第二章 第二声喵 　　霍铮此时正全身僵硬，戒备地盯着跳到沙发背上与他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的巨大橘猫不敢动弹。 　　“喵呜呜呜呜——” 　　橘猫冲着霍铮叫了起来。 　　“……” 　　这怪物到底是要干什么？！！！！！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实际上，面无表情盯着猫看的霍铮，此时已经因为对方的吼叫而陷入了焦虑之中。 　　他发誓他见到的这只猫，恐怕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猫……那蓬松的毛发配合庞大的体型，看上去压根就不像是猫而像是什么微型野兽。 　　光是看到那张烤土司一般的大脸，霍铮就觉得自己胸口之前被对方踢到的位置隐隐作疼。 　　但他也不敢动，因为他隐隐有种预感……对方好像……有点儿想要跳到他怀里来。 　　在霍铮没有注意到的厨房门口，何云舟捂住嘴，猛然转过身来，强迫自己不要呜咽出声。 　　刚才的场景真的太熟悉了，熟悉到何云舟想要差点落下泪来。 　　何云舟的心里又甜又软又酸又涩，百味陈杂，无法言喻。 　　就在刚才，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初瓜叽与南瓜在沙发上蓬松毛发对峙的画面。 　　那只在霍铮心目中被定位为“微型野兽”橘猫叫做南瓜，在瓜叽五岁时被何云舟一时好心捞回家，本来也是小小的一小团，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越长越大…… 　　从此以后它就与瓜叽开始了相亲相爱又相爱相杀的时光。而其中最常见的一幕，就是像现在这样，南瓜和瓜叽互相占据沙发的一角，嘴里呜呜直叫，互相用眼神厮杀。 　　南瓜明明不是那种很亲人的猫，但这一次它的态度真的很反常，在那个男人还没清醒的时候便很亲热，甚至会跳到对方的身上去踩奶。 　　是因为它也觉得那个男人和瓜叽很像吗？ 　　自从瓜叽走了以后，南瓜就一直有点儿郁郁寡欢。 　　今天是何云舟见到的南瓜最活跃最开心的一天…… 　　何云舟越看对方就越是觉得他与瓜叽越来越像，脑海里甚至浮现出了无数网络小说的情节，什么爱宠去世后呼声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上回到原来的饲主家……? 　　不不不还是清醒一点…… 　　何云舟回了神，默默回到流理台前，开始疯狂地切起了白萝卜。 　　等他终于冷静一点之后，才发现自己计划中的简单麦片牛奶粥，已经变成了锅里正在咕噜噜冒着腾腾热气的白萝卜粉丝鸭舌汤。 　　何云舟愣了愣，心底有点儿懊恼。 　　那位瓜先生……不，那位先生看着仿佛有点儿混血儿的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习惯鸭舌汤。 　　何云舟正在犹豫的时刻，客厅里忽然又有了动静。 　　“喵呜呜——” 　　等何云舟冲出厨房，正对上南瓜抖着一身肥肉冲着瓜……那位先生嚎个不停。 　　“南瓜。” 　　何云舟发出一声警告，勒令那只明显已经有点儿得意忘形的猫礼貌点。 　　而沙发上如坐针毡的霍铮得到了这个机会，瞬间便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往门口退去。 　　“昨天晚上打扰你了，我——” 　　“等等……我给你煮的汤好了，你先吃点？” 　　“……” 　　霍铮站在门口，因为罕见的为难心情呆滞了一瞬间。 　　鬼使神差的，他带着一种极其特别古怪的心情，顺应了这这位过于“友好”的屋主的邀请，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 　　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被放在了他的面前。 　　是最简单的白瓷大碗，里头盛着大半碗汤，等到腾起的水汽稍稍散去一些，便能清清楚楚看到碗底的白萝卜丝切得细如发丝，已经在澄黄滚烫的汤里烫成了半透明，粉丝吸饱了汤汁，中间裹着数根已经烧得软糯的鸭舌。大碗旁边又摆着几个巴掌大的小碟子，里头分别摆着青葱，切碎的榨菜末，和一小碟红彤彤的辣椒油。 　　“我也不知道你吃不吃葱和辣……你要是喜欢就自己家。” 　　霍铮听到那男人在桌子旁边轻轻说道。 　　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太温柔了。 　　温柔到让霍铮觉得全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霍铮知道自己靠着这张脸，很容易就可以招惹到莫名其妙的烂桃花或者烂菊花。但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他跟面前这个平庸而落魄的男人没有任何可能，他也不打算浪费彼此的时间。但是对方实在是有些太温柔了。 　　以至于连霍铮这种恶劣的家伙，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点儿心软。 　　更何况，这碗粉丝汤闻上去倒是该死的香。 　　霍铮原本只打算沾沾嘴唇把面前的烂好人应付过去，没想到一口汤下去，倒让他楞了一下。 　　确实是很好喝的汤。 　　白萝卜烧得甘甜，粉丝也很糯，最点睛的是那鸭舌，平日里吃过的鸭舌总是紧实弹压的口感，偏偏这一次在男人这碗汤里吃的到，竟然是馥软肥厚的。之前大概用盐水住过，连鸭舌里那根软骨也入了味，咸津津的，正适合配着淡味鲜甜的粉丝与白萝卜吃。霍铮不知不觉便吃了将那碗汤吃了一半，斜眼瞥了一眼旁边男人准备的小菜，垂下眼帘默默地将那些东西一股脑都倒进了碗里。再吃一口，果然比先前更鲜辣开胃。 　　就在这时，霍铮又听到厨房里一声电器“叮——”了一声。 　　没过多久，那面容平凡的男人又端了一个盘子出来，放在了霍铮面前。 　　“那个，这是馒头片。” 　　对上霍铮的视线，何云舟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解释起来。 　　“其实按道理粉丝汤应当配油条吃，但你毕竟昨天晚上喝了酒，现在不好吃那么油腻地的东西。馒头是我自己蒸的，里头混了点杂粮粉所以看着不太好看。因为要配汤嘛，我涂了点儿黄油烤了一下，吃起来很香的，你试试看？” 　　霍铮本来是想拒绝的，他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自己家做的杂粮馒头——而且还是可怜巴巴切成几片的馒头。 　　但何云舟这么细声细气地跟他说话，听着倒像是在哄着他似的。 　　霍铮莫名其妙就老老实实夹了块馒头放在嘴里。 　　“咔嚓——” 　　馒头片的表层真的很脆。 　　馒头片在涂上了黄油去烤的同时，似乎还稍微撒了一丁点儿花椒盐，吃起来有种特殊的面香和咸香。 　　而且大概是因为掺杂了杂粮粉又是手制的缘故，那馒头实在称不上喧软，反而是很扎实的那种——但也正是这样的馒头，才最适合烤得焦焦脆脆，微咸微香，配上热气腾腾的白萝卜粉丝鸭舌汤一起吃。 　　其实按照霍铮平时的脾气，从一开始他就不可能在这人破破烂烂的房子里逗留这么久，更不可能被人一劝就坐在桌前老老实实地吃什么粉丝汤什么烤馒头片。 　　然而…… 　　大概真的是宿醉后身体太难受，直接导致了他精神失常。 　　霍铮发现自己不仅是坐在这里吃着完全不认识的人给他准备的完全没吃过的玩意儿……还觉得面前碗里的玩意儿竟然出奇地好吃。 　　等霍铮放下碗，额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宿醉带来的强烈不适仿佛也退了很多，尤其是胃里暖呼呼的，之前折磨得他甚至混沌的剧烈疼痛仿佛是某种幻觉，早已消散不见。 　　身体的难受减轻之后，霍铮整个人瞬间便精神了许多。 　　“霍铮。” 　　等到那人微笑着将止痛药递到他的手边时，霍铮沉吟了一下，向那人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慢条斯理取出了一张名片，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放在桌面上推到了对方的手边。 　　名片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只有霍铮的名字，还有一个他专门用来应对莺莺燕燕的电话号码。是的，霍铮已经忘记了，在端起碗吃饭前他还在心底断定自己与对方不会有可能而现在他已经开始留联系方式了。 　　不过，之后的发展倒是有些超出了霍铮的意料，那男人仿佛压根没意识到这已经是霍铮几十年以来难得一次的屈尊就卑，看着那张名片，竟然还愣了愣。 　　“……” 　　霍铮眉头微微蹙起，深绿色的眼瞳中倏然冒出一股戾气。 　　而就在这个时候，男人才反应过来。 　　“啊，抱歉，我好久都没有收到过名片了，有点没反应过来。”眼镜后面的眼睛微微眯起，对方的颧骨上泛起一抹微红，“不好意思，我叫何云舟，你好。” 　　何云舟说着便习惯性朝着霍铮伸出手想要握手，紧接着又想起来，对方之前对皮肤接触的抗拒行为，动作顿时一僵，然后又有点尴尬地把手收了回去。 　　正准备握手的霍铮：“……” 第三章 第三声喵 　　何云舟眨了眨眼睛，视线在霍铮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等等，这是不高兴了？ 　　当然，霍铮其实并没有真的表现出什么强烈的情绪，他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任何的变化。但何云舟近乎本能地察觉到霍铮的心情变差了。 　　这大概也是因为，当初的瓜叽也跟霍铮一样有着格外别扭的臭脾气吧。想要跟那样的一只猫磨合到可以共同相处，哪怕天生神经就很迟钝的何云舟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调教出了敏锐度，虽然这敏锐度仅仅只针对于猫…… 　　还有霍铮。 　　如果是普通人，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开始觉得霍铮此人阴晴不定十分难搞了，但对于何云舟来说，这种古怪的脾气却是那样熟悉，熟悉得他心底对瓜叽的怀念与慈爱再一次地澎湃起来。 　　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人与瓜叽相像到这种程度。 　　毛发，眼睛，气质，甚至连这种古怪的脾气都一模一样。 　　霍铮的破烂脾气或许会让普通人感到难以消受，但何云舟却是甘之如饴。仿佛多被面前的男人多用死亡视线多看那么一会儿，就能多偷得一小段与瓜叽重新相聚的时光。 　　“你的胃好些了吗？如果已经不痛了，就不要吃止痛药了。” 　　何云舟小心翼翼地对霍铮说道，他必须要非常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慈爱的目光。 　　至于霍铮…… 　　他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是被下了降头。 　　不然为什么本来还有点儿生气，一听到何云舟这种软绵绵又体贴又温柔的声音，就觉得全身舒坦呢？ 　　要知道平时碍于霍铮的身份和外貌，围绕在他身边甘当舔狗的人数不胜数，各种阿谀奉承讨好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霍铮身经百战，经验已是十分丰富，很多时候压根不需要经过思考便已经能察觉到那些人光鲜亮丽外貌下潜藏的各种想法。也就是因为这样，光是看着那些人在他面前吠个不停，霍铮便不由自主烦到想砍人，脾气也愈发的不好…… 　　但是，何云舟却不会给霍铮那种让人烦躁的感觉。 　　霍铮抬头冷酷地看了何云舟一眼，然后眯了眯眼睛。 　　之前他只觉得对方是个普普通通的路人模样，如今定下心神观察一番，发现面前的男人长得也挺眉清目秀的。 　　何云舟倒是不知道短短一小段时间内面前的男人对他的评价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开开心心地收好了那张名片，脸上难掩有些小雀跃。 　　何云舟平时总被人说成很迟钝，神经很粗——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傻子。光是看霍铮的外貌和周身气度，便能很清楚地察觉到对方与普通人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按照正常的规律来看的话，在短暂的交集之后，恐怕霍铮和他接下来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不过现在，这个“正常规律”被霍铮自己打破了。 　　霍铮愿意给他留下联系方式，大概多少能证明，接下来他还是有可能跟对方继续接触下去的？ 　　何云舟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再一次看了霍铮，在那银灰色的毛发和碧绿的眼眸引入眼帘的瞬间，他心脏的跳动又开始乱了节拍。 　　瓜叽…… 　　何云舟连忙回头，为了掩饰住自己微微发热的眼眶，他假装不在意地走到了餐边柜旁：“你想喝点什么吗？其实我这里有不错的手冲咖啡，但霍先生你的胃看上去不太好，你喜欢博士茶吗？这是无□□的，不会对胃造成刺激……” 　　稍稍有些语无伦次的何云舟并不知道，自己自以为小心的那一眼窥探，还有之前那明显的开心，在花丛老手霍铮的眼里却明显地近乎刻意。哪怕在何云舟迅速收回目光之后，霍铮依然意味深长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呵……” 　　正在被何云舟在心底当成猫来撸的男人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笑声。 　　“你直接叫我霍铮就行了。” 　　他说。 　　话一说出口，霍铮自己都不由惊讶于自己语气中那一丝不经意的亲近之意。 　　当然，在以往的生活中，也不乏喝个酒就直接滚上床单的类型，但霍铮本能地感觉到自己与何云舟大概没法走那种快节奏路线。 　　可是现在霍铮却倏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这个只能用“陌生”来形容的青年面前，仿佛有些不太正常。 　　所以……原来自己真正喜欢的是这种老派的居家风格吗？ 　　短暂的惊讶后，霍铮在心底叹道。 　　当然，对于霍铮在这短短一瞬间心思的千回百转，何云舟是完全一无所知的。 　　霍铮没有对博士茶表示反对，何云舟就老老实实给他泡好了茶。饭后喝点茶或者咖啡是何云舟自己的私人习惯，但在这个时候，他也只不过是下意识地想让霍铮在他家多待一会儿，让他能多重温一下与瓜叽一同生活的过往。 　　不过何云舟满腔的柔情在回头的一瞬间就被家里的另外一只活物给打散了——他刚想把茶杯递给了霍铮，就看到一坨肥嘟嘟的橘色毛球鬼鬼祟祟地从椅子上慢慢跳到了桌上，此时正俯了身子，无声无息地朝着桌面上被霍铮吃剩下的鸭舌骨头探过去。 　　这正是南瓜每日例行地偷骨头活动。 　　往日里何云舟总是很小心会把所有的食余迅速处理干净，免得一个不小心就被南瓜惦记上，但霍铮俨然并没有经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以至于南瓜那么一大团肥肉都快挤到他手边了，他竟然也没有察觉。 　　“南瓜！” 　　何云舟下意识发出一声警告。 　　在听到那暴喝之后，南瓜双脚一蹬飞快地从桌面上窜了出去，相当熟练地逃离了犯罪现场。 　　然后，霍铮面前碗中的那点儿残汤，也全部被南瓜打翻在了他身上。 　　“……” 　　霍铮低下头，幽幽地看向自己身上那件已经一片狼藉的衬衫。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的猫不是故意的……” 　　何云舟看着霍铮身上汁水淋漓的污迹，愣了片刻后才猛然反应过来，立刻连声道歉起来。 　　他对奢侈品什么的倒是没什么研究，但霍铮身上的行头哪怕是外行人都能看得出很贵，如今看着恐怕已经毁了。 　　“你没被烫到吧……南瓜最近太胖了也没剪掉趾间毛可能有点打滑……” 　　何云舟无意识地快速嘀咕着，顺手扯过了一大把纸巾往霍铮身上那一团污渍擦过去。 　　他倒是确实清清白白心无邪念，然而在霍铮的角度看来，却是何云舟伸手直接探向自己的小腹。 　　稍微有点太快了吧…… 　　要不是知道猫这种生物基本不太可能被训练得很听话，霍铮都要以为这是何云舟的什么阴谋了。 　　好在之后何云舟的行为证明了他并不打算把节奏加得太快（至少在霍铮看来是这样），用纸巾草草吸掉多余的汤水之后，他相当自然地从霍铮的身边退开了，双手也没有按照霍铮的某些想法移动到别的部位去。 　　霍铮：“……” 　　心情莫名有些微妙。 　　“真的很抱歉，这件衣服我送去干洗吧？我没想到会这样……” 　　何云舟倒是真没注意到霍铮眼底神色有些复杂，他的注意力依然停留在霍铮的衣服上。 　　哪怕经过了擦拭，衬衫上的红油和汤汁的痕迹依然相当显眼。 　　南瓜之前就因为偏胖的缘故动作有些笨拙，打翻东西也不算罕见的事情。不过同样的事情落在霍铮身上，何云舟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这么紧张。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霍铮站了起来，平静地说，“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可是…… ” 　　何云舟眉头紧皱，脸上神色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霍铮倒是真的没把衣服的事情放在心里：他的衣服大多是顶级奢侈品牌，从来都是不考虑任何洗涤情况，穿一次两次后扔了就好。 　　“就像是你说的，这件事情你也不是故意的——你家猫也不是故意的。” 　　说完这句话，霍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只体型惊人的猫，作为罪魁祸首，南瓜俨然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态度。在何云舟急着帮它道歉的时候，它已经神色自若地蹲在了沙发扶手上，坦然地开始舔起了菊花。 　　“吧唧吧唧吧唧——” 　　并且发出了相当响亮的声音。 　　何云舟：“……” 　　霍铮：“……” 　　…… 　　到了最后，霍铮固然是真的不在意，何云舟却是真的抱歉，坚持要帮霍铮付干洗费。 　　霍铮难得耐下性子与人僵持在这种小事上，好脾气到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被人下了降头——也可能是因为之前何云舟做的那份早餐，罕见地勾起了他的一些柔软。 　　“我真的不需要什么干洗费，你如果真的觉得很抱歉，下次请我吃饭好了。 ” 　　霍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说了这句话。 　　天知道多少人绞尽脑汁都挣不来霍铮的一瞥，如今他却对着何云舟这个平平无奇的青年说出了吃饭的邀约。 　　就连霍铮自己都不记得上一次他如此直白的发出邀请是什么时候了。大概还是他初尝人事满脑子都是荷尔蒙的那个阶段吧。 　　“那说好啦——我一定请你吃饭！ ” 　　何云舟顿时松了一口气，冲着霍铮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人长得不过眉清目秀，笑起来倒是……有点儿勾人。 　　霍铮猝不及防被何云舟眉眼间的柔软扫到，心头又是微微一荡。 第四章 第四声喵 　　在何云舟这里收获到的微妙心情——姑且就称之为“愉悦”吧，一直延续到霍铮回到自己家。 　　就跟何云舟之前猜测的一样，霍铮确实就居住在何云舟所在的这栋楼的顶楼。 　　只不过，哪怕是住在同一栋楼里，人跟人的居住环境也可以是天差地别。 　　这一层顶楼是助理精挑细选了无数天后才为“微服私访”的霍铮准备的临时居所，之前曾经是某个房地产老板为自己准备的居所，所以整层楼都被打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大平层套间。甚至连通往顶层的电梯按钮，都需要用到磁卡后才能亮起。所有的装潢和家具也都是在那名年薪不菲的助理的监理下按照霍铮往日的喜好重新翻修和布置的，大量的灰色，白色，冷峻的金属和镜面共同构建出了冰冷，昂贵，无机的氛围。如果何云舟能出现在这里的话，他定然会产生某种自我怀疑：自己住的普通小房子与霍铮的居所真的在同一个地方吗？ 　　霍铮平静地走进了自己的房子，目光触及到房间稍显低矮的层高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没错，无论对普通人来说多么奢华，可对于霍铮来说，哪怕是这样的地方也不过是一个姑且能勉强住下的临时居所而已，如果不是出于那个甚至称得上有些愚蠢的目的，霍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委屈自己待在这样一栋逼仄狭小密密麻麻塞满了人的可怕廉价钢筋水泥土建筑物里。 　　唯一让他稍感欣慰的是，哪怕是在这样的地方，至少有一样“东西”依然顺利运行，看并且让他这一次“体验生活”之旅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欢迎回来，霍先生。】 　　一个柔和的声音在霍铮经过玄关的时候响了起来，那声音听上去有点儿像是温和的女性，但同样又有些像是年轻男性的声音。 　　但不管怎么说，那是一个足够悦耳甜美的声音。 　　与此同时，整间房子就像是被人施下了什么魔法一样，迅速地“苏醒”了过来：屋子里的灯渐次亮起，光线是经过精心设计后的色温，足够明亮但绝不刺眼，在霍铮看不见的地方，特殊的空气调配系统在几秒之内将空气湿度调整到了符合霍铮喜好的百分比，地板的温度与硬度同样调整为最适合霍铮现在身体状况的状态。 　　【检测到您正处于轻微醉酒的状态，您需要我为你准备解酒药剂吗？】 　　一团橘色的色块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微微跳动，虽然只是一团色块，但它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充满了人性化的关切，仿佛它真心在关心着房间的主人一样。 　　面对着这相当科幻的画面，霍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 　　“不用。” 　　他说道，停顿了几秒钟后他补充了一句：“解除人性模式。” 　　【已调整为初始模式。】 　　【calo系统真心为您服务。】 　　伴随着霍铮的吩咐，之前一直与他对话的声音迅速变为了平淡乏味冰冷的电子音。 　　“为我准备好浴室，然后帮我语音接通李鱼。” 　　霍铮道。 　　…… 　　“嘿，霍大少爷，昨天晚上过得怎么样？” 　　一个有些愉快的声音在霍铮的耳边响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听到了沐浴时的水声，他的下一句话里增加了一些调侃：“你在洗澡？看样子你这一次的夜生活倒是挺不错的。我就说了，你需要多出去走走，多跟人接触一下才有灵感嘛……” 　　“那个家伙在我的酒里下了东西。” 　　霍铮冷冰冰地打断了李鱼的话。 　　后者是他人生中罕见的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同样的也是他如今的工作伙伴，但即便是这样，霍铮在面对他的时候从未掩饰过自己难搞的个性。 　　“啥……”李鱼的声音停顿了片刻，“等等，昨天跟你喝酒的对象不是东亿的小少爷吗？” 　　“呵。”想到昨天晚上黑暗中光怪陆离的一幕一幕，霍铮好不容易稍微有所好转的心情急转直下，迅速变得恶劣起来。 　　“东亿有一笔投资被我卡下来了，他们一直想插手CALO项目，打算分一杯羹，”霍铮嘲讽地冷笑了一声，“……哪怕是东亿家的小少爷也有为钱卖身的时候。都已经这个年代还以为能在床上抓到我的把柄——他家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看样子也不是偶然。” 　　“哇哦，恭喜你！又一次被坑。” 　　一个年轻的男人翘着脚，吊儿郎当地坐在霍氏集团大楼的办公室里，听着经由语音系统传递过来的那仿佛来自北极的声音，毫无良心地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你可以笑得再开心一点。” 　　霍铮阴森森地说道。 　　李鱼揉了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这才发出了没有什么诚意的歉意：“好吧，抱歉，之前我看那小少爷长得平头正脸的，一直苦苦追求了你那么久，还以为他真的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呢，不然我也不会劝你跟他发展一下。咳咳，那啥，当然我也收了一些钱啦……我还以为这是他为了追求你的手段呢……” 　　说到那一笔小小的额外收入，李鱼说话时稍稍有些中气不足。 　　“唉，你看，其实这也是为你好，男人真正能用的时候也就这么几年，等到了三十多四十多，也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这不是看你那么好的腰那么好的肾，只能用在那种脑子空空的蠢货身上，要是万一哪天你遇到真爱了却已经没法用身体满足对方，那不是太浪费嘛……” 　　真爱？ 　　听到李鱼话语中被一语带过的这个词，霍铮难得恍惚了一瞬。 　　东亿家的小公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虽然只是一夜的功夫，那个人的名字和面容都已经很模糊了。明明在这一天之前，霍铮是记得那个人的名字的。 　　就像是李鱼说的那样，那个年轻人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在圈子里掩饰过对霍铮的迷恋。他是那样斩钉截铁宣布霍铮就是他的真爱，还做了那么多惊世骇俗的事情，只为了追求霍铮。那人做的一切，若能写成小说，大概会是那种让人觉得俗烂夸张的恋爱小说吧？就连一直心如止水，只把床伴当成一次性更换的生理解决用品的霍铮，都难免在那个人身上多添了几分注意力。 　　所以，他才会在李鱼的唆使下同意与那个人有个私人会面。 　　然而在小说里，故事的主角总会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可霍铮的世界里，所有的恋爱都会化为别有用心的试探与散发着恶臭的阴谋。 　　无一例外。 　　昨天晚上在喝下那杯酒的瞬间，霍铮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那个人哭哭啼啼地把他往床上带，说着对不起，霍铮却没有办法忽略那些安装在酒店床铺附近的摄像头。 　　凭借着惊人的毅力和完美的身体体质，霍铮在药效发作前揍了那个人一顿（他很肯定这个时候对方现在应该在医院里），然后强行闯出了酒店。 　　在意识逐渐模糊的最后一瞬间，他唯一记得的就是不能回家…… 　　他那位好母亲为了堵他已经在他原本的几个住所门口都安置了人手，若不是如此，霍铮最后也不会下定决心搬到贫民窟一般的花园小区来。 　　不过这个时候，那些事情都不过是脑海中混混沌沌的一团暗影，霍铮知道自己无处可去。最后，他完全是凭借着稀薄的意志回到了那个只能勉强忍受的临时居所。 　　然后，还认错了门。 　　“喂，喂，霍铮？霍少爷？你还在听吗？” 　　李鱼在语音系统那边嚷嚷了几句。 　　霍铮结束了沐浴，披上了浴袍走出浴室，之前丢在地上的脏衣服早就已经被calo回收了，但莫名的，霍铮仿佛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食物的味道。 　　在这一瞬间，霍铮的脑海中倏然浮现出了何云舟的眼神和脸，心思又有些乱。 　　那个人，大概也是有所求的吧？只不过从手段上来说，却比另外那个家伙要厉害太多——不，细想起来也不对。 　　另外那个人表现得那般情真意切，一腔深情感天动地，而何云舟却连最基本的勾引做得格外生疏笨拙。 　　只有眼角眉梢的温柔，实在是显得很逼真。 　　…… 　　作者有话要说：走个剧情…… 第五章 第五声喵 　　霍铮敏锐地注意到自己的思绪一直围绕在那个只是初次见面的男青年身上，这让他感到格外怪异，还有一丝很淡的不安。 　　是因为何云舟这种小家碧玉的风格之前从未尝试过，所以才产生了新奇的感觉？ 　　不然实在难以解释他对那个男人的在意。 　　又或者是因为之前他喝下的那杯加了料的酒…… 　　想到这里，霍铮默默地给自己下午的日程表里增加了一项检查身体的行程。另一方面，为了让自己重新回到正常轨道上来，霍铮迅速地让自己重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 　　“不要再继续废话了。李鱼，说正事，‘CALO’系统的第三批测试结果已经出来了，传给我。” 　　李鱼之前还在喋喋不休，听到霍铮这句话后，瞬间没了声音。 　　他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然后干巴巴地点了点头。 　　“是的，所有结果都出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微光闪过，霍铮面前浮现出了测试结果的电子报告和所有图表的清晰投影，还有坐在遥远霍氏集团大楼里的李鱼。 　　霍铮瞥了一眼李鱼，后者对他挤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 　　跟自己的许多同龄人相比，霍铮的人生轨迹相当不一样——他并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挥霍钱财吃喝玩乐，又或者是去国外学个艺术，清闲富贵过着美好人生的所谓富二代。 　　霍家情况特殊，霍铮无论如何都必须有自己的实力才能保证霍氏继续运作下去。当然，他之前执行的许多项目都证明了他的能力。而目前他在主持的，是霍氏集团目前最重要的项目——“CALO”。 　　“CALO”可以称之为全智能家居系统。 　　虽然在“CALO”之前市面上已经出现了许多打着智能家居系统旗号的电子生活产品，但在霍铮看来，那些幼稚而笨拙的愚蠢语音控制电子玩具，跟他所设计的“CALO”完全是两种概念的东西。“CALO”并不是那种简单的，控制一下灯光空调窗帘的傻瓜系统，它本身即构成了“住所”这一概念的全部。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动作或者指令，它会自动分析屋主本身的身体状况并且结合异常复杂数据分析，为他构建出最舒适，最完美的居住环境。繁杂无趣的家务劳动和清洁工作都将被“CALO”所代劳，可以说，当一间房子被植入“CALO”之后，这间房子的主人所有的需求都将被满足而无需付出任何多余的精力亦或劳动。 　　这个项目本身的可操作性相当强，而且拥有着相当丰厚的利润回报，后续产品的研发和收益也十分可观。也正是因为这样，哪怕过去几年来，整个“CALO”项目的研发每年都需要“吞掉”一笔数目可怕的资金，集团内部对于这个项目依然抱有很大的期待与支持…… 　　然而…… 　　“虽然跟之前的结果比起来有很大程度的改善，但是这份报告并没有达到我们的预期。” 　　李鱼苦笑着对一脸冷峻凝视着那些数据和图表的霍铮说道。 　　两人所讨论的，正是“CALO”即将上市前进行实际使用测评。第一次测评在两年前进行，那个时候的他们都以为“CALO”将会很快通过测评然后成功进入市场。 　　但一直到两年后的今天，第三次测试的结果出来，霍铮依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数据。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测试人员的主观评分，无论是短期被测人员还是长期被测人员都对“CALO”的实际使用感受给出了最高评分。 　　“……我们安装在他们皮肤下面的生理激素测试仪器采集到的数据都很不乐观。” 　　李鱼干巴巴地说道。 　　“人的大脑可能会欺骗自己，但是身体不会。” 　　霍铮接过了他的话说道。 　　然后他敲了敲某份数据，将其调到了最前面。 　　“你把这种情况称之为‘不乐观’？！” 　　霍铮以一种诡异的平静，对着李鱼说道。 　　数据上那一系列激素的变化显示出所有使用了“CALO”系统的人都在测试的尾声进入了接近于轻微抑郁的状态。而之后他们接受的心理状况测试也证明了这一点。 　　李鱼发出一声长长的绝望太细，然后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转向霍铮，满脸写满了无奈：“好吧，更改前言，我觉得这份结果简直糟透了。具体解释一下就是——我和你都快完蛋了！哦，对了，你可能还好，毕竟是霍家亲骨肉，但我觉得这项目黄了以后，霍老先生可能会暗地里把我抓去沉塘…… 　　在友人不断的唠叨中，霍铮继续看着关于“CALO”的各项报告，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还是没有人发现问题出在哪里？‘calo’理论上来说应该已经是市面上最先进也最完备的系统了，这该死的结果到底是怎么来的？！” 　　霍铮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额……” 　　就在这个时候，李鱼有点犹豫地开口。 　　霍铮倏然抬头，直直地看向了他：“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觉得吧……”在霍铮的印象中一直有些没心没肺的友人，在这个时候破天荒露出了有些尴尬的表情，“那啥，你有没有觉得，那个，‘calo’系统说不定就是太有你的风格了才会这么让人抑郁啊？你看，就是硬邦邦，冷冰冰，一点人气都没有——” 　　“你不是给它配备了人性化模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吗？李设计师。”霍铮的表情阴沉了下去，“我觉得它已经足够有人气了，顺便说，如果下次再被我发现你擅自篡改calo在我家的系统模式……你会后悔的。” 　　李鱼翻了一个白眼。 　　“拜托，我是在为了我们这个快要完蛋的项目做最后一点挽救措施！靠，我只是希望你，霍铮，霍先生，霍老板，你能够稍微，那就是稍微……”李鱼伸出手，在霍铮面前比划着他食指和拇指中间那一丁点儿缝隙，“……你能够变得更像是个人一点！我之前试用‘calo’的时候就想抱怨了。老天，跟它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在跟你一起同居一样。别说是幸福感了，那系统根本就是让人心情崩塌的玩意！” 　　霍铮冷笑了一声。 　　“第一，你当时试用的只是‘calo’的初始模型，它确实有太多不足之处，但是别忘了，那些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地方都被你自己改了。第二，我已经按照你的馊主意，住到这种该死的鬼地方来体验那所谓的‘普通人的生活’了，而事实证明这并没有什么作用。联想到昨天晚上的那场闹剧，我只能遗憾地表示你的所有提议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嘿，霍总，打断你一下，麻烦你看看你自己的周围好吗？你管这叫‘普通人的生活’？你只是把你的蜗牛壳从海边别墅搬到普通商品房小区来了而已。你现在在外面住了那么久，恐怕连真正的普通人的家里都没踏进去过吧！ 　　李鱼毫不留情地发出了尖刻的嘲讽。 　　普通人的家？ 　　食物，圆鼓鼓的猫，凌乱的家具还有男人温柔到仿佛能淌出水一般的眼神……碎片化的景象倏然从霍铮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当然有。” 　　霍铮理直气壮地回应道。 　　“……” 　　李鱼瞬间卡壳。 　　他停顿了片刻后才一脸怀疑地看向霍铮：“你这是在骗人对吧。” 　　霍铮却已经在这个时候找回了自己的节奏，他简单地向李鱼描述了一下记忆中何云舟家的摆设和氛围，稍稍用了一些语言上的技巧，让他听上去仿佛真的很熟悉那个只呆过短短片刻的客厅。 　　“……哦，对了，还有猫。”霍铮假装不经意地说道，“普通人家里都有猫。” 　　李鱼哽了半晌，才幽幽开口。 　　“你……该不是被人骗了吧？” 　　霍铮倏然回头，给了李鱼一个相当冰冷的眼刀。 　　“很遗憾，我恐怕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愚蠢。” 　　…… 　　结束那令人头痛而且前景相当不妙的工作，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霍铮在李鱼再次开始废话前果断地关闭了整个通讯系统。 　　霎时间，友人的全息投影和层层叠叠的数据图都在空气中消散不见。 　　房间里一瞬间变得异常的安静和死寂。 　　霍铮坐在沙发上静止不动了片刻，高速运转的大脑陷入了久违的空白之中。 　　CALO系统的测试结果出来之后，霍铮已经可以预想到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样的麻烦，而李鱼虽然表现得吊儿郎当，可霍铮还是可以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掩藏不住的沮丧和犹疑。 　　【安心，幸福，温馨，有CALO所在的地方，便是你最舒适的家。】 　　霍铮调出了CALO项目最初投入研发时，市场部的人为它撰写的广告词，他静静地看着那一行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安心……幸福……” 　　霍铮喃喃地重复道。 　　他其实真的不懂，明明“CALO”已经那么完美了，却依然没有办法带给人幸福感呢？ 　　偏偏一想到这点，霍铮就不由自主地再一次把思绪落在了那个笑起来很温柔的男青年的身上。 　　在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房子里，吃着对方亲手做的早饭时……那种心情…… 　　霍铮心思微动，掏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就如同之前所说的那样，他的这个账号纯粹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而设置的，所以里头加的那些“好友”大多也是他的床伴对象。 　　那些人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朋友圈里展示的所有图片和文字，无一不散发着浓浓的邀请气息。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那些或者直白或者委婉的朋友圈中，今天早上才交换了微信的男青年所发的内容，才显得格外显眼。 　　【一只小船摇呀摇： 　　今天也要好好吃饭哦！ 　　牛肉.jpg 羊肉.jpg 鸡胸.jpg? 　　青口贝.jpg 里脊.jpg 鸡腿.jpg? 　　鸡蛋.jpg 秋刀鱼.jpg 羊肝.jpg?】 　　在一片深褐浅褐的肌肉自拍中，何云舟发的却是货真价实的肉图。 　　明明看着多少有些血淋淋，霍铮还是忍不住点开每一张图片认真地看了起来。 　　“噗，真是的……这是要给我做满汉全席吗？ ” 　　看到那些精心准备的丰富肉品，霍铮只觉得何云舟在这方面真是傻的可爱。 　　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笨拙的人，只不过是在早上约好了吃个饭而已，那些熟悉套路知情知趣的床伴们会做的是精心挑选穿着，等待着晚餐后的“正餐 ”，可何云舟竟然只会傻乎乎地在朋友圈里秀出新鲜丰富的食材。 　　这个行为实在毫无情趣可言，可霍铮发现自己竟然很吃这一套，就连之前沉重到极点的心情，也忽然间变得轻盈了起来。 第六章 第六声喵 　　“啊嚏——” 　　何云舟在自己家打了一个喷嚏。 　　“感觉像是有人在想我呢。”他揉了揉鼻子，转过头对着专心致志守在厨房门口的那一团橘色毛球微笑着说道，“不过，说不定也有可能是瓜叽哦，你觉得呢？” 　　“喵呜。” 　　南瓜的前爪并在一起，坐在门槛上，毛蓬蓬的大尾巴从身后绕过来，尾巴尖刚好圈住两团爪子。听到何云舟的问话后，它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娇滴滴的嘀咕，橙黄色的瞳孔因为过于专心而变得圆溜溜的。南瓜直勾勾地盯着何云舟，仿佛它真的能听懂何云舟说的话一样，就连那张脸看上去仿佛也比平时更圆了一点。 　　明明知道南瓜只是被流理台上切分整齐的鲜肉所吸引，但这幅模样还是可爱到让何云舟不由微笑了起来。 　　一人一猫对视而笑的场面本应该挺温馨，不过若是有外人能够看到这一幕，大概会觉得有点惊悚——何云舟的厨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而他身上穿着的围裙上更是鲜血斑斑，那些殷红的血迹，都来自于那些码放在流理台上的肉块……不，现在应该用肉泥来形容才对。 　　澳洲进口的牛腩也好，新西兰产的青口贝也好，亦或者是生食也ok的日料店专用无沙门氏杆菌的鲜鸡蛋……那些让霍铮忍不住为之微笑的肉类，这个时候都已经被何云舟以熟练的刀法分割成块，配上固定含量的钙粉，□□，维生素E和维生素B等微量元素，用专用的大容量绞肉机搅拌成了一大盆深红色的肉泥。 　　接下来，何云舟还需要将这些肉泥以最快速度分装成小包冻到冰箱里去。去。其实整个工序说起来还是相当麻烦的（哪怕凭借着对南瓜的爱，何云舟也没法否认这一点），但麻烦归麻烦，何云舟却不得不这么做：南瓜平日里吃的进口主食罐又一次断货了，在靠谱的店家进货的空档，何云舟只能自制猫饭来当南瓜的口粮。 　　不过，何云舟的分装工作可称不上轻松。 　　“喵……喵……喵……” 　　南瓜仿佛也知道何云舟精心准备的那些肉泥是自己的晚饭，在等待了许久后，整只胖猫有些焦躁不安地拉长了嗓音，发出了急切的讨食声。 　　“还需要等一下哦，南瓜同学。” 　　何云舟只能苦笑一声，安抚着南瓜。 　　“喵呜呜——喵——” 　　南瓜抖着肥肉钻进了厨房，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它也知道若是窜上流理台偷吃是会被敲头的，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它也多次与人类斗智斗勇的过程中琢磨出了独有的讨饭方式。 　　之前多多少少还能称得上甜美的喵喵叫很快就转变为刺耳的拖拉机嚎叫，不仅如此，南瓜还没有一点廉耻心地在何云舟的脚边蹭来蹭去，隔一会儿还会砰然倒地，亮出肥嘟嘟的毛肚子在地上蠕动，各种献媚撒娇。 　　虽然已经是看惯了的场面，但何云舟还是南瓜这幅模样弄得哭笑不得。 　　“别叫啦，拜托，你真的很吵！所有的肉肉都是你的还急什么，现在也不会有猫跟你抢饭了……” 　　瓜叽已经去世了，所以再也不会有别的猫来抢你的饭吃了。 　　何云舟话说到一半忽然卡了壳，一股浓重的悲伤铺天盖地袭来，让他眼眶一红。 　　这些天来，每当何云舟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走出瓜叽去世时的痛苦时，都会因为某个片段，某段话而再一次被拉入悲痛的深渊。 　　何云舟抽了抽鼻子，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可异常消沉的情绪还是乌云一般压在他的身上，哪怕他已经做完了全部的猫饭，甚至连厨房都快打扫干净了也没有消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何云舟听到自己的手机发出了一声蜂鸣。 　　打开手机后，弹出了一个陌生名字的消息—— 　　【霍铮：其实不用那么费心，普普通通的小菜就很好。】 　　何云舟还没想清楚霍铮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下一秒霍铮的新消息又出现了。 　　【霍铮：我看到你准备了很多肉菜，那么晚上喝巴罗洛怎么样？】 　　不得不说，霍铮对于这一次的晚饭是很用心的（虽然他自己永远都不会承认），意大利的葡萄酒之王巴罗洛味道复杂深沉而馥郁，一直以来都是搭配各种滋味浓厚的红肉料理的绝配——非常适合（霍铮以为的）何云舟准备的晚餐。 　　“……” 　　站在自家的厨房里，何云舟的动作呆滞，脸色变幻莫测。 　　虽然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会觉得霍铮的消息没头没脑的，何云舟却非常诡异地觉得自己仿佛能明白霍铮的意思。 　　他默默地点开了自己的朋友圈，盯着自己之前发的猫饭材料照片看了一会儿。 　　紧接着，早上自己亲口答应霍铮请吃饭的场景浮现在何云舟的脑海中。 　　【“那说好啦——我一定请你吃饭！ ”】 　　“不是吧？” 　　何云舟皱起了眉头，惊恐地低喃了一声。 　　他的本意是在某个高级点的餐厅请霍铮吃个饭，好弥补那件价格不菲的衬衫的损失，但从现在的状况来看，那个人俨然是误会了。 　　“这可怎么办？” 　　何云舟看了一眼墙上的种，因为清理厨房花了不少功夫，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五点。 　　作为自由职业者的好处是时间很自由不被工作所束缚，但这个时间点，无论是跑去菜市场还是超市，基本上买不到什么新鲜的菜了。更何况在家做饭也需要时间。更何况，霍铮还特意为今天晚上的晚饭准备了红酒。 　　何云舟甚至还硬着头皮，搜了一下霍铮说的红酒的价格。 　　然后，他的压力就更大了。 　　就好像还嫌他不够茫然失措，霍铮很快又发来了信息。 　　【晚上七点，我会准时到。】 　　何云舟：“……” 　　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 　　“喵……” 　　南瓜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何云舟的脚边，它仰着头，冲着何云舟发出了甜甜的撒娇声。这是觉得之前何云舟给它的零食不太够，继续讨食的举动。 　　何云舟将南瓜抱了起来，把脸埋在了那细密柔软的毛发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之前还说没有人跟你抢肉吃呢……” 　　何云舟轻声地自言自语道。 　　…… 　　霍铮坐在车里，无意识地掏出了手机，又看了一眼屏幕。 　　来自于何云舟的信息只有一条，发送时间是几十分钟前。 　　【好，我等你吃饭。】 　　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一个回复，别说是暧昧或者勾引了，短短的六个字和两个标点，甚至隐隐透出一种若有若无的冷淡。 　　这条回复里，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字，甚至连个表情都没有。 　　而霍铮可是连续给何云舟发了三条信息！他盯着何云舟的那条信息，眯了眯眼睛。 　　又是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他忍不住在心底腹诽道。 　　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对何云舟的揣测。 　　他点回了何云舟上午发送的那条朋友圈，看了片刻后神情微松。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更可能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自己吧？ 　　霍铮微微一笑，将手机放了回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司机一直在借着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窥看着自己。 　　唔，他自然也不知道，自己一路上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的样子，落在自己身边的人眼里，其实有点恐怖。 　　不过这一切于霍铮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尽管同住在同一栋楼，但像是今天这样，手中提着红酒，徐徐敲开其他人房门地经历，对于霍铮来说还是相当特殊的体验。 　　何云舟很快就打开了门，他身上还穿着一件布制的围裙。 　　“啊，你来了！” 　　看到霍铮后，他习惯性的微笑着说道。 　　一股浓浓的香气伴随着他开门的动作，朝着霍铮扑面而来。 　　“好香。” 　　霍铮下意识说道。 　　何云舟眼角的笑意加深了。 　　“嗯，毕竟我在烤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霍铮带入了房内，“……还有一会儿就好，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霍铮有些生疏地穿上了何云舟为他准备的拖鞋，带着一丝很淡的僵硬，又一次地踏入了何云舟的房子。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待在这里，但更早上的酒醉比起来，现在的霍铮神智要清醒的多，何云舟家里的摆设也更加清楚地映入了他的脑海。 　　确实是“普通人”的家呢。 　　这是霍铮的第一印象。 　　甚至比资料中“普通人”的家里还要显得更加凌乱一些。 　　微黄的灯光稍稍有些暗，家里四处摆放着大量的书，杂物，还有各式各样猫用具。家具是半旧的，许多地方细看的话，还会有猫的磨爪痕迹和猫毛。若是霍铮之前在老宅的女管家看到这一幕，恐怕会擦着额角大呼这里又脏又乱，可是，此时此刻，在空气中那股浓浓的香料和黄油的香气中，映入霍铮眼前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馨感。 　　而紧接着在饭桌上，霍铮便知道了那股香味的来源。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只做了一些很简单的菜。” 　　霍铮没忍住多看了何云舟一眼，他总觉得何云舟这个时候似乎有点紧张。 　　首先端上桌的是一道蔬菜。 　　一道白灼芦笋。但那并非是普普通通的芦笋——青翠欲滴的芦笋看上去只在高汤里飞快的焯烫过，一些金黄色的卷曲炸物被搁在了芦笋的上方，而在炸物的顶端，盖着一颗欲流未流，吹弹可破的水波蛋。 　　从卖相上来说，这道菜已经接近于西餐厅里做法的，但霍铮并不知道的是，其实这只是何云舟慌不择路随便用猫饭剩下来的材料随便搭配而成的大杂烩。那与芦笋形成鲜明对比的金色炸物，其实不过是鸡皮。 　　南瓜的体重有些超标，而鸡皮的脂肪含量太高，所以每次做猫饭的时候何云舟都会将鸡大腿去骨，而将鸡皮剔下来。 　　这些多余的鸡皮用白酒稍稍腌制之后裹上薄粉微炸，自然而然便成了一道焦脆可口的小食。为了解腻，何云舟还在炸鸡皮上撒上了一层薄薄的酸梅粉 　　这其实是相当中式的做法，但鸡皮和芦笋一同放在盘子里时，卖相上看总觉得有些突兀。 　　想起做猫饭时还省下了几颗鸡蛋，而水波蛋那种柔软，粘稠，香甜的口感，可以完美地将芦笋清脆爽口与炸鸡皮的焦香油香结合起来。 　　不过何云舟在做饭时是如何殚精竭虑运用猫饭边角余料的过程，霍铮是永远没有办法知道了。 　　他还在琢磨芦笋配水波蛋是什么菜式时，何云舟已经带上手套，急急忙忙地将烤箱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几根包裹在锡纸中的长条状物品。用夹子放在盘子里时候，可以明显感觉到锡纸里包的东西相当坚硬。 　　“这是……” 　　“是烤牛骨髓。” 　　何云舟一边解释，一边在霍铮的面前撕开了锡纸。 　　一股乳白色的热气腾然而起，空气中的香味倏然间变得更加浓郁。 　　液体和油脂沸腾时发出的细小噼里啪啦声回荡在霍铮的耳边。霍铮低下头，可看到的是锡纸里被横切劈开的粗大牛棒骨——被烤得发白的坚硬骨头内部，是一大团为滚烫热度而不断冒泡的柔软骨髓。 　　在骨髓的上方，可以清楚地看到蒜蓉和黑胡椒以及许多香草碎屑的痕迹。 　　何云舟端出一小碗米饭，放在了霍铮的手边，接着将一把小汤勺搁在了烤牛骨的旁边。 　　“我知道很多西餐厅会用烤过的牛骨髓配法棍，不过我却觉得，把牛骨髓和里头的汤汁挖出来之后拌在米饭里吃才是最棒的。” 　　确实，烤牛骨髓并非是什么新奇的西餐，但烤牛骨髓与米饭的搭配，霍铮之前确实从未体验过。 　　“这……” 　　“那个……你可以试试看，不喜欢也没关系。” 　　何云舟有些僵硬地说道。 　　他其实也对自己今天做的菜没有什么信心，毕竟这个搭配只是他的私人嗜好，从未给外人尝试过。 　　不过……当初每次他在家做这道菜的时候，都会引来瓜叽的窥探。 　　那只有着银色皮毛的大猫似乎相当地喜欢骨髓的口感，只不过何云舟只做过寥寥几次不加任何调料的烤骨髓作为它的加餐。 　　现在想起来，何云舟还是有些后悔。 　　早知道瓜叽会这么快的离开他，他当初就应该让瓜叽多吃一点才对。 　　何云舟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思念起了瓜叽，霍铮不经意一个转头对上他的视线，心弦不由一阵微动。 　　他拿起勺子，将牛骨中那已经被烤得接近于半流质状态的骨髓还有浓稠的汤汁勺到米饭之中。 　　那米饭之前是雪白蓬松的，浸透了牛骨髓之后，变成了一种油润的淡褐色，每一粒米都在灯光下舒展开来，闪闪发亮。 第七章 第七声喵 　　霍铮有些犹豫地将骨髓拌饭放入自己的口中。 　　在那一瞬间，牛油特有的浓香与淀粉带来的甜美宛若烟花一般在他的舌尖绽放开来。 　　那骨髓的表面有一层薄薄的，比焦糖布丁上方的糖壳还要薄还要脆的焦层，是脂肪被高温炙烤后产生的微焦，而位于骨腔内部的骨髓早已浓稠，接近于胶质，香料的味道已经深深地渗透到了骨髓的汁液之中，完美地包裹着软糯微弹微甜的米饭。 　　最难得的是，坊间烤骨髓对于吃口清淡的人来说总是难免有些油腻，何云舟端出来的这份却并没有那种让人不太适应的油腻感。 　　原因在于在烤制这份骨髓的时候，何云舟放在骨髓上的调味料，并不仅仅只有肉眼可见的蒜蓉胡椒等香料，还有用搓泥板搓乳白色汁液的洋葱蓉，这些洋葱蓉本身的辛辣可以完美的与牛骨髓里原有的那一丝淡淡的腥膻融为一体，最后转为让人食指大动的浓香。而洋葱蓉在受热后，也会迅速的转化为微甜的汁水——这正是霍铮之前尝到的那抹鲜甜的来源。更何况何云舟在烤牛骨髓时特意挑选了带有柚子皮的唐辛子，这种在日本相当常见的调味料，也能完美地中和骨髓油脂的油腻感。 　　至于用来搭配烤骨髓的米饭，也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米饭，而是何云舟特意选用的东北产响水石板大米——这种大米的口感软糯而微弹，米香比普通品种更加浓郁。 　　也只有这种本身香气和滋味都非常浓郁的大米，煮出来的米饭才不会在口味浓厚的烤牛骨髓下沦为寡淡乏味地布景板。 　　可以说两者的组合共同构成了这道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拌饭——与香甜的米饭融合在一起的骨髓吃起来是那样的丰腴滑润，每一次咀嚼，都能让霍铮深深地感受到那令人着迷的脂香和浓稠汤汁带来的鲜美。那滋味是那样的细致而丰富，以至于不知不觉中霍铮便已经将那一碗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虽然说那一碗米饭的分量对于成年男人来说实在不算多，可霍铮还是有些惊讶。毕竟，他本来还以为自己不太可能适应这种带着浓浓平民风味的食物呢。 　　“这个……很好吃。” 　　霍铮转过头来，对着何云舟真心实意地赞叹道。 　　他并没有意识到何云舟在看到他的空碗后，暗地里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有牛骨髓拌饭的珠玉在前，霍铮很快就放下了所有无谓的架子，愉快地将筷子伸向了之前那道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芦笋水波蛋。 　　用筷子轻轻将柔软的水波蛋戳破之后，半流质的金黄色蛋黄缓缓流下，滴落在焦脆的烤鸡皮与清爽可口的芦笋上。 　　跟牛骨髓比起来，这道菜吃起来爽口而清淡许多，但无论是从口感上还是调味上来说，它依然是滋味丰富而迷人的一道菜。 　　几乎是在入口的瞬间，霍铮不由发出了一声轻叹。 第八章 第八声喵 　　这个男人，真的很用心。 　　霍铮忍不住想道。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为霍铮做过菜，但那些东西实在是令人无从下口。毕竟对于那些人来说，亲手烹饪不过是一种有趣的情趣而已。可何云舟跟那些人不一样，他的每一道菜，吃起来都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很纯粹，很温馨，就像是何云舟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霍铮能够很清楚地在这些精心烹饪的美味菜肴里，吃出这个笨拙而平凡的男青年对自己的那一份用心。 　　想到这里，霍铮不由抬头，正正好对上了何云舟的视线。 　　对方眼中那一抹浓郁到仿佛能化为实质的关切，竟让霍铮恍惚了那么一瞬。 　　该怎么形容那一刻霍铮的心情呢？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被这种干净而纯粹的眼神注视是多久之前了。 　　仿佛整个人的心都被稳稳地包裹在了温水之中，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对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产生什么真情实感，但灵魂的另一部分却还是不听话地在那样的目光下放开了些许防备。 　　手中动作一顿，霍铮喝汤的勺子撞在了碗边，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声响。 　　霍铮猛然回神，将脑海中的纷扰强行压回了理智的底层，他装作没有发现何云舟那充满深情的眼神，若无其事垂下眼帘，轻轻地喝了一口汤。 　　唔，好奇怪……霍铮在心中发出一声疑惑的低语。 　　是错觉吧？这道汤喝上去，仿佛比之前要稍稍更甜了一些。 　　餐桌的另一边，何云舟一直密切地观察着霍铮的表现。 　　发现后者对于自己准备的所有食物都相当喜爱之后，他总算放下了心里最后一块大石头。 　　要说起来，其实他和霍铮的这顿晚饭本应该是很尴尬的。 　　两个人之前毫无交集，没想到只是一夜的功夫，却变成了共进晚餐的关系。 　　但奇妙的事情却也正在这里，何云舟和霍铮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坐在一起共进晚餐，两人之间对话很少，气氛却意外的很不错。 　　是因为霍铮身上那种难以解释的，与瓜叽相似到可怕的气质的缘故吗？ 　　何云舟发现自己和霍铮呆在一起的时候，周围的氛围总是显得那么自然轻松，仿佛他和霍铮从一开始就已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一般。 　　整顿晚饭，唯一让何云舟挂心的恐怕就是那些仓促间准备的菜。 　　他倒是对自己做饭的手艺有信心，可那些菜的材料却…… 　　何云舟实在不太好意思跟霍铮说，这些看上去相当不错的菜肴，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用猫饭剩下来的边角余料，还有他冰箱里之前就储存的各种零碎肉类（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何云舟准备拿来做猫零食的）做成的。 　　刨除烤牛骨髓拌饭和水波蛋炸鸡皮芦笋之外，接下来端给霍铮的是一道颇为唬人的改良版肝膏汤。 　　那些细腻可口，轻盈如同慕斯蛋糕一般的肝膏，其实是用本来打算给猫吃的鸡肝鸭肝和些许羊肝做成的。羊肝这种材料不仅是猫喜欢吃，若是烹饪得当，羊肝会有一种微妙的类似于奶油一般的鲜香滋味，放在汤里别有一番滋味。 　　还有何云舟今天做猫饭时候剔下来的那些鸡骨头，从大肉块上切下来的零零碎碎的猪肉牛肉碎料……放在平时会被毫不犹豫的丢弃，但因为今天晚上的这些菜，那些边角余料有了别的发挥余地。 　　鸡骨头与碎肉用烤箱烤到吱吱作响，再倒入大量的芹菜洋葱等蔬菜，炖煮后过滤干净便成了那份让霍铮美滋滋埋头喝个不停的美味清汤。 　　还有那些本来打算给南瓜烤鸡肉干用的鸡胸肉，混上为了控制南瓜体重而从猫饭原料的猪肉上切下来的肥肉，用菜刀剁成粗糙的，少有颗粒感的肉泥。接着混入各种香料，一同卷入之前来不及吃的卷心菜叶子里。放入一块黄油，用煎锅煎一煎后倒入些许高汤焖煮，端上桌后再撒上雪白的马苏里拉奶酪和金黄色的切达芝士，用餐刀切开后便是那道肉汁丰富，奶香四溢的卷心菜肉丸。 　　甚至就连那还在冰箱里没有端出来的自制酸奶，原本也是为南瓜准备的。 　　何云舟自己倒是从来没有在意过吃猫饭材料边角料这种事情——很多普通人的观点不一样的是，给猫准备的肉食有的时候需要比人吃的品质更好，价格更贵才行。但霍铮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贵公子，也太像是瓜叽了，这让何云舟一想到晚饭材料就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 　　嗯，是的，瓜叽还在世的时候，一直很挑食。所有的食物都只吃最好，最新鲜，最贵的那一部分，若是它还在何云舟的身边，发现自己的铲屎官敢拿边角料来糊弄人，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抬毛爪子一把掀了饭盆。 　　…… 　　“还适合你的口味吗？” 　　其实何云舟之前也在忐忑被霍铮看出这顿晚饭的端倪，但随着进餐的继续，看着霍铮埋头苦吃，大快朵颐的模样，他的心情也不受控制地放松了。 　　他能看出来，霍铮吃饭时候的快乐并不是那种虚伪的客套——这个男人是真的很喜欢吃自己做的那些家常小菜。 　　而且，他吃饭的样子，竟然也与瓜叽有着某种神似…… 　　何云舟暗自咬牙，强迫自己不要再看着霍铮思念瓜叽，但瓜叽吃饭时的样子，还是不停地在何云舟的脑中萦绕不去。 　　霍铮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姿势也很优雅。 　　是啊，瓜叽也是一只吃饭时安静而优雅的猫，它总是很专心致志地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食物上，但无论是多么喜欢吃的东西，它也不会像是南瓜那样毫无顾忌在吃饭时候发出太多吧唧吧唧的声响，更不会弄脏自己那一身漂亮的银灰色长毛…… 　　等何云舟意识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看向了霍铮，后者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与何云舟对视了片刻，然后便体贴地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何云舟不由自主内心微微一痛。 　　就连这种……四目相对时强撑着移开目光的小动作，竟然也如此的相似。 　　何云舟也知道在心底把一个人跟自己的宠物做这种比较有些不太好，但是，人的情感要是真的那么容易控制得住的话，恐怕也没有情难自禁这个成语了。 　　一顿饭吃完，霍铮这才像是刚想起来一般，发出一声懊恼的低语：“啊，真是的……你做的菜太好吃，这次带来的酒都忘了喝。” 　　何云舟轻声一笑，没有多想便开口道：“没关系啊，可以下次吃饭时再喝嘛。” 　　一句话落下，何云舟还在忙着收拾餐桌，霍铮却坐在座位上有点茫然失措——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为啥忽然就这么高兴了。 第九章 第九声喵 　　“你……” 　　霍铮盯着何云舟的背影，莫名其妙地开了口。 　　“怎么了？” 　　“你该不是厨师吧？还是你有什么特殊的调味料？” 　　大概真的是因为吃得太饱以至于大脑缺血，霍铮话都说出口了才发现自己的这句问话听上去有多蠢。 　　“你做的菜很不错，我的意思是……比许多高级餐厅更加符合我的口味，唔，我指的是那些所谓的米其林餐厅，我在那种地方可不会有这种好胃口。” 　　说完这段话霍铮的表情更加僵硬了。 　　好吧，就连补救的话听上去也格外愚蠢——就好像他霍铮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吃货，脑子里除了吃也没有别的话题了。 　　霍铮强撑着表面上的冷静，内心却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批判之中。他还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古怪的事情，他竟然在一个何云舟这样的普通人面前乱了方寸。 　　“噗，不用这样夸我，我只是很喜欢烹饪而已，怎么可能跟专业的厨师相比。” 　　何云舟回过头来，冲着霍铮微笑了一下。 　　跟最开始见面比起来，他在霍铮面前显得要放松了一些。 　　“……而且我毕竟是自由职业者嘛，每天在家里呆的时间比较长，才会有精力呆在厨房琢磨做菜。” 　　何云舟说道，他顿了顿，然后看着霍铮，开口补充道：“不过，看到你喜欢吃我做的菜……我真的很高兴。” 　　其实是不应该当着霍铮的面说出来的，何云舟暗自想道，只不过他确实没有忍住。 　　似乎只要霍铮L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内心深处汹涌澎湃的慈爱与冲动。 　　霍铮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强撑着那副傲慢模样，心满意足品尝着何云舟亲手烹饪的那些菜肴的样子，给了何云舟多大的抚慰。 　　简直就像是瓜叽换了一个皮囊，再一次回到了人间陪伴在何云舟的身边一样。 　　是啊，当年还很凶巴巴又瘦骨伶仃的瓜叽刚被何云舟带回家时，吃饭的时候也总是端着自己的架子。 　　明明已经很饿了，但也绝不会露出丝毫狼吞虎咽的样子……不过，对食物的喜爱和渴望，哪怕是瓜叽这样的猫也没有办法掩饰住的。 　　很害怕，很恐惧，可也很饿，很疲倦，很需要一个温暖的家好好休整一下自己，明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却依然要在陌生人类勉强强撑，虚张声势——当时的瓜叽，给何云舟的感觉就是那样的。 　　奇怪的是，霍铮有的时候，也会让何云舟产生同样的感觉。 　　其实何云舟也觉得自己的脑袋大概出了什么问题：光鲜亮丽而且全身上下头透着富贵气息的霍铮，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与当初那只狼狈到极点的弃猫瓜叽没有任何相似点。 　　然而何云舟每次看到他，都有种止不住的怜惜……仿佛霍铮也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咪。 　　一定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这个男人明明还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却只能醉倒在别人门口不省人事带来的错觉吧？ 　　何云舟定了定神，强迫自己把心思从对瓜叽的思念中拉回来。 　　然后，他注意到霍铮又在看自己了。 　　“抱歉，”何云舟瞬间红了脸，“我刚才说着说着话就有点走神。” 　　何云舟有点心虚，毕竟像是他这样，暗地里把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当成猫来怜惜……确实太微妙了一点。 　　“啊，什么——” 　　然而，霍铮看上去比何云舟还要恍惚。 　　何云舟几乎都要怀疑他被自己忽然开口说话吓到了。 　　“你刚才说了什么吗？我刚才其实也在走神——” 　　霍铮瞳孔微缩，声音暗哑的回答道。 　　紧接着，他迅速地移开了目光。 　　霍铮当然不会承认，何云舟刚才看着他，满心欢喜地说出那一句“我真高兴”的样子，真的让他心神震动，不知所措。 　　太纯情……也太温暖了。 　　唔，老实说，霍铮现在都有点儿怀疑，自己之前对何云舟“笨拙”的判断是不是真的正确了。 　　毕竟，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什么人能够让霍铮产生这种程度的动摇。 　　这么多年来他在名利场打滚，对付各种虚情假意逢场作戏已是手段纯熟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偏偏只对那种看似真情实感的情义十分不擅长。 　　不仅不擅长，甚至有点想逃。 　　但霍铮也知道，自己与何云舟不过初见几面，对方顶多也就是看着他的皮相好看想撩一下，哪里可能真的像是那人眼神中透露出的那样情深款款呢？ 　　两个人因为不同的心思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萦绕在两者之间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为了缓解这种稍稍有些尴尬的场面，何云舟装作什么都没想的样子，顺手从冰箱里端出了之前是为南瓜准备的自制酸奶，递给了霍铮。 　　“饭后解腻的甜点，希望你能喜欢。”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找出了果酱和蜂蜜，当着霍铮的面淋在了酸奶上面。 　　霍铮微微楞了一下，然后接过了那份酸奶——透明的浮雕玻璃小碗里，乳白色的酸奶细腻平滑的像是什么奶味布丁一样，深红色的果酱和金色的蜂蜜让这份酸奶多了几分精致。 　　跟市售的酸奶比起来，这种手工自制的酸奶明显有更加浓郁的乳酸的气味，光是闻到那种酸酸的味道便会不由自主地在口腔中分泌出口水来。 　　不过……霍铮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这种甜滋滋的东西了。 　　在狭小的，散发着食物香气的小房子里吃完美味的晚餐，然后在继续待在餐桌旁边聊着天，吃一份普普通通的小点心。 　　今天晚上经历的这一切，让霍铮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奇怪感觉——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何云舟小心翼翼地哄着一般。 　　胃满满的，心好像也是满满的。 　　那种仿佛漂浮在温水中一般的漂浮感又一次出现了。 　　霍铮拿起勺子，将果酱蜂蜜酸奶放入口中。 　　冰凉的酸奶带着浓浓的奶香，细腻得宛若乳酪一般，却又有着强烈的酸和甜。 　　只是一口而已，霍铮胃部那因为油脂和淀粉而产生的凝滞感便瞬间消失了。 　　“唔，这个……也很好吃。” 　　霍铮睁大了眼睛，心满意足地说道。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长长的，凄凉的猫叫倏然插了进来。 　　“喵呜呜呜呜——” 　　其实从霍铮和何云舟开始吃晚饭，南瓜整个猫就一直守在桌子下面。 　　早上为了偷鸭骨头而跳上了桌子还惹出了事端，南瓜已经被何云舟抓住狠狠弹了一顿脑门，难得它还记得住教训，在晚上没敢跳上桌。 　　只不过，根据往常的经验，南瓜知道自己会有一份好吃的小点心。 　　适量的无添加酸奶可以给猫咪补充益生菌和蛋白质，而且也不用担心大多数猫咪固有的乳糖不耐症——何云舟经常会在换毛季给两只猫准备酸奶。 　　南瓜也习惯了等待那一份专属于自己的自制酸奶，但这一次，它却眼睁睁看着两脚兽把那自己的酸奶递给了别人。 　　虽然何云舟经常嘲笑南瓜的脑仁只有绿豆大，但抵不住南瓜作为一只橘猫，在吃这件事情上智商点是点满了的——别的什么事情南瓜都不在意，不关心，不明白，可有人抢了自己的酸奶这件事情，南瓜却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 　　紧接着，它一蹬后腿，噗地一下便跳到了桌上来，有些超出标准的体重，震得整张桌面都抖了抖。。 　　“南瓜！” 　　何云舟不由轻声呵斥道。 　　但南瓜已经开始弓着背，站在桌角冲着正在吃酸奶的霍铮“嘶嘶”低吼了起来。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那只胖橘猫的样子，霍铮清楚地知道，它在生气。 　　“对不起对不起南瓜以为吃了它的东西……”何云舟尴尬地冲过去，想要把南瓜从桌面上赶下去，但之前向来欺软怕硬的猫在这种时候竟然毫不畏惧，整个猫死死地扒在地上，压低了耳朵继续冲着霍铮低吼。 　　“南瓜！下去！” 　　“喵呜呜呜呜——” 　　霍铮定定地看了南瓜一小会，听到何云舟的解释后，他挑了挑眉，然后当着那只滚圆滚胖的猫的面，用勺子挖了一大口酸奶放入口中，一口吞了下去。 　　“唔，真的好好吃。” 　　霍铮与南瓜目光相对，然后异常愉悦地说道。 　　何云舟：“……” 　　南瓜：“……嘶嘶。” 　　霍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那只胖猫生气的样子竟然有种奇怪的愉悦感。 　　其实若是按照正常的状况，霍铮本不应该这么心情愉快才对。 　　毕竟以他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人让一只猫跳上他吃饭的餐桌，还对着他飞机耳毛倒竖低吼不已。 　　不过，若是何云舟还有他的猫，一切都仿佛是ok的。 　　作者有话要说：霍先生：嘻嘻嘻我赢了！高兴！ 第十章 第十声喵 　　何云舟准备的酸奶并不多，小小的一只玻璃碗里也就几口酸奶——但也就是这几口酸奶，在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咪的视线下，竟然变得格外好吃。 　　这种事情，是之前的霍铮完全想不到的。 　　当然更加让霍铮想不到的，恐怕是何云舟在看到这一幕时的复杂心情。 　　气到炸毛的橘色胖猫与镇定自若一脸骄傲的银色大猫，就在不久之前，两只猫咪不停明争暗斗的场面还是何云舟家里的日常风景。 　　瓜叽离开之后，何云舟本以为自己永远都见不到那个画面了。 　　有那么一瞬间，何云舟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地抓着霍铮的手，问他是不是自己的小猫咪了。 　　幸好，因为触景伤情而引发的理智断线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何云舟很快就反应过来，霍铮大概只是恶趣味地想要逗猫而已。 　　他一把将南瓜从餐桌上连根抱起，将那只气呼呼的猫丢到了客厅的猫爬架上，然后又拆了小包鸡肉干给它。之前还很崩溃的南瓜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叼着一根鸡肉干飞快窜到了沙发底下。 　　没多久，就从沙发下面传来了南瓜肉干时的“吧唧”声。 　　“它还挺贪吃。” 　　霍铮端着酸奶碗，走到了何云舟怕旁边，跟他一起盯着沙发然后幽幽说道。 　　何云舟尴尬得想要捂脸。 　　“抱歉，我也没想到它会这样激动……” 　　说话间何云舟又瞥见了霍铮手中的玻璃小碗，那种心虚的感觉再一次笼罩了他。 　　“没关系，它很可爱。” 　　霍铮说。 　　无论是晚饭也好，酸奶也好，忽然之间跳上桌子的猫咪也好。 　　围绕在霍铮身边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心情很愉快很轻松，明明没有喝酒，但整个人却陷入了一种仿佛微醺一般的状态。 　　“它之前不会这样的，”何云舟还在干巴巴地解释，“但最近我在给它减肥，所以只要看到吃的，它就会变得很激动。” 　　“所以它之前是想抢我的酸奶？” 　　霍铮忍不住得笑了起来，心底有点儿得意洋洋。 　　“嗯……”何云舟忍不住扶额。 　　猫抢食这种事情对于养宠物的主人来说倒是没有什么甚至还有点小可爱，但对于旁人来说，却实在有些失礼。 　　更不要说，就在不久前，南瓜还直接踢翻了汤碗，弄脏了霍铮的一件衬衫。 　　这让何云舟更加不好意思了。 　　“真的很对不起，下次我会把它隔离到房间……” 　　何云舟没有注意到，霍铮在听到“下次”两个字时，眼神有些飘。 　　“那倒也不用……不过下次吃饭，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给我微信。” 　　霍铮带着一点暗示，柔声说道。 　　何云舟已经连续两次提醒霍铮“下一次”的晚饭，霍铮又怎么可能错过对方那明显的邀约暗示。 　　“唔，当然。” 　　何云舟自然是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毕竟，他真的很喜欢跟霍铮待在一起的感觉，而霍铮跟南瓜之间的相处细节，更是让何云舟又伤感又欣喜又难以自拔。 　　霍铮没忍住多看了何云舟一眼 ，后者嘴角那一丝满怀欣喜又带着淡淡隐忍的微笑，仿佛一下子笑到了霍铮的心里。 　　…… 　　… 　　几个月后，霍氏集团大楼，CALO项目部。 　　“……光于第四次测评的人选我目前的想法是这样，都写在计划书里了。董事会那边现在的态度有点暧昧，我觉得背后大概又有人要搞小动作，你要是有空的话最好跟老头子通个气，别到时候后院起火，特别是霍女士，她那便是薄弱口，我知道你对她有点那个，但无论如何还是要找个人看着……嘿，霍铮？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霍铮的办公室内，李鱼忽然停下了自己的话头，一脸犹疑地看向了办公桌后面容冷若冰霜的霍铮。 　　“唔？我在听……我妈那边一直有人在监控，倒是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地方。” 　　霍铮慢了半拍才把目光从自己的手机屏幕上□□，他望向李鱼，镇定自若地说道。 　　虽然说他的回答证明刚才他并不是完全的神游天外，但李鱼还是哽了半天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状态。 　　“你刚才又走神了，霍总。” 　　李鱼冷冷地说道。 　　“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啊……” 　　他忍不住补充道。 　　事实上，霍铮的这种不对劲，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霍铮的工作能力和应对能力确实相当逆天，以至于在这种神情恍惚的状态下也没有任何纰漏，才没有什么人发现他们的霍总如今是个时不时就要走个神发个呆捧着手机看个不停的人。 　　但李鱼毕竟是霍铮身边仅有的朋友，也同样是为了CALO项目焦头烂额的苦命人，才能发现霍铮这段时间的严重失常。 　　但要说霍铮是为了CALO项目的不顺利而出现了这种问题，又好像不太对。 　　李鱼的目光从霍铮的身上徐徐扫过，暗地里撇了撇嘴角。 　　霍铮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确实很诡异，但他的身体状况却是肉眼可见的好。 　　虽然说不出具体的好究竟好在哪里，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霍铮这段时间可以说是红光满面，脚步生风，皮肤光泽有弹性，眼神明亮清澈，就连头发仿佛都比之前更加顺滑一些。 　　配合霍铮之前就近乎完美的底子，现在的他哪怕是一个人呆着，仿佛都能让周围昏暗的空间明亮起来。 　　也就是李鱼这种钛合金钢铁直男，才能在看到霍铮的那一瞬间心思毫不动摇，不会沉沦于霍铮如今的美色。 　　“我说，你该不是戒酒了吧？” 　　李鱼皱着眉头打量了霍铮一番，没忍住把话题偏离了工作。 　　“不然这段时间怎么身体好成这样整个人又迷迷瞪瞪的？” 　　李鱼是知道自己这个好友的，一直以来都有严重的酗酒和失眠问题，两个破毛病称得上相辅相成，恶性循环，已经算得上是霍铮的老毛病了。 　　霍铮本身也因为这两个问题饱受困扰了许久。 　　但如今看霍铮的模样，这两问题看着竟然已经好了。 　　但霍铮并没有回答李鱼这个问题，相反，他还回了李鱼一个诡异的提问。 　　“假如你有个暧昧对象，你拿到了他的联系方式也得到了他的某种暗示，你会给他发什么消息？” 　　“我没有暧昧对象。” 　　李鱼冷冷地回答道。 　　但紧接着，他忽然狐疑地望向霍铮。 　　“等一下，你现在有了个暧昧对象？！一个正儿八经的对象？！” 　　李鱼差点跳起来。 　　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有了解释。 　　“你该不是恋爱了吧……” 　　“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霍铮下意识地摇头否认了起来。 　　“你刚才该不是在头痛该如何给你那恋爱对象发消息吧？” 　　李鱼完全忽略了霍铮的解释，直接问道。 　　“我都说了，那并不是什么恋爱对象——” 　　然而没有等霍铮说完，李鱼已经自顾自地绕过了办公桌，凑到了霍铮身后，看向了霍铮手中的手机。 　　要知道从刚才起，霍铮就一直捧着手机看个不停。 　　不出李鱼所料，霍铮的手机屏幕里信息含量确实相当丰富。 　　虽然说霍铮在意识到李鱼动作的那一瞬间便息屏了，可李鱼还是一眼就瞥见了屏幕上的微信界面和某个不知名人士发给霍铮的消息。 　　【……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 　　【我今天在菜市场看到了非常不错的虾，正好南瓜的虾干也要吃完了要给它烤一点，你晚上想不想吃虾啊？】 　　【你能吃醉虾吗？】 　　【算啦，我觉得你可能吃不惯，我们今天晚上吃咸蛋黄口味的避风塘虾吧？】 　　【活蹦乱跳的虾·jpg】 第十一章 第十一声喵 　　醉虾……避风塘虾……咸蛋黄口味的避风塘虾…… 　　几个单词飞快地滑过李鱼的脑海，让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低呼。 　　虽然只是零散几句消息，可那种说不出的温馨家居气息还是透过已经变得漆黑的屏幕扑了李鱼一脸。 　　“哇哦——你最近换口味喜欢上□□了？” 　　李鱼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 　　这倒确实要比那些奇形怪状心思各异的狂蜂浪蝶好多了。 　　“难怪你最近被补得这么油光水滑的……这对象你倒是确实可以多留一段时间啊。” 　　李鱼调笑道，抬起手打算拍拍霍铮的肩膀，却被自己的友人敏锐地躲了过去。 　　不仅如此，没等李鱼对霍铮的新床伴多问几句，霍铮迅速地把话题转回了工作。而谈完工作没多久，李鱼就在头昏脑涨中，就被霍铮赶出了办公室。 　　“哇，要不要这样啊霍总，怎么搞得跟个小学生在谈恋爱一样敏感啊……” 　　李鱼站在霍铮办公室门口，一脸无语地盯着那冷冰冰的办公室大门嘀咕道。 　　不过，想起刚才霍铮的表现，李鱼忍不住抬了抬眉头。 　　总觉得霍铮这一次对待床伴的态度，有些太认真了。 　　是错觉吗？ 　　…… 　　李鱼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霍铮便迅速地重新打开了手机，然后盯着何云舟发给他的那几条信息，满脸纠结地继续发起了呆。 　　霍铮其实也觉得最近这段时间，自己与何云舟的相处有点儿出乎原本的预料。 　　顺着那几条晚饭吃什么的微信往上滑，这段时间何云舟的消息规规矩矩地排列在屏幕上。 　　三天前的微信是—— 　　【不介意的话，今天晚上吃砂锅焗三文鱼头。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下来吃个饭。】 　　再往前，何云舟的消息是基本都是这样： 　　【今天菜铺的老板进了一批本地产的丝瓜，虽然是大棚产的但也很甜，晚上我会做丝瓜捞面配蒜泥白肉，你想来吃个饭吗？】 　　…… 　　【我之前晒在楼顶的香肠已经好啦，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腊肉肠冬笋做的糯米油饭？我】 　　【那天看你脸色不太好，所以用猴头菇和当归党参炖了点猪骨头汤，你要是有空可以下来喝一碗汤……】 　　…… 　　霍铮眯起了眼睛，把何云舟的这些消息翻来覆去研究了个透。他绝不会错认何云舟的柔情似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没有理由的对另外一个陌生人如此关心备至，如此细致妥帖。 　　顺便说，第一次晚饭没有喝掉的那瓶意大利巴罗洛，很快就在何云舟与霍铮的第二次晚饭中喝掉了。 　　那一次的晚饭，何云舟给霍铮进行做了一份烤猪脚。 　　老实说，这种部位的肉，霍铮原本是一口都不会吃的。奈何何云舟做的那份猪脚实在美味。是从乡下特意订来的厚皮脂少的土猪脚，用针扎透后泡在浓卤水中两三天，再捞出来刷上柠檬汁与蜂蜜调成的料汁小火慢烤。 　　那猪脚吃起来弹牙可口，香，酥，软，糯，垂……难以想象的滋味萦绕在霍铮的舌尖，与那一瓶价格不菲的巴罗洛交相辉映，宛若一首在口腔倏然流转的小夜曲。 　　再后来的那一次晚饭，霍铮选了一瓶Jacques Selosse的酒农香槟。他没有告诉何云舟那瓶酒的价格和来源，但在看到何云舟啜饮着酒液，发出小声的低呼时，心头竟有一种微醺的感觉。 　　而那瓶酒，被何云舟配了用红茶熏出来的小黄鱼和水晶肉皮冻，配菜是一份橄榄油煎出来的厚切杏鲍菇。 　　在懂行的人看来这个搭配是在有点儿不伦不类，但霍铮却很肯定，那点晚上无论是晚饭还是香槟，都美味到让人神魂颠倒。 　　市面上很常见的薄皮高山小土豆，每一颗都只有鸡蛋大小，蒸软后放入铁锅和猪油煸香，再撒上洋葱丁与火腿翻炒，用来配农家自酿的甜米酒竟然也挺好…… 　　…… 　　然而，何云舟约了霍铮吃了那么多次晚饭——到头来也只是吃了晚饭而已。 　　霍铮已经最大程度地释放出自己的讯号，可何云舟从来都没有越过雷池半步。 　　有那么几回，霍铮甚至都忍不住在镜子前仔细地端详了自己许久，怀疑起了自己对其他人的吸引力。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何云舟还是没敢真的对他上手。 　　“到底是有多胆小啊……” 　　霍铮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自言自语地幽怨地喃喃自语道。 　　他倒是也听说过，像是何云舟这种自己在家工作，画点插画勉强糊口的人，多半都有点胆怯社恐。霍铮在其他方面固然性格恶劣唯我独尊，但偏偏在对待何云舟时，却有种连他自己也解释不出来的体贴温柔。 　　若是普通的床伴敢这样吊着他玩暧昧，早就被他不耐烦地一脚踢出圈子再也不见面求个清净。 　　可是，现在他要面对的人，却是何云舟。 　　笨拙，胆怯，温柔，羞涩的那个人。 　　而霍铮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种人。 　　“可恶，就不该吃你的东西*&%￥%……” 　　霍铮盯着何云舟发来的那张鲜虾图片，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脏话。 第十二章 第十二声喵 　　“喵喵~” 　　何云舟的手机响了起来。 　　点开手机后，并不意外地看到了霍铮的回复。 　　【我最讨厌吃避风塘口味的东西了，我也不喜欢吃虾。】 　　何云舟不由有些迷惑地皱起了眉头。 　　【那你今天想吃什么？今天的鲈鱼也不错，你吃吗？】 　　消息发过去后许久都没得到回复，何云舟只好叹一口气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何云舟还记得不久之前的某次晚饭，他做了一道避风塘炒蟹棒，那个时候霍铮明明表现得相当喜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也不会考虑今天晚上做这道菜给对方。 　　毕竟，新鲜的大明虾可不算便宜。 　　之前给猫买来烤虾干倒是无所谓，毕竟只是小零嘴，虾子的用量并不需要太多，付钱时倒也不会太心痛。可要正儿八经做个菜，至少也要能凑够一小盘才。 　　“抱歉，老板，虾子就先拿半斤好了。” 　　何云舟收起手机后一抬头，正好看见水产摊子的老板正在用网兜大把大把往他的篮子里捞虾，他连忙开口给退了。最后只拎着给南瓜买的半斤虾晃晃悠悠继续在菜市场里逛着。 　　沿途摊位上的老板若是有空，也都笑眯眯同他打着招呼，推荐着自家摊位上的好货。 　　特别是那些看铺子的菜场老板娘，看着何云舟这么一个细皮嫩肉，清清秀秀的男孩子，连菜价都特意往低里喊，到时候还要再多往何云舟的布袋里多放一把葱几颗蒜。 　　何云舟一路微笑着寒暄，明明也没打算买些什么，走了小半个菜市场，买菜用的布袋子竟然已经半满。 　　能够跟菜市场的老板们拥有这么好的关系并不是何云舟刻意为之，但从小到大，他似乎总能得到许多上了年纪的人的特别关照和喜爱。 　　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从记事开始一直到上高中，自己一直跟着年迈的爷爷奶奶居住在山村里的缘故吧……何云舟有的时候也会这么自我分析。 　　而且，何云舟确实是从骨子里喜欢逛菜市场，他喜欢新鲜的菜苗，果实和各色新鲜的禽肉，也总能敏锐地辨认出菜摊上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好货——那些看上去歪歪扭扭，细长又不规则的茄子，常常是老板自己家随意种的土茄子，顺手拿到摊子上卖一卖，吃起来却远胜过那些紫衣灿烂外形规整的大棚外地茄子。随便用点猪油和蒜瓣炒一炒，许多大棚茄子就如同泡沫一样又硬又粗，而这种卖相难看的土茄子却软烂香糯得宛若酥酪一般，盖在米饭上很容易就能送下两碗饭。 　　再不然就是一小捆一小捆满是泥点子，偶尔还能看到虫眼和发黄菜梆的小青菜，被妇人用扁担担到菜市场的路旁边，摆在塑料布上一兜一兜地卖，但就是这种在近郊农民家自己地里长出来小青菜，清洗干净后稍稍淋点芝麻酱和蒜蓉生抽什么的，吃起来都是清脆可口，自有一股清新的叶菜清甜。 　　更不要说有些特殊的时节，用各种颜色的塑料小篮子摆在水灵灵菜叶子中间的各色山货野菜，每次去都只有少少几把，不懂行的人问了价都要嫌贵扭头就走，何云舟却能分出来哪些摊子上的山货野菜是摊主自己闲时采的，哪些又是外地暖棚里的特色菜。就比如冬天时的寒菌，红褐色的菌子上满是青苔和泥巴，要选那种歪七扭八瘦瘦小小的才对。回家以后打一盆温水，用牙刷仔仔细细地洗干净后，只需要随便切几片五花肉进去和寒菌焖一焖，便是一碗滑润多汁，鲜香可口的山野小菜。还有初春时第一茬的香椿，细长鲜红瘦小却香味奇浓，稍稍切碎一些拌上雪白的内酯豆腐，淋上香油和醋，最适合用来当成配火锅的小菜。还有冬天的藜蒿，夏天的藕根和嫩菱角…… 　　莫名的，何云舟眼睛毒会识货，菜场老板们待他却愈发亲热，有的时候无需打招呼，也会把最好的菜留给他。 　　只不过往日何云舟拎着菜脑海里自然而然便有了菜谱从未烦恼过，如今家里多了一位霍铮，他做饭时便不能如往常那般随心所欲了。 　　想起之前水产摊子上那一缸活蹦乱跳的虾和特价的鲈鱼，何云舟心底难免有些为霍铮感到可惜。 　　他找了个角落站好，又一次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霍铮的新消息。 　　【我讨厌吃鱼。——霍铮】 　　“好吧。” 　　何云舟叹了一口气，嘴角却带着宽容的微笑。 　　恐怕就连霍铮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在某些方面真的相当任性又傲慢……可是，何云舟发现哪怕是这样的霍铮，他也完全没有办法讨厌。 　　傲慢也好，任性也好，在各种奇怪的地方别扭也好…… 　　作为人类来说相当讨厌的特质，若是放在猫咪身上却是理所当然。 　　同一个牌子的罐头，明明第一次买的时候还很喜欢，但一旦多买一点作为囤货，便会毫无征兆厌恶起来，一口都不要吃。 　　这个月吃A牌子的猫粮还一切顺利，下一个月继续吃的话便会呕吐软便，最后拒食。 　　…… 　　历经了这一切的何云舟，再面对别别扭扭的霍铮时，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感到十分怀念。 　　“糟糕……越来越像瓜叽了……” 　　何云舟一想到霍铮，便不由自主地点开了手机相册，看着手机里属于瓜叽的照片，怔怔出神。 　　而就在这个时候，何云舟的肩膀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 　　“哈，我就知道能在菜市场见到你。” 　　一回头，一张明媚的笑脸出现在了何云舟的视线中。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漂亮到仿佛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嘈杂纷乱的菜市场，漂亮到难以分辨出她的年龄。 　　怦怦—— 　　在那一瞬间，何云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直接跳出来了。 　　“舒燃？” 　　何云舟讷讷地开口，声音都仿佛不是自己。 　　“你怎么……” 　　你怎么回来了？ 　　何云舟刚想开口问，名为舒燃的女人已经抢先开了口。 　　“我跟梁萌萌分手了，现在只能灰溜溜地回国咯。”她一边说一边笑着，表情灿烂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怎么了，你这边现在已经不欢迎老朋友来找你喝酒大哭倾诉失恋的痛苦了？” 　　“怎么可能。” 　　何云舟僵硬地伪装出平常的模样。 　　“我家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你知道的。”一句话说完，何云舟只觉得自己这句话仿佛太过暧昧，连忙又补充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你要不要吃虾？” 　　…… 　　就在何云舟因为某个忽然重逢的故人乱了阵脚的同时，在距离他十几公里之外的霍氏集团办公室里，有一个男人正在因为他的迟迟不回复而陷入了焦躁之中。 　　那个人，生气了吧。 　　霍铮心不在焉地处理着那些足以能让普通人发疯的繁重工作，心思却有一半放在了自己的手机上。 　　何云舟回复他信息向来都很及时，但这一次，却已经很久都没有给他回应了。 　　霍铮原本就烦乱烦闷的心情，一时之间更是乌云密布。只是他也无法说出来，这种生气究竟是针对他自己更多一些，还是针对何云舟更多一些。 　　难道那个人竟然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有资格闹脾气了？ 　　霍铮一边想着，手指敲击键盘的力度在不自觉中变得越来越大。 　　“在这之前可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摆架子呢。” 　　霍铮冷冷地自言自语道。 　　更何况何云舟这个人，现在连他霍铮的床边都没摸到，就先学会了不回微信了—— 　　敲击键盘的声音倏然一停，霍铮视线冰冷地瞪向自己的手机。 　　有新的信息来了。 　　而且那信息来自于“一只小船摇啊摇”。 　　看到熟悉的微信名，霍铮之前还冰冷如修罗的面色倏然一松。 　　“呵。” 　　他笑了笑，在座位上定定坐了那么几秒。 　　其实霍铮是有心晾上何云舟那么一会的，但…… 　　“看你笨成这样也懒得跟你计较了。” 　　霍铮对着空气冷冷低语道，然后便迫不及待迅速点开了那条信息。 　　【一条小船摇啊摇： 　　抱歉，今天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你喜欢吃的菜呢，那我们改天再约吧？】 　　就在霍铮看完这条信息的同时，隔着电波在城市另一头的何云舟就像是偷偷窃取到了霍铮现在的想法一样，又补充了一条信息过来。 　　【你不要担心我生气哦，今天是真的有事不方便做饭。你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不要空腹喝酒，不然又胃痛，乖啦。】 　　霍铮的视线瞬间黏在了最后那两个字上。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才好。 　　“乖?” 　　霍铮差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想笑的同时又很生气。 　　“发信息的时候倒是挺黏糊——” 　　然而下一秒，第二条信息被撤回了。 　　何云舟重新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前面的句子都一模一样，唯独删掉了最后那句“乖啦”。 　　霍铮的表情瞬间僵住。 　　若不是最后一丝微弱的理智还在线，恐怕他顺手就要把手机砸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那句“乖啦” 　　何云舟：该死，语音输入害我…… 　　霍铮【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小鹿乱撞】 　　以及……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不要作。 第十三章 第十三声喵 　　“乖啦……？” 　　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何云舟刚放下手机，便听到舒燃一屁股在他身旁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他之前无意识的那一句安抚。 　　“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肉麻？” 　　舒燃冲着何云舟挤了挤眼睛，笑着说道。 　　何云舟脸上一热，差点儿掉了手机。 　　面对舒燃，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的告诉对方，自己如今正鬼使神差地把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当成了亡猫的替身在投喂，日子久了，一不小心就在说话时带上了哄猫的语气词。 　　而更倒霉的是，何云舟还习惯用语音输入法，刚才一时间脑抽加上那句哄瓜叽时惯用的“乖啦”，也被语音输入法如实地输入到了给霍铮的短信中。 　　虽然何云舟在按下发送键后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并且撤回了，但霍铮到底有没有看到那个不应该出现的语气词，何云舟也只能听天由命。 　　“你刚才不是还在翻冰箱？这么快就找到想喝的了？” 　　何云舟本能地避开了舒燃充满探究意味的眼神，僵硬地企图引开话题。 　　“唔，最近胃不好，喝喝啤酒就好啦——” 　　舒燃晃了晃手中的啤机，笑嘻嘻地说道，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挑眉仔细看了那瓶啤酒，紧接着便发出一声惊叹：“哇，何学弟你如今发了啊，家里的啤酒都升级了。” 　　何云舟这才注意到舒燃手里拿的是霍铮之前送过来的啤酒。 　　那是前段时间何云舟给霍铮做了德式烤猪肘，霍铮对猪肘赞不绝口却异常嫌弃何云舟在楼下小超市随意买的啤酒。饭吃到一半，霍铮直接打了一个电话，没多久就看到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毕恭毕敬地把一小箱啤酒送到了何云舟的家门口。 　　何云舟不擅长喝酒，那一小箱啤酒喝到最后还剩了那么几瓶，都被何云舟塞到了冰箱的角落里，他倒是没有想到舒燃一来，便直接将这两瓶啤酒给翻了出来。 　　“那只是朋友之前留在这里的啤酒……” 　　何云舟解释道，没想到舒燃听到他的回答后眼睛一亮，立刻顺口问道：“这朋友该不是你那位‘乖啊’先生吧。” 　　该死，话题一个不小心，又回到了霍铮的身上。 　　何云舟心中懊恼，尴尬不已地冲着舒燃笑了笑，权当回答了。 　　若是坐在沙发上，大大咧咧宛若好哥们一样同他八卦的人不是舒燃，何云舟早就已经坦然地将一切解释清楚了。 　　只是口误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那个人？那个人只是偶尔来吃饭的朋友而已啊。 　　你真的想太多了。 　　…… 　　随便什么都好，只要随便说几句就可以解开当前尴尬的局面。 　　可是，何云舟不可能真的解释太多。 　　因为在这一刻他面对的是舒燃——那个被他暗恋了许多许多年的女人。 　　而舒燃，喜欢的也是女人。 　　早在最开始成为朋友的时候，舒燃便已经直截了当的对何云舟表明了自己的性向，而且，也格外清楚地给何云舟画出了不可逾越的界限。 　　【“何学弟，你真的是个挺不错的人，我也不是讨厌你什么的。只不过，你一普通男的，我一钢铁百合，再这么卿卿我我下去来容易出事……嘿，我这主要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怕到时候你那边把持不住伤了心……”】 　　当时的舒燃也许也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在何云舟想要再靠近她一点的时候，开玩笑一般这样对他说道。 　　只不过何云舟知道，那个时候的舒燃，其实并没有在开玩笑。 　　大学时代的舒燃是那么漂亮，那么引人注目，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哪怕早就在所有人面前出了柜，依然抵不住有人心怀妄想飞蛾扑火般追求她，而舒燃烦不胜烦，干脆从一开始就跟所有男性保持了距离。 　　至于何云舟，他之所以能一直留在舒燃的朋友圈里，成为她痛苦失意时的避风港，是因为他对舒燃撒了谎。 　　他告诉舒燃，自己也跟她一样，只能爱上自己的同性。 　　为了圆上这个谎，他甚至还把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拉下了水一同演戏。 　　何云舟本以为自己拙劣的谎言大概很快就会被戳破，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舒燃竟然也一直相信了下来。 　　“……你要是有什么恋爱机会，可不要随便放过啊。” 　　何云舟还在暗自纠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舒燃，耳边却响起了舒燃忽然暗沉下来的话语。 　　他有些惊讶地抬眼望向对方，舒燃脸上那种灿烂到不自然的笑容已经渐渐消散了下去。 　　“你终于也有了对象……嘘，我能看出来那位‘乖啊’先生跟你关系不一般，你就别在那绞尽脑汁想什么借口搪塞我了。” 　　舒燃毫不客气地扣开了啤酒，咕噜噜地往自己喉咙里倒了一大口酒，紧接着打了一个长长的嗝。 　　“这么多年了，你跟欧阳分手后一直没找新对象，我还一直在担心你走不出来呢……” 　　“舒燃……” 　　一听到舒燃提到那个名字，何云舟眼皮便是一跳，下意识便想打断对方的话头，好在舒燃提起那个人来似乎只是顺口，并没有过多地纠缠下去。 　　“要是真的跟对方有什么意思就赶紧搞，别拖，人的感情最容易变，谁都不知道到了最后会变成怎样……” 　　话都说到这里了，何云舟哪里又猜不出来，舒燃真正在说，其实是她自己和恋人梁萌萌之间的事情。 　　舒燃与梁萌萌在何云舟出现之前就已经在一起了，只是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依然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最后分手，和好，再分手。 　　理所当然的，每一次舒燃与梁萌萌分手，舒燃都会找到何云舟彻头彻尾地倾诉，而何云舟哪怕心如刀绞，表面上依然是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倾听者与好友。一直到两年前舒燃破釜沉舟，不顾一切地跟着梁萌萌私奔去了美国，据说是要在那边结婚，何云舟还以为自己终于能够慢慢走出对舒燃的暗恋。 　　却没想到，舒燃最后还是回了国。 　　坐在沙发上的舒燃咕噜咕噜喝掉了手里那瓶啤酒，紧接着就又开上了一瓶，眼神渐渐直了。 　　之前的笑容和开朗宛若被敲破的玻璃碎片一样，一小块一小块地从她身上剥离下来。 　　“我也知道是我的错，但我还是没办法控制这一切。我跟你说，这一次我跟萌萌大概是真的完蛋了……我可能快要活不下去了……” 　　听到舒燃逐渐变得语无伦次的喃喃低语，何云舟动作一僵，他暗自吸气，强行平复下心口隐痛，回过头来再看舒燃时，倒是跟往常一样依然平静。 　　“你来之前是不是已经喝了酒？” 　　何云舟皱着眉头问。 　　之前刚见到舒燃满心都是惊吓没有顾得上其他，一直到这个时候，何云舟才慢慢察觉到舒燃浓重的香水下那股隐隐约约的酒气。 　　舒燃抬起头冲着何云舟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当然喝了啊，不然我拿什么稳定情绪。” 　　没等何云舟说话，她又没头没脑地开口道：“……我想吃油焖大虾来配酒。” 　　何云舟站在原地暗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勉强能够理智地说话。 　　“吃什么油焖大虾，我给你炖点汤随便喝喝就好了，也不是小姑娘了也不知道好好爱护下你的胃——” 　　“何同学……你说你怎么就不是个女的呢，你要是个女的我早就甩了梁萌萌那家伙跟你走……” 　　舒燃已经沉浸在了酒精里，说话也愈发没了章法。 　　但只是这一句话，让何云舟差点儿喘不上气来。 　　又过了一会儿，舒燃掩住了脸对何云舟道：“你不要看我好不好，我要大哭一会儿，妆会花，不想让你看到我的丑脸。” 　　“好……” 　　何云舟也不想让舒燃发现自己的表情有异，直接转身进了厨房。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厨房里听着舒燃的哭声心如刀绞大脑空白，最后只能呆呆地站在她看不见的那个角落发着呆——就像是以往的许多次那样。 　　但等何云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机械性地开始了烹饪。 　　南瓜的虾焯水后晾干，虾头剪了下来用来熬了虾油，卷曲通红的虾身用厨房纸擦干净后放在油纸上送入了烤箱，开了热风徐徐烘烤着。 　　冰箱里有何云舟之前就处理过并且分装好的乌鸡，只需要拿出来放在砂锅里慢慢煨着。几颗桂圆干，用剪刀剪出小口，慢慢将淡黄色的干瘪桂圆肉从果核上撕下来，跟老姜和红枣一同放进鸡汤里煮一会儿，金色的汤水里慢慢染上了一丝甜香。 　　水汽伴随着鸡汤的翻滚慢慢浸湿了厨房的空气，何云舟手里拿着木质的汤勺，却发现自己不知道究竟该干什么—— 　　汤明明已经炖好，但客厅里舒燃哽咽的声音却并未消退。 　　南瓜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厨房，柔软却异常肥胖的身躯在何云舟脚腕边上打着转，温暖柔顺的皮毛的触感让何云舟倏然回神。 　　他慢慢地蹲下来，将南瓜抱在自己的胸口抱了一小会。 　　“没事的。”他对南瓜说，“马上就会好的。” 　　南瓜微微仰起头，额头上细细的绒毛在何云舟的下巴上蹭来蹭去，然后它发出了响亮的咕噜噜的声音。 　　…… 　　“叮咚——”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何云舟还有些木愣愣的，听到门铃响，便直接开了门。 　　他完全没想到门外的那个人会是霍铮。 　　“哦，原来你在家啊。” 　　霍铮低眉敛目，一脸平静地对何云舟说道。 　　一股浓浓的香甜鸡汤味自何云舟家内流淌而出，掩也掩不住。 　　“……在家做饭？” 　　绿眼睛的男人顿了半晌，幽幽补了个问句。 　　作者有话要说：霍先生幽怨度：max+ 第十四章 第十四声喵 　　“你怎么来了？” 　　何云舟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儿木。 　　站在门外的男人看上去似乎与往常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只不过是那张英俊到让人想要屏住呼吸的脸上没有了傲慢的表情，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格外平缓，仿佛是电子合成的声音一般。 　　若是普通人在这里看到这一幕，恐怕不会察觉到任何异常。 　　然而何云舟毕竟不是普通人。 　　他不可能忽视掉霍铮那双酷似瓜叽的绿眼睛里燃起的小小暗火。 　　糟糕—— 　　何云舟仿佛能听到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小小地嘀咕道。 　　胸口有点儿沉重，何云舟呆呆地站在门口与霍铮对视着，一时之间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表情来面对对方。 　　“是啊，今天我确实在家……那个，今天……家里来了朋友，我觉得你大概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就没叫你。” 　　何云舟干巴巴地说道。 　　其实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感到心虚才对，毕竟何云舟有充足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 　　可是，一对上霍铮那愤怒中又带着一丝幽怨的眼神，何云舟莫名其妙感到沉重的压力。 　　思考间何云舟本能地侧过身，想把霍铮拉进大门。 　　“既然来了……我炖了点汤，你要不要来进来喝一碗。” 　　然而霍铮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我早就吃过晚饭了，”霍铮面若冰霜，一字一句缓慢地对何云舟说道，“不是你说的吗？让我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 　　何云舟：“那个……” 　　“是我打扰了，\"霍铮拿出了一只木盒，状似随意地丢到了何云舟的怀里，“之前从日本定了一份新鲜松茸到了，看你家亮着灯，顺便拿给你。” 　　何云舟的呼吸慢了一拍。 　　怀里的精美木盒还微微散发着冷气，明明没有打开盖子，却依然可以闻到隐约的松茸香气。霍铮说得随意，但这种真正的高级松茸，只有当天采摘再当天空运才也有可能保持最完美的口感与新鲜度，理所当然的价格也十分不菲。 　　何云舟还记得那是上一次吃完饭，两人随意聊天时候聊到了松茸的产地与口感，那个时候的霍铮仿佛也不甚在意地提了那么一句“那下次吃饭我带点过来吧”。 　　霍铮那句话语气轻飘，听着与其说是个承诺到不如说是一句玩笑。 　　何云舟也没想到他真的记到了心里。 　　一瞬间，那股无形的压力变得更加更加沉重了。 　　“霍……” 　　“哦，本来还担心今天晚上你有事没法及时吃，这些松茸品质下降会有点可惜，不过现在看起来倒是不用担心了。” 　　霍铮每说一个字，眼神就要更加阴沉一些。 　　很生气……连内脏都紧紧地绞在了一起的生气。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常——之前那一段阴阳怪气的话实在不是他应该说出来的。 　　【真难看。】 　　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底唾弃着自己现在这一刻狼狈的嘴脸。 　　明明在下午的时候，收到了为了今天晚餐而预定的高级食材时，心底还是一片雀跃的。 　　一盒松茸本身倒是没有什么，但对霍铮来说，这一盒松茸让他有了借口，能够理直气壮地在晚上跟何云舟见上一面。 　　但现在，那价格不菲的木盒落在霍铮的眼底，倒像是在嘲笑他的白痴一样。 　　“呼……何同学……酒没啦！！去帮我买点酒嘛！说好了今天我要不醉不归的！” 　　就像是上帝还嫌霍铮的心情不够阴郁一般，就在何云舟与霍铮僵持的时候，舒燃醉醺醺地从客厅里晃到了玄关，手舞足蹈地冲着何云舟大喊道。 　　在这一瞬间，霍铮和何云舟，都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霍铮的目光一点一点地从何云舟呆滞的脸上移到了那个依靠在墙边的美貌女人身上，然后他看见了对方手中的啤酒瓶。 　　有点眼熟。 　　差不多有好几秒的时间里，霍铮没有吭声。 　　何云舟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他感觉有点冷。而且……是他的错觉吗，他总觉得在这一刻萦绕在霍铮身边的空气仿佛忽然之间变得格外阴冷幽暗，就像是玄关灯忽然坏掉了似的。 　　反倒是舒燃在看到霍铮时眼前一亮，一个踉跄扑到了何云舟的肩头，睁着一双醉眼把霍铮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嘿嘿嘿，何同学啊……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那个……嘻嘻嘻嘻……对吧……” 　　舒燃打了一个酒嗝，用力地搂住了何云舟的肩膀使劲晃了晃。 　　她一开口，何云舟瞬间就头痛了起来，在她来得及口无遮拦地说些不靠谱的醉话前连忙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头。 　　“舒燃，你醉了，去沙发上坐一下，喝点汤然后去睡觉。” 　　他扶住舒燃，十分为难地回头望向霍铮，干巴巴地解释道：“这就是我那朋友，抱歉，她遇上了点事所以喝醉了，那个你……” 　　你要不就先回去吧。 　　何云舟刚想这么说，便见到之前还纹丝不动地霍铮坦然地走进玄关，换上了拖鞋，跟在了自己的身后。 　　“怎么了？” 　　察觉到何云舟迷惑的视线，霍铮冷冷地反问道。 　　“没，没什么。” 　　与霍铮认识这么久，何云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搞不懂面前这个男人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霍铮【虽然很烦那个醉鬼但是很想知道“那个谁”到底是“什么谁”……】 　　忽然在意。 第十五章 第十五声喵 　　在今天之前，何云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有的时候尴尬是可以化为实质的。 　　然而他现在知道了。 　　将舒燃从玄关扶到沙发的短短路程，舒燃已经隔着何云舟打量霍铮打量了许多次。 　　“你就是那个……那个……对吧？” 　　舒燃神秘兮兮地，冲着霍铮眨了眨眼睛。 　　霍铮：“……” 　　何云舟：“舒燃，你醉了。” 　　舒燃打了一个酒嗝，然后忽然冲着霍铮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能看出来……你……你就是……嗝……”她忽然顿住，发了一小会儿呆后目光迷离地转向了何云舟，“……我想喝啤酒。” 　　霍铮盯着舒燃的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吭声。 　　而另一边的何云舟听着舒燃的呓语，头皮都要炸了，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把整个场面弄得更加不可收拾。 　　好在舒燃的酒品不算太差，只要得到她想要的便会安分下来。 　　何云舟硬着头皮将舒燃重新安置在沙发上，随后便将一瓶灌了冰红茶的啤酒瓶递到后者的手里。 　　“给，你的酒，” 　　“总觉得你家的啤酒甜甜的……” 　　舒燃嘻嘻傻笑几句，双手捧着啤酒瓶，顶着一脸酒气，小口小口地啜饮了起来。 　　一直到舒燃平静了下来，何云舟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他便意识到，自己的身边安静得有点恐怖。 　　“……” 　　何云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向客厅的另一角。 　　在霍铮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对舒燃的嫌弃。 　　走进客厅之后，他便径直拖着单人沙发椅移动到了距离舒燃最远的角落，一屁股坐了下来。 　　看上去似乎是在躲避舒燃身上的酒气，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点儿在生闷气。 　　不巧的是，年轻又傲慢的霍先生安顿自己的地方，恰好靠着南瓜的猫爬架。 　　所以何云舟回过头时，看到的便是满脸冰霜的霍铮和肥肥胖胖的南瓜挤在一起，一同凝视着他与舒燃。 　　霍铮全身都写着不爽，而南瓜满脸都写着警惕和好奇。 　　在这一瞬间，何云舟仿佛在那个角落看到了异常熟悉的画面——瓜叽和南瓜排排坐暗自偷窥客厅的场景依稀还在昨天，何云舟不由有点恍惚。 　　“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你还挺会哄人。” 　　而另一边，看着何云舟柔声细气，一脸纯良地用冰红茶骗醉鬼，霍铮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那股莫名火气变得越来越旺盛，说话时的语气也很微妙。 　　与其说是阴沉沉，倒不如说是幽怨才对。 　　意识到到这点霍铮心头一紧，紧紧地抿住了嘴唇。 　　“她只是喝醉了。”何云舟回过神来后，连忙放软了声音对霍铮解释起来，“毕竟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看着她不管。” 　　“嗯，看得出来。” 　　霍铮貌似平静地回复道。 　　可这幅模样落在何云舟的眼里，又一次地与瓜叽的样子重叠了起来。 　　啊，如果霍铮真的是猫的话，现在大概已经竖着尾巴，俯下身体开始低声嘶嘶直叫了吧。 　　没想到，就连讨厌舒燃这一点都一模一样吗？ 　　何云舟忍不住想。 　　是的，瓜叽生前也很不喜欢舒燃。当然了，瓜叽从一开始就是那种讨厌人类的猫，除了何云舟，它无论对谁都带很强的防备心。不过大概是因为舒燃每次来都伴随着醉酒和哭泣，发出的声音和气味都很强烈，所以在瓜叽的讨厌人类列表上，舒燃与另外一个人几乎是并列第一的。 　　…… 　　这个晚上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这种让何云舟为难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舒燃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把那一罐冰红茶啤酒喝完，何云舟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何云舟打开手机一看，“梁萌萌”三个字映入了眼帘。 　　要说没有心口微痛百味掺杂是假的，但同样的，梁萌萌迅速地找到自己这件事情，也没有出乎何云舟的意料。 　　毕竟同样的流程已经在他家上演了不止一次。 　　“我在门口了，来接她。” 　　甚至就连按下接听键后，何云舟听到的话语都似曾相识。 　　打开门，身材消瘦的女人轻车熟路地走了进来。跟稍显可爱的名字完全不符合的是她身上那种生硬冰冷的气息和稍显阴沉面容，可以说，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完全不好打交道的类型。 　　进门后她的视线在角落里的霍铮身上微微停顿了片刻，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但最终她也只是微微额首，轻声道了一句“你好”便彻底地忽略了霍铮。 　　“这一次又麻烦你了，多谢。” 　　回过头，梁萌萌对何云舟说道。 　　不过，何云舟总觉得梁萌萌似乎在那一声“麻烦”上加重了音调，道谢里也比记忆中的更多上了几分郑重。 　　在何云舟微微怔住的时候，梁萌萌已平静地走向了沙发，径直抱住了舒燃。 　　“阿燃，起来回家了。” 　　她凑到舒燃的耳边轻声说道。 　　“萌萌？！哇呜呜呜呜你来接我了呜呜呜呜——” 　　一听到梁萌萌的声音，之前还醉得跟死狗一样的舒燃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死死地抱住了恋人的腰。 　　下一刻，她便半哭半笑地大叫起来。 　　“萌萌你不生我的气了对不对？我们不会分手对不对呜呜呜——” 　　“嗯。” 　　面对涕泪交加，一脸可怜还有满身酒臭的舒燃，梁萌萌的表情逐渐变得温柔起来。 　　眼看着舒燃真的要哭出来，她伸出手，在舒燃乱糟糟的头发上摸了摸。 　　“别哭。” 　　她说道。 　　舒燃把头埋在她的肩头，抽泣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 　　“嗯，我不哭。” 　　明明一句肉麻的话都没有说，什么动作都没有做。 　　但在这一刻，任何人都能感觉到，紧紧拥抱在一起的那两个人，是深深地相爱着的。 　　何云舟有些木然地站在两人的不远处，垂下了眼眸。 　　而在房间的另一头，霍铮有些厌烦地盯着舒燃和梁萌萌，满脸阴郁。 　　他感到了一种非常古怪的，无法解释的不爽。 　　尤其是在发现了站在那里面带微笑一动不动的何云舟后，这种奇怪的心情便膨胀到了让他无法控制的程度。 　　何云舟的笑容……为什么看上去那么难过呢？ 　　霍铮的视线无法自拔地停留在何云舟有些忧郁的侧脸之上。 　　胸口的位置很沉重，不，应该说，很痒？霍铮找不到什么词语可以来形容这种感觉。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冲过去一把抱住何云舟，然后把那两个你侬我侬拼命往外散发粉红广播的女人从何云舟家里一咕噜全部丢出去。 　　但那个女人来这里明明就是为了带走那个醉鬼，为什么还是会让他如此烦躁？ 　　霍铮真的很讨厌何云舟在这个时候的笑容。 　　…… 　　这厢霍铮还在沉思，那厢舒燃却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酒醉进入后半段，舒燃俨然有些昏昏欲睡，而梁萌萌直接搂住走路依然还有点踉跄的她打算离开。 　　实在是太熟悉的几个人，连客套的流程都直接省略了。 　　何云舟勉强维持着脸上温柔的笑容，将那两个人送出了门口。 　　“再见。” 　　他冲着她们摆了摆手。 　　接下来，应该平静地转身，平静的关门。 　　然后，等待。 　　等待着下一次，他的门又一次被打开，而舒燃又一次闯进来，再被梁萌萌带走。 　　何云舟以为这一次自己也可以跟平常一样，消化掉这一次的痛苦。 　　然而，关门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一抬头，看到的是舒燃的背影。 　　曾经点亮过他生命的那个人依靠在另外一个人的肩头，一步一步，逐渐离他远去。 　　何云舟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我去送送她。” 　　恍惚中，何云舟只对霍铮草草交代了这么一句，然后便冲出了大门。 　　…… 　　电梯口前，再次看到何云舟的梁萌萌显得有些诧异。 　　“云舟？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 　　何云舟猛然顿住脚步，看着面前相互依偎的恋人。 　　他傻傻地站在那里，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狼狈而愚蠢过。 　　理智逐渐回到身体，但盘踞在心头的痛苦，却每一秒钟都增加。 　　舒燃的分手又一次的结束了，就跟之前那么多次一样。一直以来，何云舟也只是她们恋爱中的一个小小的道具，如今她们之间的小情趣已经落幕，他又何苦傻乎乎地跑出来自取其辱？ 　　何云舟仿佛能听到一个冷酷到极点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这么低语道。 　　“你们两个还是要好好过。”（舒燃，其实我喜欢你。） 　　下一刻，何云舟听到自己用一种温和的，陌生的声音说话。 　　“能别折腾就别折腾了，我还指望着什么时候能去美国蹭一顿婚礼酒席吃呢。”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一直，一直喜欢你。） 　　“你们两个也算是这么多年来的真爱典范了，我对爱情的信心全靠你们了。” 　　楼道里的灯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在那一瞬间，梁萌萌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但当何云舟定下神再去看，无论是舒燃还是梁萌萌都与之前一样。 　　“嘻嘻嘻……你也是啊……何同学……” 　　没等梁萌萌说话，舒燃便已经傻笑着开口了。 　　别看她之前在何云舟家哭成狗，但如今一回到梁萌萌身边，她立刻就喜滋滋得像是过年的小孩。 　　“你跟乖啊先生也要好好的……我觉得他挺好的……而且……他比那狗屁欧阳帅多了……不愧是我的死党，眼光够好……我看你之前对他也很黏糊的……嘘，我能看出，你对他不一般……” 　　一边说，她还一边冲着何云舟挤眉弄眼，伸出大拇指不停地比划着。 　　梁萌萌也适时开口：“恭喜。” 　　何云舟一听便知道两人真的误会了霍铮的身份。 　　“其实，那什么，你们误会了，他不是我的恋爱对象……” 　　他想要开口解释。 　　那个人并非真的是他的恋爱对象，他也并不是真正的同性恋—— 　　可就在说话间，何云舟的视线一个不小心，又一次落在了舒燃与梁萌萌十指紧扣的双手上。 　　无数的画面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须臾闪过，求而不得的痛苦，多年来的暗恋，伪装出来的平静和酸楚的祝福……瞬间膨胀，弥漫，不可收拾。 　　鬼使神差的，何云舟心念微动，仿佛被另外一个人控制了，说完了后面那半句话。 　　“……我还没成功呢，现在还在努力追求他。毕竟是那么帅的人，可不好追了。” 　　怦怦—— 　　怦怦—— 　　怦怦—— 　　怦怦—— 　　何云舟并不知道，就在他身后看不见的角落，有一个人猛然转过身，背部用力地贴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作者有话要说：霍铮：呵，你自己说的，我这个人很不好追的(?‘ヘ′?;)ゞ 第十六章 第十六声喵 　　霍铮并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紧跟着何云舟冲出了家门—— 　　也许只是因为，在那一刻何云舟的眼神实在太悲伤？引以为豪的理智在那一瞬间压根没有来得及发挥作用，身体便自己动了起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霍铮才发现自己已经跟着何云舟来到了电梯间。 　　【“……我还没成功呢，现在还在努力追求他。毕竟是那么帅的人，可不好追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何云舟的那番告白。 　　心跳得很快。 　　霍铮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极力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那种愉悦的心情还是在身体深处井喷，翻涌，膨胀。 　　特别是在听到何云舟亲口说出“毕竟是那么帅的人”时，霍铮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挂上了一抹微笑。 　　听到何云舟告白的那一瞬间，之前那些让霍铮感到些微困扰和烦躁的小问题，全部都有了答案。 　　该说何云舟不自量力吗？ 　　那个家伙并没有打算成为他的床伴，而是企图成为…… 　　他的恋人。 　　何云舟这个人，看着木讷笨拙，于心深处竟然如此贪婪：比起单纯的肉体，何云舟却想着要他霍铮的整个人？ 　　回想起这段时间相处时的一幕一幕，霍铮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很傻。 　　他忍不住在心底小声地感叹。 　　该说什么才好？霍铮心情复杂，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处理这一切。 　　这么多天来的温柔体贴，关怀备至，却连伸手都没有伸过——就凭何云舟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竟然想要用这么矜持，这么笨拙，这么羞涩，这么落伍的方式追求自己…… 　　到头来还要怪自己太难追？！ 　　霍铮心思变幻不定，明明是高兴地，但想起何云舟最后那句抱怨，不由又有些气恼地腹诽。 　　也就是他这些日子待何云舟好得过分了，才让那个人产生了这种错误认知。 　　往前数几年，多少人排着队想凑到霍铮面前，哪怕能讨到霍铮的一个眼神都已是值得大肆炫耀的战绩，而如今霍铮每隔几天便要特意抽出时间来陪着何云舟——放在之前，恐怕连霍铮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是一个如此好心又体贴的人。 　　当然，霍铮也得承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对于何云舟来说，确实不是好的追求对象。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有个所谓的，真正的恋爱对象。 　　【有点麻烦啊……】 　　稍稍冷静下来一些后，霍铮的心情就像是做了过山车，一瞬间便从欢欣鼓舞，坠入了于心不忍，进退两难的境地。 　　霍铮知道自己不讨厌何云舟，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实现那个人对他的期待。 　　永远不可能。 　　毕竟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发誓，他这一生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到那又可悲，又卑劣的所谓“爱情”中去—— 　　一想到“恋人”这个单词，有两张扭曲的面孔，还有那两个人互相折磨的片段，便不受控制地掠过霍铮的脑海，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窖，战栗不已。 　　那是便是霍铮认知中的“爱情”。 　　恶劣到光是回忆都会引起生理性的恶心感的“爱情”。 　　而就在霍铮躲在阴暗的角落，独自一人忽喜忽恼，面色变幻不定的同时，另外三人的对话依然在继续。 　　何云舟的那番话让醉醺醺的舒燃十分开心地发出了一声欢呼—— 　　“你一定可以的！你那么好……那个乖啊……不可能不喜欢你……怎么可能有人不爱……你……如果他不从了你，我就帮你揍他好不好……” 　　醉鬼朦胧的声音同样传到了不远处的霍铮耳中，猝不及防中霍铮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然后，霍铮听到何云舟说—— 　　“没关系的，我其实不在乎那个人爱不爱我，我只知道，我爱那个人就好了。” 　　何云舟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点颤抖。 　　明明是再平静不过的语调，但听在霍铮耳里，却觉得那种深情，仿佛能触到他的身体深处最柔软的那一处似的。 　　何云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维持住脸上的笑容的。 　　当着舒燃的面说出那段话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勇气，仿佛他心脏的一部分，也随着声波的震动，消失在了虚无的空气之中。 　　胸口像是破了一个巨大的洞，漆黑，空洞。 　　“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梁萌萌微微一怔，随即她便冲着何云舟点了点头，轻声地祝福道。 　　这个时候两人等的电梯也抵达了楼层，金属门徐徐向着两边滑开，梁萌萌搂着舒燃大步走了进去。 　　“那……回见。” 　　梁萌萌冲着何云舟摆了摆手。 　　何云舟无声地挤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举起手挥了挥。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电梯门已经在他的眼前合上。 　　电梯上方的楼层数字开始跳动。 　　何云舟却还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电梯。 　　“可是你不爱我啊。” 　　他嘴唇翕合，耳语一般轻声低喃道。 　　过了很久，何云舟才转过身，一步一步缓缓地回到了自己家。 　　只不过打开家门后，何云舟颇为惊讶地发现，客厅里竟然空无一人。 　　唯有南瓜趴在霍铮之前坐的单人椅上，听到开门声后便瞪着大眼睛转过头来，冲着何云舟喵喵叫了两声。 　　是觉得今天晚上这一切太过于吵吵嚷嚷，所以先行离开了吗？ 　　何云舟站在玄关，看着空空荡荡的客厅茫然地想到。 　　按照霍铮之前的脾气，可能便是这样了。 　　尴尬而又复杂的状况终于解除了，醉醺醺的舒燃走了，让何云舟嫉妒到无法自己的梁萌萌也离开了，就连那个脾气有点糟糕又阴晴不定的霍铮也回家了。 　　他的家终于回归往日的平静。 　　何云舟知道自己本应该感到松了一口气才对，但奇怪的是，在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家空荡死寂到令他无法呼吸。 　　他挪到了沙发上，缓缓坐了下来。 　　在很多时候都显得懵懵懂懂的南瓜，在这个时候却显示出了惊人的敏感度，它就像是能够察觉到何云舟的情绪一般，砰然一下从单人椅上跳下来，然后沉重地跳到了沙发上，蹲在了何云舟的身边。 　　“真乖。” 　　何云舟伸手抚摸了一下南瓜温热柔软的皮毛。 　　“你还在这里陪我啊。” 　　何云舟对南瓜说。 　　南瓜用额头蹭了蹭何云舟的掌心，紧接着便抬起了一只前爪，仔仔细细地舔起了毛。 　　温馨杂乱的家，喜欢的宠物，一切都跟以往一模一样，但无论何云舟怎么企图安慰自己，灵魂却无法控制地慢慢陷入负面情绪的沼泽。 　　心灵变得很空虚，手指麻木且冰凉，就好像血液也与他此刻的心情一样变得冰凉彻骨。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何云舟一个人……唯一能够带给他一丁点温暖的，只有那只翘着腿专心致志舔舐着皮毛的小动物。 　　那是这个冷冰冰又空荡荡的世界里，何云舟唯一的，脆弱的救赎。 　　何云舟微微低头，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脸。 　　“砰砰——” 　　然后，他听到了敲门声。 　　何云舟打开门，然后便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绿眼睛。 　　霍铮一只手夹着两支水晶高脚杯，另外一只手拎着一瓶包装古朴的酒瓶，就这样，又一次闯入了何云舟的家里。 　　“霍铮？你……我以为你回去了？” 　　“是啊，不然呢？留在你家里跟那胖子聊天吗？”霍铮习惯性地讽刺了一句，但下一秒他忽然哽住，再开口时语气莫名软了一些，“……我就到楼上，从我自己那拿了点酒下来。” 　　他有些生硬地解释道。 　　霍铮说完，举起了手中的酒瓶冲着何云舟晃了晃，英俊的脸上泛着微红，他看上去神色复杂，但萦绕在他身边的气息却变得格外柔和。 　　跟之前那个不停往外面冒着冷气的男人比起来，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何云舟迷惑地看着霍铮。 　　难道是因为这一刻他太过于心力交瘁？一直以来何云舟都能敏锐地察觉对方那纤细而不定的想法，但这个晚上，他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理解霍铮这种毫无理由的情绪变幻。 　　特别是霍铮看向他的那种眼神，仿佛在怜惜着什么一般，是那样的柔和，那样肉麻…… 　　何云舟感觉自己后颈倏然冒出了一层不适应的鸡皮疙瘩。他隐约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霍铮，不适应这样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毕竟瓜叽还活着的时候，根本不可能用这种目光看他。 　　在这一刻，霍铮忽然之间变得很……人类。 　　“喝酒？” 　　而且何云舟也是真的搞不懂霍铮的想法。 　　他可没有忘记，就在不久前，也是同样一个人，用格外不爽的语气告诉他自己已经吃过饭了，而且也只是顺便下来送一盒松露给他。 　　可现在看来，霍铮好像已经忘记自己之前说了什么。 　　“我看到你烤箱里烤了虾。” 　　霍铮不自然地侧头，没有看何云舟。 　　紧接着他便自顾自地绕过满头问号的何云舟，重重地把酒放在了餐桌上。 　　“……然后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一瓶还挺适合配海鲜喝的酒。” 　　他补充道。 　　何云舟：“额……” 　　作者有话要说：何云舟：别这样看我，你这样看我就不像猫了。（渣男宣言） 　　今日最惨角色颁布给南瓜，人类乱搞修罗场但每次受伤的都是它（的零食）。 　　下一章应该能写到松茸了我的天…… 　　顺便我在想是不是应该把有菜的章节特别标注一下…… 第十七章 第十七声喵 　　“其实……那个……因为你今天说不吃虾，所以就……” 　　何云舟僵硬地开口，目光躲闪，甚至都不敢与霍铮对视。 　　“所以就？” 　　霍铮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我就只给南瓜烤了虾干，”何云舟的声音越来越小，“当然，人要是想吃也可以，不过人吃的虾干在烤制之前就应该过一遍盐水，南瓜不能吃咸的东西这道工序我就省了，你要是吃它的虾干大概会觉得味道有点淡……” 　　应该说感谢这个小插曲吗？ 　　之前还让何云舟无法喘息的什么寂寞什么空洞什么伤感瞬间不翼而飞，剩下的唯有满满的慌乱和不好意思。 　　而恰在此时，烤虾干的设定时间到了，玻璃门内部橘黄色的发热管即时熄灭，烤箱很清脆地“叮——”了一声，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完成提醒，在这种特殊时刻听上去却有一种震耳欲聋的感觉。 　　气氛相当尴尬。 　　更不要说，之前一直在客厅里的南瓜一听到烤箱的声音，立刻砰然从沙发上一跃跳到地上，欢欣鼓舞一路小跑着窜到了厨房，然后熟门熟路地守在了烤箱的前面，仰着头专心致志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零食——尴尬的程度瞬间加倍。 　　当然，南瓜是不会在乎这些的，何云舟已经给它做过那么多小零食，它很清楚，那一声“叮”代表着什么。 　　在这一刻，它的脑海里只有欢乐的海洋还有触爪可及的虾干。 　　若是在平时，光是看到南瓜这副嘴馋乖巧的模样，何云舟恐怕都要被可爱到心都要融化了。但现在，南瓜越是高高兴兴的，何云舟就越是想要捂脸。 　　“要不我重新加工一下这份虾干吧？我这里还有很不错的海苔粉和山葵酱，加工一下的话可以做成日式风味的海苔芥末煸虾干，用来下酒也会很棒……” 　　何云舟慌乱地开口，企图补救。 　　“不用了。” 　　霍铮硬邦邦地回绝。 　　“那你想吃火腿吗？火腿裹蜜瓜也可以用来配酒，不然我再切点卤牛舌好了……” 　　“没必要麻烦了。” 　　依旧是气呼呼的拒绝。 　　其实于情于理，这位霍先生发的脾气一点道理都没有。 　　但是对于何云舟来说，光是看到霍铮那张不高兴又强行压抑情绪的脸，便已经丢盔弃甲，完全无法招架了。 　　逝去的猫咪瓜叽曾经的模样又一次与霍铮重叠在了一起，彻底冲去了几分钟前何云舟在霍铮身上感受到的那种陌生人类感。 　　“我还炖了鸡汤，煮一点芋头进去做成芋煮？就是没法用来下酒……” 　　“没关系，你不用为我太费心。我也只是看你这里正好有虾，顺便拿一瓶酒下来而已。一个误会而已，什么时候有时间你拿去喝了就好。” 　　霍铮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其实他并没有生气，至少，在何云舟开始语无伦次企图用做饭这种方式弥补的时候，怒气便已经消失了。 　　但是他的耳朵和脖颈还是有些发热。 　　很丢脸……而且还有点细微的，恼羞成怒。 　　霍铮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误会不过是再小不过的小事——不就是错误地把猫的零食当成何云舟特意给自己烤制的爱心小吃而已嘛，能有什么大不了？虽然他之前看到虾子的时候，还稍稍暗自窃喜了一番。当然紧接着他又唏嘘了许久，心里也很为难。 　　他怕自己真的太粗暴地拒绝何云舟，会让这个傻乎乎的家伙太伤心。 　　“喵……喵喵……喵喵呜呜……” 　　霍铮还在努力平复心情企图把这个丢脸的事情忘记，旁边的南瓜等了许久也没看见何云舟打开烤箱把虾干拿出来，渐渐地焦虑了起来。 　　它一边叫着一边跳上了流理台，伸出了一只爪子搭在了何云舟的胳膊上，疯狂暗示何云舟把它的虾干呈上来。 　　何云舟简直头大如斗，摸了摸南瓜的头，连声安抚。 　　“等一下，虾干还在晾凉哦，现在那么烫，你可没法吃……” 　　“喵喵喵……” 　　“虾干又不会长腿跑掉，不要叫啦！” 　　“喵喵喵喵喵……” 　　…… 　　霍铮看着这一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扭头就打算离开。 　　“霍铮！” 　　何云舟连忙挽回。 　　也就在这个时候，霍铮之前送来松露盒子映入何云舟的眼帘—— 　　“我做松茸给你吃好不好？” 　　何云舟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抓住了霍铮的手腕。 　　就像是往日哄瓜叽吃饭那般放软了声音，柔柔地恳求道。 　　“虾干就给南瓜，松茸我们一口都不给它吃怎么样——” 　　完蛋。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何云舟才发现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把跟瓜叽说话时的那一套用在了霍铮身上。 　　【“那个罐罐就给南瓜吃，我们瓜叽吃好贵好贵的冻干，冻干一口都不留给那个胖南瓜好不好……”】 　　南瓜和瓜叽最初关系不好时，总是会抢食。南瓜向来心宽体胖，只要有吃的便十分开心，但瓜叽一看到南瓜在吃曾经只属于它的罐头，便会彻底抓狂甚至拒食。 　　每到这个时候，就轮到何云舟伏低做小拼命哄瓜叽了。 　　何云舟必须要向瓜叽证明这个家里他永远最喜欢它（比如说单独准备一份只给瓜叽吃的零食，并且要当着南瓜的面留喂给瓜叽），瓜叽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消气。 　　只是，这种哄猫的话术落在另外一个人类身上，实在是有些夸张甚至可笑。 　　“对不——” 　　下一秒何云舟便想道歉，没想到霍铮却提前开口，别别扭扭地应了一声。 　　“那，那还差不多。” 　　何云舟睁大眼睛，诧异地望向霍铮。 　　而霍铮的目光也恰好正落在何云舟的身上，两个人视线里相对的这一瞬间……莫名都有一阵热潮涌上脸颊。 　　“喵呜呜呜呜——” 　　南瓜也在此时持续长啸，并且开始用爪子扒拉烤箱门。 　　“咳，”霍铮轻咳一声当做掩护，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大晚上的不用那么麻烦，把那松露随便烤烤吃下得了，就当宵夜好了。” 　　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可怜何云舟而已。 　　霍铮想。 　　他才不会承认，一听到何云舟用那种甜甜软软的声音开口求他，他便没办法招架了。 　　何云舟听到霍铮愿意在他家吃烤松茸当宵夜，知道对方的情绪这下终于过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稍微等一下，烤松茸很快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装着松茸的木盒。 　　看到木盒上方烙印着“丹波名产”的字样后，何云舟的手颤抖了一下。 　　早就知道霍铮大概是相当有钱的人，但何云舟面对这么一盒可能等同于他一个月房贷的松茸，还是有点呼吸困难。 　　何云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餐厅。 　　从他现在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坐在餐桌旁边的霍铮。 　　后者正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冷冷地盯着桌面上的南瓜——体型圆润的橘猫此时正卷着身体，心满意足地吃着一只被它强行讨要而来的虾干。 　　不过奇怪的是，南瓜每吃几口，便要抬头定定地看霍铮一会儿，然后才会埋头继续苦吃。 　　……就跟当初和瓜叽在一起的时候一模一样。 　　霍铮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橘色毛球，也十分不爽，甚至很想直接把那整个猫抱起来疯狂地搓成一团再丢到地上去。 　　“嗯？” 　　忽然间，他若有所觉地扭头，望向了厨房。 　　何云舟正背对着他处理松茸，戴着围裙的背影看上去格外居家。 　　看到何云舟的背影，霍铮的表情瞬间柔和了许多。 　　是错觉吧？他想。 　　不然他怎么会觉得何云舟在看他。 　　至于何云舟，这个时候其实也在想着霍铮。 　　就像是什么小国王子或者贵族一样呢…… 　　他在心底感慨。 　　看看霍铮的脸，再看看手头那一颗颗个头硕大，品相完美的奢侈松茸，倒也觉得很合理——毕竟那是霍铮要吃的东西，无论再贵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思索间，何云舟用一把薄薄的竹篾，刮去了松茸表面的零星褐色杂物。紧紧缩成一个小球还没有展开松茸头部，则用厨房纸擦拭一下就好。 　　接下来需要做的，不过就是用薄竹篾将松茸粗粗地横切成三片均匀的厚片。 　　用来煎牛排的铸铁锅烧红后刷上橄榄油，再将松茸片搁上去炙烤——受热后，松茸那特有的馥郁香气倏然腾起，让何云舟不由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很喜欢松茸？” 　　从何云舟的身后传来了霍铮的声音。 　　他有些好奇地看着何云舟料理着他特意准备的松茸，本来也不觉得那是多好的东西，但看到何云舟露出了幸福的表情后，他也不由高兴了起来。 　　何云舟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是啊……而且我之前都没吃过这么贵的松茸。” 　　说话间，松茸的表面已经泛出了一层湿润的汁液，那是松茸自身在炙烤中渗出的鲜汁。何云舟迅速地将松茸翻面，跟锅底接触的那一面已经出现了相当漂亮的金褐色横纹焦痕，松茸的香气也变得越来越浓厚。 　　“就像是森林的味道。” 　　何云舟小声地赞叹起来。同时他手上也没有停，他转动着研磨器，将粗颗粒的海盐与黑胡椒均匀地洒在了松茸片上。 　　不过是片刻功夫，这道简简单单的橄榄油烤松茸便做好了。 　　虽然只用了最简单的烹饪手法，但正是因为这样，松茸本身的香气与迷人的风味才被完美地表现出来。 　　何云舟本想拿个盘子，没想到霍铮却已经坦然地伸出筷子，直接从铸铁锅里夹起了松茸放到口中。 　　新鲜烤好的松茸，有着别的菌菇没有的特殊口感。 　　鲜美到极点的汁水似乎填满了松茸的每一根纤维，但同时，它又保留了那种格外爽脆的特别口感。 　　轻微炙烤后的焦香与芬芳浓郁的香气共同刺激着味蕾与鼻腔，克制的盐味与黑胡椒，又恰到好处地将松茸的鲜甜吊了出来。 　　“唔，好吃。” 　　霍铮吃完松茸，十分直接地夸奖道。 　　作者有话要说：“虾干就给南瓜，松露我们一口都不给它吃怎么样——” 　　南瓜：？？？？喵？？？喵喵喵？？？ 第十八章 第十八声喵 　　看到霍铮如此给面子，何云舟也不由微微一笑。 　　“刚烤出来的松茸当然是最好吃的……不过，没烫到你吧？” 　　注意到霍铮小口小口吸着气，何云舟有点儿担忧地问道。 　　“也不是很烫。” 　　霍铮的脸有点红。 　　天知道他为什么会直接从锅子里夹东西吃。 　　这种粗鲁的行为完全不符合他的习惯，但是，一看到何云舟低眉敛目，认真地为自己烤松茸的模样，霍铮莫名就觉得自己的肚子一瞬间变得好饿。 　　何云舟有点无奈地看着明显有被烫到的霍铮，装作若无其事地从霍铮手中拿过了筷子，也夹了一块松茸放入口中。 　　鲜美爽脆的松茸就如同他想象中的一样美味。 　　橄榄油，胡椒与盐，是松茸最完美的搭档。只不过，在这个晚上，能够让松茸如此美味的调料，除了之前那三样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 　　而等何云舟意识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就那样和霍铮挤在厨房里，像是小孩子一样，一筷子一筷子地把那几片烤松茸消灭干净。 　　“啊，等等……酒……” 　　再一回头，何云舟哭笑不得地发现，桌上的酒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又忘记喝了。 　　“只能等下次再喝了。” 　　他不由哀叹一声。 　　“明天喝吧。” 　　霍铮看到那瓶酒，心念一动，一句话脱口而出。 　　“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想吃虾……人可以吃的那种。” 　　霍铮别别扭扭地嘀咕道，接着又强行补上了一句：“我这个人，从来都不爱吃虾的。但你今天说了那么多次，我倒是可以努力尝试一下啦。” 　　“噗……” 　　何云舟猝不及防中听到霍铮不甘心的嘟囔，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 　　“好啊，明天一定给你做虾吃。”他侧过头，看着霍铮。 　　是在炉灶前面被烟火熏到了吧，身边傲慢的绿眼睛男人脸颊上有一层薄薄的浅红。 　　何云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自己的恶趣味，紧接着补充道：“是吃虾干……还是你试试我做的咸蛋黄避风塘炒虾？这个菜可是我的拿手私房菜，一般人我都不会做给他吃。” 　　听到最后一句话，霍铮就像是何云舟预想到的那样，眼底瞬间浮现出满意的情绪。 　　简直就跟瓜叽当着南瓜的面，心满意足地从何云舟的手心吃冻干一模一样。 　　何云舟不由看着霍铮，愣愣出神。 　　瓜叽啊…… 　　凝视着霍铮的绿眼睛与银灰色的长发，何云舟甚至有种冲动，想要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一下自己最喜欢的那只小猫咪。 　　也不知道他的瓜叽在遥远的猫天堂过得好不好呢？ 　　有没有人帮它挠下巴，做零食吃呢？ 　　强烈的思念与怜爱，再一次在何云舟的心底翻腾不止。 　　“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霍铮忽然开口，语气古怪，动作也很不自在。 　　话音落下，何云舟便看着他急急忙忙地朝着门口走去…… 　　几乎都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味。 　　“霍铮？” 　　何云舟打了一个激灵，瞬间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在不知不觉中，想瓜叽想得入了神，以至于发起了呆，盯着霍铮看了许久。 　　真是的，霍铮大概也觉得他有点古怪？ 　　何云舟懊恼地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 　　一勾起思绪就容易发呆，这也算得上是何云舟的老毛病了，何云舟一直想改却老是改不过来。 　　【小船，以后你不要老是这样看着别人发呆……很容易让人误会。】 　　记得很久之前，那个男人也曾经这样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何云舟。 　　只不过何云舟已经忘记了那个人后来说的话，是误会什么呢？ 　　模糊的疑问飞快的掠过何云舟的脑海，然后被他迅速抛之脑后。 　　他加快脚步追到了霍铮，后者的一只手已经按在了门把手上，听到何云舟到来，动作一僵。 　　“不好意思，吃饱了就有点晕乎乎的，所以不知不觉就看着你发呆了。” 　　何云舟连忙小声地道歉。 　　“明天我再多做点菜吧？除了咸蛋黄口味的避风塘炒虾你还想吃什么？” 　　“……都，都可以。我，我先走了。” 　　丢下一句语无伦次的告别，霍铮迅速地逃进了电梯。 　　…… 　　…… 　　…… 　　霍铮的心情很复杂。 　　他承认，跟何云舟一起吃夜宵的感觉真的很好。 　　虽然两个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是那么平常，看似连一丝多余的暧昧都没有。 　　但是，霍铮不会错认何云舟看着他时，那种……让霍铮找不出词语来形容的情感。 　　那个人在大部分时候都显得生涩笨拙，但唯独在某些方面，却有着浑然天成的撩人。 　　霍铮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是何云舟这样，不用任何语言或者动作，光是用眼神便能表达一切的人。 　　最开始见面的时候，霍铮只觉得何云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五官姑且说得上是清秀，气质也算和煦不至于惹人讨厌。 　　但就在刚才，霍铮才发现，原来当何云舟深深地凝视着一个人时候，他的眼神真的能够勾起一个人最柔软最私密的那一点情愫。 　　“这可真是……让人头痛。” 　　霍铮喃喃自语道。 　　其实早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拒绝何云舟对他的痴恋。 　　也完全不想让对方继续抱着那种不符合实际的期待继续与他相处下去。 　　可是，一旦对上何云舟的视线，霍铮便彻底丢盔弃甲，完全没办法把那些话说出口。 　　而且，霍铮敏锐地察觉到，其实他自己也有些动摇了。 　　一想到这里，霍铮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欢迎回家，霍先生。检测到你心跳速率超出平均值，体表温度稍高，是否需要进行进一步的健康分析？” 　　满心纠结中，霍铮回到了家。 　　而在跨入家门的那一瞬间，霍铮便听见了CALO系统那疏离冷漠的电子音。 　　砰—— 　　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然打了一拳，霍铮的动作一僵。 　　而CALO还在自顾自地运转。 　　“……已为你设立紧急联系人以备不时之需，目前联系人首选项为‘一只小船摇啊摇’次要选项为‘脑仁只有豌豆大’——” 　　“闭嘴，CALO。” 　　好吧，之前霍铮还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不喜欢CALO，但在这一刻，他深深地意识到，这种过于自作主张的家居系统，有的时候真的很让人抓狂。 　　CALO瞬间安静了下来。 　　霍铮脱下外套，将自己深深地埋进了沙发中。 　　无需任何吩咐，系统已经根据霍铮以往的习惯，将灯光调到了幽暗的程度。 　　“嗯？” 　　霍铮不由皱了皱眉头。 　　是因为何云舟家总是开着灯，光线昏黄却温馨，气氛也总是吵吵闹闹的缘故吗？有那么一瞬间，霍铮竟然对自己一手打造的家居环境产生了一点不适应。 　　仿佛有点太暗了。 　　他想。 　　而且也太安静了。 　　可是，哪怕之后霍铮调亮了灯光，又吩咐CALO放上了轻音乐，那种冰冷空洞的感觉，还是幽灵一般萦绕不去。 　　发现这一点后，霍铮是真的有点慌乱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霍铮接到了那个出乎意料的电话。 　　来电显示上跳动的字样，是【霍晓云】三个字。 　　所有甜蜜微酸的复杂情愫，在看到那三个字的一瞬间，如同退潮般瞬间褪去，徒留下心底狰狞粗糙的黑暗怪石。 　　霍铮面无表情，静静的等待了一会，眼看着那个女人完全没有放弃接通的打算，他默默地准许了通讯。 　　“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接我电话。” 　　电话接通的同时，对方在遥远的地方发出了冷漠的嘲讽。 　　“有什么事情吗？” 　　霍铮平静地问道，在这一刻，他的声音听起来竟与CALO的电子合成音没有什么两样。 　　“你不是应该知道吗？这么多年来，妈妈唯一求过你的也只有这一件事情……” 　　霍铮的眼神中，逐渐弥漫上冰霜。 　　是的，这个与他通话的女人并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母亲。 　　只不过普通人的母亲，大概也不会像是他霍铮的母亲这样，说话时每一个单词都透着掩饰不住的幽怨与责备。 　　“你知道我不会答应的。” 　　霍铮道。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果不其然，霍晓云在电话那头迅速地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 　　“霍铮你这个怪物，我真怀疑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我怎么可能会生出你这样的……这样的恶心东西……那可是你的亲生父亲，而且他都快要死了！他只是想见你一面而已，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愿意答应？！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是的，我知道，当年我们都犯了错，我们对你不好，妈妈跟你道歉好不好，我也代他跟你道歉……你去见他一面，让他安心……” 　　明明同样的话语已经听了无数次，但霍铮再一次听到自己的母亲开始老生常谈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微微发抖。 　　他必须拼命地控制住自己的暴虐心情，他并不能在那个女人面前露出任何破绽。 　　“你还要继续废话下去吗？母亲。” 　　霍铮打断了霍晓云。 　　“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渠道弄到了我现在的联系方式，不过，还是那句话，无论你做什么，最后的结局都不会改变。我不会去见他，我也不会原谅他。” 　　停顿了片刻后，霍铮又一次开口：“……就像是我不会原谅你一样。” 　　紧接着他在霍晓云开始尖叫和辱骂他之前，提前按下了挂断。 　　CALO系统在短暂的停顿后，开始继续为霍铮播放轻音乐，但那些柔和悦耳的音乐却比之前更加空洞而无味。 　　霍铮顺手拿起桌上的酒杯，直接砸向了隐藏在角落里的音响。 　　“安静——安静听到没有——” 　　他沙哑地吼叫道。 　　音乐停止了。 　　霍铮呆呆地站在客厅里，听见自己沉重的喘息，还有牙齿咬得嘎吱作响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霍先生和何先生都是两个超级寂寞的人…… 　　这篇文说白了也就是两个生命有严重缺陷的人找到对方，发现哇原来我们两个刚好凑一对的故事。 第十九章 第十九声喵 　　第二天霍铮敲开何云舟家门的时候，比何云舟预料得要早得多。 　　“唔？你今天不上班吗？” 　　何云舟有些诧异地看着霍铮大步走入房间，下意识地接过了霍铮脱下的外套，然后挂在了玄关的衣帽架上。 　　“今天公司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霍铮平静地说道。 　　他来到了沙发旁，南瓜正把自己摊成一张毛茸茸圆滚滚的猫毯，四脚朝天地占据着大半个沙发，睡得浑天地暗。 　　霍铮看了南瓜一眼，然后十分坦然地一屁股虚坐了下去。 　　“喵呜——” 　　之前还在睡梦中的猫咪发出一声异常不满的嘟囔，用爪子死死抠住沙发的另一头，强行从霍铮的屁股下挤了出来，然后便迅速地窜到了猫爬架上。 　　“嘶嘶——” 　　南瓜迅速锁定了吵醒自己的罪魁祸首，然后翘着尾巴，冲着霍铮呼呼直叫。 　　而霍铮挑着眉毛瞪着南瓜，发出了刻薄的嘲讽：“是你占地面积太大了，胖子。” 　　“……” 　　站在一旁的何云舟看着这一幕，稍稍有些忧虑地打量了一下霍铮。 　　其实霍铮表现得跟以往完全一样，可何云舟还是觉得，坐在沙发上坦然自若的男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超低气压。 　　不然，也不会幼稚到去欺负一只睡熟的猫。 　　“啊，之前在法国定了点东西给你——就当是在你家吃饭的回馈好了。” 　　霍铮倒是对何云舟的忧虑浑然不觉。 　　他就像是真的刚想起来那样，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枚小小的玻璃瓶，放在了茶几上。 　　何云舟一听到霍铮又在国外定了东西，便想起了昨天晚上吃的超贵的松茸，眼皮顿时一跳。 　　“只是一些家常小菜而已，你真的不用送东西给我。” 　　何云舟有点心虚。 　　毕竟家里给猫吃的东西很讲究，但给人吃的东西，难免有的时候也会用上猫饭剩下来的一些边角料。 　　以后还是要专门给他准备点食材比较好吧…… 　　何云舟在自己的心底检讨道。 　　“我送你的也只是一些小东西而已。” 　　霍铮道。 　　何云舟拿起了桌上的玻璃瓶，定睛一看，整个人顿时愣住。 　　“啊，这个是……” 　　“Fleur de sel，”霍铮语气上扬，轻声道，“盐之花，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很喜欢海盐口味的东西。” 　　霍铮用眼角的余光仔细地观察着何云舟的表情，看到那个人眼角眉梢止不住的高兴时，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阴郁与沉闷顿时去了大半。 　　果然，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待在这个男人的身边，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心思总是很好猜，想要的东西虽然有些奇怪……但只要收到了，那种纯粹的喜悦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掩饰住。 　　就像是他的深情一样。 　　霍铮在心底叹着气。 　　“我是说过，但是，海盐跟盐之花也差的太多了……” 　　何云舟拿着手中的那一小瓶雪白的盐，整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种最顶级的高级海盐出产量极低，难得的是，霍铮随意放在茶几上的这一瓶在长途跋涉之后，依旧保持着那种宛若宝石一般的漂亮雪花状晶体。 　　何云舟甚至控制不住地举起小小的玻璃瓶，对着灯光照了一下。 　　虽然之前也想过拒绝霍铮送的太贵的东西，但是喜欢烹饪的人看到这种高级的调味料，难免还是会很高兴。 　　“盐之花也是海盐吧。” 　　霍铮无奈地看着何云舟，有点儿迷惑于对方的高兴。 　　只是一瓶盐而已就能高兴成这样……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好哄的人啊。 　　至于又一次听到了有钱人发言的何云舟，听到霍铮的疑惑后，也只能揉着鼻梁，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是很贵的海盐。” 　　何云舟强调了一遍。 　　但即便是这样，霍铮看上去依旧显得很茫然。 　　“很……贵？”男人有些迟疑地重复了一遍，“那个，反正你喜欢就好了吧。” 　　“算了……” 　　对上霍铮的脸，何云舟只能无奈地低语。 　　不过，下一秒，他的心情还是控制不住地变得高昂起来：“正好今天做了手工冰淇淋呢，之前是打算熬一点巧克力酱和坚果一起搭配冰淇淋，但是有这个的话，至少撒上一点点就可以做成盐冰淇淋了。” 　　“手工冰淇淋？” 　　“没错，专门为你做的哦。”何云舟微笑着说道。 　　毕竟不能老是吃南瓜的酸奶啊。 　　这一句何云舟没敢说。 　　当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霍铮那一份那么贵的松茸做回礼，所以才会不顾麻烦地做了手工冰淇淋作为饭后甜点。 　　“……今天的水果是椰浆蜜瓜，也恰好很适合撒一丁点儿盐吃呢。不过这样的话，除了避风塘炒虾，总觉得还要再配点儿别的东西……” 　　霍铮专注地凝视着在他旁边看着盐瓶，欢欢喜喜盘算着菜谱的何云舟。 　　“喵？喵……” 　　紧接着，是一直在观察这边的南瓜。 　　大概是以为何云舟手里拿着什么它也可以吃的东西，南瓜相当迅速地跳到了茶几上，伸长了脖子不停地叫唤着。 　　“这个你不可以吃哦。” 　　何云舟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南瓜的头然后说道。 　　在灯光的扫射下，清秀的男人轮廓上有一层柔软的金色光芒，连带着他手心下那只胖乎乎的肉球也变得可爱了一些。 　　小小的客厅里飘荡着些许高汤的香气与猫咪的呜咽，何云舟眼底的温柔仿佛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霍铮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猫，心底最后那一点阴影也像是被融化了一样，慢慢地流走了。 　　…… 　　拿到了盐之花作为礼物的何云舟，在这个晚上做的菜自然也格外丰盛了一些。 　　一大盘黄金璀璨的避风塘炒虾是主菜，放在了餐桌的正中央。 　　一盘脆皮猪五花，是相当漂亮的红褐色，整整齐齐摆在一大叠脆生生的生菜旁边。 　　用豆豉和尖椒炝炒的野藜蒿，碧绿生脆，香气扑鼻。 　　做避风塘炒虾取下来的虾头被何云舟用来煸了虾油，撒了大量蒜蓉葱花，和切成细丝的火腿凉拌了雪白晶莹的白菜梗。 　　还有一小碗炖豆腐，用的是昨天晚上煲的鸡汤作为汤底，上面撒了一小撮虾子来增加额外的鲜香。 　　最后是一道清汤，材料是新上市的嫩豌豆和用芦笋熬出来的芦笋清汤，还额外放了一点木鱼花。 　　而等到霍铮坐下来，何云舟忽然一拍额头，嘀咕了一句：“差点忘了。” 　　接着便快步走到厨房，托了小小的黑色土锅出来。 　　“朋友给我寄了点新笋，所以今天还做了笋焖饭。” 　　何云舟笑道。 　　揭开土锅的盖子，伴随着水蒸气一起升腾而起的还有浓郁的鲜咸香味。 　　用饭勺稍稍拌松后盛放到碗里的米饭里不仅切成滚刀块的乳白嫩笋，还有带着漂亮油脂的淡褐色咸肉丁。 　　就像是何云舟说的，今天的晚饭确实都只是一些家常小菜，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看上去质朴的咸肉笋焖饭还是那些菜，都有种奇异的华丽感。 　　“试试看，希望你能喜欢吃。” 　　何云舟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筷子，给霍铮夹了一只虾。 　　对他来说，这只是顺手而为之。 　　但霍铮的动作，却因为这个行为而稍稍僵了一瞬间。 　　“好。” 　　霍铮低下头，飞快地将那金黄酥脆的虾放入了口中。 　　“唔……” 　　咬下虾肉的瞬间，霍铮的不由睁大了眼睛。 　　很好吃…… 　　能够让何云舟三番四次在霍铮面前提起来的咸蛋黄避风塘炒虾，确实有着出乎霍铮意料的美味。 　　浓郁的咸蛋黄附着在虾子酥脆的外壳上，那种咸鲜的味道与微甜而弹牙的虾肉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普通的避风塘虾为了保持虾子的酥脆，需要对虾仁进行多次地复炸，水平一般的厨师一个不小心就会做出稍显干瘪生硬的虾来。 　　但何云舟会将现剥的咸蛋黄放入烤箱后进行烤制，然后在用加热后起沙流油的咸蛋黄泥和些许淀粉包裹住虾子，再对虾子进行煎炸。 　　这样一来，虾子的外壳很容易就能变得酥脆而可口，内里的虾肉在咸蛋黄的保护下，也能维持一种多汁爽脆的新鲜口感。 　　作为避风塘炒虾的重要配料——那些用大量蒜蓉一同炒制的面包糠，也会融入大量从虾仁外壳上剥下来的咸蛋黄沙，吃起来的时候远比普通的面包糠美味。 　　只不过加入了咸蛋黄后，无论是炸虾仁还是炒面包糠，对火候的要求都非常高——何云舟对霍铮说的那句“一般我不会做给别人吃”的话，可并不是单纯为了哄霍铮乱说的。 　　因为实在太麻烦，何云舟确实很少做这个菜。 　　反倒是放在避风塘炒虾旁边的那道猪五花，他倒是更常做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之前放错了，已经修改了。 第二十章 第二十声喵 　　何云舟喜欢五花肉，哪怕如今的稍微时尚点的人都热衷于更加“健康”的白肉如鸡胸或者鳕鱼，再差一点，牛排也能勉强接受，唯独对猪肉唯恐避之不及……就更不用说带皮带脂，三肥两瘦的五花腩肉了。 　　不过何云舟却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喜滋滋地带上一两斤从肉铺老板那定的乡下土猪五花回来烧给自己吃。 　　做法上，也与寻常人家做猪五花肉不太一样。何云舟很少做红烧肉亦或是东坡肉，他更喜欢的，是将整块的五花肉放入事前熬好的香料油中，用非常小的火细细地“煨”上数小时。 　　那香料油也是提前数天便要开始制作的，大量的干葱头与葱结，香叶，八角与沙姜……提前封入稍微加热后的油脂中浸泡许多天。 　　看上去似乎是相当油腻的做法，实际上却恰恰相反，五花肉被放入这样香气扑鼻的香料油中，没有一滴水的小火慢炸，能将多余的油脂全部炸出来，皮酥肉香，软而不烂。 　　更不要说，上桌前，已经缩水了大半，金黄焦脆到不可思议的五花肉块还要被捞出来，沥干油脂再用快刀“咔嚓”“咔嚓”几声切成厚片。切好的五花肉片需要重新用平底锅稍稍煎一会儿。接下来是切得薄如蝉翼的雪白大蒜片，干燥香辣的辣椒粉和煸香的白芝麻一同洒在肉片的表面，最后可以再薄薄地涂上一层酸梅酱，裹上爽脆清甜的球形生菜叶吃。 　　虽然只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食材，但这般花费时间精心烹煮的过程，却让它焕发出惊人的滋味。 　　霍铮最开始只是尝试着夹了一筷子，礼貌性地吃起来，毕竟五花腩肉这种东西实在很少出现在他的菜单上。 　　不过是一口，霍铮便再一次露出了惊叹的眼神。 　　那五花肉里，瘦肉的肌理之间保留着惊人的充盈肉汁，吃起来是那样的湿润柔软，猪皮酥脆轻盈，油脂半化不化，咬下去是如此丰腴而鲜美。 　　特别是将五花肉与米饭同食，滋味愈发显得香甜可口。 　　更不要说，桌上的其他小菜也各有各的特色。 　　用豆豉和辣椒大火快炒的藜蒿带着堪称凶猛的山野气息，但这种香气在同样浓厚的豉香与辣椒的烘托下，迅速地转为了令人食指大动的咸辣清香。 　　这道菜何云舟特意用了一口极薄的熟铁锅，也正是因为这样，炒出来的时候藜蒿依旧碧绿生脆，自有一番风味。 　　用鸡汤炖出来的豆腐也不算什么工夫菜，只不过那嫩滑细白的豆腐饱吸了鸡汤的醇香，吃起来清清淡淡的，回味却甘美滋润，吃起来十分妥帖。 　　至于桌上另外两道菜，用虾油凉拌的白菜梗事前用冰水冰镇过，吃起来的时候带着一股清凉气，恰好能抵消掉其他肉食带来的些许荤腻。同样解腻清新的还有那道豌豆与芦笋烧的清汤，都是当季最新鲜最嫩的食材，无需任何多余的调味料，便有一种植物嫩芽特有的微甜清新，而最后放入的那少许木鱼花，恰到好处地为这道汤增加了一丝细微的醇厚滋味。 　　…… 　　“唔……好像吃得太饱了……” 　　一顿饭毕，何云舟放下筷子，在站起来的瞬间，他小声地发出一声后悔的嘟囔。 　　反观霍铮，大概是因为体格更高大的缘故，贡献了空盘主要战斗力的男人这个时候倒是毫无异样，只不过目光比之前要朦胧得多，看上去格外慵懒。 　　恰是一只刚刚吃饱，内心十分满足的大猫。 　　何云舟的目光落在霍铮身上，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衣角。 　　总觉得有种冲动，想要伸出手，摸摸那个人的头。 　　“啊，酒……” 　　而就在这个时候，何云舟又一次看见了被他放在橱柜的一边，以至于彻底忘在脑后的那瓶酒。 　　“又忘记喝了。” 　　“啊，是啊。” 　　霍铮有些微妙地回答道。 　　其实在开饭之前，他就发现那瓶酒被忘记了。 　　但出于一种无法解释的心情，霍铮并没有提醒何云舟。 　　“看样子，只能下次喝了。” 　　霍铮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 　　“嗯，好吧，只不过下一次一定要记得喝……” 　　何云舟完全没意识到霍铮的那点小心思，自然而然地回答道。 　　霍铮却何云舟的回应而心情大好。 　　心情荡漾之间，霍铮一个冲动，忍不住深深地凝视着何云舟，声音暗哑地低语道： 　　“不过，你知道吗，在你家吃饭的时候，我总觉得哪怕不喝酒，也有种微醺的感觉。” 　　对于霍铮这样的人来说，这一句话，几乎都能算得上是某种甜言蜜语了。 　　以至于话音刚落，霍铮便心思一凛，知道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松懈了精神，犯下了错误，他并不希望让何云舟产生虚妄的错觉，毕竟何云舟对他—— 　　“噗嗤，你这根本就是吃多了所以饭气攻心而已。” 　　何云舟完全没捕捉到任何暧昧，用一句调笑终结了霍铮所有的担心。 　　紧接着，何云舟敏锐地注意到，霍铮似乎因为自己的那句话呆滞了一瞬、 　　但他也只是觉得，像是霍铮这种有钱人大概没有办法理解他开的那句玩笑吧？ 　　想到这里，何云舟连忙轻笑一声，语气轻松地对霍铮解释了起来： 　　“吃太饱的话通常会因为消化而导致大脑供血不足，此外血糖也会又剧烈变化，在这种情况下人觉得头晕微醺是正常的……不过当初我们都在开玩笑，说这是‘饭气攻心’。” 　　“啊……哦……这，这样啊……哈哈，很好笑的词。” 　　霍铮道。 　　气氛逐渐变得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金直男银直男都不如何云舟这个铁直男。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声喵 　　何云舟眨了眨眼睛，他与霍铮沉默地对视了片刻，然后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哈哈哈我好像讲了一个很冷的笑话呢……” 　　说着这样的话，但霍铮面前的男人却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奇怪的笑点一样，笑得相当开心。 　　霍铮像是着了魔一样不受控制地凝视着何云舟的笑脸，明明完全没办法理解对方为什么会笑，但莫名其妙地，光是看到那个男人微笑的样子，胸口就像是被注入了一打草莓味的起泡酒一样，之前那么多胡思乱想和为难忧虑，在这一刻全部都化为了带着甜味的小气泡。 　　霍铮就那样看着何云舟，不知不觉中，也勾起了嘴角。 　　而何云舟一眼瞥见霍铮的笑脸，虽然自己也是男人，但还是不由心头微微一震。 　　霍铮那完全超出普通人颜值太多的脸，一旦配上那种轻松温和的笑容，杀伤力简直成倍增长——连何云舟这种正儿八经的直男，都有种隐隐约约招架不住的感觉。 　　“好啦，你去客厅待一会儿吧，我得先把厨房收拾干净。”何云舟下意识找了个由头把霍铮赶离自己的视线范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无聊的话，就拿一根逗猫棒陪南瓜玩一下，它最近确实有点太胖了，该多运动一下……但你也别跟它打架哦，那家伙指甲要剪了。” 　　最后那句叮嘱并非何云舟杞人忧天，而是霍铮和南瓜之前就有前科。 　　谁能想到，霍铮这样的人……每次跟南瓜在玩到最后都会演变成一场人猫大战呢？ 　　简直就跟瓜叽还在世时一模一样。 　　一想到这里，何云舟心里有是软软的，看向霍铮的视线里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溢满了浓郁的慈爱。 　　“什么叫我跟它打架？每次都是那胖子自己来挑衅我——” 　　霍铮原本还在气急败坏小声抱怨南瓜的呆头呆脑，结果就这样被何云舟的视线轻轻扫到，话语倏然变得有些支离破碎。 　　“那我去客厅了。” 　　他轻声嘀咕一声，低着头，缩到了客厅的一角。 　　很糟糕啊…… 　　霍铮想。 　　好像只要跟何云舟在一起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地忘记自己之前的想法，沉沦在那种浓厚的温柔之中。 　　可霍铮也知道，自己压根就给不了何云舟任何承诺。 　　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吧——虽然理智上很清楚这一点，但只要想到要让何云舟这样笨拙的男人直面那残酷的拒绝，霍铮便格外的于心不忍。 　　而霍铮还在这厢百般纠结的时候，何云舟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何云舟听到声响，连忙厨房里走出来查看手机。然而拿起手机看到屏幕的瞬间，他却不由自主愣了片刻。 　　“云舟，你没事吧？” 　　眼看着何云舟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接听，而且脸色也变得很是奇怪，霍铮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担忧的问话。 　　何云舟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像是猛然回过神来一般，冲着霍铮抱歉一笑。 　　“啊，我先去接个电话。" 　　何云舟匆匆忙忙丢下这句话，紧接着便飞快地跑到了阳台上，战战兢兢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哥，是我……小溪。” 　　柔和却稍显陌生的声音，从话筒的另一头传了出来。 　　“小溪，你好。” 　　何云舟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格外干涩。 　　打电话来的人，是他同父同母的妹妹何云溪。 　　从理论上来说，应当是他最亲密的家人之一。 　　只不过就连何云舟自己都快记不得，上一次接到来自于家人的电话是多久以前了。 　　“家里是出了什么事情……”、 　　“哥，我要结婚了。” 　　何云溪仿佛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自己许久未曾联系的哥哥说话，从话筒另一边传过来的声音里渗着挥之不去的僵硬。 　　“啊？结婚？你这么小怎么就结婚了？” 　　何云舟吃了一惊，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的何云溪似乎哽了一下，才勉强应道：“哥，我都二十七了，这年纪也不算小了吧。” 　　“……” 　　何云舟倏然顿住话头，这才恍恍惚惚想起来，自己的妹妹已经不再是记忆中扎着马尾的高中小女孩。 　　说起来，自己的妹妹也只比自己小两岁而已。 　　只不过何云舟离家实在太早，与那个家庭的关系也实在太过于单薄，以至于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何云溪来，脑海里浮现出来的面孔，依旧是那张稚嫩的面庞。 　　“抱歉，我只是……” 　　何云舟干巴巴地开口想要挽回几分，但话说到最后大脑依旧一片空白，到头来也只能硬邦邦接下一句“恭喜”便再没有别的好说了。 　　兄妹两人对着电话隔空沉默了几秒，还是何云舟强打精神道： 　　“婚礼大概是什么时候？我把红包钱打在你账号上……” 　　“那个，哥，我结婚你……你会来吗?” 　　“……” 　　何云舟顿时卡住。 　　何云溪声音压得低低的，显得又为难又僵硬。 　　“都这么多年了……爸妈他们也只是拉不下面子，你要不还是回来一趟，有什么话，大家一起好好说说吧。” 　　父母…… 　　何云舟握住手机的手有些发白。 　　“我这边工作很忙，”何云舟听到自己用那种空洞而虚假的声音开口道，“到时候恐怕请不到假……我还是把钱打到你账号上去吧。” 　　何云溪在电话那头似乎叹了一口气。 　　兄妹两人用比普通朋友还要生疏的方式艰难地寒暄了几句，最后挂电话的时候，何云舟只觉得如释重负。 　　然而下一刻，何云舟便想起来，自己在撒谎工作上请不到假的时候……甚至都没有问过何云溪的婚期究竟是在什么时候。 　　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闷感逐渐在何云舟的胸口膨胀，何云舟不由自主地望向阳台外面，夜色中的万家灯火代表着无数个小小的家庭—— 　　那是很普通，很平凡，但是，也很遥远的画面。 　　何云舟不由出神。 　　何云舟跟家里的关系很疏远。 　　不是关系差劲，而是疏远。 　　没有仇恨，也没有爱的那种……疏远。 　　他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但是，他诞生在这个家庭的时机，却很尴尬。 　　他的父母都是最典型的工作狂，而何云舟出生的时候，恰好是两个人都在事业最关键的上升期。也许是没有办法，也许是权宜之计，总之何云舟满月之后便被送到了外公外婆家。那是一个偏远到物资只能靠原始的人力或者骡马才能运进去的偏远山村。 　　那里山清水秀，有明亮的星星，有清澈见底的河水与小块小块原始耕种的农田。何母是几十年来山村里唯一飞出去的金凤凰，而她从离开那座小山村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但何云舟被送回去了，也因为这样，外公外婆非常宠爱何云舟，每隔一段时间，何母也会托人把钱和物资送到山村里去。 　　一切看上去都很好，何云舟的父亲和母亲有了充分的余裕奋斗自己的事业，何云舟有了人照顾，而远在偏远山村里的外公外婆也终于有了寄托。 　　只不过，大概就连何云舟父母本身都没有想到过，两年后他们会有一个新的孩子。 　　而且何云溪生下来就身体孱弱，三天两头要住医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是健康好活的何云舟那样被送到村里去让老人照顾。 　　所以何云溪被留在了父母的身边，但同样的，焦头烂额的父母两人，也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照顾另外一个孩子。 　　就这样，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地……何云舟被父母放逐在那个日益凋零的破败山村里，一年又一年。 　　等到他终于被接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是十多岁的少年了。 　　他会唱悠长古老的山歌，会插秧割麦，会打水放牛，会一切山里孩子会的一切。 　　但何云舟会的一切，与那个家庭，那个城市，格格不入。 　　何云舟知道那是他的父母，但他的父母是如此陌生。 　　同样的，跟娇宠在身边长大的何云溪比起来，何云舟对于何父和何母，又何尝不是陌生人呢？ 　　他们客客气气地相处，生疏而远离，何云舟更是在考上大学后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那个家——于是所有人都得到了解脱，如释重负。 　　再加上何云舟大学时又出了一些事情，自然而然的，他便再也没有回过家。 　　何云舟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空有血缘联系但实际孑然一身漂浮于世的生活，但是像是今天这样，偶尔与家人旧事重逢，还是有种摆脱地空洞感。 　　就好像要被什么黑而深的沼泽一点点吞没一样…… 　　不过，下一秒，何云舟便听到了阳台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 　　“喵呜呜呜——” 　　“你家猫饿了——它饿了竟然在啃我的脚——” 　　紧接着，是霍铮气急败坏的大喊和南瓜的嚎叫。 　　何云舟一愣，回过头，看到的便是以粗鲁方式抱着南瓜的霍铮。 　　“啊……” 　　何云舟慢了半拍，才从那种空洞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对着霍铮挤出惯常的微笑。 　　“南瓜没有咬伤你吧？我马上去给它弄点饭吃——” 　　“你怎么了？” 　　霍铮忽然打断了何云舟的话头，他直勾勾地盯着后者，皱起了眉头。 　　何云舟一愣。 　　霍铮猛然上前一步，何云舟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南瓜被重重地丢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气恼的喵喵叫，但阳台上的两个人类此时完全没有注意到它。 　　“有人找你麻烦了？你脸色好差。” 　　霍铮声音冰冷地说道。 　　何云舟愕然地摇了摇头：“不，没有人找我麻烦，我只是……只是心情有点不好。” 　　霍铮显然有些不太相信，他微微侧头，专注地凝视着何云舟，大概是想要从何云舟的脸上找出什么端倪来。 　　客厅里的灯光透过玻璃门落在了霍铮的头发上，那银灰色的长发，与当初瓜叽的毛发是那样的相似。 　　何云舟的呼吸变得有些快。 　　接到那个勾起了他回忆的电话后，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地想念瓜叽。 　　那只毛蓬蓬，沉甸甸的猫咪，永远可以在何云舟心情最低落，最沮丧的时候给予他勇气和温暖。 　　只不过，瓜叽现在已经不在了。 　　何云舟的身边，只有一个名为霍铮的绿眼睛男人。 　　“我……” 　　何云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晕了头还是怎么，但对上霍铮那酷似瓜叽的眼眸之后，他发现自己忽然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我可以不可以摸摸你的头发。” 　　何云舟轻声地对霍铮说道。 　　“……” 　　啊，来了。 　　直球。 　　糟糕了。 　　在听到何云舟的那一声要求的瞬间，无数嘈杂纷乱的心思瞬间在霍铮的心底炸开。 　　霍铮的脚步一顿，心跳乱了。 　　霍铮的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何云舟。 　　他与对方现在这种暧昧的，模糊不堪的相处模式不能继续下去——不然的话，总有一个人，会被彻底地伤了心。 　　可是此时此刻，那个男人的紧张和沮丧，仿佛能够透过空气里传递到霍铮的灵魂深处。 　　“好……好啊。” 　　霍铮听到自己一口答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打算让欧阳出场的……但还是不太喜欢太狗血的剧情。 　　还是宠爱一下今天也在做心神荡漾浑然不觉做替身的霍总。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声喵 　　何云舟并没有想到霍铮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其实在那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便清醒了过来，心中闪过一阵懊悔——他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根筋搭错线，才会提出那种奇怪的要求。 　　但是，变得奇怪的人，似乎也不止是何云舟。 　　毕竟，何云舟还没有来得及伪装出开玩笑的样子收回那奇怪的要求，那一声“好啊”已经响了起来。 　　何云舟不由呆住。 　　他有些震惊地看向霍铮，然后才发现，这个时候的霍铮已经闭上了眼睛，朝着何云舟略微俯身，好让身高不如霍铮的何云舟能够轻松地抚上他的头。 　　“……” 　　不是没有听到那一声“好啊”里蕴含着的犹疑，也不是看不到霍铮脸上的紧绷。 　　但是霍铮越是这般慌张却认真，就越是让何云舟没办法再说什么“对不起我之前只是开个玩笑”这种话了。 　　总觉得气氛好像忽然之间变得有些奇怪…… 　　何云舟在心底对自己说，他呆呆地盯着霍铮，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然后，他有些僵硬地伸出了手，轻轻地抚上了霍铮的头发。 　　是很柔软的触感。 　　跟霍铮那种古怪而尖锐的个性完全不符合的柔软发质，银灰色的发丝缠绕在指尖上，反射出微弱的光泽，虽然只是小心翼翼地碰触着对方的头发，但总觉得那发丝在触碰到何云舟的皮肤之后，变得温热了起来。 　　哪怕何云舟之前就觉得霍铮真的很像瓜叽，但直到这一刻他抚上对方的长发，他才知道，自己其实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那个男人的长发摸上去……真的与瓜叽的毛发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那种头脑发晕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 　　等何云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控制不住地将手指没入霍铮的发丝，然后习惯性地沿着对方头骨的轮廓，轻轻地划到了后颈的部位。 　　“呼……” 　　霍铮发出一声低呼。 　　他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像是受惊一样倏然弹了起来。 　　“对不起——” 　　直到这个时候，何云舟才如梦初醒，发现自己习惯性手滑之后，热气腾然涌上脸颊。 　　至于霍铮，哪怕总是克制自己的脾气但依然难掩傲慢和麻烦脾气的那个男人，此时正站在远离何云舟三步远的地方，睁大了眼睛，用一种惊的表情呆滞看着何云舟。 　　“刚才手一滑就……没忍住捋了你一把。” 　　何云舟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心中有些懊恼。 　　怎么就鬼迷心窍，真的把自己的朋友当成猫来撸了？ 　　何云舟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恨自己的手贱。?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向霍铮解释。 　　【对不起，我觉得你长得很像是我死去的那只猫，刚才脑子一晕觉得你就是那只猫，所以不由自主就用了撸猫的手法，让你受惊了。】——这种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真的说出口吧？ 　　“我一直都有点好奇……染成这种颜色的头发，发质会不会很受损……刚才发现原来你发质竟然很好啊哈哈哈不由自主就摸了一把。” 　　何云舟强行定了定神，冷静地找了一个借口。 　　“我每隔一段时间会去日本的一家店进行专门的发质护理。” 　　霍铮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回复道。 　　“难怪，摸上去还蛮软的……” 　　何云舟说。 　　一句话刚说出口他脸上强行挤出来的微笑便有点维持不住——天知道他为什么又作死又一次地把话题转到了这个方向？！ 　　果然，霍铮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显得更加不自在了。 　　几句寒暄之后，何云舟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飞快地告辞，离开了自己的家。 　　“咔嗒”一声关门声。 　　何云舟待在玄关，整个人的肩膀瞬间耷拉了下来。 　　“老天，我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何云舟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懊恼地问着自己，心中充满了悔恨。 　　真的是鬼迷心窍了才对…… 　　为啥就控制不住的捋了那个人的头发呢？ 　　改天还是要找机会跟人道个歉才行吧。 　　…… 　　此时此刻的何云舟没有发现，这个时候他的心中满满当当，都是那个叫做霍铮的男人。 　　而那些幽灵一般盘踞在他身体中的寂寞与空洞，早已不见。 　　同样的，何云舟也不会知道，他心目中那个因为他的摸头而倍感不适以至于需要落荒而逃的男人，此时正心慌意乱地缩在宽大的沙发深处，一张脸已经通红，心跳声大得仿佛能直接从外部听到。 　　“霍先生，你今日的体温——” 　　而CALO更是不嫌烦地发出了一如往常的平板电子音。 　　“闭嘴。” 　　“好的，霍先生，但是你的心跳频率已经处于——” 　　“我都说了闭嘴。” 　　霍铮心烦意乱地让CALO噤声了。 　　这个该死的身体检测功能又费钱又占用整体智能家居系统资源而且还异常烦人，霍铮就是在这一刻，决定把这倒霉功能直接从整个CALO智能系统里删除掉。 　　霍铮努力想要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到CALO上来，但一切的努力都是如此的无力。 　　“真是……该死的。” 　　霍铮发出一声咒骂，转身给自己灌下了一大杯冰水。 　　他的后颈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禁忌地——他甚至不允许理发师碰到这里。事实上，他之所以会留长发，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 　　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何云舟指尖的触感依然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清晰地停留在他的皮肤上，惹得霍铮坐立难安，心乱如麻。 　　霍铮不由自主地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颈部，好像这样，就可以将那种若有若无的触感从自己的脑海里用力地抹去。 　　何云舟今天的动作，越矩了。 　　霍铮听到自己心底的那个声音冰冷地说道。 　　无论何云舟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心情又受到了什么影响，但毫无疑问，他已经在向霍铮渴求更深层次的交流了——那个若有若无的轻抚，便是最好的证明。 　　想到这里，霍铮心中的骚乱倏然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冰冷。 　　他知道，自己压根就没有办法，给何云舟他想要的那种……认真的，稳定的感情。 　　霍铮没有办法给予任何人那种叫做“爱情”，他做不到。 　　是候跟那个男人说清楚了。 　　霍铮想。 　　也是时候结束这种不理智的暧昧局面了。 　　“咔——” 　　玻璃杯里剩余的冰块敲在玻璃杯壁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霍铮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他可以给出一万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他与何云舟疏远并且结束关系的优势和好处。 　　但同时，他却给不出哪怕一个理由，来解释做出这个决定时，他心底的那抹深深的抗拒。 　　……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声喵 　　霍氏集团大楼，霍铮平静地坐在办公椅内，听着李鱼在他的办公桌旁的喋喋不休。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开会，开会，私人会议，然后是和李鱼两人的一对一工作会议。 　　霍铮也跟往常一样垂着眼眸，状似认真地看着手中电子屏上的滚动数据，看上去相当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然而，一切只是看上去很“平常”。 　　“……当初我就说那个身体检测功能可以作为附加项而不是常规项加进去，你想办法说服了我，结果我带着人好不容易把这玩意做出来了，你现在又要我把它从框架中去掉？老大，你这是在玩我吗？而且现在是纠结这种细枝末节的时候吗？你知不知道上面的人已经快疯了……” 　　一声手机提示音响起，霍铮眼中精光一闪，迅速地做了个手势，打断了李鱼的话头。 　　李鱼冷眼看着霍铮像是忽然被激活了一样兴致冲冲地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下一秒，后者又满面冰霜地把手机扣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继续。” 　　霍铮随意地扫了李鱼一眼，冷然说道。 　　“……” 　　李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定定地看了霍铮一眼。 　　“继续个啥？我刚才说的你其实也没有听吧？” 　　霍铮抬眼，平静地瞥了李鱼一眼。 　　“我没有必要听废话。”他说。 　　李鱼忍不住磨牙。 　　“嘿，这位朋友，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的讨厌程度比之前上升了好几个百分点？” 　　作为霍铮仅有的几个朋友之一，李鱼终于按捺不住自己这几天来的不爽，当着对方的面直接开口道：“霍总，你之前那破脾气已经够讨人厌的了，你真的不能再任由自己这么发展下去了。你知不知道你这几天，简直就像是一头豪猪精似的，见谁刺谁。刚才董事会议上，那王总被你说得脸都紫了，我都担心他呼会心肌梗塞直接倒在你面前……真是的，我现在都怀疑你把这么多精力都放在CALO上，就是已经算好了自己要孤家寡人，下半辈子打算跟智能家居系统过日子去吧……” 　　李鱼手舞足蹈数落着霍铮，听着夸张，其实却并没怎么夸大其词。 　　毕竟霍铮这几天的脾气，是肉眼可见的糟糕。 　　往日靠着那张俊美得仿佛顶级明星的脸，霍铮在公司里活动还是可以招惹到不少人爱慕的视线。 　　但这几天，霍铮光是走在路上，萦绕在他身边的空气都仿佛散发着幽幽的黑气和冰霜。秘书部最花痴的那一位对上霍铮都不由瑟瑟发抖，完全熄了花痴之心。 　　至于整个项目的内部成员，这段时间更是过得水深火热：霍铮之前就不是那种会对自己的工作有丝毫放松的人，但这几天，他已完完全全化身为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兼恐怖大魔王。 　　一个星期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时，霍铮完全扎根于项目部，忘我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哪怕他也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但光是凭借着他散发出来的那种恐怖威压，就足够让所有人都瑟瑟发抖精神紧绷了起来。 　　这么如履薄冰艰难求生到了今天，所有出入霍铮办公室的人都挂上了黑漆漆的黑眼圈。 　　甚至神经大条如李鱼，这几天都忍不住摸了几片治疗神经性胃痛的药片来吃。 　　而这边李鱼的吐槽话音刚落，他便惊恐发现霍铮本来就冰冷的面孔瞬间又笼上了一层冰霜。 　　“孤家……寡人？呵。” 　　霍铮幽幽地重复道。 　　李鱼呆滞了片刻，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等等，他刚才是不是从霍铮的声音里……听出一股幽怨暗淡懊恼的气息？ 　　“你这几天……真的没出什么事情吧？” 　　李鱼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他战战兢兢地问道，同时小心观察着霍铮。 　　然后，他就发现霍铮的视线，似乎在自己的手机上停顿了片刻。 　　“没有。” 　　霍铮道。 　　【你明明就有！！！】 　　李鱼面无表情地在心底发出了惨烈地大喊。 　　…… 　　霍铮默默地目送着满面狐疑的好友离开自己的办公室，然后迅速地将视线移到了数据报表上面——只不过，放在手边的手机却像是有了什么奇怪的魔法，一直在默默地散发强而有力的吸引力。 　　内心挣扎了许久之后，霍铮低声咒骂了一句，又一次地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之前某条工作方面的消息被他狠狠地戳着屏幕丢进了回收箱。 　　然后，他恨恨点开了与何云舟的消息界面。 　　屏幕亮起，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何云舟那种软乎乎，没有丝毫挑逗意味的家常。 　　【一只小船摇啊摇： 　　我今天做了点甜食，之前跟你说过的那种巧克力。我用的是你上次送过来的那瓶贵腐酒，虽然是第一次尝试，但是很好吃哦。】 　　只不过，这条消息的日期显示，已是好几天前的了。 　　在那之后，何云舟再也没有给过他新的消息。 　　霍铮的视线在何云舟的信息上停顿了片刻，在看到那个刺眼的日期后，一股闷气腾然而起，让他怒气冲冲地关掉了手机。 　　是啊，那是之前霍铮顺手带给何云舟的一种小零食。 　　浸泡了高级波尔多贵腐酒的葡萄干，用香浓的巧克力包裹，再静置一段时间，让浸泡了酒液的葡萄干在封闭的巧克力层内部进行后续的发酵。这样的巧克力吃起来有着浓烈的酒香，那种强烈的酸甜与微苦共同在口腔中释放的滋味，让何云舟赞不绝口。 　　【“总觉得……好像自己也能在家做呢。”】 　　何云舟对这种巧克力零食充满了兴趣，甚至还起了心思自己做。 　　当时霍铮也没太在意，只是跟那个家伙约好了，等他做好后一定要留一份给自己吃…… 　　现在想起来，巧克力什么的，大概也是来自于何云舟的某种暗示吧。 　　霍铮忍不住在心里反复揣摩着当时何云舟的一言一行，越想就越是觉得那个人字里行间满是脉脉情意。 　　可是，越是想他，霍铮就越是无名火起。 　　自从那一晚上何云舟对他那样挑逗后，为了跟对方拉开关系，霍铮就再也没有回过何云舟的信息。 　　然而，何云舟之前倒是摆出一幅情深义重的模样，可霍铮不过对他稍稍冷淡了那么一点，他竟然也再也没有理会过霍铮了。 　　这么多天了。 　　霍铮在那条信息之后等了这么多天，何云舟倒是真的，一条多余的信息都没有给他发过。 　　反倒是霍铮第一晚辗转反侧，盘算了整整一晚上，该如何在不伤害何云舟的情况下对他说拒绝。 　　第二个晚上，依旧是辗转反侧，担心自己的冷淡会让何云舟想太多。 　　第三个晚上…… 　　第四个…… 　　到了最后，反倒是霍铮自己整晚整晚睡不好，只能拼命扑在工作上，耗尽自己的所有精力，才能在精疲力竭之后勉强安眠。 　　只不过，只要他一做梦，便会又一次地回到那个夜晚。 　　不应该闭着眼睛的。 　　霍铮很后悔。 　　闭上眼睛之后，何云舟的气息便会变得格外的清晰和动人。 　　霍铮甚至都可以闻到那个人身上那股暖暖的食物的香气。 　　然后，是那个人的指尖，缓慢而撩人的滑入他的发丝间，在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仿佛点燃了一小簇火苗…… 　　无数次从梦中倏然惊醒，然后只能去冲凉水，霍铮的精神也变得越来越糟糕。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在□□上总是格外冷淡的自己，有朝一日会像是荷尔蒙爆炸的青少年那样一次又一次地遭遇到这种事情。 　　霍铮倒也不是没想过，找个人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但是…… 　　光是一想到那些人虚假的脸，那股强烈的反胃感便会油然而生。 　　哦，事实上，不要说排解生理欲望这种事情了，已经习惯于每天晚上去何云舟家吃饭的霍铮，如今遇到饭局，吃起来都会控制不住地想起何云舟，然后便会不由自主地觉得满桌的山珍海味，吃起来有股说不出的油腻恶心之意。 　　“可恶……” 　　更加让霍铮感到厌恶的，其实是他自己。 　　明明之前总是能完美地控制住自己的心神和身体，但唯独在何云舟这种生涩又笨拙的勾引手段上栽了跟头。 　　霍铮承认，自己确实不小心，在何云舟身上放了几分真情。 　　“……但我不可能跟你有任何进一步的发展。你死心吧，不要再抱这种虚无缥缈的妄想。” 　　霍铮盯着空白一片的消息栏，异常冰冷地说道。 　　他觉得自己或许也没有必要再像是现在这样顾忌何云舟的心情了。 　　毕竟那个人之前还是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如今却已经这么多天都没有给他发过任何消息了。 　　不过，就在霍铮这么想的瞬间，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蜂鸣。 　　紧接着，他视线中的消息栏弹出了新的信息。 　　【一只小船摇啊摇：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要是不忙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朋友刚给我寄了很好的土特产哦。】 　　作者有话要说：何云舟：啊啊啊总算赶完稿子了……妈呀……活过来了……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声喵 　　“啊——” 　　何云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强撑着精神在电脑上按下了发送键。 　　眼看着汇集着自己这几天来呕心沥血的工作内容的压缩包发送出去，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微微后仰，靠在电脑椅上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关节和骨头伴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的小小咔嚓声，而一直到这个时候，何云舟才意识到自己脖颈和腰背处的肌肉有多僵硬。 　　“痛死了……” 　　小声地自言自语道，何云舟顺手从电脑旁的抓起了活络油，相当豪爽地洒在酸痛不已的肩颈处轻轻揉捏起来。不过以何云舟现在的姿势，无论怎么揉也，姿势也很别扭。 　　这个时候要是有恋人或者亲人的话，就能帮忙来捏捏肩膀了——这个念头飞快地掠过了何云舟的脑海，然后莫名的，那个有着一双漂亮绿眼睛的男人的脸莫名其妙地浮现出来。 　　但下一刻，何云舟便迅速地将霍铮的脸迅速从脑海中抹去。 　　长达好几天的通宵赶稿确实会降低人的智商和理智，何云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想到霍铮。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提出这种要求恐怕会被整个人打包丢出窗外吧…… 　　想到霍铮的坏脾气，何云舟嘴边不由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然后……总觉得忘了什么…… 　　何云舟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脑袋，默默地想道。只不过多日来的睡眠不足已经让他大脑供血严重不足，想了想实在没想起什么之后，何云舟只能先暂时不管。 　　原本盘成一团，躺在何云舟脚边呼呼大睡的南瓜，在察觉到何云舟正在伸懒腰后，就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一下子就变得活跃起来。 　　它十分灵活站了起来，将前爪搭在何云舟的膝盖上，睁着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何云舟不停地发出讨饭专用的喵喵声。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这几天都很不开心对不对？待会就给你弄东西吃。吃个罐头怎么样？会很开心对不对？” 　　何云舟伸出手，怜爱地抚摸着南瓜毛茸茸的头。 　　然而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何云舟脚下一个踉跄，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唔……” 　　好在何云舟扶住了桌子，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从那种天旋地转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而当他在洗手间用冰毛巾擦脸时，镜子里浮现出来的憔悴面庞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严重的黑眼圈几乎快要挂到他的嘴角边，而且脸颊更是因为这几天的三餐不继略微有些凹陷，而长时间大脑飞速运转和伏案作画的体力消耗，让何云舟在短短几天里，整个人都像是什么东西活生生削薄了一层似的。 　　果然不年轻了啊—— 　　何云舟看着镜子，不由在心底感慨了一声。 　　当然，何云舟本身的体质就很特殊，只要稍微没有休息好，就会显得格外憔悴病弱。 　　不过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何云舟这几天的工作量也确实沉重，产生的憔悴效果看着只能用怵目惊心来形容，也不完全是因为何云舟本身体质的缘故。 　　至于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依然熬夜工作这么久，拼了命也要把稿子赶出来……自然是有原因的。 　　就在几天前，何云舟接到了自己的编辑小西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喜不自胜，通知了何云舟一个重磅好消息——他很可能将会担任小说《神猫》的唯一插画画手，为这本小说的最新精装典藏版绘制封面和插图。 　　不得不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何云舟差点儿以为小西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毕竟《神猫》可不是那种普通的流行小说——从五年前首次开始连载，它就是一部现象级的超级当红小说，作者离覆之前名不见经传，但一本《神猫》直接成神，长期占据着各大图书销售榜单之首，IP的游电影电视剧更是制作一部就红一部，堪称怪物级的印钞机器。之前甚至还有人笑着说，一本《神猫》的实体小说，差不多就能换成等厚的百元大钞。 　　这本小说断断续续连载了许多年，前段时间才给出消息说在今年完结，并且会推出全本典藏套装……就连何云舟自己都在寻思着买一套回家收藏，而现在，小西竟然跟他说，他要成为这套书的插画画手？ 　　“……你之前是不是帮人画了一本书，叫什么银狐传说的？”小西在电话那头傻笑着说道。 　　“对，对啊。” 　　何云舟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几年前，自己刚入行的时候，确实不顾朋友的劝阻，用非常低廉的稿费帮一本被所有人不看好的小说，精心绘制了全套插图和封面。 　　那本小说写得很动人，但基调阴暗忧郁也很难读懂，连出版都是作者自己咬着牙自费出版的。这样一来，挪到插图和封面上的稿费自然少得心酸，连续几版的封面都因为没钱请好的画手和设计，丑得一言难尽。 　　何云舟之前多少算得上是这本书的书粉，实在不忍心这么一本书配上那么丑的设计和图，只好厚着脸皮找到了作者，强行推销了自己的图。 　　当年何云舟还是初出茅庐的新人画手，哪怕没有钱也能疯狂打鸡血，那一整套图画得呕心沥血，十分用心。就这样，这本书到了最后总算有了个体面点的封面还有插图…… 　　只不过哪怕有了那么漂亮的图，那样不符合大众喜好的小说还是无力回天。 　　何云舟听说那本小说最后还是卖得惨不忍睹，再后来，连作者都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当年的何云舟可为了那本书的作者惋惜了好一阵，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事也早已被他丢到回忆的最底层，如果不是小西提起，何云舟早就不记得这回事了。 　　“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 　　“离覆之前就买过银狐传说，当时就特别喜欢这套图。只是你后来不是换过笔名吗？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你就是月船，这回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是你，当时他就跟出版社的人说，指定要你来画神猫典藏版。” 　　“啊？” 　　何云舟听到小西的嘀咕，也被这离奇的剧情给惊呆了。 　　离覆是《神猫》的作者，有他直接做了指定，何云舟这回也算是一步登天了——拿到这一笔稿酬，至少接下来三年何云舟都能不愁生活费。只不过凡是有失便有得，《神猫》的书要赶进度，出版社那边要稿子要得很急，提出的要求便是让何云舟先一口气把前期的人设和草图都赶出来方便排版。何云舟被小西和出版社的人催个不停，就算累到快断气，也只能强撑着在几天的功夫里一口气把本应该画一个月的图全部画出来了。 　　一直到刚才把最后的稿件发送出去，何云舟才勉勉强强喘了口气。 　　而等他想起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已经是十多个小时昏天黑地的睡眠后了。 　　他忘记请霍铮吃饭并且道歉解释了。 　　“……” 　　醒来后的何云舟揉了揉后脑勺，有点儿头痛。 　　他拿起手机，点开了霍铮的微信—— 　　自己接到小西的电话前，还在寻思如何比较自然地跟霍铮道个歉，所以特意做了那种酒浸葡萄干巧克力想邀请对方来吃。 　　然后，他就去赶稿并且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当然，霍铮也没有回复他的那个小邀请。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何云舟对于这一点完全没有任何意外。 　　毕竟霍铮跟瓜叽完全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若是不小心惹到对方不高兴，如果不能热脸贴冷屁股的好好哄好几次，无论如何对方都不会原谅的。 　　不，与其说是无法原谅，倒不如说是找不到台阶下才对。 　　瓜叽是这样，霍铮……恐怕也是这样。 　　一想到霍铮，何云舟的指尖仿佛又碰触到了那个人柔软的银灰色毛发。 　　他控制不住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胸口因为倏然澎湃的怜爱之情而变得酥酥软软的。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让他消气啊…… 　　而且十分凑巧的是，何云舟还在心里寻思着如何找借口继续约霍铮下楼来吃饭，接着就收到了小西寄来的一个包裹，说是出版社的人也知道这段时间强行催着何云舟高强度工作有点强人所难，所以特意送了一些土特产作为谢礼。 　　何云舟打开包裹，有些惊讶地发现里头的东西竟然很符合他心意——那是冻得结结实实的一只羊腿。 　　羊腿下压着一张纸，写明了这只羊腿是真正的盐池滩羊，适合做手抓羊肉。 　　末了，还附送了一个小小的“谢谢”。 　　“没想到私下里这人还这么有礼貌啊……” 　　何云舟看完纸张上的说明，想起之前出版社那位催稿催得气吞山河态度也十分粗鲁的编辑，不由有些感慨，也就是催稿这种事情，能让一个好好的人活生生变成魔鬼。 　　而下一刻，何云舟便将那张纸顺手丢进了垃圾篓，然后他很愉快地拿起了手机，给霍铮发了一条消息。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要是不忙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朋友刚给我寄了很好的土特产哦。】 　　当然，按下发送键的那一瞬间，何云舟还是有点忐忑。 　　隔了这么久才联系霍铮…… 　　以那个人跟瓜叽极为相似的脾气来看，那个人的不爽大概已经持续发酵了很久吧。 　　何云舟还记得自己有一次在离家前不小心踩到了瓜叽的尾巴，还来不及哄着瓜叽消气便不得不离开好几天。 　　等到他办完事回家之后，瓜叽的难哄程度，甚至超过了之前睡觉被何云舟不小心踢下床的那一次。 　　而如果是霍铮的话…… 　　但下一秒就迅速作响的消息音，完全打消了何云舟心底那点隐隐的不安。 　　【霍铮：吃。】 　　作者有话要说：何云舟：……总觉得这个人，比瓜叽好哄太多了。 　　【怜爱之心瞬间下降】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声喵 　　那一天的晚上，霍铮按照约定，如常来到了何云舟的家门口。 　　明明不久之前还天天打卡到访的地方，这一次却显得有些陌生。霍铮站在那一小块寒酸而狭小的门口，心情异常的复杂。 　　天知道他是为什么会给何云舟那样一个回答——是因为那条信息的字里行间，隐隐透出来的那种悲哀和挽留吗？ 　　霍铮原本以为自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可以轻松而冷静地斩断所有不必要的感情纠葛。 　　但唯独在何云舟身上，他一次又一次地破了先例。 　　大概还是不忍心吧…… 　　霍铮想。 　　不忍心伤害他。 　　那个人不合时宜的笨拙和含蓄，还有那种罕见的温柔，虽然并不起眼，但在霍铮所处的那个光怪陆离的喧嚣世界里，却是如此弥足珍贵。 　　霍铮自己也知道，若是真的跟何云舟说再见，恐怕他下辈子也很难再拥有一份这样隽永而温柔的情感。 　　只可惜，他确实没有办法，成为何云舟心中的那个人。 　　只不过，哪怕霍铮确实已经做出了决定，到底还是不忍心这么不明不白就对何云舟冷淡疏离。 　　吃完这顿饭，然后当着那个人的面说清楚，彻底斩断他的妄想就好了。 　　霍铮在心底对自己这么说道，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敲响了那张已经变得熟悉的大门。 　　“稍等……” 　　敲门声落下没多久，霍铮隔着房门听到了何云舟有些慌张的回应声。 　　霍铮不自觉地绷紧了脸上的肌肉，心跳也有些快——他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晚上的何云舟。 　　大概是在忙些什么吧，敲门后过了一小会儿，门才被何云舟打开。 　　浓浓的香味，也在同时伴随着小小房间里昏黄的光线，流泻而出。 　　哪怕站在门口也可以听见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的轰鸣，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放无趣的家庭剧，过于白痴的对白里，混合着南瓜吵吵闹闹的喵喵叫声。 　　放在任何一个人家里都只会让人觉得吵闹不堪寒酸穷困的气息……一旦沾染上何云舟这个人，便像是拥有了奇妙的魔法，化为一种琐碎细小的温柔日常。 　　“抱歉，刚才正在厨房里忙着，有点儿脱不开手。” 　　何云舟身上还系着布制围兜，一只手上戴着手套，另外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 　　他仰着头，冲着额霍铮露出了一个有些疲惫却温柔如昔的微笑。 　　一切看上去仿佛都跟以往一样，可霍铮在看到对方的面容时，心中却倏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时隔多日之后终于再一次见面的何云舟，远比霍铮记忆中的样子显得憔悴许多。 　　略微红肿的眼睑和凹陷的脸颊，还有因为极度消瘦而显得格外单薄的身材……那些细节映入眼帘的瞬间，霍铮心头微痛。 　　生平第一次，霍铮有些后悔了。 　　也许他确实不应该，不应该这样折磨一个人。 　　“怎么了？” 　　反倒是何云舟，还企图在霍铮面前掩饰自己的异样。 　　“唔，没什么。” 　　霍铮定了定神，最终还是没有忍心戳破何云舟那虚弱的伪装。 　　他强行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走进了何云舟的家。 　　一看到何云舟家现在的模样，霍铮便更加清楚地感受到了何云舟这段时间的痛苦与难熬。 　　来何云舟家也这么多次了，霍铮很清楚，何云舟并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的家弄得乱七八糟的人。他家的摆设虽然凌乱，但那只是为了拿东西顺手而已，其他的区域，何云舟总是会收拾得干净整洁…… 　　【“毕竟养了猫嘛，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打扫一下，东西乱放就等于不要了。”】 　　霍铮甚至还记得何云舟是如何面带苦笑冲着自己小声抱怨的。 　　可是如今霍铮看到的何云舟的客厅，却只能用乱糟糟来形容。 　　散落的书本与空咖啡罐几乎占据了整个茶几，沙发上也满是猫毛，一看就知道许久没有用吸尘器清理了，还有几个零碎的零食盒散落在地上，正被南瓜拨来拨去，当成了玩具在玩。 　　光是看到何云舟如今的家，霍铮便能感受到一股深深的颓废与绝望之意。 　　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捏住了。 　　“真对不起，这几天真的太忙了，也没顾得上太收拾家里。其实我今天下午都收拾一下午，除了客厅其他地方都打扫干净了，你要是介意的话就去餐厅待着？” 　　何云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发现霍铮表情异样，脸上顿时一红，连忙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这几天赶稿赶得昏天黑地，他完全是靠喝咖啡吃外卖活下来的，睡觉都只能争分夺秒抽空睡，就更不要说收拾家里了，这么几天下来，何云舟家里确实就跟个大型垃圾场一样。 　　而今天他也是约了霍铮之后才猛然惊觉自己家乱得像狗窝。 　　其实按照何云舟的真实想法，他倒是应该跟霍铮改天再约，然而霍铮的回应实在太快也太斩钉截铁，加上原本这顿饭就是为了赔礼道歉……何云舟倒也不好意思再说改期这回事。 　　“没事的。” 　　让何云舟没想到的是，霍铮这么个挑剔难搞的人这一次却表现得很体贴。 　　“我……不会介意。” 　　他轻声说，神情微妙，目光深邃。 　　何云舟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稍等一会儿，晚饭马上就好，今天晚上吃羊腿……我总觉得我们两个又会不小心吃很饱，到时候正好可以收拾客厅消消食？” 　　交稿之后的何云舟心情确实很好，而霍铮看上去也完全没有介意自己那天晚上的唐突，自然而然的，何云舟的语调变得格外轻快。 　　“好……” 　　霍铮深深地看了何云舟一眼，点了点头。 　　而已经返回厨房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烹饪上的何云舟，自然也没有意识到霍铮那一刻的迟疑。 　　不过也不能说何云舟太过迟钝，毕竟今天他为了道歉而做的这道菜，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都能用“大餐”形容。 　　编辑部那位编辑建议何云舟把那条滩羊羊腿做成手抓羊肉，但何云舟却并不打算这么做。 　　手抓羊肉总的来说，要用刚刚宰杀后的温体羊肉才是最好，肉的部位也最好选择肥瘦相间的羊排等部位，吃起来才有那种鲜美可口，入口即化的美味。 　　而寄送到何云舟手上的这条羊腿，本身只是一条小小的前腿，肉质偏瘦又经过了冷冻，做成手抓羊肉并不能达到最好的口感。 　　但若是把这条羊腿直接去骨，稍加腌制后，再在里头塞上肉丸，胡葱，大蒜，苹果，核桃等填料，再用棉绳捆好放入烤箱，刷上蜂蜜和香料大火烤到金黄，反倒是个合适的烹饪方式。 　　这其中，胡葱与大蒜可以最大程度提升滩羊羊肉的鲜美和香气。 　　酸甜可口的苹果有解腻和软化肉质的功效不说，高温焖煮后软化的苹果更能给羊肉加上一丝恰到好处的鲜甜。同样重要的，还有塞在羊腿里的肉丸——三分瘦，七分肥的猪五花剁碎后制成的肉丸，空口吃总会让人觉得有些油腻，但塞在羊腿肉里一同进行烤制，猪肉那醇厚的肉香和油香，恰好能给精瘦的羊腿肉填上一份油润之香。 　　而剔下来的羊骨也完全不用浪费，用刀背把骨头敲碎后直接放入锅内，小火把羊骨头里的骨髓和羊油都煎出来，再撒上西红柿西芹等材料炒香，最后倒入高汤进行焖煮。 　　最后只需要用滤网将残渣过滤，很容易便能得到一道酸香浓郁可口的羊骨浓汤。 　　至于晚上用来充当主食的，是一颗一颗的带皮小土豆。 　　用清水把表皮刷干净之后沥干水分，与切成大块的胡萝卜还有玉米段一起垫在烤盘的最下方，稍稍撒上些许岩盐和香草。 　　烤盘的上方则是烤架，羊腿正是放在烤架之上。这种设置是为了让高温烘烤后从羊腿中渗出羊油与肉汁，能够滴落在底部的土豆和其余配菜之上。 　　那肉汁鲜香且浓郁，可以说凝聚了一只羊腿中最鲜美最油润的精华，而这种吸满了肉汁的土豆与玉米，配上香软鲜美的羊肉一起吃，最是适宜。除此之外，为了这一只烤羊腿，何云舟还特意去菜市场，买了一兜鲜嫩的苦菊回来。 　　羊肉这种食材，最适合搭配的蔬菜，便是微微带着苦味，口感又很爽脆的蔬菜。 　　用盐水清洗干净的苦菊放入冰水中冰镇浸泡片刻，再捞起来沥干水分撕成小段。一指长的红色小尖椒切成碎末，一头红皮大蒜拍碎淋上麻油，配上些许砂糖，两勺柠檬汁和等量的生抽，便是再简单不过的凉拌苦菊的料汁。这种微酸，微辣，微甜，滋味丰富香气清新的料汁，与清爽可口，自带微微苦味的苦菊相当和谐。 　　更不要说，在吱吱作响，金黄灿烂的羊腿旁边摆上这样一盘嫩绿清新的凉拌蔬菜，从视觉上来说便已足够令人食指大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霍先生今天也在独自一人谈恋爱。 　　何先生在专心做菜。 　　凉拌苦苣的菜谱是可以实际操作的，不过料汁的重点其实是白糖和米醋，正文里没有写。 　　小尖椒，柠檬，大蒜，白糖，米醋，蒸鱼豉油。 　　就这几项（麻油可加可不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声喵 　　那一整只羊腿被端上桌的时候，酥脆的表皮依然在余温的作用下不断地轻响着。而浓烈的香气与迷人的色泽，更是在第一时间就能勾起一个人的馋虫——哪怕是心事重重，满腹纠结情思的霍铮也不例外。 　　“开饭了。” 　　听到何云舟的招呼后，他自然而然地就来到了餐桌旁边，拉开了座位坐了下来——他并没有意识到，光是这个习惯性的行为，都会让他躁动不安的情绪变得沉静而安静。 　　“今天的菜，看上去……好隆重。” 　　看到桌上那丰盛到稍显有些夸张的菜色，就连霍铮都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小小的低呼。 　　何云舟笑了起来，在灯光之下，他的眼珠颜色就像是琥珀一样，是一种温柔的淡褐色。 　　“只是偶尔会这么做啦，毕竟也不是天天都能吃羊腿。”一边说着，何云舟一边将羊腿从烤架上转移到铺满了烤土豆与玉米的烤盘上，紧接着，他用一把餐刀熟练地将已经完全熟透的烤羊腿切成了适合入口的小块。之前便已经很香的羊腿在切开后愈发浓香扑鼻，焦脆的表皮在切开时候发出了美妙的咔嚓声，浓稠而鲜美的汁水从充满填料的羊腿内部渗透出来，浸透了其余的食材。 　　“你尝一下，看好不好吃。” 　　他礼貌地将第一次品尝的机会让给了霍铮，浑然不觉桌边的男人又一次在他充满怜爱的目光中恍了恍神。 　　“啊……好。” 　　霍铮魂不守舍地将一块羊肉放入自己的口中。 　　“烫烫烫——好吃。” 　　下一秒，他便发出了颇为狼狈的抽气声和诚恳的赞美。 　　这一次的羊腿确实比霍铮想象地还要好吃，羊腿内部的填馅让羊肉吃起来肉汁四溢，异常鲜嫩。盐池滩羊本身特有的鲜味被一丝若有若无的果香完美地吊了出来，通过每一次咀嚼释放在味蕾之上。只不过，也正是因为汁水的缘故，霍铮吃下这块肉时形象彻底报废，并且险些烫伤自己的舌头。 　　“啊，你没事吧？” 　　何云舟也没想到霍铮会那样毫无常识地把一整块刚烤出来的肉一口吃下，听到霍铮的低呼后他迅速打开冰箱取出了一盒冰块递给了霍铮。 　　“含一块冰会比较好吧，舌头有烫伤吗？ 　　正在哭笑不得地嘱咐对方时，何云舟的声音却慢慢地顿住。 　　霍铮含着冰块，带着九分羞恼一分委屈，恨恨瞪着何云舟。 　　那双碧绿的眼睛因为被烫到而变得格外湿润，眼底蕴含那一抹恼羞成怒和不满，与何云舟记忆中的瓜叽又一次地完美重叠。 　　何云舟的心在这一刻简直能直接化成水，慢慢从胸口的位置淌出来。 　　“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瞬间放软，同霍铮道歉。 　　若不是理智还强行在线，何云舟真的很想再伸手捋一把霍铮的头发。 　　咔嚓几声，霍铮咬碎了口中的冰块然后咽了下去。 　　一听到何云舟那种软软的声音，霍铮就莫名觉得自己的喉咙很干渴。 　　“我没事。” 　　霍铮忽然垂下眼帘，避开了何云舟的视线然后闷闷地说道。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应对何云舟的目光——那种炙热而粘稠，仿佛快要把他整个人吞下去的暧昧目光，几乎又要勾起之前那个夜晚里，让霍铮难以安眠的梦境画面。 　　原来爱一个人爱到深处的时候，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能渗出那么深厚的爱意。 　　霍铮也是在遇到何云舟之后，才忽然发现原来之前那些对他前仆后继的所谓“爱慕者”，都是那样拙劣而可笑的虚伪演员。 　　爱一个人与不爱一个人，其实光是看他的眼睛就能看出来。 　　虽然说在来何云舟家之前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跟对方说清楚，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计划恐怕需要变动。 　　霍铮能看出来，因为他的到来，何云舟一整个晚上的心情都很好。在这种气氛下，无论如何霍铮都不可能真的说出那种让人绝望的拒绝来。 　　“所以，要喝点酒吗？” 　　大概是考虑到了之前那个小插曲，何云舟在确定霍铮没事之后便提议开一瓶酒。 　　说话间，霍铮看到他从冷藏室里拿出了已经冰镇好的葡萄酒，而那瓶酒恰好就是他之前拿到何云舟家，却总是不记得喝的拿一瓶。 　　“……正好今天可以把它喝掉。” 　　眼看着何云舟就要把那瓶酒打开，霍铮却不由自主地开口，发出了阻止的声音。 　　“别——” 　　“怎么？” 　　何云舟的动作顿住，朝着霍铮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我今天不想喝这瓶酒。” 　　霍铮愣怔了一瞬，随后有些干涩地说道。 　　该如何形容这种矛盾的心情呢？ 　　何云舟一定觉得，喝完了这瓶酒，之后还有很多瓶别的酒吧？就像是他会以为，自己与他能够拥有一段真爱，而这样温馨舒适的晚餐也还会有很多次。 　　只有霍铮自己知道，这已经是最后的一瓶酒了。 　　哪怕他今天没有找到机会与何云舟说清楚，但是或早或晚，何云舟将不得不与他说再见。 　　所以，至少在今天，霍铮并不希望眼睁睁看着何云舟一无所知地喝下这瓶酒。 　　“喝点别的什么吧？” 　　霍铮嘴唇翕合，带着一丝隐藏的伤感，柔声对何云舟说道。 　　“可是……” 　　何云舟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想起这瓶酒呢，也就是为了在晚餐时候喝，他才把酒提前冰镇。 　　“我家好像也没有别的酒了，”何云舟小声地嘟囔道，但很快，他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啊，等等……我想起来了，我之前还存了一坛冬酒一直没喝。” 　　何云舟家的这瓶冬酒，是菜市场的某个肉铺老板特意送给何云舟的礼物，据说是他们老家那边自己酿的一种酒，算是当地的特产。 　　拿回来后何云舟自己尝了几口，发现这种冬酒其实就是农家自己酿的甜米酒，里头还放了很多当年秋天采摘的桂花和冰糖，喝起来又香又甜的，与其说是酒到不如说是甜饮料。当然那肉铺老板也嘱咐过何云舟，这种酒需要在家里再多放一段时间，让酒继续发酵味道才能达到最好，何云舟自然也按照那人说的，把酒重新封了坛搁在壁橱里…… 　　然后，这坛酒就被他忘记了。 　　“这种酒很甜也没什么酒味，也不知道你习不习惯……” 　　何云舟一边说着，一边从壁橱里把那一坛酒翻了出来。 　　敲开封泥，打开盖子，倒入酒杯的冬酒是一种半透明的米色液体，香甜的桂花味道萦绕在杯口，光是闻一下都仿佛舌尖渗了蜜。 　　然而等何云舟自己喝的时候，他才发现，酒还是原来的酒，但同样的一坛酒，滋味早就不一样了。 　　肉铺老板并没有骗何云舟，这种酒在密封后确实还会继续发酵，喝起来酒味要比之前浓厚许多。只不过哪怕是这样，这坛冬酒喝起来依旧甜润可口，醇厚的酒味丝毫没有辛辣之感，只有香醇和甘美。 　　也正是这样的酒，恰好与那盘鲜美细嫩的烤羊肉完美结合。 　　何云舟刚交了稿，又有酷似瓜叽的霍铮在身边一同晚饭，兴致大好，而另一边的霍铮满腹心事，也只能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把注意力放在美酒美食之上…… 　　还是霍铮，都对那坛香甜可口的冬酒掉以轻心了——它喝着甜，但酒精度却并不低。 　　那一盘烤羊腿还没完全下肚，何云舟和霍铮两人，却都已经有了醉意。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声喵·对不起我没能成功入V 　　多年来生意场上的酒席历练，让霍铮在发现自己的大脑晕晕乎乎，思维变得有些混沌的时候立刻放下了酒杯。 　　虽然那种暖融融地醉意，依然在顺着胃部缓慢向上攀爬，但不管怎么说，霍铮多少还是维持了几分清醒。 　　不过，跟霍铮比起来，一直宅在家里当灾男的何云舟，俨然彻底地被酒精击垮了。 　　“来，来啊——” 　　何云舟手舞足蹈，踉踉跄跄地抓住了霍铮的手，将他往客厅拖去。 　　“等，等一下，你喝醉了……” 　　霍铮本想挣脱对方，但一对上何云舟满是恳求的面容，身体就像是被酒精浸软了一般完全使不上力气。 　　一个不注意，霍铮便被何云舟重重地推到了凌乱的沙发上。 　　“何——” 　　“看，玩具！” 　　紧接着爬上沙发，紧紧依偎在他身边的男青年，忽然郑重其事地沙发垫子的缝隙中掏出了一把毛绒玩具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霍铮的手中。 　　“送，送给你。” 　　醉醺醺的何云舟仰着头满心欢喜地对着霍铮说道。 　　只不过说话间他已经稳不住自己的身体，所有的重心慢慢地全部靠在了霍铮的肩头。 　　“嘻嘻……喜不喜欢……” 　　霍铮有些茫然地看着何云舟递给他的那些毛绒玩具，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猫的玩具，也不知道何云舟在酒醉中究竟把它们看成了什么，才会这么献宝一般把东西堆在霍铮的手中。 　　霍铮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他低头看着那些玩具，然后慢慢转过身，对上了何云舟的直勾勾的视线。 　　“看，我把最好的……都给你……” 　　何云舟压低了声音，很小声很认真地对霍铮说道。在这一刻，他的脸上和脖子上都已经被粉色浸染，眼眶微微红，渗着一抹生理性的湿润泪意。 　　霍铮知道，清醒的何云舟其实也经常不自觉地看着自己出神。 　　只不过，每当何云舟发现这件事，他都会迅速地收回目光，假装一切都很正常。 　　但是，喝醉的何云舟却完全没有这个小毛病。 　　事实上，在喝醉之后，何云舟才终于表现出了自己最坦诚的一面。 　　他在看着霍铮时，那种视线几乎可以用露骨来形容—— 　　甘甜，满足，幸福的情绪毫不掩饰地从他的眼睛里渗透出来。 　　灯光之下，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如星辰一般的灿烂目光。 　　霍铮觉得自己身体里那原本可以控制的醉意，正在这种该死的凝视下不断增值，发酵，并且逐渐夺取他的理智。 　　“何云舟……你真的醉了……” 　　霍铮迟疑着抬起手，轻轻地按在了何云舟的肩膀上。 　　“嘘——” 　　何云舟直接打断了霍铮有些迷茫的低语。 　　紧接着，何云舟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然后他伸出了一根滚烫的手指，抵在霍铮的嘴唇上。 　　“你不要说话，你一说话就%#&……” 　　何云舟痴迷地凝视着霍铮的脸，发出含糊而灼热的低喃。 　　怦怦—— 　　怦怦—— 　　怦怦—— 　　霍铮没有听清何云舟后面那段话，但他也不在乎这个——他没有余裕去在乎这个。 　　在这个时候，他只感觉自己的喉咙干涩，而整颗心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了。 　　他嘴唇的那一小块皮肤变得如此的敏感，似乎连何云舟指腹之下血管的跳动，都毫无遮蔽地全部传递给了霍铮。 　　霍铮的嘴唇翕合了半晌，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拒绝也好，劝慰也好，总之，他该说些什么——但何云舟的呢喃就像是拥有魔法，彻底夺走了他的声音。 　　更加糟糕的是，何云舟的脸，正在与他越贴越近。 　　“我好想你。” 　　何云舟因为酒精而逐渐变得沙哑的低语，就那样回荡在霍铮的耳边留。 　　“这段时间……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没有你，我可能会死掉……呜呜呜……” 　　明明是那么腼腆，笨拙，生涩的男人，在酒精的催动下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何云舟痴痴地看着霍铮，他的手指沿着霍铮的面部轮廓慢慢滑动，浑然不觉自己的的动作有多暧昧。 　　更加糟糕的是，在这个时候，霍铮却发现自己身体酥软，动弹不得，压根没有办法拒绝何云舟对他上下其手。 　　当何云舟的双手在他的身上移动时，他甚至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预想中的肢体交缠…… 　　但出乎意料的是，何云舟却并没有像是霍铮担忧的那样去解开他的衣领。 　　在霍铮的迷茫与忐忑中，何云舟反而慢慢地捋上了前者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披散下来的银灰色长发。 　　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霍铮的头发，不断地嘟囔着支离破碎的单词。 　　霍铮原本还想努力去辨认何云舟究竟在说些什么。 　　但是……他做不到。 　　他已经彻底地混乱了。 　　霍铮还从来没有见过像是何云舟这样的人，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何云舟喝醉之后，会如此撩人又坦率。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仿佛变得朦胧而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那个人的温度和喘息。 　　还有那个人的眼睛。 　　那么悲伤，那么深情。 　　霍铮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拳，他的瞳孔扩大，呼吸急促，大脑一片空白。 　　不自觉中，他的手指已经用力地抠紧了沙发布料，指尖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是最好的时候。 　　何云舟终于当着霍铮的面说出了告白，而他应该抓住这个时机，把一切都说清楚。 　　霍铮朦胧地想道。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自己永远都只可能孤独一人，他永远都不可能给予另外一个人所谓的爱情。 　　他也许在何云舟这里有一些失常，但他最终还是让自己的世界回到原来的轨道。 　　“对不起——” 　　霍铮喃喃地开口。 　　但开口的那一瞬间，就连他自己都惊讶于那声音的虚弱和低微。 　　“我真的没有办法——” 　　霍铮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他发现，何云舟覆在他的身上，怔怔地看着他，眼眶里已经满是眼泪。 　　“不要离开我。” 　　何云舟扑过来，死死地抱住了霍铮。 　　在说话的时候，他的吐息灼热地打在了霍铮的耳畔脖颈之间，桂花和糖的香气仿佛能透过那热气渗到霍铮的皮肤底下去。 　　霍铮无法动弹，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撕扯成两半——属于理智的一半正在疯狂警告他，让他快刀斩乱麻，彻底从这段暧昧不清的关系中抽身出来。 　　但他的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 　　霍铮原本想要将何云舟推开地双手，不受控制地，慢慢地环住了对方。 　　“对不起。” 　　霍铮只能虚弱地重复这个单词。 　　要对付醉鬼的方式有很多，但霍铮现在对何云舟完全无计可施。 　　“不要走好不好……*&%不要留我一个人在地球……我也可以陪你去&………没有你的房子会变得好空……我真的好难过……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呜呜呜……” 　　何云舟的眼泪打湿了霍铮的衣领，哽咽的声音变得格外含糊。 　　也正为这样，霍铮并没有意识到，那些不断重复的嘟囔中，某些奇怪的单词，其实是……“瓜叽”两个字。 　　何云舟的嘴唇，近在咫尺，他不断低喃着已经模糊到无法听清的醉话，浑然不觉霍铮已经看了他很久。 　　鬼使神差的，霍铮朝着何云舟凑了过去。 　　他不想看到何云舟那么悲伤，那么寂寞的样子。 　　想要让这个人永远温柔的微笑，想要那个人眼底的幸福与快乐一直那么灿烂。 　　想要让这个人，一直那么深情地看着自己。 　　想要爱他。 　　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霍先生满心期待欲拒还迎羞涩忐忑等待着何先生的酒后乱x 　　然而，何先生只打算借酒撸猫而已。 　　…… 　　【小声：我真的很萌那种傲娇攻被受强压在什么地方小鹿乱撞双手抠床单的情节……】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声喵 （三更之一） 　　只差一点点, 霍铮便要碰触到何云舟的嘴唇。 　　不过霍铮并没有注意到, 在他这么一动作，之前被何云舟一股脑堆在霍铮身上的猫玩具，全部都从他衣服的褶皱中滚落下来。 　　“喵……” 　　下一秒, 某个又蓬松有沉重的肉球跳到了霍铮的身上。 　　彼时霍铮还处于神魂颠倒，心神荡漾的粉色迷梦之中。但是那一声喵呜声, 还有那一团热烘烘毛茸茸的东西，十分直接地把霍铮的粉色恋爱梦踩得稀碎。 　　袭击了霍铮并且中断了他爱情的自然是南瓜。 　　在何云舟和霍铮散发着酒气, 在宽大的沙发上滚成一团的时候，南瓜还表现得很淡定。它甚至还很平静地一直在翘着腿，舔着自己已经没有了蛋蛋的蛋皮。 　　若不出意外的话, 它其实也并不想靠近那两个满身酒气的男人。但命运却让它一眼就看到一只崭新的毛老鼠从霍铮身上滚了出来。 　　南瓜瞬间就精神了起来, 甚至连那两个人类身上的酒臭味都来不及嫌弃，直接晃动着屁股，一个鱼跃, 快乐地从沙发旁边的猫爬架上, 直接跳到了霍铮的身上。 　　其实，若是在平时，霍铮自然可以从容地避开这么一颗威力巨大的生物炸弹, 但如今他却正好是情迷意乱小鹿乱撞的时候，哪里又能预料到南瓜这天降肥肉呢？ 　　再加上霍铮今天晚上本身就喝了酒，晕晕乎乎的，此时被南瓜这么一踩一撞，不由身体一滑, 整个人就那样重重地从沙发上滚了下去。 　　“砰——” 　　霍铮的后脑勺和地毯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闷响。 　　“喵？” 　　南瓜似乎被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直接一掠，后脚先后踩在霍铮的脸上，然后瞬间钻到了沙发下面。 　　只有霍铮半躺在地上，脸很痛，然后他沉默了很久。 　　“……” 　　就这样，这个晚上的霍先生终于有了被猫踩到忽然间酒醒这种崭新的人生经历。 　　“喵？” 　　霍铮盯着何云舟的天花板怀疑人生的这一小段空隙里，紧张兮兮的南瓜慢慢地放松了自己的精神，他完全没有记住自己之前的鲁莽动作，强烈的好奇心以及对毛老鼠的渴望，让它慢慢挤回了沙发的边缘。然后它探出了一张肥胖的猫脸，窥视着沉默不语的霍铮。眼看着那个男人的身下还压着自己的玩具，南瓜便将整个猫缩成一团，趴在沙发下，自得其乐地伸着爪子不断地勾着霍铮的衣服，企图把那只让它心心念念的毛老鼠，从男人的屁股下面掏出来。 　　霍铮：“……” 　　至于此时此刻的何云舟，他倒是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身边发生了什么，之前的那一番折腾完全耗尽了他的体力，哪怕在醉眼迷蒙中看到了自己最心爱的瓜叽想要倾诉一番思念，但他的意识最终还是被醉意彻底地吞没了。 　　霍铮这边刚从满是杂物的沙发上滚了下去，那边何云舟发现沙发总算没那么挤了，立刻就心满意足地抱住了一团毛绒毯子在自己的脸颊旁边蹭了蹭，紧接便陷入了更加黑甜的睡梦之中。 　　而南瓜还在倔强地掏毛老鼠。 　　沉默了很久之后，霍铮终于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他扶着沙发，慢慢坐了起来。 　　然后，霍铮盘腿坐在沙发旁边，盯着何云舟的侧脸看了很久。 　　“真是……搞什么啊……” 　　下一秒，他捂住脸，然后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咒骂。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欺骗自己，说自己完全没有对何云舟动心，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有那么一瞬间，霍铮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彻底放下所有过去的一切，就这样和何云舟在一起。 　　但是，年幼时自己亲眼看见的，那由“爱情”所缔造的黑暗画面，却在同一时间重新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许久不曾消退。 　　“我很抱歉，我没有办法接受你。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只可惜……” 　　只可惜我却不是那个对的人。 　　明明知道何云舟听不见此时自己的拒绝，但霍铮还是凝视着对方的睡脸，一个字一个字，异常苦涩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当然，更有可能的原因是，就是知道何云舟听不到，他才终于有勇气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来。 　　“不要……走……” 　　但霍铮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何云舟原本平静的睡脸上就浮现出了难过的表情。 　　他的眉头紧皱，一行眼泪缓缓沿着眼角流下，然后发出了破碎的低喃。 　　“没有你，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听着何云舟沙哑而模糊的梦呓，霍铮的心跳极快，呼吸急促。 　　他深深地凝视着何云舟，然后他颤抖着凑过去，像是小学生一般紧张而生涩地，轻轻吻去了何云舟眼角的那一滴眼泪。 　　下一秒，他猛然起身，捂住了自己的嘴，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霍铮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有朝一日会是如此笨拙，如此手足无措，如此……难过。 　　“对不起。” 　　霍铮听到自己用细如蚊讷的声音再一次对何云舟说道。 　　而何云舟双目紧闭，睡得很香。 　　…… 　　何云舟做了一个非常美好的梦。 　　他梦到了瓜叽。 　　瓜叽刚去世的那几天，他一直默默祈求着上天，让他能够梦到瓜叽。 　　但奇怪的是，明明都那么思念了，他却从来没有在梦中见到自己最心爱的猫咪。 　　这有可能是因为猫咪去世之后要去的地方，跟人类没什么关系吧。 　　负责管理猫咪灵魂的神，应该也是猫的神，何云舟这种人类的祷告，大概没有办法传递给猫的神灵，所以瓜叽才没能及时地出现在何云舟的梦里…… 　　编辑小西曾经这么安慰过意志消沉的何云舟。 　　接下来的时间里何云舟一直努力地向猫的神灵祈祷，但就像是小西说的那样，他依然没有梦到过瓜叽。 　　直到这一天，瓜叽终于在慢吞吞地从何云舟梦境的彼端缓缓走来。 　　哪怕迟到了这么久，瓜叽也依然显得理所当然，很骄傲很神气的样子。梦中的瓜叽就跟何云舟记忆中一样，毛色鲜亮光滑，碧绿的眼眸清澈见底，像是上好的母绿一样镶嵌在端正的毛脸上。 　　何云舟在梦里扑了过去，又哭又笑地不断地抚摸着对方。因为太高兴，所以脑子都混乱了，已经完全不记得对瓜叽说了什么——一定要努力回想的话，大概也就是那种没什么出息的蠢话吧，什么“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之类的话语。 　　还在宠物医院的跟瓜叽告别的时候，明明已经紧紧把毛色暗淡，身体瘦瘪瘪的瓜叽抱在怀里，那些话语就像是要爆炸了一样在胸口不断翻腾，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何云舟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反倒是在这个时候，何云舟发现自己总算可以大哭着把那些话告诉给瓜叽。 　　梦里的瓜叽比活着的时候要温柔很多，它看上去倒还是一副有点嫌弃有点不太情愿，但在何云舟的手指触碰到它那漂亮又光滑的皮发后，它还是如同以往一样，扬起了脑袋，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呼噜，非常快乐的咕噜声。 　　在那一刻，何云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所有的悲伤和思念，仿佛都被毛茸茸的猫爪子托住，盖在了猫咪柔软的肚腩下。当然，所有的难过还有寂寞都在那里，而且它们一直都会在。但是因为有了瓜叽的安抚，那些情绪尖锐而锋利的地方，都像是被什么温暖而柔软的东西稳妥地包裹了起来。 　　它们依然很沉重地压在人的心里，但再也不会把两脚兽们脆弱的心脏刺到鲜血淋漓。 　　何云舟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在梦里又哭又笑着。 　　傻傻地说着会被其他人笑话的蠢话。 　　然后，瓜叽忽然抬起爪子，轻轻地摸了摸何云舟的脸。 　　它笔直地看着何云舟，仿佛有点无奈的样子。 　　喵呜呜。 　　（没用的人类，不要老是做这种让猫放心不下的蠢事啊……） 　　何云舟总觉得自己能够听懂它发出的喵喵声究竟是什么意思。 　　哪怕是被猫用这种高傲的语调不耐烦地小声训斥，但胸口的暖意却一点都不曾褪去。 　　何云舟忍不住将脸靠在瓜叽的胸口蹭了蹭，然后把它抱得更紧了一些。 　　（体重有点儿轻呢…） 　　这个念头缓慢地滑过脑海，这样又过了一会儿之后何云舟才意识到瓜叽变得很轻。 　　低下头的时候，发现瓜叽身形变得朦胧了起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瓜叽要离开了。 　　深深的痛苦瞬间如潮水一般弥漫，何云舟下意识地想要把瓜叽抱得更紧一点。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何云舟得自己似乎是直接当着瓜叽的面，很没有出息地哭出来了。 　　“对不起。” 　　傲慢，漂亮，但在某些地方格外贴心的猫咪，有些嫌弃地盯着何云舟，但随后还是将自己毛茸茸的额头凑过来，轻轻蹭了蹭了何云舟的下巴。 　　它忽然开口，用人类的声音说道。 　　在何云舟的胸口消失之前，它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也很想留在你身边啊……” 　　……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声喵（三更之二） 　　何云舟醒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大亮。 　　被吵醒是因为南瓜一直在用爪子扒拉何云舟的头发和脸, 发出连绵不绝，气势恢宏的嚎叫。而何云舟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了沙发坐垫的缝隙之中, 此时也在不断的鸣叫和震动。 　　“恶——” 　　何云舟扶着头，强忍着宿醉带来的恶心感, 挣扎着将重如泰山的橘色毛团从自己的脖颈处推开，然后他费力地撑开眼皮, 艰难地在沙发缝里摸索了许久才找到手机，一把按掉。 　　手机铃音消失之后，南瓜的叫声便愈发变得刺耳。 　　何云舟生无可恋地躺在原地, 过了半晌, 眼看着南瓜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意向，也只能忍着一阵一阵的难受，慢慢地坐了起来。 　　一阵头晕目眩瞬间袭来, 何云舟呆呆地坐在原地坐了许久, 才勉强认出来自己如今呆着的地方，正是自己客厅的沙发上。 　　喝醉的感觉相当糟糕。 　　何云舟起码又过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想起来, 自己为什么会穿着皱巴巴，满是酒臭的衣服在沙发上过了一整夜。 　　啊，喝醉了啊。 　　何云舟慢腾腾地想道，思维就像是被浸在了糨糊之中。 　　最后留在意识里的画面，是他坐在餐桌旁边, 一边吃着羊肉一边喝着酒，而断片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则是“啊，为什么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还有“好像去摸摸霍铮的头”。 　　等等——霍铮—— 　　几个朦胧的片段倏然闪过脑海，何云舟身体一震，隐隐约约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在喝醉后的记忆就像是狡猾的小鱼，完全处于茫然状态时还会稍稍靠近，但一旦想要认真回忆，它们就瞬间四散而去，只留下一层虚无的涟漪。 　　南瓜还在吵着要吃饭，何云舟只能痛苦地站起来，勉强给它开了一个罐头塞住了它的嘴。 　　在打开猫罐头的时候，何云舟就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发抖，差点儿把罐头汤直接倒在急不可耐的南瓜的头上。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身体上的不适感与他内心的懊悔感几乎是成正比的。 　　“真不应该喝那么多……” 　　何云舟坐在南瓜的猫饭碗旁边，目光发直地看着肥嘟嘟的猫，喃喃地对自己说道。 　　其实何云舟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喝过酒了。 　　或者说，他已经更多年都小心地控制着自己喝酒的量，好让自己不至于因为喝醉酒而完全失去意识。为什么会这样做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恰好是那种非常罕见的，一旦喝醉到某个程度就会彻底失去意识并且完全想不起自己究竟干了什么的人。虽然说这么多年来，根据周边朋友的反馈，喝醉酒的何云舟除了更加多愁善感也更加容易喋喋不休之外，也没有别的怪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可以用酒品不错来形容，但是一旦喝断片后完全陷入黑屏状态，未免也太有隐患了。 　　但是…… 　　“我该不是对霍铮做了什么吧？” 　　何云舟迟钝地环视着自己的客厅，除了沙发看上去更加凌乱了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可隐隐约约的，何云舟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焦虑感。 　　一直到何云舟强撑着去浴室洗完了澡，再擦着头发走出房间，他依然没有想起来自己昨天彻底黑屏后做了什么。 　　何云舟有些犹豫要不要给霍铮发个消息询问一下。 　　想道醉酒后那个鲜明的，关于瓜叽的梦境，何云舟其实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趁着酒醉直接说破了自己隐隐约约在把那个人当成瓜叽替身来投喂的事情。 　　“大概会很生气吧……” 　　何云舟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手机，胸口的不安有些膨胀。 　　想了又想，何云舟发了个消息给霍铮。 　　【一只小船摇呀摇：醒了吗？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我现在头疼到不行。】 　　【一只小船摇呀摇：我昨天晚上是不是醉得很厉害啊？没发酒疯吧？】 　　【一只小船摇呀摇：要是我真的干了啥，如今也只能说对不起了。】 　　…… 　　何云舟本以为自己会等很久才会收到霍铮的回信。 　　没想到他这边刚刚把消息发出去，下一刻就手机一响，迅速收到了新的消息。 　　【霍铮：没事，你昨天喝完就睡着了。】 　　一看到这个回复，何云舟立刻就松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的相处，何云舟也很清楚霍铮的脾气，若是真的在闹别扭，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回他的信息。 　　不过，他的手指还按在手机屏幕上，刚想给霍铮回消息，一条新的消息又到了。 　　【霍铮：接下来我的工作可能会比较忙，短时间内不是很方便联系。】 　　【霍铮：我真的很抱歉。】 　　抱歉，还有，再见…… 　　霍氏集团总部大楼内，霍铮脸色苍白，气息寥落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输入栏，犹豫了很久之后，把最后的“再见”删除了。 　　他不喜欢那个单词。 　　是啊，霍铮最终还是没有把两人不要继续来往的话语说得太过于露骨，但他相信，何云舟大概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何云舟在回了他一句【我懂】之后，就再也没有发来任何新的消息。 　　跟何云舟的相遇是那样平平淡淡，而跟那个人的分手竟然也如此的平和——但霍铮却从来没有哪一次，会像是这一次这么难受。 　　属于何云舟的眼泪的味道，仿佛还残留在他的舌尖——那种苦涩的滋味甚至已经顺着他的味蕾一直蔓延到了他的整个身体。 　　霍铮甚至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后悔。 　　想要继续与那个人纠缠下去，想要留在那个人的身边——身体里的一部分就像是幼稚的小孩那样大声地叫嚷着。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连分手的这段话都说的格外暧昧不清，保留着无数回旋的余地。 　　霍铮重新看了一遍自己之前发给何云舟的话，在自己的心底嘲笑着自己。 　　当然，在距离霍铮十多公里之外的普通居民楼里，刚刚放下手机的另外一个人，心情却是截然不同的。 　　“呼……当老总也不容易啊……” 　　何云舟看到霍铮的回话，感慨着关掉了消息界面。 　　作为一个刚刚经历过魔鬼赶稿期的自由职业者，何云舟真的很懂这种被工作压榨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彻底从所有外人视线中消失不见的感觉。 　　虽然说有一段时间他也没有办法靠霍铮借人思猫，这不免让何云舟有些失落和难过。 　　但是，梦中瓜叽那无奈的斥责，多少也让他坚强了一点。 　　（没用的人类，不要老是做这种让猫放心不下的蠢事啊……） 　　已经在喵星球的瓜叽，难道也是察觉到了这段时间他的颓废，才会在梦里说出这种话来吗？ 　　何云舟其实也在暗下决心，要让自己慢慢地接受瓜叽已经离开的事实，也需要改变自己对霍铮的那种隐约且完全说不出口的依赖。 　　希望可怜的霍铮早日完成工作…… 　　何云舟小小地为霍铮祈祷了一下。 　　…… 　　…… 　　何云舟在家咸鱼了好几天后又开始了新的工作，等到好不容易再次清闲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 　　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喂猫吃饭。 　　那天的何云舟惯例给南瓜开了一个带有羊肉成分的罐头，南瓜蹲在猫饭盆的前面，吭哧吭哧吃得像是一头毛茸茸的小猪。 　　因为吃饭太努力，南瓜的额头上和脸上都沾满了罐头的碎屑。 　　若是瓜叽在这里的话，可绝对没法容忍这种可怕的吃相，大概会因为觉得南瓜很烦而开始殴打对方吧…… 　　何云舟蹲在猫饭碗旁边，一边抚摸着南瓜厚实的背部，一边想道。 　　当然，如果是霍铮的话，就更加不可能看到南瓜这般难看的吃相了。 　　那个男人在吃饭的时候，无论面前的东西有多喜欢吃，礼仪和姿态依然优雅得像是贵族一般。 　　说起来，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霍铮有没有好好的照顾自己好好吃饭？ 　　等等，是不是应该问问他的情况啊？ 　　这个念头掠过何云舟的脑海。 　　何云舟不假思索地拿起了手机，然而他一打开通讯软件的界面，与霍铮通话的最后几句话便跃入了眼帘。 　　何云舟的手指一顿，迟疑了一下。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屏幕一亮，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那是他的编辑小西的电话。 　　接了这个电话，何云舟脑海中关于霍铮的小小纠结也不得不往后排了排。 　　小西今天打电话给何云舟自然还是为了工作的事儿。 　　“你之前画的神猫的人设图我都看过了，真不愧是离覆的粉，画得很不错啊。不过出版社那边也不知道在搞什么，之前催成那样，等稿子真的交过去了又没信了……正好那个丁编辑今天在这边开会，我就自作主张帮你先约了他吃个饭，可能联络一下感情，之后的工作能跟顺利一点……” 　　何云舟听着小西在电话里念念叨叨，用手不自觉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小西虽然说也挂着编辑的名头，但实际上她也只是出版公司的编辑，在跟真正有资质的出版社的真·编辑沟通时，难免有些直不起腰来。 　　至于出版社那位负责《神猫 》出版事宜的丁编辑这段时间对自己的不冷不热，何云舟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 　　大概是因为何云舟本身并不算是非常有名的插画师，如今又被作者点名成为了专属插画，多少让出版社那边感觉有点下面子吧？何云舟想起这件事情来，大概也能明白对方态度微妙的缘故。 　　小西大概也同他一样，发现了对方态度不太对劲，所以才会想到要请对方吃饭，稍微打通一些关节，拉一拉关系。 　　按照何云舟原本的性格，这个所谓的饭局，他是绝对不会去的，毕竟他之所以会在家里蹲着画插图，就是因为他完全不擅长应对这种人情往来的事情。不过，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何云舟忽然想起了对方寄过来的那一只羊腿和那写着谢谢两个字的纸条。 　　“好吧，你说个地址我到时候过去。” 　　何云舟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同意了。很显然，就连发出邀请的小西，都没有想到何云舟真的会答应一起吃饭，一听到何云舟的回答，便连忙把地址和时间都发给了他——完全就是一幅害怕何云舟反悔的样子。 　　何云舟听着她那紧张兮兮的声音，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然而等他定睛一看小西发过来的地址，他就发现，对方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他还真的有点后悔了…… 　　谁来告诉他，两个编辑外加一个穷画家，吃个饭要约在A市最高级的五星级饭店的西餐厅？ 　　那个西餐厅可是远近闻名，连何云舟这种死宅男都知道的高级……还有贵。 　　而等到何云舟在规定时间站在那间西餐厅的门口，看着橡木镶玻璃门后面，那光是看都格外金碧辉煌的高级西餐厅，那种后悔的感觉就变得更加浓重了。 　　“我总觉得我跟这地方有点格格不入，并不想走进去。” 　　何云舟忍不住松了松自己身上那件平价衬衫的衣领，脸色十分不好地对着身边的小西说道。 　　今天的小西倒是正儿八经地打扮了一番。她身材娇小，而且天生娃娃脸，只要稍加打扮，便相当的漂亮可爱。 　　然而此时此刻她站在何云舟的旁边，也是满怂怂的。 　　“唉，没办法，我之前打听的时候，丁编辑的意思就是想来这里吃个什么下午茶意思一下。” 　　小西苦逼地说道。 　　“他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我还能说什么……妈呀，我紧张，我觉得我们两个今天恐怕是要大出血。” 　　她小声地嘀咕着。 　　眼看着小西比自己还要社恐，何云舟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他一把揽住小西，带着她往西餐厅内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霍先生：我迷茫我痛苦我好难过啊分手了泪奔我好爱他但是对不起我给不了他幸福呜呜呜呜…… 　　钢铁直男何先生：啥，你忙？哦，好，那你好好工作。（坦然） 第三十章 第三十声喵（三更之三） 　　这间五星级酒店附属的西餐厅就跟何云舟知道的一样豪华奢靡, 彬彬有礼的服务生递上来的菜单上那些数字也相当令人肉痛。 　　不过即便是这样, 因为西餐厅提供的法式点心相当出名的缘故，前来就餐的食客倒不算少。何云舟帮小西和自己点了一份红茶和最简单的下午茶套餐，然后便十分不自在地坐在座上面面相觑。 　　何云舟叹了一口气, 从头到家都觉得不太对劲。 　　让何云舟感到如此不适应的，并不是这里红茶与下午茶的售价, 而是整个西餐厅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氛。悠扬而舒缓的音乐在刻意做成法式风格宽阔空间里流淌，妆容精致的男男女女在白色大理石与水晶装饰下, 优雅而缓慢地吃着东西，人们互相交流时的窃窃私语被隐约压缩成暧昧细小的背景音。明明桌上的餐点味道都很不错，但似乎没有一个人真正将注意力放在食物的上面。 　　不过, 说起来, 就算是何云舟和小西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谈事情而不是吃东西——何云舟叹了一口气，自嘲地在心底笑了笑。 　　其实，若是普通人的话, 大概会觉得偶尔来这里吃点东西也不错吧。 　　何云舟微微出神, 不由想道。 　　但他似乎永远都不能适应这种过于精致奢侈的地方，这种地方弥漫的那种疏离气氛，总是会勾起何云舟一些很不愉快的回忆。 　　“你脸色有点难看, 没关系吧？” 　　就连小西仿佛都察觉到了什么，她看着何云舟，不由问道。 　　“啊，不，我没事。”何云舟回过神来, 干涩地摇了摇头，“……丁编辑还没来吗？” 　　何云舟实在是不太喜欢这里的氛围，满心期待着丁编辑能够赶紧出现，让他把这令人头秃的任务搞定然后迅速地钻回自己的小窝好喘一口气。但是约定的时间都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应该出现的那个人，依然没有出现。 　　随着时间的流逝，连小西都变得格外坐立不安起来。 　　“真奇怪，说好了在这里碰面的……” 　　她时不时地看看手机，连续发了好几条信息没有得到回应后，她只能频频望向西餐厅的门口。 　　说实在的，其实丁编辑的“迟到”和失联，还有他之前就《神猫》的人设稿，显示出来的那种阴阳怪气和爱答不理……种种的迹象综合起来，小西和何云舟都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没关系的，有的人就是那种习惯性迟到很久的性格。而且丁编辑说不定也有事……” 　　何云舟眼看着小西脸上逐渐显露出焦虑，他也只能强打精神安慰起了对方。 　　“可是……” 　　小西不甘心地咬着嘴唇，显得很是难过。 　　“明明都说好了。 ” 　　何云舟看着自家小编辑这幅模样，头皮都麻了。 　　他生怕小西直接当着他的面哭出来，连忙挪了挪位置，靠在小西的旁边，然后他轻轻地拍了拍小西的手：“你别想太多，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 ” 　　而就在这个时候，何云舟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脖颈的部位，仿佛被什么很轻的东西碰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猛然直起身体，然后向自己身后望去。 　　大厅里一切如昔。 　　音乐，高大的室内观叶植物，窃窃私语光鲜亮丽的都市男女，水晶灯…… 　　何云舟皱起眉头，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仔细地在那些人的身影中逡巡了一遍。 　　“怎么了？ ” 　　小西察觉到何云舟的举动，也探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然后问道。 　　何云舟愣了片刻后才把转过头来，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脖颈。 　　那里依稀还残留着那种微妙的，无法形容的感觉。 　　“没什么……只是觉得刚才好像有人在背后看我。” 　　何云舟有些迟疑地回答道。 　　“这里应该不会有你的熟人吧。” 　　小西不以为意地嘟囔道。 　　何云舟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那倒也是。” 　　但何云舟没有告诉小西的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辨别别人的目光，警惕暗中窥视的视线，已经是一种生理性的本能。 　　【嘿，看，那个乡巴佬……】 　　【嘻嘻嘻，快看……嘘……他看我们了……】 　　【我的天啊，你快看他……】 　　……? 　　“小船？你没事吧？” 　　小西在何云舟面前会儿挥了挥手，何云舟这才回过神来。 　　“唔，没事。”他定了定神，然后温柔地笑了笑。 　　大概真的是太久没有出门导致的神经过敏吧，他想。冷静下来之后就知道，小西说的并没有错，在这种格外高级的西餐厅里怎么可能会有人在暗中窥视他这种万年死宅。 　　“我再请你吃个小点心吧？如果点心吃完丁编辑还没来，我们就先散了好了。”何云舟对小西说道。 　　这段时间因为《神猫》的活儿，小西也一直很积极在工作，何云舟其实还蛮感激她这样的工作伙伴的。 　　果然，他的话音一落下，小西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 　　“霍先生？” 　　“抱歉，霍先生？” 　　“霍先生，请你往这边走……” 　　在西餐厅的另一头，霍铮完全没理会身旁那人紧张的声音。 　　他静静地站在由镜面和黄铜构造而成的圆形拱门之下，看着远处那一对举止亲昵笑容满面的年轻男女，无声无息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一股无形的黑气自他身上源源不断弥漫而出，甚至让企图引起他注意力的大堂经理都冒出了鸡皮疙瘩，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冷汗。 　　霍铮所在的这个位置正是这间高级西餐厅的贵宾包厢的出入口。大概是因为考虑到能够使用贵宾包厢的人身份通常非富即贵，前往包厢的入口特意设在了远离普通人停留的区域，而大量反射材质的设置，更是让这里显得优雅而隐蔽。 　　没错，何云舟所感受到的窥视感，压根就不是什么精神过敏也不是什么错觉。他之所以没有发现霍铮，只不过是因为，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霍铮下意识地往旁边走了一步…… 　　他避开了那个人的视线。 　　其实要说起来，霍铮本来是不应该知道何云舟正在与他呆在同一个地方的。 　　哪怕是同一间西餐厅，但霍铮走的是特殊通道，前往的是贵宾区——与普通人可以随意消费的大厅隔着不算近的距离。 　　但有的时候，世事就是如此难以解释。 　　就像霍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有所觉，然后才会在那个可以看到大厅的地方，一抬眼就准确地捕捉到那个青年单薄消瘦的身影。 　　还有，那个人的身边……那个看上去年轻矮小一脸蠢样的年轻女人。 　　“呵呵。” 　　在确定何云舟已经转过了头后，霍铮小心翼翼从门廊后探出了半个身子，咬牙切齿地继续观察着对方，在看到那两个人的互动后，他的嘴角溢出了一丝冰冷而尖利的冷笑。 　　“……” 　　站在他旁边的大堂经理听到这一声冷笑，沉默地咽下一口干涩的唾液，小心地往旁边挪了几步，并不敢作声。 　　大堂经理依然要承认霍铮是英俊的——事实上，霍铮恐怕是他这么多年来在这里工作遇到的最为俊美的几个人之一。 　　然而，就在霍铮忽然莫名其妙地停下步伐，盯着大堂里某处发呆之后，这个人身上的俊美便被一种深沉的黑暗包裹住了，而让他看上去，有一种仿佛电影或者小说里才会出现的，魔王一般的阴森和恐怖感。大堂经理心中警铃大响，长期以来在一线工作的他已经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大堂经理就这样小心地观察着霍铮，甚至有点怀疑对方的双眸会忽然迸射出致死的激光射线，直接将他所凝视的那个人烧成骨灰。 　　他怀疑霍铮可能会冲出去砍人。 　　这并非是大堂经理毫无根据的揣测，毕竟，他与霍铮也不是第一次接触，但他却是第一次在霍铮身上感受到如此浓烈而尖锐的情绪。 　　他不由自主地擦了擦汗，然后不着痕迹的也顺着霍铮的视线望向大堂…… 　　却什么都没发现。 　　那些顾客看上去都很普通，跟以往这间西餐厅接待过的无数顾客一模一样。 　　大堂经理实在难以想象，在这样普通的人群里会有什么人，能够引起霍铮这种可怕的反应。 　　简直就像是被什么人骗财骗色骗了感情还劈腿戴绿帽了一样…… 　　大堂经理在高压之下不由自主开始了胡思乱想。 　　而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这个时候，之前一直没有理会他的霍铮倏然扭头，用一种阴森森的语调开口对他吩咐：“那一桌的账单由我来付。 ” 　　“额……抱歉，霍先生，你指的是…… ” 　　“那个笑得肉麻兮兮的男人在的那一桌。 ” 　　霍铮冷冰冰地说道。 　　在说话的时候，霍铮依稀能在自己的舌尖，尝到一丁点儿铁锈味。 　　大概是因为在努力克制情绪的时候，不小心咬牙太用力导致的出血吧。 　　虽然表面上霍铮勉强能维持住基本的理智，但他很清楚，自己距离彻底失控只有一线之遥。 　　霍铮本以为，自己在远离了何云舟这么多天后，总算能稍微地忘记那个人一点点了。 　　他甚至为此感到庆幸，他也许没有那么的那个人。 　　他只是需要一丁点儿时间来消化那种……不习惯。 　　但是，当他在这里，猝不及防地看到何云舟与另外一个女人亲昵的相处之后，他才发现，其实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自欺欺人。 　　堆积在胸口的情绪变得格外沉重而粘稠，霍铮感觉自己想要尖叫，但所有的呐喊都被无声地卡在了心灵的最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年后霍先生和何先生想起他们的恋情。 　　霍先生：当时确实也经历了很多轰轰烈烈的分手啊复合啊…… 　　（点烟，远木） 　　何先生（茫然）：很平淡啊，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声喵（补字数） 　　若是可以, 霍铮可以安静地站在这个何云舟无从知晓的角落, 带着绝望的心情看着他们两人直到永久。 　　但几分钟的耽搁后，之前还显得拘谨平静的大堂经理逐渐变得越来越焦躁。 　　他频频地看着手腕上的手边，太阳穴两边渗出的冷汗越来越多。 　　“霍先生, 您的……"而就在大堂经理最后无可奈何鼓足勇气再一次开口喊出霍铮的名字时候，霍铮忽然扭过头, 将视线重新投到了他的身上。 　　“我听到了。” 　　俊美而极为阴森的男人，用格外冰冷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我的母亲在等我, 我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这一点。” 　　大堂经理留神经紧绷，汗如雨下地往后退了几步，将通往贵宾包厢的道路让出来。 　　“我很抱歉, 但是霍夫人之前就向我们表达了希望尽快见到你的意思。” 　　放在大堂经理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 他看都不用看便知道那大概是包厢内侍者发来的求援—— 　　一提到“霍夫人”三个字，原本就显得格外冷酷的霍铮脸上瞬间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面具。 　　他闭了闭眼睛，最后一眼回过头, 望向圆形小桌旁边那对气氛和煦笑容满面的男女。 　　“你们这里什么最贵？” 　　霍铮说。 　　“啊？” 　　“全部都上给他们, 账单记在我的名下。” 　　说完，霍铮便迈着步子，快步走向走廊的深处。 　　他会祝福他们的。 　　霍铮对自己说。 　　是他自己首先对何云舟放开了手, 那么他今天站在这里，在苦涩的心情中忍受着嫉妒的啃噬，也是他的自作自受。 　　也正是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击，以至于当他打开贵宾室的门，看到那个稳稳坐在落地窗旁边怡然自得的女人时, 甚至没有办法收敛好自己全部的情绪，让对方瞬间找到了攻击的缝隙。 　　“你看上去心情很差，我的孩子。发生了什么吗？” 　　女人悠然自得地冲着霍铮笑了起来。 　　霍铮胸口隐隐一痛，并没有理会她。 　　可霍晓云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儿子对她的极端冷淡一样，用手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霍铮的脸然后吃吃笑了起来。 　　“你生气时的样子可不好看，阿铮，你应该好好地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看到你这样的脸露出这样难看的表情……真让我有点恶心。” 　　霍晓云笑着说道。 　　跟语话语中的刻薄截然相反，她微笑的时候相当甜美，只有眼角隐隐有点两条浅浅的纹路，但这依然无损她的那种绝世的美貌。她的面容与霍铮异常相似，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在某些眉眼处会更加柔和一些。雪白的皮肤，漆黑的长发，淡绿色的眼眸和血红的嘴唇，身形娇小，四肢修长，配合她那刻意放得甜美幼稚的娃娃音，普通的人甚至很难在第一时间意思到她已经年近五十，而且还有一个像是霍铮这么大的孩子。 　　是的，她非常漂亮。 　　而且已经漂亮到让人觉得不自然，不舒服的程度—— 　　就像是一朵剧毒的花。 　　在装修相当奢华的贵宾厅里，一些蛋糕和破碎的骨瓷盘子凌乱地散落在深红色的地毯上，回想起之前开门时那些满脸眼泪，身上还有许多抓痕的侍者，很容易就能推断出她之前已经像是疯子一样发过一次脾气了。 　　霍铮大步走到她的面前，然后一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冷酷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的情绪强行压到了身体的最深处。 　　“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铮说。 　　他已经不是当年任由这个女人虐待和欺辱的年轻孩子，他已经脱离了她这么多年，已经成为了一个健壮，高大，冷漠的男人。 　　但即便是这样，每当他不得不与霍晓云见面时，他还是得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这在之前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霍铮知道该如何应付面前这个女人。 　　但今天，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好时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何云舟在这一刻的想法几乎是一样的——他只想快点应付完面前的苦差事然后迅速地逃回属于自己的世界里默默舔舐伤痕。 　　“是不是，如果我不是打电话给爸爸，让他对你施压，你就永远不会来见我？” 　　霍晓云的声音甜美，眼神却像是爬行动物一样冷酷无情。 　　霍铮甚至可以察觉到她的眼神——后者正在精准地打量他，收集他的一切表情，一切肢体动作，好分析出他的状态和想法。 　　“我和你从来都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母亲。” 　　霍铮一字一句地对霍晓云说道。 　　“你打电话给外公，吵吵闹闹，寻死觅活，只是让场面更加难看而已。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答应你说的那些话……” 　　“对啊，但是你会听你外公的话。” 　　霍晓云忽然直截打断了霍铮，笑眯眯地说道。 　　霍铮呼吸一顿，下一秒，就看到霍晓云心满意足勾起了嘴角：“……而且你会因为这件事情很难过，不是吗？宝宝。” 　　“你现在的样子真让我想吐。” 　　霍铮轻声说道，嘴唇抿成那一条冷酷的线条。 　　今天他的状况确实有点太糟糕了，他想，所以才会让霍晓云有了攻击他的手段。 　　哪怕表面并不明显，但霍铮知道，当霍晓云提起外公时，他的胸口倏然涌起了苦涩而沉重的情绪。 　　霍晓云对于整个霍家来说，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从霍铮有自己的意识开始，他便清楚地认识到了一点。 　　她很美。 　　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没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她就像是上帝的宠儿，美貌，健康，家世惊人，但是……她是一个疯子。 　　很难说霍晓云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她在青春时期就已经逐渐显露出了令人害怕地冷酷和疯狂。她喜欢凭借着自己的一切优势，毫无理由地玩弄着他人的心和身体。 　　无数人在她巧妙的话语蛊惑下身不由己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了出去，最后完全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无论那些人最后落到什么下场，霍晓云都对自己制造出来的悲剧毫无所动——对她来说，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只是她享受人生的闲暇时光里小小的娱乐而已。 　　而霍老先生在其他方面精明狡诈老练得宛若一只老狐狸，却偏偏对霍晓云爱如珠宝，无论她最后捅出了什么篓子，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替自己心爱的小女儿收拾好一切。 　　但即便是这样，在霍铮看来，霍晓云也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对霍老先生有什么真情实感。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怪物，一个可以把所有幸福和美满都吞噬殆尽的怪物。 　　如果说霍晓云这辈子有什么栽跟头的地方，大概就是她与那个男人之间的爱情吧。 　　她“爱上”了一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原本拥有相当幸福的家庭，一个漂亮温柔的妻子，一个年幼的孩子。但是，霍晓云就像是鬼怪一样，慢吞吞地把那个家的幸福一口一口咽下了肚子。 　　那个男人最终还是爱上了她。 　　或者说，那个男人终究还是被霍晓云吞噬殆尽了。 　　那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将霍晓云与他死死的捆绑在了一起。 　　也就是在这样病态而扭曲的情感中，霍铮出生了。 　　“你爸爸真的很想见你，去吧，我的孩子……他一直都很爱你……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抗拒什么……” 　　霍铮没有回答她。 　　霍晓云向前俯身，碧绿的眼眸里倒映出了与自己酷似的身影。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霍铮的脸。 　　“真是的，我不明白我这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蠢货，这张脸真是漂亮啊，你都不知道好好利用……你外公不愿意你见他，你就真的不见他。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讨他的欢心？噗嗤。” 　　霍晓云捂着嘴，发出了病态的嘻嘻笑声。 　　“你总是这样，小傻瓜，你太蠢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很多遍，你不可能讨好他，谁叫你身体里还流着你父亲的血？只要你还是我和他的孩子，那个老头子就不可能喜欢你，你看，他就把你当条狗一样，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大概是察觉大霍铮对于霍老先生的那点情感，霍晓云一点都没有放过他。 　　霍铮的双手无声无息握到指节发白。 　　贴在他你说那很的，属于母亲的双手，就像是蛇一样冰冷。 　　“外公想什么是他的事，”霍铮嘴唇翕合，他听到冷漠的对霍晓云说道，“至少，他没有真的把我当成一条狗锁在笼子里——” 　　在说出那句话的同时，霍铮就知道，自己输了。 　　混乱，嘈杂，恐怖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翻涌上来，让他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霍铮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很恐怖。 　　她在心情好的时候，会把霍铮当成一个真正的小王子那样来对待。她给他穿上最好的衣服，带他到最高级的酒店里度假，她亲吻着年幼孩童的脸，笑语嫣然地叫他“我的小宝贝”。 　　可是，她的情绪变化总是毫无由来，宛若风暴一般。 　　明明上一秒还很高兴很温柔的她，在下一秒就会彻底化身为发疯的暴虐母亲。霍铮都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被锁在什么都没有的房子里多少次了，她不准他吃饭，却会跟高兴地在他面前吃着精美的点心。一旦霍铮露出了想吃的表情，迎接他的便是下一轮的暴打。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让年幼的霍铮感到恐惧的，还是个孩童的他，最害怕的就是霍晓云与“那个男人”之间的争吵。 　　因为一旦他们之间爆发争吵，霍晓云便会强行把霍铮锁入狗笼，逼着他学狗叫，然后拍下视频发给“那个男人”。 　　第一次，第二次，那个男人屈服了，他从自己的家庭回到了霍晓云的身边。 　　但之后，这样的伎俩便不再起效。 　　霍晓云彻底崩溃了。 　　她在这个世界上顺风顺水，玩弄人心那么多年，最后却彻底地沦丧在一个黏糊不清一无是处的男人身上。 　　在无数次的争吵中，霍晓云对霍铮的虐待也到了变本加厉的程度，她的疯狂让她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举动——最终，在一次生命垂危的抢救之后，霍老先生终于看不过去的，将那个令他厌恶的私生子带回了霍家，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你这孩子，真是记仇。” 　　霍晓云抬起眉头，不太高兴地往后一倒，一脸扫兴地说道。 　　“我跟你父亲当时都要分手了，总得做点什么才行嘛。而且，你难道还以为老头子是担心你的死活才带你回去的……他只是怕你死了，会对我不好。” 　　霍铮抬起眼，冰冷地看向笑得花枝乱颤的母亲。 　　“小宝贝，听妈妈的话，去看看你爸爸，他才是爱你的那个人，你去见见他，会有好东西给你的……你又何苦在霍家当老头子的狗……” 　　“呵。” 　　霍铮冷笑着出声。 　　“我愿意做什么是我的事，但是，霍女士，你之所以会这么急着让我回去见那个人，无非就是那个人的孩子快把你逼到无计可施了不是吗？” 　　他伸出手，端起了咖啡杯。 　　“你其实很害怕吧？这么多年来一直以为自己战无不胜，可以控制一切，但是……你也别笑我是狗了，你现在的样子……” 　　霍铮微微转动手腕，将那杯咖啡到在了霍晓云的身上。 　　“啊啊啊——” 　　霍晓云瞬间捧着自己的脸尖叫了起来。 　　“真像是丧家之犬。” 　　霍铮慢条斯理地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砰——” 　　在开门的时候，一只茶壶从他的身后袭来，霍铮猛然侧过头，价格不菲的茶壶直接撞在了墙上，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霍铮！你会后悔的！你这样对我你会后悔的！” 　　霍铮回过头，异常冷淡地凝视着站在他身后气到颤抖的狼狈女人。 　　她的声音一改之前的甜美融合，变得格外尖锐。 　　“就你这样的恶心货色，你真的以为有人会喜欢你？老爷子要不是看在你长得像我的份上，早就把你送走了！你在霍氏得到的一切都是亏了我！都是因为我！你这个白眼狼——你这个怪物——” 　　一段急促地尖叫之后，霍晓云忽然神色一变，盯着霍铮露出了毛骨悚然地狰狞笑容。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觉得我是个疯子……嘻嘻嘻……别忘了，你其实跟我也差不多。还记得那只小鸟吗？嘻嘻嘻，你记得的对吧，从跟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我们之间的血脉相连，永远都不可能分开。你自己回去照照镜子，你跟我是那么像，终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你会知道妈妈有多苦……” 　　一股寒意顺着霍铮的背脊倏然爬上他的脖颈。 　　“是啊，”霍铮深深地凝视着霍晓云那张与自己无比相似的容貌，他听到自己用一种无比空洞的声音，平静地开口，“所以我不会结婚，不会有后代。” 　　霍铮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比划了一个动作。 　　“我不会爱上任何人，永远都不会。” 　　…… 　　霍铮面带寒霜地大步走出了那令人窒息的房间，把霍晓云和他的过去一并放在了那扇门的后面。 　　“霍先生？你……” 　　只不过，一路上遇见他的侍者，在看到他的时候都不免有些惊慌。 　　霍铮面无表情，直接越过了他们。 　　“霍先生……霍先生……等等……” 　　大堂经理一脸惊恐，急急忙忙地跟在他的身后，但却因为霍铮走的太快而差点没跟上。，霍铮也不曾在意。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霍铮的手机忽然在口袋里，李发出了接收到信息的蜂鸣。 　　霍铮的脚步一顿。 　　明明情绪还沉浸在黑暗之中，但是，鬼使神差的……霍铮不由自主地拿出了手机，点亮了屏幕。 　　他发现自己收到了一条信息。 　　【一只小船摇啊摇：谢谢你请的下午茶。 　　【一只小船摇啊摇：真的很好吃。】 　　年轻而英俊的男人呆滞地握着手机，死死地望向好不容易追上来，喘气都喘不匀的大堂经理。 　　“你……我让你……” 　　一时之间，霍铮甚至没有办法组织好自己的语言。 　　大堂经理擦着自己的汗，连忙对霍铮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啊，那个，我们特意去确定了一下，你说的那两位是不是认识你——然后我们当然也特别交代了那两位顾客，这顿皇室下午茶全套，是由霍先生特别为他们预定的。” 　　霍铮：“……” 　　作者有话要说：大堂经理：霍先生，你的朋友很高兴呢！！！！ 　　霍铮沉默。 　　（内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 　　稍显苦逼的一章…… 　　不过没关系下一章就能躲到何云舟怀里去甜甜的了。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声喵 　　“您好, 这是霍先生特别为两位贵宾点的皇家下午茶套餐。” 　　时间往回推一点, 当何云舟听到那名大堂经理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出这句话时，其实是很惊讶的。 　　当然，这种惊讶并不是因为那一整套豪华到引人侧目的下午茶本身, 而是全没想过，自己会在家门之外的地方, 与那个男人产生交集。 　　大堂经理相当巧妙地回避了霍铮在意外中窥见何云舟两人时那种明显不太正常的状况，而是将话题的中心集中到了那价格不菲的下午茶本身上——在他的一番彬彬有礼的说辞下, 霍铮只是因为某些特殊而紧急的事情无暇分身，以至于在西餐厅偶见友人没有办法前来打招呼，只能点上一份下午茶聊表心意。 　　（逻辑上倒是说得通啦……但为什么会觉得有什么地方, 有点儿奇怪？） 　　何云舟表面上没有吭声, 心底却不由自主地因为大堂经理的说法而产生了淡淡的疑问。 　　然而，有小西在一旁好奇地听着，何云舟在诧异中, 有来得及多询问, 便看见大堂经理相当迅速地从他的视野里直接退场，取而代之的是流水一般堆砌在他们桌旁的高级茶水，咖啡, 咸味和甜味的各色点心。 　　不得不说，这场相当豪华的下午茶甚至引来了大厅内相当多人的侧目，而小西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便彻底沦陷在了与那些精美小点疯狂拍照和自拍的程序中。何云舟之后甚至在小西的朋友圈里看到了这一整套下午茶的九连拍，底下更是询问者羡慕者众多——当然, 这也是后话了。 　　至少在此刻，何云舟完全没有感受到高级下午茶带来的愉悦，他只能很僵硬地坐在原地，将自己那种完全是出于直觉而产生的不安感的强行压在心底。 　　何云舟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又一次地抚了一下自己的后颈。 　　之前那种仿佛被人凝视的感觉……是霍铮吗？ 　　他总是忍不住去想这件事。 　　而小西好不容易稍微冷静了一点后，便控制不住地戳着何云舟的胳膊，满脸探究地问起了霍铮的事。 　　“船哥，我的好大哥……你那位霍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哇，他跟你关系未免也太好了吧……” 　　“额……” 　　何云舟被小西这么一问，瞬间有点卡壳。 　　霍铮的来头……和他的关系…… 　　何云舟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何云舟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真的关注过霍铮在吃饭以外的事情。 　　“只是邻居而已。” 　　何云舟有些干巴巴地回答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两个经常在一起吃饭。” 　　话音落下后，何云舟心头微动，有种说不出来的，仿佛有点儿愧疚似的感觉。 　　“哇，一起吃饭的邻居会这么好？哇，真好，我也想要这样的邻居……” 　　捧着脸发出了羡慕地感慨。 　　“真不愧是我们家船哥，身边的有钱人真多啊，说起来，上次那个超级大帅哥也是——” 　　一边大口大口往自己嘴里塞着炼乳蛋白杏仁小饼干，小西一边不自觉地嘟囔，浑然不觉自己在说到最后半句话时，何云舟脸色的变化。 　　“这个玫瑰乳酪小蛋糕看上去很好吃，你要不要试一下。” 　　何云舟没等小西把话说完，迅速地将放置在点心架上的蛋糕递到了小西的手边，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让何云舟松了一口气的是，小西一看到那份蛋糕便两眼放光，果然没有继续那个让何云舟格外不舒服的话题。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何云舟更是尽可能地将所有的话题放在了下午茶上，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小西对霍铮的好奇，更不希望这顿下午茶会让小西想起“那个人”。就这样，一顿下午茶下来，何云舟简直心力交瘁。 　　等到了要跟小西分开时，何云舟甚至已经疲惫到连丁编辑还有《神猫》的插画那件事都快忘记的程度了。 　　“嗝——船哥，吃了你的下午茶，唔，虽然是你饭搭子赞助的，但我也算是你这边的人了，”上车之前，小西抹着嘴，用力一拍何云舟的肩膀，非常豪气地宣布道，“你等着，丁编辑这件事情我跟出版社那边没完，我不可能让他们这么欺负人，你等着我消息。” 　　听着小西这段宣言，何云舟轻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没事的，量力而为。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 　　何云舟其实很清楚，今天一下午小西那副兴奋开心的模样，其实多少也有点做戏的成分。 　　《神猫》的插画落在何云舟身上时，小西有多高兴，恐怕今天丁编辑的爽约就能让小西多难过。 　　何云舟甚至都不敢想，如果没有霍铮神来一笔，及时送上那一份豪华到极点的高级下午茶，他们两人坐在那豪华的西餐厅里气氛会有多低落。 　　好在有那些美妙的点心，那些滋味醇厚的红茶和香浓的咖啡……算是这个不顺利的下午里发生的最好的事情。 　　在这一点上来说，无论他跟霍铮说多少次“谢谢”都不为过。 　　何云舟站在酒店大楼的石质门廊下方发了一会儿呆。 　　其实小西一走，他也应该按照原定计划赶紧回家，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继续逗留在这个让他感觉很不自在的地方，脑子里转来转去全是霍铮。 　　何云舟知道自己是一个有点儿迟钝的人，他必须非常努力才能辨别出别人说话的真意，还有他们各种行为之下的真正想法。 　　但迟钝归迟钝，在另外的某些地方，何云舟却有着古怪而难以解释的敏锐。 　　就好像当初瓜叽发病的初期，明明没有任何症状，但何云舟却还是莫名其妙地感觉坐立不安，满心焦躁——就好像在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告诉他，他最心爱的小猫出现了问题。 　　等到瓜叽去世后，何云舟无数次地问自己，若是当时的自己能够再仔细一点，再认真一点地顺从自己的直觉 ，早点儿带着瓜叽前往宠物医院进行检查，是不是瓜叽就可以不用死？ 　　若是能够在最开始就察觉到，那只骄傲到极点的猫咪其实正在忍耐着不适就好了。 　　每天的每天，何云舟都会控制不住地这么想。因为猫就是这种逞强的动物，它们是那么擅长忍耐和隐藏自己所有的痛苦——而作为人类的他，本应该知道这一点的。 　　刚刚开始生病的瓜叽，开始反常地捕猎家里它能够捕捉到的所有小虫子，然后会在何云舟沉睡的时候，把那些虫子小心翼翼地塞到何云舟的枕头下面。 　　那个时候的何云舟，完全没想到过，这是因为瓜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想要为自己没用而软弱的主人储备一些它眼中的储备粮。 　　但何云舟却完全忽略了它的心情。 　　何云舟本以为自己已经快要从瓜叽去世的阴影走出来了，但莫名其妙的，今天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时候。 　　霍铮…… 　　是不是也在忍耐着什么？ 　　何云舟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实在虚无缥缈，毫无理由。 　　像是霍铮那样英俊而多金的富家公子，身边不可能少了关心他的人，何云舟这种普普通通的宅男，仗着自己不过是那个人的邻居便自作多情地想要去关心那个人，这种做法本身就很让人觉得搞笑。 　　可总归是道理都很懂……如今何云舟一想到霍铮，瓜叽当初认真往他枕头下面塞小甲虫的模样，便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何云舟不由自主便拿出了手机，打下了那段话。例行的道谢发送出去之后，何云舟鬼使神差地，又加上了最后一句。 　　【一只小船摇啊摇：等你忙完了以后，要不要来我家喝点汤？】 　　何云舟盯着那句话看了片刻，指尖微微一顿，然后按下了删除，重新修改了一遍。 　　【一只小船摇啊摇：我今天打算煲竹荪鸡汤喝，你来我家喝汤好不好？】 　　然后，他按下了发送键。 　　…… 　　在距离何云舟几十米之外的酒店内，霍铮看着新收到的消息，整个人彻底地呆住了。 　　“霍先生……霍先生……” 　　就连大堂经理的呼唤，都像是从异常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霍铮的心跳得无比之快。 　　他不敢置信地将何云舟的邀请看了一遍又一遍，整颗心酸酸软软甜甜，像是被人拎着在酸梅汤和蜂蜜中来回甩动。 　　很高兴。 　　超级高兴。 　　但同时又觉得无比的惊慌失措。 　　毫无疑问，何云舟这一次的暗示是很清楚的。 　　那个男人，想要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来。 　　霍铮倏然抬头，直直地望向了满脸惊慌的大堂经理。 　　他对搞出这个乌龙的家伙充满了矛盾的心思——很想给对方开支票的同时，又很想把对方直接拖到角落揍一顿。 　　“真是的，明明我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霍铮在大堂经理越来越惊恐的眼神中，很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但如果一个人能够因为一顿无足轻重地下午茶便开口要回到你身边，只能说明，他其实早就有这个心思，而只是差一个借口而已了。 　　而大堂经理，恰好给了何云舟这个借口。 　　“呵，真是个傻家伙。” 　　霍铮忍不住嘟囔道。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堂经理终于来得及把自己一直没说完的话说完。 　　“霍先生，你的脸受伤了，现在血流不止，是不是让我带你去一趟医疗中心啊？” 　　大堂经理差点直接哭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酒店从业人员内部论坛—— 　　楼主：心累，今天我的超级VIP贵宾就站在贵宾通道里满脸都是血，低着头看玩手机后忽然吃吃发出傻笑然后还一直盯着我看。 　　然后他还要给我打钱。 　　回家以后发现我假发都吓秃了一层，老婆问我发生了什么我还不敢说。 　　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很急。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声喵 　　霍晓云扔向霍铮的那把茶壶, 并没有真正地击中后者, 但摔在墙上碎裂时候飞溅的瓷片却相当巧合地擦过了霍铮的脸，并且在颧骨的位置留下了一条浅而狭长的痕迹。 　　若是在平时，不管怎么说都会察觉到那道伤口吧。但是, 从贵宾室冲出来的霍铮却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黑暗情绪之中，以至于一直到这个时候, 经过了大堂经理地提醒，他才恍然间察觉到面颊上那细微的刺痛。 　　那也不算是很严重的伤口, 但出血量却并不小，等霍铮意识到伤口的存在时，他的衣领与衬衫, 已被鲜血染成了相当可怖的暗红色。 　　如此一来, 之前那些侍者在看到霍铮时的惊恐表情，还有大堂经理那副仿佛天都要塌下来的表情都有了原因：像是霍铮这样的贵宾却在酒店内受了如此明显的外伤，若是霍铮真的是那种性格恶劣的人, 想要追究酒店方的责任, 恐怕整个酒店的管理层都要被脱一层皮下来。不过霍铮自己倒很清楚，事情不至于发展到那个地步。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并非是那种不讲理的人，而另一方面, 是因为他本身也没有太在意这道伤口。 　　事实上，哪怕这个时候脸上还有一道伤口在往汩汩流血，霍铮的心情却奇异地保持在一种堪称甜蜜而愉悦的状态之中。他甚至还有余力来安抚了一下惊弓之鸟一般的大堂经理，只在酒店的医疗中心进行了简单的治疗后边径直坐上了回家的轿车。 　　当然，在这之前, 他找了个机会，相当矜持地回复了何云舟给他发来的邀请。 　　【霍铮：好吧。】 　　…… 　　坐在平稳而舒适的车里，霍铮一直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手机，时不时地打开手机屏幕，看着何云舟之后发来的信息。 　　【一只小船摇啊摇：鸡汤已经炖上了，我这回用的是土砂锅煲的哦，时间需要很久，你要是在忙的话，不用很急。我晚上会一直等你。】 　　霍铮控制不住地在最后那句话上看了好久，嘴角抿得很紧，心里却痒痒的，甜甜的。 　　哪怕知道不可以，但上一次何云舟醉酒时凑过来的温暖身体与明亮湿润的双眸，却像是走马灯一样不断地在霍铮的记忆里回放。 　　这个“晚上一直等你”，是有别的意思吧？ 　　霍铮疯狂地在脑中研究着这句话。 　　心慌意乱，小鹿乱撞。 　　“呼……” 　　良久之后，霍铮颓然扶着额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有的时候，真的想不透何云舟的想法。 　　光从短信上来看，这一次与霍铮的分手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何云舟那种笨拙而落伍的交流方式。 　　霍铮勉为其难地给了何云舟一个台阶，让他能够再次回到自己的身边…… 　　但何云舟还是腼腆到连多余的情话都说不出一句来，最勇敢不过的暗示，也不过是一锅鸡汤，还有这么一句“我晚上等你”。 　　其实霍铮也不是没有过犹豫。 　　他知道自己其实不应该如此摇摆不定，如此动摇，然后一再地推翻自己之前下定的决心。他本应该跟何云舟一刀两断才对—— 　　但是，谁叫何云舟今天的运气如此不好呢？谁叫那个男人跟另外一个女人卿卿我我地坐在了高级西餐厅的大堂里，被他恰好看见。 　　谁叫他今天不得不与霍晓云见面，然后又一次地被那个女人刺伤了心。 　　所以，只能说是何云舟自己的错…… 　　今天的霍铮，会比往常的任何时候都要更加自私一些。 　　他已经顾不上自己会不会在之后伤害到何云舟那个笨男人了，此时此刻，他只想好好地利用那个男人的温柔与深情，让自己喘息一下。 　　可就在霍铮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一切都是何云舟的问题是那个男人自己在这个不恰当的时间想要回到他身边来时…… 　　【“……你自己回去照照镜子，你跟我是那么像，终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 　　临别前霍晓云神经质的低语，却像是鬼魅一般在霍铮的脑海中回响起来。 　　“啪……” 　　霍铮的手一抖，手机瞬间掉落在了地上。 　　原本因为要与何云舟重归于好而产生的欢欣喜悦，如同潮水般倏然退去，只下彻骨的冰冷。 　　恰在此时，霍铮又一次地收到了何云舟的信息。 　　【一只小船摇啊摇：今天晚上吃点简单点的东西吧？我们自己压点细面搁在鸡汤里吃你怎么样？】 　　霍铮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在这一刻，仿佛能够隔着玻璃屏幕，看到何云舟那不带一丝阴霾和算计的柔和眼眸。 　　霍铮忽然间觉得自己……很可怕。 　　“我和我母亲，是不是真的很像？” 　　他忽然抬起头，望向驾驶座上的年长司机。 　　司机老陈已是在霍家工作多年的老人，从后视镜里看到满身都是血的霍铮坐进车里之后，便时不时用担忧地视线观察着自家的小主人。 　　从最开始上车时的满脸甜蜜，到之后突然的满身冰霜，忽喜忽笑的霍铮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很令人惊恐。 　　而此时，忽然听到霍铮的问话，老陈的呼吸一滞，差点儿踩错油门。 　　“小霍先生……” 　　老陈犹豫之后又犹豫，终于还是忍不住在一个红绿灯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与大小姐确实挺像的，毕竟你与她是母子，这也是难免的。” 　　不过，在性格上，你跟大小姐还是有挺多差别的—— 　　老陈正犹豫着要不要多说一句安慰的话，便听到霍铮忽然发出一声惨淡到极点的冷笑。 　　“呵……算了……” 　　霍铮死死地握着手中的手机，仿佛溺水的人徒劳无功地抓着水面上纤细的浮木。 　　“老陈，改个地方，今天我不回幸福花园。” 　　霍铮声音沙哑地对老陈说道。 　　而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他一直痴痴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何云舟的信息。 　　过了半晌，他才用冰冷而僵硬的手指，颤抖着在手机屏幕上打下新的回复—— 　　【霍铮：抱歉，今天有点事无法脱身，很遗憾无法如约去你家吃饭。】 　　算了，我放过你。 　　霍铮在心底对何云舟说道。 　　他等了好一会儿，然而那个消息发出去之后，何云舟始终没有给他回答。 　　明明做出放手的决定，是他自己的想法。 　　但这一刻霍铮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会慢慢地沉下去，一直沉到最深，最黑，最冰冷的心底。 　　何云舟没有挽留他。 　　眼看着轿车缓缓地越过了通往幸福花园小区的路口，霍铮面如死灰，形如枯槁地放下了手机。他的头慢慢地后仰，靠在 　　老陈僵硬的问话也在此时响起来：“小霍先生，那你今天打算去哪里呢？” 　　霍铮张开嘴，刚想顺口说个地名，声音却被卡在了喉咙里。 　　是啊，他去哪里呢？ 　　霍家老宅？ 　　不，他不可能回到那个他长大的地方。霍晓云今天在A市，又正好是她需要从霍老先生那里讨好处的时候，她这个时候肯定就在那里，抱着霍老先生地手臂演着好女儿的戏码。 　　回公司加班？霍铮否定了这个想法，之前也曾放任自己一直呆在公司，但他不会忽略项目组的其他人因为他的这个举动而增加的压力。 　　之前在A市备下的那几处豪华居所？ 　　一想到那些冰冷死寂的巨大房间，霍铮便不由自主产生了严重的抗拒心理，他并不想呆在那种地方，那会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正在被什么东西所吞噬Lui。 　　酒吧或者酒店？不，有些人摸熟了他的喜好，经常会游荡在那些地方假装偶遇……今天的霍铮实在是没有任何心思去那些人进行周旋。 　　霍铮思考了很久，久到他发现老陈正在绕着同一个街区不停地绕圈子，才发现这个城市如此之大，他却像是没有一个可以安心下来的容身之处。 　　除了……何云舟的家里。 　　食物，猫，凌乱而温暖的，小小的家。 　　霍铮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会对那个地方如此眷恋。 　　“还是回幸福花园小区吧。”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霍铮已经开口这么吩咐老陈了。 　　…… 　　然而，哪怕在不自觉中回到了那个显得破烂嘈杂的小区，霍铮还是没有地方可以停留。 　　老陈开着车早已走远，而霍铮笔直地站在了幸福小区十四栋的楼下，抬着头呆呆地看着在暮色中逐渐亮起灯光的楼层。 　　一层，两层，三层…… 　　霍铮下意识地数着何云舟家所在的楼层。 　　仿佛光是这样远远地看着那个人的家，都能让他的心稍微温暖一点。 　　“二十三层。” 　　等数到二十三层，也就是何云舟家时候，霍铮心跳忽然快了一拍。 　　何云舟家的阳台上有个人。 　　而那个人正俯着身体，似乎正在看他。 　　霍铮的手机嗡嗡一响，拿出来一看，正好是何云舟的消息。 　　【一只小船摇啊摇：霍铮？？】 　　【一只小船摇啊摇：楼下的那个人是你吧？你怎么了？？？！！！】 　　一连串的问号和感叹号，何云舟的焦急和关切，瞬间迎面扑来。 　　作者有话要说：---------------------------- 　　霍先生：我爱他，不，我不爱他，可是我爱他，不，不行我不能爱他……（扯花瓣） 　　何云舟：啊，晚上用鸡汤煮个空心细面吃吧~（朴实而快乐）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声喵 　　幸福花园小区十四栋业主群 　　【小薇21x3：我靠, 我靠, 你们看到我们楼下那个人了吗？】 　　【微笑的风：啊，那个富豪小哥？他被抢劫了？】 　　【14栋3302：……物业来个人把他扶回去吧，一个男的满脸都是血地站在楼下面, 家里的小孩都吓哭了不敢回家。】 　　【附图。jpg】 　　【smile：真的，全身是血, 不知道富豪哥发生了什么。不过帅哥就是帅哥，满脸都是血还是挺帅的啊, 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都跟模特一样。】 　　【微笑的风：没有人过去帮下忙？】 　　【小薇21x3：我倒是想去，但是有点不敢靠近他。】 　　【smile：我路过的时候本来想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的，但他一直抬头看着天, 也没理我。】 　　【微笑的风：哈哈美女魅力不够啊……】 　　【14栋3302：物业人呢？那么个人站在那里那么久了, 怎么还没有人管？】 　　…… 　　…… 　　若不是鬼使神差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业主群，何云舟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霍铮会像是鬼片的男主角一样, 满头是血地站在自己家楼下发呆。 　　那名业主顺手发上来的图片上, 满身是血的男人一直望着天空，侧脸的弧度很好看，但身上的血迹却是那么的明显。 　　何云舟不敢置信地确认了一遍微信群里消息发送地时间, 直接冲向了阳台朝下望去。 　　在二十三楼的高度上，霍铮的身影很小，但即便是这样，那一抹灰色映入何云舟的眼帘后，还是让何云舟瞬间惊慌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抓起手机, 想要确认一下是否是搞错了，毕竟像是霍铮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如此狼狈才对…… 　　但就在那些信息发出去的一瞬间，何云舟才意识到自己压根就不需要任何查探。 　　他知道那是霍铮，不需要理由，他就是知道。 　　压根来及思索什么，何云舟急急忙忙地关了灶台上的火，随后便径直冲下了楼。 　　而等到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住宅楼的前坪时，霍铮看到他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霍铮？我的天……你没事吧？ ” 　　何云舟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霍铮的面前，焦急地问道。 　　霍铮有些呆滞地凝视着何云舟，嘴唇翕合，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让何云舟的心倏然缩得很紧。 　　他实在来不及多想，直接凑近了霍铮，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脸上的伤。 　　其实那伤口确实不算很重，但却过于狭长了——而且还那么恰巧地出现在霍铮那张英俊到令人屏息的脸上，对比之下愈发显得怵目惊心。 　　更不要说，霍铮外套下的衬衫上都沾着血。 　　何云舟将霍铮的伤口和血迹看在眼里，额头与鼻尖上冒出了因为焦急而沁出的细小汗珠。 　　“是有人对你做了什么还是出了什么意外？没有人照顾你吗？我带你去医院…… ” 　　他急急地对着霍铮说道。 　　然而霍铮依然只是深深地看着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愈发暗淡的暮色之中，霍铮绿色的双眸显得格外深邃，也格外难懂。 　　何云舟几乎快要被霍铮那种专注到极点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起来了，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因为走得太急，他都没有来得及换衣服。 　　做饭时用的围兜还系在他的身上，脚上穿着的也是室内毛绒拖鞋，哦，对了，他甚至都忘记带自己的手机。 　　好在匆忙之中总算他还记得拿钥匙，这才让何云舟稍微安心了一点。 　　何云舟脸微微一红，顿了一下后才开口：“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个衣服——不对，你先跟我上楼，我帮处理一下伤口然后我们去医院…… ” 　　说完，他一把抓住霍铮的手腕，拉着他往家里急急忙忙地走去。而霍铮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他就那样任由何云舟用力地牵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一路上，他就像是沉浸在了另外一个世界，他的表情显得迷蒙而梦幻，但偏偏眼睛里，却弥漫着异常激烈复杂的情感。 　　然而他这种状态落在何云舟的眼里，简直要把何云舟心底那的惊慌担忧瞬间发酵成原来的十倍。 　　何云舟还从来没有见过霍铮这种模样，之前萦绕在那个男人身上的骄傲和难搞似乎都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茫然和脆弱。 　　就连何云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啥会因为霍铮露出这幅模样而焦急成这样。 　　打开房门后，何云舟小心翼翼将霍铮带入房间，然后把他安顿在沙发上。 　　接着他便火急火燎蹲在储物柜旁边开始翻找： 　　“我去给你找个医疗箱，我们先处理一下伤口，然后你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就跟你去医院…… ” 　　“不用了。 ” 　　直到这个时候，霍铮才忽然开口，打断了何云舟的话。 　　“现在晚高峰可能要点时……什么？ ” 　　何云舟的怀里还抱着刚翻出来的医疗箱，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我说不用了， ”霍铮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平静地对着何云舟说道，“其实之前这道伤口就已经经受过医疗处理了，本身也不严重就是看着吓人。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 　　说话间，霍铮微微侧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苦笑。 　　“我只顾得上让助理给我换了新外套，本来还以为衬衣不换也没有关系，但现在看来是我太疏忽了…… ” 　　说这段话时，霍铮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茫然而脆弱的模样。 　　他的眼神清亮，声音平稳，显得格外平静而镇定，看上去似乎已经完全从那种不太正常的状态中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 ” 　　何云舟微微蹙眉，定定地看着这样的霍铮。 　　霍铮冲着他耸了耸肩。 　　“要是我跟你说，这道伤口是我跟我妈打架弄出来的，你会信吗？噗嗤，又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让你费心了……下次我真得再请你吃一次下午才行…… ” 　　说这话的工夫，霍铮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异样，他显得越来越平静也越来越轻松。 　　南瓜睡眼朦胧地从猫窝里钻了出来，听见他的声音后，便懒洋洋地跳到了沙发上，用额头在霍铮的手臂上蹭了蹭，算是给他打了一个招呼。 　　“嘿，南瓜，你终于睡醒了？这段时间你吃得是不是太好了？感觉你怎么又胖了…… ” 　　霍铮低下头，笑眯眯地跟南瓜打了一个招呼。 　　何云舟沉默着看着霍铮，停了一会儿之后，他抱着急救箱回到了沙发旁，然后把怀中的塑料箱放在了茶几上，自行坐在了霍铮的旁边。 　　霍铮的表情有了一丝僵硬，但那僵硬稍纵即逝，随后便重新化为了完美的微笑。 　　何云舟低下头，也摸了摸南瓜身上那蓬松而柔软的温暖皮毛。 　　霍铮看着何云舟抚摸着南瓜，片刻后，垂下了眼帘。 　　他十分自然地跟何云舟搭起了话：“我怎么记得你之前在给它减肥？为什么没什么效果啊，南瓜还是…… ” 　　有点胖。 　　霍铮没有来得及说完这句话。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何云舟忽然靠近了他，然后，在稍稍犹豫了一下后，何云舟抬起手，有些生疏地揽住了霍铮的肩膀。 　　霍铮的身形骤然一僵，在猝不及防中被何云舟猛然抱住，让他差点一口咬到自己的舌头。 　　砰—— 　　他总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似乎响起了烟花爆炸时的声音。 　　然后便是那种，五颜六色的光晕，在他的大脑里冒着烟瞬间炸开。 　　发生了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瓜为什么这么胖？ 　　何云舟为什么—— 　　为什么会忽然抱住我？ 　　无数的念头在霍铮的脑海里乱窜，让他彻底地陷入了当机的状态。 　　但他的身体却已经先于理智，自行地运转了起来。 　　在那个男人温暖的，甚至还带着一点儿厨房烟火味的身体靠过来的一瞬间，霍铮已经不受控制地一把抓住了对方，然后紧紧地环住了对方的腰。 　　他把头埋在了何云舟的肩头，用力地呼吸着。 　　温暖的气息，顺着他与何云舟紧贴的部位一点一点渗透过来。 　　皮肤的触感与神经的敏锐度，仿佛也直到这个时候才慢慢复苏…… 　　在酒店里完全不曾察觉的疼痛，缓慢地在伤口处蔓延开来。 　　但奇妙的是，明明是疼痛，霍铮却一点都没有觉得那很难受，有什么很温暖的东西慢慢地在他的身体内部升腾而起，将他压抑在灵魂深处的所有黑暗情绪慢慢地包裹起来。 　　“没关系的……” 　　何云舟轻声地对霍铮说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也不知道霍铮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在这一刻，他想要伸展双臂，给面前这个摇摇欲坠的男人一点支持。 　　“何云舟……我……” 　　霍铮的身体微微颤抖，他不由自主地轻声地呢喃着对方的名字，指尖紧紧地揪住了对方的衣服。 　　“我在。” 　　何云舟回应道。 　　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霍铮的心感到了胀痛。 　　…… 　　至于何云舟，其实在用力抱住霍铮的那一瞬间，他也同样地当机了。 　　心在悸动。 　　若是用逻辑和理智来思考，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这样大喇喇地抱住另外一个男人吧……但真正操控他身体的，却是另外的某种东西。 　　直觉，情感，亦或者是本能？ 　　何云舟没有办法给出任何答案。 　　在看到霍铮穿着染血的衬衫，微笑着，用玩笑一般的语调说出那道伤口的来历的那一瞬间，何云舟便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不管这个人了。 　　霍铮其实掩饰得很好。 　　哪怕是受了伤，霍铮在人前表现出来的姿态依然显得高高在上，异常冷峻，不然也不会有其他业主抱怨他吓哭了自己家的小孩，也不会有那么多业主在微信群里花痴和关心他，却完全不敢在现实里真的靠近他一步。 　　包括他在何云舟家里的伪装，更是完美无缺。 　　但霍铮遇到的是何云舟。 　　没有任何人比何云舟更加清楚，一个人该有多难过，才会用玩笑来掩饰难过。 　　也没有人比何云舟更加敏锐，能察觉出微笑之下的伤痛。 　　就像是他当初路过宠物医院的待领养区，在肮脏地铁丝笼子里看到了那只凶悍而消瘦的猫咪。 　　所有人都跟他说那只猫咪有凶，有多喜欢攻击人。 　　但何云舟就是知道，那只猫的所有的威胁，包括从喉咙深处逼出来的粗哑嘶嘶声，也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快要崩溃的内在而已。 　　就像是现在的霍铮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与此同时，被挤在两个大男人之间的南瓜：“……”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别人谈恋爱，我要被攻击体重。”——by南瓜 　　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写到吃饭…… 　　何先生和霍先生终于有了第二次抱抱。 　　霍先生不哭不哭痛痛飞走~ 　　??ヽ(°▽°)ノ? 　　-------------------- 　　跟南瓜一样陷入了忧伤。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声喵 　　拥抱真是一种很奇怪的行为。 　　在弥漫着鸡汤香气的杂乱客厅里, 何云舟就那样拥抱着霍铮, 漫无目的地想道。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行为而已……但那个男人的呼吸，心跳，温度, 气味，全部都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仿佛像是能够通过拥抱，慢慢地渗透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似的。 　　何云舟的手按在了霍铮的背上, 那紧绷到极点的肌肉此时正在慢慢放松下来。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何云舟还是清楚地感觉到，霍铮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已经被安抚了下来。 　　然而无论是霍铮还是何云舟自己都没有松开对方。一个不经意的四目相对, 彼此的视线莫名就胶着在了一起。 　　何云舟敏锐地注意到, 霍铮的眼神里有什么灼热的东西一闪而过。那张因为之前情感上的动荡而稍微显得有些脆弱的面庞，在这一刻看上去格外的英俊而端正。 　　总觉得，霍铮他…… 　　似乎某个念头, 朦胧地从何云舟的脑海深处慢慢滑过。 　　霍铮的脸慢慢地靠近了何云舟。 　　若是在电视剧里, 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人大概已经要进入到接吻的程序里去了…… 　　然而下一秒，何云舟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 等等，不对—— 　　拥抱住伤心的霍铮是自然而然的行为，就像是一个爱猫的人会本能地抱住自己不太舒服的猫那样……哪怕到现在何云舟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但是当霍铮那样一点点凑近的时候，何云舟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和霍铮是不是有点太过于亲密了？ 　　“谢谢。” 　　幸好，就在何云舟因为自己的想法而格外僵硬的瞬间, 霍铮只是在何云舟的耳边轻轻地呢喃了这么一句。然后他便倏然松开了何云舟，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不，不用谢？” 　　何云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颊有些发热，他下意识地回道，然后才发觉自己这句话回得有多傻。 　　好在霍铮仿佛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没有注意到何云舟的笨拙，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着头轻声苦笑了一下，然后才对上何云舟的眼神。 　　面对何云舟时候，霍铮依然显得有点不太自在。 　　“我有点失态了，毕竟今天我过得实在有点糟糕……但是，你刚才……那什么，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谢谢。” 　　霍铮的神态十分紧绷，连道谢都说得语无伦次，听上去格外生硬。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不好接近，冷漠而别扭的样子。 　　但何云舟看着这样的他，反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霍铮比之前的状态要好太多了。 　　“喵呜——” 　　南瓜适时跳到了霍铮的膝盖上，它呆呆地看着霍铮看了很久后，仰着头在霍铮的外套上蹭来蹭去，在那深色的布料上留下了不少猫毛。 　　“南瓜，下来！你以为你的毛太多了要分点给别人对吧？！” 　　何云舟看到南瓜的小动作，额角一跳，发出了一声呵斥。 　　“噗嗤——” 　　霍铮凝视着何云舟教训猫的样子，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嗤笑。 　　“没关系，它的手感很好。” 　　霍铮随即补充道，他顺手把南瓜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体型相当庞大的猫咪就像是大型的毛绒热水袋一样，柔软而沉重，暖呼呼的，格外抚慰人心。 　　霍铮没忍住伸手在南瓜软软的肚皮上多摸了两把，南瓜立刻发出了抗议的嚎叫。 　　而霍铮一看到南瓜这幅气呼呼的样子，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又一次地摸向了南瓜那DuangDuang晃动的肚子—— 　　“喵呜！” 　　南瓜的不满瞬间变成了双倍。 　　…… 　　何云舟温柔地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和猫，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该怎么说呢，如果说，之前的他有给到霍铮一点支持的话。那么现在，霍铮也在用自己的方法反馈他：光是看到霍铮和南瓜抱在一起打架的幼稚模样，何云舟便感觉到，自己的心也慢慢地变得充实而温暖了起来。 　　不过，短短的温馨时光只过了片刻。 　　“咳……不要再烦南瓜了，这几天给它减了饭量，所以它脾气很不好……” 　　片刻之后，眼看着霍铮和南瓜开始有点儿动真格地要打架，何云舟连忙冲过去弱弱地开始劝架。 　　结果他话音刚落，便听到霍铮的肚子似乎传来了一阵鸣响。 　　霍铮饿了。 　　霍铮完全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让喜欢的那个人听到自己的肠鸣。 　　这个认知，让他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何云舟睁大眼睛，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霍总裁，绷紧了全身肌肉才让自己不至于笑出声来。 　　“啊，你看我，都忘了……你去洗一下手，快要吃饭了。” 　　他装作完全没听到那一声尴尬的声音，若无其事地走向了厨房。 　　只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背过身去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 　　回到厨房，何云舟飞快地检查了一下菜色，灶台上的砂锅里，鸡汤还是温热的。毕竟砂锅的保温性很不错，哪怕离火之后依然可以蓄热加温一段时间。 　　虽然比预计的时间煲得要短，但鸡汤的滋味已经十分浓厚了。 　　但除此之外，经过刚才那件事情的耽搁，何云舟之前打算做的几道小菜还有米饭都来不及做了。 　　而从霍铮之前的表现来看，他确实已经饿了——不要说霍铮，就连何云舟自己，一下午灌了一肚子茶水，填了几个甜甜的小点心，到了这个点也饿得不轻。 　　这样一来，费时费力的菜当然要排出在计划之外。 　　何云舟稍加思索，便在心底拟定了新的菜单。 　　鸡汤还是那道鸡汤，只是吃法与之前不太一样。何云舟首先将鸡汤里鸡捞了出来，放在一个大瓷盘子里稍稍晾凉。然后从冰箱里找了两个土鸡蛋出来，另外取了一口小的雪平锅煮开水，用筷子把水旋转成小小的漩涡后，把两个蛋敲了进去，盖上了锅盖稍等片刻。 　　等再揭开盖子时，在雪平锅里的便是两颗蛋白软嫩无比，蛋黄却依旧保持着流动状态的水波蛋。 　　何云舟将两颗水波蛋捞出来搁在了碗里，在上面撒了些许葱花和细盐，又洗了几片很嫩的生菜叶搁进去，紧接着，便把烧得咕噜咕噜滚烫的鸡汤直接冲进了那盛着水波蛋和生菜的碗里。 　　在做这些的时候，灶台上已经另外烧了水，重新等水开的短短时间里，何云舟快手快脚带上手套，把之前晾在一边整鸡的鸡肉，趁着温热从骨头上拆下来，不多时便拆成了小小的一碗鸡肉碎。汤锅里滚水放上盐，再在里头放入一把空心细面。等面煮好之后，捞出来与鸡肉碎搁在一起，淋上麻油，蒜末，辣椒和切得细细碎碎的榨菜末，再淋上生抽和一丁点儿鱼露，便是一碗最简单不过的鸡肉拌面。 　　最后用来配汤和面的，是一道紫苏煎黄瓜。 　　做法也是简单到极点，无非是大量的新鲜紫苏与蒜末，合着朝天椒和其他配料一道炒，最后把切成厚片的黄瓜放进去，稍稍把黄瓜的两面煎一下，便能出锅。 　　一汤一菜一碗面，不过十多分钟的时间便被端上了桌。 　　霍铮被何云舟招呼着坐到餐桌旁，看着桌上简简单单的菜，不由呆了一下。 　　似乎只有第一次与何云舟相遇时，他才看过如此家常而普通的平淡饭食……但奇怪的是，今天呈现在他面前的菜和面，反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让他食指大动。 　　“今天来不及做什么好菜了，先随便吃一下吧。” 　　何云舟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等看到霍铮发愣，才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这明明也是……很好的菜。” 　　霍铮抬起头，看着他，声音低沉地说道。 　　其实，霍铮也不是为了哄何云舟才这么说的。 　　他确实很喜欢今天桌上的一切。 　　用鸡汤冲的那碗水波蛋，在金色的鸡汤中显得格外雪白，柔嫩，吹弹可破的蛋白下，隐约能见到漂亮的橙黄色蛋黄，旁边是碧绿的生菜，和金黄的鸡汤，看着就清清爽爽的，吃起来也十分美味。 　　而那一碗拌面看着平庸，吃起来却别有风味。也是因为用的是手工拉长，自然晾干的空心细面，吃起来面香浓厚，而且远比市售的机械面更加易于吸附酱汁的滋味。那因为煲汤而显得滋味寡淡无味的鸡肉碎，在细榨菜丁和那几滴麻油的帮助下，也显得柔软而鲜美，配上柔软却劲道的面条，吃起来异常爽口。 　　最妙不过的，还有那一小碟紫苏煎黄瓜。 　　紫苏浓烈的香气与蒜香揉在一起，光是闻着就便莫名让人咽口水。 　　厚厚的黄瓜，被煎得半生不熟，偏偏吃起来有种柔韧中带着爽脆的奇妙口感。咸鲜口的料汁本应该平平无奇，但不过加了一道紫苏进去，黄瓜本身的清新便像是被点亮了一样，演化成一种特殊的风味，在舌尖倏然荡漾开来，叫人口舌生津，胃口大开。 　　明明是很清爽的小菜，但偏偏能下饭，与那碗香喷喷的鸡肉拌面堪称绝配。 　　等大口大口吃上几口面后，再喝上几口鸡汤。 　　那鸡汤醇厚鲜美就不说了，用勺子勺起一颗水波蛋，咬开之后里头的蛋黄呈现出半透明的凝脂状，在鸡汤的浸润下，咬一口竟隐约有海胆般的口感。 　　末了，在夹一筷子生菜。 　　只用鸡汤的温度烫熟的生菜依旧保持着爽脆，宽大的叶片上却附满了鸡汤的鲜美，吃起来又清爽又可口。 　　霍铮吃得鼻尖微微冒汗，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桌上的五个碗已经接近于全空。 　　白瓷碟子的盘子底，在餐厅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干干净净的光。 　　而何云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吃完了他的那一份，此时此刻，他正托着腮，笑眯眯地坐在餐桌旁看着霍铮。 　　霍铮有些尴尬地放下筷子，刚想开口说话…… 　　“嗝——” 　　一声悠长的打嗝声，不受控制的从他的喉咙里直接冲了出来。 　　霍铮：“……” 　　作者有话要说：两人在一起之后的某天，霍铮忽然注意到了何云舟给南瓜添饭时候的表情。 　　霍铮：我这么觉得你看它的眼神有点眼熟。 　　何云舟：……没有啊。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声喵 　　“噗嗤……” 　　这一次, 何云舟终于没忍住, 当着霍铮的面笑了起来。 　　而本应该很尴尬的霍铮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何云舟笑出声的那一瞬间，他所有的的僵硬跟尴尬也随之而去, 然后，他莫名其妙, 也跟着何云舟笑起来。 　　“都是你的错，害我吃得太饱了。” 　　当然, 表面上霍铮还是要给自己留一点面子。 　　他假装气恼地对着何云舟嘟囔道——恐怕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何云舟面前的他，一不小心便会变得有点幼稚。 　　“好啦。我的错……” 　　何云舟也在不知不觉中, 适应了霍铮的这点孩子气。 　　他举起双手对着霍铮做出一个投降的手势。 　　灯光下的霍铮, 在仰着头看他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闪烁的小小星辰。 　　何云舟的心像是一只小小的鸟，忽然在胸腔内部震动了一下翅膀。 　　在反应过来之前, 他已经脱口而出道：“既然吃这么饱, 我们待会要不要去散个步？” 　　幸福花园小区在A市只能算是最普通不过的住宅小区，但在它不远处便是一个很老的免费市民公园。虽然建成年代已经很久，但那里的绿化确实不错, 多少也算是都市丛林中难得的散步纳凉的悠闲场所。何云舟倒也不是那种会一直泡在社交网络上的人了，可即便这样，他也经常在业主群里看到其他人互相招呼着，拖家带口地在晚饭后跑去公园散步闲逛，看上去倒是挺温馨的。 　　不过, 虽然也在这个小区住了许多年，何云舟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宅男，却实在没有独自一人跑去公园闲逛的想法…… 　　也就是因为今天霍铮在他身边，这个念头才突如其来地闯入他的脑海。 　　而且这个提议，真的像是吃完饭后大脑不清醒才会产生的。 　　何云舟话音一落，便看到霍铮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散步？” 　　英俊到超乎常人，穿着价格不菲的西装，宛若刚从玛丽苏电视剧中走出来的人气男主一般的男人，对着何云舟露出了有点茫然的表情。 　　“……” 　　何云舟一看到霍铮这幅样子，瞬间就有点后悔于自己的莽撞。 　　确实，像是霍铮这样的人，饭后找时间去高级健身房在专门的教练指导下撸铁还差不多。贵公子一样的他，实在与“免费的市民公园”还有“饭后散步”联系不到一块来。 　　“啊，那个，我就是随便说一下。你不用太在意，你最近一定很忙……” 　　没有等霍铮再开口，何云舟脸颊微热，立刻抢先解释起来。 　　但让何云舟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因为脑残而发出的邀约，对于霍铮来说，却意外地很有吸引力。 　　“其实我今天也不是很忙。” 　　霍铮迅速地回应着何云舟。 　　“……而且我今天确实也吃得很饱，就像是你说的，出去散散步也挺好的。” 　　他说。 　　何云舟：“这，这样啊……” 　　霍铮的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何云舟也不可能再出尔反尔地说“不去”。 　　虽然何云舟确实不太明白霍铮怎么会愿意接受他这个有点愚蠢的邀请…… 　　算了，也许霍铮这样的有钱人，也会偶尔想要体验一下生活吧。 　　何云舟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 　　总之，半个小时后，何云舟和换了一身衣服的霍铮，就那样莫名其妙地，一起出现在了公园之中。 　　公园的面积不算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定要说的话，也就是因为建成年代很久，所以公园内部的植被相当茂密，树木也格外高大。 　　而更加让何云舟觉得后悔的是，今天的天气并不算好，空气潮湿得仿佛下一秒能拧出水来，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在公园里闲逛的人并不算多。 　　，然而，穿着高级休闲服，束着银色长发的霍铮一出现在公园，便将为数不多的路人的吸引力全部都集中了起来。 　　“哇，快看那个人……” 　　“……好帅哦。” 　　“是明星吗……” 　　…… 　　与几个人侧身而过之后，何云舟敏锐地听到从后方传来了路人们的窃窃私语。 　　这让他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视线…… 　　窃窃私语…… 　　这一切都让他生理性地感到了不适。 　　若是说出门时他内心的后悔是三十分的话，现在已经直接增长到一百分了。 　　尤其是他无意间回头时身后张望时，仿佛还能看到有人正在掏手机往他和霍铮的方向拍。 　　何云舟额角一跳，不假思索地抓住了霍铮的手腕，直接离开了公园的主步行道，走到了小路上来。 　　“抱歉，刚才那里的人有点多。” 　　一路疾行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前后左右都已经完全没有旁人，何云舟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松开了霍铮的手。 　　“没关系。” 　　霍铮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一会儿，语气有点微妙地说道。 　　何云舟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个时候的霍铮似乎与之前不太一样。 　　只可惜此时这里光线太昏暗，霍铮的面庞笼罩在一团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当然，何云舟也没办法把心思完全地放在霍铮身上。 　　冷静下来之后何云舟环顾周围一圈，心底顿时咯噔一下。 　　要知道，既然周围都没人，也就证明他和霍铮已经到了公园里人迹罕至的角落。而公园方本身管理并不好，偏远的角落就更加疏于管理，石子路上年久失修，少有打扫，路边的植被看上去好像几年都没有修剪过，几乎快要盖到脚背上来。 　　人群稀疏的公园配上老旧昏暗的灯光，再加上春天茂盛生长的植被和树木，一阵风吹来，只能见到树影摇曳，气氛阴森。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里都不是什么饭后散步的好地方。 　　何云舟在山中长大，公园里的这些道路对他来说倒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过对于霍铮来说，这里已经算得上是生存挑战了。 　　就在何云舟担心的同时，他身边不习惯这种糟糕路况的霍铮便被绊了一下，整个人直直向前一倒，差点儿摔在地上。好在何云舟手疾眼快，一把搂住了霍铮，才没让后者那一身价格不菲的衣服沾上一身泥。 　　“你没事吧？”何云舟扶起霍铮，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这里的光线太不好了……算了待会你还是牵着我吧。” 　　我们还是回去吧—— 　　何云舟转过身，本想这样提议。 　　可就在此时，霍铮愉快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风景很好。” 　　绿眼睛的男人仿佛完全没有被自己的狼狈和周围的恶劣环境影响到，说话时候甚至带着甜蜜的意味。 　　而他身边的何云舟，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差点没喘过气来。 　　何云舟：“哈？” 　　他怀疑地看了看周围的一片昏暗，十分不能理解有钱人对于“风景很好”的定义。 　　偏偏霍铮还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了起来：“风也很舒服。” 　　何云舟“啪”的一声，飞快地打死了一只顺风飞到自己手臂上的小飞虫。 　　“……哈哈，也是。” 　　他十分迟疑地打了个哈哈。 　　顿了顿，他实在没忍住，小声地回了一句：“今天晚上可能不是很适合散步，我估计等天气再好点，这里应该还是挺舒服的，毕竟树挺多的，不过这里的管理不太好，我们下次还是选个好走点的地方走吧……” 　　何云舟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他发现霍铮正在看着他。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何云舟迷茫地问道。 　　霍铮似乎轻笑了一声。 　　“没什么。” 　　他古里古怪地回道。 　　“天气更好点吗？”霍铮似乎在自言自语，“其实我觉得今天的天气也挺好的。” 　　“啥？” 　　何云舟震惊地看着霍铮，对后者的迷惑再一次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就这种潮乎乎湿漉漉的闷到不行的天气，霍铮竟然觉得“挺好”？ 　　嗯，对了，大概……大概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毕竟开口说出门散步的人是他。面对这种情况，霍铮很体贴地没有任何抱怨，而是努力让场面显得圆满一些。 　　何云舟稍加思考后，才勉强理顺了霍铮的脑回路。 　　“其实你不用勉强……” 　　他又好笑又无奈地对霍铮道。 　　而就在这个时候，霍铮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他猛然在一棵张牙舞爪，特别适合在鬼片里充当道具的大树下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看这里——” 　　霍铮指了指大树的根部，一盏地灯勉勉强强地亮起，小小的光晕，恰好可以照亮树根的位置。 　　在那颗大树的底部，刻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妖梦雪灵喜欢野de火 　　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霍铮定定地凝视着那行字。 　　永远喜欢啊…… 　　他在心底轻轻咀嚼着这行字。 　　“若是跟合适的人在一起，恐怕日日都是好天气吧。” 　　霍铮轻声地说道。 　　而他的声音，恰好与何云舟的嘟囔重合在了一起。 　　“乱写乱画也这也太不道德了，不分手对不起这棵树。 ” 　　…… 　　何云舟和霍铮站在树前，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那个，我就是觉得年轻人谈恋爱……” 　　不应该破坏树木。 　　何云舟讷讷开口，刚想缓解一下气氛，一滴水恰在此时落了下来。 　　就像是老天也想吐槽霍铮之前那一句“今天天气挺好”，它直接在这个漆黑的夜晚，下起了大雨。 　　何云舟：“……” 　　何云舟牵着霍铮抱头鼠窜地一路从公园狂奔回了自己家楼下。 　　只可惜他跑是跑得很快，但这场夜雨来得迅猛，按下电梯的时候，何云舟的袖口都在往外淌水，脸上更是糊满了雨水和在树丛里沾上的碎叶。他眼睛都快睁不开就不说，一身透湿再被大堂里的风一吹，整个人简直透心凉，堪称史上最狼狈。 　　何云舟心底充满了对霍铮的抱歉和对回家的渴望。 　　“我觉得，我们两个人之后要么晚上少吃点，要么换个方式消食吧。” 　　等电梯的间隙，何云舟脸色发青地对霍铮抱怨道。 　　他很确定自己这种宅男，确实跟公园八字不合。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霍铮在听到他这句话后，眼神倏然变得很深邃。也正是因为这样，当电梯来了之后，何云舟才会觉得霍铮的行为很奇怪——他冲进电梯想要按下二十三楼的按钮，霍铮却忽然伸手挡在了他的指尖前 　　“你……要不要去我家喝杯咖啡？” 　　不知道什么时候，霍铮已经贴到了何云舟的背后，是因为淋了雨的缘故吧，他的声音有点儿沙哑。 　　何云舟回过头，震惊地看向霍铮。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何云舟拿出手机在霍铮面前晃了晃，“这个时候喝咖啡是不想睡觉么？” 　　作者有话要说：何云舟：………更何况我还要赶着回家喂猫呢！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声喵 　　何云舟并没有想太多地拒绝了霍铮的邀约, 在对方还呆愣着没有回过神前, 已经按下了自己房子所在的楼层。 　　而他看向霍铮的眼神里，也添上了一丝无可奈何。 　　“你脸上的伤口也被雨水打湿了，回家以后一定要记得重新消毒……” 　　何云舟对着霍铮嘱咐道。 　　霍铮还是一副被大雨浇懵了的样子, 听到何云舟的叮嘱也只会僵硬地点头。 　　“我知道，可是……” 　　没有等他说完, 电梯已经缓缓地在二十三楼停了下来。 　　电梯门当着何云舟和霍铮的面向着两边推开，而电梯门外, 正站着等电梯的邻居阿婆。 　　霍铮的一句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不过邻居阿婆俨然没有注意到现场那微妙的凝滞感。 　　而眼看着电梯内两人狼狈的样子，邻居阿婆只顾着发出了惊讶的呼声：“哇，外面的雨下得这么大？” 　　“是啊, 雨很大……你是往下还是往上？” 　　何云舟十分自然地回道。 　　邻居阿婆晃了晃手中的垃圾袋：“往下往下, 哎哟，雨这么大，丢个垃圾好费事哦, 这物业公司也真是的, 就应该每一层楼梯间都放个垃圾桶嘛……” 　　眼看着这么多年住下来多少已经熟悉的阿婆习惯性地开始唠叨，何云舟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往外走了一步。然而跨出电梯的那一瞬间，他想起霍铮话还没说完, 连忙回头望向对方。 　　“你真的没什么事吧？” 　　何云舟有点不放心地重新问道。 　　霍铮的脸在电梯惨白的灯光下，就像是水鬼一样透着一股青气。 　　“没什么。” 　　他艰难地对何云舟说道。 　　“我只是想跟你说，晚安——” 　　他的话尾，直接被闭合电梯门截断了。 　　“……” 　　何云舟盯着冷冰冰的金属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愣了楞神。 　　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的样子……他忍不住想道。 　　（我是不是有点拒绝得太直接了呢？） 　　而一直到打开门回到家, 这个念头才缓缓地滑过何云舟的脑海。 　　南瓜听到门口的动静，砰的一下从猫爬架上跳了下来，一路小跑喵喵叫着发出了讨食的声音。 　　何云舟看到自家猫那张毛乎乎又焦急又谄媚的胖脸，一个恍惚中，又忍不住想起了当年的瓜叽。 　　啊，这样说起来的话…… 　　刚才霍铮失魂落魄，孤零零一个人站在电梯里的模样，似乎也很眼熟。 　　那是瓜叽已经到家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放下对何云舟的心防，但还是没有完全融入家庭时的特殊时期。 　　大概是觉得自己只是寄居者而需要付伙食费的缘故吧，瓜叽开始时不时地叼着半死不活的壁虎和蟑螂，送到何云舟的床前，并且一脸严肃看着何云舟，等他把那份“伙食费”吃下去。 　　而一旦发现何云舟十分坚决地表示拒绝并且把了它的猎物处理掉之后，瓜叽便会用一种微妙的，沉默的态度站在某个角落，静静地凝视着何云舟的所有动作。 　　当然，这个小插曲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之后瓜叽便意识到自己无需额外付费便能享受到何云舟的照顾和投喂，抓捕猎物这种事情便再没有出现过了（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它最后开始生病的那段时间吧）。 　　何云舟抱着南瓜坐在沙发上，翻出了手机中属于瓜叽的照片，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啊，是真的呢…… 　　真的是一模一样的眼神。 　　霍铮他刚才那个喝咖啡的邀请，其实是一种……友好的表示才对吧？ 　　何云舟到了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要说起来的话，霍铮与他成为饭搭子都已经这么久了，一直以来都是霍铮主动来何云舟家，今天在电梯里的邀请，是霍铮第一次主动要求何云舟前往自己的家。 　　“唉，真是的……我好蠢。” 　　何云舟想通过了这些之后，不由懊恼，抱着南瓜往后一躺，陷入了乱糟糟的沙发之中。 　　“为什么我总是这么迟钝啊？” 　　他把南瓜举到半空，盯着南瓜圆溜溜的大眼睛，低叹了一声。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他没反应过来直接拒绝了霍铮的好意，但那种微妙的愧疚感，还是让何云舟有点坐立难安。 　　而且…… 　　明明之前都能很清楚地察觉到那个人隐藏的想法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霍铮好像正在变得难懂起来。 　　隐藏的不安。 　　难以捉摸的情绪。 　　还有对那个人的，无法归纳和整理的心情。 　　所有的一切汇集在一起，让何云舟的心变得乱糟糟的。 　　“啊，好烦。” 　　何云舟叹了一声气，习惯性地开始逃避，不再多想这些自己想不清楚的事情。 　　“算了，下次做个他喜欢吃的菜当道歉吧，你觉得呢？” 　　他对揉着南瓜的头，对着它小声地说道。 　　“喵……” 　　南瓜呜咽了起来。 　　…… 　　只不过，虽然有计划多做几个菜请霍铮来吃。 　　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 　　首先是霍铮那边，似乎是工作上又出现了什么新的问题，整个人开始变得早出晚归，连续好几天都驻扎在了公司，完全腾不出时间来何云舟家吃饭。 　　当然，何云舟自己这段时间也遇到了一些小问题，让他有些无心下厨。 　　那份《神猫》小说版插图的工作黄了。 　　其实收到小西的消息时，何云舟并没有什么意外。毕竟出版社那边的态度，还有丁编辑之前那副反常的样子，早就给何云舟打好了预防针。 　　甚至丁编辑那边还非常“守规矩”的，把何云舟之前呕心沥血赶出来的人设图试稿费也结清了。 　　只不过，在回绝何云舟时，那位丁编辑在电话里十分倨傲的那番话语，还是成功地恶心到了何云舟。 　　“我看你也不容易，特意给你申请了这笔稿费呢。” 　　明明是按照正常流程应该给的钱，被丁编辑说得倒像是某种额外的奖赏一样。 　　小西听到何云舟的转述之后，气得直接在电话里破口大骂，甚至气恼得要直接找去编辑部，当着那边的主编的面捋清楚这件事情。 　　“去tmd，什么狗屎编辑，什么狗屎项目——还当老娘不知道吗？！你的人设明明什么问题都没有，他们还是要毁约，因为那帮人找你之前就已经定了人选，神猫这套图他们只打算找那个狗屁美女画手来画……” 　　原来这段时间，小西其实也一直在关注着这件事，而且她竟然还想办法真的挖到了一些内幕。何云舟之前明明是被指定好的画手，给出的人设图在编辑部内部也得到了一致好评。可是，哪怕何云舟的画功精湛也画过不少经典作品，在丁编辑那边，他还是远不如这段时间在社交网络上大火的美女画手静看落花。 　　“啊，是她啊……她确实还挺有名……” 　　一听到那个名字，何云舟也忍不住说道。 　　那名美女画手最出名的并不是她的画，而是她在某漫展上流传出来的照片。照片上的她五官秀丽精致身形窈窕，气质更是妩媚动人，跟大家印象中外貌朴素不会太打扮的“插画家”这一形象形成了鲜明反差，短短一段时间便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结果紧接着网上又放出了她的几套写真，比起之前的漫展路摄，写真上的她已经能秒杀大部分网红，直接晋升仙女级别的美人…… 　　总之，这么一番操作下来，网上的人哪怕没看过这位静看落花的画，也看过她的照片。 　　“这倒是正常了，要是找她的话，书的营销都能省下一大笔开支呢，那个静看落花自己就能带不少销量，在这点上我确实没法比……” 　　何云舟说得心平气和，但小西一听他的这个回答，瞬间就气成了河豚。 　　“他们要是早就想找那种有名的画手，干吗之前还故意说什么你是内定，还催成那副鬼样子逼着你出图？这tm不是耍人吗——” 　　“小西你其实也不用这么生气，这没什么的。” 　　何云舟本想安慰一下小西，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不过多说了几句让小西不要生气，后者却比之前更加暴跳如雷。 　　“何云舟！别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明明是那些人不对，为什么你就不能为自己争取一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子让我觉得我才是那个傻逼？我不生气，我当然可以不生气，他们搞的人是你，你都不生气了我生个毛线的气——” 　　“小西……” 　　小西直接挂断了电话。 　　何云舟呆呆地握着手机，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放下来。 　　真的不生气吗？ 　　怎么可能不生气…… 　　何云舟垂着眼眸，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 　　【“何学弟……你老是这样cos寄居蟹可不好哦。”】 　　【“无论你找多坚硬的外壳，只要你还躲在那个小角落里，问题就永远不会得到解决。”】 　　【“受伤？噗，拜托，人生来就是要受伤的啊，害怕它干什么……”】 　　…… 　　何云舟的耳边，恍惚地响起了舒燃的话。 　　当初的他，就是那样才会不可自拔地喜欢上那个人的吧。 　　永远都只会假装一切都好，实际只会躲在自己的世界里龟缩不出的他，真的很难不爱舒燃。 　　那个勇往直前，笑很大声哭也很大声的女孩，就像是他梦想中走出来的人。 　　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舒燃还是那个舒燃，而他，也还是那个懦弱而胆怯，只会伪装一切都好的他。 　　而就在何云舟想到舒燃的时候，他的手机一亮，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像是做梦一样，打电话来的人，正是他之前正在想着的那个人。 　　“何学弟，嘻嘻嘻，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一按下通话键，舒燃开心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噗，算了我等不及了懒得让你选了，我直接说了吧，坏消息就是你要准备一笔钱来包红包……” 　　…… 　　“好消息是，我和萌萌打算在美国那边正式把婚结了。” 　　…… 　　“哈哈哈哈，当然，国内这边不可能真的办婚礼，不过还是会有个小型的私人宴会，到时候我和萌萌两边的家人亲友都会来——你必须来！听到没有？！你可是我最重要的亲友了。” 　　…… 　　“我给你留了双人位哦，你应该懂对不对！你就带那位乖先生一起来，到时候我会把捧花往你那边扔，就这样说定了！” 　　“好。” 　　何云舟听到自己对舒燃说。 　　“我一定到场，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求求你了，老天爷。 　　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又自然又愉快吧。 　　何云舟在心底祈祷着。 　　“……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他对着电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掐指一算，觉得欧阳同学快出场了。 　　以及…… 　　何先生真的搞错了状况啊。 　　瓜叽当初不过就是想付伙食费。 　　而霍先生这是要以身相许好伐……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声喵 　　何云舟发消息给霍铮的那个时候, 霍铮正在一如既往地蹲守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进行加班。 　　而他为什么会加班, 是因为他正在认真地跟李鱼讨论给测试中的CALO系统增加一个自动宠物喂食功能。 　　看完霍铮给出方案，李鱼满脸都是想要直接的拉开窗户从办公室跳出去的表情。 　　他心如死灰地瞪着自家老大了，声音都在颤抖。 　　“按照你给出的方案, 可行当然是可行。但是工作量你知道要增加多少吗？而且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能再等等。老大，神仙, 霍总……看看现实吧！现在第三次的测试还在跑，你不应该祈祷老天爷这一次的结果有改善吗？现在你告诉我, 你又要给它加个新功能？” 　　霍铮挑了挑眉，坦然地直视着李鱼：“我知道这很难，所以这一次是我自己亲自做的构架, 按照我的思路走, CALO的稳定性不会有太多的损耗。” 　　李鱼瞬间更加抓狂：“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拜托，现在是特殊时期！你应该比我清楚现在有多少人在盯着这个项目, 又有多少人在等着你出纰漏……啊, 老天，这个什么照顾宠物的功能，在几年前我们不就讨论过吗？当时还是你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 说什么过于繁杂的功能容易导致CALO系统故障率上升，而且照顾宠物这个行为本身与主人的幸福感有正相关……当时你说的那一大堆数据都在那里，还是你自己说宠物看护系统是个彻头彻尾的鸡肋，你知道你现在正在打自己的脸吗？” 　　“经过一些实际体验之后，我觉得, 照顾宠物在现实生活中确实是一个刚需需求。” 　　霍铮眨了眨眼睛，假装平静地对李鱼说道。 　　若忽略他这段时间因为加班而变得有些憔悴的外表，他看上去依旧是那个偏偏贵公子——就像是完全没有承认自己正在自打脸一样。 　　霍铮如此坦然，反而让抓狂的李鱼瞬间哽住。他狐疑地瞪着霍铮，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实际体验？等等，你实际体验了什么？” 　　“……” 　　但他并没有等来霍铮的回复—— 　　一个消息音传来后，霍铮便急不可待地看起了手机。 　　然后，他整个人的状态逐渐变得不太对劲。 　　该怎么形容这个时候的霍铮才好呢？就像是忽然之间有神仙把那个英俊尖锐冷酷的霸道总裁的灵魂直接从这具完美的驱壳里扯了出去，然后重新塞了一个傻子的灵魂丢进来。 　　霍铮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嘴角一抹掩饰不住的微笑正在强行浮现。 　　眼睛里更是冒出了无数小星星，充满了梦幻少女一般的迷离幸福。 　　“呵……” 　　最可怕的是，在盯着手机看了那么久之后，霍铮竟然还当着李鱼的面，发出了一声轻笑。 　　“霍……霍总？” 　　李鱼惊恐地看着霍铮，干涩地咽下了一口口水。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霍铮，对方的智商像是忽然间降低了两百。 　　光是听到那一声甜蜜的轻笑，就足够让李鱼鸡皮疙瘩从脚底板起到发顶。 　　“你没事吧？” 　　李鱼默默地把自己的椅子往后推了一小段距离，最后还是本着他与霍铮之间稀薄的友谊，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 　　当然紧接着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话音刚落，就看着霍铮强忍着微笑，一脸得意地看向自己。 　　“要是你的恋人，邀请去参加他朋友的婚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鱼：“……对不起，我没对象。” 　　霍铮：“嘿嘿。” 　　李鱼：“……” 　　霍铮：“那你想象一下，你有个恋人，‘特别’邀请你去参加朋友的婚礼，代表着什么呢？” 　　霍铮在“特别”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李鱼：“我都说了我没对象了吧——” 　　然而他的话还说完，霍铮已经抢先开口道： 　　“这证明你对象把你当了家属。” 　　李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挤出了一个冷笑。 　　“哇，好羡慕。”他完全不带诚意地说道，“看样子是有人把你当成了家属，特别邀请你去参加她朋友的婚礼了？怎么，我们霍总如今也终于有了一个正儿八经的恋人了？” 　　霍铮下意识想要傻笑，好在最后关头理智挣扎着上线了那么一秒，让他伸手装作轻咳状，在脸前挡了挡。 　　“我还没有正式下定决心，唔，毕竟你知道我……”说着说着，霍铮眼底的那些傻气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迷茫，“……我不适合跟任何人认真。” 　　李鱼趁着霍铮不注意，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在大部分时候，他都必须承认霍铮是个相当完美的领导者，一个傲慢脾气不好但在专业才能上没有任何瑕疵的人。 　　但在李鱼看来，一旦涉及到情感，霍铮俨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因为你妈那个神经病——哦，抱歉，我好像不该在你面前这样说那位女士。”李鱼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声歉，“实话实说，我觉得正常人都能看出来，那位女士说的话没有任何的意义，她自己都是一个……” 　　李鱼小声地把一声脏话咽下自己的喉咙。 　　霍铮抬起眼睛，定定地凝视着自己的友人。 　　李鱼叹了一口气。 　　“总之，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去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不过，说实在的，虽然我个人是觉得只有傻子才会想要跟你这种家伙搞在一起……但你要是的想认真的话也挺好。” 　　毕竟，霍铮这些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作为旁观者的李鱼其实是看在眼里的。 　　老实说，他觉得霍铮虽然有钱有貌，但真要说起来还挺惨的，如今若是能有个知冷知热地真心人在霍铮身边，那也是…… 　　“他不是傻子！” 　　下一秒，李鱼就听到霍铮斩钉截铁地低声说道。 　　李鱼：“……” 　　并不知道作为单身狗的自己为什么要跟霍铮讨论这种情感上的事情。 　　心忽然很累。 　　当然，李鱼并不知道，真正让霍铮无法放下心防彻底接受何云舟的，并不全然是霍晓云从小到大在他耳边不断重复的疯言疯语，而是…… 　　“……那我接下来我就先按照之前说好的方案安排下去了？” 　　李鱼的话语让霍铮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眼看着自己的友人彻底拒绝了私人谈话，转而重新谈起了工作，霍铮只能强行收拾好自己患得患失的心情，把工作上的事情重新交待完毕。 　　李鱼以最快的速度和最高的效率跟霍铮交接完近段时间的工作事宜之后，就像是屁股后面有火在烧一样一溜烟地离开了霍铮的办公室，显然是生怕霍铮再一次在他面前转化为那个奇形怪状气息十分令人窒息的少女心霸道总裁。 　　而霍铮也一直等到李鱼关上了他办公室的门，才再一次掏出手机，意犹未尽地看着何云舟对他发来的邀请。 　　那是非常礼貌而克制的一段话，邀请的是霍铮与他一同去参加那个叫做舒燃的女人的婚礼。 　　当然，霍铮也能看出来，在发出这个邀请的时候，何云舟其实非常紧张——他写了很多很多作为掩饰的解释，似乎是想让霍铮把这个邀约当成一个朋友之间的普通约会。 　　可是…… 　　“真是个小傻瓜。” 　　霍铮盯着何云舟的头像，不由自主轻声低喃了一句。 　　哪怕霍铮平时的生活与何云舟的再不一样，他也知道，从来不会有什么“普通朋友”会与另外一个人相约去友人的婚宴。 　　就像是霍铮之前不自觉在李鱼面前小小的炫耀的那样。 　　那是只有最亲密不过的“家属”才会有的待遇。 　　何云舟的邀请，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异常隐蔽，也异常小心的试探。 　　他试探地是霍铮对他的心意。 　　而光是想到这一点，霍铮就觉得自己的整颗心变得又酸又软，仿佛被人不小心泡到了刚熬好的酸梅汤里一样。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霍铮还曾经那样冷酷地拒绝过他。 　　但那个叫做何云舟的人就是那么傻那么傻，傻到什么承诺都没有得到，就已经先入为主，小心翼翼地把他霍铮放到了“家属”的位置上。 　　“你知不知道，我可能会伤到你啊……” 　　霍铮撑着脸，凝视着自己的手机，带着一半酸楚，一半甜蜜，对着并不在他眼前的何云舟轻声地说道。 　　不过也就是在这一刻，霍铮自己也知道，他不得不投降了。 　　当初何云舟在沙发上给予他的那一个拥抱，让他得到了救赎的同时……也变成了一个自私人。 　　霍铮最终还是决定了。 　　他决定接受何云舟的爱。 　　【霍铮：我会准时参加的。】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瞬间，霍铮手指微微颤抖地，在消息页面上打下了这一句。 　　何云舟的消息很快就发了过来，而这一次，霍铮收到的不再是冷冰冰的文字，而是何云舟的语音。 　　【“谢谢你……我真的……我只能说谢谢。”】 　　是因为终于得到了承认吧，何云舟的回话有些语无伦次不成条理，霍铮甚至都能何云舟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沙哑来，就好像他之前刚刚哭过一样。 　　这一瞬间，霍铮简直心软到不行。 　　早知道的话，他就不应该那么不清不楚地吊着何云舟——那个天性腼腆而内向的男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究竟有多忐忑，多不安呢？ 　　“我和你之间，并不用说谢谢。” 　　他立刻回复道。 　　若是李鱼在他身旁听到他的这句话，恐怕要更加惊恐更加炸 　　他唇间溢出的每一个字，都甜蜜得仿佛淌着蜜，满满都是宠溺和安抚。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还在为了舒燃难过伤感的何云舟听了一遍消息，忽然间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并且陷入了迷惑： 　　霍铮……他手机坏了？ 　　何先生疑惑了很久，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好意思问。 　　至于远在另一边的霍先生:“嘿嘿嘿~” 　　今天也很高兴。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声喵（补更） 　　当然, 远在霍氏集团豪华办公室里满心宠爱甜蜜的霍铮, 并不知道在城市的另一端，何云舟在听到他的语音消息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在最开始的时候, 何云舟甚至有点怀疑霍铮的手机出了问题，不然为什么霍铮说话时候的腔调会与平时正常的样子大相径庭？当然, 霍铮那刻意被压低的，带着磁性的声音依然是好听的, 但那种古怪的说话方式，还是让何云舟隐约有点儿不适。 　　事实上，何云舟在给霍铮发出那个婚礼邀请的时候, 整个人正处于一种极端混乱而低落的状态。过去被他强行压抑在内心深处的黑暗情绪与记忆, 都在这一瞬间向他袭来，将他拉入了情感上的深深沼泽之中。也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中，何云舟才会颤抖着手, 给霍铮发出了那条信息——他邀请霍铮与他自己一起前往舒燃的婚礼, 并不仅仅是为了在那个人眼前继续演出一场假戏，更是因为，他担心自己若是独自一人的话, 会在婚礼上彻底失控。 　　而霍铮的名字，在大脑的混乱中，却是那样的清晰。 　　是因为那个人太像是瓜叽了吗？所以，哪怕他们两个人的相遇与认识并没有多久，可在不知不觉中, 那个有着漂亮银灰色毛发与绿眼睛的男人，一点点的成为了何云舟在痛苦中的慰籍。 　　看到霍铮肯定的答复时，何云舟整个人正处于最痛苦也是最煎熬的那一刻——他甚至快要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与理智。 　　不过，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失控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霍铮语音的答复。 　　“……” 　　短暂而模糊的肉麻感一闪而过，何云舟的痛苦被满满的困惑与茫然所替代。 　　当然，很快何云舟就反应了过来，霍铮大概也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吧？毕竟自己的那一声回话听上去是在有些不像样。所以，霍铮才会用这样生硬的方式安慰他——鸡皮疙瘩归鸡皮疙瘩，何云舟还是没有错认霍铮回话中的安抚之意。 　　“真是的……” 　　就连这一点，都如此像瓜叽呢。 　　瓜叽还活着的时候，也会很敏锐地注意到何云舟的情绪。在何云舟一切正常的时候，瓜叽总是会显得很难搞很高傲，但是，一旦何云舟遇到了事情，那只猫咪便会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安慰着心情低落的人类——哪怕以猫的脑袋瓜来说，它永远都不可能真的理解何云舟遇到的困境，但它们却总是可以察觉到，自己的两脚兽会在何时需要的一点小小的抚慰。 　　“喵……” 　　就在何云舟这么想的一瞬间，他的手边忽然传来了毛乎乎的温暖触感。 　　低下头，何云舟便看到了南瓜圆鼓鼓的大脸，后者正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何云舟。 　　然后，它便凑过来，用额头和两腮，轻轻地在何云舟的手臂上磨蹭了起来。 　　“连你也在担心我了吗？” 　　何云舟任由南瓜在自己身上拱了好几下，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把南瓜一把抱了起来，然后把脸深深地埋在了南瓜的皮毛里。 　　南瓜的身上有何云舟惯用的洗衣液的香气，厚厚的脂肪和丰厚的毛发异常温暖和柔软。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何云舟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撸猫的过程中，慢慢镇定了下来。 　　当然，这一点也需要感谢霍铮那古怪而生硬的安抚。 　　等冷静下来之后，何云舟再想起自己之前特意邀请霍铮去舒燃的婚礼这件事情，便隐隐觉得不太好。 　　毕竟，当初自己是瞒着霍铮，在舒燃面前撒那个谎的。 　　而如今，为了最开始那个小小的谎言，何云舟发现自己似乎还要撒更多的谎—— 　　这样的场景，竟然有点儿似曾相识。 　　在这么想的同时，另外一个男人的面孔，便从何云舟深埋的回忆中浮现了出来。 　　何云舟打了一个冷战，下意识地不愿意去多想。 　　还是跟霍铮说清楚，然后把自己之前那荒谬的邀请收回来比较好吧…… 　　何云舟忍不住想。 　　可是，就在这个念头滑过脑海的时候，何云舟收到了霍铮的新信息。 　　他拿起手机点开消息窗，数十条信息在屏幕上跳了出来。 　　【霍铮：你觉得我穿什么衣服过去比较好？】 　　然后，何云舟便看到了霍铮穿着西装的照片。 　　而且，正面，侧面，背面的照片都有。 　　看上去，倒像是那个人在收到邀请后，特意新拍的。 　　何云舟：“额……” 　　他困扰地看着那不断跳出来的图。 　　若是仔细观察的话，霍铮貌似还换了好几款不同的西装。 　　【霍铮：你觉得哪一套更好？】 　　何云舟拿着手机，竟然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不过霍铮似乎也没有在意，他继续活泼开朗地给何云舟发着自己的照片。 　　【霍铮：抱歉，我不太了解你和你朋友的婚礼习惯？也许这些衣服都太正式了？】 　　【休闲系西装1.jpg】 　　【休闲系西装2.jpg】 　　【休闲系西装3.jpg】 　　^…… 　　何云舟不得不承认一点，大概是因为本身是人类的缘故，会发信息，拍照片和微信轰炸的霍铮，确实比瓜叽更能安慰人。 　　就比如说现在，舒燃婚礼带给他的巨大冲击，已经被极度的困惑和不安所取代。 　　何云舟不太能理解霍铮对于参加婚礼这件事情的热情和积极，老实说，在霍铮这样的态度下，他之前的计划貌似不太能行。 　　犹豫再三，何云舟斟酌着回了霍铮一条消息。 　　【一条小船摇啊摇：其实不用那么费心费力的，那只是一个很随便的邀请，你很忙的话，可以不用去的。现在看到你耗费了那么多精力来参与我的私事，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霍铮的消息回得比闪电还要快。 　　【霍铮：你在我这里，永远都不用说不好意思。】 　　【霍铮；能够被你邀请参加朋友的婚礼，我其实很高兴。】 　　【霍铮：至少这代表，我在你心里确实很特别。】 　　看到最后一句话，何云舟眼皮一跳，差点儿以为霍铮知道了自己那点隐秘的小心思。 　　但他转念一想，便意识到，大概是因为那天晚上自己安慰他的缘故，霍铮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相当好的朋友。 　　这倒也难怪，从那天之后，霍铮和他之间的相处，似乎也越来越随意，越来越轻松。 　　手机嗡嗡作响，何云舟又一次地看到了霍铮的新消息。 　　【霍铮：我很期待。】 　　霍铮的快乐可以说是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何云舟的面前。 　　在他看来，这确实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令人愉快的“朋友”的婚礼吧。 　　联想到霍铮之前连逛个普普通通毫无亮点的公园都能那么兴致勃勃，那么参加普通人的婚礼，对于他这种有钱人来说也是相当有趣的体验吧。 　　何云舟怔了一下，霍铮的积极瞬间可以解释了。 　　这样一来，再看霍铮兴致勃勃发来的那些照片，何云舟的唇边不由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苦笑。 　　其实这样也好，他在心底想道，他自己没有办法做到百分百地祝福舒燃和梁萌萌，那么至少什么都不知道的霍铮，能够代替他去快乐，去祝福那两个女孩。 　　这样一想，何云舟在苦涩之余，心底也慢慢释然了一些。 　　也许，他应该跟霍铮道一声谢谢。 　　何云舟想，自从与那个人相遇后，他真的从那酷似瓜叽的男人身上得到了太多。 　　【一只小船摇啊摇：你忙不忙？我晚上做榴莲炖鸡，你要不要来喝。】 　　…… 　　“吃鸡么……呵……” 　　霍铮盯着手机上属于何云舟的邀约，捂着脸，甜蜜地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真的太过于玄妙，简直无法用任何一种语言来描述——虽然何云舟只是在问他晚上要不要喝汤，但霍铮却能感觉到，何云舟其实还有更多想说的，却碍于腼腆的个性无法说出口，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汇聚成一句，你要不要来家里喝汤。 　　这是霍铮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体验。 　　要不要来我家喝汤。 　　要不要吃饭。 　　要不要来个甜品…… 　　…… 　　明明都只是很普通的菜，但只要是何云舟做的，那里头似乎都蕴含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他吃下的每一口，都蕴含着那个男人的深情。 　　心里很暖，也很满足。 　　想到这里，之前兴致勃勃约了自己熟悉的设计师，送了数十套西装到办公室来，再努力凹造型，装作轻松拍照的样子发送给何云舟等一系列麻烦事，都有了回报。 　　啊，说起那些照片…… 　　其实也有霍铮自己一点生涩的心机。 　　他选择的西装大多贴身而强调剪裁，衬衫更是比正常的尺码更小一号——恰好能呈现出自己紧绷的胸肌才对。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大胆而直白地对另外一个男人发出这样的暗示。 　　在这之前他从未觉得勾引另外一个人会是一件如此煎熬，如此为难的事情，而现在，他破天荒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发出那些照片时候，他心跳如擂，已经不争气到连手都有点抖。 　　不过，为什么何云舟并没有对照片发出任何多余的评价？ 　　霍铮忽然间意识到这件事情，整个人立刻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他开始疯狂地回看何云舟给他的信息，可唯一能够找的，却只有寥寥几句“挺好”。 　　而就在这个时候，霍铮的眼神忽然停滞在了记录上的某几张照片上。 　　那应该是他手滑中无意间发出去的，不那么理想的照片。 　　是因为角度的缘故吧，那几张图片上，霍铮的小腹隐隐有些凸起。 　　“……” 　　霍铮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几张图片，呆愣了几秒钟后，他狂奔到了配套休息室的更衣间里，一把撕开了自己身上的衬衫。 　　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工作和恋爱，霍铮已经很久都没有仔细地看过自己的了。 　　所以，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的腹肌……去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晴天霹雳的霍铮：我，我的腹肌……我的腹肌为什么木得了…… 　　…… 　　…… 　　…… 　　何云舟：……哦豁。 　　哈哈哈好啦霍先生只是腹肌线条不明显了之前他有认真健身所以八块腹肌很完美的。 　　这一章是之前请假的补更。 第四十章 第四十声喵 　　何云舟感觉到, 今天晚上来家里吃饭的霍铮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 　　当然啦, 从表面上，这一天与以往没有什么区别——何云舟会提前向霍铮确定好对方的到家时间，然后算准机会把晚餐准备好。 　　而霍铮也会准时地敲响何云舟家的大门, 打开门后，他会换上已经专门给自己准备的室内毛绒拖鞋。公文包放在何云舟家的玄关处, 有固定的位置。 　　何云舟会在霍铮到家后立刻布置好餐桌，霍铮偶尔也会帮忙, 但当他笨手笨脚打碎何云舟好几个碗之后，他得到的任务就是去客厅堵住南瓜，不要让南瓜趁着何云舟不注意一溜烟地跑到餐桌上偷吃东西。 　　接着是洗手, 盛饭, 吃菜，喝汤。 　　用砂锅炖的榴莲鸡汤香气扑鼻，而配菜则是何云舟拿手的一些清爽小菜。 　　是的,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霍铮甚至喝掉了三碗鸡汤, 还很认真地告诉何云舟，今天晚上的鸡汤很好喝。 　　然而何云舟毕竟不是普通人。 　　虽然并非刻意，但习惯性地关注宠物吃饭状态, 几乎是每一个铲屎官的必备技能。 　　咳，好吧，霍铮当然不是他的宠物，但何云舟对霍铮各方面的敏锐度却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人类而变得迟钝。 　　无论霍铮表现得多自然，何云舟还是觉得, 霍铮今天晚上吃得并不开心。 　　今天晚上吃饭时的霍铮甚至都不太像是瓜叽，而更像是南瓜——南瓜在吃到自己不喜欢的罐头口味时便是这样，明明不喜欢但还是会咬着牙不服输地把所有的罐头都吞下。 　　是因为，霍铮不喜欢榴莲的味道？ 　　但在这之前他明明已经确认过，那个男人能够吃榴莲啊…… 　　还是说今天他的汤真的失败了？何云舟默不作声，不自信地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喝了一口后，他眼底的疑惑变得更深。 　　何云舟今天炖汤用的鸡，是跟菜市场的活禽摊老板特意定的。 　　买的是摊主自己家养的小母鸡。普通的所谓走地老母鸡虽然滋味更浓厚，但肉质却会很老，吃起来简直像是在啃橡胶裹着的木屑。而这种自己家用谷子养出来的小母鸡，却有着软而弹牙的肉质和很薄的脂肪，金黄色的鸡皮富含胶质，炖出来的鸡汤更是鲜美可口，滋味醇厚鲜美，汤色金黄，十分美味，远非市面上用饲料速生催熟的白羽鸡可以比拟。 　　虽然说是榴莲炖鸡，但何云舟其实也考虑到了霍铮的口味，特意只用了榴莲的核，去掉了榴莲果肉和榴莲壳的白瓤。但即便是这样，这碗汤喝上去也足够美味。 　　榴莲核本身自带的臭味在加热后会自然散去，化为一种浓浓的鲜香，而被许多人直接丢弃的榴莲核在炖汤之后，会变得粉糯香甜，隐隐似乎还带着一股奶香，细品之下，愈发能吊出鸡汤本身的鲜美。 　　不说别的，就说南瓜在何云舟和霍铮两人吃饭的过程中一直绕着桌脚有意无意地晃了晃去，就能看出来，这锅汤真的又香又浓。 　　味道没问题啊…… 　　何云舟暗自想道。 　　他不由抬眼望向霍铮，却与对方碧绿的眼眸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在何云舟若有所思的目光下，霍铮眼瞳微缩，似乎有些受到了惊吓。下一秒，他迅速地避开了何云舟的视线。 　　“今天的汤很美味，你的厨艺又进步了呢哈哈哈哈……” 　　霍铮僵硬低着头，看着碗干巴巴地说道。 　　“……” 　　好可疑。 　　何云舟差点儿嘀咕出声来。 　　“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何云舟也知道自己好像有点多管闲事，但看到霍铮这幅反常的样子，他还是没办法控制地为对方担忧起来。 　　“没，当然没有。” 　　霍铮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道。 　　何云舟道：“可是你看上去，嗯，好像有点憔悴。” 　　他斟酌着说道。 　　霍铮伪装出坦然镇定的模样，对着何云舟摇了摇头：“我没事。” 　　在某些方面自尊心强到要爆表的他，当然不可能把今天晚上他精神疲惫大受打击的真正原因告诉何云舟。 　　“大概只是因为这段时间加班太多……” 　　“这样啊，是因为工作太累的缘故吗？” 　　何云舟道。 　　霍铮一愣，随即迅速地点了点头。 　　“工作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耗点时间而已。但是你放心，我的一切都很好！真的，你不用太担心我。” 　　霍铮对何云舟强调道。 　　何云舟其实心里还是有点疑惑，但他转念一想，觉得像是霍铮这样的人要面对的压力和事物，似乎确实也不是作为家里蹲的他能够想象的。 　　“你也不容易啊……” 　　何云舟忍不住说道。 　　看着霍铮似乎有点毛发暗淡的模样，何云舟甚至有点儿小小的心疼。 　　“啊，对了，我刚好做了一些花胶炖奶。” 　　何云舟忽然轻轻地拍了拍手，微笑着说道。 　　小西因为稿子的事情至今还在生何云舟的气，这份花胶炖奶是她很久之前就吵着想喝的，何云舟今天特意在家练习了一下这种甜品的做法，打算过几天用它来跟小西道歉。 　　而如今，这份练手作恰好排上了用场。何云舟没等霍铮回应便直接从冰箱里将已经变为奶冻的花胶炖奶取出来，放在了霍铮的手边。 　　“这是我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不过我看着好像还不错。” 　　何云舟对着有点呆滞的霍铮柔声说道。 　　“虽然也没有什么依据，不过，花胶炖奶好像也是补身体的。你这段时间这么累，就当个小点心吃一下也好。” 　　霍铮被何云舟那种柔软而略带担忧的目光一看，整个人瞬间有点酥麻。 　　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又一次席卷而来。 　　【啊，真是的，难道我不过是少吃了一点饭，就让那个人这么担心了吗？】 　　霍铮又酸又甜地在心底想道。 　　异常珍惜的心情腾然而起，霍铮看着手边何云舟特意为自己做的花胶奶冻，甚至舍不得下口。 　　反倒是何云舟，已经毫无负担地用勺子吃起了自己的那一份。 　　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在墙上落下了一道单薄清瘦的影子。 　　明明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吃饭，但何云舟还是一如既往的削瘦清秀，而霍铮……霍铮不着痕迹地在桌子下面，把手按在了自己软软的肚子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闻着鸡汤的香味，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的南瓜，找准了一个机会，鬼鬼祟祟地跳到了座位上，探出了一只爪子小心翼翼地勾起了桌面上的鸡骨头。 　　何云舟眼神一凛，迅速地捕捉到了南瓜的不法行为，然后他一伸手，便把软乎乎的橘色猫咪一把抓住了。 　　“不行哦！” 　　何云舟严厉地对南瓜说道。 　　“不可以这样，听到没有？南瓜，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有多胖!你真的要减肥了！你看看你，一点自觉都没有还在这里吃吃吃——再继续下去你就不是猫是小猪了听到没有！” 　　“咔——” 　　而何云舟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霍铮那边猛然出传来了瓷器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 　　他回头一看，才发现霍铮莫名其妙，打翻了自己的碗。 　　“抱歉，刚才有点恍惚。” 　　霍铮手忙脚乱把咕噜噜直转的碗在桌面上放稳，然后微笑着对何云舟说道。 　　不过，何云舟总觉得，霍铮的脸色似乎比之前更加糟糕了一点。 　　接下来霍铮的举动就更加让何云舟感到担忧了——若是以往，吃完饭后霍铮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找机会在何云舟家蹭一段时间，而这一次，他竟然连那份甜品都没有吃完，便迅速地找了借口离开了何云舟家。 　　“唔……” 　　随着大门的关上，何云舟站在玄关皱着眉头，心底有点不安又有点迷惑。 　　是他自己出了问题吗？何云舟想，为啥他老觉得霍铮离开他家时，有点泪奔的感觉？ 　　何云舟当然不可能知道，他的直觉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并没有错。 　　霍铮在回到自己那冰冷空旷高科技的临时居所后，在何云舟面前强行撑起来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CALO，给我一份我的身体指数分析报告。” 　　他木着脸坐在沙发上，对着CALO系统说道。 　　在今天发现自己的腹肌不见了之后，他立刻给自己做了详细的身体测验，只不过在那个时候，霍铮有意无意地没有在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各项身体指数。 　　刚才何云舟举着南瓜，对着它说出来的那段话却霍铮有种被暴击的感觉——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继续逃避下去。 　　“好的，霍先生。这是你的身体指数分析。你的身体脂肪含量对比去年同期上升了——” 　　“安静。” 　　霍铮下意识地喊道。 　　智能语音系统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可是，被投影到霍铮面前的分析报告，带给霍铮的杀伤力却依然在那里。 　　肌肉量，骨量，脂肪含量…… 　　一系列的数值滑过霍铮的眼帘，在脂肪这一项的数值旁边，一个红色的向上小箭头瞬间刺痛了霍铮的眼睛。 　　他脱下衣服，站在了镜子前面，徒劳无功地企图在自己的腹部找到一些曾经完美的腹肌痕迹，但是，残酷的现实却是，他的腹肌轮廓已经松弛到近乎于无了。 　　所以何云舟才会对他的照片毫无反应吧…… 　　霍铮绝望地想道。 　　今天一整个晚上他都在等待着何云舟对自己的造型和照片做出评价。 　　但自始至终，何云舟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相反，一整个晚上，他似乎对着南瓜说过很多次“胖”…… 　　等等，那该不是何云舟在暗示着什么吧。 　　霍铮也知道自己有些神经过敏，但他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往黑暗的方向滑去。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霍铮的身体指数报告并不算糟糕，甚至可以说，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份数据已经说得上不错。 　　但是霍铮却完全无法容忍这种状况的发生。 　　毕竟，他很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货色……一旦刨除掉能够唬人的皮囊和金钱，他什么都不是。 　　而且，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其实霍铮也知道，何云舟从来都没有在意过自己的钱财。 　　那么，他霍铮唯一能够给予何云舟的，也只有这幅皮相了。 　　除了这具身体，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什么，能够把何云舟留在自己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霍铮：我知道，其实他爱的并不是我的人，只是我的外表……我也只有外貌值得他去爱。 　　呜呜呜呜呜…… 　　何云舟：……对，对不起？（瞬间压力山大） 　　所以说霍同学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自己的外貌和身材也是有原因的。 　　他压根就不相信会有人爱他的内在。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声喵 　　无论跟猫相处多久, 人类也永远无法真正地理解猫的所有想法。 　　这么多年养猫养下来, 何云舟早已经接受这种现实。 　　但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没有想到, 原来在看到猫咪的奇怪行为时，那种迷惑的感觉, 竟然也能套用在霍铮身上——换句话说的话，就是他万万没有想到, 霍铮竟然会在这方面与猫也与如此相似。 　　从第一次察觉到霍铮的古怪，到真的确定对方确实不太对劲并没有过多久的时间。 　　霍铮小心翼翼，十分纠结地拒绝了何云舟的约饭大概两三次的样子。而他每一次拒绝何云舟的时候, 那种不甘心和挣扎的情绪都是那样的浓烈, 搞得何云舟愈发地心疼起他来。 　　大概霍铮的工作真的非常繁重吧？ 　　何云舟暗自揣测道。 　　但就在他这么认为，并且减少了对霍铮的邀请免得打扰到对方工作的时候，他却会莫名其妙地收到霍铮发来的消息。 　　而那些消息通常都是霍铮在健身房挥汗如雨, 疯狂锻炼的照片, 顺便还会附上相当严峻的健身计划表。 　　“额……” 　　每次收到这种消息和图片，何云舟都会陷入深深地迷茫之中。 　　他不明白霍铮发这种照片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他总觉得霍铮似乎在隐隐约约的暗示着什么……‘ 　　就比如说求个表扬什么的。 　　不过，每当何云舟这么想, 他都忍不住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毕竟，霍铮也不是幼稚的小学生了，这种古里古怪别别扭扭的求表扬方式，实在是不适合套用在他这种总裁人设身上。 　　【一只小船摇啊摇：你最近在练肌肉？会不会太累啊？】 　　但偶尔有几次，看着照片里面如土色十分拼命的霍铮, 何云舟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忧。 　　毕竟，站在一个不喜欢运动的宅男角度，霍铮的那份健身计划实在有些可怕。 　　【霍铮：哈哈哈，没有啊。】 　　【霍铮：只是单纯地感觉到最近的身体有点僵硬，才来活动一下筋骨。】 　　【霍铮：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好想吃你做的烤牛骨髓了。】 　　随后附上的，是霍铮在健身房疯狂撸铁的小视频。 　　何云舟：“……” 　　【一只小船摇啊摇：那种高脂肪的东西就别吃了吧。我听说健身的人都有专门的营养师给菜谱，我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你练得这么辛苦了，还是老老实实吃专业的食谱吧。不然万一长胖了怎么办？】 　　何云舟对自己的菜品很有自知之明，大概是因为从小在山里跟生活水平不高的老人长大，他从来都接受不了那种水煮鸡胸肉，藜麦拉之类的清淡菜色。 　　不管霍铮是出于礼貌亦或者是真的在渴望高脂肪的食物，何云舟也不可能真的就这样做给他吃，把他那么辛苦的健身成果毁于一旦。 　　但何云舟的好意，似乎并没有传达到霍铮那里去。 　　霍铮瞬间没有了回应，而哪怕他一个字都没有发给何云舟，何云舟还是敏锐地察觉到，那个人似乎生气了。 　　是因为拒绝了他吧？ 　　【一只小船摇啊摇：对不起，我是不是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让你生气了？】 　　何云舟沉思了片刻，在手机屏幕上按下了这句话。 　　【一只小船摇啊摇：我要是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你跟我说一下，我会改的。】 　　隔了好一会，何云舟才收到霍铮的回话。 　　【霍铮：没事，又没发生什么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啊。】 　　看到霍铮的回话，坐在电脑前的何云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揉了揉眉心。 　　总觉得霍铮好像比之前更加不高兴了。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何云舟偶尔会觉得霍铮仿佛是在渴求着什么。 　　但是，他真的不懂后者到底在想什么。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大概很轻易就能琢磨出另外一个人埋藏在话语之后的真实想法吧，但何云舟在这方面确实相当不擅长…… 　　所以一旦霍铮别扭起来，何云舟也会觉得百般不自在。 　　要是霍铮是只猫就好了。 　　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地从何云舟的脑海里滑了过去。 　　猫的世界很小，所以哪怕搞不懂它们在想什么，却依然可以用排查法简单地进行改善。 　　猫砂盆脏了就迅速地去清洗猫砂盆。 　　罐头吃腻了就换一个牌子的罐头。 　　猫玩具不喜欢了，就买新的。 　　…… 　　但人类实在比猫要复杂好多，虽然何云舟自己也是人类，但有的时候却觉得，比起猫来说，人类才像是另外一种生物般难以理解。 　　若霍铮是一只猫的话，自己大概能把他养得很好吧。 　　何云舟盯着霍铮之前发来的照片，不由这么想道。细想的话，像是霍铮这样的猫大概脾气差一点也会很讨人喜欢吧——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一看到霍铮表现得酷似瓜叽的种种行为时候，何云舟的内心便会涌起一种想要把对方搂在怀里撸一把的隐秘欲望。 　　不过这种想法最好还是不要让那个人知道，不然的话，大概会更加生气吧。 　　何云舟不由苦笑着想。但越是这样想要控制自己，何云舟就越是忍不住在脑海里勾勒出霍铮变成猫的样子。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电脑屏幕上忽然多出了一只娇俏可爱的猫。与瓜叽十分相似的银灰色毛发和绿眼睛，但细节上却又截然不同，高傲又容易炸毛的模样，恰好便是何云舟想象出来的霍喵。 　　“噗嗤。” 　　何云舟愣怔了片刻，盯着自己不自觉画出来的猫，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 　　而之前因为霍铮的矛盾行为而在心底生成的那一丝迷惑，也在莫名其妙的脑补中转化为了怜爱。 　　而同样是在手机的通讯软件上，舒燃婚礼的筹备微信群里消息不断，何云舟一个恍惚便看到屏幕上了不断弹出的属于舒燃的头像。心念微动，点开了与舒燃的对话框。 　　他斟酌着用词，把自己与霍铮之间的对话大概地同舒燃说了一遍，最后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你觉得呢？” 　　还在大学的时候，当时比现在更加懦弱笨拙的何云舟，便常常依赖着性格果断的舒燃拉他一把，人际和学业上的许多问题，也全靠舒燃的指点。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还能回到这种很单纯的心情，像是当初的“何学弟”那样，傻乎乎地向舒燃问这种看着就很蠢的问题。 　　而舒燃俨然也是这么想的。 　　她在消息框里连续发了好多个感叹号和省略号，没等何云舟抽出空来回她，他便接到了舒燃的电话。 　　“你是猪吗？” 　　这是舒燃对何云舟说的第一句话。 　　哪怕隔着话筒，何云舟都能感受到舒燃那种想要掐着他脖子拼命摇晃的欲望。 　　“人家都发了那么多照片了，你就不能夸他一句？拜托！那可是在健身房凹造型拍出来的照片——特意发出来给你看，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去！夸！他！” 　　何云舟：“哈？可是，我觉得他不是——” 　　舒燃直接打断了他：“去夸他！这种超级帅哥，你怎么样哄他都不是你吃亏好伐！何学弟，那么好的肉体啊啊啊！！” 　　…… 　　挂掉舒燃的电话，何云舟的脑袋都嗡嗡作响，脸上更是一片灼热。 　　在舒燃的认知中，何云舟和霍铮俨然已经是一对，以至于她给出的所有意见，都肉麻到让何云舟起鸡皮疙瘩，偏偏何云舟碍于自己之前的撒谎，只能讷讷不吭声，实在不敢说出真相。 　　只不过，舒燃不断强调的那句话，却像是魔咒一样，过了好久始终在何云舟的脑海里不断徘徊。 　　何云舟有点僵硬地重新翻看着自己与霍铮之前的记录，重点看了一眼霍铮发给他的那些照片，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照片似乎确实真的不是霍铮随随便便拍出来的。 　　无论是光线还是肌肉的线条都非常完美，细密的汗珠覆盖在精干的躯体上，配合霍铮高挑的身材和俊美到极点的面庞……让何云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国家地理杂志上po的大型猫科动物在草原上的硬照。 　　那种极致的力量感和俊美，还有一丝丝微妙的性感，让何云舟有种不太自在的感觉。 　　但即便是这样，何云舟还是选择性地听从舒燃给出的意见—— 　　他点开了消息框，飞快地在消息框上按下了一行字。 　　【一只小船摇啊摇：我刚才仔细地看了一下你的照片，发现你的肌肉线条真的好漂亮。】 　　【一只小船摇啊摇：简直就像是大理石雕塑一样呢，真让人羡慕。】 　　何云舟手指顿住，他眯着眼睛看了一遍自己强行挤出来的彩虹屁，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生硬，连忙又补上了一句。 　　【一只小船摇啊摇：之前你来我家穿着衣服的时候倒是看不出来有这么完美的肌肉呢，哈哈。】 　　何云舟尽量想让自己的这番话能够自然一点，顺便还能开开玩笑什么的。 　　他本以为，还在生闷气的霍铮大概会很晚才会回他信息。 　　没想到的是，他这边刚发过去，霍铮的回信就来了。 　　【霍铮：也没有很好。】 　　【霍铮：腹肌·jpg】 　　【霍铮：还需要再练练。】 　　作者有话要说：霍铮：果然！！他爱的只是我的肉体！！！！！ 　　…… 　　…… 　　霍铮：等等什么叫“穿着衣服的时候”？？这是在暗示什么……【忽然小鹿乱撞脸红心跳】 　　同一时间的何云舟—— 　　何云舟：啊，忽然觉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像瓜叽了，毕竟瓜叽的肌肉没有这么发达。（有点想要一只像是霍铮这样的猫）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声喵（有补字数） 　　何云舟曾经以为, 自己会度过一段非常艰难的时刻。 　　舒燃与梁萌萌兜兜转转这么多年, 终于算是尘埃落定，终成眷属。 　　至于何云舟对舒燃那么多年的暗恋，也终于到了无论如何都要收回心底, 再也不可能见光的时刻。 　　别人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何云舟却反而是双双低潮。 　　他与《神猫》的插图合作, 算是彻底地打了水漂——消息依然是小西那边传过来的。 　　原来小西虽然毫不留情面地跟何云舟发了脾气，但她还是转头便撸着袖子去找了出版社那位秃头肥腻的主编。然后, 她得到的结果与丁编辑的说辞一模一样。 　　无非就是何云舟的名气不如那位网红美女插画师什么的…… 　　还有那完全不亲近的妹妹的婚礼也在这期间举行了，何云舟给对方打了一笔钱，到底还是没有回家与所谓的“家人”见面。 　　…… 　　但就连何云舟自己都有点惊讶的是,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 他竟然完全没有体会到自己以为会有的悲伤低落惆怅…… 　　恰恰相反，何云舟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已经忙得连伤感的时间都没有了。 　　首先当然是因为霍铮——自从从舒燃那里得来了“去夸他”大法之后，何云舟便时不时要在霍铮身上施展一下, 好维持住后者饱满的精神状态。 　　虽然说, 作为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每天光是要想那些彩虹屁的说辞就已经快熬干何云舟的脑汁了，但“去夸他”大法作用在霍铮身上, 效果实在是太好，以至于再困难何云舟都忍不住一用再用。 　　好在霍铮倒也没有嫌弃过何云舟那些干巴巴，肉麻到极点（在何云舟看来）的夸奖。 　　何云舟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不要一不小心夸太过头——反例就是之前几天，何云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霍铮的胸肌也练得不错, 结果霍铮一高兴，当场就在何云舟家的客厅脱了上衣，还强行拉住了何云舟的手，让他仔细地感受一下那饱满结实的肌肉。 　　在那一瞬间，何云舟仿佛回到了当初脑残办健身卡，在健身房里被热情的私教死死缠住的噩梦。 　　当时那个全身油光发亮，散发着阵阵汗臭的私教，也是一直拉着何云舟，让他去“感受”一下肌肉的魅力。 　　当然，跟私教比起来，霍铮无论是在外形上还是在气味上，都美好了一万倍。而且他精心练出来的胸肌，摸上去手感确实还挺好的。 　　但不管怎么说，何云舟还是不太想在自家的客厅伸手去摸另外一个男人的胸肌。特别是，他摸上去的那一瞬间，还不小心顺手在霍铮的胸肌上戳了一下。 　　霍铮明显也被他那一下吓到了，整个人面红耳赤地直接跳开，弄得何云舟不好意思到了极点。 　　好在就在气氛最僵硬的时候，南瓜忽然间蹲在他和霍铮之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总算是把那种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气氛化解了。 　　只不过，那一天的霍铮果然还是生气了，之后差不过有两三天，又跟何云舟闹起了别扭。 　　而也就是因为这次的别扭，何云舟一个心血来潮，把那只以霍铮作为蓝本的小猫，重新润色了一下，然后画成了条漫。 　　他的这个举动，很快就让他自己变得更加更加忙碌了。 　　画那条条漫的时候，何云舟也没有想太多，画的内容大多都是平时养猫时的日常。 　　已经远在喵星球的瓜叽理所当然地出了场，南瓜也担任了主要配角。 　　至于主角“霍小喵”，则在何云舟的画笔下过着自由自在，又沙雕又轻松的小日子。 　　霍小喵喜欢闹别扭。 　　霍小喵喜欢求亲亲求抱抱但是它不喜欢说。 　　霍小喵跟南瓜打架，没有打赢。 　　霍小喵特意去跑去锻炼，再跟南瓜打架，还是没打赢。 　　霍小喵爱漂亮，被夸奖的时候会很得意。 　　偶尔，霍铮的有些行为，也被何云舟直接猫化再画到了漫画里去。不得不说，在人类身上会显得别扭又奇怪的举动，一旦落在猫咪的身上，便有了一种别样的可爱。 　　最根本的证据就是，何云舟把霍小喵画出来之后，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把条漫和形象设定给霍铮看了。 　　他还在担心霍铮会因为喵化而感到不高兴，结果，霍铮看完条漫后，竟然红了脸。 　　“原来我在你心里……”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把它画的很可爱啊。” 　　霍铮避开了何云舟的眼神，非常小声地嘀咕道。 　　眼看着霍铮都觉得霍小喵很可爱，何云舟这才松了一口气。 　　…… 　　霍小喵的条漫画了几条后，一个心念闪过，何云舟顺手把这几条画得有些潦草的条漫po到了网上。 　　只不过在发图的时候，何云舟看了一眼自己原来的微博，发现《霍小喵》的条漫画风与自己之前那种精细写实风格实在不太搭。 　　何云舟想了想，没有用自己惯用的月船的微博号，而是顺手换了个微博小号，把那几条条漫发了出去。 　　给小号取名的时候，何云舟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打上了“霍小喵的饲养员”，然后按下了确定。 　　唔…… 　　“霍小喵……” 　　看到自己ID上那三个字，何云舟一愣，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霍铮的脸。 　　一股热气腾然冒了出来吧，何云舟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有些不自在。 　　是因为……霍小喵和饲养员这两个角色，可以完美地带入到霍铮和自己身上去吗？ 　　这样一想的话，就连那个ID看上去都有种微妙的，说不出来的别扭感。 　　其实要改名字当然也可以，但何云舟对自己发出去的条漫，还有这个顺手注册的小号实在是没太在意，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费神。 　　大概也就是因为觉得那个id让人有些不自在，发完条漫后何云舟便没有再理会过那个小号。 　　等到好一段时间后，何云舟一个无意间登录微博，就被不断弹出的各种消息给刷了屏——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何云舟才十分震惊地，发现了一件事情。 　　他随手画出来的几条霍小喵的条漫，也不知道到底是中了什么彩票，莫名其妙就红了。 　　而且是非常，非常，非常红的那种红。 　　也不知道最开始是谁无意间看到了霍小喵的条漫，更不知道是哪位红人一个顺手地转发，迎来了病毒式的全网刷屏。 　　【啊啊啊啊萌晕了……】 　　【霍小喵，妈妈宣布你是我儿子了！】 　　【可恶，为什么我要看着几只猫的日常露出姨母笑？】 　　…… 　　何云舟追根溯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第一个带来条漫热门转发的人。 　　看了一眼认证之后，他忍不住愣住了。 　　那个人的认证上写着——霍氏集团董事。 　　而那个人的ID，叫“霍铮”。 　　至于他的转发内容，也十分简单粗暴。 　　【“哇，这只小猫也太可爱了吧！”】 　　何云舟：“……” 　　他差点儿没摔了鼠标。 　　其实网络上的霍铮为人低调很少发言，但耐不住颜值太高，之前在霍氏的几次发布会上，光凭着脸已经吸粉无数。 　　只不过他在微博上地发言基本上等同于官方宣传广告语，几乎看不到任何个人特色，如今忽然之间转发了一条萌宠条漫，瞬间引来了无数关注。 　　再然后……再然后何云舟就这样莫名其妙，被霍铮这一句“太可爱”带火了。 　　其实何云舟之前以笔名“月船”在微博上也放过不少认真绘制的习作，但回应者反而寥寥，他便也没有太在意经营自己的社交媒体。 　　然而如今“霍小喵”一出来，他便体会到了什么是当红画手的待遇。 　　转发和评论数，还有他的关注数都在以几何程度疯狂上涨，那些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不断跳动的数字，甚至让已经习惯于透明的何云舟都有些害怕了。要不是评论里的大家都被霍小喵迷得晕头转向疯狂求更新，何云舟甚至想过直接弃坑不画求个清净。 　　但是…… 　　看到那么多陌生人汇集在网络的一头，表扬着，夸赞着那几只得意洋洋的小猫咪，何云舟的心底就有种无法解释的涓涓暖流。 　　就好像，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瓜叽，还有那只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霍小喵，都在他笔下的另外一个纬度里幸福快乐地生活着。 　　就在这样有点伤感又很温柔的心情中，何云舟绘制的《霍小喵》的主题条漫，就这样继续更新了下去。 　　当然，网络上那意外得来的热度也没有影响到何云舟每天做饭的热情。 　　他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那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彩虹屁真的有效果还是别的什么，反正霍铮别扭归别扭，每天晚上来何云舟打卡吃饭的习惯却已经固定了下来。 　　而且何云舟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反正开始疯狂健身之后的霍铮，看上去仿佛确实比之前要帅气精致许多。当然，哪怕到了这个时候霍铮依然嘴很硬地宣称自己从来不是特意锻炼而只是去健身房松松筋骨。但何云舟自有盘算，再拟定菜谱的时候便会特意避开那些高油高脂的食物，精白淀粉食材也被他减少到了一个最低量。 　　一番实践下来，何云舟发现霍铮竟然也能吃得很香很开心。 　　而光是看到他满足的样子，何云舟便不由自主地心情轻松，面露微笑…… 　　大概就是因为最近一切都风平浪静十分惬意的缘故，等何云舟接到小西那个电话时，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小西：“窝草——你看了那帮垃圾放出来的图没有？！” 　　何云舟皱了皱眉头，心里倏然滑过阴影。 　　能够让小西如此炸毛的事情，恐怕也只有…… 　　“我把链接发给你，你先看着先不要激动，这件事情我跟他们没完！这真他妈太欺负人了……” 　　何云舟耳中听着小西一连串的脏话，手握着鼠标，点开了小西发来的链接。 　　那正是知名美女画手静看落花的放出来的《神猫》设定图。 　　何云舟愣住了。 　　“这些图……” 　　他喃喃地轻声道。 　　映入他眼帘的那些图，骤然看过去，都是静看落花自己的唯美风格。 　　然而，作为呕心沥血疯狂把人设图赶出来的原创者，何云舟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个人其实就是把他的人设拿过去随便改了改，加了几个滤镜，粘贴了一下背景，便直接以她的名义放了出来。 　　而更加让何云舟感到刺眼的，还不是静看落花这种“整容嫁接抄袭术”，而是官方出版社的言论。 　　负责出版《神猫》的出版社直接转发了静看落花那条微博后，发出了惊叹和赞美。何云舟手指一滑，下意识地点开那些图，图下面属于静看落花的“花粉”们更是把各种赞美不要钱一样堆砌在留言区。 　　…… 　　“他们不是看过我的图吗？” 　　何云舟低声说道。 　　“他妈的，他们当然看过，不看过他们怎么能搞到你的线稿图然后发给那个骗子？！他们一开始就是在骗稿！” 　　小西之前就已经骂过一轮了，如今一听到何云舟不自觉的低语，瞬间火气上头，又骂了起来。 　　哪怕是以何云舟这种回避外人，能忍则忍的性格，看到《神猫》出版社的这番操作，也被彻底地恶心到了。 　　事到如今，事情的一切都变得很清楚。 　　《神猫》的故事线复杂人物繁多，而且每个人各有各的性格和能力设定，像是静看落花那种没有笔刷和滤镜就画不出的画手，哪怕拿到了《神猫》的插画活也完成不了。 　　也就是何云舟这种基本功十分扎实也有过给经典小说配过图的老牌画手，才有能力给出看得过去的设定图。 　　所以，出版社那边才会在最开始的试稿阶段那样疯狂地催促何云舟，为的就是能让静看落花在第一时间把何云舟的设定抄过去。 　　“他们不过就是看到你没什么粉丝，没办法跟那个贱人正面杠才这么有恃无恐。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无论是何云舟还是小西都不算是新人了，出版社那边的小心思只需要稍微一盘算便能琢磨出来。 　　偏偏最恶心人的便是，对方那边有恃无恐，无耻得坦然，而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何云舟其实也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何云舟和静看落花那边算是同步出图，而且论起粉丝数和知名度来，“月船”压根不可能拼过对方。 　　这件事情，何云舟清楚，小西也清楚。 　　一番破口大骂之后，何云舟便听到小西在电话那头，被气到语音中都带上了哭腔，但哪怕是这样，小西在暴怒之后还是忍着情绪，开口劝道： 　　“船哥……你先别跟那个人杠，先别挂她，我先去找出版社那边要个说法……你要是现在跟静看落花对上，她可能会发动粉丝来网络暴力你……” 　　类似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静看落花作为所谓的第一美女画手，粉丝中大部分都是她的颜粉，对于这种画技上的污点什么的，可以说完全不在意。之前便有画手因为类似的事情跟她发生了一场网络骂战，在何云舟的记忆中，那还是个十分有名的画手，但最后却被静看落花的粉丝逼到不得不跟静看落花道歉。 　　有这种格外彪悍的事例在前，小西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何云舟听出了小西的担忧，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之前在猝不及防中知道这个消息而在心底沸腾的怒火，就在这一瞬间平息了下来。 　　“我知道，我没事。”他对小西说道，“……先看看那边到底怎么说吧，如果实在不行，我也会想办法解决这个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何云舟：啊，真可爱啊。 　　（凝视着自己画出来的霍小喵，陶醉ing） 　　再回头看一眼人形霍铮。 　　何云舟：……唉。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声喵 　　这一天的晚餐, 是用咸蛋丁和白菜丝做成的清汤, 配了一道凉拌鸡丝，调味料都用得素淡，但撒了大量的烘芝麻和坚果碎, 蔬菜是带着些许东北风味的老虎菜，用的是青椒, 洋葱，和香菜, 额外又加了点胡萝卜，吃起来辛辣而开胃，却不会有热量上的困扰。 　　至于点心, 是用手搓的冰粉籽做出来的冰粉, 上面浇了一丁点儿红糖水，撒巴旦木和葡萄干，再堆了点水果丁。 　　客厅里的电视机里放着新闻, 但整个房子里没有任何人真的有在听新闻的内容——但新闻播报的声音, 却让整座房子里染上了一抹热闹而世俗的温度。 　　有点吵闹的声音，似乎比高级舒缓的钢琴曲更能让人拥有食欲。 　　“对不起，今天做饭有点晚, 所以只能随便吃点……” 　　何云舟将菜一道一道放上桌，然后在围裙上插着手，十分抱歉地说道。 　　“没关系。” 　　霍铮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椅上，把膝头端坐的南瓜从自己身上一把推了下去，然后他面向何云舟露出了一抹甜蜜到有点儿傻气的笑容。 　　然而, 这一抹笑容理所当然的被心不在焉的何云舟忽略掉了。 　　霍铮微微一怔，笑容稍稍淡了一点。 　　但很快他又重新打起了精神，雀跃地跟何云舟搭起了话。 　　“那个，我看了你最新更的漫画。” 　　“嗯？” 　　何云舟恍惚地给了一个模糊的回应。 　　“霍……霍小喵被你画得好可爱。” 　　霍铮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眸，迅速地说道。 　　停顿了几秒后，他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补充道：“我看到你的许多粉丝也都在说，它很可爱。” 　　“啊，是的，很多人都说过，它很可爱。” 　　何云舟讷讷地说道。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说到“它很可爱”时，霍铮冲着他露出了会心一笑。 　　“我今天，在网上看到了一条留言，上面说……‘如果我夸你漂亮，我可能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若是我觉得你可爱，那么一定是因为，我对你有好感’。” 　　霍铮在桌子下面不着痕迹地拿出了手机，瞥了一眼自己特意记下来的那段话，小鹿乱撞，心跳如擂地对着何云舟说道。 　　可等他一抬头，就发现何云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餐桌，再回来时候，手中端着一小盆刚烤出来的红薯和土豆。 　　“吃饭吧。” 　　何云舟拉开椅子坐下来，然后对霍铮说道。 　　片刻后，他有些迟疑地看向霍铮。 　　“怎么了？” 　　他问。 　　“啊，那个，我今天在网上……啊，算了，吃饭吃饭。” 　　霍铮干巴巴地说道，有些沮丧地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他的失落实在明显，以至于连他自己心底都隐隐有种感觉，觉得何云舟在下一秒就会意识到他的不对劲然后关切地问他发生了什么。 　　但很显然，今天的何云舟有了自己的心思，他心不在焉地剥开一只红薯，慢吞吞地剥着红薯皮，却许久都没有吃上一口。 　　霍铮垂眸坐在餐桌旁，先是喝了点汤，然后默默地夹了一筷子鸡丝，不知不觉中吃饭的速度越来越慢。 　　而何云舟全程都在沉思，一直到对方直接放下筷子，才发现霍铮今天晚上的胃口小到不可思议。 　　“怎么忽然就不吃了？” 　　何云舟从怔忪中回过神，看到霍铮的样子，有些疲惫地问道。 　　“你……” 　　霍铮盯着何云舟看了好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是不是不太高兴？” 　　他问。 　　何云舟一愣，不由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汤太咸了。” 　　霍铮坦然地答道。 　　“啊？” 　　何云舟一惊，连忙把自己晚上做的菜全部都尝了一遍，然后才发现，今天他的晚餐确实做得有点失败。 　　不仅仅是汤太咸的缘故，其他的菜也或多或少都有点纰漏，凉拌鸡丝里醋味太浓，而红糖冰粉里德红糖水则是被熬出了苦味。 　　“对不起，”何云舟顿时懊恼了起来，“我再去重新做一份……” 　　“不用。” 　　霍铮忽然伸手，按在了何云舟的手背上，他的手心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他直直地凝视着自己的恋人，然后开口。 　　“你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情吧？” 　　“啊？”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霍铮说。 　　“要是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 　　“……” 　　何云舟瞬间愣住。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 　　不，其实没什么事情。 　　哈哈，真的没什么，我能搞定。 　　何云舟嘴唇翕合，这么多年以来已经熟悉的那些话语，明明可以脱口而出，却在这个时候莫名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事实上，虽然说一晚上都有点心不在焉，一晚上都在想着被抄袭的那件事情，但从本质上来说，何云舟并没有把那件事情当成一件大事。 　　毕竟，说到底，类似的事情，或者严重，或者轻微，在过去和将来都不会少见。 　　甚至就连小西也都知道劝他，不要直接跟那个所谓的静看落花杠上以免事态不可收拾。 　　今天晚上的他，只是有点低落…… 　　仅此而已。 　　而且，就连这份低落里，更多的反而是自我厌恶：为什么不能更警惕一点？为什么会给那些人留下抄袭的余地？为什么不能在一开始就意识到不对劲？ 　　…… 　　本来，何云舟一点都没有觉得很委屈，很难过。 　　然而，此时此刻，却有一个人，在什么细节都不知道的时候，就会这样认真地告诉他——若是有人欺负你，我来帮你出气。 　　何云舟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重重地捏了一下，一下子变得又酸又软。 　　他怔怔地看向霍铮，那个男人的眼神是那样的认真，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敷衍。 　　何云舟很明显地感觉到，霍铮刚才说的那些话可不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些敷衍的安慰。 　　霍铮是认真说出那些话的。 　　“我……我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的事情。” 　　何云舟十分生疏地，缓慢地对霍铮说道。 　　真是好奇怪的感觉。 　　他在心底想道。 　　原来，告诉另外一个人，自己遇到了麻烦，会是一件这么奇怪的事情。 　　他甚至下意识地不敢去看霍铮的脸。 　　而且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深深的懊悔就弥漫上了心头。 　　其实压根不用告诉对方吧……这种小事只需要自己解决就好了。 　　估计霍铮到时候也只是会轻描淡写的说，哦，那你不要太在意什么的吧？ 　　就像是从小到大，他的父母他的老师对他说的那样。 　　在小时候，何云舟还会傻傻地以为，把自己的痛苦和烦恼告诉别人，就真的可以从旁人那里得到帮助。 　　一直到长大以后，何云舟才知道原来自己是那么傻。 　　所有的问题，到了最后还是自己解决，反而更加轻松。 　　但这样想着的同时，他还是结结巴巴，十分干涩地把《神猫》的出版社还有那位静看落花做的一切告诉了霍铮。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让人有点烦心而已。我没什么的。” 　　不过，到了最后，何云舟还是习惯性地加上了这么一句。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声喵 　　霍铮睁大了眼睛看着何云舟, 他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用一种可怕的状态笑了起来。 　　直到这一刻，何云舟才发现原来霍铮有一颗小兽般尖锐雪白的虎牙。 　　“真巧。” 　　霍铮对何云舟说。 　　“我刚好认识一个非常厉害的版权律师，而她这段时间刚刚好有空。” 　　话音落下之后他对着何云舟晃动了一下手机。 　　“啊对了, 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那边还有成熟的网络营销公司和黑客团队。那些人觉得他们可以因为你势单力薄而欺负你, 那么我也只好让他们知道一点厉害。当初他们从你这里偷走的东西，我会让他们加倍的还回来, 无论是你的稿费，你的创意，还是本应该属于你的工作……他们全部都要成倍地吐出来。” 　　“哈？” 　　何云舟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霍铮在说什么, 直到那个人站起来, 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你想让那个小偷和狗屁编辑部有什么下场？钱我可以让律师帮你要，至于网上的名声和他们自己的出版社嘛，呵呵, 你说个话, 我帮你去落实。” 　　霍铮微微笑着，凑在何云舟的耳边轻声问道。 　　灯光之下的他，碧绿的眼瞳变得很深, 宛若猫科动物一般的虹膜，因为反光的缘故仿佛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色，就像是某种大型野兽在黑暗中的窥视一般，散发着一种微妙的恐怖感。 　　霍铮的吐息打在何云舟的耳畔，让后者不由自主地轻轻打了一个冷战。 　　“等等, 霍铮，其实……” 　　“当然，那如果这些明面上的手段没有办法让你满意的话，我还有另外一些朋友可以帮忙。” 　　霍铮看上去有点犹豫，显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那些朋友”的身份告诉给何云舟。 　　“不用了！” 　　何云舟连忙喝止住霍铮，心慌意乱之中，他的声音有点儿大，几乎像是在低喝了。 　　看到何云舟如此抗拒，霍铮顿时安静了下来，他有些无辜和茫然地看着何云舟，仿佛不明白何云舟为什么会拒绝他。 　　“谢谢你，真的，但是……暂时还不用那么麻烦。” 　　何云舟一对上霍铮的视线，瞬间秒怂，他无意识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然后本能地把声音放软了。 　　“我自己也能想办法的。” 　　何云舟小声地嘀咕道。 　　认真地为何云舟着解决方法的霍铮，身上仿佛多了一丝与以往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该说是黑暗？还是残酷？ 　　何云舟现在的心情，就跟刚看到可爱的小猫毫不留情把误闯入家门的小鸟撕成碎片一样。虽然转念一想就能明白，猫也好，霍铮也好，都不可能是何云舟想象中温顺无害的生物，但直接对上他隐隐透露出的黑暗面，还是让何云舟有些不太适应。 　　但同样的，可爱的小猫和可能会把血淋淋的小鸟送到主人面前得意洋洋的邀功，而霍铮的一系列打算，也明明白白地证明了他对自己的好意与关切。 　　何云舟感觉自己好像不小心落入了比之前更加复杂的境遇之中。 　　“其实，要说对方抄袭的证据，我这里也有，”何云舟叹了一口气，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对着霍铮说道，“而若是说网上的影响力……我想一下，我现在在网络上，应该也挺红的吧。” 　　说完，何云舟忍不住多看了霍铮一眼。 　　“毕竟，霍小喵之所以那么受欢迎，还不是因为你……” 　　霍铮之前倒还能在何云舟面前摆出霸道总裁的冷酷全能模样，但此时此刻，他听到何云舟的话，瞬间就想起了自己之前的举动，一股热气顿时腾到了脸上。 　　【“哇，这只小猫也太可爱了吧！”】 　　霍铮直到今天都还记得，自己看着那只骄傲又机灵的小猫咪，带着窃喜，激动，害羞等各种复杂情绪，咬着牙打下这句话再进行转发时的场景。 　　而转发完那条微博又引起了轰动后，整个营销部门和公关部门都被轰动了——霍铮还不得不硬着头皮跟那帮人开了好几个会，来解释那条微博的缘由。 　　当然他也知道，其他人其实也没有真的很相信，他纯粹就是因为霍小喵太可爱才想着法微博…… 　　【“霍总，你真的太拼了，为了CALO的上市，人设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不过，也真亏了你的，效果真好！”】 　　李鱼在之后私下里拍着霍铮肩膀发出的那句感慨，恐怕才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可对于霍铮来说，他其实就是很单纯地觉得，何云舟把他画得好可爱。 　　可爱到他实在忍不住，想要让更多人看到。 　　但这种小心思就是这样奇怪，很多事你就是希望那个人能够知道，但偏偏又受不了那个人当面揭穿。 　　何云舟之前只是含蓄地多做了几个菜作为感谢，霍铮倒还是挺坦然的。 　　可现在何云舟直接当着他的面指出他那份酸酸甜甜的心思，霍铮竟有种羞耻的感觉。 　　“我就是随手……也没有多花心思。你能红起来是因为你本身就很厉害。” 　　霍铮目光微偏，讷讷说道。 　　何云舟看着霍铮，忽然之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之前还盘踞在他心头的阴霾瞬间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种奇妙的，近乎甜蜜的东西。 　　原来有的时候，他并不是真的需要别人伸出手帮他解决问题，他需要的，只是那个人伸出手的这个举动——仅此而已。 　　“我知道，”何云舟忍不住偏过头，看着霍铮小声地调侃道，“不过，我觉得，我们家的霍总裁也同样是很厉害的。” 　　“咳咳咳……” 　　何云舟都没想到霍铮的反应会如此之大，听到他那句调侃，霍铮整个人被口水呛得面红耳赤，眼泪都快出来了。 　　等他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直起了身子，他的整张脸都红了。 　　“别，别乱讲。” 　　霍铮听到自己干巴巴的，无比虚弱地对何云舟说道。 　　“不要叫我霍总裁，听着太奇怪了。” 　　他弱弱地挽尊道。 　　“噗……抱歉。” 　　何云舟忍着笑，认真地点头。 　　霍铮觉得自己不是很好。无论是他过去的经验还是他的理智，都在告诉他，这是他呈现出自己雄性魅力，俘获对象的最佳时期——可他的身体却像是完全失去了控制。 　　别说展现雄性魅力了，他不仅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还流了眼泪，另外还心跳如擂血流加速，而且，手足无措到甚至连眼神都不敢往何云舟那边瞟。霍铮本以为自己的人生中不会有比之前在何云舟面前打嗝和肠鸣更加丢脸的事情了，但显然，上帝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不，那不是。 　　就连南瓜在听到他这边的动静后，都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绕过来，然后也昂着头，冲着霍铮喵喵叫了两声。 　　“啊，它也在关心你呢。” 　　何云舟在一旁贴心地安慰道。 　　霍铮：“它只是在讨饭吃，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 　　然后，霍铮发现何云舟没有再吭声了。 　　他有些慌乱地回头，却在猝不及防中，正好对上何云舟柔软的凝视。 　　四目相对，目光相接。 　　片刻之后，霍铮听到何云舟温柔到了极点的声音。 　　“谢谢你，阿铮。” 　　作者有话要说：南瓜：我怎么觉得我在发光？ 　　嘻嘻嘻酸酸甜甜就是这一对小傻子。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声喵 　　距离何云舟对着霍铮喊出“阿铮”的那个晚上, 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在不知不觉中, 天气已经变得非常温暖了。 　　空气中属于春天的阴冷和潮湿仿佛在一夜之间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夏日特有的微微闷热。小区里随处可以看见盛放到尽头的花朵，和已经染上成熟颜色的葱茏植物, 就连何云舟养在阳台上种着的猫草，也一改之前奄奄一息苟延残喘的模样, 变得郁郁葱葱，馋得南瓜每天都把一张脸贴在阳台门上, 眼巴巴地看着。 　　在所有人都褪去了冬衣，换上了更加轻薄舒适的夏日衣衫的这个时节，舒燃的口中的非正式婚礼悄然而至。 　　“嗡嗡——” 　　手机一阵蜂鸣, 何云舟放下画笔, 打开了手机。 　　【舒燃的婚礼：明晚六点，丽贝卡大酒店，明珠厅】 　　记事app上的待办事项在屏幕上不断地跳动。 　　何云舟看着那行字迹, 不由一怔。 　　“明天啊……” 　　他本以为自己会对舒燃婚礼的日期刻骨铭心, 永生难忘。但现实却是，他画稿子画到昏天地暗，若不是几天前特意在记事软件上把舒燃的婚礼列为重要事项, 恐怕到了婚礼当天何云舟都想不起来这件事。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何云舟神情怔忪，随即释然地放松了自己的表情。 　　也许从某方面来说，他终于还是变得比之前更加成熟了一点——能够让他日思夜想，纠缠不去的东西已经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爱情, 而是用来养家糊口的工作。 　　而且，何云舟也发现了，自己似乎……比想像中更快地放下了这段感情。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啊。” 　　何云舟苦笑一声，对着盘在自己脚边的南瓜轻声嘀咕道。 　　南瓜把脸埋在自己的爪子里，连头都没有抬，只是甩了甩尾巴示意它听到了何云舟带着一丝黯然，一丝宽慰的自我吐槽。 　　而紧接着在何云舟耳边响起的，是手机的来电提醒。 　　何云舟看了一眼屏幕，不出意外地在那里看到了霍铮的名字。 　　好像就从几天前开始，之前一直局限在微信文字上的交流，不知不觉地被替换成了电话。 　　这个时候若是打开何云舟手机的通讯记录，可以看到长长一串“霍铮”的名字，填满整个屏幕。 　　其实何云舟从来都不是那种喜欢跟人通电话的人，但唯独霍铮是一个例外。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何云舟十分自然地按下了接听键，然后抓起了画笔继续在绘图板上描绘起了霍小喵的皮毛细节。 　　“云舟？” 　　霍铮的声音从话筒的那一头传来，从异常嘈杂的背景音听起来，他似乎正处于一个不适合正儿八经打电话的场合。 　　然而，他刻意压低的嗓音总有一种沙哑而性感的感觉，搞得何云舟一听，回话就有些僵硬。 　　“霍……阿铮，什么事？” 　　何云舟下意识地想要喊出霍铮的全名，好在到了最后关头总算想起来自己已经答应了霍铮，之后一直这么称呼他，然后迅速地改了称呼——想起之前自己在冲动之下莫名其妙喊出的那个亲密的名字，何云舟至今都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阿铮”两个字里，实在蕴含了太过亲昵的意味，在何云舟看来，大概也只有亲人亦或者是多年朋友，才好这样称呼对方。 　　不过霍铮看上去倒是一点都不介意何云舟擅自跨越了人际交往的边界，用这样的称呼喊他。事实上，霍铮那种高兴又兴奋的反应差点吓到了何云舟。 　　【“以后就这样叫我好了，我不介意的……”】 　　哪怕隔了好几天的现在，一想到霍铮当时眼睛亮晶晶，像是小孩子那样与自己约定的样子，何云舟的唇边还是不由自主地泛出忍俊不禁的笑意。 　　“很可爱”这样的形容似乎并不适合放在一个身材高大且腹肌和胸肌都十分发达的混血男人身上，但一想到霍铮，这种软乎乎的情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从他心底冒出来。 　　不过可爱归可爱，现实中，何云舟喊一声“阿铮”，还是会有点儿说不出的生涩和僵硬。 　　果然，他刚喊了一声“阿铮”，话筒那边便忽然没有了声音。 　　何云舟的呼吸一顿，很不自在地，重复了一句：“霍铮？你还在吗” 　　“我……我在。” 　　片刻之后，霍铮的声音才干巴巴地响起来。 　　“那个，你稍等一下。” 　　霍铮忽然小声而快速地对何云舟说道。 　　又过了一小会儿，何云舟便听到话筒那边的背景音小了许多，显然霍铮专门找了一个地方来给他打电话。 　　这让何云舟有些不安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正好是工作时间。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要特意打电话吗？ 　　不知不觉中，何云舟放下了笔，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霍铮的来电上。 　　然而紧接响起来的声音，却显得雀跃而轻松，完全没有一点阴霾的样子。 　　“云舟你今天下午在做什么？” 　　……而且，说的话也完全没有任何营养。 　　“画图。” 　　何云舟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还是在画霍小喵？”霍铮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沙哑了一些。 　　何云舟忽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冷战，直直道：“啊，对啊。” 　　“这样啊……” 　　何云舟听到霍铮用一种怪里怪气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他继续等待着霍铮跟他说正事，然而霍铮却只是在轻笑一声后，莫名其妙地把话题扯到了午饭上。 　　“……我真的好讨厌吃所谓的分子料理啊，实在搞不懂到底有什么好吃的，一道菜放到嘴里，滑溜溜都是一个味道。真的搞不懂为什么只要去贵一点的餐厅，就要给我上分子料理，不然就是泡沫，各种泡沫，吃了一餐下来我觉得我满肚子都是空气。” 　　霍铮显得很委屈地跟何云舟抱怨道。 　　何云舟迟疑了好久，才带着一丝不确定地回道：“你的意思是，你没吃饱？” 　　总觉得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霍铮在电话那头似乎哽了一下。 　　何云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了一眼绘图板上只上完了一半色的霍小喵，试探性地补充道：“那晚上你回家我煎鸡胸给你吃好不好？” 　　“可是我不想吃鸡胸啊。” 　　“牛肉？卤牛肉切成片然后凉拌着吃？配荞麦面的话热量大概不会超标吧。” 　　“不想吃牛肉。” 　　“那吃兔子好了？冷吃兔，然后配一份酸菜豆腐脑。” 　　“我也不想吃兔子。” 　　“……” 　　何云舟的手一抖，画笔在电脑屏上划了一道线出去。 　　“那你想吃什么？” 　　何云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冷静地问道。 　　我想吃什么？ 　　霍铮在自己的心底重复了一句。 　　从嘈杂且毫无效率的会议中解脱出来的霍铮，将头靠在了办公室落地窗的玻璃上，朝着完全看不见的幸福小区的方向望过去，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勾起，泛着甜蜜的微笑。 　　霍铮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实在有些反常——外加智商退化。 　　但有的时候，他就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似乎都很想在第一时间分享给那个人。从小到大，霍铮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那里得到过这样的感觉，安心，干净，纯粹，放松…… 　　这么多年来，霍铮终于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放松下来。 　　原来，他也可以犯傻……可以像是笨蛋一样，对着另外一个人撒娇，而不用担心那个人抓住自己的软肋，给予自己凶狠毒辣的反噬。 　　这样的感觉真的太美好了。 　　美好到他甚至变得娇弱起来。 　　他发现他对一切尔虞我诈，一切明争暗斗都失去了忍耐力。是今天下午那样充满了推卸责任，阴谋和粉饰太平的会议，在往常不过是他日常生活普普通通的一环。然而今天的他，却连呼吸那里的空气都感到恶心。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霍铮打通了何云舟的电话。 　　他压根就不需要何云舟真的说什么，他只是想听到何云舟对自己喊出那一声“阿铮”。 　　然后，沸腾到仿佛快要爆炸的心情，就在那一瞬间平复了下来。 　　明明昨天晚上才刚刚见面，但在这个时候，却非常地想狂奔回去，然后重重地拥抱住那个人。 　　何云舟手指抚摸头发与后颈的触感，至今还残留在霍铮的心灵深处。 　　让人感到无比悸动，但又舍不得拿出来细细品味。 　　“我想吃你。” 　　一句含糊的低语，就那样脱口而出。 　　霍铮说完之后，整个人瞬间僵住。 　　他完全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对着恋人说出如此轻佻的话语。 　　然而，吐露心声之后的心跳，却在也瞬间变得很快很快。 　　“梨？这个季节的梨很难吃啊。” 　　何云舟皱着眉头说，但他一想到之前霍铮说话时那种沙哑的嗓音，整个人倏然间恍然大悟。难怪了，霍铮大概是真的不舒服，所以这不吃那不吃的，配合他之前就有点别扭的性格，何云舟自然而然地认定了，霍铮是在用这种迂回婉转地方式提醒自己这一点。 　　“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那我今天先办法弄点鸭梨，晚上给你炖川贝冰糖雪梨吃吧。” 　　“……” 　　过了很久，何云舟才听到霍铮在那边闷闷地回了一句。 　　“好。” 　　…… 　　挂掉电话。 　　霍铮呆呆地在落地窗前站了片刻，然后才抓着头发，恨恨对自己骂了一句脏话。 　　然后他一个回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额……” 　　李鱼抱着笔记本，局促不安地站在墙角，看上去很像把自己缩到另外一个次元去。 　　“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他对上霍铮呆滞的视线，小声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何云舟：虽然觉得我的朋友真的废话很多，但是……算了，他大概压力很大吧。做朋友的，忍一忍算了。 　　霍·被初恋冲昏了头·铮；嘻嘻嘻撒娇的感觉真好~ 　　我的剧情真的完蛋了…… 　　完全没办法往前推。 　　我完全不想写剧情只想写这两个傻子谈这种恶心的恋爱。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声喵 　　李鱼觉得自己超无辜的。 　　霍铮的办公室保密权限很高, 所以, 在这之前，之前他单独申请了霍铮的办公室里，用单独的线路重新查一遍CALO的后台。 　　霍铮闯进来的时候, 他压根没找到机会从办公桌后面冒出头来，就那样毫无心里准备地, 直接迎接了精神上的暴击。 　　他亲眼目睹了自己那个冰山，冷酷, 难搞的大佬上司，是如何一边打电话，一边娇俏得像是青春期初恋男孩的。 　　那种可怕的画面已经不能用辣眼睛来形容了, 在这一刻, 李鱼觉得自己的脑子和耳朵都受到了荼毒。 　　然后，在这一刻，李鱼还遭受到了霍铮的死亡视线攻击。 　　他咽下一口唾沫, 把笔记本电脑往自己胸前抱得更紧了一点。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 我发现CALO系统确实出了问题，是不是可以免于被灭口？” 　　李鱼干涩地说道。 　　霍铮身上的气息瞬间变得格外森冷而尖锐，仿佛几分钟前那个恋爱浓度快破表的初恋男青年不过是李鱼在压力下幻想出来的幻觉。 　　“你查出来了？” 　　“嗯……”提到自己之前查出来的那个“小问题”, 李鱼的态度变得凝重了许多，“CALO的默认自动化设定是不正常的……” 　　李鱼也是在一个意外中，发现CALO系统在灯光色温的改变，还有类似于背景音的设定上有几个参数非常的多余。而对其进行细致的检查之后，李鱼十分惊讶地发现, 这些对声音，温度，灯光的细微控制，与国外某研究机构多年前发表的某种光音模式疗法不谋而合——然而，那种疗法原本是用来治疗狂躁病患者的辅助手段。 　　“也就是说，正是因为这些声音，光线还有温度改变的诱导下，我们的试用者们才会产生那种低落的情绪……” 　　霍铮听完李鱼的猜测后，面色变得格外冷酷。 　　“并不是所有的试用者都会那样，但是有潜在抑郁倾向的人，会比较明显地受到影响——无论做这些小动作的人到底是谁，他都不打算彻底地毁掉整个项目。” 　　“但他也绝不会希望看到CALO系统项目在我的手上成功。情绪上的低落，还有长期的微抑郁状况，会让人对CALO系统的长期使用体验感非常糟糕。而那个人知道一切的症结所在，等到这个项目从我手中脱手之后，无论用什么方式，他都可以让整个系统脱胎换骨，重新进入市场。” 　　霍铮望向李鱼，平静地说道。 　　“呼……” 　　李鱼揉了揉自己疲倦的脸，冲着他苦笑了一声。 　　“他一定没想到你对这个项目执着，若不是你吹毛求疵地一定要附加上生理数据的收集，CALO现在大概已经在市场上卖第二代或者第三代了。” 　　“那不叫吹毛求疵，”霍铮冷冰冰地纠正道，“那不过是小心而已。” 　　虽然没有跟李鱼明说，但霍铮的心头却已经逐渐浮现出了几个名字——与之前会议上他们的所作所为一一对应之后，霍铮厌恶地撇了撇嘴角。 　　他看了一眼手表，然后对上了李鱼的眼睛。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他说。 　　李鱼的脸瞬间青了。 　　“不，我不想听——” 　　“好消息是，你不会被灭口，”霍铮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坏消息是，你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恐怕需要加班了。” 　　李鱼生无可恋地看着霍铮：“我还不如被灭口了。” 　　霍铮没有理会他的抱怨。 　　在李鱼面前他没有表现出来，但实际上，他的心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李鱼的加班，其实也代表着他的加班。可明天，就是他与何云舟一同前往舒燃婚礼的日子了。 　　霍铮面沉如水，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沉甸甸压在了他的胸口。 　　…… 　　第二天。 　　何云舟的家里，何云舟已经穿好了正装，正在苦哈哈地打领带，就等着与霍铮一同出发前往婚礼。 　　【霍铮：抱歉，公司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忙完，我要迟到一小会儿。】 　　可是，眼看着时钟已经指到了约定好的时间，霍铮依然不见踪影，而何云舟的手机反而响了起来。 　　那果然是来自于霍铮的消息。 　　【霍铮：我真的非常的非常的抱歉。】 　　何云舟愣了愣，一个手抖，好不容易才系好的领带又一次散架了。 　　“该死……” 　　何云舟懊恼地咒骂了一声，很烦躁地把那价格不菲的领带丢到了一边。 　　他又多看了一眼手机，叹了一口气。 　　平时的霍铮，哪怕一点儿小事都能抓着何云舟打电话说上一堆废话，但看他今天这个阵势，俨然是心中有愧，不敢打电话，只敢像是最开始见面时那样，小心翼翼地发些文字信息来。 　　“其实没关系啊……” 　　何云舟小声地嘀咕了一声，然后飞快地给霍铮留了语音信息。 　　【一只小船摇啊摇：我知道的，你别太在意，工作更重要。你先加班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 　　对于何云舟来说，霍铮若是能够跟他一起出席舒燃的婚礼当然是更好，但对比起来，霍铮的工作本身显然更重要一些——毕竟，在这段时间的自我消化之后，何云舟发现自己对舒燃的感情已经不再那么刺痛那么伤人了。 　　他已经释然，那么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在舒燃的婚礼上失态，更不需要继续在舒燃面前维持那个拙劣的谎言。 　　而且，不管怎么说，霍铮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何云舟知道自己的事情其实真的不算什么，霍铮工作没完成放弃跟他一起参加婚礼简直是太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霍铮不需要把话说全，何云舟自然而然便知道对方的意思了。 　　何云舟想得很清楚，而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给霍铮的回话格外轻松，语气中也满是安抚。 　　不过，出乎何云舟意料的是，这一次他似乎想错了。 　　何云舟这边的消息才发过去，手机里便传来了霍铮的电话提醒。 　　一接电话，霍铮强行压抑着焦虑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我一定会赶到的！你相信我，我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缺席！” 　　何云舟听到霍铮这句话，才有些惊讶地意识到，之前霍铮那条信息，并不是委婉地放鸽子，只是单纯的为可能的迟到而道歉。 　　而惊讶之后，用上何云舟心头的反而是疑惑。 　　何云舟自己都不知道霍铮为什么会对舒燃的婚礼如此执念，听到他这段话后，简直哭笑不得。 　　特别是，在霍铮说完话后的一瞬间，他便听到另外一个人远远地在旁边哀嚎：“不不不，老大，boss，神仙，你不能走啊测试没做完啊——” 　　配合着无数重叠在一起的噼里啪啦打键盘声和许多人隐约的交流声，何云舟光是听都能感觉到霍铮那边工作的繁重。 　　“其实真的没关系，你的工作比我朋友的婚礼可重要多了。” 　　何云舟真心实意地说道。 　　“重要的不是婚礼，重要的是我和你已经约好了。” 　　可是，霍铮却在话筒那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补充道。 　　霍铮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何云舟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扑通—— 　　心跳，仿佛忽然间快了那么小小的一拍。 　　【你才是最重要的。】 　　何云舟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那个人，只不过是开玩笑吧。 　　何云舟在心底对自己说。 　　短暂的失控后，何云舟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这种很肉麻的话也不是没有听过——上大学的时候，同宿舍的室友们亲热到互相叫老婆的都有，更不要说这种因为迟到而下意识说出来的玩笑话了。 　　当然，也可能是霍铮这样的人很擅长哄人？才会把这样肉麻又中二的玩笑话，说得如此深情款款仿佛跟真的一样。 　　偏偏只有他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会如此不争气地为了这么一句话，感到胸口一酸。 　　是啊，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这么说过。 　　以至于猝不及防间，竟然有种被击中的感觉。 　　他定了定神，转瞬间便收拾好了情绪，声音也比之前放得更加柔和。 　　“……那我先去婚礼，你忙完工作就直接去酒店找我好不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很正式的宴席，而且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在签到什么的，一定也是闹哄哄的，我之前还担心那种场面会吵到你呢。” 　　“我——” 　　“而且，我就实话说了啊，你这样丢下工作不管还来陪我参加不认识的人的婚礼，我反而会觉得很有压力。”他没等霍铮再开口反驳，就迅速开口道，“就这样说好了，你先忙然后到时候来找我，我等你。” 　　说完，他就挂掉了电话。 　　不过站在原地呆了一下后，何云舟又有点儿小小的忐忑。 　　他还是第一次，直接挂掉霍铮的电话。 　　以那个人的性格，大概会有点生气吧？ 　　毕竟，玩笑归玩笑，何云舟还是能感受到，霍铮确实很重视自己，所以也会如此重视这场本来跟他没什么关系的婚礼的。 　　这样一想，何云舟一个没忍住，又低头在通讯软件上补上了一句话—— 　　【要乖乖工作哦。】 　　发送出去的那一瞬间，何云舟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儿发烫。 　　“乖乖”两个字，似乎有点太轻佻了？ 　　但是，一时之间，何云舟竟然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哄人的词。 　　一半是出于经验，一半是出于自觉，何云舟就是觉得，也就是这种同样肉麻兮兮的玩笑话，对安抚霍铮的古怪脾气很有效。 　　而就在何云舟盯着手机上自己发送出去的那行字心神不宁想东想西的同时候，霍氏集团的大楼内，霍铮其实也在同一时刻，看着那条信息，心神荡漾到完全无法沉下心来工作。 　　他在手机上打下了好几句回复，但最后都被他一口气删除了。 　　假装普普通通地回复一下好像有些太冷漠了。 　　若是按照心意继续甜甜腻腻地过去，似乎又有点太轻易地原谅了对方挂他电话这件事。 　　纠结了好一会儿之后，霍铮也只能红着脸，把手机的话筒凑到嘴唇边，轻轻地“嗯”了一声，以示回答。 　　嗯，我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李鱼：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仿佛也在发光。 　　霍铮——唯一一个因为要加班而耽误了谈恋爱的霸道总裁。 　　（就很想撕剧本）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声喵 　　挂掉霍铮的电话, 何云舟看了看时间, 便出门打了一个的士前往酒店。 　　上车以后，他才这一次的司机相当健谈，一直拉着何云舟说个不停, 而何云舟也只能有点僵硬地与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搭着话。 　　僵硬的场面发生转机，是在何云舟一个不小心说出自己是去参加婚礼之后。 　　一听到是婚礼, 还在开车的司机立刻发出了相当真诚的感慨：“嘿，你别说, 我一看就知道，这回结婚那人肯定是你玩得好的。” 　　“啊？” 　　“就是好朋友，才会这么高兴呢。” 　　司机的话音一落。 　　何云舟反而微微一愣。 　　这么高兴？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上车到现在, 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是因为霍铮的那句玩笑话？还是因为那个人对与自己的约定莫名其妙的重视？ 　　一时之间何云舟也理不清自己的心情,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因为舒燃婚礼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完全被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温暖情绪所取代了。 　　所以, 他才会在不知不解决中, 一直微笑着。 　　“啊，是啊……” 　　何云舟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笑容加深, 他冲着司机点了点头。 　　“是很好的朋友结婚，我确实很为她高兴呢。” 　　司机爽朗地笑了起来。 　　“结婚好啊，结婚就有伴啦！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一个都说不结婚一个人也挺好的，其实啊, 以后你就知道了，人啊要是有个伴，还是挺好，你看我家老太婆，也是喜欢管东管西，我当年也绝对烦啊，但这么多年了……” 　　就这样，何云舟莫名其妙地被健谈的司机大哥喂了一路的狗粮。 　　若是在之前大概也会觉得隐隐有些不耐烦吧？ 　　但这一次，他却发现自己看着司机大哥那副幸福快活的样子，反而会不由自主地为他高兴着，应和时更多了几分诚意。 　　一路上车内气氛竟然还挺好的，临下车了，那司机大哥直接给何云舟抹了零头，末了还笑哈哈对着何云舟摆了摆手，然后忽然压低了声音，笑嘻嘻冲着何云舟道：“小伙子人不错，我看你也快有喜事啦！” 　　何云舟忽然被司机这么神棍的说了一句，不由哑然失笑。 　　喜事？跟谁？ 　　他生活里唯一的闯入者，也只有霍铮而已。 　　而那个人英俊而骄傲的面容一闪而过，何云舟竟有些不太自在，迅速地把那个人影压到了心底。 　　不过哪怕心头思绪再纷乱，何云舟也不可能当着司机的面反驳说自己如今压根没恋爱对象，以后也不打算结婚，所以只能暧昧地对着司机笑了笑，简短地说上一声谢谢。 　　等那辆的士开走了，何云舟便也彻底地将那句话抛之脑后，再也没有想起来。 　　走进丽贝卡酒店，何云舟立刻就在显眼的地方看到了婚礼的签到台。 　　在宴会厅的外面，十分浮夸地摆着花门，签到台上盖着红布，旁边围了一大圈陌生人。 　　跟普通人的婚礼唯一不太一样的，大概也就是在门口没有摆放双方的结婚照了。 　　何云舟站在大厅地这一头犹豫了好久，才有些不安地走上前去确认了场地。 　　他并没有走错地方，但是…… 　　舒燃当初跟何云舟说的时候，倒是在说自己只打算随便办个半私人性质的小聚会，在几个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举行一个不正式的婚宴，然而如今看到酒店宴会厅里这轰轰烈烈的架势，这婚宴俨然跟舒燃的计划有点儿冲突。 　　“唉，别提了，我妈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洗脑包，觉得萌萌那边对我不好，都这么久了还藏着掖着不让我见人什么的，所以非要弄成这样……” 　　之后与舒燃见面时候，她的抱怨也证明了何云舟的猜想。 　　舒燃与梁萌萌的感情，当年也曾在两家人家庭内部闹得轰轰烈烈的。这么多年下来，两个人的家里可能也认命接受了现实。只不过，两家人对同性之间的恋情接受程度，还是有点不一样。 　　“我都跟我妈说了，萌萌家确实更保守一点，所以不太想在外人面前特别说这件事。我之前去她家吃饭，也没有被她妈打出来啊？我就不懂，她为啥一定要钻这个牛角尖……搞得好端端一个婚礼，我跟梁萌萌差点儿又吵起来。” 　　舒燃穿着一身白婚纱，气呼呼地蹲在化妆室里，抓着何云舟的手，气呼呼地唠叨个不停。 　　何云舟安静地在她旁边，温柔地凝视着那张因为浓妆而稍显有些陌生的脸。 　　虽然舒燃现在看上去一幅百般不高兴的样子，但是，何云舟知道，其实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抗拒这种锣鼓喧天大张旗鼓的“婚宴”。 　　不然的话，她绝不可能像是现在这样，穿上俗气的婚纱，画上俗气的妆容，然后耐着性子处理着婚宴后台嘈杂忙乱的一切。 　　虽然内心深处还残留着些许酸楚，但在这一刻，看着舒燃的样子，何云舟便知道自己真的彻底地放下了。 　　“你们又吵架了？” 　　只不过，听到舒燃说起吵架，何云舟还是习惯性地为舒燃担心起来。 　　“啊，是啊。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啦。” 　　说起吵架，舒燃忽然有点僵硬。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冲着何云舟做了一个鬼脸：“其实我之前还想着去找你的，不过你现在不一样啦，也是有家室的人，再找你哭哭啼啼的也不好——” 　　“那个……” 　　“别的我不怕，就怕你家乖先生想太多误会了！我家何学弟一个万年单身狗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对象，我作为学姐的还是要好生呵护一下你久违的桃花运啦！”舒燃冲着何云舟摆了摆手，一幅很骄敖的样子，“怎么样，感不感动？” 　　看着这样的舒燃，，何云舟嘴唇翕合了一下，本来想要跟她说明一切，但不知道为什么，澄清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其实，也没关系的。” 　　何云舟干巴巴地说。 　　“他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 　　舒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可不见得，我虽然也只看过他一眼，但根据我这么多年看人的经验，我实话实说，你家那位就是典型的亚洲醋王的面相，不敢惹，不敢惹。” 　　何云舟脸上有点发烧，他尴尬地解释道：“什么亚洲醋王，他那个人很好的，哪里像是你说的那样……” 　　结果何云舟一句话说完，舒燃却没有回话。 　　她和何云舟之间忽然陷入了沉默。 　　那是之前绝对不会有的，生硬而凝滞的安静。 　　何云舟迷惑地侧过头，看向舒燃，却发现她低着头，表情莫测地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很好的人啊……” 　　舒燃很轻很轻地低叹了一声。 　　出于一种自觉，何云舟知道，她在说的并非霍铮，而是别的人。 　　那种异样的感觉，稍纵即逝。 　　因为很快舒燃就恢复成了何云舟熟悉的模样。 　　她爽朗地笑了两声，然后捂着嘴两眼弯弯地对何云舟道：“老天，我之前还笑过别人婚礼当天情绪失控，没想到我和萌萌都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真搞个婚礼，我竟然也控制不住情绪。” 　　“舒燃……” 　　“别担心啦，待会我安排你坐上亲席！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你就拼命吃！不然我妈花的钱简直要亏死了——”舒燃嘟囔着，把何云舟推出了化妆室。 　　一开门，酒店的人，婚礼摄影师的人还有策划公司的人便一拥而上，将好不容易偷点懒的舒燃团团围了起来，都是在商讨婚礼的事情 　　眼看着舒燃彻底陷入了忙乱之中，何云舟也只能强行按下心头怪异的感觉，按照舒燃的安排坐到了宴席的座位上。 　　左左右右都是他不太熟悉的人，让何云舟多少有点不太适应。 　　幸好，在他的旁边空位上，有个小小的立牌，写着坐席的名字。 　　【霍铮】 　　何云舟目光凝在那个小小的立牌上，忽然之间，非常地想要见到那个人。 　　明明在出门之前，他还觉得霍铮就算不来陪他参加朋友的婚宴也无所谓，但现在这一刻，那种想见他的冲动却强烈到让何云舟自己都感到有点害怕的程度。 　　很莫名，很奇怪。 　　但事情就是这样古怪，就好像只要那个人在他身边，他所有的不安和不适都会瞬间消失一样。 　　大概，自己还是太把对方当成猫了？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情感依赖吧… 　　何云舟无意识地拿出了手机，看着霍铮给自己的那些消息然后想道。 　　他本来是打算给霍铮发个消息的，但打开屏幕的时候，首先跳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个通讯软件的弹窗。 　　【今天也很想放弃的小律师：我把所有的信息和资料都整合好了，发大家的邮箱了啊，大家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查漏补缺的没？ 　　【老大：我看了，你忘记加上她之前叠了我万象森罗的那套图了。】 　　【老大：我也是醉了，游戏的原画她也叠，没发现透视全错了吗？】 　　【今天画稿了吗还在摸鱼：她连我的娃摄都能盗来用，老大你竟然还在这里担心她的透视？】 　　【编辑我错了我不拖稿了：你的是娃摄，我还能理解，我最不能理解的是，她为啥要偷我的自拍？这才是最绝吧，你要是真的觉得我长得漂亮想把图拿去用就算了，问题是直接截图用涂抹工具涂两下就贴到稿子上去了，你知道我看到xxxx那游戏官宣上出现自己的自拍我有多囧吗？！】 　　【今天画稿了吗还在摸鱼：好惨。】 　　【老大：好惨。】 　　【今天也很想放弃的小律师：那我把资料再整理一遍。对了，@一只小船，给版社的那个律师函我已经发出去了，你看到消息了吗？】 　　…… 　　何云舟看着群组软件，这才想起来，在网络上还有一些糟心事要处理。 　　【一只小船：看到了。】 　　【一只小船：谢了，到时候静看落花的事情也要麻烦你了。】 　　【一只小船：谢谢大家了。】 　　之前何云舟婉拒了霍铮的帮忙，并不只是要逞强而已。 　　出版社和静看落花骗稿的事情，他并不打算轻轻放过。霍铮曾经提出过自己手下有很强的版权律师和舆论团队。 　　但何云舟这边，其实也不缺这样的资源。 　　因为家庭缘故，何云舟很早就需要通过画稿子来赚稿费维持生活，这就意味着他的入行其实比许多人都要早很多。 　　虽然一路走来也遇到过许多坑人的事情，但他也交到了不少的朋友。 　　特别是，他的许多老朋友可不像是他这样得过且过混日子，他们在业内认真打拼多年，如今也早已混成了业内数一数二的大牛——要说社交网络上的粉丝数，可能不如静看落花这种网红，但要说在业内的影响力，随便一个人走出来大概能把她按在地上摩擦。 　　何云舟之前倒真的没想过要麻烦自己的这些朋友们，毕竟从很多年前开始，他们看何云舟总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有的时候何云舟自己也不太好意思，因为自己的懒散避事，很多很不错的机会都到了手边都被他一一转让了出去，所以画了这么多年，也只是个半红不红的普通插画师。 　　但就在他跟霍铮保证自己会处理好静看落花这件事之后，他在找证据的过程中才发现，静看落花用各种手段盗图偷图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可以说，她那些漂漂亮亮的图拿出来，只要仔细探究一番，都能找到一些别人作品的元素或者影子在。 　　而巧合的地方更在于，她盗用的那些东西，很多都来自于何云舟的朋友们…… 　　之前当然也有很多人指出这一点，但就像是小西说的那样，因为静看落花的粉丝基数十分庞大，一旦有人提出抄袭便会被粉丝迅速攻占网络阵地，最后除了引起骂战之外，竟然没有对静看落花有任何伤筋动骨的影响。 　　很多真正透明的画手被她盗了图之后，也只能吞声忍气，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得不说，在何云舟发现这一点之后，他对静看落花的厌恶和愤怒，才被真正地点燃。 　　作者有话要说：何云舟：结婚？哈哈哈我不可能结婚的啦，司机大哥你说笑了。 　　几年后—— 　　何云舟看报纸时，发现一则标题【千万级算命师如今改行当司机——文风大师：大家还是要相信科学】 　　走个剧情…… 　　霍先生四千字没出场了，但是，进度条忽然往前跳了一截……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声喵 　　【老大：谢什么谢, 早就烦死这人了, 当初被我发现她偷了老子的图，痛哭流涕跑过来说自己年轻不懂事。】 　　【老大：我还是看她可怜才没说什么，早知道她之后会祸害这么多人我当初就应该为民除害。】 　　【今天画稿了吗还在摸鱼：其实之前别人还跟我说过这事, 我一看到她乌央乌央那么多脑残粉，想着麻烦就没计较。】 　　【编辑我错了我不拖稿了：其实我也……】 　　【今天也很想放弃的小律师：拜托, 大家对我多点信任好不好，虽然我画得跟shi一样, 但论打官司我不会输。】 　　【今天也很想放弃的小律师：我看了那些证据，问题不大。官司打完之后，争取给大家换辆车。】 　　…… 　　静看落花也许会觉得, 自己可以靠着网络上的粉丝横行霸道, 对其他人各种盗窃吸血，但何云舟却并不打算让她继续这么逍遥下去了……收集到一些证据之后他就直接拉了个群，把自己认识的那些大佬小透明都拉到了同一个群里, 同时还联系了当时同为画手后来转行当大律师的“小律师”, 对静看落花进行集体诉讼。 　　从ID上来看非常丧气，但那位“小律师”在现实中却是某知名律所的合伙人。他既然能说出帮大家换车的话，那就是真的有把握让静看落花大出血一把。 　　得到了他的保证, 何云舟组建的这个群组里顿时一片喜气洋洋，看得何云舟也不由微微一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群里的其他几个人却在提议在网上对静看落花扒皮掐架，好帮何云舟出一口恶气。 　　拿着手机，何云舟在看到这种提议后, 笑意骤散，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一只小船：不用了吧。】 　　【一只小船：那个人的粉丝很多，就算跟那些粉丝讲道理讲事实，恐怕最后也只是引起无谓的网络骂战，最后无非是耽搁大家画稿赚钱的时间，而且还会影响大家的心情。】 　　【老大：我倒是不在乎有人跑来跟我掐架。】 　　【今天画稿了吗还在摸鱼：我也是，那什么鬼花真以为你好欺负才这样肆无忌惮，小船你也应该给她点好看才行。】、 　　【编辑我错了我不拖稿了：是啊，小船你别想太多，你要是怕麻烦，我们帮你上。】 　　…… 　　眼看着大家都在摩拳擦掌，想要代替自己去跟那个静看落花掐架，何云舟瞬间变得有些焦躁。就像是他之前就说过的，他确实不想让自己网络上的朋友们为了自己去招惹一个脑残粉众多的网红画手。 　　可就在这个时候，老大却忽然发了一张截图出来。 　　【老大：怎么回事？】 　　【老大：我靠，是谁背着大家偷偷动手了？】 　　何云舟疑惑地点开那截图，眼角顿时一跳。 　　老大的截图，正好是几个小时前微博上某知名八卦营销号放出来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否就是巧合，那位粉丝众多的八卦营销号，开始扒皮的正好就是静看落花历年来的黑历史。 　　而且，整个扒皮的文案写得十分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哪怕是对原画圈子完全不感兴趣的路人，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最重要的是，这位八卦的营销号，毫不忌讳地把正在风头上的《神猫》也拉下了水。 　　飞快地瞥了眼图片，何云舟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莫名其妙有些跳，他迅速地点开了微博，找到那八卦号认真看了起来。从老大截图到何云舟点开看其实也没有过多久，但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小段时间里，这条微博的转发和评论就已经几何上涨，翻了好几番。 　　【今天画稿了吗还在摸鱼：我艹，谁干的？真的可以啊，这扒皮看着太像是专业营销的手笔了。】 　　【老大：我怎么觉得就是专业人士干的啊？我记得那八卦号发条指向性微博价格可不便宜。】 　　【今天也很想放弃的小律师：是不便宜，五位数六位数都有可能。】 　　【今天也很想放弃的小律师：我怎么觉得我们群里的人，大概请不起这种专门的人来搞事啊？】 　　【今天也很想放弃的小律师：这静看落花该不是点背，真的惹上什么人了吧？】 　　…… 　　何云舟有些凝重地看着那些消息，虽然说大家在群里你一言我一语，吃瓜吃得格外兴高采烈，但何云舟却有点不在状态。 　　《神猫》还有静看落花…… 　　这两者忽然之间被人拖到舆论中心各种扒皮鞭尸，再配合那一看就无比专业的舆论手段，他总觉得自己仿佛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只不过，之前那个人曾经答应过，让他自己去解决这件事情的啊…… 　　“何先生？” 　　“何先生？！” 　　“喂，何云舟，叫你呢！” 　　何云舟心情复杂，不知不觉便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以至于有人在他耳边喊了好几声，他才从网络的世界中回到现实。 　　“嗯？抱歉，我正在看手机……有什么事情吗？” 　　何云舟回过神来，发现一直在他耳边呼唤自己的，是一名酒店的服务员，而在那服务员身后，站着一对表现得很亲密的男女。 　　男人穿得西装革履，一幅光鲜体面的样子，而依靠在他身边的女人，在穿着上也很是精心，耳朵脖子手指手腕上没有一处空，都叮叮当当挂满了看着就价格不菲的首饰。 　　刚才最后一句稍显粗鲁的呼喝，正是从男人口中发出来的。 　　站在男人前面的服务员冲着何云舟挤出了一个苦笑，有些为难地对他开口道：“何先生，不好意思，请问你旁边有人吗？” 　　何云舟不由皱起了眉头。 　　空座上都有立牌，霍铮的名字那么明晃晃地立在桌面上，服务员那句话简直就是废话。 　　果然，没等何云舟开口，那服务员便已经继续开口道：“是这样的，何先生，因为今天来的人比较多的缘故，其他桌已经没有两个连在一起的座位了。我身边这一对贵宾想要坐在一起……” 　　何云舟顺着服务员的视线望向自己的身边，那里确实还有一个额外的空位。 　　只不过那个空位上并没立牌，并非是提前固定好的坐席。而这恐怕是舒燃考虑到何云舟不太爱与外人相处，特意安排出来的空位。 　　不过，舒燃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却给何云舟惹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你的意思是？” 　　何云舟问道。 　　“那个，何先生，介不介意加个座……” 　　那服务生搓着手，很为难地跟何云舟打着商量。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那男人却已经粗着嗓子抱怨了起来：“加座？都这么挤了加个什么座啊？这人左边右边都空着，你让他挪个位置出来不就成了？哪来的那么多麻烦事！” 　　“我旁边的座位还有人——” 　　何云舟不快地望向那个男人。 　　但对方却满脸无所谓地撇了撇嘴：“那人不是没来吗？得了，你就先让个位置出来呗，真是的，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唧唧歪歪的……” 　　说完，他上前一步就想拖何云舟的椅子。 　　何云舟猝不及防，差点儿被他直接从椅子上拽下来。 　　而这个小小的骚动也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服务生连忙上前阻止了那男人的粗鲁行为，没多久舒燃也提着婚纱的裙摆迅速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怎么回事——梁鹏？” 　　一脸凶悍的舒燃习惯性挡在了何云舟面前，眼看着就要对着那没礼貌的男人骂出声，看到对方时候却像是吓了一跳似的。 　　“哥？” 　　然后出声的，是紧跟其后的梁萌萌，看到男人时，她嘴唇一颤，喊破了那人的身份。 　　“……你，你来了啊。” 　　虽然看上去很克制，但作为旁观者，何云舟还是轻而易举地听出了梁萌萌的激动。 　　“啧，是啊，来了，真是的，来了以后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对比起梁萌萌的动容，名为梁鹏的男人却显得很是烦躁，他冷冷地瞪了舒燃一样，歪着嘴讽刺道：“来了以后连个能坐的席面都没有。” 　　一番夹枪带棒的对话，站在一边的何云舟也多少听出了一些端倪。 　　原来，舒燃与梁萌萌的这场婚礼，其实并没有得到梁萌萌家的支持——他们虽然也已经接受了自己家女儿是同性恋的事情，却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格外病态而羞耻的事情，对梁萌萌的要求便是让她永远不要在外面表明自己的性向和已有爱人这件事。 　　而这一次，舒燃家不顾他们的反对强行举办的婚宴，无疑彻底惹怒了梁家。 　　所以何云舟来到酒店，看到整个大厅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却都只是舒家单方面请来的人。 　　梁家唯一参加了这场婚宴的人，便是之前个对何云舟格外不客气的男人。 　　也就是梁萌萌的哥哥。 　　但说实在的，梁鹏的指责实在有些没有道理——他从来都米有跟舒燃或者梁萌萌打过招呼要来，也没有说过自己要带女伴。 　　更重要的是，他说的没有“座位”，指的是没有梁家的上亲席，可从头到尾，梁家也只有他来，又怎么可能如他所愿，有个单独的席面给他坐呢？ 　　一番指责之后， 　　舒燃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何云舟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舒燃，按照他对舒燃的了解，她这个时候估计能当场炸了。然而，出乎何云舟意料的是，舒燃脸色虽然难看，却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压下身段跟梁鹏道了歉。 　　然后，她连忙又叫过服务员，拜托他给梁鹏两人再安排个桌出来。 　　不仅如此，舒燃甚至还能好声好气地给梁鹏介绍了一下桌上的其他人，就好像之前的冲突，还有对方的无理取闹都不存在一样。 　　而就在何云舟以为这件事情能被一笔带过的时候…… 　　“何云舟？等等，你那个何云舟吧？！十三中七班的那个何云舟——” 　　梁鹏在舒燃介绍到何云舟时，忽然提高了嗓音，指着何云舟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实不相瞒，我真讨厌写剧情。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声喵 　　“你是……” 　　何云舟望向梁鹏, 一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体内腾然而起的不安, 一边强行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对着那个男人询问道。 　　听到询问之后，梁鹏反倒挑起眉头, 意味深长地盯着何云舟道：“不会吧，何云舟, 老同学都认不出来了？” 　　光从梁鹏的反应来看，倒像是何云舟故意装作认不出对方一样。 　　这种傲慢的, 咄咄逼人的态度，让何云舟感到了一丝熟悉。 　　他定定地看着对方的脸，然后好不容易, 跟记忆中另外一张更年轻的脸重叠了起来。 　　“啊, 是你。” 　　何云舟嘴唇翕合，轻声地说道。 　　“梁……鹏……” 　　其实连何云舟自己都有点惊讶，自己竟然真的忘记了那个人的名字和长相——明明许多年后, 他偶尔还是会在噩梦中被拽回那个无比灰暗的高中时代。 　　回首过往, 当时他遭遇的一切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对于当时的何云舟来说，那却是堪比地狱一般的三年。 　　而把当年的何云舟一脚踢入泥沼的人, 正是面前的男人。 　　梁鹏。 　　只不过，当时的大家，都要轻轻热热地喊他大鹏——在高中时，他恰好便是那个高中里风光无限的风云人物。他与刚刚转学过去，还完全无法适应城市生活的何云舟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何云舟就这样成为了他的欺辱和霸凌的目标。 　　不得不说, 何云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地从当初梁鹏给他造成的阴影中走出来。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时隔这么多年，他竟然又一次地与梁鹏见面了。 　　“嘿，没想到吧。” 　　梁鹏古怪地目光上下打量着何云舟，露出了一脸怪像：“老同学倒是变得挺多啊。” 　　说完，他用力地搂了搂身边的女伴，将对方往前推了一步。 　　“你说巧不巧，今天竟然在这里遇到你——看，还认得这是谁吗？” 　　何云舟这才注意到梁鹏的女伴，后者脸色十分难看，但一转头看到何云舟，表情便变得复杂起来。 　　“好久不见啊。\" 　　她说。 　　何云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之前看到梁鹏时候，何云舟尚且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要起太多波澜，但对上那个女人的脸，何云舟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 　　他没有吭声，而梁鹏却是一幅唯恐天下不乱的腔调，笑嘻嘻地对何云舟道：“该不是真不认识了吧？当初你追我家马小芳阵势不是挺大的吗哈哈哈哈！” 　　“唉，别乱说，讨厌……” 　　马小芳用胳膊肘用力地顶了顶梁鹏的腰窝，小声地嘟囔了两句。 　　但在何云舟看来，她倒也并没有真的生气。 　　宴会厅里嘈杂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朦胧而黯淡，站在原地的何云舟甚至有种古怪的感觉，他怀疑自己也许正在做梦。 　　一个噩梦。 　　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梁鹏和马小芳安然无恙，光鲜亮丽地站在他面前？ 　　按照外婆的话来说，像是这样的人，不应该早早地遭报应的吗？ 　　“原来你们认识啊……” 　　梁萌萌看到自己的哥哥与何云舟似乎相熟地样子，整个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那今天正好，你们老同学坐在一起好了。” 　　“不，何学弟你去坐另外一个位置吧。” 　　舒燃直接打断了梁萌萌的话，她看了一眼何云舟的脸色，强行挤出一抹笑容，然后便要把何云舟往另外一个桌子带。 　　但何云舟却伫立在原地，僵硬得像是石像一般，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 　　与此同时，梁鹏与马小芳更是态度暧昧而古怪，一改之前的粗鲁，反而笑嘻嘻要拉着何云舟坐一起联络下感情。 　　“何学弟……” 　　“没事。” 　　何云舟忽然开口对着舒燃道。 　　他僵硬地在拉开了自己原来的座位坐了下来，目光却始终直勾勾地停在梁鹏和马小芳的脸上。 　　“我和他们，确实好久不见了。” 　　这下，连梁萌萌都忍不住多看了何云舟两眼。 　　所有人都隐隐地察觉到，梁鹏两人与何云舟之间气氛不太对，酒席上有人眼看不妙，十分机灵地夹着包站起来，给梁鹏和马小芳让了位置。 　　梁鹏拉着女人大喇喇地坐下来。 　　只不过，他并没有发现，马小芳在坐下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何云舟的衣服和鞋子——霍铮以伙食费为由送了何云舟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了何云舟今天穿的这套西装和鞋子。 　　何云舟自己只是觉得衣服很好看鞋子也很好穿。 　　但同样的东西落在马小芳的眼里，却有了另外一分意味。 　　何云舟回头看了一眼舒燃，后者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梁萌萌一脸僵硬，连连扯着她的手，似乎正在跟舒燃小声解释着什么。 　　“我真的没事，你先去忙。” 　　何云舟柔和地对着舒燃说道，好不容易，才将舒燃劝走了。 　　而眼看着舒燃和梁萌萌都离开了，坐在酒桌上的梁鹏态度便比之前更加嚣张了一些。 　　“嘿，不错啊，何云舟，好久不见我看你也是人模狗样儿的，跟当初那乡巴佬的样子确实不太一样了。” 　　他举着茶杯，对着何云舟举了举杯，然后故意用那种假装亲密的声音，大声地嚷嚷道。 　　在这一瞬间，何云舟感觉到许多人的目光都停在了自己身上。 　　那种恍惚的感觉变得更加浓重了……他坐在婚宴的酒席上，但在这一刻，他却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高中。 　　【“快看，那个乡里别——”】 　　【“好恶心，我听说乡里人每天都要挑粪去浇菜，然后再把有粪的菜吃下去！”】 　　【“老师，我不想跟他坐在一起，我觉得他身上有臭气。”】 　　…… 　　何云舟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喂，你瞎说什么呢！”察觉到梁鹏的言行举止已经有些出格，坐在他身边的马小芳立刻挤出一抹微笑，她先是抱怨了梁鹏一句，冲着何云舟打起了圆场，“不好意思啊，云舟，梁鹏来之前其实已经喝过一轮了，我看他也是有点醉，而且看到老同学心里一高兴，说话难免有点不中听了。这么多年没见到你，我其实心里是很高兴的。” 　　若光是从表面上来看，马小芳的态度要比梁鹏好太多了。 　　但偏偏，一听到她柔声细语的那些话，何云舟却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当初在高中的时候，他也曾经，被马小芳表现出来的虚伪善良和柔和欺骗过。 　　从偏远的山里转学到城市，何云舟只觉得自己与所有人，所有事都格格不入。 　　而梁鹏，在入学之处就对他各种戏弄欺负，让何云舟更加惶恐不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马小芳出现了。 　　她仿佛是班上唯一一个不曾对他表现出恶意的人，而何云舟当时，几乎是感激涕零地把马小芳当成了自己唯一的朋友。 　　然而，他并不知道，当时的马小芳和梁鹏其实是恋人。 　　而且，马小芳当时和梁鹏吵架了。所以，她才会对何云舟和颜悦色，因为她知道，梁鹏一场开始就看何云舟不顺眼，她越是对何云舟亲切，就越是能气到梁鹏。 　　可当时，傻乎乎的何云舟，完全没办法理解这一切。 　　他只知道，自己想把马小芳当成朋友的举动，被人恶意地解读成了他要追马小芳。 　　正如同梁鹏当时是高中里的风云人物一样，马小芳当年也是班花。何云舟这个皮肤黝黑，行为古怪的“乡下转学生”，是癞蛤蟆吃天鹅肉…… 　　如果说最开始，梁鹏对他的欺辱只是某个小团体的举动，马小芳却成功地让他被整个高中的所有人贴上了“恶心”“变态”的标签。 　　她对何云舟的亲切，只有短短的几个星期，之后便继续当她的年级公主，跟梁鹏出双入对。 　　但等待何云舟的，却是长达三年的孤立和霸凌……而那段时间的一切，让何云舟一直到现在都没办法完全摆脱。 　　“不知道你最近在干什么呢？真的好久没见到老同学了……” 　　酒席上，马小芳依然在笑眯眯地跟何云舟搭话。 　　梁鹏之前还没有什么感觉，但看到马小芳对何云舟如此亲切，隐隐就觉得不对了。 　　梁鹏打断了她，然后飞快地看了何云舟一样：“诶，我知道，梁萌萌之前就跟我说过，那个女的有个老相好，一直蹲在家里没工作，靠接单子赚钱——那个人是你吧？” 　　他的话音一落，桌面上的其他人顿时有些哗然。 　　谁都知道，梁鹏说的“那个女的”，其实指的就是舒燃。 　　“我和舒燃只是朋友。” 　　何云舟一字一句，平静地说道。 　　“哦，那可能就是我搞错了，嘿嘿。” 　　梁鹏道。 　　他说话时候，自带着一股酒气，看样子至少在这件事情上马小芳并非撒谎——在来参见婚礼之前，梁鹏就已经喝了不少酒。 　　马小芳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问道：“那……你现在是在做那什么……自由职业？其实也挺好的，我听说自由职业赚钱也挺多的。” 　　说完，她不由自主又在何云舟的衣服上看了看。 　　不得不说，这样一套价格不菲的西装穿在何云舟身上，愈发衬得清瘦高挑的他气质优雅，容貌俊秀，与她身边那个满身酒臭的男人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 　　也就是因为这样，马小芳明知道男朋友就在身边，心头还是不由热了几分——尤其是，她还记得，当初何云舟确实还喜欢过她这件事情。 　　不过，梁鹏显然也记得。他把手伸到桌下，用力地捏了一把马小芳，然后便故意大声地喊了起来：“你怎么那么关心他啊？小心人家又喜欢上你哦。” 　　没等何云舟说话，梁鹏又摆出另外一幅嘴脸，对着何云舟道：“哦，不好意思啊，我也没别的意思——其实这么多年了我还想着找你道个歉呢，当初你不就是想追我女朋友，我确实不该那么对你。” 　　何云舟：“……” 　　梁鹏又道：“不过，也别怪兄弟我当初不客气哈，实在是当年你那副样子确实挺恶心——” 　　“大鹏，哎呀，都这个年纪了还说那些难听的干嘛。” 　　马小芳红着脸，急急忙忙地说道。 　　…… 　　“噗嗤。” 　　等意识到的时候，何云舟才发现，那一声明显的嘲讽是从自己的唇间溢出的。 　　梁鹏和马小芳的声音一顿，齐齐望向何云舟。 　　何云舟放下手中一直把玩的茶杯，对上了他们的视线。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两个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心。” 　　何云舟一字一句地对着他们说道。 　　马小芳还没反应过来，她愣愣地看着何云舟，轻声“啊”了一声。 　　但酒气冲天的梁鹏，却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他吼道。 　　何云舟拉开椅子站起来。 　　他刚想如梁鹏所愿，直接再骂一句，身边却有人抢先开口了。 　　“他的意思是，你们两个长得丑智商又低，光是看着就令人反胃，而且还听不懂人话——哦，对了，癞蛤蟆好像确实听不懂人话，就知道跳人脚面恶心人了。难为他还能耐着性子跟你们说话，要换做是我，我早就吐了。” 　　何云舟一怔，猛然回头，正对上面沉似水，眼露凶光的某个男人。 　　“霍铮……” 　　何云舟喃喃道。 　　霍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嗯？” 　　何云舟愣了一下，讷讷开口：“阿铮，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霍铮“倏”一下亮出爪尖—— 　　挠死你们这对癞蛤蟆！ 　　何云舟：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好脏啊！（尖叫） 第五十章 第五十声喵 　　霍铮听到那一声“阿铮”, 不做痕迹地眯了眯眼。 　　只不过他的这点柔和, 在对上梁鹏时，立刻就被逼人的戾气所代替。 　　他那超乎常人的英俊外貌和身高，原本就很容易给普通人带来压力, 平时光是板着脸就足够让公司内其他人噤若寒蝉，更不要说此时的他, 正毫无顾忌地向外彰显着自己对梁鹏等人的极度厌恶与敌意。 　　简直就像是大型肉食野兽一般——站在一旁的何云舟忍不住想道。 　　同样感受到了那种令人战栗的恐怖感的，也绝非何云舟一人。 　　“你, 你想干什么……” 　　梁鹏一张脸涨成紫红色，在何云舟面前显得无比嚣张的男人，一对上霍铮的眼睛, 便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般, 只会徒劳地呱呱乱叫，到头来却不敢真的上前一步。 　　“啧。” 　　霍铮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而是自顾自地脱掉了那同样肉眼可见昂贵无比的西装外套, 丢到了何云舟的怀里。 　　霍铮结实而精干的肌肉线条, 就那样隐隐从笔挺雪白的衬衫下透出来。 　　“阿铮……” 　　何云舟看着霍铮的架势，眼皮瞬间开始狂跳。 　　但他才刚开口，霍铮就已经自顾自地挽起了衬衫的袖口, 然后把腕间那价格不菲的手表取了下来，递给了何云舟。 　　“帮我收着。” 　　他平静地说道。 　　梁鹏睁大了眼睛，看着霍铮的一举一动，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跟你说，这可是我妹妹的婚宴啊, 你不要以为我会怕了你——老子从小到大还没怕过谁，如今你以为我会怕你这种小白脸？！” 　　只不过，强烈的自尊心，还是支撑着他双手扶着椅子，战战兢兢地对着霍铮吼出来。 　　“哎哟，这是怎么了……” 　　“等等，这大概是有什么误会吧哈哈。” 　　与此同时，舒燃家的其他人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拦在了梁鹏和霍铮之间。 　　“何学弟，霍先生……” 　　最后开口的却是舒燃。 　　在这之前，有人已经凑到她耳边，把之前何云舟与梁鹏之间的冲突告诉了她。 　　她站在何云舟身边，脸白得像是女鬼一般。 　　其他人都企图打圆场，唯独她喊了何云舟和霍铮的名字后，就忽然失了声。 　　“哥，你能不能少说几句？你到底要给我惹多少麻烦出来？” 　　梁萌萌也在发现不对后，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拦在了梁鹏的面前。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梁萌萌若是不这么劝一句，梁鹏恐怕还会见势不妙忍气吞声，给霍铮服个软。 　　可如今她这么脸色铁青地对着梁鹏说了一句重话，梁鹏整个人瞬间就炸了。 　　“我说啥了？还轮得到你这么个变态贱货在这里教训老子？！”他猛地一把推开了梁萌萌，然后一探身，抓起放在桌子正中央的酒瓶，“砰”一下在桌沿敲碎了。 　　“啊啊啊——” 　　之前多少还能控制住的场面瞬间就乱了套。 　　许多人看着梁鹏摔了酒瓶，连声尖叫着躲开了。 　　只有梁鹏双眼血红，举着碎酒瓶对上了脸色阴沉的霍铮和何云舟。 　　“我大鹏不喜欢找人麻烦，但也不怕麻烦，怎么了，你个娘娘腔想跟老子打架？来啊，我怕你啊！” 　　“哥——” 　　“大鹏，你别冲动！” 　　…… 　　嘈杂之中，何云舟不声不响用手握住了椅子，然后上前一步挡在了霍铮和舒燃面前。 　　虽然霍铮看上去相当能打，但在何云舟看来，像是霍铮这样的身价不菲的精英，压根就不应该跟梁鹏这种垃圾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就像是不能让自己家的猫吃癞蛤蟆一样，何云舟完全无法接受那种场景，这简直就是在侮辱霍铮。 　　所以他自己挡在了前面，对上了梁鹏。 　　他的心跳很快，手也有些抖。 　　何云舟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他早已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弱，惶恐，被所有人孤立的山间男孩。 　　他已经长大了，梁鹏如今也不过是一个肥壮臃肿的普通男人，他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去害怕这么一个垃圾。 　　然而，那个举着碎酒瓶，大吵大嚷的男人，却还是一点一点地，与何云舟多年来噩梦里的怪物重叠了起来。 　　【起来啊，小猴子——】 　　【嘿嘿，你不是很会逃跑吗？你逃啊？你有本事再逃——】 　　【兄弟们，上，揍他！】 　　…… 　　似乎永远阴暗而昏暗的楼梯间里，被那个男人和他的狐朋狗友们追到死角，然后被揍倒在地时的画面，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就连那些人用棍子，用皮鞋毫不留情踢向自己腹部时候产生的剧痛，也在多年后的这一刻，忽然回到了他的身上。 　　何云舟感到自己的胃部一阵痉挛。 　　而就在此时，梁鹏挥舞着碎酒瓶，往前走了一步。 　　他嘴里的污言秽语完全没有停下，最后甚至还骂起了霍铮。 　　“……卖屁眼的骚·鸭·子，以为穿套西装我就看不出你满身骚·气了！嘿，看着你还认识这乡巴佬？该不是他花钱请你来撑门面的吧，怎么着，他花多少钱，我出双倍，你给爷舔·个·屌不比伺候那乡巴佬来得爽多了！” 　　一听到梁鹏连带着把霍铮也骂上了，何云舟心底的那点害怕瞬间转化为了极为陌生的暴虐情绪。 　　当初就应该揍他的。 　　在高中的时候，无论多孤立无援，无论多恐惧，多害怕，都应该咬着牙爬起来，把这个恶心的垃圾狠狠地揍一顿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在之后的这么多年，才不会一直在自我谴责中挣扎不休。 　　而且，若是当初豁出命去给那个家伙一个教训，那么到了今天，他大概也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在自己面前骂这自己的朋友。 　　梁鹏的脏话，终于在这一瞬间，把何云舟心底隐藏多年的愤怒彻底点燃。 　　“闭上你的那张臭嘴！” 　　何云舟忍无可忍地对着梁鹏吼道，紧接着他抓着椅子就打算往梁鹏头上砸过去—— 　　“等等。” 　　但霍铮伸出手，轻轻地按住了何云舟。 　　何云舟在发抖。 　　在碰触到对方的一瞬间，霍铮便发现了这点。 　　很难形容霍铮在这一刻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这一刻，很想抱抱那个人。 　　“别怕。” 　　霍铮对着何云舟耳语了一声。 　　何云舟还没有反应过来，霍铮已经抽过另外一把椅子，照着梁鹏的脸用力地扔过去。 　　“砰——” 　　梁鹏惨叫了一声。他也没想到，霍铮的力气竟然会那么大——不过就是一张椅子而已，却让他的整个上半身被椅子腿卡住，手中的碎酒瓶随即掉落在地。 　　剧烈的疼痛延迟了几秒钟才缓缓到来。 　　但在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用力一脚踢倒在地，然后便是狂风暴雨一般的暴打。 　　“哎哟——哎呦——” 　　梁鹏之前还想再放几句狠话，结果剧痛之下，那些话瞬间卡在喉咙中，唯一能发出来的只有痛苦的呻吟。 　　长这么大，仗着脾气火爆身形又大，梁鹏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教训过。 　　他也从来不知道，原来被人按在地上揍，竟然是这么痛的。 　　“别打了……” 　　“别打了会出事！” 　　“停下！快停下！” 　　…… 　　谢天谢地的是，恍惚中梁鹏还能听到似乎有人正在劝架。 　　他的心头顿时闪过一丝喜悦。 　　看在妹妹的份上，那个人大概就会停手了吧……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滑过脑海的瞬间，他听到了木头被砸碎的声音。 　　一个恶魔一般的声音凉凉地在他不远处响起来。 　　“云舟，用椅子腿吧，比较好使力……”那个小白脸说话时的腔调竟然还很平静，“别怕，无论这家伙出了什么事，我有办法解决。” 　　他似乎还叹了一口气：“别笑，有钱也就是这点用处了。” 　　梁鹏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酒精麻痹的大脑一点点恢复清醒，他现在是真的害怕了——他不是没看出来，霍铮其实并非他这个阶层的人，他只是完全没想到，像是这种人竟然会以为一个平平无奇的何云舟，跟他玩真的。 　　“我错了，我错了……我喝多了……我口不择言……” 　　梁鹏努力地睁开已经肿起来的眼睛，看向手持着椅子腿朝着他走来的何云舟，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呵……” 　　但他如此低声下气的求饶，最终等来的却是何云舟的一声冷笑。 　　“我真的错了，我错了……” 　　梁鹏抬起头，恐惧地看着已经来到他面前的何云舟。 　　“你知错了啊。” 　　何云舟对他说。 　　他的语气竟然跟霍铮一样，是那样的平静——他跟那个人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相似。 　　但正是因为这样，梁鹏觉得自己更害怕了。 　　“我错了，我，我跟你道歉，我不该喝酒，我不该骂人……哦，对，对，我当初在高中的时候，不应该那样欺负你，我是个畜生……我是个垃圾……你别打我……你别打我……” 　　“你终于道歉了。” 　　何云舟幽幽地低语道。 　　听到这一声叹息，梁鹏身形一松，他甚至挤出了一个难看到极点的笑容，讨好地看向讨何云舟和他身后的霍铮。 　　“是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就不应该……”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听到何云舟用一种古怪的声音继续说道。 　　“可是，你道歉是你的事，我要教训你，是我的事。” 　　话音落下，梁鹏朦胧而充血的视野里，便是何云舟高高举起椅子腿，朝着他的头直接拍下来的场景。 　　“嗷——” 　　他尖叫了一声。 　　然后，胯间一湿，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 　　“哥？！” 　　梁萌萌之前一直被舒燃死死地拽着，如今看着梁鹏身体都软下去了，顿时尖叫一声，朝着梁鹏冲了过去。 　　“我的老天……” 　　“要不要打110？” 　　“还是先打急救……” 　　…… 　　而在人声鼎沸的围观者包围中，何云舟却只是怔怔地看着地上虚弱瘫软的梁鹏，手一松，手中的椅子腿掉在了地上。 　　“没事的，有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霍铮来到了他的身边，伸手用力地搂住了他的肩膀。 　　男人柔和的声音在何云舟的耳边响起，带有一种奇异的温暖的感觉。 　　何云舟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平复心情。 　　“我还没来得及揍他呢。” 　　何云舟轻轻地说。 　　“那我们可以等他醒了，我想办法让你找他出气好不好。” 　　霍铮认真地回应道。 　　“不用了。” 　　何云舟摇了摇头，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梁鹏的身上。 　　他终于真实地意识到一件事——那个瘫软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是那么虚弱，那么愚蠢，那么不堪一击。 　　何云舟知道…… 　　从此之后，他再也不会在噩梦里看见对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何云舟的噩梦醒了。 　　今天是夫妻混合双打的一天！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声喵 　　何云舟曾经以为, 在自己已经彻底放下对舒燃的感情, 又有霍铮在一旁帮忙的情况下，他可以安然地度过这场婚礼。 　　让他没想到的是，最后的结果却是, 他彻底地把舒燃的婚礼弄砸了。 　　之后的很多事情发生的很快就像是按下了快进键，以至于事后何云舟想起来, 那个晚上的一切都有些模糊。梁鹏被送往了医院，梁萌萌在原地纠结了一小会儿之后, 跟上了救护车。按照以往的惯例，舒燃应该陪在梁萌萌的旁边，陪她度过这艰难的一切…… 　　甚至在现场的时候, 何云舟还亲耳听到了梁萌萌小声的, 空洞地询问：“你要一起来吗？” 　　“不了。” 　　舒燃说。她木着脸，并没有跟过去。 　　何云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梁萌萌与舒燃在酒店门口分开的场景，但他没有开口也没有上前。若是以往, 自己应该上前去安慰舒燃才对吧, 但在这一刻，何云舟却莫名地意识到，舒燃在这一刻不需要任何人靠近, 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霍铮中途打了一个电话，没多久，酒店方便笑容满面地出现，把所有的宾客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更加高级的宴会厅，据说之后, 酒店方给还在场的其他人昂贵了许多倍的席面。虽然舒燃还有舒燃的家人看上去还是一脸铁青，但不得不说，一番行云流水的安排下来，混乱的场面多少还是安抚了下来。 　　在那之后，何云舟和霍铮去了一趟派出所，他们做了一些记录，大概是因为首先动手的确实是梁鹏本人，再加上霍铮自己的身份也不太一样。在简单的询问之后，何云舟和霍铮两人便被人很礼貌地送了出来。 　　只不过，一番混乱之后，时间也到了深夜。 　　何云舟与霍铮肩并着肩走出派出所的大门，一辆豪华轿车立刻无声无息地从阴影处开出来停在了两人的面前。 　　“先上车。” 　　何云舟忽然被霍铮牵住，然后才发现，车门已经被打开了。 　　一直到被霍铮拉上那辆车，何云舟依然有点儿恍恍惚惚的，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异样让霍铮有些担心地看了很久。 　　“……没事的，酒店那边刚才给我打了电话，一切都挺顺利的。” 　　哪怕上了车，霍铮依然没有松开何云舟的手——后者的手指冷的就像是冰块一样。 　　霍铮瞬间就想起了，之前在碰到对方时候，感受到的那细小的，脆弱到极点的颤抖，在这一瞬间，心中的爱怜满溢到快要从胸口冲出来的程度。 　　“我安排了助理守在你朋友的身边，她跟我汇报了情况，你的朋友还算不错，就是情绪有点低落，我会让她在那边一直陪几天，以免你朋友有什么过激的情绪。哦，忘了说，那个助理有专业的心理治疗背景，有她在的话，你朋友应该会好过一点。你想跟她打个电话的话…… 　　“不用了。” 　　何云舟摇了摇头。 　　“我想她也需要缓一缓。” 　　“你是说婚礼的事情？别担心，我会想办法安排好一切，而且今天那场冲突我也有责任。反正你不要操心了，一切都有我在……” 　　霍铮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因为他发现，在他说话的时候，何云舟一直偏着头，定定地凝视着自己。 　　明明车厢里这么暗，霍铮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何云舟在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睛却会如此明亮，就像是有星星的碎屑不小心落到了他的眼眸之中。 　　而且，在这个晚上，何云舟的眼里，除了以往的温柔与真情之外，似乎又多了一些东西——一些让霍铮说不清，却不由自主感到心神澎湃，手足无措的东西。 　　他的心脏又不听使唤地活蹦乱跳起来，怦怦，怦怦，弄得他的思绪涣散，原本在心底盘算了好久的安慰说辞，最后也说的语无伦次的。 　　“谢谢。” 　　而就在这个时候，霍铮听到何云舟轻声地对自己说道。 　　“没，没什么好谢谢的吧，都是我应该做的。” 　　霍铮抿了抿嘴角，干巴巴地对何云舟说道。 　　偏偏何云舟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就那样凝视着他，又说了一句：“……可我就是想说谢谢。” 　　车外一道流光闪过，光线掠过何云舟面颊的一瞬间，霍铮一样就看到了在这一刻何云舟脸上的那一抹微笑。 　　那是时候都不太一样的，放松又温柔，没有哪怕一丝丝阴霾的笑容。 　　是的，霍铮并没有看错何云舟脸上的笑容，在这个时候，何云舟的心情确实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眼看着霍铮似乎有些呆滞，何云舟的心头微动，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的话，却轻而易举地从他的唇间溢了出去。 　　“其实我高中的时候一直很怕那个人……” 　　就在今天以前，还像是毒液一样，必须小心翼翼封存在灵魂最深处的那些往事，如今却能轻轻松松地说给身边的男人听。 　　“……被那样的一个人打真的很痛，哦，我忘了说，梁鹏留级了好几次，所以当时他纠结着那帮狐朋狗友打我的时候，他比我大了好几岁，我当时一直有种错觉，就是我永远都不可能从他的拳头下逃出去。” 　　“……其实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那些淤青和外伤，真的，虽然确实还蛮痛的……但其实……最可怕的是，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地。那个学校明明有那么多人，同学，校工，老师，但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会帮我。他们只会冷眼旁观，或者幸灾乐祸地看着我被那那些人追逐，殴打……” 　　…… 　　何云舟的手被霍铮蓦然握得很紧。 　　“我再打一个电话，我觉得像是这种人渣还需要一些额外的教训——” 　　霍铮用一种格外恐怖而阴森的声音说道。 　　结果这下子反而是何云舟微笑着安慰起了霍铮：“不，不用了，真的没事了。” 　　虽然何云舟也觉得，自己这样大概有点儿奇怪……或者说，太亲密了…… 　　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深深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说出来可能有点好笑，但是，我当时其实一直希望，能有一个人站出来，跟我说别怕，我保护你什么的……”说到一半，何云舟看着霍铮此时时刻的表情，声音渐渐地软了下去，“你那是什么表情，别这样，都已经过去了。” 　　“……” 　　霍铮一声不吭，心里已经闪过一万种不能让何云舟知道的可怕画面，但在表面上，他只是死死握着何云舟的手不松开。 　　“今天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直接冲到我旁边跟我一起揍人——” 　　何云舟脸上的笑容慢慢加深。 　　“我很高兴。真的，谢谢你。” 　　何云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谢谢你，阿铮。” 　　谢谢你终于出现，无需任何理由便那样理所当然地站在我的身边，然后告诉我“别怕”。 　　谢谢。 　　霍铮忽然之间一个倾身，一声不吭地搂住了何云舟。 　　“霍铮？” 　　何云舟一怔，但片刻后，他便放松了下来，任由霍铮的双臂，将他紧紧地禁锢在那结实而宽厚的胸口。 　　“我要是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隔了好久，霍铮才闷闷地在何云舟的肩头赌气一般说道，“我高中时已经学了巴西柔术和泰拳，别的没什么好说的，打架我很在行，要是那个时候我就在你身边，那一坨垃圾现在已经是残废了——” 　　“噗……” 　　明明是很感动的。 　　但何云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靠在霍铮的怀里轻笑出来。 　　大概是因为他不由自主地脑补出了少年时期手脚修长面孔秀丽的霍铮的模样吧。 　　真的很难把那样的人跟“很会打架”这点联系起来。 　　“别笑，我真的……”奇妙的是，何云舟一个字没说，霍铮却像是能明白他轻笑的原因，带着些许气急败坏提高了声音，但很快，他又不太服气的压低了嗓音，“反正至少我现在的拳脚功夫是没落下的。” 　　“我知道。” 　　何云舟挣扎着从霍铮的怀里直起身，他对上霍铮的视线，很肯定地点着头。 　　“你今天的架势，一看就很厉害——” 　　说完，他甚至伸手用力地拍了拍霍铮的胸肌。 　　“这身肌肉没白练。” 　　人大概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吧。 　　就在不久前，霍铮还因为何云舟对自己肌肉的冷漠而百般不是滋味。 　　可如今好不容易，何云舟手下按着他的胸肌，这般夸得坦然……霍铮反而觉得自己的脸上在喷火，烧得脑浆都要融化了。 　　“这，这就是……一不小心就把肌肉练出来了，之前也没想着要揍人。” 　　霍铮的身体不合时宜地热了起来，然后，他就绝望地听到自己又开始当着何云舟的面疯狂说蠢话。 　　“不过反正这肌肉练都练出来了，以后你要是还有什么人看着不顺眼，你跟我说，我帮你去揍他。” 　　霍铮说。 　　“咳咳咳咳——” 　　话音落下的瞬间，就连一直冷静自若，专业素养超级高的司机，都被口水呛到在驾驶座上疯狂地咳嗽了起来。 　　霍铮：“……” 　　作者有话要说：司机：霍先生，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霍铮：你闭嘴。 　　司机：我儿子小学三年级撩小女生时都不是这样说话的…… 　　霍铮（神经绷断）：啊啊啊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声喵 　　司机那几声有些突兀的咳嗽, 瞬间打破了何云舟与霍铮之间那种格外古怪格外微妙的氛围。 　　就像是某种魔咒忽然间失去了效力, 何云舟和霍铮猛然间各自向后仰去，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抱歉，老板, 这几天喉咙不是很好。” 　　司机沙哑的话语从前座传来。 　　霍铮往后视镜上看了一眼，看到司机脸色严肃, 毫无表情——就是脸颊上的肌肉有点跳。 　　“没事。” 　　霍铮幽幽地说道。 　　“……” 　　然后，车厢里忽然间又陷入了一小段短暂的寂静。 　　“额, ”霍铮拳头虚握，放在嘴唇前假咳了几声，他移开了几乎快要凝何云舟脸上的视线, 然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其实我就，开了个玩笑。” 　　霍铮的脸简直快要烧起来，冷静下来之后他简直不敢相信, 那种蠢到爆炸的话语竟然真的是自己说出来的。 　　“哈, 哈哈。” 　　他干笑了好几声，绞尽脑汁地想说些补救的话。 　　但大概也正是因为太羞耻，以至于大脑反而变得一片空白。 　　“我, 我知道。”何云舟垂着眼眸，睫毛簌簌轻动。 　　霍铮和何云舟正襟危坐地坐在车子后座，中间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却不约而同地直视前方，两者都有些尴尬。 　　但沉默只持续了几分钟。 　　“不过还是谢谢你——” 　　“虽然之前是开玩笑, 但……但其实我也不是在开玩笑。” 　　霍铮与何云舟不约而同地说道。 　　何云舟中途便停了下来，但霍铮却磕磕巴巴，说完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好的，新一轮的蠢话再次出炉。 　　霍铮几乎都能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心底歇斯底里地喊叫：你到底在发生疯？！为什么忽然间就不会好好说话了！！！ 　　但另一方面，他却不受控制地，继续在静谧的车厢里有些紧绷又有些木讷说道：“我其实是认真的，那个，就是……总之，你只要知道，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霍铮喉咙干涩，一边说，一边咽下一口干涩的唾液。 　　“我会一直陪在你旁边的。” 　　他说。 　　真的是太糟糕的反应了。 　　手心出汗，心跳骤暖。 　　就好像他人生前二十多年在商场积累下来的社交技巧和情商智商，在这个时候都彻底死掉了一样。 　　说完这句话，霍铮感觉自己紧张得快吐出来了。 　　明明可以有更多更煽情，更撩人的话在脑袋里不断盘旋——霍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到头来能说出口的，只有这种干巴巴的，小学生交朋友一样宣言。 　　而良久之后，霍铮才听到何云舟轻轻地回应了他一声。 　　“嗯……” 　　怦怦—— 　　怦怦—— 　　一时之间，霍铮竟然有些分辨不出何云舟这一声轻哼究竟蕴含着什么情绪。 　　大概也觉得他很蠢，或者是莫名其妙吧？ 　　霍铮强装镇定，看着挡风玻璃外不断向后飞逝的夜间街景，无声地加重了呼吸。 　　好一会儿之后，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微不可及地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瞟向何云舟。 　　短暂的一秒钟，他甚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映入霍铮视野地，是何云舟精致完美的侧脸。 　　何云舟的眼眸低垂，也在侧着头看窗外，似乎也在欣赏车外的街景。 　　然而，在霍铮的角度，却分明看到了那个笑容温和的男人，微微向上勾起的嘴角。 　　呼…… 　　霍铮只觉得自己的心忽然之间就被放下了。 　　不需要说话。 　　不需费尽心思地构建沟通的模式。 　　不需要运用任何一种他知道并且熟练的所谓“话术”。 　　不需要…… 　　唔，事实上就是，他什么都不需要做。 　　霍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他其实什么都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这样安静地坐在何云舟的身侧就可以了。 　　何云舟什么都知道。 　　霍铮安静了下来。 　　他没有再企图绞尽脑汁地想些漂亮而得体的话来挽回自己的颜面，也没有企图缓解两人之间的沉默。 　　他平静地，安稳地待在何云舟的身边，看着车窗外飞逝的夜景，心中一片安宁。 　　…… 　　轿车在商品楼下停稳，过于豪华的车牌引来了几个路人的围观。 　　霍铮和何云舟下了车之后，司机便驾着车飞快地离开了对这辆车来说有点过于简陋的前坪。 　　“唔……” 　　霍铮看着自家车远去的车灯，沉吟了一下。 　　“怎么了？” 　　何云舟注意到他的迟疑，不由问道。 　　霍铮回过神，微微蹙起的眉头瞬间松开：“没什么。” 　　只不过，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刚在在关门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听到了那惯来稳重的家庭司机大叔喉咙里溢出的一声闷笑？ 　　只可惜车子的密封性太好，而对方开车离开的速度又太快，霍铮到底也没抓到切实的证据。 　　霍铮既然没说什么，何云舟便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们两人自然而然地一同并肩而行，然后按下了大厅的电梯。 　　金属的电梯门上，隐隐倒映出了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的影子。 　　霍铮高挑修长的身材，哪怕在这么模糊的轮廓下依然显得格外出挑。 　　“你……” 　　何云舟的视线落在不断向下跳动的电梯指示灯上，然后他轻声地开口：“你要不要去我家坐一下？” 　　“嗯？” 　　霍铮睁大了眼睛，倏然扭头看向何云舟。 　　弄得本来还很平静的何云舟也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 　　“那个，其实今天你压根没有吃晚餐不是吗？而且你今天加班了吧……所以，要不要去我家坐一下，我做点东西给你吃。” 　　何云舟原本语气很正常，但霍铮的视线实在是有些过于浓烈和古怪，反而让他说着说着，语气变得虚弱了许多。 　　“……虽然说睡前吃东西不好，但空腹这么久应该对胃也不好吧，我会做清淡点，至少给你垫垫胃。” 　　“好，好呀。” 　　霍铮死死地绷紧了自己脸上的肌肉，用了此生最大的意志力不让自己失态地笑出来。 　　“我也觉得我应该吃点东西。” 　　霍铮轻飘飘的，一脸恍惚地说道。 　　他的小船……不解风情又羞涩腼腆的小船…… 　　终于，邀请他晚上去家里了！ 　　霍铮顿时心如鼓擂，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自己的肌肉。 　　虽然效果比他想的要迟缓很久，但终于，那些该死的折磨人的肌肉最终还是拍上了用场不是吗？！ 　　【“你这一身肌肉没有白练！”】 　　之前在车上，何云舟微笑着说出暗示的那个场景不断地在霍铮的脑海里盘旋。 　　不过，会不会有些太突然了呢？ 　　在狂喜之后，霍铮忽然又开始紧张起来。 　　也许何云舟今天是因为多年后重遇当初霸凌他的对象，情绪动荡后变得脆弱了，才会想要得到一点安慰？若是他真的打蛇上棍，那么对何云舟……会不会多少有点趁人之危的嫌疑？ 　　不不不，当时在车里时候，何云舟明显已经释然了，所以今天晚上大概真的就只是他对—— 　　“霍铮？” 　　一只手在霍铮勉强晃了晃。 　　霍铮一怔，这才发现他过于胡思乱想，甚至都没一直到电梯已经停在了何云舟的家门口。 　　而何云舟叫了霍铮好几次，后者都在发呆。 　　“你最近真的很累吧。” 　　何云舟看了一眼木愣愣，反应都已经变得有点迟钝的霍铮，心中的愧疚之情愈深。 　　“不，我不累！不用担心我，最近一段时间来，我的身体状态很好。” 　　霍铮立刻警醒地说道。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何云舟轻轻柔柔地叹了一口气，他拉了一把霍铮，把那因为加班明显已经不太正常的霍总裁带回了自己的家。 　　一到家，南瓜便喵喵地凑了上来。 　　何云舟把南瓜抱在怀里轻轻蹭了好几下，才心满意足地把那松软肥胖的橘色大猫咪放下来。 　　回到家又抱了猫以后，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替换了一块无形的电池一样，整个人瞬间就变得比之前更加有活力了一些。 　　“你先去沙发上坐一下，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吃。” 　　何云舟把霍铮安顿在沙发上，然后说道。 　　转身进了厨房，他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一整个晚上没吃东西的霍铮，用小奶锅热了一杯牛奶，热到微温的程度又在里头撒了一丁点儿黑糖，再从冰箱里找到自己上午随手烤的一罐蛋奶小饼干，一起送到了茶几上。 　　看到温热的黑糖牛奶和朴素的蛋奶小饼干这种简直是给学龄儿童准备的小零食，霍铮明显地楞了一下。 　　何云舟的手指微痒，忽然很想去摸摸霍铮的头。 　　“先吃这个，把胃垫一下。” 　　他把心头那点古怪的冲动强行扔到脑后，然后说道。 　　霍铮竟也很听话，何云舟这般吩咐，他便也傻乎乎地捧着牛奶乖巧的喝了起来。 　　何云舟只看了他一眼，便飞快地回到了厨房。 　　真是……不太对劲。 　　在霍铮看不到的角落，何云舟迷惑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不过是看着霍铮喝了一口牛奶，他竟然会产生一种心脏慢慢化开的治愈感？ 　　要是对着乖乖吃饭的小猫产生这种心情倒还是正常。 　　但，那个人可是霍铮…… 　　哦，还是因为他太像瓜叽了吧。 　　何云舟心不在焉地取出一把细香葱，在菜板上切碎，然后想道。虽然他也知道，这一次的感觉，其实跟看猫时，并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霍铮：下面给我吃？（忽然激动）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声 　　何云舟心思稍微有些乱, 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半点凝滞。 　　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鲜面条, 下锅煮得比平时要更软一些。沥干面汤后再用纯净水冲一遍，去掉面条表面残余的浑浊面汤味。 　　香葱洒在面条上，淋上麻油, 几滴酱油，胡椒粉和少许盐, 再把之前便一直存在冰箱里的浓高汤煮到滚烫，直接倒在了面条上。 　　葱香和麻油香, 混合着高汤特有的鲜香顿时随着水汽腾然而起。 　　一碗普普通通的快手清汤葱花面立刻就做好了。 　　只不过，一想到霍铮之前工作那么繁忙，又加了那么多天班, 何云舟此时看着桌面上那碗葱花面, 总觉得有些寡淡。 　　不过稍加思索，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还做了蜜汁咸蛋黄鸡腿卷。 　　一份大鸡腿去掉骨头再用松肉锤稍稍捶打平整开，然后用蚝油蜂蜜等调料腌制小半天, 还要准备数颗咸蛋黄, 搁在油纸上滋滋烤到冒油，再用勺子碾碎，均匀地码在腌制好的鸡腿中间。 　　之后无非便是将鸡腿裹着咸蛋黄, 外面包上锡纸裹成一个长条再放到烤箱里烤一烤，等冷却后再切片。 　　做好的鸡卷，鸡肉微甜而鲜嫩多汁，中间的咸蛋黄咸香油润，吃起来很是美味, 而且做起来也不难……唯一麻烦的就是需要点时间。这本是何云舟为了明天晚上而准备的凉菜，没想到今天晚上倒提前吃上了。 　　何云舟取出鸡卷，切片后搁在葱花面上，这才觉得这碗面看上去像话了一些。 　　“阿铮，面好了，你……” 　　他擦了擦手，走向客厅，正打算唤霍铮到厨房吃点东西。 　　话没说完，声音却低了下去。 　　霍铮睡着了。 　　在很短的一瞬间，何云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亮而高挑的男人，此时正半躺在何云舟松软的旧沙发上。对于何云舟和南瓜还有瓜叽来说都算得上宽敞的沙发，对于手脚修长的霍铮来说却稍微显得有些狭小，他不得不侧过身子以一种不太舒服的方式睡着，而即便是这样，他的大半个身子依然摇摇欲坠地挂在沙发边缘，好像下一秒就要从沙发上掉下去了一样。 　　但与那别扭的姿势形成了鲜明对比的，却是霍铮脸上平静而满足的表情。 　　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都显得尖锐而富有攻击性的无关，在这个时候却显得格外的天真柔和，用俗气的话来说，就是“睡得像是小孩子”一样的睡颜。 　　南瓜把自己盘成一团，像是一个大毛球似的，窝在了霍铮的腹部咕噜噜地打着小呼。 　　茶几上摆放着已经喝空的牛奶杯，蛋奶小饼干也完全被吃完了——从这一点上来看，霍铮是真的很饿又很困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何云舟发现自己竟然很是心疼起了霍铮。 　　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霍铮的旁边，虽然心里一直在想着把那个人唤醒以免这样睡着会腰酸背痛，但实际上他却不由自主地坐在了沙发边沿，静静地凝视了霍铮很久。 　　原本被束得很整齐的银灰色长发此时已经变得很凌乱了，有些乱糟糟地散落在霍铮的脸颊边。 　　何云舟没忍住，伸手轻轻地将霍铮额角的碎发拨开了一些。 　　大概是因为指尖稍稍碰触到皮肤，霍铮轻声地嘟囔了几句，然后往沙发深处躲了躲。 　　狭小的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墙角一盏昏黄的落地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芒，家具和其他摆设的轮廓都像是中了魔法一般一点点变得模糊，空气里隐约残留着牛奶和饼干的淡淡甜香。隔音不太好的住宅楼，可以模模糊糊到听到一些来自于外界的细小声音。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在这个昏暗的狭小的角落里，一切都才显得如此的静谧和安稳，仿佛连时间都变得昏昏欲睡。 　　光是这样看着霍铮，何云舟的胸口便感到一种暖而粘稠的充实感。 　　等意识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又伸出手，捋了一下霍铮的长发。 　　在睡着之后，性格上与猫的相似之处就变得更加明显了。之前还会有点躲避的霍铮，这个时候反倒变得主动起来，大概是因为被抚摸的感觉很舒服把，他甚至会迷迷糊糊地侧过头，在何云舟的指尖蹭了蹭。 　　披散开来的银色的发丝在何云舟的指尖像是闪亮的银线一样闪烁着微光，只不过这段时间过度的繁忙让霍铮错过了好几次头发的护理，以至到了发根处，倒是有些隐约的淡褐色透出来。 　　注意到这点之后，何云舟才猛然惊醒过来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他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 　　所以又是将霍铮当成猫了吧…… 　　他在心中虚弱地责备着自己。 　　“阿铮。” 　　何云舟强行把那种古怪的乱糟糟的心思放到脑后，而是强行镇定地，把原本放在霍铮头发上的手放到了霍铮的肩头，然后用力地推了推。 　　“不要在这里睡，到时候脖子会痛的。” 　　“唔……” 　　霍铮在几番推搡之后才挣扎着发出了模糊的低吟。 　　之前他因为CALO系统的修改已经连续很多天睡眠不足，而昨天更是为了赶进度而通宵没睡。在何云舟的沙发上睡着之前，这种严重的缺觉只不过让他显得有些疲惫而已，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一旦进入睡眠后，疲倦还有睡意便会彻底地占据他的身体。 　　以至于何云舟废了好大的劲，霍铮还是迷迷糊糊的，连基本的清醒都很难维持。 　　“至少不要在沙发上睡……” 　　何云舟这下是真的有点苦恼了。 　　“算了，你先醒一下，去我房间睡好不好。” 　　“去你……” 　　霍铮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着何云舟，但哪怕努力了这么久，他依然连聚焦都很难对上。 　　“去我床上睡。” 　　何云舟耐心地对他说道，然后他强行架着霍铮，把他往自己的房间带过去。 　　“去你床上……” 　　霍铮混沌的大脑里，总算因为何云舟的这段话而多了些许清明。 　　去何云舟的床上。 　　霍铮忽然变得清醒了一些。 　　身体依然很疲倦，神智也依然有些模糊，但是那种战栗的，激动的感觉，却并没有缺席。 　　他非常羞涩地任由何云舟推开了卧室的门，将他带了进去。 　　站在霍氏集团继承人的角度来看何云舟的卧室，这里简直狭小而简陋到了令人惊叹的程度。 　　普普通通的床，普普通通的书架，普普通通的衣柜——普普通通的房间里只能勉强塞下这三样家具。 　　但是站在何云舟恋人的角度来看，这里就是他的天堂，他的心之地。 　　无论是小小的房间也好，还是那整洁却朴素的床铺也好，再加上他身边那目光闪烁，脸颊微红的男青年——霍铮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心满意足”和“迫不及待”。 　　“我今天刚换的床单，是干净的，你不要介意。” 　　何云舟带着霍铮进了自己的房间，便有点后悔。 　　明明对方的房子就在自己楼上，而且想都能想到要比自己的房间豪华而舒适很多——为什么却会鬼使神差地留他在自己的卧室里过夜？何云舟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他的房间顶多也就能做到干净整洁，但对于霍铮这样的人来说，确实有点太委屈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就是他确实今天刚换的床单——不然的话，他怎么样都没办法说服自己，让霍铮睡在那满是猫毛的床上。 　　“我不介意……我怎么会介意。” 　　好在霍铮确实不是那种矫情而龟毛的人，哪怕是在这个与他整个人格格不入的环境里依然显得镇定自若。 　　何云舟听到他那因为困倦而更加显得沙哑的回复，一颗心这才慢慢松懈下来。 　　“我记得我还有几件纯棉的大T恤，你要是不介意也……” 　　何云舟一看到霍铮身上那看着可贵的西装就替他不舒服，他体贴的询问道，但话还没说完，声音便忽然卡在。 　　当着他的面，霍铮十分坦然地解开了自己衣服的扣子。 　　“？！” 　　何云舟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种一言不发就开始脱衣服的架势让他有些不太能适应。 　　特别是霍铮的身材条件确实也比普通人好上太多——修长的骨架，精干结实而优美的肌肉线条，雪白如同石膏一般的皮肤，还有那张端正的，雕像一般的面容。 　　这样一个男人当着你的面脱衣服所造成的震撼，确实远非自己在大学时候同宿舍室友们的排骨身材能够比拟的。 　　不得不说，虽然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日常行为，但不同人做出来效果确实也完全不一样。 　　至少在霍铮这里，他那目光低垂，认真地一颗一颗松开衬衫扣子的样子，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 　　何云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总觉得这一幕几乎都可以拍下来作为画女性向稿件时的姿势参考了。 　　不过，眼看着霍铮把衬衫脱下，双手伸向那看着就很贵的皮带，何云舟还是不由脸上一热，连忙找了借口躲出了房门。 　　“我去帮你找睡衣——” 　　迅速地溜出自己的卧室，关门时动作甚至还有点狼狈，何云舟呆呆地站在客厅，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正常。 　　“喵……” 　　他一低头，就看到了胖胖的南瓜端正地蹲在自己的面前，歪着头狐疑地凝视着他。 　　似乎就连猫都发现了，今天晚上的何云舟真的相当反常。 　　“我到底……真是的……” 　　何云舟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尖，总觉得霍铮在刚才那一瞬间散发出来的暧昧气息依然萦绕在他的鼻尖。 　　作者有话要说：霍铮：滚床单！滚床单！滚床单！（语无伦次） 　　何云舟：……谢天谢地床单刚换没猫毛。 　　…… 　　…… 　　…… 　　南瓜：别的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我今天晚上睡哪。 　　这章之后估摸着要小修。 　　最近太忙啦，不好意思更新会有点不规律。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声喵 　　何云舟离开的时间比霍铮预计的要稍微久一点。 　　大概对方也在感到紧张吧？霍铮忍不住想道。他并没有催促对方, 而是安静地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 　　房间里有何云舟的气息。 　　那是一个人在一个地方日常起居久了之后慢慢沉淀下来的味道。 　　跟餐厅和客厅里的气息有些相似, 但是，似乎又更加私密一些？ 　　干净，朴实, 柔软。 　　霍铮想了想，发现自己竟然很难确切地形容那种味道, 一定要说的话，何云舟身上似乎弥漫着一种被阳光晒得暖呼呼的大猫咪的味道。 　　有的时候光是闻到那样的味道, 便会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地沉淀下来，变得很安心也很放松。 　　霍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原地稍微站了一小会之后, 他不由自主地在何云舟的床上坐了下来。 　　床很软。 　　被子上残留着些许洗衣液淡淡的香气, 　　床垫已经旧了，在霍铮躺下去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而何云舟的味道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更浓厚了一些，就像是无形的双手轻轻地包裹住了他的躯体一般, 轻而易举就勾起了霍铮对于何云舟怀抱的记忆。 　　他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霍铮自己平时使用床垫明明比何云舟的要高级无数倍也豪华无数倍, 但在这一刻，他却发自内心地觉得，他从未像是今天这样, 觉得一张床能如此舒服。 　　精神和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那些在工作中积累的压力似乎也从身体里慢慢地过滤掉了，神经也逐渐变得松弛…… 　　…… 　　“阿铮，你试一下这件衣服？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小——” 　　何云舟一边心不在焉地说着话一边推开门，在看到床上那个沉睡的男人后他消了声。 　　很明显，在床上睡要比在沙发上睡舒服得多, 有着银灰色长发和绿眼睛的男人，在这个时候已经睡得很熟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那么在看到霍铮那光·裸的上半身后感觉有些微妙，何云舟最后还是没有舍得把他叫醒。 　　他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帮霍铮盖了一条薄毯。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云舟总觉得在盖上毯子的那一瞬间，霍铮似乎变得更加安稳了一些。 　　就像是在呼呼大睡的时候感受到主人抚摸的猫咪一样。 　　何云舟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 　　“晚安。” 　　他对霍铮轻轻地说道。 　　何云舟轻轻地退出了房间，然后顺手关上了卧室的门。 　　…… 　　在迷迷糊糊醒来的那个瞬间，霍铮并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房间很狭小，窗帘被细心地关上了，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丝丝缕缕透入房内，令人觉得有点昏沉，但大概就是这种昏昏沉沉地气氛，反而会让身处在其中的人，有种类似于洞穴般的安全感。同样的，身上盖着的毯子有种令人安心的味道。因为难得的一夜无梦，享受了久违黑甜梦想之后的身体像是漂浮在温暖海洋中一样松弛而舒适。 　　霍铮就在这样任由自己在床上慢吞吞伸了一个懒腰之后，违和感才慢吞吞地浮现在迷迷糊糊的脑海里。 　　这并非是自己的床。 　　这里也并非是自己的房间。 　　等等…… 　　这里是…… 　　霍铮猛然一个翻身，从何云舟的身上一跃而起。 　　身上的毯子倏然滑落，微凉的空气抚上皮肤的瞬间，霍铮终于清醒了过来。 　　这里是何云舟的房间。 　　也是何云舟的床。 　　而他昨天晚上，正是在何云舟的床上呼呼大睡了一整个晚上。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霍铮一脸呆滞地抱着旧旧软软的毯子，盘腿坐在何云舟的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不敢置信。 　　不想面对现实。 　　大脑空白。 　　虽然这一觉可以说是他有史以来睡过得最甜美，最舒服，最完美的睡眠，但在这一刻，霍铮的心情却完全振奋不起来。 　　身边的床单很平整，空空荡荡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昨天晚上这张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一想到自己昨天晚上，竟然就那样直接在对方的床上睡了过去…… 　　霍铮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有这种“希望时间能够倒退然后从来一次”的幼稚渴求。 　　类似的事情大概也只有在李鱼那个人无聊至极的笑话中才会出现吧。 　　但再不好笑的笑话，若是把主角替换成自己，也可能成为相当恐怖的悲剧才对。 　　为什么自己竟然会睡着呢？ 　　明明他连衣服都脱了，气氛也是那么美好，眼看着一切都要水到渠成的时候……竟然闹出了这样的笑话？ 　　霍铮在自己的心底不断地问着自己。 　　从门外传来猫咪“喵喵”的叫喊声，若是猜得没错正是猫咪的讨食声，然后便是何云舟模糊的回应传来，与此同时，食物的香味也顺着门缝慢慢地传了过来，应该正是何云舟正在外面做早餐。一直到这个时候霍铮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在大脑空白，大受打击的同时，竟然还是会饿的。 　　只不过，出了昨天那样的乌龙事件之后，霍铮却觉得出门面对何云舟，竟然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 　　他已经不敢去想何云舟会如何想自己了——当然，霍铮很有自信，何云舟并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发脾气、 　　是他在何云舟心中的形象，恐怕早已是千疮百孔了。 　　“阿铮……你起床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卧室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也许是因为已经听到了房间内的动静，何云舟试探性地在门外喊了几声。 　　有那么一个瞬间，霍铮甚至想要直接倒回床上，然后用毯子盖住自己的头假装自己还在酣睡——若是这样的话，就能逃避接下来尴尬的一切了。 　　然而作为成年男人的自尊心最终还是战胜了霍铮心底的幼稚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轻声回应了何云舟。 　　“我已经醒来了。” 　　他说。 　　从床上起来之后，他一眼便看到了已经被整理过的西装和衬衫已经被重新整理好，挂在了门后。 　　而搭在床头椅背上的，则是一件叠得很整齐的T恤。 　　霍铮想起来，在自己意识消失之前，何云舟便说过要去给自己找一件睡衣来。 　　“唔……” 　　几乎不需要进行思考，霍铮便已经自动拿起了那件旧T恤。 　　入手的一瞬间，霍铮便已经意识到衣服无论是材质还是版型都与自己平时会穿着的类型完全不一样，但穿上去却比预想的要舒服很多——甚至有些太过于舒服了，就连布料纤维里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都很好闻。 　　而且最难理解的是，一旦想到这是何云舟曾经穿过的衣服，霍铮便无法控制地感觉到一种隐秘的欢喜。 　　感觉自己就像是某种变态一样。 　　霍铮忍不住有点嫌弃因为这种事情而控制不住情绪的自己。 　　…… 　　“嘎吱——” 　　听到房门打开后，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的何云舟下意识地往门口看了一眼。 　　在看到穿着自己的旧T恤，有些僵硬地走出房门的霍铮，何云舟不由一愣。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霍铮。 　　银灰色的头发有些乱糟糟地披散在脑后，脸颊上隐隐还能看到一点儿枕巾褶皱压出来的红痕，高挑结实的身体被遮掩在松垮宽大的T恤下，而那总是显得线条凌厉的五官，也在残存的随意下变得柔和了起来。 　　就是在这一瞬间，何云舟鲜明地感觉到，那个在初次见面时候总是带着高贵疏离气质的男人，已经染上了一丝鲜明的烟火气。 　　……仿佛他只要伸出手，就能拉住对方，一直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待到永久。 　　餐厅的光线很好，哪怕穿着旧旧的T恤，霍铮依旧显得闪闪发光。 　　何云舟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在霍铮身上停留得比正常时候要长许多…… 　　“早，早上好。” 　　霍铮有些不太自在地同何云舟打了一个招呼。 　　虽然已经给自己做了足够的心里建设，但像是现在这样，对上何云舟直勾勾的视线，霍铮原本已经强行压制在心底的那点尴尬瞬间开始膨胀。 　　好不容易得到了恋爱对象的邀约却因为加班太累而在对方床上睡着这种事情——在这之后大概也会成为他的心魔吧。 　　霍铮佯装镇定地小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什么——” 　　一直到听到霍铮的询问，何云舟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看着霍铮发起了戴。 　　何云舟脸颊一热，连忙移开了目光。 　　很难解释他心底倏然闪过的那一抹慌张失措，何云舟下意识地撇开了话题。 　　“我只是在想，你昨天晚上好像没怎么吃东西，那么早上吃咸豆花好吗？这样比较好消化。” 　　“可，可以啊。” 　　虽然完全不知道何云舟说的咸豆花到底是什么，但霍铮不假思索地便点了点头。 　　何云舟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他当然不可能错过霍铮那一瞬间的茫然，但该怎么说呢——头发乱翘，行为举止都有些迟钝的霍铮，那样傻乎乎点头的模样，确实有些太过于可爱了。 　　一直到他系上围裙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那种胸口微微酸软的感觉依旧没有退去。 　　简直就是，看到平时高冷而盛气凌人的长毛猫在洗澡时被水淋成落汤鸡一样的心情。 　　一方面觉得有些好笑，另一方面，却难以抑制想要伸出手把对方搂在怀里搓一搓的欲望。 　　不……等等……都已经说好了不能再把霍铮当成猫。 　　何云舟心神不宁地对自己说道。 　　但几乎就是在他这么想的同时，他忽然听到霍铮就在自己身后，轻轻地“喵”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大家想问什么—— 　　面已经坨了，吃不了了！所以被何云舟倒掉了。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声喵 　　听到那一声“喵”, 何云舟手一抖, 差点把手中的碗给砸了。 　　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霍铮正蹲在地上很认真地跟南瓜打着招呼。 　　短暂的震惊之后，何云舟这才回过神来, 不由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笑了笑。 　　明明背对着何云舟，但霍铮还是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何云舟的注视, 原本还在努力讨好南瓜的他忽然一愣神，这才意识到自己仿佛又干了一件蠢事。 　　他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 　　“我……就是跟它说一声早安。” 　　霍铮目光闪烁, 但语气还是很冷静地解释道。 　　“嗯。” 　　何云舟简短地点了点头。 　　“不要对它太好，昨天晚上它差点儿把给你准备的东西偷走吃掉哦。” 　　何云舟就像是没有注意到霍铮的犯蠢，而是郑重其事地对霍铮嘱咐道。 　　“啊？” 　　“蜜汁咸蛋黄鸡腿卷。”何云舟一边说着, 一边朝着若无其事开始舔爪子的南瓜投去了有些严厉的一瞥。“昨天晚上本来是打算给你煮点面吃的, 特意给你切了几片肉放在碗里。不过后来你就睡着了，我看你太累了就没叫醒你。” 　　不提起这件事情还好，一提起不小心睡着的这件事情, 霍铮整个人就显得更僵硬了。 　　“对不起, 我昨天真的没想到——” 　　“你昨天应该没怎么吃东西吧？” 　　何云舟与霍铮又不小心同时开了口。 　　霍铮原本就很艰难的道歉话语瞬间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自己是那样犯蠢甚至让两人之间值得纪念的第一次就这样乌龙地付之东流——哪怕到了现在霍铮依然想不出任何补救的措施。 　　而更加让他感到无地自容的，是何云舟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来的体贴。后者甚至温柔到自始至终都没有在霍铮面前提起这件事情，更假装得像是昨天晚上原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 连霍铮在自己床上睡着这件事情，都被何云舟处理得像是友人之间最普通不过的留宿。 　　“啊，那个，我……我确实有点饿。” 　　霍铮忍着难堪，顺着何云舟的话头, 小声地说道。 　　说话时，他甚至有点不敢看何云舟的眼睛。 　　“嗯，早饭马上就好，只是单吃咸豆花是不是会有些单调？你要是胃不难受的话，在加一份萝卜干腊肉烘蛋饼吧。早上的时候多吃点蛋白质才好，你这段时间加班是不是没怎么认真吃饭？脸色都变得好难看……” 　　“很，很难看吗？” 　　听到何云舟说起自己的脸色，霍铮额角一跳，神经骤然绷紧。 　　反而是何云舟被他的反应弄得微微一愣，但随后，他不由轻笑出声。 　　“只是脸色有点差，你的人还是很帅的，别担心。” 　　霍铮对于自己外貌的重视（甚至可以还有那么一丁点儿臭美），何云舟一直都是看在眼里的，到了这个时候当然是理所当然地安抚起了对方。 　　至于他脸上那忍俊不禁的笑容，当然是等到他转回身，确保霍铮看不见的时候，才一点点地在他脸上荡漾开。 　　胸口像是有一只小小的蝴蝶在扑闪着翅膀。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早上，何云舟却发现，因为霍铮的出现，这个早晨似乎比平时要更加有趣了一些。 　　而心情大好的结果，就是端上餐桌的早餐，一个不小心变得比原定更加丰富了一些。 　　一份咸豆花，是何云舟自己点出来的嫩到极点的豆腐脑，做出来的色泽是淡淡的黄色，比寻常店家卖得豆味要更浓一些。在这碗颤颤巍巍的豆腐脑上面浇上用黑木耳，鲜香菇，里脊肉丝，榨菜丁还有火腿丁合着鸡汤一同勾芡炒出来的浇头，看上去格外诱人。更不要说，端上桌后，还需要再给豆花上点上一点儿香醋和麻油，光是看着都让人忍不住流口水了。 　　给霍铮额外加了的那一份萝卜干腊肉烘蛋饼也非常香。这是用又脆又韧的干萝卜切成得碎碎的，再配上同样切成细丁的五花腊肉，放到锅里炒到喷香，然后再把打出厚厚一层泡沫的鸡蛋液一股脑倒进去，大火大油地煎炒到蛋饼蓬松鼓起。无论是萝卜干还是腊肉，都有一种浓烈的香气，端上桌的时候蛋饼还在吱吱作响，正适合配软滑爽口的豆花吃。 　　等烘蛋和咸豆花上了桌，何云舟又从冰箱里拿了个小而厚实的玻璃罐出来，里头放的是一夜渍做出来的泡黄瓜和萝卜。 　　那萝卜和黄瓜都是提前用盐杀过一道水份，再重新加上各色调料腌制的。 　　口感上要比普通的泡菜更脆上几分，颜色却依旧鲜嫩漂亮，卖相极佳。更不要说，何云舟将玻璃罐里清脆可口的萝卜黄瓜捞出来之后，还要额外放上一丁点儿红油辣子和蒜蓉重新拌一道，吃起来又额外多了一丝接近于街头凉拌小菜的特殊风味。 　　之后当然还有昨天就打算做给霍铮吃的蜜汁咸蛋黄鸡卷。还有一份酸奶，上面撒着满满的坚果和些许麦片，只有用勺子将酸奶勺开之后，才发现酸奶下面是一层绵密细腻，口感几乎跟冰淇淋一样的红薯泥。 　　…… 　　霍铮坐在桌前，很认真地吃着这一日的早餐。 　　要说之前没有吃过比这更加丰富更加豪华的早餐当然不可能，但今天他吃下去的所有东西，大概都因为蕴含着何云舟的爱意，而变得格外美味可口。 　　那咸豆花吃起来又嫩又滑，柔软得仿佛能直接滑入喉咙里，只留了鲜咸的滋味在舌尖，烘蛋饼油香四溢，焦脆可口，正适合陪着软嫩的豆腐一同咀嚼。而那脆生生，酸溜溜，又带着一丝微辣的泡萝卜黄瓜等小菜，这需要在进餐的间隙飞快地来几筷子。 　　脆，酸，爽口，一口下去，整个人仿佛从头发尖到胃底都彻底变得清爽了。 　　原本也并不觉得吃早饭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就在今天这样的早饭，霍铮与何云舟相对而坐，安静地吃着早饭，竟然有一种从胃到心都慢慢被填满，变得熨帖而满足的感觉。 　　甚至就连吃饭时，从客厅传来的清晰可见的猫咪刨猫砂的声音，都变得有趣而温馨了起来。 　　暖暖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打在何云舟的身上。 　　霍铮不知不觉地端着碗，看着何云舟，看到有些发呆。 　　他的脑海中甚至勾勒出了很久很久以后的画面，也许几十年后，他和何云舟都已经苍老，大概依然也会像是现在这样，对桌而坐，静静的吃着早饭吧。 　　要是那样也很好…… 　　“好吃吗？” 　　何云舟察觉到目光，不由抬起头，看了一眼霍铮然后问道。 　　“好吃。” 　　霍铮微笑着回答道。 　　“我甚至都觉得，我可以……” 　　我可以这样跟你一直下去。 　　然而霍铮的话还没说完，何云舟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紧接着，霍铮便眼睁睁地看着何云舟脸上柔和的笑意一点点地消失。 　　“怎么了？” 　　他不由自主地问道。 　　但就这么一声关心的询问，却像是吓到了何云舟一般。 　　何云舟手一抖，将手机用力地反扣在了桌面上。 　　“没什么。” 　　他急促地回道。 　　“真的……没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背上的冷汗，正在慢慢地渗透出来。 　　…… 　　…… 　　【我回来了，出来见见吧？ 　　from：欧阳城林】 　　作者有话要说：霍铮：想这样和你慢慢变老，直到天长地久…… 　　何云舟：不行，我不能把一个活人当成自己的猫来养！！（自我谴责） 　　嗯，霍某的危机开始出现……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声喵 　　事后想起来, 在那个近乎完美的早上, 何云舟的失态其实也只有很短的一小会儿。 　　稍微有些僵硬的表情在之后慢慢转换为了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行为举止也几乎看不出任何端倪。一定要说他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的话，也不过有些心不在焉而已。 　　若不是霍铮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那个人身上的话, 大概真的会以为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按照霍铮之前对何云舟的认识来看，能够让性格上多少有些散漫又避事的何云舟这样极尽所能粉饰太平假装一切都很好的事情, 大概真的挺重要的吧…… 　　霍铮垂下眼帘，原本异常美味的早餐在嘴里忽然没了味道。 　　作为成年人, 霍铮很清楚，有些事情其实并不需要去探究也不需要追根究底，特别是对方都已经这么明白的掩饰了——但作为恋人, 霍铮却无法控制地在意起何云舟收到的讯息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 在意归在意，实际上要开口的那一瞬间，一道鬼魅般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脑中回响起来。 　　“你最后还不是会变得跟我一样……” 　　霍晓云扭曲的脸倏然浮现在脑海之中, 霍铮的手一抖, 勺子轻轻地敲在了碗沿之上。 　　霍铮曾经亲眼目睹母亲跟那个男人之间令人窒息的扭曲关系，而霍晓云对那个男人近乎变态一般的执着与控制欲更是让他感到无比的恶心。 　　他一直很确定自己不会变成霍晓云那样的人，更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对另外一个人有如此强烈的执念。 　　但在这一刻, 他却发现自己似乎多少能感受到一些与霍晓云一样的心情了。 　　“你……” 　　“今天晚上我要跟别人吃饭，所以晚上不会在家做饭哦。” 　　正在霍铮胡思乱想的时候， 　　何云舟有些突兀地开口道。 　　然后，他怔了怔，望向霍铮：“抱歉, 又抢了你的话。你刚才想说什么？” 　　你要跟谁一起吃饭？ 　　是刚才发信息来的那个人？ 　　哈哈，就是觉得你刚才脸色不太对，想关心你一下。 　　啊，对了，你晚上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在哪吃饭呢？要不要我去接你？ 　　在短短的一刹那中，霍铮已经在脑海里逐词逐句斟酌出了无数旁敲侧击地问话，又在脑海里排演了无数场景，假设自己该如何应对何云舟的回话。 　　但无论在脑海里排演得多么纯熟，最后真正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干巴巴的，带着些许逞强意味的简短回话。 　　“好巧，我刚想说，我晚上需要加班。” 　　霍铮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而在他说话的同时，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时不时就会落在何云舟的手机上。 　　要是何云舟不是那么心不在焉的话，这个时候大概已经能够敏锐地察觉他的异样了吧。 　　超级想开口询问为什么没时间做饭，是不是与之前收到的消息相关…… 　　但一直到离开何云舟的家，对方都没有开口对霍铮解释任何事情。 　　霍铮坐在车里，脸色阴沉到连司机都时不时往后座投来担心的目光。 　　从未有过的心情在胸口的位置蔓延。 　　说什么加班当然是假的，之前就是为了赶进度才会那样废寝忘食的加班，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挪出空间来跟何云舟进一步培养感情。 　　但回想起昨天晚上到今天的一切，就算是再乐观的人也不会觉得他和何云舟的进展能够说得上“顺利”。 　　很焦躁，而且很失落。 　　虽然说不出具体的问题，但霍铮还是察觉到自己与何云舟之间似乎有些隐秘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 　　“陈叔。” 　　眼看着车已经快要驶入霍氏大楼的车库，霍铮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少爷，有什么吩咐？” 　　从昨天起态度就有些微妙的年长司机背脊猛然绷紧，但回话时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淡定。 　　“要是陈嫂晚上要出去跟外人约会，她会把对方的信息全部告诉你吗？” 　　霍铮问道。 　　司机沉默了几秒钟后才回答道：“少爷，我老婆一般不跟别人约会。”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她要是出门见人，一般都会带着我。” 　　霍铮：“……” 　　眼看着自家少爷表情变得更加奇怪，司机连忙补救了几句：“当然啦，要是阿丽她跟自己小姐妹聚会什么的，肯定不会带上我啦，哈哈哈，竟她们之间聚会还是嫌我有点碍事的。” 　　霍铮：“哦，这样啊。” 　　司机观察着自家的小少爷，很确定，那并非是自己的错觉——霍铮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明显变得更加消沉了。 　　而这种消沉的气息一直持续到霍铮走下车前往自己的办公室都未曾有消失的迹象。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手握着方向盘的司机有些担忧地看着霍铮萧瑟的背影，难得地有些好奇地想道。是昨天那位男青年的缘故吗？司机可没有忘记昨天晚上霍铮与那个人之间堪称纯情而笨拙的互动。 　　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清楚地看出来那两个人之间的含情脉脉……老实说，帮霍铮工作了这么久，老陈倒是真心实意地希望，自己家这位小少爷能好好跟人处下去的，毕竟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轻松而快乐的霍铮。 　　霍家的这位小少爷，终于也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啊。 　　司机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了一句。 　　只不过，看着今天早上的状况，这两人恐怕…… 　　就在司机老陈默默为霍铮和何云舟感到担忧时，作为事件的另外一名主人公，何云舟的状态其实也并没有比霍铮好到哪里去。 　　只不过让他感到焦虑不安的人并非霍铮，而是手机信息的发送者，那个叫做欧阳城林的男人。 　　虽然在霍铮面前，何云舟一直表现得并没有太大异样，但霍铮一离开，他整个人都变得格外虚弱了。 　　明明还有很多家务需要做，明明南瓜一直在讨要早晨的零食……但何云舟却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心情非常乱，大脑一片空白。 　　“欧阳……” 　　何云舟轻轻地重复着那个人的名字。 　　身形高大，有着淡褐色皮肤的男人的脸忽然掠过何云舟的脑海。 　　当年的舒燃几乎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女神，而对应的，在整个学校叱咤风云的“男神”自然就是欧阳。 　　而何云舟作为三人组里最不起眼的小跟班，还常常因此而被人取笑——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从舒燃到欧阳城林都对他这么一个普通菜鸡如此照顾。 　　当然，其实一直到现在，何云舟也没有找到过答案。 　　他只知道，当初他和欧阳两个人虽然外形地位身份都截然相反，却意外地相当有默契。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之中，两个人就已经成为了相当好的朋友。 　　何云舟也曾经非常后悔，自己当时要是没有那么愚蠢，没有与欧阳假扮成同性情侣就好了……这也是何云舟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事情他一直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可以假装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谁知道，在传闻中已经在国外定居的人却会又一次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 　　当初跟对方在一起厮混的时候，曾经以为自己和他会一直是最要好的朋友，谁又能想到，现在的他光是看到对方的邀约便会紧张到胃部都收紧了的程度。 　　“嗡——” 　　就在这个时候，何云舟的手机忽然发出了一阵蜂鸣。 　　来自于欧阳的另外一则讯息出现在了屏幕上。 　　【我知道你现在大概在为难。别想太多了，我这回就是回来看看，顺便见见老同学。而且，我听说舒燃和她家那口子正式闹翻了？我也这么多年没在国内了想吃个瓜都没人跟我讲，你就当我是来了解情况的好了。】 　　何云舟拿着手机，垂眸看着屏幕上的那一行字。 　　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但莫名的，何云舟几乎都能隔着屏幕看到欧阳在打这段话时候的神态。 　　是温柔而体贴的微笑，配合着清澈的眼神，得体的举止，任何一个人在欧阳面前都能如沐春风，成为他的友人。 　　何云舟莫名地感到有些伤感。 　　若是当初没有他的犯蠢，欧阳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愉快的朋友了。 　　没有等他想出一个合适的回话，欧阳的另外一则讯息又出现了。 　　【而且，有些话我也一直想跟你当面聊一下。这么多年了，我和你之间的那件事，还是要当面说清楚才行，你说是不是。】 　　【我一直欠你一声对不起。】 　　不得不说，欧阳终究还是欧阳。 　　他要是用其他理由来约何云舟，何云舟恐怕还是没办法下定决心与他见面。 　　但偏偏他这么直截了当地挑明了他当初做的那件事，何云舟反而没办法再搪塞对方。 　　犹豫了片刻之后，何云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给了欧阳成林他的回复。 　　【我们一起出来吃个晚饭好了。】 　　欧阳回了他一个笑脸。 　　而何云舟盯着那个笑脸，愈发有些心烦意乱。 　　虽然说早就有预感自己今天会跟欧阳见面——但在定好吃饭时间后，何云舟还是有些淡淡的紧张。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之后会不会因为今天与欧阳的见面而感到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司机老陈觉得霍铮遇到了真爱=陈嫂知道了霍铮遇到了真爱=整个霍家知道霍铮遇到了真爱=整个社交圈知道霍铮遇到了真爱。 　　…… 　　至于何云舟，此时对这件事情还一无所知……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声喵 　　何云舟所认识的欧阳城林是那种绝对不会被隐藏在人群中的男人。 　　这样的认知, 在于对方见面的那一刻又一次地得到了确认。 　　带着极为犹豫的心情, 按照约定来到预定的餐厅，何云舟甚至还没有推开门，便隔着玻璃一眼就看到了对方。 　　也许也是考虑到了何云舟的性格, 欧阳约好见面的餐厅正在两人之前的大学旁。 　　餐厅并不豪华，正是那种在街边随处可见的小饭馆。不过何云舟却还记得, 在当年胆怯又穷苦的自己的眼中，这家餐厅却已经是相当奢侈的地方了。当初的欧阳城林也总是嘀咕着“你这小身板, 还是应该多吃点”不顾他的挣扎强行揽着他，把他一把拽进这间小餐厅点个套餐吃。 　　何云舟没有想到，都已经过了这么久, 这家餐厅竟然还在这里, 无论是餐厅的名字还是餐厅的摆设都没有变过，仿佛这里头的时间依然停留在多年以前，他和欧阳都还是傻乎乎的大学生的时候。 　　就连坐在窗边餐桌边一脸严肃看着笔记本, 似乎正在处理公务的那个男人, 都像是没有变…… 　　何云舟恍惚了一瞬，但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不，欧阳城林当然还是变了的。 　　无论是面容还是那高大的身材, 轮廓以比何云舟的记忆里的样子更加厚实坚毅一些。对方的脸上虽然不再像是年轻人那样光滑白皙，但更加成熟的面容反而充满了一种鲜明的“成熟男人”的味道。 　　几名年轻的女生在经过欧阳城林时，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后者的身上，这一幕落在何云舟的眼里，让他神色一松。 　　“噗——” 　　他不由哑然一笑。 　　还在大学里时, 他便常常看着欧阳坐在某地，而身边的女生经过他时候常常会有各种暗示，但欧阳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一般，总是兀自专注于自己手头的事情上。 　　也正是因为这样，大学四年，作为学校里最引人瞩目的校草，欧阳城林从来都没有过女朋友——而他与何云舟假装出来的同性恋情，反倒叫许多人恍然大悟。 　　没想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类似的场景竟然又一次地在他眼前重新出现。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何云舟知道，在看到欧阳的那一瞬间，自己之前的犹豫，已经不受控制地被怀念所掩盖。 　　“叮咚——欢迎光临——” 　　伴随着迎宾摆件那老套的机械喊声，何云舟推开门走了进去。 　　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之前还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上，手指飞舞，不断敲打着键盘的欧阳城林，却在这个时候忽然间抬起头来，正好与向着他走来的何云舟四目相对。 　　男人的眼睛瞬间睁大，眼神中溢满了按捺不住的惊喜。 　　“嘿，小船！” 　　就像是两人从未有过隔阂，就像是忽然间重新回到了大学。 　　欧阳城林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十分大声地跟何云舟打起了招呼。 　　“欧阳——” 　　何云舟还没有来得及喊出对方的名字，便看着那个人一个健步冲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用力地一把搂住了自己。 　　滚烫的体温和异常鲜明地，属于欧阳城林的气息倏然将何云舟整个人环绕起来，瞬间激活了原本已经被何云舟死死埋在心底的某些记忆。 　　鸡皮疙瘩沿着背脊一路向上蔓延。 　　而与老同学久别重逢的喜悦与伤感也瞬间被难以控制的僵硬所替代。 　　不应该跟他见面的—— 　　这个念头无法控制地掠过了何云舟的脑海。 　　但就在何云舟快要完全无法忍受那个拥抱之前，也不知道是凑巧亦或是已经计算好了时间，欧阳城林倏然松开了何云舟。 　　“啊，对不起对不起，好久没看到你都有点激动过头了。” 　　欧阳城林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似乎很不好意思地对何云舟说道。 　　“额……” 　　何云舟嘴唇翕合了一下，好半天才勉勉强强稳定住自己的心神。 　　“好久不见。” 　　他小声地对欧阳城林说道。 　　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又无法避免的，就在他心念动摇的这一小会儿，欧阳已经掌握了两人之间关系的节奏。 　　他十分坦率又热情地将何云舟拉到了座位上坐下来，没有等何云舟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已经叫来了服务员，大喇喇地指着菜单点了许多道菜。 　　何云舟心神纷乱地坐在他对面，眼睁睁看着他一气呵成地点菜，心中暗暗感觉不太好。 　　按照原定计划，他本来只应该跟欧阳简单地见个面而已，可看欧阳的架势，他们两个今天晚上的这顿饭可不太像是“简单”就能概括过去的。 　　又被欧阳牵着鼻子走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何云舟发现自己竟然也没有什么惊讶的感觉。 　　毕竟，从和欧阳见面的一开始，类似的状况就已经上演过很多次了。 　　用其他人的话来说，那就是“欧阳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性格”…… 　　何云舟拘谨地坐在欧阳城林的对面，低头看着自己手边的茶水。 　　欧阳城林大概正在打量他吧？何云舟总觉得对方的视线就像是有温度一样，落在他的身上会让皮肤微微瘙痒起来。 　　“你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欧阳城林带着笑意的话语轻轻地响起来。 　　“怎么可能……” 　　何云舟苦笑一声，鼓起勇气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欧阳城林的目光竟然依旧跟大学时一样，热情而坦然到令人想要退缩的程度，就好像他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经过任何生活的打磨。 　　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自己之前打听到的事情，何云舟的心倏然绷紧了。 　　“你还好吗？” 　　“你这些年来过得怎么样？” 　　……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了混合着复杂饭菜香气的嘈杂空气里，然后又双双沉默。 　　欧阳城林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哇，真难得，看上去你还挺关心我的。” 　　他说。 　　“毕竟是老同学，我当然会关心你……” 　　何云舟下意识地回道。 　　“我希望你能过得好。” 　　他有些干涩地补充道。 　　“那都这么多年了我怎么没看到你联系我？当时我可是留了电话和邮箱给你哦。你都不知道我在国外这么多年每天都在苦苦等着你的消息，结果到最后你这个没良心的也没给我打过任何电话……” 　　听到欧阳城林那很难分辨出是真还是玩笑的抱怨，何云舟的动作僵硬地凝滞了。 　　不过紧接着，他便听见对方一声轻松的嗤笑。 　　“好啦，别在意，我就开个玩笑而已。” 　　欧阳城林笑嘻嘻地说道，但何云舟的心还没放下来，便听到对方声音稍稍压低一些，仿佛是感慨一般地叹息道。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找我。你的心思太重了，我都放下了，你都不见得能放下。” 　　“我……” 　　何云舟的目光微微一颤。 　　他正打算开口，可就在这个之前他点的菜已经跟流水一般陆续端上了桌子。 　　一旦错过了最开始的时机，就像是再也没有办法顺理成章的开口说话。 　　何云舟又一次地沉默了下来。 　　而当他把注意力放到桌上的菜上时，他在第一时间就发现，其中有许多菜都是自己当年很爱吃的。 　　很难形容何云舟在这一瞬间心里的感受。 　　有一丝感动，有一丝怀念，但同样的，也有惶恐和不知所措。这么多年来欧阳竟然依然把他们两人之间发生的细节记得如此清楚，一想到这里，何云舟只觉得身体变得好沉重。 　　“先吃饭，先吃饭。” 　　对比起态度非常不自然的何云舟，欧阳城林反倒一切正常。他就像是完全没有说过之前那句话，十分自然地给何云舟夹了一筷子菜。 　　“我还记得当初这家的酸菜鱼片是你最喜欢吃的……” 　　然后他坐回去，给自己也夹了同样的酸菜鱼片，放入嘴里吃下去以后，欧阳城林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带着笑意轻声道：“不过说实在的，当年我其实就想说了，比起外面那些馆子的菜，我还是更喜欢吃你做的菜。” 　　“你还记得吧？那个时候我病了，躺在床上吃啥吐啥，你带了一个电饭煲躲过自律委员会的那帮臭小子，跑到我的寝室来偷偷摸摸给我煮了粥喝。嘿，你还别说，就是一份白粥，加了肉末，哦，对了，我记得你还给我敲了一个咸鸭蛋，就这么个简简单单的粥，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喝过比那更好喝的白粥了……” 　　听到欧阳城林带着怀念的语气说出地这番话，何云舟身体僵硬得就像是木偶一样，筷子都差点儿没拿稳。 　　“那是你当时肠胃炎饿太久了而已。” 　　他干巴巴地说道。 　　但欧阳城林却十分直接地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顿了顿，他忽然垂着眼眸，轻轻地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不是那个原因。” 　　“那个……” 　　何云舟一看到欧阳现在的样子，整个人的神经便在第一时间绷到极致。 　　“我其实……” 　　“噗，吓到你了吧！” 　　就在这个时，欧阳城林忽然脸色一变，之前那副深情款款，黯然伤感的样子如同面具一般瞬间消失在他的脸上。 　　他冲着何云舟做了一个大大咧咧的鬼脸，然后便看着目瞪口呆的何云舟大笑起来。 　　“我就知道你肯定还在在意这件事情——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真的不用紧张，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真的！” 　　笑完之后，他慢慢地正色看向何云舟。 　　“我这回回国就是想跟你碰个面，把这个事情解决的。小船，你看，我已经释然了，但你还没有……我不希望你被我当时的犯傻，而一直被困在过去。” 　　欧阳一边说话，一边朝着何云舟伸出了手。 　　何云舟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落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从袖口处露出来的那一小块皮肤上，有一道狰狞的肉色疤痕，像是刀锋一般瞬间刺痛了何云舟的眼睛。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声喵 　　何云舟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对不起。”他小声地说道。 　　他没有像是欧阳希望的那样伸手过去与对方握手言和。 　　因为他确实还没有做好准备坦然地面对过去发生在他和欧阳之间的那些事情。 　　欧阳深深地凝视着他, 然后叹了一口气。 　　“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欧阳城林说道。“当初提议假扮情侣的人是我, 一头栽进去的人是我，做傻事的人也是我。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地方应该说对不起。那不是你的错。每个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我也……” 　　“不要说了……” 　　从何云舟的喉咙里挤出了脆弱的低语。 　　最开始的时候, 其实只是为了能够留在舒燃的旁边。 　　虽然那个时候的舒燃只是开着玩笑笑嘻嘻地发出了警告，但何云舟实在太害怕被她彻底拒之门外, 所以才彻底地慌了神。 　　他的异样在第一时间就被自己当年最好的朋友欧阳城林所发现，而他偏偏又不是一个能够招架得住对方询问的人。 　　只不过是一小瓶啤酒, 一小段谈心，何云舟就没有控制住自己，把对舒燃的暗恋告诉给了欧阳城林。 　　欧阳城林当时也喝了很多酒, 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 他对何云舟提议，不如来假扮同性情侣。这样一来的话，何云舟便可以如愿以偿地继续留在舒燃的朋友圈子里而不用担心两人渐行渐远。 　　何云舟自己都不知道, 为什么当初会同意那样一个拙劣而愚蠢的计划。 　　好像脑袋一热, 自己就跟欧阳城林开始了假扮情侣。 　　【“嘿，没关系啊，反正有的人不是已经在背后编排我们两个是基佬了吗？哈哈哈哈真想看到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后的表情！”】 　　【“反正就是换个说辞而已, 我们两个之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呗。”】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家小船想追人，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当年欧阳城林轻松到极点，甚至带着些许调侃意味的话语依稀还在何云舟的耳边。 　　事后想起来，大概就是因为对方那种玩世不恭的伪装, 才让自己真的以为，那只是普通好友之间的帮助。一个无关痛痒的，善意的谎言。 　　而之后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其实早就该有所察觉的才对。 　　那么多说不完的话，那么多体贴和温柔。 　　那么多若有若无的试探，肢体接触。 　　其实欧阳当时早已开始越界，但偏偏就是被最开始那个人玩笑一般的话语蒙蔽了眼睛，以至于完全没有意识到，其实那个时候的欧阳眼里就已经没有玩笑的意思了。 　　等何云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 　　欧阳城林向他告白了。 　　【“我爱你，我真的没有办法没有你。”】 　　【“你是我这辈子唯一可能爱上的人，我也可以向发誓，在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有人比我更加爱你。”】 　　【“求求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假装答应我然后抛弃我都可以，我要的不多，只要一点点，我只要你一点点的爱，你只要分一丁点儿给我我就可以满足了。”】 　　【“没有你我会死。”】 　　完全无法理解，也完全没有办法接受。 　　甚至还因此而感到了恼怒和羞耻。 　　无论之前多么要好，无论两个人假装情侣假装得多么逼真，但在那一刻，何云舟还是被来自于同性友人的爱恋给吓到了。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斟酌，便十分直接了当，甚至是武断地拒绝了欧阳城林。 　　欧阳受到的打击，也比何云舟以为的要严重许多，许多倍。 　　一直到到现在，坐在餐桌对面的男人，在当年嘶声力竭喊出来的话语，依然会让何云舟感到难过。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我要不是喜欢你，我会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你好？你就算装傻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何云舟！”】 　　而当时的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饭店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但老旧的空调没有办法调节风向，凶猛的冷气呼哧呼哧地打在何云舟的背脊上，冷汗凉飕飕地贴在身上。 　　何云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抬眼多看了欧阳城林几眼，提醒自己，那个狰狞而扭曲的少年友人已经不见了，现在出现在他对面的男人成熟了许多也开朗了许多。 　　也许真的就像是欧阳说的那样，在这么漫长的时间中，他已经走出来了，而何云舟还在耿耿于怀。 　　“……我这次来其实也只是想跟你说，无论当初发生了什么，让它过去好不好。我只是想……想和你和好。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欧阳城林依然在桌子对面继续平静地说着话。 　　但是…… 　　虽然欧阳城林一直在他的耳边重复着那并非是他的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什么的。 　　然而起那件事，何云舟还是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一柄薄而尖锐的小刀刺中了一般。 　　关于那个噩梦一般的事件，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他都没办法说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发现何云舟的态度确实很回避之后，欧阳城林终于停下了那个话题。短暂的沉默之后，欧阳城林若无其事地说起了另外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他在那件事情之后便出国留了学，有了新的朋友和新的工作。 　　其中有些事情是何云舟早就已经知道的，另外一些却是第一次听说。 　　有许多事情其实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琐碎，欧阳城林却能把那件事情说得妙趣横生，就好像他在异国他乡的生活一直都阳光明媚一派快活。 　　何云舟非常配合地笑着，搭着话，适时发出惊讶的感叹。 　　又一道菜上来了，何云舟吃着饭，但放入口中的食物却像是塑料一样一点味道都没有。 　　若在这个时候有外人在场，大概会觉得欧阳城林与他的关系已经恢复到了当初的融洽吧？ 　　木然地咀嚼着食物，何云舟忍不住想道。 　　事实上，何云舟很清楚，一切都是虚假的。哪怕他再迟钝，也能想得到，欧阳城林在当时那样的状态下被强制送出国，等待他的生活又怎么可能只有轻松和欢乐？ 　　只可惜，有很多事情，已经不是现在的他可以问，应该问的了。 　　而就在何云舟如坐针毡，异常难熬的某个间隙，欧阳一边垂眸剥着手中一只椒盐虾，一边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我听说你现在有男朋友了？” 　　“咳咳咳……” 　　何云舟正在喝水，听到那一句问话，猝不及防中呛了一口水然后用力地咳嗽了起来。 　　“天啊，你没事吧？” 　　欧阳连忙跑到了何云舟的身边，不断地拍着他的背部，有些焦急地询问着。 　　何云舟却只是用手捂着嘴，不断的干咳。 　　其实呛的那口水并不算特别严重，但他只想接着这个机会逃避一下。 　　大脑是空白的。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的问话。 　　等何云舟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欧阳已经紧紧地贴着他坐在了一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欧阳已经将视线完全移到了何云舟的身上，那双深沉的，仿佛隐藏着细小的沼泽一般的瞳仁直勾勾的对准何云舟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来一样。 　　“啊，我没别的意思，”欧阳城林道，但停顿了一瞬之后，他忽然露出了一抹苦笑，“我只是，嗯，好吧，有些在意。我真的没想到到了最后你会跟男人在一起。毕竟，当时你对舒燃的感情……” 　　欧阳又停下了话头，脸上露出了怔忪的神色。 　　“啊，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有点难看了。” 　　他对何云舟轻声道。 　　“当初你说过，你没办法跟男人在一起。所以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确实有点震惊。” 　　“是你说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何云舟干涩地说。 　　欧阳眯了眯眼睛，虽然是在笑，但无论怎么样何云舟都不可能忽视到那个人眼底的酸涩。 　　“是啊，所以我才说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难看……” 　　男人忽然用低下头，整理了一下情绪。 　　“欧阳，我——” 　　“就当我没有问刚才的蠢问题好了。” 　　欧阳城林忽然开口道，他仰起脸，摆出了面具一般的浅浅微笑。 　　“其实有些事情，我已经从别人那里听说了。舒燃的事情也正是糟心，也幸亏她身边还有你。而你的身边，还有一个人可以帮你。从昨天晚上的事情上来看，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还挺好的。你能够遇到这样一个愿意挡在你前面，你也可以放心依靠对方的人，这就够了。其实在这之前，我一直有些担心你的性格。如今看到你能够幸福，我也就可以安心了。” 　　不得不说，欧阳城林最后的这段话多少有些出乎何云舟的意料。 　　在他的直觉里，对方大概会追根究底地询问自己究竟比霍铮差在哪里了。 　　毕竟当时何云舟确实也是因为没有办法接受跟男性的恋爱而直接拒绝欧阳的，而若不是他的拒绝那样毫不留余地，也许欧阳城林在最后也不会做出那么过激的事情吧…… 　　不管何云舟心中是如何犹疑，但与欧阳的这顿饭最终还是在一个平和的气氛中结束了。 　　欧阳在那之后，也再也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让何云舟感到不安的言行。 　　何云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场开局并不顺利的饭局好不容易熬到尾声，何云舟自己这里却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小状况。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而打电话来的人，竟然是霍铮。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何云舟不由微微皱眉，心中暗道了一声不巧。 　　他和欧阳好不容易才聊完所谓的“男朋友”的事情，结果霍铮一个电话，瞬间又把话题拐了回来。 　　“为什么不接？是男朋友，对吧。” 　　更加令何云舟窒息的是，在第一时间，坐在他旁边的欧阳城林便已经看到了来电号码。 　　何云舟并不奇怪，欧阳城林光是看个来电便已经锁定好霍铮的“身份”。 　　霍铮的来电头像，是那个人专门选的。 　　就在不久之前，何云舟才因为跟他猜拳猜输了，不得不亲手给霍铮画了一幅自画像。 　　（何云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强迫自己没有直接把霍小喵的图发给霍铮，毕竟在他心目中两者实在有些太过于相似。）在霍铮拿到那张图之后，何云舟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把自己所有的网络头像通讯软件全部换成了这张图。 　　不巧的是，何云舟之前也因为害怕睹图思猫，把自己的头像全部从两只猫的合影换成了自己随意画出来的自画像草图。 　　配合霍铮之前的行为，站在不知道内情的外人眼里，霍铮和他便是最恰到好处的情侣头像使用者。 　　何云舟之前当然也觉得有点微妙，但懒癌一犯，加上他平时也与霍铮其他的朋友没有任何交集，想着不会有人同时看到他和霍铮的“情侣头像”，就没有把头像换掉。但老天爷有的时候就是很喜欢跟人开玩笑，对何云舟来说，哪怕被其他人发现情侣头像也不过是随意解释一下的事情。 　　偏偏发现这一切的是欧阳。 　　何云舟几乎可以肯定，现在这一刻，坐在他旁边的男人大概真的觉得，霍铮就是他的男友了吧。 　　到了这个时候，好像连解释都很难再解释清楚了。何云舟十分尴尬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然后硬着头皮，接了电话。 　　“你在哪儿，我刚好下班，你要是吃完饭了我可以接你回家……” 　　在手机接通的那一瞬间，霍铮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不，不用麻烦了。” 　　何云舟下意识地想拒绝。 　　然而话筒那一头的霍铮在今天却显得格外坚持。 　　“我就是想去接你，这都不可以吗？” 　　仿佛有点委屈，又有些气恼的声音传过来，何云舟不由苦笑了起来。 　　“可是你最近不是很忙……” 　　“不忙啊。” 　　霍铮十分斩钉截铁地说道。 　　其实何云舟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霍铮对于接他这件事情如此就执着，但原本还想拒绝的他，在余光里瞥见了欧阳城林专注的视线。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 　　何云舟心念一动，语气倏然一软，然后便冲着霍铮说出了小餐厅的地点和名字。 　　按照他的想法，有霍铮做借口，他与欧阳的这场饭局必然需要提前结束才对——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想法也没有错，霍铮的车来得非常快，快到欧阳城林叙旧的话压根没说完，马路边上就已经响起了高级轿跑那十分有辨识度的巨大轰鸣。 　　“……” 　　隔着小餐馆稍微有些肮脏的玻璃，何云舟目瞪口呆地看着外面那辆浮夸到让人忍不住皱眉头的流线型跑车，半晌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霍·觉得自己超□□·一定可以碾压情敌·自信满满·铮 　　何云舟：……并不想走出餐厅认领那个人。现在改口说两人只是普通朋友还来得及吗？ 　　…… 　　至于欧阳，心情很复杂。 　　很复杂。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声喵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很不擅长写修罗场…… 　　在整条街的路人的注视下, 那辆有着耀眼金红色的跑车在停下来之后发出了几声响亮的油门轰响。 　　再然后, 蝴蝶形的车门缓缓打开。 　　霍铮从车中走出来的那一瞬间，何云舟分明听见身后有人倒抽了几口冷气。 　　“哇——” 　　当然，还有控制不住的惊叹声。 　　束着银灰色长发, 穿着一整套定制西装，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严格打理过的男人, 光是站在那里便像是有无形的聚光灯打在他身上。 　　其实霍铮平时的穿着打扮也能算得上是很讲究，何云舟也很习惯于对方那高出普通人许多倍的惊人美貌。 　　但何云舟跟霍铮相处了这么久, 却还是第一次看到霍铮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都不能用“日常”来形容的服装实在是太过于夸张，画风更是与嘈杂的街头格格不入，比起站在一家大学旁的普通饭店, 那个名为霍铮的男人明明更适合呆在电影颁奖典礼的红地毯上。 　　也正是因为这样, 明明非常英俊，非常令人震撼的登场，在这一刻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搞笑感。 　　“这是在做什么节目吗？” 　　“拍戏吧……” 　　“这个人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见到过……” 　　…… 　　餐厅里路人的窃窃私语, 在霍铮笔直朝着餐厅走来的那一瞬间变得越来越大声。 　　“那是你认识的人？” 　　欧阳城林转过头来, 看了看何云舟。 　　虽然对方掩饰得很好，但何云舟还是能看出来，欧阳现在的心情有些不太稳定。 　　不然的话, 对方也不会用如此古怪的语气说话。 　　何云舟：“……” 　　虽然一直都觉得霍铮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但在这一刻，何云舟真的觉得，承认霍铮是自己认识的人竟然会需要一点儿勇气。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他镇定住心神, 冷静地点了点头。 　　“是，是他。” 　　说话间，小餐馆的门被打开了。 　　自带聚光灯一般的男人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他在门口稍稍停留了片刻，而在这一瞬间，餐厅里倏然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看着霍铮，而霍铮却在直勾勾地看着何云舟……还有他身边的欧阳城林。 　　发现何云舟今天吃饭的对象是欧阳这样有着明显侵略气息的男人，霍铮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而尖锐。 　　而欧阳城林面对霍铮的打量，反而看上去很是坦然。他脸上爽朗的笑容在慢慢加深，只不过眼底的幽暗倏然间变得更加深沉。 　　当然，对于霍铮和欧阳城林之间那稍纵即逝地对峙，何云舟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霍铮一出现，便将他的全部心神都牵扯了过去。 　　他完全没想到霍铮会直接找到店里来，这样一来，他势必要与欧阳见面，稍微一不小心，何云舟的谎言就会被戳穿。想到这里，何云舟打了一个冷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又开始犯蠢。 　　“呵——” 　　在那一瞬间，何云舟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欧阳城林。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刚才，他好像听到了一声细微到近乎呼吸声的冷笑？ 　　“怎么了？” 　　“没什么。” 　　不过认真去看的话，目光中的欧阳城林一切都很正常，倒像是何云舟自己因为心虚而多心了。 　　而在这个时候，霍铮已经迈开步子朝着何云舟的方向走来， 　　“阿铮，你在车里等我就好，怎么还直接来了……” 　　何云舟十分僵硬地迎了上去，然后小声地问道。 　　“怎么了？我这个样子难道不能见人吗？” 　　霍铮俯下身，小声地对何云舟说道。 　　“啊？” 　　听着霍铮那怪里怪气，仿佛还带着一丁点儿醋味的低语，何云舟差点没反应过来。 　　好在紧接着霍铮便恢复了正常。 　　“今天中午的菜好难吃，我现在好饿，你回家以后可不可以做宵夜给我吃啊。” 　　大猫咪一样的男人飞快地在何云舟的耳边发出了抱怨。 　　何云舟在一怔之后不由哑然失笑。 　　“你明明可以找到很多人给你做饭吃的吧，真是的……” 　　要不是早就知道霍铮在吃上面的执着，何云舟都要觉得霍铮是真的在黏着自己了。 　　“咳咳……” 　　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了欧阳城林有些的咳嗽声。 　　何云舟脸一热，这才回过神来，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昔日的友人撂在一边了。 　　“抱歉，我介绍一下吧，这是霍铮。” 　　何云舟飞快地说道，特意没有点出霍铮与自己的关系，然后就把话头转到了欧阳城林的身上。 　　“阿铮，这是我大学时的非常要好的朋友，欧阳城林。” 　　他说。 　　欧阳城林朝着霍铮伸出了手：“你好，霍先生。刚才我还在和小船说起你呢，他……” 　　何云舟一听到欧阳的话，额角一跳，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但欧阳城林的话还没说完，霍铮就挑了挑眉十分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你好，欧阳先生。那什么……我看着你们也已经吃完了？” 　　霍铮看了看桌上的菜，轻飘飘地说道。 　　“时间也不早了，这里离我们家也挺远，我就先接小船回去了。” 　　他用几乎跟欧阳城林一模一样的语气对对方说道，甚至就连他脸上的笑容看上去都与欧阳有些相似。 　　然后他又回过头，语气软软地对何云舟道：“南瓜在家里应该也饿了，我们早点回去吧？平时这个点它的零食都已经吃完了。” 　　“啊，对……对，确实要早点回家喂猫。” 第六十章 第六十声喵 　　何云舟找到借口, 松了一口气, 连忙点头称是。 　　“欧阳，很高兴今天能跟你聚一下。我和阿铮就先走了。” 　　欧阳城林笑了笑。 　　“我也很高兴能跟老同学见面，你看, 聊得太开心一不小心都忘记时间。” 　　他态度很自然地从座位上拿起何云舟的外套，递给了对方。 　　“那么, 说好了，下次我再约你出来, 你要来。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当，当然啊。 　　欧阳城林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 何云舟当然也只能应下。 　　“哦, 对了，我这回回国需要办一些事情，接下来半年都不会走——” 　　最后半句话, 欧阳城林只是深深地看着何云舟, 却并没有说出口。 　　就好像他和何云舟之前便已经达成了什么默契一般。 　　“轰——” 　　本来已经快要被何云舟遗忘的跑车，忽然又在街边传出了轰鸣声。 　　瞬间打断了何云舟和欧阳城林的对话。 　　“啊，抱歉, 有些无聊。” 　　霍铮装作无辜地冲着两人假笑了一下，晃了晃自己手中的车钥匙。 　　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因为无聊所以在一旁开始玩自己的跑车钥匙一般。 　　何云舟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霍铮不喜欢欧阳城林——虽然给不出理由，何云舟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至于欧阳对于霍铮…… 　　何云舟假装无意地看着另一边欧阳脸上的笑容，心中愈发沉重。 　　好吧，根据他多年前对欧阳的了解, 那个男人对于霍铮大概也没有什么好感。 　　对于这种状况，何云舟倒是并不意外。 　　霍铮几乎对所有都没什么好脸色（当然，他也没有任何需要讨好其他人的必要。） 　　而同样的，正是因为霍铮那对于同类极具有压迫性的外表和他天生的率直脾气，其他男性在见到他时，也很难产生正面情绪。 　　何云舟夹在两人之间，只想迅速地从地球上消失。 　　好在欧阳城林确实如同当年一样体贴识趣，霍铮这么明晃晃地表达出了自己的不耐烦，他也很快就跟何云舟道别，再也没有表现出别的异样情绪。 　　“呼……” 　　走出小餐馆的那一瞬间，何云舟再也控制不住地深吸了一口气。 　　好像终于可以畅快呼吸了。 　　他忍不住想道。 　　沉浸在逃出一劫的喜悦中，何云舟甚至连那跑车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若是在往常大概会对众目睽睽之下坐上车感到抗拒吧，但这一次，何云舟简直是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车里。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一路上霍铮那异样的沉默。 　　霍铮：“……” 　　一路无话。 　　何云舟没有吭声，霍铮就更加不可能主动与对方搭话了。 　　而从听到那个叫欧阳的男人说出“小船”这个称呼后就一直盘旋在霍铮心头的郁气，也随着这一路上的安静而逐渐沉淀，最后酝酿成霍铮心头浓稠而无法抹去的酸水。 　　正好在此时，路口的红灯亮了。 　　霍铮将车缓缓停下，假装自己一直目视着前方，表情紧绷，但却偷偷摸摸地分出一丝余光，仔细地看向自己身边的男人。 　　狭窄的车厢空间里，何云舟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 　　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霍铮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何云舟跟那个所谓的老同学见完面后似乎显得轻松了许多。 　　是在高兴吗？ 　　霍铮无法自拔地仔细琢磨着何云舟身上的所有细微线索。 　　虽然也知道自己的状态有些奇怪，但霍铮一想到刚才见到的男人，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进入了非常紧张的状态。 　　那是一个相当令人不快的男人。 　　让霍铮感到格外厌恶的地方当然不是那明显练过的，运动系的结实体格和比普通人稍微好那么一丁点儿的五官外貌。 　　而是他在一举一动表现出来的，对何云舟的熟悉与亲昵。 　　明明只是大学时代的同学而已，在他面前却在好笑地彰显着自己的地位。 　　他跟何云舟相处这么久以来，可从来没有听过何云舟提起这个名字。 　　等等，这个名字……总觉得似乎也在哪里听到过。 　　…… 　　霍铮的手不知不觉地将方向盘握得非常非常紧。 　　路口的红灯已经变成了绿灯，他的车却始终没有开动。 　　直到响亮的喇叭声传来，何云舟轻轻地拍拍霍铮的肩膀。 　　“绿灯——” 　　霍铮这才猛然回过神。 　　车子重新开动了起来，何云舟直到这个时候才觉得身边的司机似乎不太对劲。他不由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霍铮，这才意识到霍铮的脸色其实相当难看。 　　“阿铮？怎么了？” 　　明明刚才在餐厅里还一切都很正常才对？ 　　好不容易等到何云舟的询问，霍铮目视着前方，本来还想继续沉默，但这沉默了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他还是禁不住心中的煎熬，幽幽地开口。 　　“那个人……” 　　“那个人？” 　　“餐馆那男的。” 　　“你是说，欧阳？” 　　听到何云舟喊出欧阳的名字，霍铮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搞得好像跟你很熟的样子。” 　　何云舟皱了皱眉头，他并不觉得欧阳城林会是那种让霍铮在意的人。 　　“毕竟是大学同学……” 　　“他叫你小船。” 　　霍铮轻声地嘟囔道。 　　在这一瞬间，他的低语听上去都已经能说得上是哀怨了。 　　鬼使神差的，何云舟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霍铮忽然间变得怪里怪气的关键。 　　“我的外号就叫小船啊。” 　　何云舟哭笑不得地解释道。 　　“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叫我小船不是吗？” 　　“才不要。” 　　霍铮发出了一声非常轻微的，幽怨的抗议。 　　“啊？” 　　“你知道吗……”霍铮忽然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何云舟，“公司里一般叫我的英文名，还有一些人会叫我霍总，霍先生。” 　　“你是说……你没有外号？” 　　何云舟非常迷茫，甚至有些慌乱。 　　他试探着开口，却发现霍铮的情绪仿佛忽然间变得更加低落了。 　　何云舟不太懂这样的霍铮。 　　但他可以感觉到，霍铮确实是因为自己而变得不高兴的。 　　如果是在平时，何云舟一定能认真地琢磨一下霍铮的心思，然后努力把两人之间的问题解决才对——只可惜今天他在欧阳城林的身上耗费了太多的精神，在这一刻无论如何都提不起精神来安抚霍铮。 　　他只能安静地坐在霍铮的身侧沉默下来。 　　莫名其妙的，心情也变得低落下来。 　　“我很讨厌那个人。” 　　然后，何云舟便听到霍铮小声的说道…… 　　“若是我跟你说，以后不要再跟那个人见面了，会不会让你觉得我有点过分？” 　　作者有话要说：霍铮：他们都能叫你小船，但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叫我阿铮。 　　何云舟（艰难地思考了很久后试探着开口）：那，那我以后也跟大家一样，叫你霍铮或者霍先生？ 　　霍铮：…… 　　霍先生今天是只酸溜溜的炸毛小醋猫。 　　而何先生今天依然是直男本男。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声喵（修改过） 　　“你在说什么？” 　　何云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想了又想, 将之前餐厅里发生的那一幕一幕在脑中复盘了一次。虽然说那两人之间的气氛确实很不好, 但理论上来说也不至于让霍铮讨厌到发出这样言论的程度。 　　“等等……这是在开玩笑？” 　　何云舟有些纳闷地确认道。 　　霍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没开口——毕竟，当着何云舟的面复述一遍那个请求还是会让他感到有些紧张。但哪怕他没有说话，他的态度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确实不是什么玩笑, 而是真的。 　　那辆浮夸的跑车倏然放慢，最后停在了一条小路的路边上。 　　车子彻底停下之后, 霍铮才回过头望向何云舟。 　　明明提出这种要求的人是他，但从表情上来看, 他反而比何云舟还要显得紧张。 　　“我非常讨厌那个人……” 　　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见他。 　　后面那句话还没有说出口，霍铮反而自己惘然地停下了话头。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确实变得与自己的母亲越来越相似了。 　　独占欲。 　　控制欲。 　　想让何云舟身边只剩下自己, 想赶走所有徘徊在那个人身边的潜在情敌。 　　但这明明是不对的。 　　霍铮掩住自己的脸, 深呼吸了一次，然后才重新在自己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面向何云舟。 　　“对不起——我一定是晕了头才说这样的话。他是你认识的人，我没有资格去限制你的人际关系。那个, 我想说的是, 我只是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简直就像是，你从头到尾都只是属于他的东西一样……” 　　最后半句话已经彻底弱化成了含糊不清的嘟囔。 　　霍铮甚至都有一点不敢去看何云舟的表情, 而在他的脑海中，那个男人看向霍晓云时那种混合着恐惧和极度厌恶的模样反而变得愈发清晰。 　　霍铮光是想到何云舟也有可能会那样看向自己就觉得快要窒息了。 　　但即便是这样，失控的话语还是不停地从他的唇间泄露出来。 　　“我觉得他不是一个好人，我之前也见过很多类似的人，他们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 大概会受伤吧。我也知道这听上去很好笑，但是，我，我会担心你……” 　　在语无伦次的话语中，霍铮终于慢慢理清楚自己对欧阳的极端警惕与厌恶究竟从何而来。 　　那其实并非是针对于另外一个男人的嫉妒心亦或者是所谓的“吃醋”（至少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些）。 　　而是因为欧阳身上有些让他感到很恶心的东西——类似的气质，他也曾经在看着光彩照人的霍晓云身上看到过。 　　那是只有与那种人长期接触后才能察觉到的，极为富有伪装性的黑暗与扭曲。 　　“不要跟这种人混在一起，他们虽然看上去总是很好，但是只要跟他们呆久了……” 　　霍铮越说内心的恐慌和自我谴责就变得更加浓厚，但一对上何云舟，感性就会瞬间战胜理性。 　　无论是情感还是语言完全没办法控制。 　　何云舟怔怔听完霍铮的话，沉默了片刻。 　　就在霍铮以为何云舟会按照常理轻声解释一番再安抚自己的时候，他听到何云舟轻声地回了一句。 　　“嗯，我听你的。” 　　这下反而轮到霍铮瞬间呆住。 　　此时此刻，何云舟的心情其实也很复杂。 　　其实在这之前，他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一旦遇上欧阳，自己就总是不由自主地被那个人牵着鼻子走。 　　有的时候何云舟也会觉得是自己想太多，太敏感，但有的时候……就像是霍铮说的那样，欧阳城林仿佛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东西在摆布。 　　而霍铮提出的这个看似任性的要求，让何云舟忽然清醒了过来。 　　他发现哪怕过了这么久，自己一遇到欧阳，就像是被拖入了泥沼一般又一次地陷入了那个人的控制之中。 　　甚至就连他下意识地在欧阳面前假装自己有男朋友这件事，也是因为他一直在逃避，一直在害怕。 　　“不要多想，其实，就算是你不说……我也不想再跟他见面了。” 　　何云舟看着霍铮那双漂亮而清澈的绿眼睛，轻声地呢喃道。 　　“为，为什么？” 　　霍铮忍不住呆呆地问道。 　　“欧阳曾经自杀过，因为我。” 　　何云舟垂下眼膜，看着窗外暗淡下来的夜景，干涩地说道。 　　这件事情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甚至包括舒燃。 　　何云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变得古怪，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境下，把这个隐瞒在心底许多年的秘密告诉给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 　　大概是因为，那个人是唯一一个告诉何云舟，不要跟欧阳走太近的人？ 　　又或者是因为，何云舟忽然意识到，霍铮也曾经受到过自己最亲密的那个人的伤害？ 　　连带着，因为这件事情而产生的长久的心理阴影和痛苦，也不受控制地从自己的内心最深处倾泻而出。 　　何云舟坐在车里，用一种克制而冷静的声音，轻轻地开了口。 　　他没有说太多，只是平静地叙述着当初欧阳与他之间那种亲密到仿佛是兄弟一般的情感。 　　还有最后，他们两个人是如何彻底闹翻的。 　　“……他说他爱我，他不能没有我。他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原来我会拒绝他。” 　　何云舟的声音一点一点地低沉了下来。 　　回忆过去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他说这让他无法承受。无论我怎么弥补，怎么告诉他我确实没有办法喜欢他，他依然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情。后来，有一天，他告诉我，如果我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我们两个人大概连朋友都没有办法做了。” 　　“呵，如果是真正的朋友，可说不出这样的话。” 　　霍铮发出了尖刻的评论。 　　何云舟却只能笑笑。他没有告诉霍铮的是，当初的他是那么孤单，那么惶恐，所以一旦有人愿意成为他的朋友，他是多么地诚惶诚恐，多么的珍惜。 　　而这样卑微的心情，像是霍铮这样光鲜亮丽，所有人都争着讨好的人无法理解的吧…… 　　“……我觉得很难过，但我们之间还是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最后，欧阳城林对我说，要我把认识的这些时间里，他放在我寝室里东西送回去。我当时并没有想太多，我说好呀。但是那一天，教授在下课时叫住了我，让我帮忙整理了一些课件，我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而当我敲欧阳的房门时候，我发现他没有回答我。” 　　说起过去的事情，何云舟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他的喉头忽然哽住，在那么多年之后，一想起当时的那一幕他依然感到恐惧和害怕。 　　霍铮忽然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何云舟冰冷的手。 　　温暖的体温顺着皮肤的接触慢慢地传导到何云舟的身体里，让何云舟的情绪镇定了一些。 　　“我……我其实当时以为他在生我的气，我差点就走了，你知道吗？我只差一点就走了。” 　　何云舟重复着这一句。 　　霍铮握住他的手也变得越来越用力。 　　“其实一直到现在，我偶尔还是会做噩梦，在梦里，我把东西放在了欧阳的门口，然后我转身离开了。” 　　“可是你没有……” 　　“是啊，幸好我没有。” 　　何云舟侧过头来看着霍铮，脸色苍白，眼神暗淡。 　　“不然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我自己。在我即将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我觉得，我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呼……我叫人来开了锁，然后当我闯进去的时候——” 　　说到这里，何云舟的声音倏然哽住。 　　朦胧的水汽。 　　潮湿的，铁锈的味道。 　　一切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顺着浴缸边沿流淌而下的温水是粉红色的，那温度就跟人类的血管里的血液一模一样。 　　至于欧阳，欧阳的身体苍白得宛若雕塑，他侧着身体躺在浴缸里一动不动。而就在白色的瓷砖上面，有他用血迹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我爱你”三个字。 　　那是何云舟在闯入浴室时，第一眼看见的景象。 　　无需多言，何云舟本能地知道，那是欧阳在濒死时留给自己的留言。 　　“我靠——” 　　听完何云舟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叙述，霍铮坐在驾驶座上轻声骂了一句脏话。 　　“那家伙是个神经病——” 　　“他当时有抑郁症。”何云舟喃喃地解释道，“……后来，他在医院里笑着告诉我，他当时有严重的抑郁症，所以一不小心做了傻事。他让我不要太在意，让我不要认为这是自己的错。” 　　“这本来就跟你没关系。” 　　“我不知道……”沉默了几秒钟后，他继续开口道，“在医院里时，他问我可不可以接受他。” 　　霍铮的手忽然抓紧了何云舟。 　　何云舟咬了咬嘴唇，发现自己在说出这些事情时，身体就像是麻木了一样，甚至都没有办法感觉到痛。 　　“你，你没答应吧。” 　　霍铮在驾驶座上假装镇定地问道。 　　何云舟倒是没注意到霍铮那格外古怪和虚弱的语气，他苦笑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欧阳说这些话的时候看上去很平静，我以为他已经冷静下来了，所以我还是拒绝了他。然后，当天晚上……他差点在医院里出事。” 　　就像是把脓液从伤口中挤出来一样，在说起过去的那些事时，何云舟还是止不住的感到恐惧，疼痛，慌乱。 　　“……欧阳之后还进行了好几次自残，没有人会想到他最后会在医院里闹得那么大，他的妈妈，我之前一直叫她阿姨，那么漂亮的那么有气质的人，跪在我面前求求我放过他……我大概真的是一个足够铁石心肠的人吧，欧阳都那样了，但我到最后还是没有答应他。” 　　何云舟表情怔忪，眼底没有一丝神采。 　　霍铮一直仔细地观察着他，虽然知道何云舟从来都没有给过欧阳机会这件事情让他感到心中窃喜，但在看到何云舟这个样子之后，那一丁点儿窃喜瞬间被心疼所替代。 　　而何云舟的叙述依然在继续…… 　　“事情最后闹得确实很不像话，有些事情传到了学校……然后传到了我家那边。”何云舟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告诉霍铮，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自己与家里几乎断绝关系，“就这样，眼看着事态已经快要没办法收拾，他家也不希望欧阳的真正情况被其他人知道，所以，在他状态还很糟糕的时，他就被他家里的人强行送出了国。” 　　“我后来听说，欧阳在国外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 　　“他们说他发了疯。” 　　何云舟虚弱地低语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才让他变成这样的……” 　　“你只是太倒霉而已。” 　　霍铮在何云舟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有些狰狞的表情。 　　但当他回过头时，展露在何云舟面前的却是最温柔不过的模样。 　　他直接探过身，用力地抱住了有些发抖的何云舟。 　　“那家伙身上发生的一切都跟你没关系。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我一直都在努力告诉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但有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我只不过是在给自己开脱。” 　　何云舟将头搁在霍铮的肩头，轻声地低语道。 　　“我其实是一个很差劲的人……我总是在逃避……” 　　“我觉得你很好。” 　　霍铮斩钉截铁地回道：“……而且，就算你真的就是一个很差的人，很喜欢逃避的人一盒没关系，反正我都喜欢。” 　　“……” 　　何云舟听到霍铮的话，不由怔了怔。 　　他隐隐觉得霍铮这段话里的感情，似乎有些过于暧昧了。 　　作者有话要说：总之欧阳其实并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阳光开朗paoihui。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声喵 　　事实上, 过于暧昧的仿佛也不仅仅是言语。 　　就在何云舟隐约察觉到不太对劲的时候, 从驾驶座的那边忽然传来了敲玻璃的声音。 　　何云舟一抬头，便看穿着制服的交警正弯着腰，一脸震惊地看着车内。 　　大概他也没有想到, 自己在敲窗提醒驾驶员的时候，会在猝不及防中看到互相安慰中拥抱在一起的两个大男人吧。 　　何云舟热血呼啦一下全部上了脸, 连忙从霍铮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然后用力地推了推霍铮。 　　“交警！” 　　…… 　　虽然停车的地方是小路, 但不管怎么说，霍铮的豪华跑车还是停在了不应该停车的位置。 　　交警提醒了一下霍铮并且要求他快点把车开走后，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幽幽道：“……情难自禁可以理解, 但是还是要选更加安全的地方。” 　　“啊, 其实，那个……” 　　要是交警真的说了什么倒还好解释，但这种体贴的宽容反而让何云舟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开着车迅速离开禁停区域后, 何云舟还是有种脸在发烧的感觉。 　　“对不起, 因为我不常开车，完全没搞清哪里可以停车——” 　　至于霍铮，绿眼睛的男人看上去也很不好意思, 但在许久之后才干巴巴响起来的道歉声，听上去却明显搞错了重点。 　　“没，没关系。” 　　何云舟用同样生涩的语调轻声回答道。 　　不过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真正想开口说的压根就不是这个。 　　他心神不宁地坐在位子上，想着自己与霍铮之间的往来过程, 越想就越是觉得坐立难安。 　　特别是，借着一个红灯的间隙，霍铮竟然还忽然偏过头来，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怎，怎么了？” 　　何云舟一下子就心慌了。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然后便看到霍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柔和而肉麻的笑容。 　　“你现在心情看上去好多了。” 　　“啊？” 　　何云舟被霍铮一提醒，才意识到，因为担心霍铮和他的情感问题，再加上交警的惊吓——欧阳城林的重新出现带来的隐痛还有心理阴影什么的，全部都已经不翼而飞了。 　　……简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苦笑。 　　“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何云舟回答道。 　　而且，比起过去的事情，现在的问题才更加让人头大才是啊。 　　这句话，何云舟并没有说出口。 　　【就算你真的就是一个很差的人，很喜欢逃避的人一盒没关系，反正我都喜欢。”】 　　【反正我都喜欢。】 　　【我都喜欢。】 　　【喜欢。】 　　…… 　　更加糟糕的是，霍铮之前在他耳边轻声低喃出的那句话，就像是有了魔法一样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盘旋，配合霍铮此时此刻怎么看怎么都很柔情似水的眼神，何云舟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在这样的心情中，何云舟甚至都没发现自己是怎么到家的。 　　浑浑噩噩上了电梯，进了家门。 　　何云舟还在想着自己与霍铮的关系，霍铮却已经自然而然地进了何云舟的家门。 　　他十分自在地将自己的鞋塞进鞋柜，又取下了专用的拖鞋穿上。 　　穿着高级定制西服，哪怕立刻去走红地毯都没有关系的男人，就那样踩着毛绒拖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慢吞吞越过了何云舟，朝着依旧凌乱狭窄的客厅走过去。 　　南瓜“砰”一下从猫爬架上跳下来，喜滋滋地绕着霍铮的裤脚绕着圈。 　　而霍铮也十分自然地抱起了南瓜，把那只胖乎乎的猫在自己的怀里撸了撸才放下。 　　其实同样的场景在这之前也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但只有这一次，何云舟才恍然意识到，霍铮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全面入侵到了自己的日常生活中。 　　而自己，还有南瓜，也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一点。 　　“唔？你不进来？” 　　发现何云舟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霍铮迷惑地回头望向何云舟。 　　“我，我就是在找拖鞋……”何云舟慌慌张张地开口道。 　　“你的拖鞋不就在右边第二格？” 　　霍铮皱了皱眉头，语气中沾染了一些担忧。 　　“你还好吗？” 　　说话间，霍铮已经朝着何云舟走来，然后顺手帮何云舟取出了拖鞋放在地上。 　　“真是的，我都说了给你安装一套CALO的系统，很多小事都能变得轻松很多……” 　　在做这件事的同时，霍铮还在轻声的碎碎念着。 　　“喵——” 　　恰好，南瓜也在他身后喵一声，简直就像是狗腿子在应和着他一样 　　“……” 　　何云舟没吭声。 　　该怎么说呢，有些事情若是没有细想，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但一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就会发现之前自己视若无睹的事情充满了各种蹊跷。 　　就像是现在这样，霍铮在自己家的这种画风，怎么想都觉得很奇妙。 　　“你真的没事吗？” 　　霍铮并没有意识到何云舟的心里已经惊涛骇浪。 　　反而愈发担心起何云舟来。 　　他抬起手，轻轻地贴了贴何云舟的额头。 　　“是不是不舒服？需要我叫家庭医生——” 　　霍铮的掌心非常温暖，温暖到仿佛能烫伤何云舟。 　　被那个人的手掌覆上额头的瞬间，何云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不用了。”他定了定神，紧接着又强行挤出一个笑容看向霍铮，“你不是说有点饿？我去过夜宵给你吃？” 　　“不用了。”霍铮摇了摇头，他的眉头始终没有放开，眼底满是担心，“我都已经不饿——” 　　“乌鸡汤小馄饨，吃吗？” 　　何云舟只想逃进厨房冷静一下，所以非常迅速地报出了菜名。 　　霍铮很明显地挣扎了一下。 　　好半天才纠结而担心地挤出了一声：“吃”。 　　…… 　　其实乌鸡汤的小馄饨是很好做的宵夜。 　　用虾仁和猪肉做的小馄饨是早就做好然后冷冻在冰箱里的，乌鸡汤更是早就提前分装好存在冻格之中。 　　何云舟说着要给霍铮做宵夜躲在厨房，实际上真要做的的，也不过是从冰箱里拿出小馄饨大火煮好，再将乌鸡汤解冻烧滚，末了在海碗里随意撒上一些瑶柱丝和切得很细的葱花，最后将煮好的小馄饨搁进去，倒入乌鸡汤。 　　这种提前储备在冰箱里用作高汤的乌鸡汤，在煮的时候额外加了猪骨，所以炖出来的汤比普通的汤要更浓稠也更香一些。 　　小馄饨的皮是何云舟特意跟菜场面点摊的老板娘定的，非常非常薄的馄饨皮，肉馅其实只有少少的一点，裹在半透明的馄饨皮里，隐隐能透过馄饨皮看到里头淡粉色的肉色。 　　这样一份适口暖胃的小馄饨，优点是简单到哪怕以何云舟现在心烦意乱的状态也能做好，而缺点是做起来太快，以至于一碗小馄饨做好之后，何云舟还是没想好自己和霍铮之间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先吃点宵夜……” 　　何云舟有些烦闷地端着碗走出厨房，正准备招呼霍铮吃馄饨，一抬头看见的场景，却是霍铮完全不顾形象地跟南瓜打架的画面。 　　何云舟：“……” 　　霍铮：“……” 　　愣了好几秒，霍铮才慢慢把手从南瓜的肚子上拿开，然后对着何云舟尴尬的笑笑。 　　“我觉得南瓜最近胖得有点厉害。” 　　他说。 　　所以你就不停地去拍它的肚子然后被它抱着手啃对吗？ 　　何云舟看着霍铮那件异常昂贵，如今却已经沾满猫毛的西装，想说的话最后全部化为了一声叹息。 　　“……吃馄饨吧。” 　　他无奈地说道。 　　何云舟把碗放在桌上，然后又洗了一个苹果，在霍铮的对边坐下来慢慢地削。 　　不需要太多技巧，红色的苹果就能被做成一只一只小小的苹果兔，这是预备给霍铮待会吃的水果点心。 　　经历了今天的一切之后，这是何云舟难得觉得放松一些的时刻。 　　坐在桌子旁边，何云舟看着老老实实，小心吹着鸡汤吃着小馄饨的霍铮，原本乱糟糟的心情反而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霍铮和他之间发生的那一系列的事情，慢慢地在何云舟的脑海中回放。 　　要说过度亲密吗？好像确实是这样。 　　但要说真的有什么的话…… 　　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毕竟，要是霍铮真的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企图的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以这样率直天真的模样与自己相处吧。 　　何云舟努力回想了一番，想起霍铮之前也跟自己提起过，关于他的感情生活…… 　　严格说起来，用花花公子来形容霍铮也不算过分。依稀还记得，当时作为死宅男的自己还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地羡慕过霍铮这样的人。 　　毕竟，何云舟也知道自己的性格确实有缺陷，大学毕业后好几段短暂的恋爱都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而霍铮跟自己在一起时候做的那些事情，要真能算是“追人”的话，简直比他当初谈恋爱还要显得失败。毕竟当初他哪怕再没神经，也没有在自己的暧昧对象家里跟对方的猫打过架。 　　想到这里，何云舟忽然之间就安心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也是想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霍先生能够明白，一个猫奴可能不会在意对象的胸肌，但确实会很介意恋爱对象跟自己的猫打架。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声喵 　　霍铮一边吃着馄饨一边时不时的偷看一下何云舟。 　　虽然馄饨是咸鲜味的, 但霍铮的心里却一直是甜甜的。 　　何云舟能够在车里把过去的隐痛那样直白地告诉他, 霍铮一方面是真的很心疼，另一方面却又是真心实意地感到满足而喜悦，毕竟, 霍铮从来都没想过原来何云舟可以这么信任他，依赖他。 　　欧阳城林的出现固然是一个巨大的危机,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霍铮甚至觉得自己也许应该感谢那个家伙, 如果不是他的话，自己与何云舟的关系也不可能像是现在这样更进一步。 　　“你看我干什么？” 　　本来已经想得很通透的何云舟，这个时候被霍铮这么一看, 莫名其妙又有些不太自在, 他忍不住用开玩笑的语调问道。 　　因为只要看着你我就觉得好幸福。 　　霍铮只差一点就要当着何云舟的面这么说道。 　　但话到了嘴边，所有的甜言蜜语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曲成了一声干巴巴，别扭到极点的“没什么”。 　　何云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眼看着霍铮的碗里已经空了, 何云舟便将手中最后一瓣苹果改了改刀, 不再是憨态可掬的小兔子，而是换成了小鸟的造型。 　　“这个给你。” 　　何云舟把小鸟形状的苹果放在了霍铮的手边，顿了顿, 他有些不太自在地压低了声音，然后轻轻地说道：“谢谢你。” 　　说完，他便收起了霍铮的碗转身走进了厨房。 　　“有什么好谢谢的……” 　　霍铮看着何云舟的背影，脸上微微一红，然后小声地说道。 　　说话间, 脸上的笑容却再也控制不住地荡漾开来。 　　而那被做成小鸟形状的苹果，吃起来似乎也格外的甜。 　　其实事后想起来，若是没有那个小插曲的存在的话，那一天对于霍铮来说，应该是一个格外美满的新起点才对。 　　打开何云舟家公寓门时候，霍铮甚至还在跟何云舟商量着明天晚上的菜单，然而一个不经意的回头，一个噩梦一般的身影倏然闯入霍铮的眼帘。 　　霍晓云穿着考究，正站在走廊的另一头，直勾勾地盯着开门而出的霍铮。 　　“……” 　　看到她之后，霍铮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在那一瞬间结成了冰块。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跨了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门口告别的何云舟。 　　“……你的胃不好就不要老是嚷嚷着吃什么糯米丸子了，实在不行我给你做个藕丸好啦……霍铮？” 　　本来还在念叨的何云舟很快就察觉到了霍铮的身形僵直，他不由纳闷地出声。 　　“没事，你关门吧。明天，明天我再跟你联系。” 　　霍铮有些生硬地对何云舟说道，然后他当着何云舟的面，把门关上了。 　　“霍铮？” 　　隔着防盗门，何云舟困惑的话语模糊地传出来。 　　“别开门，有人来找我……你不用理会。” 　　霍铮草草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径直朝着不远处那个格外漂亮的女人走过去。 　　“哟，那就是把你迷得晕头转向，彻底晕了头的人？” 　　霍晓云饶有趣味地凝视着脸色铁青的霍铮。 　　她从手包里掏出了一盒烟，点燃之后重重地吸了一口，然后才抬眼望向霍铮，幽幽的说道。 　　“你最近的口味可真是有点奇怪。唔……请恕我无法评价。” 　　霍晓云一边发出讽刺的冷笑，一边越过霍铮的肩头，意味声长地看着何云舟的房门。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霍铮的声音听上去比冰还要冷。 　　他看霍晓云的眼神也跟看蟑螂一样。 　　霍晓云轻轻地啧了一声。 　　“有人跟我说你最近简直跟着了魔一样，被人迷得晕头转向的，我作为母亲……当然应该来关心一下你啊。” 　　眼看着在听到自己的话后，霍铮瞬间失去了血色的面容。 　　霍晓云的心情一点点变得高昂了起来。 　　有那么一小会儿，她甚至都想要原谅那些气得令她头痛的狗东西了。 　　有的时候霍晓云都觉得，在霍家老宅做活的那群下贱的佣人们很好笑，以他们那种不上台面的身份，竟然异想天开地，要在她这个当母亲的人面前“护着”霍铮？ 　　就好像她真的会害了霍铮一样…… 　　而这一次，那群人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他们竟然真的觉得霍铮被个来路不明的贱人迷得晕了头是一件好事，竟然想把这件事情瞒下来。要不是她刻意找了人了解情况，恐怕一直到现在她都还不知情。 　　何云舟。 　　一个乡下来的下三滥男骗子——钱，外貌，才华，全部都没有。 　　甚至还是一个男人！这样的一个人，连生孩子的作用都没有！ 　　霍铮跟这样的家伙混在一起，也就是那帮白痴蠢货才会觉得没问题。 　　【“少爷他现在一看就很幸福，他好不容易能找到这么一个人……小姐，你放过少爷好不好……”】 　　那个司机当着她的面说的那些狗屁不通的话仿佛还在耳边，霍晓云忽然觉得自己的手痒。 　　她挑眉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是新做的。 　　真是的，那家伙脸皮竟然厚到让她毁了一片指甲。 　　一想到今天在老宅里弄得那一出闹剧，霍晓云顿觉气不打一处来。 　　只不过，她越是生气，在霍铮面前反而就越是显得和蔼可亲。 　　“阿铮，你这孩子真是的，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懂妈妈对你的苦心呢……” 　　霍晓云挤出了一丝笑容。 　　因为整容的缘故，她的笑容总是显得格外生硬和古怪。 　　说话间她伸出手，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想要抚上霍铮的头。 　　而霍铮表情一凛，十分粗暴地一把拽住了霍晓云的手臂把她带进了电梯。 　　他直接按下了一楼的按键。 　　“哟，怎么，现在就想把妈妈赶走了？” 　　霍晓云双手交叉，笑眯眯地看着霍铮的举动，声音反而愈发变得温柔。 　　电梯在其中几层楼停下来，陆续上来的居民在看到电梯里的那两人时，都会显得有些犹豫。 　　无论是霍晓云还是霍铮，颜值都太过于引人注目，但在这一刻，比起那惊人的美貌，两人之间弥漫的那种紧绷到极点充满了火药味的气氛，才是最让人觉得不安的。 　　作者有话要说：也是时候让何先生出来面对一下苦逼的婆媳关系了……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声喵 　　“叮咚——” 　　电梯抵达一楼时, 霍铮面无表情径直拽着霍晓云一路朝着外面走去。 　　而因为他的不客气, 霍晓云伪装出来的和蔼可亲也一点一点地褪去了外皮。 　　“你就是这样对我？你认真的？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可能也就是我才会对你这么好，这么关心你了，你竟然对我是这种态度？” 　　她在霍铮背后神经质地嘟囔着。 　　“关心我？霍女士, 你是在开始什么无聊的玩笑吗？” 　　霍铮倏然回头，然后他对霍晓云尖锐地低语道。 　　“你为什么忽然要找到我？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我不知道。但唯一有一件事情我可以肯定, 就是你一旦主动出现在我面前，就不会带来什么好事……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最后一句话, 霍铮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霍晓云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我只是一个母亲，我来关心我的孩子到底陷入了什么骗局难道不行吗？” 　　她梗着脖子嚷嚷道。 　　霍铮愤怒到极点反而冷笑了出来。 　　“你要是真的惯性我，就应该直接滚到我看不到你的地方去。” 　　眼看着霍晓云故意停在小区门口的豪华轿车已经出现在了视线范围中, 霍铮对于霍晓云的盛怒几乎已经浓重到快要腐蚀掉他的神经的程度。 　　“我滚？凭什么？就因为我找上门来耽搁了你泡路边不知道哪里跑来的野男人？” 　　霍晓云忽然用力地摔开了霍铮的手, 大喊道。 　　“是啊，光是你的存在，就已经是我的人生污点了。”停顿了片刻后, 霍铮的目光变得格外深沉, “而你之所以会忽然开始关心我的情感生活，让我想想看——是因为我之前查出来的东西？我很好奇，东亿那帮人到底给了你什么, 会让你这样孜孜不倦地执着于毁掉我的项目？” 　　这一次，脸色忽然变得格外难看的人变成了霍晓云。 　　虽然之前霍铮在整个项目里进行的人事变动还有其他动作，已经让她还有某些人隐隐察觉到，霍铮大概已经发现了他们之前一直极力隐藏的，埋在CALO系统内部的那个致命缺陷。但霍晓云完全没想到, 霍铮不仅发现了那个缺陷，还这样直接地，将它和自己联系在了一起。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霍铮的敏锐，还有他的桀骜不驯让霍晓云感到厌恶和愤恨。 　　“因为你太不听话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霍晓云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当着霍铮说出了难得的实话。 　　而有些话一旦开始说，就再也没办法停下来。 　　“……要真让你那个狗屎运的项目运行起来，到时候哪里还有人能管得住你？” 　　听到霍晓云的言论，霍铮的拳头不自觉地捏得紧紧的。 　　“管我……你似乎永远都想要控制所有人，这倒是难怪，那个男人哪怕到了最后已经变成你的一条狗，他还是不爱你。” 　　他直接盯着霍晓云的眼睛，缓缓说道。 　　“你闭嘴——” 　　霍晓云原本还能维持住基本的冷静，然而霍铮这样明晃晃地往她心里最软弱的地方刺，还是让她瞬间失去了理智。 　　她下意识地扬起手，直接就往霍铮的脸上招呼了过去。 　　只不过，这一次的她并没有如同以往一样顺利地施展自己的暴力。 　　“住手！” 　　有人用力地把霍铮往后一拉，躲开了霍晓云的巴掌。 　　“云舟？” 　　霍铮倏然回神，然后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的何云舟。 　　他最心爱的那个人在夜色中依然显得那样闪闪发光。 　　“你没事吧？” 　　何云舟有些慌张地抓着霍铮，认真地看了看后者的脸。 　　“我，我没事……” 　　霍铮整个人都木掉了，他无比贪婪地看着何云舟，几乎无法把视线从对方的脸上移开。 　　“你怎么了来了。” 　　他问道。 　　声音很轻，因为他总有一种虚幻的感觉，觉得面前的何云舟并不是真的。 　　“当然是因为我担心你啊。” 　　何云舟没好气地看了霍铮一眼。 　　“你那么快关电梯门干什么，不然我就跟着你一起下来了，害我一路跑楼梯下来的。” 　　…… 　　眼看着霍铮和何云舟所在的那一小块区域莫名其妙地开始流淌着甜蜜温馨的气息，站在一旁的霍晓云的表情却在瞬间变得格外狰狞。 　　“*&%￥%你以为你是谁？你这种卖·屁·眼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们的事——滚开！” 　　霍晓云睁大了眼睛，厌恶的目光直直刺向了何云舟。 　　她那因为情绪失控而变得格外尖锐的谩骂让霍铮从甜蜜的气氛中回过神来。 　　一旦看到霍晓云，霍铮瞬间又开始紧绷起来。 　　“这里……这里的事情我可以处理，你，你不用管……” 　　他不着痕迹地将何云舟往自己的身后护了护。 　　然后他难堪地对着何云舟小声道。 　　霍铮在霍晓云的面前倒是可以坦然地显露出自己的冰冷与刻薄，可何云舟的出现却彻底让他慌了神。 　　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地羞耻过。 　　如果可以，他希望何云舟永远都不曾看到霍晓云与他在一起时候的样子，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霍晓云与他之间的血缘关系让他感到恶心。 　　“你先走，她很容易发疯……” 　　特别是，霍晓云那难听到极点的污言秽语，也因为何云舟护住他的那个小小举动，疯狂地朝着何云舟涌来。 　　“没关系。” 　　何云舟在霍铮身后说道。 　　“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面对坏掉的喷粪机。” 　　“什么？” 　　霍铮愣了一下。 　　何云舟说话时候的语气跟往常完全不一样，霍铮还从来没听过何云舟用这么不客气的语调说话。 　　然而，“坏掉的喷粪机”几个字进入脑海的瞬间，完全发狂而不停谩骂的霍晓云的形象却再也没有办法与这个比喻分离开来。 　　以往每次跟霍晓云的对峙都会给霍铮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但这一次，在何云舟近乎刻薄的讽刺下，那压力瞬间消失不见。 　　”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霍晓云当然不可能听漏何云舟的话语，若是说之前的她已经足够癫狂，那么在这一刻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全部的理智。 　　过度尖锐的谩骂甚至已经引起了其他住户的注意，何云舟稍稍回头便可以看见有好几户人家阳台上已经站了人向下张望起来。而大概也是因为有人打电话给了物业抱怨起了霍晓云的谩骂，没多久何云舟便看到物业的工作人员和保安朝着他们这里走过来。 　　而也就是在这个关头，霍晓云又朝着何云舟扑过来，企图像是对待霍铮那样，扇何云舟的巴掌。 　　理所当然的，她被恰好赶到的物业人员给拦住了，而那些人虽然对发生了什么完全一头雾水，可一看到霍晓云的模样，自然而然地便站在了何云舟这一方。 　　“这位女士，请你冷静一点，要是有什么矛盾，你们可以换个地方好好说……” 　　“你他妈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下三滥的穷鬼——” 　　霍晓云眉眼倒竖，恶狠狠地骂着那名工作人员。 　　一直以来霍晓云出入的场所都是各种高级酒店，会员制的俱乐部……那里的人通常在她抵达之前便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所以哪怕她时不时会因为自己的狂躁而大发脾气，闹出各种麻烦，那些地方的工作人员也都会尽可能地顺着她，安抚她……以至于霍晓云一点都不知道，自己乱发脾气时的模样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就跟一个疯子一样。 　　骂完人之后她又冲上去，想把何云舟抓住。 　　霍铮还没来得及反应，何云舟已经十分干净利索地带着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霍晓云双眼通红，忽然间一掀自己的手包，也不知道从里头拿了什么出来就要继续往何云舟的方向扑。场面顿时陷入了极端混乱的状况。 　　“小心——” 　　而那几名保安一看到这样的场景，吓得连忙上前拦住了霍晓云。 　　“他妈的把你们的脏爪子从我身上移开——” 　　霍晓云瞬间尖叫道。 　　然后，她就那样，直接扇了其中一个人的巴掌。 　　霍晓云并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顺着她，哄着她的。 　　被打了一个巴掌之后，被她攻击的那名工作人员一个热血上头，顺手便抬起胳膊，把那个巴掌还了回去。 　　“啪——” 　　而日常工作量极大的劳动人民的巴掌，跟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的巴掌，从力量上来说，其实并不是同样的巴掌。 　　一阵清脆的巴掌声之后，霍晓云的尖叫忽然停歇，她捂着脸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眼睛瞪得几乎快要从眼眶里调出来。 　　“我……我……我的……我的脸……” 　　含糊，痛苦而惊恐的声音，从霍晓云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而到了这个时候，之前一直偷偷摸摸躲在旁边看热闹的司机，眼看着霍晓云的反应不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慢慢朝前走来。 　　霍晓云完全没有理会他，而是挣扎着从散落一地的杂物中找到了自己的化妆镜。 　　她打开镜子一看，然后，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哀嚎。 　　她的脸以一个古怪的方式，彻底的歪斜了。 　　作者有话要说：何云舟：我……总觉得我好像忽然闯入了低成本婆媳剧的现场。 　　霍铮（不在状态）：我的盖世英雄总会踩着五彩祥云来找我…… 　　嗯，今天更新灵感来源于很久之前听到的八卦。 　　大概也就是差不多的事情，因为家里有钱所以确实非常喜欢发小姐脾气，脾气一上来就随手扇巴掌的一个生意人的太太。 　　最后因为扇了装修工人的巴掌结果被对方打得整个脸都歪了…… 　　当时听的我：？？？？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声喵 　　霍晓云为了整容而在脸上填充的假体, 因为那名暴脾气的工作人员的一巴掌而位移了。 　　虽然说并不能算什么太大的伤害, 但最后惊惧交加的她却因为精神上的过度紧张还有长时间歇斯底里带来的虚脱而晕了过去。 　　这场发生在何云舟小区门口的闹剧，最后以私人医院救护车的鸣叫而短暂地落下了休止符。 　　同样陷入了恐慌中的工作人员，被霍铮叫来的助理劝走了, 用霍铮的话来说，就是他不会让那个人有任何麻烦。 　　总之, 一番鸡飞狗跳的忙碌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凌晨。 　　何云舟和霍铮终于有空隙喘一口气, 然后疲倦地回到了家中。 　　一进入客厅，两个人就不约而同地一同瘫坐在了那张旧而舒适的沙发上。 　　在一小段时间里，无论是霍铮还是何云舟, 都没有说话。 　　“喵——” 　　南瓜像是小狗一样竖着尾巴踮脚跑出来, 它有些好奇地睁大了眼睛观察着沙发上的两脚兽们。 　　在一声软绵绵娇滴滴的招呼之后，它十分自然地噗通一下跳到了何云舟和霍铮之间的沙发空位中，然后转了个圈, 慢吞吞地盘了下来。 　　何云舟下意识地伸出手抚向自己的猫, 但碰触到的却并非是南瓜柔软温暖的皮毛而是另外一个人的稍显有些冰凉的手背。 　　“啊……” 　　何云舟偏过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改在了霍铮的手掌上。 　　很显然，在这个晚上, 他和霍铮都很需要一只胖乎乎的橘猫的安慰。 　　“噗，喷粪机。” 　　霍铮忽然发出一声嗤笑。 　　“好贴切的比喻……哈哈哈……” 　　何云舟不太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我就是被你妈给气到了。” 　　他脸颊微热，干巴巴地解释道。 　　但说话的同时，他的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霍晓云的脸因为假体的位移而变得歪歪扭扭，而她在捧着脸高声尖叫的模样。 　　“噗嗤——” 　　在霍铮的面前当面开始嘲笑他妈妈似乎有些不太好。 　　然而何云舟还是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但在笑声消失之后, 房间里忽然陷入了寂静。 　　何云舟不由看向霍铮。 　　“抱歉。” 　　与何云舟对上视线后，霍铮轻声说道。 　　”抱歉？” 　　他诧异地反问道。 　　“我其实并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霍铮苦涩地低语。 　　何云舟今天的忽然出现让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地迷恋对方，但同样的，正是因为已经彻底地沦陷，所以一想到何云舟竟然亲眼看见了霍晓云，那个跟自己血脉相关的女人露出这样的丑态，便觉得无地自容。 　　更不要说，今天霍晓云甚至差点要对何云舟动手。 　　霍铮只要回想起自己今天在面对霍晓云时的软弱表现，内心的阴暗情绪便再一次地开始了膨胀。 　　“唔，你妈……你妈今天倒确实是挺吓人的，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应该得送她去医院看看？她之前的那个样子不太正常。”何云舟用平淡地语气对霍铮开口道。 　　“但是，我从来都不觉得你有对不起的必要。” 　　何云舟温柔的眼神注视着霍铮。 　　其实，若是在外人看来，今天晚上的霍铮一切如常，他对待霍晓云的方式是一贯的冷酷诀絶，处理之后一系列的混乱也非常快速果断，就好像从头到外他都没有受到霍晓云的任何影响。 　　但霍铮的一言一行落在何云舟的眼里，却让何云舟心底倏然腾起挥之不去的心疼。 　　因为何云舟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然而，何云舟越是温柔，霍铮胸口的隐痛就越是变得强烈。 　　“其实我也很可能会变成那样。” 　　霍铮沙哑地说道。 　　“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和她很相似，从各个方面都很相似……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变成她那副样子。也许有一天，我也会……” 　　“你在说什么傻话？” 　　何云舟十分头痛地打断了霍铮的话，他不可思议地瞪着对方，然后斩钉截铁地开了口：“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变成她那个样子，拜托——” 　　“我身上流着她的血。” 　　“所以呢？”何云舟忽然伸出双手，抚上了霍铮的脸颊。 　　在对方的手指碰触到自己的那一瞬间，沉浸在黑暗情绪中的霍铮呼吸一滞。 　　在何云舟的动作下，他不得不直视向对方。 　　有那么一瞬间，霍铮甚至以为，何云舟会那样直接地吻上来。 　　“你听好，就以你这种爱面子又臭美性格……你下辈子都做不到你妈那种不要脸的程度，你放心吧！” 　　何云舟的声音传入耳中的瞬间，霍铮的脸颊忽然微微作痛。 　　那是因为，何云舟用力地拧了拧他的脸。 　　“所以，你现在最好冷静一点。” 　　何云舟冷酷地给自己的行为做出了解释。 　　霍铮：“痛痛痛……” 　　…… 　　眼看着霍铮终于从消沉的状态中恢复了一点，何云舟这才没好气地松开了手。 　　霍铮沉默地揉了揉自己还有些疼的脸，因为对上霍晓云而变得极端低落的心情如今已经被诧异和不敢置信所提替代——并没有预设中的亲吻，而是毫不留情地捏脸这件事情，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何云舟若无其事地低语。 　　“而且，就算你真的变成个小疯子我也会喜欢你的啦别担心……” 　　“啊——” 　　霍铮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看着何云舟，几乎不敢相信，那样大胆的情话竟然是从何云舟这样腼腆又胆小的人口中说出来的。 　　何云舟的脸颊也有些发热。 　　“看我干什么？” 　　“刚才那句话……” 　　“什么话？” 　　何云舟生硬的回道。 　　其实在那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何云舟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自在。毕竟之前在车里，霍铮也曾那样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比这更加肉麻的话。 　　可霍铮在这一刻激动的反应，却让何云舟一点一点变得尴尬起来。 　　为啥同样的话霍铮可以说的理所当然，但他一说就有点怪怪的？ 　　霍铮眼看着何云舟装傻，倒也没有继续追问。 　　但是，他不吭声，却并代表他不会傻笑。 　　明明之前乃是那么阴沉的，沮丧的一张脸，现在却是满满的幸福和傻气。 　　这对比过于强烈，作为宅人属性的何云舟看着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 　　“我去给你泡点枸杞茶安下神……” 　　何云舟猛然起身，装作没看到霍铮那怪里怪气的笑容和柔情似水的目光，径直冲向厨房。 　　只不过，哪怕是在厨房里，何云舟依然在紧张地自我检讨。 　　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为什么气氛会变得那么怪？ 　　“何先生？” 　　就在这时，霍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何云舟纳闷地回过身，发现霍铮已经跟了过来，此时正靠在门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你，你怎么了？” 　　被霍铮用这种古怪，陌生，但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语调喊一声“何先生”，何云舟心底的那点犹疑瞬间又开始发芽。 　　“要不要一起去旅行？” 　　霍铮给出了非常突兀的提议。 　　“什么？” 　　何云舟呆住了。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霍铮为什么会忽然间提议出门旅行，并不是心血来潮异想天开。 　　之所以想要让何云舟暂时离开这里一趟，主要是为了让他避开可能的麻烦。而这个麻烦，自然就是指霍晓云。 　　霍晓云确实是一个随时可能发疯的疯婆子，但她的麻烦，其实并不仅仅在于她的癫狂，而在于她那隐藏在疯狂谩骂各种没有理性的举动之下，那阴狠毒辣而缜密的心思。 　　“……我有的时候都觉得，她可能是故意把自己搞成那副鬼样子，好叫人放松对她的警惕。”霍铮再说起霍晓云时，情绪是真正地平复了下来，“她之前在我项目部里埋的几个小钉子被我发现了，她这一次急吼吼来找我，恐怕就是担心我会借着这件事情反过来威胁到她。” 　　霍晓云在察觉到事情有变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需要尽快找到霍铮的弱点。所以，当她得知霍铮终于有了迷恋的对象，便在第一时间找了过来。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守在何云舟的门口暗中观察，为的就是暗中观察何云舟，然后亲自揣摩何云舟的生活习惯，个人性格，以及可能出现的一切可攻克的弱点。一旦何云舟这边有一丝可能，那么她就会使出一切手段，让何云舟成为攻击霍铮的称手工具。 　　其实仔细想想，恐怕当初东亿家那位胆敢给他下药的小少爷，背后恐怕也有霍晓云的手笔吧。 　　想到这里，霍铮忽然很想紧紧地抱住与自己咫尺之遥的那个男人。 　　恐怕就算是霍晓云恐怕也没想到，霍铮与何云舟的关系会是如此紧密，以至于她的计划在一开始就失败了。 　　不过这些事情，霍铮并没有告诉何云舟。 　　毕竟，在亲眼看到霍晓云的疯狂之态后，再告诉他，那个疯子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可能也会隐秘地窥看他分析他，实在有些太过于让人恐慌。 　　霍铮不想吓到何云舟。 　　当然，他也不打算给霍晓云机会，继续她那变态的举动。 　　旅行的提议就是在那一刻，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的。 　　将何云舟紧紧地拴在自己的身边，到一个霍晓云暂时没有办法染指的地方去。 　　而在他们在现实中躲开霍晓云的同时，霍铮也能腾出手来好好给霍晓云一个惨痛的教训，好让她知道，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为所欲为的好·母亲了。 　　“你是说，你想去散散心？” 　　何云舟对霍铮说道。 　　“嗯，我还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最近不会很忙。不如也出去走一走？我家在北海道投资了很不错的温泉酒店，我们可以直接去那里。” 　　霍铮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何云舟当然还是有点犹豫的。 　　但是，因为神猫的工作泡汤，他最近的工作日程确实也很空。 　　再加上霍铮是在霍晓云刚来闹过的情况下提议出门散心的，何云舟原本就心疼他，此时也不想让他失望。 　　“……好。” 　　何云舟点了点头。 　　当然，何云舟永远都不会知道，当霍铮看似平静地在喝完微甜的红枣枸杞茶，然后回家之后，他对CALO系统的发出的第一条指令是这样的—— 　　“CALO，帮我查一下，北海道最适合求婚的地点在哪里。”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声喵 　　几天后—— 　　霍氏集团大楼, 有人在霍铮的办公室里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声音。 　　“求求求求啥？” 　　“求婚。” 　　霍铮看着自己的友人, 十分冷静地重复了一遍。 　　“求婚？不……等等……你是认真的？” 　　李鱼目瞪口呆地盯着霍铮，小心翼翼地确定道。 　　“我当然是认真的，”霍铮亲切地回答道, 自从陷入了与何云舟的恋爱之后，他对待其他人的态度与以往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整个人变得要柔和了许多也善良了许多，就比如说现在, 面对已经快要傻掉的李鱼，他不仅没有发出任何嘲讽，反而进一步地对目前的状况进行了解释, “只要是有关于云舟的事情, 我从来都没有不认真的时候。”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茶几上堆积如山地婚礼策划杂志往李鱼的方向推了推。 　　“要是有空的话，不妨再帮我看看这些, 我很担心自己因为晕了头, 做出错误的选择——” 　　李鱼看着那些杂志上精美的图片和各种英文日文，身形不由自主地微微晃了一下。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跟你那一位, 认识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为什么忽然之间，你们的进度就往前跳了那么长一截？结婚？而且还是同性结婚？”李鱼说着说着，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好吧，不要说霍女士了, 连我都很想亲自去见一下那个人了。” 　　“李鱼——” 　　霍铮挑了挑眉，稍稍带着些许不约地说道。 　　“好吧，好吧，你等等，你让我冷静一下。” 　　要不是认识你这么久，知道你的性格并且信任你的智商，我真的要觉得你那位何云舟是那种骗财骗色的职业骗子了。 　　当然，李鱼可没有胆子把这句话说给霍铮听。 　　其实霍铮这几天的各种举动，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就已经能算得上很奇怪了。 　　霍晓云的事情就不用说了，虽然她一直在掩盖自己假体位移的事情，但是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就在公司上层隐秘地流传开。而李鱼其实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会看到一个满身低气压的恐怖大魔王霍铮。毕竟，霍铮跟他那位神经病老妈之间的心结与矛盾也是好多年的历史了。 　　但跟预想完全不同的是，出现在公司的霍铮整个人都像是用蜂蜜洗过澡一样，哪怕不说话都无时无刻往外散发着甜蜜的气息。而且，时不时的，李鱼会在工作的间隙，看见霍铮看着明净的落地窗神游，然后轻轻抿嘴露出那种让他有点毛骨悚然的极端肉麻微笑。 　　最可怕的还不止是这个，最可怕的是，霍铮还会时不时地忽然把他喊道办公室来，在说完公事之后，他会忽然想说些什么，但紧接着又强行抿住嘴停下话头，那种欲言又止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古怪。 　　这样说虽然有点不雅观，但李鱼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这段时间的霍铮给人的感觉真的很像是什么求偶期的鸟类，无论是羽毛还是歌声都掩饰不住那种荷尔蒙的爆发。 　　霍铮的古古怪怪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今天，他终于憋不住，关上办公室门之后，他神情诡秘，笑容甜蜜地压低了声音，告诉李鱼…… 　　“跟你稍微透个底，嗯，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我之前其实是想保密的。” 　　（不，你就继续保密下去啊？！李鱼想道。） 　　“但是……算了，还是告诉你吧，我打算跟我家云舟求婚了。” 　　（其实应该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吧，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你的感情生活——等等？？？！！） 　　紧接着，李鱼就发现，霍铮对待这一次的求婚的认真，恐怕都要超过他对calo项目的投入了。 　　“你……你有考虑过董事会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吗？哦，对了，还有霍老先生那里。你那位何先生，是男性不是吗？如果是同性婚姻的话，你在这方面的阻力会很大吧。” 　　想了又想，李鱼还是发出了非常委婉的劝说。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能会再考虑一下结婚的事情，你毕竟不是普通人，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整个霍氏将来都会是你的，你的婚姻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联姻，合作，交换利益的筹码。 　　李鱼并不相信霍铮会不知道自己的婚姻可以代表什么。 　　事实上，霍铮的婚姻可以代表很多东西，但唯独只有爱情——爱情是最不重要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李鱼完全没有办法理解霍铮为什么会这样急切地想要跟何云舟结婚——就他所知，何云舟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男人，他什么都给不了霍铮。 　　李鱼的话说得很委婉，但霍铮却在瞬间明白了友人的困惑与担忧。 　　他脸上甜蜜的笑容稍微淡了一些，但他眼底的神色，却变得更加坚定了起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霍铮说道，他垂下眼眸，柔和地凝视着那些有婚礼策划杂志的封面，今年流行的婚礼元素是草地，大量白色的藤花，水晶还有森林…… 　　光是看着那些杂志的封面，霍铮的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何云舟身穿婚礼西装时的模样。 　　若是可以的话，他其实还想在婚礼后跟何云舟一起收养两个小孩。 　　只是不知道南瓜是不是喜欢跟小孩相处…… 　　…… 　　“我很爱他。” 　　霍铮轻轻的，温柔地说道。 　　“云舟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的人，一旦错过他，我将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的爱情。” 　　李鱼的嘴唇翕合了一下。 　　听到霍铮这样的描述，他愈发觉得何云舟是骗子了——也只有骗子才能让另外一个人这么死心塌地了吧？ 　　这辈子唯一的爱情？ 　　这种肉麻又中二的说法实在是…… 　　“我并不是一个会相信爱情的人，我很清楚这点，你看我从小到大，看到的那些人，经历的那些事情——其实圈子里很多人都跟我一样，他们从出生开始就知道，爱情只是一个骗局，我之前也一直是这样想的。而且我知道，我比那些人更有病……” 　　霍铮继续地说着。 　　“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把生活中遇到的那些利益交换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我……我接受不了。” 　　“霍铮……” 　　“任何人靠近我，对我温柔，对我友好我都会觉得，他们只是为了我的脸，为了我的财产，我的家世——” 　　“不，不然呢？” 　　李鱼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 　　他完全没有办法理解霍铮的逻辑。 　　“是啊，不然呢？但是，每当我看到那些人，我都会想，若是他们遇到的不是现在的我，而是还没有从霍晓云的狗笼子里逃出来的我，他们真的还会爱我吗？” 　　“可是……” 　　“但如果是云舟的话就没问题。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与他相遇，他依然会爱我。”霍铮轻声地说道，“他很笨拙，也很害羞，在很多地方也老派到让人觉得好笑的程度，但是……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让我感觉安心，也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而恋爱也很好的人。” 　　霍铮可以感觉到李鱼的迷惑，但他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企图继续说服对方。 　　“他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犯傻得到的爱人，我一定要早早地把他定下来，所以……我一定要好好策划我的求婚。就是这样。” 　　话音落下，他翻开了几本自己早就看好的杂志，然后翻到了自己之前做好了记号的地方，展示给了李鱼看。 　　“在薰衣草田里布置一个小亭子然后求婚会不会太简陋了？还是这个热气球的策划更好一点？升到半空中一边看花海一边求婚地感觉也不错，但是，在热气球里单膝跪地会不会有些不太方便？” 　　李鱼：“……” 　　而就在李鱼和霍铮在办公室里讨论着求婚的流程的同时。 　　何云舟也在电话里跟小西说起了这一次的旅行。 　　“是啊，就是去北海道……” 　　何云舟夹着手机，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手中的食材。 　　今天晚上霍铮也要来家里吃晚饭，他正在做准备。 　　“北海道？这样啊……跟谁一起去啊？” 　　不知道为什么，在电话那头的小西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僵硬。 　　“跟很好的朋友。” 　　何云舟道。 　　作者有话要说：霍先生：很奇怪…… 　　何云舟：什么很奇怪。 　　霍先生：这几天老是梦到什么翻车警告，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何云舟：大概是你压力太大了吧？我晚上再给你煲点安神汤好了。 　　……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声喵 　　“哦, 是和很好的朋友吗？原来是这样啊……” 　　小西听到何云舟的回答, 顿了顿，在电话那头有些尴尬的低语道。 　　“不过，如果是和很好的朋友的话, 应该也不急着在这个时间出国吧，而且还要去那么久……” 　　小西紧接着又说道。 　　“因为朋友说难得出去一次, 不如在那边玩久一点，而且我手头这不是也没什么事情吗？” 　　何云舟顺口回答道。 　　其实, 他多少也感觉到了一点，霍铮自从他答应了去旅行之后，整个人简直就像是要去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兴奋到不能自己。联想到霍铮这段时间繁重的工作, 还有那个令人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母亲, 何云舟很能理解他想出门散心的心情。 　　所以，当霍铮定下了那个比普通人出门旅游要长得多的假期时，何云舟也顺着他的心意答应了。 　　唯一让何云舟有些不放心的大概就是南瓜了, 但霍铮却十分自信地向何云舟展示了他设计的CALO系统宠物托养功能——不得不说, 看到那样完备的设施之后，何云舟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而霍铮在看到何云舟对CALO系统的赞叹后，那副得意洋洋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的模样, 也让何云舟对他愈发充满了怜爱一般的心情。 　　“那个，可是，但是吧……” 　　小西格外为难的声音，将何云舟从回忆中拖回到了现实。 　　哪怕完全没有跟小西面对面，何云舟还是很轻松地听出来, 小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毕竟，小西确实是一个不擅长说谎的人。 　　“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妥当吗？” 　　何云舟忍不住问道。 　　小西在电话那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有些苦逼地开口了。 　　“唉，其实我都在犹豫要不要跟你说这件事情，但是吧，我最近得到一个很可靠的消息，神猫那本书，还是会由你来担任插画师。” 　　“神猫？” 　　何云舟皱了皱眉头，他怎么都没想到，小西会说起这个。 　　他和出版社都闹成这样了，中间还插着那位所谓的美女插画师静看落花，现在却告诉他，神猫的插图师还是由他来担任？ 　　“你未免也对这本书的工作太执着了吧？我都快忘记这回事了你还记着，连我出门旅游都这么紧张。” 　　他忍不住开玩笑的说道。 　　小西一听何云舟轻飘飘的回话，终于憋不住了。 　　“你听我说，这回是说真的。是离覆大大本人亲自找到了出版社的主编而且大闹了一场。你不知道吧，那个狗屁丁编辑都因为这件事情离职了。离覆大大是当着出版社社长的面说，如果不是你来画这本书的插图，他宁愿解约然后找别的出版社出……” 　　“这也太夸张了吧，解约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宣传都出去那么久了。” 　　何云舟哑然失笑。 　　“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啊，太离谱了。” 　　“我……” 　　小西的话卡在喉咙里。 　　那压根就不是小道消息啊！我就在现场啊！ 　　小西恨不得直接对着电话吼出来，但在紧要关头，她的理智还是成功绷住，让她冷静了下来。 　　“船哥，是真的，我也不好说别的，但有一件事情我可以跟你打包票——离覆大大是真的非常喜欢你的图！他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顿了顿，她压低了嗓音，小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你在这个时候出门旅行，可能会错过这次机会呢。” 　　何云舟叹了一口气，然后轻笑了一声。 　　“其实，是我已经不太想跟那边的人了合作了。其实你也知道，我的性格并不适合担任这种曝光率很高的工作，我觉得还是悠闲一点，画一些自己喜欢的稿子更开心。” 　　“等等，你不是很喜欢神猫吗？！” 　　天知道小西为什么忽然就激动了起来，她在电话里忽然提高了嗓音。 　　何云舟忍不住嘀咕道：“出了那件事情，我觉得，喜欢一本小说跟要帮那本小说画画是两回事。而且，我之前也不是没有给自己非常喜欢的小说画过图，也不缺这样的经历。” 　　“但是……” 　　“而且，说实在的，我也并不想爽约这一次的旅行。” 　　不知不觉中，何云舟的声音变得认真了起来。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那个人失望的样子。 　　何云舟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要让那个人高兴，想要看到他眼睛亮晶晶，一脸开心的模样，这样的心情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该说是怜爱或者是宠溺吗？ 　　似乎又有点不太一样…… 　　不管怎么说，何云舟并不讨厌自己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 　　正是因为这样，虽然他对去北海道什么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执念，但光是想到霍铮因此而感到高兴，他也不由自主地对这一次的双人旅行感到期待了起来。 　　“那可是神猫的典藏版啊，你再考虑一下？你想想这本书的印量，想想你的稿费……” 　　小西还不死心的企图说服何云舟稍微推迟几天行程。 　　但就在这个时候，何云舟一回头发现灶台上土锅里的汤因为过度沸腾而扑出来了。 　　何云舟顾不上其他，匆匆忙忙地跟小西说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前去处理一片狼藉的灶台。 　　“真是的……” 　　看着灶台上满溢的汤，何云舟心疼地嘀咕了一声。 　　“今天煲的可是虎掌菌啊……” 　　半只土鸡半斤猪骨，再加上朋友千里迢迢从产地寄过来的干虎掌菌。 　　为了今天的晚饭，何云舟特意煲了这份菌子鸡汤。虎掌菌新鲜时就已经以浓香扑鼻而出名，而变成菌干之后，那香气便愈发变得浓厚丰富，只可惜它产量并不高，品质好的更是少。何云舟是观察到霍铮这段时间似乎工作比之前还要更忙了一些，再加上苦夏没胃口，才把压箱底的虎掌菌干拿出来煲汤了。 　　好在虽然扑了许多出来，锅里好歹还剩下了大半锅，晚上霍铮刚推开何云舟家的家门，便不由赞叹了一声“好香”。 　　“去洗手，然后再喝汤……” 　　何云舟看着霍铮还穿着西装就循着香味溜进了厨房，跟着南瓜一起在他旁边探头探脑，不由叹着气叮嘱道。 　　殊不知他这幅无奈的样子落在霍铮的眼里，让后者的那因为暗自筹备求婚而充满了隐秘快乐的心，在心口怦怦跳得仿佛裹满了糖浆。 　　这大概就是家人的感觉吧。 　　霍铮忍不住想道。 　　不然的话，为什么连何云舟接下来那句“你今天怎么傻乎乎的”都变得这么顺耳呢？ 　　“你中饭是不是又没吃？该不是低血糖了吧……” 　　何云舟将注意力从菜板上移开，认真地观察了一下霍铮。 　　霍铮：“没有，我就是觉得，能够一回家就有汤喝……很开心。” 　　当然，他真正想说的是，能够在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有何云舟，有猫，有好吃的饭菜——真的让他觉得幸福到了极点。 　　霍铮的回话并没有让何云舟安下心来，他强行把霍铮赶出了厨房，让他在餐桌旁做了下来，然后盛了一碗汤放在了他的面前。 　　“喝吧，晚饭很快就好。” 　　何云舟说道。 　　好在今天晚上他确实也没有做什么太过于复杂的菜。 　　那一碗菌子鸡汤已经足够鲜美香浓，所以何云舟只不过用香肠，豌豆，和切成丁的熟咸鸭蛋一起焖了一锅米饭。 　　然后再扯了一把水灵的青菜，切碎后加入调料稍稍翻炒一下，紧接着便直接把青菜碎倒入焖好的香肠米饭里，用饭勺拌到均匀后，便是一碗很家常的菜饭。 　　除了菜饭和菌汤，另外还有一道小菜，是用苦瓜和酸菜一起煎的蛋饼。所有的饭菜端上桌，清清淡淡的，瞬间就有了夏日的气息。 　　霍铮原本并不觉得饿，但饭菜一上来，他便一如既往地吃得很香。 　　“嗡——” 　　然而，手机忽如其来的蜂鸣，打断了两人之间静谧安稳的晚饭时间。 　　何云舟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来电显示上那属于小西的号码，让他原本想要按下接听键的手指停顿了下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何云舟看了看桌子对面的霍铮。 　　那个漂亮的绿眼睛男人，正端着碗认认真真地吃着他做的平凡而简朴的晚饭。 　　何云舟的心忽然就变得非常柔软。 　　他按掉了小西的来电。 　　这个举动对于何云舟来说其实有些反常，立刻就引起了霍铮的注意。 　　“怎么了？” 　　他问道。 　　“没什么。”何云舟重新断起了碗，他很平静地随口应道，“有些跟神猫相关的琐事而已。” 　　何云舟说得漫不经心，但霍铮的筷子却忽然顿在了半空。 　　神猫……插画……静看落花…… 　　他忽然想起来，就在不久前，他明明答应让何云舟自己去处理那些事情，但最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不爽，直接越过了何云舟，让公关公司在网络上对出版社和那什么狗屁插画师出手了。 　　这件事情，霍铮之前其实并不打算告诉何云舟。 　　但现在，他们两个人却已经是快要结婚的人了——于情于理，霍铮都不应该向何云舟隐瞒这件事情。 　　“对，对不起——” 　　霍铮干巴巴地说道。 　　然后，他看着一脸茫然的何云舟，把自己做的一切全部都说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何学弟大概不知道，在之后很多年里，CALO智能家居系统的宠物附件都秒杀同类产品十条街根本没有任何其他产品能媲美的原因，是因为霍总裁无论如何都想撇开某肥胖电灯泡……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声喵 　　“……我也知道我应该尊重你的想法, 但我一个冲动就没控制住。我只是想帮你出一口气, 不，不对，其实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是我自己想出气。对不起，我其实应该先得到你的同意的。” 　　整个叙述过程中, 桌子对面的何云舟都没有开口。 　　霍铮越说就越是觉得心虚和慌乱，声音也越来越低。 　　等他说完最后一声道歉, 餐桌上只剩下一片寂静。 　　也许是过了几秒钟，也许是过了一万年，在忐忑不安中煎熬到极点的霍铮, 才听到何云舟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就知道……” 　　霍铮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都快要停跳了。 　　但紧接着, 他就听见何云舟用一种古怪的声音，对他说道：“把苦瓜吃了吧。” 　　“啊？” 　　霍铮呆住了。 　　何云舟把桌上那盘苦瓜酸菜煎蛋推到了霍铮的面前。 　　几乎和百分之九十的小孩子一样，霍铮其实并不喜欢苦瓜。 　　何云舟大概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盘子里的苦瓜很少, 大多数都是切得细细碎碎的酸菜和金黄香嫩的煎蛋，淡绿色的苦瓜说到底，大概也只有几筷子的份——但也就是这几筷子的苦瓜, 让霍铮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点畏惧的神色。 　　不过，迟疑了几秒钟之后，霍铮还是义无反顾地按照何云舟的要求，把苦瓜夹入了自己的口中。 　　然后，他不由睁大了眼睛。 　　本以为会迎接那令人厌恶的苦味, 但咀嚼的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的却只有微酸鲜香地滋味。 　　其实，也正是因为他讨厌苦瓜的苦味，所以何云舟在做这道菜时，额外对苦瓜做了一些处理。混在蛋液和酸菜末里的苦瓜并非就是普普通通切成片，需要的是使用削皮器一片一片削到薄如蝉翼的程度。紧接着，就要用盐揉出苦瓜中的苦汁，做完这些工序，还需要清水漂洗好几遍，最大程度地去除掉了苦涩的滋味。切碎的酸菜与苦瓜清淡的苦味结合在一起，由鸡蛋的油香作为填充，这道菜吃起来完全没有让人讨厌地滋味，相反，那一丁点儿的苦甚至起到了开胃的作用。 　　“好啦，我原谅你了。” 　　看着霍铮一筷子接着一筷子把苦瓜吃完，何云舟垂下眼帘，带着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柔声说道。 　　在那样若有若无的笑声中，霍铮动弹不得，他呆呆看着灯光下眉目如画的何云舟，发现自己到了这个时候，依然会因为那个人而小鹿乱撞，脸红心跳。 　　这种大脑混乱，晕晕乎乎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饭后喝冰镇后的山楂水的时候。 　　加了些许薄荷叶的山楂水凉丝丝的，总算让身体里不断涌动的热流稍微平息了一些。 　　而也正是这样，霍铮才慢慢地想起来，之前似乎也跟何云舟提过，因为熬夜加班所以稍微有些上火的事情。 　　当时何云舟好像就顺口说过吃点儿苦瓜下火什么的…… 　　（真是的，那个时候明明也没有跟他说不爱吃苦瓜这件事情啊……） 　　霍铮盯着手中的水杯，在心底嘟囔道。 　　又在那个人面前泄露了自己幼稚的一面，本应该是让他感到慌乱的事情才对，但莫名其妙的……自己却不由自主地抿着嘴微微笑了起来。 　　当然，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恋爱的幸福中的霍铮，并不知道在城市的另一边，有人正因为他而陷入了十分苦逼的状态。 　　让我们时间稍微往前推那么一点点——推到何云舟在看到霍铮后，顺手把电话按掉的那一刻。 　　在A市最高级的五星级酒店的一间总统套房内，小西十分僵硬地关掉了手机的免提键。 　　“我觉得，他现在可能不是很方便吧？” 　　她干巴巴地，十分没底气地开口道。 　　“……我今天下午就跟他打过电话说过这件事情了。他也说了，等他有空会再来联系我的。” 　　总统套房里的装潢十分豪华，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香氛那沁人心脾的淡淡香气，沙发非常舒服，茶几上摆放着今天新换上的鲜花，娇艳欲滴，而小西的身前，则摆放着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舍得自己花钱买来吃的高级甜点和红茶。 　　一整面落地窗的窗外，是十分令人赞叹的都市夜景。 　　可以说，现在环绕在小西身边的一切，都应该让小西感到兴奋不已，迅速拿出手机拼命拍照发朋友圈才对。 　　但现实却是，小西就跟木乃伊一样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别说拍照了，光是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未拨通电话，她都觉得想哭了。 　　深呼吸。 　　然后又是深呼吸。 　　小西给自己努力地打气打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抬起头，望向落地窗面前那个盘膝坐在地上的男人。 　　若只是看外表，那个男人似乎是那种温柔，很斯文的类型吧。 　　他的五官轮廓非常柔和，细长的眉眼和薄薄的嘴唇，配上眼镜，总给人一种微微笑着的感觉。 　　事实上，在第一眼看到他时，小西也曾经以为，对方会跟他的外表一样，是一个亲切而温和的好好先生。 　　不过，在短短的几个小时的相处里，小西已经知道，自己对对方的第一印象完全错了！ 　　离覆这个人该怎么说呢……就是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莫名地散发出了一种让人不由自主胆战心惊的恐怖气息。 　　那压根就不是人的理性能够控制的情绪，而是作为哺乳动物的生理本能在提醒：这个人真的很危险！ 　　小西是亲眼见到出版社那位充满了官僚气息，假惺惺又格外油滑的出版社社长，是如何在离覆看似平静的几句话下脸色发青瑟瑟发抖，最后简直快要痛哭流涕地求离覆放过他的模样的。 　　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连跟对方说话都需要进行这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了…… 　　“离，离覆先生，其实，我觉得吧……完全可以把事实告诉船哥啊。他要是知道你亲自来了，无论如何都会答应的吧？其实真没必要这么瞒着他……” 　　小西越说就越是迷惑。 　　是的，何云舟以为小西说的都只是小道消息，却并不知道，小西是亲自经历过离覆如何精神镇压全场的恐怖现场的。 　　甚至包括她下午打给何云舟的电话，也是离覆亲自要求的。 　　但是，离覆做了这一切之后，却要求小西不要把他本人也来到A市的事情告诉何云舟？ 　　对于这一切，小西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我还没想好。” 　　离覆隔着玻璃，深深地看着城市的夜景。 　　而若是小西能够再仔细一点的话，她会发现，离覆所注视的方向，正是何云舟的家所在的方向。 　　“想好？” 　　小西茫然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离覆在没有人能够看到的地方，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还没想好用什么身份去见他。” 　　离覆轻声呢喃道。 　　作者有话要说：离覆：首先，先解决我这张“一看就是反派boss脸”的问题。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声喵 　　“想好？” 　　小西茫然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离覆在没有人能够看到的地方, 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还没想好用什么身份去见他。” 　　离覆轻声呢喃道。 　　“身, 身份？” 　　小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离覆，愈发不明白面前男人的真实意图。 　　“你之前……与船哥他认识？” 　　想了又想，小西终究还是没忍住, 担心地多问了一句。 　　离覆回过头来，态度微妙地点了点头。 　　“当然, 他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小西：“这样啊，哈, 哈，哈。” 　　一边干笑着，小西一边有些冒冷汗。 　　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这种说法无论从哪个角度来分析都非常可疑吧…… 　　“嗡……嗡……嗡……” 　　正在小西不知所措的时候, 她的手机忽然来了电话。 　　“啊, 一定是船哥他打过来了！我接个电话！” 　　小西心头一喜，来不及多看一眼屏幕便迅速地按下了通话键。 　　“船哥，我跟你说, 那个——” 　　“请问, 是白西西女士对吗？” 　　但是在电话那头响起来的声音，并不是何云舟，而是另外一名年轻女人的询问。 　　小西不由一愣, 借着这个空档，对面的人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你好，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肖花女士的助理。” 　　“肖花？” 　　“她的另外一个ID名字叫静看落花，我相信你应该知道她, 这段时间，她和你们那边有一点小小的纠纷……” 　　“静看落花……” 　　那个名字一落入耳朵，小西顿时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厌恶的低喃。 　　“你找我干什么？” 　　而紧接着而来的，便是惊惧和警惕。 　　静看落花和何云舟他们的官司还在进行中，但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 　　是信息被泄露了？ 　　还是有人故意把自己和何云舟等人的隐私告诉了静看落花？ 　　小西当然知道，静看落花这个ID的背后定然有一个专业的团队在运营，不然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聚集起如此多的粉丝。事实上，这也就是为什么何云舟选择了起诉的方式来跟她对抗而不是直接上网进行无谓的骂战。但是，真是因为知道静看落花后面有庞大的团队，这样猝不及防地接到对方的电话才格外的让人紧张。 　　“你好，其实我这次打电话过来，是想跟你讨论一下关于何先生的那些画稿的事情……” 　　“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讨论的吧？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法庭上说。” 　　“白小姐，我们这回打电话过来，并没有什么恶意，希望你能理解。肖花女士能够一路走到今天，是付出了很多的。这一次她其实也是一个不小心才在无意中借鉴了何先生的图。更何况，那些设定图也只是草稿而已，并非最后的定稿，就算里头有一些特别的设计，你那边说出来，我们到时候肯定改掉，这不就好了吗？” 　　“你是认真的吗？你觉得你们把图的设定给偷了，最后只需要改掉就可以了？” 　　小西握着电话，差点都要被那所谓的助理给气得笑出来了。 　　“也没必要说是‘偷’这么难听嘛，”面对小西的质疑，对方却显得十分无所谓，甚至还有点真情实意的纳闷：“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弄得不可开交呢？你看，一旦所谓的抄袭爆出来，肖女士自己的IP肯定会受到影响就不说了。她的粉丝人数比较多，确实也不太好控制，真的把事情闹大了，情况是麻烦的是你们那边……” 　　“你——” 　　听到这里，小西这才后知后觉的听出来，对方似乎……似乎是在威胁她？ 　　这下，她是真的快要被气炸了。 　　但悲剧的是，就因为气到炸裂，在这一瞬间，她竟然卡住了，完全想不出任何辱骂对方的词。 　　“呵……” 　　直到有一双手从她旁边伸过来，从她的掌心中抽走了手机。 　　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小西旁边的离覆。小西也不知道，他在自己旁边究竟呆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但从他接下来说的话来看，他似乎一开始就在这里了。 　　“肖花——这个名字对吧？” 　　离覆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平白多了几分森然的冷气，哪怕离覆的语调确实很柔和也一样。 　　“你是？” 　　静看落花那位助理先生哽了一下，诧异的开口问道。 　　“我是离覆。”离覆漫不经心地低语道，“……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请你转告一下那位肖花女士，抄袭的事情是一码，而她私下里贿赂相关人员，让那几个蠢货违背我的要求，擅自篡改插画师人选这件事情……我还需要单独跟她再算一笔账。” 　　“额，那个，离，离覆先生，事情是这样的——” 　　“另外，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忠告，是给你的。” 　　离覆完全没有理会电话那头的对话，他甚至显得比之前更加温文尔雅地低语道：“挂掉电话以后你就应该重新整理一下简历了。因为很快你就会发现，你的老板会有一个很大的麻烦了。” 　　“你什么意思——” 　　离覆干净利落地挂掉了电话，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在沙发上噤若寒蝉，一动不动的小西。 　　“抱歉，擅自接了你的电话。” 　　他说。 　　“没没没关系。” 　　小西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 第七十章 第七十声喵 　　【cp】静看落花：很多事情, 我以为我不解释, 不回击，就可以清者自清。但我没想到的是，原来我一步一步的退让, 只会让别有用心的人以为我很软弱，然后变得越来越过分。最近身体很差, 看到有些人的行径，我躺在床上默默地流了很久的眼泪, 如果不是知道我身后还有很多纯真善良的粉丝在支持我，守护我，现在的我可能已经被击垮了。不过没关系, 只要我身边还有你们, 我就永远不会退缩，我也不会再继续软弱下去了，大家可以静静地等我的好消息。【cp】 　　A市郊外的豪华别墅里, 一个有些憔悴的女人看了看自己在消息框里打下的字, 眼睛微眯，然后脸色难看地按下了发送键。 　　而就在这条微博发出去没多久，其他人的评论就跟以往一样, 迅速地开始累积。 　　只不过，跟之前那些“好看”，“哇，仙图”，“落花大大你真是个神仙”……之类的赞美不同, 这一次，女人收到的评论里却夹杂着许多让她十分不悦的嘲讽留言。 　　【apple儿：哈，原来静看落花聚聚你觉得这是清者自清啊？我怎么觉得，你这是看到无数证据根本想不出辩解的词呢？】 　　【嘻嘻嘻嘻鱼：之前我就觉得某位仙女的图看上去都很有即视感，但是我不敢说我也不敢问。现在终于有人敢直接说出来了呢。】 　　【2333你好吗：楼上，花粉还有三秒钟抵达现场。】 　　不过，几乎还没有到三秒，崭新的留言就已经开始在那位率先开嘲的人评论下堆积起来。 　　【杨柳依依：楼上真的很好笑，有本事把你说的证据拿出来阿？不知道看了谁家发出来的洗脑包就有脸说这是抄袭，看到别人红就要来踩一脚，红眼病们你妈死了。】 　　【花花粉俱乐部：排，nmsl。】 　　【小花不爱叫：NMSL）】 　　…… 　　看到自己的粉丝们一如既往的有战斗力，沙发上的女人脸上的神情终于变得轻松了一些。 　　只不过，以往只要粉丝到场，其他人都会乖乖闭嘴的情况并没有如同她所其期待地那样出现。 　　相反，更加恶毒更加尖锐的嘲讽和质疑反而在粉丝们的攻击下变得更加汹涌。 　　“啪——” 　　坐在自己家的高级别墅里，肖花……或者说，静看落花，一抬手把自己手里的手机扔了出去。 　　成名了这么久，都已经习惯了被无数网络上现实中的粉丝所环绕，静看落花已经好久都没有经历过这种被人辱骂指责的时候了。 　　当年还能平静对待的事情，到了现在却让她快要气到肺都要炸了。 　　“落花，你冷静一点……” 　　听到客厅里的动静，一名女性助理连忙前来查看情况。 　　看到地毯上已经七零八落的手机尸体，女助理眉头微微皱，连忙送上了柠檬水。 　　“你也不要开小号去跟人吵架了，不然之很容易露马脚，如今毕竟是风口浪尖的时候，那个……” 　　女性理苦着脸小心翼翼的劝说着明显已经十分抓狂的静看落花。 　　“你也知道现在我正在风口浪尖的时候啊？” 　　结果她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话，静看落花反而更加生气了， 　　静看落花一抬手，直接把杯子甩了出去，她整个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叉着腰指着助理，提高了嗓音，不阴不阳地嘲讽道。 　　“养你们这么多人，怎么没有一个人能做点实事？不是说好了，找人私下里协商吗？我都明明白白地说了，钱不是问题！结果呢？到现在为止，你们连那些人都没联系上，网上都快把我骂成狗了，你们除了带着那帮没屁用的粉丝吆喝两句还干了什么？要我说，你们甚至都还不如我养的狗，好歹我没事还能拍拍狗，发点图片固粉！” 　　“落花，你别这样说……” 　　助理被水泼了一身，却只能讷讷站在那里，完全不敢说话， 　　只可惜她的退让并没有让静看落花冷静下来。 　　她在客厅里来回走动，整个人被焦躁的气息包裹着。 　　“不是说搞到了那个搅屎棍黑子责编的电话吗？打电话找她呀！平时从我这里拿工资一个一个都那么爽快，如今我真的遇到事儿了，反而没有一个人出来解决一下问题！” 　　“黄哥他正在打。” 　　女助理连忙说道。 　　恰好，就在静看落花因为抄袭事件和起诉闹得不可开交而焦头烂额忍不住骂人解恨的这个时候，之前打电话给小西的那名男助理推开门，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肖总，”他看了一眼静看落花，心头顿时一沉，“……那边的态度很强硬，并不打算接受任何私下里的调解。” 　　男助理说道，顿了顿，他迟疑着又将之前跟离覆的对话，掐头去尾复述给了静看落花。 　　“一定是骗人的！” 　　静看落花一听到离覆说的那些话，脸色立刻变得十分不好看，当然，表面上她还十分的嘴硬、 　　“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人从哪里找来的猫三狗四的……真好笑，还说自己是离覆？那个人，这么多年来都神神秘秘的，连出版社那边签合同都只能跟他的秘书见面，你现在打给电话给个傻逼小编辑，就能打到离覆那里去？离覆自己的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我就不信，这无声无息的，离覆能跳出来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撑腰？这也太荒谬了。那人要钱没钱，要名没名，一点热度都没有，找这种人画插画？离覆是不想让自己的书卖了吗？” 　　“……” 　　在这一刻，两名助理都忍住了没吭声。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两人没有腹诽。 　　离覆的书，还轮得到靠你的名气来卖？ 　　听到这种话，两名助理反而庆幸起静看落花的手机被她自己给砸了。 　　不然的话，这种言论泄露出去，大概能把人大牙都笑掉了。 　　而且，在场的三个人，其实都能感觉到，静看落花越是说就越是显得慌张——那位何云舟名气不大是事实，但是，他却并非之前表现出来的那般软柿子。至少，在这一次的起诉里，许多浸淫业界多年的大佬就是他组织起来的。而那些人毫无例外的，都站在了何云舟的身后。 　　要按照静看落花的想法，这种事情压根就不应该发生才对——但它就是发生了，而且还逼得静看落花快要喘不过气来。 　　“打电话给丁编辑！” 　　到了最后，静看落花干脆对着助理大喊道。 　　“丁编辑……编辑部那边说，丁编辑现在已经离职了，” 　　女助理弱弱地说道。 　　“那就打电话给那该死的姜社长，去他妈的，占了老娘那么多便宜，现在就不出来顶事了吗？” 　　静看落花气急败坏地又喊道。 　　“姜社长现在不打算接电话了，我听说……” 　　助理突然之间顿住了话头。 　　“你听说了什么？你给我说啊？” 　　静看落花转过脸来，冷冷地说。 　　“……听说上头正在调查他违纪的事情，现在他应该不敢跟我们联系吧。” 　　男助理干涩地回答了静看落花。 　　他的话音刚落，便看着静看落花身体倏然僵住。 　　“流年不利……这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甚至开始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 　　男助理在一旁看着静看落花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表面上还是显得忧心忡忡的，但是脑海里却浮现出了离覆之前对他说的那一番话。 　　看样子，回家确实要打算一下重新找工作的事情了…… 　　他脸色阴沉地想到。 　　他还没告诉静看落花，从其他几名工作室的成员那边得到的消息也都很糟糕。 　　“你去打电话把几个大粉丝群的群主给我约出来……说我想请他们吃饭。” 　　过了一会儿，静看落花站在原处，定了定神，然后对女助理吩咐道。 　　紧接着她又转头望向男助理：“你多披几个马甲，在其他几个社交网络发几个消息……假装是爆料，就说我最近因为画了那部偶像剧的宣传图，是国内跨界画手第一人，所以引起了其他同行反感，故意踩我，对了，那几个嘲讽的最厉害的人你也盯着，没事多去撩几句，最好能把那些人撩得说几句过激的话，然后截图发出去，就说我被网络暴力了。” 　　一边说着，静看落花一边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没事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在心底对自己不断地念叨。 　　同样的套路之前已经用过很多次，她很清楚，就是这些简单的小手段，却非常有用，之前很多次遇到类似的事情，她都是靠着这一连串的组合拳顺利地度过去，而且还变得越来越有名，也越来越有话语权。 　　但偏偏……在不断安慰自己的同时，静看落花也必须承认，她始终有种很不安的感觉，心里非常不安稳。 　　在这样的心情里，她一看到被自己摔坏的手机，顿时又生气起来。 　　想到自己之前看到的嘲讽，和挖苦，静看落花简直恨得胸口疼。 　　“一帮loser……我随便涂两笔就几十万入账的时候你们还在办公室里吃盒饭呢……” 　　然而她的嘀咕还没来得及完全说完，男助理那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肖总，‘今天很高兴有你’的剧组那边打了电话过来。那边的运营在问你的草稿出来没有……” 　　助理有些僵硬地开口道，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静看落花却并没有注意到他语气有些异样。 　　“应该出来了吧，之前不是小林在帮我联系外包的事吗？你就跟那边的人说我已经画出来了，今天晚上就发给他，现在只是网络不好……” 　　助理听到她这番吩咐，却站在那里变得更加为难了， 　　“可是我看那边的意思是，他们并不打算合作下去了。” 　　“什么？” 　　静看落花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一样，声音变得格外尖锐急促。 　　“因为你这边出了这个变故，他们觉得你的形象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宣发……” 　　“他们在发生神经……怎么可能……” 　　静看落花傻傻地说道，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她显然没有意识到，她的厄运并没有就此打住。 　　没过多久，另外几名助理那边也收到了一大堆消息。 　　“舒舒肤纸巾的包装设计图，他们也说不用了……” 　　“快乐茶之前定下来的合作款杯子，打算先停下来。” 　　…… 　　一连串的坏消息传来，静看落花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她踉跄了一下，直接跌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评论发现大家貌似已经快写一篇新文出来了…… 　　这篇文是现代都市不会有玄幻啦大家放心。 　　那个，离覆的身份，给个提醒，把离覆倒过来读一下，之前有暗示过哦。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声喵 　　按照往常的惯例, 静看落花变得如此狼狈, 这个时候早就应该有好几个人跑上来对她嘘寒问暖，然后把她像是大小姐一样伺候起来。 　　但这一次的舆论风波实在是太麻烦。 　　她身边几个最贴心的人，都已经被派出去处理这件事情了。静看落花留在身边的, 就只有两个笨手笨脚的助理。 　　他们就那样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静看落花瘫软地坐在地上，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然而, 事到如今，静看落花也已经没有什么余裕去在意这些事情了, 　　“我要去起诉那些人，我们之前可是签了合同的……” 　　静看落花喃喃地说道。 　　两名助理还是没吭声，他们互相看了一眼, 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一丝不以为然。 　　合同的事情, 两名助理不知道细节，但他们都很肯定，静看落花签的那些合作合同, 都有一条不起眼的条款——静看落花提供的作品必须为原创, 不能有任何抄袭。 　　可事情发展到现在，静看落花和其他几名插画师的抄袭官司就要打起来了，而静看落花的名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恰好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她并没有这么有名，哪怕真的是抄袭成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奈何她之所以能红起来，就是打着美女原创插画师的名头，以至于如今抄袭的事情一出来, 立刻就出圈了。 　　那些之前还十分热情，挤破头要来跟她合作的商家，眼看着事态这般发展，自然忙不迭地要跟静看落花撇开关系。 　　至于静看落花这边，别说起诉那些决定终止合作的商家了……那些商家很有可能还要反过来起诉她呢。 　　但这些话，助理不会也不可能直接告诉静看落花。 　　毕竟，他们两个人谁都不想面对一个正处于困境中十分焦躁的静看落花。 　　几分钟过去了，静看落花就像是困兽一般在自己偌大的别墅里来回走动着。 　　她在脑海里不断地搜寻着可以帮助自己的人，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终于发现为什么自己潜意识里会那么惶恐：之前那几次危急时，她每天的日程依然被排得满满的，经常会有各种私人的非私人的饭局和酒会，但这一次，那些人都没有跟她有任何联络，就像是他们压根就不知道静看落花这边出了事一样。 　　想通这一点后，静看落花骤然停下脚步。 　　通体生凉。 　　大概，那些人真的不知道吧……对，一定是这样，那些大佬们都很忙，怎么会关注这种小小的抄袭事件…… 　　静看落花不断地对自己说道。她本以为自己不会比现在更加倒霉了，却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那名男助理看着手机突然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声音。 　　……那听上去简直像是在嗤笑一般。 　　“你笑什么？” 　　静看落花立刻凶狠地瞪向那助理。 　　男助理连忙整理情绪：“不，不好意思啊，肖总，我刚才不小心咳嗽了一下——我在帮你监控一下微博下面的评论。” 　　他解释道。 　　但是，站在原地纠结了好一会儿之后，他还是硬着头皮，把把手机递给了静看落花。 　　“肖总，我觉得你可能要看一下这个。离覆发微博了。” 　　他小声地说。 　　静看落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总觉得对方脸色十分的古怪。 　　而当她看向手机屏幕时，她便也没有心思再去管自己的倒霉助理了。她的脸瞬间由黑转青，由青转红，最后变成惨白一片。 　　打开自己的微博，各种@如同潮水一般的涌向了她的后台，同时而来的，还有无数的“哈哈哈”。 　　而这一切，都跟离覆发的那条微博有关。 　　是的，许久都没有动静的离覆忽然诈尸。 　　而他回归网络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自己的微博上放了一首很有名但是也十分古早地偶像剧配乐。 　　那首歌的歌名，恰好就是《凉》。 　　而且，离覆还十分“贴心”的在博文上特意把静看落花的id也圈了出来。 　　【离覆：这首歌特别送给某位知名抄画家@静看落花，相信大家都跟我一样，觉得这首歌十分适合她。】 　　离覆很少发微博很少跟粉丝互动，但他实在是太有名，而他的书也实在是太红了，所以，他特别发出来的这条微博，在那一瞬间甚至让整个网络都变得卡顿了起来。 　　这其中，他那数量堪称恐怖的粉丝群，更是因为他那毫不留情的嘲讽，朝着静看落花一拥而上。 　　静看落花原本现世静好，一片黯然的社交网络页面下，顿时开始了一场充满了恶意的狂欢。 　　静看落花光是那些谩骂与各种玩笑，眼前便已是一片模糊。 　　“……我们还要盯人截图，说他们网络暴力吗？” 　　她的女助理抱着手机，十分茫然地小声问道、 　　…… 　　“噗嗤——” 　　在同一时间，在自己家地厨房里，何云舟也并不意外地也看到了这条微博。 　　猝不及防间，何云舟没忍住发出了一丝嗤笑。 　　“这人也太刻薄太好笑了吧？” 　　在起诉群里，有人代替何云舟发出了心声。 　　何云舟看着离覆这条微博，虽然知道也不太好，但是当那首歌的前奏响起来时，还是不由自主，噗嗤一下笑出声。 　　之前虽然也有很多人帮他辱骂静看落花，也有人对她发出各种严厉的谴责，但不知道为什么，都没离覆这一条轻飘飘的微博来得解气。 　　尤其是，离覆还是何云舟特别喜欢的作者，他忽然出手直接碾压静看落花的这种方式，就更加让人神清气爽，十分愉悦了。 　　只不过，在笑完之后，何云舟又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怔。 　　好奇怪…… 　　离覆之前基本上不发微博，也很少在公众面前发表言论，但是，为什么看到对方的微博行文，那字里行间那的锋锐——会让他隐隐觉得有些恍惚的熟悉感呢？ 　　再联想到小西之前无数遍重复过的，离覆特别为他撑腰的事情，在这一刻，连何云舟自己都有点茫然了。 　　难道他之前还真的认识离覆？ 　　但何云舟翻来覆去想了很久，脑海里始终没有任何线索。 　　“……云舟？云舟！” 　　霍铮伸出手，在何云舟眼前晃了晃。 　　一直到这个时候，何云舟才猛然回过神。 　　“抱歉，我刚才有点走神了……怎么了？” 　　他不太好意思地对霍铮说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霍铮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点发紧，他连忙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才开口道：“我不过在做行程规划而已，刚才我也不过是想问一下，你有恐高症吗？” 　　霍铮一边说，一边极力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手中的平板电脑上。 　　他必须要拼尽全力，才能假装出自己很不在意的样子。 　　所有的问话，都只不过是顺口而已——霍铮在心底拼命催眠着自己。 　　“唔，应该没有吧，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何云舟皱起眉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哈哈哈，我只是刚好发现，我们这一次的酒店里可以预定热气球看花田的行程，你要是不讨厌的话，我们不如一起去试一下？” 　　霍铮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光是为了说出这句邀请，他的手心就已经满是汗水了。 　　“热气球……” 　　坐热气球什么的这种活动，你应该去邀请你女朋友才比较合适吧。 　　何云舟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想到，但在现实中，他还是体贴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很想去的话当然可以，顺便说，我还没有坐过热气球呢。” 　　何云舟微笑着说道。 　　“那就好，那我会让他们提前安排！” 　　就如同何云舟的预料，霍铮的声音都变得高昂了起来。 　　看到他这么高兴的样子，何云舟也不由哑然失笑。 　　只不过，当他的目光再一次回到手机屏幕上时，嘴角的笑容又淡了一些。 　　之前神猫的插画工作出了那么大的问题，大概严重的刺激到了小西，所以这一次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在讨论神猫的插图。 　　不得不承认，何云舟其实还蛮困扰的。 　　毕竟，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其实并不希望担任神猫的插画师了。但是面对小西的热情，何云舟实在找不到说实话的机会。 　　何云舟以为自己那小小的无奈掩饰得很好，但是他只不过是稍微沉默了一下，霍铮的目光就已经向他投过来， 　　“这回跟我一起出去玩，会不会打扰到你的工作？” 　　偶尔，那个人也会变得非常敏锐。 　　听到霍铮的问话，何云舟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一不小心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那本什么什么猫的书，我听说，最近还闹得挺大的，有没有影响到你？” 　　霍铮对小说和插画都没有什么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关注网络上的那些事情，毕竟，静看落花的事情之所以闹得如此不可开交，这里头多少也有些霍铮的功劳。 　　而就在这段时间，静看落花无论是哪个圈子里，都能算是人人喊打。但是相应的，她的某些核心粉丝，在这种时期也变得格外的团结和凶狠。别人越是骂静看落花，这些粉丝也就越是彪悍地骂回去。 　　在这其中，何云洲作为被静看落花抄袭的对象，自然而然成了静看落花粉丝的眼中钉肉中刺。要不是何云舟本身就并不依赖社交网咯，这个时候一定会因为那些粉丝的攻击而大受影响。 　　“没关系，我已经把微博关掉了，这种事情的热度很快就会过去。我估计，等我们两个从北海道回来，事情就已经过去了。 　　说完这句话，何云舟自己也发现，去北海道确实挺不错。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需要散心的人并不仅仅只有霍铮，还包括他自己…… 　　不过，何云舟永远都不会想知道，他眼角眉梢的那点期待落在一旁的霍铮眼里，瞬间就有了许多新的意识。 　　特别是那一句“我们两个从北海道回来”，光是听到这句话，霍铮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完全失控了。 　　从北海道回来之后，我们两个就不再是普通的恋人关系了…… 　　霍铮痴痴地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同样失控的还有某位霍先生脑内的妄想。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声喵 　　就在霍铮静静地体会着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恋爱的甜蜜与忐忑的同时, 在这个城市的另外一边, A市最有名的整容中心医院里，有人正在这家医院最昂贵地私人看护病房中与另人谈论着他和何云舟之间的事情。 　　霍晓云半躺在病床上，下巴被厚厚的纱布给包裹了起来。她那张与霍铮十分相似的美艳脸庞, 此时看上去就像是从低成本恐怖片里走出来的木乃伊一样，全无往日的美丽与风情。除此之外, 因为要对已经歪斜的假体进行新的修补工作，霍晓云整张脸的皮肤下面都弥漫着一种令人恶心的淡黄色, 嘴唇也肿了起来。 　　要是霍铮本人在这里的话，他大概会因为霍晓云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而大笑出声吧。 　　“我要让那个人去死……” 　　霍晓云从床头柜上拿起一面镜子，今天的第七百次, 她盯着镜子喃喃地低语道。 　　但即便是在这么狼狈的时候, 她依然显得盛气凌人，一点都不曾因为这一场事故而得到任何教训的样子。 　　“不管用任何办法，那个人会因为他这次动手付出代价的, 他会后悔的。” 　　霍晓云冷静地对着自己身边的人说道。 　　没有谩骂, 没有尖叫，但正是因为这样，她话语中的恶毒和凶狠才格外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当然, 霍晓云自己对于这一切是无所谓的。 　　尽情的抒发自己的恶毒才能让她感觉舒服一点， 　　“霍小姐，你不要生气了。” 　　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声音柔柔地说道。 　　“你看，你这段时间正好是很重要的康复期。你等好了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嘛，何必跟那种下三滥计较呢, 等修补好了再找他们的麻烦不迟。” 　　说话的人有一张看上去年纪很小的娃娃脸，五官清秀，气质清新，若是能够完全忽略他话语中的冷漠与残忍的话，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那种从漫画中走出来的清秀少年一般。 　　而若是霍铮在这里，他看到霍小云身边的这个人，一定会大吃一惊，并且想通很多之前难以想明白的关窍。 　　是的，说话之人，真是当初差点让霍铮跳下陷阱的东亿的继承人之一苏子柳。 　　他在外面的身份，是东亿集团的小少爷。不过圈内人都知道他不过是苏家那位风流成性的大老板在外面生的众多继承人之一。 　　只不过，苏子柳性格好看又听话，长相和学历也很能唬人，所以他在苏老板的面前算是孩子们最受宠的一个了，就这样，他才得以走上台面。 　　而只有更少的人才知道，苏子柳为什么会成为苏老板最喜欢的那个儿子——那是因为，他的背后，一直都有人对他进行技术指导，手把手地告诉他该如何讨人欢心。 　　这位体贴又细心的“技术指导”自然就是霍晓云， 　　当初也正是霍小云站在苏子柳的背后，把她收集而来的关于霍铮的一切都细细推敲分析然后告诉苏子柳，他才得以在那么短的一小段时间里，成功地进入霍铮的世界。 　　虽然很快他就彻头彻尾地失败了，但不得不说，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能够与霍铮走得那么近过。 　　但多年来的相处，并没有让他与霍晓云的关系变得平等。 　　此时此刻他的劝说只是让霍小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我为什么要忍下来？我就是要看到那家伙变得很惨，这样才能开心，开心的话，我的伤口才长得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霍晓云小心翼翼地隔着纱布抚摸着自己的脸，然后冷笑着说道。 　　苏子柳叹了一口气，然后苦笑了起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霍总的能耐，他一出手，很多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在那一天，因为一个冲动而把霍晓云打到重新进整形医院的工作人员，还有那一整个物业公司，如今都已经被霍铮的团队纳入了保护伞之下，后续许多事情，对方也做得滴水不漏。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霍晓云如今一张脸被纱布包成这样，最后却发现自己竟然拿那些人没办法。 　　想到这里，霍晓云的目光顿时就像是淬了毒一边的变得格外尖锐。 　　“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生出这样一个白眼狼。” 　　说话间，霍晓云的喉头竟然还哽咽了几句。 　　“要只是对着我不听话就算了，我就只当他还在叛逆期。可如今，你看见没有，那个家伙竟然会为了另外一个外人来跟我斗？！” 　　霍晓云口中的外人，当然就是何云舟了。 　　而同时，霍晓云观察到，在提到何云舟时，朱子柳的脸色很明显地黯淡了一下。 　　霍晓云斜斜地看了他一眼。 　　“呵呵，吃醋了吧……你喜欢他对吗？” 　　苏子柳被霍晓云一语道破心事，脸上的黯然之色顿时再也没有办法掩饰。 　　（当然，更有可能是他故意做给霍晓云看到的。）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那毕竟是云姐你的孩子。” 　　苏子柳说起霍铮，心头竟然还有些隐隐作痛。 　　霍铮也许不是他认识的人里头最有钱的，但他毫无疑问是最英俊的一位。 　　那样美好的脸庞，无论是谁都会被轻易而居地蛊惑。 　　更何况，无论是从外表还是内在都堪称完美的一个男人，实际上却是在霍晓云这样的人手下长大……而他，竟然还罕见地生着一颗赤子之心。 　　这才是让苏子柳不小心沦陷的地方。 　　虽然最开始就是带着非常不良的目的去接近霍铮的，但苏子柳必须承认，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已对霍铮暗自心动了。 　　如果不是动了那一点真心，在前段时间，他也不会弄巧成拙，在情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弄出那样的纰漏，导致他和霍晓云的计划彻底泡汤。 　　“那个叫何云舟的这个时候大概还很开心吧……” 　　简直就像是能够感应到苏子柳的想法一样，霍晓云突然露出了一个暧昧的微笑。她侧过身，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苏子柳的脸。 　　“你就不用想那么多了，姐姐既然帮了你那么多，就不差最后这一步。我的儿子哪怕真的要跟个男人搞在一起，那也应该是我把过关，关照过的人，而不是一个忽然出现的骗子。”说完，霍晓云又叹了一口气。“唉，你说你怎么就不是一个女孩呢？要是女孩的话，一切就好说了。” 　　苏子柳听到霍晓云这番感慨，眼神微暗，表面上微笑了一下，但笑意却并没有到眼睛里。 　　“没事的，小苏，你知道的，姐姐我最后总是会帮你的 ” 　　霍晓云就像是没有看到苏子柳神色不对的样子，她看着对方的表情愈发显得温柔可亲。 　　但与此同时，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的苏子柳的背上却逐渐冒出了冷汗，他的的神经不由自主地紧绷，并且在内心深处拉起了警报。 　　霍晓云这般温柔体贴，没有乱发脾气的样子，看上去似乎状态已经好转了，但是跟她相处许久以来，苏子柳很清楚，她越是这样和蔼可亲，最后做出来的事情就越是可怕。 　　果不其然，紧接着苏子柳便听到霍晓云细声细气地说道：“有什么办法能够直接把那个姓何的弄死就好了。” 　　“……” 　　苏子柳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猛然望向霍晓云。 　　看见的是层层纱布之下，霍晓云因为肿胀而格外鲜红的嘴唇。 　　“小苏啊，你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我听说你之前待的那个地方，也是个下三滥的鬼地方，这种人你应该认识的吧……” 　　作为私生子，苏子柳在没有回到苏家之前，一直呆在A市最著名的贫民窟里，跟着穷苦的亲生母亲长大。 　　霍晓云毫不在意地把这点说了出来。 　　“现在都已经是法制社会了，这种事情，不可能有人愿意去做的。” 　　苏子柳叹了一声气，轻声回答道。 　　霍小云却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帮了你那么多忙，如今你肯定也会帮姐姐的对不对？又不是什么大事，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意外，哪里又需要喊打喊杀了……” 　　苏子柳简直要被霍晓云盯得发毛。 　　他整个人都彻底地僵住了，大脑在疯狂的运转，该用什么办法才能从如今过得状况中脱身。 　　同时，他心里更是暗暗后悔，不该在霍晓云脸还没修复完毕时来探望对方——早知道对方受了伤，脑子便愈发不对劲，他就应该避开对方才对。 　　可如今霍晓云既然都对他开口了，他若是不答应，第一个倒霉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忽然间，最近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情，闯入了苏子柳的脑海。 　　“其实，你说的那个姓何的骗子，最近刚好惹上了麻烦的事情……” 　　苏子柳咽下一口唾液，然后便对上了霍晓云的目光。 　　他简单地把何云舟和静看落花的事情跟霍晓云叙述了一遍。 　　“……不如这样吧。现在的人都不蠢，哪怕人家真的穷也是一样，你真要跟人家说要做这种见血的事情，没有人敢接。倒是网上的这些人，都很好哄，热血一上头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我找人去联系一下那个静看落花的粉丝，把那个何云舟的地址和外貌都泄出去，稍微撩拨几下，总有那么几个蠢的人能做点事的……“” 　　苏子柳的话音刚落，便看到霍晓云笑了起来。 　　“哎呀，真是的，你看，办法什么的，想一想不就出来了吗？” 　　霍晓云幽幽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过渡…… 　　唉，我其实想把反派写得高大上一点的。 　　但是……就……这样吧……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声喵 　　“阿嚏——” 　　何云舟打了一个喷嚏。 　　“你没事吧？感冒了？” 　　担忧的声音立刻就从一旁传了过来。 　　“我没事, 鼻子有点痒而已, 这段时间南瓜都没有梳毛……”何云舟无奈的回过头看向紧张兮兮的霍铮，“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人在想我？” 　　何云舟开玩笑地说道, 然后又扭过头了头，研究起周围有些陌生的各种设施来。 　　同样的, 他也没有发现，他的话音刚落, 跟在他身后地霍铮就莫名其妙地开始了脸红。 　　何云舟和霍铮所在的地方，正是霍铮位于顶楼的豪华公寓。 　　CALO系统的许多设备都是内嵌入墙体的，特别是霍铮特别设计的宠物托管系统更是又许多复杂的功能。所以, 在何云舟和霍铮出门旅行的这段时间, 南瓜也只能暂时从何云舟家搬到霍铮家来住了。 　　“你家这么高级，让南瓜来真的没关系吗？它要是搞破坏怎么办？”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来霍铮的公寓，但是再一次踏入那间好像跟自己家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房子, 何云舟还是有些拘谨。 　　“当然没关系！你不用太担心, 因为南瓜要来，我之前还特意让工程部的人过来为它加装了新部件——” 　　一边说着，霍铮一边十分得意地示意何云舟抬头—— 　　贯穿了整个天花板的猫咪空中阶梯和各式各样的可爱猫咪跳板映入何云舟的眼帘。 　　霍铮公寓内原本冷峻深沉的装潢, 可以说瞬间就被猫咪的爬架跳板走道毁到一塌糊涂…… 　　看得出来，为了说服何云舟放心跟他一起出门而不用担心南瓜，霍铮真的很拼了。 　　而且，还有一些更微妙，更细小的心思, 霍铮并没有告诉何云舟。他总觉得，两个人之后马上就要进入一个崭新的关系里，南瓜如今也能算是他的猫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提前让南瓜适应一下即将长居的新环境。 　　“……谢谢。” 　　何云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他把带着些许宠溺的目光从霍铮的脸上移开，落在了位于墙角的银色几何体上。 　　今天他其实是来霍铮家对CALO的宠物托管系统进行初次设定的。他按照之前霍铮告诉他的方式，对着空气轻轻地喊了一声： 　　“CALO？” 　　“声纹对比成功，人体扫描数据对比成功，面部识别对比成功……管理员权限确定。” 　　细小的蜂鸣之后，平稳的机械音立刻响应了何云舟。 　　“很高兴为你服务，请问有什么我能够帮你的吗？” 　　“我……” 　　何云舟刚想开口，CALO系统未说完的那句称呼却让他彻底呆住了。 　　“……霍太太。” 　　“啊？” 　　何云舟愣住了。 　　同样愣住的还有在一旁的霍铮。 　　这是他第一次后悔自己一直关闭了CALO的人格模拟系统而是使用了最机械最笨拙的原始系统——出于隐秘的私心，霍铮在设定何云舟的管理员权限时，直接把对方放在了“配偶”这一栏，大概就是因为这样，CALO直接将何云舟判定成了“霍太太”。 　　然后，还傻乎乎地直接说了出来。 　　霍铮一回头，便看到了何云舟发愣的样子。 　　心跳变得很快，脸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发红。尽管并不想让何云舟发现自己这幅样子，但害羞到极点的生理反应却完全没办法隐瞒。 　　“修改默认称呼！” 　　霍铮甚至来不及把原始系统关掉，急急忙忙地对着系统喊道。 　　CALO这一次的响应也依然迅速，：“好的，备选称呼还有‘亲爱的’，‘小宝贝’，‘心肝儿’，‘我的蜜糖’……” 　　“我要开除李鱼——” 　　一听到这些让人肉麻到掉渣的称呼，霍铮立刻就辨认出了来自于李鱼的恶趣味。 　　“噗……” 　　反倒是何云舟，看着霍铮恼羞成怒的模样，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样笑了出来。 　　“你们的智能系统……看样子还需要再改进一下。” 　　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意，何云舟擦拭着眼角微微渗出地眼泪对着霍铮说道。 　　“当，当然，这方面肯定要改的……” 　　霍铮一方面只想捂着脸消失在天际，另一方面，却不由自主地看着何云舟的笑脸，而更加可恨地就是，他的脑海里无限重复着CALO对着何云舟喊出的那一声霍太太。 　　等好不容易重新设定好新的称呼，何云舟又额外设定了南瓜的每餐定量和处理排泄物的时间。 　　一切都很简单也很便利，让何云舟也忍不住赞叹了起来。 　　“你们做的这个家居系统还挺好地呢……” 　　“你是这么觉得的？！” 　　霍铮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当然啊，之前每次要出门都很担心猫，无论是放在别人家寄养还是让人上门喂猫都很担心……但这个系统看上去很可靠呢。有它照顾南瓜我就安心了。” 　　何云舟将最后一项事项设定完毕，走到了霍铮身边。 　　他和霍铮肩并着肩看着遍布整个房间，看上去跟装潢多少有些格格不入的各种猫用设施，心情却很好。 　　“安心？” 　　霍铮在何云舟身边喃喃重复道。 　　“不是方便也不是便捷，而是安心吗？” 　　何云舟忍不住多看了霍铮一眼。 　　“是我说了什么——” 　　“谢谢你，云舟！谢谢！” 　　何云舟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便被霍铮猛然抱在了怀里。 　　而在抱住何云舟的那一瞬间，霍铮便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契合而感到无比满足。 　　男人消瘦而单薄的身体，仿佛天生就是为了他的怀抱而出现的，就连何云舟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都显得那么迷幻而美好。 　　“谢谢你，让我想通了一件事情。” 　　霍铮一个控制不住，直接俯下身，在何云舟的耳边轻轻的低语道。 　　“也许CALO也不是笨，而是太智能了，你确实就是我的宝贝——” 　　他说话时的气息打在何云舟的耳畔，有那么一瞬间，何云舟甚至觉得，霍铮会那样直接亲吻上自己的脖颈，这让何云舟的背脊倏然窜过一阵战栗。 　　何云舟猛然将霍铮推开了。 　　“云舟？” 　　霍铮愕然地看着他。 　　“对，对不起——” 　　何云舟嘴唇翕合，好半天才挤出了一声僵硬的道歉。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刚才是不是太唐突了？我——” 　　看着忽然间变得惶恐不安，茫然失措的霍铮，何云舟愣怔了一下才勉强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他竟可能地在霍铮面前保持着自然的状态。 　　“其实没什么事，我就是刚想起来，刚才出门的时候，我的门好像没关紧，毕竟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我记事情总是迷迷糊糊的。那么，我先下去了，我怕南瓜跑出去。” 　　说完，何云舟便急匆匆地离开了霍铮的家。 　　“云舟？” 　　看着何云舟的背影，霍铮原本想要直接追上去，但到了最后，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是我的宝贝—— 　　这是什么鬼？ 　　太丢脸了…… 　　而且，霍铮必须承认一点，他在何云舟面前，确实有些情难自禁。 　　明明知道何云舟在这种事情上额外的保守和害羞，但一旦遇到特殊情况，霍铮却总是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 　　刚才，何云舟大概也被他吓到了吧？ 　　霍铮懊恼地走进了浴室，直接打开了冷水淋浴。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希望求婚那一天的到来——若是有了那样的承诺，也许，他和何云舟便可以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吧？ 　　想到这里，霍铮又是忍不住暗自窃喜，又是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云舟他……会接受自己的，对吧？ 　　沐浴完毕之后，霍铮忍不住在浴室里多逗留了一小会。 　　他认真地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和身体。 　　那确实是相当完美的身体，但是，在看到镜子里自己倒影的同时，那个问题却始终没有办法从他的心中抹去。 　　他真的值得被人爱吗？ 　　真的会有人愿意跟自己度过余生吗？ 　　霍铮心里很清楚，何云舟就是那个人。 　　可越是靠近求婚的那一天，霍铮的心情就越是忐忑而紧张。 　　等等—— 　　霍铮用严苛的视线不断的打量着自己的模样，然后视线忽然停滞在了自己的发根上， 　　离上一次染发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霍铮原本淡褐色的发根已经冒了出来， 　　“帮我预定东京SEVEN美发沙龙。” 　　霍铮迅速地对CALO吩咐道。 　　几秒钟之后，霍铮一直光顾的那家美发沙龙就已经发回了回执，并且非常仔细问询他这一回的需求是否跟上次一样？ 　　“告诉他们还是——” 　　霍铮下意识地想要按照以往一样染成银灰色的长发，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求婚，还有求婚之后，自己的新身份。 　　一直保持这种稍微有些叛逆和出格的外貌，年轻时倒是没有问题，但是一直这样的话，会不会让何云舟觉得他有些不太稳重呢？ 　　这样想的瞬间，霍铮心里便已经做出了决定， 　　“这一回我想染成深褐色系的发色，让他们把色样发给我。” 　　霍铮对着CALO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好的。 ” 　　作者有话要说：霍铮：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云舟他都会爱我的！（斩钉截铁） 　　何云舟：啊，这个啊……（目光游离）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声喵 　　最开始, 何云舟梦到的是瓜叽。 　　自己最心爱的小猫正躺在一大片草地上, 无忧无虑用爪子拨弄着怀里的毛线球。 　　那一身银灰色的毛发在梦中显得非常柔软蓬松。 　　连带着那双绿色的眼睛，都愈发显得明亮动人。 　　“瓜叽——” 　　何云舟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瓜叽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 猛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四处张望着。 　　但很快的, 它就跟以往一样迅速地镇定了下来，当它看到何云舟时, 它的口中发出了愉快的，连成一串的“喵喵”声。 　　然后它便竖直尾巴，踮着脚, 飞快地朝着何云舟的方向跑过来。 　　“我好想你……” 　　何云舟张开双臂, 把扑腾一下跳上来的瓜叽，死死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喵呜——” 　　瓜叽就像是能够明白他的想法一样，用自己的头拼命地磨蹭着何云舟的脸颊。 　　何云舟闻到了一种温暖的甜甜的味道从瓜叽的身上散发出来。 　　啊, 他的猫正在这里过着幸福的生活呢。 　　在这样想的瞬间, 他感觉自己的心变得安定了下来。 　　“喵？” 　　梦中的瓜叽在结束完撒娇后，睁大了碧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了何云舟。 　　明明只是一声轻轻的猫叫, 但不知道为什么，何云舟觉得自己好像可以听懂它的意思似的。 　　“我也很好，我只是很想你。”何云舟对它柔声呢喃道，“我遇到了一个，跟你很像的人——” 　　“喵？！” 　　“噗, 别这样啦，你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好吧，好吧，其实严格说起来，他跟你也不是是那么像……” 　　何云舟怔怔地看着梦中的瓜叽。 　　虽然同样是绿色的眼睛和银灰色的皮毛，但是在最开始觉得是一模一样的特征，如今却可以轻而易举的辨别出不同来。 　　“不过，那是一个好人。” 　　何云舟不由自主的呢喃出声。 　　“……希望你也能见到他就好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一声轻柔的猫叫响起来。 　　何云舟望向声音传来地方向，发现原本被抱在怀里的瓜叽却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自己前方不远处，它往前走了好几步，然后又回过头望向何云舟，喵喵叫着，就像是在示意何云舟跟上它一样。 　　云中迷迷糊糊的跟了上去，然后便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云舟，你来了。” 　　在一片飘渺的白雾之中，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径直拨开浓厚的雾气，朝着他一步一步走来。 　　“阿铮？” 　　何云舟困惑地看着之前还跟瓜叽提到过的人，就那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环顾了四周一圈，发现瓜叽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失不见。 　　“我的猫……” 　　“难道你有我还不够吗？” 　　霍铮忽然上前一步，重重地抱住了何云舟。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息，瞬间层层叠叠地包裹住了何云舟，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可是，不对，你跟猫——” 　　“其实我也可以当你的小猫。” 　　霍铮忽然低下头，就像是白天那样，将嘴唇凑到了何云舟的耳边。 　　唯一不一样的是，白天的他只不过是在何云舟的耳边轻声细语，而在梦中的他，却径直咬住了何云舟的耳垂。 　　熟悉的热量沿着何云舟的背脊窜上来，何云舟整个人颤抖了一下。 　　他的手本能地放在了霍铮的胸口，但这一次，就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他并没有跟之前那样，果断地推开对方结束这过于暧昧的动作。 　　白雾倏然变得更浓了。 　　何云舟的思维也变得更加混沌，更加迷惑……唯一清晰的，只有另外一个人炙热的接触与贴近。 　　而他完全没有拒绝，反而沉沦其中。 　　…… 　　“喵呜呜——喵呜——” 　　南瓜每天早上例行的要饭嚎叫在何云舟的耳边响了起来。 　　何云舟在自己的床上猛然睁开眼睛，却并没有像是往常那样迅速起身给南瓜喂饭好停下那只猫的魔音灌耳。 　　相反，他在自己的床上躺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才积攒起一点小小的勇气，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被子， 　　触摸到那一点湿润之后，何云舟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心中的忐忑不安紧张一点一点的涌上来。 　　“有没有搞错……” 　　何云舟不敢置信地喃喃说道， 　　是哪里出了问题吧？ 　　回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个梦，看看今天早上一片狼藉的床铺，何云舟甚至有一种抓着头发用头去撞墙的冲动。 　　是的，其实他昨天那样从霍铮家狼狈逃出，根本的原因就是，当霍铮伏在他耳边轻声喘息的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似乎也许可能对霍铮的呼吸，有一点点奇怪的反应。 　　这是这种感觉太陌生也太奇怪了。 　　何云舟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回到家后，他一直撸猫撸了很久很久，才勉强恢复了镇定。 　　昨天他都已经说服了自己，一切都只是一个意外，毕竟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会对一些过度亲密的接触有点反应很正常。 　　很正常—— 　　正常个屁啊？ 　　想到昨天晚上的梦，何云舟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其实类似的梦之前已经做过好几次了，只不过之前的梦里，跟他在一起的对象都非常模糊，而何云舟一直拒绝去思考那究竟是什么人。 　　结果，到了现在，再怎么样何云舟都没有办法继续欺骗自己了。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吧…… 　　何云舟对自己说道，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情太过于不可思议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直得不能再直的人，毕竟，当初欧阳以那样激烈的方式逼迫他，他都没有办法接受一个男人。 　　可现在，霍铮不过跟他吃了几次饭，两个人成为朋友也不过是一小段时间而已，他竟然对着霍铮做起了那种梦。 　　何云舟怀疑自己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再面对霍铮了。 　　就这样恍惚了半天，何云舟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看了看自己平常会逛的原画论坛，企图平复一下心情。 　　但鬼使神差的，往日都只逛原创区的他，这一次手一滑点开了灌水区。 　　就跟所有论坛的灌水区一样，哪怕是这种职业小圈子的灌水区也一样充斥着各种各样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在其中，男女感情系列又是最火热的。 　　何云舟盯着飘在首页的几个热帖发了一会儿呆。 　　痛苦的纠结了一小会儿之后，他红着脸点了“发帖”，然后在浏览器里打下了一行字——作为男人，总是梦到跟男性好友滚了床单是怎么回事？ 　　他在帖子里粗略地写了写自己和霍铮之间的相处，把两个人之间的交往重点放在了“友谊”上，然后按下回车键，把帖子发送了出去。 　　但是，下一秒，何云舟看见论坛里飘然浮起的新帖名，整个人就像是被棍子暴击了一下一样，反而比之前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了。 　　我到底是在紧张什么？ 　　不过就是一个梦而已嘛，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紧张的地方， 　　…… 　　何云舟坐在床上，猛然把手机屏幕向下重重地按在了床垫上，好像这样他就可以从如今尴尬而难以言说的情况中逃离出去。 　　“冷静，我要冷静一点。” 　　他对自己不断的碎碎念。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何云舟这才慢慢地恢复过来。 　　做梦确实就是千奇百怪的，偶尔梦到这种难以启齿的画面也是正常的……吧？ 　　几个深呼吸之后，何云舟默默地把手机翻过来点，开了自己之前发的那个帖子。 　　他本来是想把那个帖子给删掉的，谁知道，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小会儿时间，帖子里就陆陆续续地多了几个回帖。 　　【匿名：做梦其实就是大脑在休息时对你日常所接触到的信息进行另类加工的一种表现方式。基本上，梦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你的真实想法地一种呈现。换句话来说，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LZ你一直梦到跟男性友人滚床单的话……】 　　【ID43656：1楼废话太多了，LZ我来回答你吧。很简单的一件事，你完了，你也弯了。】 　　【ID 老夫黑大壮：天下何人不变基。】 　　【ID 小花笑眯眯：若不是绿帖的话，LZ你有没有发现，你跟你朋友的相处很甜啊。】 　　…… 　　在这一天之前，何云舟都不知道，原来这个论坛里竟然有这么多人在潜水，而这些人竟然还这么无聊，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直接在何云舟的帖子里排起了长队。 　　当然排队内容都十分一致地围绕在何云舟变成了一个基佬的主题上，吐槽，玩笑，鼓励……整个帖子莫名其妙的洋溢着一股快乐的气息。 　　何云舟：…… 　　总觉得自己来这个论坛发帖子真是一个傻子。 　　就在他这么想的瞬间，他接到之前一直混原画圈的好友的电话。 　　“我靠，船啊，你这是开玩笑还是直接出柜了？” 　　好友在电话里震惊地说道。 　　何云舟：“啊？” 　　好友一听到何云舟纳闷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哽了一下：“等等，船哥，你该不是不知道，灌水区……没办法匿名的吧？” 　　何云舟的手一抖，手机掉在了被子上。 　　他迅速地点开了自己的帖子，在发帖人旁边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了自己明晃晃的ID。 　　作者有话要说：何云舟：…… 　　好友：哦豁—— 　　总之，继霍先生全部亲友知道他找到了真爱之后，何先生的亲友也都知道了他变成了基佬。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声喵 　　当某种情绪忽然超出界限, 大脑对其的感知反而会变得迟钝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 何云舟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很久之前在某篇文章上看到过的句子。这样说起来的话，现在的他大概正处于这样的状态。 　　“啊，那个帖子啊, 其实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啦。不然也不会直接拿自己的ID去发帖啊哈哈哈——” 　　何云舟听到自己用一种僵硬的语气故作轻松地对那位好友说道。 　　在敷衍对方的同时，何云舟的手也没有停下来, 他以一种接近于冷静的状态点进了自己之前脑残发出去的帖子，飞快地申请了删除。 　　“……难, 难怪。我就说嘛。” 　　那名好友本来语气还挺轻松的，结果听到何云舟这般僵硬的回答，他反而也变得笨拙起来。 　　明明打电话来的时候还充满了调侃, 现在却开始帮何云舟圆场。 　　好吧—— 　　什么叫欲盖弥彰, 什么叫弄巧成拙。 　　大概就是这一刻的状况吧。 　　其实何云舟也可以听出来。好友完全没有相信他的那番话。 　　不过事已至此，何云舟也无暇再进一步解释什么了。 　　挂掉好友地电话，又重新关掉手机, 何云舟颓然地坐在床上, 呆滞了很久以后，才默默地站起身来，硬着头皮处理好床上的一片狼藉。 　　他本以为自己会很在意论坛上的事情, 毕竟他所有的圈内好友基本上都在混那个论坛。但是真实的心情却像是裹在了棉花中，变得模糊而暧昧。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今天早上他闹出来的那个乌龙很快就会在整个朋友圈里流传开来。 　　再加上大学时他跟欧阳之间闹出的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也不能避免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同时跟他现在的朋友圈有交集。 　　这样一来, 已经彻底坐实了是同性恋的事情了吧…… 　　何云舟在心底默默地想道。 　　然而，作为当事人，何云舟直到现在，还对于自己是否变弯了这件事情充满了疑惑和不确定。 　　何云舟知道霍铮的性向，但大概正是因为两人之间差距实在太大，而霍铮给人的感觉又太过于像是猫，何云舟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和他会有什么可能，因此也从来没有纠结过这件事情。 　　直到那个梦彻底地毁掉了何云舟平静坦然的心境。 　　为什么？！！ 　　为什么会梦到那种事情？！ 　　一想到昨天晚上梦里这样那样的情节，何云舟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冲。 　　太羞耻了。 　　何云舟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脑海里还有这么多不堪入目不能回想的play。 　　坐在桌前，何云舟用颤抖的手给自己泡了一杯手冲咖啡。 　　苦涩的液体进入喉间的瞬间，他打了一个激灵。 　　等等—— 　　就在这个时候，何云舟忽然意识到，一整个早上下来，他真正在意的，竟然不是莫名其妙出了一个假柜的事情，而是那个梦。 　　紧接着，之前那个该死帖子下面惊鸿一现的回帖内容就开始在他脑海里不断的晃荡。 　　【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啪——” 　　何云舟手一抖，差点把咖啡杯给砸了。 　　自己怎么会做那个梦？何云舟很清楚，不过是因为前一天与霍铮的相处。 　　说白了，就是霍铮的一个拥抱而已。 　　然后，他就…… 　　“我艹。” 　　何云舟破天荒地骂了一声脏话。 　　他长到这个年岁，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思想能龌龊成这样。 　　这一天早上的天气其实很好，阳光明媚，空气湿润，温度不高不低。 　　可何云舟坐在自己熟悉的房子里，却有一种如坠冰窟的崩溃感。 　　不，不行，冷静下来。 　　不能被帖子里那帮幸灾乐祸的家伙带偏。 　　何云舟努力地对自己说道。 　　想想欧阳，想想舒燃——他应该还是直男吧？ 　　不过认真说起来的话，他的日常生活非常单调，社交圈也非常小，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当霍铮进入他的生活之后，他的生活里好像就只剩下那个绿眼睛的男人了。 　　而霍铮本身并非是普通人，他那种惊人的外貌与慵懒傲娇的气质，让他拥有一种可以超越性别的美。 　　所以，在不知不觉中，才会有一些生理性的反应？ 　　何云舟仔细地给自己做了一番自我分析。 　　他跟霍铮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拉得太近，所以才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 　　在何云舟努力进行毫无意义的自我说服的时候，南瓜晃荡着自己的肥肉，用一种跟身材不太相符的灵巧跳到桌面上来。 　　它鬼鬼祟祟地看了脸色变幻不定，神色怔忪，并且不断发出奇怪呢喃的主人一眼，随后便压低了背脊，慢慢地探出了自己的抓子，伸向了何云舟早餐盘上的的火腿吐司。 　　只可惜，它的盗窃行为不过刚开始，何云舟便猛然一把抱住了它，把它死死地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南瓜同志，我觉得……我们可能要暂时跟阿铮拉开一段距离才行。” 　　何云舟喃喃地对南瓜说道。 　　“不然的话，你爹我可能会要犯严重的思想错误了。” 　　对于何云舟来说，霍铮确实是相当好的朋友。但何云舟也很有自知之明，像是他这样平凡无趣的人，压根就不是霍铮的目标范围。 　　正是因为只是朋友，所以明明性向为男的霍铮才会对他如此放松，如此亲昵，没有丝毫的顾忌与避讳。甚至还会在客厅里轻松自在的跟他的猫打架。 　　苦恋舒燃的那么多年里，何云舟学到的最重要一课，便是不要把朋友之间的亲密错认为恋爱的暧昧。 　　何云舟叹了一口气，明明想通了，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变得非常沉重。 　　光是想到要开始学会跟霍铮保持距离，何云舟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也许，他真的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直吧？ 　　何云舟自嘲地想。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霍铮？” 　　打开门之后，何云舟诧异地看见了霍铮。 　　刚才还在思来想去的主人公突然之间出现在了面前，何云舟在诧异之下，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你，你，你怎么来了？ 　　甚至连说话都有一点结巴。 　　好吧，何云舟发现他对自己的预估并没有错，做了那个梦之后，他确实没有办法再像是以往那样面对霍铮了。 　　霍铮有些担忧地看了何云舟一眼。 　　然后上前来轻轻抚了抚何云舟的额头。 　　“是生病了吗？还是没睡醒？你忘记了吗？今天我们两个要去安然轩那边定衣服——等等，你该不是真的不记得了吧？” 　　眼看着霍铮眯起了眼睛，何云舟这才想起来，好像就在几天前，霍铮确实跟他说过这件事情、 　　安然轩是一家只有圈内人才知道的顶级成衣定制老铺，生意一直从百年前做到今日，当年服务的是深宅大院的官宦权贵之家，如今能到它家铺子里定衣服的，也是必然是底蕴深厚的老钱才行。 　　简单的来说，若非是有霍铮，这地方是何云舟知都不可能知道的地方。 　　老实说，何云舟都不知道霍铮为什么会对一次普普通通的旅行上心到这种程度，竟然还特意为了旅行，拉着他前去安然轩这种何云舟连价格都不敢问的地方定了衣服。 　　而今天，就是霍铮和他前往铺子里量体型和选布料的日子。 　　这种过于老派和古早的作风，何云舟其实也是很不适应的，但是当初霍铮提议的时候眼睛实在太明亮，神情也太期待，所以何云舟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然后，当初他的心软，直接让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明明几分钟之前还要很认真地想好要跟霍铮拉开一点距离，给自己留一点清醒的空间。 　　但十多分钟后…… 　　何云舟发现自己已经晕晕乎乎地坐在了霍铮的车里，跟着他一起前往安然轩了。 　　何云舟在心底痛骂着没原则的自己。 　　就好像只要一对上霍铮带着期待的神情，他就完全没办法说什么拒绝。 　　在平时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但在今天早上，他和霍铮待在车厢这个小小的封闭空间里，何云舟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他的感知仿佛忽然间变得异常敏锐，以至于身边那个男人身上的一切都变得异常鲜明。 　　精心打理过的服饰和发型，带有淡淡茶香的男士香水，仿佛青少年一般灼热的体温，还有时不时会落在他身上的专注目光…… 　　若是像是以往那样大大咧咧，何云舟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只要看向车窗外，身边的那个人就会看向自己。 　　那是炙热的，专注到仿佛能化为无形的手指，轻轻抚上皮肤的视线。 　　被注视着的地方甚至会感到有些轻微的瘙痒，热流在皮肤的下方不受控制的涌动着。 　　而这样的目光，在昨天晚上那个朦胧的梦里，似乎也曾有过。 　　何云舟一方面努力说服自己只是因为那个梦而变得神经过敏，但另一方面，如坐针毡的别扭感觉却变得越来越强烈。 　　“我，我脸上有什么吗？” 　　终于，何云舟还是没忍住，直接回过头来对上了霍铮的视线。 　　霍铮猝不及防被何云舟抓包，整个人倏然睁大了眼睛，像是受惊的猫一样往后缩了缩。 　　紧接着，何云舟便听到霍铮下意识的回话。 　　“你的耳朵好红，是不是发烧了？” 　　“啊——” 　　何云舟觉得自己的脑袋大概已经停止运转了吧。 　　“还不是因为你一直盯——” 　　话说到一半，何云舟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大概是空调……空调开得太热了吧。” 　　他猛然改口道，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超蠢的回话。 　　超生硬的改口。 　　何云舟自己都想捂脸了，但天知道为什么，在他惊慌失措的视线下，霍铮的脸竟然也一点点地红了起来。 　　“那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好了。” 　　莫名其妙的，霍铮忽然扭过头去，小声地说道。 　　坐在何云舟的角度，刚好也能看到对方逐渐变成粉色的脖颈。 　　作者有话要说：何先生：你这样看着我我会脸红！ 　　霍先生：哦哦哦这样啊——（听到这种话自己也开始脸红起来） 　　超级蠢货夫夫又上线了…… 　　何先生的进度条虽然动得慢，但是它涨得快啊！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声喵 　　“咳咳咳——”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发出了一阵十分刻意的咳嗽。 　　伴随着刹车带来的轻微惯性, 何云舟和霍铮这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到，到了。” 　　霍铮与何云舟下意识地互相望向对方, 但随即又飞快地移开了彼此的视线。 　　气氛好像变得有些古怪。 　　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但何云舟却觉得自己往日平静的生活已经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比如说现在，无论他如何说服自己平常心, 霍铮的一举一动落在他的眼里依旧显得暧昧亲昵，透着一股绵绵不绝的情意。 　　何云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了车，又是如何尴尬难熬跟着霍铮一起肩并着肩前行的——安然轩的位置正好位于老城区某条古老巷子的深处, 要想抵达那里, 无论如何都有一小段距离需要步行。 　　偏偏老巷年久失修，路面实在说不上平坦，而何云舟原本就精神恍惚, 满心都是挣扎困扰, 这时候走着走着，一个不小心，就被地上的凹陷绊了一下。 　　好在他即将摔倒的那个瞬间, 身边的霍铮立刻伸手，一把拽住了他。 　　“小心——你没事吧？” 　　“没，没事。” 　　何云舟脸一红，急急忙忙地说道。 　　霍铮拽着他的手腕，跟总是宅在家里不运动的何云舟比起来, 他的体温要高上许多。 　　何云舟只觉得霍铮的体温就像是拥有魔法一般，迅速地顺着两人皮肤相接触的位置一路爬到了他的身体内部，搅得他各种不知所措，心跳失控。 　　而且，何云舟发现，因为那个梦而出现的自作多情，神经过敏的症状，似乎也随着与霍铮接触的时间而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就比如说现在，他发现霍铮从牵住他的手腕之后，就再也没有松开的意思……而那个人的脉搏，似乎也跳得很快。 　　简直就像是他自己似的。 　　啊啊啊啊该死的为什么好死不死要做这种跟自己男性好友滚在一起的梦？ 　　这个早上的第一千零一百二十次，何云舟诅咒着自己不听话的大脑。 　　而此时此刻的他当然也没有意识到，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对于某个人的感觉，并非是错觉。 　　因为霍铮在这个时候的心跳确实很快。 　　“这里的路不太好走，还是……还是我带着你走吧。” 　　霍铮牵着何云舟的手，假装很镇定地说道。 　　然后他刻意回避何云舟的视线，假装自己已经得到了对方的允许，就那样牢牢握着那个人的手腕，慢慢走在人迹罕至的老巷子里。 　　何云舟没吭声，他就不松手。 　　明明只是最简单不过的一个举动，霍铮却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不小心钻进了一只蝴蝶，在呼啦啦地拍着翅膀。 　　一步，两步，三步…… 　　渐渐的，连霍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勾起了无法压抑的甜蜜笑容。 　　有那么一瞬间，霍铮甚至希望这条巷子能无限延长，让他可以和何云舟走得更久一点，但现实是，恋人之间令人肉麻的甜蜜时光总是短暂的。 　　霍铮还没回过味来，他就已经和何云舟一起站在了安然轩地门口。 　　跟十分唬人的名头不太相符的是，安然轩的店铺十分狭小，甚至能说得上老旧。 　　推开不知道已经服役了多少年的玻璃门，堵在门口的是层层叠叠卷在一起的各色布料。 　　过于狭窄的门脸只能让一个人勉勉强强地走过去，何云舟不着声色地慢慢将自己的手从霍铮的掌心里抽了出去。 　　“是这里了吧……” 　　何云舟假装自己一路上完全没有神思不属，心慌意乱，一派镇定地抬头看了看已经快要看不出字迹的牌匾——那牌匾竟然还是用油漆写的。 　　“啊，是的，你跟在我后面好了。” 　　霍铮无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里空落落的。 　　和何云舟一同挤进店内后又走了几步，逼仄的空间总算变得宽敞了一些。前来迎接两人的正是安然轩这一代的掌柜。就跟店铺本身一样，那名掌柜也十分出人意料，并非是何云舟想象中老态龙钟十分有排头的老头子，而是一名看上去就很利落干脆的年轻女人。 　　而更加出乎意料的是，面对霍铮这样的天生衣架子外加财大气粗的大主顾，她倒是一派平静，打交道时不卑不亢，倒也能让人如沐春风，可真要说有什么特别倒，却实在说不上。 　　反倒是看到按照预约出现在她面前的何云舟，这位被霍铮称为“安老板”的女人，眼中却倏然放出了两股精光。 　　接下来跟霍铮商讨衣服的材料和款式时，她时不时便忍不住回头多看何云舟一眼。 　　何云舟差点儿被安老板看得社交恐惧又开始犯了。 　　而发现这一点的霍铮挑了挑眉，不着痕迹地把何云舟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安老板？” 　　他忍不住问道。 　　安老板听到霍铮那一声询问，这才猛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改之前熟练圆滑的模样，冲着两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抱歉抱歉，是我今天失礼了。不过，这位何先生是非常非常标准的东方人体型，所以我才没忍住，要知道，现在已经很少能看到像是何先生的体态这么标志的人了。” 　　安老板说完，目光在何云舟身上扫视了一遍，目光愈发灼热。 　　现代人营养丰富，若是遇到那种不讲究的，常有这样那样的体态缺陷，或头大，或者体胖，而哪怕是遇到霍铮这样天生模特身材，却又都是照着西方人审美的方向去长的。 　　只有何云舟，天生便是骨架舒展健朗，纤长均匀，哪怕之后没怎么运动，也是最端正不过的东方体型。 　　像是安老板这样祖上开始就一直在做裁缝的老派人家，忽然间看到何云舟这样难得的体型，一下子便高兴了起来。 　　霍铮感觉到何云舟有些紧绷，侧过身来小声在何云舟耳畔说道：“你别紧张，安小姐身上有些手艺人的怪癖……她就是看你长得很好看，所以就会热情起来的。” 　　而就在霍铮安慰何云舟的这个时候，安老板已经十分热情抱着几捆布料朝着他们走过来。 　　“霍先生，我记得你是定的结——” 　　“安老板，我们先去看布料怎么样？” 　　霍铮一听到安老板的声音，差点连汗都下来了，他连忙打断了安老板，拉着她往一边走去。 　　“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还没告诉他今天打算定的其实是结婚用的西装——” 　　一直到确定何云舟听不到的角落，霍铮才腼腆地笑着，对着安老板小声地说道。 　　“啊，这样，抱歉抱歉。” 　　安老板看了看霍铮，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何云舟，在道歉的同时，眼中却不免带上了笑意。 　　“那这样的话，你们要不要试一下带一点传统元素的款式？这样比较不容易露出马脚哦。” 　　安老板热情地推荐道。 　　她很快就把霍铮和何云舟带到了仓库深处，各种各样昂贵的布料被一卷一卷的铺开，展示在他们面前。何云舟完全没在状态，对于那些名目繁多的布料，唯一的想法就是“好贵”和“我艹真的好贵”，而与他形成了鲜明对比的自然是霍铮。 　　每一匹布料都认真的在光线下端详过，再用手背和手指轻轻触摸特别准备的布料小样以确定触感。 　　而就在何云舟晕头撞向，目不暇接的时候，一匹有着温暖象牙白底色，表面却有着如同珍珠般微弱却美妙虹光的布料映入了两人的视野。 　　“这个是——” 　　“好漂亮——” 　　何云舟和霍铮的声音不约而同地交叠在了一起。 　　话音一落，他们下意识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怦—— 　　怦怦——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无论是何云舟还是霍铮，似乎都听到了从对方身上传出来的，乱了节奏的心跳声。 　　“哇，看样子你们两个真的很有默契呢。” 　　抱着布料的安老板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长地目光在霍铮和何云舟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那匹价格不菲的真丝面料理所当然成为了首选。 　　何云舟被带到了镜子前，安老板将那匹布料展开，正打算披在何云舟的身上试看效果时，霍铮却抢先一步，从她手中取走了布料。 　　“我来吧。” 　　他对着安老板说道。 　　“噗，那也行。” 　　安老板露出了一点了然的神色，微笑着说道。 　　至于何云舟，他正站在一面大镜子前，碍事的外套已经被脱掉了，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 　　而为了能够看得更清楚，衬衣的领口也被解开，露出了何云舟脖颈处的皮肤。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霍铮小心翼翼地托着那块布料，慢慢地靠近了自己。 　　绿眼睛的男人手臂舒展，轻而易举就展开了布料一把拢住了他。 　　明明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流程，但霍铮的郑重其事，却让这个场景莫名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隆重意味。 　　何云舟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而霍铮就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眼眸低垂，看着他的目光里仿佛有细碎的星星在闪烁。 　　“很好看。” 　　也不知道这样对视了多久，何云舟才听到霍铮轻声地呢喃道。 　　“……” 　　在这一刻，何云舟只觉得大脑空白，呼吸困难。 　　完蛋。 　　这是他脑海唯一飘荡着的词语。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两边进度条完全不一样，但很显然两个人都已经进入了结婚的节奏。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声喵 　　只有和云舟自己才知道, l在那一天迷迷糊糊跟霍铮走完了定衣服的全部流程后, 被送回家的他内心有多么的慌乱。 　　当然，表面上他还是非常努力地维持了自己的好友人设。 　　但实际上…… 　　何云舟蹲在家里恨不得以头抢地，甚至想掀开自己的头盖骨把脑花戳一戳好让自己变得正常一点。 　　无论多么迟钝, 多么不擅长跟他人相处，这一回也不可能再自欺欺人地用错觉来解释那一天与霍铮四目相对时, 他内心喷涌而出，彻底占据身体每一个角落的悸动。 　　但是哪怕与暗恋舒燃暗恋得最死去活来的阶段, 都不曾感觉到的强烈情感——强烈到了让何云舟完全无法面对自己的程度。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梦而已，但他的身体就像是“复活”了过来一般，指尖滚烫, 皮肤敏感, 血管里血液流动得那么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所有的感知，从触觉到嗅觉, 都像是被什么神奇的魔法无限放大了一样, 变得异常纤细而敏锐。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竭尽所能地感知那个男人的一切。 　　然后，心情就会悄然变得雀跃。 　　再怎么想，都觉得这压根不太对吧。 　　“小何？小何？在看什么啊, 我给你拿，今天你来得刚刚好，我早上才从乡里拿了好多菜过来——”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菜市场里，菜摊老板粗犷亲切的声音, 让何云舟回过了神来。 　　“谢谢老板……” 　　何云舟挤出一抹笑容，对着相熟的热心菜摊老板笑道。 　　他提了提手中的环保袋，企图把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奇怪想法压到心底最底层去。 　　说起来也是生气。明明自己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跟霍铮拉开一点距离，好给自己一点冷静下来的空间。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又不知不觉地跑菜市场，看有没有时令新菜，可以让那个总是在加班的男人吃上一些新鲜清爽的东菜肴。 　　这种投喂简直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压根就不是理性能够控制得了的行为。 　　意识到这一点，何云舟愈发郁闷。 　　“小何你不要客气啊，不是我说，别的人过来我都不会把这些菜拿给他，也就是你不一样，确实都是好东西……” 　　菜摊老板殷勤地从冰柜里拿出了好几个看上去很简陋的塑料袋子，一股脑堆在了何云舟的面前示意他挑挑看。 　　“这怎么好意思……” 　　既然都已经在菜摊老板面前发了这么久的呆，何云舟不太好意思地连声道谢，然后伸手从菜摊老板特别放在最前面的塑料袋抓了几根黄瓜出来。 　　一入手，光是从那刺刺麻麻的手感可以感觉得出来，老板说的早上在自己家地里摘的那些黄瓜真的非常新鲜、 　　不过……何云舟低着头，盯着手中的黄瓜看了很久，脸色却有些变幻不定。 　　“怎么了？哎呀，你不是最识货的吗？”本来还很得意的老板一直在观察着何云舟，如今一看对方表情，立刻就误会了一些事情。 　　”这黄瓜虽然不好看，不直，但都是自己家里种出来的黄瓜，弯弯扭扭的菜好吃，你自己拿回去吃就知道，越是这种弯的越好吃，又鲜又嫩，比那种直的大黄瓜好吃多了……” 　　菜摊老板看着何云舟盯着手中那些弯弯扭扭的黄瓜发呆，以为他在介意那弯弯的形状，愈发热切地解释了起来，却不知道，他这样说，在满腹心事的何云舟耳朵里，留下的却只有一连串的简单单词。 　　比如说，弯啊，直啊…… 　　何云舟也知道自己如今格外神经敏感，不然也不会听着那些话，差点把手中的黄瓜都掉了。 　　天哪，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何云舟一边在心底疯狂地吐槽着自己，一边不由自主地脸颊微微发热。 　　我该不是真的弯了吧？ 　　何云舟忍不住对自己说道。 　　一回到家里，何云舟就把自己莫名其妙全部买回来的的黄瓜拿出来，放在案板上看了很久。那些弯弯扭扭的黄瓜落在他眼里，竟然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吉利的意味。 　　太弯了…… 　　何云舟忍不住喃喃出声。 　　等发现自己在嘟囔什么后，他简直想抱头惨叫， 　　在难以形容的崩溃心情中，何云舟默默地那些瘦瘦小小，弯弯扭扭的黄瓜一口气全部搓洗了一遍。稍稍沥干水之后，便一口气在黄瓜上撒上了一层粗盐，稍稍揉搓一下就要把所有的黄瓜都搁在了一口不锈钢大盆子里，上面用重物压着，然后便一口气把那些黄瓜全部丢进了冰箱。 　　要是没有出这档子事，现在的他心情该多好呀……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何云舟很难过地想道。 　　就像是老板说的那样，这种新鲜的，从自己家地里种出来的脆嫩的黄瓜，却是是好吃的。在用盐腌出些许水分之后，黄瓜自然而然会变成了一种脆而微韧的美妙口感，只需跟蒜蓉生抽香醋等调味料放在一起腌制一下，吃的时候捞出来切段，淋上一层红彤彤，咸辣可口的辣椒油，便是夏日里最爽翠鲜嫩的一道小菜。要何云舟来，随随便便就能想出各种各样粥品，皮蛋瘦肉也好，生滚鱼片粥，甚至是最简单的胡椒排骨粥，配这样一道脆脆的黄瓜，切一颗红星流油的咸鸭蛋，便是夏日里最美好最清爽的一餐。 　　但是，以往帮自己跟霍铮烹饪时的愉快而轻松的心情，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留下的只有心慌意乱，局促不安。 　　不行不行，我不能这么武断的给自己下结论， 　　何云舟在这样想的同时，已经一屁股坐到电脑前，然后点开了网页。 　　他想尽办法，搜肠刮肚地，总算在网络上艰难的，刨地三尺的，搜几部同性之间的带颜色的东西看一看…… 　　“总之，作为一个男人哪里能那么容易，说弯就弯的。” 　　何云舟喃喃地对自己说道。 　　深呼吸了好几下，何云舟用颤抖的手点开了那些视频的播放键。 　　各种嗯嗯啊啊的声音瞬间就从音响里冒了出来，两个男人肉体之间的互动，所带来的那种强烈冲击却让何运舟全身都发毛了。 　　何云舟抚摸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整个人倏然放松了下来。 　　果然我应该还是…… 　　他盯着那不断律动，白黑交叠的肉体，无比欣慰地想道。 　　果然，就像是他之前分析的那样，肯定就是因为霍铮那张脸，他才会产生错觉…… 　　可是，在何云舟这么想的同时，电脑屏幕上，那些原本看上去一点意思都有的肉体互博的主角中，有个男人的脸却不知不觉幻化成了霍铮的样子。 　　“……” 　　何云舟呆呆地看着屏幕，身体倏然僵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低下头默默地看了自己……然后他砰的一下，把头撞到了自己的桌面上。 　　有些事情果然不是靠逃避，就可以逃避得了的。 　　活到这个年岁的何云舟，终于又从生活中学到了心酸的一课， 　　对霍铮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但其实仔细回忆一下，就会发现，当初自己在看到对方时，那种难以控制的宠爱和怜惜，大概就已经很不对了吧？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地以为，那是因为霍铮太像是瓜叽了。 　　结果，就这样没有一点点防备的，让这种感情从量变产生了质变。 　　最后，由一个暧昧热辣的梦，完成了最后的唤醒。 　　“这下是真的麻烦了啊……” 　　何云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心情异常沮丧地想道。 　　小西的那个电话，也就正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船哥……我跟你说一下，你要是有空的话，要不要出来吃个饭啊？我这里有个人特别想见你一面呢，是熟人了……” 　　她这一次的邀约要是在往常，一定会被何云舟冷淡的拒绝。 　　但今时不同往日，只要能够让自己的脑子腾出一点空间，想想除了弯成黄瓜这件事情之外的事情，何云舟都是求之不得。 　　正是因为这样，他就连小西支支吾吾说要带一个人来跟他见面的事情都没有太在意。 　　大概是以往合作过的伙伴吧？ 　　何云舟想。 　　之前也曾经跟自己绘制的图书作者吃过好几次饭，何云舟确实没有把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 　　他甚至还有一点心情调侃起对方来。 　　“是大牛？还是花花啊？花花那天还说要来A市呢，应该是他了吧？” 　　“船哥，其实……” 　　“好啦，你到底是带了什么神仙来跟我见面啊，搞得这么紧张。” 　　电话里的小西哈哈哈干笑了几声，敷衍了过去。 　　但挂掉电话以后，她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转过头，她面对着身边那一张反派boss脸的男人，都快哭出来了。 　　“　离覆大大，要不我们还是跟船哥透个底吧，他还以为是见其他作者呢。” 　　离覆听到这句话，挑了挑眉，露出了一抹有些微妙的笑容。 　　“其他的作者啊……” 　　小西哽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本能让她选择迅速糊弄过去：“而且，他说不定会生气我骗他。” 　　“小船他不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我知道他的。”提到何云舟，离覆的眉眼变得柔和了一些，“而且你为什么就这么肯定，他知道我的到来以后会生气呢？说实在的，我觉得他看到我以后应该会高兴的，毕竟，是旧友重逢呢。” 　　说这话时，离覆正在细心的整理自己袖扣上的蓝宝石袖扣。 　　当然那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袖口，当然不是让小西压力大成这样的原因。 　　真正让小西如坐针毡的，是离覆放在桌上那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何先生也是想很多的一个人啊。 　　嘻嘻。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声喵 　　那一丛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据说是今天早上刚从法国空运过来的, 每一朵都有碗口大小，颜色鲜艳得仿佛能刺伤人的眼睛。不过是一束花而已，就让偌大地总统套房里充斥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何云舟要是一个女人, 能够收到这样一束花应该会很高兴也很正常。 　　但是…… 　　站在小西的角度。 　　一个男人跟着另外一个男人见面，并且带了一束玫瑰——这怎么想都觉得太不对劲了吧。 　　要不是离覆之前向小西表明了自己另一个隐藏的身份, 她无论如何都会阻止这一次的见面的，毕竟, 真的太诡异了。 　　“看样子你还是很担心啊。真是拿你没办法——你如果实在很在意的话，就当我是定错花了吧，毕竟是跟这么多年不曾见过的好友初次见面, 带一束花很奇怪吗？” 　　“不奇怪。” 　　小西咽下一口唾沫, 干巴巴地说道。 　　不奇怪才怪了吧！ 　　但在小西的心里，大量地吐槽让她恨不得直接变成飞头蛮，在空气中飞来飞去大声宣告着自己听来的留言。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是, 一旦对上离覆，小西根本不敢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口。 　　离覆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小溪, 眼角微微上挑，露出了仿佛狐狸一样的笑容。 　　…… 　　“唔，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冷……” 　　何云舟即将出门的时候，忽然莫名其妙打了一个冷颤。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转过身从玄关处随意拿了一件柔软的棉质外套。 　　但直到把那件舒适的外套披上自己的肩头, 何云舟才发现这件外套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霍铮留在这里的。 　　稍微有些宽大地外套上依稀还残留着霍铮喜欢的香水味道，而这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产生某种错觉——错觉霍铮就在他的身后，然后伸出了胳膊紧紧地环绕住了何云舟。 　　“……” 　　糟糕。 　　那种怪异的，又基又肉麻，无法自控的感觉又来了。 　　何云舟红着脸，就像是那件外套烫手一般，迅速地将它放了回去。 　　改天还是要找个时间，把霍铮留在他这里的东西都送回去呢。 　　何云舟咬牙切齿，用手轻轻地捂住不断升温的脸颊，在心底恨恨想道。 　　——主要还是恨自己不争气。 　　…… 　　在自家玄关这么患得患失的一耽搁，再配合A市那极为糟糕的交通状况，等何云舟赶到小西告诉他的那家餐厅时，距离约定时间已经有那么一些晚了。 　　而何云舟下了车，站在那家餐厅的门口，也是愣了好一会儿，好半天没能走进去。 　　用古香古色来形容似乎也不太恰当，富丽堂皇又难以形容出这里的幽静和古朴——明明是位于闹市区，但这家餐厅却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直接圈出了一大块地盘做了个中式庭院，圆形的月洞门上方只有一小块牌匾，写的字看着却也不太像是餐厅名、木门的缝隙里，隐约能见到庭院里影影绰绰郁郁葱葱的葱茏花木。 　　实际上，何云舟甚至很怀疑这里是不是餐厅。 　　【小西，你确定吃饭的地方是这里？】 　　何云舟甚至没忍住，拿出了手机，战战兢兢地给小西发了一个短信确认。 　　毕竟，这间餐厅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有些太过于高级——高级到跟他们这种穷苦朴素的劳动人民格格不入的程度。 　　不过，还没有等到小西回他电话，便有穿着唐装的人一溜烟地赶到他面前，然后在他不远处停住，异常殷切地微微鞠躬：“请问，是何云舟何先生？” 　　“是我……” 　　何云舟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那人便十分殷切地把完全摸不着头脑的何云舟直接带入了那庭院内。 　　“胡先生，还有白小姐已经在等您了。” 　　要不是听到了小西的姓，这一路走着何云舟很怀疑自己会直接拔腿就跑——偌大一个地方，完全没看到其他客人，也完全看不出任何餐厅的痕迹。□□小路一路弯弯拐拐，简直就像是小说里才有的狐仙洞府。 　　而就在何云舟越走越是心生怀疑的时候，他总算在庭院深处的，倚着假山而建的亭子里，看到了满脸局促的小西，还有……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你好，小船。” 　　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那人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立刻就察觉到了何云舟的到来。 　　他倏然回过头，然后在夕阳的夕色之下，冲着何云舟微笑着打了一个招呼。 　　“……” 　　何云舟惊恐地将目光转向了男人身边的小西。 　　【这人是谁？！】 　　他努力用眼神询问道。 　　久违的社交恐惧再一次袭来。那人表现得越是这般熟稔，何云舟就越是紧张到快爆炸。、 　　他十分怀疑对方是自己认识的人但是无论怎么回忆，记忆中都完全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这正是他最害怕的情况。 　　“别紧张，我们没有当面见过面，但是我们其实已经在线上认识很久了……” 　　男人轻声说道，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地观察着满脸都是问号的何云舟。 　　顿了顿，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是离覆，很高兴见到你，小船。” 　　男人嘴角那一抹温柔的笑容不变，他轻轻地对着何云舟说道。 　　“你，你好，离覆……离，离，离覆？” 　　离覆说得安然淡定，但他的名字落在空中，却不吝于在何云舟耳边响起了一道炸雷。 　　离覆？ 　　《神猫》作者离覆？ 　　那个几乎从来不曾在外界露脸，站在所有出版作家顶层的印钞机作者NO·1…… 　　现在，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了何云舟的眼前。 　　何云舟整个人都有点傻了。 　　没有一点点防备，自己喜欢的作者就这样出现在了现实之中，何云舟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你，你好，我一直很喜欢你的书！大结局时候常玉是不是已经确定了余生就跟着他的猫兄过了？他们两个才是彼此的生命伴侣吧……”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看完《神猫》大结局时就盘旋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感慨就在过度紧张中不小心溜了出来。 　　离覆嘴角的笑容，在听到何云舟的回话后，瞬间绽放得更加灿烂。 　　“你喜欢那个结局？” 　　他笑眯眯地说道，然后，他不着痕迹地走到了何云舟的身边，伸手揽着后者的肩膀，将他带到了桌子旁边坐下来。 　　”当然，我还买了书呢。” 　　何云舟很没真实感地回答道。 　　“太好了，我写的时候就在想，这一定会是你喜欢的结局。” 　　离覆冲着何云舟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点小小的雀跃，就像是能够猜中何云舟的喜好，让他觉得特别高兴一样。 　　“啊？” 　　何云舟僵硬地发出一声纳闷到极点的声音，然后下意识的，他望向了小西。 　　离覆说得的这句话……为什么听上去这么容易让人误会啊？仿佛他的写作，是为了何云舟一样。 　　何云舟都不知道该对着离覆做出什么表情。 　　小西给了他一个无比复杂的苦笑。 　　她倒是很想给自己的友人一点提示，但是，何云舟可能真的没发现，就在他旁边，离覆正用一种毛骨悚然的痴情目光，一眨不眨地深深地凝视着他呢。 　　小西的话到了嘴边，却死活开不了口。 　　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 　　“啊，真是的……”而在这个时候，反而是离覆本人恍然大悟一般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含情脉脉地朝着何云舟转过脸，“因为太高兴了，所以说话都前言不搭后语的。我刚才并没有说错，其实我的神猫，从一开始就是写给你的。” 　　面对表情愈发空白的何云舟，离覆的声音放得很低，也很温柔。 　　“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我想这一次你一定还记得我——当初，你还给我的书画过图呢。” 　　何云舟的呼吸一顿。 　　他给很多书都画过图，但在这一刻，他却本能地觉得，离覆说的这本书应该是…… 　　“银狐传说，我的处女作。当初，也只有你一直在我身边鼓励我，开导我，让我继续写下去。我永远都记得，在那个时候，你给银狐传说画的那些图。它们真的很美，很好看，只可惜后来那本书并没有出版，但是那些图的稿子我一直都还收着……” 　　离覆都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了，何云舟才艰难地将面前的男人，跟当初自己在网络上无比亲密的小透明作者联系到一起来。 　　“伏狸？” 　　他傻傻地开口，轻声地念出了那个已经不为人所知的笔名。 　　离覆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我。没错，我还有另外一个id，我是离覆，但我最开始的笔名，是伏狸。” 　　说话间，离覆的身体微微前倾，手按在了何云舟的手背上。 　　“没有你，伏狸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离覆。” 　　何云舟当然还记得伏狸，但是，当初在线上跟他联系的那个作者，跟他面前这个气场强势的男人是那样的不一样。 　　伏狸有太多跟他相似的地方，腼腆，胆小，战战兢兢…… 　　当初，大概就是因为自己跟对方有太多的共同点，所以他们才会成为那么亲密的网友。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声喵 　　“你变得……我都快完全认不出你来了。” 　　何云舟不可思议地看着离覆, 发出了震惊的声音。 　　当初他们可还是互相交换过照片的, 何云舟还记得当时的离覆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戴着眼镜，看上去甚至有些呆头呆脑的瘦弱青年。而现在的他，眉眼依稀跟当初有点相似, 但是表情和神态，还有萦绕在他身上的那股气势, 跟以前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明明是在与多年未见的旧友久别重逢, 何云舟却发现自己竟然连一点怀念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不太对劲。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离覆看人的感觉太过于直接的缘故。何云舟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直勾勾的视线, 以至于光是跟对方说话他便如坐针毡, 十分不知所措。 　　不得不说，这大概就是人的软弱之处吧？何云舟在自己心底自嘲地想道。明明当初两个人都是又宅又社恐的阴郁文艺男青年，倒是交流得很快活一点负担都没有, 但一旦发现认识的人忽然变成了精英人士, 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就像是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再怎么用理智压制都没用。 　　“毕竟也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听到何云舟的低语，离覆眼神微暗, 他看似平静地叹息了一声。 　　“但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当初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情，我始终都会记得。” 　　“啊哈哈哈，毕竟我们是朋友，而且我还是你的书粉啊——” 　　何云舟知道, 离覆说的还是当初自己自告奋勇为对方的书画插图这件事情，但是，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这样的一件事情被离覆这样的畅销书王如此郑重其事地说出来，还是让何云舟很是不自在。 　　他没有忍住又看了一眼小西。 　　“啊，你们真的认识那么久了啊，我都不知道在那么多年前你们两个人就已经开始合作了，太有缘分了！” 　　小西接收到何云舟的求救目光，硬着头皮干巴巴地说道。 　　“是啊，真的很有缘分呢。” 　　离覆嘴角绽开一抹淡笑，柔声地低语道。 　　他那温柔的声音听起来实在很是痴情，小西迅速地闭上了嘴，不详的预感在背后簌簌直冒。 　　这么正常的一句话为啥听起来这么不正常呢？ 　　小西和何云舟对看了一样，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失措。 　　当然，饭桌上的暗流涌动，并没有阻止离覆拍拍手，让在一旁等候许久地服务人员给他们上了菜。 　　各种说得出的说不出的昂贵菜肴，在他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之后，便流水一般端上了桌。 　　“这家的清水豆腐还有鱼翅羹都还挺不错的，来试试看？” 　　何云舟和小西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还在看着桌面上那些仿佛飘散着金钱芬芳的菜肴发呆，而离覆已经熟练地伸出手，将那放置着鱼翅羹的精美小盅轻轻地往何云舟的方向推了推。 　　“这一次在这里吃饭，主要是比较方便讲话，要真想吃点什么，还是得去另外的小店子。其实江边就有一家吃江鲜的小馆子，改天一起去吃吃看？” 　　“谢谢……” 　　在道完谢后，何云舟心底却不由有些疑惑。 　　要是他记得没错，离覆压根就不是A市的人吧？但是，他对餐厅的熟悉，却远胜过作为本地人的何云舟。 　　何云舟这厢还在迷惑，那厢离覆的视线却已经落到了他的身上。 　　该说离覆的笔名与传说中的狐狸的名字太相近了吗？竟然仿佛也能通晓人心似的，何云舟不过在心底嘀咕了那么一句，他却很自然地开口解释了起来。 　　“当初你告诉过我，你很喜欢吃东西，那个时候，我一直都想来这边找你……”说起往事，离覆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当时我可是为了能够跟你玩得愉快而做了不少的功课呢。这回来，发现很多不错的店子竟然还在营业，大概是老天爷在眷顾我，让我不至于白费那么多功夫吧。” 　　“这，这样啊，但是你……” 　　但是你当时为什么忽然之间就消失了呢？ 　　何云舟记得，那个时候因为担心他是受了打击想做傻事，还费了很大力气想要找到他，但单方面切断了一切联系的好友“伏狸”，还是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茫茫网络之中。 　　提起这件事情，离覆表情怔忪了一下，然后眼底闪过了一丝伤感。 　　“我当时，家里出了一些事情。” 　　离覆平静地说道。 　　“等我好不容易从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中挣脱出来，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失去了你的联系方式。” 　　离覆接下来又更详细地解释了一下，但何云舟越是听就越是觉得，离覆其实并没有把真正的原因告诉自己。 　　在与自己失去联系的这段时间，面前的旧日友人似乎真的经历了很多不足与外人道的事情吧。 　　最明显地，就是他说起自己时那副模样。 　　“……哈哈哈，当然，我确实变了很多，吓了你一跳吧。”男人轻声地笑道，笑意却并没有落在眼睛里，“不过我还挺喜欢我现在的状态的。如果还是当年那个懦弱无能的我，恐怕什么都得不到，也什么都没有办法守护吧。” 　　说完这句话，饭桌上一下子又陷入了令人窒息地静默。 　　何云舟看着身边的男人，越发觉得他陌生到让人无法亲近，也正是因为这样，甚至连应和的话都有些说不出口。 　　“哈哈哈，离覆大大你现在的状态，多少人都梦寐以求啊，你可是畅销书之王呢……” 　　还是小西在埋头疯狂吃鱼翅鹿茸鲍鱼燕窝的间隙里抽了空，努力地活跃了一下气氛，才让这场令人胃痛的饭局不至于太过于死气沉沉。 　　“……不过，你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离覆继续用那种直接的目光打量着何云舟，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微笑着感慨道。 　　“我这个人一直很懒散，所以也没什么长进。” 　　何云舟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可没等他组织好后面的语言，离覆已经自然而然地接口道。 　　“这样很好啊。” 　　“啊？” 　　“你能够更以前一样，真是太好了。” 　　离覆的话越说就越是让何云舟觉得很奇怪，要对方是一个普通人，何云舟都要觉得这段话说得就像是在撩他了，但离覆之前那不善言辞又腼腆的印象还在心底，反倒让何云舟有点迷惑，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像是离覆这种作家，很少跟外人接触，大概本来说话和行为就是这么古怪的吧？ 　　就在何云舟抱着这样的想法艰难地吃完饭，以为万事大吉，吃完收工的时，离覆却将一大束香气迷人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递给了何云舟。 　　“送给你。” 　　站在餐厅的门口，离覆十分淡然地说道。 　　“啊？这？这个？” 　　何云舟在猝不及防中将玫瑰花束抱了个满怀，对比起离覆的冷静，用惊慌失措来形容他完全不为过。 　　“本来是想订别的花，结果店家那边给我搞错了。” 　　离覆转过头，对着何云舟露出了苦笑。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但是当初我说我要来找你的时候，我不是说，我会带着一束花在火车站地广场等你？” 　　何云舟楞了一下，在一番绞尽脑汁的回忆之后，总算隐隐约约想起来。 　　自己貌似确实跟离覆开玩笑一般的约定过，若是两人见面，可以带一束花等人。这个梗还是当年一部非常有名的电影里用过的，而那个约定，其实更多的只是一个玩笑。 　　何云舟完全想不到，离覆竟然会把这件事情记得这么牢这么久。 　　一瞬间，他的不好意思和羞愧之情宛若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入了他的心中。 　　“要是送给女性容易引起误会，只能给你了，就当是网友面基时的礼物好了。” 　　听到离覆这种漫不经心，十分随意的解释，何云舟这才松了一口气。 　　至于小西，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何云舟又看向离覆，整个人都快憋得爆炸了。 　　什么叫做搞错了？ 　　什么叫怕别人误会？ 　　名字中有狸这个字的人性格都是这么可怕的吗？ 　　那贵得要死的玫瑰根本就是专门买过来送何云舟的吧——要不是在酒店看到过离覆的真面目，依离覆这精湛的演技，小西估计都快信了。 　　但碍于离覆就在旁边，一番解释说得滴水不漏，小西只能忍了又忍，没在对方面前直接拆台。 　　只不过……等船哥回去以后，无论如何还是要再提醒一下他啊。 　　小西担忧地看着离覆说什么就信了什么的何云舟，心中的担忧更深了。 　　而在另一边，抱着玫瑰的何云舟也很头痛。 　　要不是跟这么多年前的约定有关，他都恨不得直接把玫瑰扔给小西了，但碍于这是离覆的心意，他只能硬着头皮把花带回家。 　　偏偏他的窘迫落在离覆的眼里，还很有趣一般，让那个人笑个不停。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男人身上的那点熟悉的恶趣味，让何云舟将记忆中的伏狸与现在的离覆联系在了一起。 　　眼看着旧友重逢的气氛终于出来了，但忽然间，某种被窥探的感觉，却让何云舟打了一个激灵。 　　他猛然回过头，望向餐厅门口不远处的草丛，夏日茂密的植物枝叶却让他什么都看不清。 　　“怎么了？” 　　“在看什么？” 　　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离覆和小西不约而同开口问道。 　　“没什么……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何云舟回过神，摇了摇头。 　　刚才似乎有人在看我们…… 　　这种神神叨叨的话，确实没必要说出来吓人。毕竟何云舟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学生时代被人冷暴力和排挤的经历让他对视线相当敏感，但有的时候也确实会因为太敏感而产生错觉。 　　想了想，在这样一间不为人所知的高级餐厅门口，实在也想不出理由，会有人特别来偷窥他和朋友的饭局。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个人马上就要吃醋腌玫瑰了。 第八十章 第八十声喵（这章有修改） 　　“妈的, 那家伙是属狗的吗？” 　　就在何云舟纳闷地将自己的身体转回去的同时, 在餐厅门口附近的茂盛灌木丛你，有人留发出了一声细如蚊讷的咒骂。 　　苏子柳小心翼翼地伏低了自己的身体，好让那过于敏锐的男人不至于发现自己的踪迹。 　　像是这样茂盛的灌木丛里, 自然也有很多蚊虫，但那些之前让苏子柳十分崩溃的小东西, 如今已经彻底被他抛之脑后。 　　何云舟—— 　　苏子柳在重复着这个名字，咬牙切齿, 恨不得把每个单字都拿出来放在后槽牙嚼碎了再吐出去。 　　那个人竟然就是霍铮如今的恋人？ 　　苏子柳怨毒地在花木的间隙中打量着何云舟。 　　清瘦，平凡，普通, 顶天了能用面目清秀来形容的男人, 苏子柳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最后会败给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家伙。 　　【“之前我还以为你身上好歹还有这么一张脸能用，没想到最后……啧。”】 　　恍惚间, 他的耳边又一次地响起了霍晓云那带着些许嘲讽的声音。 　　要不是当初不小心对霍铮动了心, 他也不至于那样急迫，以至于最后被霍铮发现他在酒里下了东西。 　　但是，他明明都已经解释过了。 　　他真的只是……只是希望能够跟霍铮在一起而已。不然的话, 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听着霍晓云的安排做出了那么多蠢事，甚至让自己在圈子里成为了一个莫大的笑话，就为了讨霍铮的欢心！ 　　他都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了，为什么霍铮不仅没有听他的解释, 还搞了这么一个男人放在身边？ 　　苏子柳甚至觉得，霍铮之所以会那样说什么何云舟才是他的爱人，压根就是为了羞辱自己。 　　为了能够最快地把何云舟从霍铮的身边赶走，苏子柳干脆亲自上场，尾随着何云舟观察者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而当苏子柳看到餐厅前，何云舟背着霍铮跟另外一个男人勾三搭四的那个瞬间，他的拳头无声无息地握紧了，紧到指甲都深深地抠在了掌心中。 　　不甘心，怨恨，愤怒，绝望…… 　　很难用单独一种情绪来描绘他现在内心涌动的黑色潮涌。 　　霍铮甩开他，最后选择的男人明明已经有了霍铮却还在出轨，霍铮还把他当成真爱宠着爱着。 　　而苏子柳他自己的真心，反而被霍铮放在泥里踩。 　　黑夜中，何云舟怀中的那一捧红玫瑰，就像是火焰一般灼伤了苏子柳的心。 　　一直等到那对奸夫淫夫坐上车扬长而去，苏子柳才从树丛中爬出来。 　　“贱人……” 　　苏子柳盯着何云舟等人离开的方向喃喃地低语。 　　“哇，你看那个人。” 　　“小声点，快走，别理——” 　　一对情侣无意间走到小路上来，一不小心看到了表情扭曲，满身泥土草屑的苏子柳，不由发出了低呼。 　　但苏子柳却完全没在意身旁的路人，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机，然后，原本狰狞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快意的笑容。 　　何云舟与别的人在外面勾三搭四地照片，都已经被他完完整整地拍了下来。 　　无论那个贱人现在有多开心，到头来，他还是会发现他图谋的那一切都是空。 　　苏子柳简直迫不及待地想把手中的拍到的东西拿给霍铮看了。 　　毕竟，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霍铮是一个多么不能容忍背叛和欺骗的人。 　　“呵呵……” 　　想到这里，苏子柳甚至感到了一丝快意。 　　…… 　　…… 　　“不行。” 　　但苏子柳一点都没有预料到，就在他沾沾自喜，把自己好不容易拍到的何云舟的出轨照片发给霍晓云之后，得到的却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决不能把这个泄露给霍铮。” 　　霍晓云半躺在病床上，一字一句，异常严厉地对着电话那头的苏子柳说道。 　　“可是……” 　　那个年轻蠢货的犹豫与沮丧，毫不掩饰地顺着话筒传到了霍晓云的耳边，让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啊呀，痛.”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小动作，直接牵扯到了霍晓云纱布之下的脸，剧痛传来，霍晓云小心翼翼地捧住了自己的脸。 　　黑暗的情绪也如同这痛苦一般，瞬间在她的身体内部膨胀了起来。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我说了，这些照片你绝对不能先行泄露给霍铮——” 　　在说话的同时，霍晓云已经点开了相册，她直勾勾地盯着那几张照片，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唉，子柳，你听我说，霍铮是我的儿子，我不比你对他更了解，你现在把这些照片给他，只会起反作用，而且照片这种东西可以解释的地方太多了，那个姓何的贱人那么厉害，到时候只要说是你恶意P出来的图这事就过去了，”霍晓云忽然放软了声音，和颜悦色地对着苏子柳道，“只要霍铮还相信他，你的照片就没什么用，但是，一旦他们两个之间出现了间隙，这照片就有大用途了，所以你现在绝对不可能先发出去，那两个人还在你侬我侬蜜里调油的时候，这时候发出去没用。你等我给你创造个好点的时机……” 　　好不容易挂掉电话，劝服了苏子柳不要轻举妄动，之前还在电话这头亲切得仿佛知心大姐姐的霍晓云瞬间变了脸。 　　“蠢货。” 　　她骂了一声，然后视线落在了照片上某个人的脸上。 　　在这种时候，她反倒要庆幸苏子柳并不在她旁边了，不然的话，哪怕是以那个家伙低劣的智商，大概也能猜出来事情并不简单。 　　“我就说嘛，这个世界上哪有那种好事，你想要个单纯善良不谙世事的小白花，老天爷就真送你一朵小白花。你看，最后还不是要妈妈我来帮你收拾烂摊子……” 　　霍晓云的手指放在屏幕上，将相片放大——离覆的脸清楚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底。 　　“呵，小杂种，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招呢。” 　　她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 　　截止到这一刻，除了她之外，并没有人知道他们彼此之间那个戏剧化到极点的巧合…… 　　离覆不仅仅是当初那个腼腆阴郁的“伏狸”，他还有另外一个尴尬的身份。 　　他是霍晓云的情人，那个倒霉男人与自己原配生下来的孩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霍铮或许应该叫他——哥哥。 　　在霍晓云看来，这一切都已经十分清晰了。 　　离覆自从成年之后，便一直在与她明争暗斗，像野狗一样冷不丁就能把她咬下一块肉来，但同样的，她也给他招惹了不少麻烦。 　　也许就是为了恶心她，又或者是有别的阴谋，离覆干脆找人来诱惑并且欺骗了霍铮，而那个人，就是何云舟。 　　虽然目前为止，霍晓云并没有找到那两个人真正想要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想办法以此来给那人一点教训。 　　霍晓云甚至觉得这件事情大概也是因祸得福，毕竟，只有经过这样的事情，霍铮从大概才会真的明白……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妈妈对你好啊。” 　　霍晓云笑眯眯地自言自语道。 　　“……子柳，听我的话，别冲动。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霍晓云的声音消失在了话筒里。 　　苏子柳神色阴郁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然后抬起头，看了看自己面前气势宏大的建筑物。 　　刻有“霍氏集团”的石牌被放置在了黑色大理石基座上，与周围的水池，人工小瀑布还有花木构成了相当漂亮的景观，也昭显出霍氏的财大气粗。 　　对比起来，看上去花团锦簇，实际上现金流已经相当吃紧的东亿，就显得要寒酸许多。 　　苏子柳盯着水池看了一会儿，不着边际地想道。 　　他的心跳很快，手心满是冷汗。 　　说不好是紧张还是惊慌的心情让他整个人都有点亢奋。 　　霍晓云让他不要把照片给霍铮看——但霍晓云并不知道，在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霍氏楼下等着了。 　　而此时此刻，虽然他也说服了自己，克制住那种深切的渴望不要把何云舟出轨的照片拿给对方……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逗留在这里。 　　他想看一眼霍铮，或者，说说话？ 　　至少，至少给那个人提一个醒？让他稍微注意一下，他身边的那个贱人…… 　　苏子柳还在这边徘徊，一辆眼熟的车悄然驶来，停在了大楼的前面。他一眼就认出，那正是霍铮的车。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便从大楼的门内快步走了出来。 　　“Aaron——” 　　苏子柳控制不住地冲了出去，径直拦在了霍铮的面前。 　　“你哪位……苏先生？” 　　霍铮的助理刚看到苏子柳往这边跑还吓了一跳，连忙挡在了苏子柳的面前，但看清楚来人那张凄楚可怜的脸之后，助理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要知道，苏子柳当初为了追霍铮可是做了不少引人侧目的事情，助理当然也记住了这位东亿家的小公子的模样。 　　只是，后来苏子柳忽然就被霍铮列禁止进入霍氏的对象，弄得助理这个时候是赶人也不是，不赶也不是。 　　“Aaron，我，我一直想见你。” 　　苏子柳痴痴地看着霍铮，整个人轻轻颤抖着，可怜到好像风一吹就能吹倒一般。 　　霍铮停下脚步，眉头微皱，冷淡地看着他。 　　“我记得我说过，我不希望你再在我面前出现。” 　　他厌烦地说道，然后看了一眼助理。 　　“把这家伙弄走。” 　　说完，霍铮转过头，继续往自己的轿车走去。 　　何云舟今天晚上出门了，霍铮每天的家常晚餐自然也跑了汤。 　　虽然理智上知道可以理解，但是…… 　　总之霍铮现在的心情相当糟糕。 　　而看到苏子柳后，他的心情就更加恶劣了。 　　苏子柳看着助理硬着头皮走上前，不由伸出手重重地把来人推倒在地，然后朝着霍铮的方向冲了过去。 　　“你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的动作太快，霍铮一个不小心，让苏子柳抓住了自己的西装。 　　“那个人出轨了，他今天晚上背着你直接在外面跟别的男人鬼混，我亲眼看到了—— 　　苏子柳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便觉得自己的腹部忽然传来重击。 　　然后，他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忍不住自我吐槽，苏子柳的手机用的应该是华为P30pro吧…… 　　总觉得而应该加更几章把反派的戏份先过掉。 　　霍妈蹦跶不了多久了别担心。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声喵 　　若不是助理拦住了霍铮, 霍铮很怀疑, 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再给苏子柳来上几下。后者跌倒在地上，因为疼痛而蜷缩在一起，好半天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苏子柳捂着自己的腹部, 呼吸沉重，双眼泛红。 　　“Aaron……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苏子柳痛苦地低语着, 与其说那是询问，更像是某种程度上的自言自语, 　　霍铮冰冷地看着他，目光尖锐得宛若刀锋。 　　“你觉得，你有资格问我为什么不相信你吗？” 　　霍铮讽刺地反问道。 　　“我警告你, 不要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关于他的任何一个字——你太脏了, 让我觉得恶心。” 　　一直以来都在苦苦压抑的暴虐的情绪在霍铮的心底翻腾，几乎让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霍总，算了……算了……就是在外面万一被人拍到了不太好……” 　　助理战战兢兢地拦在两人之间, 一个回头, 看到霍铮此时的表情，全身的寒毛都要炸起来了。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霍铮如此恐怖的模样。 　　“……” 　　霍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助理的话让他多少清醒了一些。 　　没有再理会苏子柳, 他转过头朝着自己的车走过去。 　　在这一刻，他只觉得苏子柳曾经逗留过的那一小块地方都是污浊的，令他作呕。 　　“霍铮——” 　　苏子柳在他身后大喊了一声，没有用英文名，而是直接呼唤了他的名字, 　　而霍铮压根就没有回头，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错过了那个人在他背后露出来的格外狰狞的表情。 　　苏子柳的手伸入口袋，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霍晓云说的是对的。 　　苏子柳在心底暗暗想道。 　　霍铮现在压根就不会相信他说的话，哪怕那些明明都是他亲眼所见也一样。 　　何云舟那个家伙，已经彻底地把霍铮蛊惑了。 　　“你会后悔的。” 　　“你，一定会后悔的。” 　　苏子柳咬牙切齿，异常怨毒的低语了一声。 　　只不过，回应他的却只有霍氏大楼下萧瑟的冷风。 　　…… 　　而在另一边，跟苏子柳分开之后，霍铮整个人都沉浸在了低气压中。 　　虽然看不太出来，但霍铮并没有像是自己表现的那样，完全没有被苏子柳影响到—— 　　“该死。” 　　一声咒骂不由自主地泄露了出去。 　　霍铮在车上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当然不曾因为苏子柳说的话而对何云舟有任何怀疑。 　　甚至，就是因为太了解何云舟，所以听到那些鬼话才让霍铮如此愤怒。 　　只要对何云舟稍稍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跟男人在外面鬼混”这件事情放在他身上是多么的天方夜谭。 　　事实上，霍铮是在因为自己而愤怒，如果不是认识了自己又与自己相爱，他的云舟永远都不会出现在那种人的口舌间，也不会被这种肮脏的人在背后编排。 　　他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了下车，然后步入那栋如今已经熟悉的居住楼。 　　在阴郁的心情中，霍铮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何云舟家。 　　熟悉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霍铮本能地加快了脚步，原本仿佛被泥浆包裹的心也变得轻松了一些。 　　而就在他即将敲门的那一瞬间，他的动作却倏然慢了下来。 　　因为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何云舟今天并没有做饭。 　　霍铮呆呆地站在何云舟的门前，心情直直地跌到了情绪的最低谷。 　　也许，或多或少，他确实有被影响到吧…… 　　这几天，他总觉得何云舟对他的态度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生疏和冷淡。 　　【那个人出轨了，他今天晚上背着你直接在外面跟别的男人鬼混，我亲眼看到了——】 　　不自觉中，霍铮的耳边恍惚地响起了苏子柳的话。 　　“啧——” 　　他整个人因为厌恶而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面前紧闭的大门忽然被打开了。 　　“阿铮？” 　　何云舟穿着旧而柔软的家居服，愕然地看着伫立在门口的霍铮。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看着许久都没说话的霍铮，异常担忧地问道。 　　知道霍铮在他门口，是因为物业打了电话过来。 　　毕竟，霍铮下班以后，其实时间已经很晚了。 　　邻居的老太太十分有警惕心，在几次观察都发现霍铮一直静悄悄待在何云舟门口没离开后，吓得差点儿报警…… 　　虽然在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何云舟自己心慌意乱了好久，也打定主意要跟霍铮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好让自己冷静一点，但遇到这种状况，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呆在自己的房子里当鸵鸟。 　　而且，在打开门，看到失魂落魄的那个男人的瞬间，何云舟只觉得自己的心忽然间变得又软又酸。 　　“为什么不敲门？是发生了什么吗？” 　　何云舟伸出手，想拉住霍铮。 　　“别碰我！” 　　却没想到，霍铮像是受惊一样，差点儿原地跳起来。 　　何云舟的动作瞬间僵在了原地。 　　“我好脏……” 　　霍铮发出了一声细小的低吟，他对上何云舟迷茫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我，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人，他……” 　　霍铮心慌意乱到快要晕厥过去了，他企图解释，但开口的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完全不想让何云舟接触到关于那个人，还有那些诽谤的一丝一毫。 　　“他很恶心，我跟他说了一些话，但光是这样，我觉得自己很……很恶心……” 　　霍铮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那件曾经被苏子柳碰过的西装脱下来，他打算回家以后直接把它销毁。 　　“呼——说白了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没有什么好说的。” 　　说到随后，霍铮干脆含糊地把苏子柳的事情带了过去。 　　然后，他垂下眼帘，神色有些暗淡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地笑道：“你还要赶稿对不对，我……我先走了。” 　　“要不要喝点东西再上去？” 　　偏偏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身后的何云舟对着他柔声问道。 　　霍铮原本还在往外走的脚步立刻就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 　　“会不会太麻烦。” 　　他小声的，欲拒还迎地问道。 　　“我之前做好的酒酿好了，正好需要有人来帮我尝尝味道呢。” 　　何云舟抿住嘴，掩住那一丝笑意说道。 　　霍铮的情绪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变得明快了起来，他跟在何云舟的身后，带着一丝欢欣鼓舞，快活地走进了客厅。 　　然后…… 　　他的视线就直直地黏在了客厅中央，那放在茶几上的玫瑰花上。 　　那些玫瑰花非常美，也非常香，还被人用一只玻璃花瓶仔仔细细地养了起来，然后摆放在全家最显眼的位置。 　　霍铮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嗡——”了一下，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出现了细小的龟裂裂缝。 　　“那是什么……” 　　明明整个人都快要无法呼吸，但霍铮还能听到自己用一种仿佛很冷静的声音，对着何云舟问道。 　　不可以抓狂，不可以歇斯底里，不可以尖叫。 　　他的灵魂仿佛已经从身体躯壳里挤了出去，此时此刻正在他的耳边对着他疯狂地呐喊着。 　　“怎么想到买玫瑰了？” 　　他甚至还能假装开玩笑地调侃着何云舟。 　　也许他在这个时候的表现确实太优秀了，何云舟竟然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啊，那个啊，今天跟朋友出去吃饭，他订花订错了，我也只好把花拿回家了……好在那家伙没订错成百合，不然这花就只能呆在垃圾箱里了。” 　　何云舟背对着霍铮呆再厨房里，在一口大碗里倒了一点糯米粉，正在给霍铮搓放在酒酿里吃的糯米小丸子。 　　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他面对霍铮总是有些不太自在，所以总是会借着做东西吃的由头，躲在厨房里好让自己不至于失态。 　　一直到现在他也没想好该用什么表情来继续面对霍铮，这样提心吊胆地收拢着自己蠢蠢欲动的春心，何云舟倒真是没余裕像是以往那样注意霍铮各种细小的情绪。 　　“朋友？什么朋友？” 　　霍铮的声音又远远地传了过来。 　　“啊，说来话长……就是很久很久都没见过的朋友，然后他现在还蛮成功的。说起来，你应该知道他，离覆，就是我之前接的那个稿子的原著作者，你知道的。” 　　“那本你很喜欢的小说的作者？” 　　霍铮觉得自己的牙根有点痒，再怎么克制，说话间那种酸溜溜的味道还是无法控制地往外面冒。 　　他恨恨站在客厅，看着何云舟的背影，心情矛盾极了。 　　一方面，他只觉得自己这个乱吃飞醋的模样实在是不体面，而另一方面，他却又暗暗地希望，何云舟能够意识到什么，好生来安抚一下自己好让他安心…… 　　“你不是说，你不打算接那本书的画稿了吗？” 　　霍铮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由自主地绕着茶几走了一个圈。 　　他冷冷地看着那些品相堪称完美的玫瑰，越看越觉得不顺眼到了极点。 　　更加让他不爽的是，他的很多话都已经说得那么明显了，何云舟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可他不是我的朋友吗……哦对了，当初他还送了一条羊腿给我们呢，你当时也吃的很开心呢。” 　　何云舟的回话从厨房里传出来，霍铮只觉得自己脑海中那根主管“理智”的神经咯嘣一下，忽然就断了。 　　“砰——” 　　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让何云舟吓了一跳。 　　离开厨房后，他一眼就看到客厅里的花连带着花瓶，已经碎在了地上。 　　而在花的残骸，正站着神色不定的霍铮。 　　作者有话要说：霍铮：不是我干的，是猫干的。 　　南瓜：喵？？？？喵喵喵？？？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声喵 　　“抱, 抱歉。” 　　对上何云舟的视线, 霍铮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我一个不小心就……” 　　霍铮喃喃地说道。 　　他低下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要是没有意外的话，把花瓶打碎的人确实就是他自己, 但不知道为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大脑里却是一片空白,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样冲动地动了手。 　　“没关系……等等, 你最近是不是又在超负荷加班？今天晚上你总是恍恍惚惚的。” 　　何云舟皱了皱眉头，他总觉得今天晚上的霍铮有点怪怪的，对后者的担忧不由又上升了一些。 　　但他并没有想到, 他那带着些许担忧和嗔怪的话语落在本来就已经想了很多的霍铮的耳朵里, 瞬间便演化成了另外的意味。 　　“你先站远一点，我来收拾就好了……” 　　“我赔给你。” 　　“哈？” 　　何云舟刚拿起扫把，便听到霍铮一种古怪的语调, 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 　　“没……” 　　“既然是你很重视的朋友送的花, 如今却被我摔坏了，我会赔给你的。” 　　酸溜溜的话语，几乎快要能直接用来沾饺子吃的醋意。 　　霍铮越是想掩饰自己的狼狈, 就越是按捺不住自己心底的强烈嫉妒。 　　“不用了啊，本来就是他订错了的花，”何云舟也不知道霍铮忽然之间在闹什么别扭，只能无奈地解释起来，“而且家里有猫, 你就算赔我花我也不敢在家里放，好多花其实都对猫有毒——”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霍铮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我会送你玫瑰，就算南瓜全部吃掉都没关系的那种。” 　　…… 　　第二天清早，何云舟的门被敲响了。 　　打开门之后，出现在何云舟门口的，是全副武装推着小推车，排成了一队的花卉公司的人。 　　要不是对方在第一时间就拿出了自己的名片和送货单，何云舟差点以为这是什么新型诈骗模式了。 　　“何先生你好，我们这边收到了霍铮霍先生的订单，订单内容是玫瑰花，”那名跟何云舟说话的工作人员看上去非常专业老道，实在不太像是会跑一线送货的人，他笑眯眯地看着刚睡清醒，还有点睡眼朦胧的何云舟，然后继续说道，“你看，我们现在把花给你送进去好吗？” 　　何云舟掩嘴，强行吞下去一个哈欠。 　　“可以……你们送进来吧。” 　　想起霍铮昨天晚上撂下的那句话，何云舟只能叹气。 　　但是，竟然对方都订花了，何云舟也不可能真的强硬拒绝。 　　只不过，几分钟过后，何云舟才发现自己对于霍铮的认识确实还不够深厚。 　　在他的认识中，送人的玫瑰花无非就是一朵，一束，夸张点也不过是所谓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底下要用脚盆来装。 　　可就在今天，他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操作。 　　花卉公司的那些工作人员手中的纸盒里，满满当当，全部都是已经包装好的玫瑰花。 　　而数量…… 　　数量何云舟数不清。 　　虽然早就知道霍铮在某些事情上非常的钻牛角尖，但是，那些被一束一束放进房间，几乎快要把他家所有家具平面都占据掉的淡粉色花朵还是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霍铮有一说一，确实就像是他说的那样把玫瑰赔给了何云舟，只不过离覆说到底也不过只送了他一束普普通通的玫瑰，而霍铮…… 　　霍铮定了五百斤带花带叶的可食用大马士革玫瑰。 　　“好香啊。” 　　可食用玫瑰那馥郁而甜美的花香，确实远非装饰性月季玫瑰能够比拟的，前来送花的花卉公司的工作人员在临走前，都忍不住啧啧感慨了一番。 　　大概是因为满屋子的粉色玫瑰让他们误会了什么，在拿出签收单让何云舟签收时，花卉公司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发出了羡慕的声音。 　　“你对象也太浪漫了吧，”工作人员忍不住笑道，“又香又美还好吃，下次我送我女朋友也送这种玫瑰好了。” 　　何云舟听到那人说到“对象”两字，脸上顿时一热。 　　想要解释的话都到了嘴边，但对上年轻小伙子那张单纯的脸，何云舟觉得连解释都有点解释不清，最后只能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含糊地回答了一句：“确实挺好的。” 　　而他好不容易才勉强平复下来的心情，在看到签收单上那些玫瑰花的进口产地，还有价格后面那一连串的数字后，瞬间又起了波澜。 　　他真的快要被霍铮这毫无理智可言的行为惊呆了。 　　送走工作人员，回到家，关上门。 　　何云舟的客厅里已是玫瑰的海洋，南瓜在不大的客厅里来回转悠着，嗅闻着家里新出现的茂盛植物，然后时不时的，被那过于浓郁的花香熏得打起了喷嚏。 　　“……” 　　何云舟瞪着满屋子的花，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生气还是惊吓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一响，某人又是忐忑又是期待的打来了电话。 　　“我赔给你的那些花，你收到了吗？” 　　“……”何云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半晌没挤出回话。 　　“喜欢吗？” 　　霍铮又问。 　　喜欢。 　　何云舟下意识地想敷衍过去。 　　但是，坐在满屋子的玫瑰花中，被熏得头晕脑胀，眼睛都快要因为那过于澎湃的粉红色而感到刺痛的这个档口，何云舟怎么都没办法违心挤出那个简单的回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何云舟干巴巴地回道。 　　说话间，他坐在了沙发上，茶几上堆放的玫瑰花落下来，落了他满头。 　　何云舟抓着手机的手又握紧了一些。 　　他真心不想用阴暗的情绪去揣测霍铮，但是，若霍铮真的是他的恋人的话，他已经可以肯定，这是某种隐约的报复了…… 　　想到这里，何云舟的恼怒不由又多了一层。 　　他真的很讨厌霍铮在无意识中做出来的这种……这种仿佛恋人一般的行径。 　　为什么，总是要给我这种错觉呢？ 　　何云舟甚至想豁出去，直接对着霍铮大喊。 　　他对于自己的情绪掩饰确实不太好，原本还带着一点沾沾自喜的霍铮在电话那头，声音立刻就弱了下去。 　　“对不起，我以为你会比较喜欢这种能够吃的玫瑰，所以定得跟那个人不太一样……” 　　“不是这个问题，”何云舟忍不住打断了霍铮，“是数量！数量也太多了吧！家里现在连猫过身都很困难你知道吗？” 　　“啊？” 　　霍铮顿了一下，话筒里的他似乎翻找了一些什么，然后何云舟才听到他的回话：“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定错了数量……” 　　“……” 　　“幸好都是可以吃的类型，要不，我晚上过来帮你，把花瓣摘下来之后就没有多少了吧？能吃的话，最后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霍铮在电话里可怜兮兮地道歉求饶，何云舟最后也只能无奈地答应了他的提议。 　　只不过，挂掉电话后，何云舟盯着满屋子的玫瑰花，总有一种微妙的不爽感。 　　是他过于敏感还是别的什么？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仿佛中了某个人的套路…… 　　而在另一边，“某个人”正盯着自己已经黑下去的手机屏幕，露出了一丝按捺不住的浅淡笑意。 　　只不过这笑意落在旁人眼里，着实有种毛骨悚然的意味。 　　“我说，霍总，你能不能……” 　　李鱼盯着霍铮的脸看了三秒钟，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能不能什么？” 　　霍铮抬起头，微笑着看看着他。 　　殊不知他这幅和蔼可亲，春风得意的模样，反而让李鱼默默地又跟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你能不能不要笑得那么阴险，你这样真的很恐怖。” 　　之前霍铮那副油盐不进，刻薄冷峻的模样就已经让外人觉得他很难搞了。但这一刻，李鱼却莫名怀念起那样的霍铮来。至少，那样的霍铮看上去还没有这种末日大魔王的恐怖气质。 　　听到好友的吐槽，霍铮轻咳了几句，收敛了一些笑意。 　　但没过多久，他还是有点按捺不住心中的小得意，对着李鱼重新开口到：“你说，是一束玫瑰花让人觉得影响深刻，还是五百斤玫瑰花让人觉得印象深刻？” 　　李鱼从电脑屏幕后默默地看向霍铮。 　　“你该不是真的定了五百斤玫瑰给你那一位吧。” 　　霍铮挑起了眉毛。 　　“不行吗？” 　　李鱼：“……那确实还是五百斤玫瑰更让人印象深刻呢。” 　　说完之后，李鱼忍不住默默在心底给霍铮的那位真爱何先生道了一声歉。 　　他现在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跟霍铮这样的人谈恋爱，大概真的很需要一个坚强的内心吧。 　　尤其是他马上还听见霍铮很得意的炫耀：“我们家云舟不是那种轻飘飘满脑子风花雪月的人，如果我送他五百斤观赏月季，他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会很为难。但我这回定的是食用玫瑰，五百斤玫瑰看完以后还能摘下花瓣做成吃的东西，他肯定也会高兴很多。” 　　一边说着，那种喜滋滋的居家妇男的笑容，就再一次地浮现在了霍铮的脸上。 　　“……李鱼，其实这有了家庭之后，人果然会变呢。我现在竟然也变成这种会过日子的人了，在这之前，真是不敢想象。” 　　霍铮用手撑着下巴，柔声低语。 　　李鱼：“哦…那什么，这里其实还有一份新的数据报告，你看一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李鱼：你有病吧！ 　　（憋到内伤）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声喵 　　几天后—— 　　有的时候, 何云舟也会忍不住在想, 是不是自己并没有想多，是不是……霍铮对他多少也有那么一点点感觉。 　　毕竟，一切都太巧合了。 　　他刚想跟霍铮拉开一点他刚想跟霍铮拉开一点距离, 就出现了五百斤可食用玫瑰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囧事。 　　而为了处理这些令人头大的玫瑰花，接下来差不多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 他都不得不拉着霍铮这个始作俑者做自己的苦力， 　　一个不小心, 两个人就又凑到了一起，同甘共苦，共面玫瑰。 　　采摘花朵, 去掉花托花蕊, 取下花瓣，再经过一系列繁琐的工序之后，那些玫瑰变成了糖渍玫瑰, 玫瑰露, 玫瑰酒，玫瑰醋，玫瑰茶…… 　　如果只是一两斤的鲜花, 做这些东西只是一种有趣的情调。 　　但是，面对几乎快要把整个屋子都塞得满满的花朵，哪怕是霍铮这种霸道总裁，到了最后也是面如土色，连声告饶。 　　偏偏这一次, 何云舟却并没有对霍铮心软。 　　“这不是你送我的玫瑰花吗？我想跟你一起‘亲手’把它们处理完毕。” 　　何云舟面无表情，瞥了一眼霍铮，然后这样说道。 　　他的话音一落，本来已经蠢蠢欲动，打算花钱叫人把花拉回去的霍铮顿时脸色一变，最后只好安安分分的重新坐回椅子，继续埋头痛苦地处理着那些玫瑰花瓣。 　　这一事件导致在接下来很多年之后，某个人一看到玫瑰花就忍不住脸色发青，并且对玫瑰类的一切用品和食物都深恶痛绝。 　　当然这也已经是后话了。 　　回到现实，霍铮被何云舟没好气地压榨了好几天的劳动力之后，终于真心实意地意识到自己简直是脑子里进了水。 　　看到他终于吸取到了教训，何云舟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了霍铮自由——当然，更大地原因是，他们总算把那些玫瑰处理完毕了。 　　“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了霍铮的问话，何云舟抬起头看向饭桌对面的男人， 　　“没什么。” 　　他笑了笑，然后低下头，假装自己在认真吃饭。 　　桌子上摆放着今天晚上他和霍铮的晚饭。 　　何云舟依稀还记得，霍铮刚成为蹭饭党时，自己做饭还是很精细很丰盛的。 　　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如今他的餐桌上却只有寥寥几个菜。 　　普通的白粥用里搁着咸蛋黄，跳水泡菜拌了一点油辣子，红彤彤地放在桌面上。 　　蜜汁烤的卤鸭腿，旁边放了一点酸梅酱。 　　仅此而已。 　　其实要说出来，今天的菜比寻常人家的晚饭还要更简陋一点，但是餐桌另一边的霍铮却吃得眉开眼笑，比以往还要有滋有味许多倍。 　　“你的胃不好，不要吃那么多泡菜。” 　　眼看着霍铮就像是饿了好几天的人那样又在用泡菜就粥，何云舟叹着气，把已经快吃掉大半盘的泡菜往桌子的另一边移了移。 　　“其实，泡菜中的乳酸菌对胃是很好的，越是胃不好的人就越是要吃泡菜。”霍铮举着筷子，镇定自若地说着瞎话。 　　一直到何云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后，他才讷讷道：“这也不能怪我……这几天吃玫瑰吃的我舌头都快变成甜的了。” 　　他偷偷看这何云舟阴沉的脸色，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你做的玫瑰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就是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吃太多……” 　　“哦，原来你也知道什么叫做过犹不及啊，”何云舟用一只手托着下巴，冷冷地吐槽道，“顺便告诉你，今天晚上的甜品是玫瑰花冻。” 　　“啊……” 　　何云舟话音刚落，就看见对面的绿眼睛男人像是被淋了水的猫一样，整个人都变得暗淡了许多。 　　他不得不绷紧了自己脸上的肌肉好让自己不至于当着对方的面又一次的笑出声来。 　　好吧，自从那五百斤的大马士革玫瑰事件之后，何云舟总觉得自己跟霍铮之间的关系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一直在他面前又娇又作的霍铮一提起玫瑰就丢了底气，此时像是怕老婆的男人一样气势微弱。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状况，让原本还打算跟霍铮拉开一点距离的何云舟变得更加优柔寡断，难舍难分。 　　“……我到现在为止，身上还有一股浓浓的玫瑰味。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都已经快被家里的玫瑰熏得入味了。” 　　无论心里对霍铮有多少柔情，表面的何云舟还是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他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对面的男人就突然俯过身，然后像是小狗一样在他的手腕上轻轻地闻了一下。 　　“哪有——” 　　霍铮不满地嘟囔着。 　　何云舟看着一到自己家就变得很幼稚的那个男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倏然之间加快了那么一拍。 　　心情又矛盾又复杂。 　　据说冻死的人，越是到了最后快要被冻死的时候，就越是会觉得很温暖。 　　何云舟有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就像是冻死的人一样，明知道跟霍铮继续这样下去，整个人会被伤得很惨，但理智的作用在身体里却变得越来越微弱。 　　越是知道自己快要完蛋，就越是觉得，跟霍铮的相处是那样的幸福。 　　——当然，前提是忽略掉那该死的五百斤玫瑰。 　　何云舟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从冰箱里拿出了今天的饭后甜点。 　　其实今天的甜点跟之前说的完全不一样，端上桌的并不是已经快要让霍铮崩溃的玫瑰花冻，而是带着些许苦味，淋着炼乳和椰奶的龟苓膏。 　　深褐色，颤巍巍的龟苓膏碗放在桌上的一瞬间，霍铮整个人瞬间就变得明亮起来，他甚至还发出了小小的欢呼声， 　　“就知道我们家云舟对我最好了。” 　　很显然，只要不吃玫瑰味的东西，某人瞬间就开朗了许多， 　　何云舟在不经意中对上他那张笑脸，明明已经有这么大年纪，在公司里也雷厉风行，冷酷得像是阎王一样的男人，此时的表情却纯真得像是小孩子一样。 　　那种心跳加快的感觉又来了。 　　何云舟迅速地垂下眼帘，将视线从霍铮的脸上移开， 　　为了掩饰自己脸颊上的温热，他也像是自己讨厌的人那样在饭桌上抓起了手机， 　　只不过打开已经许久没有登录的社交网络平台，无数的评论和@ 就那样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 　　何云舟定睛一看，那些竟然都是辱骂和诅咒。 　　那些恶毒的字样让何云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往前多翻了一会儿，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间又成为了静看落花粉丝的泄愤对象。 　　说起来原因很简单。 　　在那些铁板钉钉的抄袭证据摆出来之后，静看落花其实已经沉寂了好一段时间。 　　但就在昨天，她又发出了新的动态。 　　那条微博很简单，只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 　　但那并不是什么普通的自拍，也不是静看落花的猫猫狗狗。 　　那张照片是静看落的手腕被刀片切开的样子，血流了满地，让整张照片看上去十分血腥，而静看落花的配文，也充斥着浓浓的不祥的预兆。 　　【静看落花：对不起，我是一个很胆小的人。我可能没有办法再继续承受这一切了。希望我的离开，能让某些人满意。】 　　在这条充满暗示意味的微博后面，静看落花直接艾特了何云舟的ID。 　　果不其然，静看落花仅剩的一小撮死忠粉瞬间就炸了。 　　甚至，在静看落花被逼自杀的暗示后，许多不明真相的路人也觉得，何云舟很过分。 　　【船你妈b：呵呵……毕竟静看落花只是失去了生命，而你们这些画手可是被抄袭了一幅画啊！】 　　【爱吃酸奶的小兔子：把人逼死了，一帮过气画手就觉得自己也可以像是花神那样成为大神了吧。】 　　【xxxx：也许她抄袭了，但她罪不至死。】 　　…… 　　而在这一系列的冷嘲热讽中，有一批人的留言，又格外吓人一些。 　　【今日爱看花：我已经知道这个什么小船的真名和地址了。】 　　【今日爱看花：xx舟对不对，你等着吧，你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护花团：有些人不见血是不会知道教训的。】 　　…… 　　何云舟看到自己的名字竟然已经被人肉出来之后，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脸色也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而点开微信之后，也有无数条消息跳出来。 　　朋友们似乎都已经察觉到了事态不对，纷纷发来消息告诫何云舟小心。 　　何云舟刚想给大家回话，小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船哥，你看到了那些消息了吗？我艹，你最近不要随便出门，静看落花的那帮傻逼粉丝好像真的搞到了你的真实姓名和地址，说要让你以血见血。” 　　你在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看得出来何云舟的真实信息被披露出去，这件事情彻底吓到她了。 　　“……你报警吧，让警察上门来看看情况，虽然对方现在只是在网上放狠话，但是这年头神经病这么多，谁都不知道他们最后会干出什么事来。” 　　何云舟“嗯”了一声，本来是想安慰小西自己其实不害怕，让小姑娘的情绪镇定下来， 　　话到了嘴边他才发现他好像做不到， 　　一些人油盐不进，完全自成一派理论的样子，让他觉得莫名其妙并且……害怕。 　　他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信息是怎么披露出去的。 　　“我会小心的。” 　　何云舟低低地应了一声，挂掉了小西的电话。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来电，都是担心他的人，还有很多人甚至提出让何云舟去他们那里暂避一段时间，何云舟一个一个道谢又一个一个地拒绝，再挂掉电话时，已是心神俱疲。 　　“有人要伤害你？” 　　抬起头，何云舟对上了霍铮的视线。 　　而在看到霍铮的样子后，何云舟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霍铮的状态明显不太对。 　　作者有话要说：霍铮怕老婆属性逐渐苏醒ing。 　　…… 　　在八十多章后这两个人总算进入单向婚姻和单向暗恋的新阶段。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声喵 　　“有人在威胁你？” 　　霍铮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 　　但是, 他冰冷的眼神和没有表情的面容, 却让何云舟感到一种陌生的恐怖气息。 　　在何云舟面前总是显得很可爱很单纯的男人，在这一刻却清晰地显露出了一抹类似于獠牙和利爪的血腥意味。 　　何云舟不由颤抖了一下，心情变得复杂了起来——就像是发现自己一直很宠爱的小猫咪, 实际上是可怕的猛虎。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何云舟又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霍铮确实是一个非常有侵略性的男人， 　　“唔, 也算是吧。” 　　何云舟含糊地说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网上那些脑残的家伙在吓唬人。但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影响，我们不是马上就要去北海道旅行了吗？我估计等我们回来那些人早就已经忘记这件事了……” 　　“我会想办法处理掉他们。”没等何云舟说完, 霍铮便冷淡地说道, 　　“呃……” 　　要是以往的何云舟，大概会感到非常不好意思，然后带着柔和的微笑直接拒绝霍铮的帮助吧。 　　但就在这一刻, 他不经意窥见了霍铮的手, 男人的拳头捏得很紧，连关节都发白了。而再仔细观察之后，便能看出来, 霍铮整个人正处于一种愤怒而恐惧的心情中。 　　就连何云舟自己都还没有来得及感到恐慌的时候，霍铮却在因为他而怒火中烧。 　　发现这一点之后，在接到小西的电话后那种涌上心头无依无靠的凄凉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愿意比他自己还要更加担心自己。 　　“谢谢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何云舟才发现原本想说出口的拒绝，最后全部都转化为了这一句“谢谢你”。 　　如果是霍铮出面的话，一定没有什么问题的吧——虽然何云舟也给不出任何理由，但这种感觉却变得异样的强烈。 　　事实上，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霍铮确实可以把那些企图人肉他人的粉丝解决得很干净利落，并且重新教会他们什么叫“做人”。这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毕竟会在网络上推动这种网上暴行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往往都是一些怯懦而愚蠢的loser，跟他们讲道理很艰难，但除此之外，那怕只有一点点强硬和冷酷的手段，都会让这些人瞬间吓得失禁。 　　但是，有的时候，“若是不出什么意外”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flag。 　　而对于霍铮和何云舟来说，他们的意外，名字叫做苏子柳。 　　这段时间，正好就是近看落花的自杀事情愈演愈烈，热度最高的时候。 　　围绕着何云舟牵头的几名大佬到底要不要为了自己的画被抄袭的事情去起诉另外一名美女画手，还把画手“逼”到自杀这件事情，网上骂战不断。粉丝，非粉丝，路人，黑子……画风各异的网友们直接把整个网络闹成了一锅粥。 　　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的公寓里，苏子柳脸色淡然地点开了手机上的某个群。 　　【有花有爱有我们】 　　在目光飞快地掠那个小群上方充满了脑残意味的群号，苏子柳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嘲讽的人笑容。 　　这群其实人数并不多，但你只要一打开，就会有无数条消息立刻就跳了出来。 　　跟外面那许多充斥着僵尸和水军以及买来的小号的大群比起来，这个群人数少，热度很高。事实上，会团聚在这么一个小小群里的人，都是静看落花的核心粉丝，简称死忠粉。 　　而同样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静看落花自杀的消息，对于他们来说刺激是最大的。 　　苏子柳点开群的时机正好是群里最热闹的时候，因为这个群里号称就有静看落花的私人助理，而此时此刻，那名近看落花的助理，正在发布近静看落花的最新消息。 　　【小花小薇：很感谢这大家的担忧，花姐现在已经在去医院了，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这回犯蠢，我们都在骂她。】 　　【小花小薇：但是希望大家不要对她太过于苛责，我们都知道花姐最近遭遇到了什么，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坚强的心可以面对这一切的，】 　　【小花小薇：而且跟花姐待了这么久，我们也都知道花姐这种人性格本来就是很敏感的，网络上的这些恶意对于他来说伤害很大。】 　　总之医生让我们先让她跟网络隔绝，然后在医院好好静养， 　　过一段时间我们还会让她去看心理医生……】 　　看着助理那一番，看上去只是普普通通通告现实，实际上又是在通过虐待粉丝感情而稳固粉丝的凝聚力的话语，苏子柳简直有一种辣眼睛的感觉。 　　而一想到自己待会儿要在这个弱智群里扮演的角色，他的心情就更加沉重了。 　　在群里呆了没有多久，苏子柳默默的冒了个泡，跟所有人打了一声招呼。 　　瞬间群又变得比之前更热闹了起来—— 　　【啊啊啊，流苏太太你来了！】 　　【流苏太太边上线上的好早，】 　　【流苏太太，有空的话帮我们转一下那个骂花姐的微博呗，我们把它冷死，】 　　…… 　　一连串的热情招呼隔空出现在苏子柳的屏幕上， 　　年纪大一点的人恐怕永远都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明明就在十几天之前，苏子柳跟这群人还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现在他们却会变得如此亲近。 　　没错，苏子柳现在是近看落花核心群粉丝里举足轻重的人。 　　他找了一个假身份，假装成近看落花的脑残粉然后加了这个群。 　　能够在苏家那样的大宅院拼搏出来的私生子，还能备受苏老板的宠爱，苏子柳若是想哄这一帮心智未开的年轻人，简直是小菜一碟。 　　正是因为这样，他明明跟这些人相处并没有多久，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拥有了很大的影响力。 　　【流苏：抱歉，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上来，看到花姐受伤的图片，我哭了好久，眼睛都哭肿了，我妈妈不让我上来，】 　　苏子柳一脸默然，熟练地在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伪装出来的模样，正是那种年纪小又单纯热心的样子。 　　他与其他几个人寒暄了一小会，渐入佳境。 　　说是寒暄，其实就是在疯狂辱骂何云舟。他先是群情激奋，痛骂了一番何云舟让静看落花的自杀的事情（至少在辱骂何云舟的那一段，他说的十分情真意切），接着又把其他几个没有站在静看落花这一边的画手们挨个儿的诅咒了一遍。 　　苏子柳有意无意地引导着其所有人的情绪，等看大家的气氛都差不多了，他才若无其事的带出来一句。 　　【流苏：听团长他们说，大家已经搞到了那个姓何的家伙的姓名和地址？】 　　他这一句话，瞬间让那几个兴奋了起来。何云舟的身份和地址，固然是他们通过非法手段窃取过来的，但这并不妨碍这件事，被他们当成了一个里程碑式的成功。 　　苏子柳顺着那几个人的话头疯狂的夸赞了一番，把那几个人哄得晕头转向，才悠悠的抛出了下一句话： 　　【流苏：我觉得我们倒是真应该给那个家伙一点颜色瞧瞧，不然的话，就算我们把消息po出去了，他们也只会觉得我们只是一些会说大话的键盘侠，没劲】 　　要是在平时，哪怕是最热血最上头的人大概也会避开这个话题，毕竟在网上骂人和在现实里动手，这中间的区别太大了。但是，在苏子柳之前的一番炒作之下，那几个被大群小群的人都奉为“英雄”的脑残粉丝都已经失去理智了，苏子柳不过稍加撩拨，号称“护花团”的几个人，竟然真的打算在现实里找上何云舟给他个“教训”了。 　　好在在这个时候，总算有人保持了基本的清醒，没有忍住，跑出来提醒了一句， 　　【你要是在现实里打人，应该就是是犯法的吧，可别到时候被抓进去了。】 　　看到这行字，苏子柳撇了撇嘴。 　　他迅速地打下了回复。 　　【流苏：唉，当然不说让你们去打人或者是人身伤害了。大家都没那么蠢。我又一个想法，我们就拿一把假刀，就是网上到处都有的那种道具刀，看着吓人，其实真的碰到人刀刃就收回去了。到时候你们来几个人拍视频，另外几个人拿刀去捅那个何云舟一下。他们这种画画的都很孬的，以为你们要搞他肯定吓得屁滚尿流的，你们到时候拍下那个家伙的丑态再发到网上去，大家哈哈哈笑一笑，我看他肯定以后不敢这么嚣张了。而且，这种方法，没有见血，也没有打人，警察还能拿我们怎么办？】 　　苏子柳说得头头是道，再加上他天生就很会蛊惑人，群里的其他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算下来他的方案竟然显得又安全又有效你还能给人教训，那几个脑残粉瞬间就拍板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流苏还非常好心的说了一句， 　　【流苏：既然这个方法是我提的，那个道具刀就我来买吧，到时候我给你们带过去。】 　　一行字打下来，他在看群里那帮弱智各种喜滋滋的互相吹捧，白了一眼，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苏子柳偏偏又笑了起来， 　　没错，那帮人在他手里拿到的会是一把非常灵敏的所谓的道具刀，一点伤口都不会给人留下。 　　但是，同样的，苏子柳也可以保证那一把看上去不会伤人的道具刀，真正捅到何云舟的身上…… 　　何云舟可不会好过。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声喵 　　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蠢事呢？ 　　事后想起来, 欧阳城林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记不清了。 　　那一天, 他就像是往常一样，大步走入熟悉的店面，在那家装修得很普通的咖啡店里点了一份咖啡和一份三明治。 　　大概是因为已经连续许多天都在同一个时间来到这里, 点同样的东西，坐同一个位置, 就连店里的收银姑娘都已经认识他。 　　“先生，今天也吃同样的东西吗？要不要尝试一下我们店的新品啊？我们店里最近个退出了……” 　　从年轻姑娘那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就可以看出来, 她与其是在卖命地推销店里的新品，不如说是，想跟欧阳城林在多搭一些话。 　　欧阳垂下眼眸, 假装完全没有注意到收银姑娘的紧张与忐忑, 还有那带着羞涩的试探。 　　“跟以往一样可以了，我并不打算尝试新东西。” 　　他的语气非常平淡，眼神也依旧冷漠。 　　哪怕看到对面的年轻女性因为他的话语而迅速暗淡下来的眼眸都毫无动摇。 　　坐到这些天来已经格外熟悉的座位上, 没过多久, 他点的东西就很快就送到了他的面前。 　　咖啡就如同以往一样相当难喝，三明治里的生菜也已经不再新鲜，这是欧阳城林在之前绝对不会尝试的可怕食物, 但自从回国以来，这几乎是他吃的最多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能够把那些可怕的食物咽下肚子，很大的原因大概就在于，从始至终，他的注意力压根就不在自己面前的食物上。 　　欧阳城林喝了一口咖啡, 目光越过落地窗，远远地投向不远处那栋普普通通的居民楼。 　　他现在所在的咖啡厅位于一家商场的顶楼，所以，在这个位置朝外看去，他刚好可以清楚地看到何云舟的阳台。 　　刘有的时候，欧阳城林甚至可以看清楚何云舟晒在阳台上的衣服，他养在阳台上的绿色植物——那些植物应该就是给猫吃的猫草吧。 　　还在大学的时候，何云舟便曾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养猫的各种细节，那个时候的他就说过，要在阳台上养很多的猫草，很多的猫薄荷。 　　想起当年那个放心大胆依赖着自己的何云舟，欧阳城林的嘴角不由泛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而他看向何云舟阳台的目光，也变得愈发灼热。 　　何云舟并不知道，自从跟欧阳分开以后，虽然他已经单方面切断了跟欧阳的联系，但欧阳对他的关注却从来没有减弱过。 　　最开始的时候，欧阳会在他小区附近徘徊。 　　但因为何云舟是一个很少出门的人，所以哪怕蹲守在他楼下，也很难看到他的踪影。 　　后来，欧阳就找到了这间咖啡厅。在这里，他可以相当坦然地坐在固定的位置，然后远远地遥望着何云舟的阳台。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这种行为，因为当他看着何云舟的阳台和窗口时，煎熬的内心才会得到平静。他想象着，想象着自己深爱的那个人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在做什么？ 　　是否也有那么片刻的时间，何云舟也曾想起过他？ 　　当然，哪怕是这家咖啡店也不是完全符合欧阳的真正要求，毕竟这里是公众场所，他也没有办法像是自己希望的那样，拿出望远镜来仔细观察何云舟在自己家里的一举一动。 　　不过，让人感到高兴的是，这样的情况马上就要被改善了。 　　欧阳已经谈妥了附近一栋公寓楼的出租屋，一切顺利的话，很快他就可以搬过去。在出租屋的那个位置他可以更清晰地看到何云舟的家中，而且这一次他可以凭借着工具，清清楚楚地观察何云舟的一切动态。 　　想到这里，欧阳的身体甚至因为过度兴奋而忍不住微微发抖。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其实相当的变态，但是…… 　　回想自己在国外做的那些治疗，欧阳反而变得坦然了起来。 　　不错，他确实是一个病人，一个对何云舟病入膏肓的人。 　　哪怕何云舟暂时没有办法接受他，但欧阳很确定，到了最后能够跟何云舟走在一起的人只有自己。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加喜欢那个男人，没有人可以做到他这样，一直仔仔细细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把那个人生活中的一切细节全部都深深地埋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 　　“何云舟……” 　　就在这个时候，欧阳的耳边忽然传来了，那个正在被自己反复咀嚼的名字。 　　那一霎那他还以为是自己因为过于投入，而不小心把那个名字念出声音来了。但回过神来，他才发现反复说着何云舟这个名字的，竟然是坐在他背后的一帮人。 　　那是几个打扮的很普通的年轻男性，长相，身高，服饰，都平凡到毫无亮点，甚至他们的外貌和举止都说得上是油腻。唯一让他们跟普通男性区别开来的，大概就是他们在说话时那种群情激昂，异样兴奋的语气，还有眼睛里闪动的不正常的贼光。 　　而自己所爱之人的名字，竟然从这样的人嘴里吐露出来，欧阳的神经在那一瞬间绷紧了。 　　“唉……团长，你得到的信息到底对不对呀？那个叫何云舟的是不是真的住在这里？怎么我们在这里都转悠这么两天了，都没见到那个人出门？” 　　被一个胖子称之为团长的年轻男人，一听到胖子略带责怪的话，顿时露出了凶相。 　　“你他妈嘴巴擦干净点，什么叫我给的信息对不对？我给的信息绝对没问题，那家伙就叫何云舟，他就住在这儿！” 　　“你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冲，我这不就是想再确认一下吗？” 　　“确认啥？你转悠觉得很累，我就不觉得累了？” 　　说着说着气氛便有些险恶。 　　另外一人连忙出来打起了圆场。 　　“哎呀，别生气，别生气，这几天大家也是心里着急嘛——” 　　“就是，我的相机还是偷偷从我哥那里偷出来的呢，我得让他发现之前赶紧还回去！” 　　一个胖子气呼呼地嘀咕起来。 　　“团长得到的信息肯定是对的，那个姓何的就是一个画画的，所以他不常出门，他们这种家里蹲都这样。” 　　“就是……难怪这种人心理变态，这样黑落花女神。” 　　其他几个人顿时应和起来。 　　“怎么办才好啊？不是说了要给他一个教训看看吗？流苏大大都说了，热搜都帮我们准备好了，现在视频出不来怎么办呀？” 　　“再等一会儿吧，我就不信，难不成他一个星期都不出门？总有我们逮到他的时候！” 　　…… 　　这帮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非法的，而像是恶作剧的小学生一样幼稚地在那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而欧阳坐在他们的背面，静静地看着自己搭在咖啡杯上的手指。 　　咖啡的表面荡起了涟漪，是他在发抖。 　　听到那些人的计划，一直在关注着何云舟身边的事项的欧阳，自然而然便猜出了这些人的身份——一个抄袭贱人的粉丝，想要做个恶作剧，给何云舟一个教训。 　　到这个计划时，欧阳心里顿时腾起了一股暴虐的欲望，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打算站起来，然后直接把那些人揍成死人。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他身强力壮，而那几个人一看就是从未运动的白斩鸡。 　　偏偏就在他打算行动的那一瞬间，身体里仿佛有一个魔鬼的声音响了起来。 　　【也许是一个机会。】 　　很多套路虽然是老套的，他们也是有用的， 　　就像是身后那些人的抱怨一样，何云舟作为一个家里蹲的自由职业者，基本上很少出门，而欧阳也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了。哪怕欧阳城林假装毫无异样地打电话给他约他出来，得到的回答也都是婉拒。 　　欧阳城林就算再蠢也知道，何云舟对他的态度，一如当年，只有抗拒。 　　而现在出现在他身后那帮蠢货，像是上帝安排的一样，可以将何云周从那个该死的水泥小盒子里拖出来…… 　　欧阳看着自己面前的咖啡杯，静静地听着身后的人那幼稚的计划。 　　一直等那群人结完帐，呼啦啦的离开了咖啡馆，欧阳依然没有动。 　　也许…… 　　只是也许。 　　在那所谓的恶作剧发生的时候冲出去，把那些该死的蠢货解决掉，然后以一个旧日好友的身份，他可以重新回到何云洲的身边。 　　哪怕这个计划再蠢，也比他像是现在这样，只能干巴巴的等在何云舟的楼下好…… 　　欧阳的内心非常挣扎，他的理智正在告诉他，这个想法实在太过于荒谬，也太过于愚蠢，但是对何云舟的渴望却让他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黑暗意念。 　　…… 　　接到电话时，何云舟正在家里和霍铮一起收拾行李。 　　第二天一早就要离开家前往北海道，偏偏这还是长期的旅行，何云舟看着偌大的行李箱有些为难。 　　“……很有可能要在那边画稿子，但是画板好重啊。” 　　何云舟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画板，黑着脸轻声地抱怨着。 　　“既然对方那么有诚意，就让他们等着啊，为什么出门旅行还要带工作？” 　　霍铮殷切地何云舟身边绕来绕去，假装帮忙。 　　看着何云舟打算把工作的工具全部塞进行李箱，已经计划好了要求婚的他整个人眼前一黑，心急如焚，偏偏阻止的话还说不出口。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声喵 　　其实, 要说完全没有察觉到霍铮没有说出口的那点期望是假的。霍铮大概是想要让自己和他都完全抛开工作, 痛痛快快的玩一场吧。 　　站在对方的角度，何云舟完全能够理解霍铮的心情，事实上, 若不是出了那个小插曲，这也是何云舟自己的期盼。 　　但是, 一想到亲自委托这一次插画任务的人是离覆，何云舟不免还是有些头疼, 只有对这个人，他是真心不知道该如何回绝。 　　“就当是一个护身符好了，也是没办法啊。”何云舟扭过头来, 安抚着霍铮。说完之后, 何云舟果不其然看到对方茫然的表情。 　　“按照惯例，如果在出去玩的时候，全副武装, 把所有的工具都带上, 往往不会有什么工作来打扰休假。但如果什么都不带，满心只期待可以痛痛快快玩一场，那么通常来说, 你就会发现自己必须满世界找工具可怜兮兮必须拼命赶工。” 　　“这样吗？” 　　听到何云舟认真的回话，霍铮脸上显得有些挣扎。 　　简直就像是玩笑话一样的歪门邪理，但霍铮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之前几次类似的状况，然后, 他就不得不不承认，何云舟说得好有道理。 　　“那我也把电脑和键盘还有远程会议全息投影也带上——” 　　霍铮慌慌张张地跑去打电话去给公司，让他们准备好远程办公的设备，何云舟凝视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忍不住抿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好可爱。 　　好可爱。 　　好可爱。 　　这样的心情流淌在内心的深处。 　　他甚至都有点自我怀疑，像是霍铮这么好哄的人类，之前为什么还会觉得，他的性格跟瓜叽那么像？ 　　要知道，瓜叽有的时候是真的很难哄的。 　　但这种交杂着恋爱与甜蜜的心情很快就终止于手机的铃声。 　　何云舟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屏幕，然后不由皱了皱眉头。 　　在接这通电话的时候，何云舟甚至都有一点犹豫，但鬼使神差的，他的手指就这样不小心碰到了接通键。这下，就算是硬着头皮也需要接电话了。 　　“欧阳？” 　　“……小船。”欧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才回应他，“如果可以的话，今天晚上可以出来吃个饭吗？” 　　“抱歉，我——” 　　明天就要出门旅行了，今天晚上还要在家打包行李。 　　何云舟那一番婉拒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欧阳就像是已经知道他想要敷衍自己一样，带着一丝苦涩，压低声音在电话那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也知道，你大概不是很希望想见我。但是，我打算回美国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在接下来很多年里头我也不会再回来了。就当是我作为好朋友的最后一个请求吧，我其实还想再看看你好不好？” 　　好朋友…… 　　何云舟在原地愣住了，他从来没有听到欧阳用这么卑微的语气说话，说得他都不适应了。 　　一抹淡淡的愧疚从他的心底满缓缓荡漾开来。 　　当初在大学里，如果不是风头无限的欧阳那样罩着他，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在大学里吃多少苦。而同样的，如果不是那件自己亲口答应的蠢事，他和欧阳恐怕一直到现在依然会是很好的朋友吧。 　　想到这里，何云州再多的拒绝也没有办法说出口。 　　“好吧……” 　　他只好应道。 　　当然挂掉电话以后后悔就如潮水一般向他袭来，他实在是不想再跟欧阳继续这样牵扯不清下去。 　　而回过头，看到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霍铮之后，何云舟的这种后悔就变得更加强烈了。 　　“阿铮，我……” 　　“我听到了，”霍铮闷闷地回应道，“是你的朋友欧阳对不对？” 　　何云舟凝视着霍铮的脸，一小会之后才弱弱的回答。 　　“他马上就要回美国，所以……总之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跟他见面了，不会耽误到收拾行李的，别担心。” 　　何云舟绷紧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好让自己不至于出现太多的异样。 　　霍铮之前说的那些话，还有他的表现，实在是太酸了——简直就像是砸了醋厂一般全身上下都弥漫着那一股子软溜溜的醋味。 　　弄得何云舟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羞愧，不安和……和惊疑不定。 　　要不是知道霍铮大概看不上自己这样普普通通毫无亮点的男人，何云舟但凡再膨胀点就该觉得霍铮在暗恋他现在正在疯狂吃醋了。 　　“好讨厌……” 　　霍铮孩子气地嘟囔道。 　　何云舟不小心瞥见他不自觉有些撒娇的模样，心口又是一阵怦怦乱跳。 　　在认识霍铮之前，他永远都没有办法想象，原来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俊美男人并不是只有变酷才格外引人爱恋。 　　至少对于他来说是这样。 　　霍铮一旦露出这种有点委屈又有一点娇滴滴的模样，他就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出去。 　　好吧，他收回前言，在这一点上霍铮果然跟猫很像，都是很轻松就能赚到很多家财的生物。 　　“我就下去跟他坐一坐，毕竟，家里还有这么多行李没打包完，不会耽搁很久的。” 　　何云舟说道。 　　在说话的同时，他心中也暗暗打定主意，这一次再见到欧阳，他无论如何都会把话说清楚。不管对方现在对自己是一个什么想法，但是对于他来说，他已经不想再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入那种黏黏糊糊的境地了。 　　也正这样的想法，何云舟出门的时候身上的东西非常简单，甚至连包都没有背，只拿了手机就这样出了门。 　　见面的地点定在了他家附近的一家甜品店。 　　何云舟其实也知道这家店，颇有名气，但偏偏位于一条错综复杂的小巷子的深处。再加上无论是他还是欧阳，对甜食都没有那么热衷。所以，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大费周章地钉在那种地方？ 　　但这一抹疑惑只在他心中存留了很短的一瞬间便被其他的琐事给掩盖了过去。 　　何云舟在那条巷子里快步行走着。然后。便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不规律的脚步声，最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当那脚步声逐渐层叠在一起并且一直徘徊在他身后之后，何云舟的危机感却变得越来越重。 　　何云舟在一个拐弯处，下意识地往背后看了一眼。 　　有人跟在他身后。 　　那是几个穿着打扮都很普通的男性，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这么不约而同地挤在这么狭窄的小巷子里，从哪方面看都非常可疑。 　　而就在何云舟与那几个人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该说是激动也罢，还是恐慌也罢，那些人齐刷刷地打了一个激灵。 　　紧接着男人们脸上的恶意便显露了出来。 　　“你是何云舟对吗？” 　　何云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说话那人胸口的T恤上，那是近看落花的一张图之后被，后来被她做成了T恤卖。好巧不巧，静看落花非常恰好地抄袭了何云舟的一张稿子。所以，这张图，何云舟一看就知道，是静看落花的。 　　何云舟压根儿没有废话，扭头便打算跑开，但他这么一动作，身后那几个脑残的狂热粉瞬间便兴奋了许多。 　　“准备好相机，其他人给我按住那家伙的手脚！” 　　何云舟只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尖锐沙哑的叫声，紧接着便看到一个男人直直的朝着他扑过来。 　　巷子里光线灰暗，但也不知道为何今天却恰好有一线阳光，正好落在那个人的身上，刀刃反射出来的光线，瞬间闪了何云舟的眼睛。 　　那个人有刀—— 　　而就在这个认知闯入脑海的瞬间，有人直接往前一扑挡在了何云舟的身前。 　　“噗——” 　　事后想起来，当时现场那么混乱，刀子扎入皮肉的声音又那么的轻微，他本不应该听见那一声声响才对。 　　但偏偏何云舟就是听到了，他猛然抱住了挡在他面前的男人，然后迅速地认出了他的身份， 　　“欧——欧阳？！” 　　欧阳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的外套，正因为如此，伤口渗出来的鲜艳鲜血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的明显。 　　就连那把刀还依然停在他的伤身上，何云舟的这个角度，刚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漆黑地刀把。 　　血喷出来滴在了何云舟的手上，沾了他满手。 　　“欧阳……欧阳……你撑住，我打120，我去找救护车……” 　　何云舟掏出手机，但满手温热的鲜血，让他甚至没有办法点亮屏幕。 　　而在另一边，直接把一个人捅成重伤的狂热粉丝，一个瘦高个的男生，还呆呆地站在原处，仿佛梦游一般面瞪着面前的两个人。 　　“这是假的，姓何的，你这又是找谁来演的戏，这一定是假的，我用的刀压根就捅不死人，只是一个玩具而已，你们演的还真像！” 　　他不停地低喃着，但整个人却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不仅仅是他，他的几个同伙眼看着瘦高个儿真的捅伤了人，全部都像是被车灯照到的青蛙一样，只会呆呆的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办法动弹。 　　“你干了什么？ ” 　　何云舟抬起头，冲着他们发出了一声嘶吼。 　　“这是假的！假的！你们又想搞什么花招来骗人——” 　　一边说着，瘦高个一边闪电般冲上来。 　　没等何云舟阻止，他便直接从欧阳的身上把刀一把拔了出来。 　　尖锐的刀刃上已经满是鲜红。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何云舟分明看到欧阳的身体往外崩喷了一小股鲜血。 　　“你这是在杀人！” 　　何云舟尖叫道。 　　其实，无论是从现场的血迹，还是空气中弥漫出来的浓烈的血腥味，甚至就连那脸色灰白倒在地上微微抽搐的身体都能证明，其实他们现在弄的并不是什么恶作剧，而是正儿八经的犯罪。 　　但是大概就是因为太恐怖了，那名瘦高个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接受现实。 　　他的表情癫狂，眼神却很迷离。 　　“我都说了这是假的，这种刀根本捅不死人——” 　　似乎想要证明自己说的话，受高个猛的把自那把刀往自己的腹部插了过去。 　　“咯咯——” 　　瘦高个儿的喉咙里突然挤出了一身古怪的气音，大概是因为太痛了，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呆滞地站了很久才慢慢低下头。 　　同样的血迹也从他的腹部向外蔓延，几秒钟以后，他摇晃了一下，然后倒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这下，他的同伴终于反应了过来，发出了尖锐的惨叫。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声喵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混乱。 　　至少, 在何云舟的记忆里是那样。 　　但在现实中, 面对躺在地上不停流血的两个人，他却以一种惊人的理智，冷静了下来。 　　那种感觉相当玄妙, 何云舟觉得自己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那个慌乱不堪的自己被挤出了身体, 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自己冷静地在衣服上擦干了手上的血迹，然后打开了手机, 叫来了警察以及救护车。 　　“啊啊啊啊啊——” 　　而一直到这一刻，高个的朋友依然还在尖叫，仿佛根本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闭嘴！” 　　正在跟警察说地址的何云舟额角突突直跳, 他忍不住对着那群白痴怒吼了起来。 　　但就是这一声怒喝, 让他们忽然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几个之前还就亲亲热热互相称兄道弟的人，如今却做鸟兽散, 一行人扭过头开始往巷子外跑去, 丝毫没有理会地上还在流血的“朋友”。 　　“你们几个！不要跑！” 　　何云舟完全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会如此无情。 　　他想去查看一下瘦高个的情况，但欧阳的伤口自从刀子被拔出去后便在不停冒血，何云舟只能只能跪在地上, 拼命地用颤抖的手按着他的伤口。 　　但即便是这样，鲜血还是不停地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来。 　　男人人慌乱的脚步声就这样在巷子里逐渐远去，何云舟却束手无策。 　　“欧阳——欧阳——” 　　他只能将注意力放在欧阳的身上。 　　“你怎么样？你能撑住对不对，救护车马上就快要到了……” 　　何云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对欧阳说些什么。 　　他也从来没有发现, 原来因为重伤而失血过多的人脸色会如此难看，难看到让人觉得一股寒意自五脏六腑往外扩散，直到把人冻僵。 　　“云舟！” 　　大概是幻觉吧。 　　就在这个时候，何云舟竟然听到了霍铮的声音。 　　“云舟你还好吗！” 　　有人冲了过来，死死地抱住了他。 　　何云舟不敢置信地侧过头去，才发现自己身边因为腿软而一下子跪在地上的男人，竟然真的是霍铮。 　　“阿……阿铮……” 　　何云舟的嘴唇颤抖了起来，好不容易维持的冷静，在看到霍铮时出现了龟裂，瞬间便摇摇欲坠。 　　“我在这里，你还好吗？你有没有事？告诉我你有没有受伤？！” 　　霍铮这个时候的表现，一定要说的话，也许并不及格。 　　面对已经呆滞的何云舟，他整个人显得暴躁而粗鲁，连说话都格外大声，与其说是关怀，更像是某种怒喝。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他，反而让何云舟安定了一些。 　　“我没事，我没受伤，但是欧阳他被人捅了一刀……”说完，他就看向了那名之前倒下的瘦高个的方向，“就是那个男的，他可能……” 　　何云舟的话断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看到，之前已经跑掉的那几个人，竟然一脸惊慌地回到了自己同伴的身边。 　　只不过跟努力按住欧阳城林伤口的何云舟不同，他们离瘦高个离得远远的，几个人像是鹌鹑一样慌乱地挤在一起，同时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把那几个人撵回来了，没事的，他们不敢跑。” 　　霍铮在何云舟的耳边说道。 　　也许是何云舟报警和叫救护车很及时，又也许是因为霍铮做了什么。 　　而看到霍铮和何云舟一起抬头看着他们，那群人竟然齐齐发抖，大喊起来：“我们不跑，我们不跑了。” 　　霍铮烦躁地骂了一声脏话，然后对何云舟说道：“我在这里，没什么大事的。” 　　…… 　　总之，无论是警察还是救护车都比何云舟想的要快很多。 　　高个儿和欧阳陈林很快就被推上了担架。 　　而瘦高个儿的同伴们则是被警察带走了，其实何云舟本来也应该跟着警车走，但霍铮走过去跟警察低语了几声之后，何云舟被霍铮带着，跟着欧阳上了救护车。 　　眼看着救护人员开始着手处理欧阳的伤口，何云舟的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 　　“……他会没事的，这附近就是xx医院，他会被优先送到那里。” 　　何云舟的耳边传来了霍铮的声音。 　　但他好半天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谢谢。” 　　何云舟干巴巴地说道。 　　“没事。” 　　霍铮看了他几秒钟，然后低下头，从口袋里拿了一包湿纸巾出来。 　　“把手给我。” 　　他对何云舟说。 　　何云舟就像是牵线木偶一般非常乖巧地把手伸了出来，霍铮垂下眼眸，把何云舟的手搁在他的膝头，开始用湿纸巾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着何云舟的双手。 　　霍铮的心跳非常快——这一点竟然是何云舟从他的指尖上感受到的。 　　男人急促的脉搏仿佛能透过他冰冷的皮肤传递到他的身体深处来，一直到这个时候何云舟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冰冷的。 　　何云舟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他的衣服变得硬邦邦的，异常不舒服地黏在他的皮肤上。过了好一会儿何云舟才想起来，那是因为欧阳的血凝固在了布料上。 　　何云舟眼前微微发黑，他不由自主地死死地盯着担架上的欧阳。 　　经过了基本急救处理后的他看上去稍微好一点了，但也只是好那么一点。 　　“别担心我。” 　　非常虚弱的，几乎近乎于□□的低语从欧阳城林的唇间溢出来。 　　何云舟盯着他看了好久，才发现重伤的欧阳竟然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此时此刻，他正盯着何云舟，对上后者的视线之后，他竟然还能勉强的抿出一个笑意。 　　因为失血过多，欧阳整个人都是灰白色的，他的笑容也异常的灰败，透着一种让何云舟感到恐惧的不详感。 　　“你别说话，要到医院了，你会好起来的。” 　　何云舟僵硬地说道。 　　现实感，还有那过于庞大的恐惧感，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从何云舟的身体内部不断蔓延开来。 　　何云舟整个人都在发抖。 　　霍铮抬头看着他，发现何云舟的脸色其实并没有比欧阳好到哪里去。 　　“别怕——” 　　霍铮伸出手搂住了何云舟的肩膀。 　　但也就是在同时，欧阳又在担架上发出了声音。 　　“我……我觉得很幸福。” 　　霍铮的脸一黑，他皱着眉头意味不明地盯着欧阳，偏偏欧阳城林自始至终，一直盯着何云舟。 　　“幸好你没有事。” 　　欧阳嘟囔。 　　“别说了，欧阳。你不会有事的……” 　　何云舟嘴唇翕合，声带像是被什么东西摩擦了一样，发出来的声音异常沙哑而刺耳。 　　霍铮的手在何云舟的肩头越来越用力，可何云舟却浑然不觉。 　　他始终在看着欧阳城林。 　　“你终于……终于愿意看着我了……我感觉好幸福……为了你，哪怕死我也觉得好幸福……” 　　欧阳也像是没有看到霍铮一样，他直勾勾地凝视着何云舟，呓语情深，近乎告白。 　　但说到底，欧阳受伤确实很重，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涣散起来，而他说的话也逐渐演化成毫无逻辑的低语。 　　何云舟知道那是错觉，但是，他总觉得欧阳的话，正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化为了无形的锁链扣在了他的脖子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快要窒息了。 　　但紧接着，他的眼睛却被霍铮的手挡住了。 　　“他晕过去了，你再盯着他看也没用。” 　　霍铮在何云舟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何云舟却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木愣愣地继续盯着欧阳。 　　“他身上的伤口本来应该是出现在我身上的。” 　　何云舟呆滞地低语道。 　　“那该有多疼啊……都是我的错……” 　　听到何云舟的话，霍铮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逆流。 　　其实，在这辆车上并不只有何云舟被恐怖的现实惊得失了魂——只有霍铮自己才知道，自己是有多害怕。 　　他原本并不打算跟在何云舟的背后出来的。 　　这种尾随的行为实在太鬼祟，而且太过于像是霍晓云。 　　然而一想到何云舟是在跟欧阳城林见面，霍铮便像是烧了尾巴的猫一般完全没有办法坐下来。 　　等整个人意识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跟着何云舟出现在了小巷子里。 　　他没敢靠近何云舟，在浓重的愧疚感中他强迫自己在背后远远地缀着何云舟的影子。但是，虽然没靠近，他还是看到了那异常惊险的一幕。 　　有人对何云舟拿出了刀子，有人扑了过来，有人被捅了，有人倒下了…… 　　他及时冲了上去，把那几个逃跑的人强行镇压并且带了回去。 　　但只要一看到何云舟满身满脸都是鲜血的模样，恐惧就在他心底冒了头并且疯狂地啃噬着他的血肉。 　　他不敢想象，若是那把刀真的出现在何云舟的身上他会做什么。 　　“嘿，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 　　霍铮握住了何云舟的手，强迫他扭过头来与自己的对视。 　　何云舟满脸的苍白和眼底的惊慌失措，让霍铮的心紧紧地纠在了一起。 　　“你什么事都没有，除了你快吓死我这件事……” 　　霍铮对着何云舟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是……” 　　何云舟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有人用嘴唇堵住了他脆弱的自责。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被捅昏迷。 　　有人情难自禁亲吻着自己的爱人。 　　至于在场看了一场琼瑶生死恋剧情峰回路转现场直播的医护人员……“咳咳”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声喵 　　霍铮吻上来的那一刻, 何云舟整个人都傻了。 　　男人的发尾散落下来, 扫过何云舟的脸颊。对方平时对于自己的头发总是很在意，无论何时都会打理得相当整齐，但现在的头发却乱七八糟的, 完全散开了…… 　　大概是因为之前的状况太混乱的缘故吧。 　　理论上来说应该震惊到完全无法思考才对，但在何云舟的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漂浮着这样不着边际的想法。 　　不, 大概就是因为太震惊了，所以大脑下意识地开始思考一些可以理解的东西免得烧坏当机吧。 　　何云舟动弹不得地呆呆地坐在异常狭窄的座位上, 感受着从嘴唇上传来的温度。 　　霍铮的身上依稀还有一抹很淡很淡的类似于甘草和胡椒似的香气，那是他惯用男士香水的尾调，这么久的相处下来, 何云舟早就已经对霍铮身上的香气熟悉了。 　　但在今天, 在这一刻，在对方亲吻着自己的当口，这一抹缥缈的余香却变得格外撩人。 　　也不知道是羞涩还是惊慌的缘故, 热度一直在往何云舟的脸上窜。 　　而在这么近的距离下, 何云舟可以清楚地看到霍铮的眼眸，那双漂亮到让人沉迷的绿色眼眸里仿佛燃烧着小小的火焰。 　　那是如同孩童或者是野兽一般执着而热烈的情感。 　　“咳咳……咳咳……” 　　从旁边传来了相当响亮的假咳声。 　　霍铮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才慢慢地从何云舟的身上移开。 　　“下一次不要再这么吓我了好吗？我的心脏会受不了的。” 　　即便是有外人在场, 霍铮那种深情似水的状态依然没有丝毫地改变。 　　他抓住何云舟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感觉到了吗？” 　　他轻声地低语道。 　　“咳咳咳咳咳咳——” 　　而旁边的咳嗽声变得更加响了。 　　“抱歉。” 　　霍铮转过头冲着目瞪口呆的医护人员淡然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歉。 　　“今天我的恋人受到了一点惊吓，有点情难自禁。” 　　何云舟听到他没有丝毫羞耻之心地说道。 　　“这里是救护车，不是那种……卿卿我我的地方。” 　　医护人员对上一脸坦然的霍铮, 表情扭曲地说道。 　　“我知道了。” 　　…… 　　何云舟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听着医护人员和霍铮之间的你来我往。 　　无论怎么努力，但大脑还是停留在停工的状态。 　　甚至就连他的手，也依然被人强行按在霍铮胸口的位置。 　　“怦怦怦怦怦怦——” 　　那已经根本不是普通的心跳加快的程度了。 　　何云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是坏掉的卡丁车一样在胸腔里疯狂的冲撞。 　　他甚至连完整的话语都组织不出来，只能用那种狐疑诡异的眼神死死盯着身边的男人看，企图能看出个缘由来。 　　他完全不能理解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霍铮竟然吻了他。 　　男人的嘴唇贴了上来，还有那温情的，但是极为煽情的动作。 　　这绝不是那种普通的好朋友之间的吻。 　　还有，霍铮刚才对医护人员说的那些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做“恋人”，还有，什么叫做“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这个词难道可以用来形容友情吗？ 　　虽然说在运动场上仿佛也有队友之间情绪激动过度，然后亲上对方的事…… 　　但是，那又好像跟霍铮对他做的事情完全不一样。 　　甚至可以说，那个吻比他之前经历过的任何亲吻都要更加甜蜜和粘稠。 　　然而，无论何云舟内心是如何波涛汹涌，惊涛骇浪，身边的霍铮却表现得太过于坦然，坦然到何云舟连开口发问都觉得有点尴尬。 　　为什么他会这么理直气壮？这么淡定的告诉别人自己是他的恋人…… 　　还是说，霍铮想做什么特别的安排吗？ 　　何云舟拼命地给霍铮找着借口。 　　好在，就在何云舟疯狂思索的时候，医院很快就到了。 　　何云舟就算是再在意，也必须分出神来看顾一下欧阳城林。眼看着欧阳城林连人带担架，尸体一般被推下车。 　　何云舟也跟了下去，然后便看着满身是血的人就那样立刻送进了急救室。 　　似乎是因为欧阳与他在大学闹出来的那件事情，欧阳在被送往国外之后，他们全家现在都已经迁移到了国外。以至于欧阳还在急救室，何云舟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可以打电话通知的家人。 　　幸好霍铮之前便打电话安排了专门的助理，这个时候已经小跑着进了医院，十分熟练地从穿着血衣的何云舟手中接过了欧阳的一切事情，井井有条地安排了起来。 　　后来，何云舟也只能像是木偶一样，傻乎乎地跟在霍铮一起守在了急救室外面的长椅上。 　　在一片哭天抢地的愁苦气息包围中，何云舟和霍铮都沉默了下来。 　　可是，何云舟却依然没有等到霍铮的特别安排，当然……他也没有等到任何的解释。 　　如果说这一天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一段时间之后，便有医生前来告知，欧阳的伤势并不重，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听到欧阳伤势不重，何云舟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不是急救车上的一吻，何云舟这个时候应该满脑子都是关于欧阳的伤势问题吧。但现在他的脑子却像是被分成了两半，其中一半在回想今天这场满是血迹的惨案，到底为什么会发生，之后又该怎么办；另一方面却在不停的钻牛角尖，疯狂地在他大脑里不停地问着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霍铮会在别人面前那么明目张胆一脸坦然地吻了他。 　　脑子乱哄哄的时候，果然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等到欧阳还有那名瘦高个男生都出了急救室，霍铮也推了推何云舟。 　　“你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先回去休息一下，换一个衣服，我派人专门看着他，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 　　霍铮平静地说着，然后顺手按在了何云舟的肩膀上。 　　让他没想到的是，何云舟却像是触电一样的躲开了。 　　何云舟抬起头惊慌失措地看着霍铮，不过就是揽个肩膀而已，其实在之前只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肢体接触，可对于他来说，如今霍铮碰触到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像是烙铁一样烫。 　　“怎么了？”对于恋人激烈的反应，霍铮不由一愣，但是一对上何云舟那惊惶不已的视线，霍铮的心却瞬间软的一塌糊涂，心疼得不得了。 　　这一次，何云舟真的受了很大的惊吓…… 　　想到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霍铮不由默默地叹气。 　　对于何云舟这种性格腼腆的人来说，遇袭和对方直接把自己捅一刀这种事情确实太过于恐怖了，难怪现在自己随便一个小动作就能把对方吓成这样。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霍铮整个人的态度变得格外柔和。往常都是何云舟努力哄着他，但如今在医院里，他却像是呵护孩童一样，小心翼翼地哄着何云舟。 　　“别怕，看着我，我就在你身边。” 　　霍铮小声地说道。 　　但是他的安抚显然并没有起到作用，因为何云舟看着他的模样，愈发的惊恐。 　　霍铮只觉得自己心头最柔软的部分，被何云舟那种眼神猛然扯了一下。 　　任何安慰的词藻在那种慌乱失措的眼神面前都显得苍白，所以霍铮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一把把何云舟那依然在微微颤抖的身体抱在了怀里。 　　将那个男人按在自己怀里的瞬间，霍铮很清晰的感受到，何云舟身体就像是木桩一样僵硬了起来。 　　“阿铮……” 　　过了许久，何云舟颤抖的声音才暗哑地从霍铮怀里传出来。 　　“放，放开我……” 　　“如果真的害怕到想哭的话，在我怀里哭出来也没有关系，不会有人看到的。” 　　霍铮把嘴唇按在何云舟的额角，怜惜地说道。 　　何云舟没有动弹了。 　　这样过了好一会儿，霍铮觉得何云舟大概好一点了，才把何云舟放开。 　　只不过，何云舟刚从霍铮怀里挣脱出来，就不小心抬头与霍铮看了那么一眼。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霍铮眼睁睁的看着何云舟之前还格外苍白的脸，如今却一点点染成了粉红色。 　　“……” 　　糟糕。 　　霍铮忍不住暗道一声不好。 　　怎么就忘了呢，像是何云舟这么害羞的人，对于刚才自己的大大咧咧，完全不顾忌外人眼光的行为一定非常害羞也非常不适应吧。 　　大概是因为今天那场意外，其实也让霍铮自己受到了惊吓，才让他一不小心乱了方寸。 　　“抱歉，我忘记了。” 　　霍铮连忙半蹲下来，视线与何云舟齐平，然后慌慌张张地道歉道。 　　“忘记了什么……” 　　何云舟木愣愣地看着霍铮，呆滞地重复了一遍。 　　“你不喜欢这样。”霍铮回答道，眼看着何云舟脸色越来越怪，他只好苦笑着讨饶，“好啦，是我的错，忘记了你是这么传统的人。下次我一定不会在公众场合跟你亲热了——” 　　说着说着，霍铮的脸颊微微一热。 　　“下次我不敢了。” 　　他低语道。 　　但同时也在心底多说了一句：等结婚以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跟你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霍铮（喜气洋洋）：结婚后我就是有名分的人了…… 　　何云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声喵 　　何云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梦游一般回到家里的。 　　从医院到家里, 霍铮一直柔情万丈, 异常体贴地守候在他的身边，对他的态度，小心翼翼得简直就像是在对待拼了三个月只差最后十块的多米诺方阵。 　　“你要不要先去我家？” 　　回到家里, 霍铮更是笨手笨脚，端茶送水的。 　　何云舟恍恍惚惚地摇了摇头。 　　霍铮顿时更加担忧了。 　　“……那我今天晚上来你家住好了, 这样万一你还觉得心绪不定，至少还有我在你身边。” 　　绿眼睛的男人低眉顺眼, 窥视着何云舟惨淡的脸色小心的说道。 　　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像是何云舟那只骄傲难搞的灰毛小猫咪了。 　　何云舟不由转过头，直勾勾看了霍铮好久。 　　他有一个诡异的猜测, 但是他不敢说。 　　老实说, 他也不敢问。 　　“你……” 　　“我就会陪着你。” 　　霍铮立刻就说道。 　　他探过身来，额头在何云舟的额上碰了碰。 　　“那些人真的没有伤到你？你脸色很难看。” 　　其实在医院里时霍铮就已经感觉到了，何云舟的态度变得格外变幻磨蹭, 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很古怪。 　　虽然霍铮一直安慰自己, 任何一个人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都不可能正常，但每次何云舟看他，他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 　　就像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做错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要大祸临头了一样。 　　然后，他就听到何云舟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了他一句话。 　　“你……是不是……喜欢我？” 　　霍铮倏然僵住，他缓缓回过头，震惊地看向何云舟。 　　“我当然爱你！” 　　他迅速地坐在何云舟的旁边，握住了何云舟的双手。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为什么会问这种傻问题。”霍铮说完，看着何云舟有些惊疑不定的样子，心情顿时激荡起来。 　　是那个叫做欧阳的人，今天在救护车上说的那些话让何云舟的心动摇了吧？ 　　霍铮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一个男人，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挡了刀子，在重伤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说出那么一长串酸臭肉麻的情话。 　　什么就算死了也很幸福，什么这个时候能够看到你就足够了…… 　　也就是欧阳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然的话，他和何云舟之间就是那种最正统的生离死别恋爱剧主角了，而霍铮自己却是一个完美的男配角配置！！！ 　　霍铮的脑海里瞬间迸出了无数令他感到绝望的电视电影小说剧情，整个人紧张得一塌糊涂。 　　“不要离开我……”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霍铮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何云舟。 　　他颤抖地对着何云舟说道。 　　“啊？” 　　何云舟发出了一声惊慌的低叫。 　　殊不知他的声音落在霍铮的耳朵里，让后者更加难过了。 　　之前是没有意识到，所以只是觉得很奇怪，但现在霍铮却轻而易举地注意到了何云舟的那一丝抗拒。 　　“如果今天在那里的人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的。”霍铮垂下头，十分沮丧地对何云舟说道，“只不过，如果是我中了刀，我大概也憋不出那么多话在救护车上对你说……但无论如何，我求求你，不要怀疑我的爱。” 　　顿了顿，霍铮强忍着那一丝难堪和羞耻，把自己最心底的那句话，战战兢兢地说出口来。 　　“我爱你，而且，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让我这么神魂颠倒的人。我知道我很笨，脾气也很坏，但唯独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半分掺假……” 　　何云舟仿佛也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忽如其来地告白。 　　霍铮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何云舟。 　　何云舟的表情异常复杂，宛若被吓到了一样很久都没吭声。 　　但即便是这样，霍铮也没有后悔，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何云舟的脸正在一点一点地染成诱人而可爱的粉色。 　　这大概就是相处久了以后的弊端吧，虽然两个人就像是老夫老妻一样相处顺畅愉快，彼此都有种心领神会的熟悉，但偏偏就是因为太过于老夫老妻，反而是恋人之间最郑重的告白与恋语，却完全说不出口来。 　　“我爱你。” 　　霍铮没忍住，喃喃地又低语了一声。 　　他本以为气氛这么好，情势又是如此水到渠成，自己理所当然可以得到何云舟的一声回应。 　　我也爱你—— 　　结果两人四目相对了许久，何云舟嘴唇翕合，最后说出口的却是…… 　　“我有点晕，我觉得我想去房间里躺一会儿。” 　　然后，霍铮就看着何云舟梦游一样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着房间里走去。 　　“咔——” 　　房间的大门关上了。 　　“云舟？” 　　霍铮担忧的声音因为门板的隔离而变得模糊了一点。 　　何云舟没有回应他。 　　只听到门外先是一阵脚步声，大概是霍铮想要敲门吧，但很快脚步声又离开了。客厅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霍铮在帮他整理房间里的东西…… 　　虽然笨手笨脚但就是已经开始有自觉做家务的霍铮并不知道，就在一门之隔的房间里。 　　何云舟正坐在地上，背部依靠着门板，身体酸软到连站都站不起来。 　　这是在做梦才对。 　　何云舟对自己。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霍铮之前的表现太露骨了，就好像何云舟和他真的已经是相爱了好多年的恋人一样。 　　很显然，他和何云舟之间确实有那么一个人，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了严重的认知错误。 　　“呼……” 　　何云舟用手捂住了脸，从身体深处呼出了一口长长的浊气。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误会了？ 　　但回想起自己与霍铮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何云舟发现自己甚至都没有办法准确地给出什么事件来解释如今发生的一切。 　　霍铮绝对误会了什么。 　　但是他和霍铮喝醉过很多次，互相开玩笑也很多次，相处得久了，言行举止之间难免染上了过于亲密的意味。 　　“真糟糕……” 　　何云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只能让自己听到的低语。 　　何云舟混乱极了。 　　自己对霍铮是有感觉的，何云舟完全不能否认这一点。 　　同样的，听到对方那认真，笨拙，但是真诚到仿佛连心脏都可以掏开给他看的告白，何云舟简直头晕目眩，意乱情迷到差点把持不住。 　　然而，躲在房间里欢欣鼓舞，小鹿乱撞了许久之后，那种仿佛醉酒一般的愉悦感渐渐地褪去，取而代之的便是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惊慌和恐怖。 　　那个人是霍铮。 　　傲慢，美丽，多金，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 　　与他相比，自己却是…… 　　何云舟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自己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 　　他和霍铮两个人相差实在太多了，过于不般配的两个人，做朋友时固然能和乐融融一片愉悦，但真的要更深一步进入到恋爱中去，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太多了。 　　更何况，一直到现在为止，何云舟和他之间，还有很多的谜团没搞清。 　　也许应该跟霍铮说清楚。 　　何云舟听到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低语。 　　把对方当成猫来宠爱也好。 　　霍铮对于两人目前状况的认知有错误也好。 　　自己压根就还没答应过谈恋爱这种事情也好。 　　这一切的一切，都应该跟霍铮当面说清楚。 　　可就在何云舟这么想的瞬间，患得患失的心情又开始在心底肆虐。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企图把头埋在沙地里的鸵鸟一样，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心情。 　　…… 　　在何云舟看来，他需要的是放空几天，然后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纠结一下，理清楚自己目前的情感思路。但现实很显然并不打算让他这么做。 　　静看落花的事情原本都快告一段落了，但因为粉丝伤人的事情，一瞬间又变成了令人恐惧的全网热点。 　　何云舟与霍铮约好的北海道之旅理所当然的泡汤了。 　　被告知这一件事情的时候，霍铮整个人身上萦绕着的重度沮丧气息，都快要让何云舟心疼死了。 　　只不过，要是没意识到霍铮的误会就好了。 　　如果还是跟之前那样浑浑噩噩的啥都不知道，何云舟就可以更加坦然地上前安抚对方，哄着对方开心。 　　但现在，何云舟却只能带着不听话的心跳和忽上忽下的心情，刻意地跟霍铮拉开了距离。 　　何云舟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于敏感，但他总觉得，他的疏远似乎让霍铮整个人更加灰暗了。 　　静看落花的那群狂热粉丝确实做了一件很蠢的事情，无论是从最开始的计划也好还是他们后续的反应也好。 　　那名吓得要死最后莫名其妙给自己捅了一刀的瘦高个是如此，那名计划着要拍下这一切po到网络上的帮手也是如此——本来还可以说得上是口水官司的一件事，却因为他的全程记录而有了清晰的脉络。 　　没错，就是这样。 　　就连何云舟自己都没想到，原来那名拍摄者在发现事情出现了变故之后，竟然因为惊吓过度，完全忘记了暂停或者关机。 　　从何云舟逃跑，瘦高个捅人，到瘦高个为了证明那是假刀而自捅一刀的，甚至包括何云舟叫他们救助瘦高个的一幕一幕，从头到尾全部都拍了下来。 　　然后…… 　　这段视频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人匿名放到了网上。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这个情节了。 　　高兴。 　　快完结了…… 第九十章 第九十声喵 　　“啪——” 　　一个巴掌重重的甩在了苏子柳的脸上。 　　“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没问题, 不会有纰漏, 能搞定？这就是你说的能搞定？我真他妈是犯蠢了才会信你！” 　　霍晓云尖锐的声响在苏子柳的耳边不断回响。 　　苏子柳忍着脸上的疼痛，默默地往后站了站。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霍晓云的别墅，大量的香薰让整个房子里的空气变得腐败而沉闷。苏子柳也不知道是因为霍晓云的巴掌还是尖叫, 亦或者是她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站在房间的角落里有点犯恶心。 　　霍晓云前段时间终于从整容医院出院了, 之前歪斜的下巴还有被打坏的填充假体也全部得到了修复。 　　但即便是这样，她的脸看上去依然很奇怪, 就像是劣质的硅胶假人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特别是现在，她对着别人大发脾气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某种恐怖片里跑出来的怪物一样。 　　“事情本来还挺顺利的, 就是没想到那帮人太蠢了——这种事情实在是没人能预料到。” 　　苏子柳咬着牙, 皱着眉头解释道。 　　“呵，说得好像你不蠢一样！” 　　霍晓云压根就没有理会他的解释，整个人还是处于抓狂的状态。 　　何云舟遇到袭击的事情, 如今已经成了热点中的热点。 　　毕竟, 一个网红画手抄袭被别人起诉，其实已经不算是什么太新鲜的事情。但是，一个网红美女画手在被人起诉之后竟然怂恿自己的粉丝去杀人——这件事情简直集合了所有最吸引人眼球的点, 瞬间就上了头条。 　　配合那极为具有戏剧性的现场视频，一时之间无论上网络上还是现实中的，都像是热水进了滚油，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作为“受害人”, 何云舟如今也成了社交媒体上的热点人物。 　　这简直气歪了霍晓云的鼻子。 　　“这下好了，这家伙现在倒还真变成什么人物了，以后还让人怎么动手……我早就说你直接找些人把他做掉一了百了，哪里来的这么多事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霍晓云说着说着，忽然目光炯炯地扭过头，死死盯着苏子柳。 　　“要不我们再重新找个人……” 　　苏子柳额角一跳，直接打断了她。 　　“这件事闹得太大了，现在还有人躺在医院。警察已经在查我的那个小号，不是我不想解决掉那个姓何的，只是我这边现在正是需要避风头的时候，要不是我当初特意找人买了小号，这个时候说不定都已经被警察带走问话了。” 　　苏子柳越说，心底的那一丝怨气就越重。 　　若非是霍晓云执意要铤而走险，在如今这个念头还动不动就要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人人身伤害，他如今也不会变得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被人查到自己头上。 　　“说那么多还不是就是想找借口推事情——” 　　一声尖叫，霍晓云普通散发地拿了一个花瓶直接砸了过来。 　　她的面部修复做得很糟糕，每每在镜子或者是反光物表面看到自己的脸，霍晓云便有种快要发疯的感觉。 　　若不是那个该死的何云舟…… 　　若不是那男狐狸精把霍铮迷得连妈都不认了，她又怎么会毁了脸？！ 　　“去他妈的，早知道我就该自己动手，等着吧，你们这帮家伙没有一个管用的……” 　　看着眼神发直，喃喃自语的霍晓云，苏子柳皱着眉头，悄悄地找了个空档打开门溜走了。 　　他有点害怕起现在这个霍晓云来。 　　她应该不会真的做什么当街捅人的事情吧…… 　　蹑手蹑脚离开霍家时，苏子柳不由想道。 　　不过若是那样的话，倒霉的大概就是那何云舟，想到这里，苏子柳心头一时快意，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点笑意。 　　但这点愉悦的心情只不过持续到他回家。 　　“你好，请问你是苏子柳对吗？” 　　两个看着就很干练鹅警察守在他那间高级公寓楼的门前，还没有等他开门，便一脸面无表情的围了上来。 　　“……” 　　苏子柳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警察。 　　“你是不是曾经买过一个腾讯通讯软件的ID，叫做‘流苏’的？” 　　听到警员的问话，苏子柳身体晃了晃，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 　　而就在苏子柳坐上警车的同时，何云舟也在家里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静看落花被消号了？” 　　“是啊，而且她已经进了黑名单，之后估计再想吃这口饭是不可能了。” 　　小西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也……” 　　“这段时间你也小心一点，别让她找到你。她现在就跟疯狗一样，拼了命想挽回这件事情，你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估计在粉丝群里煽风点火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 　　何云舟没吭声。 　　静看落花的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件他并不想面对的闹剧。 　　蜂拥而至的关注，好意或者恶意的评论，在这风口浪尖上，所有跟这件事情有关的消息，无一不让他感到心神俱疲。也就是欧阳这个时候还躺在医院里，不然他真的很想丢下一切，跟着霍铮一起逃到国外去躲一阵子。 　　不…… 　　若是细究起来，恐怕也没有办法跟霍铮呆在一起。 　　回过神来之后，何云舟的心情愈发沉重。 　　“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我会小心的……” 　　挂掉了小西每日例行的电话通报，何云舟怔怔地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这段时间因为不想面对网络上的事情，他甚至连网线都拔了。要是平时倒也没有什么，但是，这档口正好是他遭遇人生中史无前例巨大危急的时候——一旦失去了网络，整个人待在家里脑子便老是不由自主地在霍铮和他之间的那个误会上打转。 　　在那一次挑明之后，何云舟又不死心的，三番四次地旁敲侧击了一番，最后不得不绝望地承认，霍铮真的……真的误会了他和他之间的关系。 　　在霍铮的眼里，何云舟已经和他谈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恋爱了。 　　“啊啊啊啊——” 　　想到这里，何云舟忍不住抱住头无语凝噎。 　　若是有可能，他真的很想敲开霍铮的脑子仔细检查一下那里头装的是啥。 　　两个人也就是偶尔牵个手，偶尔在对方家过夜，一起出去散步，每天一起吃饭，互相诉说一下心事…… 　　仅此而已。 　　为什么就会被霍铮当成是情侣之间的互动了呢？ 　　霍铮这个人之前都没有同性好友的吗？ 　　何云舟这段时间已经快要因为这件事情愁到秃头了。 　　当然，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最糟糕的是，何云舟自己对霍铮竟然还很是心动。 　　只不过…… 　　一想到自己和霍铮之间的差距，何云舟的那点心动很快就变成了心酸。 　　有那么一瞬间，何云舟甚至开始对霍铮感到了怨气。 　　为什么要有这样的误会呢？为什么，要给他这样的希望？ 　　若是霍铮跟舒燃一样，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他任何恋爱的机会，何云舟觉得自己恐怕会更加好受一点，毕竟自己暗恋着暗恋着就习惯了。 　　可现在霍铮在他面前显得那么情深义重，反而让何云舟感到有些痛苦。 　　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可以在爱情中游刃自如，哪怕随着世事变化不知不觉不爱了，也能全身而退，但也有的人是很蠢的，一旦动了心便会把自己整个人都放到一段感情里，一旦受伤就再也不可能走出来。 　　倒霉的事在于，何云舟知道自己是后面那种人。 　　霍铮是一个太过于完美的人，若是有一天，他想退出，恐怕能微笑着全身而退吧。但是何云舟自己，大概会彻底万劫不复。 　　“傻瓜，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啊，我一点都不好啊……” 　　在一声不知不觉的喃喃自语中，何云舟窝在沙发上，打开了手机相册。 　　霍铮的许多丑照，还有两人之间的合照，就那样出现在他的眼前。 　　何云舟看着霍铮的那些照片，忍不住轻轻地微笑了一下，但随即笑容又消失了。 　　手机里会出现人类的照片，也是跟霍铮在一起之后的事情了。在霍铮出现之前，何云舟的手机相册里除了猫就是猫，然后还是猫。 　　因为，在霍铮出现之前，何云舟也只允许猫走进自己的世界。 　　猫是他的唯一寄托，是他唯一可以安心投放感情的对象。 　　但现在…… 　　“我回来了！” 　　门口传了一点动静，伴随着格外开朗的声音，之前还只出现在思绪中的男人熟练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辛苦了。” 　　何云舟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走向玄关。 　　霍铮笑眯眯揣着手等在那里，一直等到何云舟走进，才忽然间从背后掏出了包装得格外精美的一束植物。 　　“送给你。” 　　“啊……” 　　何云舟眉心一跳，那熟悉的花束包装瞬间勾起了他对可食用玫瑰的恐惧。 　　幸好，映入了眼帘的并不是那恐怖的粉红色花朵，而是一大束郁郁葱葱的青翠。 　　那是由狗尾巴草，小麦草和猫薄荷组合而成的绿叶组合。 　　“南瓜应该会喜欢狗尾巴草吧，可以当天然的玩具玩，小麦草可以吃，猫薄荷用来舒缓神经。” 　　对上何云舟的视线，霍铮很是得意。 　　“这些植物都是我自己在办公室种的，今天终于可以收获了，怎么样，喜欢吗？” 　　何云舟：“……喜欢。” 　　面对霍铮如今欢欣鼓舞，特别讨好的笑容，何云舟所有的患得患失与企图解释那个误会的话语，全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正在他发愣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霍铮的视线凝在了自己的脸上。 　　何云舟心头一跳，不由往自己脸上摸了摸，有些僵硬地开口问道：“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吗？” 　　霍铮眨了眨眼睛，在听到何云舟的问话走，露出了一些不太好意思的微笑。 　　然后他移开了目光，脸颊微红。 　　“没，没什么。” 　　他轻声说道。 　　何云舟捧着狗尾巴和猫薄荷的花束，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很确定那并非是自己的错觉，就是霍铮这种表现，本来还很正常的玄关，如今却莫名有一股浓浓的粉色气息弥漫开来。 　　何云舟飞快地瞥了一眼霍铮那已经变成了粉红色的耳郭和脖颈，整个人都不是很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霍铮：嘿嘿嘿，骗到一句“喜欢”。 　　其实何云舟一直觉得自己很糟糕，而霍铮很好很好，所以他是配不上霍铮的。 　　巧的是，霍铮也觉得自己除了外貌一无是处，何云舟太美好了所以也患得患失生怕对方不要他。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声喵 　　“我爱你。” 　　绿眼睛的男人在何云舟的面前低声说道。 　　虽然之前就很清楚, 霍铮是一个英俊到超出常理的男人, 但在这一刻，对上那双单纯而执着的眼眸时，何云舟还是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为什么之前没有注意到那个人隐藏在眼底的依恋呢？ 　　何云舟迷惑地问着自己。 　　简直就像是没有自己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散掉一样的视线与爱语。 　　光是看着这样的他, 自己之前想要守住心防不要一头掉下去的坚持就像是阳光下的冰淇淋一样迅速地融化了。 　　“我也喜欢你……” 　　何云舟忍不住轻声地回应道。 　　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亲眼看见了霍铮脸上缓缓浮现出来的困扰的表情。 　　“啊, 抱歉，其实你误会了, 我只是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 　　…… 　　何云舟因为噩梦，在床上猛然醒了过来。 　　“呼……” 　　一个翻身，他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窗外的光线还很昏暗, 看上去只有凌晨的样子。 　　何云舟的眼睛因为不良的睡眠质量而隐隐刺痛, 身体也像是在抗议一样，格外沉重。 　　“真糟糕。” 　　而一想起自己之前梦到的场景，何云舟不禁一窒。 　　这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吗？ 　　哪怕之前静看落花的事情给他带来了那么大的困扰, 也从来没有惊扰到他的睡眠, 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关于霍铮的梦了。 　　在梦里的自己似乎会比较大胆一点，亦或者是感性会站了上风。 　　但只要在梦里回应了霍铮，最后得到的都是非常糟糕的结果。 　　而这样的梦境为什么会出现, 实在是太明显了，以至于何云舟都有点自我厌恶了起来。 　　他看了眼手机，距离天彻底亮还有一小段时间，想了想，他干脆翻身下床, 然后屏着呼吸慢慢地拉开了自己的房门。 　　客厅的沙发被拉开来做了一张沙发床，此时此刻，在幽暗的光线中，沙发上的人正有规律的呼吸着，俨然还在睡梦之中。何云舟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沙发上的人看了很久，心思变得愈发复杂。 　　在何云舟家睡客厅的人自然是霍铮，因为担心何云舟所以强烈要求与他一同过夜。 　　如果不是知道了霍铮的误会，何云舟大概会很坦然地带着自己的睡衣坐个电梯上了楼然后与霍铮同居一室，顺利过夜。但如今的状况却变得有些复杂…… 　　何云舟自己都还在七上八下的，哪里还敢放任自己跟霍铮孤男寡男呆在一起。 　　只是霍铮在这个时候却显得有些厚脸皮，以不放心为由，吃过饭后就红着脸抱着自己的睡衣和枕头来到了何云舟家，说是要过夜。 　　何云舟当时整个人都傻掉了，他连去霍铮家过夜都不敢，就更加不敢跟当初一样，让霍铮与自己一同睡在床上。 　　一番争执之后，霍铮就那样在何云舟家的客厅找到了一个地，老老实实地睡了下来。 　　想到入睡前，那个人期期艾艾，但有不乏关切的样子，何云舟的表情微松，心里又酸又甜。 　　其实多多少少也已经有了自觉吧—— 　　何云舟几乎都能听到自己身体里那个声音发出的嘲笑声。 　　面对霍铮这么这么美好的人，哪怕明知道自己就是普普通通的青蛙，也会忍不住奢望能够跟王子天长地久。无论怎么告诫自己，但是心其实在意识到之前就已经沦陷了才对。 　　不知不觉中，何云舟已经缓步来到了沙发床的床边。 　　靠近了才发现，对于普通人来说刚刚好的沙发床，对于身材如同模特儿一般高挑的霍铮其实是有点短地，也正是因为这样，霍铮哪怕在熟睡中也不得不像是婴儿一样微微蜷缩着身体。 　　更不要说，南瓜还十分熟门熟路地把自己团成一团，就像是不知道自己有多胖一样，窝在霍铮的背后，并且占掉了很大一块地盘。 　　综合这几个缘由，霍铮的睡眠看上去并不算香甜，至少在何云舟呆呆凝视着他的睡脸时，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眉头正在微微皱着。 　　何云舟看到这样的霍铮，整个人都愧疚了起来，早知道无论如何都应该让霍铮睡床才对…… 　　“喵呜？” 　　何云舟的动作虽然刻意放得很轻了，但这点动静还是让南瓜察觉到了。 　　胖乎乎的猫睁大了眼睛看向何云舟，在发现了自己主人的到来后，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然后就那样直接踩着霍铮，快快活活地往何云舟身上贴着，脑袋拱来拱去开始撒娇。 　　“嘘——” 　　何云舟连忙把南瓜从霍铮身上抱了起来。 　　但无法避免的，南瓜的重量和何云舟的动作，还是让原本就没睡沉的霍铮混混沌沌地醒了过来。 　　“云舟……” 　　他迷迷糊糊地低语了一声。 　　眼神格外惺忪，看上去起码还有四分之三的灵魂还陷在睡梦的沼泽之中。 　　“抱歉，”何云舟脸颊一红，连忙道歉，“吵醒你了……你去床上睡吧，这里太不好睡了……” 　　何云舟正说这话，便看着霍铮睡意朦胧的脸上忽然泛出一抹甜蜜的笑容。 　　“我想跟你一起睡。” 　　霍铮沙哑地低语道，紧接着便伸出胳膊，一把就把猝不及防的何云舟拉到自己的怀里。 　　“喵——” 　　南瓜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蠕动着自己的肥肉迅速从两人身体之间的间隙中挤了出去，迅速地逃到了别的地方。 　　但被霍铮抓住的何云舟，却没有办法逃走。 　　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霍铮因为睡梦而变得滚烫，微微干燥的嘴唇便贴了上来。 　　“唔。” 　　何云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低呼，但所有的挣扎都在被吻住的那一瞬间溃不成军。 　　霍铮并没有睡醒，又或者……是他以为自己在梦中。 　　何云舟差点被那个粘稠，浓密而濡湿的吻吻到发晕。 　　“阿铮……别……” 　　好不容易在缺氧前跟对方分开一丁点距离，但下一秒，何云舟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霍铮揽到了怀里。 　　沙发上没了占地方的南瓜，霍铮直觉地往后面挪了挪。 　　但即便是这样，沙发床对于霍铮和何云舟这样两个成年男性依然有些过于狭小。 　　有那么一瞬间，何云舟甚至怀疑自己是一只被大型猫科动物直接叼回窝里的小小猎物。 　　他被霍铮修长的四肢完全困住了，而且霍铮在一吻之后，竟然还在他的下巴和耳垂上轻轻地啃了好几口。 　　“睡觉。” 　　霍铮嘟囔道。 　　然后便将脸埋在何云舟的肩头，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很快就变回了原本的规律，显然霍铮迷迷糊糊把何云舟亲完抱好之后就又睡着了。 　　只有何云舟自己身体僵硬地窝在了霍铮的怀里，心跳快得仿佛能从嘴里蹦出来。 　　嘴唇上，脸颊上，耳朵上，仿佛依然残留着属于霍铮的气息。 　　何云舟一边恨自己不争气，另一边却还是忍不住侧过头来望向熟睡的霍铮——后者的表情已经全然舒展开来，完全没有之前那副不安稳的模样。 　　霍铮睡得似乎比之前还要更加深沉了一些，这个时候看上去有点无忧无虑的意味。 　　反倒是心跳如擂，完全没有办法冷静下来的何云舟，被呼呼大睡的霍铮衬托得都有些罪恶了。 　　何云舟很不好意思地动了动肩膀，企图从霍铮的怀里逃出去，但他只要一动，霍铮就会下意识地把他缠得更紧了…… 　　又过了一会儿，南瓜吧唧吧唧舔完毛，看到何云舟和霍铮都窝在了沙发床上，便也理所当然重新跳了回来。 　　它在何云舟和霍铮两人之间找到个凹处，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之后窝了下来。 　　何云舟摸了摸它的脑袋，被它不满地轻轻啃了啃手指头。 　　“真是的……” 　　结果，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何云舟自己也在这完全说不上很舒服的沙发床上重新睡了过去。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做任何梦。 　　…… 　　再一次醒来，是在某种强烈的目光的注视下。 　　何云舟刚一睁开眼睛，对上身边那个人的凝视，脑子里便是嗡的一声，暗道一声完蛋。 　　沙发床还是那个沙发床。 　　霍铮还是那个霍铮。 　　甚至连南瓜都没下炕。 　　只不过房间里已有明亮的天光，远远的似乎还能传来楼下老太太老头子们晨练时的呼哈声。 　　霍铮一只手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探过来，戳了戳何云舟的脸。 　　“为什么要夜袭我？” 　　看到何云舟醒了，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 　　“半夜偷偷上我的床啊，你越来越大胆了呢，云舟。” 　　简直是肉眼可见的喜气洋洋，霍铮连说话都变得比以往轻佻许多。 　　眼看着何云舟被自己哽得说不出话来，霍铮必须死死咬住牙关才不至于在对方面前露出太过于痴傻的笑容。 　　其实凌晨何云舟来看自己并且被抱上床，霍铮是有印象的，只不过当时确实太困，竟没有分出现实和虚幻，在今天被猫踩醒之前，霍铮还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昨天晚上做了一个美滋滋的梦。 　　但他一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乖乖甜甜窝在自己身侧的何云舟——在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自己的幻想之后，霍铮只觉得自己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也莫过于此。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声喵 　　霍铮的幸福感已经浓烈到了仿佛下一秒就能流淌出来的程度, 何云舟盯着对方的脸了, 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忍住了干脆把什么都说出来的冲动。 　　在这天之前，何云舟还真没发现原来霍铮这样的人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可恨模样。 　　要是没有发现霍铮的误会，心大的自己大概还会觉得对方只是单纯的脾气不好吧, 但到了这种时候，才发觉到霍铮只有在他自以为的“恋爱对象”面前才会展露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其实还是有点可爱的, 但又有种微妙的恼火感。 　　特别是那张得意洋洋，特别兴高采烈的脸, 恶趣味一来，简直想就这样直接弄哭对方。 　　何云舟真是忍了又忍，纠结得要死才没有直接跟霍铮说明一切, 偏偏自己的这番苦心对方完全没有察觉。 　　“放开我……” 　　何云舟挣扎了一下企图从床上爬起来, 但霍铮却得寸进尺直接一个熊扑，将何云舟整个人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体下面。 　　“我要补偿。” 　　男人就像是没长大的小孩一样凑在何云舟的耳边哼哼唧唧地嘟囔道——过了很久何云舟才发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根本就是霍铮的撒娇。 　　“补偿？” 　　“夜袭的补偿……” 　　何云舟简直要因为那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独属于霍铮的浓厚气息而喘不过气来了。 　　偏偏霍铮竟然还把这样的话说得格外义正言辞, 何云舟抿住了嘴唇, 连话都不想跟对方说。他晃动着自己的身体企图从霍铮的禁锢中逃开，但霍铮简直就像是顽童一样愈发不许他动。 　　一来二去之间，两个人之间的肢体纠缠忽然间进了阶, 等发现不太对的时候，两个人都倏然僵在了原地。 　　何云舟被被子里逐渐多出来的玩意戳了一下，血瞬间开始疯狂地往脸上涌。 　　他不由自主地望向霍铮，刚好看到霍铮面泛春色，偷偷瞥向自己的那一眼。 　　“我……我这是健康……” 　　霍铮有些心虚地梗着脖子说道。 　　“南瓜还在床上你想什么呢！” 　　何云舟咬牙切齿地怼了回去。 　　——当然, 到最后，落荒而逃的人还是何云舟。 　　“混蛋！” 　　一直躲到了浴室，给自己冲了一个冷水澡后，身体内部涌上来的热度才慢慢平息下去。 　　但那种心潮澎湃，差点儿擦枪走火的感觉始终萦绕不去。 　　何云舟接着接连不断的水声，痛苦地在水幕中发出了一声咒骂。 　　活到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原来身体跟情感的关联是如此强烈。曾几何时自己也曾在宅男论坛上冷笑着跟同伴们一起吐槽那些春心萌动的小年轻是手机不好玩还是游戏不好玩，脱离低级趣味发展高级兴趣…… 　　结果到了现在，被霍铮随随便便一撩，何云舟就觉得自己快从内部烧起来了。 　　反倒是霍铮自己，看上去反倒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何云舟这么想着，但等他离开浴室回到客厅，却发现本应该呆在客厅的霍铮已不知去向。 　　手机上新来的一条信息，是霍铮留给他的。 　　【我回楼上换件衣服就下来——from 阿铮】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太丢脸——” 　　而就何云舟呆呆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因为那其中隐含的意味而发愣的同时。霍铮正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浴缸的冰水里，不停地往外吐着泡泡并且辱骂着自己。 　　何云舟倒是能通过一个冷水澡把自己给冲冷静了，但是身体异常健康的霍铮却一直到这个时候都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早知道就不应该那么随便了。” 　　等霍铮终于勉强回到正常状态，他才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道。 　　差点就没有控制住自己…… 　　天知道霍铮是凭借着怎样顽固而强大地意志力才让自己不至于彻底失控。 　　“还是要早点结婚啊。” 　　霍铮喃喃地说道。 　　想到自己那已经夭折的热气球求婚计划，之前泡冷水都降不下来的热度，瞬间就降至了冰点。 　　霍铮站起身，走到了自己的卧室一角，从嵌入式的隐藏保险柜里，取出了一只首饰盒。 　　打开首饰盒，里头是专门为了北海道之旅而定制的求婚戒指。 　　“你愿意跟我结婚吗？云舟。” 　　他忍不住发出了很小声，很甜蜜的询问——在何云舟看不见的地方，霍铮已经拿着这只首饰盒排练过很多很多次了。 　　…… 　　“霍铮要跟那个姓何的结婚？他疯了吗？” 　　霍晓云在听到那个消息时，一个失手，砸掉了手中的高级乳霜。 　　苏子柳萎靡不振，一脸恹恹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知道？”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中不要带上太明显的嘲讽，“霍铮这段时间一直在跟李律那边碰面，他名下地那些资产都打算加上何云舟的名字，还有一部分他貌似打算直接分割出来给那个姓何的——” 　　“他怎么敢？！他怎么会疯得这么厉害？！” 　　霍晓云眼睛都在过度激动中有些充血了，红着眼睛的她显得比以往还要古怪而恐怖。 　　“我怎么知道……”苏子柳酸溜溜地说道，“霍氏不是你家的产业吗？霍铮不是你的儿子？你不应该比我还要了解这一切？” 　　霍晓云表情微微扭曲，好半天没吭声。 　　她当然不可能直接告诉苏子柳，这段时间霍铮雷厉风行，如有神助，将她埋在公司内部那几个暗线全部都给拔了，还害她损失了很大一笔钱。 　　要不是霍晓云警醒，恐怕就连她名下的股份都差点保不住。 　　不想起这件事情还好，一想到这段时间母子两人在公司内部的暗斗，霍晓云便觉得自己的心肝都在火上煎。 　　“……他就是想把他亲妈傍身的那点钱财股份都抢走好去哄那小妖精。” 　　霍晓云咬牙切齿地低语了一声。 　　知道了霍铮竟然真的打算跟一个男人结婚，甚至连财产都打算跟那个人共享，霍晓云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 　　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乱了手脚。 　　当何云舟在去菜市场的路上，被霍晓云直接截住的时候，他差点没有认出眼前这个神经质的暴怒歪脸女就是当初的霍晓云。 　　“说吧，我要给你多少钱才能让你离开我儿子。” 　　坐在一间咖啡厅的座位上，何云舟呆呆地看着霍晓云，那句话从对方血红的嘴唇中冒出来的瞬间，他差点笑出来。 　　……简直就像是直接被拽到了三流言情狗血剧的落伍情节里cosplay了一下纤弱小白花女主角一样。 　　“我……” 　　何云舟绷紧了自己的面部肌肉，好半天才把那句话平稳地说出来。 　　“我想知道你打算给多少。” 　　他说。 　　霍晓云挑了挑眉头，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何云舟又道： 　　“你要我给支付宝账号还是微信？不然就银行卡？” 　　桌子对面的男人已经非常努力地掩饰了，但霍晓云还是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男人那种傲慢的不屑。 　　“你觉得这很好玩是吗？” 　　霍晓云用手指拨弄着手边的咖啡杯，她并不打算喝这种廉价咖啡馆提供的泥巴水，但她很满意这杯咖啡滚烫的温度。 　　“你觉得我花钱来找你这样的骗子，让你离开他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何云舟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骗子，我跟霍铮之间的感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样……顺便说，你要是愿意给我钱，我还是很高兴的。”何云舟想了想自己的银行存款，再想想自己当年看过的那些古早小说，竟然真的对霍晓云愿意出的钱产生了一点向往。 　　他真的很好奇现实生活中这种拿钱棒打鸳鸯的人到底可以给多少。 　　毕竟，要真是按照小说里说的动辄几百万几千万的款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即时到账，难不成霍晓云还要带着他去银行办理转账？ 　　想到那个画面，何云舟差点又笑出来。 　　不过，要是霍晓云真的那么豁的出去……那么就定一只贵一点大一点的松叶蟹回家吃好了。 　　与霍铮约好的北海道旅行泡了汤，其实何云舟一直都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 　　霍铮表面上对这件事情显得很宽容很理解，但何云舟知道，其实霍铮上是很沮丧的，也就是怕何云舟担心才强撑着不露出半点失望来。 　　一起在家吃松叶蟹火锅的话，大概，能让对方稍微感觉到安慰一点？ 　　一想到清甜可口的松叶蟹，何云舟都要流口水了。 　　“……呵呵，你真的以为，我家霍铮会跟你玩真心？” 　　也就是霍晓云那刺耳而高亢的声音，才让何云舟把注意力从满脑子的烤蟹腿，蟹肉蒸蛋，螃蟹火锅中扯回来。 　　“恕我直言，何先生，也许你能够暂时把霍铮骗得团团转，但是，不匹配的两个人是不可能长久的——何先生，你每天早上醒来会照镜子吗？在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你有没有看清楚自己的样子？就你这样的……人，你真的觉得你配得上霍铮吗？” 　　不得不说，霍晓云之前那些夹枪带棒，对何云舟来说都好笑到像是偶像剧尬演，唯独她这段话，却倏然间冲破了他所有的防备，一瞬间击中了他的软肋。 　　“我……” 　　“我觉得他配。” 　　就在何云舟微愣的这一瞬间，有另外一个声音直接插到了两人的对话中来。 　　作者有话要说：霍铮：我真的很健康，不然你检查一下？（迅速拉下裤子） 　　何云舟：啊啊啊啊啊啊南瓜你不要看——（捂住了南瓜的眼睛） 　　…… 　　…… 　　…… 　　南瓜：你们人类……真的很烦……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声喵 　　不用回头, 何云舟便知道来人是霍铮。 　　男人的呼吸稍微有一些急促, 端正得近乎大理石雕像一般的脸颊上，此时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再加上他身上那一整套考究的西装, 足以证明他之前正在公司工作——霍铮应该是忽然得到了消息，临时冲出来找到何云舟和霍晓云所在的这间咖啡馆的。 　　“阿铮, 你怎么来了？” 　　要说霍铮的到来没有让何云舟感到安心那当然是假的，但是…… 　　一回头看到霍铮如今的样子, 何云舟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了担心。 　　哪怕早就对霍铮和霍晓云那极度恶劣的母子关系有所了解，但何云舟还是没想到，这一次霍铮会气成这样。 　　此时此刻, 霍铮身上那种吸引人眼球的帅气与英俊, 已经转化成了另外一种令人感到害怕的恐怖气息。他的脸上乌云密布，碧绿的眼眸因为愤怒而显得浅淡，这让他看上去愈发像是某种嗜血的大型野兽。 　　没有人会忽略掉他周身萦绕着的暴虐——说句实在话, 霍铮就算忽然间拿出一把砍刀直接劈向霍晓云, 何云舟都不会感到失望。 　　至于霍晓云，她就更加不可能错过霍铮那直白的厌恶。 　　在看到霍铮的那一瞬间，霍晓云手微微一抖, 差点打翻了咖啡。 　　但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 　　“好久不见。” 　　她傲慢地抬着下巴，目光如蛇信一般舔舐着霍铮的脸。 　　但霍铮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霍晓云，抵达现场后的第一时间, 他直接把何云舟从座位上拉了起来，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你没事吧？” 　　他侧过头低声询问着何云舟，看上去很是紧张，当然，这种紧张也可以理解为对霍晓云的防备。 　　“我没事……” 　　何云舟连忙说道。 　　注意到两人之间亲密的互动，霍晓云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自己的手包，她的指甲深深地掐入了那价格不菲的皮包表面，关节更是微微发白，足以证明她的力气。 　　她的脸本来就有一些歪斜，而在看到何云舟和霍铮如今的模样之后，她的不屑与厌恶就更加明显了。 　　同样的，这也让她显得格外丑陋。 　　“我真没想到你的消息竟然这么灵通，你觉得我难道会把你的小情人给吃掉吗？” 　　霍晓云眼看着霍铮如今的模样，唇角顿时更加往下耷拉了，她还冷笑着在一旁嘲讽道。 　　终于，她挑衅的话语让她得到了霍铮的那一丝关注。 　　“不，当然不，你吃掉他？这太夸张了。”他冰冷地看着霍晓云，顿了顿，然后冷冷笑着继续说道，“……我主要是怕你恶心到他。” 　　“你——” 　　听到霍铮这般尖锐的讽刺，霍晓云眼睛一红，手下意识就往咖啡杯伸了过去。 　　只不过，在她动作之前，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霍铮却抢先出了手。 　　何云舟在咖啡店里点的是满满一大杯的广式冻柠茶，霍铮直接抓住尚且还有一大半，连冰块都没有完全化掉的冻柠茶直接朝着霍晓云泼过去。霍晓云猝不及防中，直接被那又酸又冻的冻柠茶泼了满脸，还冰块砸得头皮生痛。 　　“啊啊啊——你疯了——” 　　她失态地惨叫起来，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手边的热咖啡。 　　“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啊，不对，我是故意的。” 　　霍铮冷笑着看着霍晓云失态的模样，用一种刻意放得平缓而冷淡的语调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滋味，毕竟你总是爱用这种方式来昭显自己的存在感……就像是一个已经落伍的小丑一样。” 　　“霍铮！” 　　与此同时，咖啡店的顾客和店员也被这个角落里发生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一名店员有些慌张地走了过来，但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霍铮已经礼貌地将一沓钞票放在了店员的手中。 　　“打扰你们做生意了，这个算我的补偿，”他偏头看了不知所措的店员一眼，挑了挑眉，“别担心，我们这里很快就结束。” 　　接着，他回过头，盯住了霍晓云。 　　“你要是病的不那么严重，最好就不要来烦云舟。留着你那点智商去勾搭男人好了，不要企图来打扰我还有云舟……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霍铮，你这个——” 　　“白眼狼，小杂种，恶毒胚子……还有什么？啧，霍晓云，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面对着脸色铁青的霍晓云，霍铮冷笑了起来，“只会翻来覆去骂这种没有营养的话，唯一的手段就是砸东西还有破咖啡，不然就是暗中在背后弄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不自量力一定要来招惹我？你到底是多愚蠢才觉得我会一直容忍你做这些事情？” 　　“至少没有你那么愚蠢——” 　　霍晓云被霍铮毫不留情的嘲讽刺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霍铮，“至少，我没有被一个男狐狸精骗得团团转，像是一个白痴一样被骗得把所有的资产都分出去给一个不相干的骗子！妈妈要不是为你好，我会跑来跟这种下流胚子见面商讨，让他放过你？！” 　　男狐狸精？ 　　乖乖躲在霍铮背后的何云舟这个时候有点傻了。 　　他没听错吧？那个所谓的“男狐狸精”该不会说是他吧？ 　　而若是他没有理解错误的话，霍晓云说的是……霍铮要把名下的财产分给自己？ 　　何云舟一下子慌乱了起来。毕竟也跟霍铮认识很久了，哪怕霍铮平时并没有刻意炫富，但是他的言行举止和偶尔的脱线行为却已经足够说明他的身价不菲。 　　不不，事实上压根就不需要跟霍铮厮混很久就能知道这一点，毕竟，那是霍铮——霍氏的继承人霍铮。 　　“等等，阿铮，她到底在说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何云舟也顾不得别的什么了，他震惊地看着霍铮然后问道：“你要把财产分给我？” 　　面对何云舟的质问，霍铮一改在霍晓云面前的冷酷与尖酸，瞬间变得弱势了很多。 　　“是，是啊……那个，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就当是我的一个心意好了……过几天……应该会有律师跟你联系这方面的事情。” 　　霍铮有些不太好意思似的，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到底是有多么的愤怒。 　　要知道，他原本还想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个惊喜留给何云舟的，可现在自己的计划全部都泡汤了。 　　“霍铮，你是真的疯了！” 　　根据蛛丝马迹知道霍铮的打算是一回事，在现场当场听到霍铮的许诺又是另外一回事。 　　霍晓云哪里听不出来，霍铮当着何云舟的面说要把能分割的财产全部分给后者，整个人彻底抓狂了。 　　“你是什么人，这个姓何的又是什么人——哪怕你真的喜欢这个家伙，就当他是个玩意儿放在身边玩几年不就行了！你到底是在发什么失心疯，还想着要跟个下三滥的男人过一辈子？你他妈是三岁的小孩吗？！” 　　听着霍晓云一口一个“下三滥”“玩意儿”的辱骂，霍铮心底的暴虐情绪便开始膨胀。 　　对于霍晓云的极度厌恶，直接引发了多年以来一直被他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怨恨，若不是顾忌着对方是女性又是自己的母亲，他可能早就已经控制不住直接在公众场合出手了。 　　唯有最后一丝理性摇摇欲坠地束缚着他的暴力想法，但情感与理智的拉扯，甚至让他的喉咙里腾起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阿铮……” 　　何云舟立刻就察觉到了霍铮的不对劲。 　　他一把拽住了霍铮，有意无意把他往后拉了几步。 　　“我们走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霍铮多少也算是个公众人物，霍晓云可以毫无顾忌在公众场合跟霍铮大吵大闹，何云舟却开始有些担心这些事情被人发到网上去博眼球。 　　他自己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忍心让霍铮遭遇那些无聊的揣测和误解。 　　结果何云舟的话还没说完，一身湿淋淋的霍晓云却跳了起来。 　　“走？我一说出真相你就要走了？怎么，你自己也知道心虚？我都不知道你这种烂货究竟是使了什么招把我儿子骗成这样？恨不得连身家性命都要一股脑的给你——” 　　“闭嘴。” 　　何云舟只觉得自己牵着的霍铮气息愈发不对，那种阴沉沉的眼神看着简直像是要杀人，一时间只觉得心惊肉跳，再也顾不得什么，干脆直接对着霍晓云吼了一句。 　　“你——” 　　“阿铮要把他名下财产分割给我这件事情我从来都不知情，你大可放心，他的钱我不会要，”何云舟强忍着怒火，冷冷对着霍晓云说道，“但说到底，这不过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私事，跟你没有关系。” 　　霍晓云提高了声音尖叫了起来：“跟我没关系？你知不知道我是他妈？！” 　　何云舟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原来你还知道你是阿铮的妈妈？” 　　丢下这一句之后，他再也没有理会霍晓云，直接拽着霍铮强行离开了那家咖啡店。 　　接下来，一直到何云舟和霍铮坐上车，何云舟都没有再吭声。 　　霍铮之前还像是看到红布的公牛一样呼哧呼哧恨不得下一秒就要爆发，然而自从出了咖啡店，他的气势就一路减弱。 　　等车厢里只剩下寂静，他的语气也愈发忐忑。 　　“你生气了？” 　　霍铮偷偷瞄着何云舟面无表情的脸，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何云舟深呼吸了很久。 　　“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财产的事情？”他冰冷地说道。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声喵 　　霍铮怔了怔, 他没有错过何云舟语气中压抑着的情绪, 但是，那是跟他预想中完全不一样的情绪。 　　而没等他开口，何云舟又问道：“你说到时候会有律师跟我联系……告诉我, 你到底分了多少钱给我？为什么需要一个律师来跟我说具体事项？” 　　“因为有一些财产涉及到不动产和股权……” 　　“到底是多少？” 　　霍铮弱弱地说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何云舟在座位上呆滞了两三秒，好让自己有足够地余裕来消化那个恐怖的数字, 哪怕霍铮眼看着何云舟情绪不对连忙又打补丁，告诉对方这个数字里还包括了股权和不动产之类估值, 实际上真的能够打在何云舟账上的现金并没有那么多，何云舟还是有种头晕脑胀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咖啡厅里的霍晓云有点冤了…… 　　现在不要说是霍晓云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像是一个骗财骗色的骗子。在他的认知中, 大概也就是被骗子上门推销洗脑的退休老人才会这么急不可待, 干净利索地把这么一大笔钱全部转移到另外一个人的名下。 　　但霍铮并不是什么被洗脑了的退休老人。 　　何云舟沉默了下来。 　　是因为那个误会吗？ 　　那个……他和霍铮恋爱了的误会？ 　　因为两人是恋人，所以就急吼吼的想要把名下那么庞大的财产分给自己？ 　　何云舟心头有些酸涩，对于那个揣测, 他自己都说不上来那究竟是怎么样的滋味。 　　而在现实里, 看着何云舟没吭声，霍铮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沮丧和灰扑扑。 　　“抱歉，我没想过造成你的困扰, 我只是觉得……” 　　霍铮小声嗫嚅道，时不时地瞟何云舟一眼。 　　“觉得什么？觉得我会欣喜若狂，然后欣然接受你给我的钱，从此变成高富帅走向人生巅峰？” 　　何云舟幽幽地替霍铮补充道。 　　霍铮忐忑而茫然的眼神实在太过于明显。 　　何云舟咬了咬牙，火气有点上头。 　　“我只是觉得……我……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给你……” 　　霍铮声音放得很低很低, 哪怕在车厢里，他的这句辩解也必须要非常仔细去聆听才能勉强听得到。 　　皮囊，钱财。 　　这是霍铮唯一能够给何云舟的东西，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 　　这个世界上有钱又漂亮的人有那么多，但霍铮长到这么大，能够让他彻底放下心防，能够让他在无趣而乏味地生活里真切感受到幸福的男人，却只有何云舟一个。 　　“我只是很怕你离开我……我只有这种外在的东西……” 　　霍铮虚弱地低语道。 　　那细如蚊讷的嗫嚅已是他用尽了一生的勇气才勉强挤出来的。 　　他甚至感到了害怕。 　　因为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最柔软，最敏感的内心展现给了何云舟。 　　“老天——” 　　何云舟发出了一声呻·吟，他头痛似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为什么会觉得，跟我在一起你一定要付出什么才行？” 　　他是真的没法理解霍铮的逻辑。 　　霍铮还从来没有见过对他态度这么恶劣的何云舟，一瞬间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七分委屈两分茫然外加一分慌张。 　　霍铮的心乱成一团，胸口又酸又涩，堵得要命。 　　他完全不知道何云舟为什么会忽然间这样变了脸色，明明想要再解释几句，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拼不出来。 　　但就在下一秒，他的耳边传来了何云舟恼怒的声音。 　　“什么叫你只有外在？你这个人明明——” 　　何云舟骂到一半倏然住了嘴，整张脸一瞬间变成了大红色。 　　“我怎么了？” 　　霍铮眼睛一亮，之前还很可怜巴巴的男人，如今却像是听见了罐头声的猫一样，瞬间绷紧了不存在的胡须与耳朵，就那样直勾勾地盯住了何云舟。 　　“总之无论你打算做什么，马上立刻停止！ 之前那五百斤玫瑰已经是我能够收的礼物的极限了！你说的那些股票基金外国城堡度假村什么的——全部都给我收回去，我不要！听见了吗？我不要！” 　　何云舟恼羞成怒地对着霍铮低吼道。 　　霍铮垂下了眼帘，掩去了眼底的神色：“但是我……” 　　“没有但是。” 　　何云舟直接了当打断了他。 　　霍铮：“我想……” 　　何云舟：“别想。” 　　霍铮：“我爱你。” 　　“……” 　　那样一声热情直白的“我爱你”，却让何云舟差点没喘上气来。 　　也就是这么短短一小会儿的沉默，外加何云舟那格外不争气，一被告白就被熏染得滚烫的脸颊，车厢里的两个人气势对比一下子就反了过来。 　　之前显得弱势又可怜的霍铮一抓住机会就变回了那个洋洋得意得了好还卖乖的模样，而原本还在生气的何云舟，这时候却被霍铮亮晶晶的双眸看得如坐针毡，全身上下连毛孔都写着恼羞两个字。 　　两个人心思各异，车厢里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霍铮悄悄深呼吸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按在了何云舟的手腕上。 　　“我这个人脾气其实很不好。” 　　霍铮忽然开口了。 　　“就像是李鱼说过的，我这个人冷漠，刻薄，冲动，性格一塌糊涂。我跟家里人关系很恶劣，因为我总是没办法跟他们相处，我也没有朋友，李鱼也许算一个，但我敢打包票，要是有别的公司愿意出更高的工资请他，他大概会跑的比兔子还快并且想办法再也不跟我见面。”说着说着，霍铮抓起何云舟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何云舟因为霍铮脸颊那过于滚烫的温度而轻轻蜷缩了一下手指。 　　霍铮转过头来轻轻啄了一下何云舟的指尖。 　　果不其然，在这方面格外保守的何云舟立刻就脸红了。 　　“我好怕这样的我会留不住你。” 　　霍铮忽然说道。 　　“留……留不住？” 　　何云舟迷惑地看着霍铮。 　　“一直以来我都很害怕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霍铮嘴角逐渐泛起一丝微笑，只不过这一抹微笑里却洋溢着苦涩和自嘲，“你可能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吧？说白了，若是有那么一天，你和我之间因为什么事情分开了。你依然是那个可以独自过活，快乐而自在的何云舟，你的生活依然可以继续前进，但是我……” 　　霍铮说到这个时候，一个情不自禁，又把何云舟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很用力，但这一次，何云舟却并没有挣扎。 　　“但是，若是没有你的话，我一定会死掉吧。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到之前那种没有你的生活了。我受不了冷冰冰的人工智能，我吃不下别人做的菜，我需要你一直坐在我的餐桌对面看着我笑……明明一开始就是你把我捡回家的，你要对我负责。” 　　霍铮继续说道。 　　“我身上唯二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一个是我的身体，还有就是钱。反正我的人到时候总归是你的……我的钱给你，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再说了，家里总有一个人要管钱袋子不是吗？” 　　霍铮刚开始自我分析的时候，声音里多少还带着些许沉重和沙哑，但越是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就越是轻快。 　　等到了最后一句，压根就是理直气壮，异常坦然了。 　　反正等到时候结婚了，何云舟大概就能接受他的钱了吧？ 　　一个不小心，霍铮的心思又溜到了求婚的事情上去了，自然也没有察觉到怀中何云舟的僵硬。 　　何云舟趴在霍铮的怀里，听到他那一长串的真情告白，心底就像是被打翻了百味瓶，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上来，叫他完全无法招架。 　　人给你，钱给你。 　　霍铮明明也能算得上是个职场精英吧，为什么却会在这种事情上显得那么的……单纯？ 　　何云舟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眶竟有些发热。 　　说白了，之前顾及到霍铮的自尊心，他并没有把两人之间那个匪夷所思的误会说清楚。 　　但他知道，对于他和霍铮之间的这段感情，他其实并没有下定决心。 　　霍铮也就是在霍晓云多年来的洗脑下才会误以为自己除了外貌和钱财一无是处，但何云舟知道霍铮有多好。 　　这个绿眼睛的男人完美得就像是一个梦境，他英俊，聪明，善良，纯真……还很健康。 　　那是一个现实中活生生的王子。 　　一个真正的男神。 　　哪怕是跟他成为朋友，都已经让何云舟觉得足够荣幸。 　　但是成为恋人…… 　　何云舟一点都不觉得平凡怯懦的自己配得上霍铮。 　　事实上，在他的私心里 ，霍铮值得更好的人。 　　何云舟在霍铮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格外苦涩的微笑。 　　在这种情况下，何云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霍铮的这份财产上的馈赠——这份心意实在太重了，这份真情也实在太过于纯粹和热烈。 　　“阿铮，其实，我和你……” 　　何云舟抬起头，看向了霍铮的眼睛，艰难地开口。 　　其实我和你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到那一步。 　　其实我最开始一直把你当成了我那已经死去的猫的替身。 　　其实就在不久之前，我还觉得你只是我的朋友。 　　我明明知道我跟你之间是有误会的，我也知道我压根就配不上你，但是碍于我的私心，我却依然任由那个误会继续下去。 　　我舍不得放开你。 　　…… 　　千言万语汇集在舌尖，只差那么一点点何云舟就要告诉霍铮真相。 　　但就在他企图开口的那一瞬间，霍铮却开口打断了他。 　　“我不想听，我不管，你要对我负责。” 　　“霍铮——” 　　下一秒，何云舟只觉得身上一重，霍铮竟然就那样直接把他扑倒在了车后座，然后不管不顾地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霍铮和何云舟吵架—— 　　霍铮：不你看我我这么糟糕这么差劲我怎么配得上你—— 　　何云舟：不，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你自己！你这种英俊潇洒帅气健康的男神，明明是我配不上你—— 　　…… 　　南瓜：你们有么有觉得你们两个有点恶心啊。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声喵 　　炙热的嘴唇, 滚烫的手指, 还有对方身上难以形容的，让人目眩神迷的香气。 　　触碰到皮肤的手指是那样的炙热，擦过耳畔然后落在嘴角的亲吻又温柔又甜蜜。 　　只要抬起头, 便能看到与自己拥抱在一起的男人。 　　无论是绿色的眼睛还是银灰色的长发都是那样美丽，完美地契合了他对于自己另一半的所有幻想。 　　很喜欢。 　　非常喜欢这个人。 　　光是与那个人视线相对, 那种心情便像是泉水一般不可控制地汩汩流淌出来。 　　然后…… 　　…… 　　…… 　　这又是一个让人抓狂的早上。 　　何云舟睁开眼睛后，一个翻身, 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的脸颊上还残留着些许潮红，但是意识从那该死的甜梦中回到现实后，糟糕的心情很快就取代了那个梦带来的惬意。 　　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床单, 他恼怒地发出了一声咒骂。 　　这段时间A市天气不好, 而他洗被子的频率已经快要赶不上晒干了。 　　“可不可以争点气啊！” 　　何云舟烦躁地翻着衣柜，喃喃地对自己说道。 　　这段时间的他简直比青春期的时候还要更加躁动，何云舟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每天早上醒来时候的狼藉了。 　　而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何云舟其实也很清楚原因——　没错,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何云舟都在不受控制地渴求着霍铮。当然在白天的时候两个人还是维持着那种虚伪的类似于朋友一般地相处模式，但只要两人稍微亲密那么一丁点儿, 晚上何云舟的大脑就会自动把白天里两个人的行为加工细化一下，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何云舟不得不垂头丧气地打开手机，默默地给自己新买了两套床上四件套。 　　做完这一切之后，何云舟丧气地打理了一下自己。 　　只不过在刷牙的时候，他因为嘴唇上忽如其来的抽痛而“嘶”了一下。 　　何云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镜子, 然后就因为自己嘴唇上那小小的咬伤而脸颊一热。 　　那个齿痕就在他的下唇上，明显到了有些煽情的地步。 　　而这就是昨天下午他和霍铮在车后座互相狂甩对方嘴唇这一行为带来的小小负伤…… 　　当时的霍铮，确实有些激动过头了。 　　“……” 　　好吧，其实正在因为大脑中分泌的荷尔蒙而躁动不已的人并非只有何云舟一人。不出意外的话，霍铮这段时间大概也与他一样，相当地为自己的身体所苦吧。 　　何云舟没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假如他并不是他，而霍铮也不是霍铮，他们两个人大概会有更加直接和坦然的相处模式才对。 　　毕竟摆在他们两个人面前的障碍其实都是何云舟自己设定的，只要他能下定决心，他可以立刻跟霍铮在一起。 　　但是…… 　　有的时候何云舟也会恨自己的优柔寡断——要是换成另外一个人，大概会变得果决很多，而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忐忑，依然游移不定。 　　而说到底，遇到这种时候，何云舟的鸵鸟属性就会变得空前强大，强大到他压根就没有办法抵抗。 　　“真软弱啊。” 　　何云舟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平凡的面孔，心底对自己生出了一抹厌恶。 　　说到底，还是害怕自己的心会受伤吧。 　　回忆起昨天两个人气喘吁吁分开，而他自己艰难离开霍铮时的狼狈模样，何云舟自己都觉得很沮丧。 　　不过，满腹心事归满腹心事，正事却依然是正事情。 　　一番洗漱之后，何云舟拿起包便匆匆出了门，前往了医院。 　　他已经跟欧阳说过他今天要去看对方这件事情了，之前一段时间静看落花的事情动静太大了，以至于何云舟在霍铮的劝说下，并没有过多地守在欧阳的身边以免传出什么崭新出炉的八卦。 　　好不容易等到热度终于下去，无论是传统媒体还是社交网络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某位明星又出轨被抓的新热点上，欧阳城林都已经可以下床了。 　　按照霍铮的说法就是“那个人的恢复能力就跟蜥蜴一样，你压根不用担心。”可说到底，欧阳城林是为了自己而受伤的，何云舟多少还是会有些担心。 　　不过这份担心，在看到欧阳本人之后倒是散了不少——等何云舟赶到医院，推病门进去的时候，原本的重伤患正依靠着窗口，目光低垂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欧阳？” 　　何云舟把给他准备的花束放在了床头柜上，慢慢走到了他的旁边。 　　顺着欧阳的目光向下看去，才发现病房下面竟然还有一个给病人散心和休息的小型花园。 　　“这个花园跟在当初我们大学理科楼后面的那个很像。” 　　感觉到了何云舟的到来，欧阳偏过头，看向了对方然后微笑着说道。 　　“啊……好像是……” 　　何云舟之前还没注意到，这时候被提醒了才发现那个风格老旧的花园确实与大学理科楼后面的小花园十分相似。 　　不过，欧阳一提花园，何云舟便不由自主觉得有些尴尬。 　　“当时我们还老是偷偷摸摸跑到那里去吃露天烧烤，”欧阳仿佛没有听出来何云舟语气中的异样，他带着怀念地表情怔忪地看着楼下，开始回忆起了过去，“我还记得你那个时候烤出来的鸡翅和羊肉串都很好吃，结果有一次你把东西烤得太香，香味飘到了教学楼里被教授发现了，最后差点被扣了学分……” 　　“是你帮我跟教授求情，最后平安度过期末。” 　　何云舟抿了抿嘴唇，轻声说道。 　　“是啊。” 　　欧阳点了点头。 　　“你……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就是在那个时候，不小心喜欢上了你。” 　　完全没预料到欧阳蓦然说出这种话，何云舟身体瞬间就僵住了。 　　欧阳偏过头来，痴痴地看着何云舟。 　　“我坐在炉子旁边，怎么都烤不好鸡翅，身边的人都在起哄，说原来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你回过头来看着我，笑眯眯地说你会帮我烤。你当时的笑容特别温柔，我当时就在想，你如果是个女生的话，一定会是特别好的贤妻良母。” 　　“欧阳——” 　　“嘘，让我说完。” 　　欧阳伸出手，轻轻地点在了何云舟的嘴唇上。 　　这个过于亲密的举动让何云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欧阳的眼神中顿时浮现出了受伤的表情。 　　哪怕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但欧阳毕竟是一个进过急救室的人，多日来的住院生涯让他显得比以往还要憔悴许多，此时配合上他那隐忍的受伤表情，简直让何云舟的罪恶感破表。 　　“我知道你会觉得有些尴尬，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想说给你听。”顿了顿，欧阳苦涩地微笑了一下。“那些对你来说尴尬而为难的事情，对我来说，却是最宝贵的回忆，而且，恐怕也会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他的身形摇晃了一下，然后他用手撑着窗台和桌子边缘，慢慢吞吞地往自己的病床上走去。 　　何云舟连忙上前扶起他，欧阳却对他摆了摆手。 　　“不用，我可以自己来。” 　　等他看似十分辛苦地回到自己病床，他才抬眼看向神色纠结的何云舟，叹了一口气。 　　“你要是已经有了男朋友，以后就不要总是对其他人那么温柔……特别是我。”欧阳偏着头，幽幽地说道，“从那一天在学校的小花园看到你之后，一直到现在，我依然喜欢着你。” 　　“抱，抱歉。” 　　何云舟感觉自己背上的冷汗都要渗出来了。 　　之前与欧阳见面的那一次，欧阳表现得还挺正常的，他还以为，对方终于走了出去。后来在救护车上欧阳说的那些话，何云舟也只当他是被袭击心情激荡，把往日情谊全部说了出来以防万一。 　　他完全没有想到，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欧阳竟然还告诉他，他依然喜欢着自己。 　　“我其实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对象，你知道的，当初，我对你其实……很无情……” 　　何云舟嗫嚅着对欧阳说道。 　　毕竟，当初面对为了自己而自杀的欧阳，他都咬紧了牙关死活没同意跟对方在一起。 　　站在他的角度，这固然是因为他对欧阳确实毫无爱意，但站在其他人的角度，特别是欧阳的家人来看，何云舟压根就是他们整个家族的罪人。 　　不是说好了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吗？ 　　何云舟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如坐针毡地继续呆在欧阳城林的病房里的。 　　这还不如几年前欧阳为了告白失败的事情情绪崩溃，寻死觅活地大吵大闹的样子呢。 　　毕竟欧阳若是闹起来，何云舟还不会像是现在这么难受。 　　但现在，欧阳是为了他何云舟扎扎实实地挡了一刀，回忆起过去，也只有满脸的寂寞和遗憾，看上去简直就像是那种养了很多年然后被人抛弃在野外的中华田园犬一样，可怜到了极点。 　　一瞬间，何云舟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罪人，实在亏欠欧阳良多。 　　“你不喜欢我。”欧阳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是，你喜欢男人对不对。” 　　他又用那种目光看着何云舟了。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你可以谈你的恋爱，结婚也可以，我可以呆在不碍事的地方……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噗——” 　　何云舟原本还在喝饮料好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慌乱，这时候听到欧阳的话，再仔细斟酌了一下他的真意，一下子就喷了饮料。 　　作者有话要说：欧阳（用小手绢擦着眼角的眼泪）：……其实我不要名分也可以的，妾身只想跟公子你长长久久地呆在一起呜呜呜。 　　何云舟：不，不是这样的你别过来—— 　　霍铮：官人莫怕，待我取我大刀来劈死这个男狐狸精这事儿就完了。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声喵 　　“咳咳……咳咳……” 　　何云舟被饮料呛到, 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但即便是在这期间, 他依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欧阳那可以用粘稠来形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想借着咳嗽把话题轻描淡写糊弄过去的想法果然还是行不通…… 　　在心底暗暗叹息了一声。 　　何云舟在咳嗽平息下来后，尴尬地与欧阳对视了一会儿。 　　“对不起。” 　　他对欧阳城林说道。 　　“我没有办法答应你，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 　　何云舟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 　　眼前的场景, 有些似曾相识。 　　啊，是啊, 确实是熟悉的场景。当初欧阳城林自杀后，躺在病床上恳求他给自己一次机会的时候, 也是这样。 　　同样是躺在病床上憔悴不堪的欧阳城林，同样是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满脸为难的何云舟。 　　以及, 同样的拒绝。 　　就连何云舟自己都忍不住觉得, 也许他真的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也说不定。 　　欧阳的表情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灰败了下去。 　　“还是不行吗？你现在明明也可以接受男人了。” 　　欧阳发出了沙哑的低语，在说话的时候他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般。 　　“所以，你只是没有办法接受我吗？其他所有人都可以, 但唯独不能接受我？” 　　欧阳的话让何云舟变得格外焦躁起来, 愧疚感还有罪恶感同时抽打着他的内心。欧阳所在的病房明明是宽敞而明亮，设施齐备的单人病房，但在这个时候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捏瘪了似的, 逼仄得让何云舟喘不过气来。 　　“不是的……” 　　何云舟艰难地说道。 　　“只是刚好……刚好那个人是阿铮。”话一旦说出口，后面就变得稍微容易了那么一点，“你永远都会是我的好朋友。” 　　“但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你的恋人，对吗？” 　　欧阳的追问让何云舟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对不起。” 　　他没有办法解释，最后只能软弱地挤出一声更加孱弱的道歉。 　　何云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情了。 　　第二次拒绝病床上的欧阳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尤其是是在对方表现得如此卑微，还有替自己挡刀的前提下。 　　无论是哪种情况何云舟都愁得头秃，更何况现在两种状况还重叠在了一起。 　　其实，就连何云舟自己也要承认。 　　若不是认识了霍铮，也许，在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咬着牙答应了欧阳的恳求。 　　奈何时间是没有办法倒流的，而霍铮就是那样刚刚好，在一个极为微妙的时间，以一种微妙的方式闯入了他的生活。 　　“我不明白……” 　　欧阳的嘴角歪斜了一下，这让他的脸看上去多少有些扭曲。 　　他的声音含糊而低微，何云舟没听清，连忙问了一句：“什么？”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对我。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只有我一直这么爱你，我连命都可以给你，你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反倒是那些把你当傻子骗的□□贱人，你却巴巴地凑上去，恨不得能把心脏都挖出来给他们。” 　　欧阳凝视着何云舟，表情古怪，一字一句平稳地说道。 　　“欧阳？你到底在说什么？” 　　何云舟没想到自己会迎来如此恶毒的回应，那话语中蕴含的恶意是如此浓厚，甚至让他觉得自己也许是出现了什么错乱。 　　他和欧阳城林之间有尴尬，有为难，有求爱不成后的生疏，但同样的，也有多年来一直延续到现在的友情——至少对于何云舟来说是这样的。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朋友，也正是因为这样，仅有的那几个人便在他的心里占据着极重要的位置。 　　但此时此刻，欧阳却在用自己的言行粉碎掉了何云舟心底那个属于他的位置。 　　“又来了，”他阴沉沉地看着何云舟，挑起了自己的眉毛露出了一个冷笑，“你又想要装傻了对不对？你自己也知道的吧，你的那个好阿铮只是在玩你而已。他那样的人我在美国见了许多许多，你以为你跟他在一起就是真爱了——不，他只是在玩一个无趣的游戏而已。霍铮，霍氏的继承人，英俊，有钱，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一直跟你在一起玩家家酒。” 　　“别说了。” 　　“你的表情看上去真难看啊，云舟，你看，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对不对？就跟当初舒燃那个婊子玩你一样——” 　　“欧阳！” 　　何云舟没忍住，对着病床上的他提高了声音。 　　他看着那个男人，总觉得自己似乎看到的是别人，而非自己记忆中那个笑容亲切爽朗的友人。 　　太奇怪了。 　　真的太奇怪了。 　　为什么欧阳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他的目光会是如此凶狠，而他的一字一句都是那样的伤人 　　“呵，呵呵，何云舟，其实你并不是一个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你真的觉得，像是舒燃那样八面玲珑的女人，会看不出来你暗恋她？好吧，就算她真的已经蠢到没有注意到你，L梁萌萌会看不出来？” 　　“我觉得你大概是不太舒服了，我——” 　　“嘘，别，听我说完，云舟，有些事情已经到了挑开来说的时候了。舒燃那两贱人无非就是把你当情趣在刷，你对她们两个而言，从来都只是一个消遣用的傻子！那个叫霍铮的家伙也是一样！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我替你打掩护，演着那种拙劣的戏码，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为什么你不能看看我，为什么？！明明我才是那个最爱你的人啊！” 　　在欧阳城林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他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后一把抓住了何云舟。 　　“欧——” 　　何云舟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但欧阳却已经在这个时候凑了过来强行地吻住了他。 　　一阵剧痛从何云舟的嘴唇上传来，紧接着是温热的甜腥的液体，从何云舟的唇缝渗到了口腔内部。 　　欧阳强吻了他，并且在他的嘴唇上，咬下了一个很深的伤口。 　　“你已经疯了！” 　　何云舟的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把将欧阳重重地推回了床上。 　　他抓住了之前特意带给欧阳的花束，重重地甩在了欧阳的脸上。 　　一朵淡黄色的玫瑰扑簌簌地散落了，花瓣落了欧阳满头。 　　借着这个机会，何云舟踉踉跄跄一路后退，飞快地退到了病房的门口。 　　欧阳依然保持着被何云舟推到床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着。 　　而何云舟站在病房门口，因为过度的生气，呼吸非常急促。 　　“你有病。” 　　何云舟对着欧阳吼道。 　　欧阳抬起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 　　“你知道的，到最后，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 　　欧阳用手拨开身上那已经散架的花束，翻动着自己的嘴唇，对着何云舟露出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声喵（有修文和加字数） 　　何云舟没有回答欧阳。 　　他怔怔地看了对方更久, 时间每过去一秒, 昔日的友人就变得更加陌生一点。 　　多年前一些关于欧阳城林的闲言碎语，却在这个时候重新闯入了他的记忆。 　　【“你知道吗……那个人……精神出了问题……”】 　　【“也就是他家有钱，特意送出国去治疗……”】 　　【“可惜了, 当好歹也是校草呢……”】 　　…… 　　与此同时浮上心头的，还有之前被自己忽略掉的细节。 　　欧阳城林被伤送入医院之后, 何云舟无论用哪种方式都没有办法联系上他的家人，而在那之后, 欧阳的家人也完全没有出现过。 　　虽然之前可以用对方远在国外不方便作为解释，但现在想起来，这真的正常吗？ 　　何云舟的嘴唇翕合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直接问出口, 但在开口的那一瞬间, 他忽然又觉得很没有意义。 　　他不会得到任何真实的回答——没有任何证据，但何云舟本能地知道这一点。 　　“你……好好休息。” 　　何云舟生硬地说道，然后他快步离开了那间让他倍感不适的病房。 　　从他背后似乎隐约能听到一声“小船”, 但何云舟完全没有回头, 只是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在电梯里的时候，何云舟在电梯内部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的脸色极差，看上去并不比周围的病人好到哪里去。 　　大概正是因为心事重重的缘故, 听到那一声呼唤的时候，何云舟差点还以为是自己耳鸣了。 　　“云舟！” 　　“这里——云舟！” 　　结果刚从医院大门走出来，何云舟敏锐地感觉到周边的人似乎都在望着同一个方向。 　　他定睛一看，路边的豪华轿车旁，那个笑容有些傻乎乎的高大男人瞬间映入了他的眼帘。 　　“霍铮？” 　　何云舟完全没想到霍铮会来医院门口接他, 毕竟，这段时间他其实一直都有点躲着霍铮，而霍铮最近似乎也忙得快发疯——CALO系统在经过漫长的调试（以及去除了霍晓云的干扰）后，总算可以顺利投放市场。 　　而何云舟一方面有些心疼于霍铮的疲倦与忙碌，另一方面却很感激CALO的出现，让他和霍铮之间能够有些空间。 　　因为就在他的优柔寡断和犹豫中，霍铮却有了非常错误的判断。 　　之前那种让何云舟心动不已的傲娇，难搞和别扭，如今早已灰飞烟灭，再也看不到任何痕迹。取而代之的是让何云舟难以招架的粘人爱娇。 　　不知不觉中，何云舟跟霍铮之间竟隐隐有些蜜里调油的古怪亲密感。何云舟现在一看到霍铮就百味杂陈，压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毕竟，现在的霍铮早已不是那个酷似瓜叽的霍铮。 　　但不可否认的是，光是看到那个人，之前因为欧阳而变得异常沉重的心情，在这一瞬间就变得轻快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假如他的心脏是一只小鸟的话，这个时候大概早就已经扑扇着翅膀直接窜入霍铮的怀中了吧？ 　　但在现实里，何云舟却得用力绷紧自己所有的情绪，一步一步走向对方。 　　霍铮就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与何云舟正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的目光一落到何云舟身上便再也没有移开过。 　　那种专心致志的炙热目光，隐隐约约透着点看到罐头的南瓜的影子。 　　听到何云舟的问话，绿眼睛的男人想都没想，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我想你了。” 　　霍铮并没有掩饰自己对何云舟的迷恋，声音也没有收敛。 　　加上他之前就相当显眼，周围的人之前多多少少多放了点注意力在他身上，这个时候，他周围的许多人都跟何云舟一样听到了那一声相当肉麻的甜言蜜语。 　　“噗……” 　　何云舟的脚步微滞，他发誓，有人在偷笑，还有很多人正在饱含兴趣地打量着他和霍铮之间的互动。 　　这让他的脸颊瞬间变得热辣辣的。 　　“你……” 　　而就在这个时候，霍铮的目光停在了何云舟的嘴唇上。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伤口。 　　“你的嘴唇怎么了？” 　　说话间，霍铮已经下意识伸出手探向何云舟。 　　“啊，这个——”若不是霍铮提醒，何云舟都快要忘记自己嘴唇上那个被欧阳啃出来的牙印，“今天跟南瓜玩的时候……不小心被它抓到了。” 　　何云舟心头一紧，等意识到的时候谎言已经脱口而出。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若是让霍铮知道真相，那两个人之间大概会有一场可怕的冲突。而此时此刻，他最不想面对的麻烦，就是欧阳了。 　　欧阳不太对劲，何云舟给不出原因，但他就是这么觉得的，甚至说严重一点，他觉得欧阳其实比他想的还要危险。 　　他并不希望霍铮为了自己的事情有什么危险。 　　“南瓜？那它今天不是没有罐头吃了？” 　　好在平日里跟猫打打闹闹，身上的小伤口也没有断过，现在霍铮听到何云舟的谎话，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不仅放松，他还显得有点幸灾乐祸。看到这样子的他，何云舟也不由微微一笑。 　　不过，就在何云舟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霍铮的手指却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嘴唇。 　　“……回去以后还是要上点药。” 　　何云舟听到霍铮认真地说道。 　　“我，我当然知道。” 　　像是有一股热流从嘴唇与手指的碰触地方倏然窜上来。 　　何云舟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而就是刚才他和霍铮的那个互动，他意识到周围的人投向自己这边的视线变得更加密集和灼热了。 　　他连忙拉开车门，逃进了车厢里好躲避那些路人们的打量。 　　只不过一拉开车门，在那豪华的内饰映入眼帘的瞬间何云舟便意识到这辆车正是他和霍铮之前坐的那一辆。 　　准确一点来说，就是他被霍铮直接扑倒，按在座位上差点擦枪走火的那辆车。 　　何云舟感觉自己的脸变得更烫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这一次霍铮不是自己开车来的。 　　已经跟何云舟很熟悉的陈叔坐在驾驶座上，在何云舟坐上车之后，带着一丝笑意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车厢里第三人的存在，总算缓解了一些何云舟与霍铮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粘稠暧昧。 　　不过，尴尬始终是尴尬的。 　　毕竟何云舟能够想起来的事情，霍铮也能够想起来，更不要说如今他和何云舟坐的位置，也与之前完全一致。 　　柔软的真皮坐垫，舒适的冷气，昏暗的车厢和逐渐升温的温度……一个恍惚，何云舟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大堆令人羞耻的画面。 　　更加令他如坐针毡的，还有旁边的霍铮。 　　何云舟在霍铮一进车厢后就一直觉得后者的目光贴在自己的身上，他没忍住回看了对方一眼，却正好与霍铮四目相对了那么一瞬。 　　霍铮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何云舟顿时羞耻到差点炸毛。 　　“你看什么？” 　　何云舟脱口而出。 　　霍铮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地移开了目光。 　　“我没看你。”顿了顿，恐怕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否认太过于没有说服力，只好又补充道，“这两天都没见你，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行吗？！” 　　“……” 　　何云舟最不擅长应付的，大概就是霍铮这种把直白和肉麻叠加在一起的双效直球。 　　“放屁，昨天早上你还来我家吃了早饭！” 　　他低声骂道。 　　霍铮正儿八经地伸出手，在何云舟眼皮底下比划了一下。 　　“昨天，这是一天，今天，这又是一天。”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何云舟眼前晃了晃。 　　“两天没错吧。” 　　何云舟一时无语，等意识到霍铮正看着他憋着笑，他才忽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霍幼稚绕到无聊的打情骂俏中去了。 　　“何先生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就在车子后座弥漫起令人窒息的恋爱酸臭味的时候，陈叔忽然开口，一板一眼地问道。 　　“回家。” 　　“回家——” 　　一不留神，何云舟和霍铮的声音又撞到了一起。 　　“好的。” 　　陈叔借着后视镜看着后座那对又甜又腻歪又别扭的男人，肩膀抖了抖，强行憋住了笑。 　　…… 　　“其实，是Lisa打电话通知了我，你去了医院探望那个家伙。” 　　回到家后，霍铮在客厅里转悠了两圈之后，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何云舟说了真话。 　　Lisa是霍铮的助理，这回是被霍铮派到医院去处理关于欧阳的杂事的人。 　　“嗯。” 　　何云舟在厨房里准备着两人晚上要吃的食材，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在车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原因。 　　他甚至都能猜出霍铮那点微妙的小心思，要知道从一开始，霍铮就相当地不喜欢欧阳城林，这一次特意跑到医院门口大张旗鼓说着肉麻的话各种暧昧，大概也有点儿赌气？ 　　果然，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霍铮已经装作若无其事地迈步进了厨房，然后就不出去了。 　　“你那个同学在医院里其实招惹了很多年轻小护士春心萌动，我要是你我就不会频繁跑过去打扰他的桃花运……” 　　霍铮咳了一声，说道。 　　何云舟垂下眼帘，看着手边切得细细的黄瓜丝，叹了一口气。 　　明明还没放醋，但为啥厨房里就已经开始弥漫起一股酸味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其实很炸裂。 　　打了很多话但还是删掉了，不想负面情绪影响到一直支持我的读者们。 　　其实这段时间一直很不舒服，只是强撑着在更新，争取这个星期能够完结吧。 　　顺便说，写文不是服务业，希望某些人能够给彼此一些尊重。 　　另外就是，因为我这段时间在吃药副作用很严重，一直在头痛和注意力不集中，然后腱鞘炎已经严重到了我必须要用语音输入的程度（睡觉的时候手都在不自觉地抽筋），这篇文后半段的错字漏字确实是很多的，之后等精力恢复一点以后会统一修改，希望大家见谅。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声喵 　　那天晚上, 何云舟给霍铮做的是酸菜肉臊干拌的米粉。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做些更讲究的菜, 但处于某种微妙的心思，何云舟总觉得这天晚上的霍铮似乎应该多吃点酸的。 　　用的材料是在泡菜水里刚刚腌制了一晚的空心菜杆，还有一点儿酸包菜, 额外捞出来的一小条酸莴笋和酸萝卜，是为了增加肉臊里脆韧的口感。何云舟捧着自己宝贵的泡菜坛子, 犹豫了片刻，又额外捞了几颗酸藠头和泡椒出来, 跟着另外那些已经腌制熟成的酸菜一同切到细细碎碎。 　　当然还要有猪肉。 　　三层五花的五花肉，用刀切成小肉粒，挤些葱姜水上去拌匀便下了炒锅快炒起来, 肉粒受热后很快就噼里啪啦轻响起来, 脂肪被煸成微微焦黄，猪油透亮喷香，这时候再把酸菜倒进去一同翻炒一会儿。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整个厨房里便腾起了浓烈的香气, 酸菜的气味原本就浓厚，此时与油脂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瞬间便演化成另外一种醇厚的浓香。 　　何云舟眼看着差不多了, 直接在那酸菜猪肉臊里倒上一小碗高汤。至于米粉，则是在另外一口锅里煮到半软不硬，中间还有一条微白的内芯，再捞出来用冰水洗掉表面浑浊的米汤。等到把米粉处理好，炒锅里的酸菜肉臊也到了火候, 把米粉倒进去拌一拌，借着灶头的余温，刚好能把米粉煮到软硬适中的程度，而米粉也刚好能把锅里那浓缩着酸菜酸爽和肉末油香的高汤汁吸干净。 　　这样一碗肉臊米粉煮好后，只需要用筷子随便搅拌一下，配上一小碟紫苏煎的黄瓜，还有一份白糖拌的沙瓤西红柿，便是夏日里开胃爽口的一顿晚饭。 　　就是稍微酸菜腌的时间太长了一些，酸味很是强劲。 　　吃得霍铮口舌生津，一不小心就开了胃。 　　“好吃吗？会不会有些太酸了？” 　　何云舟用筷子夹了点米粉送入口中，尝到那酸味时，眼底不由飞快地掠过一丝笑意。 　　“不会……你做的东西都很好吃。” 　　霍铮并没有察觉到何云舟那有些狭促的小心思，而是埋头苦吃着这份朴素的拌粉。 　　那米粉确实做得好吃，口感爽滑柔韧，带着一股米香，如今吸满了酸，鲜，咸，辣的汤汁，那点缀在雪白米粉间的细碎酸菜软中带韧，吃起来愈发回味无穷。 　　等到一碗米线下了肚，霍铮的鼻尖也微微冒出了汗。 　　这时候何云舟又给他盛了点百合莲子绿豆水，是煮开的绿豆粥放凉后单独倒出来的煮豆水，上面浮着一层很薄的冰，调味用的是茉莉蜜，喝起来微甜清香，让人所有的燥热都散开了。 　　何云舟把胳膊架在桌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凝视着低头认真喝着绿豆水的霍铮，哪怕只是在吃东西，霍铮的容貌姿态依然优美得像是一幅画一样，令人赏心悦目。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坐在餐厅里也能听到电视里的声音，虽然并没有看也没有在意电视里究竟在演些什么，但那稍微有些嘈杂的声音却让整个家显得充实而圆满了起来。 　　从何云舟的角度向客厅看过去，刚好还能看到南瓜趴在猫爬架上睡觉的样子。 　　猫在睡觉，桌上有家常饭菜，旁边坐在自己喜欢的男人。 　　在这一瞬间，何云舟心头朦朦胧胧浮现出岁月静好四个字来。 　　察觉到了何云舟出神地目光，霍铮忽然抬眼，与何云舟对视了一眼。 　　“在看什么？” 　　霍铮问。 　　“其实……要是我们两个能一直这样呆在一起也很好。” 　　何云舟听到他的回答，愣了愣，轻声回答道。 　　比朋友更近一点，比恋人更远一点。 　　不需要做出决定，也不需要害怕将来会分开。 　　何云舟知道自己这个愿望多少带着些自私的意味，但此时气氛太好，叫他不由自主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咳——” 　　结果何云舟话音刚落，霍铮就莫名其妙呛了一口绿豆水——呛水前还赏心悦目宛若名画的英俊男人，呛水后也不过是个咳嗽连连可怜兮兮的普通人。 　　何云舟连忙拿了纸巾给他，霍铮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但正是因为之前的呛水的刺激，整个人变得面红耳赤泪眼汪汪的样子。霍铮这副模样与他往日精英干练的模样截然不同，何云舟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小指头轻轻挠了挠，胸口深处瞬间腾起了一股微妙的怜爱。 　　“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何云舟简直哭笑不得。 　　“谁叫你忽然就——” 　　霍铮有些羞恼地开口，却并没有把话说完。 　　“就？” 　　但霍铮却并没有回答他。 　　只不过，在何云舟收拾碗筷清理厨房的时候，他才忍不住喃喃地低语道。 　　“……忽然讲这种肉麻的话。” 　　毕竟自从北海道的求婚之旅泡汤后，霍铮的脑子里始终还记挂着求婚这件事。 　　而何云舟说的那句“以后一直在一起”，听在他的耳朵里，难免就多了些别的意味。 　　比如说，“要不然我们结婚吧”，或者是“我们两个要白头偕老哦”…… 　　这种话明明应该是我先对你说才对。 　　霍铮有些不甘心地在心底嘀咕了一声。 　　但不甘心归不甘心，霍铮看着何云舟的背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露出了傻笑。 　　好在何云舟向来含蓄，哪怕是求婚都说得很是隐晦。 　　霍铮自觉主动权依旧在自己身上，身体还在何云舟家的餐厅里，心思却已经飘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他开始认真地策划起自己的婚礼来。 　　他想的太认真，以至于手机的那一声消息声响起来，他过了许久才想起来查看新发来的信息。 　　然而，心不在焉打开屏幕后，他却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的私人电子邮箱收到了一份邮件。 　　那并非是他以为的工作邮件，而是一份理论上来说不应该出现的匿名邮件。 　　邮件名只有寥寥几字，但落在霍铮的眼睛里，却让他心头倏然剧震。 　　【你真的了解他吗？】 　　没有等霍铮来得及反应，那封邮件就像是电脑病毒一样，自动在他面前展开了。 　　那是一些照片。 　　从照片上的人穿的衣服来看，拍摄时间有远有近。 　　而照片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何云舟，还有其他人。 　　霍铮的呼吸变成沉重。 　　他看见了陈离，那是他知道的人，霍晓云那位倒霉情人与前妻生下来的孩子，就霍铮所知，就是他把霍晓云逼得节节退败，在家族产业里数次投资失败，损失了一大笔钱不说，还把她的许多职位给撸掉了。 　　霍铮知道的陈离心思深沉，性格孤僻，阴险狠辣，但在照片里，他与何云舟却靠的很近，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之间关系很不错。 　　甚至……比“不错”还要更深一点？ 　　毕竟霍铮从来都不知道，那个陈离会有如此温柔沉静的表情和眼神。 　　接下来的一些照片，许多都是何云舟与陈离之间的互动。 　　如果说这些照片并没有完全动摇霍铮的冷静，那么最后几张照片，彻底让他的神经绷断了。 　　“啪——” 　　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起。 　　何云舟一惊，连忙朝着厨房外看过去。 　　“什么东西摔碎了？” 　　他最开始还以为是南瓜爪贱，但转过头，才发现摔碎的是霍铮手边的那只刚刚盛放了百合绿豆水的碗。 　　霍铮脸色阴晴不定地站在碎碗旁边，听到何云舟的话，顿了顿才有些迟钝地回应道：“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忘记手边还有东西了。” 　　说完，边看着他蹲下去，似乎是要帮何云舟捡起地上的碎片。 　　“啊，不用，我来就好，你别扎了手——” 　　何云舟没想太多，连忙找到扫把拖把便往餐厅里走去。 　　但就是这么一个转身的功夫，等他拿着扫把走到餐桌旁时，看到的便是霍铮低头怔怔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指的画面。 　　何云舟都不知道霍铮是怎么弄的，不过是一些瓷碗的碎片而已，但他手掌的那道扣子却被拉得又深又长，血汩汩直冒，哪怕是作为旁观者，何云舟都觉得腿软。 　　“天啊，你没事吧！” 　　何云舟吓了一跳，连忙找出创口贴和棉签冲到霍铮的旁边为他止血。 　　但对比起他的慌乱，霍铮整个人却像是完全不知道痛一样，木愣愣的，看上去简直像是在梦游。 　　要不是霍铮手指上的伤口在清理后，看着确实只是皮外伤，何云舟都要觉得霍铮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度而变傻了。 　　“你……” 　　就在何云舟屏息凝神认真帮霍铮处理手上伤口的时候，他听到霍铮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嘴唇上的伤口……” 　　何云舟的手抖了一下。 　　“啊？” 　　“你嘴上的伤口，痛不痛？” 　　霍铮问道。 　　霍铮没提起时，何云舟还没有注意到，但一提起嘴唇上那个被欧阳啃出来的小伤口，何云舟便敏锐地注意到，霍铮的视线是那样强烈——那样强烈地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也不是什么大伤口……” 　　何云舟心头涌起一阵微妙的不安，他含糊地的回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人都即将迎来翻车……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声喵 　　其实, 事后想起来, 何云舟也不是没有后悔过。 　　关于那个咬伤，其实应该跟霍铮说实话的…… 　　但是，该如何形容那种心情呢？微妙的, 复杂的心思。 　　何云舟几乎是本能地想要隐瞒自己被欧阳强吻的事情。 　　其实若是能够冷静下来，一定能发现在这种事情上坦白远比隐瞒更好, 　　可是…… 　　有的时候人就是没有办法冷静，尤其是在患得患失的时候。 　　虽然表面上的原因是不希望让霍铮和欧阳起冲突, 但仔细思考后，便知道那并不是唯一的原因。 　　一旦跟霍铮说清楚，就必然牵扯到自己与欧阳的过去。 　　当年自己那个愚蠢的决定, 还有欧阳为自己自杀的事。 　　霍铮会如何想他呢那个面对自杀的友人, 依然没有接受对方的自己。 　　是铁石心肠，亦或是虚伪懦弱？ 　　何云舟并没有意识到，他其实并不擅长隐瞒情绪。 　　而他那过于明显的掩饰, 落在这一刻的霍铮眼里, 却愈发让后者焦躁不安起来。 　　霍铮神色晦暗地凝视着目光有些躲闪的何云舟。 　　邮件里的最后几张照片，是今天拍的。 　　拍摄的角度有些刁钻，很明显能看出来是偷拍的, 但即便是这样，照片上何云舟与另外一个男人接吻的画面依然十分清晰。 　　几乎是在看到那几张照片的同时，霍铮的脑海里便已经浮现出了何云舟嘴唇上那个新鲜的伤口。 　　为什么就没有起疑心呢？南瓜胖成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有那么矫健的身手去挠伤何云舟的嘴唇。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心脏就变得格外疼痛。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吧。 　　霍铮的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地说服着自己。 　　他的云舟腼腆, 害羞，行事老派到让人怀疑他是上个世纪穿越过来的——若不是这样，霍铮也不会那样毫无防备地一头栽下去。 　　这样的云舟，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 　　霍铮可以肯定，只要云舟愿意解释，他便会毫无保留地相信。 　　但是……何云舟并没有解释，他只是重复着那个拙劣的谎言，似乎只要这样，他嘴上的那个伤痕，就真的是南瓜的杰作。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要控制不住情绪直接对着对面那个男人大声质问了——但就在即将开口的那一刻，强烈的自我怀疑忽然潮涌，将他所有的质问与绝望压了下去。 　　他不敢问。 　　霍铮也那就是在这个时候，才惊讶地意识到自己的懦弱。 　　他并没有勇气面对谎言被撕开以后，何云舟给他的真实回答。 　　要是何云舟发现自己的谎言已经被揭穿，干脆直接告诉他，没错，他就是在偷吃怎么办？若是何云舟承认，一切都跟霍晓云说的一模一样，他与他的相爱从头到外都只是一场骗局怎么办？ 　　霍铮完全不敢去想象那个画面。 　　他强撑着，假装自己对一切都一无所知，那样恍恍惚惚地离开了何云舟的家。 　　只不过一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冰冷房间，霍铮便彻底垮了。 　　“检测到您的情绪异常低落，是否需要……” 　　CALO冷冰冰的电子音响了起来，但在这一刻，哪怕是合成电子音听起来似乎都带着一股怜悯的意味。 　　“闭嘴——” 　　霍铮烦闷地吼道。 　　CALO瞬间噤声。 　　但紧接着，已经很久没有动过的酒柜那边却传来了运转的声音，一瓶酒徐徐从酒柜里被推出来，冰箱的制冰器咔咔作响，为霍铮准备好了冰块。 　　霍铮：“……” 　　人工智能的体贴和关怀本应该是安抚情绪的存在，可这个时候却让霍铮的心瞬间陷入了更加悲凉的沼泽之中。 　　更不要说，按照霍铮自己的算法，检测到主人的心情低落后，CALO十分贴心地将几则挑选过的消息推送到了霍铮的眼前。 　　根据它对霍铮本人的信息收集，这些消息能够对他的心情起到有效地缓解作用。 　　于是，就在霍铮端着酒杯，面如死灰地坐在沙发上怔怔看着墙角发呆的时候，他收到了来自于很多消息—— 　　【霍先生，您有一则新的消息】 　　【尊敬的霍先生： 　　您好。 　　我们很荣幸地通知您，您所定制的戒指已经送抵本店。我们将在明日将其送往您之前预留的地址……】 　　后面的字迹在霍铮的视野里变得模糊起来。 　　那是他为了求婚而在国外特别定制的戒指，若是不出那个意外的话，那只戒指本来很快就会戴在何云舟和他的无名指上的。 　　只不过，现在的霍铮却已经没有办法肯定，他定制的戒指是否真的还能用得上了。 　　一想到这里，来自于胸口深处的绞痛也变得愈发尖锐。 　　…… 　　几日后—— 　　何云舟看着自己的手机，叹了一口气。 　　霍铮……大概知道了什么？ 　　自从那天被割到手，然后魂不守舍地离开他家之后，往常总是想尽办法守在何云舟身边的男人，如今已经好几天不见踪影了。 　　之前多少有些让人困扰的傻话短信和电话都销声匿迹，一时之间，何云舟竟觉得自己那狭小杂乱的房子竟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不，空荡荡的似乎也不仅仅是自己的客厅。 　　真正变得空洞的地方，是他自己的心。 　　其实严格说起来，哪怕霍铮忽然不见踪影，何云舟的日常生活也没有太多变化。 　　他最后还是接受了神猫那本书的插画工作，而因为静看落花的事情，他的名气也变得比之前更大，除了神猫之外的插图邀约也不断到来。 　　南瓜每天还是那么馋，小小的脑仁里却塞了不少偷吃的计谋。 　　何云舟每天画图，喂猫，铲屎，在早上的时候去菜市场采购新鲜的蔬菜…… 　　但这么多年一直按部就班的生活，如今却总是让他感到异常寂寞。 　　“真糟糕啊……” 　　何云舟抚摸着南瓜毛茸茸热乎乎的小脑袋，独自一人在家自言自语地轻声低喃道。 　　感觉就像是最糟糕的设想忽然成了真。 　　之前何云舟就担心自己若是跟霍铮在一起后又分开会受不了，如今老天爷便让他提前感受了一遍其中滋味。 　　不得不说，那真的是很难受的感觉。 　　何云舟必须拼命地克制自己不要去找霍铮。 　　因为光是与霍铮短暂冷战的这几天，何云舟就已经觉得比往日难熬太多。 　　若真的成了情侣然后再分手，难过的程度会是如今的几倍呢？ 　　也许，就这样两个人默默分开也挺好的。 　　这样的念头不断地盘旋在何云舟的脑海里，事实上，若是按照以往惯例，这样沉默地分开才是何云舟的本性。 　　只是他心底确实还是放不下霍铮，才会这样时不时地拿着手机叹气。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何云舟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的精神倏然一震，慌张地接起了电话。 　　但从话筒那边传过来的，却是是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你是何云舟何先生吗？” 　　女人的声音很是清脆爽朗，何云舟皱了皱眉头，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是听过这个声音的。 　　果然，女人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你好，我是霍先生的那边的助理，我叫Lisa。” 　　Lisa？ 　　何云舟立刻就想起来她是谁了，那是之前帮欧阳办理医院各项手续的女人。 　　发现来电话的人是她之后，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何云舟的心底腾然而起。 　　南瓜蹲在猫爬架上，原本还在优哉游哉地舔着爪子，忽然听到自己主人对着手机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声音，吓得它差点儿从猫爬架上掉下去。 　　它睁大了橙黄色的双眸，极为不满地望向自己的铲屎官。 　　但往常总是会很注意它的人类，如今却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电话上。 　　“什么？！你说欧阳城林自己离开了？！” 　　大概是因为何云舟的反应很大，原本还很自然悠哉的Lisa声音也绷紧了一些。 　　“抱歉，何先生，这件事情确实是我这边的疏忽。欧阳城林先生确实在昨晚自行结掉了所有医院账单，然后独自出院了，他在医院预留的手机号码也没有办法拨通。昨天接到消息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了霍先生想看看这个事情怎么处理，但是没打通，今天打给他之后，他让我打给你转达这个消息。” 　　“……” 　　何云舟一时半会没说话，Lisa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 　　“请不用太担心，何先生，欧阳城林先生的身体其实已经完全康复了，哪怕他提前出院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我想他就是不想太麻烦到您，所以才采取了这样的方式……” 　　听着lisa的话，何云舟眉头却越锁越紧。 　　要不是最后一次跟欧阳的见面是那样不愉快，恐怕今天的何云舟在街道电话后，还会觉得欧阳城林身体康复，自行出院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 　　可是现在，何云舟的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我，我知道了，麻烦你了，谢谢。” 　　挂掉Lisa的电话后，何云舟迅速按下了欧阳城林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电子合成女声回荡在何云舟的耳畔，奇妙的是他竟然并不觉得惊讶。 　　就好像他的直觉早就已经告诉他，如今的他是打不通欧阳城林的电话的。 　　那个男人忽然默不作声地离开医院，究竟是打算干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何云舟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最后一面时，欧阳躺在床上那平静的模样。 　　他打了一个冷战。 　　作者有话要说：被偏爱的才有恃无恐。 　　霍先生潜意识里其实也隐隐觉得何云舟跟他的关系还没有锁死， 　　所以哪怕发现了疑似偷吃的证据，依旧卑微到不敢问。 　　就很可怜的一个猫。 　　要是变成个真猫就是猫粮敞开了都不敢拱进去吃的那种小可怜。 　　南瓜：这些我都不在意，你解释一下为啥这种修罗场也要diss我胖。 第一百章 第一百声喵 　　若只是随意地回想, 记忆中的欧阳城林在大学里依稀是个笼罩着华丽光环的男人。 　　英俊, 聪明，朋友众多，无论是在同学还是老师那里都很有面子, 是个当之无愧的风云人物。 　　但等何云舟从大学走出来之后，长到这个年岁再去仔细回忆, 才会发现当初被自己暗暗羡慕的男人，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完美。 　　至少, 他在告白不成之后直接以自杀这件事情，就不是全无预兆的。 　　何云舟甚至还能依稀记得那些发生在欧阳城林身边的冲突，那个男人似乎完全没有办法容忍, 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事情是不能顺着他心意的——若是有, 他会不择一切手段，让事情的结果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走去。 　　“呼……” 　　何云舟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现在想起来，只能说当时的自己确实很天真也很愚蠢, 所以才会把欧阳城林的偏执, 看成让自己羡慕不已的果断强。 　　越是回忆，何云舟心底的不安就越是膨胀。 　　他实在不愿意用太过于阴暗的心思去揣摩昔日好友，可对方悄无声息离开医院又关闭了所有通讯设施的行为, 还是让何云舟满脑子都是可怕的想法。 　　欧阳城林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毫不在乎，那么，他真的会在乎别人的生命吗？ 　　何云舟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心和后背竟全是冷汗。 　　他后悔了。 　　早知道如此, 他就完全不应该在欧阳面前拿霍铮作为幌子，说自己已经恋爱了什么的，以此逃避与欧阳的冲突。 　　顾不上其他，何云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主动拨打了霍铮的电话。 　　何云舟本来还以为两人在冷战期间，霍铮会先把他撂在一边不接电话。结果他在自家客厅里都做好了连环call的准备，号码刚拨出去，那边就干净利索当机立断地接通了。 　　“喂。” 　　就是接电话的那个人，明显还有些没调整好情绪。 　　简短的一个词，显得有些冷漠。 　　“阿铮，是我。” 　　何云舟说。 　　话筒那边没有回应，何云舟的呼吸一滞，胸口有些刺痛。 　　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霍铮对他如此冷淡的时候，而后者的沉默和冷淡，比何云舟想的还要更加让人难过。 　　但即便是这样，何云舟还是不得不继续开口：“我不知道有没有人通知过你，但是欧阳——” 　　“喀——” 　　压根就没有等何云舟说完话，霍铮就在那边直接挂断了电话。 　　何云舟握着手机，怔怔坐在沙发上坐了好久，才勉强回过神来。 　　已经到了连说话都不想说的程度了吗？ 　　何云舟盯着已经黑下去的屏幕，只觉得身体里仅存的那一点点热度，正在以一种飞快地速度流失。 　　’ 　　而就在城市的另一头，霍铮的心情，也并不比何云舟好到哪里去。 　　若是有人能同时看到他和何云舟的话，大概会有些震惊于他们两个人的同步——何云舟看着手机发呆的时候，霍铮其实也在发呆。 　　如果说何云舟的脸色难看得就像是死人一样，那么霍铮的脸色就是已经冻在冰川里无知无觉过了几万年的死人的样子。 　　之前看到何云舟打来电话时，他的心情有多雀跃，那么在对方口中听到“欧阳”两个字时，他的心情就有多么绝望。 　　那个叫做欧阳的男人已经出院了，其实霍铮甚至比Lisa还要更早知道这件事。 　　在看到那张与何云舟脸贴着脸（霍铮坚定地拒绝将那两个人地状态称之为接吻）的照片后，霍铮就已经派了人守在了那个混蛋的附近。 　　若不是忽然间惊觉自己的行为已经无限接近于当初那个疯狂而偏执的霍晓云，恐怕这个时候的霍铮手边已经有了私人侦探对欧阳的生平非法调查报告了吧—— 　　无论如何厌恶，如何抗拒那个女人，但是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方法竟然是如此相似。 　　像是毒蛇那样暗暗潜伏在猎物身边，排除掉所有可能的竞争对手，然后以各种方法将猎物折磨到毫无斗志。 　　只是到了最后关头，霍铮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何云舟温柔的眼眸。 　　并不希望让何云舟的眼中也浮现出与那个被霍晓云缠上的男人一样的恐惧视线，霍铮总算是放弃了自己内心那一千种一万种的黑暗想法，只留了人在医院附近守着欧阳。 　　至于守着那个男人究竟要干什么，霍铮自己也没有想清楚。 　　然后，欧阳城林离开了。 　　霍铮知道消息之后，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精神便倏然绷紧到了极致。 　　那个家伙出院是为了什么？ 　　是要跟……跟什么人在一起吗？ 　　何云舟会不会继续跟他在一起？ 　　…… 　　各种念头纷乱而至，而就在这样混乱的心情中，霍铮从何云舟口中听到的第一句话，依然是关于那个“欧阳”的。 　　霍铮本能地挂掉了电话。 　　他不敢听何云舟即将要说出来的话，更不敢面对空额能要到来的现实。 　　早知道当初不应该冷战的。 　　霍铮哀伤地想道。 　　如果能够假装一切都不在意，继续守在何云舟身边的话……这个时候可能也更有把握一点吧？ 　　李鱼走进办公室时，看到的便是如同死鱼一般憔悴可怜的上司。 　　李鱼：“……” 　　之前已经听着霍铮车轱辘一遍又一遍地絮叨着那场伤心绝恋，这个时候看到霍铮，他的心里只有一片冷漠。 　　“霍总，时间定下来了，下个月十号开发布会，我已经让人安排下去了，你的发言稿是让自己写还是让运营那边出？霍总？霍铮？” 　　李鱼在霍铮面前晃了晃手指。 　　“我已经有计划了……我自己来，有些事情我想在发布会上宣布出来。” 　　好在霍铮还有最后一口气在，在外明明显得那么干练冰冷的男人，如今说话时都散发着可悲的卑微气息。 　　“我说，这事其实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你要么就当着面把话跟人说清楚，该谈恋爱继续谈恋爱，该分手分手，总是这么磨磨唧唧的不是个办法啊。” 　　一听到“恋爱”和“分手”两个词从李鱼嘴里冒出来，本来已经枯槁到灵魂出窍的霍铮倏然回了精神。 　　“不是‘恋爱’，是结婚——我不想跟他分手。” 　　霍铮条件反射性地说道。 　　话音一落，便接到了仅有的友人怜悯的目光。 　　“哪怕对方背着你出轨？” 　　“那应该是误会……”霍铮恨恨反驳道，然后便看着李鱼的目光愈发古怪起来，他只好又补充道，“那些照片的发件人是霍晓云，她本来就不喜欢云舟。” 　　“唉……” 　　李鱼叹了一口气，也没继续吭声。 　　霍铮焦躁不安地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 　　“你不懂，云舟他很爱我，他不是那种人。” 　　这样斩钉截铁的话说出来，连霍铮自己都不由微微一愣。 　　李鱼满脸都是忍耐，过了好一会，他才幽幽开口道：“看，你早就有答案了，还在这里折磨自己干吗？情趣吗？” 　　霍铮忽然抓过自己的公文包，朝着门外走去。 　　“我回家一趟。” 　　他说。 　　留下李鱼站在原地，看着怦然关上的办公室门，露出了受不了的表情。 　　“幸好我不谈恋爱。” 　　李鱼从来没有像是如今这样，觉得自己身上的单身狗气息如此清香。 　　…… 　　何云舟本来还以为自己需要再费一点波折才能见到霍铮。 　　他甚至都收拾好了东西，打算直接去霍铮的公司。 　　结果他神思不定收拾好东西，急匆匆开门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门撞到了人。 　　“哎哟——” 　　紧接着，还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阿铮？” 　　之前还被自己放在心头翻来覆去想着的人，捂着自己的鼻子，泪眼汪汪地望向了何云舟。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声喵 　　“你的头发……怎么了？” 　　何云舟呆呆凝视着霍铮, 震惊到了极点。 　　忽然出现在门外的霍铮, 与印象中的他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男人那一头银色的长发如今已经变成了朴实无华的深色短发。 　　当然，凭借着质量过硬的五官，如今的霍铮依旧是俊美的, 甚至可以说，没有了那一头引人注目的银色长发, 如今的霍铮看上去比以往要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以往的他总是让人想起“王子”或者是“精灵”还有猫，但如今的他, 从气质上来说却更加接近于“国王”和“狮子”。 　　更不要说，今天的霍铮穿的衣服还格外隆重，那种带着天鹅绒质感的全套西装, 看上去已经贵到可以直接去走红地毯了。黑色的短发与深色的西装, 将霍铮高大的身材与深邃地五官完美地衬托了出来……也让他看上去，更加陌生了一些。 　　“我……我临时去弄了一下头发。” 　　对上何云舟的视线，霍铮显得有些僵硬。 　　而事实上, 他的内心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再紧张三十倍。 　　虽然很久之前就想着把轻佻的银色长发变成黑色, 但真的下手把自己标志性的银发染成原本的黑色，却是计划之外的事情。 　　“我总觉得，我现在这样, 看起来会比之前稳重一点，你觉得呢？” 　　霍铮可以感觉到紧张的冷汗微微浸透了背部的衬衫，但在表面上他还是努力维持着基本的冷静——唯一露陷的大概就是最后那句“你觉得呢”稍微有些颤音。 　　“是，是还挺稳重的。” 　　何云舟干巴巴地回应道。 　　霍铮偷偷抬眼看了他一眼，心跳如擂。 　　“我能进去吗？” 　　他轻声问道。 　　何云舟梦游一般将霍铮让进自己的家。 　　南瓜听到动静, 例行地跳下来关注了一下家庭来客。 　　“南瓜！” 　　霍铮习惯性地弯下腰冲着南瓜招了招手，但以往总是谄媚地小跑着贴过来，绕着他小腿晃来晃去的肥胖橘猫，这一次却突兀地拱起背来，冲着霍铮哈起了气。 　　“南瓜？” 　　时隔这么久终于见到亲爱的战友，可得到的待遇却与之前截然相反，霍铮脸上的笑容倏然冻结，语气中也带上了浓浓的疑惑。 　　“可能是你染了头发，南瓜没认出你来。” 　　何云舟眨了眨眼睛，走上前去将态度变得十分恶劣的南瓜抱起来，放到了猫爬架上，然后轻声解释道。 　　“没关系的，待会它应该就能反应过来了。” 　　话音落下，何云舟怀里的南瓜没有任何留恋，哧溜一下摆动着胖乎乎的身体，迅速地钻入了猫爬架上的猫洞之中，只露出了两只瞪得溜圆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呆滞的霍铮。 　　看着南瓜的反应，霍铮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来自于何云舟的一声呢喃。 　　“怎么就想着把头发给染成黑色了呢……” 　　一回头，霍铮便看到了何云舟怔忪的表情。 　　而霍铮曾经不止一次，在何云舟的脸上看到过类似的表情——只不过以往的何云舟，眼神里不会有那么多的茫然和迷惑。 　　可以说，就是这一瞬间的对视，霍铮的不安全感就像是烟花一样在胸口猛然炸开。 　　不想去思考未来，不想去顾忌过去，在这一刻，闪现在霍铮脑海中的唯一念头，就是将何云舟这个人紧紧地锁在自己的身边，从此以后，再也不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因为，我有事情想对你说。” 　　霍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其事的说道。 　　没有等何云舟反应过来，霍铮已经自行单膝跪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格外精美的戒指盒，递到了何云舟的面前。 　　“……请和我结婚。” 　　他说。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将银发染回来，把头发剪短的缘故。 　　他打算彻底地与那个敏感焦躁的自己说再见，变成一个更稳重，更顾家的成熟男人，然后与何云舟走向婚姻。 　　他会和何云舟结婚。 　　然后让那什么欧阳或者其他南阳北阳都滚一边去。 　　就像是李鱼之前说的那样，其实他心底早就已经有答案了。 　　何云舟爱他，而他也爱何云舟，他们两个早就应该在一起—— 　　“抱歉。” 　　那一声微弱而慌张的拒绝，似乎是从另外一个星系传过来的。 　　“我……我……” 　　抬起头，霍铮看到的是何云舟苍白的脸。 　　无论怎么说服自己，但那个人脸上的惊慌失措，是不会骗人的。 　　“抱歉，结婚这种事情真的，太突然了。” 　　何云舟确实是惊慌失措的，老实说，他现在的状态其实也没有比霍铮好到哪里去。 　　毕竟，就算再怎么做梦，何云舟也没想过，霍铮真的会认真到结婚的地步。就不要说他们同为男性这个前提了，哪怕是异性之间，条件相差如此之大的两个人想要走入婚姻都是需要格外慎重考虑的事情。 　　而何云舟甚至连下定决心跟霍铮谈恋爱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 　　何云舟听到霍铮的低语。 　　那个因为变成了黑色短发而显得格外陌生的男人，身体正在微弱地颤抖着。 　　这让何云舟的惊慌和罪恶感开始同比膨胀。 　　“我，我真的还没做好准备，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结婚。” 　　话一说出口，何云舟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糟糕，说错话了。 　　他想道。 　　果然，听到何云舟下意识的真心话后，霍铮的表情变得更加可怜了。 　　“为什么？”他又一次地问道，看上去完全已经被何云舟的拒绝而被打击到懵逼了。 　　“你……我……你不是说过，要是一直在一起就好了吗？” 　　没等何云舟回答，另外一个恐怖的猜想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是那个人？那个欧阳？你，你喜欢他？” 　　不然的话，何云舟怎么会在明知道两人冷战的时候还打电话过来找他？ 　　在霍铮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语气中已经染上了浓浓的哀怨的气息。 　　“不是那样的，阿铮，你听我说，我只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会提出结婚。” 　　霍铮是如此仇恨自己在这一刻的敏锐，何云舟在说话时候显得是那样为难——而恰恰是这样的为难，让霍铮的心变得更加疼痛起来。 　　“如果是性格的话，我可以改，我以后不会那么冲动了，体格的话，我有努力练肌肉，你摸过的啊，我最近的肌肉练得挺不错的。我不会再跟之前那样幼稚了，我会努力赚钱养家，你给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不挑食了，我也不跟南瓜打架……” 　　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等意识到的时候，那些话已经语无伦次地说出了口。 　　如果是在认识何云舟之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对另外一个人说出如此卑微的恳求吧？但在这一刻，霍铮却愿意付出一切来挽回何云舟。 　　“阿铮，别说了，不是你的问题——” 　　然而无论他怎么挽回，何云舟的脸色却只是变得越来越差。 　　“我什么都可以改……”霍铮颤抖着说道，“至少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吧？为什么……不能结婚？” 　　高大的，英俊的，国王一般的男人，如今却只是睁大了碧绿的眼眸，带着那样执着的心情不断地追问着何云舟原因。 　　“我和你之间，其实最开始只是误会……我最开始只是把你当成了我的猫。” 　　何云舟终于也被霍铮逼到了悬崖边缘。 　　然后，霍铮便听到何云舟说出了那样难以理解的话。 　　明明说出拒绝的话的人是何云舟，但在这个时候，他的脸色却比霍铮的还要难看。 　　但面对那样的霍铮，无论如何何云舟都不可能继续隐瞒下去了。 　　他喜欢霍铮，而霍铮也喜欢他。 　　但他们两个人爱的程度是不一样的。 　　不管怎么说，在最开始，其实是何云舟欺骗了霍铮的感情。 　　“我的有些行为可能让你误会了什么，但之前我对你其实，其实并不是那样的心情。” 　　何云舟对上霍铮的视线，格外艰难地把自己与他之间那个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说了出来。 　　瓜叽的去世。 　　对方跟瓜叽其实十分相似的事。 　　还有…… 　　在最开始，霍铮只是瓜叽的替身这件事。 　　表情逐渐从霍铮的脸上消失了。 　　他死死地盯着何云舟，眼睛里已经彻底地没有了神采。 　　“我，只是，猫的替身？” 　　霍铮艰难而干涩的重复道。 　　“只是最开始是那样，你现在已经不是了……” 　　“我现在比你的猫强一点了？” 　　霍铮崩溃一般地质问道。 　　何云舟咬了咬嘴唇，黑色短发的霍铮一旦发起怒来，气势便会变得格外惊人。 　　而原本就因为那个误会，还有两人之间的差距而格外心虚忐忑的何云舟，瞬间也落入了焦躁的心境之中。 　　“我后来才发觉……我，我觉得你人很好我也喜欢上了你……” 　　但我真的还没有做好准备。 　　两个人的恋爱进度条压根就不一样，怎么可能结婚？！ 　　“那么，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霍铮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直勾勾地盯着何云舟，缓慢地问道。 　　明明知道了真相，但他并没有收起自己的戒指。 　　而霍铮的第二次求婚，也依然那样热烈而灼热。 　　只不过对于何云舟来说，霍铮这一次的求婚，比几分钟前的那一次，要更加沉重。 　　何云舟怔住了。 　　霍铮的感情是那样的灼热，灼热到了何云舟不敢碰触的地步。 　　懦弱而平庸，靠着一个误会而欺骗了霍铮最初的感情的自己，真的有资格答应霍铮的求婚？ 　　何云舟的犹豫，让霍铮眼中最后一点希望湮灭了。 　　“我，我走了。” 　　霍铮嘴唇轻轻翕合，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来。 　　然后没有等何云舟回答，他便朝着门口飞快地狂奔而去。 　　“阿铮——” 　　何云舟朝着霍铮追过去，但无论他怎么呼唤，那个人始终没有回过头。 　　最终，何云舟在电梯前停下了脚步，电梯已经在他面前合拢，在金属门关闭的最后一刹那，他在门的缝隙中看到了如同幽灵般苍白的霍铮的脸。 　　何云舟颤抖了一下，然后顿住了。 　　心脏就像是中了魔法一样变成了石块般沉重，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胸口。哪怕早就能想得到，若是把误会解释清楚，这种场景就必然会发生，但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电梯口时，那种黯然的心情依旧像是尖锐的刀子一般令人感到刺痛。 　　但无可否认，在心底的最深处，有个声音却变得清晰了起来。 　　看，这就轻松了吧。 　　再也不会为了霍铮而感到患得患失，也再也不会为了可能到来的分手而感到焦虑和崩溃。 　　何云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 　　南瓜已经在猫爬架上睡着了，一条金灿灿的毛绒尾巴落在了猫箱的外面，悠悠地晃荡了一下。 　　南瓜会知道之后那个酷似瓜叽的男人很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吗？ 　　何云舟在猫爬架旁边想道。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能面前控制住的情绪，在想到这个念头之后，就像是被刺破了外包装的水袋一样喷涌而出，再也不受控制。 　　何云舟咬住了嘴唇，肩膀微微抽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何云舟：对不起先让我解释一下我们两个进度表不一样这个事情…… 　　霍铮：哇呜呜呜呜你不肯答应我求婚呜呜呜呜呜……【大哭】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百零二声喵 　　几日后—— 　　酒吧里的光线昏暗, 声音嘈杂。 　　明明有许多人在来来往往, 但他们的面孔却如同鬼魂一般模糊不清。 　　以往总是让何云舟倍感不适的吵闹环境，如今却让他变得放松了一些——至少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他的意识里填满的是对巨大声响和嘈杂人群还有酒臭味的抗拒, 而不用满脑子想的都是霍铮临别时那苍白而不可置信的面孔。 　　唯一的问题大概在于，正是因为环境太过于吵闹, 身边那个男人的声音也变得模模糊糊的，需要努力凑上前去才可能听清。 　　“别喝了……” 　　离覆冲着何云舟说道。 　　“你再喝下去就真的醉了！” 　　何云舟眨了眨眼睛, 好半天才勉强听懂离覆的话。 　　他不由笑了起来。 　　“出门喝酒不就是为了喝醉吗？” 　　大概也只有何云舟自己才知道，这一刻的他笑起来有多难看。 　　离覆揉了揉额角，他在暗地里对酒保做了一个手势, 止住了何云舟要的那些酒。 　　然后他不由分说地将已经有了七分醉意的何云舟强行从酒吧里拽了出去。 　　“你需要清醒一点。” 　　离覆说道。 　　若是有其他人在场, 大概会很惊讶，向来都很冷静的离覆，会对着另外一个男人露出后悔和为难的表情来。 　　其实今天将何云舟邀出来到酒吧喝酒的人还是离覆自己, 但说实在的, 在打电话之前，离覆自己都觉得这个邀约压根就不可能——他本来还以为自己和何云舟大概又会在哪个咖啡店或者小饭馆打发掉这个夜晚呢。 　　出乎离覆意料的是，何云舟不仅答应了他的邀请, 还跑到酒吧把自己灌成了一个醉醺醺的酒鬼。 　　只不过让人感到庆幸的是，何云舟属于那种哪怕喝醉也不会发酒疯的类型。就像此时，被离覆拖出酒吧后，他明明站都站不起来了，却也只是半蹲在路边, 双手抱着膝盖，一动不动沉默地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发着呆。 　　因为酒精而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眶，还有格外湿润的眼眸，让何云舟看上去格外脆弱。 　　离覆看着这样的何云舟，觉得自己的胸口微微揪了一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从街边小店买来了一瓶冰矿泉水，然后伸手递给了何云舟。 　　“你可不是那种会出来跟我喝酒的人。” 　　紧接着，他也学着何云舟的姿势，蹲在了马路牙子上。 　　虽然说街上人来人往还是很吵闹，但因为跟大分贝的酒吧内部形成了鲜明对比，在这一刻，街道上竟然有种仿佛安静一般的气氛。 　　安静到一不小心就会说出心事。 　　何云舟慢吞吞地偏过头，然后用有些呆滞的目光看着离覆。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他的名字叫霍铮。” 　　何云舟轻声说。 　　“可是我主动让他离开我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酒精的作用变得越来越强烈。就连何云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颠三倒四地，跟离覆说着自己与霍铮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 　　其实大部分时候，何云舟都是在说那些甜蜜的事情，当时只觉得是日常，如今说出来，却觉得那段时光格外温柔。 　　说着说着，何云舟的语调变得有些支离破碎。 　　离覆的脸色有些难看。 　　何云舟知道的离覆本命叫陈离，是一个有名的大作家，家庭里有一堆令人窒息地烂事。 　　但何云舟不知道的是，陈离其实与霍晓云还有霍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甚至在跟何云舟见面之前，他就一直在密切关注着霍家的一举一动。 　　而同样的，霍铮与何云舟的关系，其实也早就被离覆知道。 　　不得不说，在知道霍铮跟何云舟的恋爱关系时，离覆也是愣了好久才勉强稳住心情…… 　　“你跟那个霍铮，分手了？” 　　看着何云舟醉意渐重，原本已经被摒弃的一点小心思，悄悄在离覆的心底冒了个头。 　　何云舟点了点头，表情愈发难过。 　　离覆的唇边却因为这个回答，绽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来。 　　“跟那种花花公子在一起，难免会吃亏的。其实这对你来说还是一件好事，虽然你现在很难受，也总比你们两个人再待久一点最后彻底伤得体无完肤好……霍铮那种人，压根就不是什么谈恋爱的好对象。你以后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人跟你在一起——” 　　离覆将何云舟从地上拉起来，拖着他慢慢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他用冷静的语调温柔地安慰着何云舟。 　　“不，不许你这么说阿铮，阿铮他才不会伤害我……是我……老是在逃避然后……伤害了他……” 　　何云舟的声音越来越低，酒精终究还是战胜了他的意志力，让他慢慢醉倒在了离覆的怀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一点都没有发现，离覆在听到他这段话后，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格外复杂的神色。 　　在这一瞬间，有无数的念头涌现在了离覆的脑海里。 　　霍晓云当初对他家做的那些事情。 　　资料上关于霍铮和何云舟之间的各种纠葛。 　　甚至还有他这次前来跟何云舟会面，一直压抑在心底的一些隐秘的盘算与阴谋。 　　但想到最后，离覆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当初何云舟什么都没要为他画的那几幅画。 　　“真是的，我怎么不觉得那家伙有什么好。” 　　到最后，离覆也只是格外不满嘟囔了一声，紧接着他扛着已经昏睡过去的何云舟走到自己的车前，再将那醉鬼丢进了车内。 　　“唔？” 　　就在离覆自己坐上驾驶座，正打算就此离开时候，离覆忽然注意到，在停车场的不远处，似乎有人在看着他。 　　离覆本能地先确定了一下车门已经锁紧，然后装作不在意地转动车钥匙，驾驶着车缓缓经过了那个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人。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看着还算英俊，就是眼神有点不太对劲，有种直勾勾阴恻恻的意味。 　　但哪怕离覆的车已经离他很近了，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渐渐的，那个男人便消失在了后视镜里。 　　离覆皱了皱眉头，心里有点轻微的不舒服。 　　虽然觉得那人似乎有点不对劲，但仔细一想，酒吧附近原本就鱼龙混杂，有些自甘堕落的人游荡在那附近到也不是什么太特别的事情。 　　不过…… 　　离覆忍不住看着后座上那压根没喝多少就醉成这样的何云舟，不由叹气。 　　宅男果然很不适合酒吧。 　　“也就是我心太好。” 　　离覆看着面前的道路，带着淡淡的嘲讽，轻声地说道。 　　而第二天，当何云舟揉着太阳穴，痛苦地从高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大床上醒来时，他对离覆的认知，也是“真是个好人”。 　　因为担心何云舟醉得太厉害，半夜把他丢回家不管可能会因为呕吐物堵住气管而死，所以离覆十分体贴地直接将何云舟带回了自己这段时间居住的宾馆过了一个晚上。 　　“我以后真的不喝酒了……” 　　何云舟面有菜色地缩在沙发上，喝着土豪离覆跟酒店要来的冰柠檬水，痛苦地说道。 　　“你知道就好，这么差的酒量竟然还真的想要买醉。你应该庆幸我对你没有什么歹意，不然这时候你恐怕要捂着菊花找钱包了。” 　　离覆坐在沙发的对面，一脸精英状地敲打着笔记本，然后吐槽道。 　　“我这不是信任你的人品嘛。” 　　何云舟嗫嚅着说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隐隐察觉到了一点不太对。 　　是错觉吗？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一次喝醉之后，离覆对他的态度跟以往完全不一样了？ 　　“再看我就收费了。” 　　离覆忽然抬眼，冷冷地看了何云舟一眼。 　　何云舟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盯着离覆出了神。 　　“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对我的态度好恶劣。” 　　何云舟喃喃地说道。 　　结果引来了离覆一个锐利的眼刀。 　　“啊，因为我本来有个针对你的阴谋，如今打消了这个念头，就不用对着你虚情假意了。” 　　离覆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云舟忍不住笑出了声。 　　像是离覆这样的行走印钞机，对着他这种万年小透明有阴谋？ 　　何云舟是真的觉得蛮好笑的。 　　“我倒是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比较好。” 　　不过笑完之后，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对着离覆真心说道。 　　“你这样子倒是让我觉得……你真的就是你。” 　　对于他这句话真心话，离覆却只是笑了笑，并不曾说话。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直到几分钟后，离覆忽然开口。 　　“既然是失恋的话，要不要找个地方去散散心？” 　　他说。 　　“啊？” 　　“再这样颓废下去也不行吧，毕竟我还指望着你振作起来帮我画图。” 　　何云舟睁大了眼睛，正在斟酌着拒绝的话，但在他想出借口之前，离覆已经抢先堵住了他的话头。 　　“不用想了，昨天你已经把什么都说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提醒你以后不要随便在外面喝酒。” 　　何云舟的动作瞬间僵硬了。 　　与离覆对上视线后，格外心虚地看到对方挑起了眉头。 　　下一秒，残存在他内心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打破了。 　　“就是你喜欢的人是男人的那些事情，还有你是如何喜欢对方又拒绝了他结婚的事情……一直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说着话的男人叹了一口气。 　　也许是错觉吧，但何云舟总觉得离覆的语气中似乎带上了一些微妙的不甘心。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声喵 　　“抱歉, 我不是有意的……” 　　何云舟十分不自在地低语道。 　　“没关系, 但我还是强烈建议你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离覆说完后，顺手将手中的手提电脑转了圈，让屏幕对准了何云舟。 　　一直到这个时候何云舟才知道, 原来之前离覆一直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竟然是在查询机票和酒店。 　　“啊？可是, 我……” 　　“我强烈建议你脱离现有环境另外找个地方缓缓，然后想清楚你究竟在纠结什么。”离覆耸了耸肩膀, “就我个人来看，你和某位男士之间的矛盾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也许到另外一个地方，冷静一下之后你能够更清楚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仔细想清楚自己的想法吗？ 　　何云舟怔怔看着电脑屏幕, 拒绝的话就这样莫名地卡在了喉咙里。 　　…… 　　在幸福花园小区的那栋大楼顶部, 霍铮窝在沙发里，眼神有点空洞地瞪着自己面前的虚拟人像发着呆。 　　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到现在依然住在这里，明明每天回家一抬头便能看见属于何云舟的那间房子, 然后会瞬间心痛到无法呼吸。 　　但当知道一切的李鱼提议搬走时, 霍铮还是本能地拒绝了。 　　当然，对他的理由是被安置在顶楼大平层内的CALO系统还需要一些时间的实际使用调试，不过无论是自己还是李鱼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拙劣的借口而已。 　　偶尔有那么一瞬间, 就连霍铮自己都会怨恨起自己在这件事情中扮演的卑微地位——但这依然不能阻止他像是中毒了似的，完全放不下何云舟，也舍不得离开这栋有何云舟居住的大楼。 　　简直就像是一个傻瓜一样。 　　“霍先生，您的状态似乎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如果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请一定要告诉我。” 　　霍铮的呼吸有点重, 紧接着便有甜美柔和的声音从遍布在房间各个角落的麦克风中传来。更新了算法后的电子音不再像是人们想的那样平淡冷漠，而是多了许多“人情味”。 　　就像是现在这样，CALO的投影说出那句话时，哪怕知道，那只是因为健康系统实时监测到了身体体征的不对劲，但霍铮依然可以从那电子音中听到一些类似于担忧的情绪。 　　霍铮冷漠地垂下了眼眸，并没有在意CALO的“关心”。 　　白天强撑着精神调试产品时便发现了，其他人对CALO这种人性化表现非常满意。公司高层也好，其他部门的同事也好，还有研发部的内部员工都十分热衷于跟CALO互动，毕竟排除掉所有隐患的它显得是那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相处起来简直比真实的人类舒服一万倍。 　　就连一直跟在霍铮身边的李鱼也好几次说漏了嘴，说如果产品继续研发下去，哪怕一辈子不谈恋爱不结婚其实也没有什么。 　　【……你知道个屁。】 　　这是霍铮在听到这句话后，脑海中闪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无论CALO模拟的情绪是多么的细致逼真，霍铮依然可以清楚地分辨出，人工计算下的情绪与真正的温柔是多么的不同。 　　一旦接受过真实的感情，那么虚假的温情便会显得格外的空虚。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明明这段时间都是靠着CALO全方位的照顾撑过无比痛苦的时光，在面对CALO时，霍铮却显得比所有人都要木然。 　　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对他叫嚣着这一点。 　　从五星级厨师那里全方位复制下来的餐点，最细致周道的日常服务，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的便利——却始终没有办法让霍铮振作起来。 　　“我什么都不需要。” 　　霍铮轻轻用沙哑的语调对calo说道。 　　我只想要我的小船回到我身边来。 　　霍铮在心底重复道。 　　哪怕到了现在，一闭上眼睛脑海里首先浮现的依旧是何云舟的脸，永远显得很温柔的眼眸，和让人感到安心的淡淡的微笑。 　　在其他人眼里应该只是一个普通清秀的男人吧，但只要想到那个男人的面孔，霍铮的心还是很不争气地悸动起来。 　　“CALO，开启宠物托管系统。” 　　舌头和嘴唇都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霍铮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吩咐道。 　　“好的。” 　　CALO系统柔和地回应道，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意味。 　　这就是人工智能和真正人类的不同了，毕竟若是人类的话，哪怕受过再严格的训练，在过去几天里不断重复切换系统的行为也会感到纳闷和烦躁吧。 　　伴随着宠物托管模式的开启，空气净化系统和地面除尘系统都开始了提频。 　　但这些都不是霍铮切换到这个模式的原因。 　　他环顾了一下空无一人的房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对着那些遍布全家的麦克风开了口。 　　“喵……” 　　他学了一声喵叫。 　　那拖长了嗓音，格外嘹亮的叫法，正是从记忆中那只胖乎乎又嘴馋的橘色大猫那里学来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猫叫声还不是很熟练，但这么多天下来，他的猫叫声已经格外逼真了。 　　“不要害怕哦，我会在这里陪着你哦。” 　　房间的某处传来了清晰而轻柔的男声。 　　那还是之前打算去北海道旅行，想把南瓜托管家里时，他让何云舟录在系统里的声音。 　　当时其实只是害怕南瓜到了新环境以后会有些紧张，哪怕知道并没有什么用，他还是录下了何云舟那充满了安抚意味的声音。 　　只要感应到南瓜不安的叫声，录音便会自动重复并且释放出猫用荷尔蒙和一些小玩具转移猫的注意力。 　　不过当时兴致勃勃的两个人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个录音最后的试用者会是一个人类。 　　……也就是霍铮他自己。 　　每当他因为这一次的失恋而觉得自己快要崩溃的时，他便会将这一声录音调出来让自己听一听。 　　然后，就会有那么非常短暂的一瞬间，他能忘记一切，假装何云舟依然还在他身边。 　　唯一的问题就是，一旦他回过神来的他便会比之前陷入到更深的沮丧和伤心之中。 　　一直以来自己都只是一只猫的替身——无论过了多久，一想起这件事情霍铮还是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那些让他一头栽到何云舟这个大坑里完全冒不出头来的温柔与真情，都只是因为，他让何云舟想起了已经死去的猫。 　　霍铮这辈子都没有如此难堪过。 　　“我还以为，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喜欢上真正的我呢。” 　　他对着CALO系统喃喃地说道。 　　“……结果我只是一只亡猫的替身。” 　　只不过已经被切换为宠物托管系统的CALO对人声并不是特别灵敏，并没有对他这段悲惨的低喃做出任何回应。 　　霍铮的心更凉了。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了，小区的楼下也不会有别人没事在那逗留。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后发出一声针对自己的咒骂，接着便一把抓起外套，直接朝着门外走去。 　　自从跟何云舟争吵并且狼狈逃走之后，表面上霍铮已经完全切断了跟何云舟的任何联系，但实际上，每隔几天，霍铮都会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而默默地走到楼下，看着何云舟的房子发很久的呆。 　　也亏是何云舟作为自由职业习惯性熬夜，所以在凌晨的时候，整栋大楼也只有他的房子会透露出薄薄的灯光。 　　霍铮必须承认自己在这一点上非常不争气，因为就是靠着那些晚上，映入他眼帘的一抹灯光，才能让他在白天强撑出精英而冷静的模样继续自己的工作。 　　但这个晚上，一直支撑着他的那道光，却消失了。 　　霍铮手脚冰凉地站在楼下，死死地盯着那一片漆黑的窗口，彻底不好了。 　　是睡着了吧。 　　他对自己说。 　　毕竟当初何云舟也曾笑着调侃过很多次，无论如何都需要早睡一点了……不，但那个人压根就没有做到过…… 　　还是说，他生病了？ 　　因为不舒服所以今天早上早睡了？ 　　这个念头一闯入霍铮的脑海，他就再也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了。 　　他直接坐着电梯一路冲到了何云舟的门口，下意识地便想敲门。 　　但在最后那一刻，他的动作一僵，停在了原地。 　　我到底是在做什么？ 　　霍铮质问着自己。 　　那个人只是把你当成了猫而已！在你对他情深义重完全神魂颠倒的时候，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其实跟南瓜是一样的！ 　　心底的那个小恶魔发出了放肆的嘲笑声。 　　霍铮在何云舟的门口转了一个身，只想就这样离开。 　　但是，脚却像是黏在了地上一样，无论如何都不想远离何云舟家的大门。 　　他背靠着何云舟家的门，慢慢地滑坐了下来。 　　坐在格外熟悉的门口，无数温暖而甜蜜的回忆在他的脑海中盘旋着。其实也不是没有听到何云舟在那一天说的后半截话，已经不再把他当成猫而是真的喜欢上了他什么的…… 　　但霍铮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相信何云舟的话。 　　他十分怀疑，何云舟只是被他的求婚逼急了，不得不说了真话。最后又看到他反应太过激烈，才会努力安慰他。 　　隔着一道薄薄的门，霍铮却觉得自己与幸福之间，却像是有了一道天堑。 　　霍铮就那样静静地坐在何云舟的门口想着，情感激荡，忽悲忽喜……然后，一个不小心，就睡着了。 　　“你，你好？” 　　等再醒来的时候，霍铮眼前出现的，是一个有些慌张的女孩。 　　“先生，你是不舒服吗？” 　　女孩对上刚醒来的霍铮，警惕地后退了好几步，但目光一落在他的脸上，又迅速地站住了。 　　“我……唔……天亮了？” 　　霍铮揉了揉自己的酸痛的脖子，再看看楼道里已经十分明亮的天色，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何云舟家门口坐着睡了一整个晚上。 　　“抱歉，我只是不小心在这里睡着了。” 　　他含糊地道了一声歉，然后站了起来。 　　“……” 　　“……” 　　尴尬地沉默在他与女生之间弥漫开来。 　　霍铮没动，女生也没动。 　　那女生表现得就像是霍铮挡住了她家大门一样。 　　“先生你是不是先回家？” 　　面对不吭声的霍铮，那女生不着痕迹地又后退了一点，然后狐疑地试探道。 　　霍铮回头看了看何云舟的门牌号，又回头看了看女生。 　　最后，他的目光凝在了女生手中的猫包上。 　　“你是云舟的什么人？” 　　他问道。 　　一听到何云舟的名字，女生猛然松了一口气。 　　她又上下打量了霍铮许久，在认出霍铮那价格格外令人震惊的外套品牌后，放下了警惕。 　　“啊，我是他的编辑，我叫小西。”小西解释道，“他要跟朋友去旅游几天，拜托我来他家接猫寄养。” 　　作者有话要说：某人很快就会想通，当猫其实没啥。 　　当猫还能每天被撸呢，嘻。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四声喵 　　在距离A市几百公里之外的另外一座小城中, 也有人谈起了南瓜。 　　“也不知道南瓜能不能认出小西……” 　　何云舟看了一眼手机中数量众多的猫照片, 叹了一口气。 　　“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派人去你家照顾那只猫……” 　　离覆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 　　从车窗两边飞逝而退的风景相当美妙，苍翠的树荫还有笼罩在朦胧雾气中的山峦都像是从大师的水墨画中冒出来的一样。 　　这座小城便是离覆提议的旅游目的地。 　　当然, 最开始的时候，离覆是理所当然地将所有的目标都放在了国外, 那些目的地中甚至还包括了北海道。 　　何云舟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了。 　　——要是跟另外的人提前去了北海道，霍铮大概会很不高兴吧。 　　这个念头毫无理由地冒了出来。 　　虽然很快就回过了神, 自己和霍铮早就已经吵架闹翻了，但何云舟却开始本能地抗拒去国外的提议。 　　当时离覆的样子有些古怪，但最终他还是尊重了何云舟的决定。 　　于是乎一番挑选之下, 两个人出现在了这座并没有太多名气的小城。 　　不得不说, 离覆的选择竟然很是不错。 　　小城并不是网红打卡旅游城市，也因此而保留了那种悠闲安然的气氛，配合着小城本身秀美的风景, 哪怕是何云舟这种心事重重的人, 到了这里都放松了许多。 　　当然，后遗症就是，原本只打算进行一个非常小的短途例行, 为了避免猫应激何云舟只是多增了水和猫粮还有猫砂盆，并没有送南瓜去寄养。 　　如今小城的风景太好了，离覆又发现了这座小城的景点附近竟然还开了一家相当豪华的度假山庄。 　　于是原本的超短途旅游变成了几天几夜的真·散心之旅，何云舟也只能临时将小西叫到自己家去照顾南瓜。 　　“小西之前来我家玩的时候南瓜还挺喜欢她的，当然也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不过我想南瓜对她应该还是有一点印象的，”听到离覆的提议，何云舟委婉地拒绝道，“是陌生人的话，容易引发猫的应激反应。”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何云舟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要是不提起南瓜还好，可是一旦提起猫的事情，思绪便会不由自主的回到A室。 　　其实，另外一个人比起小七来说，才是更合适的人选，而且如果是他的话，南瓜无论如何都不会太过于紧张。 　　更不要说他们两个其实早就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就是为了旅行时能让猫能够安心在家。 　　不过当时兴致勃勃计划着北海道之行的那个人，现在恐怕完全不会愿意继续那趟旅程了吧。 　　“你知道吗？所谓的散心之旅就是出门吃吃逛逛，享受人生，以及绝对不要再想起已经分手的男朋友。” 　　离覆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明明视线一直都在路上，却像是能听到何云舟心里的想法一样，在旁边忽然出声。 　　何云舟怔了怔，勉强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只是我控制不了。 　　几十分钟后，掩映在一片翠色中的豪华度假别墅酒店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离覆在门口下了车，把车钥匙和行李都托付给了那些态度殷勤的酒店人员，然后他推了推还有些恍惚的何云舟，带着他坐上了酒店的小型摆渡车，就这样直接到了度假酒店里最豪华的房间里。 　　说是“房间”，其实应该说是一栋独立的酒店别墅。 　　这栋别墅位于酒店内部的一个水潭旁边，周围树荫花木萦绕，还有一个小小的露天温泉池。 　　“看着还不错。” 　　离覆走进别墅看了看环境，敷衍地点了点头。 　　“还挺高级的。” 　　能够到这样奢靡的地方散心，本应该很高兴才是。 　　不过何云舟却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没办法集中到酒店的环境上来，听到离覆的话，也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平淡的应和。 　　离覆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我可以让人去你家把猫接过来，你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 　　他说。 　　顿了顿，他忽然露出了一抹微妙的笑容。 　　“其实这家酒店有我的股份。只要你愿意，住多久都可以。” 　　“不，不用。” 　　何云舟下意识发出了拒绝。 　　然后，他便看着离覆的笑容变得更加古怪和意味声长。 　　“哦，这样啊，那我不勉强你了。” 　　…… 　　何云舟真的觉得离覆有的时候会变得有些奇怪。 　　而且，他的很多心思，似乎都完全瞒不过离覆。 　　就比如说，当离覆说起在酒店多住一段时间时，何云舟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画面，竟然不是南瓜，而是霍铮。 　　假如真的隔了很久再回去，那个人还会继续住在那里吗？ 　　光是想到这一点，心情就愈发变得不安定起来。 　　“呼……” 　　安顿好一切之后，何云舟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阳台上，目光落在了碧绿的潭水上，然后叹了一口气。 　　就像是离覆说的那样，离开A市之后，自己的想法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偏偏并不是令人高兴的那种清晰。 　　跟霍铮住在楼上楼下每日厮混在一起时候反而并不明显，但吵架之后又独自远离那个人后，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很喜欢对方。 　　“你知道很久以前曾经有科学家用狗做过实验吗？” 　　从身旁传来了离覆的声音。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阳台上，就跟何云舟一样，把双肘架在了护栏上。 　　“什么？” 　　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让何云舟一愣。 　　但离覆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把狗关在笼子里，然后在打开笼门前按下蜂鸣器，再对狗施加痛苦的电刑……这样的行为重复到一定次数，那些狗只要看到笼门被打开，压根就不需要等到蜂鸣和电刑，便会自然而然地倒在地上抽搐哀嚎，痛苦到完全无法离开笼子。”离覆没有看何云舟，他静静地凝视着别墅前的湖水。 　　“习得性无助。”何云舟轻声说道，“我知道这个。” 　　离覆微笑了起来。 　　“你还记得吗？当初银狐传说那么失败，我差一点就要放弃写作的时候，你就是用这个例子来安慰我的。” 　　“……” 　　“你对我说，‘人总是要比狗聪明一点的’。” 　　何云舟想了很久，才勉强地想起来，当初自己似乎确实这样安慰过当时那个偏执又骄傲的离覆。 　　“同样的话，今天还给你。” 　　离覆说道。 　　然后他伸了一个懒腰，接着便干净利索地转过身，离开了阳台。 　　当然，最后他也不忘提醒何云舟：“这家酒店的自助餐很不错，记得去吃。” 　　何云舟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忽然松下自己紧绷的肩膀。 　　他当然知道离覆那段话究竟是在说什么…… 　　“习得性无助啊……” 　　天空中掠过了几只不知名的野鸟，扑簌簌钻入了树丛之中发出了婉转明亮的声音。 　　何云舟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得到过什么人的爱。 　　他从小就是那个被放弃的孩子，是班级里被嘲讽的那个不起眼的影子，是大学里因为一个误会而被家人彻底放逐的“带来麻烦的人”。 　　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过去的阴影，但其实那些被放弃，被抛弃，被伤害的伤口依然在他身体最深处的地方隐隐作痛。 　　所以，就像是那只被戴上了镣铐不断接受电击的狗。 　　等到真的有人告诉他，你很好，我爱你，我想跟你结婚时——他已经无法自拔地沉浸在了被抛弃所带来的的极度痛苦之中。 　　“阿铮……” 　　然后，彻底地伤害到了那个人的心。 　　多日以来只是隐隐作痛的内心，在这一刻忽然迎来了撕裂一般的疼痛。 　　“我想回A市。” 　　何云舟找到了离覆，然后说道。 　　后者撇了撇嘴角，看上去似乎有点不爽，但并没有表现出意外的样子。 　　“我就知道。” 　　离覆嘀咕道。 　　“但这里的自助餐真的很不错，你可以先吃完饭再回去。” 　　他说。 　　何云舟在提出回A城后，那种堆积在胸口的沉重感就全部消失了。面对离覆最后的挽留，他已经可以露出微笑，坦然地摇摇头。 　　“我觉得在回A市之前，我大概都办法品尝食物地味道吧。”何云舟说，“……真的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但是我现在只想早点回去。” 　　“你应该知道那家伙之前的风评并不好吧？而且他还有一个应该关到精神病院去的老妈，附加无数麻烦的家庭。” 　　出于一种难以解释的微妙心情，离覆忽然开口说道。 　　明明最开始是打算祝福何云舟，可一看到何云舟面色微红，眼神闪闪发亮准备回去见霍铮的模样，那种格外不爽的感觉便开始咕噜咕噜往外冒。 　　不由自主的，离覆开口把自己这些年知道的关于霍家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 　　总之，到了最后关头，他对于霍家一家人的恶意，还是在何云舟面前露了馅。 　　“……虽然是我自己劝你振作起来面对自己的真心，但站在朋友的角度，我得说，霍铮绝对不是一个适合当同性伴侣的人选。” 　　离覆说道。 　　然而面对那些外人本不应该知道的秘密，何云舟的表现却格外出乎他的意料。 　　“我知道啊。” 　　何云舟小声地说。 　　“但是……我爱他。” 　　何云舟的语气很平静。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听到何云舟这段话，离覆露出了仿佛牙痛一般的表情。 　　“那个家伙——” 　　他开口，正打算再暗戳戳再说点坏话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云舟！” 　　有人用力地敲门。 　　“云舟，你开门！是我！我知道你在里头——” 　　在格外嘈杂的，来自于其他人的劝阻声中，霍铮的声音是如此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离覆：……导演，我总觉得，我最开始拿的剧本，不是这种走向。 　　（严肃）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声喵 　　“阿铮……” 　　何云舟打开门, 看着出现在门外的霍铮, 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霍铮的脸上有一层细汗，衣服因为奔波而格外凌乱，黑眼圈还有有些乱糟糟的头发, 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霍先生，不好意思, 这边是我们的贵宾区，是不允许——” 　　而在他的周围, 还簇拥着还几个满脸焦急的酒店工作人员。 　　一名看似酒店经理的人努力想要拦住霍铮，而当何云舟把门打开之后，他看上去更加慌张了。 　　“抱歉, 先生, 这位霍先生说他认识你并且有急事需要找你商谈，我们没来得及提前通知您……” 　　酒店经理看看何云舟（还有他身后的离覆）又看了看忽然顿住了所有动作的霍铮，为难得满头大汗。 　　“没关系, 这是我……我的朋友。” 　　何云舟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黏在霍铮的身上, 他恍恍惚惚地说道。 　　在听到“朋友”两个字后，霍铮的眼神明显地暗淡了一下。 　　“云舟，你……我……” 　　明明之前在疯狂敲门的人是他, 但等何云舟真的出现了，霍铮却有点结巴，吭哧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你怎么来了？” 　　何云舟喃喃地说道，之前还只是出现在谈话中的人就这样忽然来到了他的眼前。 　　哪怕已经认清楚了自己喜欢对方的心情，在这一刻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 之前还乱糟糟围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已经悄无声息地先行离开了。 　　在酒店别墅的门口，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声音和各种婉转的鸟鸣。 　　霍铮看上去瘦了很多。 　　何云舟忍不住想道。 　　其实也就是分开了几天而已，但对方看上去的状态就像是被送去无良寄养家庭的猫一样，毛色暗淡精神萎靡，有种说不出的可怜。 　　“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何云舟不由自主地问道。 　　霍铮直直地看着何云舟，那目光甚至可以用“贪婪”来形容，在听到何云舟那包含着关切之意的问话后，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想跟你说个事。” 　　霍铮有些没头没脑地说道，他的表情紧绷，一脸破釜沉舟的沉痛。 　　“……” 　　何云舟的心一下子缩紧了。 　　他怔怔地与霍铮对视着，明明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吧话接下去，但所有的声音都像是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而被他看着的霍铮，也在那样视线中变得更加紧张。 　　“猫……” 　　不知道对视了多久，霍铮终于发出了细小的声音。 　　“什么？” 　　“当你的猫……也挺好的。” 　　霍铮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第一句话说出口之后，剩下的话瞬间就变得流畅而坦然了起来。 　　“我想过了，你愿意把我当成猫的替身也好，或者干脆就把我当成猫也可以，都没有关系，我只要能够跟你在一起就可以了。” 　　因为染黑了头发外加外貌憔悴暗淡，而让人忍不住联想起街头流浪狸花猫的男人，睁大了碧绿的眼睛，就那样直勾勾盯着何云舟，然后大声地这样说道。 　　“阿铮？” 　　何云舟睁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对方。 　　当猫也……挺好的？ 　　若不是霍铮整个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不然何云舟真的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吧。 　　完全没有办法想象这样的话竟然会是从霍铮这样的人的口中发出来的。 　　但即便是这样，心跳还是在胸口处不争气地开始怦怦直跳。 　　“你到底是在说……” 　　“我爱你。”霍铮忽然上前一步，然后一把抱住了何云舟。 　　而何云舟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对方将自己用力地压在那温暖的，熟悉的怀抱之中。 　　隔着衣物，何云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的一切。 　　“我想明白了，其实一切都无所谓，我只要能够跟你在一起就可以了。” 　　霍铮在何云舟的耳边喃喃地重复道。 　　他一直死死地抱着何云舟，一口气说完了自己全部的心思之后，便再也挤不出多余的勇气去看何云舟了。 　　万一何云舟依然像是之前那样，带着格外为难的神情拒绝了他怎么办？ 　　万一他就是不愿意怎么办？ 　　霍铮必须承认自己的惶恐，他一点也不怀疑，如果听到了何云舟的拒绝，他大概会当场因为心碎而直接死亡。 　　毕竟，他此生所有的热情，所有的希望都灌注在了之前说的那些话上。 　　他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承受哪怕一句拒绝了—— 　　然后，他听到了何云舟的声音。 　　“我，我也只想跟你……一直在一起。” 　　霍铮的肩膀重重地颤抖了一下。 　　“我也喜欢你。” 　　接下来，是这一句。 　　霍铮低下头，呆呆地看着何云舟。 　　“我早就已经没有把你当成猫了。笨蛋，你对我来说……对我来说早就已经不是猫了……” 　　何云舟语无伦次的重复道。 　　霍铮只是傻傻地看着何云舟笑。 　　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回应后，首先涌入大脑的竟然不是喜悦，而是空白——或者说，因为实在是太高兴，太不可思议，以至于大脑完全没有办法处理这么激烈的情感，于是干脆清空了所有的思绪，让大脑变成一片空白吧。 　　在霍铮的视线中，何云舟的脸颊微红，眼神明亮宛若星星。 　　然后，霍铮发现，何云舟靠近了自己。 　　何云舟抬起手，搁在了霍铮的脑后，然后往自己的方向一推。 　　猝不及防中，霍铮的嘴唇贴上了何云舟的嘴唇。 　　“唔——” 　　霍铮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叹息。 　　那是一个一点都旖旎，一点都不浪漫的吻。 　　这个吻甚至比醉汉胡乱的亲吻还要更加笨拙一些，但从来没有哪个吻，能够比拟现在这一刻。 　　神魂颠倒，心神荡漾，如梦似幻。 　　随便用什么词来形容都可以，总之这个吻快要让霍铮整个人都沸腾到蒸发了。喜欢的心情简直就像是喷泉一般在心底汩汩喷涌。 　　霍铮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已经陷到了这个吻中，甜蜜到立刻就要醉死。 　　“咳咳……咳咳咳……” 　　最后让两人分开的，是来自于某位围观群众格外生硬的咳嗽声。 　　“不好意思，我还在这里。” 　　离覆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然后用一种仿佛在冷柜里冷冻了72个小时的声音，硬邦邦地说道。 　　何云舟和霍铮这才非常勉强地回过了神。 　　“对，对不起。” 　　何云舟小声地说道。他咬了咬嘴唇，强行将自己嘴角那控制不住的微笑抿掉。 　　就这样当着友人的面跟自己喜欢的人告白，接吻——从理论上来说，本应该让他感到很不自在才对。 　　但是，大概是因为大脑的多巴胺分泌得太过旺盛，这个时候的何云舟却完全感受不到羞涩或者不好意思。 　　他的脸颊滚烫，心跳快得吓人。 　　而在他身旁的霍铮看上去也跟他差不多，之前还显得可怜兮兮的男人如今却像是喝醉了酒一样，一直呆呆地看着他，脸上挂着只能用傻气来形容的傻笑。 　　离覆只瞥了他一眼便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去别的地方打发一下时间。” 　　离覆回过头，看了看卧室的方向然后幽幽地说道。 　　友人那带有浓重暗示性的语调让何云舟脸上一热，连忙摇头。 　　“不用了，我——” 　　“好啊——” 　　霍铮快活的赞同声和何云舟的拒绝重叠在了一起。 　　他们两人同时发声又同时停下了话头。 　　短暂的沉默之后，何云舟的脸更红，而霍铮的眼神愈发飘忽。 　　甜蜜而古怪的气氛在三人之间蔓延。 　　当然，甜蜜主要是霍铮和何云舟之间。 　　笼罩在离覆周边的，只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独属于单声狗的香味。 　　离覆的嘴角微微抽搐，留忽然觉得自己也许需要去吃点胃药。 　　…… 　　等到何云舟和霍铮彻底恢复正常，已经是好一会儿之后了。 　　何云舟的行李都没有被打开，便已经被霍铮拎在了自己的手上。 　　“之前就打算走的，这下刚好可以跟着阿铮他一起回去。”何云舟站在霍铮前面，小声地对着一脸菜色的离覆说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他补充道。 　　离覆挑起了眉头，他约过了何云舟的肩头，看向了霍铮。 　　从霍铮出现开始，离覆就一直显得很沉默，两个彼此之间有着无数明争暗斗的男人并没有对彼此说话，也没有在何云舟面前表现出任何异样。 　　“小船是我的朋友。” 　　除了这一刻。 　　离覆忽然正色，用一种严肃到令人有些不自在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对霍铮说道。 　　“你最好不要欺负他。” 　　话很简单，听上去似乎就是寻常的提醒，但霍铮很清楚，离覆是很认真的。 　　但霍铮并没有生气。 　　他只是抬起胳膊，轻轻地揽住了何云舟的肩膀。 　　“你放心，他是我的恋人，我永远都不可能欺负他。” 　　霍铮非常非常认真地，加重了“恋人”这个词的读音，然后他果不其然，看见了离覆格外难看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声喵 　　几日后…… 　　A市, 幸福花园小区。 　　何云舟家。 　　天只是蒙蒙亮, 时间应该还很早。但在床上睁开眼睛后，霍铮还是在第一时间清醒了过来。 　　总觉得应该是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胸口的位置有种微妙的紧绷感。 　　在醒来后之后, 霍铮本能地摸向了身侧，何云舟就依偎在他的身侧, 人体温暖的体温贴着皮肤传过来，所有的不安与焦虑在一瞬间就烟消云散。 　　霍铮侧过身体, 就着那昏暗的微曦凝视着依然在熟睡的恋人。 　　也许是因为没有安全感的缘故，哪怕是在睡梦中何云舟也自然而然地微微蜷缩着身子，那是一个下意识地保护性睡姿。只不过在这一刻, 他的头正稳稳地搁在霍铮的肩头, 然后用双手紧紧地搂着霍铮的胳膊。 　　这种带着依赖性质的睡姿，让霍铮的心一下子就变得像是刚在阳光下烘干的毛巾一样，蓬松松, 热乎乎, 还很柔软。 　　这就是他的恋人。 　　他最喜欢的人，如今就在他的身边，安静地睡着。 　　回想起之前两个人吵架然后分开时的痛苦, 如今这过于美好的一幕，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 　　霍铮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描摹着身侧呼吸平稳的恋人。 　　因为睡眠而变得温热的脸颊也好，乱糟糟的头发也好，甚至连对方眼底挂着的黑眼圈都让霍铮心生怜爱。 　　说来也奇怪，在清醒的时候, 霍铮反而不敢这样放肆大胆地看对方。 　　事实上，自从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他和何云舟之间的关系反而比之前更加保守了——仔细想想的话，大概是因为在误会没有被挑明之前，何云舟只是将霍铮当成自己的好友，所以无论霍铮做出任何亲密的举动，何云舟也表现得坦然大方。 　　而如今，大概是因为彼此都知道了对方的心意，结果霍铮只要稍微越矩一点，何云舟便会不由自主地满脸通红，连带着霍铮也不由自主地变得小鹿乱撞，羞涩得宛若刚谈恋爱的初中生。 　　啊，好吧，事实上，何云舟确实就是他的初恋呢。 　　也许是霍铮的视线太过于强烈，何云舟轻轻地在霍铮的肩头蹭了蹭。 　　有那么一瞬间，霍铮只想凑过去轻轻地吻上对方的嘴角。 　　不过，因为害怕吵醒何云舟，他最后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一动没动。 　　像是现在这样静谧的时光是非常宝贵的。 　　而霍铮正在贪婪地汲取这一刻的安宁。 　　——王子和王子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如果是童话故事的话，在那栋别墅度假酒店里与何云舟相互道明了心意之后，霍铮和何云舟大概就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然而，带着微醺一般的快乐，跟何云舟卿卿我我快乐地回到A市之后霍铮很快就发现，成功地越过了无数艰难险阻与自己最喜欢的人两情相悦之后，他的生活里依然充斥着工作，恋人的工作，还有恋人讨嫌的朋友。 　　作为CALO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在整个系统即将进入市场的前夕，工程量已经大到了令人感到绝望的程度。无论内心是多么渴望得到一点休憩的时光好跟何云舟进一步探讨一下感情，工作依然像是怪物一样横在了霍铮的恋爱道路上。 　　所以，王子和王子从此生活了一起之后的现实就是这样：霍铮还在回家的路上时，就被无数人夺命连环CALL，最后不得不让何云舟开车，而他自己绝望地打开笔记本开始了远程工作。 　　而且，他甚至都没有办法抱怨，因为在视频会议中，还有个姑娘正穿着婚纱，在婚礼现场努力地办公。 　　至于何云舟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在调整好心情之后，也不得不面对堆积如山的工作——因为感情而格外失落，简称为“失恋”地那段时间，他的画稿一笔都没有动。 　　如今倏然回首，哪里还有什么风花雪月谈情说爱……明明只有稿债如山。 　　总之到了最后，两个人一回到A市，便不得不慌慌张张地投入到工作的狂潮之中。 　　好不容易高负荷加班了很多天，霍铮才勉强得了个空隙，在凌晨的时候强行给自己下班，回了家躺到了何云舟的床上。 　　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何云舟虽然是自由职业者，但这段时间他似乎比霍铮还要忙，至少霍铮好歹还能挤出时间回家睡觉，而他到家的时候，何云舟往往还木着脸赶着稿子。 　　霍铮叫他到床上来睡觉时，发现自己的恋人眼神都是直的。 　　这真的不是他想象中的恋爱生活。 　　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在自己和何云舟生活中的一切，霍铮幽怨地叹了一口气。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屏住呼吸，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伸出手去，把何云舟搂得更用力了一点…… 　　“唔……起床了？好困……” 　　何云舟因为困倦而格外含糊的声音响了起来。 　　保持着眼睛紧闭的状态，何云舟下意识地回抱住了霍铮。 　　这是从两人正式开始谈恋爱以来，何云舟第一次如此主动地亲密举动。独属于何云舟的气息一下子变得浓厚了起来，甜蜜得令人感到心悸。 　　霍铮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血液开始呼啦啦往脸上窜，心跳也在一瞬间加快到了身体能够负荷的极限。 　　但紧张归紧张，应该有的小心思还不停地冒了出来。 　　霍铮死死地盯着何云舟那倦意满满的脸，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想法，慢慢地低下头去，将嘴唇印在了何云舟的眉心眼角上。 　　只是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还，还，还可以再多睡一会儿。” 　　他结结巴巴地对何云舟说道。 　　但何云舟还是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不行，说好了……今天要给你做早饭……” 　　何云舟咬牙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早饭是好几天前就说好的，原因还是霍铮因为早出晚归，三餐不定时的缘故胃病又犯了。 　　再加上之前他和何云舟闹矛盾的那几天格外颓废，整个人不仅憔悴还瘦了许多。 　　何云舟看着愈发消瘦的霍铮格外心疼，想要为这个人做早饭的心情可以说是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 　　只可惜说的时候很轻巧，如今真的要在霍铮上班前爬起来做早饭却很困难。 　　霍铮犹豫地拉住了他的手，带着一点儿孩子气的撒娇：“其实不吃早饭也没关系啊。” 　　结果反而就是这句话激起了何云舟的斗志。 　　“怎么可能不吃早饭，你就是因为不吃早饭才会胃痛，而且你工作那么忙，不好好吃东西这么能撑得住。” 　　何云舟下意识地唠叨了起来。 　　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的，但在最后关头忽然反应了过来。 　　自己这样的唠叨若是落在友人的身上恐怕没什么问题，但要是对着恋人还这么没有情趣就有点是扫兴…… 　　就在自我懊恼的时候，却感受到了霍铮浓烈的视线。 　　“怎么了？” 　　何云舟装作平静地从床上爬了下去，回过头，看见的正是抱着被子，仰着头看着他不断傻笑的霍铮。 　　“总觉得刚才我们两个人之间特别老夫老妻。就差一句‘死鬼’了。” 　　霍铮嘴角还带着傻气的甜蜜微笑，就那样沾沾自喜地说道。 　　话音一落，短暂的沉默瞬间降临在了两人之间。 　　无论是霍铮还是何云舟，在反应过来刚才那句话究竟在说什么之后，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彼此的目光还红了脸。 　　“……我去给你做早饭。” 　　下一秒，何云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声地转移了话题。 　　何云舟掩饰着自己心底的不自在，盘算好菜谱后便离开了房间。 　　霍铮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言行举止，忍不住捂住了脸。 　　恐怕就算是小学生谈恋爱也会比他更加熟练吧。 　　霍铮很有自知之明地想道。 　　房间明明小小的，但何云舟离开后却变得格外空旷，霍铮在床上没躺多久便一咕噜爬起来，同样溜到了厨房。 　　何云舟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起来。 　　从霍铮的角度，刚好能够看到对方穿着围裙的背影。 　　腰好细—— 　　这是浮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紧接着出现在霍铮脑海中的则是一些需要打马赛克的画面，虽然那些妄想也只出现了一瞬间，霍铮还是觉得今天的气温有点高。 　　何云舟对于某个男人脑海中那些十分马赛克的妄想一无所知。 　　察觉到了霍铮的到来，他转过身来示意霍铮靠到他身边来。 　　“估计你今天也会很忙所以早饭我们少吃点淀粉类的东西吧，这样比较容易在上午保持清醒。”何云舟很认真地考虑道，“……你喜欢桃子和无花果吗？如果ok的话，早饭吃蜜汁鸡胸肉，美式炒蛋外加一份无花果桃子沙拉怎么样？” 　　说话间，何云舟已经快手快脚地将切菜板上的桃子切下一角来。 　　“试试看这个桃子，很甜哦。” 　　他说道。 　　霍铮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吃掉了那块桃子。 　　有意无意地，他的舌尖轻轻地擦过了何云舟的指尖——并不意外的，何云舟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是啊，真的好甜……” 　　霍铮一脸镇定地对上何云舟的目光，然后小声地嘟囔道。 　　作者有话要说：霍铮：只要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我满脑子黄色废料！ 　　何云舟：……很明显好吗？！！！！！！！！！！！！！（暴躁）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声喵 　　何云舟呆呆地看着霍铮。 　　其实在这一刻气氛真的很好。 　　哪怕只穿着睡衣, 头发也乱糟糟的, 霍铮却凭借着自己的好体格和脸，活生生地展现出了仿佛是时尚杂志封面硬照的慵懒帅气。 　　况且这时候厨房里阳光正好，咖啡杯里袅袅的蒸汽升起, 带来了苦涩而香醇的味道，而近在咫尺的霍铮身上, 还残留着何云舟惯用的沐浴露的香气。 　　而就连那香气，似乎都带着霍铮自己的体温。 　　萦绕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 是如此的暧昧和粘稠。 　　按照一般的套路，在这一刻何云舟大概会被某人撩得神思不属，春心荡漾。 　　但是…… 　　有个人这辈子都没尝试过自己主动撩人, 所以哪怕他已经尽了自己全部力量维持镇定, 却依然显得战战兢兢，格外笨拙。 　　如果说奶猫凶起来是奶凶奶凶的，那么霍铮在这一刻撩起人来, 只能说是奶撩奶撩…… 　　何云舟发誓自己努力过了。 　　他真的很想维持住这一刻美妙的气氛, 但是他一看见霍铮那逐渐从脖子弥漫到耳垂的粉红色，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很好笑。 　　当然为了维系某个人的自尊心，何云舟已经拼尽全力想要让自己进入这种暧昧旖旎的状况,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原本只是三分好笑的事，一旦想要把它隐瞒下来，三分好笑就变成了十分好笑。 　　何云舟绷着脸与霍铮对视良久，越是想要装出一副心神意乱的样子, 就越是想笑。 　　最后终于绷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霍铮：“……” 　　看着对面那个绿眼睛的男人，一瞬间呆滞的脸，何云舟再也忍不住了，整个人俯下身去，在厨房里笑得直发抖。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的脸好红……”何云舟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对……对不起……” 　　他捂着嘴，努力想要冷静下来。 　　“我只是觉得你太可爱了。” 　　一直到几分钟后，何云舟才能完整地说完一句话。 　　但他真心实意的话看上去却只是让霍铮更加自闭了。 　　“我说的是真的……是我不对，我不该笑场。” 　　何云舟笨拙地安慰道。 　　霍铮沉默不语，黯然地耷拉下了肩膀。 　　何云舟这下是真的有点心慌了。 　　他咬了咬嘴唇，有点儿后悔自己为什么笑得那么厉害，早就知道霍铮的自尊心很高，当着霍铮的面笑成那样，大概真的给了某人很大的打击。 　　何云舟真心诚意想要认真道歉，但是整件事说起来实在是有些无厘头，以至于何云舟连道歉都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到最后也只能放软了声音，轻轻软软地在霍铮的耳边重复叫着他的名字。 　　“阿铮……” 　　面对这样的何云舟，哪怕霍铮真的生气也绷不住三秒，更不要说，看到何云舟在他面前露出那样爽朗的笑容时，霍铮本来也没有办法生气。 　　早晨的小风波就这样过去。 　　一番忙碌之后，何云舟和霍铮按照原定计划，在餐桌边上坐了下来。 　　端上桌子的早餐颜色鲜艳，食材也很丰富，光是看着就令人觉得开胃。 　　热气腾腾的蜜汁煎鸡胸被切成薄片，旁边放着温泉蛋，两者都可以直接夹在微微烘烤过的全麦吐司上吃，用桃子和无花果配合生菜制成的沙拉也相当清爽可口——就是两个人在吃到桃子时，都有点儿不太自在。 　　霍铮非常认真地吃着何云舟为他准备的早饭。 　　何云舟啜饮着热气腾腾的咖啡，总是忍不住从杯口上方窥视对方。 　　俗话说男人认真的样子最可爱，之前何云舟对这种话，总是有点不以为然，但现在却意识到了这句话的真谛：明明只是吃个饭而已，可是光是这样看着霍铮的侧脸，都会让他觉得心里满满当当，像有什么东西被填满了一样， 　　以往两人并没有住在一起，所以两人像是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坐在一起吃早饭的情景很少发生。 　　而现在两个人心意相通，身份也从朋友变成了恋人，这种一起吃早饭的情况，竟然让何云舟感到又新奇又温暖。 　　“要不要搬来跟我一起住？” 　　不知不觉中，这句话已经说出口。 　　“啊？” 　　霍铮本来还在吃饭，听到这句话后倏然抬头，看着何云舟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接着便浮现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是说……说……同……同居……” 　　光是从脸上就能看出来，霍铮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同居的事情，原本打算这么快就说出来的。 　　毕竟两个人从告白以来就一直在忙，压根就没有什么时间联系感情。今天实在是因为情难自禁，一不小心就把那个在心底盘旋很久的念头直接说了出来。 　　不得不说，何云舟自己也挺紧张的。 　　何云舟的动作有些僵硬，把手中的咖啡杯放下来的时候，有几滴咖啡溅到了桌上。 　　“就……反正住的那么近……一般来说，恋人都会住到一起。” 　　他垂下眼眸，小声地说。 　　其实要说起来，霍铮的房子要比何云舟的大许多。 　　但不知道为什么，何云舟就是想要霍铮住到自己的房子里来——也许是出于直觉吧，他总是觉得霍铮需要的与其说是豪华的大房子，倒不如说是以个能够接纳他的家。 　　这正是何云洲想要给霍铮的。 　　不是豪华的别墅，或者是充满了各种现代科技的高级公寓，是由另外一个人精心为他建造出来的避风港。 　　一个可以安心吃饭，睡觉和撸猫的地方。 　　“这样的话，我们每天早上还可以一起吃个早饭。” 　　说完这句话后，何云舟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霍铮的回话。他忍不住抬眼瞥了霍铮一眼，发现对方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叉子上一块桃子都掉了都没发现似的。 　　“当然，你要是觉得不行那就——” 　　“要是我待会就去找搬家公司，会，会不会打扰到你今天画稿子？” 　　霍铮直接打断了何云舟的话，他结结巴巴地问道，脸涨得通红。 　　何云舟眨了眨眼。 　　简直就像是害怕何云舟反悔一样，反应过来之后，霍铮差点直接请假搬家了。 　　“就住在一起吧，不仅仅是早饭……其实中饭，晚饭宵夜，我都想跟你一起吃，想跟你住在一起，然后也一直住在一起……” 　　恐怕霍铮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说话时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而何云舟看着这样的霍铮，心跳也变得怦怦作响。 　　他的胸口有蝴蝶，有小鸟，有晕了头的小兔子。 　　慌慌张张的霍铮是如此可爱，甚至让他想要直接扑过去，把对方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撸一撸毛。 　　“其实我之前还买了一套大点的房子。” 　　何云舟说。 　　“就是位置有点儿偏远，所以一直没有去住……” 　　那套房子是何云舟在很久之前，用自己的积攒起来的稿费买的。 　　那是一套环境非常的好复式小别墅，而且跟幸福花园的这套不一样的是，它有着非常宽敞的卧室和巨大的客厅。 　　那是一套适合一家人，快快乐乐住在一起的房子。 　　其实很久以后想起来，当时为什么会那样省吃俭用用尽一切买下了那套并不是特别方便地房子，是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对“家庭”还抱有幻想吧。 　　伴侣，家人，宠物。 　　一起住在一起。 　　所以会想要一套大一点的，环境优美的房子。 　　就像是所有的小说和童话里说的那样，从此以后“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只不过很快何云舟就反应了过来，那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妄想。 　　像是自己这样的人，恐怕一辈子也不可能真的跟什么人在一起，也不可能结婚，拥有家庭留——意识到这一点后，何云舟就再也没有去理会过那套房子。 　　若是霍铮没有出现的话，大概再过个几年，他就会把那套房子卖掉，作为自己将来养老院的使用基金吧。 　　可是，就在这个早晨。 　　看着小小的餐桌对面的那个男人，何云舟却不由自主地将自己心底封存的那个幻想拉出来，抖了抖灰。 　　喜欢的，温暖的，可爱的恋人，还有心爱的猫咪。 　　如果有他们在的话，即便是那套房子，也不会显得空空荡荡的吧。 　　如果不是霍铮还要上班，那一天他们两个可能会就着搬家的话题一直聊到天黑。 　　好在霍铮手机上搭载的智能系统终归还是没有让两个人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中。 　　CALO好几次的提醒之后，何云舟不得不推搡着霍铮往门口走去。 　　“好了好了，你先去上班吧，我在家里找一找，应该还能找到我那套房子的户型图，晚上你回来以后，我们两个再讨论房子的事情……” 　　“我真的不想去上班，”霍铮扒着门框，垂头丧气地在何云舟面前撒着娇，“要不我干脆辞职，然后待在家里吧。” 　　何云舟盯着他那一头软软的，短短的黑色头发，没有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 　　“好啊，我养你啊。” 　　何云舟小声地说道。 　　霍铮的脸瞬间又红了。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简直就像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过了一小会儿，他终究还是无奈的塌下了肩膀。 　　“不行，至少还是要撑到CALO上市。”他凝重地跟何云舟说道，“到时候我就假公济私，给我们两个的新房子装上最新版本的智能系统，这样的话，哪怕房子很大，或者是我们两个想出门旅游，也不用担心家里的卫生和猫了……” 　　看着霍铮认真地盘算着那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到来的同居生活。 　　何云舟不由笑了起来。 　　“先去上班吧，霍先生，你要迟到了！” 打开门，他顺势把霍铮推了出去。 　　何云舟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任由霍铮和他继续这样聊着天，估计再过两个小时霍铮都还在门口出不了门。 　　“啊，等等。” 　　眼看着霍铮终于垂头丧气地拎着包准备出门，何云舟忽然喊住了对方。 　　“什么？” 　　“你忘了这个。” 　　何云舟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在霍铮没有反应过来时，微微踮脚，在男人的嘴角留下了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吻。 　　“早安吻，之前忘记了，现在补给你。” 　　看着因为那个亲吻而变得无比精神抖擞的霍铮，何云舟抿着嘴，小声地说道。 　　也就是因为太过于惊喜，霍铮差不多是同手同脚地离开的。何云舟目送着那一道背影，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然后回到了自己家。 　　关上门的瞬间，他捂着脸半蹲到了地上。 　　脸烫得简直在发烧。 　　“啊啊啊啊——” 　　霍铮这辈子都没撩过人，何云舟其实也是一样。 　　品味着这一刻的羞耻，何云舟真心觉得而自己之前不应该在霍铮面前笑场的。 　　作者有话要说：再让欧阳出来走个过场就完结了啊啊啊啊 　　好烦都不想写欧阳了…… 　　我觉得这两只你侬我侬在一起就挺好的了。 　　ps，新文已经开了。 　　大家要是有兴趣的可以去收藏一下？ 　　不过新文大概就不是小甜饼啦……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声喵 　　“我打算定制一个专门的盒子。” 　　霍铮说。 　　“我可以把那个盒子系在南瓜的脖子上, 接着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让南瓜走到他面前。之后通过智能系统的控制，把盒子打开。这样一来，云舟就能够看见首饰盒里的那一枚求婚戒指了。” 　　在霍氏集团, 霍铮的办公室内，霍铮一边这样嘀咕着自己内心的盘算, 一边带着梦幻般的笑容看向了自己的友人，“……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李鱼从一大堆资料后面就木然地抬起头, 看到了霍铮现在的模样。 　　李鱼：“……” 　　一旦将注意力放到了霍铮那种甜滋滋傻乎乎的笑容上，李鱼就觉得自己的后槽牙有点酸，而且鸡皮疙瘩也在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不仅如此, 他还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因为他还隐隐有一些反胃。 　　在过去那么长的时间里，哪怕一直在心里疯狂的diss霍铮那恶劣到让人发疯的性格。 　　可李鱼对于霍铮的外貌, 还是很实事求是的。 　　他一直觉得, 只要霍铮不作死把自己弄成个油腻的胖子，在三次元地世界里，霍铮就可以一直作为顶尖级的男神活下去。 　　（同为男人, 李鱼必须承认自己其实有一点点小小的嫉妒。） 　　但就在这几天，李鱼发现自己过去那么多年来，对霍铮的认知可能有严重的偏差。 　　毕竟，坐在他眼前的这个，像是傻瓜一样吃吃傻笑, 满眼往外面喷粉红色星星的男人，真的非常恶心。 　　就算是再帅的脸，也没法拯救这样的人。 　　“你确定你要用猫来充当求婚的帮手吗？ ”李鱼用尽了这辈子的努力，才没有让自己翻白眼。 　　“没有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以前不是打算去北海道跟他求婚吗？” 　　李鱼好心地提醒着某个想法已经完全走偏的男人，幽幽地说道。 　　不过，霍铮俨然并没有接收到他的好意。 　　“那个时候不一样。毕竟那个时候的我，其实并没有真正地了解我们家云舟。”也许是因为想起了两个人之间那个有点好笑的误会，霍铮的眼底暖意更盛，“……一定要说的话，婚礼倒是可以在北海道办。不过，最重要的求婚，我只想在我们两个人的新家里进行，这样更有意义一点。对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起那套房子，那可是云舟努力用稿费买的哦。我也就觉得他的眼光特别好，前段时间我们一起去了那里……” 　　“在那里风景宜人，交通便利，而且社区环境特别好，现在已经升值了许多倍——咳咳，霍总，同样的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现在整个项目部基本都知道，你和你家那位现在过得幸福快乐，而他还格外聪明漂亮能干又可爱。我们能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吗？” 　　李鱼绝望地对霍铮说道。 　　而霍铮的回应也很简单明了。 　　“不不不，我这一次想说的不止那些，我想说的是前段时间我们又去实地看了一下房子，我发现就在房子的房檐下面，有好几窝燕子。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家云舟人特别好，所以房子还没有入住就来了燕子筑巢？啊，你要不要看燕窝的照片？” 　　根本没有等李鱼回答，他的手机就已经自己想了起来。 　　低头飞快地瞥上一眼，李鱼一点都不意外地看到了霍铮的连发图片。 　　李鱼：“……” 　　“哎呀，其实我真还挺苦恼的。要知道南瓜看到燕子一定非常想去捕鸟，但以我们家云舟的性子，看到鸟被抓一定很抓狂。鱼啊，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重新设计一下我们家的门窗安？” 　　你真的可以不用每一句话都特别强调一下“我们家”这三个字。 　　只差一秒钟李鱼就要掀桌对着霍铮咆哮起来了。 　　当然，那也只是幻想。 　　在现实里，李鱼也只能对着捧着脸并且自顾自地陷入了纯粹粉色恋爱幻想中的老板，冷淡地保持住沉默。 　　他有点想辞职。 　　其实同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好几次。 　　毕竟霍铮从一开始谈恋爱，就变得脑回路格外不正常。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似乎是终于察觉到了李鱼的不爽，霍铮总算从自己的浪漫幻想中清醒了一点。他支着下巴，对友人问道。 　　李鱼咬着后槽牙，挤出了一个一点诚意都没有的笑容。 　　“我看了你的行程表，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要请假去你新家？如果要重新设定门窗系统的话，现在你应该去CALO那边做个模型出来吧，也好带到实地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入。” 　　李鱼有气无力地建议道。 　　“你说的对！” 　　果然，听到李鱼的话后，围绕在霍铮身边的粉红色泡泡终于消失了。 　　他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然后一把抓住桌面上那装着精美戒指的戒指盒，急匆匆地离开了办公室。 　　“呼……总算……” 　　看着霍铮离开的背阴，李鱼终于放松了表情，然后发出了一声受不了的低呼。 　　“这男人明明没过50呀，怎么谈个恋爱就跟老房子着火一样，真没救了。” 　　不过…… 　　吐槽归吐槽，李鱼盯着霍铮离开的那扇门，还是不由自主地发了一会儿呆。 　　好幸福啊。 　　他想。 　　李鱼其实还记得这么多年来跟霍铮一同共事的日子。在往日，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曾露出这样幸福的表情。 　　哪怕对方看上去智商已经直线下降了40点，但无可否认，他看上去比之前要幸福400倍。 　　就像是那些一直以来都萦绕在他身边的无形的尖刺，在爱情的感化下，一点一点地变成了柔软绒毛。 　　这样的改变看在李鱼眼里，难免让他心生感慨…… 　　还有一点点小小的疑惑。 　　“难道谈个恋爱就这么开心吗？” 　　一边嘀咕着，李鱼一边顺手从办公室的冰柜里拿出了一盒饮料放在手里，心不在焉的用力一嘬，一股浓烈的酸味瞬间在他的口腔中炸开。 　　李鱼跳着脚满世界找水，过了好一会儿，低下头一看手中，只见那一盒饮料上明晃晃的印着三个字——鲜榨柠檬汁。 　　李鱼：“……” 　　自闭了。 　　…… 　　对比起独自一人坐在总裁办公室喝着柠檬汁的友人，霍铮现在的心里却像是喝了蜜一样。 　　还有什么比跟自己的小可爱一起共建爱巢更开心的呢？ 　　就是因为这样的情感，之前霍铮看着房子屋檐下那飞来飞去努力衔泥筑巢的燕子，都觉得它们格外顺眼。 　　其实，何云舟多年前买的那套房子在普通人眼里自然是好之又好，但放在有钱人的圈子里，却实在算不上什么——然而，何云舟现在住的那套小小公寓在霍铮心里都是千好万好，如今说好了两人一起住的那套郊区小别墅，在霍铮那跟仙宫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哪怕新房还是毛坯房，霍铮却已经充满热情，没事就拉着何云舟前去量房采风。 　　不要说是装修了，就连哪个角落用什么花瓶，在他脑子里都有了三千八百套方案。 　　“其实你手下有很多专业的团队吧，翘掉工作去新房子那边……你晚上又该加班了。” 　　霍铮急急忙忙从公司赶到家，何云舟看着他额上冒出来的那一层细汗，不由叹气道。 　　“就算是再好的设计师也很难百分之百呈现出房子主人最想要的东西啊。”霍铮义正言辞地冲着何云舟说道。 　　“而且我想早点跟你一起住。” 　　顿了顿，他偷偷多看了何云舟一眼，然后小声地说道。 　　何云舟简直要无奈了。 　　“我们现在难道不是一起住吗？” 　　每天晚上睡在一起，每天一起吃饭，一起加班（霍铮自从谈了恋爱就开始了远程加班，加班地点定在了何云舟的餐厅），一起撸猫，一起看电视…… 　　这还不是一起住？ 　　霍铮缩了缩：“可是，床有点太小了。” 　　而且每天晚上南瓜还会想方设法，悄咪咪溜进来躺在他们两个人中间。 　　所以都这么多天了，霍铮和何云舟之间甚至连一点值得被锁章的互动都没有。 　　年轻小伙子的霍铮，真的有点憋得慌。 　　“书桌也有点小。” 　　坐在餐桌上办公的话，就没有办法跟何云舟在同一个空间了。 　　“厨房也……” 　　“好啦，我知道我知道。” 　　何云舟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霍铮的嘴唇，带着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宠溺。 　　“我也很想跟你一起搬到新家去。” 　　他有些羞涩地说道。 　　是啊，不要说霍铮了，就连何云舟自己，有的时候独自一人想起两个人即将到来的生活，都会不由自主地微笑好久。 　　要不是担心耽误到霍铮的工作，不要说三天两头往那边跑了，就算是两个人搭个帐篷住在那里也是很幸福的事情啊。 　　霍铮的注意力一瞬间就被何云舟手指的触感给吸引过去了。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装作没有注意到的样子。 　　只不过满脑子沸腾的奇怪想法，一直到走出房门都没有平复下来。 　　就这样，两个人神思恍惚地来到小区门口，一辆车悄无声息地行驶到了路边，然后停在了何云舟和霍铮的面前，很明显，这就是他们两人今天要坐的车。 　　看到那有些陌生的车型，何云舟有点纳闷。 　　“今天你不开车？” 　　他问道。 　　霍铮也没有太在意。 　　“是啊，今天管家那边出了纰漏，我惯常开的那几辆车竟然被一口气送去做保养了，就剩下这辆我最不爱开的。” 　　霍铮一边说一边嫌弃地看着面前的那辆车。 　　“这辆车我都好久没摸过了，安全起见还是让陈叔帮忙开好了。” 　　但是，等两人上车后，才发现坐在驾驶座上的人竟然不是陈叔。 　　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更年轻些的中年男人。 　　霍铮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李叔？怎么是你来了？外公那边怎么了？” 　　对于霍铮而言，李叔倒也不能说是陌生人，只不过家里几个人都有自己惯用的司机，而李叔正是跟了霍老先生许多年的老司机。 　　听到霍铮的问话，那位李叔圆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妙的表情。 　　“啊，老陈没跟少爷说？今日霍老要出门，说是老陈对路况更熟一些，所以把他叫出去了，老陈说少爷您这边也是要用车的，所以让我顶上。” 　　霍铮拿出手机看了看信息，这才发现不久之前，陈叔确实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之后又留了言。 　　想必是霍铮满脑子都是何云舟的事，所以完全没看到。 　　而陈叔在信息里说的也跟李叔说的差不多。 　　霍铮眼中的那一抹锐色这才消散了一些。 　　“算了，陈叔不在的话——” 　　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后半句话几乎都已经快要到舌尖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发现司机竟然变成了李叔之后，霍铮总是有点儿莫名其妙的焦躁。 　　但李叔却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对着霍铮露出了十分可怜的表情。 　　“小少爷，老陈早就把你新家那边的地址给我了！那一块我很熟的，小少爷尽管放心。”说话中，李叔愈发显得僵硬，看上去竟然很是害怕霍铮不用他一样，“……虽然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但是小少爷应该记得的，你小时候也坐过我的车的。” 　　霍铮看着他那副强颜欢笑的样子，心微微一软。 　　确实，就像是李叔说的那样，其实很多年前霍铮也曾经坐过他的车，毕竟他在霍家也算是多年来的老人。只不过他性格有些不太稳当，所以哪怕熬了这么多年，无论是霍铮还是霍老先生，反而都跟信任沉稳的陈叔一些。 　　想必李叔如今在老宅那边处境也有些微妙。 　　这样一想，霍铮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拉着何云舟坐到了车后座。 　　“走吧。” 　　他简单地吩咐道。 　　“好的。” 　　李叔这才大松一口气，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然后踩下了油门。 　　作者有话要说：李鱼，一条快变成酸汤鱼的单身狗。 第一百零九章 第一百零九声喵 　　没有过多久, 霍铮就开始后悔自己之前的那一丝心软。 　　因为李叔说的那一句“我对那一块很熟”很明显就是在撒谎——不然的话, 他也不会开着车，载着霍铮和何云舟到了与目的地截然相反的方向。 　　车行驶不久之后，霍铮闻道一股淡淡的香气, 在他来得及提高警惕之前，他的意识便已经被黑甜的梦境夺走了。当他清醒过来之后, 便发现自己和何云舟的双手都被人绑住，被安置在了一栋亟待拆迁的破旧厂房里。 　　李叔早已不知去向, 就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坐着一个笑容满面的女人。 　　“嗨，宝贝, 想不想妈妈呀？” 　　霍晓云冲着霍铮说道。 　　多次的修补手术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小很多, 但同样的，也完全夺走了她正常做表情的能力。 　　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戴着人皮面具，有一种说不出的木然和恐怖。 　　“唔……” 　　何云舟在这个时候也幽幽地转醒, 他还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看上去迷迷瞪瞪的。 　　“云舟，你怎么样？” 　　霍铮焦急地问道。 　　“我有点头晕……这是怎么回事……” 　　睁开朦胧的眼睛，何云舟看了看周围诡异的环境, 最后目光落在了近在咫尺的霍晓云身上。在看到霍晓云，何云舟的眼睛倏然睁大，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回事？呵呵，其实也没有什么。” 　　在霍铮开口前，霍晓云已经提前替他回答了何云舟的问话。 　　“小孩子被人带坏了, 做妈妈的难免会很担心。”霍晓云说着话，然后慢慢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到了何云舟的面前。 　　她伸出手，捏住了何云舟的下巴，像是看什么牲畜一般用打量着何云舟。 　　“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怎么就能把我家霍铮迷成那样呢？” 　　霍晓云的语气中甚至染上了一丝真心实意的迷惑。 　　而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与她对视，何云舟才发现霍晓云的不正常。 　　他忽然意识到，那种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气息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霍晓云那张僵硬如同面具的脸，而是因为她那咕噜噜直转，显得格外癫狂的眼睛。 　　霍晓云疯了—— 　　这个念头瞬间浮现了出来。 　　那并不是一个感慨或者咒骂，而是在陈述事实。 　　“你想对他干什么！你住手！” 　　在一旁的霍铮在看到霍晓云的动作后，情绪一下子就崩了。 　　他疯狂地挣扎着，椅子在他的动作间发出了不堪重负地嘎吱声。 　　“霍晓云！你敢动他一下——” 　　他甚至直接呼出了霍晓云的名字。 　　霍铮的动作是那样的用力，用力到好像下一秒钟就能直接撑破那些绑在他手腕和脚腕上的尼龙绳。 　　而这样的动静，无疑也让霍晓云变得更加焦躁。 　　“你闭嘴！” 　　她倏然转身，一个健步冲到了霍铮面前用力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阿铮！” 　　这下换成何云舟没有办法冷静。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之后，霍铮的脸猛地转到了一边。 　　但霍铮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地畏惧，正相反，他的双眼充血，愈发显得凶狠和疯狂，平时在何云舟面前宛若王子一般优雅的男人，如今看上去却像是受了伤的野兽般透着一股凶性。 　　霍晓云并不适应这样的霍铮，面对他在不依不饶地挣扎，霍晓云怔怔后退了几步，然后十分烦躁地啃了啃自己的手指， 　　然后，她对着这栋破旧厂房的阴暗角落，发出了一声尖叫：“你是死了不成，没看到我这里出了状况吗？你难道都不知道出来帮下忙？” 　　“我看你不是在这抖威风，抖得还挺开心的嘛。” 　　伴随着一声沙哑的低语。 　　一个阴沉沉的男人从角落里慢慢地走了出来，他的气息是那么安静，以至于之前身处于惊慌中的霍铮和何云舟都没有发现，原来在这栋破旧的厂房里，除了他们和霍小云之外，竟然还有第四个人， 　　而当那个男人的面孔出现在光线中之后，何云舟发出了一声不敢置信的抽气声。 　　“欧阳城林？！” 　　何云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甚至都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了，无论是被绑架，被霍铮母亲谩骂，还是自己的大学同学竟然也参与了绑架…… 　　这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魔幻，宛若一个荒诞的噩梦。 　　可无论何云舟是多么地想要否认现实，欧阳城林和霍晓云依然在他面前，而他和霍铮手腕和脚腕上的绳子也依旧是那么牢固。 　　就连那个来到了霍晓云身边的男人也依旧是那么高大，只是他的面孔是那样的阴郁和邪恶，与何云舟记忆中好友的面孔变得完全不同。 　　“这到底是为什么？欧阳，你为什么……” 　　何云舟喃喃地问道。 　　欧阳的步子停在了何云舟的面前，他俯下身来，仔仔细细地凝视着何云舟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他甚至还对着何云舟笑了笑。 　　“也没有什么不懂的吧。毕竟，你在那么多男人的怀里兜兜转转，骗了我那么久的感情，却始终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我在你身上浪费了那么多的感情，难道还不能让我报复你一下吗？” 　　他用一种怪异的腔调说道。 　　“报复你个头啊，你tmd不是云舟的朋友吗？当初他还那么关心你，你现在竟然跟着我妈这个神经病做这种事情？” 　　被比起因为极度震惊，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何云舟，霍铮的反应还更加激烈一些，一听到欧阳城林的那番话，他立刻就骂出了声。 　　“哦？关心？” 　　但欧阳却只是阴恻恻地反问了一句。 　　下一秒，他一个跨步便来到了霍铮面前，然后用力地给了他一拳头。 　　“欧阳——” 　　何云舟大喊了一声。 　　欧阳完全没有控制自己手中的力道，霍铮的脸在那一拳之后迅速变得苍白，他的腹部就像是被火烧一样剧痛，但考虑到身侧的何云舟，他并没有痛呼出声，而是咬着牙发出了一声很轻微的闷哼。 　　面对这样的霍铮，欧阳露出了不屑的目光。 　　而在这之前还在一旁吵吵嚷嚷的霍小云立刻就跳了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动我儿子！说好的钱你是不想要了吗？！” 　　“呵。” 　　欧阳危险地冷笑了一声。 　　“是你花钱雇佣这个家伙来绑架我们的？” 　　霍铮震惊地问道。 　　霍晓云无意间说出的那句话，暴露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一次的绑架，不仅有霍小云自己的手笔，还有何云舟这位曾经的好友欧阳的参与。 　　无论是哪一件事，都让霍铮和何云舟完全无法接受。 　　“霍晓云，你真的已经无可救药了。” 　　听到霍铮那不敢置信的低语，霍小云眼神尖锐。 　　“这叫什么绑架！我这是在帮你认清现实！你还有脸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要不是为了你，妈妈何苦做这么多危险的事情！我明明都是为了你好，这么多年来，我为了你也付出了很多，到头来呢，你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这头白眼狼非但养不熟，还要转过头来咬我！” 　　霍晓云越说就越是激动，因为过度的亢奋，额头和脖子上甚至冒出了蚯蚓一般的青筋。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竟然还敢怂恿爸爸送我去精神病院？你要把自己的亲生母亲送进那种地方，就因为我不小心惹了你的小情人？你还是人吗，霍铮！” 　　到了最后，霍晓云的斥责演变成了暴跳如雷的怒吼。 　　霍铮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冷冷地瞪着她。 　　“很多年前，外公就应该把你关进去了。” 　　他看向霍晓云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事实上，霍老先生是为了霍晓云好，才下定决心将她送去专门的疗养医院。 　　霍晓云年少时就已经有的狂躁征兆，而这种状况，在她屡屡受挫后变得愈发严重。所有的医生都给出了相当明确的诊断，霍晓云确实已经出现了精神方面的疾病。 　　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许多专业的医生提出，霍晓云需要送去医院进行治疗，但霍老先生终究还是不忍心让霍晓云去那样的地方成为一个“病人”。 　　直到这一次，她之前为了控制霍铮甚至不惜破坏CALO这个项目。 　　这件事情被霍铮发现后，成为了他说服霍老先生的最重要的砝码。 　　无论多么溺爱霍晓云，霍老先生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心血。 　　所以，他最终决定将霍晓云送到国外最顶尖的机构进行疗养和治疗，可以说，霍铮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霍老先生。但是，霍老先生对霍晓云的这份父爱，终究不可能让霍晓云理解。 　　霍铮和霍老先生千算万算也不可能算到，霍晓云竟然已经疯到了这种地步，得知自己要被送去精神病院，她整个人都扭曲了——甚至不惜直接找人，绑架了霍铮和何云舟。 　　而她这么做的目的…… 　　“算了，我知道你跟妈妈有误会。其实就是这个骗子骗你……所以你才会这么不听话……” 　　霍晓云在上一秒还显得格外狰狞和扭曲，下一秒却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个微笑。 　　但这一抹微笑，却让霍铮更加惊恐了，因为很显然的，霍晓云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何云舟身上。 　　“这件事情跟云舟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铮紧张地提高了声音，想起了之前霍晓云的某些行径，他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霍晓云歪着头，用险恶的眼神盯着何云舟。 　　“妈妈也没有想干什么，我就是觉得你被他骗得太惨了，所以你才会有这些不听话的想法，只要把这个骗子从你身边赶跑，你就会发现，其实最爱你的还是妈妈。妈妈才是那个在世界上唯一不会伤害你的人，”霍晓云嘻嘻笑了几声，然后非常坚定地继续说道，“妈妈也知道有些话你是听不进去的，毕竟这个人一直就在你的身边给你灌迷魂汤，你等妈妈一下，只要妈妈把这骗子解决掉，你就会恢复正常。” 　　说到最后，霍晓云的脸上甚至渗出了甜美的笑容，在这样的笑容中，她依稀恢复了一些少年时风姿。 　　但霍铮已经快被她吓疯了。 　　“霍晓云——你疯了——你冷静下来！你别动云舟！” 　　他吼道。 　　但霍晓云并没有理会他，无论霍铮如何在她背后苦苦哀求，抑或是恶毒的咒骂，她还是颤颤巍巍地从自己之前的座位下，拿出了一把刀。 　　“唉，你说……你为什么要出现呢？” 　　霍晓云对这何云舟喃喃地说道，然后，将刀对准了何云舟。 　　“你要是死了就好了。” 　　她说。 　　“砰——” 　　然后，她就在一声闷响中，晃了晃身子，倒了下去。 　　欧阳拿着那把把她敲晕过去的锤子，阴沉沉地站在她的身后。 　　何云舟的呼吸急促，他惊恐地看着那个男人——目光落在了那带着血的锤子上。 　　“你干了什么？” 　　何云舟觉得从自己喉咙里冒出来的话语，就像是从另外一个星球传过来的一样。 　　在这一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模糊，唯一鲜明的，只有那缓慢地，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鲜红色。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快了，下章ko欧阳…… 　　ps，一个小剧透，霍晓云会因为欧阳这一锤子偏瘫。 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百一十声喵 　　疯疯癫癫而且明显打算对何云舟不利的霍晓云就这么被欧阳干净利索地干翻了。 　　但何云舟面对这样的他, 反而比之前面对霍晓云时更加紧张。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欧阳明显比霍晓云疯得还厉害一些。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何云舟却像是中了魔法一样，突兀地冷静了下来。 　　“……你这样子做, 到时候是会被抓起来的。” 　　何云舟努力稳住心神，他看了一眼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霍晓云然后对欧阳说道。 　　欧阳笑了笑。 　　“没什么关系。”他的声音有点含糊。 　　何云舟被他这句台词说寒毛直竖, 总觉得这种回应似乎代表着什么非常不详的预兆。 　　他下意识地往霍铮的方向望了一眼。 　　霍铮看上去可比何云舟狼狈多了，毕竟之前他一直在帮何云舟吸引火力。而霍晓云倒下去的那一瞬间, 他整个人无意识地用力挣了一下。那些死死困在他手腕和脚腕上的尼龙绳磨破了他的皮肤，此时已经浸上了鲜血。 　　而霍铮此时的脸色，更是异常恐怖和苍白。 　　注意到何云舟的视线, 他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别怕】 　　他做了一个口型, 似乎是这么说着。 　　紧接着，他似乎飞快而无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你又在看别人了——” 　　没等何云舟辨明他眼中的真意，欧阳已经出手用力地掰住了他的下巴, 然后这样说道, “无论发生了什么，到了最后，你总是在看别人, 从来都不看我！” 　　撕开了所有的伪装后，欧阳的声音听起来又恶毒又尖锐。 　　何云舟深呼吸了一下。 　　得稳住。 　　他想。 　　无论霍铮刚才究竟是在暗示什么，在这个危险的时刻，他必须稳住欧阳的情绪。 　　“对我来说，你一直都是我非常亲密的人, 你完全没有必要把事情弄到这种程度——” 　　何云舟刻意地避开了类似于“朋友”这样的单词。 　　“可是你就是不肯不爱我。” 　　欧阳打断了何云舟的话，他的手死死地握着那把锤子。 　　身体因为过度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我都这么爱你了，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比我更加爱你，但是，你依然不肯多看我一眼。”一边说着，欧阳一边伸手抚摸着何云舟的脸和脖子，带着汗水和血迹的手指潮乎乎的，就像是蠕虫缓慢地爬过了何云舟的皮肤。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爱情。” 　　何云舟说。 　　“可我只想要那个。” 　　欧阳的眼睛里不断地闪现出悲哀与憎恨的目光：“我那么喜欢你，那么爱你，为了你我可以连命都不要，但即便是这样你依然不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就因为我是这些人里最爱你的，所以你就可以把我的心放在地上踩吗？” 　　欧阳最后那句话几乎是怒吼出来的，何云舟吓了一跳，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冷汗顺着他的额角不断向下滑落。 　　“我没有……” 　　他企图安抚欧阳，但对方却已经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欧阳的脸有些扭曲：“看，我为了你甚至愿意杀人。” 　　何云舟听到这句话有种想吐的感觉，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地上瘫软不动的霍晓云。 　　但紧接着，何云舟就没有余裕担心霍晓云了，因为欧阳的手已经慢慢地拢在了何云舟的脖子上。 　　“你总该给我点什么吧，小船，你不能只对我一个人这么冷酷无情……”欧阳城林低喃道。“你跟我一起死好不好？我会让你先走，我待会就去陪你。” 　　男人就那样恍恍惚惚地说着让人背脊发凉的话。 　　“要是有来世的话，我们两个肯定能在一起。我这回不会再那么优柔寡断，顾忌那么多了。只要你出现，我就跟你在一起，我们两个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欧……阳……” 　　随着欧阳城林的话语，他掐在何云舟脖子上的力度变得越来越重。 　　何云舟的脸胀成了紫红色，努力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所有的话语都被彻底的卡住了，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血管仿佛可以从皮肤下面绷出来。 　　这一刻，何云舟是如此鲜明地感受到了欧阳的杀意，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自己是如此之近。 　　萦绕在他身边的一切都变得如此模糊，甚至包括近在咫尺的，属于欧阳的那张狰狞的脸。 　　唯一清晰的只有身边那个男人痛苦的吼叫。 　　“你放开他——” 　　早在欧阳动手之前，霍铮眼看着欧阳那越来越不对劲的样子，就已经觉得不妙。但他压根没有想到欧阳竟然会如此丧心病狂，根本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就对何云舟下了手。 　　霍铮的头脑变得一片空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办到的，被尼龙绳削掉了一层皮，霍铮以血作为润滑，挣脱了半边身子，然后连人带椅子，直接撞到了欧阳城林的身上。 　　欧阳被霍铮活生生地撞翻了，脱离了他的桎梏，何云舟发出了剧烈地咳嗽声。 　　但就在眼前还在一阵一阵发黑，伴随着撕心裂肺地剧痛，何云舟却异常敏锐地感受到了空气的流动。 　　他猛然抬头，看见的，正是欧阳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然后高高举起手中锤子，朝着霍铮砸过去的场景。 　　——而霍铮因为还有半边身体捆在椅子上，压根就没有任何躲闪的可能。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在来得及反应之前，何云舟发现自己整个人带着椅子，翻在了霍铮的背上。 　　然后，便是从肩膀传来的一阵剧痛。 　　“小船——” 　　欧阳尖叫了起来。 　　明明之前还说着要一起去死的人也是他，但看到自己的锤子直接砸在了何云舟的身上，惊叫出声的人也同样是他。 　　欧阳下意识地伸手探向了何云舟，但与此同时，破旧厂房的大门和窗户在同时被人砰然踹开。 　　“放下武器——” 　　许多道陌生的怒吼同时发出来。 　　数个穿着警服的男人直接冲了进来，然后直直地扑向了欧阳。 　　一时间，破旧的厂房里一片嘈杂。 　　但这一切，在何云舟的脑海中都只是一片模糊。 　　剧痛的时候人的大脑会封闭掉许多感觉以保护自己——何云舟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哪怕事后努力回想，唯一能够想起来的，也只有一些朦朦胧胧的片段： 　　来人很小心地把他从霍铮的背上扶了起来。 　　上担架的时候，他痛得哭了出来。 　　“没事的……没事的……” 　　同样哭出来的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自始至终都陪在他的身边。 　　…… 　　…… 　　…… 　　半个月后。 　　医院。 　　VIP病房。 　　“肩膀粉碎性骨折还有脑震荡……”小西坐在何云舟的病床前，看着包得严严实实的何云舟，一脸同情，“遇上这种事情，简直像是在写小说。船哥你这真是……出了院以后去拜一拜吧？” 　　何云舟看着她，苦笑不已。 　　“已经有好多个人这么跟我说过了。放心吧，其实问题不大，而且幸好我这回伤的是左边不是右边，不会耽误到交稿的。” 　　何云舟安慰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拜托，你其实也不用这么敬业——” 　　小西简直快要被何云舟的工作态度给感动到了……前提是背后没有一个男人用激光一样的眼神一直盯着她看的话。 　　当听到何云舟提起画稿子之后，那“激光”简直要让小西的背部整个燃烧起来。 　　明明是这样一个帅哥，但是实际相处之后，却只想赶紧逃跑呢。 　　对于霍铮，小西只能在心底给出这样的评价。 　　当知道这个家伙竟然就是何云舟的“男朋友”之后，小西甚至会有一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虽然一回头对上“牛粪”那张脸，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感慨好帅。 　　好帅，但是性格好差。 　　性格好差，可是真的帅。 　　小西内心无比矛盾。 　　这段时间每次来探病，霍铮的脸都像是锅底一样黑，周身的低气压更是明晃晃地表示出“请不要打扰我家亲爱的休息”这样的气息。 　　“咳咳……” 　　察觉到了病房里气氛微妙，何云舟假装咳嗽了几声，然后警告性地望了霍铮一眼。 　　然后小西瞬间就发觉自己背后的压力小了许多。 　　……脾气很差但是是个耙耳朵呢。 　　虽然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今天的小西也忍不住继续在心底暗暗腹诽。 　　“总之，你就先不要管别的事情了，养病才是最重要的。” 　　该说的话也说了许多，小西把这段时间发生在圈内的一些八卦跟何云舟说了一圈，最后给出了总结语。 　　“那我就先走了，改天来看你。”小西从床头的堆积如山的果篮和鲜花里翻出自己的包，有些匆忙地从何云舟的病房里离开了——离开前小心翼翼地瞥了那如同大型忠犬一般盘踞在床位一动不动地恶劣美男，小西总觉得对方差不多快要忍到爆炸了。 　　“霍铮同志，你又一次吓到她了。” 　　伴随着病房门关上的轻响，何云舟无奈地看向霍铮。 　　“她好啰嗦。” 　　霍铮一看到小西走了，立刻就把位置换到了何云舟的旁边。 　　他低下头，轻轻地蹭了蹭何云舟的脸颊。 　　男人新长出来的胡茬让何云舟感到有点痒痒的。 　　“其实你也可以先回家休息几天的。” 　　何云舟看着已经完全不修边幅，胡子拉碴还有点憔悴的霍铮，柔柔地劝了一句。 　　“我想陪在你身边。” 　　当然，霍铮的回答其实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半个月前那场意外，何云舟□□的受伤确实要比霍铮重，毕竟欧阳的那一锤子确实直接砸到了他的背上。但从后续的一系列事情看来，霍铮的心灵创伤，才是更严重的。 　　何云舟在医院住了多久，霍铮便也在医院呆了多久，唯一一次回家，还是回去安顿南瓜的。 　　不仅如此，霍铮对何云舟的依赖与独占欲，也变得与日俱增，甚至到了无法容忍有朋友来探望何云舟的地步。 　　更不要说，几乎每个晚上，他都会在半夜惊醒，然后悄悄地挪到何云舟的病床边，握住何云舟的手，再盯着他看上一整个晚上…… 　　“你啊……”何云舟看了霍铮一眼，然后有点头痛地笑了笑，他拍了拍自己的身侧，“来这边。” 　　他说。 　　霍铮摇了摇头：“我上去太挤了。” 　　“我只想靠着你，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何云舟相当直率地说道。 　　霍铮便期期艾艾地也上了病床，靠在何云舟没受伤的右肩。 　　何云舟的体温和气息，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了过来。 　　霍铮的心，便也渐渐安稳了一点。 　　半个月前，在发现自己被绑架之后，霍铮直接用自己手表上加载的CALO报了警。也正是因为这个，警察的及时赶到，救下了何云舟和霍铮，也让霍晓云捡回了一条命。 　　只不过到底伤到了脑袋，估计以后她大概都没有办法再离开轮椅了。 　　霍铮本以为霍老先生会因此而大发雷霆，却没想到，老人在知道了一切的经过后，只是面色颓然地看着霍晓云一动不动的身体，老泪纵横。 　　“……他说都是他的错，是他太溺爱那位女人。” 　　霍铮与何云舟靠得紧紧地，小声地说着心里话。 　　“呵，事到如今，他倒是终于知道后悔了。” 　　何云舟能够听出霍铮声音中那一丝颤抖的意味，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后者的手掌。 　　作者有话要说：霍小喵受到了心灵上伤害。 　　需要何先生亲亲摸摸抱抱撸撸才能好起来~ 　　…… 　　呼终于可以完结了。 　　老泪纵横。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完结（加字数） 　　欧阳城林被起诉为绑架以及杀人未遂, 不过据说他的亲人们正在以他的精神问题为由进行开脱。欧阳城林的母亲曾经好几次想要与何云舟见面, 但都被何云舟直接拒绝了。 　　据说那个女人因此而差点儿崩溃——不过何云舟却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对这件事情竟然变得淡然起来。 　　这种事情对于以前的何云舟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毕竟这么多年来，无论怎么克服他依然是一个异常在意他人想法的人, 哪怕许多事情从根本上来说根本与他无关。 　　“……我终于发现，我可以坦然地对另外一个人说, 这不管我的事，这也不是我的错。” 　　何云舟放松地把自己身体的重量依在霍铮的身上。 　　左边的身体因为骨折的缘故有点沉重, 但相对的，他的心情却意外地轻松。 　　“所以，其实事情也不是那么糟糕。” 　　何云舟对霍铮说道。 　　“至少我变得比之前坦率了许多。” 　　一阵困倦渐渐地袭来, 受伤后卧床不起的日子让何云舟这段时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打盹。 　　“……就比如说我超级喜欢你这件事情, 以前我大概会觉得很害羞然后说不出口吧。” 　　他打了一个哈欠，身体慢慢下滑，然后这样说道。 　　何云舟可以清楚地感觉到,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 霍铮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你，你，你喜欢……” 　　霍铮怀疑自己会因为心跳过速而晕厥过去。 　　他不敢置信地偏过头望向何云舟, 后者已经闭上了眼睛，但霍铮可不会忽略掉对方嘴角那一抹很淡很淡的笑容。 　　“我喜欢你。非常喜欢。” 　　仿佛是在困倦中无意识的梦呓，何云舟含糊地重复了一遍。 　　好吧……也许他稍微高估了一些自己，他确实比之前要坦率许多了，但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在短暂而怦然心动的一小会儿沉默之后。 　　何云舟听见霍铮凑到他耳边，认真地回应道。 　　“我也爱你。” 　　虽然很想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但在这一刻，何云舟还是不由自主地脸红了起来。 　　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他想。 　　虽然后续还有很多小麻烦，比如说没完成的稿子，还有霍铮因为那场事故而产生的应激反应，搬家的事情，南瓜的减肥…… 　　但只要有身边这个男人陪在自己身边，一切都会变得顺利起来。 　　没有理由，何云舟莫名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闭上眼睛靠在霍铮的身上，原本只是在假装睡觉而已，但渐渐的，身体就变得松软下来，大概人在安心之后都会很容易睡着吧。 　　等醒来之后，应该大胆地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睛，然后以真正坦率的态度再说一遍“我爱你”才好。 　　在这样的念头中，何云舟带着一丝微笑，静静地在霍铮的怀里睡着了。 　　番外一 　　立秋之后，下了好几场雨。 　　天气渐渐就凉了下来，而郊区的别墅似乎比市内要更冷一点。 　　明明已经是快要上午的时间，天色却依旧昏暗，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在屋檐上，特别令人困倦。 　　一只野猫在院子外面小声地叫唤，断断续续的声音令人有点在意。 　　霍铮感觉到何云舟往自己怀里缩了缩，男人的头发软软地扫过他的胸口与下巴，引得他一阵微微战栗。 　　不过一低头便可以看见何云舟稍微有些苍白的脸，霍铮瞬间就把所有的绮念全部都压到了心底。 　　应该把被子从衣柜里找出来烘一下了…… 　　他在心底盘算着更加俗气的事情。 　　虽然他自己并不觉得，不过何云舟大概是因为之前受伤的缘故，在日常总是显得比霍铮更加怕冷一些。当然，能够看到对方因为冷而不停往自己怀里钻的样子真的很可爱，但是同样的，在心底的某个地方又会因此而感到格外怜惜。 　　这种柔软的，微微酸软的心情似乎很难用语言形容出来。霍铮微微低下头，将嘴唇贴在何云舟的额角，轻轻地吻了一下。 　　何云舟的身上散发出好闻的味道。 　　一些是两人共用的沐浴露的香气，但另外一些……大概是这个温和的男人本身的味道。 　　就跟何云舟本身给人的感觉一样，那味道是温柔的，甜的，暖的。 　　而在激动的时候，那味道会转化为令霍铮感到饥渴的馥郁芬芳。想要把这个男人一口吞到肚子里——偶尔，也会有这样奇怪的念头窜到脑海里。 　　快要被自己脑海里的胡思乱想煽动起热潮的瞬间，床尾忽然传来了沉重的撞击。 　　几秒之后，一团沉重的，热乎乎的毛绒橘球便熟门熟路地踩着被褥直接走到了何云舟和霍铮之间，它用自己的体重强行在两个人类之间卡出了一条舒服的沟壑，然后便像是枕头一样盘着爪子窝了下来。 　　霍铮：“……” 　　“唔……南瓜……是不是饿了……” 　　被沉重的负担所压迫后，何云舟也慢慢地醒了过来。 　　他伸出手摸了摸南瓜，感觉到自家胖猫的呼噜声后，又熟门熟路地摸了摸霍铮的头发。 　　沙哑而含糊的嗓音跟以往有点不同。 　　霍铮恍惚了一瞬间，随后立刻就想起来何云舟的沙哑究竟是为什么，他不由脸颊一热。 　　“只是外面的野猫在叫，不是南瓜……云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问道。 　　然后他用指尖轻轻地滑过何云舟的眼角。 　　“你眼睛有点肿……” 　　何云舟闷不吭声，在被子下面轻轻踢了霍铮一脚。 　　“还不是因为你混蛋。” 　　他小声地嘟囔道。 　　“对不起。” 　　霍铮很老实地为昨天晚上的粗暴道了歉。 　　之前曾经以为，搬到一起住之后两个人的感情大概慢慢变得平稳下来，结果霍铮却发现自己对何云舟的依恋似乎随着两人的亲密而变得更加浓厚了。 　　虽然只是同居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现在想起之前还住在那栋公寓楼的日子，竟然会在心底浮现出不可思议的感觉来。 　　他当初是怎么做到白天正常上班，只有晚上在何云舟家吃个饭，接着又滚回楼顶睡自己的冷被窝的？ 　　现在的他光是每天从床上爬起来都觉得无比困难，如果可以的话，简直想二十四小时黏在何云舟的身边当他的连体婴。 　　原来喜欢一个人竟然是这样的感觉吗？有的时候霍铮自己都会因为从自己内心深处涌现出来的情感而感到害怕。与其说那是蜂蜜一般的迷恋，倒不如说是松脂才对——他完全的，没有一丁点儿抵抗力地被凝固在了这份浓烈的爱情之中。 　　然后，在这样强烈的感情中，在有些事情上，一不小心就会像是饥饿的野兽一般变得粗暴和凶狠。 　　“有没有哪里受伤？” 　　霍铮带着歉意，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话中，两个人都变得清醒了起来。 　　“腰疼。”何云舟白了霍铮一眼：“……本来说今天要交稿子的。” 　　但现在明显只能在床上躺一天休息了。 　　“对不起……” 　　霍铮怂怂地又道了一声歉。 　　在这一刻，这个有着精悍外表的绿眼睛男人看上去气势格外微弱，道歉也显得十分真心实意。 　　但一想到昨天晚上，同样也是这个人做出的种种恶劣行为，何云舟便觉得心情十分的微妙。 　　一个没忍住，他又在被子下面踢了他一脚。 　　“下次再搞这种事情你就去睡沙发知道吗？睡沙发！” 　　何云舟努力板起脸训斥霍铮，但沙哑的嗓音却让他的声音完全没有说服力——或者说，这种嗓音愈发让人想入非非。 　　霍铮差点儿又要朝着何云舟扑过去，不过他的动作有点儿大，直接把昏昏欲睡的南瓜给惊醒了。 　　“喵呜呜呜——” 　　伴随着一声不满的嘟囔，南瓜直接抱住被子，开始了后脚连环踹，霍铮发出了一声惨叫声，差点儿直接从床上滚下去。 　　何云舟抱着被子，看着两个同样幼稚的雄性，闷笑了好一会儿。 　　霍铮原本还作势跟南瓜打得凶，一回头对上何云舟此时的样子，不由怔住。 　　……然后就被南瓜直接在脖子那块蹬出了几道红痕。 　　“哎呀——” 　　其实要说疼痛当然也说不上，只不过当着何云舟的面，霍铮理所当然地扮起了可怜。 　　“嘶，好痛。” 　　他皱着脸往何云舟那边一倒。 　　南瓜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小心做错了事，哧溜一下迅速地跳下了床，然后笔直地钻到了床底下。 　　何云舟歪着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神格外柔和。 　　“活该。” 　　他说。 　　“谁要你跟南瓜打架。” 　　“……搬到这么大的房子里，这只猫怎么就这么喜欢跟我抢地盘呢。” 　　霍铮愈发委屈了起来。 　　他伸着脖子，努力示意给何云舟看。 　　“这小胖子最近力气是越来越大了，看，肯定出血了。” 　　（实际上南瓜连他的油皮都没蹬破……） 　　霍铮的皮肤白，那道红痕看着倒也确实有点儿显眼。 　　何云舟凝视着霍铮赖皮撒娇的模样，目光微微一闪，在那人来得及反应之前，忽然凑过去，轻轻地吻了吻那个部位。 　　霍铮倏然僵硬。 　　“痛痛飞走了……” 　　何云舟一看他那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终于笑了出来。 　　他故意用安抚小孩一般的语调，冲着霍铮软软地说道。 　　紧接着，在霍铮绿着眼睛差点儿化身为狼扑过来的瞬间，他扶着腰抢先一步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身体上的沉重和粘腻让他的脸色微微一白。 　　“我帮你清理……” 　　眼见着那煽情的一幕，霍铮的鼻息愈重，他哑着声音也跟在何云舟背后跳起来。 　　“不用。” 　　何云舟当机立断地拒绝了他。 　　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不清楚霍铮一旦被撩起来会有多恐怖。 　　他飞快地溜到浴室里，将霍铮卡在了门外。 　　“我自己来就好。” 　　“可是……” 　　“你不是今天还要去上班？” 　　“其实现在也没有什么事，哪怕请假也没有关系。” 　　霍铮仿佛能看到胜利的曙光，他贪婪地凝视着何云舟然后说道。 　　“唔……” 　　何云舟露出了些许沉思。 　　果不其然，霍铮的目光瞬间就灼热了起来。 　　“如果那么悠闲的话，不如去做个早饭。” 　　何云舟说。 　　“啊？等等——” 　　他从门缝里笑意盈盈地看着霍铮。 　　“好，就这么决定了。” 　　压根没有等霍铮回答，他已经关上了门。 　　隔着玻璃门，何云舟可以清楚地看见霍铮像是嘴馋的狗一样在门外徘徊了好久，最后才闷闷地离开。 　　打开花洒，温热的水里冲到皮肤上，何云舟回想起刚才霍铮脸上那副绝望·弱小·不敢置信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了好久。 　　不过，虽然霍铮在某些事情上真的很饥渴，等何云舟在浴室里把自己清理干净，擦着头发慢慢走下楼梯时，那个绿眼睛的男人已经老老实实地按照何云舟之前的吩咐，厨房里忙碌了。 　　南瓜安安静静地伏在餐桌附近那个专属于它的小餐盘旁边，大口大口吃着新开的罐头。 　　“早饭喝点芋头粥吧？” 　　听到何云舟的脚步，霍铮回过头来对他说道。 　　他手中还拿着勺子，有点笨拙地在砂锅旁边搅拌着，CALO投射出来的菜谱就在灶台的旁边。 　　何云舟走到他的身后，与他交换了一个早安吻。 　　砂锅里的白色芋头已经煮开了，浓浓稠稠的，散发出芋头特有的甜香味。 　　因为没有什么力气，那个柔和的亲吻结束后，何云舟干脆把下巴搁在了霍铮的肩膀上。 　　“再切点青菜下去吧？这样吃起来比较清爽。”他说，“院子里的青菜是不是还有最后一茬？” 　　“嗯，等摘完这一批就要重新翻土准备秋播了。” 　　霍铮一边说着，一边往落地窗外的小院望过去。 　　何云舟所买的小别墅并不是特别高级的区域，街坊邻居的后院里大多都开辟了菜地。 　　他本来以为像是霍铮这样的富家公子哥儿大概会很反感，却没想到后者格外兴致勃勃地也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块菜地。 　　只不过住过来的时候有点匆忙，现在他们的菜地里还只有最简单的青菜。 　　不过何云舟知道，在霍铮的计划中，秋播的各种蔬菜已经就位了。 　　“我去菜地里摘菜。” 　　何云舟说，离开前，他在霍铮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今天努力不要煮糊啊。” 　　他微笑着嘱咐道。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了。 　　嗯…… 　　还有蛮多想说的但是每到完结就有种大脑皆空的感觉。 　　总之霍先生这篇文呢，是我第一次尝试些都市小甜饼，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吧哈哈哈，不过写的过程中还是很开心的。 　　谢谢大家一直陪伴我到最后。 　　之后还有一些番外，基本上就是甜甜暖暖的日常啦。 　　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