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 作者:鬼丑   【文案】   为你我用了三年的积蓄,漂洋过海来看你。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简单来说,这就是爸爸和爸爸养小野的故事。   ps:我以为全世界都知道小野是谁的亲儿子。嗯。   注意排雷   1.生子文,有个小猴儿。   2.受是个没教养、没文化的糙汉子,被攻养一段时间才能好转。   3.受追攻,直掰弯。如果非要说人物性格的话,作者也很难概括= =……   内容标签:生子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海棠 ┃ 配角:斗争 ┃ 其它:生子 ==================   第一卷:苦夏    第1章 顾慨棠手指一动,猛地睁开眼睛。        ……昏黑的房间,扭曲的画面,炙热的空气……   身下扭动的身体让人焦躁,顾慨棠的手用力抓住对方的腰,不知碰到了那人哪里,对方发出低低的呻吟,然后伸出汗湿的手臂,紧紧搂住顾慨棠的脖子。   顾慨棠知道,自己又做了那个梦。梦中的他被迫低头,清晰的听到身下人急促喘息。   你到底是谁……   顾慨棠挣扎着想说话,可是梦中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张开口,他伸手向前摸索,想打开灯。梦境一瞬间变得模糊,顾慨棠最后看见的,是仰起的脖颈,上面湿漉漉的都是汗,几根细细的筋突兀得像是游动的龙。   还有一朵张开花瓣、极为张扬显眼的花朵。   顾慨棠手指一动,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胸口憋闷。宿舍的空调应该是被杨秉治关上了,而杨秉治已经离开,宿舍里只有顾慨棠一个人。   顾慨棠轻轻喘息着,莫名心情烦躁。他踹开身上的薄被,额头上都是汗。   总是这样的,每隔一段时间,顾慨棠就会做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什么都看不清,只让人觉得燥热无比的梦。他努力平定自己的情绪。下一秒,手机开始震动。   顾慨棠以为那是闹铃,便没有理会。他用手背贴着额头,艰难的做出吞咽的动作。   热,太热了。顾慨棠仔细回想刚刚的梦境,他努力分辨最后那个场景的花到底是什么,可实际上黑暗中他连颜色都分不清。   震动的手机响了一会儿就停了,顾慨棠有点奇怪闹铃怎么这么快就不响了,然后突然发现现在是七点,他定的闹铃是七点半的。   顾慨棠一下子从床上起来,他怕错过了老板的电话,但他还没拿起手机,手机又开始震起来。   顾慨棠定睛一看,发现来电的人是他的孪生妹妹,顾慨梅。   顾慨棠咳了一声,接听电话:“喂?”   “顾慨棠!”直呼兄长姓名的女孩颇为兴奋的说,“你起了吗?”   顾慨棠低低‘嗯’了一声,问:“什么事?”   “你明天有没有空?”   “没空。”   “……”顾慨梅当做没有听见,“你知道吗?舅舅要来。他没有住的地方,妈妈说让你接他,顺便给他安排住所。”   顾慨棠皱着眉:“舅舅?哪个舅舅?”   “就是窦争啊,”顾慨梅说,“我都想起来了,你还没想起来吗?当初你们还在一起上过学。”   兄妹俩虽然是龙凤胎,但长相、性格都截然不同。顾慨棠是顾家长子,性格沉稳,长相与母亲年轻时非常相似。而妹妹顾慨梅活泼开朗,眉眼间有父亲的痕迹。   顾慨棠顿了顿,说:“想起来了。他要来,为什么让我接?”   “你学校离火车站近啊,”顾慨梅声音越来越小,很没气势地说,“而且明天我要和妈妈去香港旅游,爸爸又出差去了,家里不是只剩下你。”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继续问,“窦争要在这里住多长时间?”   “住到他找好工作为止,”顾慨梅道,“听妈妈的意思,是想让你搬到明珠小区,那个,跟舅舅一起,代替咱们家尽地主之谊……反正你不是说你和宿舍的同学相处不好嘛,正好换个地方住……”   妹妹越说声音越低,顾慨棠头痛的掐掐眉间,忍无可忍地说:“窦争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知道吗?为什么我非要和他同居不可。相比起来,我还不如在学校住。……这种事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你觉得你做的合适吗?”   窦争是顾慨棠的舅舅,可实际上并没有血缘关系。他是被顾慨棠姥姥收养的小孩。窦争少年时血气方刚,从小就是校园一霸,惹过不少事,还进过少管所。说起来,他和顾慨棠虽然当过同学,高三时还曾经日夜相处。但他们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顾慨梅讪讪地笑,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咳。家里人……   “让他一个人住明珠那边吧,我还在学校住。”   “不行,”顾慨梅急道,“他跟咱家也……不是那么亲,怎么让人放心?更何况也不住很长时间,他找到工作后就搬出去。舅舅说他想和你叙旧。”   “我和他没什么好叙旧的。”顾慨棠语气不自觉有些冷。   “你凶我也没有用,跟爸妈说去嘛……”   “好啊,那我挂了。”   “别!”顾慨梅停顿了一会儿,琢磨顾慨棠真实的情感,嘀嘀咕咕的说,“——你真的这么不愿意吗?那我一会儿让妈妈给你打电话……”   顾慨棠在家里积威甚重,因为有个没有主见的妹妹,再加上父母上了年纪,家里人都对大儿子顾慨棠格外依赖。平时在家大事父母说了不算,他说了算。幸而他对父母极为孝顺,如果是母亲强烈的愿望,顾慨棠一定会努力实现。   “……”顾慨棠打开空调,静坐了一会儿。   说起来,顾慨棠之所以这么不愿意,也是有原因的。   窦争不像是其他被收养的孩子,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外人’,也许是青春期的叛逆,也许是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总之那时的窦争抽烟、喝酒、打架、早恋……能被盖上‘坏孩子’戳的事情他都干过。   顾慨棠轻而易举的从脑海中翻出两人做同学那三年时有关窦争的画面。他记得那人用两根手指夹着烟,深深吸烟把烟圈吐到年级主任气的面红耳赤的脸上;还记得窦争把没熄灭的烟头弹到女生宽大的校服上,引来阵阵惊呼。   他对窦争的感觉说不上好,因为窦争给顾慨棠的感觉和窦争的名字一样,危险、而且攻击性太强,他是很排斥和窦争接触的。   就在顾慨棠一边听妹妹哀求一边思考时,一个寝室的硕士生杨秉治从外面晨跑回来。他很不满的从顾慨棠桌前拿起遥控器关上空调,说:“我看见楚薇在外面等你。你快一点,不要让她等太久。”   顾慨棠没有说话。七月的北京,热得让人难以忍受。准备洗漱前,他对妹妹说,“把时间和车次发给我,我明天过去。”   顾慨梅松了口气。她大哥虽然看起来冷冷淡淡,可实际上还是很好说话的啊!她对着坐在旁边的母亲比划了个‘OK’的手势,心想,希望窦争和大哥住在一起后本本分分,不要惹到顾慨棠。   硕士一年级课程不少,顾慨棠在读研前就做好没有假期的准备了。可连续一段时间没日没夜的上课、做课题后,顾慨棠觉得自己之前还是把情况想的太好。   幸运的是,窦争的火车是下午六点钟到站,从顾慨棠学校到火车站只要半个小时。研究生五点钟下班,算算时间,顾慨棠可以不用请假。   北京火车站客流量很大,翻修之前设备老旧。顾慨棠五点三十几分到了这里,被人群挤得没有方向感。   今天很热,天空一点云都没有,顾慨棠很快就出了一身的汗,他扯了扯上衣,刚想找个有树荫的地方等着时,一瞥眼,好像看到了窦争。   那人身材挺拔,穿着灰色的棉质短袖上衣,右手抱着一个小孩儿,左手提着军绿色的行李袋。因为天气炎热,男人胸口之间流了许多汗,将灰色的衣服染成深色。   顾慨棠犹豫着,跟在男子身后观察了一会儿,才淡淡喊了句:“舅舅。”   那人应该是没听见,顾慨棠只好又说:“窦争。”   这回听见了,灰衣服的男子转过头,看到顾慨棠后,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海棠?”   “……”   顾慨棠点点头,没来得及说话,窦争就弯腰把背包放到地上,然后倾身把手里的小孩儿放到顾慨棠怀里,示意他抱着,不客气地说:“我先上一趟厕所,你看着小野。”   “……”   说完迅速朝北跑去,只留下顾慨棠,和一个巴掌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仰头看着顾慨棠,大概是习惯了。他刚想伸手搂顾慨棠的脖子,好让自己保持平衡,顾慨棠就半蹲着将男孩放到地上。   小男孩张张嘴,有点害怕了,紧紧抓住顾慨棠的衣角。   顾慨棠就让他拽着。顾慨棠不擅长和小孩打交道,也没听妹妹说窦争身边还带了个孩子。要是早知道,顾慨梅估计要花更长时间劝哥哥过来接人。   大概是害怕顾慨棠拒绝,妹妹竟然隐瞒真相,顾慨棠有种中了圈套的感觉,有点不高兴,所以一直没说话。   他转转头想看窦争什么时候回来,然后就发现窦争并没有去公共厕所,顾慨棠看到不远处一个墙角,窦争像是野狗一样,扶着自己的东西,尿到了人家房子地下。   “……”顾慨棠惊讶的说不出话,很快有人和顾慨棠一样发现窦争这种不文明的举动,一位旅客抱怨的和窦争说了些什么。   大概是语气不太好,窦争声音很洪亮的骂了回来:“关你丫屁事!”   顾慨棠很担心窦争这样的流氓会把人家给揍一顿,于是向前几步。当他过于突然的移动把脚下的小孩拽得一个踉跄时,他才想起身边的孩子。   小男孩向前奔了两步才稳住身子,顾慨棠连忙扶住他,然后发现小孩被晒得全身是汗,头发湿漉漉的黏在一起。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窦争那边,转回头,表情平静的用手擦擦小孩的额头,问:“……你叫小野?”   “嗯。是……那个,”小孩年龄太小,说话有些模糊,“田野的野。”   顾慨棠点点头。   小野顿了顿,紧张地握住顾慨棠的胳膊,乖巧道:“我三岁了……哥哥,我怕被人踩到。”   他的意思想让顾慨棠把他抱起来。但是顾慨棠并没有理解他,想了想,站起身,把小野放到自己腿前,一边替他遮着阳光,一边用教书般僵硬的语气说:“不要怕。我不会让人踩到你。”       第2章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让窦争这个原本恣意狂妄到让人头大的少年,变成一位孩子的父亲。      靠在身上的小孩身体柔软,后背紧紧贴着他的小腿。   顾慨棠并不知道该如何与小孩相处,幸好小野是那种非常安静的小孩,除了有些好动,在顾慨棠身上扭来扭去外,可以说是比较听话了。   离顾慨棠最后一次见到窦争,已经有将近四年的时间了。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让窦争这个原本恣意狂妄到让人头大的少年,变成一位孩子的父亲。窦争伸手搂住朝自己跑过来的小野,单手抱住后,顺势又提起了背包。他像是任何成年的男性,力量很大,两手都是东西,也没见他有多吃力。   作为主人,顾慨棠本来应该帮他提包。可顾慨棠想起窦争刚才上厕所时……,没有条件洗手。只犹豫了那么一秒,窦争就已经自己提着行李,走出去几步了。   顾慨棠看着扭头看自己的小野,大跨步向前,然后轻轻握住窦争的手腕,低声说:“我来吧。”   说完很轻巧的从窦争手里接过行李袋。   动作完成的流畅而迅速,窦争反应过来时,顾慨棠已经和他并肩而行了。   窦争看看自己空着的手,很快和顾慨棠搭讪着说:“听说你现在是研究生了,学习辛苦、忙吗?”   顾慨棠淡淡的:“……也不算。”   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嘈杂的环境里,窦争只看见他张嘴,什么都没听见,他声音很洪亮的再次询问:“什么?”   顾慨棠提高声音,说:“有的时候,比较忙。”   窦争点点头,又问:   “你要继续读博士吗?”   “可能吧。”   “那得什么时候出来工作?”窦争的反应像是所有听到了这个答案的亲戚,让顾慨棠有些不愿意回答。   窦争很敏锐地发现,没等顾慨棠回答,他话题一转,道:“我都和你妈说了,我一个人能找到地方……谁知道她还让你来接我。”   顾慨棠轻轻‘嗯’了一声。   “给你添麻烦了吧?”   “……”   “嗯?”   “没关系。”   窦争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他勾起嘴角,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说:“那包很沉,你来抱小野,我来提包。”   说完搂着孩子那只手的肩膀迅速朝顾慨棠倾斜过去,另一只手已经把顾慨棠手里的包夺了回来。   顾慨棠闻到了窦争身上汗水的酸味。   他没有抱小孩的经验。因为顾慨棠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加上个子高,给别人的感觉都是压迫感很强。成年人尚且如此,更别提小孩子了,顾慨棠是那种无论什么小孩儿都不敢要求让他当坐骑的男性。   顾慨棠担心小野会害怕自己,犹豫着没伸手,而窦争却好像要抱不住小野一样,小男孩觉得自己快要滑下去了,朝着顾慨棠伸出双手,喊道:“哥哥……”   窦争听得一愣,随后拍拍小野的后背,怒道:“叫什么呢?没大没小的!”   男人训斥得很凶,三岁多的小男孩眼睛立刻就红了,回过头睁大眼睛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也有些惊讶,因为窦争名义上是顾慨棠的舅舅,虽然年龄差不了多少,但按辈分来说比他大一辈,那么小野和顾慨棠平辈,叫他一声哥哥根本算不上是‘没大没小’啊。   窦争说:   “……你就叫一声叔父吧。”   小野听话的在顾慨棠耳边喊了声‘叔父’。   顾慨棠觉得莫名其妙,这是怎么排辈的啊?竟然让小野喊他叔叔。顾慨棠想,难道窦争可能是想从窦家脱离出来,撇清法律上的关系?   顾慨棠单手接过小孩,动作有些僵硬。口袋里的手机刚好震动,他艰难地摸索着打开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上清晰写着‘楚薇’这两个字。   顾慨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喂?”   “喂,师兄。”手机那头的姑娘声音很温和,“人接到了吗?”   “嗯。”   “哦……哦,您一会儿去哪吃?”   顾慨棠看看表,发现已经六点钟了,便说:“回家随便找个饭店,我今天不回学校了。”   女生明显沮丧了起来,口中说:“……嗯,那好吧。”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放轻声,道:“你也早点去吃饭吧,我挂了。”   当顾慨棠把电话挂断时,就发现窦争在旁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顾慨棠单手把手机放到裤子的口袋里,窦争问:“……女朋友吗?”   顾慨棠摇摇头,没有说话。   窦争莫名的烦躁,他粗着嗓子问:“这是要去哪儿啊?”   顾慨棠回答说:“先回家。”   “回家?”窦争用一种更奇怪的语气问,“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谁?”   顾慨棠看了他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要见面第一天,就说‘你管呢?’这样的话。   明珠小区周围设施完善,出了门就有许多餐厅。大概是这地段租金不便宜,所有餐厅装潢都很夸张,像是远远路过都知道里面的消费非常昂贵一般。   顾慨棠一个月补贴只有七百块,想想之前买生活用品的发票,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要把这个月的补贴都花出去了。   餐厅里,他们坐的是四人的小桌,两个位置面面相对。窦争和小野坐在一边。   孩子太小,还不会用筷子,手里举着个勺,晃动时能把汤灌到脖子里,窦争眼疾手快地过来抢救,但并没提出喂小野吃的要求,看起来这个爸爸是随便儿子胡来。   窦争对顾慨棠的生活很有兴趣,整个用餐过程就是他问顾慨棠答。顾慨棠吃饭时并不喜欢说太多话,但窦争一点都没有冷场的自觉,顾慨棠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话要说。   顾慨棠总是被窦争问自己的事情,心里有些不痛快,他看着窦争一个人照顾儿子这么熟练,冷飕飕地问了句:“孩子妈妈呢?”   窦争很明显的顿了一下,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脸和脖子都变得通红。   他说:   “嗯……离婚了。”   顾慨棠本身是学法律的,就很奇怪为什么法院会把这么小的孩子判给父亲,更何况窦争经济条件不好至此。他也想像窦争那样追根问底地询问,可这种不怀好意的问题,让顾慨棠来说,真的是有些艰难。   顾慨棠便不说话了。   听顾慨棠说到妈妈时,小野突然张口要说些什么,被窦争用纸巾捂住了嘴巴。   晚饭后,散步回家。   窦争领着小野跟在顾慨棠身后,一路上他问道:“住在叔父家好不好?”   小野点点头,很干脆地说:“好。”   “叔父家房子很大,对不对?”   “对。”   顾慨棠听窦争这么称呼自己,觉得非常不适应。叔叔就叔叔,为什么还是叔父?北京这边可没有这么叫的风俗习惯。   大概是窦争老家有这种叫法吧。   窦争拉着小野,在后面慢慢走。顾慨棠一个人在前面走得很快,那时候也没想过要等等窦争,没想过他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疲惫的情况下需不需要帮忙抱抱小野。   说实话,顾慨棠有些烦窦争。   如果是其他人,多追问两句顾慨棠生活上的事情,他不会不耐烦,因为顾慨棠是个很有耐性的人。换成是窦争,顾慨棠就懒得说话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印象不好,很可能是因为第一眼见到时留下的印象太糟糕。顾慨棠对窦争就是这样。   窦争因为打架斗殴被送到少管所,之后留级与顾慨棠成为同学。对于这个‘可能和自己同班的舅舅’,顾慨棠做好了为他解决麻烦的准备。毕竟他刚回归学校,也许不认识路。按照母亲的叮嘱,顾慨棠推着自行车打算找窦争一起回家。   结果看到窦争和几个男生在小巷里吸烟。窦争个子很高,吸烟时仰着头,脖子细长,一眼就能看到。   顾慨棠转头就走了。   当时想,窦争刚给放出来,就又恢复原本的作风。为什么不多关他几年呢?       第3章 窦争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震了一样,让他狠狠打了个寒颤,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明珠小区景色优美,环境宜人,是一所高档的住宅小区。因为周围交通方便,有密集的公交线,地理位置非常好,可以说是寸土寸金。   顾慨棠名下的这套公寓位于十楼,采光充足,三室两厅,面积有二百多平米。   顾慨棠的家里说不上是特别富有。父母都是文职人员,妹妹在事业单位工作,没有家人患有严重而治疗昂贵的疾病。所以这是一个中等收入的小康家庭。靠他们的工资,别说在这里买套这么大的房子,就算是买一半面积估计也要还不少年的钱。   可这套房并没有贷款。   因为这是当初拆迁时给的补偿。   顾慨棠走得快,没过一会儿窦争就发现可能要追不上。他连忙抱起小野,大步向前追。   刚刚吃饭时冷气足还没发现,现在到了密闭的电梯里,门一关上,顾慨棠就闻到了窦争身上的味道。   任顾慨棠教养多好,想到了今天的种种,都忍不住劝道:“舅舅,你……,回家后要好好洗澡。”   顾慨棠想起今早窦争骂人家‘关你屁事’的流氓言辞,有些担心窦争恼羞成怒会对他动手。   像是窦争这样的混子,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不过也许是窦争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镜子一样反光的电梯让顾慨棠清晰地看到窦争低下头后,脸一直红到脖子根,也一声没吭。   他只是紧紧搂住怀里的小野。   因为被顾慨棠说了,回家后窦争没整理东西,直接从行李袋里找出两件衣服,就想洗澡。   一般男人都没有女人那么干净,尤其是窦争在没空调的火车里呆了那么长时间,没有条件洗澡。顾慨棠要说教,也应该等他先安顿好。在窦争没有条件的情况下,这种看似善意的劝导,其实更像是指责。   日后顾慨棠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有些故意针对窦争的成分在里面。   窦争把小野抱到浴室洗澡。顾慨棠就在外面看书,过了大约五分钟,他听到浴室开门的声音,只见窦争浑身湿透,光溜溜的探出个身子,粗着嗓子问:“……怎么开热水啊?”   “……”   顾慨棠从沙发上站起身,放下书往浴室走。   窦争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等顾慨棠走进浴室时,窦争已经套了件上衣。   他没擦身子,所以衣服都给弄湿了,紧紧地绷在窦争的胸口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顾慨棠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穿上衣,而不是抓紧时间穿条内裤。   顾慨棠也不问,只抬起手指,他看了看被窦争父子弄得一团糟的浴室,好脾气得没说什么,顾慨棠指了指开关,说:“……扳这个,是开关。热水要向下按,向左转。”   将所有功能基本说清,顾慨棠又低声重复了几句,听窦争没有再询问,等了一会儿,他便从浴室离开。   听着关门声,窦争光着脚站在原地,眼神有些复杂地凝视着浴室的门。   直到坐在浴缸里的小野喊着:“爸爸。”   窦争才反应过来,他应了一声,打开开关后,仍旧冰冷的水朝他的脸洒下来,窦争轻轻闭上眼。   他们父子俩从浴室里走出来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洗澡洗得满脸通红的小野迅速从浴室里走出来,他长长吸了口外面新鲜的空气。   打开门后,带出来大量的热气。顾慨棠做好了浴室里水漫金山的准备,可过了一会儿,顾慨棠拿好睡衣走进去时,他发现浴室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浴缸都被冲刷得如同化学实验室里的试管。   顾慨棠看看码放整齐的洗漱用品,有些惊讶,他不由回想自己刚刚有没有说暗示性的话。   不相信窦争是主动做这些打扫工作的。毕竟在顾慨棠眼里,那是个可以随地小便的粗鄙男人。   时间有些晚了,顾慨棠洗到一半,窦争突然推门而进,说:“海棠啊,小野要睡觉了,我先带他来刷牙。”   他的声音在浴室内回荡。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   在顾家没人会在他洗澡时直接进来,所以他没有锁门的习惯。现在这种情况顾慨棠应该如何应对,要不要那条浴巾遮一遮?想想还是算了,他转过身,迅速冲洗头上的泡沫,有些冷淡地说:“随意。”   窦争吞了吞口水,道:“那个,我不知道哪个是我的牙刷。”   顾慨棠太阳穴附近的筋都在抽动,他沉默了两秒,表示自己的不欢迎,然后说:“白色的是我的,旁边的是你的。没想到小野会来,所以暂时没有他的。麻烦你去超市买。”   窦争先让小野用自己的牙刷,刷完后,问:“那毛巾呢?”   “……白色的是我的,你的是上面蓝色的。”   说完,顾慨棠迅速冲洗干净身体,他从浴缸里走出来,拿了条毛巾,开始擦身体。   窦争心不在焉地帮小野洗脸,顾慨棠还没擦干身体他就给小野洗完了,窦争打开浴室门让小野自己回房间后,就站在那里,他通过浴室的镜子,看顾慨棠结实的手臂,流畅的脊背,修长的双腿……   窦争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震了一样,让他狠狠打了个寒颤,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窦争连忙将牙刷放到嘴里,掩饰性地让自己忙碌起来。   他还想和顾慨棠说话,可顾慨棠迅速地穿上内裤后,头发还在滴水,就大步从浴室走出去。   窦争一愣,看着顾慨棠那个方向,安慰自己海棠只是太热了。   顾慨棠把衣服拿出去,在客厅穿好。   对小野来说已经很晚了,可对于顾慨棠来说,还不是睡觉的时间。   顾慨棠读研后,有大量的文献需要阅读,这种工作与本科生是完全不同的。本科生更像是普及基础知识,到了研究生阶段,才开始深入学习,且不再脱离实际,往往需要贴切调研。   而这种知识的积累,需要长时间的阅读以及用大量数据作支撑。顾慨棠每天会抽半小时到一个小时统计官方网站发布的更新、材料,慢慢适应这种学习的转变。   窦争从浴室走出来,到小野卧室看看,给儿子盖好被子后,他就静静走到顾慨棠卧室门前。   顾慨棠的座位背对门口,加上他正在制作表格,专心致志,就没有听到窦争的脚步声。要不是突然响起的门铃打断顾慨棠的思路,他摘掉眼镜打算开门,不知道窦争还要站多久。   顾慨棠一站起身就看窦争靠在房间的门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后背,不由一愣。顾慨棠问:“怎么不进来?”   窦争故作镇定地说:“也没什么事儿……看你在忙,就没说话。”   顾慨棠点点头,也没多想,他迅速越过窦争身边,走到玄关打开防盗门,发现站在门口的是住在对面楼的一位太太。   太太姓王,约莫有五十岁,和顾慨棠的父母差不多年龄,丈夫在几年前因病去世。之所以和顾慨棠认识,是因为她的女儿楚薇是顾慨棠的师妹,两人都在一所大学就读。时间长了,渐渐也就熟了。   顾慨棠虽然在明珠小区有房,可平时上课忙,不怎么回来,听说顾慨棠为了照顾舅舅搬到这里,王太太当天晚上就来拜访。   她道:“小顾啊,怎么样,东西收拾好了吗?”   顾慨棠点点头,伸手接过女人手里提着的水果袋。   王太太喜笑颜开地看着顾慨棠。自从知道自家女儿对面前这位颇有好感后,她也看顾慨棠越来越顺眼,儒雅英俊的顾家长子让王太太满意至极。   顾慨棠垂下眼帘,客气道:   “……家里还没收拾好,有点脏。”   “不怕,”王太太说话时,一头卷发都在晃动,“阿姨帮你收拾。男人啊,怎么会做这种细致活呢?小顾,你什么时候找个对象……”   王太太说着,一回头,看见站在客厅里面色不愉的窦争,愣了一下,她问:“——你就是小顾的舅舅吧?”   窦争点点头,错开眼神不与王太太对视。   顾慨棠请王太太坐在沙发上后,便到厨房洗水果、拿饮料给客人喝。   然后顾慨棠听到客厅里传来渐渐高昂的争吵声,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顾慨棠实在是没想到窦争能和这样一位年过半百的太太吵架,他连忙跑出厨房,看看是怎么回事。   只见两人分别坐在沙发两端,王太太说: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啊?”   “什么规矩?”窦争怒道,“这里是我家!轮得到你跟我提规矩吗?”   王太太:“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不懂事,你小声点说话不行啊?”   窦争像是禽类一样伸长脖子,炮仗似得回了句:“——我不会!”   刚接窦争时,因为火车站太吵,顾慨棠虽然感觉到有些异样,可没放在心上。现在安静了,顾慨棠就发现窦争大声讲话非常刺耳,有些吵人。   顾慨棠的父母都是文化人,说话轻声细语的。他习惯了家里安静祥和的氛围,乍一听,也觉得很不舒服。   顾慨棠皱着眉走上前,问:   “……怎么了?”   窦争转过头气愤地看着顾慨棠,道:“她刚刚问我你……!”   王太太抢先说:“我问小顾你有没有在大学交女朋友,问你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小顾,这些话就算是在你面前,我也是能问的吧?”   窦争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气愤地看着顾慨棠,眼睛又湿又亮:“薇薇是谁?这说媒都说到家里来啦?!”   顾慨棠一下子抓住窦争的手腕,有些严厉地看着他,道:“你不要胡说。”   “我没胡说,你是没看见刚才她——”   顾慨棠没有打断他人说话的习惯,更不会轻易打断长辈说的话。可对窦争,顾慨棠从心底里不把他当长辈尊重,他直接打断了窦争的话,说:“不好意思,王阿姨。家里有小孩在睡觉,今天太晚了,……真对不住。”   王太太明白顾慨棠是要请她离开了,她气急了,有些不死心,嘴上忍不住损人:“一看就是从农村来的。小顾,你是研究生,家里人学历都不低,可千万不要学这些没教养的乡——”   窦争气红了眼:“你再说一句?!”   顾慨棠用背挡在两人中间,推着王太太往门外走,打算亲自送王太太回家。   王太太一路上不停抱怨,说窦争,也说顾慨棠,最后还是说到楚薇。   “……薇薇学校离家这么近,是为了早上和你一起吃饭,才选择住宿的。你现在年龄也不小了,为什么非要端着个姿态呢?我家薇薇和你学历也相配,人也上进,以后也是要读研的……”   顾慨棠安静的听王太太说了一路,又在她家坐了一会儿,听她一人絮叨。   回家的路上,顾慨棠看着有些萧瑟的月光,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那一刻,顾慨棠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和窦争,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4章 小野似乎是刚喝过水,像是小狗一样,两只藕节似的手紧紧抓着床单。       第二天早上,大约是六点钟,顾慨棠被一股很香的味道唤醒。醒来时他还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还以为回了自己家。   躺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这里是明珠小区。   顾慨棠用手背遮住眼睛,抵挡夏日清晨的阳光,他倾听厨房的动静,发现是窦争在做饭。   顾慨棠还在思考要不要起床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一蹦一蹦的走到他床边。   床对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高。对方尝试了几次,想用手碰顾慨棠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   顾慨棠眯着眼睛。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后,小野很勉强地踮着脚尖,湿润的嘴唇艰难地凑到顾慨棠耳边,微弱的在他耳边呼喊:“叔父,爸爸叫你起床。”   小野似乎是刚喝过水,像是小狗一样,两只藕节似的手紧紧抓着床单。   顾慨棠突然意识到,小野是担心突然叫醒他,自己可能会被吓到,才用这么小的声音说话。顾慨棠装出一副刚刚醒来的样子,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   小野亲热的在顾慨棠腰后垫了个枕头,给他找拖鞋,好一阵忙前忙后,最后小心翼翼地问:“叔父,我可不可以,把书放到你的书架上?”   顾慨棠还没回答,小野就迅速说:“只有一本。不过比较大。”   顾慨棠说:“可以。”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小野的头。   窦争确实是给小野好好洗过澡,小孩头发上都是顾慨棠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和他爸爸不同,小野的头发很直,因为年龄小,头发也很细,贴在脑袋上像是瓜皮一样。   孩子的母亲,大概是位和窦争完全不同、性格温和的直头发女人吧。   顾慨棠这样想着,从床上坐起来,问:   “小野,你怎么起这么早?”   小孩子睡眠时间很长,自然起得晚。不过顾慨棠看看表,发现现在也只是六点十几分的样子。   小野表达能力有限,顾慨棠却听懂了。   他说窦争一会儿要出去找工作,也要带小野出门,找家幼儿园,把他送进去。   顾慨棠没想到窦争这么快就要去找工作,点点头,开始换衣服。   小野看起来也是刚睡醒的模样。很难得没有因为睡不够而哭闹,他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太困倦了,所以下巴靠在顾慨棠的床沿上,两颊有类似婴儿那种鼓鼓的肉。   窦争和顾慨棠都刻意忽视了昨晚的争吵,窦争站在餐桌前,低着头,好像有些不高兴,却主动说:“起了?……来吃饭。”   这是示弱的表现,顾慨棠点点头。   桌子上摆着切开的馒头,熬得稀烂的玉米粥,还有三个荷包蛋。   顾慨棠洗漱完毕后,坐在餐桌上。他发现窦争把筷子洗得很干净,大概是用热水烫过,手里拿着还带着温度。   窦争帮小野把馒头掰成一块一块的,一时间餐桌上没有其他声音。   窦争放小野自己吃东西后,转过头看着顾慨棠,有些别扭地说:“我昨晚……不应该那么说话。”   顾慨棠抬头看窦争的眼,惊讶地发现他道歉态度是诚恳的,顾慨棠想了想,轻声道:“没关系。”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些生气。”   “……”顾慨棠觉得可能是看在这顿早餐的份上,他很违心地说,“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放在心上。”   窦争抬起眼,很认真地看着顾慨棠。   这种眼神,顾慨棠很难用他拥有的词汇来描述,顾慨棠等了一会儿,开口提醒着:“舅舅。”   窦争表情一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他放下筷子,想了想,说:“海棠,我又没比你大几岁,不要这样叫了。直接喊我的名字。”   顾慨棠犹豫着,没吭声。   窦争心情好了很多,他用筷子夹了几根咸菜,放到顾慨棠碗里,说:“这是我自己做的,很好吃,你尝尝。”   顾慨棠点点头,尝了一口。   怎么说呢。   窦争口比较重,煎好的荷包蛋里放了酱油,放的还不少。顾慨棠把煎蛋放在馒头里,夹着吃还要不停喝粥。   不过毕竟是人家辛辛苦苦做的,顾慨棠也不想打击他。咸就咸吧,多喝几口粥的事。顾慨棠评价道:“……很好吃。”   顾慨棠本来打算到食堂吃早饭,没想到窦争已经替他准备好了。顾慨棠到学校时,才刚刚七点钟,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他便先回寝室,打算拿些东西。   他打开门进去,从书桌上拿了几本书,随后打开电脑,登录邮箱检查邮件。   杨秉治很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发出巨大的响声。顾慨棠的动作一停。   “你这样我没办法睡觉。”对方竟然这样说,“电脑好亮。”   杨秉治要早起,四点钟都可以起来洗漱;他要早睡,什么时候都能关灯。   都是成年人,怎么就不能顾及一下他人的感受呢?   毕竟现在不是凌晨五点,不是六点,已经七点钟了,顾慨棠还很注意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应该说顾慨棠从来都没做过出格的事情。   杨秉治只是看他不爽罢了。   想清了这点,顾慨棠也不想和他吵,他合上笔记本,带着电脑从寝室离开。   研究生的‘值班’不是在教室坐着,实际上是派学生轮流、时刻关注官方网站的数据更新,然后上传到网上,发给其他研究生,共享结果。   上午十一点下课后,顾慨棠就到图书馆收集资料。这种事他本来可以在寝室完成,因为无线网络覆盖着整个校园。然而想到杨秉治可能在寝室,顾慨棠就一点都不想回去。   平时上课时,顾慨棠都是十一点半回寝室,早上七点起床,其他时候都不在寝室停留。寝室关系从住宿时就开始困扰学生,在顾慨棠这边,读到研究生都不得安宁。   顾慨棠是研一的学生,一般来说都只是上课,不会立刻分配导师。然而顾慨棠大三时就有要读研究生的想法,他主动联系老师,一直跟着导师做项目,所以平时工作很忙。   因为工作忙碌,所以顾慨棠没有想到窦争。   窦争一天的饭怎么解决呢?   顾慨棠平时不在明珠小区住,那边冰箱里没什么东西。窦争在超市里买生活用品时,顾慨棠看见他钱包里只有五百块,而且里面没有银行卡。刚安定时花的钱总是比较多,顾慨棠出了一部分,窦争出的一大部分。   不知道窦争现在还有没有钱。   考虑到这点,顾慨棠想打电话问问,可也不知道窦争的电话号码。他想如果窦争没找到工作,先借他两百块救救急也好。   顾慨棠握握手中的手机,看看暂时不能放手的工作,轻轻叹了口气,他觉得窦争应该有能力解决吃饭的问题。   顾慨棠忙到下午,才有透气的机会。他想了想,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把初来乍到的父子俩孤零零扔在家里。   等他赶回明珠小区已经是将近六点的事情了。这里的防盗门总共配有两把钥匙,一把在顾慨棠这边,一把在顾家父母那边。考虑到窦争是客人,顾慨棠就把钥匙放到窦争手里,省的他因为没有钥匙进不去家门。   没想到今天顾慨棠回来的比窦争要早,他站在那边等了十几分钟,才听到有人爬楼梯的声音。   这里是十楼,又有电梯。顾慨棠不知道谁会在这么炎热的天气爬楼梯。回头一看,发现那人竟是窦争。   “……”   窦争手里抱着小野,喘着气,有些惊喜地看着顾慨棠,但是很快恢复平静。   “快进来,你等了好长时间吧,”窦争把小野从怀里放下来,手心在裤子上擦了擦,他掏出钥匙,迅速打开门,“下次我把钥匙放到哪个地方,省得让你等。”   顾慨棠回答道:“不用。我没等多久。”   他看到窦争浑身是汗,把身上的二指背心都浸透了。   那是最常见的白色背心,露出男性结实的手臂肌肉。仅仅过了一天时间,窦争突然就变黑了,但黑得很不均匀,顾慨棠走进家门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窦争想到了什么,忙跑到洗手间去洗脸。   小野小声喊了句“叔父”,就迈着短短的腿,跑到洗手间,说:“爸爸,我帮你洗脸。”   窦争模糊地回答:“不用了,乖儿子。”   顾慨棠看小野跑得那么快,担心他会摔倒,于是不动声色地跟在小野后面。   他个子高,很轻易就看到窦争洗脸时乌黑的水。窦争粗略洗了一遍脸后,才打湿毛巾,一点一点细致地擦着脖子。   等他洗干净,再抬起头,就没有原来那么黑了。   但沾上凉水的背心,更加紧密的贴在胸前。男性分明的胸肌看得一清二楚。   顾慨棠顿了顿,问:“……为什么不坐电梯?”   窦争‘嗯?’了一声,一边擦脸一边说:“我身上脏,别给人家添麻烦。”   “……”从一个一直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口中听到这句话,顾慨棠觉得挺奇妙。   窦争背对着顾慨棠脱下上衣,微微佝偻着背。他寻找自己替换的衣服,说:“没吃饭呢吧?等一会儿,我马上去做。”   可是窦争怎么都找不到衣服,他明明记得早上把睡衣脱在洗衣机旁了。窦争故作镇定地左右寻找,想,如果现在再穿上那件二指背心,会不会让顾慨棠觉得自己很恶心。   顾慨棠下意识盯着窦争的后背。年轻男子的后背上不知是汗是水,蜿蜿蜒蜒,从脊椎沟一直流到裤沿上。因为弯着腰,所以后背更加柔韧、修长。   顾慨棠发现窦争可能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转身离开洗手间,问:“冰箱里有菜吗?我来帮忙吧。”       第5章 对任何人来说,进监狱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窦争为什么要对他讲起这段经历?      冰箱里只剩下几颗鸡蛋,还被当成早点炸了。   窦争干脆地说:“没有了。我去买点菜回来。小野,你帮爸爸拿件衣服过来……”   小野回答道:“爸爸,我够不到衣柜。”   窦争直接把小野的小衣服扒下来,捂住自己的胸口,准备自己去拿。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小野光着上身站在那边,疑惑地看着爸爸。   顾慨棠没注意到窦争,他来到玄关,穿上鞋,说:“我去吧。”   窦争刚走出洗手间就听到了关门声,他愣了一下,放下遮在身上的衣服,挺直脊背。过了一会儿,窦争脚步有些疲惫的走进卧室。   那天晚上吃得很简单,红烧排骨、番茄炒蛋、玉米粥,还有几根洗得干净的黄瓜。   窦争不停给顾慨棠夹菜,说:“海棠,多吃点。”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给他夹菜了。窦争实在是太过热情,顾慨棠不好拒绝他的好意,碗里迅速叠起一层排骨。   窦争做饭还是一样咸,刚熬好的粥非常烫嘴,顾慨棠接了一杯凉水,一边吃一边喝。   窦争疑惑地问:“怎么不喝粥了?”   顾慨棠顿了顿,道:“等凉了再喝。”   窦争听罢放下筷子,去厨房拿了个空碗,两个碗来回装粥,让它凉的快一点。   顾慨棠连忙阻止:“别管我,你赶紧吃饭吧。”   顾慨棠觉得窦争热情得有些过头了。   窦争道:“不碍事,你……不是喜欢喝粥吗?”   顾慨棠喜欢吃面,然而并不喜欢喝粥,他很奇怪窦争怎么会这样以为。   窦争看他一愣,有些着急地说:   “你早上……喝了好几碗粥。”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如实说:   “我比较喜欢吃面。不太爱喝粥。”   “……”   “早上,是因为菜太咸了。”   一旁的小野突然插嘴说:“爸爸,我就说很咸。”   窦争脸上突然露出尴尬的表情,他沉默着没说话,把手里的碗还给顾慨棠。   顾慨棠在想自己是不是太不识抬举了。   如果同样的事情,换做是顾慨棠的妈妈,就算是做的菜咸死他,他都不会说什么。窦争身为长辈,辛辛苦苦做饭,顾慨棠怎么能挑三拣四。   他想找时间跟窦争道歉。晚饭后,窦争在厨房刷碗,小野抱着自己的书跑到客厅,顾慨棠等了一会儿,走到厨房,看着窦争的背影。   顾慨棠慢慢站在窦争身边,说:   “……不好意思。”   “啊?”窦争对他说,“你别动,回头把你手弄脏了。”   顾慨棠道:“我在家也会刷碗的。”   “在我这里就不用。”窦争力量很大地推着顾慨棠。   顾慨棠刚要说什么,窦争就背对着他,慢慢说:“……我找到工作了。”   顾慨棠也觉得他找到了。看窦争回家时的时间点,就知道他不仅找到工作,而且还把小野送到了幼儿园。   这么短的时间,顾慨棠觉得他真是不容易。换成是他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能这么迅速的适应周围环境吗?他本来是想给窦争一些钱。但顾慨棠身为晚辈,这样说不定会让窦争脸上难看。   所以,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顾慨棠“嗯”了一声。   “在一家修车店当修车工。”窦争说,“因为我……在监狱里学过点手艺,本来就会修车。”   对任何人来说,进监狱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窦争为什么要对他讲起这段经历?   顾慨棠有些惊讶,然后皱了皱眉。   难不成窦争是觉得,顾慨棠不会因为他曾经进过监狱而看不起窦争?   顾慨棠在想,窦争是不是太信任自己了一点。   一时间,顾慨棠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哗哗’的水流冲击着瓷碗。已经冲洗的非常干净,窦争却仍旧在冲着。他继续说:“所以只要一个月的实习期,下个月就能转正。实习期的工资是八百元,转正后就能有三千元。”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说:“挺好的。”   “嗯。”窦争顿了顿,说,“……因为给小野交了学费,所以我暂时付不起房租。”   顾慨棠突然明白了什么,想说话,却不想打算窦争,显得自己很没礼貌。   窦争把每个盘子都冲洗得干干净净后,又冲洗抹布,擦洗流里台。他说:“……我要在这里住一个月。”   顾慨棠仰躺着靠在浴缸里,被热水蒸得闭上眼睛。   当初妹妹顾慨梅和他说,只要窦争找到工作,就会从这里搬出去。现在想想,不太现实。   总不能真让窦争和小野流落街头。   一个月,只有四个星期,没什么的。更何况,窦争也比较独立,还会早起做早饭,家务也帮忙收拾。   顾慨棠想到窦争那天和王太太说‘这里是我家’就很无语。幸好看样子窦争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洗完澡后,窦争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对顾慨棠说:“海棠,来吃点水果。”   西瓜是窦争在顾慨棠洗澡时刚刚去楼下买的,还带着夏天的暑意。顾慨棠咬了一口,看着忙着给儿子擦嘴的窦争,想了想,问:“你有办理手机号吗?”   窦争一愣,随后摇摇头。   “办一个吧。”顾慨棠说,“或者用我以前的号。很长时间没用了,不知道有没有欠费。”   窦争问:“有必要吗?家里不是有座机嘛。”   顾慨棠看了他一眼,说:“这样我可以随时联系到你。”   “有号也没用,”窦争说,“没钱买手机。”   “……”顾慨棠没说话。   其实,顾慨棠不仅有个号,还有个不用的手机。年轻人,一般对电子产品的更新非常敏感。顾慨棠自己倒是不太在意,可他妹妹顾慨梅很喜欢换手机,一旦有新产品出来,妹妹就软磨硬泡求父母为她出钱。子女有两个,手机就不能买一个,显得偏心。所以往往是产品更新第二天,兄妹俩手里就拿着崭新的实体物了。   这也是双胞胎的好处吧。   顾慨棠的寝室里,就有许多被更新替换掉的手机。   第二天顾慨棠七点钟回到学校。那一天他有事,非常忙碌,顾慨棠从早晨就坐到自习室,一直忙到晚上七点,晚饭都没吃。   楚薇就坐在他身边学习,很安静。要不是看时间太晚,她也不会问:“师兄,你今晚住在学校吗?”   顾慨棠还在盯着电脑屏幕,想想要去寝室拿手机,就点点头。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吃饭?”   顾慨棠道:“你先去吧,不要等我。”   楚薇慢慢说:“我还是等你一会儿吧。”   刚说完这话,楚薇的肚子就咕噜响了起来,她面红耳赤,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顾慨棠愣了一下,合上电脑,说:“走吧。”   楚薇和顾慨棠刚走出自习室,就看到校园门口的门卫那边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他气喘吁吁地问:“你们这边研究生在哪里上课啊?”   门卫用手拦他:“你要找人?”   “对,”窦争说,“我要去哪儿找?”   门卫淡定的瞅了他一眼:“先打个电话吧。”   “……我,没有手机。”   “手机号给我,我给你播。”   “手机号也……”窦争露出为难的表情。   他声音太大,顾慨棠隔得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对楚薇说:“你等一下。”,然后快步走上前,喊:“舅舅。”   窦争一抬头,看见顾慨棠,有些高兴地说:   “海棠。”   顾慨棠问:“怎么了?”   窦争表情有些焦急地说:“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家。我不放心,就来找找你。”   顾慨棠心想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可找的。他点点头,说:“今天有些忙,要在学校住。……以后我会提前跟你说。”   窦争低着头说:“我明天就去买手机。不过,价格有便宜一些的吗?一百块能买个手机不?”   顾慨棠说:“你不要买。我宿舍里有不用的手机,你跟我来,我给你拿。”   窦争精神一振,抬起头看着顾慨棠。顾慨棠发现他……又在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顾慨棠莫名觉得尴尬,他摸了摸鼻子,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对好奇地朝这边看的楚薇招招手,让她过来。   顾慨棠对窦争介绍道:“这是楚薇,我的同学。我们要去吃饭,你要不要来?”   窦争上下看了看楚薇,突然勾起嘴角,说:   “楚薇?是不是那老媒婆……”   顾慨棠清了清嗓子,把窦争接下来的话压住。   窦争看着顾慨棠,眼神有些愤怒地说:   “还挺好看的!”   楚薇听他说话咬牙切齿,像是要吵架一样,有些莫名其妙。她仰起头看顾慨棠英俊的侧脸。   顾慨棠面无表情地问:“舅舅,您吃饭了吗?”   窦争沉默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道:“没有。小野还在家里等我,我先回去了。”       第6章 “我现在用的手机号已经存在里面了。你有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窦争真是个奇男子,敢把三岁的儿子一个人放在家里,不担心他会不会出状况。   顾慨棠心想自己找手机可能也要花点时间,就不再留他,想了想,他又跟楚薇借了自行车,让窦争骑着回家。   窦争踩着女士自行车,突然转过头,对楚薇说:“谢啦。”   楚薇点点头,并肩和顾慨棠走到食堂时,还在说:“你舅舅人挺好的。”   “……”顾慨棠想了想,艰难地给了个中肯的评价,“他人比较奇怪。”   以前顾慨棠都是十一点半才回寝室。但今天他要找手机,所以提前一些。   回到寝室时杨秉治已经躺在床上看书了。顾慨棠放下笔记本后,打开柜子开始寻找。   研究生的东西非常繁杂,顾慨棠又没什么时间整理,找了两三个地方,都没有找到。   这时杨秉治突然关上大灯,大力地抖抖被子,说:“我要睡觉了。”   顾慨棠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研究生的寝室是十一点半熄灭大灯,平时杨秉治也会晚睡。但基本顾慨棠一到寝室,他就会以各种方式给顾慨棠找不痛快。   顾慨棠自我安慰着想,也许他是真的困了也说不定。他在黑暗中打开台灯,调到最暗的那一栏,往柜子内部寻找。   杨秉治在床上说:   “我要睡觉了,你开着台灯,我没办法睡。”   顾慨棠慢慢站直身体,对着杨秉治说:   “我马上就好。”   杨秉治似乎没听见,躺着的身体暴躁地翻了个身:“烦死了!跟你说了我没办法睡”   顾慨棠说:   “不能睡就不要睡。如果你真的对我这么不满,可以选择离开。”   杨秉治扭过头看着顾慨棠,对他说:   “你这个人就是不会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这句话应该原封不动还给杨秉治才对。顾慨棠忍无可忍。他生气时从来不和别人吵,反而会沉默,顾慨棠走到开关那边,将大灯打开,然后光明正大的开始找东西。   那一晚顾慨棠找手机找到十点半,杨秉治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对于顾慨棠来说,能忍让的地方,他会忍让。但受不了的地方也不用忍受。他和杨秉治在大学时就是同学,一开始感情说不上多好,但也是正常的同学情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顾慨棠心里也知道得清楚。   顾慨棠找到手机后,第二天找了个时间,给窦争工作的修车店送去。因为他发现窦争的单位离自己学校很近,走路只需要五分钟的路程。   这实在是非常方便。   顾慨棠到那家修车店时,窦争正在帮忙擦车,他个子高,曲着手就能够到车顶。他是新来的,和其他同事不怎么熟,所以其他人一边工作一边聊天,唯独窦争没有。   顾慨棠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唤道:   “舅舅。”   窦争没听见。   顾慨棠又喊:“窦争。”   这次那人才回头,他看见顾慨棠,惊喜地说:“海棠?”   说完立刻扔下手里的布,小跑着往这边过来。   顾慨棠站在那边,发现这里虽然是修车店,可前来擦车的人不少。真正修车的没有几位,员工大多都在帮忙擦车。   顾慨棠也没在意,看着窦争跑过来,他说:   “我来给你送手机。”   窦争在裤子上用力蹭了蹭手,有点懊恼道:“……要是我早点办个号就好了,你给我打个电话,我自己去你学校拿。”   顾慨棠心想,你要是已经有手机了,为什么要再去我学校拿手机呢?   窦争却没发现自己逻辑的漏洞,他用擦得干燥的手去拽顾慨棠的手腕,高兴地说:“坐一会吧。”   顾慨棠甩开窦争的手,回答道:   “不用了。”   窦争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自己被甩开的手。   顾慨棠解释道:“我还要回去上课。”   “……”窦争沉默着点点头。   顾慨棠又说:“因为这里离我学校很近。走路只要几分钟。你有时间过来找我吧。”   窦争又点点头,说:“你快去,上课别迟到。”   走在返校的路上,顾慨棠在想,自己刚刚是不是不应该甩开窦争的手。   窦争会不会觉得自己嫌他擦车的手脏?   应该不会。顾慨棠没有那意思,他只是觉得对待窦争不用像是对待小姑娘一样小心翼翼。   但窦争刚刚看自己的手,那落寞的表情,让顾慨棠有一种好像做错了什么事的感觉。   摸清了窦争回家的时间后,顾慨棠晚上六点左右回了家。窦争在厨房做饭,小野就在桌子上画画。   顾慨棠想,也就是小野这样的乖孩子了。换成像顾慨棠其他亲戚家的皮孩子,非得把窦争折腾疯了。   顾慨棠坐在小野身边,他发现小野一下子挺直了腰杆,画板也微微朝这边倾斜了过来。   顾慨棠只好顺着小野夸赞道:   “很好看。”   小野扭过头看着顾慨棠,眼睛亮晶晶的。   顾慨棠心中一动,想了想,从背包里掏出一颗糖,问:“你爸爸让你吃糖吗?”   小野问:“什么样的糖?”   “……?”   小野说:“人家给的喜糖可以吃,地上捡的不行。”   “……”顾慨棠道,“那你应该可以吃。”   小孩子都喜欢吃糖吧,顾慨棠看到小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窦争在厨房里做饭做得热火朝天,火开得很大,关上门,都听不见客厅里的动静。   小野眼巴巴地看着顾慨棠手里的糖,问:   “这是叔父买给我的吗?”   顾慨棠想了想:“可以这么说。”   也不是特意要送给小野。说起来,这还是楚薇送给他的小零食。   小野抬起手抓住巧克力的外皮,小声道:“谢谢。”   顾慨棠顺势放手,他看见小野用短短的手剥开糖纸,放到嘴里后,还舔了舔糖纸的内侧。   “……好吃,”小野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小跑着到厨房,一边跑一边说,“我要告诉爸爸。”   小野跑进来,窦争才发现顾慨棠已经回家了。他关上火,擦擦头上的汗。本想把衣服撩起来,但想到什么,便放弃了。窦争用手当扇子,说:“北京这怎么这么热……”   顾慨棠点点头。夏天很热,但过了十月份,天气马上就会冷下来。   很热,也很冷,不下雨时,又很干燥。   这里就是这样的气候。   小野拽拽父亲的裤脚,然后伸手示意窦争低头。   窦争蹲下,把耳朵凑到小野那边。   小野轻声说了句什么,窦争面部表情很夸张地说:“真的吗?有那么好吃?”   小野不好意思地看着顾慨棠。   窦争连连点头,带着笑意看向顾慨棠。   小野又说了什么,窦争把小野搂在怀里,向前走几步,道:“跟叔父说谢谢。”   小野在窦争怀里晃着小腿,说:   “谢谢。”   窦争问:“要不要叔父抱?”   小野急道:“把我放下来吧。”   窦争有些奇怪,在他眼里小野是非常黏人的孩子,虽然比较独立,但能找到让大人抱的机会是绝对不会自己走的。   于是窦争伸手往顾慨棠那边,示意顾慨棠接住。   可是小野哇哇大叫,反应激烈地挣脱父亲的怀抱。一到地上他就安静下来,然后握住顾慨棠的衣角。   窦争又扇了扇,说:“走,吃饭去。”   窦争是四年前从北京离开,自己一个人回老家的。大概就是在四年前,手机一下子就普及开来。窦争已经不太会用手机了,是顾慨棠帮他装上手机卡,重新激活的。他对窦争说:“我现在用的手机号已经存在里面了。你有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窦争点点头。   顾慨棠没有说的是,自己已经往卡里充了两百块钱。顾慨棠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但因为还在上学,所以每年都能从长辈那里拿到数额不小的压岁钱。   可再怎么说他都是学生,不能给窦争太多的钱。如果实在是困难,等父母回来,再做商量吧。   说是不用的机子,可实际上买了没有两年,从外表上看手机就像是新的一样。顾慨棠使东西也很用心,系统也完好。   顾慨棠担心窦争不会用,所以简单地提醒几句,在窦争面前演示怎样使用这部手机。   然而窦争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手机上。他微微倾着身,离顾慨棠非常近,似乎在靠近一点,就能用脸颊贴住他的手臂。   可窦争又有些犹豫。他还没洗澡。跟顾慨棠接触的这些天,窦争知道顾慨棠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   窦争低着头,看向自己的手。   ……还是算了吧。   顾慨棠说了几句,低头看窦争,问: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窦争身体一顿,对顾慨棠说:   “……没有。”   顾慨棠点点头,想了想,说:“我这些天有点忙,可能要住在学校。”   窦争坐直身体,道:   “……你忙起来吃饭太晚。要不,我给你送饭去?”   顾慨棠轻轻摇摇头。这怎么好意思。   窦争问:“什么时候回家?”   “不知道。”顾慨棠并不是什么重要到不能替代的人,可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忙人。   窦争垂下眼帘,不甘心地继续说:“我去给你送饭吧,反正修车厂离你们学校那么近。”   顾慨棠说:“不用了。谢谢。”   他拒绝得太客气,窦争反而不能说什么,他吞了吞口水,保证道:“我以后一定少放盐。”   “……不是,”顾慨棠皱了下眉,想了想,说,“我会好好吃饭的。跟我同学一起。”       第7章 他觉得非常,非常的寂寞。     窦争觉得不爽。   非常不爽。   这种情绪在他少年时经常会有,大概是受到青春期的影响,虽然知道自己是被好心人收养,应该‘夹着尾巴做人’,可实际上他不仅没有寄人篱下的意识,反而嚣张跋扈,会拿着棍子,气势汹汹的和其他人打群架。   后来窦争想,自己那时应该是想吸引温柔对待他的父母的注意力吧。吸引大人注意力的方式有许多种,窦争头脑不算聪明,选了最糟糕的的一种。他在学习上做不到出类拔萃。每当窦争惹了事,养父母就会用那种很担忧的眼神看着他,那种眼神不让窦争觉得温暖,可那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于是窦争越发嚣张,窦家的保姆都看不下去,有一次偷偷和邻家的阿姨说:“……毕竟不是亲生的。窦先生一家书香门第,文质彬彬,怎么也不会生出这样叛逆的儿子。还是‘种’不好啊……”   窦争躺在床上,摸着不久前还被顾慨棠握在手里的手机。他到了这个年纪,回想年轻时的自己,终于明白当初折磨他无法入眠的感觉叫什么了。   他觉得非常,非常的寂寞。   顾慨棠平时也忙,但不至于连回明珠小区的时间都没有。妹妹说得对,窦争再怎么样,跟他们也不是那么亲,并且曾经还有过进少管所的经历。顾慨棠应该住在明珠小区,多多留意,省的给邻居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可顾慨棠的导师最近要给公检法的有关人员讲授课程,要求顾慨棠全程陪同。帮忙做的是点名、倒水这样的小事,但既然点了名,顾慨棠就不能不去。   将相关的情况告诉还在香港旅游的顾慨梅,妹妹有些不高兴的说:“他要是偷你的东西怎么办?”   顾慨梅的排外心理很重。   顾慨棠道:“不会的。”   “哥,你别把人都想得那么好。”   “他还要在这里住一个月,”顾慨棠道,“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顾慨梅被他的比喻逗得哈哈大笑。   顾慨棠问:“你和妈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你能来接我们吗?”   “可以,登机前发短信给我。”   “嗯,”顾慨梅突然说,“妈妈要跟你说话。”   顾慨棠的母亲,也就是窦争名义上的姐姐,她非常担心窦争的现状。   窦争被收养时,顾妈妈年纪已经不小了,加上窦争和顾慨棠年纪差不多,顾妈妈觉得他不像是自己的弟弟,更像是儿子。   “妈妈知道你辛苦,”温柔的女声极其耐心地说,“这么辛苦还要照顾你舅舅,真是难为你了……”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没怎么照顾他。”   “你不要听你妹妹瞎说,”顾妈妈说,“都是一家人,不要太防备人家。他也挺可怜的,年纪那么小,就被送进少管所,哎,当年小争要是肯认错,估计也不会被关起来……”   顾慨棠听说过窦争进少管所的事情,不过了解的不清楚。正想借这次机会好好问问时,母亲突然转移了话题:“窦争带了一个孩子过来?男孩女孩?”   顾慨棠回答道:“男孩。”   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   “你舅舅没比你大几岁,人家儿子都有了……”顾妈妈无比心痛地说,“你什么时候谈个朋友啊?”   顾慨棠道:“我舍友回来了,妈,我先挂了啊,您好好玩。”   “等——”   顾慨棠迅速把电话挂断。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邮件,发现导师已经把新任务的资料传递过来。   顾慨棠本应该着手开始处理,然而他抬起头看看窗外,被盛夏的阳光刺得眯起眼睛。   他想起自己那个模糊的梦,那个炙热的、让人无法呼吸的梦。   顾慨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修车店新来的那位年轻人今天心情很不好。   虽然他来还没超过一个星期,可竟然敢无视其他前辈同事,连声招呼都不打。   这个修车店除了窦争以外,还有三位工人。老板姓董,平时不在店里,大事电话通知他,其他的事情都由三名工人管理。   这三个人中,个子最高的那个人,看起来像是三人小团体中的领导者,另外两个恭恭敬敬地喊‘川哥’,大概是姓名里带个‘川’字吧。另外一个人眼睛非常小,视力也不太好,戴着副很不合适的眼镜,有个外号叫‘小眼镜’。最后一个人绰号就比较随意了,因为他腿脚不好,所以总被‘瘸子’‘瘸子’的喊。   从这三个人的称呼中,就能很清楚的看出地位的高低。因为窦争来的时间不长,所以暂时和这三人相安无事。   那个年头,会修车的都是男人。很少有人专门去学,修车厂里几乎都是在监狱里呆过,学的这门手艺。   窦争刚来这里,就看出这三人全是在监狱里呆过的。   窦争蹲在坏了的零件前,仔细看里面被损坏的地方。   被称为‘瘸子’,在团体地位明显不高的那人,慢慢走到窦争身边,点着根烟,问:“那天来找你的人是谁啊?”   窦争闻到了香烟的味道。自从有了小野,他很久没有吸过烟,没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小野吸二手烟。这么小的孩子,抵抗力低,窦争总觉得小孩那么娇嫩的肺,不能受到污染。   他扭过头,看着瘸子,声音有点冷地问:   “怎么?”   “看着像是大学生。”瘸子嘿嘿笑了两声,“白白净净的,个子这么高,长得却像是小姑娘。”   瘸子说完,其他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窦争知道他们为什么笑。   因为瘸子是个同性恋。跛行不让人觉得怎么样,但如果那双腿是因为搞同性恋被爱人的家里人打断的,就能让人肆意嘲笑。   瘸子已经认命了,他这辈子都被盖上了同性恋的烙印,被嘲笑的时间长了,他甚至还用这个本来应该遮掩、小心保护的痛楚隐私,拿来开玩笑。   窦争撑着膝盖站起来,他拍拍裤子上的土,微笑着:“问这个干吗?”   瘸子也站起来,问:“……我看长得不像是你家里人,所以想问问。”   “行啊,”窦争脸上还在笑,眼神却愤怒着,他道,“我告诉你。”   说完这话,窦争突然不笑了,修车店的气氛诡异的凝固了一瞬间。在那时,瘸子应该感受到了什么,川哥和小眼镜也放下手中的工作,扭头朝这边看。   瘸子都没来得及向后退一步,窦争就伸手用力按住瘸子的脑袋。窦争的手又大又有力,抓着人,那人就没办法反抗了。   川哥和小眼镜在一旁看着,也没人主动上前。说到底,这还是瘸子主动挑衅。他来挑衅时也犹豫过,因为窦争比他高一头,站直时比川哥还高。   可窦争很瘦,脖子细,让瘸子莫名多了些信心。他作为小团体的最底层,觉得最起码应该让新人尊敬自己。   谁想到窦争的力气这么大?   他的手像是钢筋一样扣在瘸子的脸上。一个人若是被控制了头部,就被控制了平衡,他的所有要害都被对方限制。瘸子只觉得眼前一黑,哼了一声之后,就被大力向后推。   因为这一推推得很用力,加上瘸子看不见,所以下意识地用两只手抓住窦争的手腕,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用力撞到墙上。   瘸子啊的一声喊了出来。他的内脏被震得剧痛,后脑砸在墙上,一瞬间他有种想吐的感觉。   窦争拽着瘸子的头发,向前一拖,瘸子就跪在了地上。   窦争打架从不往死里揍,他比较喜欢戏弄对方。当瘸子反应过来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窦争踩着他一条小腿,蹲在地上,扯着瘸子的头发逼迫他抬起头。   “想知道人是谁吗?”   窦争眼神冰冷地看着瘸子,突然给了他一拳,瘸子的嘴角都被打裂了,脸颊迅速肿起,嘴角淌着血沫。   “是你大爷。”   窦争轻声说。   他这么说的时候,还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向旁边的川哥。   那人当做没看见,笑着和小眼镜聊起昨晚的球赛,好像不知道这边的情况。   可被称为川哥的人的脖子,分明紧张地绷紧了。       第8章 住在顾慨棠的房子里,到处都是他的东西,却见不到人,这种感觉太他妈操/蛋了。      顾慨棠不回去,可遵照妈妈的旨意,每天定时给窦争打电话,问他需要什么。   顾妈妈言辞恳切地对顾慨棠说:   “他要是缺钱,你就先给他。一千块以下的你就随便给回家我给你报销。一千块以上的,你就告诉我……”   一句话用了三个‘你就’,顾妈妈还是把顾慨棠当成小孩子看待。   也对,不管顾慨棠多么有主见,知识渊博,客观冷静,任何一个人,在母亲面前,永远都是小孩。   顾慨棠第一次给窦争打电话,窦争一点都没有准备,过了半天才接了电话,问:“海棠?”   顾慨棠‘嗯’了一声,窦争确定身份后才欣喜起来,他说:“我都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这手机好像有点问题,不出声,要不是小野说它在那边抖,我都注意不到。”   顾慨棠说:“这是静音模式。你把它调回来就好了。”   窦争显然不知道该怎么调,可他只是敷衍地说‘好’,也没细问,就惊喜地说:“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顾慨棠说:“我担心你没有饭吃。”   “……”   “……”   窦争半天没说话。   顾慨棠还以为自己说话太不客气,连忙补充着说:“我的意思是,我怕你没有钱用。”   窦争揉了揉胸口,说:“你别担心,我还有钱。……我没想到你,你这么忙,还能想起我。”   顾慨棠一怔,慢慢道:“应该的。”   窦争又沉默了。   顾慨棠说:“需要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窦争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说:“好。……海棠,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慨棠道:“过段时间。”   接下来每次窦争问顾慨棠‘什么时候回来’,顾慨棠的答案都是‘过段时间’。窦争从每天固定时间就开始期待顾慨棠的电话,变成不想听到电话铃响。   因为一有电话过来,就证明今天顾慨棠不会回家。   五点钟左右,窦争接小野回家,帮他提着小书包,问:“今天学了什么?”   小野道:“画画。”   “小野开心吗?”   小野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开心。爸爸,今天有小朋友推我,我摔了一跤。”   窦争连忙问:“摔到了哪里?”   小野撩起短裤,说:“膝盖。”   窦争仔细看,又摸了摸,发现没有破,观察他走路的姿势,也觉得没怎么样,就说:“男孩之间免不了磕磕碰碰,下次小心点。”   小野张口想说什么,但看到父亲心不在焉地拿着手机。他知道窦争又在等顾慨棠的电话了,于是想说的话就没说出口。   果然,过不了几分钟,顾慨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那边像是刚刚下课,还有些吵闹,窦争说话声大幅度提高,问:“海棠,今天回来吗?”   顾慨棠说:“不了。”   “可是,”窦争说,“可是明天是中秋节,住在学校不太好吧,还是和家里人在一起……”   顾慨棠顿了顿,委婉地说:   “是的,舅舅。明天是中秋节,正好我妈和顾慨梅要从香港回来。因为学校放假,我去接她们。……你要一起来吗?”   窦争恍然大悟。中秋节当然要和家里人一起了,可是顾慨棠的‘家’不是他,所以,顾慨棠为什么要回明珠小区呢?他的家在顾妈妈那边。   “我就不去了,”窦争说,“我掺什么热闹……”   顾慨棠张开口,犹豫了一下,解释着说:   “我今天本来想回去的。可明早八点钟接机,我学校离机场比较近。”   “我知道,”明知道顾慨棠看不见,窦争还是不停点头,“你去吧,一路顺风。”   “嗯。”   小野安静地听窦争讲话。他发现窦争可能有些不开心,因为爸爸挂断电话后,停下脚步,弯着腰把小野抱在了怀里。   紧紧的。   顾慨棠再怎么忙,也不会错过亲人的接机。顾慨棠的父亲出于工作原因,常年在国外奔波,一年也少有几次见面的机会。   顾慨梅和母亲正好在中秋节那天回来,清晨六点顾慨棠就从床上爬起来,精神抖擞的去机场接自己的亲人。其实学校到机场只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顾慨棠早到了一个多小时,他以最慢的速度吃完早饭,又买了两杯加最多糖、最多奶的咖啡。   顾家母女出门一定喝咖啡,但绝不喝清咖,大概是冲着咖啡里的甜味和奶去的。顾慨棠非常不理解她们,可既然她们喜欢,顾慨棠唯一需要做的不是去理解,而是去买。   顾慨棠长身玉立地站在接机口等待,他个子高,长相英俊,安安静静站在那边,简直像是模特一样,如果不是周围那么多人,也可以说是一道风景。   顾妈妈和顾慨梅是在喧杂的人群中走出来的,她们大概是最迅速找到接机人的那一拨,毕竟顾慨棠个子这么高,人群里一站,就是鹤立鸡群。话说得不好听,可是反应的状况很真实。   顾慨棠接过母女俩手中的行李箱,听着她们‘踏踏’的高跟鞋声,清脆悦耳,心里非常高兴。   顾慨棠揉揉妹妹的头发,问:“好玩吗?”   顾慨梅搂过哥哥的手臂,说:“好玩,我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   说是给顾慨棠买的,最后一大半肯定进了妹妹的肚子里。顾慨棠心里清楚,也不拆穿,微笑地着看顾慨梅。   顾妈妈左顾右盼,问:   “你舅舅来了吗?”   顾慨棠一怔:“……没有。”   “啊……”顾妈妈显得非常失望,“我还想看看我大侄子呢。”   顾慨梅有些兴奋:“我也想看!哥,你有没有小野的照片?”   顾慨棠摇摇头。他手机里有很多家里人的照片,确实没有小野。可能是相处的时间太短吧,也没有合照的机会。   顾慨梅干脆说道:“要不我们去明珠小区看看吧。”   顾妈妈提起精神:“不错,不错。那边地方大,还能住一晚。儿子,你说呢?”   她们都担心顾慨棠不同意。怎么说呢?顾慨梅排外心里重,是表现出来的。顾慨棠排外心里比顾慨梅还重,他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顾慨梅刚刚嘴上那么说,心里其实更想回自己家。窦争是谁啊?如果真是亲舅舅,一起过节就算了。可他不是啊,又没有血缘关系,这么多年没联系了,硬要凑在一起,多尴尬。   可顾慨梅知道顾妈妈想见窦争。窦争离开的这些年没跟家里联系过,生活的好不好顾妈妈全不知道。姥姥姥爷当初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顾妈妈好好照顾窦争,顾妈妈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吧。   顾慨梅撒娇地和顾慨棠说:   “去嘛,我想看看明珠小区。”   顾慨棠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顾慨梅早就摸透了哥哥的性格,平时要零花钱一要一个准,现在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本以为要耐心多磨一会儿,没想到顾慨棠很痛快地答应了:“好。”   顾慨梅一愣,还以为顾慨棠是看出了妈妈的执念。   顾慨棠确实是个孝顺的儿子,可这次不仅是因为母亲。   他只是想起窦争有些落寞的声音说‘我凑什么热闹’。   顾慨棠想,窦争虽然有儿子陪,但还是不够。   窦争可能是最近刚刚离婚,所以才给人一种这么寂寞的感觉。顾慨棠这么想着,回去的路上,突然发现自己对窦争的事情知之甚少,甚至连窦争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离得婚都不知道。   小野今年三岁,怀胎十月,那大概就是四年前结的婚。四年前顾慨棠刚刚读大学,窦争已经离开这里,单身一人不远千里回到老家。   这么短时间内就娶妻生子。……现在的人对待婚姻真是不负责任。   顾慨棠的思路越飞越远。   顾妈妈有明珠小区的钥匙。可她怕擅自开门也许会撞到尴尬的事情,所以三人按响门铃,在门口耐心地等待。   窦争遥遥喊了句:   “谁啊?”   顾妈妈连忙回答:“是我,是我。”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他们三个讲话细声细语,远没有窦争声音宏亮,隔音效果挺好的防盗门无法将顾妈妈的声音传过去。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顾慨棠才没有开口。   窦争很快打开门,见到顾慨棠时,似乎刚刚醒来的惺忪睡眼霎时瞪得滚圆,乌黑、惊喜地看着他,他迅速抓住顾慨棠的手腕,像是怕他跑了一样:“你怎么来啦?你,你吃饭了没?”   旁边还有两个人,窦争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完全放在顾慨棠身上了,窦争已经有将近一个星期没有见过这个人。住在顾慨棠的房子里,到处都是他的东西,却见不到人,这种感觉太他妈操蛋了。   顾妈妈和顾慨梅大眼瞪小眼,顾慨棠不动声色地反抓住窦争的手,然后轻轻放下,口中说:“我妈想来看看小野,就过来了。”   说完,指了指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人。   窦争这才注意到顾妈妈和顾慨梅,愣了愣,说:“……哦。那赶紧进来吧。”       第9章 可今天的梦有些不一样。顾慨棠在握住身下人的腰时,紧搂住自己的手臂变成了一张模糊的脸。      中秋节放假,窦争父子俩睡到现在快九点钟。小野头发打结打着哈欠被爸爸抱出来洗漱,眯起眼睛看坐在客厅里的陌生人。   窦争关上洗手间的门,顾妈妈就扭过头对顾慨棠说:“小孩长得可真漂亮啊。”   虽然只看了一眼,可相貌还是看得清楚。小野眼睛大,睫毛长,确实是很漂亮。顾慨棠‘嗯’了一声。   没过多久,窦争就牵着小野的手走了出来。小野有点认生,好奇地看着顾妈妈,窦争也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姐,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顾妈妈激动地说,“你什么时候有的小孩?我们都不知道……”   窦争坐在顾妈妈对面,陷在沙发里,他把小野放到自己膝盖上,揉揉小孩的头发,说:“就是在回老家的时候。”   “怎么也没和姐姐说一声……”顾妈妈道,“春节也不回来。孩子这么大了,我连压岁钱都没给过。”   窦争突然看着顾慨棠的眼,不知是对谁说,非常认真地:“……我想回来。但是养小孩很花钱,直到最近才攒够车票钱。”   顾慨棠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看着自己。   正因为窦争看他,所以顾妈妈和妹妹都下意识地朝自己这边看来。顾慨棠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挡住自己的脸。   窦争错开了眼神。   顾妈妈爱怜地看着小野,伸手摸摸小野的头发,说:“小野啊……”   小野看看窦争,有些扭捏的模样。   窦争鼓励地拍拍小野的后背,说:   “去,到奶奶那边。”   “……”   “……”   此话一说,家里顿时安静了几秒,顾慨棠含在口中的水半天都没咽下去。   顾妈妈一呆。她是把窦争当成儿子看没错,对小野也格外亲热,可两人毕竟是姐弟,怎么能喊奶奶呢?   顾慨棠垂下眼帘,心想,妈妈总算能体会到自己被喊‘叔父’时的心情了。   窦争这个奇怪的引导让顾家人手足无措,但小野已经找到了合适的称呼,他小声喊:“奶奶好。”然后就走到顾妈妈身前,小手怯怯地摸了摸她脖子上的项链。   顾妈妈看着窦争一副淡定的模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就暂时不管了,她把小野搂在怀里,用面部贴着小孩柔软的脸颊,夸奖道:“跟你爸爸长得真像……”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长得不像,窦争的头发有些卷,小野却是那种很细的直发;尤其是眼睛和眉毛,相似的感觉微乎其微。顾妈妈当然知道长得和窦争不像。小野应该是和他妈妈长得更像一些。不过这种话说出来会让窦争为难,毕竟已经离婚了。   身为女儿的顾慨梅很不给母亲的面子,她琢磨了一会儿,说:“我怎么觉得,长得这么像我大哥。”   窦争手一僵,有些紧张地看着顾慨梅。   顾慨棠瞪了她一眼,说:“不要闹啦。”   小野睁着他那双大眼睛,仰头看顾妈妈。   顾妈妈‘噗’的一声笑了,她把脸凑到小野耳边,蹭了蹭,用哄孩子的声音说:“谁说不像?小野长得最漂亮了……”   窦争和小野还没吃过早饭,在客厅说了会儿话后,窦争就到厨房去下面条。   顾妈妈急忙跟了过去,说:“你行吗?会做吗?”   窦争已经熟练地打开天然气:“行,没问题。”   顾妈妈不放心,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她见窦争颇为熟练的卧鸡蛋、放面条,感叹的说:“你一个人,真是挺不容易的。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   窦争没吭声。   五个人里只有顾慨棠吃了早饭,窦争端出四碗面条,又给顾慨棠盛了碗粥。   顾慨棠表示自己一点都不饿,窦争就说:“是昨晚剩下的,你就喝了吧。”   顾慨棠只好拿起勺子。   小野吃饭慢,但嚼得不细,经常是东西放到嘴里就急着往下吞。为了照顾他,窦争煮的面条很软,有点糊了,而且像是忘了放盐一样,非常的清淡。   吃过饭后又坐在一起聊天,顾妈妈对窦争的那四年很感兴趣,然而一提到窦争的妻子,他就保持沉默,然后不太高明的转移话题。   所以也不怪顾慨棠对窦争的婚姻毫不了解,毕竟窦争自己本人就不愿意多说。   到了顾妈妈和顾慨梅这个岁数,一个渴望当奶奶,一个快要当妈妈,作为女性,都是非常喜爱小孩儿的,尤其是像小野这样乖巧听话的孩子,她们俩一整天都陪着小野玩,到晚上时三人已经成为忘年之交。   晚上顾妈妈和顾慨梅直接想住在明珠小区不走了,顾慨梅言辞坚定地说:“我想和小野一起睡。”   “……”顾慨棠沉默了一下,道,“好。”   明珠小区两百平米的大房子,打扫干净能睡人的只有两间,其他房间的被子、床铺都没晒过,霉味儿很重,不能睡人。   两个房间一大一小,房间分配倒是很简单,大的房间由顾妈妈、顾慨梅、还有小野住,而窦争和顾慨棠则睡在小一点的客房。   顾慨棠没有意见,他当然不能和已经成年的妹妹或者妈妈睡。   窦争听到这个结果愣了一下,没有说话,但是那天晚上走进卧室前,窦争洗澡洗了很长时间。   当他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体都被热水烫得发红。   顾慨棠已经躺在床上看书了,他带着平时不常用的无边框眼镜,见窦争洗好澡,便关上床头灯,把手上的书放在一边。   家里到处都是顾慨棠的书,有的是买好但没来得及看的,但更多都是顾慨棠仔细看过的。   顾慨棠看书没有做笔记的习惯,他喜欢书保持干净、整洁的模样,除了放的时间太长、纸质自己泛黄的书以外,大部分都像是新的一样。   窦争有些紧张地问:   “睡吗?”   顾慨棠看看表,发现现在才十点钟,平时他在学校都是十一点半睡,现在有些早了。   但他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窦争便关上灯,摸索着往床边靠。   顾慨棠担心他会摔倒,于是打开手机的照明装置。等窦争躺好,顾慨棠才关上手机。   房间里顿时变得黑漆漆的,非常安静。   顾妈妈和顾慨梅好像在给小野讲故事,隔得太远听不清,大概就是什么小鸭子之类的,过了一会儿,顾慨梅轻声说:“睡着了……”   那边就没有声音了。   时间太早,顾慨棠闭上眼睛没睡着。躺在他旁边的窦争翻了个身,顾慨棠就知道他也没睡着。   果然,过了一会儿,窦争悄悄往顾慨棠这边挪了挪,道:“我睡相不太好。”   顾慨棠很轻的‘嗯’了一声。   “……可能会骑人。”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   窦争突然伸过来一条腿,压住顾慨棠的右腿,手也放在他的胸口上,说:“……就是这样。”   家里开着空调,虽然不是很热,可大夏天的,还是让人难受。顾慨棠抬起手,将他的手轻轻挪开,又挪开那人的腿,认真地重复着说:“我知道了。”   那天晚上,顾慨棠又做了那个梦。   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房间里,呼吸的水蒸气好像都能看见。一切都变得潮湿,而且扭曲。   顾慨棠在短暂的间歇中,甚至还能想,怎么这样热。   好热,他热极了……   交缠的身体,热切的喘息。   顾慨棠熟悉每一个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可今天的梦有些不一样。顾慨棠在握住身下人的腰时,紧搂住自己的手臂变成了一张模糊的脸。   然后顾慨棠被人咬住了嘴唇。   同样炙热的,同样潮湿的。   却又跟往常不同。   顾慨棠难耐地挣扎,他拼命抬起手,想抓住那人的下巴,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那人的脸。   然后像是往常一样,顾慨棠突然从梦中惊醒,流了一身的汗。   他怔怔地看着悬在眼前有些陌生的灯,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这里是哪儿。   房间里非常安静,顾慨棠看看表,现在是早上六点钟。窦争大概是去做早饭了,厨房里有很轻微的声音。   顾慨棠喉咙吞咽了一下,他闭上眼,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过了一会儿,他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就有汗顺着头发向下滴。   ……真的是,太热了。       第10章 于是顾慨棠仔细看了两遍,终于在最后一行看见了一个名叫‘顾野’的。      窦争单位八点钟上班,小野就读的幼儿园九点半才上学。平时窦争七点半从家里出门,就顺便把小野送到幼儿园了,虽然到的时间太早,老师还没开始工作,只能由在学校值班的老师帮忙看管,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没有人会再去送小野一趟。   今天就不一样了,窦争把小野托付给顾慨棠,自己急匆匆的赶去上班了。   顾慨棠没有课,所以也还在明珠小区,打算送完小野后再顺便回学校看看。   等窦争从家里离开后,顾妈妈就弯着腰在家里四处转来转去。   顾慨棠问:   “怎么了?”   顾妈妈没说话,一边走一边叹气。   然后他来到小野和窦争住的客房,打开了衣柜。   顾慨棠皱着眉,说:“不好吧。”   虽然窦争是在这里寄住,但也不应该随便翻看人家的隐私。   顾妈妈只是看了一眼,没有碰里面的东西,就关上了衣柜。   她转过身,盯着顾慨棠看,然后轻轻关上房间的门,示意有话要和他说。   “……我不是跟你说,你舅舅缺钱的话,就先给他一点吗?”   “……”顾慨棠没说话。   “我会再把钱给你的。虽然说没有血缘关系,可毕竟也是家里人,怎么忍心看他现在这样呢……”   顾慨棠道:“他也不缺钱。”   顾妈妈摸了摸有些着急的大儿子的手,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解释给他听:“可是……当父母的,有钱一定会给孩子买东西。你看小野的鞋,已经成什么样子了……鞋柜里也只有小野一双冬鞋,整个夏天只有一双鞋可以穿。衣柜里也是,他要是有钱,怎么会不给小野买衣服……”   说的顾慨棠一愣。   他确实没有关注过窦争、小野的衣着问题。可是,责怪顾慨棠粗心也没有道理,毕竟,谁会在意其他人穿的是什么鞋呢?   顾慨棠仔细回想一下,他甚至不知道同一寝室的杨秉治穿过什么颜色的鞋。   他当然也没注意到小野穿的是什么样的鞋子。   顾慨棠和顾妈妈打开门后,顾慨棠特意看了看小野的鞋子。他发现那果然是一双穿的时间很长的鞋,鞋底的胶都开了,再过几天,说不定连鞋底都包不住。   然后他发现,自己低头看小野鞋的时候,小野很明显的向后缩了缩脚。   这么明显的事情,为什么顾慨棠没有发现?   顾妈妈叹了口气,说:   “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   顾慨棠沉默着想,不是有没有女人的事情。   那天顾妈妈要求顾慨棠去幼儿园给小野请假,她要和顾慨梅一起去给小野买衣服。   顾慨棠答应了,他知道小野幼儿园的名称,听说离顾慨棠的学校也不远。   上网搜到地址后,顾慨棠来到那家幼儿园。正是上班高峰时期,幼儿园在一条狭窄的小胡同里,被各种车辆堵得水泄不通。这样密集的人群和车辆,弄得人心情也跟着变得糟糕,到处都能听到行人的怒骂声。顾慨棠旁边的汽车突然用力鸣笛,同时大吼:“前面的走不走啊?!”   刺得顾慨棠耳朵都有些发麻。按理说,离学校这么近的地方应该禁止鸣笛。但周围没有相关标识,交通也非常混乱。顾慨棠没想到幼儿园周围环境这么差,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挤进幼儿园。   一间小小的教室里,坐着四五十个孩子,两位老师同时看管。一位在忙着给小孩发早点,一位声嘶力竭地说‘先不许吃’。   顾慨棠站在教室门口,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您哪位?”   顾慨棠说:“我是小野的家长,今天来给他请假。”   老师点点头,拿着一本名单册,说:   “在上面签一下名。”   顾慨棠翻开查找,可没在里面找到姓‘窦’的小孩。   顾慨棠犹豫了一会儿,说:“这里没有。”   老师回答道:“不可能,你仔细找。”   于是顾慨棠仔细看了两遍,终于在最后一行看见了一个名叫‘顾野’的。   顾慨棠一直以为小野的名字是窦野。不是窦野也应该是窦小野,所以在看到这个名字时,迟迟不敢认。   这名字也太奇怪了,怎么和顾慨棠一个姓呢?他在上面签名时,努力说服自己,大概是窦争的妻子姓‘顾’吧。   顾妈妈早上问顾慨棠,为什么觉得窦争不缺钱。顾慨棠回答说因为窦争是这么说的。   当他来到小野的幼儿园,顾慨棠发现,自己所谓的实际情况是非常脆弱的,只要稍微观察一下,构建在窦争言语表达上的结论就会轰然崩塌。   小野今年三岁,他所就读的幼儿园环境糟糕,老师素质堪忧。想一下窦争为什么会把小野放在这里,答案很明显,一是方便,因为这里离窦争工作的地方近,第二个原因,恐怕是学费便宜吧。   请了假后,顾慨棠拿着妹妹千里迢迢背回来的一盒月饼到学校的本科生教学楼。   楚薇对顾慨棠的追求已经弄得家里人全都知道的地步。顾慨梅对这个敢于追求自己哥哥的女人张开友善的双臂,叮嘱顾慨棠一定要把月饼送到人家手里。顾慨棠不答应,她就说这是以自己名义送的。   顾慨棠今天没有课,可楚薇有。她比顾慨棠小两岁,今年读大三,课程压力比较大。顾慨棠到学校时发现楚薇还有半个小时才下课,所以他便站在门口,一边看邮件一边等楚薇。   谁知过了五分钟,楚薇就悄悄从教室后门走出来,对着顾慨棠惊讶地说:“师兄,果然是你,你怎么来了?”   顾慨棠没回答,反而问:“下课了吗?”   “没有。翘掉一节课也没有关系。”楚薇这样说道。   顾慨棠有些无奈,从书包里拿出一盒月饼,说:“我妹妹送给你的。”   楚薇接过月饼,也没打开看,而是仰着头,笑靥如花地看着顾慨棠,伸手要牵他的手。   顾慨棠不动声色的缩缩手指,没让她拉住,说:“那我走了。”   楚薇急忙说:“师兄,我接下来没课了,您吃了吗?我请您吃饭。”   现在才十点钟,想吃饭也没有地方去,楚薇急的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先去草坪上坐一会儿,行不行?”   顾慨棠道:“改天吧。”   “您今天没课。”   “……”顾慨棠点点头。   “我有话想对您说。”楚薇认真地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走到教学楼前巨大的草坪上,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坐在上面。   楚薇默默地跟着他,见他停下,也跟着坐在地上。   没人主动说话,楚薇低下头用手拔草,然后一根一根卷在手指上,手指被勒得通红。   顾慨棠隐约知道她要和自己说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尴尬。   他眯起眼睛看远处的云。   楚薇突然说话了:   “……您下午是不是要去学德语。”   顾慨棠的日程表楚薇早就知道,也清楚顾慨棠要从下午一点钟学到晚上八点。这个问题并不是问题,而是用来缓解气氛。   顾慨棠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对。”   楚薇拔草的动作更加迅速:   “虽然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但我想想,我好像没有一次正式的跟您说,我对您的……感情。”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   楚薇颤了一下,哭了起来,问:“我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顾慨棠没有说话,他那双冷静的眼眸,此刻有些悲伤地看着她。   楚薇掩面,弯着腰靠在顾慨棠的胸前,说:   “我就知道。告白的时候就是失恋的时候。师兄……师兄,我以后还能跟您一起吃饭吗?”   顾慨棠犹豫着,像是长辈一样拍拍楚薇的肩膀,回答道:“当然行。”   顾慨棠把楚薇甩了的消息很快在家里造成了堪比海啸的惊涛骇浪,顾妈妈心痛地问他:“多好的姑娘,又不是结婚,你就先交往试试不行吗?她哪点让你觉得不好?”   好,都很好。但顾慨棠不能尝试。   顾妈妈又问:   “小野的教育问题怎么办?”   顾慨棠面无表情地说:“不怎么办。”   顾妈妈听说小野的幼儿园周围状况这么不好后,要求顾慨棠帮窦争换一家好一点的幼儿园。   顾慨棠知道窦争在教育小野方面手头拮据。   但这又怎么样呢?   顾慨棠和顾妈妈可以给小野买衣服,买零食等等,但顾慨棠想,关于学习的事情,他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顾家已经为窦争父子提供了住所,顾妈妈想管太多事,顾慨棠也不会同意。   是窦争养儿子,还是她养?   顾妈妈失望了好一会儿,说:   “儿子,你对你舅舅的防备心太强了。”   顾慨棠回答道:“妈妈,我觉得,我们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插手他们的家事。”       第11章 “可以的话,麻烦你帮我拦一拦。”      自从顾慨棠正式拒绝了楚薇之后,家里人就开始明着暗着给顾慨棠做心理辅导,同样的话车轱辘似得说上一百遍。跟顾慨棠说,他会听,但听了也没用。顾家长子是个意志力坚定、很有主见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有态度强硬的缺点。认定了的事情,光靠嘴皮子,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回心转意的。   大概是情感转移,顾妈妈对小野疼爱有加,她给小野买了很多衣服、玩具,几乎是有时间就和顾慨梅来明珠小区看他。   有一天顾慨梅和顾妈妈拿着一张宣传海报来到这边,还没进门,妹妹就兴冲冲地说:“城里新开了一家大型的游乐园,大哥,楚薇说想约你去,你去不去?”   顾慨棠正在洗漱间刷牙,听了这话也没说什么,淡定的继续漱口。   顾慨梅跑到他那边,再次询问:“好不好?楚薇说是上次月饼的谢礼。”   顾慨棠转过头看自己的妹妹,顿了顿,道:“月饼是你送的。”   “话是这么说,”顾慨梅道,“可是人家约的是你。”   小野靠近这个平时对他很友好的姐姐,问:“什么是游乐园?”   小野至今没去过游乐园,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顾慨梅说:“是很好玩的地方。”   窦争就跟在小野身后,一把将儿子抱到怀里,看了看顾慨梅,半笑不笑地说:“这么好玩,带着小野一起去吧。小野,你想不想去?”   顾慨梅愣了愣。这种约会,带这个小孩,好像单纯是用来拖累的。有些项目小野根本没办法参加。   小野小心翼翼地看了顾慨棠一眼,嘴巴凑到窦争耳边,小声说:“想去。”   窦争‘嗯’了一声,大声说:“想去就一起去吧。”   顾慨梅急忙说:“可是人家只约了我大哥啊。”   窦争道:“没关系,到那边我们自己买票。”   “你……”   顾慨棠洗干净脸,对挡着他路的几人说:   “……你们不要堵在门口。”   “哥……”   “好了,”顾慨棠叹了口气,说,“我会问问楚薇的。”   为了多给哥哥和楚薇制造点私人空间,顾慨梅和顾妈妈最后决定,也一起加入旅行队伍。周末清晨,顾慨棠、顾慨梅、顾妈妈,加上窦争、小野还有楚薇六个人,七点钟就坐到车上。离家里最近的游乐园要一个小时的路程,八点钟恰好是开馆的时间。   顾慨梅抢着要开车,并且打开门,让顾慨棠坐在楚薇身边。   楚薇坐在靠窗的最右边。顾慨棠对妹妹这种毫不掩饰的撮合行为感到无语,为了不让楚薇尴尬,顾慨棠只好选择了中间的位置。   窦争还要照顾小野洗漱,出门晚了一会儿。他看见顾慨棠坐在楚薇身边,皱了皱眉,自己抱着小野,也坐在顾慨棠旁边,同时对顾妈妈说:“后面挤,您坐前面吧。”   能坐三个成人的后驾驶舱被挤得满满当当,小野老实的呆在父亲腿上,这么早被叫醒,竟然没哭。   楚薇精神不太好,眼角下垂,怏怏不乐。她时不时偷看顾慨棠一眼,然后再迅速挪开。   顾慨棠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为了缓解尴尬,一路上他不停地喝咖啡,试图遮掩。   窦争抱着小野,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一副兴奋过度的样子,对他说:“小野,你想不想骑马?”   小野点点头,因为起得太早所以还在打瞌睡,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那我们去坐旋转木马。”   小野强打精神,说:“好。”   顾慨棠摸摸小野的脸,打断了窦争无休止的逗弄,说:“让他睡一会儿吧。”   窦争安静了,他瞥了楚薇一眼,自嘲的笑笑,果然不再多说。   车子里又安静下来,小野很快躺在顾慨棠的膝盖上睡着了。楚薇撑着下巴往外看,可窦争知道楚薇的眼睛一直在顾慨棠身上。   窦争无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有些痛恨楚薇的眼神,有些怨恨极力撮合他们俩人的顾家母女。   讨厌明知楚薇怀着什么心情却仍旧赴约没有坚定拒绝的顾慨棠,更厌恶着没有任何立场对上述所有人有对应情绪的自己。   到了游乐园,顾慨梅从车上走下来,对众人说:“游乐园刚开没多久,游乐项目挺全。尤其是鬼屋,听说非常有趣,还会用网把人吊起来,然后送到魔鬼的嘴里……”   窦争转过头看着小野,问:“小野,怕不怕?”   小野点点头,顾慨梅连忙安慰道:“小野,没关系,姐姐带你去玩别的。”   因为窦争让小野喊顾妈妈‘奶奶’,小野就这么喊了。然而顾慨梅坚持让小野喊自己‘姐姐’,所以顾家的辈分完全是混乱的。   顾慨梅对自己莫名矮了一辈的状况表示无所谓,喊什么都一样。   八点多钟,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小野戴着一顶白色的遮阳帽,由窦争抱着走进游乐场。   今天是双休日,游乐场人比较多,到处可见手挽着手的情侣。顾慨梅慢慢走到顾慨棠身边,小声说:“你怎么不帮楚薇提包?”   顾慨棠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用力压了压妹妹的头,一字一顿道:“——你不要多管闲事。”   中午,一行人在餐厅吃了饭,顾慨梅对鬼屋念念不忘:“外面太阳好晒。我们一会儿去鬼屋吧,听说里面非常凉快……”   顾妈妈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问:   “你从来的时候就一直说要去,为什么?”   顾慨梅在顾妈妈耳边嘀嘀咕咕了一会儿,顾妈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也好,也好。慨棠,你就去凉快凉快吧。”   顾慨棠正用叉子挑起一根面条,听了这话,又把叉子放到餐盘上。他觉得单凭言语很难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于是顾慨棠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午饭后,顾妈妈和小野留在餐厅。顾慨梅本想只让楚薇和顾慨棠两人去鬼屋,因为她知道顾慨棠不怕鬼怪,而娇弱的女生总能激起男人英勇的男子汉一面,说不定楚薇和顾慨棠之间就能发生点什么呢。   谁知窦争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跟着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说:“鬼屋吗?我也想去,一起去吧。”   任凭顾慨梅怎么和他挤眉弄眼,窦争装作没看见。   无奈之下,顾慨梅只好也跟着一起去,心想到了里面再把舅舅拉开,给顾慨棠和楚薇点私人相处的时间。   这里的鬼屋起了个让人一听就毛骨悚然的名字,叫做‘惊声尸堂’,里面是一条长几百米的单向走廊,走廊光线昏暗,有不少吓人的道具。因为道具逼真,还花了大价钱引进各种装备,格外受年轻人的喜爱。   拿着喇叭、带着骷髅面具的工作人员对游客说:“高血压、心脏病患者禁止入内,二十岁以下游客禁止入内……”   窦争趁走到拐角时,来在顾慨棠身边,压低声音,若无其事地说:“你妈和你妹是要干什么?撮合你们吗?”   顾慨棠没说话。   窦争继续道:   “我还以为就那个老太太是媒婆。没想到你们全家人都同意你俩的恋情。你犹豫什么?”   窦争越说越胸闷,不知是怒是怨,他很想大声喊几句,痛斥别人,但窦争忍了下去,他只觉得全身上下连心肝脾肺都在震,气成那个样子。   顾慨棠没特意看他,他‘嘘’了一声示意窦争小点声,然后用最小的声音对窦争说:“……我不愿意的。”   窦争一愣,有些不明白的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凝视远方,对窦争说:   “可以的话,麻烦你帮我拦一拦。”       第12章 他以为窦争是恐高,所以才躺在自己的肩膀上。喘得那么厉害,大概是非常害怕吧。     ‘惊声尸堂’阴森恐怖,光线昏暗。四人手拿入场票,沿着陈旧的台阶,一层一层向上走。   顾慨梅催促楚薇,示意她上前拉住顾慨棠的手臂。然而一路上窦争不紧不慢跟在顾慨棠身边,也不靠近,但也不离开。最多容纳两个人的小路被堵得根本容不进楚薇来。   楚薇也是个薄脸皮的,她无声跟在顾慨棠身后,刚一进鬼屋,就被吓得面色惨白。四周传来若隐若现的呻吟、哭喊声,脚下的触觉慢慢变得柔软,好像踩在动物的内脏上。越向前走,灯光越是昏暗,墙壁上挂着沾着血的人体器官,整体氛围变得越来越诡异。   再向前走五六米,突然走到一处分叉口,一个方形的洞口,上面有不少蜘蛛网;一个圆形的洞口,四周平滑干净。   顾慨梅问:   “走哪边?”   楚薇坚定地说:“走圆的那边。”   四人没有异议的朝圆形洞口走去,但走着走着就发现不对了,站在队伍最前方的顾慨棠觉得脸上沾着不少黏腻的细丝,像是棉花糖缠在脸上的感觉,也像是蜘蛛丝。   “呜呜……!”   “呜呜呜呜……”   女性低沉的哀嚎声越来越大了,到最后简直是近在耳边。洞口里,有细微的风吹过,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耳边跟人讲话。   顾慨棠停下脚步。   他看见前方有一张长约两米的黑色棺材,从天花板上还有冥币向下飘落。   顾慨棠好奇地向前走了几步,就看见那棺材里躺着一副骨架,破旧的衣服下露出森森白骨。   因为有人靠近,那副骨架突然坐起身来,棺材里应景的闪起绿色的光芒,楚薇吓得大吼出来,顾慨梅心想这真不是一个好的约会地点,把楚薇吓成这样,已经不能展现任何女性柔弱的美感了。   顾慨棠也吓了一跳,是被楚薇的喊声吓到。他站在原地看了几秒。窦争看到那棺材里诈尸一样的骨架,有些好奇的走过来。顾慨棠刚想说‘走吧’,然而这时,顾慨棠突然脚下一空,同时身上压上了沉甸甸的重量,耳畔划过风声,他的身体被什么东西困住,顾慨棠被迫蜷在一起,一阵风声过后,他就被吊到了半空。   “……”顾慨棠头晕目眩,还没反应过来。他用力喘口气后迅速观察周围的情况,然后发现顾慨棠现在是被一张网掉在了半空中,窦争骑在自己的腰上,两人紧紧缠在一起。   窦争哼了一声,用力挣了一下,骂道:“这怎么回事?”   楚薇朝上看,双手捂着脸,崩溃地大喊出来。   顾慨棠想起顾慨梅说‘惊声尸堂’可能会把人吊起来送到魔鬼嘴里。他下意识朝前一看,果然听到了怪物张口的声音,同时一股腥臭的味道凝成固态喷了过来。   顾慨棠一惊,挣扎着向下看,喊:   “顾慨梅!送到嘴里怎么办?”   顾慨梅吓得屁滚尿流,扯着楚薇的手哆哆嗦嗦,像是被烧了屁股的猴子一样蹦着往外跑。   顾慨棠大怒,心想你这个没义气的。他和窦争在狭小的渔网中没有半点挪动空间,窦争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急促的呼吸中,旁边女人的哭喊声渐渐弱了下来,有人问:“是选两人一起死,还是一生一死?”   顾慨棠:“……”   朝他们逼近的‘魔鬼’,是栩栩如生的地狱三头犬。顾慨棠感叹道:只是一个游戏而已,要不要这么逼真?……   遇到这种情况,顾慨棠的反应是什么?   顾慨棠没什么反应。主要是他心里清楚这只是个游戏,没太当真,所以很冷静。兜住他们俩的网又往前挪了一点,顾慨棠和窦争都没有说话。   顾慨棠此刻的姿势像是个小写的‘u’,腰部凹陷,膝盖弯曲,大腿顶着窦争的后背。而窦争分开腿跨坐在顾慨棠的腰部凹陷处,胸膛紧紧贴在顾慨棠的脸上。由于网内空间狭小,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   顾慨棠个子高,这样蜷缩非常难受,他的脖子都开始酸痛了,心想赶紧出去吧。   网兜缓缓朝道具的血盆大口挪动,本应该让人觉得恐怖,只是顾慨棠和窦争都不害怕,现场就显得有些冷清。   就在这时,吊着网兜的铁链突然发出‘铿’的一声,缓缓前进的进程顿时停了,网兜裹着两个高大的男人,开始朝某个方向旋转。   顾慨棠‘嗯?’了一声,窦争压低声音问:   “怎么回事?”   顾慨棠也不知道,他挣扎着向下看看,道:   “可能还有什么……你抓紧我。”   窦争顿了顿,双手环住顾慨棠的脖子。   顾慨棠说出‘抓紧我’之后就后悔了,他只是习惯照顾别人,才这样说说。可两人本来离得就很近,现在更是没有一点距离。顾慨棠被压得呼吸困难,他拍拍窦争的后背,刚想说什么,就听有一个男人拿着喇叭朝他们喊:“上面有几个人?”   顾慨棠扭着头回答道:“两个。现在是什么情况?”   “设备出了点小毛病,”用喇叭喊话的人说道,“那网是给情侣用的,你们两个男人体重过重,抬不上去。不要担心,我们马上找梯子……”   顾慨棠叹了口气。因为空间狭小,顾慨棠有些喘不过气,他想让窦争稍微挪一挪,就在这时,窦争突然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你不要闻我。”   顾慨棠没听清,听成了‘不要吻我’,正觉得奇怪,窦争就靠在他的肩膀上,大口吸气,鼻子在顾慨棠的头发、脖颈处徘徊。   顾慨棠被碰到的地方一痒,随后,也闻到了窦争身上的味道。充满男性特征的汗水的味道,并不难闻,因为被阳光晒过,好像盖着一层棉被。   冬天盖棉被是很舒适,夏天就让人难以忍受了,这里开着空调,稍微好点,可顾慨棠仍旧觉得非常燥热,他努力保持冷静,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手推了推窦争的胸口,道:“稍等一下,马上就能下去了。”   他以为窦争是恐高,所以才躺在自己的肩膀上。喘得那么厉害,大概是非常害怕吧。       第13章 “……别挤了,我喘不上气。”     可窦争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顾慨棠身上,顾慨棠流的汗都打湿了下巴。   顾慨棠的手碰到窦争的胸口,窦争微微向后退了退,身体缩了一下,然后低着头直视顾慨棠的眼睛。   灯光昏暗,窦争的瞳孔显得很黑很大,两人之间距离又近,窦争这样刻意低着头时,他们的额头都要贴在一起了。   顾慨棠从来没仔细看过窦争,也是在这时,他才发现窦争的眼睛原来是这样的。   眼睛很圆,外眦角度不大,应着灯光好像有流光在动。   看起来和窦争平时很不一样,竟然有些温柔。   以前窦争看顾慨棠,总好像是带着敌意的。顾慨棠想,原来他也能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   窦争用这种暧昧的眼神充满渴望的盯着顾慨棠,缓缓的,缓缓的,向下低了低头。   顾慨棠连忙抬起手,用有些湿润的手掌遮住窦争的眼睛,说:“……别挤了,我喘不上气。”   这个网兜很小,还因为外力不停摇晃,顾慨棠头有些晕,由于空间狭小,两人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这种距离对于情侣的话还算好讲,对他们两个大男人,尤其是关系并不那么亲密的男人来说,就有些让人窘迫了。   窦争笑了一声,拍开顾慨棠的手,然后用力在顾慨棠脸颊上亲了一口,道:“你怕什么?”   “……”顾慨棠愣了。   窦争本来还带着笑意,不知怎的,大概是碰到了哪里,他抖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脸上滴下一滴汗,落在顾慨棠的胸口上。窦争突然急了,他挣扎着抬起头,本来就不大的网晃得更厉害,段子暴躁地问下面的工作人员:“什么时候好啊?”   对方喊道:“不要着急,马上就好。你们动作小点,放心,下面已经打开气垫床了。”   窦争本来还算稳定的情绪渐渐变得糟糕,他很尴尬的扭了一下身子。顾慨棠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抵在自己大腿那边,触感鲜明,好像在动。   窦争紧张地屏住呼吸,再也不敢动了。他忍不住气急败坏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投诉你们。”   在这里工作的大多是实习生,工资不稳定,很担心有客人投诉,一听窦争这么说,几乎是全体沉默一声不吭,半句都不敢顶嘴。   顾慨棠心想现在的打工者也不容易。这样尴尬的姿势又维持十几分钟,两人才被从上面接了下来。   一站到地面上,顾慨棠就微微仰着脖子。保持一个姿势太长时间,他后颈酸痛的厉害。负责人不停向他们道歉,临走前送了他们俩一人一大盒雪糕。   顾慨棠不知道窦争后面为什么会这样焦躁。   但站在地上时就知道了。   窦争也明白顾慨棠知道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他骂骂咧咧的朝外走,走路的姿势有些诡异。   窦争今天穿的是相对来说比较紧的牛仔裤,失败的地方就在于‘那个地方’有什么变化都看得清清楚楚。   顾慨棠本来也不会无故看其他人的下面。但窦争遮遮掩掩的走路姿势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去看一眼。然后顾慨棠发现他勃起了。   众目睽睽之下,窦争确实有发火的理由。想想顶在自己大腿上的东西,顾慨棠揉揉酸痛的后颈,跟在窦争身后,装作没看见,一句话都没说。   从游乐场离开已经是下午四点钟的事情了,小野累得趴在窦争肩上打瞌睡,一行人到明珠小区附近的餐厅吃火锅。   窦争口味重,一进门就表示自己要吃麻辣锅底。顾慨棠则表示要清汤的,于是六个人就点了两份锅底。   能吃辣和不能吃辣的人分开来坐,楚薇面对面坐在顾慨棠面前,好像和其他四人隔开了一样。   窦争开始后悔,不知道自己现在说改吃不辣的会不会很明显。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到最后窦争的舌尖都肿了起来,他一身是汗,频频转头,看用一个锅吃饭的顾慨棠和楚薇。   顾慨棠不太爱说话,此刻,窦争真是庆幸他这冷冷淡淡的性格。火锅店人很多,环境嘈杂。楚薇低头和顾慨棠说了些什么,窦争一句话都没听见。   时间很晚了,顾慨棠亲自送走楚薇。回来后顾慨棠洗完澡就进了卧室。窦争翻来覆去想今天的事情,他想楚薇是个女孩,可是怎么这么不要脸,男生都拒绝她了,她还好意思往前倒贴。窦争越想越恼火,无法入睡,早上差点起晚。他匆匆将小野送到幼儿园后,自己买了个烧饼,两三口吃下去后就开始干活。   这家修车店生意不错,三个人人手不够,窦争来时正在招工,因为时间紧迫,才会这么快选了窦争。   然而这条街并不只有这一家修车店,街尾还有一家。由于地理位置不好,生意远没有窦争工作的地方兴隆。   一开始还没怎么,时间长了,对家就和这里结了仇,几次派人来砸场。川哥和小眼镜势单力薄,也就勉强能让贵重东西不被对家砸了。就算报警,人家也不搭理这种小的矛盾。   窦争来了就不同了。窦争是什么样的人,他十几岁就敢跟成年人叫板,进少管所后不仅没收敛气息,反而很快成了那里一霸,怎么看都是让人头疼的角色。那天对家的人直着走进来,弯腰跑出去,落荒而逃时撂下狠话:“迟早有一天让你开不了店!”   窦争手上的拖鞋精准地扔到那人头上,喊:   “爷等着你。”   自此之后,修车店的上下结构就有了明显的变化。大家心照不宣,就看川哥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这种事情也不用明着表态。窦争年龄是车行里最小的,可他从来也不喊‘川哥’,一直‘川子’‘川子’的喊,川哥也没敢说什么。   这晃荡的结构也算是确定下来。   窦争不是超人,身上也会挂彩。早上还好好的,回家时就蹭掉一块皮,有时伤口会涂紫药水,有时候没有。   顾慨棠还以为他是摔跤,但接着过了几天,每天窦争身上都会多出几条新的血痕,小腿处还被锐器划出一道约十几厘米的长长伤口。   顾慨棠几次想问,但看看小野,发现他并没有被吓到,好像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于是顾慨棠也不好多说什么。   有一天晚上,都快下班了,对家来闹,窦争解决后急匆匆往家赶,拳头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顾慨棠打开门,就看见窦争气喘吁吁,衣服皱皱巴巴,像是在泥里打滚了一样。   窦争站在门口,有些尴尬地扯扯衣摆,藏起手臂,不让顾慨棠看到。可顾慨棠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他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不说了。窦争是住在他这里的,如果到时候再进了局子,说出去多么可笑——顾慨棠本人可是学法律的啊。   他想问题比较远,一针见血的想到一旦窦争惹了事,小野怎么办?难道要顾慨棠来养吗?   这样想着,顾慨棠觉得自己应该端正态度,严厉的让窦争知道他这样做的后果。       第14章 要比‘爱意’的话,窦争相信没有人能比得过自己。   顾慨棠就这样敞着门,没让道,两人在门口处对峙。顾慨棠慢慢开口道:“舅舅,你是去上班,还是去打架了?”   窦争一低头,回答道:“没有……不是,我没打架。”   顾慨棠松开门把,用两根手指拎起窦争的手腕,像是碰脏东西一样,对他说:“你看看你的手,这是没打架的样子吗?”   窦争强忍着心里强烈的想把手藏起来的欲望,说:“让开点,我去做饭。”   “等等,”顾慨棠轻轻挡了窦争一下,他说,“我有话要和你说。舅舅,我不希望你把你的种种恶习,带到这个家里。”   窦争瞪大眼睛,愣了一下。   顾慨棠继续道,“你应该给你的儿子提供一个相对好一些的生活环境。作为家长,你要安分守己,以身作则。”   顾慨棠说了这些话,就做好了窦争会生气的准备。作为晚辈,这样和舅舅说话,此时就算窦争挥拳相向顾慨棠也不会觉得吃惊。   让他惊讶的是,窦争只是轻轻点头表示同意,脸上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模样,他说:“……好吧,先让我进去。”   顾慨棠沉默着,让了一条路。   窦争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在门口蹭了蹭脚,关上门后,对顾慨棠客客气气地说:“海棠,我先洗个澡。你出去买些菜吧。”   顾慨棠回答道:“冰箱里还有,我妈带过来的。”   “那就好。”窦争心情愉快,“你等一等。”   顾慨棠抓住窦争的手腕,犹豫了一下,说:   “……伤口还是不要沾水,小心感染。”   “我知道。”   “……,舅舅,你生气了吗?”   窦争仰着头看顾慨棠的眼,突然笑了:“我知道,你关心我,关心小野。我不会生气。”   顾慨棠是担心他们父子俩,还是在避免他们给自己惹麻烦?   在当时,这个问题答案还是模糊的,顾慨棠看着窦争,低下头,没说话。   窦争真的没有生气。他年龄还小的时候,犯了一些错误,养父母是不会说他的。而他名义上的姐姐,也就是顾妈妈,尽管年龄已经很大了,只要有些小错,养父母都会指出来。   窦争就觉得,还是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吧。不管他做的事情有多么出格,都没有人为他画条线,告诉他这样的人生才是正常的。   所以他不反感顾慨棠的指责,窦争甚至觉得这是家里人才有的待遇。   是的,他不怕被人训斥。他只怕被人忽视。   窦争觉得生活越来越顺利。一转眼,他在明珠小区住了将近半个月,昨晚他还和顾慨棠带着小野出门逛超市。推着车并肩往前走,车里坐着小野,窦争有一种强烈的‘家’的感觉。   偶尔想到楚薇,窦争也觉得心情畅快。这个女人不顾一切的告白,结果却是惨败。   窦争在车厂,眯着眼睛晒太阳,瘸子一瘸一拐的坐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根烟,递给窦争。   窦争本来不打算接,但想到了什么,就伸出手,把烟塞到裤兜里。   瘸子很明显的松了口气,他也拿着一根,抿在嘴里,也没有点燃。   窦争:“……喂。”   他的声音很小,瘸子连忙靠近了一些,问:“怎么了,哥?”   他年龄比窦争要大,这样喊纯粹是出于尊敬。   窦争侧着头看瘸子长时间没有着力、肌肉萎缩的右腿,问:“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瘸子微微笑着说:“让人给打的。”   “你真是同性恋?”   “……”   这话问得毫不客气,简直是揭人伤疤。幸而瘸子本人不当回事,他点点头:“对。”   窦争直起身子,问:“你喜欢男人?”   瘸子又点点头。   窦争沉默了,他从裤兜里拿出那根烟,示意瘸子点上。   窦争深吸一口,又将烟全部吐出来,他问道:“那男的也喜欢你吗?”   瘸子摸了摸自己的腿,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看我现在这条腿,是不是觉得我非常不幸?”   窦争没说话,但从眼神上看并没有否定的意思。   “你错了,”瘸子轻声说,“我很幸福了。”   窦争有些惊讶的看着瘸子。他不明白瘸子是什么意思。   瘸子解释道:“我确实是同性恋,而且现在还落下了残疾。……可我一点都不后悔,我知道他一定还爱着我,和我一样。”   窦争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骂道:“你恶心不恶心?”   瘸子笑了,他说:“不好意思。我只是太想他了。”   窦争低着头吸了口烟,犹豫着问:“那人呢?”   “他出国了。”   “你没想过没他打个电话?”   “……没有电话号码。”瘸子想了想,又说,“等他回国,他会来找我的。”   窦争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俩都是同性恋?”   “……我也不知道。是我先告白的。”   “你?”窦争问,“你怎么敢?”   “没办法,忍不住的。”瘸子补充道,“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你就懂了。”   窦争怒道:“谁说我没有。”   窦争低着头,琢磨了一下此时自己的心情,然后惊讶的发现瘸子说的话竟然有些道理。   有了喜欢的人,就懂了。   忍不住的。   窦争捏了捏手里的烟,问:“……你是怎么告白的?”   瘸子表情茫然,道:“就说我喜欢你。”   “然后呢?”   “然后他说他也是。”瘸子摸摸自己的腿,仿佛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温柔的笑了,“……我能为他舍弃一切。他也一样。”   窦争对他的陈年往事丝毫不感兴趣,他想,瘸子这样的人,都能成功,自己条件比他好上太多,怎么可能不行?   窦争莫名涌上了一股豪气,对啊,楚薇和顾慨棠在一起,自己心头冒火。可生气有什么用,得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让楚薇没有机会再靠近顾慨棠。   窦争用手肘戳戳瘸子,说:“我也想,你教教我怎么样?”   瘸子被戳的向后躲,疑惑地问:“啊?”   “你怎么成功的?”   “……”瘸子摸摸鼻梁,有些骄傲地说,“首先,你得让对方感受到你的爱。”   “……”   瘸子停顿了一会儿,说:“我感觉我这辈子都不会像对他好一样对别人了。爱不动了。他把我所有的心思都吸引走,你不知道——”   窦争打断他的话:“行了,他妈的,我知道。”   要比‘爱意’的话,窦争相信没有人能比得过自己。   他能为他……忍受别人的白眼,被人当成怪物,咬牙抚养小野,忍受无穷寂寞。   无论如何,无论怎样,谁能像自己一样,抛弃全部,却又什么都不说?窦争扔了燃到一半的烟头,又躺在了椅子上。   他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第15章 顾慨棠还没说完,窦争突然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拧着顾慨棠的衣领,把他往墙上一推,结结实实的咬了他下唇一口。      九月的第四个星期二,北京下了一场雨。   窦争从银行出来,一手打着伞,一手拿着牛皮纸的信封。   窦争的卡里只剩下这些钱,一口气都取了出来。虽然离下个月发工资还有一段时间,不过窦争并没有考虑之后的事情。   因为他想送顾慨棠点东西。   窦争在附近的专卖店看上了一件礼物,终于在今天下定决心,买下后,他提着礼物去接小野。   窦争平时五点钟下班,小野的幼儿园四点半就放学,因此小野经常是全班最后一个被接走的。今天也是,窦争走到小野班门口时,小野几乎是蹦着朝自己这边跑,喊:“爸爸。”   窦争顺势抱住小野,小野好奇的看着他手上的东西,问:“爸爸,你拿的是什么?”   “是……”窦争靠近小野耳边,轻声说,“是送给叔父的礼物。”   “是鞋吗?”小野看形状猜测。   “对。”窦争亲亲小野的脸颊,“奶奶送给你那么多双鞋,我们也送叔父一双,好不好?”   “好。”小野问,“今天是叔父的生日?”   “不是,”窦争想了想,道,“爸爸有话要对他说。你今天早点睡。”   小野点点头,也没问窦争要说什么。   吃过晚饭,小野就让窦争帮自己洗澡,然后乖乖走进卧室。   因为现在才七点多,时间很早,顾慨棠伏在书桌前看文献,听到窦争关门的声音,他问:“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小野身体不舒服?”   窦争摇摇头,说:“海棠,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顾慨棠一怔,他松开鼠标,摘下眼镜,转过头看窦争。   窦争走进他房间,大大方方的把东西递给顾慨棠。   顾慨棠忙说:“谢谢。”   他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摆着一双男士运动鞋。   顾慨棠这个年龄,一般来说不应该再穿这种样式的运动鞋。然而他现在还是学生,到处东奔西走,穿这种鞋也没人说什么。顾慨棠把鞋子拎起来仔细看看,说:“我很喜欢。”   这个牌子的鞋很贵,顾慨棠一边看一边想该怎么把钱还给窦争。   窦争坐在顾慨棠的床边,说:“喜欢就好。海棠,你过来。”   说完,窦争拍了拍床边的位置。   顾慨棠将鞋放到一边,听话地坐到那里。   窦争突然有些紧张了,他深吸一口气,道:   “……我喜欢你。”   “……?”   “……”   “……”   由于太过突然,那一瞬间,顾慨棠还以为自己耳朵有了毛病,或者是脑子出了问题,导致他听到了幻觉,顾慨棠扭过头,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好一会儿,顾慨棠才问:“……你说什么?”   这种反应和瘸子说的完全不一样,窦争听瘸子说时觉得好像挺轻松,然而轮到自己时,窦争胸口一直紧绷绷的。他大口的呼吸,说:“我喜欢你。”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拍拍窦争的后背,刚要说些打岔的话,就被窦争打断了。   窦争说:“我来北京就是为了找你的。眼看快一个月了……你也知道了,就是这样。”   顾慨棠心想我知道什么了?   可这种情况,还是不要问的好。   窦争松了口气,他慢慢靠在顾慨棠的肩膀上,笑了两声,用一种温顺而充满柔情的声音问:“……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顾慨棠身体有些僵硬,他突然站起身来,将房门关上。   窦争一愣。顾慨棠站起来的瞬间,他失去了支撑点,差点倒在床上。   关上门的瞬间,顾慨棠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他的脸色实在是难看,窦争也凝重起来。   顾慨棠缓缓开口,问:   “……我是不是理解错了?”   窦争没说话。   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顾慨棠道:“我可以把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很晚了,你出去吧。”   明明是七点钟,哪里很晚?窦争愤怒的从床上起来,道:“为什么当没发生过?你也是这么跟楚薇说的吗?”   听到窦争提起楚薇,顾慨棠忍不住说:   “一样吗?你是我舅舅!”   顾慨棠太阳穴附近的筋都突出来了,他觉得窦争简直是无理取闹。   窦争道:“什么舅舅,我不是!”   顾慨棠揉揉额头,顿了顿,说:   “你怎么这么突然……”   窦争:“突然吗?我认识你的时间比那个楚薇认识的时间长多了,我要是突然,那楚薇算什么?”   顾慨棠不敢置信:   “我不信。舅舅,你是在开玩笑吧?其实你……”   顾慨棠还没说完,窦争突然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拧着顾慨棠的衣领,把他往墙上一推,结结实实地咬了他下唇一口。   “……!”   顾慨棠后退一步,愣了。除了震惊以外,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很熟悉,那感觉让顾慨棠怔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分辨到底是什么,但反应过来后,他狠狠推开窦争,把窦争推得倒退两步。   顾慨棠的嘴唇都给他咬出血了,他用手背一擦,就看见一片红。   窦争怒道:“还觉得我是开玩笑吗?!”   顾慨棠气得浑身发抖:   “……你简直是……神经病。”   窦争红着眼睛,把门一摔,离开家门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顾慨棠站在原地静了一会儿,等情绪平定下来,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清洗脸上的伤口。   他将手撑在洗脸池边,弯着腰,想,自己今后该怎么和窦争相处?   能被人喜欢,确实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像是楚薇,尽管顾慨棠对她没有感觉,却仍然像是对待妹妹一样,呵护她的自尊心。   可如果是窦争这样的,就让顾慨棠感到非常难堪。   顾慨棠捏了捏额头,感到了一丝异样,他扭过头看向门口,就见小野穿着一条睡裤,朝自己这边看。   “……”顾慨棠关上水龙头,站直身体,沉默着。   小野开口问:   “叔父,爸爸呢?”   “……”顾慨棠顿了顿,道,“他出去了。”   “我也要去。”小野不可遏制地哭了起来,“你们是在吵架吗?我要找爸爸……”   顾慨棠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走到门口牵住小野的手,把他往房间带,安慰道:“你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你先睡吧。”   小野哭得鼻涕都出来了,顾慨棠只好拿纸巾,坐在床上给他擦脸。   “你们为什么吵架?”小野抽噎着说,“爸爸说有话要对你说,让我早点睡觉。他不要我了吗?”   顾慨棠看着站在自己两腿中间的小野,说:   “没有。他……一会儿就回来,你不要担心。”   然而顾慨棠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窦争的种种表现和想法都是他无法预料的。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有话和顾慨棠说’?   顾慨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坐在床边,花了一个多小时,等小野睡着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顾慨棠不知道窦争去了哪里。他打开窗户,听到外面磅礴的雨声,虽然有些担心,可又想,窦争是个成年人,无论要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但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顾慨棠唤醒电脑,开始做PPT,然而做了一个小时,他也只在电脑上敲了几个字,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顾慨棠看着电脑发呆,思路全都被外面的雨声吸引了。   十二点,窦争没有回来。   顾慨棠关了电脑,关上灯,躺在床上。       第16章 被子底下,窦争什么都没穿。顾慨棠看看在地上的衣服,心想果然是这样。      直到早上,窦争都没有回家。顾慨棠面无表情的站在洗漱间刷牙。他的下唇被咬破了,是个明显的牙印,周围泛着青紫,经过一晚上的自我修复,已经开始结痂,最起码碰到牙膏也不觉得很痛。   顾慨棠叫醒了小野。他不知道窦争什么时候回来,于是打算自己送小野去学校。   他六点钟就要出门,小野模模糊糊的不想起来,把头贴在顾慨棠的脖子上,呼吸匀称,困得在他怀里又睡着了。   顾慨棠没办法,一边替小野穿衣服,一边轻声说:“……今天我送你去上学。”   小野揉揉眼睛,问:“爸爸呢?”   “……”顾慨棠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野突然就明白了,他仰着头,张大嘴,一开始都没有声音,像是被噎住了一样,过了一会儿才开始嚎啕大哭。   顾慨棠连忙说:“你不要哭,我带你去找他,好吗?”   小野的眼泪还悬在脸上,哽咽着,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顾慨棠去哪里找窦争啊?他打算先去修车厂看看。可这样的话就是去顾慨棠学校的路,和小野的幼儿园方向不同。   难道把他带到学校去?顾慨棠无语的牵着小野的手,心想顺其自然吧。   结果他一打开门,就看见窦争坐在楼道的台阶上,歪着头靠在扶手上,好像睡着了的样子。   小野‘啊’的一声,松开顾慨棠的手,跑到窦争身边,唤道:“爸爸,你怎么在这里睡啊?”   窦争睁开眼,看到小野后,身体顿了顿,他摸着儿子的头,说:“——我送你去上学。”   小野点点头,他拉住窦争的手,‘咦’的一声,又去摸窦争的衣服,问:“爸爸,你的衣服怎么是湿的?”   顾慨棠沉默着。他想窦争应该是忘带钥匙了,才被锁在门外。如果顾慨棠有心要去找他,说不定一开门就能找到对方。   然而顾慨棠没有。   顾慨棠像平常一样,对窦争说:   “……你回来了,怎么不敲门?”   窦争低着头,他全身都被雨水浸透,冷得全身颤抖。他双拳握紧,复而放松,窦争也用平常的语调说:“……太晚了。没关系,那什么,我先去送小野。”   他的声音因为寒冷而颤栗,顾慨棠一怔,就看窦争用力抹了抹脸,牵起小野的手就要往外走。   顾慨棠上前一挡。他不知道窦争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可看他脸色苍白至此,顾慨棠说:“……你去休息吧。我送小野。”   窦争摇摇头。只是这样轻微的晃动,世界都好像是扭曲了一样。他用力眨了下眼,说:“还是我去。你上课要迟到了。”   顾慨棠微微皱眉。迟到什么的确实有些麻烦,他们研究生班只有五名学生,缺了一位是很显眼的。不过顾慨棠看出窦争现在很不舒服,他用强调的语气说:“你留在家里。我去。”   窦争抬眼看着顾慨棠,艰难的笑了笑,然后干脆得松开手:“行,那麻烦你了。”   顾慨棠和小野一起坐公交车。在路上,小野有些担心地说:“叔父,爸爸好像生病了。”   顾慨棠没说话。   小野解释着:“他的衣服都是湿的。爸爸是淋雨了吗?”   顾慨棠叹了口气,说:“嗯。我知道,我会回家看他的。”   小野抓住顾慨棠的衣摆,想说什么话,但忍住了。   顾慨棠对自己的本性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甚至,他算是个有点自私的人。   除了最亲近的家人,父、母、妹妹以外,任何事情他都以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任何可能造成麻烦的事情,顾慨棠的第一反应,都是不想触碰。   见到窦争和小野的第一眼,顾慨棠就知道,这两个人一定会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   这一猜测很快就被印证了。顾慨棠头痛的想,现在还不到一个月……   研究生请假比较麻烦,顾慨棠打电话给老板,被仔细询问了一番后,花了不少时间,才请下假来。   顾慨棠又坐公交车回到家里。他其实可以叫妹妹过来帮忙,因为顾慨梅是在事业单位工作,平时比较清闲,请假也没那么困难。可是顾慨棠担心窦争会乱说,想来想去,还是自己解决。   顾慨棠觉得他可以好好问问,窦争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顾慨棠打开防盗门,在玄关脱鞋子,没听到家里一点声音。   可他看见地板上留下来几个湿润的脚印,再仔细看看,窦争被水泡得发白的皮革拖鞋就在鞋柜上。   有钱给顾慨棠买那么贵的运动鞋,没钱给小野换一双新鞋,窦争自己甚至都没有买过鞋,一直是一双夹趾拖四处走。   顾慨棠头疼得揉揉太阳穴,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窦争了。   顾慨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到小野和窦争的房间,就看地板上堆着一坨湿乎乎的衣服,很不整齐的摆在那边,一条灰色的内裤拧着缠在牛仔裤里,被雨水浸得湿透,一点干燥的地方都没有。   内裤都湿成这副模样,就不要说窦争这个人了。   顾慨棠看着床上鼓起的被子,犹豫了一下,走到厨房烧水。   他冲了两袋感冒冲剂,发呆似的想,一个月马上就要到了,窦争真的会带着小野离开吗?   不管他们会不会搬到其他地方,顾慨棠是不要和窦争一起住了。   他希望窦争能少惹点麻烦,更希望麻烦不要主动找到自己头上。   顾慨棠端着药到窦争床头,然后用手推了推他的肩膀,窦争眼睛都睁不开,趴在床上,哼哼两声。   顾慨棠说:   “你喝点药吧。”   窦争没出声,好像又睡着了。   顾慨棠拿着体温计,对窦争说‘夹住’,他重复了两次,窦争都没从睡梦中醒来。   顾慨棠只好摸索着探到窦争的腋下。因为窦争是趴在床上,所以不太好弄,顾慨棠掀开窦争的被子,窦争突然就醒了,惊慌失措地蜷着身体,问:“你干什么?”   顾慨棠见他醒了,就把体温计递到他面前,说:“夹住。”   被子底下,窦争什么都没穿。顾慨棠看看在地上的衣服,心想果然是这样。       第17章 “你别去了。他没穿衣服。”      窦争冷得直打寒战,他夹住体温计,挪了挪身体,用被子一角紧紧捂住左边胸口。   顾慨棠顿了顿,问: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窦争犹豫了一会儿,转移话题问:“这是给我喝的药吗?”   顾慨棠‘嗯’了一声。   窦争伸出右手,端起药碗,怕冷一样缩回被子里,然后仰着头大口将药水吞到肚子里。   那是很苦的药,用沸水沏好,窦争被烫得微微颤抖,好像很舒服一样,他喝完药后,又趴回床上。   窦争盯着顾慨棠,嘀咕着说:   “……冻死我了。”   “……”   顾慨棠看了他一会儿,说:   “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有事情叫我。”   “你不去上课吗?”   “我请假了。”   窦争顿了顿,在顾慨棠走到门边时,他开口说:“你不用在这里陪我。”   “……?”   “我想明白了,这他妈算个屁的破事儿,”窦争认真地对顾慨棠说,“……我不会放弃的,你等着,你一定会爱上我的。”   顾慨棠停住脚步,回过头。   窦争冷得又缩回被子里,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带着一种没有自知之明的自信嚣张。   “……”   顾慨棠没说话,离开房间,心想,这可真是糟糕透顶。   几分钟后,顾慨棠去看窦争的体温计。窦争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看着体温计的指数,顾慨棠发现窦争竟然发烧到将近四十度。   就算他淋了一夜的雨,现在是夏天,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不会突然发烧成这样。   顾慨棠看到上面的度数都有些惊讶,他想了想,问道:“你伤口感染了?”   窦争说:“没事,你别管了,我睡一觉就好。”   顾慨棠却担心他病情更加严重,于是找了瓶药,说:“你自己涂。”   窦争应了声,但连眼睛都没睁开。   顾慨棠那时是有些气愤的,他觉得窦争是故意如此,逼着顾慨棠亲自给他上药。   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掀开窦争的被子,果然看到他腿上有一条发红发肿的长长伤口,没有结痂,伤口上的肉都变白了。   顾慨棠用了大量的药水,将伤口覆盖。窦争也没喊疼,等他处理好下半身的伤口后,窦争死活不让顾慨棠掀开棉被,他有些无赖地说:“不用了,上面没有伤,我要睡觉。”   顾慨棠说:“你别废话。”   窦争笑着看他,声音沙哑地说:“你这样,我会以为你爱上了我。”   “……”   顾慨棠刚要说什么,客厅里的电话铃突然响了。他放下窦争,跑去接电话,就听顾慨梅问:“哥,舅舅怎么样啊?”   顾慨棠昨晚见窦争一直没回来,给顾慨梅打了个电话,妹妹多少知道点情况。   顾慨棠之所以愿意请假回来,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担心照顾不好窦争,在妈妈那边没办法交代。顾慨棠犹豫了一下,说:“他淋了雨,现在有些发烧。你有没有时间过来帮忙照顾他?我——”   顾慨棠还没说完,顾慨梅就打断道:   “你让我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去照顾别的男人,有没有考虑过我男朋友的想法,哥?”   顾慨棠顿了顿,说:“你过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双胞胎的感情比一般兄弟姐妹都要更加亲密,顾慨棠和顾慨梅之间更是没有秘密。   顾慨梅问:“电话里不能说吗?”   顾慨棠看了看周边,压低声音:   “……窦争他,可能是同性恋。”   顾慨梅‘噗’的就笑了:“开什么玩笑,他都有儿子了!”   顾慨棠一愣,道:“真的,他亲口和我说,他……”   “他……?”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你说得对。说不定他是在和我开玩笑。不过,过了这个星期窦争就住满一个月了。他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可我要搬回学校。”   顾慨梅非常好奇地问:“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顾慨棠道:“我都和你说了,你不信我,现在又问我?”   “你不要急嘛……好好好,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顾慨梅简直太了解自己这个有些古板的哥哥,实际上,这个世界上她也最信任他。顾慨梅只是最开始有些惊讶,不敢置信。   顾慨棠说:“我在明珠小区。”   顾慨梅风风火火的赶过来,表示要看窦争病的怎么样。顾慨棠想起窦争扔到地上的内裤,就说:“你别去了。他没穿衣服。”   顾慨梅瞪大眼睛,心想这个窦争果然有问题。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着哥哥家的零食,问:“那现在怎么办啊?”   顾慨棠把手指贴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提这件事。顾慨棠是有些慌了,才会把妹妹叫到这里。他做事一直有她陪着,遇到什么情况,也会第一个跟妹妹分享。   顾慨棠坐到顾慨梅身边,想了想,凑到妹妹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顾慨棠正和顾慨梅说,顾慨梅驼着背嗑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嗯两声,不知怎么的突然直起腰,然后说:“舅舅。”   顾慨棠一愣,抬起头,果然看见窦争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和短裤,脸色潮红的站在卧室门口。   窦争看了顾慨梅一眼,却是对顾慨棠说:   “……我就听家里好像来了人,还以为是谁。没事就好,我再睡一会儿……”   窦争的脸已经烧成这样,顾慨棠皱着眉,说:“你别睡了,去医院吧。”   窦争晕的不敢摇头,他也觉得挺够呛的,这次病得好像有些严重,他怕自己挺不过来。   真要烧坏脑子可怎么办?他还有个儿子要养活呢!   窦争‘唔’的一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卧室走,兄妹俩用诡异的目光看着窦争,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接过窦争抱着一条被子过来,还说:   “走吧。”   顾慨棠和顾慨梅都有驾照。不过车在母亲家里,窦争病成这样,也只好打车过去。   窦争烧得连眼睛都开始痛了,他看着顾慨棠,声音嘶哑地说:“你背我。”   “……”   顾慨梅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窦争,过了一会儿又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顾慨棠。她拍拍哥哥的腰,道:“舅舅不舒服,你就帮帮忙吧。”   也不是她把自家大哥往火坑里推。实在是窦争病的可怜。就算他是个陌生人,也不能这样袖手旁观啊。   顾慨棠额头抽痛。他有一种无数麻烦铺天盖地的涌来的错觉。   幸好出租车很快就到了。   出租车里开着空调。顾慨棠想到窦争发烧可能感到寒冷,就叮嘱出租车师傅把冷风关掉。   谁知师傅说:   “冷气坏掉了,不好意思啊,你们坚持一下。”   窦争还不知道顾慨梅已经知道事情全部经过,所以他也不懂得避嫌,而是无声的往顾慨棠那边靠。顾慨梅坐在副驾驶座上,从后视镜看到哥哥被逼到角落,顿时一惊,心想有女人喜欢顾慨棠也就算了,……怎么现在的男人都这么不知廉耻?   顾家兄妹教养良好,即使再怎么不满,也没人开口呵斥生病的窦争。窦争把滚烫的头躺在顾慨棠的手臂上,也就不再折腾,他有些难受的皱着眉,过了一会儿,安静的睡着了。   顾慨棠叹了口气,用手挡住空调的吹风口,不让冷气直接吹到窦争的脸上。       第18章 窦争实在是太怕痒了,被擦的瞬间还能叫两声,后面就只能眼含热泪,连发声的力气都被夺走。      窦争输液输到下午两点,顾慨棠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能接小野,就对顾慨梅说:“你送他回家,我去接小野。”   顾慨梅连连点头,说:“好,好。”   窦争抓住顾慨棠的手臂,沙哑地问:   “这么早?”   顾慨梅‘哎’的一声怪叫,站在两人中间,说:“舅舅,你还没吃饭呢吧?走,我带你去吃东西。……那什么,哥,你先去吧,顺道去学校看看。”   窦争一愣,仔细看了看顾慨梅,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松开拉住顾慨棠的手,有些失落地看着顾慨棠,因为发烧,窦争的眼睛红红的。   当天晚上十点多,窦争突然又烧了起来。   顾慨棠让他喝了药后,就按照医生的指示,用温毛巾为窦争擦身体。窦争像是很多男人一样,手臂和身上毛发很少,小腿却有明显的腿毛。顾慨棠帮他擦了小腿,甚至是大腿。然而当他想帮窦争擦上半身时,他开始激烈的反抗。   顾慨棠觉得就算不擦别的地方,出那么多汗的脖子和腋下也一定要擦。   他把毛巾递给窦争,让他自己弄。被热度折腾的面色通红的窦争只想睡觉,他答应了,可迟迟没有动静。   顾慨棠觉得窦争肯定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让顾慨棠帮他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欲擒故纵?   想到这里,顾慨棠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听窦争的拒绝,拽着他的胳膊,把窦争压住,就往腋下擦。   窦争抽风一样用力抖了起来,不可遏制地发出笑声。可能是因为发热没有力气,窦争竟然无法反抗顾慨棠。也可能是他本人潜意识里就不愿意反抗他吧。   窦争实在是太怕痒了,被擦的瞬间还能叫两声,后面就只能眼含热泪,连发声的力气都被夺走。   顾慨棠看着他,莫名其妙的想起‘怕痒的男人怕老婆’这个毫不相关、没有根据的话。   他松开手,说:   “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擦吧。”   窦争本来昏昏欲睡,被这么刺激了一下,睡意全都飞走了。他愤愤的拿起毛巾,用力擦了一下脖子,说:“……你这是要弄死我……”   顾慨棠一怔。他想,这毛巾刚擦过腋下,没有清洗,就往脖子上擦?   顾慨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说话。   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窦争不讲卫生。   顾慨棠尽了自己的责任。他不可能一直请假,只为照顾窦争。第二天一早,临上学前,顾慨棠叮嘱窦争按时去医院输液。   窦争趴在床上:“好。小野麻烦你送了。”   他很久没生病了,这回发烧得很严重,全身酸痛,他一点都不想起床。   顾慨棠点点头,一边穿鞋一边问:   “你怎么去医院?”   窦争说:“那你就别管了。”   顾慨棠问:“要不让顾慨梅过来?”   “不用。”窦争挥挥手,把头埋到枕头里,“你快走吧,我还想睡一会儿。”   窦争昨晚吃过晚饭就躺在床上,睡了十二个小时,怎么还想睡?看他这幅样子就不像是会乖乖去医院的,顾慨棠道:“你……”   窦争说:“别磨叽了,我真的会去的。那什么……我单位有认识的同事,我让他抽空送我一趟。”   顾慨棠说:“我还是给我妈打电话吧。”   “……”窦争服了,他说,“我现在就叫我同事,行吗?”   顾妈妈并不会开车,就算来了也要打车送窦争。如果窦争的同事能开车,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窦争打完电话,对顾慨棠说:   “好了,你可以上学去了。”   然后转头看小野,说:“拜拜,儿子。”   小野摆摆手,回答道:“拜拜,爸爸。”   顾慨棠准备回寝室住。他将近一个月没回来,桌子上落了薄薄一层灰,就要提前打扫。顾慨棠上午要上课,下午才有时间回寝室。他推开门时,杨秉治刚刚洗完澡,正站在门口擦头发。顾慨棠看了他一眼,微微点点头,也没想多说什么,就很平静的往自己床铺那边走。   杨秉治突然问:   “……怎么回来了?”   顾慨棠只好回答:“还是住学校方便些。”   杨秉治歪着脑袋擦耳朵,过了一会儿,道:   “我看楚薇最近都是一个人吃饭。”   顾慨棠‘嗯’了一声,显得有些冷漠。他不想和杨秉治继续这个话题。   可杨秉治对它非常好奇,问:“为什么?”   “……”顾慨棠没说话。   “你们两个怎么了?”杨秉治不依不饶。   顾慨棠叹了口气,说: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杨秉治脸色一变。   顾慨棠又补了一刀:“毕竟,你也说了,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   杨秉治吞了吞口水,他恶狠狠地打开吹风机,用力吹着自己的头发。   一场秋雨一场寒,九月底的雨后,北京气温骤然下降到十三四度。打扫干净寝室的顾慨棠穿着一件长袖外套,他拿着笔记本,准备去自修教室写论文。   裤子口袋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顾慨棠发现打电话来的竟然是窦争。   他还以为是窦争的病情出了什么问题,表情凝重的接听,接听的瞬间听到窦争洪亮的声音:“海棠,你在干什么?”   “……”顾慨棠没回答,问,“舅舅,你身体怎么样?”   窦争回答道:“好多了,我正在医院输液呢,想到你,就给你打个电话。”   话音未落,窦争周围不知是谁,就爆发出了起哄似得的笑声。窦争跟着也呵呵笑了起来。   顾慨棠忍不住皱眉,他把手机离耳朵远了些,吸了口气,道:“那你好好治病吧。我挂了。”   “啊?别挂啊……”窦争嘀嘀咕咕地说,“我问你在干什么?”   顾慨棠耐心说道:“我要去自习。”   “自习什么?”   “……”顾慨棠说了,窦争能听懂吗?听不懂还问……   顾慨棠懒得跟他解释,就说:“去写作业。”   窦争说:“那你注意不要累到,……吃了吗?”   “……”顾慨棠问,“你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哎,我问你你吃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没事我真挂了。”   “我有事啊!我问你,你吃的什么?”   “……”   为了给顾慨棠添堵,就算是没有问题,窦争也不停询问。他是抓住了顾慨棠不会轻易主动挂断长辈电话这一点,把顾慨棠烦的,真是无话可说。   顾慨棠愿意照顾他,帮助他。但不想给窦争留下任何幻想的机会。       第19章 问题不在顾慨棠这边,在窦争自己身上。      窦争感冒完全康复是几天后的事情,等到学校放假,顾慨棠就到明珠小区,打算取走自己留在那边的几件换洗衣物。   顾慨棠收拾好东西,就放在门口的玄关处。窦争在给小野换衣服,看样子是要出门。顾慨棠对他说:“我走了。”   窦争‘咦’的一声,直起身来,问:“你怎么知道我要请你吃饭?”   顾慨棠愣了一下,说:“不是的。我要回我家了。”   窦争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顾慨棠是说要回顾妈妈那边。   “……啊,”窦争把小野换下来的小T恤挂在手臂上,问,“这周双休日一直住在家里?不回来了?”   “嗯。”   “我还说带你和小野出去玩呢,”窦争尴尬的笑了笑,“……那行,你去吧。回来再说。”   顾慨棠停顿了两秒,说:   “你来这里快一个月了。”   “……?”   “以后应该也不会遇到太多不适应的东西,没有我也没关系。你就在这里住吧,我也该回学校住了。”   窦争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问:“什么?”   顾慨棠耐心地重复道:“我要回寝室住。”   窦争皱起眉头。   顾慨棠顿了顿,换了个更直截了当的解释:“放假结束后也不回来了。”   窦争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于是他把手插进口袋里,全身重量挪到一条腿上,做出一副吊了郎当的模样。   窦争表情古怪地问:“然后呢?你放心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除了搬运困难的家具,明珠小区还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之前顾慨梅说的话是放屁,她就是想让顾慨棠帮顾妈妈照顾窦争几天。   顾慨棠干脆地说,“放心。”   窦争突然用吼得音量朝顾慨棠说:“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慨棠一愣,刚要说话,就被窦争打断。   他情绪激动道:“这是你的家!我知道北京的房租不便宜,可我也有……积蓄。如果你觉得我们很烦,就说出来,我马上就搬走!用不着你可怜!”   顾慨棠心里‘啧’的一声。这是什么态度?   窦争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紧紧抿着唇,太阳穴的血管都鼓起来了。窦争深吸一口气,低着头,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   顾慨棠张张口。   门铃响了。   顾慨棠闭上嘴,过了一会儿,转身去开门。   他知道按门铃的人是谁,毫无疑问,是顾慨棠性格温婉的顾妈妈和没有主见的顾慨梅。之所以来这里,不仅是为了开车来接顾慨棠回家,更是为了给小野带几件买下来的衣服。   打开门后,顾妈妈诧异地问:   “你们在吵什么?声音这么大,外面都听到啦!”   顾慨棠心想声音大的肯定不是自己,他侧过身让两人进来,打破房间里几乎形成实质的僵硬气氛。   顾慨梅一脸怀疑的走进房间,然后蹲下来,没心没肺的打破宁静:“小野,想我没有?”   小野被刚刚的吵架弄得胆战心惊,没说话,点点头。   顾慨梅‘叭’的一声亲在他脸上,说:   “我给你买了好看的衣服。陪我出去玩,好不好?”   小野摇摇头,说:   “要和叔父出去吃饭——”   窦争很凶的打断小野的话:“吃什么吃!不吃了!”   小野吓得一哆嗦,不敢说话了。   顾妈妈连忙道:“哎呀,你凶孩子做什么?”   顾慨棠也忍不住皱眉。他不知道窦争今天发什么疯。   顾妈妈问顾慨棠:“怎么回事?让你舅舅生这么大气?”   顾慨棠顿了顿,老实说:   “我要搬回学校。”   顾妈妈一愣,不能理解地问:“……然后呢?”   “就这个。”   这实在不算是什么事。顾家顾慨棠今年二十有三,性格独立,是个彻彻底底的成年人。在家里,顾慨棠自己的事情都是自己决定,不是他的事情顾慨棠也有一定程度的决定权。仅仅是选择住所,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顾妈妈打着圆场,她走到窦争身边,说:   “你不要担心。这里离得这样近,如果有什么问题,慨棠一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的……”   窦争手一挥,暴躁道:   “不是那么回事!如果他不在这里……!”   窦争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瞪了顾慨棠一眼,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回到自己房间,狠狠关上了门。   “嘭!”   顾慨梅看看惊到无法动弹的妈妈,和一脸无奈的哥哥,她眨眨眼,搂住小野,说:“走,跟姐姐玩去。”   顾慨棠不知道窦争为什么突然发脾气——说不定也不是发脾气。寄人篱下总有那么些敏感的小心思,是顾慨棠无法体会的。   顾慨棠想起窦争曾经和他说,窦争之所以来北京,就是为了找自己。所以,也有可能既不是发脾气,也不是心思敏感。   问题不在顾慨棠这边,在窦争自己身上。   窦争闹这一出,顾妈妈担心窦争心情烦躁会不给小野饭吃,所以临时决定在这里吃完饭再走。   顾慨棠没办法,找到备用钥匙,将窦争房间的门打开后,对躺在床上的窦争说:“喂,出去吃饭。”   窦争愤愤地说,“我请你,你可以不去;你请我,我就一定要去吗?”   顾慨棠点点头:“你不去也可以。我带着小野出去了,你自己找点东西吃。”   窦争从床上坐起来,直着脖子问:“你不回家了?”   “回,吃完饭。”   窦争看看外面,顾妈妈和顾慨梅正在厨房烧水做饭。   他看看顾慨棠,声音有些沙哑:   “……不走行不行?”   顾慨棠说:“不行。”   “我说了,这里是你家。”窦争低着头,露出细长的脖子,“要走也是我走。”   “——你想太多。”顾慨棠顿了顿,说,“我只是不想坐公交车。”   从学校到明珠小区,要半个小时的车程。   窦争说:   “可我要跟你住在一起。”   “……没必要吧。”   “我喜欢你啊,”窦争毫不掩饰、急切地表白,“你知道的。”   顾慨棠靠在门框上,头痛地揉揉眉间:“……你别说了。”   “你要是记不住,我当然要说。”   “你在耍我?”   “你还不信?”窦争说,“我这么认真,你竟然不信。”       第20章 但顾慨棠从未想过躲避,他愿意面对窦争带来的任何不挑战他道德底线的麻烦。      顾慨棠心说我当然不信,他敷衍的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然后说:“有事情来学校找我。”   窦争道:“你只是随便说说,你不希望我真的去找你。”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的班级,不知道你的寝室楼号,”窦争突然认真起来,定定看着顾慨棠的眼睛,“而你也不想告诉我。说吧,你是不是把我当成麻烦?”   顾慨棠竟然没办法否认。   是啊,他是把窦争当成麻烦,大麻烦。   自己像是在解决一道艰难无比的数学题,时刻保持紧张的,脑子里绷着一根弦。   但顾慨棠从未想过躲避,他愿意面对窦争带来的任何不挑战他道德底线的麻烦。   顾慨棠轻轻叹了口气,说:   “……你可以问。”   窦争从床上站起来,想把顾慨棠拉到房间里。顾慨棠躲了一下,自己走进房间。   窦争关上门。   窦争说:   “我不喜欢遮遮掩掩。小姑娘的羞羞答答,我学不来。”   顾慨棠看着他。   “我喜欢你。”窦争看着他,“要我说几次都好,我对你就是这样的感情。”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窦争也没想听他回答,他说:   “……你没答应那个楚薇,我还有机会。你不许因为这个躲着我。……好了,现在你告诉我你的寝室号?”   顾慨棠靠在门上,他看着窦争的脸,沉默的气氛让窦争皱着眉。   “……”顾慨棠张张口,尝试几次,都没说出话来。   窦争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顾慨棠看着窦争的眼睛。   之前没仔细看过。可实际上,窦争是那种很英俊的男人。深眼窝,高鼻梁,肤色偏黑,属于放之四海都能吸引女性的长相。   看上去身材高瘦,实际上性格五大三粗。   要拒绝他,言辞一定要直白到毫不留情。   顾慨棠自认没办法一下子做到那种地步,所以干脆不说话。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同性恋呢?   顾慨棠一直觉得窦争是在耍自己玩。他不想当真,但是自己下唇上还挂着个伤口。   顾慨棠淡淡地说:   “……舅舅。”   窦争突然愤怒了:“跟你说了,你他妈别这么喊我!”   “……,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喊你的。”顾慨棠也有些愤怒,“你在搞什么?你知道你是谁?你是男的。”   窦争推了一下顾慨棠的肩膀,吼:“我不用你提醒!”   “那你还……”憋了半天的火终于爆发,两人眼看就要动手,房间外听了好一会儿墙角的顾慨梅连忙敲门,说:“哥!你们俩干什么呢?又吵起来了?”   “……”   “……”   顾慨棠放开窦争的衣领,说:   “没事,你穿鞋吧,一会儿出去吃饭。”   说完,顾慨棠整理整理自己的上衣,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想起什么,清晰冷静地讲了自己寝室和教室的位置后,他低声说了句:“您还是放弃吧。我这种人,没可能喜欢谁……,尤其是你。”   顾慨棠用自己觉得最苛刻的话来拒绝窦争。   然而窦争并不是被拒绝一次就会放弃的人,他的越挫越勇在顾慨棠看来有些厚颜无耻,窦争是仗着自己在家里的地位,肆无忌惮的用一切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比如,顾慨棠不回家,窦争就打电话给他,请求顾慨棠帮忙接小野。这样回到家,顺便吃个晚饭也是应该的,不吃窦争也能硬把顾慨棠留下。   吃了饭时间就差不多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在家解决嘛,留下来住一晚又怎么了?   这样算下来,一个星期,顾慨棠有三天都要住在明珠小区。   顾慨棠不信窦争是最近工作特别忙,才没办法接小野。   几次想和窦争理论,但又不想让小野听见。他担心小野以为顾慨棠不愿意去接他。   转眼过去半个月,顾慨棠正在寝室整理笔记,又接到窦争的电话,指示他去接小野。顾慨棠平静地问道:“究竟是你在养儿子,还是我在养儿子?”   窦争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要想要,也是你的儿子。”   “无福消受。”顾慨棠说,“这是最后一次了。而且今天我一定不会留在家里吃晚饭。”   “那住在家里吗?”   “这是废话。”   窦争从喉咙里发出细细的笑声:“你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住在家里。”   顾慨棠想了想,说:“你是故意的。”   “是啊。”很明显。   顾慨棠揉揉眉间,过了一会儿,道:“……您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啥?”   “一个借口,说的次数太多,就没人信了,”顾慨棠道,“这是最后一次,我去接小野。今后你不要找我了。我就说到这里,再见。”   顾慨棠性格平静,不喜与人争吵。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希望能好好和窦争说话,不用威胁,不用强硬的语气。   但他发现对于窦争这种人,你软他就硬,你硬他就软。窦争善于利用顾慨棠对小野的喜爱之心,丝毫不顾顾慨棠学业上的繁忙,每每想到这点,都让顾慨棠无话可说。   是的,顾慨棠不反感去接小野。只是帮忙接个孩子,这没有什么。可窦争让顾慨棠接孩子背后的目的让他非常反感。   顾慨棠讨厌行动被人控制、计划被人掌握的感觉。在窦争一而再再而三以这样毫不客气的态度、不由分说的要求顾慨棠做这做那时,他已经起了很强烈的排斥心理。   顾慨棠用力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这种声音让同一寝室的杨秉治非常不满,他吼道:“你有病啊!”   顾慨棠大步迈出寝室。   他也开始讨厌起这样的自己。   顾慨棠接小野带着情绪,每次都是怒气冲冲的过去。然而见到小野,那种怒意就全都憋了回去。   那是个再乖巧不过的小孩,聪明,懂事,让人根本舍不得责骂。   今天顾慨棠情绪有点不能控制。他不希望将怒气牵扯到小野身上,所以顾慨棠提前了些时间到幼儿园的教室,站在后门等着,希望平定了情绪后再接小野。   幼儿园教室后门有块玻璃,个子高点的人,能透过玻璃看见教室里的情况。只见一个不大的教室,装着四十多个小孩儿,吵吵闹闹的。       第21章 小野个子矮小,如果顾慨棠不弯腰,走路时无法抓住小野的手。      顾慨棠站在后门那边,一眼就看见刚巧也站在后门附近桌子边的小野。他左手拿着张折纸,右手抓着半根香蕉。   那香蕉被剥开皮的时间很长了,部分氧化成深棕色。   小野四处看看,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后,迅速把香蕉扔到地上。   他以为没人看见,但顾慨棠看得清清楚楚。   小野很害怕的样子,他的右手用力蹭自己的裤子,希望把手擦干净些。为了变得更加‘正常’,小野走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女孩身边,说了些什么。   那个女孩没有理小野,放下积木,站起来就走了。   顾慨棠看不下去,走进教室把小野接出来。   小野非常高兴,亲热地喊:   “叔父,我们走吧。”   顾慨棠牵着他走出教室,‘嗯’了一声,他掏出一张纸巾,擦擦小野的右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弯着腰,悄声问:“你为什么要把香蕉扔了呢?”   小野一愣,猛地抬起头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忍不住说:“你知道有多少孩子吃不上东西,非洲每天有多少孩子饿死?小野,你已经三岁了,基本的道理要懂。教你背的古诗,粒粒皆辛苦,难道只是嘴上说说?”   顾慨棠来的时候就带着情绪,导致现在语气也并不和缓,说得小野惊慌失措,不停说:“我,我错了,叔父对不起。”   “……”顾慨棠有一种欺负小孩的感觉,他拍拍小野的后背,说,“算了,回家吧。”   小野点点头,掀起衣角擦了擦眼睛。顾慨棠递给他一张纸,他说:“叔父,我要流鼻涕了。”   顾慨棠只好弯着腰,帮他擦鼻子。   小野莫名其妙的,突然问顾慨棠:   “叔父,什么叫‘外地人’?”   顾慨棠没注意,问:“什么?”   “为什么我是外地人?”   “……”顾慨棠有些惊讶,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野认真地说:“我是外地人,所以他们不喜欢我。……我能改吗?我不想当外地人了,叔父,你能帮帮我吗?”   顾慨棠蹲在地上,直视小野的眼睛,问:   “谁说你是外地人?”   “……”小野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怯怯地问,“我,说错了吗?”   顾慨棠摸着小野小小的后背,顿了顿,想要抱起他,小野推了推顾慨棠的肩膀,急忙道:“不用抱,不抱……”   顾慨棠以为小野怕难受,也没在意,他牵着小孩的手,回到幼儿园教室。教室里非常嘈杂、憋闷,忙了一天头发散乱的女教师歇斯底里的朝孩子喊着,等了一会儿才腾出来时间,没有好气的问顾慨棠要干什么。   看起来就是这位了。   顾慨棠对她说: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校长办公室在哪里?我怎么才能投诉你?”   举止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像是在说‘我怎么才能请你喝茶?’。   顾慨棠还没见到校长,就被迫与幼教大吵一架。   那老师看上去约莫二十几岁,年轻气盛,格外泼辣,骂道:“你要投诉我,我还要说说你家孩子呢!一睡觉就去上厕所,有一回直接拉在裤子里,是不是诚心的?那裤子还是借别人家孩子的,我们老师帮忙洗。说了让家长带几条裤子来,催了好几次,就不带,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野可以自己去厕所,在家里从来没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幼儿园又不是家里!老师也需要午睡,中午休息时间就是不许去厕所,这是规定!”   顾慨棠说:“三岁的孩子控制不了自己是应该的。且不说这种规定是否合理,你说催了好几次,我为什么没有接到你一次电话?你是怎么个催法?”   幼教说:“我跟他爸爸说了好几次了!”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他低头,看到小野非常恐惧的抓住自己的小腿。   顾慨棠真的很不喜欢和人吵架。他点点头,说:“那好。明天开始我们不会来上学了,麻烦你准备一下相应的后续手续,再见。”   小野个子矮小,如果顾慨棠不弯腰,走路时无法抓住小野的手。   他又不想让顾慨棠抱他,顾慨棠只好跟他保持一定距离,两人并肩行走。   小野有些害怕地问:“明天不来幼儿园了吗?”   “嗯,”顾慨棠说,“不来这里了。去更好一点的幼儿园。”   顾慨棠想,小野还是需要母亲。像窦争这种粗神经的人,无法体贴的关心这么小的孩子。他也许是深爱小野,但做不到像母亲那样细致入微。   顾慨棠把小野送回家后,窦争还没下班。他用毛巾给小野擦脸,问:“小野,你吃香蕉是不是会拉肚子?”   小野想了想,轻轻‘嗯’了一声。   “一直这样?”   “不是。”小野道,“吃幼儿园的香蕉会肚子疼。”   顾慨棠说:“所以你才扔了?”   小野急忙说,“因为……,因为午休时不能去厕所。我可以留到下午吃,以后不会扔了。”   顾慨棠摸摸他细而软的头发,说: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你的。小野,以后遇到事情要和家长沟通,知道吗?”   小野点点头。   结果那天晚上顾慨棠还是留在明珠小区住宿,他对窦争说起要给小野换学校的事情,窦争问:“怎么了?”   顾慨棠琢磨着措辞,道:“那边环境不太好。”   依照窦争的脾气,实话实说的话,他可能会去幼儿园闹事。   顾慨棠希望能通过正规的途径解决问题,而不是用拳头。   窦争也没放在心上,就说:“行啊,你想送小野去哪里?”   顾慨棠说了个地方。   窦争听都没听说过,可他对顾慨棠是很放心的,他干脆道:“没问题。”   然后又想到什么,继续说:“……,那什么,学费可能要再过几天才能有。”   这个月还没到月底,窦争所谓的‘积蓄’也是清可见底。顾慨棠没当回事,那家幼儿园学费有些贵,别说再过几天,顾慨棠就没想过窦争能还。   不过也无所谓了。       第22章 他对于这样的小孩,有一种想要保护的冲动。      找幼儿园的事情也不是拍脑瓜就决定的。   顾慨棠做事一向有条理。他把小野从那边带走时,就在想后续的解决方案了。   顾慨棠首先约了谢冕一起吃饭。谢冕和顾慨棠从小一起玩,深厚情谊是从穿开裆裤时就开始建立的。   谢冕比顾慨棠大一岁,人长得斯文,戴着细边眼镜。他没有读研,大学毕业后在城里的一家房地产公司做销售。加上实习,已经工作两年多了。他为人开朗,踏实诚恳,目前工作情况很好,在同期毕业生里,收入也是数一数二的。   谢冕很忙,走路风风火火的,坐在那边长长舒了口气,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问:“怎么回事?是你家亲戚的小孩吗?”   谢冕有个阿姨在城里的幼儿园工作,环境很好,还是双语教学。虽然离家里远,可谢冕每天都要开车到城里上班,可以顺路带上小野,也不麻烦。   顾慨棠说:“是的,是我舅舅家的小孩。”   谢冕对顾慨棠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仔细回想了一下,说:“啊,是你那个,那个舅舅?”   顾慨棠点点头,说:   “就是有点麻烦你。”   “不麻烦,我们做销售比较自由,你又不是不知道。”谢冕伸了个懒腰,“况且,你不是来请我吃饭了嘛。”   顾慨棠‘嗯’了一声,说:“那就交给你了。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还是有认识的人在身边比较放心。”   “当然。”   顾慨棠当初决定不管窦争家的私事,觉得不管小野在哪所幼儿园都不关自己事。可现在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他对于这样的小孩,有一种想要保护的冲动。尤其是小野喊他叔父的时候,那种感觉更加明显。   顾慨棠好像看到了年幼的妹妹,让他忍不住想伸出手。   没办法,就算窦争自己本人不在意,顾慨棠还是想让小野有个好童年,不被这种糟糕的教育机构弄得很不开心。   转校的事情几乎都已经是决定好了的。然而上学前的那天晚上,窦争突然又说‘不行’。   “什么?幼儿园那么远?”窦争道,“开车去也要一个多小时吧,那怎么行!”   顾慨棠耐心说:“没有关系。我有个朋友就在城里上班,顺道可以带上小野。”   “……”   “他做销售工作,不要求每天都去公司,时间弹性大,九点半前送小野到学校也没问题。”顾慨棠道,“这些我已经提前沟通好了,你不要担心。”   窦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张张口,摸摸小野的后背,道:“小野,你先去睡觉,我跟叔父有些话要说。”   说完窦争披上外套,率先走出家门。   十月中旬,北京已经很冷了,顾慨棠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出门,就看窦争站在电梯里。   顾慨棠一进电梯,窦争就说:   “我不同意让小野去那边。你跟那个朋友说,不去了。”   顾慨棠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窦争吸了口气,“幼儿园而已,不需要去那么好的地方,学费可以攒,但……对,但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说着,电梯已经到了一层,两扇门分开时,卷进来凛冽的寒风。   窦争像是没感觉到寒冷一样,他迅速向外走,顾慨棠跟了上去,道:“离得远点也没关系,不需要你来接送。那个幼儿园有认识的老师,会关照小野。应该说,在那边的待遇会比现在这个幼儿园好很多,你不用担心……”   窦争在一棵松树下停住脚步,突然转过身,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你就这么不愿意吗?”   “……?”   “如果把小野送到那边,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窦争认真地说,“你很烦我是不是,我知道,不用接小野的话,你不会来这个家。尽管这是你的房子。”   顾慨棠终于明白窦争在说什么了,那一刻,他想撬开窦争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他深深吸气,说:“你不觉得,跟这比起来,你儿子的教育问题更重要吗?”   窦争道:“你找什么借口,幼儿园和幼儿园之间区别大吗?”   顾慨棠说:“区别大不大你可以自己体会。你的儿子,在那家幼儿园里被老师指为‘外地人’,才三岁就被同班同学排挤。舅舅,如果你不关心你的孩子,没做好照顾他、呵护他的准备,那为什么不把小野还给你的前妻呢?”   顾慨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是有些情绪在里面的。   每当他看见窦争把小野一个人放在家里,顾慨棠就会质疑为什么孩子的监护权会在窦争手里。   顾慨棠说了自己早就想说的那句话:   “——你根本不适合当一位父亲。”   窦争本来还在听顾慨棠说话,听了这句,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气急败坏的拽住顾慨棠的领口,吼道:“你根本!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我确实什么都不懂。”顾慨棠推开窦争的手,不让他抓住自己,他轻轻整理褶皱起来的领子,说,“但我觉得,我说的是事实。”   顾慨棠转身往家里走。   窦争只穿着一双棉拖鞋,露在外面的脚踝被吹得冰冷。   他看着顾慨棠高大的背影,突然提高音量喊:“——我喜欢你。”   顾慨棠行进的脚步顿了顿。   “我喜欢你。”窦争重复道,“我不是不配当父亲,我只是喜欢你。”   顾慨棠偏过头,说:   “更喜欢你儿子一点吧。”   谢冕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第二天他果然开车到了明珠小区,看见小野后,很亲热的请他坐到车上,对顾慨棠说:“孩子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顾慨棠点点头。   窦争递给小野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卫生纸和奶瓶,他叮嘱道:“小野,不要乱跑,听哥哥的话。”   小野点点头。   谢冕拍拍顾慨棠的后背:“有时间再一起吃饭。”   顾慨棠说:“好,我请你。”   “哈哈,怎么能一直让你请。”谢冕坐到车里,关上门后,打开车窗,“行了,我们走了。”   谢冕带着小野离开后,留下两个沉默的男人。顾慨棠等车开到看不见的地方,说:“我也去上学了。”   窦争道:“我也要去上班。一起吧。”   顾慨棠没说什么,两人保持一定距离,往车站走。       第23章 这也没关系,时间长了,总会好的。      窦争说:“小野的事情……,是我的错。”   顾慨棠默默地听着。   “我有点急。”窦争道,“可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顾慨棠脸上的表情和缓了些,他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每个父亲都爱自己的儿子,我算什么,我其实没资格对你指手画脚。”   “没事没事,”窦争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呃。”   窦争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有些尴尬。   顾慨棠转移话题来解围:   “小野还没有正式入学,这个星期家长可以去旁听,如果你觉得那边幼儿园不好,可以把孩子接回来。”   窦争垂着眼:“好。”   顾慨棠顿了顿,说:“你没时间,我可以替你去。”   “你有时间吗?”   “嗯,我有事要去找谢冕。”   窦争不说话了。走到车站后,窦争突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面对面看着顾慨棠。   “我来之前,一直在想,不要给你惹麻烦。”   顾慨棠一怔。   窦争是这么想的吗?   顾慨棠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窦争说:“我是为了你才来北京的,本来没想住在你家,我想自己找房子,好好工作,慢慢接近你。我没想到这么快。”   顾慨棠静静地听他说。   窦争脸有点红,他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说:   “我知道我们给你添乱了,谢谢你帮我照顾小野。过段时间我会搬走,……,我们重新开始,行吗?”   顾慨棠揉了揉额头。   有一辆他要坐的公交车来了,但顾慨棠没有走。   他觉得应该趁今天的机会和窦争说清楚。   顾慨棠缓缓说:   “……不是你的问题。我和你说过一次,我不会喜欢上你,不会喜欢上别人。这一点,我并没有说谎。”   窦争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说:“房子你可以继续住。我搬走只是因为寝室离学校近。”   窦争说:“可是平白无故住在你家,还是会让你讨厌吧。”   “没有什么讨厌不讨厌的,”顾慨棠想了想,说,“都是一家人。”   是了,顾慨棠愿意帮忙照顾小野,除了出于男子汉的天性愿意帮助弱者外,还因为这是自己的家人。   即使窦争说了让顾慨棠头疼的话,即使他是同性恋,顾慨棠也不和他保持距离,也是因为窦争是他的家人。   仅此而已。   顾慨棠在自习室待到九点,想到什么,给谢冕打了个电话,问小野的事情。   “把孩子送回去了,”谢冕说道,“今天什么事都没有。一切顺利。”   “嗯。小野没有闹吧?”   “没有,小孩儿真是太乖了。”谢冕说,“跟孩子他爸说了,明早我还是那个时间去接孩子。”   因为顾慨棠和谢冕实在是太熟了,所以尽管他很感激,却不好说‘谢谢’。他‘嗯’了一声,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送小野。”   “你跟着干什么去啊?”   “我去交学费。”顾慨棠道,“这个星期不是可以旁听吗?正好可以旁听。”   “我听说你学业很忙。”   “没办法,”顾慨棠顿了顿,道,“小野很乖,被人欺负也不会说。上次我没搞清楚情况,训了他一次。我担心他。”   谢冕笑了两声:“顾慨棠,你这么喜欢小孩,什么时候结婚啊?”   “这个问题,先问问你自己。”   为了腾出时间去旁听,顾慨棠连着几天熬夜写论文,他喝很浓的咖啡,甚至靠吸烟来提神。   他因为休息不够而头痛欲裂。一清早,谢冕接小野和顾慨棠,还在说:“你最近气色不是很好,研究生,果然很忙?”   顾慨棠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如果认真和他们解释,大部分人不会理解。他们会说,学生有什么忙的呢,不就是看看书,写几篇文章嘛。   没有经历过的人就不知道,所以顾慨棠从来不想开口和别人抱怨。   开车到城里要花一段时间,顾慨棠睡了全程,可越睡越困,到幼儿园里后他沏了杯咖啡,坐在小野旁边的座位上旁听。   其实这里有专门为家长设计的椅子,和小朋友区分开来。可小野是新来的,还没有认识新朋友,其他人都有同桌,顾慨棠不希望看见小野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边,于是选择了那个位置。   好的方面在于小野非常高兴,不好的方面当然是椅子很小,顾慨棠坐着不舒服。   幸而椅子质量不错,顾慨棠这样的成年人坐上去也不会发生事故。   顾慨棠提起精神。   这家幼儿园的教育以鼓励孩子表达为主,老师耐心的与每个孩子沟通。这归功于一个班只有十几个孩子,人数的稀少使得这点变得可能。   小野坐在中间的位置。卷曲头发、看起来就很和蔼的女老师踱步走到小野身边,拉长声音,用一种像是讲故事的语调问:“这位小朋友,你有没有见过,棉花糖?”   小野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看着女教师,手却拉着顾慨棠的膝盖。   顾慨棠觉得女教师的教育方式很好,对孩子的表达、描述等方面的能力都有提升作用,毕竟在家里很少有这样好的机会慢慢听孩子说话。顾慨棠鼓励地摸摸小野的后背。   小野小小的头仰着看女教师。   女教师弯着腰,将自己的视线与小野保持基本持平状态。   小野向后缩了缩,没说话。顾慨棠便道:   “老师在问你问题。”   小野惊恐又犹豫,很微弱的点了点头。   女教师见他怕的厉害,便单膝跪在地上,她握住小野的手,更加温柔的询问:“那,能不能给我们描述一下?小朋友们想听一听。”   小野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把冲向顾慨棠的怀里,把脸深深埋住,一句话都不说。   一个小男孩害羞成这个样子,顾慨棠也觉得惊讶,他暗自朝女老师摆摆手,示意不说了。   旁听了一段时间,顾慨棠觉得这里的教育方式还是很先进很优秀的,就是短时间内不太适合小野。   这也没关系,时间长了,总会好的。   顾慨棠主要看了这边孩子的饮食情况。虽然餐饮费贵一些,不过每天吃了什么都有具体的列表,老师会一个一个关注孩子吃了什么、吃哪些不适合。因为学生少,所以也没有最初那家幼儿园那么多条条框框。   下午三点钟,孩子们陆续被家长接走,顾慨棠带着小野和那位女教师告别。   女教师四十多岁了,并不年轻,但是和小孩子说话时坚持弯腰或跪、蹲在地上。   她总是深情的凝望着对方,无论对方的年龄是多大。       第24章 小野‘嗯’了一声,伸手让顾慨棠抱他,而且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顾慨棠低头写了几个数字,从本子上撕下来后把纸交给女教师,说:“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有事情,可以联系我。”   她点点头,一边把纸收到包里,一边问:“您是小野的叔叔?”   “是。”   “小野很乖。”她这样说,“一个人的时候很独立。不过,有家长陪着,就会撒娇了。”   顾慨棠摸摸小野的头发,赞同的‘嗯’了一声后,说:“他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以后家长陪着的机会很少。我希望您帮我好好照顾他。”   “当然。”   小野心不在焉的听着两个大人的谈话,在顾慨棠腿前站着,不停地扭动。   “小野,”顾慨棠弯着腰,叮嘱道,“你以后也要听老师的话。”   小野点点头。   顾慨棠本来想问小野今天课上为什么不配合老师,但想到他还是新来的,可能怕生,就放弃了。   尽管窦争说小野是非常黏人、喜欢让大人抱的小孩,可顾慨棠发现只要跟自己在一起,小野从来不要求顾慨棠抱他,一个人走的也很好。   等两人走出幼儿园门口,顾慨棠突然发现路边有个卖棉花糖的小贩。这里小孩多,顾慨棠看到好几个小孩坐在家长的后座上,手里举着比自己脸还要大的棉花糖。   顾慨棠指着马路对面,对小野说:   “小野,你看。”   小野露出有些迷茫的表情,问:   “什么?”   “棉花糖,”顾慨棠有些惊讶,他说,“那是棉花糖,你没吃过吗?”   “啊……,没有。”小野伸长脖子,往那边看。   女教师让小野描述棉花糖的样子,并不是故意刁难他。因为她以为,学校对面就有卖糖的小贩,换成小野外的任何一个学生,都会有话说。   她不知道小野没吃过,也没见过棉花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小野突然咬了咬自己的手指,有些羡慕地看着拿着糖的小孩。   他没有咬手的毛病,因为年纪小,也不会掩饰自己的渴望,就眼巴巴的看着,也不开口要。   顾慨棠莫名有些心酸,他单膝蹲下,看着小野,慢慢说:“小野,尝一尝怎么样。”   小野眼睛亮晶晶的,点点头。   顾慨棠想了想,问:   “如果今天老师让你描述……嗯,比如描述你爸爸,你会跟其他小朋友说吗?”   小野又点点头,急忙解释:   “会。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不是不想和老师说话?”   “嗯。”   顾慨棠明白了。他牵着小野的手,说:   “那好,走吧。”   赶上孩子放学的时间,本来就不宽的马路上人流量很大,来送孩子的家长要么开车,要么骑车,把那一点地方给塞得满满当当。   为了安全,还是抱着小野比较好。顾慨棠和小野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小野‘嗯’了一声,伸手让顾慨棠抱他,而且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顾慨棠还以为小野怕自己。因为他个子很高,又是男性,家里其他亲戚的小孩也不愿意让顾慨棠抱他们。没想到小野这么好说话,顾慨棠还以为只能牵着他的手,那样的话,过马路就危险很多。   顾慨棠抱着小野走到卖棉花糖的小贩摊铺前,等了十几分钟,才拿到一个巨大的粉红色棉花糖。   小野不太会吃,弄得眉毛上都是。顾慨棠搂着他的腿,小心的把小野脸上的糖丝摘下来。   因为小野长得很可爱,直发,显得脸圆,特别招人喜欢。卖糖的大叔一边逗他说话,一边从包里拿出一只小小的瓷做的兔子饰品,送给小野,据说本来是想给亲戚的女儿的。   小野捏到手心里,说:“谢谢叔叔。”   顾慨棠原路返回,到指定的地方等谢冕。等待的过程中,顾慨棠问:“你会喊别人‘叔叔’,小野,为什么喊我‘叔父’?”   小野果然很喜欢粘人,被顾慨棠抱住后就不下来了。听闻,他扭头看着顾慨棠,短短的手指摸了摸他的眉毛,然后认真地说:“因为爸爸——”   小野思考着,道:“爸爸说的。”   顾慨棠没听懂,还没来得及细问,手机就震了起来。   顾慨棠发现打电话的是自己的导师,不敢怠慢,连忙朝小野比划了个‘安静’的手势,接了电话。   导师今天从上海出差回来,到学校查看学生的情况,他虽然知道顾慨棠今天请假的事情,却还是专门打电话过来。   导师先是问了几句,很快切入正题,语重心长地对顾慨棠说:“小顾啊,做学问要有耐心,切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这个孩子,我还是比较放心的,我知道你踏实,现在外面的诱惑很多,你一定要把守住自己……”   学生请假没什么,可顾慨棠是课室里很能干的学生之一,经验不够,就已经能挑起大梁,做很多师兄都做不好的事情。   能干的人,干的活就多,这已经成了研究生领域内自然而然的规则。实际上任何一个行业都是这样的,顾慨棠一个人的工作量,有时候甚至能当三个人的。   这样时间长了,一旦有一天他请假,不工作,就显得格外突出。   顾慨棠听着导师带着强烈暗示意味的教导,只能称是,并没有办法反驳什么。   顾慨棠明白很多道理,他只是不想抱怨。   刘导师说了十几分钟,态度稍微平缓了一些,道:“行了,你有事就忙去吧。”   顾慨棠松了口气,道:“好,老师再——”   话还没说,也没来得及挂上电话,顾慨棠突然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引擎声,同时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声音太过突然,味道也让人觉得不妙。顾慨棠来不及说话,他惊讶的朝后一望,从眼角的余光中,他看见一辆失控的摩托车,以一种看上去不算特别快的速度,失控的朝这边冲了过来。   时间紧迫,更多的细节顾慨棠也没注意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连周围人尖叫的声音都没听到。   顾慨棠的身体比意识更早做出反应,他的第一个举动是把小野扔了出去,紧跟着自己跳了起来,可惜没躲开。   ‘嘭——!’的一声,看到这一幕的群众有的捂住了嘴巴,光是听到声音,都让人觉得肉痛。   顾慨棠被狠狠撞了,撞到他身体的摩托车咆哮着倾斜到一边,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手里的手机脱手飞了出去,狠狠砸在地上,屏幕碎了一地。顾慨棠疼得直接坐在地上。   冷汗流下来的那一秒,顾慨棠心想:   车祸。   幸好是摩托车,幸好没出人命。       第25章 顾慨棠放心了,然后一头是汗的扭头去找小野。     顾慨棠痛得浑身是汗,他的右手好像是骨折了,稍微动一下都痛得难以忍受,顾慨棠一声没吭,挣扎着用左手捏捏肢体,发现并没有太明显的伤痕,他甚至没有流血,所以虽然痛得厉害,可显然没有生命危险。   顾慨棠放心了,然后一头是汗的扭头去找小野。   小野被顾慨棠推到一边,在粗糙的地面摔倒了,爬起来时左右膝盖、胳膊肘都蹭掉了一层皮,他眼泪汪汪的用手背抹抹眼睛,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被摩托车带倒的司机到是没出问题,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后,踱步走到顾慨棠身边,有些害怕地问:“怎么样?没事吧?”   顾慨棠都懒得搭理他。他吸了口气,打算站起身。然而右腿无法着力,支撑他起来,顾慨棠尝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不由心中一沉。   刚刚并没有感觉到疼痛,而现在,右腿的后脚跟那边蔓延着一种无力的酸痛感,好像被篮球用力拍打后的感觉。顾慨棠轻轻摸了摸,他简单判断,觉得可能是右脚跟腱断了。   顾慨棠擦了擦额头的汗,朝着小野那边,疼得咬着牙说:“……小野,过来。”   小野哭得抽抽噎噎,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手里拿着沾了土的棉花糖。他的膝盖很痛,所以站不直,曲着腿,像听话的小狗一样努力往这边走。   摩托车司机很尴尬地道歉,说:   “不好意思,真是对不住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破车……”   顾慨棠用完好的左手搂住小野。那孩子吓坏了,哽咽的把额头贴在顾慨棠的脖子上,哆嗦着一边吸气一边喊:“叔……叔父,叔父……”   顾慨棠摸着他后脑的头发,看着那司机,深吸一口气,说:“我的腿站不起来,手机也坏掉了。麻烦你帮忙叫救护车。”   司机年纪不大,可能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叫救护车时说了半天都没说出关键信息。顾慨棠没办法,拿过手机,自己清晰地讲了这里的地理位置。   他还借司机的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顾妈妈可能出去打麻将了,家里没人接电话。顾慨棠只好再给顾慨梅的单位打电话。   顾慨梅听说哥哥出车祸后非常慌张,在电话里就哭了起来,顾慨棠反而还要安慰她,他说明医院的位置后,道:“你不要开车,叫你男朋友开车过来。”顾慨棠担心妹妹情绪激动会有危险,“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来之前先回家给我带些衣服过来。我可能要做手术。”   顾慨棠疼得厉害,但思路非常清晰,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更加冷静,来安抚情绪失控的妹妹。   如果他都不能保持冷静,家里人还能依赖谁呢?无论在什么时候,顾慨棠都能够迅速的选出合适的解决方案。   他就是这样的人。   因为这里离家里远,在城里,顾家人要赶过来需要一个多小时。顾慨棠没等他们,坐救护车来到医院。   顾慨棠的身上有碰撞伤,轻微的脑震荡,右手肌肉拉伤,但是不严重,不用打石膏,只要好好休养就可以。   至于右腿,因为当时他跳跃落地姿势不对,导致跟腱断裂,需要办理住院手续,尽快手术。   顾慨棠在医院处理伤口时,护士也在帮小野消毒包扎。小野已经不哭了,黑色的头发下,眼睛已经哭得红肿起来。   顾慨棠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小野,他犹豫了一会儿,问:“小野,想你爸爸了吗?”   小野长长的睫毛湿润着垂了下来,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这个就有些麻烦了。   因为小野受了伤,他确实是想打电话给窦争。然而顾慨棠并没有记住窦争的手机号码(虽然曾经是顾慨棠的号,可用的时间短,他没有记住)。他的手机因为交通事故摔坏了,暂时找不到窦争的联系方式。顾慨梅更找不到,她也来不及去窦争的车行,因此窦争现在应该都不知道两人遇到车祸的事情。   不过,小野迟迟不回家的话,窦争肯定会找。到时候就知道了。   顾慨棠在病床上输液,过了一会儿,护士端着铁托盘过来包扎,看上去大概是五十多岁的护士为了缓解顾慨棠的心理压力,问:“小孩多大了?”   顾慨棠说:“三岁多。”   “你孩子都三岁了。”护士感叹地说,“我儿子可能比你要大几岁,今年三十多了,也不结婚。”   顾慨棠一听,连忙解释道:“这不是我的孩子。”   “啊?”护士很惊讶,看看小野,又看看顾慨棠,道,“长这么像,不是吗?——我就说嘛,你看着这么年轻,怎么会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给顾慨棠固定好后,护士又去给小野包扎,一边看一边点评道:“真像。”   等护士离开,顾慨棠便说:“小野,到我这边来。”   小野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依赖的爬到顾慨棠身上。   顾慨棠用左手搂住小野的后背,固定好姿势后,他压低声音说:“不好意思,我没记住你爸爸的手机号码。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能联系上他,你能不能忍一忍?”   小野点点头。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大概是受到惊吓导致情绪激动,小野全身滚烫,连头发都被汗水打湿,粘成一缕一缕的。   小野一直没有说话,安静的躺在顾慨棠身上,过了一会儿,顾慨棠突然发现衣服有点热。他低头一看,就发现小野眼泪滚滚而下。弄得顾慨棠衣服都湿了。   如果小野嚎啕大哭,顾慨棠也许还不会这么在意。这么小的孩子,突然这么伤心,顾慨棠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顾慨棠只好轻轻用手拍小野的后背,说:   “小野,没事了,你不要怕。”   小野毛茸茸的头扭动了一下,突然捏住顾慨棠的衣服,伤心欲绝地说:“……叔父,我不要你死掉。”   顾慨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慨棠见过许多调皮到让自己咋舌的小男孩。他们到顾慨棠家里做客时,会尖叫着穿鞋跳到父母的床上;会拿走顾慨梅收藏多时的邮票、贴画;会把家里弄得一团糟。   也见过文静的小女孩。但都没有小野给人的感觉,这么……   这么善良。   顾慨棠温柔的说道:   “……我不会死掉的。”   小野年龄小,手掌还没有长开,短短胖胖的攥住顾慨棠的领口,听了这话,他瘪了瘪嘴,终于委屈的放声哭了出来。       第26章 窦争道:“这你就别管了!快说你在哪里?”      最先赶来的不是顾慨梅,而是谢冕。   顾慨棠给顾慨梅打完电话,就想起了谢冕。   打通电话的同时,顾慨棠还没来得及说话,谢冕就先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迟到了,马上就到,你不要急。”   “……,”顾慨棠说,“没关系,我不着急。”   “啊?”谢冕问,“怎么回事,你没用你的手机打电话。”   “我被车撞了一下,一会儿要去医院。”顾慨棠道,“你先回家吧,不要来接我们。”   谢冕大吃一惊,表示一定要来医院看他。   因为谢冕还在驾驶,所以顾慨棠也不好多说什么。   在医院,小野的情绪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后,谢冕就来了。   他显得风尘仆仆,气喘吁吁地问:   “怎么回事啊,兄弟?”   顾慨棠言简意赅的回答:“被车撞了。”   “真不敢相信,你这种人也会出车祸。”谢冕深知顾慨棠的谨慎小心,这样说着,搬了个板凳坐在顾慨棠病床边。“你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   顾慨棠说:“交通事故发生的概率有多大,怎么不可能是我?”   在基层法院实习过的话就会知道,民一庭最常处理的大抵是离婚案件与交通事故赔偿方面的纠纷。因为学的是这一行,顾慨棠见的多了,就会坦然的接受。   他表现的比较平静,司机就显得非常慌张了。他刚刚缴费回来,就听到谢冕对顾慨棠说:“当然。不过我敢肯定过错一方不是你。”   司机脸涨得通红,大声对谢冕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要不是,要不是他在路边打电话,也不会被我撞上。”   这话说的颇为牵强,顾慨棠站在幼儿园门口的人行横道边,明明是对方的车突然出了问题。   谢冕没经历现场,所以不太清楚,可也不信顾慨棠会是这样的人。他刚想反驳司机,就听顾慨棠说:“好了。谢冕,你有没有我舅舅的手机号码?”   谢冕就忘了和司机斗嘴了,他转过身,对顾慨棠说:“有。”   因为谢冕接送小野,万一出事情,肯定要主动联系家长,所以有窦争的联系方式。   顾慨棠道:“那借我用一用手机,我跟他说一下。”   窦争几乎是打通电话的同一时间就接了,听到顾慨棠的声音后,他有些着急的问:“海棠?你和小野在哪里呢?”   顾慨棠冷静的说:“我们两个都没事。——那个,刚刚在学校门口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   “车祸?!”窦争声音一顿,吸了口气,问,“你们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顾慨没有立刻说医院的地址,反而问:“你要怎么过来?”   窦争道:“这你就别管了!快说你在哪里?”   窦争声音都在发抖,顾慨棠顿了顿,说了医院的地址后,告诉他:“你打车过来。”   距离这么远的话,打车肯定很贵。不过这种时候也不会心疼了。   窦争深深吸气,尝试了好几次,用快哭了的声音问:“你说的‘没事’是什么意思?伤到哪儿了?”   顾慨棠听他说的可怜,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看了看小野,如实道,“小野只是摔破了一点皮。我也还好。你不要担心。”   因为他的声音非常冷静,窦争也渐渐平静下来,他心脏跳的厉害,硬是被顾慨棠给安抚下来,他紧紧抓住手机,像是抓住唯一的救赎,窦争舔舔瞬间干枯的嘴唇,说:“好,好。……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过来。”   顾慨棠输着液躺在床上,小野和他在一起。因为小孩年龄小,不占地方,单人病床也不显得特别拥挤。   小野抓着顾慨棠的手指睡着了。   他个子矮小,身子很瘦,头却很大,所以低着头时让人感觉特可怜。顾慨棠伸手比划了一下,小野的小腿还没有他的手掌长。   明明是小男孩,哭起来却比小女孩还要揪心。如果小野有母亲,那个女人会被小野的哭声弄得无比心疼吧。   单亲家庭,还是不行。   这么幼小的生命,果然,还是需要母亲的呵护。   顾慨梅、顾妈妈以及顾慨梅的男朋友走进医院时,看到的就是司机一脸尴尬地坐在椅子看顾慨棠与小野。   时间很晚了,他大可以留下钱就走。但司机坚持等顾慨棠家人到来后再离开。   可能是害怕被敲诈,但也可能是真的担心顾慨棠的病情。其实他不应该留下,顾妈妈和顾慨梅都是温顺性格、知书达理的人,顾家人没想难为他。   窦争就不一样了。   当然,那时候司机也没想到这点。   顾慨棠看起来很平静,和往常没什么两样,身上也没有流血的伤口。反而是小野,哭得脸红扑扑的,膝盖、手肘贴上了胶布。但是只要一眼就能知道他们俩谁伤的更重。   顾慨梅看见哥哥吊起来的手和脚,和顾妈妈心疼的流下了眼泪。   顾慨棠很淡定,问顾慨梅:   “你不是说今天和朋友出去玩吗?”   “……”顾慨梅说,“哥,既然断手断腿,就不要问我的事情了,好吗?”   一旁的司机看到顾慨棠的家属都是女眷,心放下了一大半,说:“没有断手断脚,不要说得那么可怕。”   顾慨梅把哥哥的洗漱用品都拿出来,在谢冕的帮助下喂他吃了饭,又简单洗漱一下。   窦争晚上六点钟才赶到医院,他是跑着过来的,这样的天气也流了不少汗。窦争推开病房的门,因为跑得太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病房里六个人都齐齐朝这边转头。病房里被看望顾慨棠的人挤得满满当当,窦争深深吸气,穿梭在静谧的病房中,气喘吁吁的抱过小野,站在顾慨棠的床边,问:“……怎么回事?”   撞了顾慨棠的司机性格比较奇葩,属于那种很爱讲话的聒噪之人,但和谢冕这种真能说会道的不一样,他的言辞大多不合时宜,而且不太会观察旁边的情况。   在病房里,他也侃侃而谈,刚刚和顾妈妈聊大学生尤其是高级知识分子对电子产品的沉迷,谈得面红耳赤、十分畅快,他站起身,竟然伸手想和窦争握手,故作豪气地说:“是我的责任,我的责任。”   窦争冷眼看着他,慢慢将怀里的小野放到地上。   司机并没有意识到潜在的危险,弯着腰说:   “有什么事情全来找我,我是……”   “费什么话!”窦争杀气腾腾的,一把攥住司机的领子,他的手像钢筋一样卡在那边,司机的脸顿时变得通红,窦争一推,将司机推在地上,踩住他的手,还不解气,狠狠踹着司机的肩膀,吼道:“你他妈怎么开车的,往人身上撞?要真出了事,我要了你的狗命。”   窦争发难的太突然,周围人没一个反应过来,司机坐在地上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他没想到顾家母女如此温婉,会有这么个暴脾气亲戚。   他都说了尽力赔偿,怎么还挨打?   谢冕冲上前,架住窦争的肩膀,打算把他拉开。可窦争红了眼睛,他呼吸粗重,谢冕竟然拉不住他。   司机抱住脑袋,发出凄惨的喊声:   “不要打了!不要打!”   顾慨棠向前倾身,想要阻止,幸好妹妹已经提前走了上去,她瞪大眼睛说:“吵什么?医院里不要吵,我哥不是没事吗。”   加上顾妈妈也上前劝架,才把窦争给拉开,司机给揍得嘴角都裂开了,吞了口血后,他震怒的问:“你怎么能打人?”   窦争更加气愤:“打的就是你!”   顾妈妈劝着说:“好啦,好啦。你撞了他的孩子,挨几下打,就不要说什么了。”   司机这才知道,撞得小孩是窦争的孩子,他摸摸自己的嘴角,‘嘶’的一声,低下头不说话了。   有了孩子的人才知道,自己挨打没关系,可真的看不得自己的小孩受伤。   顾慨棠也知道这点,所以没怎么干涉窦争。   司机从地上爬起来后,看见窦争还在瞪自己,自知讨了个没趣,他说:“那我先走了。”   窦争抱着小野,坐在顾慨棠病床边,半天没说话。   房间里来探视的人太多,护士过来赶人,最后谢冕、顾慨梅的男朋友、顾妈妈、小野回家,只留顾慨梅和窦争在这里守着。   顾慨棠靠在床上闭目养神,这些天他太忙,又累又困,尽管身上疼得厉害,也睡了过去。   直到夜间十二点左右顾慨棠才被过来量体温的护士弄醒,他睁开眼睛,就发现窦争和顾慨梅围在床边,紧跟着护士。   护士口罩没遮掩住一双又大又亮的眼,她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病人,看了看顾慨棠的体温,嘱咐道:“病人明天做手术,十二点之后不能吃东西。之后有很长时间不能洗澡,你们提前帮病人洗好。”   窦争道:“知道了,我来吧。”   顾慨梅毕竟是个姑娘,她点点头,说:“好。”   顾慨棠有换洗衣物,正在担心怎么洗澡,就听护士说了这话,点点头。   他动作不方便,只能单腿站着,洗澡应该非常麻烦,需要有人帮助。   顾慨棠尝试着从床上站起来,他看着窦争,轻声说:“麻烦了。”   窦争后背一紧,头皮都有些发麻,他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扶顾慨棠。       第27章 窦争突然觉得这里很热,胸口都有些疼痛。      顾慨棠个子高,而且瘦,但摸上去并不弱,有一种男人蕴含的力量。   两人走到浴室。病房里的浴室不大,勉强能容纳两个男人,没有浴缸,只有一个花洒喷头。   因为顾慨棠的手臂也受了伤,他穿的还是系扣的衬衫,单手脱起来很麻烦。   窦争面朝顾慨棠站着,他故作镇定地伸手给对方脱衣服。现在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可浴室的空间小,显得有些闷热。顾慨棠打开排气扇,靠在墙壁上,任由窦争解自己上衣的纽扣。   跟腱断裂的时候不觉得很痛,但现在痛感就慢慢显现出来了,顾慨棠输了几包消炎、镇痛的液,现在能曲腿站立,但只能坚持一会儿。   窦争看他好像站不住的样子,提议道:   “我去拿个凳子。”   顾慨棠点点头,在窦争出去时,他已经用一只手将裤子脱了下来。   本来就不大的浴室显得更加拥挤了。窦争把顾慨棠的上衣脱下,看到男人光着的上半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也可能是灯光的原因——他仿佛闻到了柠檬的味道。   不是酸,而是清香的。   窦争连忙低下头,调了调水温,开始冲顾慨棠的头发。   顾慨棠的头发很直,沾了水后温顺的盖在脸上,他被窦争突如其来的洒水弄得睁不开眼,可一句抱怨都没有。   窦争把他全身上下冲了一遍,就开始给顾慨棠洗头。洗发水挤得太多,泡沫一直流到后背上,顾慨棠的眼睛就没睁开过,反而方便窦争打量他的身体。   顾慨棠的肩骨比较宽,腰却细,手臂和腿部的肌肉很结实,看得出有坚持运动的习惯。   窦争心脏不可抑制的兴奋跳动,他连忙用水把顾慨棠的头发冲干净。   顾慨棠闭着眼,喉结上下滑动,做出吞咽的动作,他轻声说:“再洗一遍吧。”   窦争看着顾慨棠被水浸湿、显得格外干净的脸庞,看他闭上的双眼,浓密的睫毛,看他线条流畅挺拔的鼻梁,看他颜色很深的嘴唇,最后看他尖锐突起的喉结。   窦争突然觉得这个浴室很热很挤,让他胸口都有些疼痛。   他听话的挤了洗发水,继续给顾慨棠揉,心想,自己怎么会这么喜欢他。   顾慨棠给窦争的印象就是干净。虽然是个男生,可寝室、房间都会整理的非常整洁。他的手指、指甲永远是充满洁净感的,给人一种他不需要洗澡的错觉。窦争用毛巾给他擦身后,觉得洗得差不多,就关上花洒。   顾慨棠要求道:   “再冲一冲吧。”   窦争犹豫了一下,用毛巾继续擦顾慨棠的后背。   这对他来说有些艰难,因为窦争起了难以言齿的生理反应。幸好自己站在顾慨棠的背后,应该不会被发现。   欲望来势汹涌,猝不及防,房间很热,面前还有喜欢人的身体。窦争深深吸气,也没办法压制下去。   他需要控制的时间太久了,从搬到顾慨棠家的那一天起,就开始长时间的忍忍忍。   可是没办法,窦争还得继续忍耐下去。   他脸上露出没办法的表情,却是非常欣喜的用毛巾一点一点触碰顾慨棠的身体。   顾慨棠微微偏着头,道:   “可以了,我自己来吧。”   窦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顾慨棠说:“我自己擦,不好意思,你出去一下。”   窦争‘嗯?’的一声,说:“没关系,我来吧。”   顾慨棠便转过头,很无奈地看了看窦争,顿了顿,说:“您还是出去吧。”   等到出了浴室的门,窦争才想起,浴室里有张很大的镜子,顾慨棠那个方向,能清晰的看见他的任何举动,任何……反应。   窦争想明白后,突然觉得自己非常丢脸。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句话原来不是书上随便说说的。   顾慨棠其实没看见,因为窦争洗头手法粗暴,顾慨棠进浴室后几乎就没睁开过眼睛。他之所以让窦争出去,是因为他想清洗隐私的地方,这种事情不方便让外人看见。   顾慨棠身体健康,从小到大,无病无灾,也没进过手术室。他嘴上不说,其实会紧张,当然,也有可能是手、腿都疼,顾慨棠的身体有些发抖。   他坐在凳子上,仔细清洗自己的身体。   这个澡洗的时间有些长,最后还是叫窦争把他扶出去的。浴室里满满的都是水蒸气,窦争还以为他会晕在里面,但看到顾慨梅习以为常的样子,就不好表现的太大惊小怪了。   这间能容纳两位病人的病房现在只住了顾慨棠一人。凌晨一点,顾慨梅实在是撑不住了,靠在租的弹簧床上睡下。窦争则以一种并不太舒服的姿势趴在顾慨棠身边。   医院六点钟就开始吵起来,顾慨梅和窦争挂着黑眼圈去洗漱。九点钟顾慨棠就要进手术室,手术之前不能吃东西,顾慨棠只能看着他们两人用早点。   顾慨梅昨天被吓得够呛,但现在看到哥哥吃瘪又心中暗爽。她长得没有顾慨棠这般美貌,性格也同他截然相反。逗了哥哥几句后,顾慨梅很自来熟地把窦争也加入了兄妹俩的聊天内容中,问:“怎么样?舅舅你在这边住还习惯吗?”   “嗯。”窦争有些心不在焉。   “舅舅,你什么时候找的媳妇?连孩子都有了,”顾慨梅道,“我记得你没比我哥大几岁。……这样一比,哥哥,你好失败。”   顾慨棠看了顾慨梅一眼,轻声说:“我没记错的话,你跟我一样年龄。”   “可我有男朋友了啊,”顾慨梅理直气壮地说,“你还是单身。要我说,有人追你,你同意处处朋友又怎么样,又不是要你负责。”   “不要像爸妈那样和我说话。”   “……”顾慨梅不理顾慨棠,转而和窦争说:“单身就是不行。你看我哥现在受伤,断个胳膊就够惨的了,还只剩下一条好腿,可怜呐。谁来给他端茶送水、洗澡擦背?”   顾慨棠带着怒意的:“顾慨梅!”   顾慨梅便不敢说话了。   顾慨棠虽然训斥了妹妹,心里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具备一定的医学常识,知道跟腱断裂是常见的手术,只是恢复周期长,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下床走路。   恢复时的清洗也是个麻烦的问题……   他这样,还能上学吗?   明天做完手术给导师打个电话问问吧。   顾慨棠轻轻叹了口气。   顾慨梅用开玩笑的方式来缓解自己的的压力,八点钟小野和顾妈妈也从家里赶过来,随着进手术室时间的推进,那种明显的压力也随之加深,顾慨梅再也说不出调侃的语句。   双胞胎之间有没有心灵感应呢?   这个问题比较玄,不同情况可能有不同的回答。可以肯定的是,不仅是双胞胎,感情好的亲人之间,都会因为对方的遭遇而伤心。   顾慨梅明明知道顾慨棠只是做个小手术,都不用全身麻醉,可还是发愁得心慌。顾妈妈也用纸巾不停擦眼泪。对于这两位女性来说,顾慨棠就是她们全部的支撑。   顾慨棠到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手术,他只是比较担心日后的恢复。   进了手术室,顾慨棠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里空间很大,有三四名穿着深绿色医师袍的医生,空调温度开得很低,显得有些冷清。   顾慨棠按照医生的指示蜷起身体,对方就拿针打在顾慨棠的脊椎那边。   顾慨棠的忍痛能力比较强,听人说局部麻醉很痛,但亲身体验后,觉得还是可以忍受的。   从手术室出来是十一点钟的事情了,顾慨棠躺在推床上,站在手术室门口的家里人全部围了上来,顾妈妈一脸担心的问顾慨棠:“儿子,宝贝,你还认识妈妈吗?”   顾慨棠点点头,伸手想去摸顾妈妈的脸。   护士嘱咐道:   “六小时内不能起身,千万不要再摔倒,家属们注意一下。”   因为麻药的作用,顾慨棠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了三个多小时,麻醉的药效开始减小,顾慨棠被针刺的地方开始酸痛。那是一种让人无法忍耐的痛感,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让顾慨棠忍不住想要蜷缩起身体。   原来说局部麻醉痛,说的是现在痛。   顾慨棠忍不住想坐起身来,但护士说要保持平躺,他只能听从。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种痛楚一点没有消失,做了手术的右腿反而开始恢复痛觉,从手术缝合的地方为圆心,向四周蔓延。   顾慨棠痛得冷汗直流,闭上眼睛,一句话都不想说。   因为痛感强烈,护士帮忙挂了止痛泵,考虑到下床不便,护士询问是否要插尿管。   窦争说:   “不用了,我们到时候来帮忙就好。”   “那可要注意不能让病人再摔倒,二次断裂可就麻烦了。”护士说。   窦争应道:“当然。”   顾慨棠人生第一次手术,情况比较糟糕,因为真的很痛。但后来想想,手术都应该是很痛的,比起开腔手术,他算是很好了。   手术后的第一天晚上是顾慨梅和她男朋友照看他的,第二天白天是顾妈妈,晚上就轮到了窦争。   顾妈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觉得不应该用窦争。窦争却说:“这有什么的,应该的。姐你还得帮我看着小野。”   顾妈妈自然不会不答应。   手术过了三天,顾慨棠的伤口已经没有那么痛了,他可以坐起身小范围活动。   有点麻烦的是,顾慨棠不仅腿有问题,手臂也受了伤。他的右手现在连端碗都会抖,肌肉拉伤的比较严重。   窦争走进顾慨棠的病房时,顾慨棠正用左手抠贴在胸前的圆片。那是手术时检测心电图贴的东西,顾慨棠前些天疼得厉害,没想起把它们清除。   窦争看了一会儿,关上门,道:   “我帮你。”       第28章 “怎么样?你就算喊破喉咙,也没用。”      比起手术后的那天,顾慨棠的精神状况好了很多。他摇摇头,说:“不用。”   然后不紧不慢的用一只手继续清理自己的上半身。   医院的病号服大多宽松、短小,不太适合顾慨棠的身材。他除了刚被推出手术室后盖了一件病号服以外,很快就被换上了家里的睡衣。此时,顾慨棠就穿着一件白蓝条纹的系扣睡衣。   窦争看得有些发愣。他放下钱包,到洗漱间倒了盆温水,打湿毛巾后,递给顾慨棠,说:“来,擦一擦。”   顾慨棠接过来,仔细擦洗,动作慢条斯理,也不着急。   窦争已经习惯了顾慨棠的清洗方式,不催促,任由顾慨棠在自己的前胸擦了三遍,脖子擦了两遍。   一只手解开衣服扣子还是比较容易的,但要系上就麻烦了。顾慨棠的右手还在输液,因此没用他说,窦争就走上前,帮顾慨棠穿好衣服。   正是用餐时间,他们在医院订好饭,护士送过来后,窦争打算用勺子喂顾慨棠。   顾慨棠拒绝了,说:   “我可以用左手。”   “那多不方便。”   顾慨棠非常自然的用左手拿起筷子,精准的夹了一块看起来很滑的土豆丸子,解释着说:“不会。我小时候是左撇子。”   窦争看着有趣,笑眯眯地说:“小野也是。我看见过他在幼儿园画画,用左手。”   可是小野现在画画是用右手。   果然,窦争继续说:“老师就要求他改正过来。”   顾慨棠把米饭吞下,确定嘴里没有东西后,慢慢说:“左撇子也不是什么毛病,为什么一定要改正?”   顾妈妈当初可是用巴掌威胁顾慨棠一定要改用右手,想来小野的遭遇应该和自己相似。   窦争回答道:“改了也好,两手都会用,多方便。”   顾慨棠看看自己拿着筷子的左手,觉得窦争说的很有道理。   顾慨棠手术前就打电话给导师,刘导师一开始不知道手术后的恢复周期这样长,劝他多休息。后来顾慨棠问他自己这种情况要不要办理休学时,导师的语气就有些僵硬:“这个学期过去了四分之一了。”   “嗯。”顾慨棠说,“不过现在……”   导师打断他的话,说:“你现在休息了,之后也是要补上的。不是说休学后可以继续读下去,耽误的课时,你打算怎么办?”   顾慨棠当然知道,可是导师态度如此,让他也无话可说。和他同期的一位女研究生即将临盆,会休长时间的产假,因此课室劳动力短缺,如果再少了个顾慨棠,确实够刘导师头疼的。   于是只好暂时先将问题搁置起来。   挂了电话后,顾慨棠拿了本书继续看。窦争洗好碗筷后,坐到顾慨棠身边,问:“你在看什么?”   顾慨棠给他亮了一下封面,他看的是《自然科学》,一本外行人看的科普杂志。名字起的很大,内容也广涵生物、天文、物理、化学等多门学科。   窦争对书不感兴趣,但顾慨棠看书时,他就可以光明正大、不用遮掩的看顾慨棠的脸。   喜欢一个人,会下意识的用目光锁定他、追逐他,窦争心不在焉的用手剥桔子,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放在顾慨棠身上。   他是个相貌堂堂的男人。潜意识里,窦争总觉得顾慨棠皮肤很白,可是奇怪的是,他仔细打量,发现顾慨棠的肤色是很正常的那种。大概是他给窦争留下‘干净’的印象太过深刻吧。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窦争问顾慨棠要不要吃桔子,顾慨棠拒绝了,在窦争几乎把谢冕拿来探望病人的一兜桔子吃完时,他道:“好无聊啊,海棠,跟我说说话。”   顾慨棠‘嗯’的一声,说:“等我把这一篇看完。”   “有什么好看的。”窦争凑上前,像是怕顾慨棠不给他看一样,凑得很近,脸颊几乎贴上他的。   顾慨棠微微躲了躲,摊开书给他看。   那是一篇讲热带雨林生态系统的文章,窦争看的无趣,爬到床上后,他贴着顾慨棠的肩膀坐下。   顾慨棠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窦争白天要去车行工作,晚上还要照看他,愧疚之余,也就不在意他离自己这么近了。   等顾慨棠再翻了一页后,窦争不耐寂寞,催促道:“看好了吧。”   顾慨棠无奈,只好将杂志放到桌子上,说:   “……好吧。”   窦争有心要和顾慨棠聊天,可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的话题。他仰着头,问:“楚薇知道你住院了吗?”   顾慨棠点点头:“她说,后天来看我。”   “怎么过来?”   “不知道。”   窦争直白地感叹道:“她也不是那么爱你啊,追的那么使劲……哼,知道你出车祸,还能忍得住。”   窦争选择性忘记学生有考试任务这回事。要知道,如果照他说的,楚薇放弃考试来看顾慨棠,会惹麻烦。   窦争说不定不是误会,而是故意和顾慨棠说楚薇的坏话。这也没什么,顾慨棠懒得解释。   窦争今天莫名的兴奋。大概是因为顾慨棠软化的态度让他沉沦,窦争转过头看着他,突然伸手拉住顾慨棠的手指。   他是个心思并不细腻的男人,想要表达就绝不憋着。要说他有多坦荡,其实也不是这样。   顾慨棠出车祸的消息通知到窦争那边,窦争一个人赶往医院时,他在想,万一,万一自己再也见不到顾慨棠,那该怎么办?   最后悔的,莫过于没有和他好好相处,亲密的,哪怕是一天。   顾慨棠感谢于窦争的照顾,虽然被拉住手感觉很奇怪,也努力克制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只是轻轻缩了回来。   窦争说:   “今晚……,我来给你擦身体吧。”   顾慨棠道:“不用了。我妈走时给我洗过。”   正是担心太过麻烦窦争,顾妈妈不仅给顾慨棠擦了身体,还给他洗了头,最后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窦争眨眨眼,说:   “再洗一遍。”   “……?”   窦争找准位置,脱了鞋子后,避开顾慨棠的伤口,小心翼翼的跨坐在他的腰上。   因为顾慨棠是坐着的姿势,两人面对着面,距离很近,有些诡异。   顾慨棠就觉得不对劲了,他用左手推着窦争的胸口,低声说:“不要闹了……”   话说的既沙哑又无奈,听得窦争耳朵痒痒的。他玩心大起,固定住顾慨棠的后脑,说:“怎么样?你就算喊破喉咙,也没用。”   顾慨棠脸色一变,偏着头垂下眼帘,好看的眉皱了起来。   但是看上去没有生气,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第二卷:酸秋    第29章 很熟悉,像是自己童年走丢宠物,突然有一天重回他的世界。      顾慨棠自我感觉自己的脾气不算很好,可能还是修养不够,有些事情会让他感到非常气愤。只是顾慨棠能够控制,不用言语暴力来获得精神上的优越。   窦争之前和他告白时,顾慨棠就很生气,他觉得窦争是在捉弄他。   可是现在,顾慨棠可以很清楚的辨别,自己的情绪绝对和愤怒没有关系。除了尴尬外,更多的感觉是不知所措。   这种转变并不是突如其来,也不是因为顾慨棠人在病中能容忍欺辱。   顾慨棠顿了顿,看看自己的左手。   窦争哼了一声,从顾慨棠身上下来,道:   “我可不是开玩笑,你以后就知道了。”   窦争一边说一边将顾慨棠手中的杂志抽出来,说:“不要看书了,眼睛会坏的。”   顾慨棠没有防备,杂志果然被抢了过去,被放到旁边的矮桌上。窦争大概是担心顾慨棠说他,夺走书后迅速起身,走进洗漱间,关上了门。听着声音,窦争似乎是在洗澡。   这间双人病房二十四小时提供热水,因为单天价格比较贵,所以直到现在,顾慨棠旁边的病床都没有人入住。昨天晚上顾慨梅在这里陪护,就是在租的弹簧床上休息的。   十几分钟后,窦争洗完澡从洗漱间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装着热水的脸盆。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过来,顾慨棠闭上眼睛时,窦争就拿着还有些烫的毛巾敷在他的脸上。   顾慨棠用左手拿住毛巾,有些模糊地说:   “我自己来。”   窦争说:“别动。我一会儿给你擦擦你的右手。”   肌肉拉伤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不过还是会痛,医生说平时可以用热毛巾多擦擦,缓解疼痛。   顾慨棠的手当然也痛,不过跟右腿的伤口比起来就很轻了,所以没受到应有的重视。实际上,顾慨棠的右手连拿一本书都很费力。   顾慨棠‘嗯’了一声,不再拒绝。   窦争给自己洗脸时,总是像打仗一样,非常匆忙,也不仔细。可给顾慨棠洗就全然不同了,此刻窦争很细致地擦他的眼睛、鼻梁、唇角,连耳朵都擦得干干净净。   毛巾有些热,顾慨棠的耳朵被搓的发热、发红。窦争看着看着,坐到他身边,轻声说:“海棠……”   顾慨棠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被灯光照出影子。   窦争心中一动,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他的眼睛。   顾慨棠挡住了,他握住窦争的手,犹豫了一下,在他手心上写了个字。   因为没有笔,顾慨棠是用指尖画的。他写得很轻,如同清风拂过手心。窦争感到了一股强烈的麻痒,很想向后躲。他没想到自己的手心,竟然这样敏感。   窦争忍住了,可他完全分辨不出顾慨棠在手心上写了什么。实际上,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十月底,北京变得干燥而寒冷。顾慨棠刚洗过脸,此时年轻的皮肤紧紧绷着。他的手指停在勾起的动作,顿了顿,说:“慨棠,是慨棠,慷慨的慨。”   像是怕窦争听不懂一样,他耐心的说了三次。   窦争点点头,说:“我知道。”   “……”   “你还记得不?”窦争说,“我们……,还是高中同学呢。”   因为那时候窦争经常翘课,所以说起来,有些不太自在。   顾慨棠点点头。   “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也会写。”窦争想了想,继续说,“我记得他们当时都叫你海棠。”   顾慨棠不太爱说话。可从小学到研究生,他的人缘都是最好的,只要是深入接触,很少有人会真的讨厌他。   除了他良好的教养外,也是因为他很会为其他人考虑。   所以顾慨棠的高中同学和他没有什么隔阂,也像是所有经历过那个阶段的孩子一样,给顾慨棠起外号。   顾慨棠的外号比较女气,取了名字的谐音。这样叫他的也大多是女孩子。   顾慨棠想到那段日子,张张口,刚想说什么,窦争就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开,他端着脸盆,到浴室重新打热水。看样子是要给顾慨棠擦右手。   顾慨棠便不说话了。   刚刚烧开的热水,只放了一小会儿,窦争就下手去泡毛巾,然后拉上来拧干。碰到热水的指尖很快被烫得通红,窦争也意识到这水太热,他‘嘶’的一声,晾了一会儿,觉得温度差不多了,才轻轻抬起顾慨棠的手臂,给他擦。   顾慨棠是那种很能忍痛的人,窦争不用那么小心翼翼,顾慨棠也不会喊痛。   只是窦争这样神经粗大的男人,能想到这样小心的抬顾慨棠的手,毛巾避开输液的留置针,也挺不容易了。   顾慨棠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他想起了那天——   在手术结束后的六小时期间,麻醉剂的作用消失,有那么几个小时简直是煎熬,让顾慨棠咬紧牙关,不想说话。   他其实醒了,可不想睁开眼睛,和周围的人说话。顾慨棠不想在状态这样差的时候,还顾及其他人的情绪。   留在床边的人很多,但很快只剩下顾慨梅、她的男朋友,还有窦争。   顾慨梅两人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从病房离开,终于只剩窦争一人陪着他。   顾慨棠明明醒了,却还是闭着眼睛。他不想打起精神和窦争说话。他右脚开刀的地方一阵阵的痛,要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想其他事情。通过跟窦争聊天来转移注意力,肯定不是个好的选择。   他痛得要命,就在这时,顾慨棠突然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人抬起来。   病房里只有一个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刚刚顾慨棠在装睡,此时睁开眼睛也太过突然。他放松左手的手指,不让窦争发现异状。   顾慨棠的手心因为疼痛而遍布汗水,窦争毫不顾虑的双手握住,听声音,应该是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不知为何,顾慨棠就是觉得,那时的窦争好像非常非常的疲惫。   窦争把顾慨棠的左手拉到自己的脸边。顾慨棠之所以知道那是窦争的脸,是因为他呼吸时的气吹在自己的手背上。   窦争那样握着顾慨棠的手很长时间,长到他差点真的睡着,然后窦争轻轻亲了一下顾慨棠的手背。因为触感太过鲜明,所以顾慨棠一下子就分辨出来。   窦争用很轻的、仿佛自言自语的声音呢喃着:“我的海棠……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顾慨棠震惊着。他还以为只有至亲之人会用这种……这种语气。   那种无措,那种心疼,比什么争辩都要有用。   窦争用脸颊碰着顾慨棠的手背。他一天没有刮胡子,脸颊上冒出了短短的胡茬,有些扎人。   那一刻,顾慨棠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   也许窦争,真的是认真的。   顾慨棠的五根手指被窦争分开,然后细致的擦指尖的部分。因为毛巾很软,所以有些痒。顾慨棠的回忆被拉回来,他转头看着窦争。   窦争有些紧张,立刻放松力道,问:   “碰到伤口了?”   “没有,”顾慨棠连忙解释,想了想,说,“只是有些痒。”   窦争松了口气。他清洗一下毛巾,重新擦顾慨棠的指尖。   顾慨棠的甲床饱满,因为年轻身体好,呈现有活力的红色,不处理也显得很干净。   窦争有些偏执的,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像是擦艺术品一样,弄得一尘不染。   顾慨棠觉得很痒,但还可以忍耐。擦完手指后,窦争又提出要帮他擦洗身体,顾慨棠用自己已经洗过为借口拒绝了他,窦争便说,那好,我们睡觉吧。   看看时间,现在也不过是晚上九点钟。顾慨棠很少这样早入睡,不过想想窦争忙了一天,说不定已经很累了,便点点头。   窦争才有时间打理自己洗完澡后还有些湿的头发,他犹豫了一会儿,问:“我可不可以和你睡在一起?”   “……?”   “那张床实在是太小了,你妹妹睡还差不多。”   这话说的很是奇怪,根本算不上理由。因为顾慨棠的床也并不大,想睡两个男人,不可能。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他怕理解错窦争的意思,显得自己蠢笨,过了一会儿,才委婉地说:“这张床也比较小。”   他个子高大,右腿有固定的位置还好,左腿却需要蜷缩起来,不然很难放下。   窦争却说:   “没关系,我可以抱住你。”   顾慨棠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觉得窦争实在是太……呃……   那种思维,和幼儿有什么区别?   他不由回忆起高中时的窦争。那个气势汹汹,凶名赫赫的男人,顾慨棠之所以防备他,也是担心窦争的城府太深。   现在想想,他是思虑太过了。   顾慨棠看了看自己这点狭窄的地方,道:   “你觉得可以的话,随便你。”   窦争有些惊讶,猛地抬起头看着顾慨棠。他有些搞不明白,顾慨棠的态度怎么突然软成这样。   虽然是好事,不过窦争只是嘴上说说。他不可能和顾慨棠睡在一起,因为窦争一旦睡着,很可能会碰到顾慨棠的伤腿。   这么危险的事情,他还是不要尝试了。   窦争放好弹簧床,就在顾慨棠的左边。   关灯之前,窦争看着顾慨棠闭上的眼睛,明知他没睡着,却还是说:“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我想一辈子跟你睡。”   在顾慨棠身边躺着,有一种让人麻痹的心安。那是倦鸟归巢的安全感,如果能属于他……   顾慨棠正在吸气,一听这话猛然卡住,一口气哽在胸膛,不上不下。他睁开眼睛,古怪的看着窦争。   窦争装作没看见,‘啪’的一声关上了灯。   黑暗中,顾慨棠清了清嗓子,问: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说话。”   顾慨棠说的不清不楚,但在当时那个气氛,窦争就是听懂了。他说:“没什么好隐瞒的。”   “……”   “我不表露出来,你会知道我的爱意吗?”窦争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越说声音越小,“啊,对了,如果和别人比对你的爱,我肯定不会输,这点要告诉你……”   窦争的性格,说得好听点,是坦诚、直率;说得不好听,就是幼稚、没脑。   顾慨棠心说拜托你不要告诉我了,他有些窘迫,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不说话。   很快,窦争的呼吸就变得均匀而绵长。   听着窦争的呼吸声,顾慨棠的眼皮越来越重,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顾妈妈没有工作,因此白天都是她来照顾顾慨棠。第二天顾妈妈早早过来换班,让窦争有时间赶去上班。   顾妈妈推开房门时,窦争还没醒,听到动静,猛地朝这边看,看清来人后才放松了。   顾慨棠也没醒,很安静的躺在那里。因为右腿被固定住,他能挪动的范围大大缩小,所以顾慨棠昨晚怎么躺下的,现在还是什么样。他睡觉很少乱动。   而窦争和他正相反,他四处乱动,头发乱糟糟的。   顾妈妈走到顾慨棠床边,仔细看了看儿子的脸,轻声对窦争说:“麻烦你了……,你赶紧上班去吧,别耽误了。”   窦争‘嗯’的一声,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往洗漱间走。   顾妈妈开门的声音没吵醒顾慨棠,窦争走路的声音倒是唤醒了他。顾慨棠睁开眼,就看见妈妈提着保温桶,正往桌子上放。她有些奇怪顾慨棠会把杂志随便扔到桌子上,要知道她的大儿子是个非常有条理的人,书从哪里拿的,就要放回哪里去。   顾妈妈拿着书准备放回顾慨棠的书包里,一回头就看见大儿子的脸,她笑了起来,温和地问:“慨棠,燕麦粥,要不要喝?”   “……”   窦争走后,顾慨棠用左手一勺一勺的喝粥。顾妈妈给他洗了个苹果,然后坐在顾慨棠身边。   顾妈妈像是漫不经心地说:   “我在想,要不要请个护工。”   顾慨棠问:“怎么了?”   “你要是回家的话,也方便照顾你。我们都是外行,万一二次断裂,可怎么办?”   顾慨棠说:“没有必要。我可以用拐杖。”   “可是我怕你摔倒啊,”顾妈妈忧心忡忡地说,“也想把你爸叫回来。请保姆请护工,毕竟是外人,没有家里人贴心。”   顾慨棠的父亲常年在国外工作,赚的工资是国内的三倍。   说起来,母亲之所以提出要请护工,不是嫌累,而是男女之间总有那么些不方便的事情。让顾妈妈给二十三岁的大儿子洗澡?   她愿意,顾慨棠也不愿意。   浴室那么滑,用拐杖,万一摔倒了怎么办?顾妈妈连想都不敢想。   顾慨棠却说:“我查了一些资料。这种手术,一个人完全可以应付。”   顾妈妈欲言又止。   哪里是一个手术那么简单?其他不说,慨棠的右手短时间内就没办法动啊。   她太爱自己的儿子了,处处为他考虑,却也要维护顾慨棠的自尊心。她深知自己这个儿子自立习惯了,除了顾慨梅,让他短时间内学会依靠别人,简直是妄想。   顾妈妈又说:   “要不然……,我跟你舅舅说,让他辞了工作,来照顾你?我按照市场价格给他报酬,肯定比他在车厂工资高……”   顾慨棠没想到母亲会提出这个建议,听得一直皱眉,强忍着没打断顾妈妈说话。   顾妈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戏,犹豫着停下了。   顾慨棠便说道:“这真的不行。我舅舅愿意吗?他还得照顾小野。”   顾妈妈说:“小野那么乖!而且他白天在幼儿园,也不怎么忙啊。”   顾慨棠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干脆保持沉默。   其实他当然有方法让顾妈妈放弃这个想法。别的不说,单挑窦争对顾慨棠那点摆不上台面的小心思说说,顾妈妈绝对会后悔自己提出这个建议。   可是顾慨棠不能讲。除了顾慨梅,即使是对自己的母亲,他也不愿意说三道四。   顾慨棠道:“这事不用提了,我不同意。”   态度是非常强硬。   顾妈妈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对于顾家母子的争执,窦争毫不知情。他有小野要照顾,所以不能每天去看顾慨棠,只知道他再观察几天就能回家。   小野的手肘和膝盖在那场交通事故中磕破了,但骨头没有伤到,并无大碍,小孩子的恢复能力又好,按时换药,几天就能正常行动了。   窦争下班后就跑到厨房给小野做饭。窦争非常讨厌吃青椒、胡萝卜,但有机会就把两种菜混在一起给小野炒着吃。   小野慢慢走到厨房,在门口看着自己的父亲。   窦争说:   “饿了吗?等一下啊,马上就好。”   小野点点头,问:“爸爸,你今天要去照顾叔父吗?”   窦争说:“对呀,所以一会儿要把你送到奶奶家。要听奶奶的话,到那边洗洗澡就睡觉。奶奶年纪大了,没精力照顾你。”   小野说:“我也要去。”   “什么?”窦争没听清。   小野重复道:“我也想去看叔父。”   这次窦争听清楚了,他在锅上盖了盖子,然后走到小野面前,蹲下来,平时着儿子的眼睛,问:“……你想去看叔父?”   “嗯。”   “那好,”窦争有些高兴的抱起小野,单手搂着他,道,“我们一起去。”   吃了饭,窦争就领着小野到地铁站。刚一上车,就有一位年轻的女性给小野让了座。那女孩个子矮小,占的位置不大,窦争坐比较困难,所以把小野抱上去后,自己站在小野前面。   做完这些事,他突然想到什么,扭过头看着给小野让座的女生。   那女孩穿着白色的长袖毛衣,红色的长裙,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文文静静的。   窦争看她时,对方也看了窦争一眼,然后女孩有些惊喜地说:“啊,你是师兄的……”   听到女孩的声音,窦争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那是曾经和顾慨棠告白过的,名叫楚薇的女孩。窦争还因为种种机缘巧合和楚薇一起去游乐园玩过一天。   要不是楚薇今天戴了一副眼镜,把头发散下来,窦争不会现在才认出她。   窦争问:   “你怎么在这?”   楚薇老实回答:“我去看师兄。他恢复的怎么样?”   窦争一听,顿时面色不善,哼了一声,没回答。   楚薇没感觉到窦争的冷淡,很高兴地说:“您也是去医院的吧,真巧。啊,这是令公子?今年多大了?”   小野眨眨眼,看着楚薇,又看看爸爸,顿了顿,才回答:“三岁了。”   楚薇没想到三岁的小孩能说话这样清晰,有些惊喜的和小野对答几句。她这个年龄的女生大多对这样乖巧的小孩子抱有怜爱之心,楚薇本来在地铁上看一本有点厚的专业书,此时又把书收回背包里,打算专心和窦争父子俩谈话。   窦争其实不太想搭理她,然而楚薇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往顾慨棠那边引,窦争听得入神,忍不住多问几句,两人就聊了起来。   楚薇道:   “我本来想早点来的。但一直有考试,只有周五下午有空。结果听说那天刘浩然要去看师兄,我就没去。我可不想被他看见。”   窦争问:“刘浩然是谁?”   “是师兄的导师啊。”楚薇道,“研究生导师,很厉害的一个人,不过对学生太严了。”   窦争‘哦’了一声,道:“我倒是不知道。他没和我说过。”   “应该是不想说吧,”楚薇说,“师兄那样性格的人,肯定是不愿意四处抱怨、发牢骚的。”   窦争听出楚薇语气中的骄傲,有点气愤的:“那还用你说。”   楚薇迟钝的笑了,回答:“对。”   窦争犹豫了一下,问:“你们老师对海棠很严格吗?”   “不是我的老师,我只是上过刘浩然的课,是本科生的课。”楚薇说,“刘浩然对本科生蛮好的,但是听说会每天早上打电话给自己的研究生,催他们起床工作。”   窦争一愣,问:“真的假的?”   “好像是的。”楚薇道,“不过,我师兄那么勤勉,凭借意志力,根本不用打电话啊。刘浩然只是控制欲太强了吧。”   窦争听得有些郁闷。他插不上话,也不喜欢和楚薇聊天,但想继续听听有关顾慨棠的事情。   楚薇对顾慨棠的感情,说是爱意,倒也不是那么明显。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尊敬,崇拜。   她是个诚恳的实心眼姑娘,见窦争愿意听,很快就从刚开始的羞涩变成了滔滔不绝。   “……我刚考上大学,辅导员强制要求我们班去听师兄有关保研的讲座。当时师兄已经大四了,因为我家离他家近,后来慢慢认识。”   “师兄大四也很忙,读研后更忙,课余时间几乎都在自习室度过。我跟他的交集除了自习室就是食堂。以前我在班级排名大概是二十多,认识了他,排名就保持在前五了。”   “师兄真的是非常厉害,他有常人没有的忍耐力。那个刘浩然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他,可如果师兄想,总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生物,天文,德语,都是在大学和研究生期间学的。”   楚薇感慨地说:“他是天才。”   小野仰头听着楚薇说话,几次想问窦争几句话,但张张口,还是没打断楚薇。   窦争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也没说话。   楚薇感觉有些尴尬了。她是被顾慨棠拒绝过的女生,这样毫不保留的跟窦争说顾慨棠的好话,似乎有些刻意的讨好。其实她不用担心,因为窦争是绝不会把车上的这番话告诉顾慨棠的,他觉得楚薇这么崇拜顾慨棠这件事一点都不能让他知道。   楚薇想了想,又问:   “师兄的伤怎么样?跟腱断了,应该可以保守治疗,但我听说最后做了手术。”   窦争本来不想和她说话,但看在楚薇自顾自说了那么多有关顾慨棠消息的份上,窦争不好再冷落她,只好道:“我怎么知道,你去问医生。”   语气不可谓不糟,然而楚薇只是点点头,道:“也是,你也不知道啊。”她想了想,换个询问方式:“师兄能走路了吗?”   窦争道:“马上就到了,你自己去看。”   楚薇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窦争看着楚薇,觉得这个女孩脾气真是古怪。   他刚想说什么,就看楚薇有些担忧地说:   “我希望师兄不能走路,这样,还能找个理由请人照顾。他这种性格的人,怎么会同意让人帮他。顾阿姨说本来想请您照顾师兄,但是被师兄一口回绝了。哎……”   窦争一愣:“什么?我怎么没听说?”   “嗯?”楚薇想了想,道,“顾阿姨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吧。”   哪里是来不及,明明都来得及和楚薇这个外人说,却来不及和他这个当事人说,这是什么道理?   窦争略微一想,就想清楚了。   是顾慨棠拒绝的态度太强硬,顾妈妈根本没办法和窦争说吧。   因为楚薇一句没过脑子的话,窦争了解到了一些顾慨棠绝不会当面和他说的事情。难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窦争的脸因为情绪激动而涨红,脖子上的血管都能清楚看见。他强行忍耐着,没继续问楚薇会让自己难堪的问题。在地铁的车厢里,窦争紧紧握住扶手。   他感到愤怒。并非毫无道理,其实是窦争无法忍受顾慨棠的疏远。   为什么不让他照顾?因为窦争已经在这里住一个多月,顾慨棠不想再见到他吗?   可是窦争想见到顾慨棠啊,每天每天,在那边等着,只要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他就兴奋地翻来覆去,绞尽脑汁琢磨顾慨棠言语中的深层次意思。   恨不能背下来两人相处以来说的每一句话。   这样的对比让窦争难以接受。   顾慨棠按照医生的嘱咐,每天定时让右腿做运动,按照自己能承受的限度恢复。他的伤口慢慢愈合,再过几天就可以拆线。如果不动的话,疼痛感比较微弱。   顾慨棠尝试活动脚趾,然后是腿部的肌肉。   坐在他旁边的母亲叹了口气。顾慨棠说:   “妈,你不要总是叹气。”   顾妈妈用筷子轻轻敲顾慨棠的头,道:“我能不叹气?你说你这孩子,这么倔。让你舅舅来照顾你有什么不好?”   顾慨棠:“……”   顾妈妈试探着问:“真的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没有,”顾慨棠干脆道,“当初他来北京,顾慨梅跟我说他只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找到工作就走。后来又说找到工作后发了工资再走。”   “慨棠……”   顾慨棠转过头看着顾妈妈,冷静地说:“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顾妈妈眼看又要叹气。   顾慨棠及时挡住,说:“您要是觉得这是亲戚得多帮忙,那么明珠小区的房子可以留给他住,我没意见。虽然那套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可我一直觉得那是爸妈的,处分权您可以全权行使,我没意见。”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顾妈妈愁起来,“真是学傻了。你让你舅舅住那边,你住哪?学校?谁来照顾你!”   顾慨棠道:“我自己来就行。我不会摔倒的。”   顾慨棠做事认真,不着急,觉得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的话,就绝不是嘴上说说。   顾妈妈皱着眉,道:“可是洗澡……”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了。母子二人齐齐扭头去看,就发现窦争牵着小野往这边走,楚薇跟在后面。   顾妈妈惊讶的问:“你们一起来的?小野怎么也过来了?”   窦争不知怎么的,脸色有些不好,他吸了口气,说:“小野过来待一会儿,一会儿跟姐你一起回去。姐,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顾妈妈连忙站起来,问:“什么事?”   窦争没说话,他低着头,率先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顾慨棠、小野、以及楚薇。   小野站在病床前,看顾慨棠被纱布包的严实的腿,有些敬畏,也有些伤心。   他个子太矮,顾慨棠微微倾身,将他搂到床上,问:“小野,过来看我吗?”   小野点点头,有些害怕地说:“我很担心你。”   顾慨棠和楚薇都笑了,楚薇坐在病床边,问:“师兄,你什么时候能回学校?”   “出院后,马上。”   “不多休息几天吗?”   “不了。”   “为什么?”   “课题比较紧,”顾慨棠想了想,说,“耽误不起。”   楚薇莫名有些感动,她点点头:“出院那天我去接您。”   顾慨棠‘嗯’的一声,楚薇看见旁边有顾慨棠吃晚饭用过的碗筷,便说:“我去刷碗,哪里有洗洁精?”   顾慨棠连忙说:“放在那边吧,我妹过来会刷的。”   “我来,又不费事。”楚薇微微一笑。她喜欢在顾慨棠面前表现家庭女性的一面,这让她感觉良好。   因此楚薇没理顾慨棠的阻止,自顾自找到洗洁精,出门继续找清洗的地方。   顾慨棠:“……”   刷碗的地方在楼道最尽头,走路要走几分钟。   顾慨棠眨眨眼,看着小野,问:   “你爸爸找我妈有什么事?”   小野摇摇头,道:“不知道。”   “他今天为什么把你带过来?”   小野说:“我想过来。”   顾慨棠故意做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道:“是的。我刚刚问过你,你担心我。”   小野点点头,然后去看顾慨棠的腿,又看了看他打点滴的右手,突然眼睛有些湿润,眼看要哭出来,但可能是怕顾慨棠嫌烦,所以他瘪嘴忍着,嘴型像个倒扣的碗。   顾慨棠连忙转移话题,问:“小野吃晚饭了吗?”   小野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吃了。”   顾慨棠微微倾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苹果派,艰难的用单手撕开,说:“那要不要再尝尝这个。”   小野用双手接过,问:“这是什么?”   顾慨棠也不知道是什么,他随手拿过来,只记得这是顾慨梅带过来的零食。顾慨棠看了一眼,道:“可能是苹果饼。”   “饼?馅饼吗?”   “对,应该是。”   “苹果馅的?”小野咬了一口,夸奖道,“好吃。”   顾慨棠跟这个三岁多的小孩聊得非常愉快,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小野,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很熟悉,像是自己童年走丢宠物,突然有一天重回他的世界。   顾慨棠摸摸小野的头,看着这个安静的小男孩,没有说话。   因为听说小野吃过晚饭,顾慨棠只给他拿了一个很小的苹果派。尽管如此,小野也吃了好一会儿。   顾慨棠见楚薇现在还没回来,就知道她迷路了,尽管想去找她,但作为病号,顾慨棠也是有心无力。   他心不在焉的想楚薇可能跑到哪里时,吃完馅饼的小野用手背擦擦嘴,然后用力一蹬,把鞋子脱到床下。   小野手脚利落地爬到他身上,靠近顾慨棠的耳边,用说悄悄话的语气,小声道:“今天‘你老师’问我,我妈妈的事情……”   顾慨棠一怔,想了想,才明白小野说的不是顾慨棠的老师,而是幼儿园的‘李老师’。   顾慨棠告诉过李老师小野的家庭情况。一般来说,应该避而不谈小野缺失的母亲。   然而此时小野能够毫不介意的和顾慨棠说起,那就证明,李老师的询问方式比较温和,能够让孩子接受。   顾慨棠‘嗯’了一声,问:“幼儿园好玩吗?”   尽管是小野主动和顾慨棠提起有关母亲的事情,顾慨棠也不愿意再多问,让小野难过。   其他孩子都有,只有他没有。这是多么明显的差距,根本不用攀比,就让人不得不忍受难熬的痛楚。   小野点点头,补充道:   “我,我不知道妈妈的事情。我爸爸没说过。”   顾慨棠一愣,试探着问:“一点都不知道吗?”   “嗯。”   “……”   顾慨棠不知道窦争的婚姻到底是什么情况,才能带给小野这样残缺的爱。他本来以为小野最起码感受过母亲和风细雨的关怀,没想到原来一点都没有。   顾慨棠犹豫着,想了想,说:   “没关系,小野。当命运给我们关上一扇门,也会同时打开一扇窗,世界上一切事情都会最终走向平衡……”   顾慨棠没有安慰小孩的经验,越说越尴尬。   也不知道小野听懂没有,他坐在顾慨棠面前,低头抠手指,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像是害羞到极致,扭扭捏捏地说道:“如果有妈妈的话,我希望是你。”   顾慨棠没听懂,问:“什么?”   小野有些急了,“我说,我要是有妈妈的话,我希望是你,叔父……”   这回顾慨棠听懂了,他怔了怔,有些震惊,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年龄的小孩,还不知道男女的区别吧。   顾慨棠摸摸小野的头发,犹豫了一会儿,没说出来‘我不可能是你妈妈’这样的话,实际上,他什么都没说。   他愿意的话,就这样想也没关系。   顾慨棠一直知道小野是个乖巧的孩子,但没想到会乖成这样。他心里莫名有些刺痛,顾慨棠问:“为什么?”   小野‘嗯?’了一声,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直觉觉得是那样。   当顾慨棠问时,小野觉得自己需要给他一个答案。   所以小野说:   “因为,因为就是那样。”   小野说着,伸出手指,似乎要触碰顾慨棠的眼睛。   顾慨棠微微闭上眼。那样,是哪样呢?他很想问,是不是你也觉得,我的眼神很熟悉?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碰我的眼睛?   顾慨棠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莫名其妙。在小野的手指碰到他的眼睑前,顾慨棠把他搂在怀里。   那么小的孩子,小腿还没有他的巴掌长。   顾慨棠说:   “我也是。小野,你知道吗?你妈妈也姓顾,所以,说不定几百年前我们真的是一家人。”   小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非常温柔,顾慨棠在想,究竟是怎样的女性,才能生出像小野这样的孩子?   看着他,顾慨棠都有一种想要结婚生子的想法。   不过不行。   顾慨棠不能尝试。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顾慨棠摸摸小野的头,然后把他放到地上,道:“你爸爸回来了。”   那种急促到光靠听声音就感觉得到对方无法沉下心来的脚步,顾慨棠知道那就是窦争。       第30章 “他妈的……他妈的没办法啊,我忍不住啊,我喜欢你,你让我怎么办?!”      小野个子太矮,还够不到门把手,所以即使下了床,也没有跑去开门,而是对顾慨棠说:“叔父,我的鞋离得好远。”   顾慨棠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没穿鞋。那你再上来吧。”   就算他愿意帮小野穿鞋,可一是他现在没办法下床,二是光凭一只手恐怕很困难,所以还是让小野上来吧。   小野还没说话,门就被人推开了,窦争走进来,没有发现小野的异状,直接抱起来,说:“姐,您把小野带回去吧。”   小野说:“鞋,我的鞋。”   窦争问:“什么鞋?”   小野指了指,窦争便瞪他一眼,训斥道:“没事乱脱鞋,丢了怎么办?”   说完坐到椅子上,闷声不响的给小野穿鞋。   顾慨棠明显感受到窦争情绪不太好,通过他的肢体语言和神态,骂小野也很奇怪。   他看看顾妈妈,对方‘哎’了一声,收拾东西时,朝顾慨棠眨了眨眼睛。   顾慨棠和顾妈妈没有母子间玄之又玄的‘心有灵犀’,表示没看懂。   他说:“妈,楚薇出去刷碗,现在还没回来,应该是迷路了,您帮忙找找。”   顾妈妈埋怨道:“你怎么让人家姑娘去刷碗啊?”   顾慨棠当然没要求她去,其实是对方主动热情得无法拒绝。不过顾慨棠也没想顶嘴,只点了点头。   顾妈妈问:“这么晚,薇薇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打车送她吧。”   正说着,楚薇双手湿漉漉的拿着碗筷回来,说:“哎呀,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顾慨棠:“……”   一条直着的走廊,到底是怎么样才会迷路啊。   顾妈妈也有些惊讶,但很快就说:“薇薇啊,你怎么回家?”   楚薇道:“我坐地铁,很方便。”   “跟我一起回去吧。我们顺路。”   楚薇惊道:“现在吗?”   “嗯。”   “可是,我……”楚薇猛瞅顾慨棠几眼,有些委屈的,“我还没……”   还没跟师兄说过话呢。早知道就不去刷碗了。   顾妈妈见状微笑道:“过几天再来看他吧。我给你打电话,到时候一起来。”   楚薇看看时间,问:“不能再等一会儿吗?我……”   窦争插了句话:“这里不允许深夜探望,一会儿护士就来赶人。”   顾妈妈也道:“太晚了,女孩子不安全。”   楚薇只好说:“好吧。”   顾慨棠能感觉到窦争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因此也没开口挽留,叮嘱顾妈妈一行人慢点后,他就在等窦争主动和他说话。   可是窦争只是坐在那边,想刚刚顾妈妈和他说的话。   顾妈妈说,慨棠愿意让你住在这里,但不想和你住在一起,想回学校。   顾妈妈说,本来以为你们年纪差不多,可能有共同话题,但没想到慨棠这么不愿意,说‘不要再提’。   顾妈妈还说,慨棠脾气其实挺好的,你要是好好和他沟通,他不会讨厌你。   窦争低下头,他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天,到底做了些什么?   明明不想让他讨厌,很努力的尝试表达,厚着脸皮去接近、依靠,得到的结果却是这样的。   当顾妈妈委婉的表达,顾慨棠可能讨厌自己的意思时,窦争太阳穴猛地发紧,那一瞬间,他眼睛都在发烫。无地自容,被旁人明确指出来时,窦争觉得无地自容。   这种情绪旁人看来是很怪异的,只有窦争心里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他深吸口气。焦躁的,难堪的,激烈的,那是恨不得马上来到顾慨棠面前向他解释,甚至是恳求的强烈愿望。但真的呆在他身边,窦争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些事做得过头,但已经无法挽回了。   窦争在那一瞬间恍然大悟,原来现在的顾慨棠,和当初照顾他的顾家父母没有区别。   温柔的,有礼的。   但那样疏远的,不是家人。   顾慨棠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窦争主动开口,他便拿起订阅的报纸,一页一页翻起来。   顾慨棠每天要花大量的时间阅读,才能保证自己了解最前端的信息。最近比较忙,积累了不少要看的东西,数不尽的杂志,看不完的报纸……顾慨棠看着看着,有些入神。   为了尽量减少麻烦窦争的次数,顾妈妈走前已经帮顾慨棠擦过身,洗过头。就这样枯坐到晚上十一点,窦争有些沙哑地问顾慨棠:“……要刷牙吗?”   顾慨棠一愣,看看表,有些惊讶的发现已经是这个时候了。他点点头,坐直身体,等着窦争帮自己拿牙具。   没想到看书看到十一点。顾慨棠以为窦争有话要对自己说,肯定会提前打断。   谁想窦争今天这么安静呢?   窦争洗漱后。坐在顾慨棠身边。   顾慨棠看着窦争头上顶着条毛巾,沉默无语。   在顾家,家教严格,即使是最小的顾慨梅,也没顶着毛巾到处乱跑过。   窦争毫无自觉的低着头。他的思路混乱,即使刚刚沉默了那么久,也没理清什么。   顾慨棠看了看他,突然问:   “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窦争抿着唇,头脑中像是闪过光一样,他抓住那点灵感,琢磨了一会儿,缓缓说:“……我要回去了。”   顾慨棠一怔,问:“什么?”   窦争想明白自己要说什么,重复道:   “我要回家,离开北京。”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房间一时有些安静,他问:“为什么?”   窦争忍了忍,没忍住。他的嘴唇有些发抖,故意放松着向后靠,后背被墙撞得生疼。他说:“你不让我留下来照顾你,我就回家。”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问:“……我妈妈跟你说的?……,你是在用这个威胁我?”   “也不是威胁。因为你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我一个外人住在这里,不舒服。”窦争靠着墙,嘴角勾起,露出一个让人更不舒服的笑容。“我也跟你说过,我来北京就是为了找你。你不陪我,我当然要走啦。”   顾慨棠微微挺起后背,表情严肃。他个性认真,听了这话,更不会故作亲密地说让窦争照顾自己的言辞。他愕然道:“你是这么想的吗?……既然下定决心,那么随便你。”   窦争一愣,他笑不出来了,反而有些喘不上气,只好压低声音道,“你其实还是怪我白住在你家吧……,你想赶我走直说就好啊,我会走,我又不会缠着你。为什么非要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让我感觉我就是个废物,是个怪人?”   说到‘怪人’,窦争像是被人捏住喉咙一样,戛然而止。他想起自己对顾慨棠的感情,想起小野,有些恐慌地想,自己不就是个怪人?   对顾慨棠来说,一个同性恋,一个生物构造扭曲的怪人。想到这里,窦争脸色一变,他迅速站起身,大步走进洗手间。因为起身的动作很大,把凳子都给踢倒了,发出巨大的声音,窦争也没管。   他弯着腰把凉水泼到脸上。   窦争压抑着,深深呼吸。   ……不行,不行。你要,冷静一些。   窦争将水龙头拧到最大,然后撩水大把大把洒到头发上,像是要给自己冲个头似的。   他再次抬头时,卷曲的黑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   窦争发现自己的嘴唇都有些抖。   顾慨棠听出窦争言语中的委屈和愤怒,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窦争并不是在冲顾慨棠吼,说不定,这是他长久以来积攒下来的怨气。   寄人篱下,没人关怀。没人爱。   他渴望顾慨棠的尊重、关怀、爱。在顾慨棠面前,窦争是那么的脆弱。   顾慨棠说的每句话,对窦争都有致命的杀伤力,在这种情况下,没办法安抚,就能让他崩溃。   顾慨棠难得被人指责,有些狼狈。当他看到窦争从洗手间走出来后,也不明白窦争到底想要些什么,只是本能的解释着:“对不起。当初,我以为只用住一个月。学校那边比较忙……,不住宿不行。我只是忙,不想麻烦你。”   窦争用袖子擦了擦脸,说:“一个月,对,就是一个月。时间到了,你有忙的事,而我……哈,我才是,在这里给你惹了很多麻烦。……我还是回去吧。”   窦争喉咙一哽,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气势汹汹的关上大灯,喘着粗气躺到床上。   想说什么呢?   窦争怕自己继续说下去。不要说话,千万别说话。窦争在心里这样想着。一旦说出来,把你的委屈,你的难堪,你的痛处说出来,那么在这个人面前,你就再也没有一丝尊严可讲了。   顾慨棠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轻声问:   “你回去,小野怎么办?”   窦争没回答。他翻了个身,看着床边那个模糊的黑影。   如果自己能一辈子留在他身边就好了。   可是这他妈只能是个幻想。他不像顾慨棠那么聪明,但也能分辨得出别人的感情。不管窦争多么喜欢顾慨棠,顾慨棠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算留在他身边,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顾慨棠也不会像窦争这样,心跳加速,呼吸紊乱。   窦争还是没忍住,他声音沙哑地问:   “你不让我照顾你,是因为我会勃起吗?”   窦争想起自己给顾慨棠洗澡时那面巨大的镜子,心理一沉再沉。   顾慨棠有些惊讶,愣了一会儿,刚想开口解释,窦争就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脑袋,扯着嗓子说:“他妈的……他妈的没办法啊,我忍不住啊,我喜欢你,你让我怎么办?!”   听起来,窦争气得发抖。顾慨棠本想安慰一下,但又觉得这种事还是不要劝,越描越黑,只好作罢。   窦争没听见顾慨棠一点声音,只以为自己这样说话让对方厌恶,他又开始后悔。怎么总是这样?明明不想让顾慨棠讨厌自己。这样的天气,窦争整个脑门都是汗,他觉得非常难堪。   窦争用手揉了揉胸口,深呼吸,平静了一下,说:“小野……,家里那边也有幼儿园。你要是想见、他,可以来看我们。”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说:   “你到底想怎么样?回家只是因为没办法跟我住在一起?……但如果你想当个负责的父亲,最起码要为孩子考虑一下。”   窦争心脏又是一紧,他想要开口反驳,然而顾慨棠说的又让他无言以对。   因为感情遇到挫折就断送孩子能够接受更好教育的机会,这是为人之父应该做的事情吗?但是由于暗恋的人厌恶自己所以产生了强烈的自我厌恶之情,觉得再不离开就会痛得死过去,想要躲得远一些,想要避免伤害,抱着也许过段时间再重新来过的卑微心情……,又有什么错呢?   顾慨棠很难体会当中的感情。   他说出了自己这些天思考的问题:   “你问过孩子的妈妈吗?舅舅,如果你不想养小野,当初为什么还要生这个孩子呢?”   是啊,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太好了,简直是在窦争心脏上戳了一刀!   窦争从床上跳下来。黑暗中,顾慨棠听到他下床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窦争爬到他的床上,跨坐在顾慨棠身上,抓住顾慨棠的衣领。   顾慨棠知道自己说的话惹怒了窦争。   他觉得窦争可能会揍自己一顿。所以顾慨棠下意识用左手挡住脸。那一刻,顾慨棠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真的不是看不起窦争。   从高中开始,顾慨棠之所以不接触窦争,除了两人差距太大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顾慨棠害怕窦争。   这有些奇怪,因为窦争好像没有对顾慨棠做过什么。甚至他每次和顾慨棠说话时,都会尽量温和有礼。   可是通过别人的描述,窦争,就是顾慨棠最初对‘暴力’形成概念的标准幻想。   如果这时窦争的拳头落在自己脸上,顾慨棠不会惊讶,反而会有一种‘果然是这样’的感觉。   然而窦争没有,他只是紧紧抓着顾慨棠的衣领,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生圈一样,全身颤抖。   窦争怕自己会情绪失控,强忍着不敢呼吸。   他努力调整表情,却还是有些扭曲地问:   “顾慨棠,我问你,你是不是特别恶心我?无论我怎么厚脸皮的……,爱……,你,我……,为你做过什么,你都不愿意要我?!”   窦争吞吞吐吐,又歇斯底里的说了这么一堆奇怪的话。   顾慨棠看着窦争,黑暗中他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身上的人体温很高,滚烫,潮 湿,诡异的让顾慨棠想起了一些事情。   熟悉的。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也没分辨出那让人熟悉的根源,他叹了口气,说:“……你很好,会有合适你的人。”   窦争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停止颤抖,长长吸了口气,直起身子。过了一会儿,他发出了无所谓的笑声,像是自嘲。   顾慨棠听得皱眉,本以为他会从自己身上离开。可窦争没有,他向后倾斜着,扭过头,右手摸索着朝后探。   伸长的手指紧绷着,指尖在发抖。   裤腰被抓住的一瞬间,顾慨棠震惊地问:“你……?”   窦争提高声音,掩饰自己的心虚,手指向更热更深的地方探:“你他妈的,我追你这么长时间,你,总得……”   顾慨棠反应过来,才知道窦争是故意的,他怒道:“你给我下来!”   窦争不敢眨眼,沉默着,像是极为羞耻,他声音颤抖,说:“……再来一次,”   为什么用‘再’这个词?   顾慨棠没来得及问,也不想问。   可他没动,因为顾慨棠发现窦争哭了。   趴在他身上,没有声音,但是眼泪浸湿了顾慨棠的衣服。   窦争泪流满面,一边脱自己的裤子,一边倾诉一般地说:“抱住我……,我想你,我要你抱我。”   他实在是太寂寞了。       第31章 顾慨棠一愣,随后点点头,摊开手做出‘请’的姿势,示意自便。      窦争知道自己没办法成功。顾慨棠是个很有道德感的人,而他的身份太特殊。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顾慨棠除了呼吸急促外,竟然没有过度的挣扎。他没有受伤的左手抓住窦争的右肩,过了一会儿,就松开了。   窦争被惊喜砸中,动作有些焦躁。   然后他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不管窦争怎么抚摸、挑弄,顾慨棠那边都毫无动静。   冷静的,和窦争勃发到难以忍耐的地方,形成强烈的对比。   窦争从喉咙里发出焦躁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用的力量太大,向后退了退,竟然打算用口。   顾慨棠皱眉。他没躲,是觉得‘事实胜过雄辩’,但没想要这样侮辱窦争。他迅速向前倾身,抓住窦争的头发,没让他碰到。   窦争大口吸着气,他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可这种情况再没有更好的借口让窦争缓解自己的尴尬了。   窦争问:   “对着我,你硬不起来吗?”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你这么讨厌我?”   “……,你是男人。”   窦争直起身子,用手背擦了擦脸,也跟着点点头,示意懂了,然后下了床。   他的动作太过流畅,顾慨棠想到了什么,开口说:“这么晚,你不要走了。”   窦争背对着顾慨棠站着。   不知道为什么,顾慨棠就是知道窦争在想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不会看不起你。”   窦争的背影晃了晃,他低着头,在那边站了好长时间,慢慢坐回自己的床上。   顾慨棠松了口气,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看见窦争脸部的轮廓。   窦争低着头,用手支撑着脑袋,然后猛地躺到床上,盖住被子。   顾慨棠听到‘嘭’的一声,心里一紧,又坐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异常,才跟着躺了下去。   时间向前推到几天前,顾慨棠也许还会被窦争弄得很烦,可是现在,除了无奈外,更多的是理解吧。   顾慨棠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也有一个那样喜欢的人,可能不会做得比窦争更好。   还是想独占,说不定也会让对方怀孕……   顾慨棠猛地清醒,自己这样的想法,和犯罪有什么区别?   还是修养不够。   顾慨棠轻轻叹了口气,将左手手背覆在额头上。他还以为今夜注定无眠,可实际上顾慨棠很快就睡了过去,直到早上九点钟才因为听到周围的动静醒过来。   顾慨棠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儿,就看到顾妈妈戴着老花镜看自己的报纸。那是一份专业性很强的报刊,顾妈妈说不定看不懂,却不妨碍她看得津津有味。   顾慨棠清了清嗓子,问:   “妈,您怎么来了?”   “啊?”顾妈妈说,“你这问的是什么话。要不要吃饭?”   顾慨棠四处看看,又问:“我舅舅呢?”   “回去啦。”顾妈妈说,“他还要工作。”   顾慨棠心不在焉的洗漱后,吃着早点,没看顾妈妈的眼睛,低声问:“我舅舅昨晚找您什么事?”   “他啊,问我是不是想请他照顾你。”顾妈妈感叹道,“不知怎么的,让窦争知道了。我还以为他会好好跟你说说。慨棠,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顾妈妈也不说话。她的儿子,她最清楚,刀子嘴,豆腐心,说得再绝,做事都是有转圜余地。   所以昨晚她临走时朝顾慨棠眨眼睛,意思是说,给你舅舅点面子。他愿意照顾你,你就不要那么强硬啦。   谁知顾慨棠的回答让人大跌眼镜。   顾慨棠把碗筷向前一推,道:   “随便吧,我不管了。”   “……”顾妈妈愣了好一会儿,问,“什么叫你不管了?”   家里的事,什么不是他管?这个极富责任心、不辞辛苦的大儿子,突然说这样的话,让人以为他被驴子踢坏了脑子。   顾慨棠垂下眼,顿了顿,道:   “他说要回老家,让小野去乡下上幼儿园。”   “……”   “您说如果窦争有钱,肯定会给小野买鞋。”顾慨棠回忆着当时顾妈妈和他说的话,继续道,“但是实际上是,他能用大量的积蓄给我买鞋,不是小野。”   顾妈妈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坦白说了自己的想法:“他也许是爱着自己的孩子,但远远不配成为一名父亲。”   顾妈妈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会儿:   “……慨棠啊。”   “……”   “你不能用自己的条件来评定别人,这一点你以前一直做得很好的。我知道,窦争他跟你不亲,做不到血浓于水,也要多多体谅。”   顾慨棠沉默了。   顾妈妈还是说了出来:“他是真的想走吗?两个星期前,他跟同事借了两百块钱,现在也没还,这是我知道的,还有我不知道的。”顾妈妈道,“他怎么回老家?连买车票的钱都没有,走路回去吗?小野的学费他负担不起,又不想欠你的钱,这才……”   窦争宁可和同事借钱,也不会跟顾家人开口。   这多少有点掩耳盗铃,然而没有类似经历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   顾妈妈深情的看着顾慨棠,拉住他的手,说:“你舅舅来北京前,曾经告诉我。如果他只剩下回程的车票钱,那么就会回去,攒钱,然后再过来。”   “……”   “他这个人,要面子,又好强。不想给你添麻烦。我说让他来照顾你,除了帮帮他以外,也是想让小野受到更好的教育。不过,你要是真不愿意,我也就不把你当幌子了,我去跟他直说吧。”   北京的物价飞涨,连顾慨棠都会想,日后毕业,自己究竟要找什么工作。   经济实力不代表一切,但有时候能让人有底气,窦争当然也会害怕。怪不得窦争搬到这边第二天就急急忙忙找工作。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让自己的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给小野最好的。   前提是能做得到。   顾慨棠沉默着,想到小野和他说,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要妈妈。   顾慨棠摸了摸眉间,过了一会儿,说:   “可是我舅舅已经下定决心。”   “慨棠……”   “不管他想怎么样,”顾慨棠淡淡的说,“都听他的。”   顾妈妈见顾慨棠肯如此让步,非常高兴。   顾慨棠以为窦争不会愿意留下来。他那么要面子的人,很可能因为之前顾慨棠拒绝过他一次而记仇,更何况他昨晚求欢不成,还在顾慨棠面前哭了鼻子。   两天过后,顾慨棠出院,在妹妹和顾妈妈的帮助下,坐车被送回明珠小区。   顾慨梅一边开车一边说:   “哥,你说句留舅舅在这边的话会怎么样?求求你!我想留小野陪我。你不知道,小野的手指头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简直就是我儿子……”   顾慨棠本来就心烦意乱,听了只是敷衍的‘嗯’一声,没深想。   车开到明珠小区,窦争早已经在楼下等待。顾慨棠走路不便,他担心,所以在这边守候。   十月底的北京,天气很凉了,窦争看见顾慨棠还有些别扭,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仔细看的话,他的手指都在颤抖。   顾慨棠用拐杖单腿走进电梯,窦争几次想扶,又不好意思,他别扭的问顾妈妈:“怎么不用代步车?”   顾妈妈道:“慨棠说不用。”   一进家门,就看见客厅的角落堆着一个军绿色的行李袋。两个月前顾慨棠接窦争时见过这个袋子,这会儿又被拿出来了,唤醒了他的记忆。   窦争定了明天的火车票,说是想看见顾慨棠出院了再走。现在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顾慨梅一进房间就问:“小野在家吗?”   窦争回答道:“他还在幼儿园。”   因为顾慨棠右腿做了手术,不能久站,顾妈妈把顾慨棠扶进房间,顾慨棠摸摸自己明显被晒过、还有滚烫温度的被子,耳边听到回到客厅的顾妈妈问窦争:“你不用上班?”   窦争好像不在乎地说:“辞了。”   顾妈妈有些遗憾地问:“为什么?在这里住不好吗?”   窦争连忙说:“很好,我……”   话没说完,窦争就沉默了。   把顾慨棠送回这里,顾家母女的使命就完成了,但她们没想离开,打算住在这里。卧室的分配还是按照之前的那样,小房间让顾慨棠和窦争住。   顾妈妈潜意识里还是愿意给顾慨棠和窦争留下单独谈话的机会,希望临走前顾慨棠心里软一些。既然窦争愿意再次回来,说明事情还有余地。   窦争洗完澡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小野在另一个房间睡觉,他想到要单独面对顾慨棠就忍不住紧张,担心……,担心顾慨棠记得那天的事,不愿意和自己相处。   如果是那样的话,窦争宁愿不要顾慨棠拒绝,自己现在抱被子去睡沙发也好。   窦争有些忐忑的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没听到顾慨棠的回应。   他的心一沉,有些愤怒的推开门。见到顾慨棠后,窦争的动作又变轻了。   他看见顾慨棠手里的书搭在床沿上,顾慨棠眼帘微闭,好像睡着了。   窦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喊:“海棠?”   没有回应。   他整个人都放松了,顿了顿,坐在地上,直视顾慨棠的侧脸。   明天就要离开了,这一走,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不能再见到顾慨棠。来北京一次,窦争就知道自己到底多缺钱。即使是在花费少的乡下,养一个孩子,窦争也过得并不轻松,可再困难他也要咬牙攒钱,买车票来北京。   他不来见顾慨棠的话,顾慨棠是不会来找他的吧。   窦争眨眨眼,身体微微向前倾,想亲亲顾慨棠的脸。可也许是近乡情怯,抑或是知道自己这样不过是饮鸩止渴,窦争终究还是没亲下去。   他把顾慨棠手中的书挪走,然后站起身,手指颤抖地关上灯。   怎么办?还没走,他就开始想顾慨棠。他想留在顾慨棠身边。   窦争说了谎。其实他并没有辞去车行的工作,也没买离开的车票。   因为经历过独自一人时的寂寞,所以再也不想那样。   窦争紧咬牙关,努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他带着一丝自暴自弃的幻想,也许明天顾慨棠就会开口挽留自己,会让他留下来,说不定,说不定顾慨棠也爱上了他……   窦争用手背遮住了脸。   第二天清晨,顾慨梅顶着一头乱发,闻到厨房的香味,没先去洗漱,而是来到顾慨棠的卧室,关上门后,问:“怎么样?舅舅还走吗?”   顾慨棠‘嗯’了一声。   顾慨梅瞪大眼睛:“怎么回事?你你你,你不是说……”   顾慨棠说:“我说什么了?我说听舅舅的。他没说要留下来,你也看到了,他在整理行李,意思表示很清楚。所以,就这样。”   “这样你个脚丫,”顾慨梅急道,“你就不能留留他吗?”   顾慨棠刚要说话,就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他只好闭上嘴,警告的盯着顾慨梅。   很快,顾慨棠听到了敲门声,他说:“请进。”   窦争打开门。   顾慨梅有些担心窦争听到刚刚的话,她尴尬地走出房间,说:“我去刷牙……”   窦争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嘀咕着说:   “我来看看这里有没有我忘带的东西……”   顾慨棠一愣,随后点点头,摊开手做出‘请’的姿势,示意自便。   实际上,这里哪有窦争的东西?窦争进这间房间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窦争装模作样地四处看看,背对着顾慨棠时,他压低声音说:“……这段时间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是你的腿受了伤,还是因为小野,我很想照顾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昨晚他想了一晚上,明白顾慨棠不会主动挽留自己。现在这种情况,窦争太渴望能听到顾慨棠的回应。……拒绝也好,起码和他说句话。   顾慨棠张张口,道:“我不需要照顾。”   “可如果我见不到你,和在老家有什么区别?”   “你还有小野。”   窦争忍不住微微弯腰,把手撑在阳台的护栏上,故作若无其事地说,“……没办法,你说得对,是我养儿子,小野的学费不能总让你付。果然还是回去吧。”   “如果我让你照顾我,就不用回去?”顾慨棠声音冷静,“可你照样付不起学费。”   窦争颤抖地说道:“这种时候你就不能不嘲笑我吗?”   窦争的脸都因为情绪激动而发烫。   非常难堪,他这样,实在是太难看了。   窦争用右手捂住脸。   顾慨棠看着窦争,问:“你说‘再给你一次机会’,是什么意思?”   顾慨棠想,这不就是想要留下来的潜台词?   就像是顾妈妈问的。窦争他,真的想走吗?   窦争胸口空落落的。再怎么厚脸皮,他也不好意思在说什么了。   谁知这时顾慨棠开口说:   “……你留下来吧。”   “……”   顾慨棠声音静静的,“我去办好休学手续,你可以在家照顾我。小野的学费,我来想办法。”   窦争惊讶地睁大眼睛。   顾慨棠补充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第32章 不过家里这边……,顾慨棠闭上眼,心想,顺其自然吧。      刘浩然是一位非常勤奋的人。报考他的研究生前,顾慨棠曾经想要将他的论文征订成册,不说深入研究,但也要好歹看看。   后来发现这是一个比较困难的任务,因为刘浩然的工作以天计算。如果说懒人多福的话,顾慨棠相信刘浩然肯定不是那么有福气,呃。   作为他的大弟子,顾慨棠当然也是非常勤勉的。这种勤勉,再加上工作认真且效率奇高,那么自然而然会被刘浩然安排更多的事情。能者多劳,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可以的话,顾慨棠也是不愿意请假的,每天坐轮椅去学校也没问题。   不过家里这边……,顾慨棠闭上眼,心想,顺其自然吧。   秋天,是吃猕猴桃的季节。   顾慨棠本人说不上有多喜欢吃,可顾妈妈买了一整箱,送到明珠小区,窦争每天切五六个,放到果盘里。   周六,窦争去市场买菜,顾慨棠坐在床上看资料,突然听到小野呜呜的哭声,像是极力压制着,然后就是拖鞋走过来时发出的‘哒哒’声。   顾慨棠连忙放下手中的进程,问:“怎么了?”   小野是个非常坚强的男孩,如果他会哭,就说明肯定遇到了什么事。顾慨棠还以为他是被烫到了,或者被划伤,有些担心。   很快小野就推开顾慨棠的房门,他像是受伤回巢的小鸟一样,矮矮的站在顾慨棠面前,哭着说:“叔父,我嘴好痒。”   顾慨棠一看,小野的嘴周一圈都是棕色的绒毛,还夹杂着道道红痕,有的地方都被抓出了血。   顾慨棠没办法站起来,指挥小野拿矿泉水和垃圾桶,然后用一只手很艰难的给他清洗,问:“怎么弄的?”   小野吸着气,说:“吃……猕猴桃。”   顾慨棠低下头,果然看见小野手上抓着一个吃了一半的猕猴桃。   缺失的那一半皮没有剥干净,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小孩子往往没办法把东西吃的那么好看,猕猴桃汁水横流,弄得有些脏。   顾慨棠皱眉,道:“不知道会不会过敏。等你爸爸回来,让他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小野的眼泪小心翼翼的悬在睫毛上,不敢掉下来,听了这话,他憋着嘴,眼看又要哭了,抽泣着问:“那我能不吃了吗?”   顾慨棠一怔,点头说:“好……,当然好,小野,给我吧。”   看起来,小野好像更在意这件事。   顾慨棠自然而然想起自己那天在幼儿园对小野说的话,让他不要浪费,心里真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摊开手,让小野把吃了一半的水果放到自己的手上。   小野看着顾慨棠干净的手掌,犹豫了一下。   顾慨棠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毫无芥蒂的吃小野吃剩下的东西。也许能,也许不能。他的心里也在打鼓。   可是看到小野犹豫又担心的表情,顾慨棠心里轻轻叹了声气,再也不顾虑这个那个,他接过来后,用还有些痛的右手托住,左手费劲的给猕猴桃剥皮。   他很适合做这种精细活,把剩下的半个剥得干干净净,顾慨棠咬了一口,觉得很甜。他看看此时剩下的大小,想了想,问:“小野,还要不要吃?”   小野点点头,张开嘴。   顾慨棠微笑着,把剩下的果子放到小野口中,注意没碰到他有伤口的唇周。   看小野挂了伤也要吃的架势,他也许真的很喜欢吃这种水果吧。   顾慨棠用水洗了洗手,又用湿巾给小野擦干净,随后说:“你去玩吧。”   小野从床上滑下来,就往外走。   因为他刚刚实在是太安静了,顾慨棠有些担心,他觉得自己放任一个三岁多的孩子独自一人在客厅里太不负责任。虽然小野是个乖巧的小孩,但万一被烫到、电到,或者,或者摔倒,怎么办?   顾慨棠在小野走出房间前问:   “小野,你去做什么?”   小野回过头,看着顾慨棠,回答道:“我去看电视啊。”   窦争有事出去时,就会让小野在家看电视。他不会乱碰东西,也不会给陌生人开门,让他看电视就安安静静的看电视,因此窦争非常放心。   顾慨棠却觉得给这么小的孩子看电视不是件好事,他顿了顿,问:“来看看书怎么样?”   小野看着顾慨棠,干脆地回答:“好啊。”   窦争回家时,看到的就是小野脱了鞋,光着脚坐在顾慨棠旁边。顾慨棠特意把自己面前的矮桌往小野那边大幅度倾斜。那是为了方便顾慨棠单手拿书买的桌子。   “小野,”窦争一边换鞋一边说,“不要打扰你叔父工作。”   小野‘嗯’了一声。   顾慨棠便说:“没关系。”   窦争把冷冻的产品放到冰箱里,带着寒气走进房间,他看着并排坐的顾慨棠和小野,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饿不饿?”   顾慨棠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本来想立刻告诉窦争小野的事情,让他带小野去门口的诊所看看医生。可是十月底的北京已经非常冷了,窦争刚刚回来,说不定想歇一会。   顾慨棠想了想,觉得还是再等等。   窦争感受着屋里的暖意,深深吸气,他将外套脱下,说:“最近螃蟹非常便宜,我买了几只,晚上吃螃蟹怎么样?”   顾慨棠觉得吃什么都无所谓,就点点头。   窦争又问:“你喜欢清蒸?还是熬汤?辣子蟹?”   顾慨棠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窦争,说:“随意。”   窦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哼着小曲儿走到厨房。   顾慨棠被打断了思路,加上有些累了,便放下手中的书,问小野:“嘴还痒吗?”   小野仰起头,仔细感受了一下,如实说:“不痒。”   顾慨棠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小孩的皮肤很嫩的,沾上毛后容易擦伤,而且小野因为痒,所以用手抓了,把皮肤抓破,才会痛得急哭。   也不是真的过敏,不用太担心。顾慨棠说:“你爸爸刚回来,让他休息一下,再带你去医院,好吗?”   小野点点头,又低头写写画画。   一个三岁的小孩,能坐着安安静静的画半个小时,顾慨棠就有些好奇。他个子高,看得远,一扭头,就看见小野用一支深蓝色的笔,在重复着写这样一句话。   【我是大小天下太平】   来回来去写的就是这么一句。顾慨棠看了一会儿,问:“这是在幼儿园里学的吗?”   小野停下笔,说:“嗯。”   三岁的小孩就会写字了,顾慨棠说不出的惊讶,他开始想自己三岁时到底在做什么。   “不过,不是李老师教我的。”小野继续说,“是我看到有人在写。”   顾慨棠想问,你知道你写的字是什么意思吗?但又不想太严肃,他换了个话题,说:“你可以写你自己的名字。”   小野歪着头问:“怎么写?”   顾慨棠拿过笔,想了想,很缓慢的写了‘顾’字。   “顾。”   小野朦朦的跟着念:“hu……顾。”   然后又写了“野。”   顾慨棠放下笔,让小野来。   这两个字都不太简单,可是小野凝神看了一遍后,竟然照着写了下来,连笔划顺序都和顾慨棠的一模一样。   虽然字写得很大,也不成规矩,不过小野的记忆力还是很让人惊讶的。   顾慨棠写了这两个字后,突然觉得不应该太早教一个小孩这么多东西。他记得当时顾慨梅说去游乐园时,小野都没听说过。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多出去玩玩吧。   过几天把顾慨梅叫过来。她那个家伙,工作清闲,肯定有时间。   这样想着,顾慨棠放下了笔,说:“小野,你写的很好,休息一下吧。”   小野闻言,整个人都酥了,他眯起眼睛伸个懒腰,然后弯着身子把头靠在顾慨棠的腿上。   顾慨棠摸摸他的头发,心想……有个孩子真好啊。   小野从床上下来后,就跑到厨房去看窦争做饭,他闻着香气,问:“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窦争说:“螃蟹,不过你不能多吃,会闹肚子。”   顾慨棠听到小野停顿了一下,然后欢快地说:“我要吃炸虾。”   “炸个屁,”窦争粗鲁地威胁道,“把你炸了。喂,你嘴怎么像猴屁股一样?”   小野说:“吃猕猴桃,然后好痒,叔父帮我洗嘴。”   窦争放下清洗螃蟹的工作,蹲下来看看小野的嘴,然后毫不客气地骂道:“你这个小笨蛋。”   顾慨棠一愣,他知道小野是个心思细腻的小孩,担心窦争这样语无遮拦会让小野难过。   没想到小野好像习以为常,哼了两声后,说:“我要吃炸虾。”   一阵脚步声,窦争从客厅拿过外套,走到顾慨棠卧室,一边穿一边说:“海棠,我出去给小野买点药膏,去去就回来。你要上厕所吗?”   顾慨棠摇摇头,道:“你去吧。”   窦争走后,小野又爬到顾慨棠的床上。   那张床对小野来说有些高,他手脚并用,简直是攀援着上来。   顾慨棠看着小野的眼,很容易发现他没有生气。   窦家父子俩的相处模式,真的让人有些费解啊。   小野的敏感胆怯是对除了窦争以外的人,作为小野相依为命的父亲,无论窦争做、说了什么,小野都不会觉得怎么样。   窦争他就是那么一个人,就算对自己的儿子,也毫不客气。       第33章 窦争道:“说出来就太没有情调了吧。”      窦争让人想不明白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他明明说不给小野炸虾,但买回药膏后,还是带回来一袋子鲜虾。这种口是心非的做法,会不会让小野质疑大人的言辞可靠性?   顾慨棠对他这种教育方式感到困惑。   不过,小野倒是非常习惯,他被窦争拉到洗手间洗脸、涂药,天真烂漫地说:“爸爸,我会写我的名字了。”   窦争说:“哦。”   他往小野脸上涂绿莹莹的药膏,大概是有清凉镇痛的效果,小野没有挣扎,在窦争身上比划着,一边写一边念:“顾——野——顾——野——”   窦争手一抖,故作镇定地问:“李老师教你的吗?”   小野摇摇头,说:“叔父教的,叔父教的。”   “……”窦争心情有些复杂。   休学手续办了将近一个星期才算弄完。刘浩然导师对顾慨棠最后做出的这个决定有些气愤,他在电话里对顾慨棠说:“你的课题怎么办?时间这么紧张,你不发论文,别人就发了,抢在你前面,你哭都来不及。如果你对你自己的劳动成果都不尊重,那么没有人会尊重你的!”   顾慨棠只好道歉说:“不好意思,家里……”   刘导师愤然挂断了电话。   顾慨棠有些无奈的听了一会儿忙音,叹了口气。   因为担心顾慨棠一个人待在家里会寂寞,窦争全天陪在他身边。刘浩然刚刚吼的声音太大,连在客厅的窦争都听到了。   顾慨棠挂下电话后,窦争走到门边,问:   “那个死老头又骂你?”   “……”顾慨棠揉揉眉间,没说话。   “我听说研究生可以换老师。”窦争道,“你何必在他那里受气。”   顾慨棠道:“好了。我知道分寸。”   窦争就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离开了。   顾慨棠有些后悔,觉得不应该乱发脾气。如果是家里人还好,窦争那种小心眼的人,听了这种话,不知道会怎么想。   顾慨棠拿起手杖,慢慢走到客厅,就看窦争一个人坐在客厅,寂寞的剥着桔子。   “……”   窦争抬起头一看,连忙起身,问:“怎么下床了?要上厕所吗?”   顾慨棠摇摇头,道:“只是走一走。”   窦争扶着顾慨棠,顾慨棠一挣,示意自己可以。   他坐在窦争旁边的一张沙发上,两人之间隔着半肩膀的距离。顾慨棠问:“怎么不看电视?”   窦争后仰,靠在沙发上,两条腿向前伸,道:“没什么好看的。”   顾慨棠顿了顿,问:“知道家里WiFi密码吗?”   “嗯?”   “你可以上网。”   窦争眨眨眼:“我没有电脑。”   顾慨棠愣了一下,说:“我指的是手机联网。”   算起来,窦争没比顾慨棠大多少,今年是二十五岁的样子。这样的年轻人,很少有不会用手机上网的吧。   顾慨棠见窦争拿出手机,便用左手帮他连上。他平时用手机也就是看看新闻,因此没什么教窦争的,只说:“你自己玩吧。”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的电脑你也可以用。”   窦争说:“那可不行,你电脑里有很多重要的东西吧。”   顾慨棠道:“我会备份……”   “那也不行,给你弄坏了怎么办。”窦争坚定地说。   顾慨棠想起顾慨梅玩自己电脑时大刀阔斧的模样,又想起刘浩然说起对成果的尊重,顿时百感交集。   窦争摆弄了一会儿手机,突然想起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一双很厚的棉鞋。他蹲下来,握住顾慨棠的脚踝,想给他穿鞋。   顾慨棠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连忙弯下腰,说:“这是干什么?”   窦争道:“我怕你会冷。”   尽管天气已经很凉,但北京十一月中旬才会有暖气,冷的时候开空调,再穿很厚的衣服,也算好过。   可窦争怕顾慨棠的右腿会被冻到,因为石膏裹得太厚,穿鞋困难。所以他买了一双很大的棉拖。   顾慨棠看了看,说:“我来吧。”   窦争曾经送给过他一双鞋子,不过顾慨棠没有穿过。加上这双,已经算是第二双了。   顾慨棠低着头,摸摸脚上绵软的绒毛,顿了顿,说:“我好像一直在收你的礼物。”   窦争一愣,否认道:“这不是礼物。”   顾慨棠说,“过段时间,我会回礼的。”   “……”窦争道:“说出来就太没有情调了吧。”   “……”顾慨棠心说这根情调有什么关系,但看窦争好像真的很失落,只好说,“对不起。”   窦争打起精神,站起身时迅速在顾慨棠脸颊上亲了一下。   顾慨棠又惊又怒,道:“你……”   “礼物就不用了,这算是谢礼了。”窦争摸着嘴唇回味着,看到顾慨棠的反应又有些生气,“喂,怎么这样小气?男人被亲一下怎么了?”   “……”顾慨棠低着头,懒得理他,撑着拐杖往房间走。   窦争跟在后面,喊:“海棠,不要生气。”   顾慨棠道:“你再对我……动手动脚,我真的不客气了。”   因为他走路慢,窦争很快跑到他的面前。因为有些紧张,所以窦争喘的急促,他眼神挪移着,别扭地说:“好啦,以后不亲了。”   又觉得委屈,窦争道:“没办法啊!我喜欢你,你也知道。”   顾慨棠叹了口气,说:“你又不是五岁,自控力差到这种地步。”   窦争不满道:“你不懂。你要是爱上一个——”   顾慨棠不想继续这个问题,打断道:“好了。”   “……”窦争瞪着眼看顾慨棠,房间里有些沉默。   顾慨棠向旁边走了走,错过窦争,‘哒哒哒’,慢慢往前走。   洗澡是件麻烦事,可顾慨棠每天都洗。   按照顾慨梅的说法,说顾慨棠有洁癖。顾慨棠不觉得,他觉得自己很正常,没到那种程度。   之前不知道的时候,顾慨棠还可以无视,但被窦争明说过一次后,每次窦争帮顾慨棠洗澡,顾慨棠就会下意识的往窦争裤裆那边看,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有反应,或者是不是真的有反应。   窦争今年二十五岁,正式如狼似虎的年纪,看着恋慕的人的身体,怎么会没有反应?   这让他觉得非常尴尬,有一次把喷头扔到浴缸,窦争擦擦脑袋上的汗,说:“你别看了行不?再看我要身寸了。”   顾慨棠一怔,挪开眼睛,道:“不好意思。”   窦争叹了口气,弯腰捡起喷头,对着顾慨棠满是泡沫的身上冲洗。顾慨棠的右腿不能沾水,要在浴缸旁边放个椅子,然后把腿伸出来,这样还不够,窦争还给他套上塑料袋,怕浴室里的水汽弄湿他。   大概是为了保暖,顾家的浴室并不算大,再加上一个椅子,空间更加狭小。   窦争每次帮顾慨棠洗澡都大汗淋漓。他今天穿了一件紧身的灰色棉衣,小腹那边能看见清晰地汗痕。   顾慨棠想和他说‘热的话可以把衣服脱掉’,但想到什么,他把想说的话吞下,还是算了。   窦争拿毛巾给顾慨棠搓背,虽然他衣服湿了,看上去有些狼狈,可窦争心里非常高兴。   面前的男人,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孱弱。顾慨棠的肩、背都蕴含着男人的力量,这样静静坐着,摸他强韧绵延的肌肉,窦争觉得很值。   怎么能怪他心有邪念呢?喜欢那么久的人就坐在前面,毫无顾忌的向他袒露后背。用水流冲他湿漉漉的黑发,那人就会配合的闭上眼睛。   窦争敢保证,除了自己以外,没人见过顾慨棠这样湿着头发、毫无防备、闭上双眼的模样。   他这样毫无根据的自信着,水汽朦胧中,好像又看到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蓝色校服、高挑瘦削的高中生。   顾慨棠洗完澡后,就打开电脑,开始继续自己的工作。   刘浩然有针对本科生的教学工作,因为最近教材重新修订,开学前刘浩然就交给顾慨棠重新做教学用的PPT的任务,最迟下个学期一定要做好。顾慨棠一直没找出时间,还以为要腾到暑假做,没想到突然出了意外,反而让这项工作提前。   顾慨棠在家休息这些天也没闲着,看了很多本科教学的书,PPT进展也不慢。   这样看下去,大约拆线时PPT就能做好。   顾慨棠对着书在电脑上打字,不一会儿,小野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盘水果,歪歪扭扭地走过来。   顾慨棠听到声音,连忙歪着身子去接。他有些害怕小野会端不住,心想窦争怎么敢让小野来送水果?   这样想着,顾慨棠抬头一看,发现窦争就跟在小野身后,他眼睛本来还盯着身前的小孩,走进房间后,就看着顾慨棠了。   窦争好像很喜欢做那些细致的活,作为男人,不反感做饭也就罢了,他甚至会把石榴一颗一颗剥开,把猕猴桃剥皮然后切成片,不像顾妈妈,洗水果就是洗水果,从来不剥皮。   顾慨棠最开始有些惊讶于窦争这与他外表完全不符的细腻,后来习惯了,也就不大惊小怪了。   窦争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坐在顾慨棠身边,他搂着小野,口齿不清地问:“你在做什么?”   顾慨棠简单讲了两句,窦争也没听出名堂,就‘哦’了一声。虽然顾慨棠做的事情对他来说比较枯燥,可窦争并没有离开。   好像只是这样看着顾慨棠戴眼镜的侧脸,就够了。   其实,就是这样的,他们为什么来北京?   因为想见他。       第34章 喜欢一个人智商都会降低,你让我心神不宁,好像变成了小学生。      顾慨棠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的动作越来越僵硬,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不出去看电视吗?”   窦争看得津津有味,爽快道:“不去,看你。”   “……”顾慨棠顿了顿,伸手翻了一页书。   时间有些晚了,小野一开始还坐在窦争腿上看顾慨棠工作,但很快就开始困得点头。于是窦争把他抱回房间,想了想,又回到顾慨棠的卧室。   顾慨棠用电脑时并不会弯腰驼背,脊背挺直,他时不时翻翻参考书,用鼠标修改几个小错。   窦争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心里越来越静。   干净、安心,这是只有顾慨棠能给他带来的感觉。   房间里只能听见顾慨棠打字的声音。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顾慨棠停了下来,对窦争说:“能帮我把那本书拿过来吗?”   因为太安静,窦争有些恍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他很快睁大眼睛,站起身,问:“哪本?”   顾慨棠道:“那本绿色的。”   窦争取下那本厚如砖头的参考书,递给顾慨棠。顾慨棠翻了翻,认真看了两页,然后放到一边。   顾慨棠看书时,窦争也能看到。   他知道顾慨棠看过那本绿色的砖头书,因为他翻书时信手拈来,好像已经把内容的位置都背下来一样。   可书的里页是崭新的,连被水笔划过的痕迹都没有。顾慨棠很少在书上写笔记,最多在重点句前后画括号,重点字下画点。通过很多顾慨棠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细节,窦争都想细细体会那种感受。   窦争不知怎么的,那一天就是想接近顾慨棠。应该说,他无时无刻不想接近,只是那一天特别想罢了。   窦争在顾慨棠敲字时,突然开口说:   “我……今晚可以睡在这里吗?”   顾慨棠打字的声音顿了顿,转过头看窦争。   窦争吞了吞口水,重复道:“我,想和你一起睡。”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   窦争恨极了顾慨棠这沉默的性格。也爱极了他这样。   然后顾慨棠问:“为什么?”   顾慨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为什么?答案顾慨棠都能给出,还能有什么,窦争喜欢他,他爱上了他。   很奇怪的。顾慨棠只是想听窦争说出来。   窦争‘呃’的一声,不知怎么的,耳朵突然红起来。他说:“你晚上上洗手间不方便……叫我就比较方便。”   顾慨棠道:“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窦争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好吧。我只是想跟你睡。”   顾慨棠推推眼镜。虽说有准备,却还是被窦争这个答案弄得措手不及。   不是没人追过顾慨棠。实际上,他是个很有人气的男生,因为相貌堂堂,脾气温和,家世又好,吃他这套的小姑娘不在少数。   但被顾慨棠拒绝后,大多数就不再迎难而上了。男人和女人的性格真的不一样吧,像窦争,无论顾慨棠说得多么明确,有几次顾慨棠都觉得窦争肯定会放弃。   现实是窦争无论怎么样都不放弃。   顾慨棠垂下眼,道:“我腿有伤。”   “嗯?”   “你不是睡相不好吗。”顾慨棠淡淡道,“还是算了。”   窦争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说:“没关系,那什么,我不会压到你的。我其实吧,还是挺……”   顾慨棠说:“不用。我自己可以去厕所。”   窦争‘啊……’了一声,垂下头。   曾经有一名女生给顾慨棠写小纸条,上面如是写道:【喜欢一个人智商都会降低,你让我心神不宁,好像变成了小学生。】怎么说呢,窦争是个过于坦率的人,不会掩藏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这样会给其他人窦争智商不算太高的印象。   但是仔细观察一下,顾慨棠发现并不是这样的。窦争似乎是只对顾慨棠一个人这样。   于是顾慨棠在不经意间想起那个面容早已模糊的女生说的那句话,当时不太明白,现在有些了解了。   大概是因为发现了新的事情。顾慨棠觉得有趣极了。   隔了没几天,顾慨棠去医院拆线。因为他是趴在床上,露出脚后跟让医生拆线,所以没看到自己伤口到底恢复到什么地步。   但只要想想就能知道,从快要愈合的伤口处把缝合线剪掉拿出,运作过程中可能会引来新的伤口。顾慨棠觉得有些痛,不过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拆完线后,医生大概是去拿什么东西,让顾慨棠在这边先躺着。顾慨棠松了口气,一偏头,才发现伤口刚刚是流了血的。现在北京已经很冷了,没有暖气,显得更加寒冷,可他疼得出很多汗。顾慨棠顿了顿,摸出手机,想要转移注意力,便看起邮箱。   早上来医院前,顾慨棠把之前做的PPT发到刘浩然邮箱,不过现在还没有回应。   顾慨棠便把手机放回去,刚放好,医生就回来了。大概是条件反射,一看见自己的主治医师,顾慨棠就开始后脚跟痛。   医生说:“我看你恢复的不错,小心不要再摔倒,这几天尽量少下床,但恢复运动还是要做。我叫你家属进来。”   顾慨棠这才彻底放松,‘嗯’了一声。   顾慨棠的亲属都在外面等候,当医生说可以回家时,窦争就迅速冲进来扶住顾慨棠。   顾妈妈陪着儿子回到明珠小区,戏谑道:   “慨棠终于可以休息了,这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这个儿子,非常能吃苦。小时候还没看出来,长大后发现,顾慨棠耐性惊人,自制力极强,让她这个当妈妈的既心疼又骄傲。   对于顾妈妈的这个结论,顾慨棠只能用苦笑来应对。   可以休息了吗?并不是这样的,他有申请去德国交流的意向,有几项考试已经临近,顾慨棠打算用这段时间学习,考证。   顾妈妈和顾慨梅准备留在明珠小区吃饭,但顾慨棠腿脚不便,没办法去餐厅。几人商量一下,决定在家里用餐,一切从简。   顾妈妈一开始对窦争愿意做饭这件事表示惊讶,时间长了,也就不大惊小怪。在她看来,男人很少有愿意在厨房里呆着的,像是顾爸爸,在国内一直由顾妈妈照顾,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直到四十多岁,他出国工作,无奈之下才学会煮饭。而且非常不情愿,每次跟顾妈妈聊天,顾爸爸都会哭诉一番。   所以顾妈妈在的时候,是不会让窦争下厨房的,她把窦争赶出去,说:“你陪慨棠待着吧,歇会儿,等会儿就吃饭了。”   窦争摸摸鼻子,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剥桔子。他听到顾慨棠在房间里打电话,耳朵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   顾慨棠接到了来自师妹楚薇的电话。这段时间,楚薇总是向他说学校的事情,没什么用,顾慨棠只是听听罢了。   只有今天,楚薇说了件比较重要的事情,让顾慨棠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反问:“什么?”   因为他的声音突然提高,窦争一愣,放下手里的桔子,疑惑地往卧室走。   可能是信号不太好,楚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她道:“是真的,刘浩然没被评上。我看了好几遍,还问了其他同学。师兄,不是说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吗?”   顾慨棠也有些茫然,说:“我不知道。”   楚薇道:“好吧。我现在在地铁上,快到您家了。信号不好,一会儿见到您,再和您说吧。”   顾慨棠说:“好。”   挂断电话后,还在想。   楚薇说的是学校给老师颁发的奖项,学校每学年选出五十位优秀学者,名额不多,但对刘浩然来说并不困难。   因为他是个非常努力的学者,取得了多少瞩目的成就,一时间风头无两。如果他都不能被评选,那么谁还能有资格被选上呢?   顾慨棠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然后这时,发给刘浩然的邮箱收到了回复。   顾慨棠点开一看。   往常发给刘浩然邮件,无论是什么,他都不会立刻回复,因为他会仔细看顾慨棠邮件里的每一句话,并且做出评价。有时候一篇论文,修改的字数可能比顾慨棠原本写的字数还要多。   这次的PPT容量很大,顾慨棠还以为他会看很长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回复,他还挺惊讶的。   但看到了回复的内容,顾慨棠就明白了。   上面写着:   刘浩然:【专心养病,以后这些东西,不要发了。】短短一行字,说的顾慨棠忍不住皱眉。   只要是顾慨棠的,发了也不会用——是这个意思吗?   顾慨棠关上手机,内心深处涌出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不是平时熬夜写东西的疲惫,而是心没有可以搁置落脚地方的无助与迷茫。   窦争看到顾慨棠的眼睛,问:   “海棠,怎么了?”   顾慨棠揉揉眉间,道:“……没怎么。”   “……”窦争端了一杯水坐在顾慨棠身边,纠结地问,“你那个死老师,又找你茬?”   顾慨棠一哽,被窦争轻而易举说出来的‘死……’字惊到,问:“你在说什么?”   “……哼。”窦争离顾慨棠近了点,道,“也就是你脾气好,给人欺负。高中那会儿,那帮老师叫你去他们办公室刻字、改卷,明显就是要偷懒、占你便宜,你还去。”   “……”顾慨棠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   顾慨棠听窦争的声音,发现他竟然还有些委屈,仿佛顾慨棠吃亏就是他吃亏一般。窦争看顾慨棠的眼神,都有些湿润,仰头看着顾慨棠,想听他的解释。   两人离得太近,超过顾慨棠觉得安全的范围。顾慨棠别过头,犹豫了一下,说:“我……明天要去恢复机构,所以有点紧张。并不是被人欺负。”   窦争没啃声,不言不语的又往顾慨棠那边凑。   两人的大腿都挨在一起了。明明是冬天,顾慨棠却觉得碰到的地方热得不能忍受。   顾慨棠想,他总算明白,小野的黏人源自于哪里了……       第35章 顾慨棠发觉到自己这一下有些不像话,很快便松开手,窦争被他摸了一下,脸不知怎么的有些红。      顾慨棠对窦争的感情比较复杂。他知道窦争喜欢自己,因为他光明正大、毫不掩饰的说过许多次,但顾慨棠又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就算是高中时,两人之间的交集也不多。顾慨棠记性不差,十八岁和窦争交流的一些片段,现在还能回忆起来。   正是由于想的起来,顾慨棠才更疑惑。因为他们真的没有什么,三年来交谈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的清楚。   要说哪里能看出端倪——顾慨棠只能想起,高三那年,由于睡眠不足,他经常头痛,下课时喜欢趴在桌上闭目养神。有一次醒来后看见窦争拿着自己的水杯,到水房给他打了杯热水。顾慨棠还在想,窦争是有那么点当舅舅的自觉的。   除此之外,别无他事,顾慨棠看看窦争不动声色的往自己这边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第二天中午,顾妈妈来到明珠小区,做好了午饭。但一家人没人动筷子。顾慨梅饿得眼冒金星,问:“为什么不开饭?我们在等谁?”   顾妈妈敲了敲顾慨梅的头,说:“薇薇说要过来,大老远的,你不等人家嘛?”   顾慨梅就不说话了,可怜巴巴地看了哥哥一眼。   顾慨棠只好说:“先吃吧,楚薇不会说什么的。”   窦争应和道:“谁让她迟——”   话还没说完,门铃就响了。   全体静默了一会儿,顾慨梅道:“是楚薇吧?——我去开门。”   说完放下筷子,开门一看,果然是楚薇。天气这么冷,她的鼻子红彤彤的,带着一身的寒气。   顾慨梅问:“你怎么这么晚?”   楚薇喘着气说:“哎呀,不知怎么的走错楼了。”   听得顾慨梅一愣。明珠小区层楼耸立,然而楚薇来顾家的次数可不算少,这样还能走错,是怎么样的方向感?   楚薇一边脱鞋子,一边急吼吼地问:   “师兄,您的脚怎么样?”   顾慨棠回头看她,道:“我没事。你慢点,不要摔倒。”   楚薇脸有点红,听闻连忙放慢速度,矜持地脱有些难脱的靴子。   顾妈妈笑了起来,说:“薇薇,饿了吧?洗洗手就能吃饭了。”   说完还故意让了个位置,示意楚薇可以坐在顾慨棠身边。   窦争有点不高兴的瞪了楚薇一眼,楚薇摸摸自己的脸,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   顾慨棠垂下眼,说:“吃饭吧。”   楚薇在吃饭时还在问顾慨棠脚伤的事情,顾慨棠似乎不愿多提,很快,楚薇就转移话题,说起关于顾慨棠导师刘浩然的近况。   顾慨棠听得认真,但听完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刘浩然没被评选上。   作为刘浩然的学生,顾慨棠当然知道他各个阶段的目标是什么。刘浩然为人勤勉,目标也高。校评选的‘五十名优秀学者’看起来不是什么重要的奖项,但如果这次不能评上,就会影响下一阶段‘杰出学者’的评选。   楚薇啃着一块排骨,含糊着说:   “我听说,刘浩然得罪了领导。他这样脾气的人,不得罪才怪。师兄您也别搭理他,这段时间休学也好,省得刘浩然那厮公报私仇……”   顾慨梅瞪大眼睛,心说怪不得顾慨棠会拒绝楚薇。在喜欢的人面前,这样——,这样肆无忌惮,真的好吗?   看起来,顾慨棠的吃饭动作好像更像是个在暗恋对象面前保持斯文的女孩子吧!   顾慨梅在心中大喊,我哥有洁癖啊,楚薇你小心点……   这话当然无法传到楚薇心里,而且顾慨棠似乎也习惯了,视若无睹的样子。   顾妈妈心里也捏着把汗,饭桌上只听顾慨棠和楚薇交谈。   两人言语中时不时夹杂着一些简单的英语词汇。窦争英语特破,一个都听不懂,越听越焦躁。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楚薇跟顾慨棠说话,就会扯到窦争听不懂的领域,明明在一张饭桌,窦争却插不上话。   这个该死的女人。   吃过饭后,楚薇自告奋勇去刷碗,窦争坐在顾慨棠身边,低头剥桔子,小他声说:“……明天我陪你去恢复中心?”   顾慨棠受伤后,顾妈妈就联系了一家恢复中心,拆线后就可以正式开始训练了。   顾慨棠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大部分的心思,还是放在刘浩然给他回的邮件上。   刘浩然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好,故意说这些话。   也有可能是真的不想让顾慨棠帮忙。不让他当自己的学生了吗?   顾慨棠想到自己这个导师,就忍不住摸了摸额头,心里有些无奈。   窦争没听到顾慨棠的回答,犹豫了一下,自顾自摸了顾慨棠的小腿。   顾慨棠躲了一下,没躲开,问:“怎么了?”   窦争说:“我在看你瘦了多少。”   “看,就不要摸了。”顾慨棠这样说着,然后向后靠在沙发上。   算了,随便吧。他的导师,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被打击到一蹶不振。   窦争把剥好的桔子放到顾慨棠手中,说:“你就不要紧张了。”   窦争还以为顾慨棠是为了明天康复的事情担忧,这样安慰着。   顾慨棠觉得好笑,低低‘嗯’了一声。   “他们不会勉强你。”窦争凑到顾慨棠面前,道,“不会痛,你不要怕。”   顾慨棠见他离得太近,便握住窦争的后颈,示意他后退一些,回答道:“你把我当你儿子了吗?”   窦争说:“你这是什么话。我是担心你啊。”   顾慨棠捏窦争脖子的动作有些轻浮,像是捏学校里的流浪猫。他发觉到自己这一下有些不像话,很快便松开手。窦争被他摸了一下,脸不知怎么的有些红。   顾慨棠有些不好意思,掩饰性的掰开桔子,一片一片吃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桔子非常甜,顾慨棠本人不太喜欢吃很甜的东西,只吃了两瓣就不吃了。   窦争看了他一眼,很自然的接了过来,满不在乎的吞到肚子里。   顾慨棠更觉尴尬,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过了一会儿,他拿着手杖,慢慢往卧室走。   窦争连忙跟着,扶住顾慨棠的右手。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再摔倒,万一二次断裂,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因此只要顾慨棠动一下,窦争就会很紧张地跟着起来。   顾慨棠不习惯他这样,但也不好开口拒绝窦争的好意。怎么说呢?他知道窦争担心自己,所以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窦争扶顾慨棠到卧室后,就拿出书桌,放到顾慨棠面前,他问:“你要看书了吗?要不要喝水?家里还有果汁,还是果汁好点吧……”   窦争絮絮叨叨地说,顾慨棠听他说完,回答道:“谢谢你,我……”   话还没说完,楚薇就走进顾慨棠的卧室。她刚刷完碗,手还是湿的,一边擦一边问:“你们在聊什么?”   顾慨棠便不说话了。   窦争眉毛一竖,问:“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   楚薇一愣,道:“不好意思,我看门没有关。”   “……,”窦争道,“海棠要看书了,你出去吧。”   楚薇‘嗯’了一声,转头一看,突然发现顾慨棠卧室里高度让人惊讶的书架。她虽然不是第一次来顾慨棠家,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顾慨棠的书架,可还是忍不住往前走,问:“师兄,我能看看吗?”   窦争忍不住要发火,但还没说话,顾慨棠就答应了。   顾慨棠继续说刚刚被打断的话:“我不想喝水,就随便看看书,不用麻烦。”   楚薇已经从书架上挑了两本书,坐在顾慨棠身边,问:“这两本能借给我吗?”   窦争觉得很生气,可是又没办法。他走到厨房,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寒冷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   窦争站了一会儿,找了半天,也没从口袋里翻出一根香烟。有了孩子以后,他已经戒烟很久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吸烟。   这个楚薇,每次看见她都很生气。窦争很烦有女人接近顾慨棠,说不定是他占有欲强,不过,就算不强,其他人也忍受不了吧。   爱情的表现之一,不就是想要独占,排斥其他人吗?   窦争摸了摸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   楚薇在顾慨棠家待到下午五点,眼看就要到晚饭时间,她才提出要回家。   楚薇家也在明珠小区,离顾慨棠家很近。顾慨棠腿脚不便,没办法送楚薇,顾妈妈觉得非常遗憾。   没想到窦争在楚薇要走时,窦争竟然也走到玄关处,一边穿鞋一边说:“我送送你。”   楚薇一愣,像是没听清楚一样,问:“什么?”   窦争眉一皱,不耐烦地说:“走吧。”   顾妈妈也是有些奇怪,心想窦争什么时候和楚薇感情这么好,她冲到外面,对窦争喊:“小争,你不穿外套?”   窦争回答道:“一会儿就回来,不穿了。”   顾妈妈暗暗想,大概是冬天天黑的早,顾慨棠担心楚薇,又没办法亲自送她,才让窦争代替吧。   这样想着,顾妈妈轻轻微笑。   自己这个心思细腻、温柔有礼的大儿子……   事实却不是顾妈妈想的这样。   窦争没穿外套,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刚一下楼,立刻被冻得发抖。   他低头走了一会儿,见离家挺远了,突然一回头,堵住闷头向前走的楚薇。   “喂,”窦争凶巴巴地开口,瞪着楚薇,“你是不是喜欢我家海棠?”   楚薇穿着厚厚的衣服,本来还在往前走,被吼了一句,她猛的停下来,‘啊?’的一声。   窦争把重心落在右腿上,吊儿郎当的站着,见楚薇没反应,一口气说:“老实和你说,海棠他不可能喜欢你,他是我的人,你再敢惹他,我就不管你是女的,真揍你了。”   楚薇呆在原地。   窦争有点烦,问:“听到没有?”   也没想过这种事告诉了楚薇会怎么样。万一楚薇当真,告诉其他人。那么现在还是学生的顾慨棠被认定为同性恋到底会是怎样严重的后果。   窦争通通没考虑过,他想说,所以就说了。‘后果’这两个字,在窦争的人生词典中,根本不足为虑。   他什么都敢干。   楚薇瞪大眼睛,呆滞了一会儿,重点没在窦争是男人、还是顾慨棠舅舅身上,她脑子有些乱,尖声问:“你你你,你怎么能当第三者呢?”   这是重点吗?   窦争‘啧’的一声,驳斥道:   “你才是小三,我认识海棠比你早多了!你个白痴!”       第36章 顾慨棠看着窦争。他面容干净,眼神深邃,窦争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楚薇如遭雷击,瞠目结舌地解释着说:   “不,不是的,我之前不知道你们俩……你们俩……”   解释的重点也不对,好像比起两个男人这件事,更在意自己是不是第三者。   窦争哼的一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心想果然不能因为脑子发热不穿外套。   楚薇结结巴巴说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道:“你骗我的吧?你们都是男人啊,而且你还是师兄的舅舅。”   窦争沉默着,没说话。   楚薇想明白了,她轻声道:“师兄是不想让我纠缠,才拜托你来和我说,对吗?”   虽然她猜的完全不对,但窦争还是点了点头。   楚薇在寒风中缩起脖子,她看起来小小的,被厚重的大衣一层层包裹著。   然后楚薇叹了口气,对窦争说:   “我明白了。”   窦争大喜,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说:“你明白就好,女孩子还是矜持一些。那行,你自己回家吧,我上楼了。”   说完,窦争转身往回走。走到楼道里,回头一看,发现楚薇还站在那个地方。   窦争纠结了一会儿,又走回去,说:“你赶紧回家。”   楚薇没说话,窦争便用手推了她的肩膀。   楚薇的身体摇了摇,突然蹲在地上,她像是肚子疼一样,用手裹住双膝。   窦争一愣,问:“你干什么?”   楚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也不说话。   窦争就有点心虚,他左右看看,很怕有熟人会看到。   现在这个时候,是谢冕接小野回家的时间。谢冕是顾慨棠的好朋友,不辞辛苦帮忙照看小野,每天都要亲自把小野送到楼上。万一这个时候撞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窦争欺负楚薇。   不过也确实是有点欺负的意味在里面吧。   窦争有些急了,抓住楚薇的胳膊,强迫她站起来。   他是个力量很大的男子,尽管楚薇此时就想蹲在地上,还是被窦争一手拽了起来。他拽的迅速,害的楚薇差点摔倒。   窦争说:“你要哭回家哭去,别蹲大马路上。”   楚薇吸着鼻涕,说:“对不起。”   窦争:“……”   楚薇痛哭道:“对不起,对不起,虽然我知道会被拒绝,可是我还是好难受……”   窦争听她哭得可怜,不知怎么的就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拧眉看了一会儿,拽着楚薇往她家里走。   楚薇一路洒泪一路说:“师兄这样的人,不会属于我,我知道。你别拉我,我就蹲这儿,一会儿就好,不麻烦你……”   窦争很怕楚薇这样被其他人看见,尤其是谢冕。因为谢冕是个很善谈的人,说不定会把看到的事情告诉顾慨棠。   窦争不怕天不怕地,唯一能镇得住他的,可能就只有一个人了。   于是不管楚薇怎么挣扎,窦争都把她拖到了家门口。做了这么激烈的体力活动,窦争也不冷了,反而出了一后背的汗。   其实,楚薇一直有心理准备,在她接近顾慨棠的那天开始。   听别人说,顾慨棠这个学长,看起来不好接触,实际上却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给他发邮件,无论是什么问题,他都会及时、耐心的回复。   虽然楚薇最初也是被顾慨棠的皮相吸引的,但最后还是被他的温柔攻陷,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因为喜欢,所以想去接近。楚薇在第一次想要送顾慨棠礼物时遇到了困难。   她跑去问顾慨棠,说,师兄,您想要什么?   顾慨棠怔了怔,微微笑了起来,说,我什么都不想要。   楚薇没有得到答案,便开始自己思考。在那时,楚薇惊讶的发现,顾慨棠确实是不需要外人送给他什么东西。   家里优越的条件暂且不说,顾慨棠本人的努力也是众人皆知。他的成绩太好了,虽说成绩不代表一切,但在某些方面,也能说明一定问题。   那就是,只要顾慨棠想要,他都能通过自己的双手拿到。他没有的东西,很可能是顾慨棠根本就不需要。   ‘无欲则刚’这个词汇,楚薇也是在见到顾慨棠之后,才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他什么都不缺,无欲无求,所以总是给楚薇很大的压力。楚薇会管跟顾慨棠同级的学长杨秉治开玩笑,不太恭敬的喊他的绰号‘大痣’,但永远乖乖叫顾慨棠‘师兄’;她会对比顾慨棠还大一辈的窦争用‘你’,但对顾慨棠说话时一直用‘您’。   这样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怎么可能会选择自己?楚薇有时候也在想,像顾慨棠这样的人,另一半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毕竟他看起来太过于……   高不可攀。   楚薇哭得稀里哗啦,窦争本想一走了之,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站在楼道里,听了很长时间。   他心里来回来去的想‘兔死狐悲’这个成语,虽然窦争并不明白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语境用得对不对,只是那种悲切的感情,一直缭绕在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楚薇好不好呢?她温柔善良,长发细腰。而且学历高,乍眼一看,跟顾慨棠无比相配。   楚薇什么都有,可也没成功。   窦争想象着,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和顾慨棠牵手?   想不出来。不过可以肯定的,就是窦争是最没有可能的。   如果这是一场竞争,没有那场意外,他连被提名的资格都没有。   窦争回家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打开家门,就听顾妈妈拉长声音跑过来,嗔道:“怎么这么晚?外面那样冷,也没穿外套,真让人担心。”   窦争点点头,带着一身寒气走进屋里,顿时被热气包围,他身上的毛衣好像都湿了。   小野刚刚正趴在顾慨棠身边说话,听到窦争回来,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就要去找他。   窦争一弯腰,搂住小野,扛在肩膀上,问:   “臭小子,你饿不饿?”   小野笑了起来,说:“好饿。”   家里人都在等窦争回来吃饭,窦争洗过手,坐在餐桌前,忍不住往顾慨棠那边看。   顾慨棠夹菜的手一顿,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挪着眼,眼神带着疑惑。   窦争低下了头。   顾慨棠明天要去恢复中心,顾妈妈和顾慨梅都想陪着。然而顾慨棠轻易不愿意在人面前露出弱点,哪怕对方是他最亲密的家人。康复中心的诊断说不定不是那么好受,如果可以的话,顾慨棠希望可以自己一个人面对。   顾家母女没办法,只好全权拜托给窦争。窦争一口答应。   送走了他们两人,也到了小野该睡觉的时间。窦争带着小野洗完澡后,让他回屋睡觉,然后走到顾慨棠房间门口,说:“我扶你去洗漱?”   顾慨棠‘嗯’了一声,从床上下来,想了想,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窦争想起顾慨棠说要给他回礼,也没惊讶,只应了一声。   顾慨棠把床边的背包拿过来,伸手摸索了一下,便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自下而上递给了窦争。   窦争连忙接住。因为那是一个比较小的包装盒,他直接放到裤子后面的口袋里,也没拆开看,窦争抓了顾慨棠的胳膊,就要扶他起身。   顾慨棠一怔,没想到窦争这么淡定。他的腿伤没有那么严重,不用扶也能站起来,就算没有窦争,也能自理。但窦争非常担心顾慨棠会再次摔倒,所以无论什么事都要帮忙。   顾慨棠站起身后,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窦争,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心情不好。   窦争与顾慨棠的喜怒不形于色全然不同,心里高兴、不高兴都会表现的很明显。顾慨棠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却分不清窦争到底是什么心情。   顾慨棠不理解窦争此时心里的失落。   窦争站在顾慨棠身后,靠在墙上。刚刚洗过澡的浴室还有没消散的水汽,墙壁很湿,把窦争身上穿的毛衣都打湿了,但他却丝毫不在意。   顾慨棠透过镜子看着窦争,机械地刷着牙。   窦争安静了一会儿,问:   “海棠,你为什么不交女朋友?”   “……”顾慨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刷。   “我姐都同意你们……,你讨厌楚薇吗?”   顾慨棠含水漱了漱口,轻声说:“不讨厌。”   “你有别的喜欢的人?”   “不是。”顾慨棠放下牙具,说,“就是不想。”   窦争‘哦’了一声,也不再多说,结束了这干巴巴的对话。   以前窦争想,朝着一个方向前行,无论路程多么坎坷,向前走,总比站在原地要好。   现在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扇关上的门。冲得太猛,头破血流不说,还会把门撞痛。   这他妈的……是什么比喻。   窦争见顾慨棠洗漱完,凑上前要扶他回去。   顾慨棠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湿。他头发很直,沾了水后,更加温顺的贴在额前。   窦争闻到顾慨棠身上的味道,心跳不由得加速。   顾慨棠站直身体时,比窦争还要高些,但因为右腿受伤,被搀扶时,就矮了一些。   他被窦争扶着,抓住一只手的小臂,走出浴室,顾慨棠没被抓住的手臂灵活的向后一探。窦争只觉得后面(屁股)的皮肤一麻,还没反应过来,顾慨棠手里就多了一个盒子。   顾慨棠看着窦争。他面容干净,眼神深邃,窦争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顾慨棠开口道:   “……要掉下来了。”   窦争一愣,反手摸了摸后面的口袋。   顾慨棠犹豫着说:“……你不打开看看吗?”       第37章 这条棉被不仅厚实,而且很大,能盖满整张床。   窦争打开一看,发现那是一双黑色的手套,窦争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的,但看上去好像很贵的样子。   他垂着眼皮戴到手上,问:“为什么送手套?”   顾慨棠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问:“你不想要手套吗?”   “不是,”窦争弯曲着手指,打量了一会儿,说,“感觉不是很配我。”   顾慨棠顿了顿,说:“是吗,那下次换别的吧。”   窦争说的不明确,他的意思其实不是手套配不上他,而是他配不上这副手套。   窦争也没有戴手套的习惯,无论多冷的冬天。   但顾慨棠说的‘下次’让窦争心动,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顾慨棠微笑道:“下次,是我问你你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   窦争没反应过来。   顾慨棠看着他,说:“对不起,这次不算数。”   说完,顾慨棠就要把手套拿回来。   窦争双手向后一缩,道:“那怎么行,这是我的东西了。”   顾慨棠单腿站立,很难保持平衡,窦争这样一躲,他的手没有碰到支撑点,身体便倾斜着向前倒去。   窦争冷汗‘刷’的就流了下来,什么都不管,连忙冲上前握住顾慨棠的肩。这要是摔一跤,该如何是好?   顾慨棠只是倾斜一下,实际上不会摔倒。但窦争向前冲,更稳的扶住了他的身体。顾慨棠用左手揽住窦争的后背,反应过来后,很快就松开了手。   刚刚那个动作,就好像他们在拥抱一样。   窦争却没发现,他长舒一口气,道:“你小心点,万一摔倒了怎么办?手术那么疼,还想再做一次吗?”   顾慨棠没说话。   窦争顿了顿,对顾慨棠说:   “我很喜欢,你送我的东西。不过,怎么想起要送手套呢?我平时不太用。”   顾慨棠‘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道:“因为,如果出门,你的手会变得很凉。”   送礼物应该送什么呢?男人的话,领带、手表、打火机,都是不错的选择。但窦争不穿西装,看起来也没戴过手表,平时不常吸烟的样子……   每次从家出门,窦争总是不愿意穿很厚的衣服,大概是嫌麻烦,所以每次回来,身体都冷得像是冰块一样,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变暖。   顾慨棠曾经看见他被塑料袋勒得通红的手指。那双手放下蔬菜后,有时会扶住顾慨棠。那种冰凉的触感,让顾慨棠下定决心。他做了不少功课,才选择了这个牌子的手套。   其实,并不只是‘看上去’贵而已。   窦争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低下头,握住顾慨棠手臂的手更紧了一些。   他说:   “我一定会用的。”   顾慨棠便不好开口再要,只是说:“那好。天气这么冷,你多穿些衣服。”   窦争抬起头看着顾慨棠。因为他的眼神太炙热,看得顾慨棠屏住呼吸。他转过头,往卧室走。   窦争跟了上来,和顾慨棠并肩而行。   天气明显冷了下来。在没有供暖前,如果不开空调,房间里真的很冷。   明珠小区太大,一台空调无法兼顾到所有房间。因此现在是两间卧室开小的空调,客厅是最冷的地方。   只是漱口这么短时间,顾慨棠就感到了明显的寒意。他一条腿一条腿的躺在床上,对跟着来的窦争说:“……你回去吧。”   窦争没说话,还是站在门口。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走进顾慨棠的卧室,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顾慨棠心里‘咯噔’一声,他觉得窦争又要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是他反应太大,而是窦争本人的一切举动不能通过常理解释。毕竟他是敢在回北京一个月后就和顾慨棠告白的男人。   顾慨棠……   还是有些怕他吧。   窦争关上门后,轻手轻脚的坐在顾慨棠的床边。他只穿了一身不算厚的冬季睡衣,大概是觉得冷了,他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儿后,便挪到了床上,低着头坐在顾慨棠身边,盖着他厚厚的棉被。   顾慨棠的被子是由妹妹顾慨梅挑选的,她格外喜欢粉色、紫色,所以不仅是棉被,连床单、枕套都是这两种颜色。   这条棉被不仅厚实,而且很大,能盖满整张床。窦争钻进来后,静静坐着,也不说话。   顾慨棠觉得非常尴尬,心中戒备提防,时刻做好跳下床去的准备。   不过窦争只是那样坐着,也不说话。   顾慨棠的身体渐渐暖了。房间里的空调发挥了重大的作用,他向下挪了挪,问:“你想在这里睡吗?”   窦争道:“不是。”   顾慨棠说:“那我要睡……”   “等一等。”窦争从被子里抽出双手,只见他脱下顾慨棠送给他的那双手套,珍而重之的放到床头柜上,换成跪坐的姿势后,窦争认真地看着顾慨棠,说,“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顾慨棠一怔,点点头。   商量事的话就好说了,只要别再做什么奇怪的事——   顾慨棠还在这么想着,脸颊突然被人亲了一下。   干燥的触感,还带着温热的体温。顾慨棠不敢置信地看着窦争的唇。   如果不是顾慨棠觉得不对,向后一退,照这架势,绝对会被亲到嘴上吧。   窦争被他看的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他不想让顾慨棠觉得自己是在故意诱惑他,但如果真能诱惑到,他也高兴。   顾慨棠勃然变色,声音颤抖道:   “你……”   “我就是和你说这件事。”窦争身体向前,一把抓住顾慨棠的后颈,强迫他不能向后退,“我有个提议,你要不要听听看?”   顾慨棠反握住窦争的手腕,把他的手震了下去,带着怒意道:“不用了。你走吧,我要睡了。”   “你先听一听。”窦争表情淡然,“你没有女朋友,那方面的需求不小吧?海棠你已经是研究生了,你肯定懂。因为我喜欢你,而且我是男人,所以你不用负责。”   “……”   “我想让你抱我。”窦争道,“这是认真的。”   顾慨棠想起自己还在医院的那个晚上。本以为他会就此罢手,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原地。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窦争:“知道。”   “知道你还敢说?”顾慨棠说,“……你不自爱的话,没人会尊重你。”   窦争的反应没有上次那样激烈。他像是深思熟虑过一般,回答道:“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没有我,你也会找别人,所以我还是争取一下。”   顾慨棠觉得眼皮很是沉重,一种并不是肉体上的疲惫感弄得他睁不开眼睛。   窦争小心翼翼地凑近顾慨棠,捏着那人的领子,他倾身向前,颤抖的嘴唇,逐渐逐渐向顾慨棠的脖颈处贴近。   顾慨棠别过脸。   窦争问:“不行吗?”   顾慨棠‘嗯’了一声。   窦争直起身体,说:“……互相帮助,我不会要求什么。那个,其实我很干净……”   顾慨棠道:“可……,你是男人啊。”   “我可以用手,”窦争急忙说,“用嘴也可以。你想怎么样都行,我没关系……”   顾慨棠沉默了,顿了顿,说:   “有一点,就是我那方面……需求不大。”   窦争一愣。   顾慨棠觉得自己说的足够清楚,很是难堪。如果窦争没有这么咄咄逼人,他也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顾慨棠着实有些烦了。   窦争还贴在顾慨棠身边,他离得很近,呼吸都打在顾慨棠的脖子上。   这么冷的天,吹出来的气都是干燥的。窦争呼吸粗重,吹得顾慨棠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像是用力向前奔跑,撞上了一扇紧闭的门,撞得头破血流、心如刀割。   但是窦争已经不会再继续软弱下去了。他抓住顾慨棠的头发,急促的呼吸声引得顾慨棠不得不直视窦争的眼睛。   ……这个人还会哭吗?   顾慨棠已经没办法再说,更多伤人的话了。   窦争的眼神看起来很冷静,而且认真。他回看着顾慨棠,一字一顿道:“迟早有一天,你是我的。我发誓。”   那晚之后,窦争一如往常,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顾慨棠也没和任何人提过这件事,包括他一体同心的双胞胎妹妹。   顾慨棠终于能下床走路时,北京已经开始集中供暖了。   顾慨棠在恢复中心接受治疗,因为长时间没有锻炼,平时能够轻易完成的路程看起来遥不可及。他有些着急,治疗结束后还会自己训练,每每将后脚跟走到红肿疼痛,后来不得已要休息,以免得不偿失。   毕竟是年轻人,恢复能力快,加上顾慨棠的配合,疗程进展算是很顺利的。   集中供暖前的房间冷得像冰窖,即使进了房间也要穿厚衣服,供暖后温度就高了上去,连毛衣都不用穿。   尤其是夜晚十二点钟,穿着睡裤都不用盖被子。   顾慨棠对这种炙热的温度有一种难以表达的感觉。室温太热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做那个梦。   那个只有很热时才会被唤醒的梦。   顾慨棠一点都不想重温,可一旦陷入梦境,又迫切的想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第38章 又是那个梦,内容隐晦,但困扰他长时间的梦。      顾慨棠临睡前就有那种预感,闭上眼睛后,果不其然陷入了那个炙热而潮湿的梦境。昏黑、滚烫,简直令人无法呼吸。顾慨棠在黑暗中和对方抵死缠绵,皮肤相贴的感觉真实的让人无法分辨这与现实生活中的区别。   顾慨棠的头开始痛,血液全部涌到脑部,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啊……”   对方的呻吟。勉强扭过来的身体,汗湿的手臂,紧紧搂住顾慨棠的脖子。   急促的喘息。分不清彼此。顾慨棠着急的想要打开灯,他一抬手,画面顿时模糊了。   而在这时,天亮了,窗外有光照进来,身下那人因为燥热而湿漉漉的脖颈,细长宛若禽类。最后撞进顾慨棠眼睛里的,是一朵模糊、但张扬、耀眼的花。   顾慨棠猛然惊醒,剧烈呼吸。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又是那个梦,内容隐晦,但困扰他长时间的梦。   顾慨棠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脖子,果然摸到了一手的汗。一到冬天,天气转冷,他被梦魇控制的几率大大下降,可几年来,供暖那天不可避免的会回想起这个梦,让顾慨棠十分无奈。   时间越长,梦境的内容越丰富,顾慨棠记得东西越多。比如以前他想不起最后那个画面中,花的每个细节。现在却能将注意力集中在最后,有时候甚至在想,那是不是人身上的纹身?   等到心跳平复,顾慨棠便下床洗漱。没有太过纠结。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窦争睡觉时间比较早,经常是顾慨棠还在电脑前复习,窦争就带着小野洗好澡回房间。相对的,平时窦争起的也比顾慨棠早。他会准备好早餐,等着顾慨棠醒来后吃。   顾慨棠饮食的口味和窦争大有不同,但每次窦争都给他准备好,顾慨棠不好不吃,也不会提意见,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他右腿的伤口恢复的很好,没有再次出血,慢慢来的话,顾慨棠自己也能走很长一段路。   顾慨棠刚从卧室走出来,就看见窦争陪小野玩机器人。窦争听到了声音,放下手里的玩具,他起身来扶顾慨棠。   顾慨棠说:“你玩吧,我没事。”   窦争没听,跟着顾慨棠走进洗漱间,帮他挤好牙膏,然后说:“我去给你倒牛奶。”   顾慨棠‘嗯’了一声,就知道今天早晨要吃些什么了。   窦争做饭种类并不单一,但比较固定,并且以星期为周期。打个比方,星期一的三餐与下星期一一样,但肯定与星期二不一样。   用热牛奶泡的,只能是燕麦和蛋奶星星。考虑到昨天吃的是燕麦,那今天应该是那个了……   顾慨棠漱掉口中的泡沫,用毛巾擦了擦脸,他慢慢走到餐桌前。窦争正好从微波炉里拿出热牛奶,倒在白色的瓷碗内,放到顾慨棠面前。   微微冒着热气的牛奶,一块墨绿色的酱瓜,还有一个剥了皮的红心西柚。顾慨棠还没说话,窦争就拿起纸盒,很豪爽地往顾慨棠碗里一倒。只听得星星形状的硬物碰撞发出的声音,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暗黄色的谷物类食品挤在牛奶里,略一搅拌,开始膨胀。   顾慨棠心中叹了口气。   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在他看来,蛋奶星星,这是小朋友吃的东西吧。事实上那也确实是给小野买的,因为买了很多,所以顾慨棠和窦争也跟着吃。   顾慨棠拿起勺子轻轻搅拌了两下,用刀切开西柚,放到嘴里。   那是早晨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水果,在室温内放了一会儿,但还是有些凉。顾慨棠吞下一个西柚后,起床前的燥热消失殆尽。   小野在客厅的地毯上玩玩具。只听积木之间相互碰撞,小野用口发出‘呜呜’的声音,听着似乎是在模仿飞行器。他是个太过于乖巧的小男孩,大概到了这个时候,才能让人深切的体会到他只是个三岁多的孩子。   窦争拉开椅子,坐在顾慨棠身边,然后说:   “我出去买点东西,你有事要出去吗?”   窦争指的是顾慨棠要不要再去康复中心。   顾慨棠摇摇头。   窦争道:“那你跟小野在家?”   “好。”   窦争说完,却没有起身,而是看着顾慨棠吃饭。最开始被窦争看着吃饭,顾慨棠还会不好意思,觉得手脚都不会放,但现在已经没有别扭的感觉了。   顾慨棠喝掉碗里最后一口牛奶,窦争便收拾干净桌子,他拿起钱包后,说:“我走了。”   小野听到动静,连忙抬头,问:“你去哪儿?”   窦争说:“我去买蜡笔和奶粉。”   小野‘哦’了一声,示意理解。   窦争弯腰穿鞋,叮嘱道:“听叔父的话。他腿不行,你别闹啊。”   小野拉长音说:“好——”   顾慨棠并不擅长照顾小孩子。春节时,偶尔有亲戚将孩子寄放在他家,顾慨棠都会很紧张的叫来顾慨梅。因为看见顾慨棠这个表情冷漠的‘哥哥’,大部分小孩都会被吓哭,顾慨棠是很害怕孩子哭的,光靠他一个人,实在是无法应对。   小野就不同了,顾慨棠对他非常熟悉,两人感情要好,相安无事。   顾慨棠坐在靠窗的地方。窗外有一棵十分高大的树,冬天的阳光顺着树叶间的缝隙偷偷映在顾慨棠的书页上,留下刺眼的光点。顾慨棠下意识锻炼病腿,看一会儿书就起来活动一下,他沏了一杯茶,很浓。   小野自己玩了大约半个小时,就觉得无聊了。他放下手中的积木,装作漫不经心的走过顾慨棠的书桌前,平均一分钟路过两三次,眼睛往顾慨棠的书本上瞥。   在小野高频率的路过下,顾慨棠笑了,他朝小野招手,说:“小野,过来。”   小野兴高采烈地跑了过去,坐在顾慨棠的左腿上。   他指着顾慨棠的书,问:“这是什么?”   顾慨棠说:“这是生物书。”   小野用短短的手指翻了翻,问:“怎么有那么多图片?是给小朋友看的吗?”   顾慨棠想了想,回答道:“你说得对。”   小野盯着杂志上鲜艳多彩的照片,表情认真而且严肃。阳光下,他的睫毛尖好像有光。   小野坐在顾慨棠的腿上,顾慨棠就没办法好好看书了。但他一点也不着急,顾慨棠安静的等着面前的小孩一页一页的把书翻过去,翻书速度之快,表明小野并没有看懂文字,只是欣赏了一下图片。   小野晃着自己的小腿儿,伸出食指指了指上面,问:“这是什么?”   他的手指凌空悬在书上,像是怕弄脏了顾慨棠的书,想来窦争平时没少教小野,让他少碰顾慨棠书架上的东西。   顾慨棠说:“这是双叉犀金龟,也叫独角仙。”   小野点点头,说:“很好看。”   顾慨棠说:“是的,这种独角仙力气很大,能拖动自己体重十倍的东西,而且,还会飞。”   小野仔细盯着上面的图片,许久都没有翻一页。   顾慨棠说:“你想要吗?——我可以送你一只。”   小野回过头,眼睛又黑又亮:“可以吗?”   “不可以的话我就不问了。”   “那我想要。”小野回答道,“它会咬人吗?”   顾慨棠想了想,说:“也许,但它没毒,应该没关系。”   男孩子不像女孩那么爱干净,他们大多都喜欢玩虫。顾慨棠小时候也曾经疯狂的迷恋过大自然孕育的各种生物,有一次为了逮虫,他爬到树上,把虫放到口袋里,结果不小心压碎了,弄了一身。或是躺在臭气熏天的泥地里抓虫。那是现在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的场面,在小时候却根本不会在意。   顾慨棠看小野感兴趣,便给他多讲了几句。   小野今天早上起的有些早,加上供暖后室温上升,他很努力的听了一会儿,就坐在顾慨棠的腿上睡着了。   顾慨棠轻声讲了几句,没听到回应,侧身一看,就发现小野已经闭上了眼睛。   顾慨棠静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抱起小野。幸好小野不胖,尽管顾慨棠有一条病腿,耗费了不少时间,但最后成功抵达。   顾慨棠拆开被子盖在小野身上,就在这时,窦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声音很大。   放在平时,顾慨棠是不会碰别人的手机的。然而现在小野还在睡觉,顾慨棠怕他会被吵醒。   没睡够的小孩子是非常可怕的,无论怎么乖巧,都有可能放声大哭。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关上窦争房间的门,走到客厅。   窦争的手机在充电,所以没带出去。打电话的是个未知来电,顾慨棠按住扩音器,等了五秒钟,见电话迟迟没有挂断,才接了。   “哥,”对方男子有些急躁,一等他接了就直接道,“瘸子昨天跟一男的跑了……今天辞职了,真他妈的,这里人手实在是不够,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慨棠等他说完,顿了顿,道:   “我不是窦争,他出去了。你有事的话,等他回来,我让他打给你。”   对方愣了,嘟囔道:“什么,不是啊。那没事,挂了。”   说完,挂上电话。   顾慨棠想,回来?回哪儿?老家吗?可对方又说人手不够,难道是窦争当时工作的车行?他不是辞职了吗?   顾慨棠心思敏锐,手机还没放下,就冒出了不少想法。   但当他打算把手机放回去充电时,各种念头突然一滞。   顾慨棠看见了窦争的手机屏幕。       第39章 “……你连你喜欢的人的生日都记不住吗?”      休学之后,顾慨棠的生活就从学校、家的两点一线改成恢复中心、家。他在明珠小区待着的时间长度大幅度增加。怪不得窦争一定要和他住在一起,这简直就是朝夕相处,而且比普通的夫妻相处时间更长,因为两人都不用出去工作。   顾妈妈和顾慨梅到是经常来看他,每逢周末,必定前来探望。虽然两位女性对小野表露出超乎寻常的亲近之意,可奇怪的是,小野似乎对顾慨棠更加依赖,与之前亲戚家小孩见到顾慨棠就跑的状况形成鲜明对比。   小野爱粘着顾慨棠,午睡也不想和顾家母女一起,总是跑到顾慨棠的床前,费劲巴拉地爬上去。   顾妈妈说,小野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顾慨棠在那次车祸时把他推开,自己被撞,小野记住了,所以亲顾慨棠。   说这话时,顾妈妈既心疼又欣慰,双眼湿润地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没想那么多。他性格可以说的上随和,小野过来蹭床,用力爬上床时把床单弄皱,顾慨棠也没拒绝过。   窦争的手机屏幕就是这样一张照片——   大概是某个中午,小野照例来顾慨棠这边午睡,他蜷起身体缩在顾慨棠身边,像个小汤圆一样。顾慨棠微微侧身,露出平时遮挡在头发下的额头,显得面容格外干净。   外面的阳光被紫色的窗帘遮住,房间的光线变得暗淡,那张照片,是顾慨棠和小野的合照。头挨着头的两个人,连头上的发旋都十分相似。   作为当事人之一,顾慨棠完全不记得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他眯起眼睛,用两根手指捏起窦争的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唤醒了。   这部手机以前是顾慨棠的私人物品,操作起来格外顺手。他并没想过要偷看窦争的隐私,顾慨棠只是觉得,这样有点太明目张胆。   万一这壁纸被顾妈妈——或者顾慨梅看见,后果就不像被顾慨棠看见这么好解决了。   顾慨棠翻到窦争的手机相册,本来想找到壁纸的图片删掉。但尚未动手,就被里面庞大的储存空间吓到了。   顾慨棠本科时,导师讲课速度快,PPT一放而过,他不得不借用手机照相,等课后补充到笔记本上。一节课下来,可能会照几十几百张,定时清理,从来没像窦争这样,相册里存这么多照片。   顾慨棠的手迟疑了一下。   他不想看窦争的照片内容,而且这么大的存储量,要找多久才能找到?顾慨棠退出相册,决定放过此事。   窦争出去买小野喝的奶粉。那种奶粉品牌做得大,但价格比较高,要到连锁店专柜才能买得到。窦争七点钟出门,将近十点才回来,那时候小野还没有醒。   顾慨棠见他提着大包小包往厨房走,说:   “有人给你打电话。”   “谁啊?”窦争不甚在意地问,他把买的东西放到橱柜里,自言自语地说,“这也太坑了吧!一盒三十六色的蜡笔要三百多块?顾小野你敢浪费我把你……嗯?小野呢?”   顾慨棠在窦争自言自语时就走到他身后,听他问,就回答道:“他在睡觉。”   顺势拿起窦争说的蜡笔看。儿童专用的无毒蜡笔,甚至可以食用,能闻到一种很清淡的香气,贵也是有理由的吧。   顾慨棠并不吃惊窦争会舍得给小野买。对于窦争来说,穿的衣服,这种外在东西不值一提,小野长个子那么快,凑活穿什么都行。但饮食和使用的东西,窦争还是想给小野好一点的。比如小野手中心爱的积木,那是儿童专用的玩具,全部由大米做成。三岁多的小孩,对什么都好奇,想知道一切事物的味道,什么都能放到嘴里。价格是贵了些,但很适合小野玩用。   窦争把橱柜的门关上,问:“谁给我打电话?”   顾慨棠不答反问:“瘸子是谁?”   窦争就明白了,他说:“我车行的同事。”   “你辞职了,他们还找你。”顾慨棠略想,便明白了,道,“原来你没辞职。”   窦争没吭声。   “那你应该回去工作。”顾慨棠说,“我恢复的很好,不用担心。”   窦争别过脸,说:“……我还不想去工作。”   “白拿薪水可不好。”顾慨棠微微皱眉,“刚刚给你打电话的人,说车行很忙,让你早点回去。”   “我管他干什么?”   “……”顾慨棠见窦争说的理直气壮,惊讶之余,也不好再劝。   窦争回拨了电话,发现打电话过来的是小眼镜。小眼镜怒意未消,说:“瘸子说辞职就辞职,也不想想,要不是老板可怜他腿有残疾,破格收他进来,他早饿死了。混蛋东西,这算什么……”   窦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问:“他为什么辞职?”   小眼镜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像是他男人来找他了。”   “他男人?”窦争一下子来了精神,“什么?真的来了吗?”   “应该不是特意来找他的,只是那人过来修车,恰巧遇见,瘸子就跟上去了。”小眼镜回想着,感叹地说,“是个开奔驰的……也对,要是我,我也辞职。”   窦争不说话了,他想,瘸子竟然没有骗他。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小眼镜听他不回答,便再次询问,“这不是要到冬天了吗,生意太多,光靠我和川哥真忙不过来。”   窦争说:“再看看吧。有时间我会过去。”   他听得出来小眼镜是在用瘸子的事情敲打窦争,那句‘说辞职就辞职’,是给窦争说的。   不过窦争也不在乎,他是那种看别人脸色的人吗?   忙怎么样,生意不好又管他什么事?   大不了换个地方。窦争他只是想待在顾慨棠身边,既然有这种机会,为什么要离开呢?   挂断电话,窦争心不在焉的关上手机。然后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低下头,一眼就看见自己手机上那张温馨的照片。   “啊……”窦争忍不住发出了声音,但很快又闭上嘴。   顾慨棠帮他接的电话,那么他看到这张照片了吗?   应该会看得到,毕竟顾慨棠的脸照得清清楚楚。可顾慨棠什么都没说。   窦争心里涌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滚烫的。   他打开手机的相册,手指滑动时,无数照片在眼前滚过。   窦争眯起眼睛,轻轻笑了几声。   受伤后第十六周,进入二月份。顾慨棠跟腱断裂的右腿已经完全恢复,走、跳、跑都很轻松,下楼梯也很顺利,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两样。   在休息的这段时间,顾慨棠完成了被其他学生看起来很困难的德语考试,顺利拿到证书。   虽然是在休息,但顾慨棠这种责任心重、自控力强的人,也没把日常工作落下。导师分给研究生的工作,就是每星期整理数据、资料。休学时间内,轮到顾慨棠的工作,不用人催,顾慨棠一次都没少过。   这让顾慨棠那些以为会加大工作量的研究生同学如释重担,对顾慨棠充满了感激。   总的来说,顾慨棠这段时间没有白费。   唯一让顾妈妈纠结在意的,就是顾慨棠受伤后有了借口,不接受母亲要求的相亲。   ‘拖着病腿去见人很不好,还是等康复了再说吧。’   顾慨棠总是这么说。然而他平时忙得根本见不着人,哪里有时间去相亲呢?也就是休假这段时间让顾妈妈看到了点光明,结果顾慨棠还拒绝了。   顾妈妈真的有些着急。顾慨棠马上就要二十四岁,虽然说不着急结婚,但也要开始提前做准备了。其实她儿子长得相貌堂堂,要学历有学历,要家世有家世,怎么能二十多年一直单身呢?   偏偏顾慨棠一副老神在在的淡定模样,气得顾妈妈直拍大腿。   二月初,临近春节。   这对顾家人来说是个特殊的月份,不仅是因为春节,更是因为顾家兄妹就是在这个月份出生的。   两人的生日都是二月三日,因此从二月开始,到顾慨棠开学,都是一段充满节日气氛的日子。   二月二日,顾慨棠难得起了个大早,他洗漱完毕后就走进厨房。   窦争惊讶地看着他,问:“起这么早?”   “嗯。”   窦争顺势关上天然气,道:“行了行了,汤马上就好,你去饭桌那坐着吧。”   顾慨棠说:“我帮你。要快一点。”   “啊?”窦争问,“你要出门吗?”   顾慨棠道:“我要回我妈家。”顿了顿,继续说:“我妈让我带着你和小野。一起走。”   说完,顾慨棠拉开碗橱,拿出两个瓷碗,用热水烫。   窦争愣了一秒钟,跟着把面条汤端到外面,有些不理解地问:“干嘛去这么早?这不是还没到春节呢吗?”   顾慨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深深的看了窦争一眼,沉默了一下,说:“……你连你喜欢的人的生日都记不住吗?”   窦争一怔,反应过来后顿时满脸通红,从额头到脖颈,他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染上了淡淡的颜色。   顾慨棠也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句话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顿时感觉到了空气中尴尬的气氛。他摸了摸鼻子,端着碗往外走。   时间太早,小野还没有醒,房门关着。但两人还是降低了说话的声调。   窦争跟在顾慨棠身后,拿起碗盛汤,过了一会儿,他别别扭扭地说:“……我和小野都不过生日。”   顾慨棠舀了一勺汤,放到唇边,低低‘哦’了一声。   窦争脸上发热,继续说:“我不是故意的,下次,我会记住……”   顾慨棠很想扶住额头。   他对自己说出那句话后悔不已。       第40章 小野没说话,手里拿着奶瓶,毛虫一样弓着身子,把头钻到窦争的羽绒服里。      吃完早饭,小野还没有起床。窦争轻手轻脚走到房间,用羽绒服裹住小野,把他从床上抱起来,想让他一边睡一边走。   可是小野在被抱起来的瞬间就醒了,他迷糊地看着窦争,眼皮还没睁开。   窦争跟他沟通,道:“今天去奶奶家。你再睡一会儿,爸爸抱着你。”   小野把额头抵在窦争脖子上,闻言闭上眼睛。但很快又抬起头,眼睛有些混沌地看着四周。   小野没有起床气,很早被叫醒也不会哭,但还是觉得难受,没有安全感,一直扭过头去看窦争,还有顾慨棠。   顾慨棠拿起小野的奶瓶,里面有给他冲好的奶,顾慨棠打开盖子后,放到小野面前,说:“小野,自己拿着。”   小野双手捧住,吸了几口,温热的牛奶滑进胃里,唤醒了他的神志。   窦争已经抱着他来到楼下。外面冰天雪地,寒风瑟瑟,顾慨棠怕小野着凉,决定先去车库开车,让窦争父子俩在楼道里等着。   小野一边喝一边模糊地问:“我们去奶奶家吗?那叔父为什么要走,他去哪儿了?”   窦争说:“叔父去开车,你醒了?醒了就把衣服穿好。”   小野紧紧搂住窦争的脖子,说:“不,爸爸抱我。”   “……”窦争道,“你小子沉死啦!快滚下来,自己站一会儿。”   小野没说话,手里拿着奶瓶,毛虫一样弓着身子,把头钻到窦争的羽绒服里。   窦争嘴里这么说,但更紧地搂住小野的后背,像是怕他摔下去一样。   顾妈妈不会开车;顾慨梅为了减肥,平时上班都靠走路;顾慨棠住在学校,也不怎么开车。家里虽然买了车,但很少用,利用率不高。但顾慨棠休学后,经常要去医院和恢复中心,顾慨梅就把车开到了明珠小区,让哥哥用。   后来顾慨棠的脚伤基本恢复,自己开车也没问题,所以车子就一直放在这里了。   车开到楼底下时,小野完全清醒,抱着奶瓶。窦争把他放到儿童座椅上,自己坐在副驾驶。因为车子性能很好,没过一会儿,车里就很暖了。   窦争解开大衣的扣子,犹豫着说:   “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顾慨棠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路况,说:“没关系。”   早晨出门前,窦争看到顾慨棠拿了个礼物盒,放到车子的后备箱里。他以为那是别人送给顾慨棠的礼物,感觉有些尴尬。   其实那不是顾慨棠的礼物,是顾慨棠送给妹妹的礼物。   窦争问:“你想要什么?”   前方正好遇到红灯,顾慨棠减速停下,调到驻车挡后,他说:“没什么要的。而且,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   “啊?”   顾慨棠垂下眼帘,道:“上次的手套……”   窦争一愣,随后说:“不是。我有用的,真是非常好用。”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每次戴上那副手套,都有种手指迅速回温的感觉,以前每到冬天,窦争出门都会把手冻得僵冷。   但现在一点都不冷了。   窦争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副手套,放到面前,让顾慨棠看。   那副手套还是很干净,但看得出被使用过的痕迹。   顾慨棠的眼睛在上面轻轻扫了一眼,盯着信号灯,很快松开手刹。   一路前行。   顾慨棠急急赶到顾家,是因为顾慨棠的父亲今天从国外赶回来。顾爸爸公司有许多事要他亲自批准,平时工作量很大,但顾爸爸是不会错过儿女的生日的。   顾慨棠要赶快过去,然后去机场接顾爸爸。   顾慨棠时间观念很强,他们出来的又早,大约七点钟就到顾妈妈家了。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小区让小野感到害怕,一路上都要求窦争抱着他走。   因为时间太早,按响门铃后,顾妈妈打开门,顾慨棠就看见睡眼惺忪的顾慨梅,头发散乱的坐在餐桌上吃饭。   “哥?”顾慨梅迷迷糊糊地说,“这么早啊。”   她记得顾爸爸的航班在下午一点钟。   顾妈妈到是不惊讶,她就知道顾慨棠会提前,提前这么多……也在考虑范围内。   顾慨棠‘嗯’了一声,把从后备箱里拿出来的礼品盒放到沙发上,什么都没说,径直走进洗手间洗手。   顾妈妈在小野走进客厅后就亲热的和他打招呼。小野本来有些害怕,但看到熟悉的奶奶和姐姐后,很快活泼了,从窦争的怀里跳下来。   顾妈妈搂住小野,让他亲吻自己有了皱纹的皮肤,她温柔的笑着,说:“小野,我给你准备了拖鞋,小老虎头,特别可爱……”   小野便乖顺地跟着顾妈妈走到玄关处换鞋。   顾妈妈蹲下,刚要弯腰在鞋柜里找东西,突然听得顾慨梅地动山摇的一声尖叫。   “……”   顾妈妈一个哆嗦,差点撞到脑袋。   小野手里的奶瓶‘啪’的一声掉到地上。因为是玻璃做的,掉地的瞬间发出不小的声响。幸好这是儿童专用的奶瓶,只裂了一个口子,没有碎片刺伤小野。   但没喝完的牛奶洒了一地。   小野嘴瘪了瘪,放声大哭。   顾慨棠刚从洗手间走出来,就听到这嘈杂的声音,他一个箭步走到小野面前,把他搂在怀里,问:“伤到了吗?”   小野伸手指着地上的奶瓶,脸憋红了,嘴角都绷成一条线,他急哭着对顾慨棠说:“叔……叔父,我的奶!我的奶……”   顾慨棠拍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安慰道:“没事,小野,你不要哭。”   小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哭得声嘶力竭,顾慨棠无法理解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难过。   他不太擅长解决孩子哭泣的问题,只能说:“奶奶会再给你冲奶,你不要哭,好不好?”   窦争蹲在地上擦奶,把碎了的奶瓶扔了,也奇怪小野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哭。   但他觉得小孩就是会哭嘛,不用担心。   处理好地上的东西后,窦争拍拍手,从被小野哭声弄得手足无措的顾慨棠手中接过小野:“小可怜,来,爸爸抱。”   小野哭得小身子一抖一抖,闻言转过身去,紧紧抓着窦争的头发。窦争抱着小野到旁边的卧室,关上门。   小野是个有些怕生的小孩,在只有窦争的空间内会降低他的恐惧感。   顾慨棠松了口气,瞪了在一旁同样不知所措的妹妹一眼,问:“你怎么回事?”   顾慨梅蔫了,辩解道,“人家只是很高兴,你给我买的礼物……”   “那也不要大惊小怪,家里有小孩子,你注意一下影响。”   顾慨梅张着嘴,没想到顾慨棠会跟她发脾气。   “对不起嘛。”   “……”   顾慨棠和顾慨梅是双胞胎,两人同一天出生。虽然没什么必要,可在生日那天,两人会准备好礼物送给对方。   可是毕竟是家人,也不需要给她什么惊喜,顾慨棠只挑了她最想要、但目前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得到的东西。   顾慨梅有些愧疚的看了看关上的卧室门,但很快又激动道:“你不是说出国再给我带?哥,爱死你了。”   顾慨梅拿到的是她一直想要的lamer套装,本来是说等顾慨棠到美国交流时帮她带一套回来,可没想到现在就拿到了。   顾慨棠说:“因为去美国的机会渺茫,去德国的机会大些。看你很想要,就给你买了。”   顾慨梅感动道:“你真是我亲哥。”   顾慨棠揉了揉她的头。   “在国内买很贵吧……哎呀……你又没工作,我自己旅游去美国买也好啊,真是的……”顾慨梅口是心非的说着,然后突然想起什么,振奋道,“我也给你买了礼物,你等着。”   顾慨棠微笑地看着妹妹的背影。   至于顾慨梅会送给他什么……   顾慨棠都不用猜,反正每年都是那样。   过了大约五分钟,小野才被窦争抱了出来。他蔫蔫的趴在窦争身上,眼睛很红。   顾妈妈平时不喝牛奶,家里只有咖啡,见小野哭得厉害,又急忙去附近超市买奶,现在还没回来。   顾慨棠顿时有些紧张,害怕小野又哭,便说:“奶奶马上就回来。”   窦争摇摇头,说:“没事,他就是困了,我陪小野在家睡觉,你们出发吧。”   顾慨棠道:“那到不着急,不会晚。”   顾慨梅洗漱完毕,问:“那什么时候走?”   顾慨棠看她梳好了头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现在走吧。妈又不和我们一起去机场。”   考虑到顾爸爸会带不少行李,所以只有顾慨棠和顾慨梅去接他。   顾慨梅‘哈’的笑了一声,对窦争说:“我哥就是这么怕迟到。”   “……”   小野垂下眼皮,窦争对他说:“跟叔父说再见。”   小野扭头看着顾慨棠,嗓子都哑了,挥挥手,道:“叔父再见。”   顾慨棠‘嗯’了一声,看看小野,拿了车钥匙。   接机的过程很顺利,一点多钟,顾爸爸的航班准时达到。再等了几分钟,接机口开始喧闹,有人踮着脚尖四处张望。顾慨棠个子很高,不需要这样,但精神也是高度集中。   很快,里面走出来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他身材瘦瘦的,脊背很直,显得人很精神,因为绷着脸,看起来有些严肃。   顾慨棠立刻反应过来,喊了声:   “爸。”   像是有感应,尽管顾慨棠喊得并不大声,那位男子还是扭过头,精准的看向这边。   顾慨梅欢呼着和他打招呼。顾爸爸摘下头顶的帽子,严肃、冷峻的表情开始缓和,露出一丝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说:      “顾慨棠在家里积威甚重,因为有个没有主见的妹妹,再加上父母上了年纪,家里人都对大儿子顾慨棠格外依赖。平时在家大事父母说了不算,他说了算。……”   请大家理解为母亲对顾慨棠格外依赖,大事母亲说了不算。   顾爸爸的性格随情节发展,做出适度调整……= =y    第41章 顾爸爸催顾慨棠结婚,是想要抱孙子吧。      来时顾慨梅坐在副驾驶,但回去时就换成顾爸爸坐在副驾驶上,方便顾爸爸和顾慨棠说话。   顾慨棠担心顾爸爸没有吃饭,于是买了一点快餐,等顾爸爸坐上车后,就递给他,低声说:“爸,吃一点东西吧。”   顾爸爸看了一眼,然后说:“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吃这种东西,一点都不健康。马上就要回家了,你妈肯定做了饭,就不要吃零食了。”   顾慨棠只好说:“是。”   “我听你妈说,她给你介绍了几位女孩子,你连见都没见?”   “……”   “这怎么行!二十几岁的人,还这么不懂事。去见个面,又不是要你娶人家。怎么,你是和你妈闹小脾气吗?”   顾慨棠硬着头皮说:“……不是。”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失约,尤其是对女生。”顾爸爸表情严肃,痛斥道,“你这样,就是拿你妈妈的信誉开玩笑。我决不允许你再这样下去。”   “……”   顾爸爸为人正派,训起儿子毫不客气,顾慨棠无奈,也不好顶嘴,干脆沉默。   顾慨梅看自家哥哥吃瘪,连忙说:“爸,你怎么回来就跟我哥吵架。他又不是故意这样的。”   大概是性别原因,顾爸爸对女儿明显更加宽容,听闻,果然不再多说,脸色也有些缓和。   顾爸爸看着顾慨棠的右腿,问:   “腿怎么样了?”   顾慨棠回答道:“嗯,走路没有问题,也可以跑步。”   “那就好。”顾爸爸叹了口气,说,“我在国外,听说你出车祸,担心的不得了。你,以后注意点。”   连续两天没办法睡觉,心脏也很难受。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却说得这样严肃。   顾慨棠点点头,说:“……好。爸,您知道我舅舅回来了吗?他今晚住咱们家。”   顾爸爸点点头,说:“我听你妈说了。这没什么。慨棠,你舅舅都有小孩了?”   “……”   “你看看人家窦争,没比你大几岁,儿子都这么大了!就不能让你妈为你少操点心?”   “我……”   “你妈妈说后天给你约了一位女孩,你这次必须得去见见。”顾爸爸有些生硬地说,“放假期间,你妈让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不要忤逆。”   顾慨棠带着些情绪地说:“我不去。”   “你敢?!”   坐在后面的妹妹连忙解围:“爸,你着什么急啊,再这样,我哥要害怕了。”   顾爸爸‘哼’的一声,道:“让你去见个面,又不是让你结婚,你怕什么。”   但也没再继续了,而是转而对顾慨梅说:   “小华什么时候来咱们家?”   说的是顾慨梅的男朋友,姓华名康,前几年春节都来顾家探望过,跟顾爸爸比较熟悉。   父女俩开始谈话,顾慨棠终于可以喘一口气。   从机场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严重的堵车,一直到晚上六点钟才回到家,那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外面还下了雪。   顾慨棠拍了拍肩膀上的雪,按响门铃。   来开门的是抱着小野的窦争,他看见顾慨棠后松了口气,道:“堵车这么严重啊。”   “嗯。”顾慨棠说,“下雪,也不敢开的太快。”   窦争一手抱着小野,一手帮顾慨棠提行李。顾慨棠躲了一下,没让他拿到,说:“你好好抱孩子。”   说着,顾慨棠走进客厅,把顾爸爸的行李放到一边后,脱下冰冷的大衣。   后面进屋的顾爸爸一眼就看见了窦争手里的小孩,他一边摘帽子,一边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小野的脸颊,问:“这是你家小孩?多大啦?”   窦争有些紧张地看着顾爸爸。   顾爸爸身材高大,比较严肃,家里人多半怕他。窦争和自己这个‘姐夫’不太熟,但也感受到了隐隐的压力。   他说:“三岁多了。小野,叫爷爷。”   小野乖顺的叫了一声,怯怯地看着顾爸爸。   顾爸爸一愣,随后温柔的笑了,他两鬓都是白发,看起来果然有爷爷的样子。   顾慨棠脱下衣服就去帮顾妈妈端菜,路过客厅时看到顾爸爸在一旁逗小野玩。看他那副沉醉其中的表情,顾慨棠忍不住叹了口气。   顾爸爸催顾慨棠结婚,是想要抱孙子吧。话说回来,顾爸爸之前确实透露过如果顾慨棠或顾慨梅生小孩,他就辞职回国帮忙照看。   ……这个暂时还不可能。想到父亲的强势,顾慨棠头痛不已。   餐桌上,顾慨棠一板一眼的吃饭,生怕说了不该说的话,惹顾爸爸生气。幸好这顿饭是顾爸爸回家后的第一顿晚餐,顾爸爸宽容的放了顾慨棠一马,没再提有关相亲的事情。   终于回到家,顾爸爸明显放松了很多。平时吃饭,家里人很少在餐桌上聊天,但因为窦争和小野的加入,这项不成文的规矩就放开了。   小野极为聪慧,但因为年纪小,说话并不是特别清楚。他啰啰嗦嗦的和顾爸爸聊天,把顾爸爸逗得大笑不止。   小野兴奋极了,到最后站在椅子上,伸手要去搂顾爸爸的脖子。这点也是让顾慨棠比较难以理解的,小野好像怕生,但非常黏人,就算是第一天遇见的人,也可以接受对方。比如他第一次见到顾慨棠,就让顾慨棠抱他。   顾爸爸受宠若惊,把小野背在背上,说:“宝贝,你可别摔下来。”   顾慨棠伸手把小野从顾爸爸身上搂下来,道:“让爷爷好好吃饭。”   小野就消停了,坐在顾慨棠腿上,过了一会儿仰着头对他说:“叔父,我,我想吃那个。”   顾慨棠夹菜给他吃,起身的瞬间,他听到顾爸爸遗憾的对窦争说:“还是有个孩子好。年轻的时候觉得烦,得长大了,懂得寂寞,才会想要孩子。”   窦争安静地听着,点了点头,深刻地说:   “……确实,是这样。”   顾家兄妹的生日宴会没有请很多人,只邀请了几位亲戚和亲密的朋友。但两人都收到了不少礼物,其中一大部分本来应该是春节串门时送的礼品,借此机会提前送过来了。   忙了一天,晚上九点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顾慨棠对父母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如果是平时,顾妈妈绝不会放顾慨棠回去,她恨不得顾慨棠直接住到开学。但这次不一样,除了小野的奶粉在明珠小区,住在这里不方便外,更是因为在顾妈妈的哀求和顾爸爸的恐吓下,顾慨棠只好答应明天去跟人相亲,地点约在明珠小区外的餐厅。   顾妈妈拍着顾慨棠的肩膀,说:“儿子,不要紧张,不喜欢也没事,机会多的很。”   顾慨棠叹了口气,已经懒得说话了。   “对了,”顾妈妈说,“这些东西你拿着。”   她指着一摞堆成小山的礼品盒。那是别人拿来探望顾家父母的礼物,东西太多,根本用不完,顾妈妈便让顾慨棠拿走。   顾慨棠问:“怎么还有酒?”   饮料什么的也就算了,偶尔也会喝,但他几乎不喝酒的。   顾妈妈‘哎呀’一声,道:“快春节了,你不去看刘老师吗?拿去给他啊!”   顾慨棠沉默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的事情了,小野困得睁不开眼睛,两人简单洗漱后就各自回房。听声音,窦争已经睡下。   顾慨棠打开电脑,拿出U盘,开始备份里面重要的东西。   放在顾慨棠身边的,是一个崭新的电脑包装盒,里面装的笔记本电脑,就是顾慨梅送给哥哥的礼物。   她没什么创意,每年送顾慨棠的都是电子产品,送电脑的概率很大。这是因为她本人更新换代的速度快,看见产品上市就忍不住想买,又希望顾慨棠能和自己用一样的款式,于是每年都要送他笔记本电脑。   顾慨棠更换电脑速度快,跟他这个没有长性的妹妹有最密切的关系。   顾慨棠一边拷贝文件,一边查看邮件,不多会儿,看见一个小时前来自妹妹顾慨梅的邮件。   顾慨梅发了一段时间地点的描述,后面说道:哥,你明天要是不去的话,爸爸肯定会很生气。   顾慨棠向后靠在椅子上,心想肯定是因为母亲没有工作,太过清闲,才会一直纠缠自己的婚事。   他不由焦躁的想,真的是,有点麻烦啊。   由于心事重重,抗拒心强。那天晚上顾慨棠将近三点钟才睡,一半时间用来修改论文,一半时间站在床边发呆。于是第二天他毫不意外的睡到早晨八点钟。窦争在门口想了想,还是进屋喊他起床,怕他错过早饭,会饿。   顾慨棠在被子里动了动,感受着床单柔软而温暖的触感。天气冷了就是不愿意起床,这么想着,顾慨棠忍不住又要闭上眼睛。   “海棠,起来吃点东西。”窦争这样说着,快走几步拉开窗帘。“吃完再睡。”   窗外的阳光顿时照了进来,被物体挡住一部分,切割成一束一束的,中间包裹着急速旋转飞舞的细小杂质。   顾慨棠一睁开眼就看见那些被阳光照射的无处可逃的灰尘,不由向后躲了躲,他无比烦恼的说:“家里太脏了。”   窦争点点头,道:“马上要到春节,是该收拾收拾了。要不,今天大扫除?”   顾慨棠趴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声音沙哑地说:“等明天吧。今天我要去见一个人,中午不在家吃饭。”   窦争一边用耳朵听小野在客厅里的动静,一边问道:“见你导师?那我帮你把东西放到后备箱里。”   “不是。”   “啊?那你要去见谁?”   顾慨棠顿了顿,没有说话。       第42章 房间里弥漫着浅浅的酒味,顾慨棠看着自己凌乱的床单,沉默了。      顾慨棠没相过亲,也不知道该穿些什么,犹豫着从衣柜里拿出毕业答辩时穿的正装,对着镜子打领带。   他很抗拒接下来的见面,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忽视。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还没有见面,顾慨棠就有一种尴尬的想反悔的冲动。   窦争难得见顾慨棠穿西装,饶有兴趣地坐在顾慨棠身后,仔细看那人被西装勾勒出的背影。顾慨棠肩骨宽,能把西装撑起来,看起来比平时穿休闲装更精英。他很适合穿正装。   窦争看了一会儿,站起身,再次询问:   “你要去哪儿?”   顾慨棠整理了一下领带的位置,回过头,道:“去吃个饭。”   窦争想到了什么,问:“跟楚薇去吗?”   “……”顾慨棠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跟窦争说。   小野在一旁玩玩具,见到顾慨棠穿正装,有些好奇的走过来,站在顾慨棠的腿边。   “叔父,你要出门吗?”   顾慨棠一边穿鞋子一边说:“是啊。”   “那要小心,”小野一本正经地说道,“路上滑,不要摔跤。”   顾慨棠笑了。他知道小野为什么这样说。自从顾慨棠跟腱做了手术后,家里人都很担心他二次断裂,顾妈妈经常对要出门的顾慨棠这样叮嘱。叮嘱的次数多了,连小野都学会这么说。   虽然小野可能都不明白这句话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慨棠摸摸小野的后背,回答:“好的,我知道了。”   窦争在一旁看着顾慨棠,眯起了眼睛。   顾慨棠提前半个多小时到了预约的餐厅,没过多久,对方也到了。那是一位打扮惊艳的年轻女子,胸部饱满,腰也很细。大概是考虑到顾慨棠拒绝楚薇,可能是因为不太喜欢那种性格的女生,这次顾妈妈帮他挑选的,是那种性格开朗、身材火辣的女孩。   对方非常善谈,人很热情,看得出对顾慨棠印象很好,吃过饭后,还邀请他去看电影。   顾慨棠以接下来还有事拒绝了,尽管如此,这顿饭也吃了两个多小时。   顾慨棠刚进家门,顾妈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有些着急的问他情况怎么样。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单手扯开领带,回到房间后,不由得叹了口气,疲惫地说:“妈……您能不能,不要这样逼我?”   顾妈妈一愣,有些无措地问:   “怎么?那姑娘很差劲吗?”   “……有一些事情,我不好说出来,”顾慨棠屈膝坐在床上,头向上扬,“……但我真的不想结婚。”   顾妈妈语气顿时软了,说:“我知道,我没有强迫你结婚,只是想让你接触点人。慨棠啊,妈妈担心你。眼看你妹妹都要有家了,我的儿子,你怎么办……”   听到母亲可怜的言语,顾慨棠也有些心酸。   如果他不是……那样就好了。   顾慨棠皱着眉,握了握拳,复又松开。   他紧紧闭上眼睛。   等顾慨棠挂断母亲的电话后,打算去洗手间洗脸。路过客厅时,窦争叫住他,唤:“海棠。”   顾慨棠停住脚步,往窦争那边看。   窦争用那种平静的听不出情绪的语调问:   “你去相亲了吗?”   客厅寂静了一会儿,顾慨棠看了看在一旁玩的小野,想了想,轻轻‘嗯’了一声。   窦争脸色阴郁,用手背撑着下巴,没再说话。   他不是个安静的人,但那天下午突然就沉默了。每次面对这种事情,窦争都只能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态度。顾慨棠去相亲,他恨得咬牙切齿。但能怎么办呢?对顾慨棠,窦争实在是无能为力。   直到把小野哄睡着,窦争才有机会和顾慨棠单独相处。他开口问顾慨棠,“……对方是什么人?”   顾慨棠戴着眼镜看电脑屏幕,道:“我不想再提这件事。”   “是学生吗?今年多大?……漂亮吗?”窦争连连问道。   顾慨棠没有说话。   窦争本来坐在顾慨棠的床上,此时站了起来,走到电脑桌旁边,敲了敲桌子,“你说话啊。”   顾慨棠摘下眼镜,道:“……是我妈妈安排的,之前我都没有见过对方。所以,不要再问了。”   “她漂亮吗?是你喜欢的类型吗?”窦争不依不饶,眼睛里像是有火焰在燃烧,紧紧地盯着顾慨棠看。“你会和她试试看吗?”   顾慨棠突然就愤怒起来。   恳切的母亲,暴躁的父亲,摇摆不定的妹妹。   最要命的就是面前这个催命的窦争。   为什么他的感情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完成?顾慨棠到底有没有一点选择的权力?   无可奈何的隐藏,形单影只的无助,无法启齿的彷徨,外人怎么可能会明白!   顾慨棠站起身,他的喉咙做了吞咽的动作,因此窦争下意识朝他脖颈看。   顾慨棠平静的说:   “人很漂亮,也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窦争猛地睁大眼睛,旋即眯了起来,他侧过头,‘切’的一声,不停地的吸气,像是重病的病人,窦争被顾慨棠问的无话可说。   因为他表情很受打击,顾慨棠微微皱眉,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不想和你这样说话。”   窦争喉结上下滚动,难堪得满脸通红,很快留下一句‘我走了’,便离开了顾慨棠的卧室。   顾慨棠看着窦争的背影,右手向前一伸,顿了顿,还是放了下去。   看窦争这样,奇怪的是,顾慨棠的胸口闷闷的,有点喘不过气来。   相亲那天,女方道,我听你妈妈说,你喜欢主动一点的女生?   顾慨棠回答说:……不是。只是我本人不太主动。   女方问:所以说跟你有持续联络的都是主动的女生?你不喜欢主动的类型?   顾慨棠想了想,说我并不讨厌。   是的,他不讨厌太主动的类型,像是窦争那样追他,顾慨棠除了最开始以为他在耍自己外,其他时候,一点都没有反感的感觉。   女方果然十分大方,闻言爽快道:那我以后可以来约你。   没过两天,女方的短信就发了过来。   顾慨棠对她不感兴趣,婉言拒绝。   女方再三邀请,态度恳切。顾慨棠又不是那种能够坚定拒绝对方的人,只好同意。   顾慨棠提出再请她吃饭,女方说:“上次就是你请的,今天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就是漫画书店,顾慨棠和女生站在一群初中生中间,感觉……   女生还很贴心的对他说:“你有想买的书就给我,我帮你付钱。”   顾慨棠摇摇头道:“不用了。”   大约六点钟,两人一起吃了晚饭,告别时顾慨棠收到学校发来的短信,预祝他春节快乐,并且提醒了一下开学时间。   顾慨棠坐在车里,引擎发动,灯亮的一瞬间,他有种索然无趣的感觉,一点都不想回家。   于是他下车,顺着旁边的人行道,一直走一直走。   天气很冷,风吹在脸上,刀割一样。   看不见月亮,因为是冬天,路人也几乎没有。   顾慨棠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他能理解父母的心情。   他们怕顾慨棠是一个人。他们怕顾慨棠寂寞。   顾慨棠不怕吗?他很怕,可对谁都不能说。   他也想谈恋爱,想和人牵手,亲密。   可是他不敢。   顾慨棠走了一个多小时,到最后腿都冻僵了,才开车回家。   晚上八点是小野入睡的时间,顾慨棠轻手轻脚地开门,不想吵醒他。   客厅的灯没有开,周围很黑,但还有一条不同颜色的线,那是顾慨棠没有关紧的房门泄露的光芒。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推开门。   窦争光着脚坐在顾慨棠的床上。床上堆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酒瓶。有的是空的,有的没喝干净,歪倒时,在床单上洒了几滴。   房间里弥漫着浅浅的酒味,顾慨棠看着自己凌乱的床单,沉默了。   窦争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每隔几秒钟,就把瓶口放到唇边含住。   顾慨棠看那酒瓶,就知道窦争是从哪里拿的酒了。   那是顾妈妈让他送给刘浩然的酒。   顾慨棠吸了口气,脱下厚重的外套,平静地说:“下来。”   窦争动了动手臂,但没有下床的动作。   顾慨棠重复道:“下来。我要换床单。”   这次,窦争听清楚了。他挪了挪头,自下而上看着顾慨棠,缓慢地点了点头。   顾慨棠看见窦争背对着自己,动作迟钝的躺了下来。   他喝的太多。看看旁边的酒瓶,顾慨棠真担心窦争会酒精中毒。   看窦争躺下,顾慨棠下意识要上前去扶,觉得要带他去看医生。   但下一秒,窦争用膝盖做支撑点,一条腿一条腿的向前迈,将自己的腰抬起来,他臀部翘起,背部塌陷,做出一个极为诱惑的动作。   “……”顾慨棠拧着眉,看着窦争醉酒后晕红的脸。   窦争扭着脸,双眼湿润,无神地看向顾慨棠,他微微张开口呼吸,左手解开腰带,右手拿着酒瓶,缓慢的寻找自己的后面。   右手倾斜,‘咚’的一声,水流挤在瓶口,争先恐后的流到那人的腰上,股间。   窦争大胆又紧张,动作放荡,裤子却还完好的挂在腿上。   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滴答滴答,把窦争的下面,还有顾慨棠的床单,都打湿了。   窦争再也没有问顾慨棠去做了什么。   他直接而绝望地看着顾慨棠,滚烫的脸颊在床上蹭了蹭。   窦争把整瓶酒都倒了个干净,连内裤都沾满酒水。他声音沙哑,用商量的口气,对身后的人说:“喂,海棠。”   “……”   “再上我一次,成不成?”       第43章 “……我是爱你啊。”      说完这句话,窦争屏住呼吸,挪开眼睛,不敢看顾慨棠。   顾慨棠站在那里,错愕了一会儿后,表情很快恢复平静。他的回答很简单,重复着刚刚的话,说:“下来。我要换床单。”   窦争安安静静的,像是没听见,他说:   “我把小野送到他奶奶家了。家里就咱们两个人,你想怎么样,我听你的。你说你不回家吃午饭,但我没想到你晚上也没回来。……你回来早点就好了,我……我等了你……”   窦争的腿开始发抖,肩膀也麻了。   他说不下去,而顾慨棠也没有再说话。   浸湿了窦争大腿的酒水开始扩散,酒香四溢,一开始冰凉的液体,沾在皮肤上,很快就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窦争呻吟一声,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全是酒水的裤子变得又重又湿,他左右摸索着也没找到腰带,只好提着裤子往床边爬。   很丢脸。这件事他也知道。每次能鼓起那么点勇气,能故作若无其事的向顾慨棠提议,但那点勇气远远不够他缠住对方。   如果能让这个他真心爱着的男人不讨厌他,窦争麻木地想,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窦争喝的太多,头脑昏昏沉沉,脸上热度惊人。   顾慨棠沉默地掀开被子,粗略查看了一下床单的情况。情况比他想的要糟,酒水渗到了床垫里,顾慨棠要开始考虑换一个新床垫的事情了。   窦争的视线一直盯着顾慨棠看,顾慨棠都不用回头,就感受到了那人滚烫的视线。   窦争喝酒后声音变得沙哑,他低低喊:   “海棠。”   顾慨棠停下手中的动作,但没说话。   窦争又喊了一声,顾慨棠还是没有回答他。   所以这不是拒绝他,只是暂时无视他。窦争还有希望,他可以站在这里等顾慨棠慢慢想。   他窦争,可是从来都没想过要顾慨棠负什么责任,这点可以拿小野保证。这样轻松、又没有危险后果的事情,虽然被拒绝过很多次,但……万一同意了呢?   窦争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他赤脚站在地上,像是犯了错误一样,看着顾慨棠换床单。   顾慨棠本来想把床弄得看起来干净一些。可是他脑子里一直在想其他的事情,所以没办法专心收拾,反而越弄越乱。他将被窦争弄得一塌糊涂的床单扯下,扔在地上,有些难以忍受在房间里保持安静但存在感过强的男人。顾慨棠闭了闭眼睛,说:“……你出去吧。”   窦争心脏被一只莫名的手狠狠捏了一把,突然间酸的难以忍受,他‘哦’了一声,茫然地看看四周,觉得特别空虚。他站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想解释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让他脸上好看一点,又觉得实在是无法挽救,只好低着头迅速向前走。   裤子快要掉了,窦争用左手狼狈的拽着。他喝了酒,走不好直线,没穿鞋子的脚踢在床边,发出听起来就很痛的声音,他也没吭声。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接近,在与顾慨棠擦肩而过的瞬间,窦争忍不住低下头,紧咬牙关才没发出声音。   也是在那一瞬间,顾慨棠伸出手狠狠抓住窦争的手臂。   窦争羞窘着想尽快离开,突然被抓住,相反的作用力很大,弄得他几乎要摔倒。因为情绪激动,窦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眼通红。   顾慨棠问:   “身为一个男人,做这种事,你不觉得丢脸吗?”   窦争比顾慨棠矮上一点,一开始低着头,听了这话后,猛地抬起头,气势惊人地和顾慨棠对视。   他松开左手,裤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同时扣住顾慨棠的后脑,在他下唇狠狠咬了一口。   顾慨棠感到刺痛,想往后躲,还没躲,窦争就放开了。   窦争手抖得厉害,放开顾慨棠后,他迅速低下头,说:“……当然丢脸,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有一丁点的可能,我都不想放弃。”   “……”顾慨棠摸了摸下唇。   窦争都不敢眨眼睛,声音细得像是蚊子一样,说:“我最不想被你看不起。”   说完,窦争猛地向前走。但沾了水、湿重的裤子狠狠绊了他一下,这要是摔到,肯定会头破血流。   顾慨棠用力扶了一下。   窦争发狠地踹了那裤子一脚,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顾慨棠看到他湿漉漉的内裤还在向下滴水,流到腿上。   顾慨棠复杂地看着窦争,开口问:   “……为什么,你能做到这种地步?”   窦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蹲在地上,喘了口气,缓过来后,弯着腰往门那边挪。   走到了门口,顾慨棠抓住他的手臂。   窦争只穿了一件绒衣,领口被扯得变形,他伸手拽了一下,回过身,盯着顾慨棠。   “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   刚刚顾慨棠把湿了的床单直接扔在地上,现在布料纠缠在窦争的脚上,窦争拔了两下没有效果,他颓然坐在地上,浑身都是酒气。   可能是因为喝的太多,也可能是因为太过丢脸,窦争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部涌,太阳穴的青筋随着心跳一鼓一鼓,头要炸了一样。   但是手指冰凉,指尖又痛又麻,让他忍不住握紧拳头。   窦争抱住头,声音嘶哑,愤怒地咆哮。   “你和其他女人一起吃饭,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她们……女人能给你的,我也可以啊!我比任何人都爱你,为什么不能选我?!”   顾慨棠站在旁边,看着坐在地上,愤怒至极的窦争。   他喜欢顾慨棠,来北京之前,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   乡下的夏夜燥热到让人难以入眠。窦争躺在床上,想,这一次,他要毫不顾忌地放手去追海棠。甚至可以这样放下脸面,三番五次……   人的一生,大概只有那么一次机会,愿意放弃一起,去爱,去追随。   可窦争只有世界观,没人告诉他方法论。真正轮到自己面对时,窦争才知道,谈恋爱不仅需要热情,更需要方法。   他愿意不顾一切,那么顾慨棠呢?……他愿意吗?   窦争愿意放弃的一切,在顾慨棠看来,说不定,只是分量够重的苦恼。   顾慨棠看着窦争,眼神内敛、冷静。他没被房间里的酒气影响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顾慨棠站了一会儿,伸手去抓窦争的手腕。   窦争羞愤至极,不想给顾慨棠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他双腿不用力,向下坠。可敌不过顾慨棠的力量,被抓着手腕拽了起来。   然后顾慨棠向后一压,把窦争按在了墙上。   窦争两只手的手腕被合十压在墙上,他不是挣扎不开,只是没有用力。他的脸在灯光下,每个细节都能被顾慨棠看的清清楚楚。   窦争把眼睛往手臂后面躲,身体却因激动而发抖。   看吧。顾慨棠的每一个动作,都能给窦争造成巨大的影响。   窦争紧张地做出吞咽的动作,他面红耳赤的等待着。   就听顾慨棠说:   “……你真的很脏。”   窦争身体一僵,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因为脸躲在手臂后,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   “什么……什么?”   “第一次见到你,你在火车站随地小便。”   “……,我……”   “在我家里……你还穿着我的衣服……自慰。”   窦争急促地呼吸,他开始挣扎,顾慨棠松开他的手腕,窦争双手扶住墙壁。   窦争想嘶吼,想逃避,脸上热得快要沸腾。   顾慨棠拧着眉,继续说:   “你不穿袜子在我的床上,还在上面喝酒。你搂我的枕头,这些都不算什么。我还知道,你舔过我用的汤匙,窦争,你好脏。”   窦争又羞又急,张口要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表情扭曲的听顾慨棠说着,然后抬起头,眼神里全是痛苦的。   顾慨棠不为所动,他伸手握住窦争的一只手腕,防止他愤然离去。   顾慨棠声音平静,轻声道:“还用我说吗?我觉得你没教养,没头脑,幼稚的要命,不负责任,做事不考虑后果。就连你喜欢我,我也觉得是麻烦。”   窦争脸上的表情怎么都维持不住,他低下头,呻吟一般,气若游丝:“……别说了,他妈的,我早就知道了……”   顾慨棠道: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你被我的外表蒙骗一时,但靠着皮相,口中说着喜欢,……你不觉得空虚吗?”   窦争深深的看着顾慨棠,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顾慨棠同样凝视着窦争。   窦争抿着唇,一直做出吞咽的动作,他的双眼发红,眼眸上浮着一层水汽。   两人面对着面,谁都没主动说话。   直到窦争吸了口冷气。他发出像是痛极了的吸气声,窦争伸出手臂,搂住顾慨棠的脖子。   顾慨棠没有躲,他连表情都没变。   “我……”窦争轻声说,“不是喜欢你的皮相。”   这样说着,窦争轻轻用脸颊揉蹭顾慨棠的耳朵。   痒,很痒。   顾慨棠的耳朵从未被其他人这样亲昵的碰过,但他一动不动。   “我本来以为你会……谁想到你会这么反感!”窦争顿了顿,很不甘心地吼道,“……算了……哼,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放心,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窦争咬牙切齿、颇有力度的说完这几句话,眼角滚烫的眼泪瞬间流到脖子里。他眨眨眼睛,表情轻松的放开手,靠在墙上。   “不过,你能不能忘了这些事?别讨厌我,就像是……就像是我们高中那样。”   到了这时,窦争还想着要给他留下点好印象吗?   顾慨棠说了这么多伤人的话。将心比心,要是有人敢对顾慨棠说刚刚他对窦争说的话,不管那人是谁,顾慨棠一定决然和对方隔断交往,再没有复合的可能。   就是因为知道这样,顾慨棠说的时候,内心的煎熬和表面的平静做着激烈的矛盾斗争。   结果却是这样的。刚刚顾慨棠问窦争为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其实他根本不用回答。   问这个问题的人,已经没什么不明白的了。   顾慨棠轻轻叹了口气,说:   “窦争……”   窦争张张口,却因为喉咙哽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很自私,也很冷漠。”   顾慨棠垂下眼帘,试探着,轻轻牵住窦争的手。   碰到那人手的一瞬间,顾慨棠还以为自己握住了冰块。家里温度不低,尽管窦争没穿裤子站了有一会儿,但也不至于冷到这种地步。   顾慨棠想,窦争他……一定很害怕。   窦争的手一僵,随即向磁铁一样粘了过来。   顾慨棠任他抓着,他的声音不再凌厉。   “我不是个好人。最起码,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顿了顿,继续说:   “就算是那样,你还喜欢我吗?”   窦争发抖到牙齿打颤。他知道顾慨棠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但不知为什么听到这话还是觉得害怕。窦争慢慢凑到顾慨棠面前,眼睛看着他的嘴唇,鼓起勇气,紧张到心脏快要跳出来——   窦争极轻的亲了顾慨棠的下唇,像是怕被拒绝一样,迅速离开,得手后,就开始发呆。   过了一会儿,窦争反应过来。他认真的看着顾慨棠,说:“……我是爱你啊。”   说完,窦争再次试探着,慢慢向前,还想亲顾慨棠。   肌肉紧绷,窦争做好准备,只要顾慨棠有一点要躲的动作,他就立刻停止。   顾慨棠表情温和的,伸手将窦争搂在怀里。   窦争浑身僵硬。   如果窦争没有喝那么多酒,他会发现,顾慨棠的身体和自己一样,因为紧张而发抖。   顾慨棠一手按住窦争的后脑,一手扣住他的腰,轻轻蹭了蹭,顾慨棠犹豫着,低声道:“给我一点时间……”   “……如果是你的话。那么我可以试一试。”   “……窦争。”       第44章 虽然他已经知道窦争对他的感情,但现在听说对方可能高中时就喜欢上了自己,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九点钟的事情了,顾慨棠眯起眼睛,伸手遮着刺眼的阳光,忍不住感叹,自己现在是越来越懒散了,竟然能毫不愧疚的睡到这个时候。   他静静回想最近经历的事情。   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对窦争说那些有承诺性意味的话。应该说,顾慨棠也在想,总是不愿意迈出那一步,并不太好。独善其身是一种态度,可掌握不好平衡,让人感觉有一丝成功的可能性,这种暧昧是更加恶劣的伤害。   与其选择一个一点都不了解的人,还不如选窦争。   男人还是女人无所谓。最起码先尝试一下……   顾慨棠反思一阵,拂去心底那点忧虑和忌惮,扭过头看躺在自己身边的人,然后发现窦争睁开眼睛,也不知盯着他看了多久。   “……醒这么早。”顾慨棠道,犹豫着,轻轻摸了一下窦争的额头,问,“头不痛吗?”   “不痛。”窦争看不出情绪的回答,在顾慨棠的手摸到他额头上时,窦争轻轻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昨天没喝多少酒。”   “……是吗。”   “只喝了两瓶而已。”   “……两瓶不多吗?”   “哈,那算什么,当年我……”窦争说着,想到什么,突然一愕,连忙停住,摆摆手,“算了,不说了。”   顾慨棠琢磨了一会儿,说:“你以前怎么样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没关系,你不要在意。”   窦争撑着手,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从他这个角度来看,顾慨棠褐色的眼瞳,被阳光照射着,反射出透明的光。   窦争有些胆怯地伸手,想去摸顾慨棠的眼睛。碰到睫毛时,顾慨棠闭上眼睛,但没有躲。   “我现在,好像是在做梦一样……”窦争用那种不敢置信的声音,顿了顿,说,“是梦也好。这真的是连做梦都没想过的情况,我……”   窦争闭上嘴巴。   阳光一晒,房间里暖得烫人。   顾慨棠安静的坐在那边,什么都没说。   昨晚窦争在顾慨棠的床上洒了酒,没办法睡人,所以两人跑到窦争的卧室,睡到现在。也算是同床共枕,不过,当然了,什么都没发生。   顾慨棠洗漱完毕,路过自己卧室,看到里面的狼藉模样后,道:“赶得巧,就今天来扫除吧。”   结果话音未落,电话就响了。   顾慨棠走到客厅,发现来电的是谢冕。   因为之前一直拜托他帮忙送小野,顾慨棠正想春节时去谢冕家探望,可因为生日,所以迟迟没去。一看来电显示,顾慨棠顿时有种被提示的感觉。   “喂,谢冕。”   “慨棠,”谢冕寒暄一阵,问,“你下午有事吗?”   顾慨棠用肩膀托着电话,看了看计划表格,回答道:“应该没事。”   “那就好。是这样的,刚有一个高中同学联系我,说想组织高中同学会。然后让我问你你有没有空。”   顾慨棠心想正好可以去见谢冕,拿点礼物什么的,放在后备箱,到时候让谢冕拿走。   顾慨棠说:“行啊。”   “窦争有空吗?”谢冕说道,“叫着他一块来吧!”   顾慨棠心想,去那边一定要喝酒。窦争昨晚喝了那么多,再喝肯定会出问题。   顾慨棠转过头,征询窦争的意见:   “今晚组织同学会。你去吗?”   窦争反问:“你去吗?”   “我去。”   “那我也要去。”窦争兴致勃勃地说。   “……,”顾慨棠道,“你还要喝酒?”   窦争愣了愣,说:“我不喝,我看着你。”   顾慨梅和顾慨棠在一所高中就读,但她去男朋友家见家长,人还在外地,没办法赶回来参加这次的学生会。   窦争昨晚把小野送到了顾家,虽然只有一天没见,但是非常想念,不愿意再把他送走,窦争决定把小野带在身边,和他一起去参加同学会。   高中毕业四年多,选择这个时间段聚会也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除了像顾慨棠这样继续读书的学生以外,大部分人都开始找工作,聚在一起可以了解一下情况;一方面是他们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那些高中时有些暧昧想法但没有结果的人,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呃……   餐厅外表装修的富丽堂皇。此时的天已经很冷了,顾慨棠走下车后迎着风雪向前走,短短几步路程,身体就像被寒风刺透一样。   顾慨棠转过头问跟在后面的窦争:   “我来帮你抱小野。”   “不用,”窦争回答道,“你先去开门。”   进入大约有三层楼高的餐厅,发现里面也是金碧辉煌,温度适宜,服务态度周到。   顾慨棠脱下外套,在服务生的引导下来到包间。   相隔几年,曾经熟悉的同学面孔变得有些陌生,主要是打扮的和高中时完全不同,有的女生化很浓的妆,顾慨棠要仔细看几眼才能说出名来。   因为来的人太多,所以分了三个小桌。顾慨棠和窦争来的有些晚,被分到最后一桌,那里人没围满桌子,只坐了四五个男女。谢冕见到这种情况,主动从别的桌撤下,坐在顾慨棠身边。   窦争把小野安置到自己身边,问:   “你喝什么?”   小野说:“可乐。”   “不能喝可乐,晚上嗓子该疼了。”窦争说着,对旁边的服务生道,“来一瓶热露露。”   顾慨棠:“……”   两人带着小野一坐下,吸引了所有本来还在聊天的人。一位穿着橘色毛衣的女性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这是一位高中时有点不太正经的女生,曾经和窦争一起混过,顾慨棠和她不熟,记起她好像是叫什么敏的,可隔得时间太长,记不起姓氏,只听旁边的人一直喊她‘敏敏’。   橘色毛衣的女性看到小野后,用那种宠溺的语气问:“哟,这位是谁家的小帅哥啊?”   窦争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米饭里搅拌,一边喂小野一边说:“当然是我家的。”   饭局进行到一半,吃饭速度减慢,大家纷纷开始聊天叙旧。   橘色毛衣女子喝酒喝得脸颊泛红,大声对窦争说:“你竟然都有孩子了,当初对海棠那样,我还真以为你非他不可呢。”   窦争凌厉地飞了一个眼刀过去:“闭嘴,不然我撕烂你的嘴。”   顾慨棠一怔。虽然他已经知道窦争对他的感情,但现在听说对方可能高中时就喜欢上了自己,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橘色毛衣女子大笑:   “我又不怕你,毕业那会儿,你是怎么——”   话音未落,窦争的右手快而狠的对准橘衣女子的脸颊,那么一捏,用力拉扯,登时将女子的脸颊捏的变形,尽管很快就放开,但看上去还是很痛的样子。   橘衣女子‘啊’的惊呼一声,粉和口红都落在了窦争手指上。她捂住脸,怒道:“窦争!你敢对女孩子动手?”   窦争冷笑一声,反问:“你是女的吗?”   “……”橘衣女子气急败坏的拿起杯子,大口喝了起来,也因此清醒,她说话清晰了很多。但后半程女子脸上一直带着一个通红的指印。   顾慨棠默默听了一会儿,等窦争喂完小野,凑到他耳边,犹豫着,还是问:“你……高中的时候……就……?”   窦争暗自生气,表面上却做出懵懂的样子,说:“不是,你听她瞎说。”   顾慨棠却不信。   因为窦争刚来北京一个多月就和顾慨棠告白。接下里的举动,更不像是简单的一句‘喜欢’那么简单。顾慨棠看的清清楚楚,窦争他对自己的感情,像是陈年的酒,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突然产生的。   可这就更奇怪了,顾慨棠是当事人之一,竟然会不知道。   同学聚会,少不了喝酒。顾慨棠酒量不大,幸而有好友谢冕帮他挡酒,还暗中给他杯子里加了果汁,这才好歹应付过来。   顾慨棠喝酒容易上脸,刚喝几口脸就开始发烫,没过多久浑身出汗。顾慨棠拎着酒杯走到谢冕身边,问:“你一会儿怎么回去?”   谢冕喝得太多,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看着顾慨棠,想了一会儿,才说:“让你舅舅带着我,行不?”   “车呢?”   “先放这儿吧。”   谢冕家的情况顾慨棠也知道的清楚。他没有近一点的亲戚,除了顾慨棠,朋友也大多是和工作有关,存在竞争关系的。一旦喝多了,能叫的人大概只有顾慨棠了。   顾慨棠想起谢冕的亲人,不由叹了口气,坐在谢冕身边。   谢冕问:“怎么了?”   顾慨棠摇摇头,过了一会儿,说:“你还记得咱们高中的事吗?”   “嗯?”   “那时候,我跟窦争的关系怎么样?”   谢冕想都没想:“忘了。不过应该不错吧。”   “嗯?”   “我记得你放学时抛弃了我跟他一起回家。”   顾慨棠道:“一天你也记那么清楚。其他的呢?”   谢冕大概是没想到顾慨棠突然问这个问题,沉吟着:“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一点。以前跑一千米,他陪着你一起补考。可其实你舅舅之前已经考过了。因为我是体育委员,所以记得很清楚,觉得他可真是疼你啊。”   顾慨棠一怔,问:“什么时候的事?”   “高二?高三?”谢冕眯起眼睛,“记不得了。”   “我也记不得了。”顾慨棠这样说着。男子一千米和女子八百米一直是很多学生的噩梦,他妹妹顾慨梅就曾经因为跑八百米跑到吐。这种陪伴看上去孩子气,但是也是当时能拿出来最好的诚意了。   谢冕说:“是啊。话说你问我你们关系怎么样,我不知道。不过,你舅舅对你挺好的啊,单箭头的。”   说着,谢冕比划了个手势。   顾慨棠道:“说来听听。”       第45章 “小野他,也是我的孩子。”      谢冕张张口,话都在嘴边了,但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这么突然问我我也……我就是感觉是那样的。”谢冕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额头,“对了,以前换座位有次你坐窦争前面,他总是拍你肩膀,让你回头。就因为这事,你还问我窦争是不是对你有意见。”   顾慨棠完全不记得有这件事了,惊讶了一会儿,回过头去找窦争。   窦争不在包间,因为小野和其他的孩子一起出去玩,他不放心,跟了上去。   喜欢顾慨棠所以拍他肩膀,这样吸引注意力,窦争是小学生吗?   谢冕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像话,就又想了想,可更多的细节也没想起来,便放弃了。他转了个话题,问:“你什么时候开学?”   “过完春节。”顾慨棠道,“二月二十几号返校。”   “有什么打算?”   “打算明天或者后天去看我导师。”顾慨棠道,“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一会儿你拿回家。”   “好啊,反正你们送我回去。”谢冕点点头,突然发现什么,问,“咦,你给我带东西?无故献殷勤,说,你小子想干嘛?”   顾慨棠忍俊不禁:“看你说的。”   “还把我排在你导师前面,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   顾慨棠顿了顿,慢慢说:   “因为小野一直麻烦你。”   闻言,谢冕喝了口酒,道:“我一猜就是这事。跟你说了不要在意,你总不听。不过,要是送点东西能让你好受点,那我会毫不客气的收下来。”   顾慨棠笑着说:“那还真是要谢谢你。”   “当然。”谢冕表情有些迟疑,他伸手搂住顾慨棠的肩膀,是那种兄弟间的触碰,“其实我不想听你说谢谢。你帮我照顾我妈,也从来没想让我报答。”   “我照顾阿姨是应该的。”   “那我接小野也是应该的。”谢冕得意洋洋,“你弟弟就是我弟弟。”   顾慨棠暗自觉得好笑。按辈分来说,小野确实是他的弟弟,只是因为窦争一直让小野喊自己‘叔父’,再听谢冕这么说,顾慨棠有一种莫名被降辈的感觉。   第二天,顾慨棠打电话给刘浩然家里,表示自己想去探望他。然而保姆告诉顾慨棠,说刘浩然出国开会去了,要开学前才能回来。   顾慨棠虽然刚读研一,但曾经到刘浩然家里吃饭,认识他家的保姆,保姆对这个英俊儒雅的学生非常友好,说:“先生回来后会叫上学生一起吃饭。确定好时间,我再打电话通知你。”   顾慨棠只好说:“谢谢你。”   除夕夜,除旧迎新,家里人围在一起吃年夜饭。   今年家里新添了窦争和小野两位家庭成员。顾妈妈对窦争颇为照顾,年夜饭做的十分丰盛,在饭桌上热情的给窦争夹菜,生怕让他们俩感到拘束。   顾妈妈私下曾经问顾慨棠,窦争那三年在乡下是怎么过的。   虽然说是窦争的老家,可那边也没什么亲戚了,这么说来,春节岂不是一个人过?   顾慨棠想了想,说:“可能是这样的。”   顾妈妈眼泪就流下来了,喃喃道:“当初不应该让他走的。一个人,多可怜……”   顾慨棠垂下眼帘。   以前听妈妈说窦争的事,说着说着情绪激动,就会表现出对窦争的怜悯与爱意,顾慨棠并不理解。因为窦争是个成年人,他想做什么都可以,别人没有太大的权力干涉。窦争不需要怜悯,那是他的选择。而当顾慨棠开始想接触那个人,他才慢慢开始理解窦争。   窦争外表展露出的那种狂傲、无所畏惧,除了性格如此以外,更是因为他缺少依靠。窦争没有父母,没有亲戚。更多时候,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的性格敏感易怒,如果对象不是顾慨棠,让他寄人篱下,感觉肯定比监狱还难受。   那时顾慨棠以为窦争离开北京回老家是因为他结了婚,想靠自己的能力给爱人一个家。   至于为什么后来又回到北京,则是窦争有小野要养。   没有想要了解窦争前,顾慨棠觉得他暴力,没有修养。现在却护短地想,窦争不强势,能怎么办呢?   顾慨棠心里沉甸甸的。   吃过年夜饭,有人提议说要到楼下放烟花。已经接近午夜,小区里的人几乎都在外面放炮,声音震耳欲聋,天幕几乎都要被染亮。   顾慨棠看了一会儿,说:“太危险了。小野就不要去了。”   顾慨梅举起手:“那我留下来陪小野。”   顾家父母摇摇头:“我们也不去了,太吵,爆竹味儿又那么大,呛人。”   顾慨棠见所有人都不想去,本来也想打消这个念头。但窦争已经抱着烟花走了出来,催促道:“走吧。”   顾妈妈见窦争兴趣盎然,无法用言语打消他去放炮的念头,想到难得过年,应该让窦争高兴高兴,她便喊顾慨棠过来,嘱咐道:“慨棠,你陪你舅舅去放一会儿,注意安全啊。”   顾慨棠看看窦争,‘嗯’了一声,拿着围巾,下楼。   两人找了个人烟稀少、相对空旷的地方。窦争拎着烟花向前走。他本来戴着手套,但这时候摘了下来,用打火机点燃烟花后,堵着耳朵往顾慨棠这边跑。   顾慨棠微笑地看着他,问:   “你喜欢烟花吗?”   “说不上喜欢,说不上不喜欢。过年嘛,总要放点。”这时烟花突然爆炸,发出巨大的声音,窦争愣了一下,大声说,“而且……”   “而且?”   窦争四处看看,见没有其他人,便握住顾慨棠的手,凝视着他的眼。   “而且,终于有时间和你单独相处了。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顾慨棠低低笑了一声,反手握住窦争的手,放到自己口袋里,说:“原来是醉翁之意。”   “没错,”窦争缓缓向前倾身,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地口干舌燥,“那个,我可以亲你吗?”   顾慨棠握着窦争的手紧了紧,面上却平静地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给你很长时间。”窦争看着天上的烟火,数道,“一,二,三……最起码有五天了,你还没考虑好?”   顾慨棠‘嗯’了一声,犹豫着说: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喜欢男人。我只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不要着急。”   窦争点点头,手放在顾慨棠温热的手心中,他一点都不冷了。   这时,有一巨大的烟花划破天幕,发出惊人的响声,窦争正在激动中,被吓了一跳,他抖了一下,破口大骂:“吓死老子了。”   顾慨棠觉得好笑,低头仔细看着窦争的脸。他回想一下,发现窦争和高中时其实区别不大。   也许性格方面变了一些,知道照顾小野,也开始恋家,但长相确实没怎么改变,喜欢粘人,喜欢牵顾慨棠的手,有些举动和小野很像,可以说穿上校服,他还是高中生。   顾慨棠头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他忍不住仔细想,窦争从高中时就暗恋自己……   那为什么会选择高中毕业时回老家,和其他女人结婚生子?总不能是怕顾慨棠拒绝吧,毕竟现在窦争可是一点都不怕。   而且,窦争他真的可能会接受除了自己外的人吗?   “窦争,”想到这里,顾慨棠忍不住问,“我想问你,你在老家过年时,家里是不是只有你和小野两个人?”   “嗯。”窦争想也不想地说道,“偶尔也会去工厂,跟回不去家的工人一起吃饭。那时候过不过年都无所谓。”   “……你老婆呢?”   窦争一愣,脸上烧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他说:“……我一直一个人。”   顾慨棠叹了口气。   果然是这样。   顾慨棠看见小野后,总有一种先入为主的错觉,那就是窦争一定是和女人结婚后有了孩子。   不仅是他,顾家所有人都是这么觉得,并且对窦争神秘的恋人充满好奇心。   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思考呢?窦争这么喜欢顾慨棠,又怎么会在没有尝试过告白的情况下,自暴自弃和别人过日子。   顾慨棠问:   “那小野呢?”   问的同时,顾慨棠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小野他……   其实是窦争收养的孩子吧?   窦争深吸一口气,错开眼神,说:   “他……小野他……”   顾慨棠道:“小野他,也是我的孩子。”   窦争愕然抬头,看到顾慨棠的黑发下,那双眼睛柔和而且清澈,窦争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顾慨棠低声说:“我知道了。”   窦争顿时手忙脚乱,低下头,问:“你知道了?……你,不觉得怪吗?”   顾慨棠想起窦争给小野起的名字,心想怪不得有人觉得小野像自己。窦争估计是按照自己长相挑选的吧,这个人……   “我不觉得怪,我觉得你……是个傻瓜。”   发出巨大声响的爆竹从右边传来,与此同时,窦争迅速亲了亲顾慨棠的嘴角,在他耳边呼唤:“……海棠。”   一个人又怎么样?现在,他也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窦争知道,只要自己待在他身边,就不会再有那种即使身在闹市,仍旧觉得天地之间只有自己孤单一个人的感觉。   海棠。   窦争侧着脸,以为顾慨棠不知道,用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脖颈。   跟我在一起……   午夜倒计时钟声响起,窦争在心里这样祈祷着。       第46章 顾慨棠从来不为暴力妥协。他只为爱意所动容。      除夕是在顾家过的夜,因为睡得晚,顾慨棠第二天八点钟才起床。他在刷牙时听到厨房里窦争和小野的声音,伸头一看,就见到小野搂住窦争的腿,对他说:“爸爸,爸爸,陪我玩。”   窦争正在做饭,面对撒娇的儿子毫不留情的说:“没看见我在做饭嘛,一边去。”   小野不听,滑着坐在窦争的脚上,像是抱住树干的考拉。   窦争对此非常淡定,拖着小野走,过了一会儿觉得不行,他威胁道:“躲开。”   小野被悬空的感觉刺激到,不可遏制的大笑,窦争轻轻晃了晃腿,见小野抱得结实,非常无奈。   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门口刷牙的顾慨棠,窦争眼睛一亮,赶狗一样对小野说:“去去去,找你叔父去玩。”   小野从窦争鞋上站起来,拍拍屁股,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顾慨棠,但很快就欣喜的跑过去,跟他打招呼:“叔父,你醒了。”   顾慨棠应了一声,转身回洗漱间漱口。   小野跟在顾慨棠身后,等他洗完脸,就开始跟顾慨棠交谈。   小野马上就要四岁了,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最主要的变化就是开始变得非常健谈,他会尝试用知道的词汇像大人倾诉,表达欲强烈。   顾慨棠耐心地听了一会儿,说:   “小野,上次我说要送你独角仙,你还记得吗?”   小野点点头。   “今天就有人送过来。你要好好照顾它。”   小野叫了起来,他搂住顾慨棠的腿,要求他抱起自己。   顾慨棠伸手卡住小野的腋下,揽住这个小孩,拥在怀里时,顾慨棠用那种叹息的声音说:“小野,你胖了多少?”   小野一愣。   “看你圆的,像个小球。”顾慨棠捏捏小野的脸,想了想,说,“等叔父开学,带你去游泳好不好?”   小野害羞地抱住顾慨棠的脸,贴住他,小声说:“好。”   “好什么好。”窦争探头向里看时正好听见,不忘跟儿子斗嘴,然后看着顾慨棠说,“可以吃饭了,海棠,你喝粥吗?”   “嗯。”   独角仙的幼虫和成虫差别很大,是蠕动的毛虫,乳白色,肥肥软软,看着有点恶心。   顾慨棠在网上买是也考虑了是买成虫还是幼虫,后来还是决定让小野从幼虫养起,观察这种虫子的成长过程。   小野看见幼虫后,脸上露出很明显的惊讶表情,说:“这个就是吗?看起来好不一样,这么大。”   说完就要下手摸。顾慨棠制止了他,说:“小野,以后碰虫要戴手套,碰完要洗手,否则会生病。”   小野点点头,让顾慨棠给他戴上手套后,便捏起那胖胖的虫子,放到眼前观察。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怕。   听到有人送快递的顾慨梅姗姗来迟,手里拿着个小蛋糕,问:“送过来什么?”   顾慨棠道:“你就不能在餐桌上好好吃饭?”   “哎呀,对不起嘛。”顾慨梅这样说着。“是你的快递?我还以为是我的。”   小野欢快地举起虫子,对顾慨梅说:“姐姐,你看,叔父给我买的独角仙。”   顾慨梅看见小野手上的虫子,脸都绿了,她强忍着没喊出声,颤抖地说:“哥,你真行,把我可爱的小野……变得跟你一样恶心!”   顾慨棠威胁道:“再说,我就放到你的枕头上。”   “不!不不不,求求你!”   顾妈妈笑了起来,说:   “慨棠,不要玩了,吃完饭,来喝口茶。”   说是喝茶,实际上是家里人聚在一起的茶话会,小野看见顾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有些好奇地凑了过去。   他知道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很吓人的爷爷,对别人说话有点凶,连叔父都会责备,唯独对自己十分友善,疼爱有加。   小野坐在顾爸爸的腿上,问:   “爷爷,你在看什么?”   顾爸爸推了推眼镜,耐心地解释了几句。   小野听不懂,很快转过身,踩着顾爸爸的大腿,用手摸他的眼镜。   顾爸爸发出‘哎呦、哎呦’的笑声,放下手中的报纸,跟小野玩了起来。   直到顾慨棠洗干净手,坐在沙发上,顾爸爸才停止了笑声。   窦争倒了杯热茶给顾慨棠。因为窦争是长辈,他有些不好意思接,看旁边没人注意,才拿来喝了一口后,他低声叮嘱道:“你休息一下,也给……爸倒一杯茶。”   窦争有些紧张,点点头后,坐在离顾爸爸最近的沙发上。   顾爸爸是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对看重的人,他总是比较严格,但对小孩和外人又有宽容和友善的心。他见窦争要来倒水,连忙站起身,客气道:“你坐着你坐着,我自己来。”   窦争刚一坐下,小野就爬到他腿上。   家里人围在一起,桌子上摆着水果和坚果,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讲的是国外的司法改革,因为说的是顾慨棠感兴趣的事情,所以不由多看了一眼。   顾爸爸扭头看着顾慨棠对着自己的后脑勺,长叹一声,突然拍拍窦争的膝盖,说:“小野真是听话。你看,你跟我家慨棠差不多岁数,儿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乖,真让人羡慕。”   窦争谦虚道:“哪里,哪里。”   “要是我也有这样的孙子就好了。你都有了儿子,我家慨棠还没谈恋爱,真是……哎!”   窦争爽快道:“你想要,就给你当孙子。小野,以后顾爷爷就是你爷爷,记住了啊。”   顾爸爸瞪大眼睛,非常惊讶。后来想到窦争收养的身份,而且养父养母早已过世,惊讶了一会儿,就笑了起来,他有点尴尬地说:“好,好。”   想要从电视上得到足够的信息,是件很难完成的事情。新闻对国外的司法改革草草讲述,几句带过,什么都没说就切了镜头。   所以顾慨棠听到了顾爸爸对窦争说的话,他心想,又来了。只要爸回国,这催着结婚的事情就怎么都忘不了。   幸好窦争的回答够无厘头,一点都没往这方面延伸,让顾慨棠松了口气。   但还是担心顾爸爸抓住他的尾巴旧事重提,顾慨棠端起茶杯,饮下最后一口茶水,起身道:“我们回去了。”   顾爸爸问:“着什么急?”   “爸,我导师家的保姆告诉我他今天回来。我想去他家看望他。”   “什么时候去?”   “……明天下午。”   “明天下午你现在就着急!”顾爸爸怒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我……”   顾慨棠被顾爸爸训了一顿,下午两点多回家时,心情还有些沮丧。因此他一回到明珠小区,就走向储物间。   这里没有暖气,温度比客厅要冷很多,是专门用来储存东西的地方。顾慨棠打开灯,打算挑选要送给刘浩然的礼品。   本来说要送的酒被窦争打开,自然不能再送,说起来刘浩然有酒精肝、脂肪肝,送酒不如送茶。   顾慨棠在储物间挑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有人进来,还把门关上。   所以不用看就知道进来的人是睡了。顾慨棠说:“不要关上门,太明显了。”   窦争像是没听见,走近了问:“你在找什么?”   “我要去看导师,想找些东西送过去。”   窦争站在顾慨棠身边,安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说:“小野睡着了。”   这句话的暗示性太强,顾慨棠听得一愣,直起身子,他犹豫了一下,单手搂住窦争。   窦争靠在顾慨棠身上,问:   “你是不是不高兴。”   “……?”   “你不要皱眉。”窦争说,“我不想让你不高兴。”   顾慨棠叹了口气,说:“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我在烦恼,我爸爸的事情。”   “他总让你去相亲吗?”窦争顿了顿,说,“我觉得,现在的话,我可以容忍你去见别的人,吃个饭什么的……”   顾慨棠说:“不行。”   因为顾慨棠说得斩钉截铁,窦争听得心花怒放,凑上去亲他的嘴。顾慨棠没向后躲,但是表情还有些僵硬。他还没习惯和别人这样亲密。   窦争已经非常知足了,他说:“嘿嘿嘿。今晚我要跟你睡。”   窦争口无遮拦不是一天两天了,顾慨棠犹豫了一下,摸摸他的头,说:“今天不行,明天我还有事。”   “那什么时候行?”   “……再说吧。”顾慨棠道,“我第一次……谈恋爱,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窦争在顾慨棠怀里拱了两下,闷闷地说:   “那好吧。”   “……对不起。”   “什么?”   顾慨棠想了想,问:“你会生气吗?”   “啊?”窦争抬起头,看着顾慨棠的眼睛,反问,“我为什么对你生气?”   顾慨棠慢慢说:“……让你等这么长时间。”   窦争确信顾慨棠知道了些什么。否则,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因为无法回应对方,让对方等待而道歉。   窦争心脏砰砰跳,他说:“我愿意,等多久我都愿意。”   顾慨棠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前才会害怕窦争会打自己?   窦争可能会对他动手吗?   不,不会的。   顾慨棠从来不为暴力妥协。   他只为爱意所动容。   听刘浩然家的保姆说,刘浩然回京后参加学习宴请研究生、博士生的聚会,是在明天晚上,因此也邀请顾慨棠去。   集体的聚会就不好单独送礼了,顾慨棠打算提前半个小时,先到刘浩然家里把东西放下,然后再和导师一起去赴会。   谁知到刘浩然家里时他已经出门了,顾慨棠看着来接待的保姆,感叹着想,见导师一面真不容易。   保姆热情地接待顾慨棠,请他到家里喝茶,然后说:“最近你们学校不是评奖吗?先生因为这件事心里不痛快,所以今天陪夫人去逛街了,这才没在家。”   顾慨棠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然后说: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第47章 窦争凑到顾慨棠身边,说:“来劫色。”      由于刘浩然不在家,顾慨棠坐了一会儿,就提前去聚会的地方等着了。   这家餐厅的规格也很好,顾慨棠到了后,发现已经有几名学生在那边等候了。他们是筹划这次活动的负责人,见到顾慨棠后,都有些惊喜,围过来问:“你的脚伤好了吗?已经可以来上课了?”   顾慨棠依次回答道:“好了,是的,下个学期就可以上课了。”   又有人道:“以后过马路还是要小心,车祸真的很可怕。”   他们都知道顾慨棠是出了车祸才伤了脚,却不知道其中的细节,比如并不是顾慨棠过马路不小心才被撞。   顾慨棠却也没有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一位师兄招呼着顾慨棠,让他坐下,问其他人:“刘老师一会儿坐哪里?让顾慨棠和他一起坐吧。”   顾慨棠点点头。   师兄问:“还是说你想和同学坐在一起?杨秉治和你是一个寝室的吧?”   顾慨棠连忙回答道:“我坐刘老师旁边就可以。”   半个小时后,受邀的老师和学生陆续到来。春节就是四处吃吃喝喝的日子,即使稍微有些懒散也没关系,有段时间没见过这些研究生,顾慨棠发现他们的体型都有些变化。   这场研究生和博士生组织的聚会,按理说参加人员的学历也是研究生及其以上。然而奇怪的是,顾慨棠见到了楚薇。   楚薇也看见了顾慨棠,她笑了笑,选择坐在顾慨棠身边。   顾慨棠问:“你怎么来了?”   “大痣带我来的,他说师兄您也在。”楚薇回答道,“我想看看您的伤怎么样了。”   顾慨棠道:“你可以来我家看,怎么想来这里?没有你认识的同学,多无聊。”   楚薇笑眯眯地说:“我不怕无聊。”   自从上次窦争和楚薇说开了之后,楚薇是死心了,也不再费尽心思往顾慨棠身边贴。可是一个人的心是不受本人控制的,当她听说顾慨棠要参加集体活动时,还是忍不住跟了过来。   顾慨棠看了看旁边,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杨秉治,他正和另一名师兄谈天。   楚薇看了看顾慨棠的腿,问:“师兄,您什么时候回学校?”   顾慨棠道:“二月底。”   “那快了,”楚薇问,“还跟着刘浩然?”   顾慨棠点点头,刚要说什么,背后一阵凉风,是有人推门进来了。   走进来的,是一位个子很高、面颊瘦削的中年男子,他头发花白,戴着无框眼镜,身着灰色的棉衣,看上去有些严肃。   正是顾慨棠的导师刘浩然。   顾慨棠站起身,喊了句:“老师。”   刘浩然顺势朝顾慨棠那边看,没说话,不过自愿走过去,坐在顾慨棠旁边的空位。   顾慨棠松了口气,他用纸巾擦了擦手。   刘浩然问了顾慨棠一些问题。因为刘浩然来的时间已经算是比较晚了,没过几分钟所有导师都到齐,大家开始吃饭,刘浩然便不再单独提问。   顾慨棠的第一关算是顺利过去。   这顿饭又喝了不少酒,连刘浩然都喝得面红耳赤,春节热闹的气氛感染了全体师生,饭后大家不愿意就此回去,到附近的KTV唱歌。   顾慨棠走进包间后就坐在一个角落里,看上去他在认真的听别人唱歌,实际上思路却早就飞离这里。   刚刚在饭桌上,和他的导师刘浩然有竞争关系的李教授在酒后曾经谈起今年评奖的事情。顾慨棠本来就很奇怪为什么刘浩然没有被评上,更奇怪的是,通过两人的谈话,他还得知李教授得到了奖项。   要知道刘浩然十分刻苦,学识才干方面,均胜过李教授。去掉刘浩然这一号棘手的敌人,李教授很有可能被评选为今年的‘优秀学者’。   作为刘浩然的学生,顾慨棠知道刘浩然究竟有多想要‘优秀学者’这个称号。   刘浩然表面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但在饭桌上一直在喝酒。   顾慨棠尽量坐在不显眼的地方,以免喝多了酒的学生拉他起来唱歌。然而顾慨棠的存在感太强,一个小时后,就有人注意到顾慨棠一首歌都没唱,便把麦塞到他手里,起哄似得要求顾慨棠来唱一首。   有一种人平时非常安静低调,这样的人哪怕只是参加了一项集体活动,都会因为强大的反差吸引人的注意力。顾慨棠做学问扎实认真,深受导师的影响,可认真的有些过头,反而让人觉得生疏。   因此顾慨棠无奈的拿着麦,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一句话没唱,就引来海啸一样的欢呼。   顾慨棠见没办法推却,只好说:“那我就唱一首。”   他选的是一首英文老歌,但还没开始,刘浩然就打断了顾慨棠,醉醺醺地说:“唱什么英文歌,小顾,你唱一首德语的……”   顾慨棠一怔,顿时有些尴尬。   楚薇也喝了酒,情绪不受控制,闻言不满道:“刘老师,怎么还带点歌的啊,师兄又不是点歌器。”   刘浩然喝得舌头都发麻,含糊的不知道和谁说:“这……这,是我徒弟,跟着我,一年写了多少文章?基本功扎实,比咱们学校的某些教授都强,那是真的来搞学问的人。别的不说,小顾德语学了半年,比某些教授学了三十年还流利……”   顾慨棠握着麦克风,有些不知所措。   刘浩然一把搂住旁边李教授的肩膀,吹了口气,说:“是不是啊,李教授!”   李教授拍掉刘浩然的手,有些嫌弃的模样,他气得脸色都变了,却保持着风度,说:“是啊,你大弟子这么厉害,本科生写论文比研究生还牛。那又怎么样?没什么用嘛!”   刘浩然勃然大怒:“怎么没用?我跟你说你——”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旁边的教授连忙打圆场,接过顾慨棠手中的麦克风,自己唱了一首。   顾慨棠坐回原位,有些感叹,因为刘浩然在平时学习从来没有夸过自己,应该说,刘浩然是那种比较古板、比较严肃的学者,工作时只会挑错,有满意的地方也只是一语带过,像是刚刚那种近似炫耀的语气,顾慨棠从未听过。   他真是喝的太多了。不知道刘浩然酒醒后想起来,会有什么感觉……   来之前顾慨棠给窦争打了电话,说要陪导师一起唱歌,不用等自己回家。   窦争干脆的答应了,询问了一下地点,没有多说什么。   唱歌从八点钟一直唱到晚上十点多。   顾慨棠看时间有点晚,问楚薇:“你回明珠小区,还是回学校?”   楚薇道:“回学校。师兄您别担心,大痣说送我回去。”   顾慨棠点点头,推开KTV的门,一股凛冽的寒风吹了过来,顾慨棠不由将围巾裹得更紧了。   这里离出口还有一段距离,楚薇紧紧跟在顾慨棠身边,犹豫了一下,问:“我听说您去相亲了。”   “嗯。”   “……结果怎么样?”   顾慨棠想了想,说:“没有结果。但是,我现在,已经有了交往的对象。”   楚薇低着头,脖颈用力向前绷着,非常紧张的模样。当她听到顾慨棠说这句话时,楚薇突然就松了口气,她站直身体,看着顾慨棠,真诚地说:“恭喜您,师兄。虽然不知道是谁……可对方一定非常爱您吧!”   顾慨棠轻轻点了点头。   楚薇深深吸了口气。在这一刹那,楚薇知道自己终于放弃了。   她温和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询问道:   “师兄,今年情人节,您怎么过?”   “……在家里过。”   “嗯?”楚薇一愣,问,“您不是有交往对象了吗?为什么还要在家里过。”   顾慨棠也是刚反应过来。原来再过几天就是情人节了。最近他一直被临近开学的事情缠住,都没有机会考虑这方面的事情。   ‘如果要送礼,送什么好呢?’   楚薇这样问顾慨棠,顾慨棠心里也在想,然而他并没有准确的答案。   花吗?送给女孩子好像更合适。窦争和他一起生活,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缺。反倒是可以给小野买点东西,但那样就太不解风情了。   顾慨棠第一次和人交往,他担心做的不够好,让窦争失望。   顾慨棠和楚薇告别后,走往停车场,还在想这件事情。   因此,他没有看见站在自己车旁的男人。   那男人见顾慨棠在发呆,觉得很有意思,悄悄躲起来。等顾慨棠要开门时,男人突然用手比住他的腰间,呵道:“要钱要命?”   顾慨棠一怔,反应过来后,笑着想转身,但他被窦争扭住手,动弹不得。   “你怎么来了?”   窦争凑到顾慨棠身边,说:“来劫色。”   “我家里还有老人要照顾,”顾慨棠笑着说,“求求你放过我。”   窦争没想到顾慨棠是这个反应,只觉得心里软软的,他松开手,却伸头想去咬顾慨棠的耳朵,说:“不放。”   “不放也得放。”顾慨棠低声回应,没让窦争咬到自己,反而握住他的手,问,“你等了多久?”   根本不用回答。窦争的手指冷得像冰一样,他最起码站了一个小时。   窦争却说:“没多久。”   “你来接我?”   “当然啦,不然我来做什么。”   顾慨棠看着窦争的眼。寒风中,那人的眼中却饱含热度,似乎能变化为燃烧的火苗,那么热情。   顾慨棠说:“……你来了,怎么不去里面找我?这里那么冷,说不定要感冒。”   “你不是在和老师吃饭?”窦争理所当然地说,“那我去找你,你多没面子。”   顾慨棠心中一动,没再多说,只道:   “先上车吧。”       第48章 原来你不是因为我是男人才硬不起来……你根本就……对谁都硬不起来嘛……       窦争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刚一上车就抖了起来,开口喊:“头疼。”   顾慨棠只好分散他的注意力,问:“小野呢?”   “小野睡了。”窦争道,“不睡我怎么敢找你?”   听起来好像是小野睡了就来找顾慨棠的意思。顾慨棠‘嗯’了一声,说:“你又把他一人放在家里。”   窦争道:“小野很乖的,我四五岁的时候也经常被爸妈一个人放到家里。小孩子呢,不要太宝贵,会出问题的。”   顾慨棠叹了口气。   到家后,窦争借口说‘怕感冒了会传染给小野’,死活要和顾慨棠一床睡。顾慨棠用热毛巾给他擦脸,发现窦争体温果然有些高。   那么冷的天,站了那么长时间,窦争的耳朵都要冻伤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说‘头疼’。   既然能翻得那么起劲,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顾慨棠做了热水,冲感冒冲剂,端到窦争面前,说:“喝吧。不要滚了,床单会歪。”   闻言,窦争果然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看着顾慨棠,眼睛湿漉漉的。   顾慨棠忍不住摸摸他的头,说:   “你……”   顿了顿,没说出来,顾慨棠摆摆手:“算了。”   “什么算了,”窦争道,“话不能说一半,快说快说。”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窦争眨眨眼,似乎是想起什么:“我说了,那副手套我很喜欢。你不要——”   “是情人节的礼物。”顾慨棠道,“楚薇说,既然我已经有了想要谈恋爱的对象,就不要在家里待着了。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窦争睁大眼睛看着顾慨棠,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喃喃道:“这种时候,就不要提什么楚薇了。海棠,我可以要成人的礼物吗?”   “啊?”   “我想摸摸你。”窦争从床上爬起来,用力搂住顾慨棠,把头埋在对方的肩膀上,然后深深吸气,他用仿佛叹息的声音说,“……我想抱抱你。”   顾慨棠觉得他这个姿势有些熟悉。蓦然想起当初他们去游乐园时,莫名其妙被当成情侣吊在鬼屋里。那时候窦争也是这样,紧紧缠着自己,然后吸气。   顾慨棠试探着摸窦争的后背,说:“这样说可能有些失礼。但是……窦争,你和我以前见过的一只流浪狗好像。”   “干吗骂我。”   “不是。”顾慨棠安抚着说,“那是一条在我学校旁边的狗,很瘦,我喂过它东西,所以它每次见到我都会跟着我,一直跟我跟到家里。”   “……”   “我好想养它。但我妈妈不让。它也和你一样,会这样躺在我的肩膀上。”   “你也想养我吗?”   顾慨棠笑道:“如果可以的话。”   “……”窦争发出急促的喘息声,他用嘴唇贴着顾慨棠的脖子,右手揽住顾慨棠的后脑。   顾慨棠问:“你为什么总是这样闻我?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窦争‘嗯’了一声,说:“你身上很香。”   顾慨棠的妹妹顾慨梅很喜欢收集香氛,身上、衣服上常年带有各种香气,并且给哥哥的衣柜里也挂了。   这已经是好的了,以前顾慨梅总喜欢打扮娃娃一样打扮顾慨棠,用化妆品给睡着了的顾慨棠化妆,据说是为了报复父母给双胞胎的哥哥这样一张脸,而给了身为女性的妹妹那样一张脸!顾慨棠三番五次拒绝,最后真的发怒,顾慨梅才放弃了,至于时不时往顾慨棠衣柜里挂香氛,顾慨棠都懒得计较。   顾慨棠没想到味道会这么明显,他觉得身为男人身上有明显的味道太丢脸,忍不住说:“那真糟糕。我要把衣柜里的香氛挂牌扔掉。”   “不是。”窦争拉住顾慨棠,说,“不是那种味道。……是很暖的,你身上的味道。”   顾慨棠沉默了。   曾经听人说,恋爱中的人可能会闻到对方的体味,在荷尔蒙的作用下,会觉得那是一种非常吸引人的味道。   当时听见还觉得有点恶心,这种情况,顾慨棠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觉得有些尴尬,想后退,又被窦争黏在身上。   窦争晃了晃,问:“行不行?”   他的手不规矩地往下滑。   顾慨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说:   “窦争,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因为顾慨棠的语气太过严肃,窦争一下子冷静了,他以为顾慨棠接受不了,有些害怕地抬起头,‘啊?’了一声。   顾慨棠顿了顿,压低声音说:   “你有没有发现,我有点奇怪?”   房间隔音效果很好,而且还关着门,但两人不由自主的压低声音。   窦争紧张得后背发麻,他问:“什么?”   “……”顾慨棠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是这样的……”   顾慨棠凑到窦争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窦争瞠目结舌地看着顾慨棠,问:“你在开玩笑?”   顾慨棠认真道:“我不用和你开这种玩笑。”   “我不信。”窦争低头向他那处看,自言自语地说,“你之前明明……”   顾慨棠曲起膝盖,有些恼了:“可就是这样。我不是在骗你。”   窦争愣了愣,跪坐在顾慨棠面前,凝视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拉住顾慨棠的手,亲亲他的手背,问:“为什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果是其他人问这个问题,顾慨棠肯定会生气。可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和窦争交往,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对他坦白。   顾慨棠说:“高中就有点,后来学业压力更大,就完全……”   窦争问:“你有去看医生吗?”   “嗯。”   “没用?”   “没用。”   “海棠……”窦争突然来了精神,“原来你不是因为我是男人才硬不起来……你根本就……对谁都硬不起来嘛……”   顾慨棠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没关系。”窦争贴在顾慨棠身上,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来治好你。”   顾慨棠原本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他抓住窦争的手,说:“你不是头痛吗?快点睡吧。”   “不,我……”   “晚安。”   “……”窦争盖着被子,蜷缩在顾慨棠身边,纠结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说,“好吧。”   情人节当天,还没出去吃饭,两人决定先把家里大扫除一番。   窦争住到明珠小区之前,顾慨棠是花钱请家务保姆来打理,工资以小时计算。窦争来之后,家里每天都有人打扫,时间长了,也没想再叫外人过来帮忙。毕竟两个大男人不能搞定家务还要叫人这件事太丢脸了。   听说哥哥要打扫房间,没时间照顾小野,顾慨梅连忙赶了过来。她打开房门,就看见窦争和顾慨棠一人戴着一只口罩,头上包着护士一样的头巾,撸起袖子,四处打扫。   顾慨梅看着哥哥口罩下明亮的眼睛,啧啧感叹,她拍着顾慨棠的肩膀,说:“不错嘛哥,你跟舅舅穿的还是情侣装。”   正在喝水的窦争心虚地呛了一口,水湿前襟,他手忙脚乱地用纸擦。   顾慨棠平静地把顾慨梅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拉下来,问:“你来干什么?”   “看看你会不会在今天这个节日里跟我未来的嫂子约会。”   “滚。”   “你就对我凶,”顾慨梅控诉道,“我都听妈说了,你跟人相亲!约人家女孩去看漫画!怎么,连看一眼都不让吗?”   顾慨棠用右手把脸上的口罩摘下,挂在顾慨梅脸上,说道:“我对那个女生没有一点兴趣,以后不会跟她单独见面。……再也不会和其他女生相亲,听懂了吗?听懂了帮忙扫地。”   “我是来陪小野玩的,不是来干活的。”顾慨梅愤愤摔了口罩,道,“你干嘛,想一辈子打光棍啊?”   顾慨棠把掀到手肘的衣袖放下,顿了顿,说:“我找到想谈恋爱的人了,妹妹。”   每次顾慨棠喊她‘妹妹’时,顾慨梅就知道,顾慨棠是非常认真的。就跟每次喊‘顾慨梅’全名时都证明顾慨棠此时心情非常气愤,那是一样的道理。   顾慨梅往嘴里放零食的手一停,随即兴奋起来。   虽然只是‘想’谈恋爱的人,但这也是件好事,毕竟这也是顾慨棠二十五岁的人生中唯一一位能让他起了谈恋爱冲动的人。   “真的?”顾慨梅震惊地问,“是谁?是谁?”   顾慨棠说:“……过段时间介绍给你。”   “什么时候?不会是今天吧,那可不行啊,哥,晚上我要跟华康出去吃饭。”   顾慨棠瞥了她一眼,道:“不是今天。”   大扫除花的时间有些长,结束一切工作后已经是下午四点了。顾慨棠有点着急,因为他在餐厅预定的时间是五点钟,可他现在不得不花点时间洗澡,再加上赶过去的时间,让人觉得不妙。   顾慨棠本来是那种非常守时的人,可窦争一直在旁边骚扰他,顾慨棠掸掸子身上的灰尘,有些担心地说:“我觉得我们会迟到。窦争,你先去洗澡吧,我洗得慢。”   顾慨梅逗着小野,委婉地拒绝了小野邀请她和自己一起玩虫的提议,甩掉一身鸡皮疙瘩,她说:“咦,你跟舅舅一起出门?”   窦争得意地笑了两声,忍耐着没跟顾慨梅炫耀,抱着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顾慨梅有些奇怪地看着窦争,又看了看有些烦恼的顾慨棠。她觉得华康现在差不多要来接自己了,便站在玄关穿鞋,对哥哥说:“你着急的话可以和舅舅一起洗澡啊,嗯,像是……跟你老师那种。”       第49章 在餐桌上,顾慨棠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枣红色天鹅绒首饰盒。      顾慨棠敲敲妹子的脑袋,对她跟兄长开玩笑的语气表示不满。   顾慨梅说的是顾慨棠与导师刘浩然间的一件趣事。   当时顾慨棠刚刚升入研究生,到研究生楼的浴室洗澡。那间浴室没有隔板,也就是说,洗澡的同时能够观赏一个澡堂子人的屁股。   顾慨棠走进澡堂的时候还没发现,等脱了衣服站在水下,听到有人喊他,愕然发觉站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导师刘浩然。   刘浩然工作勤勉,经常会在学校留宿,住在学生宿舍楼里,来这里洗澡也是情理之中,可顾慨棠没想到会被自己遇到。   顾慨棠礼貌的打了招呼,洗着洗着,刘浩然竟然和他聊了起来。   聊的内容顾慨棠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当时那种尴尬的感觉、以及迫切希望迅速离开澡堂的焦急。两人谈话的声音被同年级的学生听到,他们觉得:真逗,跟自己的教授一边洗澡一边聊天。于是把这件事当成趣谈传播,传到楚薇耳朵里,就传到了顾慨梅耳朵里。   顾慨棠道:   “就你话多,赶紧走吧。”   “好的,”顾慨梅搂了搂顾慨棠的手臂,“别忘了介绍嫂子给我,我走啦,哥。”   顾慨棠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慌张,有些决然,以及最后强行压下来的镇定。   他不打算隐藏自己和窦争的恋情。在答应和窦争交往的时候,顾慨棠就想到有一天会跟家里人说清楚。   父母的接受能力怎么样,顾慨棠还不知道,但要说的话,顾慨梅肯定是第一位。   因为顾慨梅从小和顾慨棠一起长大,是她的话,可能更容易理解顾慨棠。   妹妹离开后,小野跑过来让顾慨棠帮他换衣服。小野没有参与打扫,只要洗洗脸就能出门。顾慨棠抱着他给他穿袜子,小野问:“叔父,我们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顾慨棠低声问。   “我想吃……吃糖。”   “……,”顾慨棠顿了顿,说,“糖不能当饭吃,小野。”   小野点点头,蜷坐在顾慨棠怀里,过了一会儿,他仰着头看顾慨棠的下巴,问:“叔父,我什么时候才能开学呀。”   幼儿园开学比较晚,要到三月份。顾慨棠开学后窦争也要去工作,两人都没时间照顾小野,所以本来是打算把小野送到父母家,但听了这话,顾慨棠问:“小野喜欢上学吗?”   “嗯。”   “李老师对你好吗?”   “嗯……”小野一打挺从顾慨棠膝盖上跳下来,“我好喜欢她。”   顾慨棠笑了,摸摸小野的脸。   小野继续说:“我想把独角仙带到学校,给同学看。”   顾慨棠:“……”   顾慨棠觉得有些不妙。毕竟不是所有孩子都像小野似得不怕虫子。更何况,谢冕本人就很怕这种蠕动的虫,能不能带上他的车还是个问题。   顾慨棠道:“这个……因为幼虫现在还比较弱小,还是不要搬动了吧。”   小野‘啊……’的一声,只好放弃。   他走到景观盆前,蹲下来和独角仙交谈,顾慨棠听他说‘快点长大’‘带你们出去玩’。小野自然得不到回应。   快四岁的小孩热爱表达,顾慨棠多次见到小野对着玩具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这个孩子到底是多么的寂寞……顾慨棠感受到小野渴望开学的心情,忍不住叹了口气。   浴室的水声停了。雾蒙蒙的玻璃水映出窦争擦身的影子,窦争对顾慨棠说:“海棠,你进来吧。”   顾慨棠‘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起身向前。   刚刚顾慨梅提议让顾慨棠和窦争一起洗澡,考虑到可能会迟到,顾慨棠当时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但后来又放弃了。   因为尽管决定要和窦争谈恋爱,顾慨棠也觉得两人之间应该循序渐进。没有哪个正经交朋友的人会这么快坦诚相见,虽然窦争是个男人,呃,这倒是个问题。   好吧,顾慨棠是个保守的人,但内心挣扎的不仅仅是关系的确定。窦争这样喜欢自己,只要顾慨棠能负责,进展快一点也没问题。   顾慨棠担心的是,未来要面对的责任,真的是自己能够承担的吗?   如果不能完全保证回应窦争的感情,顾慨棠绝不会轻易迈出那一步。   窦争久久没看见顾慨棠进来,他穿好衣裤,走出来时纳闷地问:“你怎么不进来?”   顾慨棠只好说:“太热,我等一会儿。”   “等一会?可是快迟到了。”   顾慨棠尴尬地点点头:“也对。”   时间紧迫,顾慨棠匆匆洗了个澡,好歹把身上的灰尘洗干净后,迅速吹干头发,带着窦争和小野来到定好的餐厅,好悬没有迟到。   情人节那天餐厅人气火爆,到处可以见到依偎在一起的情侣。顾慨棠与窦争两个男人,还牵着小孩,不可谓不扎眼。   幸而餐厅光线昏暗,坐下后旁边的灯就暗了下来,只留一盏小小的蜡烛,飘在水上。   顾慨棠很少和窦争、小野单独出来吃饭,最近一次还是窦争刚来到北京,请他到家门口的餐厅吃饭。   只要有人帮忙布菜,小野已经能够独立吃饭,非常省心,窦争拿起一只红虾,去掉首尾、硬壳、软脚后,放到小野嘴里。   小野在座位上晃着小腿,悠闲的样子。   他很喜欢吃虾,经常对窦争提要求说要吃,窦争每次都会逗他一样说不给,可实际上几乎是每天都买,并且亲自剥虾壳给小野吃。时间长了,小野都知道窦争这口是心非的习惯,窦争一说“不给”,小野就撒娇地躺在他肩膀上,说“给~”。   周围的节日气氛浓重,坐在两人旁边不远处的情侣就在昏暗的烛光下时不时交换一个亲吻。但并没有传染到这张餐桌,就好像这只是普通的一顿晚餐。   两人都在安静地吃饭,偶尔低声说几句话,也伸展不开,很短地交谈,然后戛然而止。   窦争看起来很淡定。   小野疑惑地看着窦争,问:   “爸爸,你是不是累了?”   “什么?”   “你不要给我剥虾了,”小野说,“你的手在晃。”   “……”窦争手猛然一顿,停止了因为紧张而细细的颤抖,他深吸一口气,说,“小兔崽子,你你你,你好好吃饭。”   顾慨棠忍不住笑了,又觉得窦争这样无缘无故骂孩子很不好,便对小野说:“小野,过来我这边。”   小野从座位上滑下来,往顾慨棠那边跑,被抱住的一刹那,他很自然地坐在顾慨棠膝盖上。   顾慨棠搂着小野,然而小野觉得不太熟悉,撑手向后挤了挤,靠在顾慨棠胸前,然后指着桌子,说:“叔父,我要那个。”   顾慨棠夹了一筷子喂他,心想就在不久前,小野还不让自己抱他。可现在已经对他的拥抱那般熟稔。   窦争清了清嗓子,用纸巾擦干净手。   幸好周围光线昏暗,否则顾慨棠也许会看清窦争的脸。   只是和顾慨棠吃个饭而已,怎么会紧张成这样……   窦争也不能理解。他拿起水杯,含了口水,湿润因不停吞咽而显得干渴的嗓子。   顾慨棠送窦争礼物时,也没有刻意避开小野。有些事迟早要说,还不如慢慢渗透。   在餐桌上,顾慨棠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枣红色天鹅绒首饰盒。   他看着窦争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垂下眼帘,单手将首饰盒推到窦争面前。   窦争看着顾慨棠的睫毛,还没来得及碰,小野就‘咦’的一声,问:“这是什么?”   窦争道:“别说!别说,我自己看。”   小野好奇地凑过去。窦争打开一看,发现那是一条男士的铂金项链,装饰简单,风格朴素。   看到项链,窦争心里一沉。   因为顾慨棠前几天碰过自己的手指……他……还以为顾慨棠会送他戒指。   窦争自己也知道这不可能。毕竟送了也没法戴出去,俩人都没结婚,平白无故戴一枚戒指,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可还是想要。   哪怕不能戴在手上,哪怕要藏起来,窦争也想要。   他知道这已经很好了。但之前期待的太过强烈,所以尽管收到了礼物很开心,可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窦争自我安慰着想,没关系,我可以自己买戒指送给海棠,这也是一样的啊。   小野看了两眼就挪开了眼睛,转过头问顾慨棠:“叔父,我们回家吧。”   男孩子不像女孩子那么喜欢装饰品。顾妈妈闪亮到耀眼的钻石项链也许还能吸引小野的注意力,但现在没有灯光,顾慨棠送窦争的那条项链看起来并不会发光,小野没有什么兴趣。   顾慨棠‘嗯’了一声,低低道:   “小野,等一下。”   说着,顾慨棠又变魔术一样从背包里拿出第二个首饰盒。   那首饰盒跟之前的那个盒子款式一模一样。   窦争还以为顾慨棠拿出来的是另外一条项链。   他还在想,情侣项链也相当不错。   可顾慨棠将第二个盒子也推到窦争面前。   窦争一打开,就看见一个莹白色的圆环,静静的映在他的眼前。       第50章 胸前晃晃荡荡有个圆环,窦争觉得这感觉真不错。      窦争像是瞬间被冻住,没有眨眼,也没有动弹,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首饰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慨棠轻声说:   “也想不到要买什么。这个以后可能会用到,所以就买了。”   ‘以后’这两个字,代表的究竟是多么漫长而且不准确的数字,谁都无法说清楚。但顾慨棠竟然因为有可能,而真的把象征坚定与爱意的指环递到窦争面前。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勇气啊。万一两人无法走到最后,万一日后顾慨棠牵着别的人的手,万一顾慨棠最终会和别的人组建家庭,这么多万一,假如顾慨棠不得不给另外一个人手上戴戒指,会不会想起窦争手上的这一枚?   答案是一定会。   顾慨棠这种责任心极强的人,他送出去的第一枚戒指,这到底是意味着什么,可能顾慨棠本人都没想到。   窦争闭了闭眼睛,从首饰盒中拿出那枚戒指,有些笨拙地戴在手上。   第二天早晨,大约是在六点多,顾妈妈早早打来电话,那时顾慨棠还没有醒来,是窦争接的电话。   顾妈妈道:“小争,让慨棠来接。”   窦争说:“他还在睡。”   “帮姐叫醒他,”顾妈妈言语中有说不出的兴奋,“我有事情要问慨棠。”   窦争只好走进顾慨棠的卧室,看到顾慨棠躺在床上,用手背遮住眼睛,半醒不醒的模样。   顾慨棠睁开眼,清了清嗓子,带着睡音,问:“怎么了,妈?”   顾妈妈发出了一声很怪的‘哎’声,道:“我怕你昨晚没在家过夜。”   “……你在说什么啊。”   “我听说你找到女朋友啦?”顾妈妈试探着问有关的问题,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今年多大了?难不成是你学校的同学?能带回家看看不?”   她忍了好长时间了。   顾慨棠一概不答。如果顾妈妈知道他的那个对象是窦争,不知是否还能笑得出来。顾慨棠打算慢慢来,别把顾妈妈吓着。   他坐起身,靠在床头柜上,说:“妈,您别管了。……顾慨梅那个大嘴巴,我回去一定要收拾她。”   “怎么能这么说?有什么事不能告诉妈妈?哎呀,你爸爸他也很担心呢……”   顾慨棠彻底清醒了,他拿着手机往洗漱间走,拿起牙膏的时候,顾慨棠说:“我会告诉你们的。不过不是现在。”   顾慨棠看着镜子中的那个人。   眼神坚定,平静沉着。   洗漱完毕后,因为小野还没有起床,所以只有顾慨棠与窦争一起吃早餐。   窦争切了一个火龙果,分了一半给顾慨棠。顾慨棠接过来,刚要说谢谢,就见窦争手上戴着刚刚从顾慨棠那边得到的戒指。   顾慨棠‘呃’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还是收起来吧。可以挂在那条项链上。”   窦争眨眨眼,心想没看见顾慨棠戴戒指啊,难不成是在脖子上?他问道:“你挂在项链上了?”   顾慨棠摇摇头:“没有。”   窦争不信,伸手去拉顾慨棠的衣领,见他脖颈上空无一物,还不甘心,伸手探进胸前要去摸索。   窦争的手刚刚洗过,有些凉,刺得顾慨棠向后躲。顾慨棠伸手握住窦争的手腕,问:“怎么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窦争惊讶地问:“什么?你没有吗?”   “有什么?”顾慨棠有些莫名其妙。   窦争一愣,随即垂下头,说:“我还以为你买的是情侣项链。”   顾慨棠点点头:“我想买来着。但是……我只买了一枚戒指。”   这样说着,顾慨棠走进卧室,果然从里面拿出一枚与窦争款式相同的戒指。   窦争又变得兴奋起来,他看看顾慨棠,坐到他身边,亲吻顾慨棠的手指,然后帮他戴上。   顾慨棠问:“你怎么那么高兴?”   “我当然高兴,”窦争说,“你看不出来吗,其实我快……快那个了。”   顾慨棠听懂了,他笑了,低头看看窦争的下半身,觉得他真是有意思。   窦争深吸口气,问:“你这是打算戴在手上?为什么不买项链?”   顾慨棠思考着,如实说:“项链有点贵。”   当然贵啦,每个月给研究生的那点劳务费,少得让顾妈妈看见都觉得可怜,顾慨棠生活费到现在还是父母出,但比他小的顾慨梅已经可以自食其力。顾慨棠心情复杂,所以他是不会再开口和父母要钱的,给窦争买的礼物,他都是花自己的钱。顾慨棠还没开始工作,能买下来贵重的首饰,也是因为家里条件好,否则只凭自己完成还是有些困难的。   窦争说:“没关系,我等你开学了就回去工作,到时候我们一起攒钱,很快就能再买一条。”   顾慨棠说:“也没有必要。只要我们两个不同时戴,没有关系的。”   窦争想想觉得也是,他把指环串到项链里,然后重新戴到脖子上。   胸前晃晃荡荡有个圆环,窦争觉得这感觉真不错。   二月底,顾慨棠学校研究生正式开学,他开始了很长一段暗无天日的研究生活。   他没有时间回明珠小区。以往顾慨棠还能陪楚薇去食堂吃饭,现在大多数就是跟刘浩然一起点外卖。   因为顾慨棠很忙,窦争就忍耐着不来打扰他。但又忍不住,就总是偷偷来顾慨棠学校,给他送点水果什么的,还说:“我马上就走……不会打扰你吧?”   顾慨棠觉得很不好意思。恋人是需要陪伴的。以前顾慨棠不愿意和人交往,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可现在,明明是他答应了要和窦争谈恋爱,但却没时间陪他,这很不好。   他看着窦争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说:   “对不起,没有时间陪你。”   窦争没吭声,伸手拽住了顾慨棠的衣角。   顾慨棠说:“这周末我会回家,带你和小野出去玩。”   “……你不是很忙嘛。”   “我会腾出时间。”   窦争抓住顾慨棠衣角的手一点一点向上挪,慢慢的,往顾慨棠手腕上靠近。   顾慨棠看出他的意图,主动伸手握住窦争。   窦争说:“那说好了。哎,我……我好想你。”   顾慨棠‘嗯’了一声,轻声道:“……我知道。”   这周末的空闲完全是挤出来的,因为刘浩然要去参加学术交流会,周三已经通知了顾慨棠,算作一次集体活动。顾慨棠要想不去,要亲自到刘浩然办公室请假。   刘浩然问:“为什么?”   顾慨棠觉得如果说‘跟别人约会’,刘浩然说不定会生气。但又不想骗人,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最近,交了朋友。”   刘浩然放下手中的笔,说:“最近院里工作很忙,我知道你比较累。如果你说你要回去休息,那么我会同意。可这个理由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小顾。”   “我……”   “家里人催着结婚?”   顾慨棠点点头。   刘浩然拿出一包烟,点燃后,他深深吸了一口。   顾慨棠忙,刘浩然比他更忙。顾慨棠看着刘浩然布满血丝的眼睛,就知道他到底有多么疲劳,熬了多少天的夜。   刘浩然看了一眼顾慨棠,他的嘴唇因为吸烟而变得干燥。   当刘浩然掐灭手中的烟时,他朝顾慨棠挥挥手,道:“去吧。”   顾慨棠请了假,心里却有些不安。   他工作细致,极少出错,老师都愿意把活安排给顾慨棠。似乎就连帮嘉宾摆水,也是顾慨棠做得比较出色。   可转念一想,周末的学术交流会由刘浩然负责,研究生做的不过是打打杂的小事,尽管刘浩然喜欢让顾慨棠亲自动手,可摆个名牌这种事其他研究生也能做好吧。   顾慨棠这样想着,微微松了口气。   小野去了一次游乐园后,一直念念不忘,想再去坐旋转木马。所以周末顾慨棠提前从家里把车开过来,打算带他去游乐园。然而那天突然下了一场雪,雪下得很大,看起来游乐园是不可能开门了。   顾慨棠正在穿套头毛衣,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他道:“不去游乐园了。小野,去植物园怎么样,那里面有很多植物标本。”   小野当然说好,在窦争怀里挣扎着要下地。但他的袜子还没穿好,窦争轻轻敲小野的脑门,说:“喂,穿好袜子再下去好不好?”   小野急躁的哇哇喊了一声,见窦争眉毛竖起来,这才委委屈屈的同意了。   见状,顾慨棠主动坐在小野面前,省的小野着急。   比起游乐园,未知的植物园更让小野兴奋。   顾慨棠一边回答,一边看着窦争给小野穿袜子。   小野的脚还没长开,小小胖胖的,每个脚趾都像是一粒白生生的花生米。窦争给他套上袜子,又穿上厚厚的棉鞋,才放下小野,说:“行了。”   临出门前,顾慨棠往水杯里倒满热水,免得到了地方可能没水喝。   保温盖一打开,一股淡淡的咖啡味飘了出来。站在旁边的窦争一愣,看看顾慨棠刷得干干净净的保温杯,问:“你这是喝了多少咖啡,到现在还有味道?”   顾慨棠没说话,迅速灌满水后,他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小野这个年龄对大自然非常感兴趣,看见各种动植物标本后,不停问顾慨棠问题,要求顾慨棠念旁边的注解给他听。   顾慨棠一一照做。   大概是因为外面下了雪,所以游客稀少。顾慨棠四处看了看,一扭头,就发现窦争没有看周围的植物标本,而是盯着自己的后脑看。   顾慨棠一怔,问:“你觉得这里没意思吗?”   “嗯?”窦争向前几步,走到顾慨棠身边,道,“没有啊,很有意思。”   顾慨棠顿了顿,道:“马上就逛完了,一会儿我们再去别的地方。”   “啊?为啥,小野喜欢就多待会。”窦争搓搓手,道,“外面多冷啊。”   顾慨棠拉住窦争的手。   窦争手一抖,指尖蜷在顾慨棠手掌中,低声问:“……没关系吗?被人看见怎么办。”   “没关系。”顾慨棠微微用力握住窦争的手,道,“这里没人看。”       第51章 窦争是那种很少克制自己情感的人。他坦率,奔放,如果想见顾慨棠会第一时间表达出来,告诉他。      在外面吃了晚饭,回到家里已经是七点多了。窦争帮小野洗了澡,待了一会儿,便让他睡觉。   现在时间太早,窦争打开电视,顾慨棠拿了本书过来,坐在窦争的旁边,窦争就把电视调的很小声。   顾慨棠最近一直很忙,曾经有三天只睡了两个小时的悲惨记录。积累下来的疲惫使得他很难集中精神,坐在窦争身边,他眼皮一直打架,最后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顾慨棠做了一个梦。   梦中一个人光着脚不停向前走,周围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但他感受到了‘眼神’。   有什么东西一直盯着他看。顾慨棠努力向前走,想摆脱这种一成不变的白色风景,但脚上的温度逐渐下降,他忍不住要弯下腰,用手去温暖下肢。   弯腰的瞬间,顾慨棠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眼前昏昏沉沉,头痛欲裂。   顾慨棠吸了口气,看见窦争靠在自己身边,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顾慨棠,顾慨棠突然醒来,让窦争有些慌乱,他连忙挪开眼神,用手摸了摸鼻子。   顾慨棠‘嗯?’了一声,问:“几点了?”   “十一点了。”窦争说,“去房间睡吧。”   顾慨棠坐起身,有一件衣服从身上滑下。   怪不得梦里觉得脚冷。窦争这件衣服只能盖住顾慨棠的上身。   顾慨棠把衣服还给窦争,活动一下僵直疼痛的脖子,他轻声说:“你怎么不叫醒我……”   窦争没说话,等顾慨棠静下来,他伸手摸了摸顾慨棠的脸,有些担忧地问:“海棠……你是不是特别累?”   因为窦争的语气特别难过,弄得顾慨棠一怔,他还没说话,窦争就继续道:“赶紧刷牙吧,快点睡觉。啊,今天我要和你睡一起。”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欢快,踩着拖鞋往顾慨棠房间走。   顾慨棠坐在沙发上,看着窦争的背影,突然想到,刚刚梦中的视线,是不是窦争?   窦争一直在看着自己,为什么?   顾慨棠眉间微微皱着。   不用问为什么,窦争告诉过顾慨棠答案,他说他想顾慨棠。   那么究竟思念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一个人看另一个人入睡看将近四个小时?   顾慨棠漱口时,想到这个问题。   窦争是那种很少克制自己情感的人。他坦率,奔放,如果想见顾慨棠会第一时间表达出来,告诉他。   可顾慨棠开学的这些天,似乎并没有听到类似的渴望,也没听过抱怨。   就连窦争跑到学校来找他,也是很快就回去,不会拖很久。   顾慨棠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满脸疲惫的男人。   既然答应了要和他交往,那么,能不能抽出些时间,陪陪窦争?   因为给了窦争承诺,所以,顾慨棠,这是你的义务。   顾慨棠仔细回想醒来时窦争看着自己的那个眼神,他轻轻叹了声气。   ……原来,窦争对顾慨棠的思念,跟顾慨棠面对学业的压力,一样沉重。   开学后,顾慨棠也想回明珠小区,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突然给了很多课题,让他连睡觉的时间都被压榨出来,自然没有办法离开宿舍去外面住。   但忙起来的似乎只有刘浩然的徒弟。像是杨秉治,读研一时他每天早起跑步,然后回来睡回笼觉,一直睡到上午十点钟,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而且似乎还在继续向后延续。   自从那次顾慨棠见到窦争寂寞的在旁边看自己睡觉的事情后,他就有些后悔没办法经常抽出时间来陪窦争,之后他咬牙提高工作效率,争取每天去见窦争。   那天是中午腾出的时间。顾慨棠去超市买了一大袋的零食,然后提着走到窦争工作的车行。   那车行离他们学校非常之近,窦争曾经说抽根烟的功夫就能溜达着去顾慨棠学校见他一眼,顾慨棠当时没信,现在想想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顾慨棠走进车行的门,就听到一阵扳手碰击铁物的声音,有个面容干净的男子看见顾慨棠,从地上站起身,略微跛行的走过来,他面无表情地问:“修车吗?”   顾慨棠摆摆手,说:“我来找窦争,他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闻言,那位有点跛行的男子伸手指了指一个房间,对他说:“往里走,窦哥在休息。”   顾慨棠顺势向里面走去。他有点惊讶那位跛行的男子竟然喊窦争为‘哥’,跛行男子看起来可能比窦争岁数还要大。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男子脸上没有表情,眼神里却藏着愁苦,比窦争那副模样可要成熟多了。   顾慨棠走进一间小隔间,看见窦争一人坐在那里,双腿搭在桌子上,横躺着,他右手拿着手机,举在面前看,一副懒散的休憩模样。   顾慨棠推开门,窦争也没反应,直到顾慨棠走到他身边,窦争才抬起眼皮。见到来人后,窦争的腿向后一缩,猛地跳起来,问:“海棠?你怎么来了?”   顾慨棠说:“我来看看你。”   说着,顾慨棠把手上的袋子放到桌子上。他问:“你不用工作吗?”   窦争非常尴尬,他说:“现在是午休时间。”   “我看外面有人在干活。”   “哦,他一人就能应付过来。”窦争不想谈其他人的事,他迅速握住顾慨棠的手,整个人贴了过来,絮絮叨叨地说,“我一直想去找你,但看你在自习室很忙,就不敢去打扰。我想见你,你也是,所以你来了,哎……”窦争靠在顾慨棠的肩膀上,叹了口气,“你那么忙,为什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找你?”   顾慨棠摸摸窦争的头。   窦争可不是小鸟依人的女生,他靠过来的力量很大,直把顾慨棠推到椅子上。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窦争毫不客气地坐在顾慨棠身上。   顾慨棠无奈地问:“你不怕有人进来吗?”   “不怕。”窦争道,“我午休时没人敢进来。”   “听起来很霸道。”   “哈哈哈,你刚知道?”   顾慨棠笑了,他看着窦争的眼。   那人的欣喜和狂热简直像是能从眼中流出来一样。他抓住顾慨棠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隔着衣服,顾慨棠摸到他脖子上的项链,缓缓向下,自然而然摸到了一个圆环形状的硬物。   窦争的呼吸急促了。   顾慨棠顿了顿,问:“我以后每天来找你好不好?”   窦争握住顾慨棠的手,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又开始摇头,他道:“不,我去找你。你忙,我知道。”   顾慨棠没待多长时间,便说要回学校。   走出门后,顾慨棠看见车行的客人多了起来。除了窦争,大概所有人都开始工作了。   那位跛行的男子没有抬头,安静的坐在那边擦着什么,另外两个看见窦争和顾慨棠,打了声招呼。   “这位是……?”   “这是我侄子,”窦争说了顾慨棠就读的学校,道,“现在在读研究生。”   “怎么可能?!”两人齐生生说。窦争这样看起来没什么文化的人,怎么会有这样高学历的外甥。那个时候研究生还是很金贵的。   因为两人的反应实在太过一致,到让顾慨棠有些尴尬。   窦争眼睛眯着,大爷一样,说:“怎么不可能,他妈的,你是不是皮痒痒了?”   今年天暖得快,四月份就已经开始解冻。这对学生来说不是件好事,因为天气炎热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顾慨棠换上比较薄的毛衣,他要赶去上导师的课。   他最近有些吃不消。精神再集中,也会有疲惫的时候。现在顾慨棠上课一点都不敢走神,因为大脑不思考时就会自动进入休眠状态,他累极了,担心下午上课会犯困,因此上课之前还睡了半个小时。   顾慨棠以为午睡能够提神。实际上以往这确实是让人精神的好办法,只是他最近太过疲惫,半个小时的远远不够,醒来时觉得更困了。   顾慨棠右手拿着一支笔,左手撑着下巴,听着讲台上刘浩然抑扬顿挫的讲课声,渐渐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睡得并不踏实,还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的自己还坐在教室,可是撑着下巴的手觉得不对劲,顾慨棠伸手一摸,就发现他的牙齿自动脱落,白莹莹的掉在手心里。   顾慨棠突然抖了一下,一下子就醒了,他呼吸停滞,因为动作过猛,顾慨棠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顾慨棠连忙稳住身体,好悬没在教室里出丑。可尽管没摔到,年久失修的桌椅也发出‘吱嘎——’一声,在安静的教室中格外突出。   教室里其他的研究生都转过头来看。教室里人不多,没人笑,可刘浩然的讲课声断了,他的眼睛扫了过来,落在顾慨棠身上。   顾慨棠抬起头看着刘浩然,喉咙做出吞咽的动作,隐隐感受到了压力。   刘浩然放下手中的扩音器,快步走到顾慨棠身边。   “起来。”   顾慨棠闻言站起身。   刘浩然看看顾慨棠的课桌,问:   “我刚刚在讲什么?”   “……”顾慨棠说,“讲物权的无因性与——”   “大点声。”刘浩然断喝道。   顾慨棠提高声调说:“票据无因性的区别。”   刘浩然问:“听懂了吗?”   “……嗯。”   “说来听听。”   顾慨棠清清嗓子,说了几句。   刘浩然上下打量他,冷声说:“睡着都能听见,好生厉害,以后教室里给你放张床吧,万一下次你再睡,从椅子上摔下来,多危险。”   顾慨棠皱着眉。刘浩然的话让他羞愧难当,他全身都因为窘迫而刺痛。   刘浩然风一样走回讲台,拿起扩音器,顿了顿,道:“顾慨棠,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52章 和窦争聊天,他总有一种全身放松的感觉。      然而顾慨棠接下来还有课要上。他在下午五点钟左右来到刘浩然的办公室,刚一开门,就闻见里面的烟味。   刘浩然没有烟瘾,平时很少看他吸烟,只有工作忙时能闻见他身上有烟草的味道。见顾慨棠进来,刘浩然熄灭手中的烟,打开窗子。   四月的风徐徐吹进来,清新得让人耳清目明。刘浩然不复刚刚课上的凶恶模样,他平静地对顾慨棠说:“坐。”   顾慨棠坐在刘浩然的对面。   刘浩然问:“你怎么回事?”   “……”顾慨棠沉默了一下,说,“下次不会了。”   刘浩然本来盯着电脑屏幕,听了这话,转头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穿着黑色的长裤,深灰色外衣,春节休假后他胖了点,现在又全都瘦回去,明亮的眼睛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刘浩然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你累,我知道。我也想给你放个假。但我问问你,小顾,如果我给你放假,你会安心休养,还是跑去约会?”   顾慨棠没说话。   刘浩然道:“所以还不如让你上课,最起码课上你还能睡一会。”   顾慨棠带着点情绪地说:“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刘浩然漫不经心的点点头,看看时间,留顾慨棠和他一起吃饭。   那天晚上在自习室自修的学生特别少。等顾慨棠提着笔记本回寝室时,才想起今天是星期五,明天他可以回明珠小区了。   他拿起电话打给窦争,告诉他自己明天可以回去,问需不需要带回家什么东西。   窦争道:“不用,你把人带回来就行了。”   他们确定关系已经有两个多月,不知为什么,竟然没有磨合期。大概是认识的时间长,抑或是顾慨棠本来就把窦争当成家人看待,他们两个相处的过程十分默契,而且融洽。   顾慨棠不常给妹妹打电话,每次都是有急事才会联系,并且通话时间很少超过半小时。可跟窦争,不知怎么的,总能打一两个小时。顾慨棠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多话要说,可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   顾慨棠低低笑了两声。   和窦争聊天,他总有一种全身放松的感觉。   有些他亲妹妹顾慨梅都不知道的事情,窦争知道。顾慨棠觉得,这就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吧。   顾慨棠偶尔会想,如果窦争和他不是现在这样的关系。他们也许也会变成很好的朋友。   挂断电话后,顾慨棠走进寝室,开始收拾今天的材料。   在鼠标点击的声音中,他想起今天刘浩然和他说的话,心中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顾慨棠开始想其他事情。他上网搜了搜关于梦的解析,想知道梦见牙齿脱落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面写道:   【梦者近期也许会与人发生争吵,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冲动,万事以和为贵。】客厅的钟敲响十一下,房间里昏黑一片。   深蓝色的床单上,小野仰躺着,怀里抱着自己鲸鱼形状的小枕头,直而细的头发从额头散落开来。小野的胸膛因呼吸而规律起伏,他睡熟了。   隔了整个客厅的另一头,顾慨棠的房间此刻紧紧关上门。与外面的宁静与黑暗截然相反,屋内温暖而明亮。   窦争像是野狗一样往顾慨棠身上蹭,唇舌滚烫的舔他的脖子,窦争喘息急促,下面焦躁地一拱一拱,他伸手握住两人的东西,上下摩擦。   顾慨棠用右手揉窦争的头发,有些无奈地说:“轻一点……”   窦争哪里轻的下来,他激动的‘嘶嘶’吸着凉气,顶端很快留下液体。有了润滑,顾慨棠原本那种火灼般的感觉慢慢消失。   窦争手指颤抖的拽住顾慨棠的衣服,问:“怎么样?……海棠……海棠,你感觉怎么样?”   顾慨棠顿了顿,说:“有点热。”   最近停了供暖,家里一下子凉了,两人没有脱掉衣服,连裤子都只是扒到膝盖那边。   窦争不说,顾慨棠也知道,窦争现在不敢强逼他。大概是顾慨棠之前拒绝窦争拒绝的狠了,窦争这么厚脸皮的人,都不敢脱顾慨棠的衣服。   窦争低低吼了一声。他已经情动到无法抑制的地步,然而顾慨棠那边还是软绵绵的。   他对此感到疑惑与惊慌,窦争俯下身,看着顾慨棠那边,问:“我给你用嘴试试?”   顾慨棠看着窦争鼻翼两边细小的汗珠,说:“不用了,你自己弄吧。”   窦争身体滚烫,贴着顾慨棠,犹豫了一下,他用那种小的听不见的声音问:“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感觉吗?”   “你说什么?”   “没什么。”窦争直起身子,向后退了退,一面用手搓着自己的东西,一面跪在顾慨棠两腿中间,弯腰就要舔。   顾慨棠猛地抓住窦争的头,阻止道:”不用……窦争,真的不用。““你怕什么?”窦争脸涨得通红,“我又……没说让你也帮我!”   顾慨棠皱着眉,说:“我只是不想。”   “……”   “……”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窦争粗重的喘息声。他看着顾慨棠,发现顾慨棠呼吸如常,顿时非常挫败,窦争问:“那怎么办?你硬不起来,换我来弄你,行不?”   顾慨棠张张口,没说话。   窦争看顾慨棠的表情就知道他不同意。   窦争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故作若无其事,凑到顾慨棠耳边,亲了亲他的脸颊,握住顾慨棠的手,带到自己身下。窦争声音沙哑:“……不行算了,帮我揉揉,总行了吧。”   顾慨棠是不理解窦争这种如狼似虎的渴望的。在他的潜意识中,这种欲望都是应该受到压制的对象。人的某方面欲望放大到一定地步,就会失去理智。   当窦争临近高潮,凑到自己耳边大口呼吸时,顾慨棠莫名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仔细想了想,突然想到,这个声音,竟然和他那个困扰他多年的梦境中的主角有些相似。   话说回来,顾慨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做那个奇怪的梦了。顾慨棠不太认真地抓着窦争滚烫坚硬的东西,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掐得窦争哆嗦着弄湿顾慨棠的手。   窦争连忙拿过纸巾擦顾慨棠的手,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顾慨棠说:“没关系。”   他站起身去洗手,回来后对躺在床上的窦争说:“你不去洗洗吗?不早了,我先睡了。”   窦争看着顾慨棠,‘嗯’了一声。   夜晚,窦争侧身冲着顾慨棠,黑暗中看着那人的后背,悄悄摸了摸顾慨棠的衣服。   温热的,让人心动的。   窦争被吸引了,他怕吵醒顾慨棠,于是蹑手蹑脚靠近。他闻到了顾慨棠身上那种非常温暖的气味,几乎是同时,窦争下面又变得非常亢奋。   窦争手一僵,只好放开顾慨棠的衣角。   没关系。窦争心里这样想着。   来日方长,总有一天……   窦争摸摸自己有点难受的胸口,骂道,我还真是个不知道满足的东西。   五月的北京,气温大幅度攀升。似乎是一场雨后,天气突然就热了起来。到处繁花似锦,鸟语花香。顾慨棠换上夏季的衣服,看向窗外时,心情很不错。   所有的月份中,顾慨棠最喜欢五月,因为五月生机勃勃,空气中都漂浮着柳絮,没有夏天那种毒辣的热,也没有冬天那种刺骨的冷。什么都刚刚好。   就在这时,顾慨棠接到了妹妹的电话。   “喂,哥,”顾慨梅欢快地打招呼,“有时间吗?我请你喝咖啡。”   “没时间。”   “什么?!你给我的课程表上说你现在没课啊。”   “确实没课,但我要看书。”   “书,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看的。”顾慨梅说,“但跟可爱的妹妹喝咖啡就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的了。我现在开车去你学校,等我哦,说定了。”   顾慨棠无奈,只好道:“路上慢点,到了打电话给我。”   “知道啦。”   顾慨棠就读的学校研究生放假时间与本科生不同。六月初就开始考试,之后修整半个月,从六月底开始恢复上课。   暑假只有半个月听起来有点糟,可研究生已经不能算是完全意义上的学生了,能有半个月的休假就……让人感激涕零。   临近考试,课题可以稍微放放,研究生开始拼命复习。顾慨棠的基础功很扎实,因此这个时候他反而没有那么忙了。   顾慨棠带着顾慨梅到附近的咖啡厅,两人面对面坐着,顾慨梅开口道:“妈妈最近一直问我,你的交往对象到底是谁。她觉得我一定知道,所以总烦我。”   顾慨棠不冷不热地回了句:“是吗。”   “什么叫‘是吗’,我给你当这么久的挡箭牌,你竟然没有一点感激之情。”   “……”   顾慨梅往咖啡里放了许多方糖,喝了一口,问:“所以你对象到底是何方神圣?”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   时至今日,顾慨棠与窦争交往三个月。从交往的第一天起,他就想把自己与窦争的关系告诉顾慨梅。   现在正是好时机。可顾慨棠忍住了。   看着哥哥的脸色,顾慨梅非常好奇:“你个大男人害什么羞,就算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这么说着,可顾慨梅一点都不觉得顾慨棠是在害羞。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如果顾慨棠确实是和人交往,那么一定愿意把对方介绍给家人……   顾慨梅拍拍哥哥的肩膀:“你不会是在暗恋人家吧?”   顾慨棠说:“不是。”   “啊?”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我六月份放假的时候就告诉你。”   “告诉我,不告诉爸妈?”顾慨梅一头雾水,“搞什么,这么神秘。”   顾慨棠深深地看了顾慨梅一眼。       第53章 小野摇摇头,脑袋靠着顾慨棠的胸口。      为什么等六月份再坦白?理由很简单,那就是顾慨棠了解自己妹妹的性格。如果她知道哥哥的恋人是个男人,那么她肯定会闹上一通。   但顾慨梅也知道分寸,这么严重的事情,她不会告诉父母,只会单独和顾慨棠、窦争解决,说不定会跟窦争有激烈的冲突,可就顾慨梅摇摆不定的性子来说,她没有能够压制顾慨棠、强迫顾慨棠改变选择的手段,花的时间长一些,顾慨梅最终肯定会站在顾慨棠这边。   如果在上学期间,两人的关系被发现,顾慨棠这样忙,大部分压力都要由窦争来承担。   所以顾慨棠决定六月放假在跟顾慨梅说。   毕竟这种事应该两人共同面对。   顾慨棠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他的身上,有一种面临风雨前的冷静与从容。   顾慨棠知道自己先拿妹妹开刀很对不住她,想了想,打算提前补偿,他提议道:“我陪你去买衣服吧。”   “嗯?好啊!”顾慨梅受宠若惊,琢磨了一会儿,道,“不对,你陪我买衣服也是我出钱。算啦,你陪我就好。”   顾慨棠摸摸顾慨梅的头,说:“放心,我出钱。”   “为什么?你没有钱啊。”   “我每个月还有几百块的补贴。”   顾慨梅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这么可怜,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然而还没等她笑完,顾慨棠就收到了刘浩然的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还说回来后到他办公室一趟。   顾慨棠连忙放下咖啡杯,说:“今天不能陪你了,改天约你出来,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喝。”   “怎么,遇到急事了?”   “嗯,我老师让我赶紧回去。”   顾慨梅翻了个白眼,抱怨道:“讨厌。”   顾慨棠拿起背包,想起什么,道:“我赶时间,还是你开车送我回学校吧,别喝了。”   顾慨梅:“……”   从刘浩然办公室出来后,顾慨棠表情有些复杂。   原来刘浩然叫他去办公室,是为了通知顾慨棠假期结束后和导师出国调研学习的事情,告诉他尽早开始准备护照。   顾慨棠非常惊讶,心想原来刘浩然这个学期这么努力的做课题,是为了申请到美国调研的项目。顾慨棠问了出国的时间,刘浩然告诉他要去一个学期,从六月十号到下半年的十二月。   六月十号……   那岂不是考完试没几天?   顾慨棠庆幸自己刚刚忍住没有提前跟顾慨梅坦白,否则顾慨棠出国半年,留窦争一个人在国内,肯定会接受顾慨梅无法接受责难。   这么想着,顾慨棠都有些后怕。   顾慨棠的护照快要过期了,没过几天,他去出入境管理局办理有关手续。   他做事比较仔细、有耐心,户口簿和身份证的复印件只需要一份,但顾慨棠复印了三份,担心会出问题,也是觉得有备无患。手续办理的非常顺利,不多时,顾慨棠拿着几张复印件回家,放到抽屉里。   窦争探头朝顾慨棠书房看,问:“你去哪儿了?”   顾慨棠手一顿,道:“我去办护照。”   “要出国吗?”   “嗯。”   窦争反而一愣,问:“嗯?去旅游?什么时候去?”   小野听到窦争讲旅游的事情,放下手中的积木,‘哒哒’走到顾慨棠卧室门口,他站在窦争身后,好奇的盯着顾慨棠看。   顾慨棠顿了顿,看看窦争,又看看小野,道:“六月十号走。不过不是旅游,是去调研,窦争,这次我要走……半年。”   窦争眨眨眼,没说话。   “前几天就想告诉你,但是……”顾慨棠犹豫了一下。   但是,说不出口。   窦争对顾慨棠的依赖,那种时时刻刻想要粘着他的依赖,让顾慨棠没办法说出‘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样的话。   半年,他们两个交往的时间都没有半年这么长,窦争该有多么想念顾慨棠啊。   以往顾慨棠不知道,所以没有在意。现在知道了,思念对人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枷锁。   顾慨棠恨起这样的自己来。   小野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沉默的爸爸和叔父,没敢说话。   窦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走到顾慨棠身边,顿了顿,抓住顾慨棠的手。   顾慨棠反握着他。   “去半年啊……”窦争喃喃道,“这么长时间……”   顾慨棠点点头。   窦争打起精神,对亦步亦趋站在他腿边的小野说:“走了,咱俩洗水果去。”   小野伸手让窦争抱起自己,顾慨棠听到小野在窦争耳边小声说:“爸爸,叔父要走吗?去哪儿?”   窦争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说了句:“你叔父要学习……他很忙……”   那天晚上,等小野睡熟后,窦争悄悄走进顾慨棠的卧室。   顾慨棠很忙时会在学校留宿。现在不那么忙了,就会回明珠小区。只要回明珠小区,窦争必定会蹭到他的床上睡。   听到开门声,顾慨棠就像是知道这样一样,他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站在门口的窦争。   窦争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那眼神,像是脏爪的流浪狗,不敢进入主人干净整洁的房间。   顾慨棠坦然自若的掀开薄被的一角,拍了拍床。   窦争的表情立刻放松,他钻了进来,靠住顾慨棠的手臂。   “海棠……”   “……嗯。”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顾慨棠停顿了一下,把书放到一边,说:“因为你会不高兴。”   “……”   “所以不如晚点告诉你。”顾慨棠道,“或者临走前告诉你。”   窦争动了动身子,说:“你这样会让我……更想你。”   顾慨棠沉默了。   他低着头,看侧身躺在身边的窦争。   在两人的感情方面,是窦争主动表白,也是窦争主动追求。顾慨棠对他作了回应,但时间不长,顾慨棠知道自己对窦争的感情,可能没有窦争对自己的那样深。   窦争对他的想念,与顾慨棠对窦争的想念相比,要沉重的多。顾慨棠的离开与忙碌,对窦争的伤害,也比顾慨棠的要深。   顾慨棠觉得有些对不起窦争。   可感情上的事,又哪里能算得清,偿得还呢。   顾慨棠摸摸窦争的肩膀,低声说:“……我会每天跟你联络,有机会的话,也会视频。”   “那要怎么弄啊。”   “我教你。”   “……”窦争翻身爬到顾慨棠身上,抓住他的衣领,非常愤怒地说,“这些天你要好好陪我!”   顾慨棠微笑道:“一定。”   窦争最看不得顾慨棠这样的笑,那会让他心痒难耐。窦争低着头,轻轻咬在顾慨棠的肩膀上,心里说不清是难受还是期待。   窦争拥着怀里温热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待在他身边……   这么简单的愿望,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遥远。   六月初,研究生考试结束,天气变得无比闷热。   顾慨棠走出考场后,拧开矿泉水瓶盖,饮下冰冷的水,心中的燥热才被抚平。   大部分考生在考场上会体温下降,酷暑天也会手脚冰凉。可顾慨棠会因为答卷而发热,消耗大量体力,一场考试下来,往往汗湿衣襟,并且饥饿难耐。   他走出校门口,一眼就看见蹲在阴凉处等他的窦争。顾慨棠朝窦争招招手,窦争就小跑着过来,问:“海棠,累不累?”   顾慨棠回答道:“不累。”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终于可以放假了。”   “嗯。”听着窦争像是小学生放假的兴奋语气,顾慨棠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问:“我能放假,但你不需要工作吗?”   窦争:“我工作时间弹性很大,他们管不了我——算了,这个先不说,我们先回家。”   顾慨棠点点头,道:“今晚别做饭了,妈让咱们带着小野去他们那边吃。”   窦争点头,道:“好。”   家里人都知道顾慨棠下半学年要出国,因此格外珍惜与他见面的机会。顾慨棠考试结束第一天就要求他回家里住。   六月的白天十分漫长,八点钟,天还没黑,小野就困得开始点头,眼睛睁不开,迷迷糊糊走到顾慨棠面前,扎到他怀里说:“我困。”   顾慨棠问小野说:“不洗澡了吗?”   小野摇摇头,脑袋靠着顾慨棠的胸口。   顾慨棠觉得应该让小野洗漱后再睡觉。可窦争现在在用浴室,小野困成这样,就算了吧。   顾慨梅坐在沙发上嗑瓜子,见顾慨棠抱着小野,提醒道:“放到我房间,我要和小野一起睡。”   “嗯。”顾慨棠应了声。   不知道为什么,顾慨梅对小野非常有好感。小野很乖,谁抱着都行,可真要说起来,还是跟顾慨棠亲,这点让顾慨梅非常忧伤。   不过也幸好顾慨梅每次都抢着要和小野一个房间,窦争才能毫不突兀的和顾慨棠睡。   把小野放到房间,关好门后。客厅里只剩下顾妈妈、顾慨梅和顾慨棠三人。   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顾妈妈开口跟顾慨棠聊天:“你爸爸说等你去美国后,他会过去看你。”   顾慨棠‘嗯’了一声。顾爸爸的单位在古巴,离美国较近。   “不过你之前不是说去德国嘛,怎么变成了美国?”   “这次是和导师一起去。”   “哦。”顾妈妈其实对顾慨棠的学业不太担心,因为自家儿子学习方面太出色了,害得她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   顾慨棠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拿起妹妹面前的一把瓜子 ,剥了几颗。   他用余光看着顾妈妈欲言又止的表情。   没过一会儿,顾妈妈就问:“慨棠啊,什么时候把你对象带回家看看啊?”   “……”顾慨棠放下手中的瓜子,心想果然来了。   他说:“过段时间。”   “过段时间是什么时间?”顾妈妈担忧道,“你不是跟慨梅说六月份带回家嘛。”   顾慨棠狠狠瞪了妹妹一眼,顿了顿,说:   “……等我回国再说吧。”   顾慨梅若无其事地吃瓜子,但是听着自家哥哥无限期向后拖延的说辞,觉得非常荒唐。   要不是太过了解顾慨棠的为人,顾慨梅恐怕要以为,顾慨棠是被顾妈妈催的烦了,故意编个无中生有的人来哄老妈。       第54章 “还有,”窦争认真的看着顾慨棠,说,“还有,我爱你。”      顾慨棠订了下午一点钟的机票,这样他可以在飞机上一路睡过去,也许时差感不会太过强烈。   他和送机的家人早早来到机场,但要进海关时,工作人员说家属不能跟着进来。   无奈之下,只好在海关门口做最后的道别。顾慨梅眼泪汪汪的看着哥哥,说:“我不想让你走。”   小野看着姐姐这副模样,也眼泪汪汪的跟着说:“我不想让叔父走。”   顾慨棠看小野这样,忍不住笑了,从窦争怀里抱住小野。小野一下子哭了起来,把头埋在顾慨棠肩膀上。   顾慨棠拍他后背,说:“我很快就回来。回来给你带礼物,好不好,小野。”   小野鼻涕都要流出来了,抬起头看着顾慨棠,一吸一吸的问:“什、什么时候回来?”   顾慨棠哭笑不得的拿纸给他擦,想了想,说:“家里的独角仙化蛹后我就回来了。小野,我教你怎么照顾独角仙,你记住了吗?”   家里的独角仙已经建好蛹室,算算时间,等顾慨棠回来,独角仙已经成年了。   小野点点头:“记住了。”   “说说看。”   “不、不能化蛹后立刻摸它们,要小心,喂它们吃香蕉,吸果冻。”   顾慨棠很温柔地摸摸小野的头发。这么热的天,再加上情绪激动,小野头上出了很多汗,把头发打湿成一缕一缕的。   顾慨棠喂他喝了点水,将小野放到地上,和顾妈妈说了几句话。   顾妈妈左顾右盼。她觉得顾慨棠要走了,儿子那个神秘的‘女朋友’肯定会出现。到时候顾慨棠不用说顾妈妈也知道了。   谁想这个时候了,半个人影都没有。顾妈妈有些奇怪,踮着脚尖,口中还在说:“人呐?”   顾慨棠无奈,低低跟顾妈妈说了些话,伸手搂了搂妈妈和妹妹,道:“好了,你们别送了,我走了。”   至始至终,顾慨棠都没有特意和窦争说些什么。   顾慨棠走进海关口,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窦争一动不动的站在那边,有些茫然,有些无措的看着顾慨棠的背影。见顾慨棠回头,窦争立刻提起精神,眼睛都发光的那种,抬起手朝他挥了挥。   顾慨棠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一紧,他顿了顿,停下脚步,实在不忍,于是又转了回去,对顾慨梅说:“……那个,我突然想上洗手间。你帮我看一下。”   顾慨梅道:“什么?你不是刚上过了吗?”   “……”   顾慨棠没说话,他松开手,转身往最近的洗手间走。   身后的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迅速说:“我也去。”   国际机场的厕所空间很大,似乎是为了方便游客将行李箱放进来。   顾慨棠关上门,不知是谁主动的,只知道很快他们两个就拥抱着接了吻。吻得很用力,门板都被他们撞得响了起来,幸好洗手间里人比较少,外面没有排队的人,否特听到这声音,不知会不会发现什么。   窦争呼吸急促,紧紧贴着顾慨棠,张开口用舌舔他的下唇。顾慨棠犹豫了一下,用力搂窦争的腰,张口吞含住窦争的舌头。   窦争‘呜’的一声,激动到全身发抖的地步。顾慨棠担心他的声音会被人听到,更用力的堵住窦争的唇。   窦争像是喘不过气一样,靠在门板上,因为太过激动,慢慢的腿都发软。他想用腿夹住顾慨棠的腰,可怎么都抬不起来。要不是顾慨棠搂着他,窦争可能直接就坐在地上了。   他缠着顾慨棠的舌头,引导着,想让顾慨棠碰到他的口腔内侧。窦争喉咙很痒,痒的他想吼出声来,或者……或者……   窦争艰难的将唇舌从顾慨棠那边分开,全身都痛苦的发出渴望的尖叫,窦争急促的大口呼吸,抓着顾慨棠的头发,说:“亲我……快点,舔我、舔到我喉咙……行不行?海棠……”   顾慨棠呼吸也变得急促,他皱着眉,被窦争毫不掩饰的词语刺激到。顾慨棠低头看着满脸通红的窦争,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角,然后果然舔了他的上颚,重重向里顶……   窦争颤抖着,时轻时重的用腿夹顾慨棠的腰。顾慨棠在他耳边,问:“你要身寸了吗?”   “嗯……嗯……海棠……!”窦争搂着顾慨棠肩膀的手越缩越紧,呼吸急促的像是要断气一样,当顾慨棠咬了他的耳朵后,窦争用力挺着腰,下体紧紧贴着顾慨棠的小腹,喉咙里发出亢奋的声音。   顾慨棠单手捂着他的嘴,但窦争的声音一点都没有收敛。顾慨棠不得不考虑一会儿要怎么捂着脸逃出洗手间。窦争的声音太明显了……   顾慨棠默默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脱下窦争的裤子,擦了擦,在他耳边说:“谁让你弄出来的?裤子湿了,你怎么和我妈我妹解释?”   窦争脸还是红的,他浑身是汗,却不怕热的黏在顾慨棠身上,小声说:“对不起……我忍不住嘛……”   顾慨棠暗笑着想,窦争忍耐力怎么这么差。他都没动手碰,只是亲吻就能让窦争变成这样,实在是弱爆了。不过硬都硬不起来的顾慨棠似乎没有立场来嘲笑窦争。   两人温情脉脉的搂着对方,顾慨棠说:   “该出去了。一会儿她们该着急了。”   “再等一等。”窦争亲亲顾慨棠的脖子。   “……不能再等了。”   “……”窦争抬头看顾慨棠的眼,道,“到了那边第一时间跟我联系,给我发消息,不要忘了和我视频。”   “好。”   “我会每天都想你。”   顾慨棠亲亲窦争的额头,轻声说:“我知道。”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尽管飞行过程中顾慨棠一直在睡,下了飞机还是觉得很疲惫。   刘浩然和接待家庭在机场顺利接到顾慨棠,开车到住所后,顾慨棠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就给家人发消息报平安。   消息一发出去,窦争就迅速邀请他视频。接待家庭的美国小男孩敲了顾慨棠的门,邀请他和家人一起做晚餐,听到这声音,问:“你很忙吗?”   “是的,等我一下。”顾慨棠点击同意后,见到坐在电脑前的窦争,不知为什么,顾慨棠突然就笑了。   窦争本来张口要说话,看见顾慨棠,问:“怎么了?”   “没事。”顾慨棠看看手表,道,“你那边现在是凌晨几点?怎么还不睡?”   窦争说:“凌晨四点,我一点都睡不着。”   顾慨棠看着窦争的眼,叹了口气,说:“快去睡觉,我一会儿要出去买东西,收拾房间,你别等我了。”   窦争问:“你旁边有人吗?”   “……你想干什么?”顾慨棠左右看看,起身把房间的门关上。   窦争哀怨的看着顾慨棠的背影,道:“跟你说晚安。”   顾慨棠重新坐回电脑旁,笑着问:“还有呢?”   窦争从椅子上站起来,亲了亲摄像头。因为离得很近,顾慨棠能清晰的看见窦争嘴上的唇纹。   “还有,”窦争认真的看着顾慨棠,说,“还有,我爱你。”   “……”   顾慨棠从房间里出来后,就跟接待家庭的小男孩一起去超市买菜和肉。不经意提到了刚刚视频的事,小男孩问‘是你的女朋友吗?’,顾慨棠笑着说:“是的,是我的恋人。”   异国他乡,燥热难耐。陌生的地方,熟悉的梦境。   凌晨三点钟,顾慨棠从睡梦中惊醒。他静坐在床上,任由汗水从脸颊上淌过。顾慨棠有些迷茫的看着窗外,半天才反应过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那个梦……   那个纠缠他多年的梦,又一次以这种方式提醒顾慨棠它的存在。   滚烫的,湿润的。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梦中被顾慨棠紧紧压在身下、缠绵辗转的人,变成了窦争的模样。   顾慨棠尽力压制着呼吸,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忍不住回想刚刚的梦境。熟悉的,他应该熟悉的每一个梦境内容。   可就在对方伸手揽住顾慨棠脖子时,那张一直看不清的脸变得清晰起来。梦中的顾慨棠看见窦争面色通红,额角细密的都是汗珠,他咬着嘴唇,压抑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痛苦的仰着头,脖颈细的像是某种伸手就能掐断脖子的禽类。   他紧搂顾慨棠,挺着胸,沙哑的开口说:“海棠……亲我……快点亲我……!”   梦中的顾慨棠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也可能是那人搂他脖子的力道太大,总之,他低下头。   这次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到底是什么。   顾慨棠看见一朵刻在那人胸口上的,花苞大张、极为耀眼的,秋海棠。   顾慨棠一下子惊醒过来,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他感到口干舌燥,下床拿起水杯,站在空调下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   为什么那人的脸会变成窦争……   顾慨棠心想,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顾慨棠放下水杯,平静下来后,再也睡不着,他打算打开电脑看看。   但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顾慨棠伸手摸了摸,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内裤湿了。    第三卷:涩冬    第55章 窦争的心一紧,不由的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道:“行,我听你的。”        半年后,十二月中旬。   顾慨棠已经坐在电脑前一个小时了,因为他在和还在国内的窦争以及小野视频。坐的时间有些长,顾慨棠穿上厚一点的外套。他想喝点热水,但美国这边没有热水,饮用水都是凉的,哪怕是冬天。   顾慨棠传给窦争自己航班的时间和地点,道:“你不要来的太早。晚上早点睡,别熬夜。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了。”   窦争道:“好的,不过我觉得我会兴奋的睡不着。”   小野坐在窦争的腿上,说:“叔父,我也是!”   “是什么是,”窦争剥了一颗猕猴桃,切成小块放到小野嘴边,道,“八点了,吃完就滚到床上睡觉,听到没有?”   “不要不要不要……”小野急急说,“我还要跟叔父谈话,叔父,我们的独角仙已经能飞了,我抓来给你看看……”   “你敢!”窦争瞪了小野一眼,道,“晚上不能玩虫,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自己刷牙去,我有话单独跟你叔父说。”   小野委委屈屈的看着顾慨棠,最后屈服了,从窦争腿上跳下来,到洗漱间刷牙。   等完全听不到小野的脚步声,顾慨棠才开口说:“我妈昨天给我打电话。让我春节把对象带给她看看。”   窦争‘嗯’了一声。   顾慨棠道:“所以我回北京就会把我们的事情告诉我妹妹。春节前……告诉我爸妈。”   窦争沉默了,半晌,问:“你不怕他们过不好春节吗?”   “早晚都是一样的。”顾慨棠说,“我不想一直拖着,我妈总是问,总是催。时间太长,她肯定会发现什么。”   窦争感情复杂的看着顾慨棠,他伸手去碰顾慨棠的脸,但只碰到了屏幕。窦争说:“其实我不在意你说还是不说。”   顾慨棠向前倾了倾身,网有些卡,屏幕上的窦争动作和言语缓慢的像是机器人。   顾慨棠说:“我在意。”   半年的异地,半年的陪伴,两人感情的升温比国内要快得多。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让顾慨棠每天早晨七点和晚上十点,准时与窦争视频一个小时。   顾慨棠那么忙,但一直愿意和窦争沟通交流。语言的差异、学业的压力,一切都让顾慨棠喘不过气来。可看见窦争,顾慨棠就感到安心。   像是窦争迫切希望顾慨棠回国,顾慨棠也同样期望能够早些见到窦争。   窦争低下头,坦诚道:“怎么办……我有点怕。”   顾慨棠顿了顿,说:“我也怕。”   害怕家人不理解,害怕父母不同意。   顾慨棠看着窦争,眼神认真而温和地说:“可比起恐惧……我更想,名正言顺的和你在一起,不用再被逼着和其他人交往,把你……介绍给家里人。”   窦争的心一紧,不由的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道:“行,我听你的。”   其实窦争很少怕什么。他做事不考虑后果,随心所欲,单凭‘出柜’这件事,触动不了窦争强悍的神经。顾家父母打他也好,骂他也好,都不能阻止窦争要跟顾慨棠过一辈子的决心。   窦争怕的从来都只是一个人,关于这个人的事。   窦争怕顾家人阻挠的力量太大,而自己在顾慨棠心中终究没有顾家人分量重。他怕顾慨棠会离开他。   窦争怕极了。正是因为体会过顾慨棠的专注与热情,所以他更不能忍受没法与顾慨棠牵手的日子,窦争担心到希望可以晚点面对这一天,他甚至愿意晚几天见到顾慨棠。   但这是个完完全全的错觉,窦争来机场等候时就发现了。他站在接机等候室的第一排,几次迈过安全线,被安保人员提醒,就是为了能早哪怕一秒钟见到顾慨棠。   航班到达几分钟后,有旅人行色匆匆的走出来,但没有顾慨棠的影子。窦争焦急的伸着脖子,脚下的小野抓住窦争的裤子说:“爸爸,抱,抱。”   窦争把小野抱到怀里,嘱咐道:“看见叔父告诉我。”   “看见了!”小野兴奋的说。   “嗯,对,看见了告诉我。”窦争没在意,四处张望,漫无目的地寻找。   小野着急的抓住窦争的头发:“不是,我看见叔父了,在那儿,爸爸你看!”   小野尖声叫着,顾妈妈和顾慨梅都听到了,所有人顺着小野指着的方向看,很快,他们就看见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右手拉着行李箱,身上背着银灰色的背包,向前走。他正在和旁边一位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说话,因为年轻人比中年人个子高了一整头,所以年轻人微微偏着头,走路速度也因此慢了下来。   顾慨梅认出来了。   “哥!”顾慨梅大喊一声,拼命朝顾慨棠招手。   顾慨棠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抬头一看,也朝那边挥了挥手。   窦争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他恨不得跳过安全线飞奔到顾慨棠身边。可顾妈妈和顾慨梅都在这里,窦争不敢太过放肆。   顾慨棠对刘浩然说:“我家里人在那边……”   刘浩然点点头,道:“那你先去吧。”   “您怎么回家?”   “我夫人来接我。”刘浩然道,“她说来机场的路有点堵,让我等会儿。你不用等我,走吧走吧。”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那么,提前祝您春节快乐。”   刘浩然愣了,随后笑道,“这也提前的太多了吧——我也祝你新年快乐。”   顾慨棠拉着巨大的行李箱,风尘仆仆的回到家人身边。窦争怕他累,要帮他拿行李,但顾慨棠拒绝了,只说:“我来就好。”   他的行李箱有半人高,小野要顾慨棠抱他时,顾慨棠单手抱起小野,冬天,小野穿得很厚,衣服又滑,顾慨棠不得不停下来调整一下抱他的姿势。   小野乖顺的让顾慨棠抱,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对顾慨棠说:“叔父,你不要再走了。”   “嗯?”顾慨棠逗他说话,问,“为什么?”   小野把头扎到顾慨棠怀里,说:“因为小野好想你。”   顾慨棠停下脚步,腾出手摸摸小野的头,说:“叔父也想你。……我给你带了礼物,你要不要看看?”   听到礼物,小野直起身体,说:“要。”   顾慨棠将小野放到行李箱上,打开背包。他背包里装了很多东西,顾慨棠不得不提起膝盖做支撑点。   窦争见状,连忙跑过来帮顾慨棠提着背包。顾慨棠看着窦争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谢谢。”   窦争的心像是被人轻轻挠了一下,他太想念顾慨棠了,恨不得立刻紧紧拥抱住他。但窦争忍住了,因为下一秒顾慨梅就凑了过来,说:“给小野礼物,给我带了吗?”   窦争向后退一步,给顾慨梅留下空间。   顾慨棠说:“带了,但放在行李箱里,回家再给你看。”   说着,顾慨棠拿出一盒深蓝色的包装盒,递给小野。   小野打开一看,看见里面装着两排十分美丽的棒棒糖,糖心做成星球的模样,好看得让人舍不得吃下去。   小野问:“我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顾慨棠说着,拉起行李箱。但他没有重新抱住小野,因为他另一只手在提背包,于是只好让小野坐在行李箱上了。   滑行的感觉令小野十分开心,他珍惜的摸摸星球棒棒糖。   当他们坐到车上后,小野发现顾慨棠不仅给他带了这一份礼物。顾慨棠整个背包装的都是送给小野的东西,适合四岁孩子玩的积木、拼图、彩笔,有些明明在国内都能买到,可顾慨棠还是不远万里背着送到小野面前。   顾慨梅心想怪不得小野和他亲呢,她问:“哥,你这次放假放到什么时候?”   “一直放到春节。”顾慨棠回答,“连着上次暑假一起放了。对了,妹妹,我明天陪你去逛街。”   顾慨棠说得太突然,让顾慨梅愣了,她不敢置信地问:“什么?陪我逛街?”   “嗯。”顾慨棠顿了顿,说道,“出国前答应要陪你,但没时间。”   “你这补偿来得晚了,”顾慨梅开心地想,果然是亲哥,还是想着自己的,“不过看在你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答应啦。”   窦争坐在顾慨棠身边,闻言看了他一眼,问:“你不累吗?明天……”   顾慨棠揉揉额头,说:“累,一路上都没怎么休息。”   顾妈妈心疼地说:“那回家就好好睡吧,我们不打扰你。”   顾妈妈想念儿子,因此回的‘家’不是明珠小区,而是顾家。   顾慨棠一进家门就放水洗澡。窦争听着浴室里的水声,真想走进去。   为了不被家人发现异样,顾慨棠回来后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窦争心里像是着了火,烧得他口干舌燥,他想紧紧搂着顾慨棠,跟他多说几句话。   可顾妈妈和顾慨梅都在这里,顾慨棠在洗澡,窦争进去干什么?也太明显了。   正在这么想着,顾慨梅从顾慨棠的行李箱里翻出哥哥给自己买的护肤品、背包和香水,她非常感叹地说:“难为我哥了,竟然这么知道我的品位。”   顾慨梅拿着包哼着曲儿在镜子前照来照去,突然问:“哥,你晚上想吃什么?”   顾慨棠没听见。   顾慨梅便跑到浴室门口,大喊:“哥,你晚上要吃什么?随便点,我一会儿给你买。”   顾慨棠正在洗头发,闻言想了想,说:“我想吃炸鸡块。”   “……”顾慨梅一愣,问,“什么?”   她不记得哥哥喜欢吃这种垃圾食品,冰箱里一点都没有。虽然说了要满足顾慨棠的需求,可顾慨梅真的懒得出门啊。   她又问:“真的想吃吗?”   “是的,”顾慨棠说,“我还想喝酸奶,也麻烦你了。”   家里每天早上订鲜牛奶,很少喝酸奶,如果真的想喝,那么确实要去超市了。   顾慨梅看着顾慨棠千里迢迢给自己带过来的包,心想这才出国半年啊,怎么连饮食习惯都改了。她纠结着妥协道:“好,你等着。”       第56章 顾慨棠笑了起来,他说:“过来。”   顾妈妈听说儿子想喝酸奶,也跟着拿钱包,道:“慨梅,我跟你一起去。”   “好啊。”   窦争见状心脏狂跳,他轻轻咳了一声,道:“带着小野吧,他在家也挺闷的。”   小野天真烂漫的抬起头:“不闷,我想给叔父看--”   “不行!”窦争凶巴巴的打断小野的话,说,“叔父很累了,你不要打扰他睡觉。快,陪姐姐和奶奶出去玩吧。”   小野听话的被顾慨梅抱走,莫名其妙的在姐姐耳边说:“可我想给叔父看看我们独角仙的照片。他还说要帮我取名字呢。”   “……”   顾慨梅想起景观盆里那些可怕的虫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顾慨梅下楼的声音消失后,窦争深吸一口气,打开顾慨棠浴室的门。   门内水汽氤氲,热气腾腾。   顾慨棠站在浴缸前,背对着窦争,正弯腰用一条毛巾擦着小腿。听到声音,顾慨棠转过头,淡淡说:“我就知道你会过来。”   “……”窦争关上了门。他心脏跳得厉害,脸也开始发烫。浴室里那么热,可窦争一点都不想出去。   他想紧紧、紧紧搂住顾慨棠。   顾慨棠笑了起来,他说:“过来。”   窦争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搂住顾慨棠的腰。碰着那人光滑的皮肤,几乎是同一时刻,窦争吻住了顾慨棠的唇。   刚刚洗过澡的男人身上潮湿、滚烫。顾慨棠看起来瘦,但脱了衣服就会发现,他身材很好,肩骨宽、手臂很有力量。窦争爱不释手的摸着男人的身体,呼吸因此而急促,他的双手逐渐向上攀,搂住顾慨棠的后背,然后张开口,深深呼吸顾慨棠的气息。   浴室的水汽太重,顾慨棠擦了身体还算好说,可窦争衣服很快变得潮湿。顾慨棠将手插在窦争头发里,发现高温下窦争流了汗。   顾慨棠想分开与窦争的触碰,可刚一离开窦争就像是橡皮糖一样继续粘了过来。顾慨棠说:“等等,我们先出去,这里太热了。”   窦争喘息急促,他紧紧贴着顾慨棠,将他搂在怀里,脑中一片空白,半天才明白顾慨棠在说什么。   热、潮、闷,窦争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能和顾慨棠这样亲密的接触,哪怕是地狱窦争都会毫不犹豫来到顾慨棠身边。   连浴室短短的距离都无法忍耐。窦争难耐的蹭着顾慨棠,一下一下,喊他的名字:“海棠……海棠……”   顾慨棠“嗯”了一声,摸摸窦争小狗一样蹭着自己肩膀的头,他热得喘不过气来,拖着窦争一点一点向前走。   窦争脸红的厉害。他是那种情绪激动就容易在脸上暴露的人,尤其是对着顾慨棠。但此刻窦争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挂在顾慨棠身上,用臀部上下蹭着顾慨棠的小腹、下体,突然发现了什么,手臂颤抖的向下摸,震惊道:“你……你……”   顾慨棠一把捂住窦争的嘴,没让他再说下去,同时打开浴室的门,朝自己房间走去。   尽管房间里有暖气,但也没办法和开着浴霸的浴室比,一出门,身上的热气顿时被寒意卷走。顾慨棠有点后悔没穿好衣服在出来,正这样想着,窦争就七手八脚的搂着顾慨棠,好像明白顾慨棠的想法一样,口中说:“我给你取暖。”   顾慨棠哭笑不得,反手拽住窦争的手腕,把他拉到房间里,然后推到床上。   窦争躺在床上,大概是觉得别扭,一翻身就滚了起来。他脸红红的朝顾慨棠伸手,说:“快亲我。”   顾慨棠一怔,似乎是想到什么,但又没特别在意。其实他也有点紧张,可表面上看不出来。顾慨棠慢慢俯下身,果然亲在窦争的脸上。   窦争仰躺在床上,双腿配合着张开,毫无防备的对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他激动的全身发抖,突然睁开眼睛,窦争扭动着摸顾慨棠的下面,说出了刚刚没说出来的话:“你不是硬起来了吗?”   顾慨棠亲吻的动作停了下来,莫名觉得尴尬,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很明显,所以你就不要说出来了。”   窦争深吸一口气,翻了个身,骑在顾慨棠腰上。   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姿势,自上而下,俯视着顾慨棠的脸。   顾慨棠回看他。他的眼神宽容而柔和。   窦争轻轻向下,吻顾慨棠的脖子、胸膛、小腹……一路向下,动作很轻,似乎只要顾慨棠开口,他就会停下来。   顾慨棠没有开口。他看着窦争的头顶,以及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臂。   他好像很害怕顾慨棠的拒绝。所以尽管顾慨棠觉得那种事是侮辱了窦争,他也没有开口打断。   窦争很轻的用手握住顾慨棠硬起的下体,偏过头,炙热的呼吸都打在上面。然后他凑上去亲了亲。   顾慨棠微微皱着眉,他觉得很痒,但还可以忍受。   窦争用唇轻轻亲着,喉咙里像是已经塞了东西一样,他不由自主的做着吞咽的动作,却越咽口越干。   窦争颤抖着,张开口,将顾慨棠那里含了下去。   因为是第一次,窦争以为自己会多少有点排斥。但事实是他上他适应良好,除了脸上热度惊人,窦争全身心的投入到取悦顾慨棠的动作中。顾慨棠的一切都让他着迷。窦争被呛了两下,噎得快要流眼泪,旁人看来肯定觉得不舒服。但窦争兴奋到了难以遏制的地步,他一手扶着顾慨棠的下面,另一只手解开自己的裤子,闭上眼睛用力搓揉,从喉咙里挤出粗重的呼吸声。   “嗯……”   窦争呼吸困难,动作越来越大。他倒是很得趣,下面湿漉漉的。可很快,他发现顾慨棠又软了。窦争心里焦躁,吞的更深,不由自主的用牙轻轻叼那人的地方。   顾慨棠吸了口气,拽着窦争的胳膊,把他拉到身边,低声说:“别管我了。”   窦争愣愣的,问:“咬到你了?对不起,我再试试。”   “……没用。”顾慨棠看着窦争,说,“就是这样的。”   窦争沉默了,过了几秒钟,他说:“已经很好了。”   “嗯。”顾慨棠擦了擦窦争湿润的嘴角,犹豫着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窦争还没有解决,脸上的表情因为刚刚的事而沮丧,但身体火热的等着顾慨棠。顾慨棠了然,倾身向下,右手手指摸着窦争的衣摆,伸手向里探去,摸着窦争结实的小腹,逐步向上。在窦争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时,顾慨棠摸到他左胸口,感受到了窦争急促跳动的心脏,那人蓬勃的生命力——   顾慨棠刚要问‘我可以脱你的衣服吗’,就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顾慨梅‘哎’的一声,声音清脆:“钥匙拿错了,妈,你带钥匙了吗?”   顾慨棠二话不说,手缩回来,拿起放在床上的线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到了身上。他看着慌慌张张想起身离开的窦争,一把抓住他的手,顾慨棠说:“来不及了,你现在出去更糟。”   窦争问:“那怎么办?”   “……”顾慨棠说,“你就在这儿,没关系。”   说完,顾慨棠摊开棉被,镇定自若的躺下,将被子盖在身上,整整齐齐。   顾慨梅走进家门时,顾慨棠刚好躺下。   顾妈妈将需要冷藏的食品从购物袋里拿出来,放到冰箱。而顾慨梅则跟小野一起走到顾慨棠卧室。   小野看到窦争坐在床沿,跟爸爸打了声招呼,但窦争没理他。小野一怔,也没在意,爬到床上,坐在顾慨棠身边,问:“叔父,你要睡了吗?”   顾慨棠任由小野摸自己的手臂,说:“是。”   然后抬头对顾慨梅说:“买到了吗?”   “买好了,你醒来就能吃到。”顾慨梅狐疑的看着背对着自己坐的窦争,心想他耳朵怎么这样红,“舅舅,你在干嘛?”   窦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顾慨棠道:“我有些事要和他说,你不要管了。”   顾慨梅是非常容易接受哥哥的理由的,‘哦’了一声后,果然没再多问,还帮忙把小野抱走,道:“那你早点睡吧。”   关上顾慨棠房间的门,顾慨梅突然想到,顾慨棠要和舅舅说什么事?咦,对了,顾慨棠是不是告诉过自己舅舅是个同性恋?   顾慨梅扭过头,有点后悔自己刚刚关上了门。后来自我安慰着想:没关系,光天化日之下,她哥肯定吃不了亏。   顾慨棠睡了很长时间来调整时差,第二天上午,他果然如约带着顾慨梅去逛街。   顾慨梅是非常愿意和顾慨棠一起出去的,愿意程度甚至超越了陪男朋友。这话好像有些奇怪,顾慨棠没有工作,给妹妹出点小钱还行,大部分的开支,实际上还是由顾慨梅自己负担。   可顾慨梅也不在乎那一点小钱。她喜欢和顾慨棠逛街,还要感谢父母给顾慨棠生了这么一副好皮相,吸引路人的眼光不说,还会让服务生更加热情周到,连去专柜买东西,都能拿更多的小样赠品。       第57章 因为他这么信任顾慨棠,只要顾慨棠说了‘没事’,那么窦争就能放松下来。      顾慨棠拿着十几个袋子,两手全都拿满了东西。顾慨梅象征性的提了一个小而轻的袋子,指着一处咖啡屋,说:“我们去休息一下吧。”   顾慨棠点头:“好。”   虽然是冬天,但顾慨梅还是点了冰淇淋,她问了几句顾慨棠在国外学习的事情。因为领域不同,妹妹也听不懂顾慨棠研究的东西,所以很快就放弃了,转而聊起其他的事情。   大多是顾慨梅办公室同事的八卦,讲今年谁结婚了,谁有了小孩。   顾慨棠听得认真,问:“你和华康什么时候结婚?”   “他说明年十月一。不过现在就跟他父母去看房子了,”顾慨梅道,“他爸妈想让他早点娶我进家门,哈哈哈。”   顾慨棠看着妹妹得意的笑脸,心中十分柔软。   顾慨棠缓缓开口,道:   “妹妹,我以前跟你说过,舅舅喜欢我,是吗?”   顾慨梅一愣,点点头。   顾慨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眼神自始至终都是坚定而认真的。他就那样看着只比自己小几分钟的妹妹,顾慨梅突然有些怕了。   每次顾慨棠用这种眼神看她,顾慨梅就知道,自己绝对拦不住他,无论是做什么事。   “我有谈恋爱的对象,这点告诉过你。”顾慨棠垂下眼帘,轻声说,“那个人,是窦争。我想跟他在一起。”   顾慨梅一动不动,一声没吭。   过了大约半分钟,顾慨棠才忍不住抬头去看顾慨梅,就看妹妹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灯泡。   那表情实在是夸张,顾慨棠竟然笑了,在这种一点都不适合笑的场景。   大概顾慨棠一直没把顾慨梅当做外人。因为太亲了,所以没有拘束感。   顾慨梅跟着哥哥‘呵呵’笑了一会儿,讪讪地摸摸头发,问:“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很认真。”   “……”顾慨梅不笑了,她说,“我看出来了。”   顾慨棠‘嗯’了一声。   顾慨梅手足无措的翻了翻钱包,又翻了翻手机,四处转头去看。旁边的服务生热情的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顾慨梅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本来坐在顾慨棠对面,现在却站起来,坐在哥哥身边。   顾慨梅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慨棠说,“出国前就在一起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怕你背着我为难窦争。”   “……你……”顾慨梅发出恼火的声音,说:“你在搞什么?你跟爸妈说了吗?”   “暂时没有。我想等爸从国外回来再说。”   “他会打死你的!”   顾慨棠没说话,镇定地喝了口饮料。   顾慨梅用力跺了跺脚,手舞足蹈,连连发出苦恼的声音,引来旁人侧目。   她努力发泄着,但拿自己哥哥一点办法都没有。   兄妹两人十一二岁左右时,有一次到家门口附近的书店看书。从吃过晚饭一直看到晚上九点,顾慨梅有点怕父母着急,想回家,但顾慨棠说:“看到书店关门再回家。”   那天当然没等到书店关门,因为父母气急败坏的来书店找人,抓着两人的胳膊,拖着带回家。   回家后少不了一顿揍,顾爸爸朝顾慨棠怒吼着:“下次还敢这么晚回来吗?!”   顾慨棠看着爸爸的眼睛,一句话没说。   顾爸爸揍顾慨棠一下,问一句:“还敢吗?”   顾慨梅吓得哭了起来,无声的哀求,希望哥哥能服软,早些道歉。   说句‘不敢了’,可怜巴巴的哭两声,又能怎么样呢?小孩子就是会犯错,就是会哭啊!   可顾慨棠不,刚十几岁的孩子,清清瘦瘦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眼神倔强,把父母的怒火点燃到极致,本来半小时能结束的批评,一直上升到了武力层面。   尽管没有碰顾慨梅一根手指,但她吓得魂飞魄散,那时候,确实有点怨恨哥哥了。   顾妈妈无奈又心疼,看时间太晚,没有办法,只好让两人洗漱睡觉。   顾慨梅哭哭啼啼,眼睛肿的像是桃子,责备的问顾慨棠:“你道个歉会怎么样?呜呜,我怕死了。”   一直一声不吭的顾慨棠转过头看着顾慨梅,认真说:“我不道歉,因为爸爸要先和我道歉。”   顾慨棠抬起小小的胳膊,指着上面有点发紫的指印,那是顾爸爸大力拉扯顾慨棠时留下的指印。他对顾慨梅说:“他对我动手。”   顾慨梅愣了,不明白哥哥是什么意思。   “他是我爸爸。暴力是割裂,我爱的人,绝不能对我动手。”   “可我们做错了事……”   顾慨棠沉默着,说:“可我永远不会和他动手。”   “你在生爸爸的气吗?”   “嗯。”顾慨棠打开水龙头,背影落寞的洗着手,说,“我可能需要冷静一点。”   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当初顾慨梅虽然还在哭,还在害怕,却非常崇拜说出这些话的哥哥。甚至崇拜到了现在。从小到大,顾慨棠都是顾慨梅的榜样,是她偷懒的借口。顾妈妈一催顾慨梅学习,顾慨梅就可以拿‘咱们家有哥哥一个高材生就可以了’来应付,懒点也没关系,因为有哥哥。   顾慨梅比谁都清楚顾慨棠到底有多固执,多坚定,比谁都清楚这个瘦削的身体里,有何其刚烈的性格。   顾慨棠看了看在旁边发呆的妹妹,也不主动开口说话。两人在安静的咖啡屋里坐了十几分钟,顾慨梅才问:“你为什么要和男人在一起呀?”   顾慨棠说:“他很好。”   “很好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是舅舅?”顾慨梅说,“你太怪了,哥。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顾慨棠叹了口气,说:“可我就想要他。”   “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顾慨梅反应过来了。   顾慨棠诚实道:“你说得对。”   顾慨梅说:“我好想哭啊。”   顾慨棠看着妹妹,黑发下有一双特别柔和的眼睛。   顾慨梅说:“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你死心吧。哥,我求求你,不要认真,两个男人……他是你舅舅啊!”   顾慨棠说:“我知道。我只是提前告诉你,过段时间我会告诉父母。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以吗?”   “不可以,”顾慨梅崩溃的说,“你告诉我,为什么啊?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啊?”   顾慨棠摸摸妹妹的头发,被躲开也没生气。他问:“当初爸妈不同意你和华康在一起,你为什么非要选他呢?”   顾慨梅性格懒散,意志不坚定,可脑袋很聪明,虽然不能和哥哥比,但也考上了不错的大学。   她是正经大学的本科生,华康却是专科生。   有些看重学历的顾爸爸自然不愿意,和顾慨梅明着暗着说了几次。一向墙头草的顾慨梅却一改常态,非常坚定的每年都把华康带回家。   顾慨梅迷茫的看着顾慨棠,轻声说:   “我觉得我和华康已经很艰难了。但想想你,我又觉得根本不算什么。哥,你做好准备……”   “你……”   “闯了大祸了。”   顾慨梅挽着哥哥的手,兴高采烈的出门,回来时却是满面愁云。   小野有些奇怪的看着姐姐,走过去想跟她说话,都被顾慨梅不动声色的避了过去。   顾慨棠看着顾慨梅这样,无可奈何的抱起小野,问:“小野,你明天还上幼儿园吗?”   小野点点头。现在刚刚十二月,幼儿园还没有放假。   顾慨棠便对顾妈妈说:“妈,小野明天要上课。我们吃完晚饭就回明珠小区了。”   顾妈妈‘诶’的一声,还没说什么,顾慨梅就抢先道:“舅舅一人回去不就好了,妈妈这么想你,你在家多住几天。”   顾妈妈刚刚在厨房洗菜,一听这话,湿着手跑出来,道:“你哥有事就让他回去,明天不是还要回学校拿材料?”   顾慨棠点点头。   顾慨梅不甘心:“我开车带他去拿。”   顾慨棠道:“别闹啦。”   “我没闹!”顾慨梅一把搂住顾慨棠的胳膊,“我想我哥了,不行吗?”   说着说着眼睛都在发红,都把顾妈妈吓到了。   窦争一听顾慨梅这语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从顾慨棠手里接过小野,道:“那行,我跟小野回去。”   顾慨棠皱着眉,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对妹妹的理解。   他和窦争,外人看来,确实是不行的。   顾慨棠知道这点,所以才不愿意把这种局面交给窦争一个人处理。   想着今晚可能要住在这里,谁知顾妈妈有些不高兴的对顾慨梅说:“你让你舅舅一个人在家里,多……不好!慨棠,你就陪着小野回去吧,等学校的事情忙完了,一直到春节,都住在这里。”   因为父母拜托顾妈妈照顾窦争,所以她对窦争是很上心的,总觉得过节没人陪的窦争孤孤零零,十分可怜。尽管顾慨棠年龄比窦争小,可她还是觉得让顾慨棠照顾窦争没有问题。   顾慨梅急的跳脚,也无济于事。   当天晚上,顾慨棠开车和窦争、小野回家。   窦争坐在副驾驶仓,问:“你跟妹妹说了?”   顾慨棠‘嗯’了一声。   窦争沉默了。   一直到车子停好,顾慨棠拉上手刹。   窦争突然把手轻轻覆在顾慨棠手上。   顾慨棠反手拍拍窦争的手背,轻松的说:“没事。走,回家吧。”   窦争果真舒了口气。因为他这么信任顾慨棠,只要顾慨棠说了‘没事’,那么窦争就能放松下来。他把小野从车里抱出来,声音有点沙哑地说:“小野,回家咯。”       第58章 完全的,全部属于你,再也不用担心会从你身边离开。      过了几天,顾慨棠和窦争带着换洗衣物住到顾家。本来顾慨棠是想在明珠小区住的,可顾妈妈打电话给顾慨棠说:“你舅舅又要上班,又要给你做饭,很辛苦的。搬来这里,我还能照顾他。”   顾慨棠努力和母亲解释自己也可以做饭这件事情,但她充耳不闻,只让顾慨棠赶快回家。   没办法,顾慨棠只好同意。   周一下了大雪,谢冕到顾家的路被雪封死,顾慨棠想亲自送小野去上学,可刘浩然让他整理数据。于是只好请顾慨梅开车去送。   顾慨梅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的说:“好啊。”   等顾慨梅走了,顾慨棠才知道她把窦争也叫上了,说是要顺便把窦争送到车厂。   小野就读的幼儿园九点半才开门,但窦争是八点钟就要上班。按照路程远近和时间紧急程度来说,不管怎么看,都应该先把窦争送到车厂。   可顾慨梅就是开车先去了城里,把小野送到那边,再绕远路送窦争。   其实窦争上车前就知道顾慨梅是有话要和自己说,所以一点都不着急,只等顾慨梅主动开口。   车里的暖风开得很大,吹在人脸上,有点干。   顾慨梅抬手将暖风调小点,然后道:   “你和我哥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哦。”   “你们俩不可能。”   “……”窦争问,“我能抽烟吗?”   顾慨梅道:“不能。”   窦争只好放弃,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顾慨梅顿了顿,说:“我男朋友叫华康,你应该认识吧?当初我和他处对象,我爸坚决反对,因为我是本科生,他是专科生。后来他专升本,我爸才看他顺眼点。”   “……”窦争‘啧’的一声,显得有些不耐烦。   顾慨梅当做没听见,继续说:“你呢,没有存款,也没房,高中学历,身边还带着个孩子。你条件这么差,就算是个女的,我爸也不可能同意,更别说你是个男的,而且……你和我哥,还有法律上的关系。你放弃吧。”   窦争问:“是我跟海棠谈恋爱,又不是我的条件跟海棠谈恋爱,你说的挺对,但是我不可能放弃。没人能让我放弃,谁都不能让我从海棠身边离开。”   窦争有些焦躁的翘起腿,手都在发抖。   顾慨梅很尖锐的问:   “你就这么缺男人吗?”   窦争针锋相对道:“错,我只缺我男人,就缺他一个。”   顾慨梅忍不住了,她踩着刹车,将车停到紧急车道上,尖声问:“你还要不要脸?!”   “我要什么脸。”窦争脸涨得通红,“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他!”   顾慨梅安静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窦争,过了一会儿,颓然靠在车座上。她用手扶着方向盘,眼睛朝外看,再次对窦争说话时,眼睛红了:“你要我哥,也没用。他这样的人,会为了你,弄得家庭破碎吗?”   窦争一言不发,右手紧紧握着拳,藏在口袋里。   顾慨梅嘲讽地问道:“你觉得,你重要,还是我、我爸、我妈重要?这个问题问出来都显得我愚蠢,哪里有可比性。”   窦争呼吸急促的,看着窗外的眼神变得有些惊慌,有些无措。   顾慨梅眼泪滚烫的蔓延到脸上,她说:“就是可怜我哥。要他做这样的决定,一定非常痛苦。”   顾慨梅这样想,是因为跟窦争相比,顾慨梅和顾慨棠更加亲密、亲近。人都是偏心的,顾慨梅偏袒哥哥,向着哥哥,无可厚非。   又有谁能考虑到窦争的心情呢?   窦争也了解顾慨棠。尽管答案让人痛苦,但如果能够将感情放在天平上,那么窦争一定比不过顾慨棠的家人。   窦争很害怕顾慨棠公开两人的恋情。   更害怕顾慨棠连公开都不愿意。   窦争在等,等顾慨棠和他父母坦白。然后,就是自己应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在等不得不和顾慨棠分开的那一天。   那一天会让窦争痛苦不堪、难以忍耐,但回想与顾慨梅谈话的那一天,他一直都是平静的,只是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   窦争看着窗外某一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了外面的雪,他说:“让我再跟他多待一段时间吧。一个月,一个礼拜都行。你爸不是二月份才回来?在这之前,不要逼他跟我分开。”   窦争说:“求求你了。”   顾慨棠本来是想等二月份父亲从古巴回来,然后在正式和父母公开自己与窦争的感情。然而没想到这件事被迫提前了些,提前到了一月初。   那天顾慨棠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他正坐在书桌前看文献。顾妈妈拿着吸尘器在旁边,发出很大的噪音。   顾妈妈也知道自己声音很大,于是加快动作。顾慨棠将电脑进入睡眠模式,说:“妈,我来帮你。”   “不用,你快学习去。”顾妈妈急急道。   顾慨棠已经起身夺过顾妈妈手中的吸尘器,说:“没事。我正好活动一下。”   顾妈妈这才松开手,笑着坐在顾慨棠的座位上,很轻松的问:“你什么时候去看刘老师呀?”   顾慨棠道:“今年晚一点。二月底我要参加全国竞赛,跟刘老师接触的时间多。到时候一并送礼过去。”   “我知道你心里有数。”顾妈妈看着儿子桌上的东西,随手拿来一看,口中继续说,“但要送礼之前跟我说一声,我帮你看看送什么合适。”   “好。”   “不要太奢侈,显得阿谀奉承,也不要太简朴,显得小气。”顾妈妈看不懂儿子的书,但不妨碍她对顾慨棠的关心。   顾慨棠点点头,道:“好。”   阳光很灿烂,照在桌上。   顾妈妈‘嗯?’的一声,她看见顾慨棠桌上竟然有一个笔袋。说不定不是笔袋,因为那袋子非常小,装不下笔,装个U盘还差不多。   顾妈妈随手就打开了。   然后她看见里面有一枚莹白的戒指,顾妈妈惊讶的捏起来看,她发现戒指内侧刻的字是‘窦争’。   顾妈妈有些老花眼,她凑上去贴得很近才看清那两个字。可能是‘窦争’的‘窦’字太难写,上面刻得还是‘豆争’。   这是什么?窦争的结婚戒指吗?那为什么在顾慨棠手里。   顾妈妈顿时生了气,刚想喊顾慨棠进来,就看顾慨棠皱眉迈着大步走进来,捏起那枚戒指,说:“妈……不要随便翻我东西。”   顾妈妈一愣。她确实很尊重大儿子的隐私,可顾慨棠向来是个没有秘密的人,什么都随便让母亲看,突然这样说,倒是让人奇怪。   顾妈妈问:“你怎么有你舅舅的戒指?他和你借钱,你让他抵押在你这里,是不是?”   顾慨棠:“……”   “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他也是家里人啊!”   顾慨棠叹了口气,慢慢说:“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   顾慨棠深深的看了母亲一眼,内心挣扎说还是不说。但最后还是吞了下去。   顾慨梅的反应已经让顾慨棠担忧。   顾慨棠说:“没什么。”   说完,顾慨棠将那枚戒指放到袋子中,顺势拉起母亲,道:“我要学习了。”   顾妈妈又看了那袋子一眼。   顾妈妈观察敏锐细致,很快就想起了一些以前没有在意的事情。   比如她似乎曾经见过窦争有一枚戒指,没有戴在手上,可拿出来擦洗过。   当时没在意,可现在想想,和顾慨棠那枚款式非常相似。   这是什么情况?   顾妈妈忍不住问:“慨棠,你什么时候带你女朋友来家里啊?”   顾慨棠没说话。   问得多了,他才说:“二月份,等爸回来。”   顾慨棠是很小心的。自从被顾妈妈看见那枚戒指后,顾慨棠就要求窦争绝不要给顾妈妈看见挂在胸口前的戒指。   并且不会再在家亲吻、拥抱。窦争也很想配合他,可并不是那么听话。   有时候窦争急了,会去牵顾慨棠的手。那是他再也忍不住的标志,顾慨棠会找个理由和窦争下楼。出乎意料的是,顾慨梅对此竟然没有啰嗦,任由两人用那种靠不住的理由出门。   走出小区后,两人往一处不太热闹的公园走去。天色昏暗,周围都是情侣,也没人太在意他们俩。   窦争靠在顾慨棠身上,一下一下舔他的唇。   顾慨棠被舔的奇痒无比,会低声笑,然后咬住窦争的舌头。   窦争颤抖着,呼吸越发急促。   他引着顾慨棠来自己的口腔,毫无防备、任他索取。   窦争喜欢顾慨棠深深的舔自己,好像能透过喉咙,止他身体里难以言语的痒。   等停下来时,顾慨棠捧着窦争的脸,认真的说:“你再等等……再等等。”   窦争没说话,向下去摸顾慨棠的下体,感受到那边的硬度,窦争大笑着说:“你看,你对我也有感觉。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嗯?海棠?”   顾慨棠微笑不语。   “快说你喜欢我。”窦争靠在顾慨棠肩上,不让那人看见他的脸。   顾慨棠低低笑着。   窦争便不说话了。他搂着顾慨棠的肩,安静了一会儿,突然说:“——我说,我要是能变成点心就好了。”   “嗯?”   “不会臭,不会有人讨厌。”窦争静静的说,“但我一定找到你,只让你一个人吃。”   完全的,全部属于你,再也不用担心会从你身边离开。   窦争忍着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向下摸索,找到顾慨棠的手。   紧紧握住。       第59章 但他看见瘸子混着鼻血的眼泪时,窦争突然明白,瘸子可能就是想让自己揍他一顿。      都说知子莫若母,其实,这句话反过来说也是可以的。   顾慨棠敏锐地发现,母亲知道了些什么。   因为最近顾妈妈一直很焦虑,她会在窦争不在家的时候,凑到顾慨棠身边,无声地盯着儿子侧脸,好像在发呆,半天才问一句:“慨棠,你……什么时候带对象回家,给妈妈看看啊?”   顾妈妈从不在窦争在家时问这件事,这本身就能说明很多东西了。   顾慨棠看着妈妈,深深的,没有回答。   他看见母亲眼里有一种隐藏起来的恐惧。那恐惧让自己难过,也让自己恐惧。   顾慨棠不说话,顾妈妈也就不继续问,只那样发愣地坐在儿子身边,一坐坐很久。   她不是那种性格刚烈的人。顾爸爸事业心、攻击性很强,有些大男子主义。年轻时,她靠丈夫;丈夫出国后,儿子长大了,她又开始靠儿子。   顾慨棠继承了母亲的温婉,也继承了父亲的认真、强硬,小事上还能妥协,但认定的事情怎么也不回头。   顾妈妈想起自己那年感冒发烧,但是不想去医院,顾慨棠到她卧室硬背她去医院的事情。   顾妈妈觉得自己生的是小病,没有多严重,只要吃点药就好了。顾慨棠却一再坚持。   因为夜很深了,顾妈妈想拒绝,可顾慨棠只是看她一眼,拒绝的话他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问的次数多了,顾慨棠没有烦,但顾慨梅先烦了。   那天顾慨梅刚从单位下班回来,在客厅解围巾时,她听到顾妈妈问:“薇薇在考试吗?她怎么不来找你玩了?”   顾慨棠说:“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是吗……慨棠,你到底什么时候把——”   “妈,”顾慨梅带着暗火,把围巾摔到沙发上,她打断母亲的询问,说“你还问什么?——你早就知道了吧!”   顾妈妈皱着眉,没说话。   顾慨棠有些吃惊得看着妹妹,就看妹妹怒气冲冲的走进自己房间,用吼的音量说:“那天出门,不是看到他们俩牵手了吗?你问他,你问哥,顾慨棠,你会让别的人、你不爱的人牵你的手吗?!”   顾慨梅声嘶力竭,把顾妈妈吼得眼前发黑,她坐在沙发上,轻轻向后倒,过了一会儿,转过头去看顾慨棠。   顾慨棠站起来,他个子高高的,面容沉静,眉宇蔚然。   顾妈妈的大儿子啊,他……   顾妈妈轻声问:“慨棠,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说:“……是那样的。我说想要谈恋爱的人,就是窦争。”   顾妈妈心中又怒又悲,听到‘窦争’这两个字,怒火顿时燃烧的更加猛烈,她像是斗鸡一样站了起来,指着顾慨棠的眼睛,一脸错愕悲痛地问:“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和我说这样的话!”   顾慨棠眉间一皱,很快舒展开来。他听着母亲的训斥,想了半天,才说了句:“对不起。”   顾妈妈声音颤抖地问:“还有挽回的可能吗?”   顾慨棠眼神镇定,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顾妈妈就哭了。她感到身边的沙发一陷,原来是女儿坐在她身边。   两人肩并肩,在沙发上,‘呜呜’哭了起来。   这世上,顾慨棠最爱的两个女人,此时在他面前,因为难过,因为无奈,不可遏制的痛哭出声。   顾慨棠心脏抽痛,无比憎恨起自己来。   顾妈妈以为自己是有准备的。在顾慨棠大学毕业后还没交过一个女朋友时,她就很担心,因此不得不时时催促儿子,帮他物色条件好的女孩。   但没想到真正面对时,还是这么痛苦,她拿着纸巾,哭得头都痛了,脸上一塌糊涂。   顾慨棠到洗漱间拿了毛巾,用热水打湿后,递给顾妈妈和顾慨梅。   顾妈妈接过来,擦擦肿起来的眼皮,说:   “我是管不了你了!”   顾慨棠心中无奈,无话可说。   顾妈妈呆坐了一会儿,接着说:“我要打电话给你爸爸,让他快点回来。”   顾慨梅本来很生气,可哭过后就不生气了,她还是向着哥哥,闻言连忙道:“别,等二月份再说吧。”   “那你还让不让家里人过节了?”顾妈妈道,“咱们不过节,也有人来家里串门,非要闹到给别人看的地步,还要不要脸面?”   顾慨棠低声叹息。顾爸爸二月份回家,待不了十几天就要飞回古巴。顾妈妈之所以要让顾爸爸提前回来……是怕十几天解决不了这件事吧。   这是多么漫长、难忍的折磨。   让家里人难过,让爱的人流泪。顾慨棠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可现在还是觉得无比压抑,好像喘不过气来。   但他一点都不后悔。   顾妈妈说:“我再最后问一次,你到底能不能改了?”   顾慨棠坚定道:“不能。”   “好……”顾妈妈眨眨眼,仰着头。   顾慨棠以为母亲会暴怒,会狂吼,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顾妈妈才轻声问,“慨棠,妈是不是做错了?”   “……”   “当初不应该让小争住在你那里。”顾妈妈说,“你姥姥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让我好好照顾他。我当时跟她说无论什么情况,他都是我弟弟。”   顾慨棠没有说话。   顾妈妈道:“可现在……你让我怎么面对他,面对一个带坏我孩子的……呜……”   顾慨棠停顿了一下,说:   “都是我的错,和窦争没有关系。”   顾妈妈愣愣地坐在那边。   顾慨棠继续说:“所以,不要对他凶……他现在,只有我们了。”   顾爸爸一下飞机,就拖着行李箱,行色匆匆的往外走。他接到妻子的电话,说‘家里遇到急事,赶快回来’,顾爸爸想仔细问问,顾妈妈却干脆在电话里哭了起来,埋怨道:“都是你,这些年不在家陪着儿子,弄成现在这样……”   顾爸爸听得一头雾水,有点着急,问:“慨棠怎么了?”   顾妈妈叹息道:“你就别问了!回家再说吧。”   顾爸爸以为顾慨棠遇到了什么很严重的事。当初顾慨棠车祸跟腱断裂,顾爸爸希望能够回国陪儿子,都被顾妈妈劝回去,让他安心工作。   现在急吼吼的要他回国,那么一定是非同小可、顾妈妈处理不来的事情。顾爸爸不相信自家大儿子会闯祸,只担心顾慨棠受了委屈。他心急如焚的连夜赶回来,走出机场后,他在等候处看见了站在那边等待的顾慨棠。上下扫视,发现顾慨棠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后,顾爸爸才松了口气,问:“你怎么了?”   顾慨棠张张口,没说话,上前拉起顾爸爸的行李箱。   顾爸爸问:“怎么不说话?”   “……”顾慨棠清了清嗓子,道,“爸,我正好有话要对你说。”   顾爸爸看儿子神神秘秘的,既好奇又担心。   远处,还在车厂工作的窦争并不知道顾爸爸已经从国外回来。他坐在躺椅上,仰头看手上的招生简章。拿着一块修车零件路过的瘸子问了句:“看什么呢?”   窦争说:“你管呢?”   瘸子便不说话了,搬了个板凳,坐在窦争身边。   自从上次瘸子什么都没说就从车厂跟人跑了,几天没来上班,川子和小眼镜就对他很有意见。以后不见面还好说,谁知没过几天,瘸子又回来了,恳请老板让他回来工作。   老板人好,同意让他继续在这里工作。可川子和小眼镜就很不愿意,觉得他太没有自己是个社会人士的自觉,明着暗着欺负他。   瘸子也知道,所以很少和他们俩说话,偶尔会和窦争主动搭讪,说些没什么意义的话。   窦争翻了几页,觉得心烦气躁,便将手术的纸放下,看着天花板。   瘸子伸长脖子瞄了一眼,说:“你在看夜校招生啊。”   “嗯。”   “你想进修?读什么?”   窦争知道瘸子不招人喜欢,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他那张嘴,本来没想说,但可能是因为太迷茫了,窦争没忍住,道:“我想读大专。慢慢来,以后专升本……我现在读是不是太晚了?”   瘸子没想到他是想读大学,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窦争凶巴巴地说:“你怎么管那么宽?”   瘸子人不笨,想了一会儿,说:“哦,我知道了。”   “……”   窦争卷起那几张纸,作势要敲瘸子的脑袋。   可瘸子看着窦争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无奈,所以窦争就敲不下去了。   瘸子说:   “……你侄子第一次来,我就知道,你跟我一样。”   窦争闻言一愣。   瘸子说:“你看着你侄子的眼神,能发光似的,所以我知道,你也是同性恋。”   窦争眉毛竖起,一副要发怒的前兆。他盯着瘸子,问:“你嘴很欠,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可你也别否认。”瘸子点点头,不以为然,继续说,“你要读大学,是因为你侄子学历高,你想找点平衡,对不?——没用的,你跟你侄子之间差太多,根本不是你读个夜校就能解决的。”   如果是前几天,瘸子和窦争说这话,窦争肯定二话不说揍他一顿。   可现在,窦争不知怎么的,有点下不去手。   他看着瘸子眼睛里那种了然的痛楚,过了一会儿,窦争说:“不读怎么知道呢,走一步算一步吧。起码我努力过。”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窦争愿意为顾慨棠做任何事,尽管他对读书没兴趣,可如果这能让外人改观两人关系的看法,窦争心甘情愿。   窦争说:“你也是这样,我听说你见着你的小情人了?没过几天,就变成现在这幅要死要活的模样。你是男人,要坚持,要会吃苦,要努力啊。别整天抱怨着抱怨那,活该被人甩。”   窦争说得毫不客气,而且很爽快。他自己追顾慨棠时呕心泣血、不要脸皮,现在回过头劝别人,就很有成就感。   谁想瘸子摇摇头,认真地看着窦争,说:   “我确实活该被人甩。但我活该,是因为没看到人家把我当个笑话,我更活该,是因为人家把我当笑话,我还是想凑到他跟前去。”   “……”   “你比我好到哪里去?”瘸子平静地说,“可不就是犯贱嘛。”   窦争平静地看着瘸子,两人默默对视。   过了几秒钟,窦争突然起身拽住瘸子的领口,一把将他扔了出去。   瘸子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上后,手撑着地,艰难地要爬起来。   “你……”   瘸子还没说完,屁股就被窦争结结实实踹了一脚,脸朝地。他摔得很惨,鼻血都出来了。   窦争怒极,走到瘸子面前蹲下,抓着他的头发,强迫瘸子抬头看自己。   但他看见瘸子混着鼻血的眼泪时,窦争突然明白,瘸子可能就是想让自己揍他一顿。       第60章 但无论怎样,顾慨棠觉得,自己肯定会坚持下来。      在车上,顾慨棠尽量平静、尽量完整的跟顾爸爸说了自己与窦争的事情。   等他停下来,车内就只剩下暖风的声音,因为太过安静,顾慨棠不由地低下了头。   在顾慨棠说出口之前,他无数次考虑要不要单独面对顾爸爸时坦白。按照顾妈妈的意思,是让顾慨棠接了顾爸爸回家后,家里人坐在一起,开个全家性质的会议。   可顾慨棠觉得,有些事还是应该自己承担。   顾爸爸的脾气是极硬的。心肠好是另一回事,但只要看见他不顺眼的事情,不管对方是谁,都能有理有据训斥一番。   顾慨棠做好了承受父亲雷霆一怒的准备,也知道说不定要挨打。可他等了半天,发现顾爸爸一句话都没有说。   “……”   顾爸爸是完全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看着顾慨棠,好一会儿,问:“你没有开玩笑?”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顾慨棠坦白后,妹妹、母亲、父亲,问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意思。   顾慨棠很认真地看着父亲,说:“没有。”   顾爸爸又沉默了。   车子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想要迅速逃离。顾慨棠扶着方向盘,无可奈何地看着前方。   过了好一会儿,顾爸爸才声音沙哑地说:   “……先回家吧。”   “……嗯。”   “……你,”顾爸爸表情痛苦地扶着额头,说,“你最近不要和你舅舅见面,不要回明珠小区了。”   顾慨棠也不希望把窦争卷到里面。他点点头,说:“好。”   车子向家的方向行驶,一路上,顾爸爸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   不是愤怒,或者说只用愤怒无法表达得清晰准确。   应该是有愤怒的,除了愤怒以外,还有惊讶、恐惧、无措,和一眼望不到边的担忧。   顾慨棠十岁左右,顾爸爸就开始意识到儿子是个独立于自己的、有完整而深刻思想的生命体。顾慨棠聪慧早智,跟顾爸爸交流时,顾爸爸总是忍不住赞叹造物主的神秘力量。   他见证一双儿女的成长,有时候会着急,会发火,但从内心深处,顾爸爸深深爱着他们。   孩子小时,顾爸爸会杞人忧天。他担心一切可能会伤害到孩子的事,有时候做梦梦见顾慨棠或顾慨梅被人拐走,受到伤害,被性变态的男人猥亵,顾爸爸都会吓得一身冷汗,必须要到兄妹俩的房间里摸摸他们的脸,才能继续睡觉。   有一次顾慨棠带着妹妹到旁边新开的书店看书,天都黑了还没回家,顾爸爸坐立难安,又不知道他们俩到底去了哪里,便挨家挨户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他们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书店老板在门口清算,店里快没人了。   顾爸爸气得浑身发抖,他扯着顾慨棠的胳膊,没有忍住,回到家后用手打了顾慨棠+。顾爸爸从来不使用工具,他想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要是用棍子什么的,万一掌握不好度,打伤了孩子怎么办?   顾爸爸人高马大,有了孩子以后,却变得格外胆小。他愤怒又恐惧地问顾慨棠:“你以后还敢不敢?!”   顾慨棠看着爸爸,那个眼神,把顾爸爸弄得火冒三丈。   但后来他躲在洗漱间门口,听到顾慨棠跟妹妹说的话,顾爸爸眼泪都要下来了。   那一刻起,顾爸爸发誓再也不碰顾慨棠一根手指头。   顾慨棠越来越大,顾爸爸工作越来越忙,两人聚少离多。感情交流的少,幸而儿子有出息,没什么能让他这个爸爸操心的,顾爸爸还以为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很久。   谁能想到如今的情况?   ……顾慨棠让他伤透了心。   顾爸爸表情疲惫地走回家,打开门,看见妻女后,他摆摆手,什么都没说,就到床上躺着。   顾慨棠心脏跳得厉害。   顾爸爸的反应太不正常,让他担心。   在国外,顾慨棠和窦争的感情突飞猛进,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每天早晚都会视频。哪怕顾慨棠有其他工作,也会开着视频,让窦争听听自己的声音。   每次和窦争联系,顾慨棠都会想到日后和父母坦白的场景,他知道妹妹和妈妈会很伤心,知道父亲会很愤怒。每晚顾慨棠闭上眼睛,都会幻听到顾爸爸的咆哮声,心中暗暗叹气,他想,说不定,说不定父亲还会对他动手。   但无论怎样,顾慨棠觉得,自己肯定会坚持下来。   他只是没想到,父亲的反应会是这样的。顾爸爸好像一下子就老了,眼神里的伤心,比顾妈妈、顾慨梅都要明显,让顾慨棠猝不及防、手足无措。   顾爸爸躺在床上,没脱鞋,也没盖被子,只是用手覆在额头上。顾慨棠担心他给气出好歹,走进父母的卧室,无声的坐在一边。   顾爸爸躺了很久,顾慨棠也坐了很久,直到天都黑了,顾妈妈叫他们吃晚饭,顾爸爸都没有再提‘窦争’两个字。   顾爸爸像是刻意回避一样,不主动谈起,也不说解决措施。他知道儿子性格中倔强的成分,所以宁可将事情拖延到不能再拖延的地步,也不想主动制造冲突,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但这种拖延对顾慨棠来说比挨骂、甚至是挨打都要尖锐。因为顾爸爸不允许他联系窦争,也不让他和窦争见面。   顾慨棠一面努力沉心静气,一面不由自主得心浮气躁。   当窦争接到顾慨棠的电话,听说他‘最近不回家住’的时候,他就明白,顾慨棠一定是和家里人坦白了。   那时窦争尚不知道顾爸爸已经回国的事情,他‘啊……’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我能去你家陪你吗?”   尽管顾慨棠觉得跟自己家里人坦白是自己的事,不需要窦争插手,很想把窦争撇清关系。但窦争却坚定地认为,这是他们俩共同的事,需要一起面对。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说:“不要了。你好好照顾小野,别担心。”   窦争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顾慨棠想,总不能开学前还解决不了这点事吧。   他对未来盲目自信,因为年纪轻轻的顾慨棠还不知道不和主流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而他的父母已经看到儿子日后坎坷困难、不被人接受的未来,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表达抗拒。   窦争听着顾慨棠这样说,心情稍微轻松了点,他隔着电话,对顾慨棠说:“我好想你。”   顾慨棠笑了笑,他问:“你怎么和小野一样。”   “我只是说了真心话。”   “……”挂断电话之前,顾慨棠认真地说,“你等我。”   要等他多长时间呢?窦争一点都不怕等顾慨棠,他只是克制不住地想见他。   大概过了两天,放学后坐在地上玩的小野突然跑到窦争身边,拽他的裤子,问:“爸爸,叔父怎么还不回来?”   看着窗外发呆的窦争不太在意地回答:“快了。”   “我们去找叔父好不好?”小野仰着头说,“去奶奶家,好不好?”   窦争心里一动,他蹲下来,看着小野,问:“你想去奶奶家?”   “嗯。”   “我们去奶奶家吃饭?”   “嗯。”   窦争搂住小野,摸到他凉凉的屁股,骂道:“让你不要坐在地上玩,你又不听话?”   小野抱住窦争的脖子,只当做没听见。   窦争也没多说,他把小野放到沙发上,犹豫了一下,打了顾慨棠的手机。   他心脏狂跳,不知道顾慨棠现在怎么样了。   说实话,无论坦白后的结果是什么,窦争都想和顾慨棠一起面对。只是顾慨棠不愿意把窦争扯进来。那是一种不太强硬但十分坚决的态度,让窦争感觉面前有一层透明的膜,很难融进去。   窦争深吸一口气。难融进去也要融进去。这是他家男人,争取一下,有什么的?   听到震动声,顾慨棠将视线从电脑上移开,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才按下了接听键。   顾爸爸在家的话,顾慨棠没办法接窦争的电话,所以告诉窦争不要打过来。现在突然给他打电话,是出了什么事吗?   窦争听到那边接听后,脑子一瞬间有点空白,听到顾慨棠‘喂’的一声,才连忙说:“海棠……”   这一声喊得十分恶心,窦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害怕顾慨棠听出异样,赶紧清了清嗓子,说:“咳,那个,今天能去你家吗?我想带小野去你那里吃晚饭。”   顾慨棠扭头看看在客厅看报的父亲,顿了顿,不知如何是好。   窦争听他犹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说:“如果不能去吃饭,我就不带小野,自己去。”   “你……”顾慨棠低声说,“你不要着急。”   窦争说:“可是我想见你。”   “窦争,我……”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窦争闭上眼睛,“海棠,我知道我不能做什么。可我想和你一起,我……忍不住了。”   顾慨棠知道他忍不住了。耐性如他,也被父亲的拖延弄得焦躁。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晚点我打电话给你。”   挂断电话后,顾慨棠走到客厅,坐在父亲身旁。   顾慨棠轻声问:“能让小野来家里吃饭吗?”   顾爸爸表情顿时沉了下来,他看着顾慨棠,说:“不能。”   “……那,窦争呢?”   “……更不行!”   顾慨棠看着父亲的眼睛,感受到他的怒火,但还是说:“今天不行,总有一天要来的。爸,我要和他在一起。”   顾爸爸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要走,冷冷扔下一句:“我不想和你说话。”   顾慨棠也跟着站起来,喊:“爸!”   顾爸爸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转过身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现在……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我要让你冷静几天,好好想清楚。”   顾慨棠说,“你让我保持理智,不被欲望熏昏头脑。可你想过没有?理智固然有强有力的身躯,但却没有人性……”   “你……”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爸。”顾慨棠表情认真地说,“如果不能和窦争在一起,那么我……也不会再找别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理智固然有强有力的身躯,但却没有人性”,爱因斯坦说的。   跟前文顾慨棠觉得一定要保持理智相呼应,这时候,他已经打破不举的心里束缚了,恭喜恭喜。       第61章 因为他有太多要牵肠挂肚的东西。      说完这话,两人同时一怔,顾爸爸是有些惊愕,而顾慨棠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说这样的话。   原来他竟然是那么想和窦争在一起。   顾爸爸反应过来后,愤怒地看着顾慨棠,指着他说:“我不管,你……你别想!”   说完,顾爸爸冲回房间,力道凶狠地关上门。   “嘭!”的一声巨响,顾慨棠站在那边,过了一会儿,坐了下来。   因为顾爸爸在家一直扮演很强势的角色,顾慨棠跟他对话时,总有一种下一秒顾爸爸会挥拳将他打倒在地的错觉。   谁想从客厅离开的人是顾爸爸。尽管只是很小的一个细节,但可以看出顾爸爸的态度没有顾慨棠想象的那般坚决。   顾慨棠松了口气,又很不安。想到顾爸爸刚刚气愤的表情,就给窦争打电话,让他不要过来。   窦争在电话那边说:“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口。”   顾慨棠:“……”   他小跑着到门口,蹑手蹑脚地打开门,看见窦争后,问:“你又把小野一人放在家里?”   “没有,”大冬天,窦争一脸的汗,似乎刚刚是跑着过来的,他喘着粗气,说,“我把小野放在王太太家了,让楚薇帮我看着。楚薇今天在家,我去找她,所以——”   窦争毫无意义地辩解着。他声音很大,加上见到顾慨棠后情绪激动,更是无法控制,几句话吼得顾慨棠耳朵发麻。   顾慨棠上前一步,将门虚掩上,道:“嘘,小声些,我爸在家里。”   窦争愣了,问:“你爸?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慨棠没吭声。   窦争就明白了,他情难自控地上前拥抱住顾慨棠,十分用力,胳膊都在抖。   顾慨棠任由窦争抱着,拍拍他的后背。窦争的外套被寒风吹得冰凉,但身体却因为奔跑而发烫。窦争说:“让我进去吧……这是咱们俩的事,你不能总自己一个人,海棠,我好想你。”   窦争这么说着,把头深深埋到顾慨棠肩膀上。顾慨棠被他说得心里很软,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到了电梯处的嘈杂声。   顾慨棠神情一变,轻轻推了推窦争的肩膀,道:“我妈她们回来了。”   窦争连忙直起身,回过头,果然看见顾慨梅母女提着塑料袋,从电梯往家里走。   顾妈妈本来再跟顾慨梅说话,看见窦争之后,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顾慨梅惊呆了,看着只穿一件毛衣站在门口的顾慨棠,好一会儿,结结巴巴地问:“哥,你这是要私奔吗?”   顾慨棠皱着眉敲敲顾慨梅的头,道:“你不要乱讲。”   “……”   顾妈妈脸上表情复杂,看着窦争,过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说:“先进来吧。”   打开门后,顾妈妈没看见顾爸爸,喊了声‘老顾?’,没听到回应,只看见房门紧闭,便走上前看了看。   只见顾爸爸站在窗边生闷气,回头说:“把门关上!”   顾妈妈道:“……小争来了。”   顾爸爸身形一顿,更生气了,吼道:“他来干什么?快走快走。”   由于吼的声音很大,客厅里站着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窦争听顾爸爸说得不客气,也没敢吭声。面对顾慨棠的父母,窦争还是不敢像对顾慨梅那样随意。   顾爸爸火冒三丈地走出来,上下打量着窦争。他用一种迅速而敏锐的目光看着他,扫视一番,喃喃道:“太丢脸了,太丢脸了……你快回去吧!”   窦争鼓起勇气,说:“我来是想跟您认个错。这事儿是我——”   顾慨棠迅速打断他的话,道:“他来是想说个清楚。爸,过几天要春节了,让窦争和小野住过来吧。”   顾爸爸怒喝道:“什么?顾慨棠,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要他们住进来,没门!”   顾妈妈见丈夫面红耳赤,怕他气坏了,连忙上前一步,道:“有话好好说,不要着急。”   顾爸爸深吸一口气,勉强稳定心神,对着窦争,他说:“我家儿子年纪轻,不懂事,走了歪路。可他肯定能改回来,窦争,窦先生,我求求你别缠着他了!”   窦争斩钉截铁地说:“我来就是要说,不可能,我跟他好不容易在一起,你们的看法,其他人的看法,我都不在乎。”   “你不在乎!”顾爸爸气得声音嘶哑,他说,“你当然不在乎,你是孤儿,你没有家,你怎么知道家对人的重要性?你不在乎不代表我们不在乎,不代表顾慨棠不在乎!你怎么能自私到这种地步,你……你是慨棠的舅舅啊!”   这话说完,窦争的嘴唇都白了。他是孤儿,但也知道家有多好,如果不是渴望能和顾慨棠建立家庭,也不会有小野了。顾爸爸这样说,说得不对,但他也能理解。   窦争被顾爸爸训得一愣一愣,面对这个伤心的父亲,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慨棠不希望继续听到顾爸爸戳窦争的痛点,很快打断两人的对话,说:“爸,先——”   “你别叫我!”顾爸爸全身发抖地说,“快让他滚!”   顾慨棠看父亲气成这样,也知道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他希望这件事能够尽早解决,但绝不想把父亲气出个好歹。顾慨棠顿了顿,看看站在一旁神情落寞的窦争,低声说:“……我送你回家。”   顾爸爸拽着顾慨棠的手臂,问:“你敢?”   顾慨棠尽量平静地说:“我很快就回来。”   “不许。”   “……爸,”顾慨棠震开父亲的手,道,“我是成年人了,我有选择自己去哪里的权力。”   顾爸爸说:“可现在,我要求你待在我身边。”   “……”顾慨棠看着顾爸爸的眼。   刚刚顾爸爸对窦争说的那些话有多么伤人;长时间没有见面的窦争对顾慨棠思念至极;顾家人强烈排斥的态度让窦争心痛难耐。   考虑到这些,这么冷的天气,顾慨棠怎么会让窦争一个人走到车站坐公交车?   顾慨棠说:“我很快回来。”   顾爸爸简直是咆哮着:“那你就不要回来了!”   顾慨棠穿上外套,没有回头,拽着窦争的手臂,一步一步,步伐坚定地向外走。   一直是这样的。   他的父亲,从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只要是顾爸爸觉得对的,就一定对,有人违抗,他就愤怒至极。   顾慨棠在初中课本看到亚里士多德说‘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这句话时,受到了很大的触动。   对他来说,就是尽管顾慨棠很爱他的父亲,但更希望能够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房间里一片沉寂,顾家父母、顾慨梅都没有吭声,所有人都很凝重地看着顾慨棠的背影,看着他拉住窦争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顾慨棠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窦争送回家。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他是个足够坚定的人。却不知道,顾慨棠的坚定是对自己的苛求,但很多情况下,不是自我的鞭挞压榨就可以走向终点的。   因为他有太多要牵肠挂肚的东西。   顾慨棠打开防盗门,一阵寒风吹过脸庞,温差太大,他停了一秒。   下一刻,顾慨棠听到了重物倒地、以及母亲的惊呼声。   顾慨棠不由回头,就见顾爸爸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扶在胸口,喉咙里发出像是下水道堵住的声音。   顾慨梅惊声尖叫,手忙脚乱地扶住父亲,喊:“救护车,救护车!”   顾慨棠反应过来后,一下子放开窦争的手,他奔到顾爸爸身边,迅速跪在地上,他看着父亲灰白一片的脸,问:“硝酸甘油带在身上了吗?”   顾爸爸艰难地指了指口袋。   药瓶就在外套里,十分好取,顾慨棠给父亲服了药,才打了急救电话。   赶往医院的路上,顾慨棠突然想到,那药瓶为什么那么好拿,就在父亲触手可及的地方?   顾爸爸人很瘦,有些贫血,工作太忙、或者情绪激动,都有可能诱发心绞痛。但近些年来很有好转,有许多年没复发。顾慨棠都忘了父亲带着心脏疾病,不能动怒……   大概是最近被气急了,顾爸爸曾经再次复发,才将药瓶放在那样容易被摸到的地方。   窦争跟着一起来到了医院,但顾慨棠再没有跟他有太过亲密的动作。   父亲在里面做检查,顾慨棠和家里人在外面等结果。   顾慨棠抱着父亲的外套,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盒吸了大半盒的烟。   顾爸爸本来就瘦,回来这些天,又明显得憔悴下去。顾慨棠只心急于什么时候能解决问题,却没有考虑到父亲的身体、父亲的心理能否承受。想到这里,顾慨棠十分愧疚。   他将顾爸爸的烟放到自己的口袋里。此刻,顾慨棠的心脏像是被拧着的毛巾,毛巾的一头是父亲,一头是窦争。情感上顾慨棠谁都想偏向,但谁都不允许,弄得顾慨棠身心俱疲。   医院里人来人往,九点钟时,顾慨棠对顾慨梅说:“你送窦争还有妈回家,我在这里陪爸。”   “哥……”   “去吧。”顾慨棠按按太阳穴,看了眼窦争,道,“我有话要和爸单独说。”       第62章 不管等多久,等你七老八十……我也等,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但顾爸爸从诊断室出来后,顾慨棠什么都没和他说,只是很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顾慨棠不主动开口,顾爸爸也就不说话。两人之间的交谈简短而生疏,大多是‘要喝水吗?’‘不喝’,抑或是‘饿不饿?’和‘不饿’。   这样过了几天。   顾慨棠坐在父亲身边,看他输液,过了一会儿低头看着时间,说:“爸,我明天要回学校。”   顾爸爸问:“这么早就开学?”   “不是开学。二月底我要代表学校参加竞赛,明天分配任务,让学生春节提前看资料。”   顾爸爸‘嗯’了一声,忍了忍,还是说:   “不许去见窦争。”   顾慨棠表情淡淡的,不置可否。   顾爸爸道:“你……你知道不知道,两个男人有多怪,你会被人笑话的。”   顾慨棠见顾爸爸情绪不是那么激动,又等他平静了一会儿,才轻声说:“这有什么的?爸,我是真的喜欢他。”   因为窦争不在身边,所以话说出来很是轻松。   顾爸爸表情古怪,重重叹了口气,道:“你只是太年轻,被他诱拐,就不知道方向。”   “方向都是人自己走出来的。”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走进岔路,掉入万丈深渊!”   “……就算前面是悬崖,也要我自己走过去看看。”顾慨棠声音轻轻的,眼神却认真得可怕。   顾爸爸安静了一会儿,说:   “可我不想看你下半辈子毁在他手里,慨棠,爸不想你……”   顾爸爸低头擦了擦眼角,没有再说话。   顾慨棠心脏一紧,坐在顾爸爸身边,看他伤心得厉害,只好开口道:“……我明天不会见他。”   顾爸爸知道这只不过是拖延的一种说法,却还是点点头。他看着顾慨棠难过又无奈的眼神,问:“很难受吗?”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顾爸爸说:“拔掉坏死的蛀牙都是很难受的。慨棠,等你日后回过头来再看,说不定会后悔和窦争有那么一段经历。”   顾慨棠没再说话。   这是拔掉蛀牙,还是拔掉舌头?他不知道。这种痛感没有办法形容,也没有办法分辨清楚。   第二天下了大雪,顾慨棠打算开车去学校,但他前晚在顾爸爸病房熬夜照看,顾妈妈不太放心,就要顾慨梅开车带顾慨棠去。   雪下得不大,落在地上薄薄一层,很快就融化成水,又冻成冰。马路上泥泞不堪,顾慨梅将车子开得很慢,时间一长,开着暖风的车内就变得十分温暖。   顾慨棠看着前方路况,问:   “窦争在明珠小区?”   顾慨梅‘嗯’了一声。   “今年春节他和小野怎么过节。”   顾慨梅说:“你先想想今年春节你怎么办吧。”   顾慨棠道:“爸不让我去见窦争,所以一会儿你去买点蔬菜、肉食、奶粉,送到明珠小区。如果春节他们不能来咱们家,让他去王太太那边吧,我听说——”   顾慨梅踩了一脚刹车,本来车速就很慢了,这下完全停在路边,她转过头瞪着顾慨棠,问:“我为什么要送东西给一个拐跑我哥哥的人?”   顾慨棠皱眉看着妹妹。   顾慨梅道:“我告诉你,哥,窦争要是知道悔改,他还是我舅舅,否则他什么都不是了。”   说完,顾慨梅松开刹车,又以龟速向前行驶。   顾慨棠安静了一会儿,说:“他永远不会再是你舅舅了。”   “……”   “我也可以什么都不是。”顾慨棠声音非常平静,他道,“我……你可以选择不要我这个哥哥。”   说完这话,顾慨棠沉默良久。他以为妹妹会朝自己愤怒的咆哮,但实际上,顾慨梅只是悄悄擦了擦眼角。   顾慨棠是个严格守时的人,妹妹也差不多。导师规定十点钟在教室集合,顾慨棠九点左右就到了。   顾慨梅问:“把车停你学校里?”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下。”顾慨棠一边说一边松开安全带。   顾慨梅解了安全锁,说:“放学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顾慨棠故意问:“你不用监视我吗?”   “说的那么难听!”顾慨梅鼻子皱了起来,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哥哥,顿了顿,她哽咽道,“……哥,你对象是男是女都无所谓,我只是希望你幸福。”   “……”   顾慨梅继续说:“但你跟窦争在一起,我看不到你的未来。我担心你,跟爸妈一样,我们不想让你吃亏。”   顾慨棠难得见妹妹严肃一回,他沉默了一会儿,揉揉顾慨梅的头,打开车门,朝校门口走去。   因为还在放假,学校南门人烟稀少,顾慨棠看着时间很充裕,便慢慢朝教学楼走去。   天上偶尔有细小的雪花飘下来,顾慨棠摘下手套,用手心接了几朵雪花,看着它迅速在手中融化成水。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顾慨棠重新戴上了手套。   家里压抑的气氛让他喘不过气,顾慨棠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希望能够振奋精神。   很快,顾慨棠看到了教学楼的一角。给研究生授课的教学楼年久失修,外表来看十分破败。时间还早,按理说这里应该没有人,可在门口已经站了一位穿得并不是那么厚的人。那人带着帽子,帽子上落了不少雪,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顾慨棠看见那人的身影时,身体突然一震,他缓慢的步伐逐渐加快,有些犹豫地朝那边看了看。   双手插兜站在门口的人看见顾慨棠后,‘啊!’的一声,迅速从台阶上跳下来,他三步并两步朝他这边冲,兴高采烈的模样,让人觉得那人身后好像有尾巴在晃。   顾慨棠问:“窦争,你怎么来了?”   窦争浑身是雪,眼睛很亮地看着顾慨棠,看了两三秒中,才说:“我记得你说今天要返校,所以……”   顾慨棠抓住窦争的手,打开教学楼的门,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怎么不去里面等,这里那么冷。你……不能总是这样。”   窦争道:“可我想早一点见到你。”   早一点……能早几秒?   顾慨棠看窦争被冻得用力抖了一下,责备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时间还早,教学楼里空无一人,顾慨棠让窦争去教室里等他,自己先灌点热水。窦争口头上答应了,可亦步亦趋跟在顾慨棠身后。   顾慨棠任由他跟着,打水时,顾慨棠说:   “……对不起。我爸最近不让我和你见面。”   难得听见顾慨棠用如此沮丧的口气,好像连他这么坚定的人都看不到希望一样。   窦争心酸苦楚难以与他人言语,却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道:“你不来见我,我就来找你呗,反正是不让你找我,我来找你,爸也管不了。有什么的。”   顾慨棠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重复着说:“对不起。”   二月底顾慨棠将与学习其他几名民商法学的研究生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国研究生金融法律知识竞赛。这个活动由刘浩然组织参与。   竞赛的准备时间很长,从上个学期就在陆续准备,眼看就要比赛,刘浩然通知参赛学生来拿最后一批材料,并在今天选领队队长,安排竞赛的排位。   顾慨棠知道今天不会拖很长时间,便让窦争站在门外等自己,告诉他等刘浩然讲话结束后,可以跟窦争单独待一会儿。   刘浩然给参赛的五名同学各自发了一本厚厚的资料,让他们回去看。顾慨棠翻开粗粗扫了一眼,发现那不仅是资料的汇总,刘浩然已经在重点内容上做了标识,需要背诵的地方也画了星号。   发好资料后,刘浩然跟他们重申了一下这次比赛的重要性,又说了最近时事变动需要特别关注的地方,最后道:“我要在你们中选一名领队,有同学主动报名吗?”   领队一般都是由研三的学长来担任,这是不成文的规矩。这次竞赛只有一名姓阚的学长是研三的,既然已经有了答案,就没人会主动说什么了。   顾慨棠也知道,所以还在低头看发的资料。   刘浩然在下面扫视一遍,见没人举手,漫不经心地提出建议,说:“小顾,你来当怎么样。”   顾慨棠翻书的动作一停,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导师,带着点疑问的眼神。   刘浩然问:“有时间吗?”   “……”顾慨棠回答道,“……,有。”   “既然没人要当,就你吧。”刘浩然说,“你也算是之前有经验的。”   刘浩然指的是顾慨棠本科生时曾经当过大学生全国竞赛的领队。顾慨棠犹豫了一下,看导师的模样不是在开玩笑,便没再多说。   阚学长听到刘浩然指认顾慨棠当领队,愣了愣,没什么反应,散会后很自然的和其他研究生聊天。   顾慨棠收拾好东西,出门去找窦争。   会议简短,时间还早,顾慨棠没有给妹妹打电话,而是和窦争在校园里并肩走了起来。   节假日的校园——尤其是寒假的校园,最是宁静,天空向下落着细小的雪渣。   尽管顾爸爸让他不要去见窦争,可这次是窦争主动来和他见面,所以也没办法……   顾慨棠心里这样想着,却无论如何都拂不去心里那一点歉意。无论是对窦争,还是对父亲。   “海棠。”   路过梅园时,窦争拉住顾慨棠的手,没头没尾、但有点焦躁地说道:“……别放弃,行吗?”   他看着窦争的眼里有与顾慨棠相似的愧疚,以及不安。   顾慨棠停下脚步。   校园里安静得仿佛能听见落雪的声音。   顾慨棠问:“万一我不得不在你们中间做出选择,窦争,你怎么办?”   窦争说:“你要跟我分开?”   “我说万一。”   “万一你和我分开?”   “……嗯。”   窦争别开脸,故作轻松地吸了口气,然后又低下了头。   顾慨棠说:“……我爸年纪大了,心脏不好,情绪不能太激动,你知道吗?”   “知道。”窦争跺跺脚,吸着气说,“天太冷了,哎,咱们向前走走,换个地方吧。”   顾慨棠点点头。   走了两步,窦争才说:“……你人就在这里,我能怎么办?”   “……”   “不得不分开,我就等着你。”窦争想笑笑,但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他有些伤心地说,“虽然我没爸没妈,但我也知道做儿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将心比心,要是小野有一天敢这样,我也会生气。我懂你,真的。”   顾慨棠张口要说什么,被窦争抢先了。   窦争匆忙说:“不管等多久,等你七老八十……我也等,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顾慨棠顿了顿,摘下手套,摸摸窦争的头。他想,虽然窦争比自己大几岁,可不知为何,看着窦争,总觉得他和少年没有什么两样。还是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只凭一腔热血,就能无畏无惧……,就能至死不渝。       第63章 顾慨棠低下头,用唇轻轻抿着烟,良久说不出话来。      不知怎么的,那时候的顾慨棠有一种今后情况不会更糟的错觉。他打着日子长了家里人态度会慢慢软化的主意。岁深月长,什么都会改变,顾家其他人会像顾慨棠一样,看到窦争的好。   因为顾慨棠成为小组的领队,所以第二天就跟导师飞往上海赛场踩点,紧接着又要帮忙做各种细致入微的准备,二月之前都处于无暇他顾的状态。   等他回家,就快要到顾慨棠兄妹俩的生日了。   以往这都是家里的大事,今年也不例外。顾慨棠给妹妹买了价格昂贵的礼物。他的妹妹很容易讨好,买些她日常提到过的护肤品、化妆品就能让她高兴一整年,所以顾慨棠照旧去专柜买了许多新产品。   二月二日,顾慨棠一家四口围在沙发边,开始互相赠送礼物,顾慨棠想起前年这个时候窦争和自己还没开始交往,顾慨棠奚落窦争“连喜欢的人的生日都记不住”,那时窦争回答“下次一定会记得”。   顾慨棠相信他会记得。可谁能想到,如今的情况是即使记得也没用,两人根本见不到面。   似乎每次都是窦争在等顾慨棠。前年师生聚会时,窦争为了不让他丢面子,不进KTV找顾慨棠,大冬天在外面等了好几个小时,回家就生了病。   想到这里,顾慨棠百感交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于是生日那天,顾家父母让顾慨棠许愿,顾慨棠无比真诚地说了“希望以后这种场合窦争能陪在我身边”这样的话。   当时的气氛是非常好的,顾慨棠觉得说出来没问题,谁知道造成了很严重的结果,顾爸爸气得当场就倒在地上。还没出院几天,又叫了救护车。   这次气得比上次还厉害,短时间内复发两次,顾爸爸被推进了手术室。任何一位亲人进手术室,站在门口等待的家人都跟里面的人一样难受,顾慨棠没想到自己真情表露还会把父亲惹火,他手脚冰凉地站在手术室门口,内心陷入深深的恐惧中。   顾爸爸做了手术,元气大伤。人老了之后恢复速度就变得很慢,住院时间延续了将近一个月。从二月三号开始,顾慨棠几乎每天都去病房陪他,跟父亲交谈。其实两人现在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就连见面都显得尴尬。这时,顾慨棠就拿着刘浩然给他的资料,一页一页地翻看。   顾慨棠一天就能看完一遍,那本厚厚的资料被他翻了十几遍,页面仍旧整齐,好像新的一样。   临近二月底,顾慨棠坐在父亲身边,看着病床上脸色灰败的顾爸爸,他说:“爸,明天我要去上海比赛了。”   “……”顾爸爸迟钝地点点头。   顾慨棠看见父亲微微张口,顿了顿,道:“不用你说,我知道的。”   小时候总觉得父亲那般伟岸高大,似乎无所不能。可现在看,也不是。   是自己长大了,还是父亲变老了?   顾慨棠热切地追求想要的幸福,他觉得选择窦争是人生正确的选择。但所有人都在反对,激烈的,亢奋的。如果顾慨棠幸福的代价是让顾慨棠重视的人,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那么这还是幸福吗?   顾慨棠不止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   为什么让自己爱的人变成这样?他想问。   顾爸爸从病床上坐起来,张了张口,问:   “……慨棠,恨我吗?”   顾慨棠想了想,摇摇头。   那一刻,像是电影中的经典镜头,一向在家中扮演统治者的强势父亲潸然泪下,悄悄低下头用手擦眼角。   换成是面对其他人,比如妹妹顾慨梅,或者妻子,顾爸爸绝不会露出这般软弱的模样。   可顾慨棠就不一样了。他是这个家日后的支撑者,已经二十多岁的青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顾爸爸没有办法用强权力控制的。   他担心自己的儿子会走岔路,更担心会痛失所爱。心里的焦躁、痛苦,无论是对身为女性的顾慨梅、顾妈妈,还是对顾爸爸,都是同样的煎熬。   顾慨棠的疑惑,也是顾爸爸的疑惑。自己的选择,他人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顾爸爸说:“你去吧。”   顾慨棠‘嗯’了一声,走出医院后,回家收拾行李。   行李收拾到一半,他走到阳台。天色已晚,无星无月,穿着灰色大衣的行人缩着脖子匆匆走过。   顾慨棠摸了摸口袋,摸到了一个圆形的硬物。他掏出那莹白色的指环,紧紧握在手心里,过了一会儿又摊开,他低头看了一眼,放回口袋里,点了一根烟。   纤细的白烟被狂风吹得剧烈倾斜,吸了两口,这烟弄得他满嘴苦味儿。顾慨棠把那根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回头继续收拾行李,但已经想不起到底应该再带些什么东西了。   北京飞往上海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后,所有研究生在宾馆一楼集合。   刘浩然拿着喇叭说了些注意事项,大多是注意安全不要乱跑之类的。因为对象是研究生,刘浩然也没说很长时间,很快就放其他人回房间休息。   他们学校在比赛前采取的是自由放任政策,想学就学,不想学可以放松一下。   上午,顾慨棠和刘浩然一起到比赛场所看布置情况,好生忙碌一阵,吃午饭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的事情了。   因为午饭吃得晚,顾慨棠回到房间冲了个澡,就不打算再出门吃晚饭。   洗好澡,顾慨棠就打开台灯,坐在桌前打开电脑。   这次来参加竞赛研究生的待遇很不错,宾馆是一人一间,房间打扫的算是干净,里面还有可以上网的电脑、可以学习的书桌。   顾慨棠看了一会儿资料,就听到隔壁有人说话的声音。   宾馆隔音效果还算好,只是这个书桌离墙壁近,对方又恰好在谈话时站在附近,声音一大,就能听个大概。   顾慨棠没仔细去听,但声音就在耳边。   一个爽朗、高昂声音的男子说道:   “……为什么让顾慨棠当队长,刘浩然偏心偏到太平洋了。阚学长,你——”   另一个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子打断他的话:“没办法,小顾金融法这方面本身就学得比我好。”   “可是你是学长的啊。”   “明天比赛结果出来就知道了,”阚平声音平静,似乎一点都不把谁当领队放在心上,“他肯定是队里单人成绩最高分,要是我当了领队,反而觉得尴尬。”   声音清脆的男子是研二的吴子游,私下和顾慨棠也有不错的交情,但他是阚平的直系学弟,所以因为领队人选的事情愤愤不平。吴子游说:“那也要有点规矩,刘浩然这样,不怕顾慨棠被人嫉妒吗?”   阚平顿了顿,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那也要有嫉妒的资本啊。   吴子游嘟囔道:“也不知道刘浩然怎么这么偏心,他是顾慨棠爸爸不成?”   闻言阚平很给面子的小声笑了起来,大概是和他在床上闹了闹,那边一阵折腾,吴子游尖声大笑。   顾慨棠当做没听见,静下心来看文献。   那边逐渐消停了,吴子游喘了口气,慢慢开口说:“顾慨棠真是好运。每天都看他和刘导一起吃饭,一年能吃几百顿,咱们导师什么时候请过我们吃饭啊?”   阚平道:“这事得分开看。刘导对他是挺好的,但平时也太忙了,听杨秉治说,工作日刘导六点就给他打电话,让他起床。休息日七点也会给打个电话。要你你能忍吗?”   “……”吴子游如实道,“不能。”   阚平叹了口气,想到什么,随口闲聊着说:“他导师人也不错。你还记得上次毕业论文那事……”   吴子游疑惑地问:“什么毕业论文?”   “就领导手下的那个学生金志文,他不是差点毕不了业吗?废话,金志文临到毕业才开始写论文,那怎么可能写完。领导学生毕不了业,那可让人笑掉大牙。”说着说着,阚平压低声音,继续道,“……领导就想让刘浩然把顾慨棠手里的正在写的那篇,署名给他学生。这样的话两个人表面上都没什么损失,就是顾慨棠吃亏了点。不过,一个研一学生吃点亏算得了什么?”   墙壁那边的吴子游不敢置信地问:“有这回事?”   “……!”顾慨棠同样吃惊,他身体一震,睁大眼睛,扭头看着声音那侧。   阚平问:“对啊。你不知道吗?领导跟刘浩然说后,刘浩然不同意,说什么也不同意,坚决不让领导动顾慨棠的论文,所以得罪了领导。刘浩然没被评上‘优秀学者’,不就是因为这事儿。当时刘浩然已经被提名了,领导一怒之下还撤了他的奖项,换成李教授。哎……”   吴子游顿了顿,咋舌道:“那领导也太欺负人了。”   “没办法,你想什么样的学生能当领导的学生啊?金志文他爸背景太硬,领导官大,只能说刘浩然倒霉,在这节骨眼上被盯上。”   吴子游问:“刘浩然竟然硬扛。顾慨棠也不担心不能毕业吧?话说,评奖是前年的事了,为什么找研一生,不找别人?”   “顾慨棠文章写得好,手里论文多,不找他找谁。”阚平思索着,说,“这事儿也过了挺久了。”   顾慨棠再也听不下去,他合上电脑,动作很轻地从书桌前站起身,他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   好一会儿,顾慨棠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   之前他也想过刘浩然为什么与奖项失之交臂,但从来没想过会答案竟然是这样。   刘浩然什么都没和自己说,也没有任何表现。   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过。   顾慨棠低下头,用唇轻轻抿着烟,良久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比赛前,不知怎么的,顾慨棠嗓子突然哑了,并且开始咳嗽,他吃了大半袋金嗓子喉宝,也没管用。   刘浩然看着顾慨棠干着急,问:“怎么回事?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顾慨棠轻声咳,道:“没关系,不影响比赛。”   “但动摇军心。”   “……”顾慨棠说,“我尽量不咳出声来。”   “你……”刘浩然长叹一声,“你啊……!”   坐在首位的领队不能咳嗽,因为他每咳一声都能让其他队员心里一颤,紧张的气氛飙到极点。   顾慨棠喉咙痒得十分痛苦,可硬是凭借意志力和清水忍了下来。那场竞赛是现场录播的决赛,长达三个小时的比赛,顾慨棠从头到尾都没有很清晰的咳嗽声。   比赛结果毫无悬念,顾慨棠的团队以压倒性的胜利打败对手。   百分制的比赛,结果竟然领先对方四十分,顾慨棠一队总分七十分,顾慨棠个人夺分高达六十分,每每按下抢答键,都让对方队友……欲哭无泪。       第64章 黑暗再也不显得可怕,小野立刻爬到那人腿上,很快被卡住腋下抱起。      比赛结果令人欢呼雀跃,只可惜贡献最为突出的顾慨棠病情恶化,因为之前压得太狠,下了场后他咳得不能自已,连庆功会都没有参加。   难得来上海一次,比赛结束后举办方组织研究生和导师去参观东方明珠,顾慨棠以曾经去过、并且感冒没好为由,留在宾馆。   顾慨棠躺在床上,给家里人打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妹妹问:“哥,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顾慨棠道:“没有。”   “骗人,你嗓子都这样了。”   顾慨棠顿了顿,说:“好吧。可能是最近有些累。”   顾慨梅停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说:“对不起哥。”   顾慨棠愣了愣,疑惑地问:“什么?”   “我……应该向着你,帮帮你。”顾慨梅说得吭吭哧哧,语焉不详,但顾慨棠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他站起身,向外看,轻轻咳了一声,问:“为什么?”   顾慨梅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怕你恨我。”   她是那种安于现状,希望生活平安稳定的人。微小、能提高生活质量的改变是顾慨梅愿意接受的,但风浪大一些,就能让她惊慌失措,失去理智。   她和顾家父母一样,因为顾慨棠的所作所为让他们感到不安,所以试图刺痛顾慨棠,希望他能恢复理智。   但顾慨棠到上海参加比赛,离她远了,顾慨梅又开始想,感情的事,真的是靠理智能割裂的吗?   ……人,是不是都会对最亲近的人毫不手软?哪怕对方曾经用手臂坚定的把你护在怀里。   顾慨棠闭上眼睛,心情动荡难安。   挂了顾慨梅的电话后,顾慨棠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前些天既要在医院照看父亲,又要留意竞赛的事情,顾慨棠的脑袋里一直绷了一根弦。   现在这根弦突然断了,那些杂七杂八的碎屑碎事就一股脑涌了过来。顾慨棠越想越头痛,他吞了两片感冒药,下午三点钟就躺在了床上。   感冒药有安眠效果,顾慨棠被人摇醒时已经是六点钟了。冬天白天短,窗外一片黑,顾慨棠睁开眼,就看见床边站着三个模糊的黑影儿。   床头灯被人打开,原来是刘浩然、阚平,还有一个服务生打扮的矮个男生。   “……老师,”顾慨棠从床上坐起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问,“您怎么回来了?不是去东方明珠了吗?”   “我给你带了饭。”刘浩然说,“打电话不接,敲门也不开门,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让酒店的服务人员过来开的门。”   顾慨棠彻底清醒了,他说:“不好意思,我睡得太沉。”   “病这么严重?”刘浩然道,“你赶紧喝点粥,一会儿我带你去医院。”   顾慨棠摆摆手:“应该没事,就是睡前吃了点感冒药。”   刘浩然对阚平说:“你们那儿有体温计吗?”   “有,我去拿。”阚平说着,匆匆往外走。   顾慨棠觉得十分尴尬。因为他和阚学长并不是很熟的样子,这样麻烦人家,他实在是过意不去。   刘浩然道:“要是不发烧就再坚持一天,反正明天就回家了,你的医保卡都在北京呢,回去报销也方便。”   顾慨棠‘嗯’了一声。他睡了很长时间,饥肠辘辘,漱了漱口,就开始吃面前的海鲜面。   面还是热的,里面给的料很足,有蟹肉、鲜虾、还有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鱼肉。   刘浩然知道顾慨棠喜欢吃面食,所以也没买其他的东西。   顾慨棠吃得眼镜上都是雾气,他摘下眼镜放到一边。吃过饭后,顾慨棠量了体温,体温是三十七度。   刘浩然道:“我看你吃饭那么有胃口,就估计没事。”   顾慨棠‘嗯’了一声。   阚平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而刘浩然没有要出去的打算,他坐在顾慨棠床边,看顾慨棠存在电脑上还没发表的论文。   刘浩然博闻强识,知识渊博,看顾慨棠的文章时,都不用提前做功课,就能提出许多有针对性的意见。   他时不时和顾慨棠说两句,两人讨论一番,确定要改的话,刘浩然就在电脑上帮顾慨棠做标记。   刘浩然上了岁数,既有近视眼又有老花眼,看电脑屏幕时总要眯着眼,而低头敲字呢,又要摘下眼镜,他的脸都要贴在键盘上,才能看清上面的字。   顾慨棠看刘浩然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敲键盘,心里很不好受。顾慨棠想让刘浩然放到那边,一会儿自己弄,但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刘浩然给顾慨棠细致地看了论文,花了将近三个小时,直到晚上九点多,他才放下电脑。   刘浩然道:“行了,你早点休息吧。”   顾慨棠说:“刚九点……,我下午睡了很长时间,您要是不累,就再待会儿吧。”   刘浩然一愣,随后果然坐了下来,问:“小顾,你有心事?”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是。”   刘浩然叹了口气,说:“你这个年龄段,还能有什么烦心事。是你交的女朋友吧。”   顾慨棠没否认,只说:“我家里人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   “嗯?为什么不同意?”   “……”   顾慨棠轻轻叹了口气。   刘浩然就知道不应该问了,他本来想吸根烟,但想到顾慨棠的咳嗽,就忍住了。刘浩然问:“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不知道。”顾慨棠说,“……我想和他谈恋爱,但我父亲不同意,气得很厉害,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   顾慨棠一向有主见,刘浩然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无助的表情。   刘浩然说:“我不太了解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但我这个岁数的人,还是更偏向父母。”   虽然当初他自己面对时,不是这样选的。   顾慨棠没说话。   刘浩然道:“父母都是爱子女的,对方要是真好,时间长了,他们不会为难。但如果是你看走眼了呢?女朋友可以再找,就算结了婚也能离婚。可是父母就只有你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有些事,等你再大一点才能明白。”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说:“已经有点明白了。我爸给我气得住院,在医院里,我看他带着氧气罩,当时就觉得我……我是不是错了?”   刘浩然难得看到自己能干的大弟子如此落寞的表情,虽然不知道怎么样能把父亲气得住院,却还是安慰道:“做错了也不要紧,谁二十几岁没做过错事呢,只要能够及时改正,没什么大不了。”   顾慨棠几乎没有和刘浩然谈过自己感情的事情,刘浩然知道的很少,给他的建议还算是中肯。   但得到了刘浩然的答案,顾慨棠还是迷茫,他问:“老师,如果……如果对方不是你的女朋友,比如,是您和师母的关系。你很爱对方,对方在你心里已经是家人了,你还能‘改正’,还能放开那人的手吗?”   刘浩然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宁可忍受一次除了我以外,别人都不会感受到的痛苦。那也比做出不能挽回的事,让你深爱的人全都受到不利的影响好。”   顾慨棠闭上眼睛,过了许久,才说: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顾慨棠乘坐的飞机因航空管制延迟登机,本来下午两点左右就能到北京,一直拖到了晚上六点钟。   一下飞机,顾慨棠就看见翘首以盼的顾慨梅,她冻得鼻尖通红,一看见顾慨棠,兴高采烈地朝他招手。   “哥!哥!”   顾慨梅这样喊着,奔跑过来时,顾慨棠有一种她下一秒就要摔倒的错觉。   顾慨棠问:“爸妈呢?”   “在车里等你。爸刚出院,不能受凉。”顾慨梅说着,用力吸吸鼻子,道,“好冷啊。”   顾慨棠递给她一张纸巾,说:“快走吧。”   顾慨梅夸道:“哎呦,这次又拿了个第一名,真棒,回家我请你吃饭。”   “今天晚上吗?”   “嗯,你想吃什么?”顾慨梅道,“随便点,不过,我预算只有两千块哦,超过要你出钱。”   顾慨棠笑了笑,然后说:“今晚不行。今晚我要回明珠小区。”   顾慨梅一愣,瞪着眼睛看机场光滑的地板,过了一会儿,她说:“这样……啊……”   顾慨棠道:“我有话要对窦争说。”   “非要今天吗?”顾慨梅哀求道,“爸爸刚动了手术。”   顾慨棠平静地说:“我是去和他分手。”   “……!”顾慨梅不动了,她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道:“咦,我还以为你会欢呼。”   顾慨梅结结巴巴地问:“怎么突然想开了?”   顾慨棠推着呆立在原地的妹妹,听不出情绪地说:“因为……没有什么人一辈子只会爱一个人。”   “……”   “爸态度这么强硬,拖到最后,我也会和他分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爸被我气死……所以让窦争继续等我,就是浪费他的时间。”顾慨棠道,“早点放开他,他还能有找其他人的机会。”   顾慨梅心中大乱,翻来覆去想的都是那天她送窦争时,窦争说的话: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他……   顾慨棠背着一个小巧的背包,里面装着桔色的小相机,模样十分可爱,看上去是给孩子用的。   他打开明珠小区的防盗门,却发现屋里一个人都没有。顾慨棠想了想,转身到了王太太家。   开门的王太太看见顾慨棠,声音慈爱地回头说:“小野,你看是谁来了?”   小野闻言一愣,放下手中的积木,没穿鞋,踩着袜子就跑到门口。   当他看到顾慨棠时,小野还有点不敢认,他兴冲冲跨出防盗门的门槛外,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灭了。因为外面一下子变得很黑,小野害怕得向后退了一步。这时顾慨棠弯下腰,低声道:“小野。”   黑暗再也不显得可怕,小野立刻爬到那人腿上,很快被卡住腋下抱起。   小野问:“叔父?”   顾慨棠‘嗯’了一声。   小野大喜,扭过头去摸顾慨棠的脸。   顾慨棠闭着眼睛,头向后仰,避免小野摸他眼睛不知轻重。他轻轻咳了一声,对王太太说:“我们先回家了。”   王太太把小野的羽绒服递过去,穿上后,道:“穿好了,别冻着。”   回家的路上,寒风刺骨,顾慨棠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围到小野脖子上。那条围巾很长,几乎能给小野当衣服穿。   顾慨棠问:“你爸呢?”   小野说:“他去上学了。”   “……”顾慨棠以为小野说的是‘上班’,心想窦争大概是在加班,所以也没多想。   刚被顾慨棠抱住,小野激动地在他怀里打挺。现在安静下来,乖乖地趴在顾慨棠的肩膀上。   因为实在是太乖了,顾慨棠只好主动打破宁静,跟他说:“你不是说想给独角仙照相吗?我给你带了相机。今天我们来给它们取名字吧。”   小野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顾慨棠觉得有些不对劲,走到有路灯的地方,低头一看,就见小野睫毛湿润,唇上挂着两行清澈的鼻涕。   顾慨棠问:“小野,很冷吗?”   小野低着头,扎在顾慨棠怀里,不让他看,说了句:“不是……叔父,我有点难过。”   顾慨棠一怔。   小野搂着顾慨棠的脖子,想了好一会儿,他用自己有限的词汇艰难表达道:“应该是,我很想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那我宁可忍受一次除了我以外,别人都不会感受到的痛苦。那也比做出不能挽回的事,让你深爱的人全都受到不利的影响好。”   引自《简爱》,因语境不同,有适度修改OTL    第65章 窦争骂了一声,把那根皱巴巴的烟扔到地上,仰起头吻了顾慨棠的唇。      这个孩子……   顾慨棠没有多说,他轻轻叹了声气,抱着小野的手臂更紧了些。   独角仙是一种很有观赏价值的甲虫,它背壳油光水亮,脊背微微隆起,体型沉重威武。   顾慨棠读高中前还能腾出时间饲养昆虫,读高中后学业一下子变得十分繁忙,他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隔了很长时间,现在他将饲养的窍门交给新手小野。   小野很是聪慧,顾慨棠不在的这段时间,把成虫养得很有活力。   成虫独角仙姿态美丽,却因不耐高温无法带到幼儿园给其他小朋友看,所以小野提出了想要给独角仙照相的要求。   顾慨棠家里正好有一台可以给儿童使用的相机,那还是过节时亲戚家的小孩来顾家玩时落下的,顾慨棠打电话问那家人,小孩很干脆地说:“送给你吧,我不要啦。”   所以顾慨棠借花献佛,转送给小野。   此时小野有点紧张地拿着那台桔色的儿童相机,眼睛凑到前面,透过镜头近距离观察景观盆里的独角仙。   顾慨棠搬了个小凳子,让小野踩在那边,以免他因为个子矮看不见。顾慨棠没吃晚饭就赶了过来,他觉得有点饿了,就问:“小野,你晚上吃饭了吗?”   小野点点头。   “我要煮面,你要不要再吃点。”   小野想了想,说:“要。”   “那你在这里照相,我去做饭。”   “好的。”   顾慨棠做了一顿简易的晚饭,当他端了两碗汤面走到餐桌前,一抬头,看见现在是晚上八点四十五分。   因为顾慨棠经常在学校加班到晚上十点以后,所以并不是特别担心。顾慨棠甚至觉得窦争可以回来的再晚一点,等到小野睡着之后……   “小野,过来吃饭。”   小野尝试着从椅子上下去,但没有办法,他扭过头,对顾慨棠,说:“我下不来了。”   顾慨棠一听,连忙走到景观盆那边。原来顾慨棠给小野搬的椅子太高,椅子腿比小野的腿还长。   顾慨棠赶紧把小野抱下来,说:“对不起。”   “没关系。”小野十分大方地说,他仰着头,道,“我想站在这里再照几张照片。”   “先别照了,吃饭吧。”   小野凑到景观盆前,隔着透明的玻璃,他说:“我想看看这只独角仙是怎么看这里的。”   顾慨棠顿了顿,他擦干净被小野踩过的凳子,坐在上面,就看小野仰着头,艰难地举着相机,自下而上给景观盆里的独角仙拍照。   顾慨棠说:“这是昆虫的视线。你想变成一只小虫子吗?”   小野咯咯笑了,他仰着头,看顾慨棠的一双眼睛圆滚而清亮。顾慨棠伸手把小野抱起来,说:“这下可以吃饭了。”   小野扭着身子说:“把独角仙抓出来,我要和它一起吃饭。”   “一起吃饭?”顾慨棠一征,问,“怎么一起吃饭?”   小野说:“餐桌上有它的果冻台,放到上面就行了。”   原来是面对着它一起吃饭,幸好不是让独角仙吃面条。顾慨棠松了口气,戴上手套把甲虫捉到手中,心想小野真的是很喜欢它啊。   “你平时都和它一起吃饭吗?”   “有时候。如果爸爸要上学就不行了,没人帮我放回去,爸爸怕我被咬到。”   顾慨棠点点头。   “叔父,你帮我给它起个名字吧。”   顾慨棠其实不太擅长起名,小野催了他好几次,顾慨棠也没想到合适的,他沉思一刻,问:“……嗯,你平时叫它什么?”   “就叫他‘虫’。”   “‘虫’?”   “嗯,爸爸也这么叫。”   这也太随便了。顾慨棠递给小野一双筷子,低下头思考,没立刻说出答案。   现在已经很晚了,小野一会儿就要睡觉,顾慨棠只给小野盛了小半碗的面条,但小孩吃饭慢,一直磨蹭到晚上九点十几分。   顾慨棠说:“我之前养过两只独角仙,一只叫‘大帝’,一只叫‘强强’……都是你慨梅姐给起的,这种风格你喜欢吗?”   小野摇摇头。   “那……你喜欢什么?”   “不知道。”小野坐在顾慨棠怀里,让他给自己擦了嘴,然后说,“叔父起的就可以。这是你送给我的,所以让你帮我起。”   原来是这样。顾慨棠用商量的口气问:“叫‘果冻’怎么样。”   “行啊。”   小野回答得十分干脆,因为太过干脆,顾慨棠有一种无论他说什么小野都会说‘行啊’的感觉。   顾慨棠摸摸小野的头发,道:“很晚了,先去刷牙,然后该睡觉了。”   小野问:“叔父今天住家里吗?”   顾慨棠笑着,没说话。   小野说:“晚上你能不能陪我上厕所。”   “嗯?”   “我有点怕。”   顾慨棠想了想,说:“好。”   想来窦争不经常陪小野,孩子看起来乖巧懂事,不用大人操心,却还是受到了影响,不然不能这么怕黑。   顾慨棠看着小野刷牙,然后抱他到床上。小野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睡衣,上面印着许多卡通熊。大概是刚吃过饭,他的肚子鼓鼓的。   小孩子就是这样,没吃多少东西,摸起来也很明显。顾慨棠用手帮他揉了揉,说:“小野,你像个小球儿一样。”   小野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蹬了蹬腿,说:“叔父……不是说带我去游泳吗?”   顾慨棠手一顿,过了一会儿,给小野盖上被子,说:“你睡吧,我就在你旁边。”   小野‘嗯’了一声,抓住顾慨棠的手,放到自己的鲸鱼枕头上,他笑了起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小野迅速入睡,呼吸平稳。   顾慨棠在小野身边陪了很长时间,等小野完全睡熟,发出水泡一样的呼噜声时,他才抽回自己的手,离开这间房间。   顾慨棠来到自己的卧室,打开衣柜,准备收拾里面的衣服。   他的卧室被收拾得十分干净,和顾慨棠离开前一样。衣柜里更是一尘不染,看得出衣服有近期拿出来清洗晾晒的痕迹。   顾慨棠一点一点的收拾,花了很长时间。   窦争一直没有回来,到了深夜十二点,玄关才传来开门的声音。   那声音很小,顾慨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朝外看看,发现没有听错,真的是窦争开了门。窦争呼吸急促,汗流浃背,看上去是跑着回来的,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见到顾慨棠,窦争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摘下帽子,深深吸了口气,才小声说:“……你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早知道我今晚就不出门……”   顾慨棠说:“我没想到你加班加到这么晚。”   窦争支支吾吾应了一声,拉开羽绒服的拉锁后,他扯了扯里面的毛衣,说:“好热。”   大冬天怎么会热?但窦争确实流了很多汗,看来他是去接小野时听到顾慨棠来了,然后急匆匆赶到家里。   顾慨棠沉默了。他说不出话来。   窦争指着小野的房间,问:“睡着了?”   “嗯。”   窦争进屋看看小野,他弯腰亲亲儿子的脸颊,没把小野吵醒,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回来。   然后窦争拉着顾慨棠的手腕,把他带到了顾慨棠的卧室。   窦争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闭口不问顾慨棠为什么突然过来,只是看着他。   顾慨棠被窦争握着手,只觉得那人皮肤冰凉,血液却热得好像要沸腾一样。顾慨棠见他好长时间都没喘过气来,忍不住说:“你着什么急,下次不要跑这么快,肺受不了。”   窦争道:“我……听王太太说你回来了,我就疯了,连自行车都扔在她家楼底下,跑着回来。跑到一半才想起来骑自行车比我跑得要快,但也没办法了,我不想再跑回去,我要早点看见你。”   顾慨棠搂住窦争的背,把他的头压在自己肩膀上,紧紧闭上眼睛。   窦争形式上动了动,说:“我一身汗,你别抱我。”   可怎么都不能推开顾慨棠。他太想这人了,哪里还能考虑自己现在的形象如何呢?   窦争轻轻亲顾慨棠的侧脸、耳朵、脖颈,摸着他的手。他不知道顾慨棠为什么会来这里,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所以不是他不想问,而是不敢问。窦争沉浸在此时的柔情中,他说:“海棠,我有东西要送给你……生日快乐,虽然晚了。”   顾慨棠在窦争要亲自己的时候向后退了一步,问:“什么?”   窦争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门,猛地愣住。他发现衣柜里顾慨棠的衣服没了大半。   窦争的手开始颤抖,但他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打开一个嵌在衣柜里的小的抽屉。那地方十分隐蔽,用来放家里贵重的物品。   窦争捏起什么,转过身,放到顾慨棠手里。   顾慨棠摊开手一看,就见一条白色的手链,静静地躺在自己手心中。   “本来也想给你买条项链,可没想到铂金这么贵,比金还贵。”窦争说,“所以就换了一条手链。”   顾慨棠的手指蜷了蜷,没有说话。   窦争道:“金的话到是能买项链了,不过我觉得你值得最好的。”   顾慨棠看着窦争的眼睛。他的表情十分柔和,带着令人心痛的不舍。   窦争颤抖的,用一种微弱的声音说:“你值得最好的……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所有你值得的,海棠,你能不能等等我?”   顾慨棠握紧手中的链条,喉咙奇痒无比,他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点燃后,轻轻吸了一口。   唇齿间满是苦涩辛辣的味道。   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   顾慨棠的眼神淡无波澜,对眼前的人说:“窦争对不起。”   窦争颤抖的手指停住了。   顾慨棠重复道:“对不起。我们,还是分开吧。”   窦争问:“你在说什么?”   顾慨棠低着头,又吸了口烟,他屏住呼吸,等肺里全都缠绕着那种让人反感的气味后,才轻轻吐了出去。   顾慨棠说:“两个男人还是不行,你条件不错,应该找个真心的好姑娘,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说完,顾慨棠沉默了。   窦争伸手朝顾慨棠脸边挥了过来。   有一瞬间,顾慨棠是可以躲的。但他动都没动,理智上,他觉得自己应该被打;但情感上,他不相信窦争会对自己动手。   窦争当然不会对顾慨棠动手,他只是伸手把顾慨棠唇间衔着的烟揪了过来。   窦争像是一位犯了烟瘾的人,在顾慨棠含过还有些湿润的烟蒂上深深吸了一口,烟的长度肉眼可见的迅速缩短。   顾慨棠皱了眉,他在窦争唇边把烟夺了回来。   窦争不甘示弱,一手捏着顾慨棠的手腕,一手拿过烟,又放到自己嘴里。   一根细长的烟被两人争来夺去,很快揉得不成样子。窦争骂了一声,把那根皱巴巴的烟扔到地上,他仰起头吻了顾慨棠的唇。   他用舌头细细地舔,力道很轻,也不深入,顾慨棠连推开的理由都没有。   窦争的脸上一片冰凉,他又怒又悲,忍不住流了眼泪:“……我就知道。”   “……”   “你为什么不给我点准备时间?”窦争说,“我不想在你面前哭的,再也不想。”       第66章 什么都可以不拿,但这个东西,他要带走。      顾慨棠抬手用掌心抹着窦争的眼睛,摸了一手心的眼泪,刚沾上去是滚烫的,但很快就变得冰凉。   窦争脸色阴郁,也不哭出音,只发出很细微的吸气声。   顾慨棠低头看着窦争,很想把他耳边的碎发抚平,可忍住了。顾慨棠轻轻说:“我走了。”   窦争没说话,眼睛一直盯在顾慨棠的身上。   顾慨棠拿起背包,手里握着窦争送给他的手链。   什么都可以不拿,但这个东西,他要带走。   顾慨棠走到玄关处,窦争跟着出来。   顾慨棠说:“你不要送了。”   窦争当做没听见,他道:“已经十二点半了,这么晚,你住下吧。”   顾慨棠摇摇头。   窦争提高声调,但还是怕吵醒小野,用一种恰当的声调说:“你怕留下来吗?”   “……”   “你对我硬的起来。你回国那天,要是我再主动一回,你不会拒绝我。”窦争了然的点点头,说,“可你从来没摸过我,海棠,你早就知道跟你家里人坦白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所以你不动我,觉得这样就没欠我的,对吗?”   窦争说得很慢,但带着点力度,听不出来有没有怒意,甚至还颇为平静地站在顾慨棠身后。   顾慨棠竟然点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   窦争突然就愤怒了,他说:“我……宁愿你一开始就不给我希望,也好过现在,这么……”   窦争的声音低沉了,愤怒被难过浇灭,他顿了顿,哽咽着说:“……这么绝望。”   顾慨棠没有回头,他站得笔直,背影看起来如一棵笔直的树。决然,认真。   顾慨棠拼命忍住喉咙里难耐的痒,没有咳出来。他右手握得更紧了些,尽量轻松地说:“就是不想再给你没用的希望,所以我才会来。对不起窦争,幸好没耽误你更多时间。”   窦争还不死心,他扶住门框,眼睛死死盯着顾慨棠的后背。   “……那小野呢?”   顾慨棠手指一抖,打开客厅的门,楼道里的冷气包围过来,声控灯亮了。   他的喉结滑动一下,想了想,声音嘶哑地说:“……我也不想养孩子。”   开学后,顾慨棠又恢复了忙碌的状态。数不清的文献等着他去翻阅。   二月底的法律竞赛结束后,顾慨棠生了一场病,他咽喉发炎,一直咳嗽,还有些发烧,断断续续两个星期都没好利索。   到了导师办公室谈他都在咳嗽,刘浩然说:“你要不要去医院?给你放半天假。”   顾慨棠摆摆手道:“没事。”   刘浩然知道他有分寸,也没多说。上网查看邮箱时,他冷不丁问了句:“你认识楚薇不?”   顾慨棠一怔,回答道:“认识。她是咱们学校的本科生。”   “明年她说要来我这里读研。”   “跨专业?”   “是的。你休学一学期,所以下半年还得在学校里待着,我看你和楚薇关系不错,带带学妹怎么样?”   顾慨棠说:“可以——,不过,我想申请出国交流。”   “嗯?你不是说不去了吗?”研究生阶段只有一次交流机会,一般都选择在研二出去,顾慨棠和刘浩然出国学习那次不算在交流里。   刘浩然在美国时问顾慨棠明年要不要申请交流,那时他还说想留在国内。   顾慨棠回答道:“……还是想出去看看。”   “也行,申请得上就出去。”刘浩然说,“晚上楚薇过来给我看资料,一起吃个饭吧。”   顾慨棠点点头。   顾慨棠明确告诉楚薇自己有对象后,两人就没再单独联系过。这会儿楚薇报考了刘浩然的研究生,他们终于要当一次真正的师兄妹了。   顾慨棠还没告诉楚薇自己晚上要跟刘浩然一起去见她,楚薇就主动给顾慨棠打了电话,问第一次见面要给导师送什么礼物。   顾慨棠说:“茶叶吧,我以前送的就是茶叶。”   “多少钱一斤的合适啊?”   “这个……看你情况吧。”   楚薇说:“我钱包落在家里了,师兄您能不能先借我点钱?我周末还给您。”   顾慨棠刚想说好,又突然想到自己卡里余额只剩下这个月补贴的七百块,犹豫了一下,道:“我手里钱不够了,不好意思。”   “嗯?”楚薇愣了,她知道顾慨棠是个相当大方的人,如果不是手里真的没钱,一定不会拒绝。可顾慨棠家世很好,他本人善于理财,不应该月初就没钱啊。   楚薇问:“您手里还有多少钱?”   “……”顾慨棠说,“七百多点。”   楚薇咋舌:“这……那我就先买一斤茶吧,还是麻烦师兄借给我钱……”   晚上师生三人聚在一起吃饭,刘浩然喝了酒。尽管顾慨棠咳嗽还没好利落,但也陪着刘浩然喝了不少。   他喝了酒之后很安静,不会多说,只是脸红得厉害。   楚薇扶着顾慨棠到研究生宿舍楼底下,打电话给杨秉治,让他下来接顾慨棠。   顾慨棠剧烈咳嗽着,说:“……我可以走。”   楚薇道:“师兄您别乱动,啊……大痣!大痣在这边!”   杨秉治穿着拖鞋就跑出来,冻得脚趾都僵了,他看着顾慨棠,抱怨道:“喝这么多。”   “是啊,大痣你借我八百块,我下个星期还你。”   杨秉治一愣:“你不早说,我没带钱包下来。”   “不用给我,给顾师兄,我欠他钱,你帮我还了。”   杨秉治‘哦’的一声,竟然有些高兴。   他从楚薇手中接过顾慨棠,就听楚薇长长舒了口气:“好,那我回去了。”   “等等!”杨秉治急道,“我送你啊。”   “不用了。”楚薇挥挥手,“你好好照顾师兄。”   顾慨棠难得喝醉一次,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下定决心再也不喝酒。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看见桌上八张百元钞票,不由庆幸自己今天不用去刘浩然那里蹭饭了。   同样是醉酒,刘浩然的恢复能力比他好得多,顾慨棠八点钟到了导师办公室,看到他已经开始工作了。   “小顾啊,下星期我要去深圳开会,你跟着一起去吧。”   顾慨棠问:“星期几?”   下周顾爸爸要回古巴,说公司的事情不能耽误了。   刘浩然道:“周二。”   顾爸爸也是下周二走,这个时间点不妥。如果同样是周二走,他就没法去机场送父亲了。但顾慨棠想了想,说的是:“好。”   顾慨棠回家的次数大幅度降低。以前他也不是每天回家,但最少一周一次。   现在顾慨棠开学半个月了,也没回家一回。   顾慨梅给他打电话,顾慨棠就说:“我感冒了,不想传染给爸。”   “你是不想传染给爸,还是不想见爸?”   顾慨棠道:“没那回事。”   考虑到顾爸爸下个星期就要出国,顾慨棠周五回了家,顺便收拾自己的行李。   这才半个月的时间,顾慨棠很明显的瘦下来。顾慨梅打开门,看见哥哥脸颊明显的轮廓,愣了一下,问:“你在减肥吗?”   “……”顾慨棠说,“只是有点感冒。”   “听出来了。”顾慨梅上下打量他一番,有些不好意思地搂住哥哥的手臂,“瘦这么多,晚上我请你吃好吃的。”   “……嗯。”顾慨棠摸摸妹妹的头,转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顾爸爸,他开口喊,“爸。”   对方应了一声。   顾慨棠说:“下周二我和导师去深圳,没法去机场送您了。”   顾爸爸古怪地看了顾慨棠一眼,好一会儿,说:“……知道了。”   晚饭后,顾慨梅果然拉着顾慨棠去超市。一路上欲言又止。   顾慨棠看她这幅样子,叹了口气,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分了?”   “嗯。”顾慨棠淡淡的。   “你怎么和他说的?”   顾慨棠敷衍道:“这你就别管了。”   顾慨梅低着头:“对不起。”   “我没怪你。”顾慨棠道,“只是有些事不想再说了。”   “我跟爸妈说你们分了,没事吧。”   “没事。”顾慨棠见顾慨梅捡了一袋瓜子到购物车,又拿了出来,道:“爸不能吃瓜子,你以后也不要买了。”   顾慨梅‘啊!’了一声,眼睁睁看着瓜子被放回去,心痛无比,又无可奈何。   那天晚上购物花了几百块,是顾慨梅付的钱。兄妹俩拎着大袋的商品回家,那时天已经有些黑了。   顾慨梅轻声问:   “哥你是不是给了舅舅钱。”   顾慨棠顿了顿,仰头看天,发现天黑漆漆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顾慨梅虽然是在问,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凡顾慨棠手里有钱,几百块的购物费不会让妹妹出。   顾慨棠吸了口气,鼻腔里凉凉的,他问:“你还愿意叫他舅舅?”   “……当然啦。”顾慨梅说,“妈昨天还去了明珠小区,但没敢进屋,远远看了他们一眼。”   “那就好。”顾慨棠点点头。   “我也想和小野玩,但不好意思说。”   “嗯。”   “小野好像你,”顾慨梅晃着手里的购物袋,说,“他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话不要乱讲。”   “真的,”顾慨梅认真地说,“你没发现吗?”   “没有。”   “小野的手指和我一样,你的手也跟我一样,等量代换,你俩一模一样。”   “不要说了。”顾慨棠打断妹妹的话。   顾慨梅只安静了一会儿,就继续道:“你也担心小野,才给舅舅钱的?其实你不用给舅舅钱,小野要读书,妈妈肯定不舍得不帮他。”   顾慨棠有点烦了,他说:“我没给。”   “骗人。”顾慨梅道,“我听楚薇说了,你卡里只有八百块,你……你把姥姥姥爷的压岁钱也……”   顾慨棠说:“顾慨梅,你别管太多。”   顾慨梅急道:“为什么呢?我,我也喜欢小野啊。你让我把他当成你儿子都行。你手里没有钱,怎么不和我要?”   “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你说你以后给我找嫂子先让我过目,要是对我不好就不要,你不是骗我吗?”   “我没骗你,我真的给你看了。”顾慨棠说,“而且,我也分了。”   顾慨梅:“所以你不高兴。”   顾慨棠叹了口气,说:“……我高兴不高兴,很重要吗?”   “重要啊。”   “真的吗?”   “嗯。”   “那你们为什么非要逼我?”顾慨棠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仰着头,纤细的脖颈处青筋暴起,“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顾慨梅吓得一哆嗦,想也不想地说,“可我就你一个哥啊!”   “……”   “我也觉得我做错了。”顾慨梅牵住哥哥的手,一边拉他走一边抹眼泪,“你要是不想和窦争在一起,就不会跟我们说了吧。你……你是不是很爱窦争?”   顾慨棠喉咙哽咽,眼眶都红了起来。   “如果你不担心爸的身体,你会和他分手吗?”顾慨梅看着顾慨棠这样,更加难过,“……哥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眼泪流个不停。   好像哥哥的情绪能影响到自己一样。   双胞胎,果然就是这样的吧。   兄妹俩像是回到了童年时刻,手拉手,向前走。       第67章 顾慨棠还没来得及递给他,就被窦争抱住了。他抱得那么紧,顾慨棠肋骨都有些痛。      那天晚上顾慨棠在家里住,半夜又做了那个掉了牙齿的梦,因为梦中感觉十分鲜明,刺激到顾慨棠醒了过来,他躺在床上,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牙。   家里很安静,没有什么声音。顾慨棠头晕目眩,抬手看了看表,发现现在是凌晨四点钟。   平时他是不会这么早起的,顾慨棠人很勤勉,可以熬夜,但很少早起。放假在家时,他经常是家里最后一个起床的。   顾慨棠确实很累,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没办法再次入睡。这种既疲惫又烦躁的感觉……   大约是六点钟,上了年纪,不需要太长睡眠时间的父母先醒了。他们轻手轻脚的洗漱,说话时,也尽量压低声音。   厨房里飘来煎蛋的香气。   顾慨棠昨晚睡觉时没有关门,所以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顾妈妈低声说:“老顾,下午我去趟银行。”   “做什么去?”   “去给慨棠打钱。妹妹说他……哎,说他卡里只有几百块了,也不跟家里说。”顾妈妈道,“过两天又要去深圳学习,没有钱,让他怎么过?”   顾爸爸问:“他钱呢?他卡里最少有十万。”   “你还问?”顾妈妈道,“你儿子,可不是和你一样吗?”   顾爸爸沉默了,他很着急,急促地说:“这……这孩子……”   顾妈妈埋怨道:“你逼他,逼得慨棠瘦了这么多。”   “我没逼他。”顾爸爸降低声音,说,“可我就是生病,生气,你让我怎么办嘛!”   顾妈妈听他说得可怜,‘噗’的笑了,很快转过这个话题,问:“我再顺路去超市,有什么东西要带吗?”   顾爸爸还在生气,没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说:“你就不生气吗?男人和男人本来就……更何况窦争还……我要回公司,他不送我,也不在家里住,他不要我这个爸了吗?”   顾妈妈叹了口气,道:“也别怪孩子,你总要给他点时间。”   “什么?不怪他,难道要怪我?”顾爸爸提高声调。   顾妈妈连忙安抚:“不怪你。这事……谁也怪不得。”   “……”   “但你让慨棠改,不就是逼他吗?”顾妈妈说,“他天生就是这样,你让他怎么改?小争……不也是好孩子吗?”   因为顾慨棠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顾爸爸听顾妈妈这么说,顿时没音了。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一阵,顾慨棠静静听着,焦躁的情绪慢慢平定,他又睡了过去。   周末,明珠小区。   放假在家的小野拿着蜡笔趴在书桌上,但没有写字画画,而是在观察自己的父亲。   窦争看似平静的收拾房间,可小野就是知道他心不在焉。   因为叔父房间的地板他已经擦过两次了,衣柜的门打开了不下二十次。   当窦争安静而孤独地坐在顾慨棠的床边,用手撑着额头时,小野从书桌前跳下来,走到窦争身边。   窦争微微动了一下,把小野放到膝盖上。   小野靠在窦争怀里,问:“爸爸,怎么了?”   他能感受到父亲低落的情绪。   “……没事。”窦争吸了口气,微微仰着脖子。“小野。”   “嗯?”   “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乡下嘛?”   “嗯。”   小野干脆地说:“好啊。”   他说得一点都不勉强,脆生生的,带着欣喜,反而让窦争愣了一下。   窦争忍不住问:“你不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小野说,“可我觉得你想回去。”   “……”窦争搂着小野更紧了。   小野安静了一会儿,说:“不过,还要问叔父愿不愿意。”   “……”窦争沉默了,原来小野并没有完全听懂他的意思。   小野继续说:“要是叔父不愿意,我们还是留在这里吧。”   窦争道:“叔父不和我们一起走,就我们两个,回家,怎么样?”   小野‘咦’的一声,坐直身子,看着窦争的眼,摇摇头:“不要。我要叔父……”   “他不会跟着我们的。”   “不行,”小野重复着说,“不行。”   “不能不行。”窦争说,“你爹我没钱给你交赞助费,你户口还在乡下呢,明年要读小学,你还想不读怎么着?”   小野没听懂窦争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表达自己强烈的不同意:“不行……不行,爸爸……”   也说不出来怎么不行,小野愣愣的坐了一会儿,看着父亲的眼睛,觉得他是认真的。于是小野躺在窦争怀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他揪着窦争的衣服,说:“我要叔父……”   窦争眼泪也要掉下来了,他摸着小野的头发,喉咙里像是含着棉花一样,说:“叔父……不要你了。”   “不是,”小野哭得面色通红,着急地说,“叔父愿意抱着我,他没讨厌我啊……”   窦争肩膀一耸一耸的,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声音,用一只手的手掌盖住眼睛,哽咽着说:“他妈的……他是讨厌我吧。”   星期二,下了一场小雪,能见度不高。顾爸爸和顾慨棠都要出差,临走前,顾妈妈担心道:“这天气,飞机会不会误点?”   顾爸爸说:“有可能。”   他们父子俩一个乘飞机,一个乘高铁,目标不一致。开到半途,顾慨棠下车打出租车,自己一人去火车站。   顾慨梅说要陪他,被顾慨棠拒绝了。   他道:   “你陪着爸,我没问题。”   高铁是不会误点的,只会放慢开车的速度。十点的车票,顾慨棠八点钟就到了火车站。因为时间早,所以没有看见学校的其他老师学生。   于是顾慨棠就坐在候车处,看车站来来往往的行人。   顾爸爸的飞机果然延迟了,按理说九点就能登机,可现在拖到九点十分,还是在向后拖延。   妹妹顾慨梅坐在沙发上,一脸的焦躁纠结,时不时站起身,四处走动。   顾爸爸道:“你别晃来晃去的,我头都晕了。”   “啊……”   顾慨梅坐回母亲身边,低头看了看手机。   她给顾慨棠发短信,问:【检票了吗?】   很快,顾慨棠回复道:【高铁提前半小时检票。】顾慨梅看看表,现在是九点十三分。   【来的太早了吧,就你一个人在那边等着?】顾慨棠道:【再等等就有人了。】   顾慨梅抓抓脑袋,问:【一个人寂寞不?】   良久,顾慨棠回:【还好。】   顾慨梅站起身,推开候机室的门,匆匆说:“我去打个电话。”,就离开了。   顾妈妈看着顾爸爸,叹了口气。   顾爸爸面无表情的,他端起一杯茶,手有点抖。   顾慨梅给窦争打了个电话,告诉他顾慨棠离开的时间地点。   窦争问:“你什么意思?”   “你想见我哥吗?”顾慨梅不好意思地说,“他要走了,我觉得你也许愿意送他。”   窦争放下手中的扳手,到了没人的地方,说:“所以我问你什么意思。我们……已经分开了。”   顾慨梅说:“我知道啊,不过,作为舅舅,也……”   窦争声音提高,带着怒意说:“你觉得我还能做他舅舅吗?”   顾慨梅缩了一下脖子,道:“你干嘛这么凶,我只是告诉你,你去不去随便啊。”   “你告诉我这件事就让我生气。”   “哦,不好意思。”顾慨梅道,“我以为你想知道的。”   窦争摸了摸额头。他手上还有机油,弄得脸上很脏,但他也不知道。窦争脱力一样,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和海棠在一起,你逼我和他分开。我们分开了,你又给我打电话……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是……”顾慨梅道,“对不起。”   “这句话你应该早几个月和我说。”   顾慨梅愣了,她向来就是瞻前顾后的墙头草性格,当时要求窦争和顾慨棠分开时到是意志坚定,可只要稍微看见哥哥的难过,又忍不住倒戈相向。   顾慨梅说:“……我,我也不想啊,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   窦争吼:“我不是第一次吗?”   “可我怕啊!”顾慨梅说,“我就只有一个哥哥……”   窦争说:“我也只有……他一个……”   顾慨梅沉默了,她摸摸鼻子,说:“拜拜。”   窦争不甘心,他深吸一口气,破口大骂:   “要说你能不能早点说?十点的车票,现在快九点半了……”   从窦争的车厂开车到火车站只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交通状况好的话还花不了那么长时间。   九点半,高铁开始验票,一位研究生在赶来的路上堵车,还没有进站,说可能要再过二十分钟才能过来。   顾慨棠是这次外出的研究生带队,他让其他人先上车,自己在站外等着。万一那位迟到的研究生错过这次列车,只能他们两个改签,之后再来了。   大约等到九点四十五,对方才进入火车站大厅,拉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箱子。   顾慨棠很讨厌人迟到,对那位研究生也有些冷淡,看见他,只催了句:“快点吧”   对方应了一声,低下头找身份证和车票。   高铁开车前五分钟就不能再验票了,顾慨棠有些着急,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他深吸口气,向外看。   结果一抬头,顾慨棠就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急切地在奔跑、撞动,那人气喘吁吁,拉住一个路人,喘不过气一样问:“15号检票口在哪里?”   路人随手一指。   顾慨棠的眼睛就和那人撞上了。   顾慨棠心一缩,他头也不回,用手按了按那名迟到的研究生,留下了一句‘不用等我’后,就朝前方跑了过去。   窦争,窦争,他怎么会来?   顾慨棠没有时间去想,他跑到窦争面前五米的地方,才迟疑着停下脚步。   窦争像是流浪的野狗一样,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看着顾慨棠。   他的额头上有机油留下的乌黑印迹,顾慨棠抬手想帮他抹去,但犹豫了一下,翻着书包,拿出一块纸巾。   顾慨棠还没来得及递给他,就被窦争抱住了。   他抱得那么紧,顾慨棠肋骨都有些痛。   火车站人山人海。那一瞬间,周围的人群都好像模糊成水蒸气,嘈杂的声音时远时近,模糊不清……       第68章 “我什么都没有,可是我爱你!我这辈子只可能爱你一个人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爬,带着电,电流通过指尖,留下微妙的酸痛感。   顾慨棠咳了两声,再次开口时,声音又哑了,他问:“……你怎么来了?”   “我……”窦争低着头,说,“我,我……我……”   这还用问吗?   窦争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了。他被顾慨棠甩了,毫不留情,干脆利落的甩了。   顾慨棠问的对,有点自尊心的人都不应该来。   可窦争忍不住,只要有可能见到顾慨棠……   他控制不住自己,他一定会来。   明白这点的窦争觉得十分羞耻,他眼眶发热,说不出话来。   顾慨棠仰着头,看着站台上的钟表指针指向九点四十八分。   顾慨棠说:“你回去吧。”   顾慨棠轻轻握住窦争的手,挣开,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环绕的冷气,按理说火车站里十分温暖,可顾慨棠就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拉着行李,向前走时,脊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窦争站在那边,十分疲惫地喘着气。   “顾慨棠——!”   窦争朝那人的背影喊。   他第一次喊顾慨棠的原名。   顾慨棠的双手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他停下脚步,放下行李箱,用力按着自己的手臂,没有回头。   窦争深吸一口气,嘈杂的火车站,好像都能听到他的回音,他道:“……是!我很脏,没教养,没头脑,幼稚的要命,不负责任,做事不考虑后果!”   顾慨棠愣了,他转身去看窦争。   窦争双眼通红,他道:“我没存款,也没房,高中学历,还是个修车的!”   “……”   “我什么都没有,可是我爱你!我这辈子只可能爱你一个人了,”窦争吼得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暴起,“我愿意为你努力,我只要你,你,顾慨棠,你能不能等等我?”   窦争的言语惹来众人非议,他们或男或女,对着窦争指指点点,小声嘀咕:“这人是谁啊?”   “好大嗓门,有没有素质。”   “快走,可能是神经病。”   “……”   顾慨棠站在那边,颀长而挺拔,表情淡淡的,带着难以言语的情感,他看着窦争。   车站的时钟提醒此时已经是九点五十二分。   窦争像是耗费了自己全部的体力,喘气时嘴唇颤抖。   “……”   “……你要是愿意等我,”窦争大口呼吸,认真的,眼神无比坚定,他一字一顿道,“……我就等你一辈子。”   “……窦争,”顾慨棠双手握紧,又松开,又握紧,九点五十三分,顾慨棠说,“我没办法……对你好,你不要等我。”   “……”窦争彷徨无措地看着顾慨棠,他扶了一下旁边的座椅。   验票员催着顾慨棠,说:“先生,九点五十四分,还有一分钟就不能验票了,你要验票吗?”   顾慨棠没有听见那人的话。   他看着窦争,窦争问:“你还回来吗?”   顾慨棠‘嗯’了一声。   窦争问:“你不想让我等,你不想看见我吗?”   顾慨棠没说话。   窦争说:“你要是和其他人结婚,我会杀了你。”   顾慨棠拉着行李箱,在检票的最后一分钟,他走进车站,回过头看着还站在那边的人,张了张口,说:“窦争,再见。”   银白色的动车关上门,顾慨棠靠在墙边,手还在抖。   深红色衣着的服务人员对顾慨棠说:“先生,您的座位在前面,左手边。”   顾慨棠轻轻点点头,表情十分淡然,好像没有情绪的波动。   对方又催了两声,见顾慨棠没有动静,也就不说话了。   过了几分钟,顾慨棠才拖着行李朝座位走去。   他的座位在三车厢,但这之前顾慨棠要去跟刘浩然报告。   刘浩然在一车厢,他端着一杯清茶,已经翻开期刊开始阅读。   顾慨棠站在过道,对刘浩然说:   “老师,人都到齐了。”   “嗯。”刘浩然扶了扶眼镜,头也不抬地说,“小顾啊,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有篇文章想给你看。”   顾慨棠没说话,顿了顿,坐在刘浩然身边。   刘浩然道:“这个报纸你有订阅吗?它邀请我去当评审编辑,里面有些思想还是太幼稚,不过当开阔视野吧,你可以看看。”   “……”   “还有上次和你说的论文改革——”刘浩然的老花眼和近视眼越来越严重了,他没有脱眼镜,而是双眼上翻,抬头纹明显,看顾慨棠。   就看顾慨棠静静地坐在那边,面无表情,但是眼圈红了。   刘浩然一惊,问:“小顾?”   顾慨棠‘嗯’了一声,鼻音很重。   “你……”   顾慨棠颤抖着吸了口气,说:“老师。”   刘浩然停顿了一下,想说什么,突然听到有验票员走过来。他担心地拍拍顾慨棠的肩膀,最后还是没说话。   顾慨棠咬牙忍着,道:“我……先回座位了。”   “……”刘浩然说,“去吧。”   顾慨棠站起身,步履稳健,微微低着头,向后车厢走去。   所有来深圳开会的研究生都在这边,顾慨棠坐下来后,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书,随便摊开一页,然后他就撑着下巴,故作认真地看着。   看了几个小时,书都没向后翻一页,眼圈却红了好几次。   顾慨棠之所以伤心,是因为他大学时,看到曹学佺说“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心中是有些不屑的。读书对顾慨棠来说,学位证书是次要,重点是修身养性。   做个正直负责的人,快快长大,成为母亲、妹妹的依靠……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对家里的不满,对窦争的态度,挣扎着,顾慨棠夹在他们中间,左转右转都痛得要命,这个局面,无论他选择哪个,都是负心,都是不负责任。   顾慨棠恨着这样的自己,他难过得心脏抽痛。这种感觉,顾慨棠二十五年的人生中,还没有经历过。   坐在顾慨棠右后角的杨秉治时不时抬眼看看他,坐了四五个小时的高铁后,他站起身,走到车厢中部,给楚薇打电话。   高铁上信号不好,楚薇‘喂’了几声,有点不耐烦地说:“大痣,有什么事啊?你已经在车上了?”   杨秉治道:“我说,楚薇,你趁有机会,赶快换个导师吧。”   “什么?”   “我刚才看见刘浩然叫顾慨棠去谈话,好像是说毕业的事儿,把他都给说哭了。”   楚薇无比震惊:“耶?什么?!”   “真的,”杨秉治信誓旦旦,“顾慨棠一路上都噙着泪,我们都不敢找他说话,不敢刺激他。”   “这……”   “你想想他,”杨秉治道,“虽然性格不怎么样,但他是大神吧?”   “什么不怎么样……”楚薇嘟囔道,“整个学校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整个学校找不到比师兄更认真的好不好?”   杨秉治:“……”   楚薇不敢置信,反复询问:“真的吗?师兄真的哭了吗?不可能啊,你哭一百次,他都不可能哭一次。”   杨秉治哼了一声,很不高兴,又不想挂了电话,沉默了一会儿,说:“反正,反正你赶紧转导师吧,要不然以后毕不了业,有你受的。”   楚薇还是很相信杨秉治的,顾慨棠被训哭了这种事瞒不了别人,杨秉治没理由骗她。她想了想自己的学术研究素养,又想了想顾慨棠的,再多想想,想到顾慨棠平日的忙碌,楚薇有点害怕,最后化成一句叹息:“大痣啊,……你就别管我了。”   顾慨棠和导师在深圳待了一个星期,只在宾馆一层的报告厅开了两次会议,其他时候给研究生自由活动。刘浩然还给顾慨棠发了几百块钱的补贴,让他到处去逛逛。   顾慨棠不想出去,其他几个平时和他感情好的研究生就把他抓了过来,一群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到华侨城、茶溪谷、世界之窗……有趣的地方去了不少。   坐在回程的高铁上,平日鲜见阳光、白白嫩嫩的研究生都晒黑了一个度。   顾慨棠换回原本的厚衣服,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刘浩然慢慢从前车厢走到顾慨棠那边,见他闭着眼睛,低声说:“小顾。”   顾慨棠睁开眼睛,问:“老师?”   “你心情好点了吗?”   “……”顾慨棠顿了顿,点点头,“我很好。”   刘浩然没吭声,上前摸了摸顾慨棠的头。   顾慨棠怔了怔,鼻子一酸。真的是没办法了。   是啊,他的心情一点都没变好。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愿意回京。顾慨棠从来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但现在他才知道,不逃避也许不是足够勇敢,只是因为选择的痛苦不够厉害。   痛得太厉害了,以至于哪怕他是做出了选择,再让他回头,顾慨棠都屏息逃避,难以面对。   他只是第一次想要去喜欢别人,可是结果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却不得不硬着心肠,冷面对待想爱的人。   ……他得不到他。   刘浩然安慰道:“小顾,不管怎么样,别太难过。人还是要向前看。”   顾慨棠紧咬牙关说:“老师,我没事。”   刘浩然拍拍顾慨棠的肩膀,看着自己一向得意到不行的大弟子,此刻身体微微发抖,双眉蹙起,目中含泪的模样。   直到这时,刘浩然才深切的意识到,顾慨棠他……只有二十几岁啊。       第69章 那是一种陷入绝望深渊时被人拉了起来的激动,是一种冰天雪地被火焰沐浴的热情。      顾慨棠没让母亲和妹妹来火车站接自己,因为学校开了专车接送,直接把他们导师、研究生一起送回学校,顾慨棠给家里人打电话时说:“我在学校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回家了。”   离开北京那天下了场小雪,现在回来,天还是灰蒙蒙的,没有一点阳光,让人莫名觉得冷。   在火车站等了一会儿,学校的车就来了。那是一辆能承载二十几人的小巴士,顾慨棠将行李放在下方后,就上了车。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没过一会儿,顾慨棠就解开围巾。   旁边的女研究生叽叽喳喳,给男朋友和家里人打电话,说她这次带了什么回来。   ——“我好想你。”   女生这样说着。   顾慨棠猛地僵了一下。他好像听见了幻觉,听到了窦争的声音。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女生笑了起来,伸手朝前方抱怨地一挥,撒娇道:“讨厌,我真的很想你啦!”   顾慨棠翻来覆去的琢磨女研究生说的话,眉眼温和,也轻轻勾起嘴角。   直到他的手机震动,才把顾慨棠的思路带了回来。给他打电话的是楚薇,她问:“师兄,您到北京了吗?”   “嗯。”顾慨棠说,“再过半个小时到学校了。”   “那……”楚薇咽了口口水,“我能请您吃饭吗?”   顾慨棠顿了顿,说:“我要写东西。”   “啊,“楚薇沮丧地垂下头,“那算了。我是想问您,您毕业的事……”   “嗯,问吧。”   “您毕业困难吗?”   顾慨棠说:“……这个,因为我还没有准备毕业的事,所以我也说不清楚。”   想了想,顾慨棠补充道:“当然,你要重视这个问题,提前做点准备。”   楚薇心里有点凉,也不好意思问顾慨棠是不是真被刘浩然给训哭了,扭扭捏捏四处敲打,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等了十几分钟,所有人的行李都安排妥当,眼看就要发车了。   顾慨棠对楚薇说:“要开车了,没有事的话,我就挂了。”   “……嗯。”   挂掉电话,顾慨棠将手机放回背包里,抽回手时,摸到了什么,顾慨棠犹豫了一下,将那个袋子抽出来。   那是一个很小的袋子,大约只能用来装U盘,平时就静静地躺在顾慨棠的背包里。顾慨棠把拉链拉开,拿出里面细长的手链,和白色的圆环。   顾慨棠把这两样东西摊开放在手心,看了一会儿,将那圆环穿在手链内侧,然后用单手艰难的把手链戴在手腕上。   没有关系的,因为现在是冬天,穿很厚的衣服,在学校里,没人会看见。   顾慨棠心里这样想。   他戴那条手链时没有很大的动静,周围的人还在说笑,似乎没人发现顾慨棠这个微小的举动。   做完这件事后,顾慨棠心情开始放松,他松了口气,转过头靠在车窗上,看不远处拖家带口的忙碌旅客。   顾慨棠目光平静。   “最后清点一下人数。”回来时的另外一名研究生领队提高嗓音,说,“人数对了就发车了!”   因为他已经来回来去清点了三次,其他研究生有些不耐烦,调侃道:“快点吧,等你数完天都黑了。”   现在是下午两点左右,再怎么慢也不可能等到天黑。其他人被这句话逗笑了,领队也跟着傻笑,偷偷看了顾慨棠一眼。   车内的欢乐气氛没有感染到顾慨棠,他的目光一直在火车站拥挤的人头中。   ……是的,就是北京南站。   不远处没有来得及修理、显得有些破旧的候车站。那年夏天,顾慨棠接了窦争和小野来自己家,那时候顾慨棠尚且不知道,让他有些排斥的窦争,日后会打开他的心门,让他想和他们两个一起生活。   就是这里。顾慨棠又熟悉,又悲伤的地方。   车子缓缓发动,司机有些急躁,车子猛地抖了一下。   顾慨棠身体向前倾,视线中拥挤的人群都乱了,背包在惯性的作用力下掉在地上。他默默捡起地上的背包,平静地掸了掸。   就在顾慨棠一边清理书包上看不见的灰尘,一边不甚在意地朝外看时,他突然发现了什么,目光瞬间击中到了某个点上。   顾慨棠一下子‘醒’了,他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右面的玻璃,仔细地分辨,等看清楚后,脸上勃然变色。   顾慨棠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动了,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提着书包喊:“师傅!麻烦停一下车。”   车子刚刚起步,司机以为是落下了什么人,猛踩一脚刹车,问:“怎么了?”   顾慨棠勉强保持平衡,说:“我自己回去,不用等我了。”   司机莫名其妙地看着顾慨棠,就见他急匆匆地跳下台阶,说:“开门。”   司机道:“你行李还在后面,要拿吗?”   顾慨棠皱着眉,看向远方,又突然跨了上来,大步走到离自己最近的杨秉治面前,把身上的背包扔到杨秉治脚下。   杨秉治本来在低头玩手机,闻声吓了一跳,害怕得缩起身子,吼:“你干嘛啊?”   顾慨棠道:“帮我把东西放回寝室,我先走了。”   杨秉治:“……”   顾慨棠连围巾都没拿,很快从车上跳下来,站在那里分辨了一下方向,他倒吸一口凉气,快步朝一边跑去。   一开始,他只是看见了一个军绿色的旅行包。   那个旅行包鼓鼓囊囊,和顾慨棠之前在窦争手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也不是什么很特别的包,按理说不会太吸引人的注意力。   顾慨棠也没怎么样。但当他向上看,就看见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背对着自己,似乎在买票。男人一手拿着旅行包,一手抱着一个小孩。   小孩头上戴着小老虎形状的棉帽。   看到那帽子,顾慨棠心都抖了一下。   那是顾妈妈亲手给小野做的帽子……   顾慨棠向前大步奔跑着,一边跑,一边怀疑那两人是不是他想的那个。当他跑到一定距离时,答案就变得清晰、明朗。顾慨棠加快了速度,他跑得那么快,像是一头从森林里急于逃命的鹿,步伐轻盈,被时间催得紧迫。   窦争抱着小野,仰头看售票的时间和票价。他没有看到顾慨棠留在景观盆外的卡,现在窦争手里只有不到一千块。   窦争看好时间后,也正好轮到他排队的位置,他放下小野,叮嘱道:“不许乱跑,在这里等我。”   说完,窦争翻箱倒柜地在背包里找现金,还没找到,就听到一阵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   从喘息的间隙中,窦争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就看到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   顾慨棠跑得面色苍白,他深深吸气,用一种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窦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小野惊喜的声音:“叔父?”   顾慨棠低下头,轻轻拉住小野的手。   窦争的心脏不可遏制地狂跳,他呆呆地看着顾慨棠,手中翻找的动作一停,那巨大的军绿色背包终于不堪重负,‘刺!’的一声,裂了一条口子。   窦争连忙前去挽救,顾慨棠上前一步,替窦争拿起那沉重的手提包。   身后的旅人不耐烦地催:“还买不买啊?不买一边去,别占地。”   窦争用力瞪了那人一眼,骂:“滚!”   顾慨棠连忙对后面等待的旅客露出个歉意的笑容,牵着小野的手,挪了个地方。   窦争无声地跟在顾慨棠身后,当顾慨棠转过身时,就发现窦争正用那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是一种陷入绝望深渊时被人拉了起来的激动,是一种冰天雪地被火焰沐浴的热情。   窦争喉咙做出吞咽的动作,用颤抖、微弱的声音问:“……你是来接我们的吗?”   顾慨棠说:“我刚从深圳回来。”   窦争的脸色一变,他自嘲地笑笑,说:“他妈的,我又自作多情。”   顾慨棠皱着眉头,问:“你来买票?你要去哪儿?”   说着,顾慨棠握着小野的左手手腕处,手链向下滑了滑。他连忙松开手,担心那条手链露出来。   谁知他一松手,小孩就急急抓住顾慨棠的裤子,整个人都挂在他的小腿上,小野急切地说:“叔父,叔父,跟我们走吧。”   顾慨棠只好单手把小野抱起来。那个旅行袋真的很沉,小野也不轻,看窦争抱了那么久,顾慨棠还以为很轻松,可是实际上真不是这样的。   窦争哽了哽,看着顾慨棠,道:   “……你不是不想养孩子,也不想看见我了吗?”   顾慨棠明白了,他问:“你想回老家?”   “嗯。”   “你……不要回去了,”顾慨棠说,“小野在这里能受到更好的教育。”   窦争说:“我没钱了。”   顾慨棠有点惊讶,顿了顿,道:“我可以负责。”   “你不是不管了吗?”窦争突然提高声调。顾慨棠有一种想捂住耳朵的冲动。   窦争紧紧闭着嘴巴,十分气愤,上前一步抓起自己的手提包。   顾慨棠还抱着小野,所以没抢过去,窦争提着包,对顾慨棠说:“把小野给我。”   顾慨棠道:“不给,真的,你不要走了,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窦争骂了一句很粗俗的话,说,“你不愿意见我,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来这里,就是,就是为了找你啊!”   顾慨棠听了那句话后,抿着唇,有些生气了。   小野睁着浑圆清澈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们俩,小手紧紧抱着顾慨棠的脖子。   顾慨棠严厉而认真地说:   “你为什么留在这里?你的老家,位于两省交界处,旁边是垃圾填埋场,定期有人用火焚烧垃圾。被污染的空气飘到附近,灰尘落在水里,喝了那里的水,近些年来,患癌症的人越来越多。你到底为什么留在这里?”   顾慨棠深深吸了口气,说:“你想让小野也变成这样吗?”       第70章 两人的情感都在一个微妙的临界线。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结果就没控制住。      窦争愤怒地看着顾慨棠。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看不出一点温情脉脉,眼看就要吵起来。   顾慨棠用那种凌厉的声音责问:“为什么你总想走?你觉得逃避能解决问题……”   说到这里,顾慨棠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有什么资格质问他?   窦争的情况和自己不是一样吗。之前顾慨棠还因为不想面对家人而考虑出国交流的事情,轮到窦争,他怎么就能硬起心肠,冷起面孔,说这样的话?   就在这时,顾慨棠的手机响了。   一开始,他都不知道是自己的手机,因为顾慨棠以为手机在背包里,被留在车上。   所以过了两三秒,顾慨棠才摸摸右边的口袋,从里面掏出震个不停的手机。   ——什么时候放到里面的不重要,顾慨棠看见妹妹的来电显示,皱着眉,接通了电话。   “哥,”顾慨梅的声音有些焦急,她语速很快地说,“就是你回国前,有一次小……小野跑来跟我说你给他养的那虫子,我记得你之前养到成虫阶段后没活过三个月,所以——”   顾慨棠正在跟窦争说话,哪里忍得了妹妹的碎碎念,反正跟自家妹妹也不用客气,他打断道:“说重点。”   “……”顾慨梅更急了,“所以我抱了一只狗到明珠小区!结果发现舅舅和小野都不在了,还有一张纸条。你现在是不是在火车站?赶紧帮忙找找,我和妈马上过去。”   顾慨棠道:“我现在就和窦争在一起,你们不要过来了。”   “去——”话音未落,就听顾慨棠这样说,妹妹十分震惊,‘啊’了一声,哑口无言。   顾慨棠也没多说,只道:“先挂了,回家再跟你说。”   打完这一通电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尴尬。窦争眼圈都红了,他站在那边,也不主动和顾慨棠说话。   是,他确实是穷。因为担心别人觉得自己是怪物,不得不在高中毕业时回到穷村僻壤的地方。   然后有了小野,窦争以一种近似投奔的方式回到了这人身边。   窦争用一种很是微弱的声音,认命一样,他主动和顾慨棠说:“……可是我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呢?”   顾慨棠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刺伤了他。   顾慨棠沉默了。   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反而如同海洋般汹涌,他心脏跳得厉害,连手都在抖。   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告诉他,即使不能在一起,也想看见他,想让小野接受更好的教育。   “……你觉得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牵手吗?”窦争绝望地看着顾慨棠。他情绪太过激动,眼看就要情绪崩溃,他连忙转过视线,看到了顾慨棠怀里的小野。   小野眼泪巴巴,眼泪挂在睫毛上,都不敢掉下来。   窦争就很茫然。   他一点都看不到自己未来的方向。一直以来,他的目标都是奋起向上,然后和顾慨棠一起。   如果没有顾慨棠呢?   这样的生活,他只是稍微想一下,就有一股酸意从心房蔓延到口鼻,眼眶,激得他浑身发抖,腰部剧痛。   顾慨棠的眼神变得无奈,他内心激烈挣扎,痛苦难耐,最后,他抬起手,牵住了窦争。   窦争看起来像是愤怒的气球,然而顾慨棠碰他时,他连躲都没躲。   顾慨棠拉着他向前走了两步,他也很乖地跟着。   刚刚的争吵宛若过眼云烟。   顾慨棠领先窦争两步,背对着他,声音很轻的:“因为你这么喜欢我,害的我也爱上了你。”   那声音轻得好像风吹过就能弄断,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可以说除了顾慨棠谁都没听见。   顾慨棠继续道:   “我该怎么办……”   校车已经走远了,因为人很多,也打不到出租车。顾慨棠抱着小野,在旁边的地铁站买了三张票。   最近一次乘坐地铁也是顾慨棠大学时的事情了,他不太确定,用手机查了很长时间。   窦争也不说话,默默地站在顾慨棠面前,他脸色阴郁,可情绪平稳,也没再像刚刚那样吵着要走。   刚刚两人吵架时,小野吓呆了,也没哭闹。现在敏感地感受到两人之间气氛缓和,就抽抽泣泣地抹着眼泪。   顾慨棠轻声叹了口气,给小野用纸擦眼泪,又和工作人员要了杯热水,一点一点喂给小野。   小野吸着气,问:“叔父,我们不走了吗?”   “……”顾慨棠让小野坐在自己膝盖上,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不走了,小野。”   因为不是地铁高峰时段,两人上了车后还有不少空位。但谁都没有坐下。   顾慨棠搂着小野,站在车厢前部,窦争犹豫了一下,安静地站在顾慨棠面前。   再过了几站,人才慢慢变多,窦争低着头,贴着顾慨棠,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顾慨棠有一种冲动,希望这列车能一直开下去。   下了地铁,顾慨棠把他们送到家里。   如果没有小野,那么气氛肯定非常尴尬。幸好小野拉着顾慨棠看景观盆里的独角仙,主动跟他说话,才没让气氛冷下来。   窦争坐在沙发上,一句话都没说。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走进厨房。   顾慨棠看起来在听小野讲话,实际上注意力一直放在窦争身上。窦争一动,顾慨棠就忍不住皱眉。   他不着边际、心不在焉地和小野说了几句,就道:“小野,我先回去了。”   小野一呆,仰着头,小声说:“……我不要你走。”   眼看又要哭了。顾慨棠抱着小野,从景观盆那边摸了一会儿,抽出一张卡。   怪不得窦争没看见,这张卡在外力的作用下改变了方向,掉在不容易发现的地方。   顾慨棠说:“小野,这张卡交给你保管。”   小野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盯着顾慨棠的手。   “你爸爸要用钱的时候,把这个给他。”   “用钱?”小野仰头思考了一下,“买……买菜的时候吗?”   “……不是,”顾慨棠顿了顿,道,“比如,要交你的学费,或者……或者你爸爸想搬走住。”   小野泫然欲泣:“还要走?叔父,你不是说不走了吗?”   顾慨棠摸着小野的头发,温柔地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   顾慨棠离开前,觉得有必要和窦争说一声。他推开厨房的门,发现窦争站在那边,烧着热水,热水已经沸腾了,他还没有动作。   顾慨棠推门的声音把窦争从沉思中打断,他猛地抖了一下,四处寻找,放了一大把挂面到水里。   “……”顾慨棠问,“你在做饭吗?”   “……嗯,”窦争换了个站姿,不敢看顾慨棠的眼,带着点示好意味,说,“做了你的份,吃完再走吧。”   顾慨棠觉得不应该再逗留下去。   两人的情感都在一个微妙的临界线。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结果就没控制住,顾慨棠一字一顿,说:   “……那我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要断就断得干净,断不干净也要尽量干净。   顾慨棠走到阳台上,翻来覆去想这句话,内心十分煎熬。   家里的电话很快打通了,来接电话的是妈妈,她有点着急地问:“你舅舅和小野回家了吗?”   “嗯。”顾慨棠应了一声,迟疑着,说,“我们现在在明珠小区。他……我想留在这里吃饭。”   顾妈妈愣了一下。   “我今天从深圳回来,刚好在火车站里看见窦争。这是巧合,我没有提前和他约好。”   “啊……是这样啊。”   顾慨棠顿了顿,强调道:“是真的。”   顾妈妈长长叹了口气。   母子俩的通话沉默了好一会儿,顾妈妈说:   “妈妈怎么会不信你,你不用解释,慨棠,你根本不用和我解释啊……”   顾慨棠一怔,不明白顾妈妈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顾妈妈说:“那天我看见小野哭,而且,你回来的消息,我也没告诉过小争。”   她全心全意的信任顾慨棠,反而伤感于顾慨棠以为她不信任他。   “你爸再过一段时间就从古巴回来了。他跟领导申请,调回来。赚得少点也没关系,家里其实用不了那么多。”   顾慨棠喉咙哽了哽,“妈……”   顾家书香门第,如果没有那次拆迁,也不会突然变成这样富裕的家庭。   也正是如此,顾爸爸一直改不掉拼命工作、赚钱养家的观念。   “我们俩一直在谈,你们这算怎么回事。”顾妈妈带着鼻音,想到什么说什么,“之前——之前催你相亲。其实那时候我俩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顾慨棠安静地听着。   顾妈妈说:   “我早就有准备。可你爸爸脾气比较倔,跟你闹了很长时间,把心脏都给气坏了。”   “……是我不好。”顾慨棠说,“我太混账了。”   “你要是混账,你爸早打断你腿了。”顾妈妈哭了起来。“你是非小争不可了吗?”   顾慨棠‘嗯’了一声,因为实在是太艰难,所以再也说不出话来。   顾妈妈泣不可仰,说:“你爸出国,你也不送他。你是再也不想见你爸了?”   “……不是。”   “你还要出国,以后定居在国外,让我们管不了你是吗?”   顾慨棠噎了一下,说:“不是。”   “他是你爸爸,他怎么可能不爱你,你也要给他点时间啊。”   顾慨棠听出了点东西,他问:“什么?”   顾妈妈说:“你爸为什么回国,我问问你。”   顾慨棠也想不明白,他皱着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顾妈妈说的是:   “说好了你们兄妹俩有孩子,他就回国来帮忙接送。小野明年就上小学了,是不是?”   顾慨棠怔住。   顾妈妈反应过来,连忙道:“不过你爸还没想说,你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第71章 然而钥匙还没对准,窦争就伸手拽住顾慨棠的领子,把他拽到了自己面前。      时值冬末,寒风刺骨。   站在阳台上的顾慨棠全身冰凉,听了这话,却心脏一紧,热血涌到脸上,他的体温明显的升高了。顾慨棠疑惑地问:“什么?”   “哎,你怎么这么傻,”顾妈妈说,“你爸不也是没办法了吗?”   顾慨棠也听出来了这层意思。但实在是不敢相信。为什么呢?因为之前顾爸爸抗拒的态度就像是要以命相拼,顾慨棠还以为是要窦争就永远别想再要爸这种情况。   所以刚听到顾妈妈的话,顾慨棠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他在和顾妈妈通话时,手机一直在震动,这是有其他人再给顾慨棠打电话的标志,可他并不想挂断母亲的来电,他想一次性问个清楚。   顾慨棠深深呼吸,委婉地问:   “爸……这是同意了?”   顾妈妈‘嗯’了一声。   顾慨棠手都在发抖,他迷茫地问:“为什么?”   顾妈妈道:“你应该去问你爸爸。”   顾爸爸是个比较古板的老头,性格强硬,和儿子缺少沟通,有的时候,顾慨棠觉得自己没办法融入父亲的世界,他不理解父亲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学校有些事要处理,今晚没有时间。”顾慨棠看了下时间,现在已经五点十分了,六点钟学校的总结会议选定他当发言人,顾慨棠不能再拖了,他想了想,说:“明天,我找机会和爸视频……爸什么时候回国?”   “下个月。”   “那好……”顾慨棠说,“下个月我跟爸好好谈谈。”   顾妈妈吸吸鼻子:“早应该这样了。”   “妈,”顾慨棠犹豫着,问,“您没骗我吧?”   “我骗你干什么。”顾妈妈嗔道。   “……爸当时抗拒的那么厉害,所以我和窦争分开。但是我们分开了,又突然说可以妥协,让我怎么相信?”顾慨棠闭了闭眼睛,他说,“妈,我没办法理解爸是怎么想的。”   顾妈妈听出顾慨棠声音里的伤感,急忙说,“可是,你让他怎么办?谁能那么快接受自己儿子……,除非不是亲生的。我和你爸都觉得,不能再给你介绍其他姑娘了,可又不忍心让你一直一个人。”   顾妈妈长长叹了口气。   顾慨棠默然。他的手机一直在震,震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是有重要的事。他不得不对母亲说:“有人找我,妈,我待会儿再给您打过去。”   “不用啦,我也没什么事儿,”顾妈妈想了想,却又啰啰嗦嗦地补充道,“你……你和小争也要注意点。你爸要是找你摊牌,虽然我估摸着是会妥协,但也要循序渐进,别气着你爸。”   “好。”   “你是个听话的孩子,妈放心你。”   “……妈,”顾慨棠胸口热热的,他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   “?”   “我……对不起你,和爸。”   顾妈妈终于笑出了声,她温柔地说:“你去忙吧。”   挂了母亲的电话,顾慨棠才看到从刚才起就一直呼叫他的人,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刘浩然】三个字。   顾慨棠神情一肃,接听电话,‘喂’了一声。   “小顾啊,”刘浩然问,“你在哪儿?”   “我……遇到点急事,现在在家里。”   “那就好,刚刚在校车里没看见你的人,我以为把你落在火车站了。”   “不好意思。老师,我可能晚点到学校,能不能把我的发言往后挪挪?”   “嗯?”刘浩然十分为难,“不行,因为……”   “……”   顾慨棠没办法,他看看时间,最多只能再待十几分钟,他迅速结束和刘浩然的通话。   顾慨棠有话要对窦争说。   他打开阳台门,就要往厨房走,但开门的一瞬间,顾慨棠发现窦争就站在门口。   “……”   窦争斜靠在门框上,挪开眼神,不与顾慨棠对视,同时抬起手摸摸鼻子,掩饰了一下。   他问:“……你要走了吗?”   顾慨棠说:“我导师有事交给我做,我必须赶过去。”   “……哦。”窦争闷闷的。   顾慨棠:“什么?”   “没什么。”窦争甩甩手,“你走吧。”   顾慨棠说:“我爸下个月从古巴回来,他申请调回中国工作。”   “……”窦争脸上的表情变得颓丧,他焦躁地拿起一根香烟,夹在手里,问,“怎么,回来监视你吗?”   “监视我?”   “对,监视你有没有在地下和我偷情。”窦争凶巴巴地说,“监视我有没有勾引他儿子上床!”   窦争尽量压低声音,而且关上了门,以免两人的对话内容传出去。他冷静了一会儿,哼的一声,把烟叼在口中。   顾慨棠顿了顿,道:“……以后小野在家,你就不要吸烟了。”   窦争笑了笑,说:“你妈都不管我,你管我?我不是你舅舅吗。”   顾慨棠伸手把他口中的烟揪下来,扔到垃圾桶里。   “我妈不管你,但我以后一定会管你。”顾慨棠认真地看着窦争,说,“我爸他,好像同意我们两个的关系了。”   “……”   窦争惊愕地看着顾慨棠,一时间说不出话。   顾慨棠道:“我赶时间,等处理好学校的事情,……今晚我来找你。”   顾慨棠运气不错,刚到公交车站就来了车。到学校时是五点四十分,提前了将近二十分钟。   他可以在明珠小区再待几分钟,和窦争好好说清楚。   可顾慨棠没有,他觉得当时的气氛太尴尬了,有些事他自己都不清楚,怎么能和窦争解释呢?   车里暖风吹得人胸膛滚烫,顾慨棠疾步朝教学楼走去。   那天的会议一直持续到晚间十一点,中间还没休息,终于散会时研究生怨气冲天,一边骂一边往宿舍走。   顾慨棠更无奈。他没开车来学校,因为车在顾家,现在公交车肯定没有了,还不知道这个时间段能不能碰见出租车。   大冬天,顾慨棠站在路边等了一个小时,才终于碰到一辆出租车。因为没带手套,他的手指都是僵硬的。   在车里吹了一会儿暖风,顾慨棠拿出手机,想给窦争打电话,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短信。   几乎是下一秒,窦争的短信就回了,他问:   【你到哪儿了?】   顾慨棠说:【马上就到。】   【好,那我等你。】   因为夜太深,小区保安拒绝司机开车进入。顾慨棠在小区门口下了车,然后步行回家。   遥遥看十楼客厅里微弱的灯光,顾慨棠想,尽管现在已经是深夜凌晨,可那个人还在等他。   顾慨棠走进楼道里,乘着电梯到十楼,他刚出电梯门,声控灯应声而响。因为灯突然亮起,顾慨棠一眼就看到站在角落里的那个男人。   “……”顾慨棠故作镇定地走了过去。   窦争抬眼看他。   窦争没穿外套,只穿一件不算太厚的毛衣,站在楼道。   顾慨棠开口和他主动说话,来缓解气氛,他轻声问:“你不怕冷吗。”   一边说,一边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然而钥匙还没对准,窦争就伸手拽住顾慨棠的领子,把他拽到了自己面前。   手里拿着的钥匙失去准头,猛地划到旁边的防盗门,发出让人齿寒的声音。   顾慨棠被揪着领子。这样的姿势并不太好,可以说有点难堪,但他没有反抗。   因为他听到了窦争急促的呼吸。   窦争清了清嗓子,开口时,声音却还是哑的,他低声问:“……你下午,说你爸同意了,是真的吗?”   顾慨棠点点头。   “所以你……”窦争错开眼神,忐忑地看着顾慨棠的肩膀,问,“你要和我和好吗?”   顾慨棠说:“是的,不过……”   “……”窦争的手一紧。   “不过,重点是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窦争二话没说,扣着顾慨棠的后脑,狠狠亲了上去。   他迫不及待地张开口,没对准地方,几乎咬到顾慨棠的鼻子,舌头胡乱向前拱,双臂热情地搂住对方的脖子。   顾慨棠也没躲,他闭上眼睛,很快就不可遏制地回应起来。顾慨棠一手搂着窦争的腰,一手去拽他攥在自己领子上的手。   窦争指尖冰凉,唇却火热,后背开始出汗。   十指相扣,急促的呼吸声,两人唇齿相交,顾慨棠压着窦争的胸膛,把他按在墙上。   窦争闷哼一声,急切地挺腰,用下面摩擦顾慨棠的小腹。   声控灯灭了又亮,亮了又灭。   两人都感觉从未有过如此激动的时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胶着的唇好不容易分开。   窦争呼吸急促,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他声音都在哆嗦:“我跟你回来,已经做好了和你偷偷摸摸交往的准备了。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我就是想要你。”   顾慨棠心里很酸,额头碰着他的额头。顾慨棠看见窦争的嘴唇都肿了,用手指轻轻碰了碰。   楼道里有监控,而且公共场所,说不定还会被路过的人看见,可谁都没心情管了。   无法控制的情感,像是烟雾一样环绕在身边,浓度太高,就凝结成胶状的液体,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热情的,没有理智的。   这种感觉,让人觉得既新鲜又陌生。       第72章 窦争呆在原地,靠在一人的怀里。      在楼道里,窦争突然就想起了一些事情。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回忆起来,有关顾慨棠的,一切细节都历历在目。   年轻时的窦争确实十分暴躁,他的老家穷山恶水,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没有什么淳朴的民风,都是一群刁民。最起码窦争是这么觉得的。   他父母双亡,被窦家夫妇领养时情绪不好,遇事必争,狂躁易怒。   有一次——时间隔得太远,窦争都忘了因为是什么,反正他和自己的养父养母起了争执。   窦争清楚记得养父母那一双伤心至极的眼,那种眼神让他更为气愤,窦争三下两下把外套扒了下来,恶狠狠地摔到地上,吼:“我再也不回这个破地方了!”   说完转身就走,他气得热血上头,什么都没想,就向前冲。   然后他被一双手拉住了。那人用的力量很大,捉小鸡一样把窦争往回拉。窦争根本没想到会被拉回去,下一秒,一辆灰色的轿车从他面前,几乎是贴着擦了过去。   窦争呆在原地,靠在一人的怀里。   属于少年的单薄的胸膛,心跳沉稳有力。   窦争听到身后那人低声说:   “不要命了吗?”   说完,少年就放开手,默默地看着窦争。   窦争扭过头看刚刚还拉着自己的人。他记得那是窦家女人的大儿子……是叫顾慨棠的,自己名义上的外甥。   他长得相貌堂堂,生着一双桃花眼,气质却沉稳端正、清朗挺拔,不像是十几岁的孩子。   窦争闻到了顾慨棠身上的味道……很难形容。   非要说的话,让窦争想起第一次拿着零花钱,兴冲冲的冲到小卖铺时候的事。他让老板娘打开工作时会发出巨大噪音的冰柜。一股凉气旋转着飘了上来,那种味道,不是奶味,也不是香味,是的,是一种凉意,让人舒坦,感觉好像能贯穿身体的舒坦。   窦争张大鼻孔,深深吸了口气。   而此时此刻,搂着自己的男人,身上还缠绕着与记忆中相似的味道,安抚着窦争燥热的情绪。   窦争把头扎在顾慨棠肩膀上,大口呼吸。   顾慨棠问:“你冷不冷?”   “我……”窦争说,“我快热死了。”   “好吧,”顾慨棠点点头说,“那我们也先回家,这里可能会有人路过。”   顾慨棠还是比较有理智的,但伸手摸钥匙时,手抖得开不开门。   窦争还在后面添油加醋:“我们做吧。”   “……”顾慨棠说,“小野在家,不要了。”   顾慨棠还以为窦争会反驳,然而他竟然点头同意了,窦争问:“现在几点了?”   顾慨棠一愣,说:“快一点了。”   窦争深吸一口气,压抑那种狂躁的感觉,他说:“赶紧回家吧。”   小野最近总是咳嗽。   咳嗽的症状很奇怪,他白天十分精神,不像是感冒了,但到了晚上一两点钟就开始咳嗽,往往会咳嗽一个小时。   “我带他去诊所,”窦争描述着说,“医生给开了点药,但没什么效果。”   顾慨棠一听,道:“我小时候也有过,夜咳,输了几天液就好了。”   “这么小的孩子输液行吗?”   “现在一岁多的孩子都能输液了。”   窦争犹豫了一下,说:“那我明天带他去医院。”   顾慨棠推开家门,道:“好。”   客厅里亮着一盏小灯,独角仙安静地趴在景观盆里,动也不动。   一个小男孩探出头来,看清来人,咳了两声,光着脚走了出去。   窦争连忙抱起小野,摸摸他冰凉的脚丫,问:“鞋都懒得穿吗?你这个臭小子。”   小野歪着头躺在窦争肩膀上,眼泪吧嗒吧嗒洒在父亲的脖子里,他剧烈咳嗽一阵,然后小声说:“我睁眼没看见你。”   窦争搂着小野,说:“我去接叔父去了。”   小野扭过头,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听说他夜咳,但没想到咳得那么严重,他伸手顺了顺小野的背,担忧道:“小野,你要不要喝水?”   小野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示意顾慨棠抱他。   窦争把小野放到顾慨棠怀里,说:“我去倒热水,小野你吃点东西,一会儿喝药。”   小野咳嗽不停,小手拽着顾慨棠的衣服。   顾慨棠感受着小孩咳嗽时的震动,坐到沙发那边,把小野放到自己膝头,他的手一直轻轻拍着小野的背。   小野咳得脸色通红,磕磕巴巴说:“叔父,果冻情况很不好。”   顾慨棠不得不凑到他嘴边才能听清小野说的是什么,他问:“怎么了?”   “它不动。”小野咳着说,“总是不动。”   顾慨棠知道这是独角仙寿命将尽的表现,但也不在此时挑明,他温声道:“……它是要生宝宝了。”   顾慨棠的意思是这只独角仙到了要交配的季节。   然而小野理解错了,他愣了一下,问:“它也可以,跟爸爸那样吗?”   “嗯?”顾慨棠一头雾水,“什么?”   小野没再说话,他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顾慨棠看着都难受,忍不住说:“不行,我们得去医院,你咳得太厉害了。”   小野摇着头,说:“喝药。”   顾慨棠提高声音,问窦争:“还没好吗?”   窦争倒了杯水过来,看到小野这样,也问:“宝贝你今天怎么了?”   小野咳得身体歪在顾慨棠身上,喝了口水后,他身体一抖,‘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下十分突然,因为顾慨棠抱着小野,两人离得很近,就吐到了顾慨棠的外套上。   小野惊恐地看着顾慨棠,愣了一下后,竟然伸手抓外套上的呕吐物,似乎要给顾慨棠清理衣服。   顾慨棠连忙挡住小野的手,安慰道:“没关系,小野,别担心。”   窦争把小野搂到自己怀里,好让顾慨棠去换衣服,他有点怕了,问:“怎么还吐了?这么严重,海棠,我们带小野去医院吧。”   “是,”顾慨棠脱了外套,突然想到什么,说,“我给顾慨梅打电话,让她开车来接小野。”       第73章 顾慨棠睁大眼睛,觉得这……,自己和小野,真的是很像啊。   尽管深夜的电话打扰了顾慨梅的好梦,但电话的原因是小野生病了,她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   顾慨梅半夜开着车到明珠小区,把车送到楼下,她本来也想跟着去医院,但顾慨棠却说:“有我和窦争俩人就够了,你在这里睡吧,明早你再开车上班。”   匆匆忙忙赶到医院,又是抽血又是化验,两个人一直忙到六点钟。   小野在赶往医院的路上就已经不怎么咳嗽了,躺在顾慨棠怀里睡了过去。但一到医院就被各种折腾,天亮时,小野眼睛都是红的。   因为孩子太小,输液时医生给安排了一张病床。窦争拿着顾慨棠的钱包出去付账,只有顾慨棠一人带着小野去输液。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穿着粉色护士装、戴口罩的护士拿着针和液跟在两人身后。   推开病房门,窗户外有刺眼的阳光照进来。顾慨棠摇了摇小野的胳膊,说:“小野,今天天气真好。”   小野抿着嘴,睁大眼睛看着外面,又警惕地看看拿针的护士。   顾慨棠看他吓成这样,便摸了摸他的后背,想把小野放到医院的床上。   小野一看要被放下,就哼哼地哭两声,手指紧紧抓着顾慨棠的衣服不松开。   “……”   顾慨棠无奈,只好坐到床边,把小野放到腿上。   护士抬头看着他们俩,一边拿消毒的棉球,一边说:“小朋友,长得这么漂亮。   顾慨棠得到了暗示,就说:“小野,伸出胳膊。”   小野把手往顾慨棠羽绒服里钻,急急道:“不成,叔父,不要让她们打我。”   顾慨棠搂着小野的后背,道:“不是打你,是输液。输完液晚上就不咳嗽了。”   “不行不行不行……”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行’,小野委委屈屈地憋着嘴,看上去要哭了。   顾慨棠一直觉得小野是个坚强的孩子,因为他在幼儿园很独立,听李老师说,就算是摔倒破皮也不哭,让之后发现小野膝盖破了的李老师受到惊吓。   然而只要遇见身边有顾慨棠和窦争的情况,小野就十分娇气……呃,也不能说是娇气,总之是更会撒娇了。最要命的是,他哭的时候还会把脸贴在顾慨棠脖子上,把眼泪蹭上去,湿漉漉的,很是可怜,惹人怜爱。   以前顾慨棠都尽量顺着他,但现在不行。他把小野身子扭正了,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小野,你已经五岁了,小男孩,以后不要总是哭,可以吗?”   小野眨眨眼,大幅度点点头。   顾慨棠继续道:“因为你咳嗽我……,我会心疼,为了让你尽快好起来,要让姐姐给你输液,同意吗?”   小野‘嗯——’了一声,拉长音。   顾慨棠道:“好,伸胳膊。”   小野睫毛还湿着,但已经听话的伸出手臂。   护士听着他俩的谈话,觉得很有意思,她一边麻利地给小野手背消毒,一边安慰道:“小朋友,长得和爸爸这么像,能不能坚强点,和爸爸一样?”   顾慨棠听得十分尴尬,但也没否认,他和小野一样,紧张地盯着小野的手背看。   因为孩子太小,手还没长开,手背胖乎乎的,很难找到血管。   护士对着小野的手背拍了两下,仔细摸索,眼睛都快贴到上面了。   小野挣扎着扭动,很不情愿地和顾慨棠说:“叔父,不要她打我。”   顾慨棠道:“再等等,小野,马上就好。”   顾慨棠的话还是很有用的,小野很快同意了,被针扎到也没往后缩手,乖乖躺在顾慨棠怀里。   小野刚刚奋力反抗,是以为能和顾慨棠讨价还价,躲过一劫,现在发现自己躲不过去了,才不得已痛下决心,束手就擒。   护士的技术很是了得,‘一针见血’,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小野手背没有鼓起,就调整一下输液的速度,收拾东西,推着小车走了。   顾慨棠靠在床头,让小野躺得更舒服点,问:“小野,你饿不饿?”   “饿。”   “那等你爸结完账,让他出去买饭。”   小野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顾慨棠知道他累了,就拍拍小野的后背,轻声说:“你睡吧。”   小野闭上眼睛,因为折腾了很长时间,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顾慨棠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儿事情,不知怎么的,他想起妹妹顾慨梅曾经跟他说,小野的手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一样吗?   刚刚扎针时,看着小野的手背,顾慨棠没有感觉出来,因为手背不像。他不知道顾慨梅为什么这么说。   顾慨棠低下头,握住小野没输液的手,轻轻挪到自己眼前。   阳光下,小孩蜷缩的手指他看得清清楚楚。   甲床饱满,颜色很红,指甲在阳光下好像能映出光来。   顾慨棠睁大眼睛,觉得这……,真的是很像啊。   就像是在看自己手指的缩小版,缩得这么小,带着一种奇怪的感觉。   话说回来,是不是很多人都说小野长得像自己?   就好比刚刚那名护士,他们像到外人一眼就觉得是父子的程度吗?   清晨来排队挂号的人多,但缴费的人相对少,不一会儿,窦争拿着各种化验单,推开病房的门。   小野已经睡熟了,手背上的针管通向上方一袋透明的液。   窦争轻轻关上门,问:“睡着了?”   “嗯。”顾慨棠抱着小野。   窦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了看小野的化验单,道:“查不出毛病。医生说可能是家里空气不流通,太干了,孩子鼻腔脆弱,受不了。”   顾慨棠赞同地说:“最近天气回暖,但暖气还是烧得很热,尤其是凌晨那段时间。”   “是,我一会儿到超市里买个加湿器。”   顾慨棠点点头,犹豫了一下。   窦争没发现顾慨棠的异状,他把化验单放到一边,问:“我去买些早点,你想吃什么?”   “……馄饨,谢谢。”顾慨棠回答完,有点不好意思地拉住起身要走的窦争,说,“等等,窦争,我问你——”   窦争莫名其妙地看着欲言又止的顾慨棠,道:“问吧。”   “……小野怎么和我长得这么像?”顾慨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   “……”   窦争的耳朵一下子红了,他惊得急促吸了口气,又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窦争压着嗓子,有些粗鲁地说:“我怎么知道。”   说完,他匆匆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同手同脚从病房里奔了出去。   顾慨棠:“……?”       第74章 小野可能是自己的儿子。      小野可能是自己的儿子。   这个荒谬的想法在头脑中一闪而过,顾慨棠马上否认,因为他没有和任何女人发生过……诶?   顾慨棠微微一动。   他想起那个困扰自己多年、内容不清的梦境。   顾慨棠曾经觉得梦里的主角是窦争,并且深信不疑,但记得不清楚,所以没找到机会好好问问窦争。   现在顾慨棠却忍不住想,如果对方根本不是窦争,而是……一个姑娘,那会怎么样?   但很快顾慨棠就恢复理智,否认了这个假设。   因为他知道小野的生日在四月,怀胎十月,往前推十月,那应该是六月初……   六月初确实是顾慨棠高考结束的那段日子,想到这里顾慨棠心里一紧,可也是那年窦争回到老家,那时候小野还没出生,所以没可能的。   顾慨棠低头看着小野熟睡的脸,有一种十分荒诞的感觉。他打算等窦争回来后,好好跟他谈谈。   窦争很快买了早点上来,他推开病房的门,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顾妈妈听说小野生病,起了个大早,带着保温桶来医院探望。   她做了米粥,此时正在用小勺一点一点地喂小野。   小野没有睡够,喝粥时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看就要睡着了。   “小野,”窦争把买的早点放到桌子上,道,“好好吃饭。”   小野‘嗯’的一声,努力睁大眼睛。   顾妈妈为了照顾小野,做的粥清淡无味,顾慨棠不打算喝,而是拿起窦争买来的馄饨。   因为小野还坐在自己腿上,顾慨棠要吃饭,就想把小野放到床上让他自己坐着。   可小野十分黏顾慨棠,刚搂着小野的肋处,有要把他抱起来的动作,小野就转身去抓顾慨棠的衣服,死活不下来。   窦争训了小野一句:“你小子又犯懒。”,然后坐在顾慨棠身边,把小野捞到自己怀里。   顾慨棠这才有机会去吃早点。   小野在窦争怀里挪了挪,问:“爸,你吃饭了吗?”   “嗯。”因为顾妈妈在旁边,所以窦争有些紧张,回答得心不在焉。   “你吃的是什么?”   “……”窦争说,“肉包子,干嘛?”   “我也想吃。”   “吃屁,”窦争凶巴巴地说,“以后不许吃咸的,不许吃糖。”   “……”   小野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他抬头看输液的袋子,自言自语地说:“什么时候才能弄完呀……”   窦争进了病房后,顾妈妈就停止了给小野的喂食。她看着在一旁吃早点的顾慨棠,问:“慨棠,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顾慨棠咽干净口中的食物,说:“上午没课,下午有课。”   “你不是说要在今天跟你爸视频吗,他那边现在是下午七点,正好下班,时间挺合适的。”顾妈妈这样说着。“你回去吧,我和你舅……我和小争在这里照看小野就行。”   顾慨棠顿了顿,觉得顾妈妈故意支走自己,可能是有话要和窦争说。   他和窦争迅速对视一眼。顾慨棠垂下眼帘,说:“……等我吃完饭就走。”   顾慨棠回家时还不到八点钟,而妹妹顾慨梅任职的事业单位九点钟上班,所以那时她刚刚醒来洗漱。   听到开门声时,顾慨梅正在洗脸,她睁不开眼睛,只好问:“是哥吗?”   顾慨棠‘嗯’了一声,把钥匙放到茶几上的收纳盒里,他倒了杯热水,坐到电脑桌前。   “小野的病怎么样了?”   “没什么,说是家里通风不好,太干造成的。”   “啊?”顾慨梅愣了愣,随后说,“太干?我我我,我在家里还有很多保湿效果很好的面霜,拿来给小野用吧。”   “这能管用吗?”顾慨棠笑道,“买个加湿器就好了。”   顾慨梅应了一声,觉得有些不对劲,她问:“你把窦争和小野俩人扔在医院里?”   “妈在那边呢,”顾慨棠说,“她好像有话要和窦争说。”   顾慨梅点点头,问:“所以呢,你回来做什么?”   “跟爸视频。”顾慨棠推了一下桌子,让旋转座椅向后退,他面对着顾慨梅,有些苦恼地问,“我该和他说些什么?”   顾慨棠和顾妈妈打电话的那天,顾慨梅就在旁边听着,此刻她沉吟一声,说:“问爸到底是什么意思,明年春节窦争能来家里过节不?”   顾慨棠说:“问得这么直接,让爸怎么回答?”   “这种时候你还管爸怎么回答?”   顾慨棠瞪了顾慨梅一眼,说:“你想让爸下不来台阶?”   “……”   顾慨梅身为女生,心却没有顾慨棠细。两人一起惹了祸,顾爸爸会先骂顾慨棠,对妹妹则是大度宽容。   所以顾慨梅和华康的应对模式对顾慨棠没有借鉴作用。   顾慨棠站起身,倒了杯水,但坐回电脑桌前,他发现自己刚刚已经倒了一杯。   “……”   顾慨棠叹了口气,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下定决心,邀请父亲与自己视频通话。   那天顾慨棠在学校待到晚上七点钟,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刘浩然刚出去深圳过差,到今天没有休息一天,一直在学校住,都没来得及回家。   他出差时身体就有些不舒服,连日的劳累让刘浩然疲惫不堪,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明天刘浩然还有本科生的教学任务,他打算让顾慨棠帮忙代一节课。   代课这种事请博士生更合适,但刘浩然觉得有些博士生的基础知识还不如顾慨棠扎实,顾慨棠只好硬着头皮上。   刘浩然盯着电脑,看顾慨棠明天要用的PPT,一点点耐心核实,发现有不完善的地方,就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很艰难地敲键盘,来帮忙修改。   教授给本科生教书,PPT都是研究生来做,大部分人上台前都不知道PPT上的内容是什么。但刘浩然在学术方面一向认真,做不出误人子弟的事情。   终于修改完,刘浩然摘下眼镜,靠在椅子上,他问:“小顾,你是在学校住,还是回家?”   “回家。”顾慨棠看了看手表,开始收拾东西。   刘浩然说:“那行,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好,”顾慨棠点点头,说,“老师,明天我代完课要请假。我家小孩生病了。”   “嗯?”刘浩然一愕,随即反应过来,“亲戚家的小孩?”   顾慨棠不置可否,只说:“不好意思。”   “没事,去吧。”刘浩然想了想,问,“小顾,你什么时候成家生子?”   “……”   “抓紧时间吧。”刘浩然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之前不是还说家里人催得紧吗。”   顾慨棠说:“不着急。”   刘浩然点点头,道:“也是,有对象就不用着急。”   他声音哑得厉害,和顾慨棠说话都费劲,尽管如此,还在关心自己学生的事情。   因为此时刘浩然的情绪有些低落,顾慨棠就没急着回家。   刘浩然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对顾慨棠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还是想看见你成家立业,心里就踏实了。”   ……刘浩然无儿无女,最记挂的,除了师母,就是他的学生了。       第75章 “是啊,”窦争笑道,“今晚就我们两个。”      顾慨棠和窦争的关系终于被家里人承认,两人好不容易熬到苦尽甘来时,按理说现在就能光明正大的甜蜜亲热。可实际上,也没有这样。   因为顾慨棠实在是太忙了,他和窦争都有工作,白天还要拜托顾妈妈带小野去医院输液,晚上又关心小野的病情,必须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所以也没办法睡在一起。   再过半年顾慨棠就要毕业,毕业之前他希望能帮刘浩然带带楚薇,教给楚薇一些学术方面的基础知识,因此平时除了在图书馆看文献、写资料,就是手把手的给楚薇辅导。   他也没时间单独和窦争约会,这点让顾慨棠十分遗憾。   也让窦争咬牙切齿。   之前顾慨棠家里人拒绝得很厉害,窦争冲动之下报了夜校的学习班,想先拿一个大专的学历,日后再专升本。   但窦争自高中毕业后就没看过什么书了,晚上听课就犯困,有些知识掌握得很不牢固,就会拿到车厂,没有客人时,他就翻出来看看,背诵两句。   这天中午,窦争躺在自己办公室的躺椅上,拿出一本小册子,断断续续像是挤牙膏一样背书。   瘸子在窦争的办公室修理零件,终于弄好后,他拍拍手,对窦争说:“你三天前就在背这段,我听得都能背下来了,你自己还没背下来。”   窦争一记眼刀飞了过去,骂:“你皮痒痒了?”   瘸子感叹地说:“你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啊。”   窦争直起身,把手里的小册子用力扔到瘸子脸上。   瘸子被书砸得额头红了一片,但也没说什么,他一瘸一拐走到椅子那边,坐下来时动作缓慢得好像迟暮的老人。   窦争道:“谁让你坐下了?——把书给我拿来。”   瘸子本来都要坐下了,闻言不得不站起身,把那本小册子递给窦争。   窦争接过来后,翻开那页,又开始从头背诵。   窦争在这家车厂混得如鱼得水。大冬天,他不用出去干活,就做些收钱算账的轻松工作,并且待在有暖气的房间,算是他的单人办公室。   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川子和小眼镜也不总在外面呆着,会到暖和的屋子里,但排挤瘸子,不让他跟进来。   窦争就好心地收留瘸子,允许他在午休时到自己的办公室来取暖。可瘸子说话很不招人喜欢,如果不是窦争是个好人,他就会把瘸子赶出去。   瘸子在那边站了一会儿后,见窦争没有很生气的样子,又挪到椅子那边,缓缓坐下。   窦争背诵的声音停止了,他看着瘸子,说:   “你屁股疼吗?”   这话问得毫不客气。应该说窦争根本就没考虑过瘸子的心情。   瘸子笑着点点头,说:“有点。”   “什么有点。”窦争撇了撇嘴,深疑不信。   他看见瘸子今天修零件时都没敢蹲下来,是跪在地上的。冬天这么冷,他的腿脚还有毛病,跪了一会儿就受不了,把大衣脱了垫在地上,人冻得直哆嗦。   瘸子说:“你看出来了还问我?”   窦争点点头,继续问,“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男人不是爱你爱的要死吗?知道你上班,还把你操成这样。”   瘸子:“……”   “骗人的吧。”窦争翘着二郎腿,狠狠损了瘸子一顿,心里十分得意。   瘸子说:“我快十年没有性生活了,就算疼死也愿意。”   听得窦争火冒三丈。他觉得瘸子就是欠抽,明显看出来窦争欲求不满,不然不会说这种膈应人的话。   窦争愤怒地看了会儿书,但怎么都没办法集中精神,他很想翘班去顾慨棠学校找他,反正车厂里没人镇得住窦争。   窦争站起身,在温暖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他深吸一口气,想到顾慨棠最近疲惫不堪、还要腾出时间和自己见面的样子,还是放弃了。   四月,顾爸爸调回中国公司,所有人都到机场接他,包括窦争和小野。   窦争抱着小野,看见请假来接机的顾慨棠,心里很是想念,忍不住凑了过去。   顾慨棠对他笑了笑,低头看着小野,问:“小野,你病好了没有?”   连着输了几天的液,小野的咳嗽有很大的好转,晚上也不会再咳醒。   小野伸手要顾慨棠抱,靠在叔父怀里,他说:“好啦。”   顾慨棠说:“等过段时间……我不忙了,带你去游泳。”   小野点点头,抓住顾慨棠肩膀处的衣服,急急说:“叔父,等你不忙了,帮我看看果冻行吗?它没有生宝宝,它一点都不动了。”   顾慨棠眼神有些黯淡,他说:“……果冻它,嗯,没有问题。不过你最近不要碰它,等我回来再看看。”   小野点点头。   机场中人群拥挤,顾爸爸搭乘的航班顺利降落,顾慨棠搂着小野挤到最前面。   听到顾慨棠和小野谈话的声音,顾妈妈扭头看他们俩,又看了看站在后面的窦争,她拽拽顾慨棠的衣袖,示意有话要对他说。   顾慨棠连忙弯腰,将耳朵凑到母亲唇边。   顾妈妈有些埋怨地说:   “你这孩子。”   “……?”顾慨棠疑惑地看着顾妈妈。   顾妈妈伸手捏捏顾慨棠的耳朵。力道不重,是一种很亲昵的抱怨,她说:“小野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慨棠问:“什么事?”   “还装!”顾妈妈顿了顿,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要挟我们,傻孩子,我会慢慢跟你爸说的。你们高中时候就……还让他一人回老家,你是怕我们觉得小争怪吗?”   顾慨棠愕然:“您在说什么?”   顾妈妈一愣:“嗯?我在说小野。”   “小野怎么了?”   “小野他……”   话音未落,小野就捧着顾慨棠的脸,说:“叔父,叔父,爷爷来了。”   顾慨棠一看,果然见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老人,拉着行李箱,面无表情地从接机口出来,顾慨棠连忙快走几步,打算帮父亲提行李。   顾妈妈说:“是你儿子啊,老顾!老顾!这边来!”   顾爸爸看见顾慨棠,眼神有些变化,他叹了口气,把行李箱交给顾慨棠,然后说:“我来抱小野吧。”   小野因为最近生病,瘦了点,可五岁的孩子也不轻,说不定和行李箱一样重。   顾慨棠却没有拒绝,他应了一声。小野搂住顾爸爸的脖子时,顾慨棠知道父亲是真的想把小野当亲孙子看待了。   顾爸爸睡了一天,调整好时差后,去公司报道。   公司给他安排了一个月的休假,顾爸爸打算带顾妈妈和小野出去玩。   顾爸爸跟顾慨棠提出这个建议时,解释着说:“小野不是明年九月份就要上小学了?没什么时间玩了,趁着有机会,我想多陪他玩玩。”   顾慨棠心想幼儿园那边不去真的合适吗?可爸的脾气就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他想带着小野玩,就不会管幼儿园怎么样。   顾慨棠问:“小野愿意去?”   “嗯。”   “那窦争呢?”顾慨棠觉得这件事总得问问孩子他爸的意见。   谁知顾爸爸深深看了顾慨棠一眼,留下一句:“问你不也一样。”   说完,顾爸爸提着给小野买的新衣服,剪下标签,一件一件放到洗衣机里清洗。   顾慨棠觉得顾爸爸最近对自己、窦争和小野的态度都有些奇怪。   就在顾爸爸回国前,他和父亲视频聊天时,还觉得爸态度是很无奈的。顾爸爸叹了好几次气,说:“慨棠,我就是怕你……”   然后别过脸,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但是现在顾慨棠能清楚感觉到,顾爸爸对小野的接受和包容。他能长时间坐在地上陪小野堆积木,看他画画、写字,耐心十足,那种由衷的喜爱是无法掩饰的。   虽然以前顾慨棠就知道顾爸爸喜欢小野,可没想到会偏爱到这种地步。   就连窦争偶尔训小野两句,顾爸爸都会站在一边看情况。要是训得小野眼泪巴巴,要哭了,他就急忙冲上前,护着小野。   顾慨棠摇摇头,走到书房。   顾妈妈听见洗衣机运行的声音,连忙跑过去,说:“小孩子的衣服不能用洗衣机洗的,快关上,让我来。”   顾家二老手忙脚乱,拔掉洗衣机的电源。   顾妈妈将刚刚打湿的衣服放到盆里,背对着丈夫,问:“慨棠同意了?”   “嗯。”顾爸爸点点头,想到了什么,扯开话题说,“这种事,他瞒得真紧,连慨梅都没说。”   顾妈妈道:“他是怕你下不来台。”   顾爸爸沉默了。他看着妻子,突然问:   “我是不是……对慨棠太严格了。”   “哎……”顾妈妈叹了口气,说,“也不怪你。可是小野和慨棠小时候那么像,我们竟然没往那边想……谁能想得到呢?”   顾爸爸点点头。   他想,人,要学会知足。   回家后,顾慨棠把顾爸爸的提议告诉窦争。他觉得这种事还是应该得到孩子父亲的同意。   谁知窦争一口答应,因为答应得太痛快,让顾慨棠以为顾爸爸是提前和他说好的。   四月初的某一天,顾家父母果真带着小野去了南方。那里和北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候,气候湿润,对小野的咳嗽有好处。   那天顾慨棠本想留在学校,转念一想家里只有窦争一个人,说不定会很寂寞,所以他急忙完成手上的工作,预定了餐厅,准备陪窦争出去吃晚饭。   两人很少有单独吃饭的机会,因为每次都会带着小野。此时,窦争不需要帮小野布菜,所以显得手很闲。   顾慨棠说:“我怎么觉得你很高兴。”   “是啊,”窦争笑道,“今晚就我们两个。”   顾慨棠:“……”   第四卷:萌春    第76章 顾慨棠看见窦争胸前纹了一朵精致的海棠,一瓣一瓣,花开动人。      北京的春天,来得晚,而且时间短。   已经到了四月,风吹在人脸上还是像刀割一样。吃过饭,从餐厅离开,走到车上这段距离,顾慨棠想,这里的冬天实在是太过漫长。   窦争出门时又没有穿外套,他是那种不太怕冷,但很怕热的人。   顾慨棠看着他被风吹得眯起眼睛的样子,便解开外套的扣子,说:“窦争,给你穿。”   说着,顾慨棠将外套脱下,就要披到窦争身上。   窦争一愣,看着顾慨棠外套下单薄的身体,急忙用手一挡,道:“不用不用,我一点都不冷。”   但挡着顾慨棠的手却是冰凉的。   顾慨棠说:“快点,马上就到车上了。”   “我真的不冷。”窦争推却道。   顾慨棠执意要把衣服给窦争,他说:“你手很凉。”   窦争急了,他用很大的声音吼:“我就是不冷!我要冷我就拿羽绒服了,你赶紧自己穿!”   这一声喊得十分嘹亮,顾慨棠差点以为他真的生气了,旁边低头缩脖路过的行人也不由看了一眼,误会可以看两人热闹——他以为这是要打架。   顾慨棠:“……”   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可也没穿上外套,而是将外衣搭在手臂上。   窦争把衣服拿过来,硬要往顾慨棠身上披。   “你……”   “我真的不冷。刚刚在店里吃了好多生蚝。”窦争的声音放得低了些,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谢谢,可是我怕你感冒。”   顾慨棠沉默了。   窦争看他好像有些不高兴,窦争着急地挠挠头,说:“我,我就是不想。”   他伸手抓住顾慨棠的手臂。   顾慨棠问:“为什么?”   “因为我,”窦争说,“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   “……你也不是麻烦。”顾慨棠叹了口气。   窦争手指摸索着向下,和顾慨棠十指交扣。   风太急,又冷,两人手都干干凉凉,可牵住的一瞬间,好像又不冷了。   窦争说:“那就是因为,我想对你好。”   顾慨棠笑了笑,他道:“既然如此,下次一定要记得穿好外套。”   他们紧走两步,到了附近的停车场。   偌大的停车场只有中央一盏路灯,灯光微弱,几乎看不清路面情况。两人一前一后摸索着向前走,天这么黑,也没人说拿出手机来照明。   他们慢慢走着,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过了一会儿,走到车子里,关上车门,顾慨棠静静地坐着,没有拿出车钥匙。   车厢内安静得显得有些冷清。   窦争坐在副驾驶座,他扭过头,眼睛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借着微弱到可以忽视的灯光,他看着顾慨棠的脸。   然后自然而然地接吻,拥抱。   好像一瞬间就变得燥热,让人有解开衣扣的冲动。   顾慨棠的手下意识往窦争的衣服里探,然而窦争的衣摆认认真真塞到了裤子里,顾慨棠就伸手去解窦争的腰带。   窦争‘嗯’的一声,双手搂住顾慨棠的脖子,当腰带被解开时,他低下头,看着顾慨棠的手,问:“在……这里吗?”   顾慨棠反问:“可以吗?”   “可以,”窦争咽了咽口水,他说,“都听你的。”   顾慨棠琢磨了一下。说:“还是先回家吧。”   窦争一把抓住顾慨棠的手,在手心里亲了两下,他说:“没关系,我忍不住了。”   说完,他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去摸顾慨棠的下面。   顾慨棠任他摸了。   两人的呼吸同时变得急促。   窦争狠狠吸了口气,然后急切地堵着顾慨棠的嘴唇,他紧紧抓着身上人的头发,用力往这边搂,好像要把他搂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顾慨棠感受着窦争的急切,用手隔着衣服摸窦争的胸膛、小腹,然后缓缓按住他勃 发的地方。   窦争几乎是呻吟着发出一声咒骂,他仰着头,两条腿紧紧夹在一起。   听着他的声音,顾慨棠感觉额头有汗流下,他用并不算轻的力度上下抚摸窦争敏 感的地方,过了一会儿,手指摸索着穿过上衣,在窦争左边的乳 头上捏了一下。   窦争狠狠颤抖着,猛地挺起腰,肩膀撞着顾慨棠的身体,他声音沙哑地骂人。   顾慨棠都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么多脏话要讲,他被窦争剧烈的反应弄得一慌,但很快反应过来,他用另一只手压住窦争的肩膀,张口含住他的耳朵。   窦争的耳朵……开始是凉的,但很快就热得像炭块,顾慨棠一边咬他,一边用手摸他的胸口。他经验为零,所以和刘浩然出国的时候上网看了不少男同志的资料和视频,这是顾慨棠观看那么多影视资料后觉得最适合他们的前 戏方式,他想了很多次,所以行动起来干净利落。   但是顾慨棠没想到窦争竟然这么禁不住撩 拨,他被顾慨棠舔了耳朵后,就闭紧眼睛用手套弄自己的下体,没过多久就弄湿了内裤。   顾慨棠十分惊讶,因为他还没来得及动手。   北京的春天,来得晚,而且时间短。   已经到了四月,风吹在人脸上还是像刀割一样。吃过饭,从餐厅离开,走到车上这段距离,顾慨棠想,这里的冬天实在是太过漫长。   窦争出门时又没有穿外套,他是那种不太怕冷,但很怕热的人。   顾慨棠看着他被风吹得眯起眼睛的样子,便解开外套的扣子,说:“窦争,给你穿。”   说着,顾慨棠将外套脱下,就要披到窦争身上。   窦争一愣,看着顾慨棠外套下单薄的身体,急忙用手一挡,道:“不用不用,我一点都不冷。”   但挡着顾慨棠的手却是冰凉的。   顾慨棠说:“快点,马上就到车上了。”   “我真的不冷。”窦争推却道。   顾慨棠执意要把衣服给窦争,他说:“你手很凉。”   窦争急了,他用很大的声音吼:“我就是不冷!我要冷我就拿羽绒服了,你赶紧自己穿!”   这一声喊得十分嘹亮,顾慨棠差点以为他真的生气了,旁边低头缩脖路过的行人也不由看了一眼,误会可以看两人热闹——他以为这是要打架。   顾慨棠:“……”   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可也没穿上外套,而是将外衣搭在手臂上。   窦争把衣服拿过来,硬要往顾慨棠身上披。   “你……”   “我真的不冷。刚刚在店里吃了好多生蚝。”窦争的声音放得低了些,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谢谢,可是我怕你感冒。”   顾慨棠沉默了。   窦争看他好像有些不高兴,窦争着急地挠挠头,说:“我,我就是不想。”   窦争脸涨得通红,他情绪太激动,说话都有点哆嗦:“我也帮你……弄完回家。”   顾慨棠说:“我没事。”   他抽出两张面巾纸,把窦争的手擦干净,然后开始开车。   终于到了明珠小区,下车时窦争腿都在抖,他拉着顾慨棠的手,手心一片潮湿。   进入四面能映出人的电梯里,顾慨棠看着窦争发红的眼眶,还是没忍住,他把窦争拉过来,然后低下头,在窦争耳边轻轻亲了一下。   几乎是在顾慨棠弯腰的同时,窦争就伸手搂顾慨棠的腰,两人拥抱时胸膛相贴,能听见对方心脏‘砰砰’的跳动声。   窦争说:“快点……操,我要死了。”   顾慨棠:“……”   顾慨棠:“这里有监控。”   “我知道,”窦争急得眼睛都红了,盯着层数,恨不能长出两只翅膀飞到十楼。“我就是想……拆了这电梯。”   你就算吞了这电梯也不能更快点啊。   好不容易等上了十层,连打开防盗门的短暂时间都无法等待。   客厅里一片黑暗,却没人想要去开灯。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紧紧搂在一起,彼此急促的呼吸都打在对方脸上。   顾慨棠搂着窦争的后背,突然觉得他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向后倒。顾慨棠知道他是被玄关的台阶绊倒,想去拉他,反而也被拽倒。   窦争被压在顾慨棠身下,他呻吟一声,骂:“我操……”   顾慨棠连忙撑手问:“磕到了吗?”   “没有,”窦争仰躺着,在地板上扭动一下,说,“别管了快点!我受不了了……”   他跟吃了春药一样,亢奋成这种地步,顾慨棠扯着窦争的裤子,问:“你有润滑剂吗?”   窦争一愣,说:“没有。”   “避孕套呢?”   “……没有。”   “那怎么办?”顾慨棠说,“我也没准备。”   尽管这里很黑,根本看不见,但窦争还是抬手遮住脸,他脸一下子烧起来,喉咙都变得干哑:“你……别……弄进来……就行了。”   顾慨棠想了想,抓着窦争的手,把他拉起来后,说:“走,去浴室。”   明黄色的浴霸,热气腾腾的水蒸气。   因为刚刚情绪太激动,放水的间隙中,两人又勉强找回些理智。   窦争双手交叉,拽着衣摆,迅速脱了上衣,然后弯着腰脱内裤。   他的裤子在玄关就被脱了,身上总共也没多少衣服,很快把自己扒个精光,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往顾慨棠那边凑。   顾慨棠身上穿的是系扣的毛衣,脱起来比较麻烦,他一边伸手解扣子,一边抬眼看窦争。   窦争喘得很厉害,胸膛起伏,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看到那人的身体时,顾慨棠猛地睁大眼睛,手停了,伸手朝窦争的胸前摸去。   窦争颤了一下,闭上眼睛,躲也没躲,任由顾慨棠去碰。   这个图案……   顾慨棠看见窦争胸前纹了一朵精致的海棠,一瓣一瓣,花开动人。这个图案,很像他在那个奇怪的梦中的纹身。   不是梦中那种张狂的模样,大概是梦中距离太近,造成了视觉偏差。实际上,那图案很小,还没有拳头大。   顾慨棠表情愕然,自言自语地说:“什么?……竟然真的是你……”   窦争低头看着顾慨棠的手,看着那人光滑干净的皮肤,心里突然有些沮丧。   他说:“明天我就去把它洗了,……行吗?”   “为什么?”   窦争说,“看起来跟小混混似的。”   “……没关系啊,”顾慨棠心不在焉,犹豫了一下,问,“窦争,我问你,我们高中毕业的时候,是不是做过?”   窦争愣了愣,看着顾慨棠严肃的表情,很轻地点了点头。   他还以为顾慨棠是秋后算账,刚要开口解释。   就看顾慨棠表情复杂,皱着眉摇了摇头,问:“为什么?”   窦争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他有点惊恐地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说:“算了,以后再说。”   窦争表情露骨的松了口气,他握住顾慨棠的手,把他拉到浴缸里。   ‘哗——’   大量的水从浴缸中挤了出来,水有些热,窦争的皮肤发红,乳头硬着,挺在胸前。       第77章 前面看weibo      最开始的进入并不是那么顺利,但足够让人心动。   顾慨棠仰靠着,手搭在浴缸的边缘,看着背对着自己、扶着他下体、一点一点向下坐的窦争。   窦争穿上衣服的时候显得很瘦,可实际上肌肉饱满,背部线条干净、流畅。他用左手撑着浴缸,手背上淡色的青筋都变得明显,往下坐一点,窦争就倒吸一口气。   没有那么痛,只是涨,他腿都软了,可就是不敢再向下坐。有一滴汗顺着窦争的脸颊流下,滴到水中,但没有人发现。   因为窦争每动一下,就有水从浴缸里涌出,发出巨大的水声。这个浴池不算小,可要装两个男人还是勉强。  顾慨棠伸手摸窦争的后背,直起身想到他耳边说‘慢慢来’,而就在这时,窦争扭过头向后靠,也同时想凑到顾慨棠那边,这一下子,弄得窦争大口吸气,低低‘嗯……’的一声,下面就全插进去了。   窦争颈背处的肌肉全都绷得紧紧的,他动也不敢动,仰着头呼吸困难,说:“疼……”   “不好意思,”顾慨棠用手扶住窦争的腰,因为那边太紧了,其实顾慨棠也感觉到了痛,但现在也不能说,他问,“要拿出来吗?”   窦争的腰不是敏感点,平时也不会觉得痒,可顾慨棠握着时,他就觉得又痒又麻,缩身想躲,又被困在那边,窦争粗着嗓子说:“没……没事,插两下就行了……”   闻言,顾慨棠单手搂住窦争的腰,把他捞了过来,窦争猛地动了一下,似乎是要挣扎,当后背贴到顾慨棠光滑的胸膛时,他才勉强冷静。   顾慨棠说:“那我动了。”   窦争还没回答,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口中发出短暂而急促的吸气声,双眉紧蹙,当顾慨棠动起来时,窦争猛地向后仰头,抬起手反扣住顾慨棠的肩膀。   顾慨棠见他用力向前挺胸,似乎要逃,便搂住窦争的胸,用手指轻轻抚摸。乳头也不是窦争的敏感点,自慰时偶尔摸摸,觉得乏味至极。可换成是顾慨棠,窦争就全身发抖,痒得向后退,连大脑都有些麻痹。   顾慨棠正好把他搂到怀里,他亲亲窦争的耳垂,等他叫得不那么疼了,就开始缓慢抽动。   因为沾着水,所以皮肤相撞的声音格外明显,窦争耳朵通红,扭过头去找顾慨棠的嘴唇。   顾慨棠亲了他,抚摸他的乳头,过了一会儿,右手缓缓向下,握住窦争滚烫、硬起的下体。   窦争一脸忍耐的表情,说:“帮我……用力点……”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果然用了力,上下套弄,窦争‘嘶’的一声,几乎要倒在浴池里。   他一边弄窦争,一边抽动。因为经验不够丰富,所以顾慨棠是一直往里插,往里挤,每次只抽出一点点,就又深深捅进去,似乎很是眷恋里面的体温。   窦争用力喘息,双手紧紧抓着顾慨棠的手腕。大概是很痛,可他的阴茎没有软下来的现象。只要对方是顾慨棠,无论怎么样都能让他兴奋。   窦争拼命扭头看顾慨棠的脸,他的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顺,看得顾慨棠也呼吸急促。顾慨棠的脊背发麻,他搂着窦争的腰,有了固定的地方后,才开始慢慢摸索着加大抽插的力度。  “啊,啊,啊……”窦争呼吸急促,颤抖着摇头说,“不行……我要射了……”   顾慨棠说:“好吧。”  他发现窦争的忍耐力真的不太行,每次时间都差不多,要是激动点,可能更短。   窦争紧紧抓住顾慨棠,向前挺腰,身体绷得紧紧的,精口喷出粘液时,连带着后穴都夹紧。   顾慨棠皱着眉,看着窦争射精的模样,也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开始继续抽动。   “……嗯……不行海棠……”窦争哆嗦着说,“先别……碰我,我现在……”   顾慨棠吻了吻他的脸颊,说:“我忍不住了。”   窦争愣了一下,随后不再多说,他紧紧闭着眼睛,一副配合的模样。   窦争的东西粘了顾慨棠一手,顾慨棠也不知道要蹭到哪里,只好攥在手心,想一会儿再找纸巾,他单手从后揽住窦争的腰腹,把人按在胯下,然后用力抽插。   “海棠……”窦争反手抓着顾慨棠的脖子,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为无法忍耐,他呻吟着说,“海棠……停、停……水进来了……”   顾慨棠微微张口喘息,他问:“什么?”   窦争脸涨得通红,他说:“水进来了。”   顾慨棠抬眼去看浴室的门,就见门口立着的那块巨大的等人高玻璃,玻璃清晰地映出白底金边的浴池,以及里面交叠的两个男人。   顾慨棠说:“没有人。”   窦争骂了一声,因为极度羞耻,他弯下腰,伸手去摸两人相连的地方,面红耳赤地说:“我说这里。”   顾慨棠这才明白,他看着窦争放荡的姿势,一把将他从水里捞起来,道:“你夹紧点。”   窦争用手臂遮着眼睛,点点头。   刚刚热得烫人的洗澡水,现在已经有些凉了,顾慨棠将自己的下身从窦争的穴口里拔出来,分开时,两人都深吸了口气。   顾慨棠说:“去卧室。”  窦争点点头,忍不住去搂顾慨棠的肩。   顾慨棠随意洗了下手,因为情绪激动,连怎么走到卧室的都忘了,反应过来后,两人已经在床上拥吻。   窦争被顾慨棠压在身下后,就用手指撑开后穴,那时也不懂矜持了,他急切而热情地对顾慨棠说:“快进来……”   顾慨棠‘嗯’了一声,双手抓住窦争的腿,缓缓倾身。借着刚刚的润滑,顾慨棠进去得容易了些。   面对面的方式做了几分钟,窦争被插得难受,他刚射了一次,这么短时间内,竟然有二次射精的现象。   窦争仰着头,脚趾都蜷缩起来,他想请求顾慨棠慢一点,但又说不出口。   当顾慨棠顶到他体内深处柔软的地方,窦争终于忍不住了,他挣扎着要躲,‘啊!’的一声,喉咙里发出无法遏制的呻吟。   顾慨棠急忙按住窦争的腰,问:“怎么了?”   窦争挣扎的力量很大,他的胸膛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被顾慨棠按住后,他勉强恢复理智,用手臂遮住脸,哆嗦着说:“啊……不、不行……那里不行……”   顾慨棠皱眉,他抓住窦争的手腕,看他想掩藏的眼,就见窦争眼眶湿润,紧咬下唇,一副竭力忍耐的表情,顾慨棠问:“痛吗?”   “……”窦争发不出声音,他吸气时脖子的筋非常明显,顾慨棠轻轻动了下,窦争急急挣扎,那处却还是被碰到。   窦争几乎是崩溃的发出一声哭喊的呻吟,他抬起手紧紧搂住顾慨棠的后背,同时后穴流出大量液体,把顾慨棠吓了一跳。   窦争也感觉到了不对,他下体像是失禁一般,无法控制,窦争急忙松开,把手放在尾椎骨那边,接住顺势流下的温热液体。   顾慨棠抬起窦争的腿,问:“这是什么?”   窦争别过头,急急喊:“海棠!”   “嗯?”   “别、别管了……”窦争一脸忍耐,道,“快插我……”   “……”顾慨棠觉得窦争并不是疼,他好像非常得趣。   面对面的姿势插得没有后背式那么深,但能清晰看到窦争的脸。窦争一手握住自己的阴茎,一手放在两人相连地方的下面,有几次插得深了,窦争都能射,可一直忍着,忍得很是难受。   窦争毫不掩饰地叫喊,喊得声音很大,大到顾慨棠都有些惊讶,他喘息着俯身靠近窦争,在他耳边说:“叫这么大声,不怕被人听见吗?”   窦争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也没有办法,两只手都被占用,顾慨棠插得那么深,窦争能怎么办?   窦争抬起头咬顾慨棠的肩膀,可根本不舍得用力,只是轻轻含住,没有借力点,窦争歪着头牙齿滑到那人的手臂上,汗水打湿了他的头发。   果然不再发出叫声,却还是有细小的呻吟声露出来。顾慨棠听得可爱,吻吻他的耳朵,道:“射出来吧。我想看。”   窦争说:“不……”   说话时顾慨棠正好将硬物挺入,窦争‘呃!’的一声,颤抖着,忍不住要射的模样。但关键时刻他左手紧紧掐住下体根部,阴茎憋得紫红,竭力忍耐。   窦争结结巴巴地说:“不能……不能弄脏你床单。”   顾慨棠心中一动,问:“为什么?”   “因为你……”快感太过强烈,窦争忍不住想张开手,他的右手轻轻分开,又紧紧闭上,指尖指缝都是粘液,沾了满手,窦争颤抖着说,“因为你会不高兴……”   顾慨棠顿了顿,握着窦争的手,轻轻掰开,然后凑到他耳边,道:“尽管弄脏,没关系。”   “啊,”窦争仰着头,阴茎几乎贴到小腹,粘稠的液体洒在小腹上,他紧紧抓着顾慨棠的手臂,突然间面红耳赤。   窦争感觉顾慨棠抽插的速度越来越快,体内的东西也在逐渐膨胀、弹动。身为男人,他知道顾慨棠是要射了,窦争紧张地看着顾慨棠,说:“别射进来。”   尽管没有润滑剂,顾慨棠的动作还是十分顺利,不知道男人之间的性爱是否都是如此爽利。顾慨棠带着浓烈情欲,看着窦争,看得窦争面红耳赤。   顾慨棠突然拉住那人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上。   窦争扭动着挣扎,这太深了,窦争喊:“不行……海棠不行……”   “行。”顾慨棠亲亲他湿透的额头,道,“你明明很想让我射进来。”   窦争脸涨得通红,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顾慨棠也不再多说,他托着窦争的臀部,自下而上插进窦争的体内,窦争身体几乎是凌空的,只能用力抓着顾慨棠的肩膀,却没有反抗的可能,任由顾慨棠借助自己的体重,达到更深的地方。   “啊……啊……啊啊啊……”   窦争声嘶力竭,当顾慨棠勃发的地方堵住穴口,射在他体内时,窦争还以为他会爽到死。   窦争靠着顾慨棠的胸膛,流着眼泪小声说:“不行……海棠,射进来会……生、生小孩怎么办……”   顾慨棠也有些喘不过气来,听他这么说,觉得十分有趣,他舔了舔窦争的脖子,又向上咬了他的耳朵,然后低声说:“生吧。”   在顾慨棠面前,窦争一向是充满活力、热情澎湃的。   然而并不包括今天。   清晨九点钟,顾慨棠拿出两片烤面包,夹上火腿,很快吞到腹中。他看看时间,觉得不能再等,就打开卧室的门,看趴在棉被上、盖着厚厚毛毯的窦争。   顾慨棠的床单一点都没法看了,昨晚就被他扯下扔到地上,换上棉被勉强充数。   所以此时窦争搂着顾慨棠的枕头,睡得很沉。   顾慨棠看了他一会儿,走上前,轻轻碰了碰窦争的肩。   窦争‘嗯……’的一声,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地问:“海棠,几点了?”   “九点多了,”顾慨棠说,“我要回学校了,你醒来后要是饿,可以吃点东西,我放在桌子上。”   窦争嘿然一笑,然而爬起来时脸色骤然一变。他好面子,所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搂着顾慨棠的脖子,亲他的下巴,意有所指地问:“爽不?”   顾慨棠顿了顿,接受了窦争的亲昵,他甚至坐在床边,轻轻点点头。   窦争吸了口气,说:“那就好。”   过了一会儿,没忍住,用撒娇的声音跟顾慨棠说:“我腰都要断了……”   顾慨棠揉揉他的腰,道:“今晚没法回来,但我下午会赶过来看你。”   “好,”窦争表情痛苦,说,“别,先别碰我了……我不行了……”   顾慨棠低低笑了,他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第78章 他不可思议地说:   “小野是我儿子。”   顾慨棠和刘浩然约好上午在学校谈毕业的事情,他早早来到约定的教室,发现刘浩然已经到了。   两人谈话谈到十二点,吃了个午饭后,又继续谈了三个多小时。   谈话接近尾声,刘浩然端着茶杯,大口喝了起来,他口干舌燥,过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他说:“研究生晚上还得开会吧?快去歇会儿。”   顾慨棠‘嗯’了一声,拿起背包,说:“老师,我先回家了。”   刘浩然惊讶地问:“怎么?”   顾慨棠看看表,已经快四点了,他道,“家里有些事。”   “急事?那晚上请个假吧。”   “不行,因为之前就说好了让我发言,请假不太合适。”   刘浩然挥挥手:“那赶紧去吧。”   顾慨棠心情很好,想,现在回去,还能和窦争一起吃饭。   他和刘浩然谈话时表现得十分正常,没被导师发觉出一点异状。然而实际上,顾慨棠觉得自己有些地方已经不一样了。   他发现自己的构造不全是冷静、淡然的。顾慨棠也有热情的一面。   之前他和窦争谈话时,窦争问他你是不是想养我?   顾慨棠觉得他说的很对。和窦争在一起,顾慨棠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少年时代,重新遇到那条跟着自己回家、依赖地躺在他怀里的流浪狗,而这一次,顾慨棠终于有了能够饲养他的条件,他把窦争带回家。然后,这就是他的了。   顾慨棠回到家后,一眼就看到餐桌上原封不动的早餐。他一怔,走到卧室,就看见窦争还趴在床上,看起来似乎一天都没有起床。   天有些暗,顾慨棠俯身跪在床上,打开一盏小灯,摇了摇窦争的肩膀,唤:“窦争,醒醒。”   窦争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声音,看见对方是顾慨棠,便伸手搂住他,挪着身体,压在顾慨棠身上。   顾慨棠还没来得及脱衣服,外套被寒风吹过,有些冷,可窦争不介意,他挂在顾慨棠身上。   顾慨棠只好动手脱外套,只留一件毛衣在身上,他问:“你没有吃饭吗?”   窦争眼睛都肿了,垂下眼帘,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快起来,”顾慨棠道,“你想吃什么?”   窦争靠在顾慨棠身上,沉默了一下,声音沙哑地说:“你把我操成这样,还跑,还跑,我醒来都没看见你。”   顾慨棠哭笑不得,他抚摸着窦争的卷发,道:“我早上走时跟你说了。”   “诶?”窦争一愣,但没动弹,他闻着顾慨棠身上的气味,眼皮很沉,眼看又要睡着了。   顾慨棠就摇摇他的肩膀,说:“不要睡了,快点起来洗漱,你想吃什么?”   “吃……吃面,”窦争道,“你等会儿,我来煮。”   窦争的后面已经不疼了,只有点麻,好像还有东西在里面似的。他撑起身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往洗漱间走时,努力让自己走得正常点,可顾慨棠从后面看,却忍不住想笑。   尽管窦争说让他来,但顾慨棠还是走到厨房,打开天然气。   等水烧开时,窦争已经把脸洗得干干净净,他一瘸一拐走到顾慨棠身后,然后伸手搂住他的腰。   顾慨棠捏了一把青菜放到锅里,道:“不要闹。”   窦争在顾慨棠背上摇了摇头。   顾慨棠顿了顿,问:   “窦争,你身上的纹身是怎么回事?”   窦争愣了一下,连忙解释着说:“我,我本来是跟你说要去洗纹身的,没有骗你。可是今天不是没下的了床吗我连班都没去……”   “不是,”顾慨棠转过身,低头看着窦争的脸,道,“我是问你,我们高中时候的事。”   “……”窦争吞了口口水,有些紧张,他咬了咬牙,干脆道,“好吧,那时候我不懂事。”   顾慨棠问:“为什么?说清楚。”   “你,”窦争不自然地扭了下,小声说,“不要生气嘛。”   “我不生气。”顾慨棠道,“你说吧。”   “……”窦争沉默了一会儿,用一种悲壮的表情说,“给你下药了。”   “……?”   “不过不是我,是闵敏。”窦争手足无措地说,“她她她……好吧,反正就是那样……”   顾慨棠皱眉。他立刻想起上次同学聚会时遇到闵敏时的事情,了然道:“高三毕业那年,闵敏给我下药,然后我和你做过一次。对,那时候我还喝了酒,所以我之后才有些记不清楚,是这样吗?”   窦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顾慨棠道:“果然是你。怪不得我做梦总是梦见你。”   “……当然是我啊,”窦争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不,我昨天才发现。”顾慨棠肃然道,“窦争,你这样的做法很不合适,不过我也不想追究。”   “……?”窦争一脸茫然。   顾慨棠松了口气,道:“幸好是你。”   他伸手碰了碰窦争的胸口,问:“为什么要纹这个?”   没等窦争回答,顾慨棠就继续问:“你高中时就已经那么喜欢我了吗?”   窦争有点愣,他自言自语地说‘昨天才发现?’   窦争抬起眼,看着顾慨棠,张口问:   “昨天才发现?那你以为小野是怎么来的?”   顾慨棠一怔,抿着唇没有立刻回答。   窦争道:“你觉得你儿子是怎么来的?”   顾慨棠惊讶地看着窦争。   窦争的问题出乎顾慨棠的意料。因为两人处于完全不同的立场,试探着不停询问对方,而窦争这句话,让顾慨棠一下子明白了些什么。   沸腾的汤咕噜咕噜冒起水泡,将顾慨棠的思绪拉了回来。顾慨棠转过身,拿起一把面,放到里面,轻轻搅拌。   他低着头,心跳加速,脸上却没有表情。   窦争站在一旁,看着顾慨棠一双素手,不知如何是好。   他道:“小野是我生的啊,你不是还问过我。”   顾慨棠手一颤,惊讶地问:   “小野是你生的?”   “……”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顾慨棠关上火,没心思做饭了,他说,“可你是男的啊。”   窦争低着头,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顾慨棠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他靠在流里台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怪不得,顾慨棠想,怪不得小野和自己长得那么像。   小野确实是他的儿子,不是其他女人,对方就是窦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给顾慨棠的感觉与其说是惊悚,不如说是惊喜。   就是太突然,顾慨棠有点反应不过来。   以前每次看见小野,顾慨棠都有一种强烈的想养个孩子的冲动。但之前无法勃起,所以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能有小孩了。   与窦争交往后,又觉得可以把小野当亲生孩子看待,谁知现在告诉他小野真是自己的儿子。   顾慨棠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道:   “难怪,我就觉得你不符合收养的条件。”   窦争也明白了,他说:“你以为小野是我捡来的。”   “以前这么觉得。”   窦争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想问的太多,反而不知道先问什么。”   窦争嗓子都哑了,他说:“那我先问你。”   “你问。”   “你觉得我怪吗?”窦争看着顾慨棠,用一种微弱的声音问,“……还,还要我吗?”   顾慨棠一把拽住窦争的手腕,说:“要。”   窦争身体绷得紧紧的,精神高度紧张,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放松了。   他挤到顾慨棠身前,拧开天然气,用筷子搅拌里面的面。因为刚刚太激动,窦争的手还有些抖。   顾慨棠顿了顿,将下巴靠在窦争肩膀上。   他不可思议地说:   “小野是我儿子。”   窦争没吭声。   “……,”顾慨棠仔细回想一下,找出头脑中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他道,“爸妈也都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只不告诉我。”   窦争说:“不是不告诉你,我以为你知道。春节我们去放鞭炮时,你跟我说,小野是你儿子……”   顾慨棠无奈地说:“我理解错了,你也理解错了。不过,爸妈是怎么知道的?”   窦争说:“妈问我,我就说了。”   顾慨棠张张口,他没办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惊讶、兴奋,都有,但总的来说,顾慨棠只是感觉到了一种平和。   很平静。   因为顾慨棠早就愿意把小野当成自己的亲人对待。他愿意负起责任。   顾慨棠闭上了眼睛,突然想起什么,他对窦争说:“能生一次……那昨晚……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窦争摆摆手:“没事。”   顾慨棠犹豫着说:“你介意我问问你,为什么我们能有小野吗?”   “不介意,”窦争道,“因为我是怪人。”   顾慨棠皱眉:“你不要这么说。”   “就是这样。”窦争关上火,捞起面条,放到两个碗里,他说,“我老家那边环境不好,那边的人也多少有点毛病,挺正常的。我明天就去医院,买点避孕药什么的,不过不知道对我管不管用,反正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慨棠打断他的话,问,“你生气了?”   窦争用手遮着眼睛,他勉强笑笑:“没有……,有小野已经很好了,我不会让别人对你指指点点。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顾慨棠拉住窦争的手腕,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觉得窦争可能不是在生气,而是在害怕。   顾慨棠亲了亲窦争的脸颊,在他耳边说:   “我不在乎。”   顾慨棠想了想,道:“……还是顺其自然吧。”       第79章 “……只要是你的,我都要。”      两人面对面吃饭时,饭桌上显得格外安静。他们谁也不主动开口。窦争是摸不清顾慨棠在想什么,顾慨棠呢,则是想问的太多,又不知道哪个会戳到窦争的痛脚,干脆就不问了。   顾慨棠吃过晚饭后又要赶回学校。他站在玄关对窦争说:“我晚上回来得晚,你不要等我了。”   窦争靠在墙上,‘嗯’了一声,表情恹恹的。   顾慨棠穿上鞋,开门时,窦争开口问:   “你几点回来?”   “……”顾慨棠说,“最早也就是十点钟,不能更早了。”   窦争看看表,现在还不到六点,他们有四个小时要见不到对方……他张张口,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顾慨棠等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表示,就拿起背包。他的动作比平时要慢很多,速度绝对在正常人标准之下,也不知道在磨蹭些什么。   顾慨棠表面看起来非常平静,心跳却一直很快。是的,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突然加入了两个最亲的亲人,那两个人将会和父母、妹妹一样,陪伴他一生。   只要再走一步,他就能跨出这个房间,顾慨棠必须马上作出决定,因为他快要迟到了。   顾慨棠从来不迟到,他是个守时的人。   可那一步无论如何都不想迈出去。顾慨棠回过头,看着窦争,只见他回头时,窦争突然站直了,挺直脊背,一脸期待的表情。   顾慨棠忍不住了,他退后一步,一把拉住窦争的手,将他扯到自己胸前,看着窦争的腿,顾慨棠意有所指地问:“你还疼吗?”   “不疼不疼,”窦争一下子明白了,他大声说,“我要跟你一起去学校。”   顾慨棠也是这么想的,尽管很抱歉,没能再体贴点,让窦争在家休息。可相比起抱歉的情绪,顾慨棠更希望能和窦争在一起。   顾慨棠说:“那快点穿衣服。”   窦争一下子跳起来:“好,你等我,马上。”   窦争穿衣服很快,不到一分钟,就收拾好了。顾慨棠扯下衣架上的围巾,两人像是小学生一样牵着手。   一直到进了电梯,都没舍得放下。   顾慨棠说:“我没开车,所以只能打车,对不起。”   “没关系,”窦争说,“就算跑着去我也乐意。”   “……”顾慨棠握着窦争的手更紧了些,穿过小区,到没有路灯、黑洞洞的出租车站,顾慨棠把窦争搂在怀里,抵挡刺骨的寒风。   因为这里是公共场合,窦争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安慰地想没人会有心思看他们,窦争模模糊糊地对顾慨棠说:“……真冷啊。”   明明已经快五月份了。   窦争口中这么说,心里却想,他一点也不冷了。   赶到学校后距离开会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顾慨棠将窦争安放到公共的休息室,叮嘱他不要碰别人的东西,又告诉窦争无线网络密码。忙完这些事,顾慨棠再匆匆赶到会议室,就只有不到一分钟的准备时间了。   听到顾慨棠推门的声音,刘浩然惊讶地摘下眼镜,看清来人后,问:“小顾,怎么匆匆忙忙的?”   顾慨棠往导师那边走,坐下来后回答道:“老师,我家里人来了。”   “在学校?”   “是的。”   “这么晚了,有地方住吗?”刘浩然想了想,说,“我今天不住在学校,要不去我那凑活一晚上?”   顾慨棠摆摆手,道:“没事……我跟他回家住。”   刘浩然点点头,不再多问。   这次开会顾慨棠第一个发言,发言稿是之前很早就准备好的了,顾慨棠整理了一下思路,讲完后,就发现自己很难再集中精神。   接下来的会议他几乎没怎么听,脑子里全是窦争和小野。顾慨棠惊讶的发现,自己现在很想立刻见见小野、或者听听他的声音。   最让他担心的是,就在今天早上,顾慨棠发现自己送给小野的那只名叫‘果冻’的独角仙死得不能再死了,如果小野回来后发现它没了,肯定会哭的。   以往顾慨棠看见小野哭,很惭愧的是,他总是会觉得小野这样很可爱,看一会儿,然后再告诉他你是男孩子以后不能哭。   大概是捅破了他们之间那种更亲近的关系,顾慨棠一想到可能会惹小野哭,就觉得很心疼,哪怕是小野故意撒娇,顾慨棠也不想听他哭。   想到这里,顾慨棠用笔尖戳了戳纸,留下一群无意义的记录符号后,轻声叹了口气。   顾慨棠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来度过漫长的会议,胡想的时间越长,他越能审视自己的内心。   顾慨棠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可以说是十分高兴的,像是每一个进入产房抱着刚出生的婴儿的父亲一样,他心中的喜悦与满足无法跟其他人说明。   要不然他不会心跳加速,不会这么难都没办法集中精神。   顾慨棠甚至想翘掉这次会议,到离窦争更近的地方去。这已经不是正常人冷静时能得出的结论了,可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头,就像是春风吹过的野草,密密麻麻长在顾慨棠面前。   在急切渴望的挣扎忍耐中,顾慨棠几乎是盯着时间熬过漫长的会议。十点半,散会后,他忍了忍,没有第一个冲出教室,跟刘浩然打了招呼后才匆匆离开。   刘浩然看着顾慨棠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看来小顾的好消息也不远了。”   旁边的研究生问:“什么?”   “成家啊。”刘浩然笑着说。   夜深了,教学楼只有零星几盏灯亮着,空荡荡的。   顾慨棠疾步走出教室,担心窦争会等的不耐烦。   然而他没到休息室,刚迈出会议室的门,就被人抓住了手。   顾慨棠一回头,就看见窦争站在墙边,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他抓着自己的手很凉,顾慨棠却没办法责问他为什么不在休息室里反而跑到门口挨冻。因为这里有太多同学,没法说话,所以顾慨棠拉着窦争朝楼上走去。   研究生散会后的吵闹声越来越远,顾慨棠拉着窦争到了一件小教室,幸运的打开了门。   教室里一片漆黑,却没人犹豫,两人迅速走了进去,然后锁上了门。   锁上门的同时,顾慨棠用手按住窦争的后脑,急切地吻住了他。   分开了几个小时,但对热恋期的情侣来说度秒如年。   窦争呼吸急促,热情地回应,他的腿不由自主地往顾慨棠那边蹭,尽管昨晚他射了许多次,到最后简直要被无穷的快感逼疯,甚至要哀求顾慨棠不要碰他。可现在窦争还是很快硬了起来,诚实地告诉顾慨棠自己的渴望。   顾慨棠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人在教室里做这样的事,他很担心十一点钟封楼检查的清洁工人,一边和窦争接吻,一边在想时间的问题。   顾慨棠把自己手臂的颤抖归结于此,尽管这好像不是个合适的借口。他一遍一遍抚摸窦争的头发,将他一头卷发顺到耳后,又去摸他滚烫的耳垂。窦争闭着眼,舔吻顾慨棠的口腔,全身心地接受来自恋人的爱抚。   “窦争……”   接吻的动作太过激烈,即使分开了也会很快黏上,顾慨棠有话想和他说,可一直没找到机会。到后来他也控制不住,托着窦争的臀,把他压在课桌上,差点扒了窦争的裤子。要不是顾慨棠苦苦保持理智,就窦争这不知死活的煽风点火,两人今晚别想从教学楼出去了。   顾慨棠轻轻叹了口气,安抚地摸着窦争的脖子,说:“等会儿……再不出去,该封楼了。”   窦争喘着粗气问:“几……几点了?”   “还有十分钟十一点。”顾慨棠放下手表,借着微弱的灯光,认真凝视窦争。   他缓缓向前倾身,与窦争额头相对。   窦争‘嗯’的一声,闭上了眼睛。   顾慨棠看着面前人的脸,顿了顿,轻声说:“窦争,对不起。”   窦争一愣,睁开眼,问:“什么?”   “我知道小野是我儿子后,没有告诉你我有多感谢你。”   窦争身体一僵,他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道:“没关系。我就是……怕你觉得我怪。”   顾慨棠说:“……只要是你的,我都要。”   “说的也是,就算你嫌弃我,我也不会放手啦。”   “……何况你那么好,小野那么好……,”顾慨棠手不住发抖,他只好用右手按住左手,道,“谢谢你一直喜欢我。”   窦争已经没心思和他说这些了,他催道:“没事,没事海棠,宝贝儿你摸摸我,我忍不住了……”   顾慨棠说:“忍着点,咱们得出去了。”   窦争焦躁地哼了两声,伸手搂住顾慨棠的脖子。   顾慨棠温柔地看着他,一下一下亲他的嘴唇,然后直起身,收敛笑容,表情认真地对窦争说:“窦争,”   窦争‘嗯’的一声。   “我爱你。”   “……”   “……”   窦争睁大眼睛,看着顾慨棠,他的表情愕然至极,让顾慨棠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慨棠说:“这么惊讶?不应该是早就想到的了吗。”   窦争问:“真的?”   “嗯。”顾慨棠莫名的尴尬,他按住窦争的脸,说,“不然我不会和你交往的。”   只可惜等了这么久才说出这句话。顾慨棠有些伤感地想。   就看窦争一脸震惊,像是不敢置信顾慨棠会说出这话一样。他自言自语、神经大条地说道:“说的倒是。算了不管了,反正死了都值了,海棠,海棠……”       第80章 前面看weibo      比记忆中要炙热、伟岸的男性躯体缓慢地压了上来,窦争额头贴在床单上,臀部高高撅起,一副毫不抵抗、热切相迎的模样。顾慨棠轻轻亲他的肩膀,全部进入时,窦争闭着眼睛,还是忍不住发出呻吟声。   他不是感觉疼,那是一种很难讲的感受,虽然算得上是忍耐,可窦争知道,再过一会儿——过不了一会儿,忍耐就变成快感,他就会和昨晚一样,夹着顾慨棠的腰,扭动嘶喊着将顾慨棠的下体吞得更深,然后不可遏制的疯狂回应。   仅仅是回想起那种快感,窦争就脊背发麻,他把头埋到枕头里,缩着肩膀,咬住自己的手臂。   顾慨棠停了下来,问:   “很疼吗?”   “没有,”窦争喘了口气,道,“快点……”   顾慨棠握着窦争的腰,动作突然用力,窦争猝不及防,‘啊!’的一声,被这一下捅得全身发抖,他扭着头,自下而上看顾慨棠:“你……你……”   顾慨棠被他夹得叹了口气,他俯下身,不停吻窦争的肩膀、脊背,没等窦争缓过来,就又开始大力抽插,把窦争弄得痛痒难耐,他扭着腰,像是在迎合,但手却抓着床单想往前逃。窦争喊:“不行海棠……慢点……我要射了……”   顾慨棠压在他身上,手向下一摸,果然摸到窦争湿漉漉的下体。他在窦争耳边问:“到底是快点还是慢点?”   窦争被攥住要害,身体绷紧,喘气声像是要断了一样,他道:“慢点……慢点我不想射……”   顾慨棠握着他阴茎的手略微用力。   窦争无法反抗,他紧紧抓着床单,手背上根骨突起,挺着腰,‘啊……’,不情不愿地射了出来。   顾慨棠带着笑音说:“你也忍不了多久。”   窦争面红耳赤,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重新趴在床上,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可顾慨棠握着他的腰,对准窦争体内的入口,挺腰插进时,力道好像要把窦争贯穿一样。   窦争抓着周围能抓到的一切,以免真的被顶出床去,他咬着牙,忍过刚刚射精后的眩晕感。   顾慨棠亲着他的后背,又去找窦争的耳朵。窦争的耳朵非常有趣,大概是因为现在天气还很冷,刚亲上去他的耳垂是凉的,但只要顾慨棠的唇碰到,不出两秒,那里就会变得跟火烧一样滚烫。   被顾慨棠亲了这么一会儿,窦争才恢复过来,他向后伸手,去摸两人相连的地方。   后背式进入得深,可今天顾慨棠还是没来得及准备润滑剂……和避孕套,所以顾慨棠的阴茎现在并没有完全插进去,还有一点留在外面。窦争伸手去抚摸,动作放荡,引得顾慨棠倒吸一口气。   顾慨棠问:“能再深点吗?”   窦争一愣,他有点慌了,深吸一口气,说:“听你的。”   “会疼吗?”   “没事,”窦争将腿分得更开,说,“你来。”   顾慨棠想,既然昨天都能进去,想来今天也没问题。   顾慨棠把自己的东西抽出来,抽出来的那一刻,窦争惊疑着回头看顾慨棠,臀部向后退,追逐着去碰顾慨棠。   顾慨棠拽住窦争的手臂,和他换了个方向,让窦争分开腿坐在自己腰间。   顾慨棠说:“你自己来。”   窦争脸一下子烧起来,他膝盖跪在床上,撑起身体,说:“不行……不要这个姿势。”   顾慨棠还以为窦争很喜欢这个姿势。因为和窦争交往前,窦争每次勾引他,都会跨坐在顾慨棠腰上。   记得那次去鬼屋,两人就是这个姿势。只是在空中吊了几分钟,窦争就硬了。   所以顾慨棠以为窦争是不好意思,他安慰道:“不要担心,你自己坐不会痛。看得见我吗?”   窦争摇头要躲,他扶着顾慨棠的肩膀,下身颤颤巍巍的硬起来,口中却说:“不行,这个姿势会……”   顾慨棠心想你明明觉得很行,便不再听窦争言语。他一手扶住自己的下体,一手握住窦争的腰,对准入口后,缓缓顶了进去。   “啊……!”窦争仰着头,深深吸气,他撑着手,一脸难耐地说,“不想让你看见……”   顾慨棠心不在焉地问:“什么?”   窦争说:“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幅德行。”   他的腿抖得像是筛糠一样,根本支撑不了多久,穴口一点一点将硬物吞下。这个姿势很轻易的进入到深处,顶在窦争体内的性感带。顾慨棠被窦争温热、潮湿的地方紧紧咬住,不由得心跳加速。   被碰到的时候,窦争身体猛地僵硬,他挣扎着用膝盖支撑,想把自己的身体向上提起,可越这么想滑得越快,窦争连忙用手撑床,下一秒却被顾慨棠扶着腰进入了。   “啊——啊啊啊……啊……”   窦争拉长音叫了起来,他体内的痒感被暂时止住,但很快又变得更加饥渴,身体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只想让顾慨棠狠狠地插他,再用力一点。   那种痒和快感让窦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挣扎着想逃,却被顾慨棠固定在原地。   顾慨棠压抑着自己的喘息,用力握着窦争的腰,他听到窦争说‘先别碰我,求你’,可顾慨棠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无欲无求那么多年,有朝一日突然感受到鱼水之欢,欲望的闸门就再也关不上了。   顾慨棠说窦争喜欢这个姿势,其实自己也很喜欢。因为窦争骑在他身上时,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双腿大张,被弄到忍不住的地方,躲都躲不开。   顾慨棠能看到窦争的阴茎越来越硬,直直竖起,随着他抽插的动作轻轻颤抖。   顾慨棠知道窦争和自己一样舒服,他想让窦争更舒服点。   可窦争用快要崩溃的声音对他说:“慢点!海棠求你……”   顾慨棠用力喘息,他搂住窦争的腰,倾身吻了他的唇。   窦争用力一抖,心里疯狂地尖叫着想让顾慨棠更深地进入,插坏他。窦争忍耐着,与顾慨棠接吻,强烈的快感让他猛地打了个哆嗦。   顾慨棠喘息时湿润的气息蔓延着向下,他舔了窦争的脖子,又向下舔了他的乳头。湿润的触感包裹住小小的乳头时,窦争紧紧搂住顾慨棠的头,说:“不行……我忍不住了……啊——”   顾慨棠还以为他又要射了,刚要说话,就被窦争用右手捂住了眼。   只听得窦争呻吟一声,撑着膝盖放弃用力,身体向下沉。他低着头深深坐在顾慨棠硬热的地方,‘啊……’的一声后,手足无措地僵着身体。   顾慨棠一开始还不知道窦争为什么要捂着自己的眼睛。   但很快就知道了。因为顾慨棠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在自己腰、腿上流淌,下体更甚,好像泡在温水里。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暧昧的味道,顾慨棠很难形容。   窦争慌慌张张地用左手去擦,但怎么都擦不干净,反而弄湿了他的手,窦争用快哭了的声音说:“对不起……把你弄脏了……”   顾慨棠推开窦争遮在自己眼前的手,窦争抵抗了两下,还是松开了。   他的眼神里满是惊恐,用手挡着两人相连的地方,穴口紧张得一缩一缩,咬得紧紧的。   顾慨棠一用力,握住窦争膝盖内侧,把他压在床上。   窦争面红耳赤,他感觉到有液体顺着两人相连的地方流到床单上,但现在也无济于事了。窦争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脸,尴尬得想钻到地缝里。   顾慨棠低头看看窦争湿的一塌糊涂的股间,说:“没关系。”   他看窦争窘迫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拽住窦争的左手,对着那湿润的指尖,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窦争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用力缩手,他急急喊:“海棠!”   “我都说了没关系,”顾慨棠看看窦争吓得软下去的东西,用手摸了摸,安慰道,“不是挺好的吗,还不会痛。”   窦争说,“可是,可是,会弄脏你的床单。”   顾慨棠轻轻笑了,他说:“那你下次可要夹紧点了。”   “……”窦争脸‘噌’的红了,他顿了顿,伸手去搂顾慨棠的脖子,他的腿已经夹住那人的腰,一边羞愧,一边热情的缠了上去。   顾慨棠吻着窦争,因为窦争体质敏感,在他的动作下,窦争很快又被插得硬了起来。   也因为他体质敏感,顾慨棠不敢让他太快射第二次,以至于早早消耗体力。顾慨棠腾出一只手握住窦争的下面,感觉到触感有些奇怪。   顾慨棠轻轻抚摸。不像是在阻止,倒像是在释放。   从昨天顾慨棠就发现,窦争的下体没有……毛。他还以为窦争天生就是这样,但现在摸上去却有些扎手,像是刚刚长出一点的胡须。   顾慨棠想到了什么,问:“窦争,你自己把毛给剃了吗?”   窦争被快感弄得神志模糊,听了顾慨棠的话,好一会儿,他才轻轻点点头。   “为什么?”   窦争弓着背,一字一顿,艰难地说:“这样……好一点……,我和妹妹借了好多东西……更好一点。”   顾慨棠一怔,妹妹?顾慨梅吗?他和顾慨梅借东西?   借……什么?总不可能是剃须刀。所以窦争不买保险套,首先考虑的竟然是有没有毛这种事情……   顾慨棠心中一动,突然搂住窦争的脊背,俯下身,把阴茎从窦争穴口中拖出来,没等窦争问,就又插了进去。   他情动到了难以自拔的地步,抽插的动作有些粗鲁,几乎全根抽出,有几次顶进去时偏离了方向,狠狠戳到了窦争后穴周围的褶皱。   窦争呻吟着扭动,叫喊声一声高过一声,他叫起床来毫不矜持,顾慨棠只好用嘴堵住他,以免打扰到邻居休息。   知道窦争的体质后,射精前,有那么一秒钟,顾慨棠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射进去。   似乎是感觉到了顾慨棠的顾虑,窦争紧紧搂住顾慨棠的脖颈,喘息着,贴着顾慨棠的耳边,咬他的耳朵。   他颤抖地说:“没关系,射进来……进来……”   “……”顾慨棠闭上眼,按住窦争汗湿的脊背,深深挺腰,射在了窦争的体内。   第二天,顾慨棠还是去药店买了避孕套。   他没有相关的经验,也不知道什么好用,所以每一种都拿了,挑了不少盒。药房的阿姨很贴心的把东西用不透明的袋子装好。   走出药店,顾慨棠想到什么,又推门回去。他和阿姨讲了自己和窦争的情况,问有没有抹在后面、消肿镇痛的药。   阿姨很有素养、面不改色的给顾慨棠拿了药膏,叮嘱他在伤口处涂抹。   顾慨棠点点头,拿着袋子离开。   小野和父母出去旅游的这段时间,顾慨棠和窦争过了一段相当淫乱的日子,顾慨棠刚刚解禁,不知节制,而窦争也不懂拒绝,两人见面就会接吻,接吻就控制不住。   结果就是顾慨棠的休息时间基本都在床上度过,一天换一次床单,洗得很是勤快。   窦争的枕头和被子都搬到了顾慨棠的卧室里,此时,窦争就靠在顾慨棠身边。   从前高中时,顾慨棠觉得窦争是狂躁的暴徒,他狠戾嚣张、目中无人,无视规则法律,是最不可理喻、不能招惹的狂犬。   然而现在顾慨棠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错了。   其实窦争是色厉内荏的流浪狗,竖起脊背的毛,用凶狠的吠叫和尖锐的獠牙来掩饰内心的寂寞。可一旦认定了主人,他就会摇起尾巴,哒哒迈着步伐,跟主人回家。哪怕日后被厌恶驱赶,这条流浪狗也只会在家门口徘徊,低声呜咽,无论用什么手段——再也赶不走他了。   顾慨棠这么想着,轻轻翻了个身,用指尖摸窦争的头发。窦争睡得很熟,一副全然放松的模样。   仅仅几天而已,窦争——包括自己,都瘦了不少。   等爸妈回来后,真的要节制点了。   顾慨棠眨眨眼,心里这样想着。       第81章 小野感受着顾慨棠温情脉脉的动作,似乎敏感的发现了什么。      几天之后,顾家父母和小野就要回家了。那天刚好是星期六,顾慨棠决定和窦争一起去机场接他们。   顾慨梅开车早早到了明珠小区楼下,看见顾慨棠和窦争,她长长的‘咿——’了一声。   顾慨棠说:“不要发出怪声。”   窦争还以为顾慨梅在笑自己,不自然地整了整衣领,想把脖子上的吻痕遮住。   顾慨梅说:“穿情侣衣——说说都不行?那你来开车。”   顾慨棠无声的否认了,他打开车门,和窦争一起坐在车后座。   “真讨厌,早知道不和你们一起来了。”顾慨梅想了想,补充道,“叫上我男朋友也好啊,我一个人像电灯泡一样!”   赶往机场的路上,顾慨棠竟然有些坐立难安。明明和小野分开没有几天,可顾慨棠竟然有一点想不起来小野的长相了。   因为有些细节顾慨棠从未注意过,比如小野的眉毛、耳朵、鼻子……到底是怎么样的?是像自己多一点,还是像窦争多一点?   应该是像自己多一点吧。顾慨棠不太确定地想着,想见小野的心情更加迫切。   顾家父母和小野乘坐的航班顺利抵达,人群中,顾慨棠一眼看见站在爷爷奶奶中间、牵着两人手的小野。   小野穿着一件长身的黑色羽绒服,头上戴着一顶绒黄小帽,见到顾慨棠和窦争,小野尖叫着像是小皮球一样跳着跑过来。   顾慨棠难以控制地心跳加速,他向前迈几大步,很快走到他们三人面前,顾慨棠一边弯腰将小野抱了起来,一边唤:“爸,妈。”   小野在顾慨棠怀里拱了拱,搂住顾慨棠后,说:“叔父,我想吃泡泡糖。”   他的眼睛黑黑亮亮地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两位年轻人,年轻人戴着墨镜,口中咀嚼着,好像确实是再吃泡泡糖。   因为顾慨棠将小野搂在怀里,所以能够清楚地看他的脸。顾慨棠从未如此深邃地看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在看的可能是跟小野童年错过的那三年。   天啊,小野长得有多么像自己?怎么当初就没能仔细问问窦争呢?   没听见顾慨棠的回答,小野伸手指商店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扭过头去看顾慨棠,问:“叔父?”   顾慨棠‘嗯’了一声,凝视着小野。   小野十分高兴,他去摸顾慨棠的眼睛,见顾慨棠下意识闭眼,就只轻轻摸了一下,他说:“我想吃泡泡糖。”   顾家父母上前两步道:“慨棠,小野说想吃糖,你有零钱吗?”   顾慨棠心中感慨万千。一方面,他甚至想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小野,一方面,他还要说:“你咳嗽好了吗?先不要吃了。”   小野委委屈屈的,“那好吧。”   窦争跟在顾慨棠身后,亲了亲小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俩人出柜时受到了顾家父母的强烈阻拦,顾妈妈和顾慨梅还好说,可一看见顾爸爸,窦争就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顾爸爸不见得比窦争自在,他一路沉默、板着脸,但是路过商店时,迅速买了一个小的兔形棒棒糖,藏在袖口里。   上了车后,窦争不敢再和顾慨棠腻在一起,只好坐在副驾驶座,回程仍是顾慨梅开车。   顾慨棠和顾家父母坐在后座,怀里抱着小野。   车子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狭小的空间里,顾慨棠脱下羽绒服。也就是脱衣服那么一小会儿的事,顾爸爸偷偷掰下兔子棒棒糖的一只耳朵,塞到小野嘴里。   所以顾慨棠叠好衣服一看,就发现小野腮帮鼓起一块。   顾慨棠问:“小野,你在吃什么?”   小野故作镇定,没说话。   窦争扭过身,道:“臭小子,你偷吃糖。”   然后顾慨棠就看见小野惊慌地睁大眼睛,看着自己。   顾爸爸‘哼’了一声,说:“孩子想吃糖,我就给他买了一块。只吃这么点没关系。”   顾慨棠无奈地看着父亲,也不好顶嘴。   因为顾慨棠的表情有些明显,小野看了看,突然张口将糖吐到手心里。   他说:“叔父,我不吃了。”   顾慨棠静静地看着小野的动作,就看小野攥着拳头,扭了扭身,没找到垃圾桶,于是紧急呼叫窦争:“爸爸,帮帮我……”   窦争摊开手,小野就把手心里的糖块转移到窦争那边。   窦争骂:“你这小孩恶心死了。”   口中这么说着,但其实不嫌弃,他没把糖扔了,而是放到自己嘴里。   顾慨棠看了一会儿,爱怜地亲了亲小野的发旋。   小野感受着顾慨棠温情脉脉的动作,似乎敏感的发现了什么,等顾慨棠停下后,小野仰头看顾慨棠的下巴,愣了愣,问:“叔父?”   顾慨棠‘嗯’了一声。问:“小野,这次旅游好玩吗?”   “好玩,”小野说,“看了海,我喜欢玩……水。”   顾慨棠忍不住说:“我带你去游泳好不好?”   “好啊。”小野想了想,说,“不过,我不会游泳。”   小野心情很好的回家,玩了一会儿,可吃着晚饭,当他看见顾慨棠做成标本挂在墙上的独角仙时,小野愣了,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看顾慨棠。等他明白了什么后,小野憋着嘴,忍了一会儿,然后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窦争连忙放下碗筷,半蹲着拍小野的背,哄了好一会儿,也没起到缓解的效果。   顾慨棠说:“小野你先不要哭,我再送给你其他的宠物。对了你慨梅姐说要送你一只小狗呢,我们明天去看看怎么样?”   小野伤心欲绝地问:“明天不是游泳去吗?”   “你更想去哪里?”   小野哭得声音小了点,乖乖地说:“都想。”   “那就游泳后再去看狗。”顾慨棠松了口气。   小野点点头,仰头让窦争给自己擦了擦脸。   窦争擦了一手的眼泪,很是心疼,他剥了一只虾放到小野嘴里,说:“不要哭了哦。”   小野嚼嚼嚼,含着泪‘嗯’了一声。   第二天是周末,顾慨棠果然带了窦争和小野去游泳。   他就读的学校有配带泳池的体育馆,节假日向学生免费开放,但外人来游泳就要交一笔不算便宜的费用。   窦争和小野都没有泳裤,所以昨晚顾慨棠带他们去超市买,回来时却拿了三条款式相同、唯有尺码不同的男士泳裤。所以刚刚换好泳裤,就都知道这三个是一家的了。   窦争比较没有耐心,在浴室里匆匆冲了两下就跑去深水区游泳了。顾慨棠仔细帮小野把手、脚冲干净,然后拉着他的手,走到泳池边。   “小野,给你救生圈。”顾慨棠说,“这会让你浮起来,所以不要怕。”   小野点点头,让顾慨棠把他抱进泳池里。   这里是大学生游泳馆,所以最浅的地方也有一米五深,小野够不到底,一下水就紧张地趴在游泳圈上,拼命蹬腿。   因为泳圈的浮力不小,所以在他拼命的蹬腿下,缓缓向前移动。   顾慨棠虽然觉得他姿势很不自然,但想到小野是初学者,随便玩玩就行,所以也没纠正,只在他身边慢慢地游,关注着小野。   过了一会儿,小野看着顾慨棠,犹豫着说:“叔父,我好累。”   顾慨棠停下来,把小野从泳圈里抱出来,问:“怎么了?”   “胳膊疼。”   顾慨棠皱着眉,发现小野腋下的肉被泳圈磨得发红。他想了想,说:“我就这么托着你游吧。”   小野重新打起精神,说:“好。”   窦争已经游了好几圈,他仰躺着从小野身边游过。   小野朝他喊:“爸,我想让你背着。”   窦争没停下来,说:“你又犯懒。去让你叔父背你。”   小野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对顾慨棠没有对窦争那么亲,总是存着敬畏的心理,哪儿敢让顾慨棠背。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觉得如果小野开口,他肯定是愿意的。只要小野开口。   但小野没再说话,他在水里胡乱扑腾,顾慨棠就托着他的肩膀和肚子,游了一会儿,小野四处张望,他看到来这里游泳的都是比他大的人,便问顾慨棠:“叔父,我,我是不是最小的学游泳的人啊?”   顾慨棠一怔,没想到小野会问这种问题。   话说回来,小野见到的人少、遇到的事也不多,他的头脑中还没有‘世界’的概念。应该说小野的世界就是窦争和自己,任何一件事情的改变:比如果冻,都会让他痛苦不已。   小野性格内向,十分乖巧,可不是所有五六岁的小孩都像他一样的。他的世界不应该这么小。   一瞬间,顾慨棠想了很多。他张张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游了一圈在小野身边晃的窦争打趣着说:“不是,小野不是年纪最小的,但是最胖的。”   小野腼腆地笑,没把窦争的话放在心里,扭捏地说:“讨厌。”   顾慨棠也笑了,他对窦争说:“你不要闹。”   窦争修长的手臂向前一划,游出很远,哈哈大笑。   旁边的大学生听到他们说的话,露出善意的笑容。   顾慨棠温柔地看着小野,顿了顿,他凑到小野耳边,轻声问:“小野,你能不能……”   话没说出来就卡壳了。   小野认真地听着,见顾慨棠语塞,问:“嗯?”   顾慨棠犹豫着,轻声问:“叫我一声爸爸?”   “行啊,”小野点点头,欢快地说,“爸爸。”   “……”   顾慨棠心跳加速,后背汗毛竖起,竟然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有什么心虚的呢,这就是他的儿子啊。   可能是因为,顾慨棠愧疚于自己现在才知道这件事吧。   这个孩子……以后一定要好好疼爱他。   顾慨棠坚定地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附赠小剧场:   两人xo第一天。   顾慨棠匆匆赶到学校。   窦争:【干!把我操成这样,还跑,还跑!我醒来都没看见你。】两人xo第二天。   顾慨棠早早赶去学校。   窦争:【干!把我操成这样,还跑,还跑!我醒来都没看见你!!】两人xo第三天。   顾慨棠被导师临时叫走。   窦争:【干!把我……哼……】【呜……】【垂尾耷耳】顾慨棠回到家,看见窦争蔫在床上。   【轻轻摸摸头】【摸摸头】【亲亲耳朵】   顾慨棠:“饿了吗?想吃什么?”   窦争一激灵翻个身一把搂住顾慨棠。:【想吃你!!!!!】【蹭胸】【露菊】   【拉灯】   以上是心理描写,以及动作。       第82章 窦争的心脏不可遏制地狂跳起来,他犹豫着,犹豫着,无法再忍。      十五六岁的时候,最容易爱上一个人。不会考虑地位的差距,因为还不懂去勾心斗角,看人就是看人,觉得好的,会觉得越来越好。那是给懵懂而燃烧的青春之火浇上滚烫的热油,谁都没办法控制。   那也是窦争十五六岁的故事了。   窦争也不清晰自己什么时候对顾慨棠有好感,就是很喜欢盯着他看,很在意他,等窦争意识到后,才发现自己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用眼睛搜索顾慨棠的身影。   幸好能遇见顾慨棠的场合基本都在教室,顾慨棠听课十分认真,写作业也全神贯注,窦争装作趴在课桌上睡觉,露出一条小缝偷看也不会被他发现。   眼睛,是谁都有的;鼻子,也不特殊;喉结,就是一块骨头。   可谁的眼睛和他一样明亮?谁的鼻梁和他一样笔挺?谁,有他那么吸引人的喉结?   窦争轻轻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球无比干涩。   复学的第一天,窦争下定决心刻苦学习。每当他看见顾慨棠坐在图书馆安静地看书,心里就有一种强烈的渴望,伴随着恐惧等情绪熊熊燃烧。仔细分析一下他的心情,不难理解,窦争渴望能转变自己的现状,又担心时间太晚。窦争想和顾慨棠一起读大学……   窦争的转变令同班一个名叫闵敏的女生惊愕,下课时,她走到窦争的课桌前,用一种夸张的声音说:“咦!你在看书?窦争你也会看书!”   窦争手里拿着的书突然变得烫手起来,他看着把头发染成亮黄色、穿着改良过的细腿校服裤的女生,恼羞成怒,却又没法发作。   他放下课本,伸了个懒腰,说:“你管的着吗。”   “我只是惊讶,”闵敏顿了顿,道,“也是,刚开学,看看书也好。反正你也坚持不了几天,哈哈哈……”   窦争没再说话。他看了顾慨棠一眼,希望两人的对话没被他听见。   窦争是真的想努力,可又怕被人嘲笑。从小到大窦争就没怎么学过习,他的入学成绩也是班里倒数的,老师都习惯了窦争的不认真,平时懒得管他。   突然的转变,收不到什么鼓励的言语,反而会听到不少冷嘲热讽。窦争知道的。   什么冷嘲热讽都一样,以前他不在乎,可现在,就受不了。   好像有人一遍遍和他说,你不行的。   放学后,窦争慢吞吞的收拾书包,离开空无一人的教室,准备找个地方吃饭。   他刚从少管所出来,窦家人一个个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拼命弥补窦争,看着他眼睛里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令人反感,那种眼神对窦争来说不比愤怒好,所以他一点都不想回家。   窦争单肩背着书包,抄近道路过车棚,就看见四五个男生女生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闵敏也在里面,朝着窦争挥手,问:“去不去唱歌?”   窦争懒得理她,也没说话,想赶紧从这儿走。   闵敏喊:“喂,你怎么这么不高兴?”   “我他妈就说你管得太多。”窦争冷不丁朝她吼了一句。   闵敏吓了一跳,然后‘噗’的笑了:“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窦争觉得她说的很对,自己一定是脑子有病。   他手有点抖,情绪波动的厉害。   “你有烟没有?”窦争问。   旁边的男生递给窦争一根。   “谢了。”   窦争衔着烟深吸一口,刚想离开时,扭头一看,他心里‘咯噔’一声,向前迈的腿就变得无比僵硬。   窦争愣了,看见顾慨棠站在车棚外,推着一辆单车,高高瘦瘦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等谁。   窦争心脏狂跳,他有些不知所措,所以用手摸了摸脑袋,反应过来后‘嘶’的一声,因为他差点被烟灰烫到。   窦争向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吸了口气,故作镇定地斜眼去看顾慨棠。   他知道顾慨棠总是和谢冕一起回家,说不定是在等谢冕。窦争心想放学还能看见顾慨棠真是幸运。可顾慨棠只站了一会儿,没等到人,就推着车走了。   窦争用力吸了几下手里的烟,顿时口干舌燥。   闵敏说:“我们要去唱歌啦,你小心不要被教导主任看见烟头。”   窦争‘嗯’了一声,站在原地慢慢吸完烟,没太在意闵敏的话,直接把烟头按在窗沿上。   车棚挨着窗,窗户很大,能反射出站在玻璃前的窦争的影子。   刚从少管所出来的少年,穿着宽大的校服,校服拉链没拉紧,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他的头发被剃得只剩薄薄一层,还没长好,看上去痞里痞气。   窦争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很奇怪的。   窦争确实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欠缺的知识太多,短时间内很难全部弥补,见不到成效、见不到进步,就让人烦躁。   窦争又站在操场的观众台上,看顾慨棠和别人打球。   顾慨棠很喜欢篮球,每周三下午的体育锻炼时间,他就会和几个朋友一起打。窦争每次都会来看,站在观众台,看得十分清楚。   九月份北京还是很热的,闵敏脱了校服,系在小腹上,递给窦争一根冰棒。   窦争拿了过来,却忘了吃。   他看见有人传给顾慨棠球时,顾慨棠没有接住,那球直接砸在后面观看比赛的女生脸上。   来看打球的女生十个里有八个是看顾慨棠的,被球打中后,那女孩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窦争‘哼’的一声,眼神阴戾。   顾慨棠连忙道歉,带着女生洗了脸,也不打球了,陪她坐在观看台底下。   窦争点了根烟。   顾慨棠说:“你还是去医务室吧。”   “没……没事,我坐着歇一会儿就好了。”   “撞到头还是小心一点。”   女生挽了挽头发:“没有关系,那个,你流了好多汗,要喝水吗?我……”   白灰色的烟雾弯弯曲曲地飘到天上,窦争冷眼旁听两人的对话,听他们聊天的内容逐渐扩展,窦争冷声说:“死瘪三。”   闵敏‘嗯?’了一声,问:“你说‘海棠’?”   窦争没听见。   “不会吧。”闵敏道,“他人超好的,长得也帅。”   窦争的脑子慢半拍理解了闵敏的话,他侧过头看看燃了一半的烟,用中指一弹,艳红色的烟头精准无比地朝女生衣服上飞了过去。   伴随着一声惊呼,窦争低声道:“我说的是她。”   低下头的瞬间,顾慨棠拽着女生的肩膀从地上站起身,他抬起头,眉端锁紧,看向窦争。   窦争和他对视。很难形容他的心情。紧张有,兴奋有,然而更多的是一种暴戾的爽快,窦争很清楚地记得自己那时候笑了,勾起嘴角,冷冷地看着顾慨棠。   得不到的东西,用抢的。   抢不到的,就用拳头。   他当然知道有些东西是无法用暴力手段获取的,可在窦争能接触到的领域内,都是能用拳头、用暴力得到的。因此,一旦有自己强烈渴望而无法得到的,最先想到的手段还是暴力。   尽管他知道这很不好。窦争觉得,自己要强忍着才能不去拽顾慨棠的衣服,去把他压在身下揍,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把他弄哭,把他……锁在身边。   窦争全身颤抖,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点毛病了。   窦争渴望靠近顾慨棠,又对他充满攻击性,因为这种攻击性,窦争不敢轻易靠近顾慨棠。   这种循环对立的情况持续了很长时间。   转眼高中毕业,窦争的学业没有起色,一蹶不振,他在看了顾慨棠的志愿表后,认清了自己根本不可能和他读一所大学的事实。   话说回来,读大学就意味着窦争快要成年了。父母当初拜托窦家人收养窦争到他十八周岁,这样算算,窦争也快离开了。   以前窦争最讨厌自己和顾慨棠这种不远不近的家人关系,现在才发现如果不是自己被窦家收养,压根都没办法靠近他。   越临近毕业,窦争心情越是不好。他喝了很多酒。窦争酒量一般,但心里有事时就会精神亢奋,喝再多酒都思维清晰。   “我要是……”窦争嘀嘀咕咕地说,“再……一点就好了!就能跟他说……我的……”   坐在一旁的服务生诡异地看了他一眼,听了半天也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窦争从口袋里掏出钱:“结账。”   服务生总算听清楚了。   窦争歪歪扭扭地向家走,他心里很难受,因为刚刚喝酒的钱,还是养母给他的。   他养母没有退休金,平时是顾慨棠的母亲给她钱。顾慨棠妈妈的钱就是顾慨棠家的钱,窦争花的都是顾慨棠的钱。   窦争伸出一根手指,朝天比划。   他之所以感觉难受,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事无成。不需要别人说,窦争也知道,自己和顾慨棠,真的是差了很多,很多。   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情感,令当时的窦争无奈、痛苦,难堪,更无助。   第二天窦争就去了路边一个装修破烂的刺青店,递给刺青师一张图纸,短发的女人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海棠。”   “海棠?”女人拿过图案,仔细看了看。听窦争说要刺在胸前,女人的眼睛睁得大了点,却没再多问。   针尖刺破皮肤,尖锐的疼痛让窦争脊背冒汗。   窦争低头看自己红肿的胸口,穿上衣服。   “最近不要洗澡。”女人说,“小心感染。”   窦争点点头,弯腰去拿背包时,胸口剧烈的痛了起来。他连忙直起腰,但迅速的扯动也让窦争倒吸一口冷气。   是的,海棠。   藏在胸口的海棠,是隐不能示的苦恋。   高考结束后的毕业派对是十分热闹的,刚刚成年、即将步入大学的学生矜持地走进酒店,但第一个男生点了酒后,情况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顾慨棠是那种脾气很好、没有架子的人,有的人平时看起来越是安静低调,参加集体活动时,越能吸引人的眼球,渴望看见对方强烈反差的一面。   所以所有人中,顾慨棠是被灌酒灌得最多的,他耳根都开始泛红,劝酒的人却还是说:“我们会送你回家的。”   顾慨棠道:“真的不行……”   “有什么关系!”   “……”   顾慨棠揉揉太阳穴,眼前晕眩模糊。   把顾慨棠灌成这样,但最终送他回家的却不是劝酒的人,他们把睡着的顾慨棠交给窦争,同时说:“他是你外甥嘛。”   窦争‘哼’的一声,顿了顿,抓住顾慨棠的手,弯腰将他背到背上。   已经是深夜两点钟了,窦争拦了很久才打到出租车。   他担心顾慨棠会不舒服,会吐。可实际上顾慨棠只是很安静地靠在他身上,呼吸平稳,脸色潮红。   窦争想,其实自己也不是那么不可救药。如果顾慨棠能一直这么听话……   窦争扶了扶顾慨棠的肩膀,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窦争送顾慨棠到了家,奇怪的是,已经这么晚了,顾家却空无一人。   因为顾慨棠个子很高,窦争不得不用双手搂着他,等窦争把顾慨棠抱到床上后,才有机会腾出手开灯。   “……”六月的天闷热潮湿,窦争累得额头冒汗,他喘着粗气,看斜靠在床上的顾慨棠。   窦争的心脏不可遏制地狂跳起来。他犹豫着,犹豫着,挣扎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无法再忍。   窦争双手颤抖地牵了牵顾慨棠的手。   他解了顾慨棠的领带,亲了自己看过无数次的喉结,用手摸顾慨棠的胸口,吮吸了炙热的性器。然后窦争脱了自己的裤子。   每做一步,意识都在做激烈的斗争。窦争用最恶毒的言语自我羞辱,恐惧中,他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然而当他用尽一切办法取悦顾慨棠,慢慢得到了对方的回应时,窦争感受到了一种无可比拟的喜悦,以至于第一次进入的地方被粗鲁的插入,窦争也没有躲,而是紧紧搂住顾慨棠的脖颈。   ——亲吻他的耳朵。       第83章 装什么装?你喜欢海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但很快窦争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因为顾慨棠亢奋的反应明显不同寻常。夏天天亮的早,大概五点左右卧室里就有光线照进来,窦争看到顾慨棠的瞳孔又黑又暗,迷茫的扩散着,耳边的喘息声急促而粗重。   顾慨棠的体温像是要烧起来一样,手臂上肌肉的线条格外明显,窦争觉得奇怪,他正被顾慨棠死死压在下面,面颊贴着床单,窦争艰难地扭过头索吻,然后顾慨棠就用手抓着他的腰,把他翻了过来。   窦争的情况不比顾慨棠好,他浑身湿透,好似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紧闭的房间里弥漫着汗水和精液的味道,窦争的大腿都在发抖,被扭过去时,根本没办法抵抗。   他也不想挣扎,窗外一丝阳光完完整整地照在床上时,窦争喘息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他仰着头,用同样汗湿高热的手臂搂住顾慨棠的脖子,把顾慨棠揽进怀中,力道之大,好像要把他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搂住顾慨棠的同时,窦争忍不住射了出来,他身体紧绷、嘴唇颤抖,找寻着顾慨棠的耳朵,断断续续、喘不过气地说:“海棠……我……我……你。”   云消雨散,窦争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心脏无法恢复平静,体温也居高不下。   他害怕顾家人突然回来,也担心顾慨棠会醒来,窦争拖着身体拿了卫生纸,清理后面时,擦出了血丝。   怪不得这么疼,窦争轻轻倒吸气,他一瘸一拐地走下床,胡乱穿上裤子,就开始收拾残局。   把激情时撞掉的物品摆回原位,把可能被人发现的液体擦净,然后窦争又用毛巾擦了顾慨棠的小腹和下体。   顾慨棠身上已经没有那么明显的酒气了,窦争跪在床边,不像刚刚收拾房间时那么慌乱,他轻轻地帮顾慨棠整理身体,用手指梳了梳他的头发。   窦争身体中心最深处还在隐隐作痛,但看着顾慨棠,窦争那种深深的爱意就怎么都藏不住了。   窦争的动作变得很慢,他躺在顾慨棠身边,盯着他的睫毛,说:“……等你醒来,找我好不好?”   顾慨棠呼吸平稳,当然不可能有反应。   “算了,”窦争垂下眼,说,“你等我来找你。”   窦争从顾慨棠家出来才发现外面下了雨,怪不得屋里那么闷热潮湿,但他没带伞,只好淋着雨往外走。   习惯了之后也没有那么疼,最起码还是能走得很顺利的,窦争全身湿透地站在出租车站,觉得自己这样可能不会有司机愿意搭乘,想了半天,也只能给闵敏打电话。   “喂,”没等闵敏说话,窦争就问,“我能去你家住一宿吗?”   闵敏父母离异,平时就自己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的房子里,尽管闵敏是女生,可能有些不方便,可窦争从来没把她当女生看,所以也无所谓。   闵敏撑伞去接他,看见一脸苍白、嘴唇干燥的窦争,一惊,然后点点头:“你被海棠揍了吧。”   窦争:“你说什么?”   “可怜,可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闵敏踮起脚尖拍窦争的肩膀,“毕竟海棠看起来就是那种喜欢女人的人,不过,这么好的机会……”   窦争表情蓦地变了,他问:“什么好的机会?”   闵敏看窦争表情严肃,‘咦’了一声,啧道:“装什么装?你喜欢海棠,以为我不知道吗?”       第84章 毕竟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但这个人,窦争希望能够努力的去争取。      窦争愣了一会儿,想到顾慨棠的反应,再想想闵敏是个什么德行的人,很快就明白了。他看着闵敏一副了然的模样,不由恼羞成怒。   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他还要到闵敏家借住。   窦争没带换洗衣物,连条毛巾都没有,还要麻烦闵敏去买。闵敏一边抱怨着说:“你是专门来折腾我的。”一边开门走了,听见闵敏关门的声音,窦争躺在床上,确定房间里只剩自己一个人时,才露出了一副疲惫的表情。   他究竟在干什么啊……   窦争想了一会儿,头脑昏昏沉沉的,进入深度睡眠前,窦争还在想过段时间去找顾慨棠,跟他好好说清楚。   毕竟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但这个人,窦争希望能够努力的去争取。   然而第二天窦争就开始发烧,他后面好像感染了,伤口比第一天还要痛,解手时流了血。不过也只能挨着,因为窦争不好意思拜托闵敏去给他买药。   闵敏也不知道窦争具体是什么情况,就拿了家里的退烧药喂给窦争吃。年轻人身体好,可窦争烧了整整两天,才能从床上下来。   闵敏问:“你准备去哪里?”   窦争闻闻自己身上有馊味的衣服,说:“我去找海棠。”   “这样去?”闵敏说,“你洗个澡吧。”   窦争说:“好,你有没有衣服可以给我穿……”   “你滚。”   窦争干干净净地来到顾慨棠家门口,也没有犹豫,按响了门铃,可等了好一会,也没人过来开门。   其实窦争有顾慨棠家的钥匙,见这么长时间没人过来,就自己开了门。   他发现顾家空无一人,谁都没在。   窦争四处找人,他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明明是夏天,却觉得有点凉。   窦争想了想,给顾慨棠打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顾妈妈,她对窦争打来电话感到惊奇,更惊讶的是窦争是用自己家里的座机打来的。   顾妈妈问:“小争,怎么了?”   “……”窦争不答反问,“怎么是你接电话?”   顾妈妈压低声音说:“慨棠在灵堂,你有事吗?”   窦争一愣:“灵堂?你们在哪里?”   “我们在广东。”顾妈妈道,“谢冕家。”   窦争站在那边,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妈妈还在说:“追悼会还要持续几个小时。你有急事就先告诉我,我帮你转达。”   “谢冕怎么了?”   “他……他母亲去世啦。”顾妈妈轻轻叹了口气,说,“就在高考那几天,当时都没敢和谢冕说。这孩子,真是可怜。”   窦争顿了顿,道:“算了,我也没……什么事。你们什么时候回北京?”   “后天回去。”   “那……”窦争吞了吞口水,“海棠回来,让他来找我?不,姐你跟我说,我去找他……”   顾妈妈说:“好,但是他们兄妹俩说和同学约好出国去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   “……”窦争愣了,他扶了扶额头,按住鼓动的青筋,低声说,“那我等他回来,再和他说吧。”   “咦?”   “姐,我先挂了。”   “小争,”顾妈妈急急问,“爸妈说你最近都没回家?怎么回事啊?”   窦争装作没听见,迅速挂断了电话。   他不知道做过那种事之后顾慨棠是什么感觉,但看顾妈妈的反应,她还不知道,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吧,怎么能说得出口。   窦争打开顾家的冰箱,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转了一圈,又回到闵敏家。   闵敏正准备出门和同学去玩,看见窦争,无奈地说:“怎么又来了。这次不付房租费,我是不会让你进来的。”   窦争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把零钱:“够不够?”   “够你个大头鬼。”闵敏说,“你怎么不回家?”   窦争突然很愤怒地朝她吼:“回什么家?我搞了人家的儿子,你让我回什么家?”   闵敏愣了,穿鞋的手一停,过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要不,跟我一起出去玩?”   窦争知道自己没理由和闵敏发脾气。要不是她,他现在都不知道要去哪里。   可就是很烦,烦得忍不住想和人吵架。   窦争用力抓了抓头发,说:“不去!”   等闵敏走后,窦争就睡了过去,一连睡到第二天下午,闵敏叫醒他,问:“你睡这么长时间,是身体不舒服吗?”   窦争说:“我头好痛。”   “又发烧了?”闵敏想摸他的额头,但是被躲过去了,她只好起身去拿体温计,道,“你要是再这么烧下去,真的要去看医生了。”   窦争不置可否,他太渴了,喝了很多水。喝水时,闵敏问他要不要吃东西,窦争摇摇头。   “你一整天没有吃东西。”闵敏说,“喝点粥怎么样?”   窦争把体温计从腋下拿出来,想了想,说:“好。”   他的体温并不高,三十七度五,没有发烧。然而窦争精神状态不好,不想吃饭,只想睡觉。有时候他明明控制着不想睡,但是坐在那边就闭上了眼睛。   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窦争鼓起勇气给顾家打电话,还是顾妈妈接的,她说顾慨棠出国了,这次倒是有了准确的时间,说……顾慨棠半个月后回来。   挂了电话,窦争披上外套,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就从闵敏家出来了。   他打算去医院看病。走到医院的那段路,窦争头疼得厉害,还很想吐,甚至不得不蹲在路边休息了一会儿。他从来没生过这样严重的病,根本没想到拖了这么时间还这样严重,就有点害怕了。   窦争身体健康,几乎没来过医院,连排队挂号都不知道,迷茫地在大厅站了一会儿,后来问了小护士,才模仿别人怎么做。   抽血做了化验,又做了检查,折腾了半天也没发现问题,戴着口罩看上去很年轻的医生摘下眼镜差异地看着化验单,看着窦争欲言又止。   因为连着做了不少检查,窦争身上的钱不够了,他去提款机旁取钱时,混沌地想起医生的那个眼神,突然一个激灵,想到了什么。   窦争一下子睁大眼睛,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但很快另一种恐惧迷茫的心情涌上心头,窦争手指僵硬,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输入密码。   身后的人似乎在催促,窦争一个字都没听见。   卡自动退了出来,窦争慢慢走到一旁的电话亭,手抖得按电话键都很困难。   窦争对闵敏说以后不去她家了。   闵敏问了他什么,窦争也没听见,挂断电话后,窦争一个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想了很多。   一开始,确实是恐惧,他怕得牙齿发出各耷的声音。   但过了一会儿,窦争就不怕了,他仰着头,看着医院白色的灯管,他笑了起来。笑得喘不过气。   窦争一会儿觉得恶心,一会儿觉得兴奋,对立的情绪弄得他心情复杂。   他知道自己是有问题,一直知道。可现在,窦争比往常都更加坚信这一点。   窦争蜷起身体,睁眼看着前方不知名的某点,那一刻,窦争下定了决心。   他不是怪物。他只是,太寂寞了。       第85章 “我问你,你,想不想再要一个小孩?”      顾慨棠一个上午都陪在小野身边,用手托着他游泳。小野虽然喜欢玩水,不过并不是很喜欢游泳这项运动,因为有些累。但顾慨棠都在托他了,小野也不好意思再抱怨说累,只好奋力摆动小腿,一上午游得十分辛苦。   等他们从游泳馆回来、吃过午饭已经是下午两点钟的事情了,一家人去找顾慨梅,按照之前说好的,去看小狗。   那是顾慨梅从同事家抱来的,是几个月的小土狗,长得凶巴巴的,性格到是十分温顺,见到人后背着耳朵,尾巴摇来摇去。小野蹲在那边,用手摸小狗的头,被舔了之后,转过头对顾慨梅说:“姐姐,给我好吗?”   “好啊,”顾慨梅说,“就是要送给你的。”   小野十分高兴,抱着小狗上车后,激动得脸都红了,他兴高采烈地和小狗说话,絮絮叨叨,一路上都没有停下来。   顾慨棠听着小野说话的声音,心里很软,也有点酸。   比起这种毛茸茸的动物,小野其实更喜欢甲虫,但只要是能养在家里的,小野都会很高兴的接过来。   因为小野是独生子,除了父亲之外,就没有能一直陪伴他的玩伴了。   以前窦争工作忙,或者要做自己的事,都会把小野一个人留在家里。尽管窦争说小野很听话,一个人在家也没有问题,可现在顾慨棠敏感地发现,根本不是像窦争说的那样没有问题,小野对只有自己一个人这种事还是很在意的,那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影响。   比如喜欢粘着大人,不爱自己走路,总是摸自己和窦争的耳朵、眼睛、头发,来吸引大人的注意力等。   最明显的就是小野的话唠了,他总是会尝试和各种各样的东西谈天,和台灯、门窗、行李箱谈话,尽管知道得不到回应,小野却一直不停尝试询问。   所以顾慨棠听见小野对那只狗说话,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小野游了一上午的泳,回家后兴奋地给小狗喂水喂食后,没坚持几分钟,就揉着眼睛说要睡觉。   顾慨棠单手把他抱到床上,一种强烈的感情让顾慨棠无法立刻放开手,他坐在小野床边,让小野靠在自己怀里,轻轻亲小野的发旋。   小野眨眨眼,感受着此时的温情,咯咯笑了两声。小野拽着顾慨棠的毛衣,小声说:“叔父。”   “嗯?”   “你对我真好。”   顾慨棠说:“以后我对你更好,行不行?”   “嗯。”小野挪了挪头,扎在顾慨棠怀里,找到舒服的姿势,很快就睡着了。   等小野睡熟了,顾慨棠将他放下。   他看着小野睡觉后起伏的小小胸膛,轻轻摸他散在小鲸鱼枕头上的细细头发。   起身离开前,顾慨棠又忍不住亲小野的额头,仔细凝望他的脸颊,过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今天是周末,顾慨棠不打算出去,他走回自己的卧室,推开门,就看窦争趴在枕头上,盖着棉被,但盖得十分随意,只粗略盖到腰间。   顾慨棠刚坐到床上,窦争就撑手直起身,爬到顾慨棠胸前,贴了过来。   顾慨棠看他刚刚一直在揉太阳穴,就问:“怎么了?”   “……”窦争顿了顿,说,“头有点痛。”   顾慨棠握了握窦争的手,就觉他手心温度有些高,顾慨棠抬手帮窦争揉了揉头,问:“是不是游泳着凉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窦争回答道:“不是……,没有关系,我睡一觉就好了。”   顾慨棠低头看窦争的眼,觉得他精神确实不错,点点头,说:“你睡吧。”   窦争闻言果真闭上眼睛,他蹭了蹭顾慨棠的胸口,沉默了一会儿,鼓足勇气,低声问:“海棠……”   “嗯?”   “我问你,你,想不想再要一个小孩?”   顾慨棠一怔,问:“怎么了?”   “……就是问问。”   顾慨棠轻轻笑了,说:“不想。”   窦争没想到顾慨棠是这个反应,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问:“什么?”   “我说不想。”顾慨棠摸摸窦争的头发,说,“因为我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我担心你。”   窦争错愕的表情缓和了不少,他闷闷地重新躺下,道:“先不管我。我记得……你之前和顾慨梅聊天,说想要两个小孩。”   窦争说的是他刚来北京时的事了,那时候楚薇还在追顾慨棠,顾慨梅闲来无事问顾慨棠之后想要几个孩子,顾慨棠说想要两个。   之所以这么说,有一定程度是和顾慨梅开玩笑,因为那时顾慨棠以为自己不会有后代。   但更多的其实是认真。有过兄弟姐妹的人,才能知道一个人究竟是多么的孤独,顾慨棠从小一直有妹妹陪伴,所以才更加心疼自始至终一个人的小野。   顾慨棠想了想,说:“那是开玩笑的。”   窦争屏住呼吸:“你……之前还说,想要和小野一样的孩子。”   “小野够好了。”顾慨棠没听到窦争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他说,“如果再有一个小孩,我会更爱小野,对那个孩子很不公平。万一会更爱那个孩子,也是对不起小野。”   窦争动了动,有点不知所措地问:“怎么突然态度这么坚决,没得商量吗?”   “什么?”顾慨棠道,“我的意思是……”   “……”   顾慨棠思考着措辞,说:“我更在乎你和小野的意见。”   窦争吞了吞口水,睡意全无。   顾慨棠问:“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没,”窦争连忙说,“没,我就是想起来了。”   顾慨棠‘嗯’了一声,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今天我让小野叫我爸爸,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窦争震惊地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说:“……大概是太愧疚了吧,毕竟以前都没怎么照顾过小野。”   窦争说:“我……对不起。”   “根本不是你的错啊,”顾慨棠有些奇怪,顿了顿,说,“你是不想用小野强迫我。”   窦争没吭声。   “我就是想更用心的对小野好。”顾慨棠说,“所以不想再要一个孩子。”   窦争点点头,笑了笑,说:“好,我知道。”   顾慨棠深吸口气,往窦争那边靠,准备睡觉时,看到窦争的手有些发抖。   顾慨棠皱眉,握住他的手,问:“头还疼?”   “……嗯。”窦争凑到顾慨棠身边,伸着头让顾慨棠给自己揉,过了一会儿,握住顾慨棠的手腕,窦争亲了亲他的手背。   顾慨棠垂下眼帘,低声说:   “……以后戒指就戴在手上吧。”   窦争心一跳,‘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算了,无所谓。   ……还是以后再说吧。   令人不安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窦争越发容易困倦,工作日在车厂休息间,他总是很轻易就能入睡,而且叫不醒。就算醒着,窦争也难以集中精神,一副困倦疲惫的样子。   窦争这样当然没人叫醒他,反正他现在不亲自动手修零件,只做做记账的清闲工作,川子和小眼镜对他的懒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不定心里有点意见,不过其他人也没表露出来,应该说是不敢露在外面。   窦争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他躺在椅子上,睡得昏天暗地。   不过最近停了暖气,办公室里有些冷,即使盖着羽绒服,窦争睡着睡着也会冻醒。   他今天是在牙齿打颤的声音中醒来的,醒来后好长时间没缓过来,窦争睁着眼睛,对坐在一边吃饭的瘸子说:“给我倒点热水,我要洗脸。”   瘸子没说话,但放下手里的饭碗,一瘸一拐地去拿暖壶。   窦争用力搓搓脸,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不太妙,他到是不害怕,就是突然很想见顾慨棠。   瘸子倒好热水后,窦争就从躺椅上下来,当手浸在温水中,窦争的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瘸子问:“你怎么了?”   窦争懒得理他,就没说话。   “你睡了快一天。”窦争看看手表,说,“现在都三点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别管我。”窦争没好气地说,“你烦不烦?”   瘸子沉默了。   窦争哗啦哗啦的洗脸,用毛巾擦干净后,又坐回自己的躺椅上。   他脚趾也有些发麻,所以窦争坐下后,又把两条腿一起放到椅子上,身体整个折叠,一副怕冷的模样。   瘸子看了他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   “我想买几件衣服,去哪里好呢?”   窦争扭过头,上下看了看他。   瘸子一个月工资也有三千块左右,他一个人生活,按理说不至于活得那么艰难。   可瘸子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一年到头,无论冬夏,都穿一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洗得次数多了,膝盖那边都变成白色。   窦争说:“随便买都比你现在穿得好。”   瘸子点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不过我没多少钱,便宜一点的——”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窦争打断他的话,“别跟我叽叽歪歪买什么衣服,他妈的,你真是个死娘娘腔啊。”       第86章 顾慨棠轻轻笑了,握住窦争的腿想把他挪开。      瘸子一愣,随即笑笑:“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窦争没说话,他舒展一下身体,在房间里来回走了走,便说:“我先回家了。”   越接近夏天,天黑得越晚。窦争冬天翘班还算好说,现在就有点太明目张胆了。   这本来也不是瘸子能管的事,可是今天瘸子突然就说:“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   窦争最讨厌别人管自己,收拾好东西就要走,瘸子拦了一下,道:“万一老板过来检查怎么办?”   “都这个点了,检查个屁。”窦争瞪了他一眼。   “那我打电话告诉老板。”   “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瘸子说:“只是你最近太懒了,连书也不背,怎么,终于被夜校开除了?”   窦争推了他胳膊一下,另一只手扣住瘸子的咽喉,用力捏住,道:“跟你有关系?”   瘸子连忙拽窦争的手,以免真的窒息,但窦争力量极大,扣在喉咙的手如钢筋一般,瘸子无论如何都掰不开。   直到窦争自己放手,瘸子才猛地咳了一声,他说:“咳咳……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   “你什么时候辞职?”   “轮的到你来管我?”窦争有点不高兴。   瘸子就说:“因为现在车厂是四个人的工作量,你什么都不做,只好让我来做,你早走一天,我就早轻松一天。”   窦争有种被噎的感觉,他倒不是觉得愧疚,可瘸子说的那么直白,也让人很是反感。   窦争朝瘸子威胁地挥挥拳头,懒得搭理他,转身要走。   瘸子不依不饶地跟在窦争身后,问:“你辞职后去哪里工作?真的有单位要你?”   “他妈的,你再不闭嘴,我揍死你。”窦争头也没回。   瘸子见他走得快,也紧走几步,追着说:“你什么都不会做,看来也只能去当小白脸了。”   窦争知道瘸子嘴很贱,但没想到贱成这样,简直是不揍不行。   可是呢,因为瘸子腿脚不便,打架时几乎处于抱着头没有任何反抗的状态,窦争连揍他都觉得麻烦,只好当做没听见。   然而今天瘸子举止反常,追了一会儿没追上,开口便说:“如果你长得和你那个漂亮侄子一样,还有点希望,不然就算去当小白脸,也没什么前途,还不如——”   窦争明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愤怒地转过头,道:“你再说一遍。”   瘸子表情淡淡的。   他那种表情让窦争更加愤怒,窦争冲上前,拽住瘸子的领子,问:“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瘸子说:“我脑子有毛病,还是你脑子有毛病?你侄子——”   话还没说完,窦争就揍了他的脸。那一拳打得极重,能听到指骨和皮肉碰撞的声音,瘸子一下子偏倒在地上,闷哼一声。他撑手想扶地,但向前的冲击力太大,瘸子没有稳住,直接摔在地上。   还没等瘸子坐起来,窦争就攥着他的领子,把他掀翻在地。   瘸子上唇一热,只觉得有东西流到嘴里,等口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他才明白自己是流了鼻血。   瘸子被压在地上后,窦争用手扣住他的后脑,同时施加压力,瘸子脸都埋在水泥地里,鼻孔吸进灰尘,肺里剧痛。他没来得及呼痛,就看窦争向前一跪,用膝盖顶住瘸子的后背中央。   “啊……”   瘸子身体一抖,喊:“好了好了,我错了。”   窦争眼睛都红了,他拽着瘸子的头发,问:“你是不是找打?”   瘸子没吭声,脸上又灰又红,整个下巴上都沾上了鼻血,看起来有些可怕。   窦争道:“你再提我家里人,我让你爬着从这里出去。”   “……”   瘸子急促的喘着粗气,他眼皮肿起,眼睛也沾到了灰,过了一会儿,眼泪迅速流满面庞,把脏兮兮的脸上弄得更加不堪。   窦争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明白过来,说:   “你想挨揍,就来激怒我。他妈的,以后再也不上你的当。”   说完,窦争松开他,从地上站起来。   瘸子就那么趴在地上,脸没抬起来,看上去像是一块脏脏的抹布,只能听见他吸气的声音。   窦争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站起来的瞬间,他眼前发黑了几秒钟,血管十分难受。窦争缓了缓,暗暗想自己以后不能再随便生气了,家里人脾气各个都是那么温柔,到了自己这边变成个火药桶,实在是说不过去。   没过几天,刚刚迈进五月,天气就突然热了起来。   临近毕业,顾慨棠的学业更加繁忙,但他尽量在明珠小区住宿,两头跑是很辛苦的,不过顾慨棠从来也没抱怨过。   因为天气热得突然,窦争没想给顾慨棠换薄被子,以免气温反复,让顾慨棠受冻。说起来,窦争本人不怕冷,冬天时出门也懒得穿外套,可就是看不得顾慨棠受冻。   所以现在顾慨棠盖得还是厚被子,晚上燥热难耐,醒过来时,客厅的大钟刚刚敲响五下。   顾慨棠浑身是汗,他又做了那个梦。   梦中闷热潮湿,却不再昏暗,顾慨棠清楚地看见窦争的脸,听到他的声音。场景也不是固定在顾家卧室那张床上,蔓延到各个地方,内容令顾慨棠汗颜,他觉得自己最近是太忙了,精力又无处发泄,才会这样……   顾慨棠掀开被子,起身用毛巾擦了擦脸,走回房间发现窦争不老实地骑了自己的被子。   顾慨棠轻轻笑了,握住窦争的腿想把他挪开。被摸了一下懵然醒来的窦争抬起头,就看见顾慨棠发鬓湿润,面庞格外干净,身上散发着清水的味道,窦争心中一动,凑上前去亲顾慨棠的嘴唇。   顾慨棠连忙把他接住,窦争的腿在他身上来回蹭动,顾慨棠倒吸一口气,连忙按住窦争,低声道:“快点睡吧。”   窦争不听,伸手一摸,发现顾慨棠那边很硬,嘿嘿笑了两声,问:“做不做?”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说:“小野在睡觉。”   “我不发出声音。”   顾慨棠心中一动,顿了顿,手指从窦争的后背向下摸索,一直探到他炙热的深处。   窦争身体一僵,又迅速调整呼吸,努力放松后面。可还是有些困难,窦争低低‘嗯’了一声,用手肘撑住床面,跪趴在顾慨棠身上。   顾慨棠起身要去拿保险套,窦争身体紧绷,不住亲吻顾慨棠的脖颈,说不用了你快点进来吧……   这一闹一直闹到七点多,顾慨棠匆匆洗漱,准备出门前,到卧室和窦争告别,发现窦争还没有睡着,睁着眼睛朝顾慨棠这边看。   顾慨棠不由走上前摸了摸窦争的脑袋,说:“你多睡一会儿,我回学校了。”   天气变热后,窦争就变得很爱睡觉,也懒得去车厂。顾慨棠从来不想勉强窦争变成一个和自己一样勤勉的人,也算是放任他懒散下去的从犯。   窦争‘嗯’了一声,眯起眼睛,一直看着顾慨棠,一副依恋不舍的模样。   顾慨棠只好坐在床边,想着再和他待几分钟也挺好。   顾慨棠说:“六月底研究生举办毕业典礼。……说是可以带家里人去,我想带你和小野。”   窦争道:“好啊。不过,你不是还有半年才毕业吗?”   “因为我已经满足毕业的要求,”顾慨棠说,“导师让我跟着今年的毕业生一起毕业,只是之后再读半年书。”   窦争也没听懂究竟是什么情况,但相信顾慨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点点头说:“好……就怕小野给你捣乱。”   顾慨棠心想小野这么乖的小孩哪里会捣乱。不过,就算捣乱顾慨棠也不会生气就是了。   毕业典礼,这种大事,顾慨棠希望他的家人能亲自见证。   顾慨棠的导师刘浩然平时就非常忙碌,按照师母的说法,就是‘忙得不得了,连晚上睡觉说梦话都是工作上的事情’。   临近毕业,刘浩然就更忙了,出完本科生的毕业试卷后,眼看着又要参加司法考试的阅卷工作。   顾慨棠连着两三天没有见到刘浩然的人,但今天刘浩然约他和楚薇改论文,所以顾慨棠早早到了学校,一走进导师的办公室,顾慨棠就见刘浩然站在大敞的窗边发呆。   十次有八次是这样,导师约了顾慨棠,顾慨棠早早到办公室,以为能比刘浩然早,实际上却是刘浩然在办公室等他。   听到门口的声音,刘浩然转过身,道:“小顾。”   “老师。”   刘浩然点点头:“你先来,那就先给你看看论文吧。”   顾慨棠走上前道:“我昨晚给您发了邮件。”   刘浩然坐到办公椅上,睁着酸涩的眼,盯向电脑屏幕。   顾慨棠看他满眼血丝,神情疲惫,说:“我的论文不着急。”   刘浩然听懂他是什么意思了,但还是打开文档。刘浩然说:“我眼睛没事。就是有点发烧。”   顾慨棠问:“看过医生了?”   “看了,”刘浩然说,“在门诊挂了水,不过没什么用。可能是最近有点累。”   顾慨棠道:“还是去大医院做检查吧。”   刘浩然点点头:“等你们毕业了,我再去好好查查。”       第87章 “叔父不高兴,我也不高兴,所以……不能闹。”      顾慨棠当时并没有将刘浩然的病状放在心上,因为刘浩然表现的太过正常,他思路清晰,逻辑缜密,讲课时抑扬顿挫,铿锵有力,一点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加上顾慨棠以前也有过太过劳累而感冒发烧的情况,觉得只要到医院输几天液就好了。   那时候顾慨棠能做到的就是劝刘浩然‘多休息’,只是刘浩然不听他的,顾慨棠也没办法。   等到六月,天气就变得炎热无比,大街小巷四处是知了‘热啊’‘热啊’的叫喊。   今天是顾慨棠的毕业典礼日,一大清早,窦争给小野穿上了背带裤,戴上一顶蓝色的遮阳帽,因为小野年龄小,所以看上去有点像女孩。   窦争扯了扯他的衣角,对小野说:“到了叔父学校,不许乱跑,不许大声说话。”   小野一边‘哦’一边点头如捣蒜,窦争拍拍他的屁股:“那走吧。”   顾慨棠作为这届毕业生的优秀代表,衣着正式,穿着一套黑色西装,见小野穿得可爱,便上前去牵他的手。   小野紧紧拉着顾慨棠,仰头和他说话:   “叔父……你今天毕业啦?”   其实顾慨棠还有半年书要读,不过也不必和小野解释,他微笑着说:“是的。”   “那……以后还有朋友陪你玩吗?”   他本来是想说‘小朋友’,但想到顾慨棠的朋友大概都是‘大朋友’,就把那个‘小’字吞到肚子里。   顾慨棠一怔,随后说:“有,小野,毕业了也有朋友陪着,你以后还要读小学是不是?你会认识更多新朋友。”   小野‘嗯’了一声。他最近也要毕业了——从幼儿园,一直很担心以后没人陪他玩,所以才会这样问顾慨棠。   顾慨棠摸摸他的头,将他抱到车上。   顾家父母以及顾慨梅离顾慨棠的学校远些,也没用顾慨棠接,说是到学校门口再会和。   顾慨棠的学校在国内很是有名,平时会有不少校外人士来这里参观,北门人来人往。临近毕业,学校的人流量更大。   小野第一次来顾慨棠的学校,因为一直听窦争说‘不许闹’,再加上这么多人,小野有些害怕,走路时贴着顾慨棠的腿,几次要把顾慨棠绊倒。   顾慨棠只好将他抱起来。被抱起来的瞬间,小野伸手搂住顾慨棠的脖子,小声说:“叔父……”   顾慨棠‘嗯’了一声,问:“你为什么说话这么小声?”   小野不好意思地说:“我害怕。”   “不要怕,小野。”顾慨棠一行人大步朝报告厅走去,他摸摸小野的头,道,“一会儿我叫小姐姐陪你玩,行不行?”   顾慨棠的一位博士学姐家有位千金,今年比小野大点,因为学姐刚读研时就怀孕待产,在家歇了一年,返校后继续学习。因为是顾慨棠的直系学姐,两人有点交集。   学姐端庄有礼,家里的孩子也十分听话,小小年纪很有主见,不是会欺负小野的样子,顾慨棠打算让小野和她一起。   一路穿过教学楼、校园湖,走到报告厅。   小野六岁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巴掌大小,脖子细细,脑袋却大。他变得圆乎乎的,薄薄的衣服下,全是柔软的肉,有些重。   走了二十几分钟,顾慨棠就流了汗,他拿纸巾擦了擦脸,还是觉得很难受,想去洗一洗,便对窦争说:“我去一下洗手间,你跟爸妈先入座。”   窦争点点头。   “要喝水吗?”顾慨棠说,“那边有饮水机,用我的杯子吧。”   “好的,”窦争说,“你去吧,别管我们。”   顾慨棠来的有些早,他洗完脸,静坐一会儿,连汗都落下来,甚至感觉到凉快,毕业典礼还没开始。   他让小野坐在自己腿上,陪他玩了一会儿后,就被窦争抱走,说是不要让小野弄皱顾慨棠的西装。   小野便坐到了爷爷奶奶那边。他被窦争提前很多天持续警告不许闹,不许大声说话,所以到了现在也没敢放开,小野拿着老人给他带的零食,一手捏一个,吃东西时,像个害怕的小仓鼠。   顾慨棠侧过头看了小野一会儿,默默回想演讲词。他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也不会紧张,但要提前给自己施加适当的压力,以免过于松懈。   再过十几分钟,顾慨棠的学姐就带着她家孩子过来了,顾慨棠牵着小野的手,说:“走,带你找小姐姐。”   小野有点怕生,躲在顾慨棠腿后,皱着眉。   学姐家的小孩比小野要高,穿着橙色的仙女裙,大声和学姐说话。当她看见顾慨棠和小野时,便停下与母亲的交谈,睁大眼睛看着小野。   小野抓抓耳朵,也不说话。   顾慨棠弯下腰,靠近小野,说:“小野,和小姐姐认识一下。”   小野张开口,有点害羞地说:“我叫小野,田野的野。”   两个孩子很快玩在一起,顾慨棠叮嘱他们不许离开会场后,就坐回原位。   窦争往顾慨棠那边靠了靠,问:“让小孩在这里乱跑,没事吗?”   “没关系,”顾慨棠说,“这里地方小,很安全。”   “我是说太吵,要不然我带小野出去?”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顾慨棠道:“不用……,你不要担心。”   顾慨棠看出窦争的紧张,忍不住笑了,他说:“小野很乖,不会吵。”   小野当然不吵,他和那女孩玩时,也时不时提醒对方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女孩问:“为什么?”   小野就说:“因为,太闹叔父会不高兴。”   “叔父?”女孩问,“叔叔吗?”   “不是,叔父……是叔父。”   “他为什么不高兴呀?”   小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眨眨眼,给了一个所问非所答的原因:“叔父不高兴,我也不高兴,所以……不能闹。”   小女孩信服地点点头,看向窗外,突然拍拍小野的肩膀,说:“花,你看花。”   顾慨棠的毕业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窦争把小野抱了回来。   给毕业生颁发学位证书,毕业生代表讲话,校长讲话等等流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典礼结束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和其他毕业生不同,顾慨棠还要在学校多待半年,心里也没有太大的不舍,可家里人好不容易来他学校逛逛,顾慨棠是要充当向导的。   因为小野和学姐家的小女孩玩的很好,所以顾慨棠打算邀请学姐一起去吃饭。   等他脱下博士帽,四处查看时,露出了茫然的眼神。   顾慨棠走到窦争身边,问:“小野呢?”   窦争一愣,一边说:“就在这……”,一边伸手去摸索。   摸到空的地方,窦争心中一寒,他猛地抬起头来。       第88章 窦争面色阴沉,他弯腰把小野抱了起来,一言不发向外走。      顾慨棠一看窦争的反应,就明白了,他倒吸一口凉气,扔下博士帽就问顾家父母和顾慨梅:“看见小野了吗?”   顾家父母本来在和顾慨棠的导师说话,一听这话,连忙说:“嗯?小野呢?”   顾慨棠皱着眉:“别问我,快找找。”   一行人本来是说去餐厅吃饭的,现在也没心思去吃了,在报告厅附近地毯式搜索,找了一个小时,也没看见小野的影子。   顾慨棠急得嗓子都哑了,他看再这样找下去不行,连忙跑到保卫处广播找人。   保卫处的工作人员说:“你别急,在校园里走丢还是很好找的。”   顾慨棠说:“我怕他被人抱走……该死,都怪我。”   那人看着顾慨棠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同情。   万幸的是,广播很快起了作用,顾慨棠的学姐给他打电话,说小野现在和她在食堂。   “……”   顾慨棠一下子松了口气,刚刚情绪太激动,他的手都在抖,也没有力气问学姐为什么不早点给自己打电话了,顾慨棠缓了一会儿,能走动后,对工作人员表示感谢,跑着去了食堂。   在去食堂的路上,顾慨棠给窦争打电话,告诉他小野找到了。   后来顾慨棠想想,觉得自己当时不应该打这个电话。因为窦争脾气比较大,对小野也更深情,顾慨棠都后怕成这样,窦争会比他少吗?   但是不同的地方在于,顾慨棠会把小野走丢归责于自己,窦争却会愤怒于小野的乱跑。   顾慨棠赶到食堂时,窦争也刚刚到,他们看见小野跟学姐一家坐在一起。一看见窦争,小野就跳下来,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兴冲冲地喊:“爸爸……”   窦争面色阴沉,他弯腰把小野抱了起来,一言不发向外走。   小野一愣,问:“爸爸?”   窦争走到食堂背面没人的地方,把小野放下来后,拽着他的胳膊,突然打了他的屁股。   小野向前一踉跄,头上的帽子掉下来,要不是窦争拽住他的胳膊,这一下非得摔倒不可。   小野从来没挨过揍,所以也不太明白,他懵懂地弯腰去捡帽子,还没碰到,就又被打了一下。   窦争怒道:“让你不要乱跑,你跑什么?!”   小野身体前倾,又踉跄两步,才站直,听了窦争的训斥,惊恐地说:“爸爸……”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窦争是在生气,登时嚎啕大哭,两颗眼泪涌出眼眶。窦争心中大痛,紧紧握着他的胳膊,把小野拽到墙边,让他站直后,窦争用吼得声音说:“你给我罚站,不许哭!”   小野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站在那边,声嘶力竭地哇哇大哭。   顾家父母心疼坏了,连顾慨棠都在皱眉,但没人上前去抱小野,和稀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由于窦争喜欢和小野开玩笑,所以小野平时总把窦争的话当耳旁风。如果现在顾慨棠出面,那么窦争作为父亲的公信力会降低到不能再低的地位。   他只能看着小野站在阳光下,头发被汗打湿成一缕一缕,哭得面色通红,委屈成那副模样。       第89章 窦争站了一会儿,弯腰把小野的帽子捡起来,掸掸土,扣在小野头上。      那学姐拉着孩子跑过来,看见小野哭得厉害,‘哎呦’一声,扯扯顾慨棠的衣袖,道:“不怪小野,他说要回去找你。可我们不是说好要来食堂吃饭嘛,我以为你很快过来,又怕他一人走丢,就没让他回去……”   顾慨棠暗暗叹气,摇了摇头。   那师姐没有顾慨棠的手机号码,再加上小野十分听话,长得可爱,和师姐、师姐家的小孩玩得很好,让她忘了时间,直到听见广播找人,才连忙播了顾慨棠的号码。   要是小野一人在报告厅,会乖乖站在原地,能很快被找到,就不会让人这么着急。跟在师姐身边虽然安全,但谁想师姐忘了跟顾慨棠联系呢?害的家里人这样担心。   师姐知道自己这事办的不对,又看小野给窦争训得直哭,赶紧往那边凑,说:“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给小顾先打个电话了……”   窦争冷眼看着小野,也没理师姐,冲小野问:“说了让你在原地等着,你跑什么跑?”   小野眼泪滴答滴答流到衣服上,他哭着说:“我想……和小姐姐玩。”   其实是师姐把小野留下来的,只是小野不会把责任怪到其他人身上,才说了这么句话。   窦争脸上怒色更盛,道:“那你就一直和她玩去吧,不要回家了。”   小野哭得声音更大了,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师姐只好将他抱到怀里,一脸歉疚地说:“不怪孩子,是我……”   “不关你事。”窦争说,“把他放下来。”   师姐一愣。她本想温声劝几句,可窦争那句话说得十分严厉,到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师姐只好回过头,求救一般看着顾慨棠。   天气很热,小野哭得浑身是汗,他的手不太干净,却用来擦眼睛,被泪水浸得一片泥泞。   顾慨棠怕他感染了眼睛,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屈膝蹲下,用纸巾给小野擦眼泪。   见顾慨棠走过来,窦争就不那么气势汹汹了,他后退一步,也不管墙上有多少土,就靠在那边,让顾慨棠去管小野。   顾慨棠不太想对小野说教导的话,他觉得小孩乱跑是大人没有看好的缘故。再看小野哭得面色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就觉得他实在是可怜。小野的世界就只有他和窦争是最亲密的了,被父亲训了一顿,对这种小孩来说,还不是天塌了一样?   顾慨棠一面给他擦脸,一面轻声说:“小野,不要哭。”   小野哪里忍得住啊,他呜呜出声,竭力睁大眼睛,吞咽口水,想要平复,却没有办法,汗水和泪水像是小溪一样从面颊上流过。   顾慨棠用手轻轻抚摸他抖动的后背。   这样哭了两三分钟,小野才抽噎着平静下来,他把脸扎在顾慨棠怀里,仍旧不停吸气流泪。   顾慨棠倒了杯水,递到小野嘴边,喂他喝了后,道:“小野,去跟爸爸道歉。”   小野乖乖过去,碰碰窦争的小腿,怯怯地说:“爸爸,对不起。”   窦争心脏还有些发麻,他深吸口气,没说话。   小野就又哭了,含糊地喊‘爸爸’。   窦争站了一会儿,弯腰把小野的帽子捡起来,掸掸土,扣在小野头上。   他故意露出凶恶的表情,伸手扯了扯小野的脸颊,骂:“下次再敢乱跑,我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小野点点头,搂住窦争的脖子,把满脸的眼泪蹭到他身上。   窦争紧紧搂着小野,抬手去抱他,结果没抱起来,他说:“让你叔父抱你,爸爸累死了。”   顾慨棠顺势接过小野。因为这一出,他一点没有心思去吃饭,只想赶快回家,便对母亲说:“先回家吧。”   顾妈妈怜惜小野,看他被窦争训成那样,碍于身份,要在外面给窦争留足面子,也不好插手,只想回家后好好劝劝,一听这话,顾妈妈连连点头。   顾慨棠便去看窦争,问:“怎么样?”   窦争还靠在墙上,没吭声。   顾慨棠皱皱眉,他把小野递到母亲手边,示意他们先走,然后自己回到食堂那边,凑上前,问:“窦争?”   窦争去拉顾慨棠的手,顾慨棠发现他的手在抖,便反手拉住他,道:“不要生气啦。”   “不是,”窦争低声说,“我……我有点累。”   顾慨棠一怔,发现窦争果然面色苍白。他刚刚气急时脸色阴沉的可怕,现在这样,才让人一时没有察觉出不同。   可因为顾爸爸有心脏病,所以顾慨棠知道情绪激动甚至有可能导致猝死,他表情凝重,问:“胸口痛吗?”   窦争道:“也不是……就是有点累。”   “你等等,我……”   话音未落,就给窦争搂住了。   “我没事,”窦争想了想说:“真是不能再生气了。”   顾慨棠轻声叹了口气,摸摸窦争的头发,没有说话。   窦争说:“小野……其实我不该打小野。”   刚刚气涌上头,没法多想,忍不住揍了他。虽然只是打了两下屁股,可毕竟窦争从来没打过小野,这两下肯定会吓到小野。   顾慨棠想小野本身就够胆小腼腆的了,窦争在大庭广众之下揍他一顿,小野多伤心?   不过顾慨棠并没有想责怪窦争。   只听窦争说:“小野只是想和人家玩。海棠,那个我……给小野生个弟弟……”   因为窦争这话说得声音极小,顾慨棠问:“什么?”   窦争凑到顾慨棠耳边,说了几句。   顾慨棠心中一热,看了看窦争,道:“再过几个月,等他开学不就好了。”   窦争垂下眼帘,没吭声,表情有些黯然。   顾慨棠看他这样,心想朋友毕竟和家人不同,窦争想让小野不那么寂寞,甘愿以男子之身……那个……那个孕育生命,真是令人感动。   然而顾慨棠总担心窦争的身体,他左右思考一阵。中午的太阳最是毒辣,顾慨棠伸手用小小的阴影遮住窦争的头顶,说:“我们问问小野,再说这件事。”   窦争抬眼看看他,道,“不用问了。”   “……”   “我已经,”窦争说话语无遮拦,凑到顾慨棠耳边说了几个字,“你觉得呢?”   顾慨棠愕然,大惊:“什么?什么时候?”       第90章 如果窦争早点和他说,顾慨棠一定不会那样……胡天胡地。      窦争便凑到顾慨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这么热的天,一连说了十几分钟,顾慨棠擦擦窦争额边的汗,看着他,道:“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窦争说:“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顾慨棠摇摇头,顿了顿,道:“怪不得你最近总是说累。”   窦争一噎,其实他不太愿意在别人面前露出弱点,不过顾慨棠也不是别人就是了。   顾慨棠心情十分复杂,因为太过突然,确实十分喜悦,但在喜悦之后,又在想之后的事情。   再过半年顾慨棠要读博士,一定更加忙碌,怎么能让窦争一人负责两个孩子呢?难道让顾家父母来帮忙吗?窦争一定不愿意。幸好那时小野要上小学了,小野……小野愿意吗?   顾慨棠考虑的方面多,但脸上没有泄露出一点,他微微笑道:“爸妈还在等我们呢,别在这里晒着了。”   顾慨棠回想这些天和窦争不知节制的胡闹,暗想真是糟糕至极,如果窦争早点和他说,顾慨棠一定不会那样……胡天胡地。   小野被顾家父母抱到车上后,仍然伤心,坐在顾爸爸的腿上,时不时大哭两声,流几滴眼泪。   顾爸爸用纸巾轻轻给他擦脸,低声说什么,小野兀自点头,却不说话。   等顾慨棠和窦争跟上来,小野才爬到顾慨棠腿上。   顾慨棠搂住他,帮他擦了眼泪,问:“小野,饿不饿?”   小野点点头,声音哑哑的:“爸,我……”   窦争伸手去搂小野,小野眨着眼睛,凑了过去。   窦争摸摸他汗湿的头发,道:“别哭了。”   小野‘嗯’了一声。   “男孩子,以后不能随随便便哭。”窦争道,“要不然跟你一起玩的那个……小姐姐,该看不起你了。”   小野连连点头,一行鼻涕流了下来。   窦争骂道:“你这小孩恶心死了……”   但其实不嫌弃,伸手把他的脸擦干净,又在他的头顶亲了亲。   他有心要和小野多说几句话,但碍于车里那么多人,就忍住了没说。   回到家后,顾妈妈到厨房做饭,窦争和小野在房间里谈话。   顾慨棠静静地站在厨房里,看着顾妈妈,心想,窦争这样,明天就不要出去工作了。   男人和女人生理构造毕竟不同,就算窦争不需要也不愿意……可还是应该多休息。   顾妈妈本来还觉得奇怪,因为顾慨棠跟着自己进了厨房,却又不帮忙干活,而且一言不发,就疑惑地看了看他。等顾妈妈看到顾慨棠的表情后,便知道他是有心事,也不再着急,任由顾慨棠在这里站着,不主动说话。   过了大约五分钟,顾慨棠开口道:“妈,还是请个阿姨来吧,您自己做饭太辛苦。”   顾爸爸回国后顾妈妈就不再请保姆了,听了这话,顾妈妈摇头说:“这么点小事,不用啦。”   顾慨棠走上前帮顾妈妈用热水烫碗筷,犹豫了一下,刚要说话,却被母亲抢先了。   顾妈妈说:“小争打小野,你看不下去,是不是?”   顾慨棠一怔,问:“什么?”   “小争性子是有点粗,”顾妈妈说,“可他只是着急,你别往心里去。”   顾妈妈还以为顾慨棠是因为刚刚在学校的事心烦。毕竟……毕竟小野是顾慨棠和窦争的儿子,窦争对小野动手,除了顾慨棠,谁都没资格说什么。   顾妈妈知道顾慨棠有多讨厌暴力,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生怕顾慨棠不给窦争面子,幸而儿子性格温顺,这么识大体,让顾妈妈欣慰。   顾慨棠说:“那也没什么。妈,我有话和你说……”   有些事和其他人真是说不出口,但他可以找顾妈妈商量一下。       第91章 “我输了就我亲你一下。”      可是窦争的事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顾妈妈看着儿子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十分奇怪,又劝了几句让顾慨棠多让着窦争,就没再管了。   窦争和小野单独聊了一会儿,从房间里走出来后,小野不再哭了,但表情不太高兴,怎么都打不起精神。   顾慨棠摸摸他的脑袋,吃过饭又待了一会儿,晚上七点多钟,三人开车回家。   到了家里,窦争不让小野跟小狗玩,小野只好坐到地上摸积木。到了睡觉时间,顾慨棠扣住他的腋下,把小野抱到浴室洗澡。他今天哭了很长时间,脸颊干燥,所以顾慨棠又帮他涂了润肤露。   顾慨棠拿了一件干净的衬衣,准备给小野换上。   小野个子长高了一点,也比刚来北京时胖了,原本穿着合身的衬衣,又变得紧绷了。   顾慨棠给他系扣时,就感觉这衣服是贴着肉穿上的,他摸摸小野的肚子,闻到小野身上香喷喷的味道,觉得他十分可爱。   小野觉得痒,嘿嘿笑了两声,想到什么,又低下头。   顾慨棠说:“小野,不要不高兴。”   “好。”   话是这么说,但看上去却不是高兴的模样。窦争打小野那两下很有分寸,不会疼到现在,所以他难过的应该是在外人面前丢脸了吧。   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尤其是小野,可能自尊心要更强。   顾慨棠却不知道怎样安慰。把他抱到卧室,用毛巾擦小野的头发。因为小野头发短,而且细,洗完澡后不用吹干。   顾慨棠本来想离开让小野睡的,但走到门口,一回头,就看见小野一个人坐在床边,突然就不想走了。   他回过身把小野抱到腿上,用手拨了拨他的头发。   顾慨棠问:“小野……你想不想要个弟弟妹妹,陪你一起玩?”   因为小野现在还不懂事,所以顾慨棠和他交谈到是不用顾忌,问得出口。   小野‘嗯’了一声,向后靠了靠,他认真地停顿了一会儿,有些急切地说:“可是……我不想让爸爸成别人的爸爸,让叔父成别人的叔父。”   小野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嘴,一副伤心的模样。   顾慨棠‘啊’的一声,心想果然是这样,怪不得小野一直没高兴起来,窦争在顾家就和小野说了这件事吧。   小野能很慷慨的把玩具、食物分给其他小朋友,但是涉及到父母,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愿意呢?如果是以前,小野说不想,那么顾慨棠就不想,可是现在却不行了。   顾慨棠想了想,说:“……不是的,小野。”   “?”   “不是别人,”顾慨棠说,“是……就像我和你慨梅姐一样的人,专门来陪你玩。”   “专门来陪我玩?”   “对,”顾慨棠汗颜道,“你一个人……我们就担心你。以前送你甲虫,但是活的时间又短,所以再送你一个弟弟,这下时间就长啦。”   顾慨棠一本正经地说着以往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心中觉得狗屁不通,但是来劝劝小野到是绰绰有余。   小野听得一愣一愣的,问:“真的吗?”   “嗯。”顾慨棠说,“因为小野是最重要的。”   小野点点头,说:“可是……我不会养人啊。”   顾慨棠暗自叹气。只要小野高兴,那么就顺着他的话说,也没事。   “我帮你。”   小野一扫刚刚怏怏不乐的模样,觉得顾慨棠是要送自己一个特殊的玩具,不由兴奋起来,他说:“上次果冻是你起的名字,所以这次轮到我啦。”   顾慨棠苦笑,说:“对,对。今天太晚了,你得早点睡觉,名字的事以后再说。”   好不容易哄小野睡着,顾慨棠关上他房间的门,回到自己的卧室,发现窦争竟然还没睡觉。   由于身体原因,最近窦争都比较嗜睡,今天忙了一整天,窦争进了家门就躺在床上,顾慨棠还以为他先睡了。   顾慨棠看他手里拿着一副牌,纸牌杂乱地铺在床上,让人看着都觉得烦躁。   顾慨棠问:“你在干什么?”   窦争说:“我在抽签。”   用纸牌抽签?抽什么签?顾慨棠也没继续问,就坐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   顾慨棠一过来,窦争就开始收牌,但顿了顿,又说:“海棠,跟我玩一局吧。”   “我不太会。”   “不碍事。”窦争说,“你输了就亲我一下。”   顾慨棠笑了,问:“你输了呢?”   “我输了就我亲你一下。”   顾慨棠一边说:“这有什么区别。”一边坐在窦争对面。   窦争也朝他笑,等顾慨棠坐好后,窦争才严肃起来,他说:“今天我问小野,再要一个小孩怎么样,小野不太高兴。”   顾慨棠沉默了,心想你是怎么和小野说的,才让他那样伤心?   窦争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们来赌一把,这局牌谁输了谁来做决定,怎么样?”   顾慨棠早就有了答案,可听窦争说了这话,也还是点点头,说:“好。”       第92章 是他让着他,故意输的。      听顾慨棠答应了,窦争便开始洗牌发牌,两个人玩牌时技巧最小,因为不用作弊都能知道对方手中有什么牌。顾慨棠拿到牌,翻开一看,就不由皱眉,他一下子明白,刚刚窦争并不是随便将纸牌摊开,而是有顺序的罗列。只见发到顾慨棠手中的牌层次不齐,烂的一塌糊涂。   顾慨棠也不说,他端坐在床上,想了想,抽出两张纸牌。   一局牌玩了将近十分钟,顾慨棠牌面虽烂,可善于计算,不像窦争处处出烂牌,到尾声时两人手中的牌数竟然差不了多少。   顾慨棠知道他手中有哪几张牌,也知道自己赢的机率不高,他手背合拢,说:“……我不太会玩。”   窦争盯着手中的牌,说:“这还叫不会玩?你要是不读书,有这种技巧,也饿不死你了。”   “那你呢?”   “我差得远,”窦争说,“我呢,头脑没有你好,比你大几岁,但都活在了狗身上。”   “……”   窦争道:“这一局算是我输了,你过来,我亲你一口。”   顾慨棠没说话,但是果真靠了过来,看着窦争。   窦争在顾慨棠脸上吻了好几下,还亲了亲顾慨棠的耳朵,本来还想去亲顾慨棠的嘴唇,但鼓足勇气也没敢。   因为顾慨棠看起来太正经了,让窦争有点不敢染指。也许也不是这个原因,就只有窦争本人心里明白吧。   窦争身体热了起来,他翻身一压,把顾慨棠压在身下,又用力亲了几口,然后才说:“……我觉得,有小野就够了。”   顾慨棠看着窦争,等他说完。   窦争道:“海棠,我真的喜欢你。”   顾慨棠点点头,“是的,我知道。”   “可是我喜欢你,有什么稀奇的呢?”窦争说,“你这么好,喜欢你的人又不缺我一个。”   顾慨棠张口要说什么,却被窦争打断。   窦争道:“我只能更喜欢你,比所有人都喜欢。海棠,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让你一个人选择都怪我。”   “……”   “我们都年轻。所以要不要孩子,等你毕业了再说。我明天去医院看看,虽然我这种情况医生说不定治不了……”   顾慨棠沉默了,顿了顿,问:“这是你的想法?”   窦争‘嗯’了一声,道:“你别担心,小事一桩,要不了命。”   顾慨棠说:“我却不一定听你的。这局牌不是还没打完吗?”   窦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顾慨棠直起身,继续说:“该你出牌了。”   那局牌的结果是窦争赢了,顾慨棠抓着他的后颈,在他额头、鼻梁、嘴唇亲了下,顾慨棠把他亲得心跳加速,才缓缓说:“不怪你,窦争,我们两个人的事,怎么能怪你一个人?”   窦争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看着顾慨棠的喉结,忍不住做出吞咽的动作。   顾慨棠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说:   “生下来吧。”   “……”   “这是我的想法,真心的。”顾慨棠看着窦争黑而亮的眼睛,凑上去亲亲他,道,“因为我输了,所以你要听我的。”   窦争闭上眼,紧紧抓住顾慨棠的衣领,他的呼吸声急促而粗重,突然一翻身,又坐在顾慨棠的身上。   顾慨棠知道他喜欢这样的姿势,但此刻不得不提醒一句:“小心……”   “别管了。”窦争急躁地说,忍住没爆粗口,“我……忍不了了。”   窦争知道,如果顾慨棠想赢,那么他一定能赢。   是他让着他,故意输的。       第93章 应该是想多见几次顾慨棠吧。      顾慨棠总算解决心头一件大事,整个人轻松了不少。第二天,顾慨棠六点钟起床,准备回学校工作。临走前被窦争叫回卧室,顾慨棠还以为他有事要和自己说,刚一弯腰,就被窦争搂住了脖子。   窦争看看表说:“我觉得你再待十分钟也不会迟到。”   “我怕堵车。”   “这么早,不会堵车的。”窦争这样说,一脸恳求的模样,身后好像有尾巴在晃。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没来得及拒绝,就被窦争拉回床上。   顾慨棠侧了侧身,没压着窦争,只道:“小心点。我只陪你十分钟。”   窦争当然说好,顾慨棠就搂了搂他。现在时间太早,窦争有点睁不开眼睛,眼皮眯着,手却紧紧攥着顾慨棠。   顾慨棠琢磨了一下措辞,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问:“你的事……能告诉爸妈吗?”   窦争脑袋还没清醒,想了想才明白顾慨棠指的是什么,他说:“不能。我不想除了你和小野之外的人知道。”   “……我本来想让妈过来照顾你。”   “我不用人照顾。”   顾慨棠轻叹一声,说:“那你不要再去车厂了。”   “嗯?”   “在家休息吧。”顾慨棠说,“那边太累。”   其实那边的工作一点也累不着窦争,不过这话不用和顾慨棠说了,窦争希望自己的形象能正面一点。   “你还真想养小白脸啊?”窦争说着,自己先觉得不像话,笑道,“我脸可不够白。”   顾慨棠说:“我……”   窦争说:“我知道,你怕别人觉得我奇怪,所以想让我在家里。”   顾慨棠点点头。   “其实没关系,”窦争说,“有小野的时候,五个月也没怎么……”   窦争觉得自己身为男人还能生子这件事难以启齿,哪怕是最亲最爱的顾慨棠,也没和他说过怀小野的经历,这会儿说了几句,就停住了。窦争心里有点忐忑,怕顾慨棠觉得恶心。   顾慨棠说:“可是今年天太热,我怕你中暑。”   “我怎么会中暑……”窦争摆摆手,觉得自己肯定没那么娇贵。   顾慨棠张张口,又闭上了,心想窦争肯定是担心钱的事情。他摸窦争的头,然后说:“等我放暑假,就有时间工作,所以你不去也没什么。”   “你去打工?做什么?”没等他回答,窦争就说,“不要去,我倒怕你中暑。”   “在办公室坐着怎么会中暑?”顾慨棠摇摇头,说,“——我有一位学长,是做非诉律师的,他说我今年暑假可以去他那里帮忙。”   窦争‘嗯’了一声,却没想答应,他来北京可不是为了吃顾慨棠白饭的。女子怀胎尚且要去工作,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顾慨棠还想说什么,可看时间不够,也就不再多说,他从床上站起身,道:“我走了。”   “……”窦争再想腻在顾慨棠身边,也要放他去上学。   然而顾慨棠开门时,窦争又冲他喊了一句:   “海棠,我辞职去你学校当保安怎么样?”   顾慨棠心想小野还在睡觉,你这么大声真是不应该,口中却应了一声,从家里出门,往学校赶,他突然想到,窦争怎么想转行当保安?   应该是想多见几次顾慨棠吧。想到这里,顾慨棠轻轻笑了。   高年级的研究生毕业了,教学楼里顿时空了不少,顾慨棠敲了敲刘浩然办公室的门,发现他没在,便去给导师打电话,电话也没人接。顾慨棠站在门口等了五分钟,再看看手表,发现现在已经是工作时间,刘浩然还没来,这到是很奇怪。   顾慨棠只好敲隔壁办公室的导师的门,问:“刘老师没来吗?”   那导师还在吃早点,忙说:“他请病假了。”   说完,一口豆浆呛到气管里,年轻的导师顿时大声咳嗽,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   顾慨棠觉得自己此时应该道谢然后退出去才好,可想起刘浩然发烧时疲惫的模样,又很担心。等那导师满脸通红地转过身用纸巾擦嘴,顾慨棠才问:“刘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不知道,”年轻导师说,“但我知道他在哪家医院,昨天弄得挺吓人的,救护车开到学校里了……”   “什么?”   “你不知道?”导师道,“哦,那你昨天走得挺早的。就是昨晚上的事,刘老师突然晕在讲台上,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顾慨棠心想,那我得去看看他。   按照那年轻导师给的路线,顾慨棠离开学校,赶过去后,想了想,他又在医院门口的水果摊上买了苹果,这才进了医院。   顾慨棠怕走错病房,所以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看见楚薇,才敲门走进去。   开门的瞬间,刘浩然正和楚薇大声说:   “你快点回学校吧,这点小事,你留这儿干嘛?啊?快走快走。”   听起来正在赶楚薇走。顾慨棠提着苹果放到桌上,说:“老师,师母。”   看起来年轻但身材有些臃肿的师母‘哎’的一声,冲上来给顾慨棠找凳子,她口中埋怨道:“学生愿意来看你,你话还这么多。”   刘浩然就不说了,‘哼’了一声,靠在床上。   顾慨棠忙让师母不要在意自己,他坐下后,看到刘浩然在输液,便问:“老师怎么了?”   楚薇看见顾慨棠就很高兴,此刻抢先回答:“发烧,昨晚烧到昏过去,还是我背着老师上的救护车。”   刘浩然显然觉得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他说:“你们别在医院待着了,快回学校,楚薇,你不用上课吗?”   楚薇心想逃课也没什么的,但这话终究还是不好对老师说出口,所以她站起身,躲在顾慨棠身后。   顾慨棠说:“已经来了,就不着急回学校了。”   听了这话,刘浩然长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他闭眼睛的动作缓慢而干涩,显得非常疲惫。   师母忍不住冲这两位学生说:“早让他来医院看看,总说腾不出时间,这下可好了。”   顾慨棠一边点头,一边想,刘浩然是不是有些怕来医院?之前自己出车祸住院,刘浩然打了无数个电话过来。当时顾慨棠以为刘浩然是在催自己工作,但此时仔细想想,他觉得可能并不是这样,导师是想知道他恢复的情况,又不愿意来医院,或者是没时间,所以才一直打电话。打了电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只好说学业的事情。   师母探过身,拎了顾慨棠买来的苹果,对刘浩然说:“洗点苹果,是你大弟子买过来的呢……”   顾慨棠提着苹果过来,屋里人都看见了,这会儿师母却故意强调,让刘浩然有些不好意思,他悄悄瞪了老婆一眼,反而引来她的笑声。   楚薇问:“老师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刘浩然说:“过几天。我住院这段时间,就让段老师帮忙代课,学校都会做好安排的。小顾你不用上课,咳,有论文要我看就发到邮箱……”   “是。”   刘浩然看看日期,问:“你什么时候放假?”   顾慨棠道:“还得再过一段时间。”   刘浩然‘嗯’了一声,说:“要实习的话,我这边还有几分工作可以介绍给你。等你放假再帮你联系对方吧。”   顾慨棠其实已经提前联系好了,但也没立刻拒绝刘浩然的好意,只是点头。   他看见刘浩然通红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顾慨棠觉得这一次……刘浩然说不定不会那么顺利的出院。   那种不好的预感让人心里一沉,顾慨棠突然有一点体会到刘浩然那样不愿意来医院的心情了。       第94章 窦争:哈哈哈哈哈哈,爽!!      窦争也有微博,上面发了不少顾慨棠和小野的照片,因为更新频率快,吸引了一些粉丝,窦争就开始说生活上的小事。   话说窦争和顾慨棠第一次ox那天。   清晨,窦争躺在床上,根本爬不起来,等他睁开眼睛已经是中午了,顾慨棠把早点放在桌上,窦争都懒得起来吃,只是摸出了手机。   窦争:【啊啊啊啊啊昨天晚上!!老子终于如愿以偿,我要给海棠生猴子啦!!!】因为太困,所以窦争又睡了过去,两点多钟饿醒了,窦争还是懒得吃饭,又摸出手机发了条微博。   窦争:【我家海棠之前有点性冷淡,昨天挺好的,可我怕他以后又犯这毛病,得多勾引他,你们有没有好的办法?】窦争防范于未然,居安思危,说出自己一整天都在担忧的事情,没过多久就有热情的粉丝传给窦争一个文件夹,告诉窦争‘可以参考里面的’。   窦争一看,发现里面有不少小说,都是男同性恋的,想着真的可以学习学习,窦争强打精神看了几行。   只见里面不少色情香艳的场面描写,窦争看的昏昏欲睡,一边觉得太扯了,一边还得抱着认真的态度,定睛去看。   然后窦争发现中间有一段是这样写的:1拉住0纤细白皙的脚踝,不顾他的拒绝,硬是插了进去。   窦争:“……”   他掀开被子,往里看看,又掀开裤腿,摸摸自己的脚腕。   窦争:“……”   他又脱下睡裤,看了看自己的下面。   因为窦争是自来卷,所以不仅他的头发是卷的,而且下面的毛也是卷的,看起来杂乱无章,也不知道顾慨棠昨天晚上看着觉得怎么样。顾慨棠那么干净整洁的人,应该会恶心吧……   窦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开始还能看看,但他本来就不爱看书,很快就觉得困倦,但有一股意志支撑着他,窦争想起顾慨梅准备结婚的事情时说过剃毛什么的,就给顾慨梅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   窦争:【学校,哈哈哈哈哈哈,爽!!】   再过几天。   窦争:【地板,做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今天早上发现后背磨破了,老子腰快折了。】窦争:【卧室,哈哈哈哈哈哈,爽!!】   窦争:【浴室,家里的镜子太大了,我得把它搬出去,对着光总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有镜子背着身也能看见海棠,这点挺好。】窦争:【色情博主怎么就不能不好意思啦?!!我对着海棠一直都不是厚脸皮的好不好。】窦争:【卧室,哈哈哈哈哈哈,爽!!】   窦争:【我家海棠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没想到力气挺大,我背对着他往下坐,他能直接把我搂起来。】窦争:【你们都不知道海棠有多能干。】   窦争:【我腿青了一大块,给海棠按的。他看见了,亲了我腿一口,我差点吓死。哎,虽然我剃了毛,不过也没有纤细白皙的小腿儿,不知道海棠会不会觉得别扭。】窦争:【看你们给我发的小黄文,我都觉得挺无聊的,不过昨天看到那个1舔0后面,我挺有感觉,因为我幻想了一下= =…,要是海棠舔我,我……哼,不说了。反正,不是被舔本身有快感,因为舔我的人是海棠,就是这个意思吧。】窦争:【日了,海棠那么干净的人,他肯定不愿意啊,不然我早和他说了,还轮得着你们管我啊。】窦争:【我家小孩跟海棠姓,因为我是被收养的,姓我养父养母的姓,我也不知道自己原本姓什么。小孩单名一个‘野’,野心的野,你们可以叫他小野哥哥。】窦争:【小孩比较像海棠。】       第95章 顾妈妈看着顾慨棠手上戴的一枚戒指。      顾慨棠的奶奶年岁已大,因丈夫去世,所以自己一个人住在养老院。她和顾爸爸关系很不好,母子俩在早些年差点闹到断绝关系的地步,之后家里人都和她没有来往,只定期付一定的生活费。不过最近她身体状况很糟糕,听医院的意思是说老人家时日无多,让子女过来见最后一面。   顾家父母就来询问顾慨棠的意思。顾慨棠没怎么见过奶奶,对她也没有多大的恶意,翻了翻日程表,说:“没问题。”   毕业后研究生的日程不那么紧了,不过就算紧,顾慨棠也会腾出时间。   顾妈妈犹豫了一下,说:“如果小争有时间,让小争也来吧。”   顾慨棠想到窦争的身体,不知道怎么回答。   然后就听顾妈妈说:“毕竟是家里人。”   就这一句话,让顾慨棠做出了选择,他说:“好,我问问窦争,有时间就让他跟我一起去。”   窦争和顾慨棠年龄差不多,但因为身份,以前顾慨棠都要叫窦争舅舅,现在却能在母亲面前喊窦争的名字。顾妈妈听着有些别扭,可也挑不出毛病,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天晚上顾慨棠和窦争提起这件事,窦争很爽快的同意了,并且说:“也带着小野吧。”   顾慨棠说:“是,不然家里也没人照看他。”   “对了,去看谁?你奶奶?”   顾慨棠点点头。   窦争说:“我之前没听说过你奶奶的事。”   “我也没怎么见过她。”顾慨棠说,“她和我爸爸关系不好,一直住在养老院。”   这么一说,窦争就明白了,他问:“什么时候去?”   顾慨棠说了时间,窦争表示自己能请到假。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本想说让窦争干脆辞职算了,但又说不出口。怕窦争以为自己瞧不起他。   顾慨棠最后一次见到奶奶还是小时候的事情,不太记得她的脸,只记得奶奶是个身体硬朗的老人家,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因为家里人关系不太好,她看着顾慨棠的眼神总是冷冰冰的,也从来不和顾慨棠亲近。   这次顾慨棠赶去见她,才发现原来已经不是这么一回事了,老人患了白内障的双眼浑浊不清,看人时眼神都差不多一样,奶奶再也没办法露出那种凌厉而愤怒的眼神。而她以前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一头白发,此时也因长时间卧床而变得杂乱。   看到老人的情况,就连顾爸爸都没办法再说一句冷言冷语,顾慨棠用纸巾擦了擦奶奶流泪的眼,唤了声:“奶奶。”   周围的小护士提醒道:“你声音太小,老人听不清,凑近一点。”   顾慨棠连忙凑到老人耳边,大声说了句。   奶奶果真听见了,她声音沙哑地回应,挣扎着动动手,仔细看顾慨棠的脸,问:“是……慨棠吗?”   顾慨棠惊讶于她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点点头,又在她耳边说:“是,我是慨棠。”   老人疲惫地眨眨眼,动作缓慢而迟钝,如果不仔细看,她悠长细微的呼吸令人几乎察觉不出。   看到她这种情况,还能怎么样呢?   就连窦争都感觉到了一种沉闷的压力。   顾慨棠和奶奶艰难地沟通了几句,就听老人问:“你……结婚了吗?”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他还伸手向后拉窦争的手,说:“结婚了,我连小孩都有了。”   这话说完,不仅窦争无所适从,连站在身后的父母、妹妹都感到惊讶。   顾慨棠表情淡淡的,也没多解释,只是把小野抱到怀里。   小野抓着顾慨棠的手,显得有些紧张。他有点害怕这个躺在床上、看起来无比虚弱的奶奶。   不过老人仔细看了窦争和小野后,也没说什么,其实她根本就看不清对方是男是女,所以只是点点头,然后她拉着顾慨棠的手,一直在流眼泪。   说不定不是因为心里悲痛或身体不适才流眼泪。顾慨棠知道,人老到一定岁数后,眼睛和耳朵都会功能衰退,泪水已经不是用来表达情感了。   来养老院之前,顾慨棠没想到奶奶会是这样,因为听医院的护士语气沉重,尽管很对不住,但顾慨棠心里以为这次真的是见老人最后一面。   但今天见到她,顾慨棠发现老人家身体虚弱是真,可并不是马上要撒手人寰的模样。中午,顾慨棠和顾妈妈出去买饭,如是说了自己的看法,还道:“要不把奶奶接回家里吧,家里人照顾总比医院好点。或者换离家近点的医院。就是不知道她这么大岁数,能不能受得起路程颠簸。”   顾妈妈在想其他的事情,没有立刻回答顾慨棠的话,只低头看儿子的手。   顾妈妈看着顾慨棠手上戴的一枚戒指。那戒指自己也是见过的……,就是内里刻着‘豆争’两个字的那一枚。   顾妈妈无声地叹了口气,说:   “不用麻烦了。”   “你还不懂,你奶奶不是有精神,这是……回光返照了。”   “她这样,坚持不了一个星期,”顾妈妈又叹了口气,说“所以不用考虑以后了。”   顾慨棠停住了脚步,看着顾妈妈,突然间说不出话来。   顾妈妈问:“怎么了?”   顾慨棠顿了顿,道:“……没事。”   奶奶究竟是不是顾妈妈说的回光返照,顾慨棠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身边另一位亲近的人出事了,因为楚薇给他打了电话。顾慨棠告诉过楚薇,如果刘浩然情况有变,一定要通知他。   楚薇问:“师兄,您在哪儿呢?”   顾慨棠从奶奶的病房走出来,道:“我请了假,现在在外地。”   “好吧,”楚薇急切地切入话题,“刘老师的病查出来了,果然不是普通的感冒。”   “……”顾慨棠皱了皱眉,问,“什么?”   他想起那天去医院探望刘浩然时,临走前医院通知刘浩然去做骨髓穿刺,刘浩然不让顾慨棠再自己这里多待,硬是没让他看结果。   楚薇说:“刘老师得了白血病,他……他发烧那么长时间,身体还有出血,我猜就是这个病。师兄,您也猜到了,是不是?”   顾慨棠吸了口气。走廊里有家属突然大声哭了起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种声音竟让顾慨棠发抖,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说了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第96章 他靠近窦争的耳边,警告地说:“小野在,你别闹。”      顾妈妈说的果然没错。大约是在凌晨两点左右,顾慨棠的奶奶非要上厕所。她腿脚不便,很长时间都是在床上解决个人生理问题,但那天一定要下床自己去厕所。   顾慨梅只好扶着她去,当她回来后,喘息就明显没有之前那么顺畅了,老人长长呼气,良久也不吸一口。   见到这种情况,家里人就明白了,顾慨棠怕小野害怕,让窦争抱着他先离开,大约一个小时左右,老人就停止了呼吸。   尽管顾慨棠知道刘浩然生了重病的事,然而他忙着给奶奶举办葬礼,忙了半个月,也没有时间赶回北京看他。有时顾慨棠给刘浩然打电话询问情况,他也不接。不仅不接顾慨棠的电话,就连学校领导来慰问,他也一概不听,这方面来说,倒是一视同仁。   半个月过去了,顾慨棠和家里人返回北京。送了父母妹妹回家后,两人才开车回明珠小区。车的后备箱带了这段时间新买的生活用品,零零碎碎装了三个大的箱子,需要带回家。   窦争身体异常的症状越发明显,顾慨棠对他多加照顾,但那种照顾反而让窦争不爽。按照顾慨棠的想法是自己可以一个人拿那三个箱子,窦争却说他也可以,两人为了这种小事起了矛盾,最后窦争妥协了,但要求自己帮顾慨棠分担一部分重量。   顾慨棠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很平静而且坚定的眼神看他,窦争就投降道:“怕了你了。”   他是最受不住顾慨棠用那种眼神看自己的,无论是时间倒流还是如今当下,无论是窦争以长辈的身份和顾慨棠论辈分,还是患难与共执手相依,只要顾慨棠看着他……窦争就说不出一个‘不’字。   顾慨棠一手托着一个箱子,走到家门口,发现自己没有多余的手来拿钥匙,就对窦争说:“窦争,拿钥匙开门。”   窦争道:“我没带啊。”   “拿我的,”顾慨棠说着,扭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在这个口袋里。”   窦争‘哦’了一声,用空着的手去摸顾慨棠身后的口袋。   顾慨棠平时不会装没用的东西,无论是书包还是口袋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此时顾慨棠也确定这口袋里只装有一把钥匙,他觉得窦争只要伸手一摸就能摸到。   然而窦争摸了半天,手指还很认真的在顾慨棠衣料里刮抠,引来钥匙碰撞发出的‘铿铿’声。   顾慨棠知道窦争是在故意捣乱,可也不好开口训斥,只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窦争玩心大起,用肘一推,把顾慨棠直接按在墙上,摸他的大腿,同时窦争还装模作样地说:“咦,没找到啊。”   那一推令顾慨棠失去平衡,差点把手里的箱子掉下去,他靠近窦争的耳边,警告地说:“小野在,你别闹。”   窦争沉默着,抬起头‘叭’亲在顾慨棠脸颊上,离开时顺手拿走钥匙,打开门后,道:“进来吧。”   小野迈着短短的步伐,刚一进门,就给窦争凌空抱起。   窦争搂着小野做了几个抛起,说:“终于回家了。”   小野莫名其妙地看着窦争,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这么兴奋。   顾慨棠和窦争小野在外面吃了晚饭后,当天晚上就去医院看刘浩然。   医生已经下班,所以刘浩然一人在病房里。   顾慨棠走进病房时,刘浩然闭着眼睛,他左右手分别都在输血,因为穿着空荡荡的病号服,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瘦弱。   瘦弱到了那种地步,让顾慨棠有点想不起来,刘浩然原本站在讲台上那高大的形象。   短短半个月,就能让人脱胎换骨一般变成这样。顾慨棠轻手轻脚地坐在刘浩然病床边的椅子上,没想吵醒他,但顾慨棠还没待几分钟,一位约莫三十几岁的女性就拿着一个保温桶走进来。女子看见顾慨棠后,有点惊讶,问:“你是……?”   顾慨棠还没说话,刘浩然就睁开了眼睛,看着顾慨棠,说:“小顾,你怎么又来了。”   那个‘又’字咬得很重,好像有不耐烦的意味在里面。顾慨棠只能喊一声‘老师’,随后就不知怎么接话了。   刘浩然的声音倒是没变,长时间授课让他嗓音嘹亮清晰,而且很有气势,底气十足,光听声音,觉得他好像没什么太大的毛病。   简短的自我介绍后,顾慨棠知道那女子是刘浩然的亲戚,专门过来照顾他的。刚刚她出去刷饭盆,正好和顾慨棠错过了。   顾慨棠跟刘浩然聊了一会儿,谈到学业上的事情,女子插不上话,便提出要出去买点东西。   等女子走后,刘浩然沉默了一下,突然问:   “小顾,你博士打算报哪个老师的啊?”   顾慨棠一怔,随后回答:“想继续跟着您。”   刘浩然抬起手,似乎是想做个摆手的姿势,但他两只手都在输液,只好放弃。刘浩然叹了口气,说:“……我这次,情况有点不妙,可能出不了院了。”   顾慨棠皱着眉,劝道:“别多想,这也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病,不是已经找到配型成功的人了吗。”   刘浩然眼神黯然,却没继续这个话题,只问:“你以后想专攻哪一方面?”   顾慨棠看着刘浩然一副看破生死的模样,突然隐隐有些愤怒,他说:“……老师要是不能出院,我也就不用读博士了。”   刘浩然勃然大怒:“胡闹!!做学问哪里能不读博?你出门问问,哪个学者不读博?”   顾慨棠做学问时踏实稳重,刘浩然一直把他当接班人培养。可是实际上顾慨棠对很多方面都非常感兴趣,要不是生物专业太坑,他说不定也不会读现在这个专业。   然而这个时候不用纠正刘浩然对自己的印象,顾慨棠说:“如果遇到误人子弟的老师,那才是浪费时间。”   “这点我也有考虑。”刘浩然急躁地说,“全天下好老师这么多,你这么年轻,怕什么?”   顾慨棠默然,过了一会儿,说道:“考博士并不难,但两三年内被一具专题束缚住,就没有时间学其他知识了。”   听了这话,刘浩然忍不住叹气,他摇摇头,并不认可顾慨棠的话,但也明白他的意思,说:“你这孩子……就是爱钻牛角尖。”   顾慨棠说:“是,老师,你快点好起来吧。”   顾慨棠心情沉重的走出医院,回家后发现小野还没有睡觉,而是坐在窦争腿上,在客厅画画。   发现顾慨棠回家后,小野从窦争膝上扭动着爬下来,说:“叔父,你回来啦。”   顾慨棠‘嗯’了一声,拉住朝他跑过来的小野的手,沉重的心情一扫而光,他问:“你们在干什么?”   小野愣了一下,没想好怎么说,顾慨棠就转过头看窦争,问:“怎么还不睡?”   窦争站起身拽了拽衣服,说:“这不是要等你回来嘛。你老师情况怎么样?”   顾慨棠含糊地说:“还好。”他抱起小野,往浴室走,说:“我给小野洗澡,你先睡吧。”   小野明显也是困了,被顾慨棠用花洒打湿头发时,他张口打了个哈欠。   顾慨棠摸摸他的头发,问:“你跟爸爸在客厅写什么呢?”   小野年幼聪慧,尽管没上小学,已经会写不少汉字了。   小野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兴致勃勃地说:   “我们……在给弟弟起名字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考博士并不难,但两三年内被一具专题束缚住,就没有时间学其他知识了”,陈寅恪先生说滴。       第97章 如果是女孩,叫小满也挺好,万一是男孩,就有些尴尬了。      “嗯?”顾慨棠微笑着问,“选好了吗?叫什么?”   小野连连点头,用献宝一样的语气说:“叫……跟我一样,叫小满。”   顾慨棠心想‘小满’哪里是跟你一样?但觉得小野只是随口一说,顾慨棠就没纠正。   顾慨棠问:“是哪个满?”   “底下像是有两只虫在爬的满。”   小野的比喻太过抽象,顾慨棠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那是‘美满’的满。如果是女孩,叫小满也挺好,万一是男孩,就有些尴尬了。   但顾慨棠已经说过要小野来起名,就不会反悔,他点点头,说:“很好,小野,自己搓搓头发。”   给小野洗好澡,顾慨棠自己又冲洗了一会儿,当他走回卧室,就看窦争躺着顾慨棠的枕头,而且用手臂紧紧搂住。   顾慨棠一边擦头发一边坐在床边。男士头发短,就算洗澡打湿也会很快变干。不是冬天的话,顾慨棠是不会用吹风机的。   他打算在床边坐一会儿,等头发干了再睡。   顾慨棠刚坐下,窦争就撑手朝他这边爬了过来,同时一把搂住顾慨棠的腰,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窦争把脸贴在顾慨棠后背上。   顾慨棠松开毛巾,低头握住窦争的手,问:“还闹,你不困?”   “看见你就不困了。”   “……”   窦争最近都很爱撩拨顾慨棠,刚刚在门口也是,掏个钥匙,却故意去摸顾慨棠的大腿。   顾慨棠心里有点燥,只好转移话题,说:“我奶奶的事,吓到小野了吗?”   顾慨棠的奶奶去世时没被小野看到,但之后的葬礼上总有人哭,不知小野有没有害怕。   窦争大大咧咧地说:“没有,他还不懂什么叫去世。”   顾慨棠道:“希望是这样。小野一个人睡觉可以吗?要不你去陪他吧。”   “你舍得我走?”窦争蹭蹭顾慨棠,说,“你舍得我也不舍得,我想死你啦。”   顾慨棠就知道窦争会这么说,他安静了一会儿,低声说:“……今天我去看我老师,他说他可能没法从医院里出来了。”   “什么?”窦争一愣,问,“你不是说情况挺好的吗?得的什么病,还出不来医院了?”   “是白血病,现在找到匹配的人,但我导师精神状态不好。”顾慨棠叹了口气,说出自己的重点,“如果他不幸……,我就不读博了。”   窦争惊讶道:“不读博?那出来工作吗?”   “嗯。”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放在当下也有点道理。顾慨棠读研时每月补贴七百块,买几本书就没了,相当于不仅没有收入,家里还要倒贴给他钱。博士生稍微好点,但情况也差不多。之前顾慨棠单身一人,靠家里养活,想读书就读书,不用考虑其他事。现在有了窦争和小野,家庭更加圆满,但要考虑的事就多了,首当其冲的‘开销’问题,就必须面对。   顾慨棠不想让窦争别扭,所以借由刘浩然的病说出他的想法。   “为什么不读了?”   “跟着刘老师习惯了,不想换老师。”   窦争明白了,他想了想,说:“你愿意怎么样,我肯定都支持你。不过,我想让你选你自己喜欢的。”   时间慢慢向后推移。   一转眼,到了九月,小野即将升入小学。因为窦争在家里休息,所以是顾慨棠和顾家父母领着小野报道。   听学校的安排,是上午开个简短的开学典礼,下午就开始上课。上午家长可以旁听,典礼结束后家长就可以走了,学生留在学校,午饭也是学校帮忙解决。   今天也是刘浩然术后出舱的日子,顾慨棠打算从学校离开后去医院看看。   鬓发苍白的校长正进行慷慨激昂的演讲,顾家父母在后面一遍遍检查小野的书包,口中嘀咕着说:“没忘带东西吧?小野今天要在学校待一天呢,可别缺了什么东西。”   顾爸爸也很紧张,按照思路回忆:“铅笔、笔记本、橡皮、尺子……水杯,都带了。”   顾妈妈问:“卫生纸呢?”   “也带了。”   二老声音不小,顾慨棠不由提醒:“小声点,先别说了,听校长讲话。”   顾妈妈连连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要说几句。   她刚一张口,旁边就有另一位家长试探着拍拍顾妈妈的肩膀,问:“咦,你是不是……”   那人一下子没喊出顾妈妈的名字,顾妈妈却认出了对方,惊喜道:“你……”       第98章 看小野这么乖巧懂事,顾慨棠忍不住伸手搂住他,在小野耳边说:“小野乖。”      那是顾妈妈还工作时认识的一位女同事,她比顾妈妈大了十来岁,平时很照顾顾妈妈。   几年前两人还有过联系,后来离得远了,关系才渐渐淡了下来。   那位女同事转过头,看着旁边的顾爸爸,还有顾慨棠。   顾慨棠年纪轻轻,相貌颇为英俊,很是博人眼球。女同事想到什么,跟顾妈妈耳语,问:“之前你儿子不是急着结婚吗?现在还要相亲不?”   顾妈妈一听,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儿子早就结婚了!”   她忍不住反省,当初到底是有多逼顾慨棠,才会连这个不算太熟的同事都知道自己儿子着急结婚?   女同事一愣,低头去看,果然看见顾慨棠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莹白色的戒指。她也没有失望,‘哦’了一声,替顾妈妈高兴。她很快转移话题,问:“你来这儿干什么的?亲戚家里有小孩来读书吗?”   顾妈妈说:“是我自己的孙子。”   “……?”女同事大惊,不敢置信地问,“亲孙子?就是你大儿子家的儿子?”   “当然了。”顾妈妈有点不高兴了。   女同事听出顾妈妈的情绪,又委婉地问了句:“小孙子今年多大啦?”   “今年六岁。”   女同事十分不解,心想几年前还没结婚呢,怎么这么快就有了个六岁这么大的孙子。   她心中有疑问,可毕竟年岁大了,也不好再八卦下去,只暗自想:年轻人之间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去了,跟她没关系啦。   顾慨棠提醒父母小声些后,就面向主席台。看上去,他正专心致志地聆听校长讲话,实际上顾慨棠一点都没听进去,他的目光集中在坐在第一排的小孩身上。顾慨棠没办法不去看小野。   小野个子在同龄人中也不算高,所以坐在第一排,近距离观看校长。他来上学前被顾慨棠教育要尊重师长,又听到校长铿锵有力的演讲词,显然有些害怕,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九月的北京还是很热的,幸好小野坐着的地方有阴凉,顾慨棠稍微放下心,静静地看小野的后脑勺。   开学典礼很快结束,休息十分钟后,学生就要上课了。校长一声令下,个子矮矮的小学生便拿着凳子,稀稀拉拉往教室走。   顾慨棠的目光向前追随小野,想着只要小野走进教室,他就和父母离开。   小野老老实实跟着老师向前走。大概是他长相可爱,年轻的女老师全程牵着小野,还低头不知和他说些什么。   顾慨棠心情复杂地看着小野的背影。他不知道小野会不会回头看他。也许不会,因为其他小孩都没看,可也也许会,因为小野就是爱粘人的孩子。   顾慨棠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让小野回头,他心里还没给出答案,小野就已经回过头了。   顾慨棠勾起嘴角,朝他挥挥手。   顾家父母也做出‘再见’的手势,说:“小野,上课去吧。”   然而小野低头把凳子放到地上,松开老师的手,突然朝顾家三人这边跑来。   年轻的老师一惊,急忙喊:“回来啊。”   小野回头看了老师一眼。人群拥挤,他这样逆行很容易受伤,顾慨棠皱眉,对父母说:“我去看看。”大步朝小野那边走去。   小野终于站在顾慨棠腿下了,他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顾慨棠,问:“你不跟我一起上课吗?”   一边说,一边张开双手,示意顾慨棠把他抱起来。   顾慨棠觉得这么多人不好把他抱起来,就蹲在地上,让他坐在自己膝头,顾慨棠道:“不跟你一起。有其他小朋友陪你,小野。”   “不行,”小野小声说,“我,我有点怕,我想让你陪我。”   小野怕生,就算他之前自己上过幼儿园,但幼儿园里也没这么多孩子,小野坚持了一上午,这会儿突然就委屈了,但也没闹脾气说不上学,只哀求顾慨棠陪他。   顾慨棠说:“其他小朋友都没让父母陪着。”   小野遥遥头,向后靠着顾慨棠的身体。   顾慨棠托着小野的屁股,打算让他自己站在地上,刚一把他放在地上,小野就哭嚎一声‘爸爸’,顾慨棠手一抖,没办法再狠下心往外推,小野顺利把头扎在顾慨棠怀里。   这几个月以来小野更加依赖顾慨棠,虽然还是很听话的,但好像更会撒娇了。顾慨棠觉得一个男孩子不应该这么怕生,眼看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要过,顾慨棠拉住小野的手臂,直视他的眼睛,语气认真地说:“小野,你今年六岁了。”   小野眼泪汪汪的。   顾慨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小哥哥,以后坚强点,行不行?”   小野又点点头,睫毛上挂着一滴泪珠。   顾慨棠既觉得好笑,又有些不忍。每次都是这样的,小野年纪不大,却很能勉强自己,只要是顾慨棠提出的要求,比如‘坚强一点’,也许短时间内他做不到,却还是会点头,然后乖乖按照顾慨棠的要求去做。他摸摸小野的头,低头凝视小野的眼睛,温声劝道:“我下午要去看老师,没时间陪你。更何况教室里也没有多余的位置,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站不了那么长时间。等我有时间,再过来看你。”   小野吸了吸鼻涕,说:“那好吧。”   看小野这么乖巧懂事,顾慨棠忍不住伸手搂住他,在小野耳边说:“小野乖。”   顾慨棠帮小野提书包,拉住他的手,带他到教室。看着小野坐回自己座位,顾慨棠和父母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才离开学校。   随着时间的推移,窦争身体的反应更加强烈,但他争强好胜,又爱面子,难受时连顾慨棠都不说,就自己咬牙忍着。顾慨棠有次发现窦争一人躺在床上挣扎,很是担心,当晚他和窦争谈了许久,后用委婉的方式将窦争的情况告诉顾妈妈。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窦争不喜欢让顾慨棠照顾他,却能接受顾妈妈的帮助。最近顾妈妈经常去明珠小区,现在也是,顾妈妈打算让顾爸爸送她直接去窦争那边。   顾慨棠一人到刘浩然所在的医院。   刘浩然移植后在医院住了一百多天,今天正式准备出院。   刘浩然刚做完移植出仓那天,顾慨棠去看他,只觉得刘浩然十分瘦弱,而且皮肤极黑,但现在看看,发现他皮肤又白了回来。   刘浩然身边有十多位亲属、同事,他们手里提着刘浩然的东西,呈簇拥状围着他,同时所有人都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顾慨棠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就被一名眼尖的女子看见,她对刘浩然说:“你学生来看你啦。”   刘浩然一抬头,一眼就看见顾慨棠。   他缓慢地朝顾慨棠招招手,用微弱的声音说:“小顾,你来。”   生了一场大病,刘浩然显得憔悴了不少,原本洪亮的嗓音也显得不那么有底气了。声音很小,顾慨棠没听到,但有些话不用听到也明白,他走了过去。   刘浩然的妻子连忙接过顾慨棠手里拿着的礼品,抱怨道:“还带什么东西。”,又说:“小顾,来我们家坐坐。”   因为这里有不少刘浩然的同事,有的还是曾经教过顾慨棠的大学老师,顾慨棠待在这里是很尴尬的,所以想拒绝。   可师母用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拉着顾慨棠的手臂,还说:“一定得来,收你这么多礼,还没请你吃过饭。”   如果光是吃饭的话,顾慨棠说不定会拒绝。可看师母的眼神,顾慨棠觉得她可能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刘浩然需要静养,吃饭前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阻绝声音。其他的客人就坐在客厅,师母拉着顾慨棠到厨房,说是要让顾慨棠帮他洗水果。   然而厨房门一关,师母就抓住顾慨棠的手臂,叹了口气。   不是无奈的叹气,而是一种欣慰、喜悦的叹息。   顾慨棠想了想,说:“恭喜老师出院。”   师母抓着顾慨棠手臂的手有些用力,她说:“是,是……谢谢小顾你一直来看你老师,要不是你,他肯定不愿意上手术台。”   “……?”   师母压低声音,说:“你老师脸皮薄,不跟你说。他在病房里,成天唉声叹气,又说年纪大了,不想折腾,又担心出不了医院,你们学生怎么办?”   顾慨棠一怔,张口说:“老师……”   “他最担心的,还是你啊。”师母慈爱地看着顾慨棠,那种亲密,那种信任,让顾慨棠胸口莫名的酸痛。       第99章 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吃亏,一点都没有减少我对你的爱。      师母张口又和顾慨棠说了几句体己话,但外面客人太多,他们俩在厨房待太长时间不合适,所以这对话很快结束。   刘浩然在大学任教这些年,勤勤恳恳工作,因为知名度高,他在外演讲报酬都以小时计算,赚了不少钱。所以尽管这次手术花了刘浩然至少一百万,但对刘家好像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顾慨棠留在刘浩然家里吃了午饭,饭菜十分丰盛。   刘老师手术后身体虚弱,不能和客人共餐,只能提前夹些饭菜食用。为了照顾客人,他仍坐在餐桌上。师母坐在刘浩然的身边,顾慨棠坐在师母的身边。   因为离得近,所以顾慨棠发现师母用餐时聚精会神,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丈夫身上,细致入微到令他动容。   刘浩然夹菜的手控制不住的颤动,他会将菜汤洒在脸上,师母一遍遍替他擦干净,洒很多次也不会不耐烦,而且师母反应十分迅速,不让刘浩然脸上的菜汤停留超过一秒钟。   刘浩然饭后吃水果,师母用冷水仔细洗净后,还会用热水迅速冲一下,只为了冲掉表面那层不很干净的冷水。   饭后,顾慨棠自愿留下替师母打扫残局。   师母先让刘浩然回房休息,随后就打了盆水,用毛巾仔细擦他的手、脚。   做这些事情,师母的动作流畅,看得出自刘浩然病后,师母就一直这样照顾他。   等刘浩然躺下了,顾慨棠就陪师母并排站在厨房偌大的洗碗池边。他问了句:“师母,照顾老师辛苦吗?”   师母说:“辛苦呀。你老师总是担心拖累我,所以每天都要寻死,哈哈哈。”   师母大笑起来,胖胖的脸抬起来,颈纹都舒展开来,好像在说什么好笑的事,但她说的内容只令顾慨棠汗颜。   “这……”顾慨棠顿了顿,不知说什么好。   师母笑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算是笑够了,她擦擦眼角的眼泪,说:“不过这也挺公平的。年轻的时候我们俩谈恋爱,都说我配不上你老师,现在终于反过来了。”   刘浩然少年成名,家境殷实,娶的妻子却相貌平平,还无法生育,当初两人结合时遭遇的阻拦不比顾慨棠遇到的小。   但见过师母和刘浩然相处场景的人,就不会不理解,刘浩然当初为何执意要娶她为妻。   其他人都不明白,只有当事人的心里才清楚,对方到底爱不爱他,爱他爱得有多深。   顾慨棠和窦争,也是一样的道理。   老一辈的生活令顾慨棠感到温暖,他唇边带着笑意回家,然而当他打开防盗门,顾慨棠的脸色就变了。   他看见窦争一人踩着板凳,仰头对着天花板上一盏坏了的电灯,他手里拿着灯泡,不停旋转,似乎是在安装。   听到门口的声响,窦争头也不低,打招呼:“海棠,回来啦,小野听话吗?”   “……”顾慨棠怕自己突然出声吓到窦争,走到他身边,轻声问,“妈呢?”   “妈回去了。”   顾慨棠扶了一下窦争的腿,说:“你先下来。”   “等等,”窦争道,“马上就好。”   顾慨棠也不好催他,等窦争弄完,窦争也不下来,只说:“你按一下开关,看看亮不亮。”   顾慨棠说:“不用管,你先下来。”   窦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很听话地点点头:“好吧。”   窦争刚从凳子上下来,就看顾慨棠皱紧眉头,厉声问:“你在做什么?”   “嗯?”窦争茫然道,“我……修电灯。”   顾慨棠问:“为什么不留着让我来做?”   “你哪儿会啊!”窦争说着,举起顾慨棠的手,‘啾啾’在他手背亲了两口,笑道,“我家海棠就不要干这种粗活啦。”   顾慨棠手都在抖,他说:“我不会,就请电工。你这样就不怕摔倒吗?我又没回来,家里没人,你……”   窦争看他气得厉害,尽管有点摸不到头脑,但还是连声道歉,保证下次不弄了。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   “算了,不是你的错。”   “不,都是我的错。”窦争急道,“不过我有点想不明白,你跟我说说。”   顾慨棠看窦争一脸慌张的模样,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顾慨棠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神经质了,窦争做错了什么?   顾慨棠哑声道:“……我是怪我自己没办法陪着你。”   窦争睁大眼睛,看着顾慨棠。   他站了一会儿,一动不动,然后突然伸手拽住顾慨棠的后颈,狠狠亲了他一口。   顾慨棠也没躲,甚至反搂住窦争的腰,向后压着他走,一直把人拽到卧室,关上了门。   窦争一下一下亲、舔、咬顾慨棠的耳朵。他的声音黏腻,对顾慨棠张狂地表露自己溢满的爱意。   窦争粗喘着,脖子绷紧,激动到无法遏制。   他说:“海棠,海棠。之前我在老家住,只有我一个人,整天看向窗外,也没人和我说话,寂寞得快要死了。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吃亏,一点都没有减少我对你的爱。”   顾慨棠自上而下看着窦争的眼。   “我那时候都不会怪你,现在你人都在我身边了,不,你在我心尖上……我有什么好抱怨,我怎么舍得让你怪你?”窦争顿了顿,问,“都是我愿意的,海棠,你懂吗?”   顾慨棠看着他黑亮清澈、无比坚定的眼。       第100章 一个深眼窝、卷头发的小男孩晃晃悠悠从机场大门走出来。      顾慨棠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一样,他的脊背连同脖子都变得滚烫,体内好似烧了起来,烧得他口干舌燥,不由地叹了口气。   顾慨棠低下头,他抓住窦争的头发,用指尖细细摸着他的皮肤。顾慨棠轻轻亲窦争的脸,亲吻他的眼睛,他的鼻梁,然后吻了他的唇。   窦争热情地回应,他的腿夹住顾慨棠的腰,上身几乎悬空在床上,他的胸膛紧紧贴着顾慨棠的。   两人的呼吸都乱了,空气变得粘稠,顾慨棠一遍一遍、深情地抚摸窦争的脸,他声音沙哑地说:“我也是,窦争。”   没仔细了解这个人,也许会觉得窦争粗鲁暴力,大大咧咧。顾慨棠之前也绝对没想过,窦争会成为自己日后注定携手一生的人。   但现在,他突然发现,年少时自己幻想的伴侣的特点,窦争全部都有。顾慨棠看见了窦争对待自己所爱的人的细腻温柔、勇敢无畏、甚至至死不渝。   没有谁比他更适合他。   顾慨棠这么想着,慢慢停下了抚摸的动作,他低头低得更深,用额头贴着窦争的额头。   顾慨棠说:   “……我爱你。”   年复一年。机场附近。   一个深眼窝、卷头发的小男孩晃晃悠悠从机场大门走出来。他看上去大概只有两三岁,但话说得很是利落,他仰着头说:“牵宝宝的手。”   窦争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说:“你刚刚哭的时候用手擦鼻涕了吧?我才不牵。”   小男孩晃了晃脑袋,没把窦争的话放在心里,很快跑到前面,他握住那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孩,问:“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到家呀?”   那男孩看起来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头发细而长。他毫不介意地紧紧拉住弟弟的手,说:“不知道。”   顾慨棠目光盯着自家的孩子,过了一会儿,缓声道:“先不回家,我们去奶奶家。小满,见到爷爷奶奶记得叫人。”   被称为小满的男孩夸张地点点头,拉长音说:“好——”   一进顾家门,顾慨棠的父母就迎了上来,不停询问:“旅行怎么样?”   顾慨棠点头,说:“很好,孩子也不闹。”   顾妈妈蹲在小野面前,亲了亲他的脸颊,问:“有没有想爷爷奶奶?”   小野还没说话,一头卷毛的小男孩就凑上前,侧着脸索吻。顾妈妈笑得眯起眼睛,用力亲亲小满的脸。还没等人问,小满就嘴极甜地说:“我想你。”   两个孩子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大人则坐在沙发旁谈话聊天。   顾爸爸看着顾慨棠,问:   “你去看刘老师了吗?”   顾慨棠喝茶的手一顿,缓了缓,他说:“我下午就去。”   “也去看看你师母,她就一个人了,你带着孩子,多陪陪她。”   顾慨棠眼眶顿时就湿了,他怕被其他人看见,一脸镇定地用手挡了一下。顾慨棠迅速稳住情绪,说:“好。”   窦争胸口闷闷的。看到顾慨棠这样,他比自己死了老师还难受。窦争看着顾慨棠的眼圈,忍不住也想跟着他落泪。不管过去多少年,顾慨棠对窦争的影响力都是非同小可的。   窦争连忙扭头去看孩子,想转移情绪。这一看之下顿时拍案而起,他喝了一声:“小满,你干什么呢?”   那卷发的小孩站在凳子上,弯着腰,伸手去够桌子上玻璃缸里的金鱼。听了这话,他也没害怕,扭过身眼巴巴地看着窦争。   窦争站起身,走到不远处小满的面前,突然看到小孩下巴和前胸衣襟上沾满了水。   窦争勃然大怒,忍不住扬起正义的巴掌:   “你……你又喝金鱼缸里的水?!”       第101章 时间长了,小野就变得十分怜惜自家弟弟。   这边弄出很大的声音,顾家二老连忙小跑着过来查看情况。只见窦争单手把小满放在膝盖上,‘砰砰’拍他屁股。   小满垂泪大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顾妈妈赶紧跟窦争说:“孩子知错了,放下来吧。”   窦争说:“他嘴上说得好听,下回还犯。”   “那也别打了……”   “再不管这小子要造反。”   “……”   小野看着屈辱地趴在窦争腿上垂泪的小满,开口说:“爸爸,别打我弟弟。”   窦争扭头去看小野,发现大儿子眼巴巴的,他叹了口气,只好放小满下地。   小野从小听话懂事,有印象以来只被打过一次屁股,不像小满,三天两头挨揍。   都说如果有小儿子,父母多照顾小的,大儿子会吃醋,甚至怨恨父母。   但到了顾慨棠家里,就完全没出现这种情况。鉴于小满一直处于屡教不改、频频犯错的状态,他被窦争训一顿都算小事,气急了顾慨棠都会斥责他。时间长了,小野就变得十分怜惜自家弟弟。   在小满三岁生日时,小野甚至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只独角仙的标本送给他。兄弟俩惺惺相惜,珍而重之地把标本放在两人共同的床上,当晚小满摸着哥哥的头,说:“哥哥,你好像特别爱我。”   小野看了他一眼,问:“为什么?”   “你给我……小虫。”   “不是小虫,”小野说,“是独角仙,‘果冻’。”   小满朦朦胧胧地点点头,当时他还没办法说清自己的情绪,隐约知道,他对哥哥无比崇拜、信服。   顾慨棠一家人吃过午饭后,就搬着礼物,准备赶往顾慨棠的师母家。   顾妈妈准备了厚礼,她有些伤感地说:“你师母今年第一次没有丈夫陪伴过春节,你多安慰安慰她。”   顾慨棠答应了,却不知怎么安慰。   他还记得刘浩然病危那天,师母短信通知顾慨棠‘肯定没事’,那时她的自信和乐观令人忍不住想去信任他。可谁知结果却是这样的呢?   顾慨棠和刘浩然师徒一场,关系亲密,自然要去参加他的葬礼。葬礼上,师母发也没梳,她见到顾慨棠后,说都不出话来,只能捂着脸,‘呜呜’的哭。   那种痛楚……其实根本没办法安慰。   临近春节,北京城里人少了许多,车辆也不像平时那么拥挤。顾慨棠观察前方的路况,听着坐在后座上的两个孩子说话。这里天寒地冻,车内却温暖如春。   敲了师母家的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门。   师母抬头看着顾慨棠,笑了起来,说:“是小顾啊。”   说完,她又低头看看两个小孩,惊叹道:“哟,这么漂亮的小孩,是你的孩子吗?”   顾慨棠点点头。他手里搬着大量的礼品,一般来说都应该先让客人进门,再谈话,显然师母有点恍惚,所以顾慨棠主动提醒着问:“东西放哪儿?”   师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开门让四人进去。   刘浩然在工作领域声望很高,在他生命弥留之际,刘浩然把顾慨棠推荐到了一家事务所,将顾慨棠托付给相关负责人,并说这是自己的关门弟子。顾慨棠工作能力又强,毕业几年,年薪就已经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但在师母眼中看来,他还是那个年轻稚嫩的研究生,安静地跟在刘浩然身后,仔细观察老师如何工作。   只要看见顾慨棠,就会想起她英年早逝的丈夫。   师母低下头,扶住快要炸裂的头。她听到顾慨棠问她今年春节的打算,师母说:“我会回老家。”   不然这里只剩她一个人,实在是太寂寞了。       第102章 小满搂紧顾慨棠的脖子,低头靠着他的胸口,说:“爸,我想爷爷奶奶了。”      在师母家多待了一会儿,后两人开车回家。临近春节,越来越多人来顾家串门探望,顾慨棠决定先回家收拾一下东西,拿好换洗衣物,过几天就住在父母那里。   顾慨棠赚的钱越来越多,他的母亲告诉窦争,男人手里的钱一旦多起来,就会学坏,所以顾妈妈一直限制顾爸爸手中的现金数额,她让窦争也多管管自己儿子。   这话说的倒是很不见外,但对窦争这种大大咧咧的男人来说就如同耳旁风。限制顾慨棠手里的现金?然后呢,放在哪里?窦争手里?那更要天下大乱了。   窦争对顾慨棠是无条件认同,两人工资都随便他处置。顾慨棠的想法倒是和顾妈妈一样,觉得手里拿太多钱不好,所以工作没几年就买了新房,搬到离他单位近的别墅区。   一家四口在家里修整了一天,第二天就有客人登门拜访。那是顾慨棠的同事,比顾慨棠大了十几岁,女儿却和小野一般年纪。那同事得知顾慨棠家儿子和他女儿一样大、现在在同一所小学后,两家的关系就走得近了。听说顾慨棠一家春节要回家里过,同事连忙带着女儿前来看望,以免因为距离变远而没法拜访。   男同事带着一身寒气走进顾家,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说:“晶晶,去找顾野玩。”   被称为晶晶的小女孩点了点头,她怯怯地和顾慨棠、窦争打了招呼后,就往小野身边走去。   小野表情淡淡的,等女孩走到他身边后,小野就带着他回书房,看样子是要……继续写作业。   窦争叹了口气,他知道顾慨棠是要和同事谈工作上的事情,怕调皮的小满打扰顾慨棠和客人,便抓住小满的手,说:“让爸爸跟叔叔聊天,你,跟我睡觉去。”   小满皱起眉头,夸张地扭着身子,说:“不睡。”   窦争根本不听他讲话,托着小孩屁股把他抱回房间。   除了怕吵以外,窦争强迫小野睡觉,还因为他觉得小孩的大脑都是在睡梦中发育的。小野为什么这么聪明呢?不仅是因为他爸聪明,更是因为小野小时候特别爱睡觉。窦争决定让弟弟小满也延续哥哥的良好习惯,所以无论小满多么不情愿,窦争都会哄他午睡。   然而小满是个精力十分旺盛的男孩,每次要哄他睡午觉都要将近两个小时。今天也是,窦争把他抱在怀里,小满呶呶不休跟窦争聊天,嗷嗷叫唤,烦得窦争想打他一顿。   小满努力尝试和窦争对话,窦争只是闭着眼睛不理他。很快小满就觉得无聊,他从床上爬起来,说:“我要和哥哥一起玩。”   窦争怒喝:“玩个屁!你给我躺过来。”   小满道:“我不躺。”   “不躺去墙角罚站。”   “……”   小满权衡了一下,哭哭啼啼地躺在床上,说:“我想跟哥哥一起睡觉。”   窦争‘嗯’了一声,擦擦小满的眼泪,把他搂在怀里。   哭了一会儿,小满就睡着了。   顾慨棠送走客人时,小满也刚刚睡醒,他揉着眼睛,满头卷发睡得东倒西歪,模模糊糊地跟客人告别。顾慨棠看着觉得好笑,便伸手从窦争怀里把小满抱过来。   小满搂紧顾慨棠的脖子,低头靠着他的胸口,说:“爸,我想爷爷奶奶了。”   顾慨棠一阵无语。每次小满被窦争训后,第一句话就是想爷爷奶奶,要不就是想哥哥,而且说的时候一定眼含热泪,用撒娇的语气,博人怜爱。   顾慨棠说:“明天,或者后天去找爷爷奶奶,好吗?”   小满点点头,扭着从顾慨棠怀里挣出去,跟小野说话。   当晚,用过晚饭,顾慨棠打开电脑工作。小野长大后依旧很黏顾慨棠,但无论是他还是小满,只要顾慨棠工作时,两个孩子就很听话的远离顾慨棠,不打扰他。   这还要归功于窦争,尤其是小满。窦争对小满的容忍能力逐年提升,只要他不玩电玩火乱吃喝东西,窦争很少打他。但一旦涉及顾慨棠的事情,比如小满乱碰他的电脑,窦争就会暴跳如雷,吓得小满以后一看见顾慨棠坐在电脑旁,就躲得远远的。   顾慨棠用了两个小时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情,那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窦争和小满坐在小野身后看哥哥写作业,房间里显得十分宁静。   顾慨棠享受着家里的气氛,他向后靠了靠,突然想起自己手机容量快要满了,便起身去拿,他打算把手机里的照片都存到电脑上。   顾慨棠大学时加了一位老师的联系方式,发现老师的头像和空间里都是他小孩的照片,而且空间更新的频率很高,几乎每天都会给小孩录视频,有的视频十分无聊,只是小孩抱着苹果说两句话,都能让博士学历的讲师大呼小叫、欣喜若狂。   顾慨棠曾经想,这有什么意思呢?   现在却完全能够理解。顾慨棠自己的手机里就塞得全是他家里人的照片,一张都舍不得删掉。   等待相片导入的时间,顾慨棠随意搜了搜。他记得窦争有一个微博,里面好像放了很多家里人的照片。   顾慨棠为什么会知道呢?当然知道了,两人朝夕相处,这样亲密的人之间能藏什么秘密。就连窦争的微博账号,顾慨棠都知道,只是因为之前工作忙,没有时间看罢了。   正巧现在春节放假,顾慨棠又有时间,便登上自己之前工作用的账号,顺手关注了窦争。       第103章 窦争全身都沸腾了,羞耻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顾慨棠点开窦争的相册,本想看几张照片就出去陪小野。然而他发现窦争的相册里有关图片都是经过模糊处理的,连眼睛都看不见。顾慨棠心中奇怪,转而去看窦争的主页,这一看,看了将近两个小时。   后来还是窦争敲了他房间的门,才打断顾慨棠继续向下看的视线。   窦争奇怪道:“你怎么还没去洗澡?都十点多了。”   顾慨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窦争低下头,看看衣襟,发现没蹭上脏东西,更觉得奇怪。   顾慨棠也没说什么,他拿了换洗衣物后,便走到浴室冲洗。   十点钟,小野和小满都睡着了。顾慨棠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现在天气太冷了,所以他用吹风机吹了几下头发。   顾慨棠带着半干不干的头发回到卧室,就看窦争躺在床上看手机。听到顾慨棠的脚步声,窦争抬起头,还没说话,顾慨棠就把灯关上了。   窦争惊问:“这么早就睡?你不再看看书吗?”   顾慨棠‘嗯’了一声,摸索着上了床。   窦争想,刚刚顾慨棠对着电脑工作了那么久,一定是累了。既然他想睡觉,那就睡吧。   视线一片漆黑,窦争撑着手肘准备躺下。耳边突然有风吹过,下一秒,带着顾慨棠气息的味道就传了过来。   窦争意识到这是顾慨棠正在贴向自己,他伸手搂住那人没有完全干透、柔软湿润的头发。窦争紧紧拥住顾慨棠,把脸埋在他的发间,深深地吸了口气。   顾慨棠的动作停了停,他不想压在窦争身上。毕竟顾慨棠也是一百多斤的男人,全压着窦争,他也会难受。   然而顾慨棠最终没敌过窦争的力量,两人紧密地贴在一起,窦争被压在床和顾慨棠之间,接吻时,窦争差点喘不过气来。   顾慨棠伸手从窦争衣摆内探进,顺着腹部,逐渐向胸口摸去。   窦争身体抖了起来,他急切地解自己的衣扣,同时控制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顾慨棠开口问:   “……为什么叫我博士?”   “……”窦争一呆,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顾慨棠继续说:“刘老师当时病得很厉害,所以我没有读博士。这件事你应该知道。”   窦争背上顿时冒出许多汗来,并不是冷汗,因为他还保持着身体燥热的状态。窦争突然明白了,他问:“你看到我的微博了?”   顾慨棠点点头,忽而想到黑暗中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就又低低‘嗯’了一声。   窦争全身都沸腾了,羞耻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其实他第一次发顾慨棠的照片时,就想过可能会被他看见,但有过心理准备也不意味着他现在能坦然面对。   窦争口齿不清地说:“那……也不是我叫的……他们都那么叫……”   顾慨棠没说话,他拉住窦争的手臂,把他从床上拽起来,然后用力一翻,就让窦争背对着顾慨棠跪在床上。   窦争额头冒汗,心中不停打鼓,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说什么太不能见光的话。这一回想不要急,窦争发现他微博里全是……   尽管窦争和顾慨棠相恋多年,此刻也紧张得仿佛回到当初告白的日子,窦争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任由顾慨棠将他摆成这样的姿势。   顾慨棠缓缓俯身,凑到窦争耳边,说:“原来你更喜欢从后面进来,而不是跨坐着。”   窦争耳朵顿时烧了起来,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   顾慨棠觉得有趣极了。他工作繁忙,平时缺少和窦争交流的机会,几乎没办法深入了解窦争到底想要什么。   但窦争的微博就说得干脆极了,而且简洁到令人满意的程度。   他们两个,一人在想有时间要仔细看看微博的内容,一人在想有时间就把微博删光。   ——头一次,他们两个想法相悖。       第104章 窦争道:“那你有没有看见,我说哪个姿势我都喜欢?我最喜欢你,这句你看见了没有?”      窦争的身后就是顾慨棠,顾慨棠肿大、滚烫的地方就顶在窦争的股间,相贴时带来的热度,让窦争忍不住颤栗……   他反手搂住顾慨棠的脖子,凑到他耳边,问:“你看了多少?”   顾慨棠没回答。   窦争道:“那你有没有看见,我说哪个姿势我都喜欢?我最喜欢你,这句你看见了没有?”   窦争在网上发言总是用一种炫耀的口吻,这是顾慨棠之前从未想过的,因为窦争从来没说过。现实生活中窦争也没处和人炫耀。所以刚看到时顾慨棠感觉到了惊讶。   实际上,顾慨棠对窦争的言语,更多的感觉是安心。他工作没有几年,忙起来真的是身不由己。顾慨棠为人谦逊,觉得自己身上有数不清的缺点,他想即使如此,窦争仍然觉得幸福,那么自己到底是被怎样爱着……   因此尽管顾慨棠没有看见,他也低低‘嗯’了一声,顾慨棠扶住窦争的肩膀,说:“我也最喜欢你。”   两个成年男性互相说小学生一样的表白,旁人听来一定大跌眼镜,但这话只能让窦争情动得更加难耐。   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喘息和呻吟,交叠的身体,滚烫的体温,令人气血贲张,情欲……   第二天七点钟,顾慨棠起身从床上下来。他坐在床边穿衣服,动作已经很轻了,却还是吵醒窦争,被他握住手臂。   窦争还没彻底清醒,他模模糊糊地问:“……你去哪儿?”   “我出去一下。”   “我也去。”窦争打起精神,撑起身往顾慨棠那边凑。   他是十足的黏人性格,尤其是对顾慨棠,恨不得整天挂在他身上。   顾慨棠拉起他的手,等窦争放开后,顾慨棠又亲了亲他的手心。   顾慨棠说:“我很快就回来,你在家里和小满玩吧。”   窦争眯着眼睛,看顾慨棠一身正式的西装,半天,他长长‘嗯——’了一声。   顾慨棠去花店买了一束鲜花,开车到了墓园。   登记查询了一段时间后,顾慨棠最终站在一座崭新的墓碑前。   因为天气很冷,所以前来的人极少,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顾慨棠静静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中的花,然后靠在墓碑前坐了下来。   以前刘浩然给顾慨棠讲课,学生都是坐在下面。尽管现在地下只有他的骨灰,顾慨棠却还是靠近他,坐着,仿佛这样就能离当初近一点、更近一点。   顾慨棠轻声说:   “老师。……我现在过得很好。”   “单位的人看在您的面子上,都对我很客气。有位前辈至今不敢让我给他倒水。”   “老师,……以前我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也来不及道歉……”   顾慨棠手指颤抖地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那盒香烟看起来是刚买过来的,封皮都没有拆。他从里面拿出一根,放到唇边,点燃。   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吸过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吸第二口。   天寒地冻,坐在墓碑前,顾慨棠的腿很快就冻得发麻。但他好像没有在意,轻声在那边说着什么。   看护人员见多了这种情况,任由顾慨棠这个看起来英俊挺拔的小伙子在这里像神经病一样自言自语。   临走前,顾慨棠将那盒只抽走了一根香烟的香烟盒恭恭敬敬地放到墓碑前。   顾慨棠说:   “我会继续读书的,有时间经常去看师母。您别担心。……我走了。”   临近春节,小野的小学早早放假。家里的亲戚带着孩子来走访,顾家变得十分热闹。   顾慨棠作为顾家年轻的男主人,必须到客厅陪客人说话。他没时间陪自己的孩子,但也不用太担心。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小野特别招其他孩子喜欢。   只听亲戚带来的小孩叽叽喳喳地说:   “妈妈,我要找小野哥哥……”   “小野弟弟呢?”   “小野哥哥,你看我的水果糖……”   小野被团团围住,时不时说两句话,看起来玩得很开心。   顾慨棠知道小野有做哥哥的意识,会照顾小满,所以放心的任他们去玩。       第105章 “新年快乐。”      事实上小野做的确实很好,他懂得替人着想,谁喊他,他都会应,看起来安安静静,实际上体贴温暖。   只是弟弟小满年龄小,独占欲强,这么多孩子,他一定要最靠近哥哥。一旦有其他小朋友站在小野身边,他就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拱对方,试图把别人挤走。他年龄小,个子也矮,往往挤不过年龄大的孩子,这时他就会嚎啕大哭。   顾慨棠只好跑过去,弯腰拍小满的后背。   小满哭诉着说:“这是我哥哥,哥哥呜呜呜……”   他语言表达能力还不太强,说两句就卡壳,但小满红着一张脸,挥舞着手臂,努力表达他对其他孩子的排斥。   顾慨棠不觉得小满这样是表现的好,所以皱眉把他抱到一边,准备跟他好好沟通教导。   谁知顾慨棠一抱走小满,小野就跟了过来。他拉着顾慨棠的手,哀求道:“爸,别说我弟弟。”   小野上了小学后,顾慨棠就更尊重他,窦争也一样。有一次窦争私下和顾慨棠说,小野现在越来越像他,只要那么看着窦争,窦争就舍不得骂。   顾慨棠看着小野的眼睛,发现果然如此。那孩子太听话了,这么乖的小孩,谁舍得打骂?   顾慨棠把小满放到膝盖上,示意小野也坐过来。他对小满说:“小满,对待客人要尊重。小野是你的哥哥,这点绝不会改变,但也是别人哥哥,你听到了吗?”   小满点点头,很快补充道:“就是我哥哥。”   “……”顾慨棠叹了口气,道,“那你跟哥哥玩去吧,不许打架。”   小野和小满都是很省心的孩子。但小满的省心还跟小野不一样,他是黏着哥哥,小野这么乖的孩子,跟着他肯定不会闹什么大事。   顾慨棠也委婉的问过小野,弟弟这么缠着他,他会不会烦。   小野理所当然地说:“不会呀。”   顾慨棠摸摸小野的后背。   小野继续道:“弟弟……是我的玩具。我要是烦了,谁养他啊。”   “……”顾慨棠摸着他后背的手一滑,他看着小野认真的模样,竟然无话可说。   话说回来,当初要生小满时,顾慨棠确实说了弟弟是来陪哥哥玩的。   顾慨棠还以为等小野逐渐长大,就会懂,谁知到了现在这个年龄,小野还是……   看来小野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顾慨棠心情复杂地亲亲小野的头顶,没再多说。   大年夜,家里人齐聚一堂。   小野晃晃悠悠地举着一碗饺子,往餐桌上端。顾爸爸着急地跟在身后,说:“宝贝啊,你别端了,让爷爷来。”   小野道:“没事,没事。”   小满有趣地在哥哥身边绕着走,学小野的口气,说:“没事,没事。”   顾慨棠本来想过去帮忙,但走到一半,被窦争拉到了角落。   他还以为窦争有什么话要跟他说,走到窗帘下,却是被窦争拉住衣领,亲了一口。   最近一直住在父母家,为了不打扰父母休息,顾慨棠和窦争老老实实过了一段清心寡欲的日子。平日在家,两人亲热的频率很高,突然这样,窦争就有点忍不住。   窦争把舌头狠狠顶到顾慨棠嘴里,喘着粗气搂他的脖子。顾慨棠安抚似地摸窦争的腰,亲吻的间隙中,他艰难地说:“一会儿……该……吃饭……了……”   窦争张口仿佛要咬顾慨棠一样,好一会儿,他颤抖着离开,窦争说:“我忍不住了。”   顾慨棠出差还好,窦争只能通过电话听他的声音。现在顾慨棠人就在他面前,太折磨人了。   顾慨棠心里一热,想了想,他凑到窦争耳边,安慰道:“今晚,炮仗声大。你小声点就行……”   窦争点点头,身体向前倾,撒娇一样用坚硬的地方蹭顾慨棠。   顾慨棠摸摸他下面,无可奈何地打开窗户。   寒风刺骨,他们正对窗口,却也没躲。顾慨棠希望这寒风能把两人突如其来的燥热吹散。   吃过饺子,很快就到了新年倒计时。   一家人凑到窗边,一边跟着电视倒计时,一边观赏外面绚丽的烟花。   顾慨棠轻轻牵住窦争的手。   窦争在被牵住的一刹那,用力回握。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向对方。   他们的眼眸中都被窗外的烟花映得色彩斑斓,对方的身影在眼瞳中显得格外明显。   顾慨棠和窦争都笑了。   窦争牵起顾慨棠的手,在他手背轻轻亲了一口。倒计时结束,巨大的烟火声震耳欲聋。窦争用口型说新年快乐。   顾慨棠微微笑着,他反牵住窦争的手,在他莹白色的指环上也落下一吻。   带着珍惜、爱怜的心情,顾慨棠轻声说:   “新年快乐。”   ==   附:   顾慨梅结婚后,每年春节都在丈夫家过,大年夜后才会回家。   那天早晨九点钟,顾慨梅和华康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来,一进门,顾慨梅先给小野和小满一人一个甜蜜的吻,然后问母亲:“哥呢?”   顾妈妈压低声音,道:“别吵他们,昨晚闹得哦,快早上了才睡。年轻人……真是……”   顾慨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一会儿,她哈哈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夏一易、草莓(x2)、破荷兰、严小池、火蓝无光、生姜毛毛、Yoo_切克闹man、薏米君、故事与酒、蓝天天、小嗳、爱甜甜圈的喵的地雷,么么哒(づ ̄ 3 ̄)づ借角色之言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这也提前太多了吧OTL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会陆续放几个番外,更新时间不定,妹子们可以先不取消收藏。   怎么说呢,《亲爱的》这篇文真的是很神奇。前期所有人都觉得它会扑街,作者也觉得。事实上其实还好,定收比几乎保持在2:1,v章最高单张点击比收藏数还要高,我……   说起来还真是挺神奇的,妹子们还是很喜欢给阿鬼留言的嘛。以前觉得留言数肯定比收藏数少,结果这篇留言比收藏多一倍,好吧,是这篇收藏太少了……   说说这篇文。这篇文最初的点是阿鬼关注的一个小孩,但出于种种原因,在此不说他的名字。小孩是小野的原型,我希望最起码在文里,这个孩子能得到最圆满的爱。作者知道生子文是很多读者的雷点,哈哈,其实有时候也是我的雷点= =b,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这篇文写长,原计划是20万,没想到写到了30万。   话说这篇文为什么要叫《亲爱的》,也是有缘由的= =…   一开始,追过文的妹子都知道,这篇文其实是叫《亲爱的小孩》,因为我超喜欢小野。但是编辑通知我说‘小孩’这两个字是河蟹词汇,不能用,我很震惊,为啥不能用,我又不吃小孩!OTL但不能用就是不能用,我就改了,没错,删了两个字,这特么越改越土,不过没关系!阿鬼心里安慰自己:读者搜索时打的字是‘亲爱的 鬼丑’,不明白的群众会以为这是读者向阿鬼示爱,喜大普奔!   然后最近作者发现用文章标题的方式来调戏读者真好啊,又开了个新的文,只放了文案,叫《初恋》,初恋鬼丑,吼吼,也不错。   等我脸皮再厚点,说不定还会继续写《我喜欢你》《爱死这个作者》等等一系列文,哈哈哈。   开个玩笑。   真的很感谢读者这一路的陪伴。越到后期,我越写不下去,要是没有你们,这篇文也就坑了,对不起海棠、斗争和亲爱的小野小满。   关于窦争。其实我个人非常喜欢窦争这个角色,他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每次描写他,总感觉有光在眼前。作者尚且如此感觉,真正被爱的海棠,又怎么能不被吸引呢?   关于海棠。在我心中,海棠是个强者,因为作者觉得,强大并不表现于欺压弱者,而在于对弱者的保护。他是一个温润谦和的干净书生,能够打动他的不是暴力,而是爱情。关于他的名字,‘海棠’,是苦恋的意思,意指窦争对他的感情。之前想他名字想的作者欲哭无泪,话说回来,每次给男主起名我都要死要活,……下次用路人甲代替行不行?T T以前看过不少电视剧……里面大部分都能看见恋人在机场火车站挽留对方这样的情节,虽然老套,但那种恋恋不舍,那种心急如焚,是我小时候能够最直观的感受到‘爱情’的情节。很早之前我就想写一次试试,比如《活着》,原文的设计就是从火车站开始,但后来彻底脱稿,因为内容跳跃,后期简直难以控制,作者千方百计想加一个火车站告别,不过也没写好,哈哈。现在终于在《亲爱的》里写了两次,算是一个圆满吧。   有读者问我,为什么要塑造刘浩然这个角色。回答一下,作为这次罗里吧嗦的作说结尾。是这样的,有一次,我看到罗素说(我忘了在哪儿看到的了= =……),有三种单纯然而强烈的感情,支配我的一生。那就是对于爱情的渴望,对于知识的追求,以及对于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   爱情,知识,这也是我写这篇文的原因。   各位,有缘再见。   第106章 番外:副cp,慎入      “我喜欢你。”对面的男子白净的脸庞涨得通红,连身体都在发抖,“我好喜欢你……”   就像是一颗柠檬在胸口挤炸,酸涩清甜的味道蔓延在口鼻处,叶暖知低下头,心脏跳动得那么厉害。   是的,就是这样……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说出口,只要你愿意爱我,我再无所求。   叶暖知呼吸一促,猛地睁开眼睛。   飞机巨大的引擎声令他有一瞬间不知所措。   他愣愣地躺在座位上,出于气愤、失望等情绪,叶暖知的胸口一阵阵疼痛,连带着令他的后背都不停发紧。   好一会儿,他站起身,走进洗手间。   飞机上的洗手间十分狭小,却有个半身高的巨大镜子。   叶暖知用冷水洗了脸后,抬起眼透过镜子看自己。   快十年了。叶暖知从一个十几岁的、什么都不能自己决定的小孩,长成现在这样高大、自主的男人。   叶暖知湿着的手指忍不住去碰镜子,在上面留下圆圈状的雾气。好一会儿,他才从洗手间离开。   叶暖知风尘仆仆地赶回北京,很快投入紧张的工作中。从手术台下来后,旁边的护士说:“叶大夫,你手机响了。”   叶暖知疲惫地喘了口气,道:“没事,不用理它。”   小护士瞥了一眼,问:“你妈妈打来的电话?”   叶暖知笑了笑,说:“不,不是我妈。”   叶暖知回国半个月,被下了最后通牒:你再不回家就冻结你的卡。作为一位小医生,叶暖知的工资无法满足他生活的需要,只好乖乖回家。   一进门,保姆就紧张地看着这位鲜少谋面的叶家长子,急忙去接叶暖知身上的外衣。   叶暖知淡淡看了她一眼,客气道:“不用。”   他自己放到衣架上。   时间已经有点晚了,父母都在等他吃饭。叶暖知洗了手后,坐在餐桌前。   父亲打量着儿子,冷哼一声,问:   “回来这么久,怎么不来家看看?”   叶暖知垂下眼帘,这次被问道,他老老实实说道:“医院工作忙,轮不到假。”   “你不累吗?”   “……累着累着就习惯了。”   叶父皱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要我说,你不要出去工作,家里饿不到你,那么辛苦做什么?”   餐桌上一阵诡异的沉默,叶母停下筷子,刚想张口应和丈夫,叶暖知就开口说:“我一直想当医生,您也知道。”   “……”   “如果当初我懂,我妈也不至于那么快走。”叶暖知低下头,如是说道。   叶暖知这话说得绵里藏针,刺得叶母十分尴尬,叶父无言以对。   叶暖知恍若没有察觉家里的气氛,镇静自若地继续吃饭。   叶家离叶暖知工作的医院远,叶暖知不得不开车去上班。平时他很少开车,因为怕张扬。今天却管不了了,他不能迟到。   昏天黑夜地忙碌的一天,等到下班时叶暖知顶着寒风走出医院。   越是冬天天黑的越快,这还没到七点,天边就已经看不到一点亮光了。   叶暖知打开车门坐到车里,缓了缓,开车准备回家。   然而他还没开出医院,就觉得车胎有异样,叶暖知下车一看,发现下面扎了一根铁钉。   叶暖知皱眉,想了想,决定到附近的修车厂处理一下。   医院附近环境嘈杂,不远处有一所著名的大学,靠近大学还有幼儿园、餐厅、运动场等一系列完善设施,叶暖知听说这里有修车厂,抱着试试的态度找了会儿,果然找到了。   天色已晚,但修车厂还没有打烊,叶暖知下车后,一位戴着眼镜、约莫三十岁的男人走过来,问:“怎么了?”   叶暖知道:“左前胎扎进一根铁钉。”   “那要补胎。”   “嗯,”叶暖知问,“要多长时间?”   戴着眼镜的男人用手推推眼镜,说:“半个小时。”   叶暖知刚要说什么,就听到身后有人起身走来的声音。   走来的声音有点怪,像是一条腿无法承受压力一般。因为叶暖知本人是医生,对这样的情况比较敏感,所以他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一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光线昏暗,叶暖知没看清来人的脸,只看到那人瘸着的腿。   戴眼镜的男人吸了口烟,站在寒风中漫天要价:“半个小时能弄完,但我们马上要下班了,你不多加点钱没人给你补胎……”   叶暖知点头问:“多少——”   话音未落,那腿脚有点毛病的人就已经走了过来,他震惊地拍拍叶暖知的肩膀,声音颤抖地问:“……小……小师傅?”   听到这个称呼,叶暖知一怔,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的呼吸停了。   大概过了很久,也许只过了一瞬间。   叶暖知笑了起来,他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脸,用男性特有的清朗声说:“邓越升?……是你吗?”   叶暖知想,如果他来之前知道邓越升在这里,那么还会踏进这里吗?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令人措手不及。   叶暖知来不及想怎么重新面对这个人,就碰到了他。   记忆中比叶暖知要高的男子,此时头顶不过能碰到他的下颌,目测比叶暖知矮至少十厘米。   叶暖知心情复杂,粗略看了看眼前的人,觉得邓越升跟以前处处不同。   让他连叙旧的话都说不出口。   邓越升仰着头打量叶暖知,很快呼吸急促。如果不是夜色太黑,很容易就能发现他的脸也红了。   戴着眼镜的男子看了邓越升一眼,不满地说:“原来是你认识的人啊?那算了,给原价就好。”   邓越升已经拿了千斤顶过来,跟眼镜男说:“这里我来就好,哥,你赶紧回家吧。”   叶暖知很平静地站在那边,看着邓越升把自己的车撑起,卸下轮胎,仔细检查。   叶暖知的思绪忍不住飘到当年。邓越升的父母是叶暖知家的花匠,因为年纪相仿,所以自然而然玩在一起。两人幼时相识,虽然经常吵架,但是感情甚好,一直是最好的朋友。少年时期,爱意萌动,也是他……   “嘭”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叶暖知的回忆,他猛地回头,就看邓越升拍拍手,直起身道:“好了,那什么……”   “……”   邓越升咳了一声,把声音的颤抖去除,他问:“你吃饭了吗?”   叶暖知所谓非所答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这儿上班。”   邓越升一愣,然后点点头。   叶暖知低头看着地面,好一会儿,他问:“补胎多少钱?”   邓越升道:“一点小钱,就不要给了……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叶暖知也没说话,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钞,递给邓越升。   邓越升看也不看,一时间气氛很是尴尬。   天很冷,两人站在寒风中,身体却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叶暖知递钱的手僵在原地,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白痴。   叶暖知把钱放在看起来是工作桌的黄色抽屉里,转身就要离开。   邓越升‘哎!’的一声,前跨一步,用力抓住叶暖知的手腕。   邓越升修了一天车,手上有机油,黑乎乎凉飕飕的,立刻把叶暖知的手腕弄黑了。但天色已晚,两人都没看见。   叶暖知却像是被电了一样,迅速转身扬起手腕,他厉声问:“你什么意思?”   邓越升带着声音急促地吸了口气,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出去喝一杯?”   “……”   邓越升无数次幻想,他和叶暖知再次相遇时,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他。   邓越升比谁都清楚叶暖知的性格,这个执拗的,坚定的,果断的……睚眦必究的男人。   他下定决心好好跟叶暖知沟通,但他坐在叶暖知的车里时,突然就有点迷茫,觉得自己跟叶暖知很不搭。   他都不知道,叶暖知已经成长了这么多。   但很快邓越升就打起精神,他又问:“你吃晚饭了吗?我还没吃过,你想吃什么?”   叶暖知说:“不用了,耽误你回家不好意思,我只是想送你回去。”   “别这样嘛,我请客。”   “不想和你一起。”   邓越升忍了忍,没忍住,竭力压抑着说:“……我想。”   “……”   邓越升连忙补救着说:“就是想和你叙叙旧。”   叶暖知表情淡淡的,他喉咙做出吞咽的动作,道:“……没什么好说的。”   邓越升换了个坐姿,看着路边不断向后退的路灯,轻声道:“怎么会呢?你什么时候回国的?你现在做什么工作?你……你快活吗?”   叶暖知叹了口气,问:“你家在哪里?”   邓越升闭口不答。   两人同时沉默,只听到暖气工作的微弱声音。   邓越升鼓起勇气:“要不去你家待会儿?”   “……”   邓越升一脸真诚地说:“好久不见,真想和你好好聊聊。”   叶暖知思考着,说:“这么晚了,我……女朋友在家,不太方便。”   邓越升一愣,错愕地看叶暖知的侧脸。就看叶暖知脖颈细长,喉结滚动,侧脸轮廓深邃。   邓越升笑了笑,他说:“是吗,我也想见见……嫂子。”      第107章 副cp,慎入      当然没什么女朋友给叶暖知充数,叶暖知开了防盗门放邓越升进来,沉默了。   邓越升走进叶暖知房间,左右打量,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问:“嫂子呢?”   叶暖知表情一沉,没说话。   邓越升转过身,悄悄长吸一口气。他熟悉的、思念的、着迷的这个人的味道。   叶暖知在后面看着邓越升的腿,忍不住问:   “腿怎么了?”   邓越升走路的动作就停了,他伤腿不好着力,看起来肩膀不一样高。邓越升含糊着说:“没怎么。”   “我帮你看看。”叶暖知不是骨科的,但医生这个职业,就是各方面知识都要懂一点。   “不用,一点都不疼。”邓越升问,“我能用你家厨房吗?”   叶暖知解开外衣的扣子,把衣服放到一边,说:“厨房里没东西,点外卖吧。”   邓越升不信,四处走走,发现厨房里果然什么都没有,便问:“你一直在外面吃?那东西很卫生吗?”   叶暖知听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嘲讽,便道:“我也不经常吃。”   邓越升心说你厨房里连锅都没有,刚要开口,突然想到什么,他说:“你……你刚回国是不是?”   叶暖知确实刚回国不久,可就是不想顺着邓越升的话说,于是摇摇头,说:“我……经常在我女朋友家吃饭。”   “……”   邓越升太了解叶暖知了,连他什么时候说谎都看得清清楚楚。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不算是仇人,也勉强算是……前男友,叶暖知不愿意让邓越升高兴,这样的心情他太能理解了。   邓越升跟叶暖知吃了一顿干巴巴的晚饭,喝了点酒。酒后邓越升脸上烧红,忍不住话就多了起来,开始不停向叶暖知提问。   就算叶暖知不怎么回答,十句话也得回答四五句,邓越升总算知道了点叶暖知的现状。   他说:“你小时候就想当医生……很好,真好。”   说完,邓越升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口饮尽。   邓越升问:“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叶暖知说:“我什么都不想问。”   听了这话,邓越升沉默了几秒,他把要说的话都吞了下去。   很多人不知道,其实忍耐比仇恨更加令人痛苦。但邓越升忍了这么长时间,对他来说忍耐反而是日常的一部分,突然让他说出口,有些事,反而显得突兀。   邓越升看看时间,转口说:“你家离我家好远。”   “是吗。”叶暖知不甚在意地回答。   “嗯……”邓越升说,“这么晚了,我怎么回家?”   叶暖知抬头一看,惊讶地发现现在已经是这个时间了。   他开口想说‘我送你’,可想到自己喝了酒,不能开车,就想让邓越升打车回去。   邓越升说:“让我住在你这里吧。”   叶暖知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因为叶暖知没从他的言语中听出恳求的意味,甚至觉得邓越升十分坚定。   邓越升继续说:“我房租快到期了,过段日子租你附近的房子怎么样。这里离我单位也挺近的。”   叶暖知反而不说话了,他想听听邓越升能厚脸皮到什么地步。   果然,邓越升灵机一动:“要不……我租这里,跟你当室友好吗?”   叶暖知顿了顿,说:“不好。”   “嗯?”   “今天遇到你,我保证,是意外。”叶暖知道,“对不起,我以后不想再和你联系了。”   邓越升笑了,他说:“你这么严肃做什么?我——还想和你当朋友。”   朋友吗?   曾经浓情蜜意、耳厮鬓摩的人,叶暖知不知道他究竟怎么做到这样坦然面对的。   看邓越升这样,叶暖知反而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一方面,他不想和邓越升再接触,一方面,叶暖知内心深处其实也想知道邓越升的一些事情。   这种想法只是稍微露出水面,就被叶暖知迅速压下去,他觉得自己这样真是恶心,矫揉做作,心智不成熟。   叶暖知想了想,说:“那好吧。”   当天晚上,叶暖知做了一个梦。   梦中看不清脸的母亲搂着自己,声音温婉,一边摸着叶暖知的头发,一边低声说:“……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暖知,暖知,妈妈爱你。”   叶暖知伸手去抓母亲颈项处闪耀的项链,问:“妈妈,什么是爱?”   母亲是怎么回答的?   她亲了儿子的额头,说:“爱是……就算你不是我的儿子,我也一直陪在你身边。”   梦中的叶暖知胸口一阵憋闷,他在极其难受的感觉中醒来,坐起身。   尽管是冬天,叶暖知却也流了汗,汗水顺着脊背向下流。   一瞬间有些迷茫,似乎他还在异国他乡,孤身一人。   直到叶暖知听到门外轻微的声音。有人打开门,一瘸一拐地走进来。那人看见叶暖知裸着上身坐在那边,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打招呼问:“——你醒啦?”   叶暖知本来以为今后再也不会见到邓越升,但偏偏一直遇到他。   因为邓越升每天都到叶暖知工作的医院,他什么也不做,就在叶暖知办公室外的候诊厅里坐着,见到叶暖知才会说几句话。有时候也没什么话说,两人像是陌生人一样点点头,一天内再无交集。   这样的相处令人尴尬,可邓越升乐此不疲,叶暖知一下班,就能看见他等在自己门口。   叶暖知问:“你不用工作吗?”   “我……”邓越升听叶暖知主动和他说话,打起精神道,“我正想换个工作。”   “那你整天跟着我做什么?”叶暖知凉飕飕地说,“医院里也不缺人。”   邓越升点点头,想了想,勉强给个理由:“我……想看看嫂子。”   话说得老老实实,却不疼不痒地刺了叶暖知一下。邓越升明知道自己是骗他的,还问这话。   叶暖知笑了笑,没有回答,心里却想,你想看,这还不简单吗?   第二天叶暖知就联系了跟自己一起回国的大学女同学,对方觉得好玩,一口答应,但因为工作忙,没时间见他。   叶暖知如实告诉邓越升:“我女朋友工作忙,没时间见你。”   邓越升脸色一沉。他看着叶暖知,觉得自己这样简直是揠苗助长。邓越升微微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那天之后邓越升就没再露面。叶暖知恢复了忙碌的工作。   再次见到邓越升是好几天后了。那天天气不好,周围雾蒙蒙的,吸口气都令人胸口憋闷。   没有风,却仍旧感觉到刺骨的冷。叶暖知走出医院的大门,就看见邓越升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缩着脖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医院门口人来人往。   作为医生,叶暖知观察力较强,他一眼就看到邓越升的衣服上有灰尘,脸上有清洗的痕迹,但擦伤十分明显。   叶暖知皱着眉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邓越升的眼一下子亮了,他说:“我今天---发工资,你看,我拿了烤栗子……”   说着,邓越升解开衣扣,从怀里取出一个黄色的小袋。   天这么冷,邓越升的手都在发抖,脸上却露着安心的微笑。   叶暖知看了一眼,伸手去握邓越升的手腕,邓越升‘嘶’的低吟,拿栗子的手一顿。   叶暖知说:“手腕怎么了?”   邓越升含糊道:“扭了一下。”   “脸呢?”   “……摔的。”邓越升想了想,说,“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那伤一看就不是摔的,不过叶暖知也不说破,指指医院道:“我去拿点药,你回去自己涂。”   邓越升连忙去挡:“不用麻烦。”   叶暖知垂眼,看着邓越升手上的栗子,淡淡说:“就当是回礼吧。”   在医院给邓越升处理好后,又过了几天,邓越升在晚上敲了叶暖知家的门。   他的脸上又挂了彩,这次伤的比上次更严重,邓越升的眼睛都睁不开,还一直流泪。   叶暖知一怔,问:“你……怎么……”   话还没问出来,叶暖知就沉默了。   邓越升低低唤了声小师傅,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叶暖知看着他,向旁边偏了身,他叹了口气,说:“先进来吧。”   邓越升走进客厅,脱了自己的外衣,只留一件有些薄的秋衣,他双手交叉拽住衣服下摆,掀到腋下位置,露出自己青紫的后背后,邓越升就趴在叶暖知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叶暖知洗了手,按了按邓越升的伤处,又摸他的骨头,听邓越升说‘不怎么痛’后,叶暖知道他这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   尽管如此,叶暖知还是拿了药膏,往他腰上抹,一边抹一边问:“上次给你的药用了吗?”   邓越升吞了吞口水,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脸涨得通红,说:“嗯……用了。”   叶暖知很快处理好他腰背处的伤,他把邓越升的衣服拉下,然后问:“还有别的地方有伤吗?”   那衣服被洗过很多次,所以触感十分柔软,叶暖知手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感觉,所以他低头看了一眼。   这时邓越升粗喘着直起腰,喘气的声音表示他现在非常紧张。   叶暖知还觉得奇怪,下一秒,就被邓越升拉住了手。   邓越升看着叶暖知,眼睛里像是有火在烧,他用力攥着叶暖知的手腕,一点一点,坚定地带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后腰。   邓越升拽得很用力,叶暖知身体不由得向前倾,他皱着眉,说:“放手。”   邓越升不放,他微微偏头,对着叶暖知的耳畔,颤着嗓子说:“我……肛门痛,你能不能帮我揉揉?”      第108章 副cp,慎入      叶暖知倾着身,听到这话,愣了愣,连忙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邓越升早知道他会是这反应,因此抓他手腕的力量用的很大,叶暖知一抽之下没抽出来,反而又被邓越升向前拉了一把。   叶暖知直接跪在邓越升趴着的沙发上,他皱着眉,说:“不,你放手。”   “我不放。”邓越升向上攀着,亲了叶暖知的耳垂,他问,“你不想吗?你,你不是喜欢我穿白色的衣服吗?”   叶暖知从来没和邓越升说过,实际上他对衣服的颜色也没有特别偏好,不知邓越升为什么误会,叶暖知心想怪不得他今天穿的这么薄,说不定他只有这么一件白色的上衣。   叶暖知摇摇头,撑手要站起来,他刚刚是一时疏忽,才会被拽到沙发上,这会儿他下定决心要站起身,邓越升就控他不住。   邓越升大急,抬手去抓叶暖知的后颈。两个男人从沙发上扭打挣扎,一直滚到地上。叶暖知占据上风,他将邓越升掀翻在地,控制住身下那人的双手。   邓越升喘息急促,他被叶暖知压着,近距离感受那相思入骨的体温,邓越升开口时连发抖的声音都不能控制,只说:“我好想你。”   “……”   “你回国为什么不联系我?”邓越升挣扎着,用胯去顶身上的叶暖知,但因为一条腿不能用力,所以没什么效果,邓越升放弃了,他摊开身体,自下而上执拗地看着叶暖知,“你不想再见我了吗?”   叶暖知惊讶于邓越升这样的问法,他怔了怔,说:“当然。”   邓越升表情尴尬,像是要掩饰一般,他用吼的声音说:“可你……你爱我啊!”   叶暖知怒道:“不是你说同性恋之间没有婚姻保障,你只是和我玩玩吗?”   邓越升一愣,问:“你还记得?”   叶暖知恨极,他伸手攥住邓越升的衣领,一把将他拽起,然后说:“你先惹我,又是你先提分开,邓越升,你知道我一个人在国外,有多恨你吗?”   “……”   叶暖知心里像是破了个洞,让他这些年积累的所有负面情绪都爆发出来,叶暖知无不恶毒而坦诚地说:“所以我不想找你,不想联系你。我修车看见你就是碰巧,对,看见你——我看见你过得不好,我觉得你真是活该。”   邓越升听叶暖知这么说,顿时呼吸困难。他觉得之所以眼前发黑是因为颈项处的衣服被勒得太紧,不是……不是因为心里难受。   叶暖知吼了几声,他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深深呼吸,叶暖知松开邓越升的领子,用手按了按额头。   邓越升没有犹豫,等叶暖知发泄完后,他直起腰,搂住叶暖知的脖子。   邓越升贴着他很近,用哄骗一般温柔的声音说:“别恨我,行吗?”   叶暖知一动不动。邓越升就握着他的手,给自己脱了上衣。   男子瘦弱的胸膛没有什么与众不同,跟叶暖知年轻时看过的一样,是的,没什么改变,什么都一样……   叶暖知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烟,点燃后放到口中。   作为医生,叶暖知工作量不小,读书时犯困会用浓咖啡提神,成年后就开始吸烟,越累吸得越凶,但不工作时很少吸烟。   也许是香烟刺鼻的味道吵到了身边的人,也许是故意为之,邓越升挪了一下手臂,缓缓磨蹭着床单,发出在宁静的房间有些突兀的声音。   叶暖知扭过头,一眼就看见邓越升青青紫紫的后背。有来之前就受的伤,也有昨晚激情下咬出的血痕。   邓越升伸着手,自下而上抓住叶暖知的手腕,沙哑地说:“给我来一口。”   叶暖知犹豫了一下,手里的烟就被夺走了。邓越升毫不在意地含住叶暖知用唇碰过的滤嘴。   邓越升长舒一口气,然后翻过身,靠在叶暖知身边。   叶暖知动了动被邓越升靠着的手臂,说:“我要工作去了。”   邓越升深深看了他一眼,口中说着‘去吧’,目光却丝毫不离叶暖知。   等叶暖知都从床上站起来了,邓越升才想起什么,他一瘸一拐地也跟着下了床,说:“我跟你一起走。”   因为邓越升腿脚不好,平时走路就慢且不稳,被叶暖知昨晚不知节制的弄了,走路还是慢且不稳。   叶暖知目光顺向邓越升的腿,只见他赤裸上身,下身穿着一件蓝色的牛仔裤,洗过很多次,布料都开始泛白。   叶暖知不冷不热地问:   “肛门还痛吗?”   邓越升一愣,然后微笑着说:“一点都不。”   “那把裤子脱了。”叶暖知说,“我看看你的腿。”   昨天晚上邓越升把腰带解开后,只扒到膝盖就停了,一直到现在叶暖知都没看见他那条病腿到底是什么情况。   邓越升摇摇头说:“小毛病。”   说完就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上衣,套在身上。   叶暖知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   没有人主动说什么,邓越升和叶暖知的关系诡异的变得亲密起来。只要邓越升跟着叶暖知回家,叶暖知就明白他的意思,而且也不拒绝,甚至偶尔会和邓越升在一张床上过夜。   每次抱过邓越升,叶暖知总会想,他为什么会用放任的态度让邓越升跟着自己。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但叶暖知总会在思考的同时忍不住回想起十多年前的事情。   那时叶暖知和邓越升爱意萌动,经常躲着家里人,在各种偏僻无人的地方接吻。叶暖知发现邓越升有颗蛀牙,便让他去看医生。   邓越升母亲体弱多病,家境不好,家里人都害怕去医院。不过这也不用和叶暖知说,每当叶暖知提起,邓越升就笑笑,也不说话。   叶暖知几次劝他邓越升都不听,有点担心时间长了蛀得更厉害,便随口说了句:“蛀牙是会传染的哦,你要小心。”   谁知邓越升很把这句话当回事,在他攒够钱看牙医前,都没和叶暖知接吻。叶暖知还觉得奇怪,邓越升后来补好了牙齿,他急切的向叶暖知索吻,叶暖知让邓越升张口,看他补的地方,说:“这不是挺好的吗,真不知道你在拖沓什么。”   邓越升只好回答:“我有点……怕。”   “怕医生?”   邓越升还是点点头。   叶暖知微笑着说:“如果以后我成为医生,你还会害怕吗?”   邓越升一愣,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叶暖知凑过来,对着邓越升的耳朵说:“我要学医,毕业后我要当医生。”   “啊?”邓越升问,“你跟家里人说了?”   “他们管不了我……”   叶暖知靠着床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忍不住眯起眼。   邓越升的腿跛得越来越厉害。他被叶暖知弄得后面红肿,走路看不出来太大的区别,可蹲下去就会刺痛,修车时比较辛苦,邓越升只好跪下来。天气这么冷,跪在冰冷的地面肯定不好受,尽管邓越升已经把外套脱下来垫在膝盖上,可腿还是受了凉,疼得厉害。   叶暖知也看出来了,他想着让邓越升脱下裤子给自己看看,但邓越升总是轻描淡写的带过去,死活不让,好像是在医生面前扭捏着不肯脱衣服的病人。   叶暖知怒道:“你总穿着你那条破裤子做什么?”   邓越升愣了一下,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叶暖知说:“你到底在顾虑什么?更隐蔽的地方都见过了。”   邓越升脸红了,转而又变得苍白。   叶暖知扯了扯领带,说:“随便你吧,我不管了。”   邓越升不明白叶暖知为什么这样生气,后来想想,发现叶暖知可能真的只是想让他病痛减轻而已。然而邓越升是不想让叶暖知把自己当成患者的。   邓越升郑重的叶暖知道歉,但每次叶暖知都只是点点头,对待邓越升越来越冷漠。邓越升在意叶暖知到了偏执的地步,叶暖知的一举一动都能造成想象外的巨大效果。   这个月邓越升领到工资后,来到父母家的门前。这次他没有将装着工资的信封塞到门缝下,而是轻轻敲了敲窗户。   过了一会儿,母亲悄悄拉开窗帘,看着邓越升,眼睛里有满满的忧愁。   邓越升压低声音问:“爸呢?”   “他……还在睡,怎么了?”   邓越升低着头说:“这个月,我想去买几条裤子,所以只能给你们一千块,对不起。”   母亲悄悄擦了擦眼角,说:“叫你以后不要送钱来,你怎么不听话呢?你……你工作那么辛苦,我们真是……”   邓越升微笑着,尽管外面冰天雪地,他却觉得心里很暖。   母亲向后看了看,突然打开窗户,把什么东西塞到邓越升怀里,迅速嘱咐道:“以后别来了,自己好好过日子。”   说完,母亲迅速拉上窗帘。   邓越升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从怀里拿出一袋还冒着热气的栗子,他从里面捡出一粒,放到口中。   邓越升看着袋里的栗子,想起母亲坐在灯前一点一点剥皮的模样,尽管口中的栗子甘甜绵软,邓越升却还是流下泪来。   他把栗子裹在怀里,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邓越升吸了口气,大步朝外走去。      第109章 副cp完      叶暖知从不主动去找邓越升,邓越升只好自己去见他,幸而叶暖知也不拒绝,只要邓越升去敲他家的门,只要叶暖知在家,都会让邓越升进来。   邓越升也知道叶暖知忙,因为他家经常没有人独宠鬼颜太子妃。有时邓越升等在他家门口,一直到凌晨两三点钟,叶暖知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   叶暖知熬夜从手术台上下来,头痛欲裂,看见邓越升蹲在自己家门口,也不睡觉,就眼巴巴地等着叶暖知来。尽管叶暖知从来不说,可叶暖知知道,自己看见邓越升在自家门口等待的时候,心里有多么的舒坦。   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宠物,永远忠于主人,不会离开。   叶暖知觉得这个比喻很有问题,毕竟邓越升是人不是动物,而且他有前科,曾经狠狠刺痛过叶暖知,害得他至今没有从分手的阴影走出来。   邓越升很少打扮自己,因为叶暖知好像没有这方面的要求。邓越升清楚地知道叶暖知不是因为外貌喜欢自己,所以在这方面没花多少心思。   男人永远没有女人那样的细致,直到叶暖知问他:“你总穿着你那条破裤子做什么?”,邓越升恍然发现,自己这样的想法很不对。   谁不想和打扮的干净、得体的人交往呢?   仔细想想,邓越升已经很长时间没去商场,给自己买一条像样的衣服了。   因为很在意,所以邓越升鼓起勇气去挑选。   他走进明亮的大厅,看了一家又一家,看得眼花缭乱,四顾茫然。   邓越升听到有人在他身后小声讨论,喊他‘瘸子’,说‘你看,那边那个瘸子’。   邓越升的绰号就是瘸子,在修车厂工作时,被人当面这么叫,也没觉得怎么样。他不觉得这条腿有什么丢脸的,这是邓越升爱情的痕迹,刻骨铭心,谁能知道?   但不知怎么的,今天被人背后说,他就觉得如芒在背,浑身刺痛。   邓越升恍惚能识别这种痛苦的心情,他觉得自己……不配,不配这里,也不配那个人。   邓越升努力打起精神,他去家门附近的澡堂,洗了很长时间的澡,干干净净地去找叶暖知。   大概是因为收拾的干净,所以邓越升又有了点底气。他敲叶暖知的门,更幸运的是,叶暖知刚好在家。   叶暖知湿着头发开门,右手还拿着一条白毛巾,看见邓越升后,叶暖知说:“还不提前打电话,不怕我没在家吗?”   邓越升没有手机,不过这话也不用提,他牵住叶暖知的手,亲热地靠了上去,口中说:“等等你……又怕什么?”   叶暖知一怔,他摸到邓越升手心滚烫,求欢的意味不能更明显。叶暖知手向后抽了抽,为难道:“我今晚要跟同事吃饭。”   邓越升也愣了,他看着叶暖知,问:“跟谁?”   尽管邓越升不认识,可叶暖知还是说了几个人的名字。   叶暖知闻到了邓越升头上劣质洗发露的味道,他凑到邓越升身边,用鼻子轻轻嗅他的头发,含糊着说:“你以后来我家洗澡吧。”   两人以前还在交往时,叶暖知就很喜欢邓越升用自己的东西,喜欢邓越升身上有熟悉的味道。   不过邓越升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叶暖知放开他的手,说:“你先进来,我要走了。”   邓越升一把抓住叶暖知,诚恳道:“不去行不行?”   叶暖知说:“不行,我很早以前就约好了重生之执子之手。”   邓越升急得要吼出来了:“你……你都有我了,还去见她吗?”   叶暖知莫名其妙道:“什么?”   邓越升脸涨得通红:“我不让你去。”   叶暖知皱眉,说:“我只是去吃个饭。我单位的领导也会来。”   邓越升搂住叶暖知的脖子,去吻他。   叶暖知躲了躲,心里有些恼火,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换衣服。   邓越升从背后抱住叶暖知,手指颤抖地抓住他的裤子。   叶暖知挡开他的手,穿上鞋就走出家门。   叶暖知不明白邓越升在想什么,难道邓越升以为自己跟他保持这样的关系后,他就能无所顾忌地干涉自己,为所欲为了吗?   直到吃饭时叶暖知都怏怏不乐,他坐在那边,想起这近十年来自己一人形单影只的生活,就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饭吃了一大半,有一位叶暖知读书时的同学坐在他身边,两人聊了两句后,那女生开口打趣:“你之前不是让我装你女朋友吗?怎么,是跟父母面前做戏吗?”   叶暖知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真的有这件事,他抱歉地说:“不是……不好意思,以后不用了。”   女人嘻嘻一笑,眼神带着笑意。   叶暖知突然想起邓越升刚刚反常的举动,难道邓越升不让他出来,是怕他见到这个女人吗?   叶暖知一直以为邓越升知道自己是骗他的。如果叶暖知有女朋友,怎么会抱邓越升?   叶暖知有点迷茫,他跟对方聊了几句后,忍不住说:   “我……之前谈过一段恋爱。”   女人有些惊讶。叶暖知相貌英俊,读书时有不少追求者,然而他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   叶暖知说:“后来分手了。”   女人好奇地问:“怎么?”   “不知道,”叶暖知皱着眉,露出难耐的表情,“是……是对方甩的我。”   女人更加吃惊,她问:“为什么?因为你工作忙吗?”   她想不出什么样的人才会不满意叶暖知这样的条件。   叶暖知说:“我就是不知道,才和你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和我分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来找我。他变了好多,但又跟以前一样……”   女人摸摸叶暖知的额头,笑着说:“你没喝酒,也没发烧,说的话怎么这样奇怪。”   叶暖知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心口都变得苦涩。   叶暖知有很多事情不想告诉任何人,很多事情,他连回想都不愿意。   比如他十几岁和邓越升谈恋爱,对方信誓旦旦地和他许诺永不离弃,但很快就出尔反尔,抛弃了叶暖知。   事情要追溯到十年前。那时两人都太年轻,还不懂得掩饰,家里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恋情。   叶暖知本以为父母会竭力阻拦,做好了长期抗争的准备。然而叶家父母反应并不激烈,觉得这只是小孩之间的打打闹闹,父亲跟叶暖知谈了一会儿,问他:“你出国读书,邓家的小孩也和你去?”   叶暖知摇摇头。   叶父冷笑一声,说:“我现在骂你,你会恨我。但等你以后见的人多了,你自己就改了。”   叶暖知听懂父亲的弦外之音,他大喜过望,脸都涨红了,叶暖知心想,让我改这是不可能的,时间长了,你总能接受。   叶暖知想把自己这边的情况告诉邓越升,然而邓越升被父母看得紧,出不来家门。好不容易见到他,叶暖知牵住邓越升的手,说:“我一定不离开你。”   谁知邓越升叹了口气,眼神躲闪。   看他这样,叶暖知心里一沉。   果然,邓越升犹豫了一下后,放开叶暖知的手,开口说:“小师傅……我……我在想,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叶暖知手一僵,问:“怎么不好?”   邓越升抿了抿唇,说:“过段时间你要出国读书,少说也要三四年。我们两个……又见不到面,我怕……”   叶暖知急道:“怕什么?你怕异地恋吗?”   “……”   叶暖知和邓越升谈恋爱,是邓越升开口表白的,平时也是他主动的多点,所以叶暖知一直以为邓越升付出的感情比自己多,觉得他会更坚定。   因此听到邓越升说这样的话,叶暖知震惊无比,不敢置信。   邓越升吞吞吐吐,点了点头:“毕竟……我们都是男人,没法结婚,关系本来就不稳定。再加上离得远了,更是不行。”   邓越升还没说完,叶暖知就骂了两声:“放屁!放屁!”   因为叶暖知长相干净,所以一直被邓越升叫‘小师傅’,此时突然听他爆粗口,却也没人在意。   叶暖知性格刚烈、固执,听了这话,生了会儿气,他就毅然决然地说:“那我不出国了,好不好?”   邓越升甚是惊讶:“怎么?”   “国内也有好的学医专业,而我……更想和你……”   叶暖知急切地脱口而出,但很快闭上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邓越升已然明白,他叹了口气,有些忐忑地问:“真的吗?”   叶暖知点点头,看着邓越升的眼神深邃又认真,有一种他这个年龄段的人没有的真挚。   然而叶暖知不出国的消息令原本不太生气的父母勃然大怒,本来闹不起来的事闹得不可开交,父亲指着叶暖知说:“你怎么这么糊涂?我绝对不会让你做毁你自己前程的选择。”   面对父母的强硬压迫,叶暖知咬牙切齿,拂袖而去,他想了一晚,跑出来和邓越升说:“我不想在这个家了。”   “我妈走之后,没有人爱我,却都想管着我。”   “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不能在一起,我读书也没用收继婚。”   “跟我走,好不好?”   邓越升目瞪口呆,看着叶暖知,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看了一会儿,邓越升用汗湿的手抓住叶暖知,连连说:“好……当然好。”   叶暖知决心为自己的未来奋斗。他那个时候,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想学别人追寻爱情,却没想过自己有没有资本。日后这段回忆叶暖知连想都不愿意回想,他本人都以之为耻,哪里还用的说别人呢?   而后邓越升竟然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却也不是叶暖知能想到的了。叶暖知不止一次问自己,到底喜欢邓越升哪里?   喜欢邓越升为人幽默,说话时油腔滑调,贱贱的总爱逗叶暖知笑。   叶暖知怎么都舍不得他。   听到邓越升在电话中吸着冷气骂:“你……叶阿姨打了我一顿,小师傅,我不跟你走了。”   “什么?”叶暖知问,“你受伤了吗?”   “没……”邓越升含糊地带过去,他硬着心肠,用伪装的声音说,“叶阿姨说如果我再缠着你,她就报警。”   叶暖知急道:“她管得着吗?!你……你跟我走,我不会再让她碰你一个指头。”   “可我……再丢不起这个脸,我们……还是算了。”   叶暖知仿佛被人当头泼冷盆冷水,他眼神里满满的痛苦,既想破口大骂,又想开口哀求。   那种不舍和喜欢,现在看来,却像是笑话一样。叶暖知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但又搞不懂为什么还会和邓越升做爱,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回想起那么久的事情还会愤怒。   陈年旧事不去多想,叶暖知投身到紧张的工作。他在医院睡了几晚。说是‘睡’,其实不然,医院里人来人往,吵闹不休,加上叶暖知睡眠浅,这几晚休息得不如不休息,身体疲惫到了极致。   一天周末,父母不知为何打来电话,用命令的语气叫他回家,说‘有事要和他谈’。叶暖知请假困难,所以让他们在电话里说,然而父亲斩钉截铁地回答:“电话里不方便,必须当面说。”   叶暖知无奈,当天下午就去了。父母看他神情疲惫,想说的话没说出口,就让叶暖知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父母蹑手蹑脚地来到叶暖知房间,想看叶暖知还在不在睡,很快就退了出来。   叶暖知在父母进来时就感觉到了,然而他并没有起身,反而闭目装睡。   叶家父母退到叶暖知门口,轻轻掩上门。叶暖知睡觉没有关门的习惯,听到关门声愣了一下,心想怎么突然关上门呢?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叶暖知母亲去世后,现在的叶母来到叶家。尽管现在的叶母才是叶暖知的亲生母亲,然而从小到大叶暖知都没有见过她,和她不像寻常母子那般亲密,在他心里总是抗拒承认她的身份。叶家家庭关系混乱,种种事情一言难尽,不足为外人道,也令叶暖知头痛。叶父再次结婚后,家里的事都和夫人商量,有时明明切身关系到叶暖知,却也不让叶暖知自己知晓。   叶暖知撑手从床上坐起来,等了一会儿,他推开房门,有意去听听。推开房门,叶暖知听到保姆在厨房炒菜,顿了顿,他走到父母房间。   父母房门紧关着,叶暖知凑近一点,果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叶母语气凌厉,恨铁不成钢地说:“暖知最近又和邓家的那个小子混在一起,你不管管吗?”   叶父叹了口气,反问:“管得了吗?那时他小,管着他也行,现在……”   “哼虐渣指导手册。邓家那个小子阴魂不散,打断他的狗腿都能缠上来。当初怎么不把他多关一段时间?”   叶父:“这件事以后就不要提了,万一让暖知知道了,他和你又更生分。”   叶母哽咽着说:“我是他的亲妈啊!”   模糊地听了父母这段对话,叶暖知只气得胸腔都要炸了,头脑昏昏沉沉的。他长吸一口气,走回自己的房间,脱下睡衣。他很想控制自己的脾气,但叶暖知觉得如果继续在这里他可能会疯掉,他手指颤抖地换上鞋子,什么都没拿,逃跑一样从家里出来。   叶暖知开车回去,路上他简直无法呼吸,似乎有很多事情要想,又什么都想不出来。   医院给他打电话,说有急事让叶暖知赶快过来。叶暖知本来想直接开车回家,听了这话,只得应了几声,开车朝医院赶去。   他的状态不好,没上手术台,却也忙到晚上七点多。叶暖知刚走进医院的大门,就看见邓越升靠在医院门前的扶手上,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   叶暖知不回家这些天,每晚邓越升都会来医院找他。叶暖知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先走到他面前。   听到脚步声,邓越升连忙回头去看,就见他眼神无措,带着慌张。   邓越升开口说:“小……,小师傅,你今天回家吗?”   叶暖知眼神向下,看着邓越升的腿。   邓越升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走到叶暖知面前,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了?”   他以为叶暖知是生气了,但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生气,等叶暖知看着他的腿,邓越升才想到什么。   叶暖知摇摇头,眼眶一热,刚要说话,邓越升就用一种鼓足勇气的声音说:“你想看我的腿是不是?——回家吧,回家我给你看。”   叶暖知脸颊一烫,又被冷风吹得冰凉,他开口时,声音都是哑的:“你的腿……疼不疼?”   邓越升一愣,下意识地说:“不疼。”   叶暖知抬手迅速遮了遮脸,他拉着邓越升向前走了几步,见邓越升走路不稳,就倾着身,说:“上来吧,我背你。”   邓越升突然明白了,他看着叶暖知,过了一会儿,毫不见外地趴到了叶暖知背上。   邓越升的眼泪滴到叶暖知脖子里,凉凉的。他问:“你都知道了?”   叶暖知没说话,他的喉咙里好像塞了棉花。   邓越升用冰冷的指尖摸叶暖知的脖子,他说:“小师傅,这些年,我好想你。”   叶暖知‘嗯’了一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腿……你的腿……值得吗?”   邓越升凑到叶暖知耳边,声音低沉:“因为我爱你,胜过一切。包括我自己。”   出国时,叶暖知以为自己今生今世不想见不到这个人的脸。   到了现在,那人在自己背上,叶暖知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离开他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拖了很长时间,总算写完了OTL   这对cp折腾的比较厉害,本来想一万字搞定,没想到这么长,还没解释清楚。作者觉得要想好好解释大概需要……那么十几万字,非常惊恐,连忙加快进度。   海棠和窦争的番外不那么河蟹,就只有……肉而已,也放不上来,干脆都放到个人志里了。   所以个人志比JJ发表的就只多……那个内容,还有小野日常而已,非常惭愧,作者是个这么……无聊的人→_→有想买个人志的妹子烦请移步到作者微博,有关内容会及时更新。   喜欢阿鬼文的可以收藏一下新文《初恋》,相信不久我们又会再见面啦~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