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达系列之一] 危险快递关系(出书版) BY: 志蓝   文案:   区宗靖送件的卖力度向来取决于能让他「杠得起来」的美女委托人,   而这个跟他很不对盘的大少爷要不是有张美人脸,   他绝对不会勉强接下对方的案子,   所以当这个委托人兼货物少爷太过不知好歹,念他念个没完时,   他马上不耐烦的采用流氓式的「身教言教」好好教训他一顿,   可是……奇怪,难道是他教得太忘我?不然怎么好像真的……「起来了」?!   「你太过分了吧!这样开车很危险……」卢亚逊惊魂未定。   『危险?那你还没有见识真正的危险。』   区宗靖放倒副驾驶座的椅子,压制住他。   「你、你要干么……你在摸哪里啊?快点住手!」   『这下你懂了没?绝对不要随便激怒我,尤其是你不得不和我独处,生命还操控在我手上的时候。』   他冷笑着继续沿着卢亚逊腰侧缓缓往上抚摸。   「不要碰我!你是变态吗?你看清楚,我是──」   『是男的嘛!可是有些人不是因为喜欢男人才做这种事情,而是想要让对方感到屈辱,你知道什么是屈辱的感觉吗?』   「放开我!别碰……」   『我不是说了,这种事情今后还会发生很多次吗?』区宗靖邪笑。   楔子   没错,我们「万事达快递有限公司」,的确是「能送到的物品全都会送」,但是前提是「强人所难」和「无法送达」的不送。   请容我花点时间向您说明。第一点是取决于委托者的态度,刻意挑衅、或者无心送件的委托者,请恕敝公司无法服务;第二点是考量敝公司员工的能力,员工做不到的任务,自然毋需浪费顾客的时间。除此之外,我们的最高指导原则是不接受违法的案件,至于什么程度才算是「强人所难」或「无法送达」?有关这个问题,请您到敝公司当面详谈。   是的,我们竭诚欢迎您的光临,希望有机会能为您服务。   第一章   望着电梯里像乌龟般缓慢爬升的数字,卢亚逊心中有说不出的烦躁。   就连生平第一次上台演奏钢琴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焦虑过。   在这空气不流通的闷热电梯里,不仅空间狭窄,还不时发出恐怖的嘎嘎声,让他不得不怀疑支撑电梯的缆绳随时会断裂。   「快一点……」   他扬起手梳过前发,优美的长指尽管动作粗鲁,柔顺细滑的淡色发丝还是服贴地躺回额前,只不过用力蹙起眉头、咬住下唇的模样,彻底糟蹋了遗传自母亲的细致脸庞。   如果说他略微偏白皙的肤色,以及给人优雅印象的五官来自于母亲,那么比例匀称的颀长四肢,和给人高傲印象的挺直背脊,则是遗传父亲那边的家族。   即使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基于从小到大的习惯,他仍有如站在演奏会舞台中央般抬头挺胸。   映在镜子里的修长身影穿着白色衬衫和学院风格子长裤,搭配同款格纹领带,那是他来不及替换下来的私立高中制服。   形状姣好的唇嘟囔了几句「好慢」,卢亚逊抓紧名牌背包的背带。大楼入口的年轻警卫看起来一点也不专业,以散漫的语气和大楼里的某个人联络后,便指着墙上标示的「万事达快递有限公司13楼」,叫他搭这部很可能成为事故现场的电梯上楼。   要不是为了那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他才不会到这种鬼地方来。   就在前几天,他无意问得知以为早就去世的父亲还在人世的消息,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毕业典礼结束后,借口甩开每天接送他的司机,独自现身在这栋大楼的原因。   终于,数字浮现期望中的「13」,电梯还不稳地颠了一下,才有气无力地敞开。   仿佛从蛮荒孤岛获救,他快步冲出电梯,没想到却被一股力量从旁撞上,突如其来的冲击令他踉跄一步,就在差点失足跌倒之际,一双臂膀将他牢牢抱了个满怀。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他攀住对方的手臂站稳脚步,却因为事情发生太快而反应不及,有些头昏眼花。   「对不起,你没事吧?」   成年男性低沉沙哑的嗓音敲打着耳膜,只不过……   「好臭!」嫌恶的话语忍不住脱口而出,卢亚逊用力捂住鼻子。他所倚靠的人不但身上充满了酒臭味、烟味,甚至还隐约闻得到不该出现在男人身上的廉价香水味。   夹杂各种强烈气味的空气,令他的脸不禁扭曲起来。   「放开我!」再也难以忍受的他推开对方,从充满臭味的怀抱中挣脱,才一抬头,却赫然发现眼前伫立着一个魁梧的流氓,逆着光浮现的身躯,看起来异常壮硕。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又不敢骤然逃跑,怕引起追逐,只能保持一定的距离,战战兢兢地窥探着对方的动作,一边火速思考自己该怎么办。   其实他也不是很确定这个男人就是流氓,但对方毫无品味的花衬衫和发皱的西装裤,让他马上联想到电影中专找主角麻烦的黑道份子,尤其是敞开到胸口的衬衫领口中,还透出一条闪闪发亮的银色粗项链。   卢亚逊不由得揣测在花衬衫下的某处,甚至隐藏着骇人的刺青……   心里越想越毛,就算他极少接触和自己不同世界的人种,也晓得如果惹火了流氓,他的计划就得在这里被迫中止了。   「喂——」   这时,男人朝他走近一步,他立即跟着后退一步,但视线丝毫不敢离开男人,还挺直背脊显示自己没有退缩,就这样持续以目光对峙着。   然而,被他视为流氓的男人却一脸困惑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剑拔弩张。   看对方没有攻击他的意思,卢亚逊试着冷静下来,渐渐地,他觉得这个人没有那么可怕了。   有哪个流氓会任由浓密杂乱的胡须爬满腮,甚至还有一头鸟窝般纠结的乱发?光凭这张像流浪汉一样的脸,谁都会觉得气势全无吧!   但是,为什么有一瞬间会觉得这个人像流氓呢?   「算了,你没事就好。」男人抓抓自己的后脑勺,以和邋遢外表截然不同的磁性美声开口。「抱歉撞到你了。」   他干脆的道歉,反而让卢亚逊怔住,不自觉地出声回应。「不……我……」   他本来正要为自己毫无根据的误解以及先前的失态懊恼,可那男人却在这个时候打了个又长又饱的酒嗝。   有如两栖动物鸣叫的低俗声响,伴随着恶心的臭味从对方口中逸出,卢亚逊难以自制地露出恶心的表情,再度倒退三步。   但这一次,男人没有为自己粗俗的行为向他道歉,只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他好半晌,才摇摇晃晃地走开。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粗鲁又没有礼貌的人?!   瞪着那缓步离去的高大背影,如果不是素昧平生,卢亚逊真想冲过去痛骂对方一顿,而且自己刚才还被那又脏又臭的人紧紧抱住几秒钟,光回想就让他浑身爬满鸡皮疙瘩。   眼看男人推开位于走廊底端的一扇玻璃门,大剌剌的走了进去,他忍不住为那间公司默哀,遇到这种低级的顾客,还真是运气不佳。   然而,当他定眼一看,才赫然发现玻璃门旁的墙面,竟出现「万事达快递有限公司」几个斗大的烫金字。   他惊讶的快步冲上前,取出口袋里的名片,仔细核对墙上和名片上的公司名称,但令他失望的是,再怎么看到眼睛发酸,仍是一字不差。   那个流氓走进的公司,正是自己的目的地。   连那种没格调的人都能成为顾客,到底是什么样的公司啊?   他一直坚定不移的决心,在这一刻终于浮现些许迟疑。   他是从同样就读于贵族学校的同学口中得知这间快递公司的存在,记得同学不断吹嘘这问公司有多厉害,虽然收费昂贵,却标榜「只要能送的东西没有送不到的」,而且隐密性极高,对于委托人和委托内容都保密到家。   既然能送的都能送,他的愿望说不定有可能实现,不过也可能会被快递公司嗤之以鼻,把他撵走就是。   只是,这间公司的口气如此狂妄,想必有过人之处。   但同学交给他的名片上根本没有地址,只有联络人「高逸达秘书」和几串联络电话。   他试着打电话过去,接听的是一位语气沉稳的男性,咬字清晰得令人印象深刻,对方请他直接到公司面谈,这对他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毕竟从小到大,只要他出面请求的事情,还没有被人拒绝过。   站在玻璃门前,卢亚逊提醒自己,没有尝试就宣告放弃不是他一贯的作风,更何况,平常通学用的高级背包其实装了他跷家的行李,现在家里八成为了找不到他而鸡飞狗跳。   「反正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抱着壮士断腕的心情,他推开玻璃门,一股寒气立刻迎面袭来,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一边思忖地球暖化的议题,一边张望着四周。所幸这间公司的内部比破旧的大楼好多了,至少电脑、办公桌椅等设备看起来还算新颖,而每张办公桌呈现的情况也大不相同,有的桌子收拾得干净整洁,也有的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   唯一的共同点是,每张桌子都不见主人,除了冷气运转的微弱声响外,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就连刚才走进来的流氓也不见踪影。   「你就是卢亚逊同学吧?」   突如其来的呼唤吓得他差点跳起来,赶紧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嘴里咬着棒棒糖的年轻男生就站在面前。   他带着戒心应了一句「我是」。这个人怎么能如此无声无息的出现?而且被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人称呼「同学」,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看起来像工读生的年轻人取出口中的棒棒糖,说了声「请到这里来」,便领着他绕过办公区域,往一旁的长廊走去。   经过好几扇紧闭的门,卢亚逊越定心里越毛。没有人的办公桌、门扉深锁的房间,这里怎么看也不像一间正常的公司。   走进唯一开着门的房间,他松了口气,这里总算有点办公室的感觉了。窗明几净的室内相当宽敞,摆设或家具也比外面高级许多。   带他进来的年轻人指了指沙发,向他说声「请坐」,便自顾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继续含着所剩无几的棒棒糖,还咬得「喀哩」、「喀哩」响。   看到这个工读生肆无忌惮的举动,卢亚逊一时间有些错愕。   见他迟迟未坐下,年轻人抬眼望着他,仿佛在问「怎么了」。   「请问……负责人不在吗?你应该知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谈。」   「负责人?」年轻人困惑地歪歪头,随即意会什么似的,将吃完的糖果棍随手一扔,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唇边浅浅的酒窝浮现,更显得稚气可爱。   「喔!他们都叫我Boss或老板啦!也就是你所谓的负责人。」   「啊?」发觉自己发出极度无礼的惊呼,卢亚逊立刻闭上嘴。「不好意思,我一直以为你是……」   「工读生?」从他的道歉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年轻人毫不动气地耸耸肩,表示他并非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那个比我更像负责人的秘书,现在有点事情走不开,就由我独自接待。那么,我就先向你介绍一下我们公司。」连张名片也没有递上,他自我介绍的态度很是随性,只告知他的名字是「万明晓」。「目前我们的员工包括秘书总共只有五位,所以常常是供不应求的状态,换句话说,不是你提出委托就能马上替你接案。」   「等等……」那他不就白来了吗?   仿佛看穿了他的忐忑,万明晓向他投以浅笑,下了一条但书。「不过,我们会衡量委托者的物品再做决定,你应该听逸达介绍过我们公司的宗旨吧?」   他隔了几秒,才意会到对方指的是先前和自己通电话的秘书高逸达。「你是说『强人所难』和『无法送达』的物品不送吗?」   「没错,至于怎样算是『强人所难』或『无法送达』,就是由我这位负责人视个案认定啦!那你想快递的物品是什么?带来了吗?」   「就在你面前。」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卢亚逊硬着头皮提出要求。「我要快递的——就是我自己,我想请你们送我到父亲那里去。」   「喔?」疑问的尾音微微上扬,万明晓露出微妙的表情。   以为这隐含拒绝之意,卢亚逊刻意以高傲的语气反问对方「办不到吗」,好掩饰不安。   一直将他视如己出的叔叔曾告诉过他,他的父母在他懂事之前,就双双在旅行中遭遇车祸去世了。这个谎言直到他无意中从嚼舌根的佣人口中得知父亲并非死于车祸,而是被整个家族当作不存在的人,才被戳破。   「办不到?」万明晓眉毛一挑,朗声大笑。「这种要求怎么可能会办不到?我们并不是第一次送人,只要有地址就有办法送。」   「真的吗?」意外的答案,令卢亚逊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不过收费还是要视地点的可及性决定,越不容易到达的地方,收费当然就越高。」   「钱不是问题,只要你们肯接就行。」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送件』?」   「现在。」   一改悠哉的态度,万明晓有些困扰地歪着头。   卢亚逊只是重申他的要求。「没错,现在就要出发。」   「这么急啊……我们这里的确有特别擅长送『人』的员工,可惜他已经到国外出任务了,这几天不会回来。」   「怎么会……」听到这个青天霹雳的消息,卢亚逊倏地站起身来。「没有其他人能接吗?多少钱都没有问题,应该还有人可以完成这个工作吧?!」   「其他人的话,王子和小晖都在出任务中,逸达虽然有时也兼职送件,但送人不是他的专业,而且他目前走不开……」万明晓意味深长地叹息。「不过也不是没有人能接啦,还有一个人……」   「妈的!搞什么鬼啊?」   突然间,门外传来一阵怒吼,卢亚逊转头望向门口,即使尚未看到来者,但咆哮声仍不绝于耳。   「你把我的头发剪太短了吧?!可恶!连胡子都给我剃光了!阿达,我不是跟你说别弄得太干净吗?」   一名男性语气粗鲁地抱怨着,卢亚逊总觉得这声音在哪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时,另一名男性的嗓音也跟着响起。   「请你别叫我阿达。」过于清晰的咬字,是电话联络时听到的沉稳男声。「Boss特别交代要帮你把头发剪得比较清爽,他说你这样比较像人类。」   「我本来就是人类好不好!那个连毛都还没长齐的小鬼懂个屁啊!没有留点胡子还算是个男人吗?」   卢亚逊根本不敢多看万明晓一眼,因为他很清楚,那个粗鲁男口中「连毛都还没长齐的小鬼」指的是谁,同时,他也听到万明晓不悦地「啧」了一声。   「真是的,明明已经给他灌了好几杯解酒剂,怎么还是管不住他的兽性?」   兽性?还来不及仔细思考对方话里的意思,只见万明晓匆匆站起身,说声「失陪了」便朝门外走去。   「靖,不是叫你上班前不要跑去喝个烂醉吗?还有,你应该洗过澡了吧?怎么身上还有一股酒臭?喂!在公司里不能抽烟啦!」   「少啰唆!谁叫你硬是取消我的假期,要我赶回来接案。」   相对于被唤作「靖」的粗鲁男性,万明晓的语调依然气定神闲。   「请你小声一点好吗?客户都已经上门了。」   「客户上门干我屁事啊!我不是说了吗?如果不是有趣的工作,委托人好歹也该是个美人,不然就别找我。」   「你连工作内容都不知道,也没见过委托人,怎么知道要不要接?」   「委托人不是个男的小鬼头吗?拜托!这叫我怎么杠得起来啦?工作都没劲儿了。」   「杠什么鬼?你还敢说,我再也不敢让你接女性委托人的案子了!」   「上次是她穷追不舍好不好!我早就跟她说好一夜之后就要好聚好散……」   卢亚逊拧起了眉。一夜?好聚好散?这是什么低级的措词?而且万明晓刚还故作为难地告诉他只剩下一个人可以接案,如今听起来,人选早就决定了。   相信这种公司的自己,简直是愚不可及!   他愤而起身准备离开,可前脚才踏出门口,就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万明晓撞个正着。   「哟!你要去哪?」明知故问的万明晓向他投以微笑,卢亚逊没有答腔。   这时,身穿笔挺西装的男子跟着踏进门来,一感受到卢亚逊的目光,随即彬彬有礼地向他点头示意。   「您就是卢亚逊同学吧?我是万事达的秘书高逸达,之前曾和您通过电话。」   不想表现失礼,他只好勉强回了一句「你好」。   「喂!阿达,闪开点!你在前面挡着,要我怎么鉴赏那位委托人啊?」   随着蛮横无礼的嗓音,一个更为壮硕的男人推开高逸达闯进来。一头粗硬的短发直往上翘,突显出外国人般深刻而粗犷的脸部轮廓,但微微下垂的眼角,给人强烈印象的五官又顿时柔和许多。   尽管身形挺拔,穿着打扮却令人不敢恭维,尤其是皱得像梅干菜的花衬衫及西装裤,胡乱敞开的领口露出粗到不能再粗的低俗银项链……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身影,卢亚逊「啊」了一声。   「是你!」   「是你?」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发出轻呼,他还差点将「流氓」两个字脱口而出。谁会想得到,刚才还毛发纠结、留着肮脏胡须的流氓,竟是眼前这个外貌突出的男人?!   原来对方能大摇大摆踏进公司的原因,在于他并非一般的顾客,根本就是公司的员工。他不得不佩服高逸达的巧手,就连流氓也能打理成精英,这简直是诈欺!   卢亚逊忿忿地瞪向流氓,先前听到对方和万明晓的对话,更加确定这个人不只外在粗俗,就连个性也很差劲。   感受到他不友善的视线,流氓抱起双臂,不客气地睨着他。   身为老板的万明晓,不晓得是故意还是真的没察觉到气氛的险恶,仍一脸粲笑地替他们彼此介绍。   「既然你们已经打过照面就更好办了。这位是委托人卢亚逊同学,至于这家伙的名字叫作区宗靖,他的姓比较特别,字是写成地区的『区』,却念作『欧』。」   万明晓将高逸达递给他的资料转交给卢亚逊,上面记载了区宗靖的基本资料和工作经历,此举引来区宗靖的抗议,只是万明晓一句「我们要提出让委托人安心的证明」,就把他堵住了。   卢亚逊快速瞄了手中的资料一眼,根本无心看完。「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案子……」   「没错,你的案于我打算交给靖,他就是你的快递人员。」   「我拒绝!」卢亚逊马上出声驳回,语气毫无转圜余地。「这种私生活混乱、又在上班前喝酒的人,我无法相信他的工作态度。」   这下就连始终保持微笑的万明晓也僵住了,倒是区宗靖一脸无所谓,还吹了个口哨。「哈!Boss,可别说我不肯乖乖接案,是人家嫌弃我哪!」   「我这还称不上嫌弃你,只是不能苟同你的工作态度。」   「小鬼头少在那里趾高气扬的……」   在区宗靖和卢亚逊双双变脸前,万明晓赶紧插进话来。   「卢亚逊同学,靖的私生活我不予置评,但我可以保证,他认真工作的时候是相当值得信赖的,尤其他的专长就是能快速准确地将物品送到指定地点,你看他以前的工作经历就知道了。」   卢亚逊半信半疑的拿起区宗靖的个人资料仔细读了几行,中间还听见他向万明晓抱怨「都叫你别提了」。在洋洋洒洒的工作经历之中,他赫然发现一间维护国家安全的知名政府机构,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   或许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万明晓像掌握王牌般恢复笑容。「可以请你相信我们员工的能力吗?如果你委托的工作他办不到,我就不会替你们安排了。」   「可是……」   「既然他不愿意,我们不用勉强吧?」摆明了不想接案的区宗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反正我也懒得接这个案子,根本让人提不起劲嘛!」   「你给我安静点。那么,卢亚逊同学,你的意思呢?」   卢亚逊迟迟无法开口同意,要他和又脏、又臭、粗鲁、无礼、下流、好色、低级的男人同行……   「好吧!」万明晓长叹了一口气。「既然委托人无法相信我们,这件案子只能就此打消,毕竟我们现在确实没有其他人选……」   「等等!」卢亚逊抬手表示他还需要一点思考的时间,一想到自己要和那种人同行,简直就是考验他的修养,问题是他必须尽快找到父亲,在演奏会开始前赶回来才行,不然这一切就毫无意义了,而那个流氓能帮他达成目的。   最后一刻,他终于下了决心。「我考虑过了,我想委托你们帮忙。」   「喔?」然而抢先出声回应的却是区宗靖。「但我可没答应要接。」   「你……」   没想到会被回呛,卢亚逊气呼呼地瞪着他,只见对方回以嚣张的笑容。   「怎样,老子就是不爽赚你这种骄傲大少爷的钱。」   「靖,接案的决定权什么时候由你插手了?」   万明晓的脸虽然在笑,还不顾区宗靖的反抗,看似亲昵地勾住他的脖子,却能让人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恐吓意味,就连气头上的卢亚逊也不敢介入。   「靖啊,你别忘了……」万明晓在区宗靖耳畔低语了好一阵子,只见流氓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越来越难看。   没多久,这个单方面强制参与的密谈结束,但两人的表情截然不同,万明晓一副志在必得的自信神采,反观区宗靖则不快地啐了一声,用手肘抵开他,朝卢亚逊走来。   总觉得他有什么不良企图,卢亚逊戒备地往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喂!大少爷,你就这么想去找你的父亲?」   面对他的问题,他皱起眉头,理所当然的回了一句「当然」。   「无论如何都想找到他?」   被问到烦了,他以毫无畏惧的眼神代替回答。   区宗靖却叹了口气。「算了,接就接吧!别说我没有告诉过你,我不是你的保母,别期待我会温柔的照顾你这种小鬼。」   「我不是小鬼,也不需要你照顾,你只要负责把我送过去就好。」   「还真是惹人厌的口气啊!要不是看在你还算是个美人的份上,我才不会接这个案子。」   区宗靖的嘴角挂起冷笑,伸手捏住他削尖的下颚,却被他挥开。   「请不要那样称呼我,也不要随便对我动手动脚。」   「有什么关系,今后这种事情可是会一直发生喔,这也是我愿意接案的另一个原因啊!」他诡笑着一把攫住他的臀部,刻意以猥亵的动作使劲揉捏。「因为你的屁股长得挺不错的。」   「你不要太过分!」   卢亚逊一拳挥向他,没想到却被抓个正着,对方露出「正合我意」的笑容,顺势一拽,他顿时失去重心,往前跌了一步。   「喂!大少爷……」硬是将挣扎不已的卢亚逊困在胸前,区宗靖低下头,在他耳边低语。「如果不想被我这种欧吉桑性骚扰,就赶快知难而退,现在还来得及,不然之后还有得你受的。」   「我……我才不要!」   用力踩了他一脚,趁他吃痛松手之际,卢亚逊急忙从他怀中挣脱,一旁看到目瞪口呆的万明晓和高逸达只差没拍手叫好。   「你这大少爷还挺呛的嘛!」疼得五官扭曲的流氓喀啦喀啦的扭动脖子,再次逼近他。   这一次,万明晓的警告声抢先一步闯入。「靖!闹够了没?你忘了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吗?」   闻声,他才不甘心地停下脚步,以充满威胁性的目光盯着卢亚逊,却没有让他退缩。   「就算你这样看我,我还是要去,我一定要找到我父亲不可。」   「随你便,我没有什么损失。」   「还有,我也不想找你帮忙,可是我需要有人完成我委托的事情,我才不在乎那个人是流氓还是色狼,你只要好好完成任务就好。」   「不管对方是谁吗?」突然间,原本态度淡然的区宗靖冷冷一笑,将长相迷人的脸庞逼近卢亚逊面前。「你啊!还真是不谙世事的大少爷。」   「你不要再叫我大少爷……」   「总有一天,你会遇到真正的大野狼,把你吃得一干二净。」   说着,他张大了嘴,作势向卢亚逊高挺的鼻尖咬去,牙齿咬合的瞬间,还发出「喀」的一声。   卢亚逊下意识的缩起脖子躲避,看他吃惊的模样,区宗靖愉快地笑了。   发现对方的目的是嘲笑自己,卢亚逊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告诉自己要忍耐。   戏弄过他之后,原本非常不情愿的区宗靖似乎心情大好,神清气爽地伸展修长的手脚。「好!麻烦事还是早点解决才行,我们出发了。」   「等一下,你打算就穿这样出去吗?」   在卢亚逊的提醒下,区宗靖有些困惑地皱眉头,仿佛在问「不行吗」,然而,当他转头向一旁的万明晓和高逸达征询意见时,只见两人也向他摇摇头,才不耐烦地嘟囔着「真麻烦」。   区宗靖宣布「给我五分钟」就消失在门口,卢亚逊担心地追出去,只见他走进隔壁的房间,正想跟上时,却被万明晓阻止了。   「抱歉,那里是我们员工的个人休息室,顾客请止步。」   「但是……」   「请放心,靖说五分钟就是五分钟,他只会提早出现,绝不会拖延时间。」以正经的口吻向他提出保证之后,万明晓的唇边随即浮现可爱的酒窝。   「在那之前,我们先来谈谈订金的事情吧!」   第二章   流畅地转动方向盘,区宗靖将崭新的百万名车开上交流道,暗自赞叹这辆车的性能比之前的配车好多了,跑起来不但平稳,瞬间加速也快,还有各项先进的高科技配备。   就算好几次听到坐在副驾驶座的卢亚逊抱怨他开太快,他也充耳不闻。   接下这个案子,的确比想象中划得来,虽然一开始,他很不喜欢这个用下巴看人的小鬼头。   脸蛋长得比电视上的偶像明星标致又怎样?制服上的校徽和一身高级行头,仿佛怕别人不知道他家有钱似的,尤其那挺直背脊站立的模样,简直就是瞧不起全人类。   只不过,即使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那不达成目的绝不放弃的魄力,还是挺惊人的。   想起那双纯洁无垢的眼睛紧盯着自己,诉说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父亲的决心,任谁都会心生动摇,更何况,身旁还有一个恶魔不断对他威胁利诱。   别忘了,之前被你撞坏的那辆公司车你还没赔完喔!还有,如果因为你的「过失」让这头小肥羊跑掉,小心我扣光你的业绩奖金。   意思就是,要是他刻意气跑这个大少爷,之后就有得受了。   你不是一直想买B牌的重机吗?就这样放掉大生意,不觉得可惜?   恶魔在他耳边细语,熟知他的弱点进而攻击。   你想想,要是接下案子,不只那辆全新的公司车先让你开,还多了一笔收入累积新车的资金,除此之外,我还会再补偿你双倍假期,要不然的话,如果你连奖金都被扣完了,我只好砍你的假,叫你来上班补贴欠款。   真是个恶质却懂得操控人的雇主……区宗靖忍不住叹息,所幸这份工作薪水高,挑战性也高,不然谁会在这种老板手下做事!   倒是出发前,万明晓交代他「出任务绝对不能公私不分」,令他相当在意。以往遇到几个美艳的委托人,难免来个枱面下的约会,毕竟他可是三十岁不到又精力充沛的单身男性,多些异性交游很正常。   但自己和干瘪的小鬼头,是绝对不可能的。   万明晓口中的那只「小肥羊」,只有脸蛋漂亮,顶多加上屁股肉捏起来够劲,除此之外,他一点兴趣也没有。更何况,小肥羊还老是用澄净无瑕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看到他都觉得自己污秽起来。   就像现在,他也能清楚感觉到身旁的男孩正放肆地打量着自己。   「怎么了吗?」   直到他出声提问,卢亚逊的目光才稍微收敛一些。「没什么,原来你认真打扮的话,也挺人模人样的。」   「老子本来就是人类,你别和Boss那个无毛小子说同样的话!」   虽然嘴上这么说,回忆起对方看到自己重新着装后那一脸惊讶的表情,直接宣告他在目中无人的大少爷面前扳回一城。   不是他自夸,仅仅是简单的造型衬衫和牛仔裤,只要他认真点,也能穿得很有型。只是他一向讨厌被束缚的感觉,也不喜欢时时注意自己的服装,反正衣服就该穿得舒适、容易活动就好。   不过基于工作上的需要,他有时会迎合顾客的喜好或要求,毕竟选择服装改善形象也是他长期培养的技能之一。   这一切都是工作罢了,他绝对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个性。   眼睛注意着前方的路况,区宗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稍微降下车窗透气,便吞云吐雾起来,就算感受到身边厌恶的视线,他也装作没看到,准备打开广播频道,但指尖还没碰到仪表板,就听见义愤填膺的抱怨。   「请你不要抽烟好吗?很不健康。」   无言地瞄了他一眼,区宗靖将口中的烟深深吸了一口,再以慢动作朝那张白皙的漂亮脸蛋吐出白烟,马上呛得卢亚逊直咳嗽。   将香烟夹在指尖,他露出胜利的笑容。「既然我们暂时得共同行动,我还是先把规矩告诉你。我和你之间就只是工作上的交际,你别想干涉我的生活方式。而你对我,除了工作履历上的资料,其他一无所知,我对你更是什么都不了解,我也没兴趣知道。但如果有什么事情是我应该事先知道的,你现在跟我说还来得及。」   「你不是说你不想知道我的事情吗?」卢亚逊终究还是开口了,表情明显带着怒意。   「我的意思是,攸关你个人安危或是会拖累到我的事情,就要先说,例如你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疾必须注意,或者你是黑道家族的少爷,要是怠慢你,等一下就会有人追上来把我轰成蜂窝……甚至你是同性恋,晚上会偷袭我之类的事情都要先讲。」   「我没病,不是黑道、不是同性恋,对你更没有兴趣!」   眼见激怒了他,区宗靖的嘴角漾起一抹坏心微笑。「别生气嘛!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另外,你应该还有一起生活的监护人吧?对方知道你要去找父亲吗?」   原本情绪激昂的卢亚逊突然像泄了气般不发一语,迟了几秒钟才说了一句,「我有告诉过叔叔。」   「叔叔?」察觉到他的迟疑,区宗靖不信任的挑起单眉。「你没骗我吧?我话先说在前头,我讨厌不诚实的人,更痛恨人家说谎,你真的有和他说过吗?不是跷家跑出来的吧?」   「我真的跟他说过了。」   以眼角余光瞄了他一眼。这小鬼的表情虽然有些僵硬,斩钉截铁的语气却不像在说谎。   「总之,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就背负绑架青少年的罪名,我的要求只有这样而已,就是不要干涉我、不要欺骗我,很好理解吧?大、少、爷。」   他刻意强调对方不喜欢的称呼,果然,卢亚逊铁青着脸不再搭腔。   看来大少爷应该懂了。   心中满怀得意,区宗靖情绪高昂的按下广播键,从音响中流泄而出柔美钢琴曲,他咕哝着「听这个会睡着」,便将频道转到播放流行音乐的电台,可身旁的人似乎对他转台的动作相当不满。   「请你专心开车好吗?这样很危险。」   「少啰唆,这么安静我无法专心。」   区宗靖仍在搜寻频道,下一刻,节奏强烈的音乐突然闯进车内空间,男主唱以沙哑嗓音嘶吼着混合Rap及摇滚乐的曲调,搭配狂飙的吉他伴奏和鼓声,轰炸所有人的听觉。   没错,听音乐就是要听这种让人热血沸腾的才过瘾!   但激烈的乐声突然消失了,耳朵一下子空虚起来,区宗靖偏头一看,只见身为乘客的卢亚逊正毫不客气地切换广播频道。   「小鬼,你在干什么?」   不理会他恫吓的眼神,卢亚逊将频道转回一开始的钢琴演奏曲,理直气壮地回道:「刚刚那种粗野的音乐会伤害我的耳朵。」   「哟!没想到大少爷这么脆弱啊!告诉你,要我听那种摇篮曲,一不小心睡着出车祸,才更容易受伤咧!」   「既然你有你的规矩,不要我干涉你的生活方式,也请你不要影响到我的。请你不要再听这种吵死人的垃圾音乐,让人很不舒服,还有——」   话还没说完,卢亚逊捏住区宗靖手上的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车窗的缝隙扔出去。   「请你不要抽烟,会让你身上的味道更恶心。」   「马的!你说谁恶心?!」   「就是你啊!一身的烟臭、酒臭,还有女性的香水味,如果我不是急着找人,根本不想走近你三公尺之内。」   「这句话我同样奉送给你。如果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打死我都不想接你这种傲慢小鬼的案子。还有,说到臭,你和我根本就是半斤八两。」   「我哪里……」   「你自己都没有感觉吗?你身上的铜臭味令人作呕。」瞥见他变得难看的脸色,区宗靖冷冷一笑。「我最讨厌你这种大少爷,根本什么都不懂,还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老是认为用钱砸人就能事事顺心。有钱又怎么样?别以为全世界都得听你的。」   「有钱是不怎样,但至少我就买到你了。」   「什么?!」眼中迸出杀人般的目光,区宗靖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拳头,如果不是握着方向盘,他一定会扑过去教训这个大放厥词的大少爷。   「我有说错吗?你要是不想赚我的钱,怎么不拿出本事反抗你那个只是无毛小子的老板?别只会拿我这种脆弱的大少爷出气……哇啊!」   在他的惊呼声中,区宗靖动作粗暴的转动方向盘,高速行驶的轿车猛地切换车道,在后方车辆此起彼落的喇叭声中,车子发出「叽——」的刺耳悲鸣,以凶暴的方式停在路肩。   在煞车时的惯性冲力下,卢亚逊一时措手不及,跌得东倒西歪,如果不是安全带的保护,那形状饱满的额头很可能会撞上挡风玻璃,经过一阵惨烈的碰撞,才从惊吓中清醒。   「你太过分了吧!这样开车很危险……」   「危险?那你还没有见识真正的危险。」   解开安全带扣环,区宗靖转身放倒副驾驶座的椅子,反应不及的卢亚逊惨叫一声,随着座椅往后仰倒。不给他反抗的机会,区宗靖跨过座位间的分隔,运用身体的力量压制住他,攫住他的双手固定在头顶。   「牙尖嘴利的大少爷,为什么我说你什么都不懂,就是因为你过于天真的态度。我这就教教你,惹恼坏蛋会有什么下场。」   「你、你要干么?」   终于剥下他努力维持冷静的面具,看他慌乱的表情,区宗靖的嘴角浮现一抹恶意微笑,突然伸手探进他单薄的制服衬衫下摆。   被触碰到的刹那,卢亚逊倒抽了一口气。「你在摸哪里啊?快点住手!」   「这下你懂了没?绝对不要随意激怒我,尤其是你不得不和我独处,生命安全还操控在我手中的时候。」   他冷笑着观赏卢亚逊拼命抵抗却徒劳无功的狼狈模样,大掌仍继续沿着腰侧缓缓往上,出乎意料的极佳肤质,让他忍不住吹了个口哨。虽然不像女性的肌肤那般滑腻柔软,有弹性的触感倒是没有想象中坏。   「小鬼,没想到你不只屁股长得不错,皮肤摸起来也挺顺手的。」   「不要碰我!你是变态吗?你看清楚,我是……」   「是男的嘛!我当然没瞎,你这胸部平平又毫无魅力的身体,怎么看都是男的。」为了强调自己没看错,区宗靖的手跟着摸上他的平坦胸口,身下的躯体立即为之一颤。「我告诉你,有些人不是因为喜欢男人才做这种事情,而是想要让对方感到屈辱,你知道什么是屈辱的感觉吗?」   「放开我!别碰……」   「我不是说了这种事情今后还会发生很多次吗?」   卢亚逊持续痛骂他「下流」、「无耻」,但受限在狭隘的空间内,只能得到区宗靖冷冷一句「你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   「我说我有我的规矩,不是要征询你的同意,而是『告诉你』得给我乖乖遵守。换句话说,我高兴听什么音乐就听什么,想抽烟就抽烟,你再敢阻挠我或机机歪歪的说些五四三,我就真的上了你,让你后悔一辈子!」   「你这是犯罪!」   「喔!我都忘了,你还未成年吧?这样正好,给你留下一生都不会抹灭的悲惨回忆,让你再也没办法跟女人上床。」   「你、你这下流的……」   「又是下流?没想到大少爷的词汇还真贫乏啊!你干脆控告我对你性侵害,反正我烂命一条,根本没损失,不过要是你惹恼了我,我就算坐牢也会把你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懂了没?!」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卢亚逊倔强地咬住下唇,不愿开口。   「我问你懂了没?」   依然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应。   区宗靖长叹了一口气,转为摸上他的制服长裤,作势解开钮扣。「随便你,你再不回答我,我就要继续下去喽!」   「懂了……」终于,声如蚊蚋的回应从卢亚逊咬到几乎出血的唇间吐出,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愧,一向黑白分明的澄澈双眸漾起颤动的水光。   俯瞰着他即使强忍到脸部扭曲还不肯掉泪的模样,区宗靖前一刻的愤怒有如被戳破的气球一般,「咻」的一声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罪恶感。   真是的,自己这是在搞什么啊?   他承认他的确是有点恼羞成怒,对方再怎么说都只是个小鬼罢了,而身为大人、比对方年长十岁的自己,不但被激怒,还靠着蛮力压制他,任谁看来都觉得太意气用事。   因为他确实顾忌着那个恶魔般的雇主。   所以在被小鬼瞧不起,甚至硬生生点破的瞬间,他彻底失控了,可再冷静下来想一想,要是气跑了万明晓的「小肥羊」,下场……   「反正你懂了就好。」区宗靖一个翻身退回驾驶座,将卢亚逊的座椅扳回原位,重新握住方向盘。「你对我不爽,我也看你不顺眼,不过你放心,等你见到你父亲,我们就此银货两讫,老死不相往来。」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叮咛一句「快点坐好」,即使眼睛注视着前方,却不时偷瞄身旁的动静。   卢亚逊只是低垂着头,默默整理自己凌乱的衣着,手腕还残留着挣扎时的擦伤。   低声咒骂了一句「该死」,区宗靖不忍心地移开视线,决定赶快完成这次的委托,不然脑袋会越来越奇怪。他匆匆发动车子,在后方一片愤怒的喇叭声中再度回到车流当中,往预定的路程前进。   一路上,谁也没有再开口,只有来不及切换的钢琴声,悠悠的回荡在车内。   区宗靖再也无心调整广播频道,他担心被吓傻的大少爷等一下就会开口告诉他中止这件委托案,或者一下了交流道就要求让他下车,甚至打开车门落跑。   念头一转,如果大少爷真的打算逃跑就算了,至少可以摆脱这件烦人的案子,不过一想起万明晓似笑非笑的表情,心情又不禁沉重起来。   然而,一直到他们按照卢亚逊提供的地址抵达目的地时,卢亚逊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最后轿车在宁静的住宅区停下,循着车上的导航系统,他们确实已经停在目标的家门口。   区宗靖提醒他可以下车了,一心想着案子结束后,他就可以回去喝个痛快,再找个正妹彻夜狂欢……   可惜,打从一开始接下这个案子,一切都事与愿违。   「你的意思是,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压抑着强烈的失望,区宗靖再次重复房东大婶的话。   比起自己,身旁那个总是抬头挺胸的大少爷,已经沮丧到连肩膀都垮了下来。   大婶只是冷淡地耸耸肩。「他整天都在叮叮咚咚的弹钢琴,惹得附近邻居抱怨连连,我只好请他搬走,不过他始终不愿意退租,房租依然按时缴,偶尔也会有一些信件寄来这里,但人确实是离开了。」   「你知道他搬去哪了吗?」   「你们自称是他的亲戚都不晓得,我又怎么会知道?」房东大婶斜睨了区宗靖一眼,嚷着「该回家煮晚饭了」,便一扭头,扔下面面相觑的两人走开了。   眼看唯一的线索断了,区宗靖也只能叹息。「这下真的没办法了。回去吧!我会跟Boss说,叫他退订金给你。」   「钱不是问题。」卢亚逊一脸坚持地不肯移动脚步。「你们不是号称『万事达』吗?不是有地址的都能送吗?我提供了地址,你就要负责把我送到父亲那里。」   「真是的,什么『有地址都能送』啊?八成是Boss那家伙信口开河,是他胡乱向你保证,与我无关。严格说来,你给的地址根本没用,要我从何找起?」   「这是你的工作,你不是在那种机构工作过?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做不到。」   「笨蛋!那里的资源和设备,早就不是我这种平民可以合法借用的了。」   虽然非法借用的方法他不是不知道。   所以他才反对将这段经历写进履历中,会让人有不必要的期待。他也不愿为了非法动用某些资源而欠上一笔人情债,不到最后关头,他不想拜托那些精通此道的同事。   越想越烦,他一把攫住卢亚逊的手臂,干脆将人直接拖上车。「好了,我们该走了,待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   「我不走!没有找到他,我绝不回去。」   「别再意气用事了,快上车啦!」   「不要!你也不能走,你还没完成任务。只要你多待一天,我就多付你一天的钱,这是额外付给你『个人』的酬劳。」   看他天真地想掏钱给他,无法恶言相向的区宗靖简直哭笑不得。   「拜托你饶了我吧!这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事情。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线索了,要找到你父亲几乎是大海捞针,不管待几天都一样。」   「既然我父亲没有退租,表示他还有可能回到这里,即使只有一点希望,我也不想放弃,就算要我在这里等到他出现都可以。」   「真是够了!」拉开他的手,区宗靖对于大少爷的傻气渐渐失去耐心。「总之你在这等也没用啦!到底上不上车?」   卢亚逊仍沉默着不肯移动脚步,看得他只差没将他整个人抱起来扔进车里。   「你再不上车,就自己想办法回去喔!」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知道他拗起来很难应付,区宗靖干脆心一横,独自跨进车内,开始发动车子。   就不信大少爷真的有胆子自己留下,只要车子一开,一定会追过来!   只不过,等了好一阵子,卢亚逊还是动也不动。   「啧!这小鬼怎么这么难搞啊!」他狠下心将车子驶离,还刻意放慢速度,等着他追过来。   可卢亚逊却像吃了秤坨铁了心,自始至终未曾移动一步。   凝视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身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意志坚强又顽固的大少爷,看起来竟是如此无助而孤单。   「马的,搞什么啊……」   总有一天,他会被自己多余的同情心害死!对了,还要改掉看见漂亮脸蛋就心软的坏习惯。   区宗靖烦躁地啧了声,来个大回转,以发出刺耳煞车声的方式在卢亚逊身边停下车,降下车窗,无视于他诧异的目光,刻意以冷淡的口吻开口。   「你说每天都会另外付钱给我是吧?」   「咦?」原本还有些错愕的卢亚逊,顿时难掩惊喜地用力点头。   那一闪而逝的灿烂笑靥,看得区宗靖的胸口一阵莫名悸动。想不到这个老爱装成熟的大少爷,坦率的时候还挺可爱的嘛!   甩甩头,他马上将自己觉得高傲小鬼可爱的想法抛诸脑后,指指自己身边的副驾驶座,简短的说出「上车」两个字。   第三章   就算到现在,卢亚逊对于自己遭遇的事情仍缺乏真实感,短短一天之内,发生太多事情了。   如果要简短说明他现在的遭遇,就是他正和一个粗俗又下流的流氓……   「开房间……吗?」   偏着头思考自己使用这样的词汇是不是有问题,他一边环顾着这问号称「总统套房」的房间。摆放心形枕头的大床上垂着诡异的帐幔,加上充满低俗浪漫的摆设,这算哪门子的总统套房啊?   「啊啊——累死我啦!」同行的区宗靖毫不在意这房间有多尴尬,如鱼得水地趴倒在双人床上。   卢亚逊不禁感慨他彻底糟蹋了身上的笔挺衬衫。明明好好整理一下还算人模人样的……算了,再怎么嫌弃,也不得不感谢有他在身边。   之前听说父亲已经不住在那里时,他的心情有如坠入无底深渊,没想到原本打算弃他而去的人,还是回头接受了他的请求。当时,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粗鄙的男人看起来竟是如此可靠。   尽管后来开车追上房东大婶时,对方已不想搭理他们,区宗靖还是要他留在车内,独自下车和大婶交涉。   他不晓得他说了什么,只见那乍看之下如同流氓的人,脸上净是诚恳的表情,努力不懈地说服大婶再多提供一些线索。渐渐的,大婶冷漠的态度也软化下来,还不时回头看向他,不知为何,目光充满了怜悯和同情。   过了好一阵子,区宗靖带回好消息。   「她有替你父亲保管一些信件,每隔几个月就会有人来收,算算时间那个人也差不多要来了,他应该知道你父亲在哪。」   据说他已经说服大婶遇到收信者时要尽快与他们联络,然后他要卢亚逊把手机号码抄给她。当时,他说自己没有手机,区宗靖只是不解地叨念了一句「哪有大少爷不带手机的」。望着对方认真为自己打探消息的背影,他不免感到愧疚。   其实他不是没有手机,而是不敢带出来,以免被叔叔找到,原因是他虽然说过要去找父亲,却没有得到同意。   为了能继续寻找父亲,他没有向区宗靖坦白,除此之外,他还隐瞒了另一件事情……   「喂!大少爷,你还站在那干么?」   突如其来的呼唤,让卢亚逊心虚地回过头去,见区宗靖一派慵懒地躺在床上,还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也过来躺下。   看看那张弥漫淫靡气息的双人床,回想起曾被对方轻薄的事情,他立刻抓紧背包的背带,投以戒备的目光。   区宗靖突然坐起身来。「你放心,我对干巴巴的小鬼没兴趣,只是问你要不要先睡一下罢了。」   「没兴趣就不要老是对我毛手毛脚。」   「有兴趣就可以吗?」   「当然不是!」   卢亚逊严声提出反驳,只见对方露出恶作剧成功的笑容,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流氓戏弄了。   事到如今,再多的不满和抱怨,他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毕竟短时间内,他都得和这个流氓绑在一起行动。   为了等待房东大婶带来好消息,区宗靖把手机号码留给她之后,他们决定在附近的市区寻找旅馆暂住。最后,车子开进了汽车旅馆,没多久时间,在未见到任何一位接待人员的情形下,他们已顺利住进这间名不符实的总统套房。   起初他抱怨区宗靖为何不找一般的旅馆住,却被回呛「你哪只眼睛看到这附近有一般的旅馆」,还说为了配合他,特别选了最贵的房间。   被数落令他心情沮丧,但他心里也明白,要是他们跑到其他旅馆的柜台说要开房间,难免会引人侧目,而且自己身上还穿着制服,他俩的组合怎么看都很怪异。   更何况,这附近的确没有什么旅馆可以选择,就像自己一路毫无选择的余地一样。   强打起精神,他将背包放上沙发,在双人床空出的另一侧坐下。   还未睡着的区宗靖瞄了他一眼,语带暧昧地说:「大少爷,你现在对我有兴趣了吗?」   「请你不要叫我大少爷。」   「喔?那就叫你亚亚吧。」   「也不要叫我亚亚!」   「那你希望我称呼你什么呢?卢同学?还是……亚、逊?」   被恶心的语调喊得全身起鸡皮疙瘩,卢亚逊打了好几个哆嗦,赏了他一记白眼。「总之,你尽量少喊我就好。那你呢?」   「我?」   「我是说,我该怎么称呼你?」   之前他以为很快就能找到父亲,所以根本不在乎称谓之类的事情,如今情况已截然不同。   「我啊……」区宗靖歪着头想了想。「你就和Boss他们一样,叫我靖就行了。」   「靖……靖哥?」   卢亚逊才别扭地喊出声,区宗靖立刻大喊一声「拜托」,夸张地从床上弹起来。「你是哪户人家的大小姐啊?别喊我什么哥啦!叫我靖就好。」   「可是,我不习惯直呼长辈的名字。」   「你不是对我这个长辈破口大骂,甚至出手扁我?还拘泥称呼干么?」   被细数自己失态的举动,卢亚逊顿时窘得说不出话来。   「我告诉你,名字是在需要的时候拿来叫的,不是用来自我划限的,什么身分、地位、长幼,在我面前通通都是屁!懂了没?」   不等他回应,区宗靖伸出手臂一捞,将他整个人揽上床,吓得他浑身僵硬,抬起手肘抵住他的胸口,不让他靠近。   「你做什么?放开我!」   「别老像黄花大闺女一样嚷嚷,赶快休息一下,睡醒了我们就出去吃饭。」   无视于他的挣扎,区宗靖压着他的双肩在床上躺平后,随即翻过身去,以背影传达「别吵!我也要睡了」的讯息。   卢亚逊忿忿不平地嘀咕着「这个流氓真是莫名其妙」,但自己一个人也吵不起来,只好仰望着头顶上的帐幔发呆,俗艳的花纹却令他越看越闷。   是哪个没品味的人选的?至少床单和被套应该有好好清洗消毒吧?想到这里,下意识的觉得浑身痒了起来,翻来覆去一阵子,暗自抱怨,「这种地方怎么睡得着啊!」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尽快离开,但同时也怕房东大婶不会再打电话来,怕在他不得不离开之前,还是没有父亲的消息……   当叔叔拒绝让他和父亲联系,他曾不只一次在家里寻找任何能找到父亲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终于有一天,他在整理满柜的陈年乐谱时,从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集中飘落一纸空信封,收信者注明了自己的名字,而寄信者的地址下方,以端正的字迹写着「陵缄」。   他记得,父亲的名字正是卢昭陵。   于是,他藏起早被遗忘的信封,毅然决然策画了这趟旅程,只是没有预料到,这是一趟比想象中更加艰辛而颠簸的旅程。   这时,隔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不得不震惊于区宗靖的入睡速度之快。   不过,这鼾声不到令人厌恶的地步就是了。   听着听着,他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结果你还是睡着了嘛!」坐在驾驶座的区宗靖看起来精神奕奕,表情也柔和许多。「我还以为你在这种地方会辗转难眠,没想到你的适应力挺强的。」   难得从对方口中听到近乎赞美的话,卢亚逊决定将自己浑身发痒的抱怨吞回去。   他们正前往用餐的地点。似乎在自己熟睡的时候,区宗靖早就醒了过来,还用手机查好邻近的餐厅,把一切都打理好了才叫醒他。   只不过叫醒他的方式,竟然是擅自解开他的衬衫钮扣。   首先,就是要把你那身制服给我换下来,不然我很像搞援交的欧吉桑。   经过一阵拳打脚踢的攻防战之后,卢亚逊终于抢回自己的着衣权,并警告他不要插手,区宗靖才状似可惜地放弃用他来玩肯尼娃娃换衣服的游戏。   也因此,他确定对方以欣赏他慌乱的表情为乐,最好的证明就是区宗靖挨骂的时候还笑得一脸开怀。   或许是睡饱了,区宗靖的心情显得相当不错,还不时跟他聊上两句,像是「你不用考大学吗」、「高三生活应该很辛苦吧」之类的事情,而他早已申请到大学的音乐学系就读,所以只用三言两句就打发掉了。   吃过还算可以的晚餐,区宗靖建议「走走再回去」,他欣然同意,毕竟他也不是很想回去那间气氛浪漫到怪异的房间。   这是他第一次和家人以外的人逛街。或者说,其实他没有逛街的印象。   除了学校和家里,他会去的地方,顶多就是演奏会场或是举办艺文活动的表演厅,有时在同学的邀请下去看电影,不过这中间都是由司机开车代步,因为充斥着人潮、笑闹声和难听乐曲的街道,往往让他望之却步。   所幸他们正在闲逛的街道人潮不多,他才能如此悠闲。   这时,悠扬的钢琴声传入耳中,透过贴着乐器品牌贴纸的橱窗玻璃,可以看到乐器行里,有一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坐在钢琴前弹奏着。   「怎么了?」   区宗靖困惑的声音没有传达到卢亚逊心里,他贴近透明橱窗,竖耳聆听熟悉的旋律。这是他已经表演了无数次,早就背到滚瓜烂熟的曲子。   「Clair de lune……」他无意识地低吟着曲名,区宗靖「啊」了一声,频频追问他到底在说什么。   「就是『月光』,」他耐着性子解释。「这是德布西的月光,算是知名度满高的曲子。」   「嗯?这么说来,我的确有在哪听过……应该是在电视广告里吧!」   连电视都很少看的卢亚逊,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哪支广告,对他来说,这只是一种怀念的感觉。   这是叔叔最喜欢的曲子,也是他从小就进行特别练习,作为个人招牌的曲目,正因为太热悉了,就算闭着眼睛,他也能轻易演奏这首曲子。   尤其每次开始弹奏「月光」的时候,再怎么纷乱的心情都能沉淀下来,从指尖自然滑出的音符,交织成宛如优雅吟唱的歌曲,眼前仿佛能看见流泄遍地的银白色光芒。   「还不难听嘛!」区宗靖嘴上这么说,却也没有多大兴趣。   卢亚逊记得他之前还为了听摇滚乐和自己起冲突,显然非常不喜欢古典音乐,更何况,这位少女其实弹得不算好听。   主要是整体感觉不够圆滑,明明必须轻巧弹奏的曲子,却显得过于急躁,打乱了应有的节奏,可见她的技巧还太过生涩。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能更从容的……   「喂!亚亚,你在干么?」   区宗靖一把抓住他的手,卢亚逊才发现,手指仿佛有自我意识般,迳自在玻璃窗上敲打起来,赶紧抽回指尖。   还想不出该如何解释,区宗靖已恍然大悟地嚷着「原来你也会弹钢琴啊」。   「听房东大婶说,你老爸也总是在弹钢琴,难怪,毕竟你们是父子嘛!」   「我的钢琴是叔叔教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父亲,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即使如此,他却牢牢记得,在他八岁那年,曾有另一个人为他弹了一首名为「月光」的奏鸣曲,不过作曲者是贝多芬。   和德布西充满鲜明色彩的印象派曲风不同,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曲调相当沉稳而缓慢,甚至带点哀伤的气息,就像模糊的回忆中,那个人向自己绽放的笑容一样忧郁。   尽管不记得对方的长相,他却深刻地记得那双在黑白琴键上舞出乐章的大手。不同于叔叔指节分明的手指,那个人和自己一样,拥有被众人以「美丽」这个词汇赞美的修长十指,虽然那双手所弹奏的旋律是如此哀伤。   摇摇头,将朦胧的影子抛诸脑后,卢亚逊现在苦恼这些事情根本没有意义。「说到大婶……为什么她突然肯告诉我们信的事情?你跟她说了什么?」   「实话。」区宗靖的回答相当简洁。「我告诉她,你是个思念父亲的可怜孩子,再稍微夸张了你的遭遇,说你费尽千辛万苦跑来找爸爸,一路上吃了很多苦,还遇上不少坏人。」   他并不可怜,吃苦也还好,遇上流氓还惨遭轻薄倒是真的。但卢亚逊沉默着,没有出声。   「像她那种充满母性的大婶,看到你们这些年纪轻轻却吃苦耐劳的可爱弟弟,更容易感到心疼,连我都被你坚强的意志感动了。」   「真的吗?」从他嘴里说出「感动」两个字,卢亚逊意外地瞪大了眼。「你真的觉得……觉得我……」   「当然不是。」   卢亚逊惊喜的表情一下转为错愕,区宗靖朝他投以一抹坏心眼的微笑。「说感动只是唬那位大婶的,我怎么可能被你幼稚的行为打动啊!时间不早了,小鬼该回去睡觉了。」   「别叫我小鬼,现在才九点。」   「这里夜深了就不是很平静,我们走吧!」   「但是我还想再听一会儿……」   「好啦!好啦!」摆摆手,区宗靖叮咛他在这儿等他开车过来接,还补上一句「到时你可要乖乖上车」,才转身离去。   知道他是在取笑自己之前不肯上车的事情,卢亚逊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又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不知分寸,赶紧收回下颚。   他不该让对方牵动他的心思,应该像往常一样冷静应对才是。   作了几个深呼吸,正觉得自己心情平静多了,却被迎面而来的人「砰」地撞上肩膀。   「好痛……」   「你痛?我才痛吧!你走路不看路的吗?」   对方嚣张又粗鲁的语气令他不禁皱眉,抬眼一看,发现自己被三、四个表情凶恶的男人包围住。   如果说同行的区宗靖像流氓,那眼前的这些人应该就是货真价实的小混混。个个顶着一头稻草般五颜六色的乱发,还刻意挤出逞凶斗狠的模样,松垮垮的衣着简直惨不忍睹。   一不小心流露鄙夷的目光,带头撞他的红发混混便对他咆哮。「你那是什么眼神?马的,撞了人还这么嚣张啊!」   卢亚逊忍住没有回呛「嚣张的是你吧」,保持心平气和的态度说:「我只是站在这里,是你不小心撞过来的。」   「还顶嘴?找死啊你!」   见对方抡起拳头,卢亚逊心头闪过「要被揍了」的念头,然而,高举的拳头却没有砸向他,一群人只是从身后将他架住。   「做什么?」他奋力挣扎,红发混混猛地出手攫住他的面颊,手劲之强,让他一时间痛到五官扭曲,却强忍着不肯呻吟出声。   他快速环顾四周,只有几辆车子视若无睹的呼啸而过,周围的店家也纷纷拉下铁门,或是躲在屋里,神情淡漠地望着他们。看他们的表情,此刻在街头上演的暴力事件,似乎早就成为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喂!你在看哪里?你的保镖没那么快回来喔!竟然把可爱的小王子单独扔在这里,看来也不是很称职嘛!他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吗?」   对方又使劲捏了他的脸一下,痛得他眼泪差点流出来,迷迷糊糊地想着「那个流氓才不是我的保镖」,却意会到情况不对劲。「你们是……」   「跟你叔叔说放弃参选会长,我们就放过你。」   对方的要求,和家里之前收到的匿名恐吓信相同,一支手机跟着塞到他面前,他更确定这些人早就盯上他了。   听说叔叔今年要参选某个音乐协会的会长,他不懂那个职位有什么用,只知道叔叔肩负着整个家族的期望,还是决定参选,据说当选的呼声也最高,于是收到恐吓信的时候,叔叔显得相当困扰。   不过在他离家之前,没有听说叔叔真的会退选,毕竟以前他们也收过各式各样的恐吓信,最后都平安无事。   正因为如此,他以为这次也和自己无关,虽然心里多少有些疙瘩,还是决定不告诉区宗靖,如今,他才发觉自己的想法太过浅薄。   「喂!你说话啊!」对方不耐烦地用手机顶顶卢亚逊的脸,被困住的他,选择以目光表达愤怒。   「没想到娇生惯养的小王子还挺倔的嘛!看来我得让你尝点苦头,你才会乖乖听话。」红发混混冷冷一笑,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一把弹簧刀,刀锋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在他面前晃了两下。   「你自己选吧!看你是想先牺牲这张细皮嫩肉的漂亮脸蛋?还是……」   小刀森冷的刀背贴上面颊来回划动,有如阴冷的蛇般,转为沿着手臂缓慢爬行,那几乎刺痛肌肤的冰冷,使得他的背脊迅速蔓延一阵寒意。   「还是说,我该让你永远都不能再弹……哇啊!」   刹那间,红发混混惨叫着从眼前消失……不对,是整个人飞了出去。   卢亚逊还未从震惊中清醒,随着眼前快速掠过的黑影,耳边响起好几声短促的悲鸣,禁锢自己的力量也消逝无踪。   短短几秒钟,原本纠缠着自己的混混们,一个个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你没事吧?」   熟悉的嗓音飘进耳里,他涣散的目光终于开始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区宗靖高大的身影,正攫住他的肩膀轻轻摇晃着。他不经意地瞥见对方泛红的指关节,才发现把这些混混痛殴一顿,将他拯救出来的人,正是这个曾被他视为流氓的男人。   「混蛋!」身后传来红发混混的怒吼,叱喝着倒在地上的伙伴们赶快爬起来。   区宗靖一把揽住卢亚逊的肩,提醒他快走,将他带往停在不远处的轿车。   卢亚逊无法确认自己是怎么坐上副驾驶座的,只是在他的催促下系好安全带,下一秒钟,车子就像拉紧弓弦后射出的箭,急速往前冲,而混混们的叫嚣声,也远远落在后方。   分不清究竟过了多久,经过一路的横冲直撞,当车子平稳地停在他们栖身的旅馆时,卢亚逊只觉得身体快要散掉,软绵绵地瘫倒在座椅上。   「喂!亚亚!」   即使脸颊被轻轻拍打,全身脱力的他甚至懒得纠正对方「不要叫我亚亚」,只是抬起无神的双眼望着他。   「该下车了,不会要我抱你上去吧?」   卢亚逊挤出一丝力气说「不要」,想解开安全带,颤抖不已的指尖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最后「喀嚓」一声,安全带被解开了,却是由区宗靖出手帮忙的。   卢亚逊不禁厌恶到现在仍惊魂未定的自己,他握紧了拳,却还是掩饰不住浑身发抖的事实。   那些人架着他、恐吓他、企图伤害他的回忆,仿佛厚重的乌云笼罩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只差一点……如果区宗靖没有赶上,如果没有人来救他,他就会被那寒冷的刀锋划开皮肤,在剧痛中看着自己的鲜血淌下,或许,从今以后,这道伤口会让他再也无法弹琴……   紧绷的指尖突地被另一只手覆盖住,他受到惊吓地想抽回手,却被一双臂膀拥入怀中。   「笨蛋,没事了。」尽管口气粗鲁,缭绕在头顶的低沉嗓音听起来却宛如天籁。「我不是来找你了吗?已经没事了。」   环抱住自己的掌心散发温暖热度,紧贴面颊的厚实胸膛还残留着淡淡的烟味,甚至夹杂着些许汗水味道,但不知为何,卢亚逊再也不觉得对方身上的气味难闻,包围自己的是一股浓厚的安心感。   这一瞬间,他第一次感觉到,抑制已久的恐惧真正获得解放,指尖不再无力的颤抖。他轻轻扬起手,想要回抱给予自己温柔怀抱的人——   等等!就算对方救了他,他也不该产生「拥抱流氓」的念头啊!   他猛然推开区宗靖,反抗的力道却比往常放轻不少。「不要一直抱着我啦!我……我没事了。」   「喔?」区宗靖倒是干脆地松手,转为戳戳他的脸颊。「你害羞啦?还挺可爱的嘛!」   「一点都不可爱!你别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看。」   话说回来,如果自己不是区宗靖口中的小鬼头,又怎么会被混混缠上,最后还得依赖流氓搭救?   原本都做好心理准备被如此嘲笑了,却见区宗靖挠着冒出些许胡碴的下巴,「嗯哼」了一声。   「原来如此……不要把你当小孩子看待啊……嗯,早知道就该趁机摸你屁股两把。」   「请你不要再有这种想法!就算你救过我,也不代表你可以对我予取予求。」   当他涨红着脸、义正词严的拒绝下,区宗靖嘿嘿地咧嘴露出贼笑。   「有什么关系?偶尔也该让我吃点甜头啊!当作是哄哄我这个陪你四处奔走的欧吉桑吧。」   「我拒绝!」   「不要这么小气嘛!不管几岁的男人都需要人哄啊!有时甚至希望有人可以撒娇,就连到了我这个年龄的男人也一样,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卢亚逊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个魁梧的流氓向人撒娇的画面。   但念头一转,刚才窝在对方怀里寻求安抚的自己,才是一种近似撒娇的行为,说不定这人会这么说,其实是在替羞愧的自己找台阶下……   当他还兀自陷入沉思中时,区宗靖一声「对了」,打断他的思绪。   「亚亚,你怎么会招惹到那些小混混?」   「我……我没有招惹他们,是他们故意来撞我的……」想要借由恐吓他,达到威胁叔叔的目的。   他没把话说完,仍犹豫不决,迟疑着该不该坦白说出口,但区宗靖已擅自用「这是很常见的勒索手法」加以解读。   「算你运气不好,因为你一看就是个有钱大少爷吧,还有,谁叫你一个大男生没事长这么漂亮干么?不是引人犯罪吗?」   「这跟我的长相没有关系吧?我哪里引人犯罪了?!」   之前的感激瞬间烟消云散,他讨厌这人总是把「漂亮」挂在嘴边,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他不喜欢这种形容词用在身为男性的自己身上。   反观再度激怒他的区宗靖,只是慵懒的在狭窄的驾驶座伸了个懒腰,朝他露出自信满满的微笑。   「不过你放心,就算下次再遇到那种人,我也不会让他们动你。」   从流氓口中听到恳切的保证,卢亚逊的心脏莫名一紧,他默默垂下眼,借以掩饰自己的动摇。   「好了,快下车吧!你不闷我都要闷死了。」揉乱身边人的头发,区宗靖在他的抗议声中,大笑着跨出车外。   卢亚逊不甘心地跟着下车,想要追上那大步离去的身影,当他看见对方宽阔的肩,又不免回忆起自己依靠在对方怀里接受安慰的景象。   这一刻,他突然有股冲动想把所有的秘密告诉这个人,但对方得知真相时的暴怒神情,也几乎同时在脑海中浮现。   不是早就警告过你要老实说吗?我最瞧不起你这种不诚实的大少爷,你马上给我滚回去!   还未出口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他不希望寻找父亲的计划中止,也下希望遭到区宗靖的责骂……   反正在找到父亲之前,这人都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他相信在对方的庇护下,自己不会再身陷险境。   再念头一转,这个人不过是他花钱请来工作的人,自己应该没有必要为了保有隐私,而对流氓抱持任何罪恶感。   于是,他将涌到嘴边的话,再次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第四章   和流氓在汽车旅馆同居的生活,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一天,还是没有来自房东大婶的消息。   卢亚逊瞥向床头柜的电子钟,时间是晚上十点多,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他叹息着躺上床,刚洗完澡的身体还有些发热,恰好借由冰凉的被单冷却一下。   起初无法适应过软的床铺和令人浑身发痒的被褥,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就算身旁躺了一个流氓,他也能安心睡着。   除了晚上睡觉时,流氓常常会「不小心」(据他宣称)把过长的手脚往他身上招呼。不是一巴掌打上他的脸,就是整只脚勾住他,即使他在对方清醒后提出抗议,也只会被口头性骚扰一番。   不过,自从上次他拒绝让流氓摸屁股以后,对方就没有再对他毛手毛脚过了。   说到那个流氓同居人,现在他正哼着歌往浴室走去。   明明之前还要三催四请才肯去洗澡,今天竟然一脸喜孜孜的模样,怎么想都有鬼。   最近区宗靖变得很焦躁,躲到阳台抽烟的次数也变多了。尽管卢亚逊不喜欢他身上的烟味,但人家都已经让步躲起来抽,他也不好再出声抱怨。   只是半小时前区宗靖接到一通电话后,不只焦躁的样子没了,还刻意用迷人到近乎恶心的嗓音说话,表情更显得兴奋莫名,甚至躲进浴室偷偷交谈。   他原以为是房东大婶打来的,一问之下,区宗靖只回他,「那是大人的事情,小鬼给我乖乖上床睡觉。」   当他不死心地继续追问,对方却有如火山爆发般吼着什么「老子我忍得很辛苦耶」,还不断碎念「只能和小男孩睡会憋死我」、「都快要干枯了」之类意义不明的话。   他完全不懂对方为何突然抓狂,可也没有顶嘴说「我也不想跟你睡」,因为不知这种反驳有何意义,所以选择保持沉默.   他反省过自己,除了占用旅馆的DVD播放演奏会的影片、坚持要区宗靖洗过澡才准爬上床、还有拿着刮胡刀逼迫流氓清除胡碴之外,就没有什么特殊要求了,所以他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嫌弃和他住在一起。   还说会干枯……是指灵魂干枯的意思吗?   「我都没嫌你了……我才是忍你忍得很辛苦咧!」   这时,浴室的门开了,上半身穿着花衬衫的区宗靖走了出来,充满设计感的洒脱风格倒是少了以往的低俗味道,如果硬要给予评价的话,算是挺帅的。   但同时,他更怀疑他的去向了。   无视他打量的目光,区宗靖在身上喷了不知名的液体,过于刺鼻的香气熏得卢亚逊忍不住捏起鼻子。「臭死人了!」   「小鬼!」区宗靖不悦地啐了一声,仿佛在数落他不懂得欣赏成熟男性使用的香水。「我等一下要出门,你乖乖看家,不要到处乱跑。」   「这么晚了,你穿成这样要去哪?」   「我还以为电视上的老妈才会对女儿说这种话咧!」他照例刻意敞开胸前几颗扣子,还对着镜子调整项链,向银色的光芒咧嘴一笑。「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别乱胞,你不想再被街上的混混找麻烦吧?」   「可是……」   虽然他不出门就不容易遇到混混,但上次那些人并非普通的流氓,而是以他为目标,说不定早就锁定了他们的行踪,现在这间旅馆也不见得安全。如果他能向区宗靖全盘托出,或许他就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可他却不能说出口,也不能离开区宗靖身边。   「没有可是。」区宗靖冷淡而坚定的表达事情没有转圜余地,只叮嘱着「把门锁好」,就擅自出门了。   被独自留下的卢亚逊,一时间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听见窗外传来引擎发动的声响,上前一看,只见区宗靖已开着车子驶离旅馆。   不行,他不能离开区宗靖身边!迅速抓起背包里的皮夹塞进口袋,他气喘吁吁地跑下楼,幸好区宗靖的车子还在等红绿灯,趁着号志尚未转绿,他赶紧拦了一辆计程车跟上。   大约十分钟后,车子在一间酒吧前停下。付了车资,一跟着目标人物走进灯光昏暗的室内,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刺鼻的烟味和酒臭,甚至飘散一股人类聚集时的体味,卢亚逊赶在呕吐前夺门而出,大口大口汲取新鲜空气。再多待一会儿,他可能就要窒息了。   拭去额头冒出的冷汗,他要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发现附近荒凉得可怕。   这时,一个留着黄色长发,脚上趿着拖鞋的男人走了过去,双眼还不怀好意地打量他。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被混混包围时的恐怖记忆,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把心一横,转身再度回到酒吧里。   这一次,他尝试屏住气息几秒钟,再慢慢呼吸,强迫自己习惯室内浑浊的空气,眼睛也逐渐适应了昏暗的灯光,他缓慢地向前走,终于,在靠近吧台的小桌前,发现了熟悉的背影。   「找到了!」卢亚逊兴奋地加快脚步,但见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并非独自一人,坐在他身旁、刚才恰好被他人挡住视线的,是一位身穿迷你裙的女性。   正当他思考着两人的关系时,却看见区宗靖的手揽上女子的肩膀,以指腹摩挲光滑肩头的动作,弥漫着旁人光看都会面红耳赤的气氛。   突然间,他所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全都豁然开朗了。什么大人的事情?什么叫做忍得很辛苦、会憋死、快要干枯了……   就算总被取笑不懂世事的自己,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个只管下半身死活的欧吉桑!」越想越火大,他咬咬下唇,迈开步伐向前走。   或许是感觉到有人接近,区宗靖率先回过头来,在看清来者的瞬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诧异。   「亚亚?!你怎么……你跑到这里干么?你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瞬间从色男人变成保护者的姿态,区宗靖问了一大串却没得到回应,干脆直接站起来,拽住卢亚逊的手臂想将他拖走,却被狠狠甩开。   「你是担心我阻碍你……阻碍你……找另一个人……」结结巴巴了好一阵子,卢亚逊才从电影台词里找到适当的词汇。「上床吗?」   「喂!你……」区宗靖一个箭步上前,以大掌捂住他的嘴。「你在发什么疯啊?」   卢亚逊顿时了解到,尽管这人和那名女性对彼此都有那种意思,但就现实生活而言,这是不能直接说出口的禁句。   果真,和区宗靖同桌的女子脸色也变了,蹙起画出来的眉毛,指着他厉声质问。「靖!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是谁?」   「他是我现在的顾客。」   区宗靖流利的应答,让卢亚逊明白到这名女性「曾经」是他的顾客。趁他忙着解释时,他推开阻挡自己发言的手。「你把我一个人留在旅馆里,就是为了钓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针对他没礼貌的称谓,女子的语调也变得尖锐。   「亚亚!你再多说一句,回去就有你好看的!」区宗靖的表情转为凶恶,甚至带着恐吓意味。   「你想怎么让我好看?又要像上次那样在车上把我压倒,脱我的衣服,说要让我见识人心险恶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气愤,竟然连这样羞耻的事都说了出来。   「靖,你真的对他做出那种事情?!」   「不是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区宗靖苦恼地低吼,向卢亚逊投以杀人般的视线,却恫吓不了他。   「你不是说我的皮肤很好吗?一定比这个靠化妆撑场面的女人好摸吧!」   「你说什么?!」女子气得柳眉倒竖,声音也变得歇斯底里。「靖!是你说出任务很寂寞、很无聊,我才特地到这种低俗的地方找你,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为何就是想和对方一较高下,卢亚逊也提高了音量逼问。「你敢发誓,你没对我做过那些事情吗?难道现在想对我始乱终弃?」   「什么始乱终弃啊?我都还……」   「够了!」女子尖声制止区宗靖的反驳。「男同志的家务事不要把我牵扯进去,我要走了!」   「等等!我才不是男同志……」区宗靖伸出手臂想要拦阻对方,却被她尖叫着「烦死了」,使劲推开。   「你要不是同性恋,就是男女通吃的双性恋吧?那更糟!我最讨厌插过男人的家伙,恶心死了!」   「喂!你讲话很低级耶!」   「再低级也没有你低级!连小男生都出手,禽兽!」   「我不是小男生!我再过几天就满十八岁了。」   卢亚逊不禁出声抗议,只见女子的表情更加怒不可抑,区宗靖则是一副大势已去的模样,撑住额头。   「变态!」女子抄起桌上的酒杯往区宗靖身上泼去,却被他闪身躲过,气得连艳红丰唇都歪斜了,「喀嚏」、「喀嚏」地踩着高跟鞋离去。   望着那一扭一扭的曼妙身影,虽然卢亚逊不明白自己的年龄哪里变态,心中却仿佛有个交响乐团正在替他演奏柴可夫斯基的「812序曲」,在炮声隆隆中宣告他获得胜利。   只不过,一股让他不敢回头的怨气,从身后迅速蔓延。   「亚——亚——」当他发现情况不妙时,区宗靖紧实的臂膀已从后方勾住他的脖子。「我都还没上过你,这算什么始乱终弃?要不要我干脆做到底,让你的恶梦成真?」   「你、你敢?」   「就算你敢,我还不想咧!男人的屁股有什么好的?」说着,他「啪」地拍了他的屁股一掌,怒火攻心的卢亚逊向后送出一记肘击,却被轻易闪开。   「喂!别这么粗暴好不好,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不乖乖待在旅馆里,跑来搅局做什么?」总不能老实说他想跟在他身边吧?卢亚逊想了一想,才挑选了比较含蓄的字眼开口。「我觉得那里不安全。」   「旅馆里怎么会不安全?真是的……」或许是顾忌他有被混混纠缠的经验,区宗靖有些欲言又止,脸上浮现一丝惋惜。   「算了,人都已经跑了。之前远远看她还挺辣的,只是近看妆化得太浓,连谈吐也很无趣,唉……我本来是觉得没鱼虾也好……」   「你这种想法真的很差劲。」   尽管遭到斥责,区宗靖仍拿起桌上的透明酒杯,将来不及喝完的伏特加灌进口中。「小鬼不懂啦!这几天少了女人和酒,我简直是孤枕难眠。」   「哪有?你每天晚上都睡得很熟啊!」   「不是啦!这只是一种比喻。反正我没有抱女人会很难过。」   「我就没有这种困扰,男性有欲求本来就是要靠自制力解决,不应该拿女性作为泄欲的工具。」   区宗靖敷衍的连声称「是」,语气中带着自嘲。「你和我不一样,我没有找女人做爱就会死。」   「这种轻率的行为怎么称得上有爱?」   「处男懂个屁啊!」   被这样一呛,的确还在室的卢亚逊一时语塞。明明自己没有说错话,却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好啦!回去了。」区宗靖紧紧攫住他的肩膀,不让他有机会逃脱。「你已经闹够了吧?该回去睡觉了。」   「别抓着我,我自己会走。」   「少啰唆!你气跑了我的女人,回去非得掐你几下屁股泄愤不可。」   「我才不要!」   「不许说不要,我掐定你了。」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拉拉扯扯地往出口走去。这时,卢亚逊不经意瞥见酒吧一角,眼睛立刻为之一亮。   「喂!亚亚,你又干么?」   挣脱区宗靖的手,他快步走向点唱机,目标却是旁边的庞然大物。   一把掀起布满灰尘的黑色布幔,果然,一架黑色的钢琴静静伫立在那里。   指尖拂过光滑琴盖,感受令人怀念的触感,推开琴盖,黑白分明的琴键就在眼前整齐的展开。   伸出修长的指头,他小心翼翼的敲了中央C,所有经由这个动作获得的喜悦,有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每一格的音符都由他掌控,铺陈为优美旋律,郁积在心底的情绪也能全数释放。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弹琴的感觉。   「哇!好旧的东西。」随后赶来的区宗靖发出惊叹。「这还能弹吗?」   「应该可以。」他试着按下其他琴键,或许太久没有请人调音,音准有点走掉,这架廉价钢琴的音色也不是很好,但只要能听见清脆的乐声,笑意便浮上卢亚逊嘴角。   好奇的区宗靖也在琴键上叮叮咚咚乱敲一阵,直到被他一瞪才收回手。「干么?老子弹两下就不行喔?」   「钢琴不是这样弹的。」   「你懂,你弹吧!」   「咦?」没想到他会作这种提议,卢亚逊一时怔住了。「在这里?」   「要不然咧!哪里还有第二架钢琴?跟老板打声招呼就好,反正也不会有别人听。」区宗靖按住他的肩,要他坐上长型琴椅。「哪,就当是弹给我听吧!我想知道那个强迫我听古典音乐的人,是不是也能顺利把我催眠。」   卢亚逊抗议着自己弹的不是催眠曲,也只得到「给我弹就是了」的答复。   「对了,就弹那天那首曲子好了,那个布希的……叫什么来着?」   卢亚逊没好气地强调那是德布西的月光,区宗靖也只是敷衍地连声称对,他心想这个流氓下次应该还是说不出曲名,弹琴给他听,跟弹给牛听没什么两样。   不过听众是谁已经不重要,他只想重温自己所熟悉的音乐。但这里可不是静待他演奏的舞台,陌生的气味、陌生的听众、陌生的地点,笼罩在这漠然又充满未知数的气氛下,比正式上台还要令人紧张。   深吸一口气舒缓紧张感,如同正式表演的准备姿势,卢亚逊挺直了背脊,修长十指轻轻放上琴键,将注意力凝聚于指尖,敲下,轻柔的音符顿时流泄而出。   他记得,每一个音符都要轻巧而均匀,在键盘上跃动的指尖,仿佛沐浴在月光下,轻踩着银白色地面跳跃的脚步。   亚逊,让他们听听你的月光吧!将音符化为优美的歌声……   每当演奏这首曲子,叔叔的叮咛总会在耳边响起。   离家前,他曾偷偷寄了一封信给叔叔,告诉他自己要去寻找父亲,请他不用紧张。只是自己不声不响地离开家里三天了,也找不到机会打电话向叔叔报平安,他难免会担心吧?   但同时,他对于隐瞒着自己,不肯告知真相的叔叔,多少还是难以谅解。   不用说了,他不是你该记得的人。他都已经离开这么久了,知道他是谁有这么重要吗?   重要吗……   对于叔叔而言,或许父亲的存在不该被知晓,家里甚至没有一张父亲的照片,但对他而言,那是将他带到这个世界来的人。   失去父母的他,生日讽刺地和父亲节同一天,从他有记忆以来,家里向来只替他庆祝生日,有时他也会送叔叔所谓的「父亲节礼物」,而叔叔的脸上总是浮现复杂的表情,露出难得的微笑收下。   可今年的父亲节,对他来说意义更加不同。   为了纪念他即将成年,往年定在八月底举行的家族演奏会,特别提前在他的生日举行。这被外界定位为庆祝父亲节的家族演奏会,尽管他表演的曲目是「月光」,却不知道该弹奏的究竟是哪一首月光,也不知道该献给谁。   他的生命是父亲给予的,却是叔叔耕耘的。   当他弹着叔叔喜爱的德布西的月光,心里却惦记着那位可能是他父亲的人曾为他弹奏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最后连指尖都变得沉重起来,当他试着展现月光奏鸣曲的沉稳,却怎么也无法静下心,因为他的心中没有父亲的具体形象。   只要他有一点迟疑,琴声也会跟着变得彷徨。   他已经厌倦被叔叔责备心不在焉和自己的摇摆不定,再这样下去,满怀困惑、毫无目标的他,根本什么也弹不出来。   「喂!你叮叮当当的在弹什么鬼啊!」   咆哮声突地从身后传来,卢亚逊这才从千头万绪中惊醒。他回过头去,只见涨红着一张脸的中年男子正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来,冲鼻的酒气也随他接近的脚步越来越浓,他难掩嫌恶地蹙起眉头,却又不免对于不善的来者感到紧张。   正当他思考该如何应对时,一道魁梧的人影抢先挡在他面前,宽阔的肩背宛如展开保护者的羽翼,将他笼罩在滴水不漏的防卫之下。   他怔怔地仰望区宗靖轮廓分明的侧脸,这一瞬间,莫名的热流在心中滚动。   「让小孩子弹个琴有什么关系?不用这么小气吧!」将他护在身后的区宗靖语气依然冷静,却浑身散发出警戒的气息。   中年男子似乎被他的气势压制住,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嘴硬地喊「根本听不懂他在弹什么,赶快给我换一首」。   「弹什么都没用吧?」不甘对方贬低自己的音乐,卢亚逊从区宗靖身后探出头来,顶了一句。「我看你根本没有一点音乐素养。」   「亚亚!」区宗靖叹息着把他拉回背后。「拜托你不要刺激醉鬼好吗?他们发起疯来根本不可理喻。」   「你说谁是醉鬼?我哪里不可理喻了?这臭小子要是真厉害的话,就弹首我知道的歌来听听啊!」   「他弹的这首就已经是世界名曲了耶!这都没听过的话,要他弹得出来也太难了吧?」   区宗靖向醉鬼提出的反驳令卢亚逊啼笑皆非。这个连曲名都记不得的人,简直是五十步笑百步。但两个等级近似的人,依旧为了名曲的问题吵闹不休。   「去你的鬼名曲!我没听过哪算名曲?」   「就说你音乐素养差嘛!赶快滚回你的位子上喝闷酒就好。」   「啥?你这被女人抛弃的变态,才该乖乖躺在垃圾堆里哭咧!」   「什么?!」   吵死人了……卢亚逊捂住耳朵,各种噪音当中,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吵架的声音。   「不要吵了,我弹就是。」   他冷静的声音意外中止了两人的争吵,差点挽起袖子揍人的区宗靖,也向他投以询问的眼光。   「你是认真的吗?要这种人听过的曲子,你还能弹什么?」   「小子!别说大话啊!」   「我当然能弹。」一句话制止所有质疑,卢亚逊不服输地昂起下颚,转身回到钢琴前,纤长的指头在琴键上快速舞动起来。   没有多久,中年男子立刻高声嚷了起来。「垃圾车!我知道,那是垃圾车的音乐!」   虽然卢亚逊不愿如此定位这首歌,却也没有反驳真正的曲名是「少女的祈祷」,尤其每当街头响起同样的旋律,家里的佣人总会显得格外焦虑,频频张望着垃圾车是不是已经来了。   如今他不免想象,如果这个吵闹的醉鬼也能随着音乐,一同被垃圾车载走就好了。   或许是听见熟悉的曲子,原本对他们的争执视若无睹的客人,也纷纷转头过来,有几个人还窃笑着交头接耳,似乎了解其中的讽刺意味。   一曲弹毕,卢亚逊正准备深呼吸调整情绪,却被中年男子用力鼓掌的声音吓到,周遭也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小子,你弹得不错嘛!」中年男子讲话时依旧大舌头,却少了最初的粗暴,还吵着「再来一首」。   「听众都喊安可了,你不弹的话,说不过去吧!」区宗靖一屁股在卢亚逊身旁坐下,还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明明长型的钢琴椅空间不小,却一古脑地向他挤过去。   「你为什么黏我黏得这么紧?」   「这样才能近距离保护你啊!那个醉鬼不知道何时又会抓狂扑过来,我得随时帮你注意着。」   「保护我……」他愣愣地重复这话,之前那股在胸口流动的暖流又开始窜奔。   他不是没有遇过需要保镖随行的时候,只是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这种感受,那些人也不过是拿钱办事的过客,如今,一个粗鲁、无礼、好色的流氓,说要保护他……   「还有,你要好好记住。」区宗靖低下头凑近他眼前,深邃双眸盈满了自信与傲然。「我都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了,就是要让你叫的。以后如果你遇到危险,只要大声呼唤我,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只要我喊你的名字……就这么简单吗?」   「就这么简单。该开口的时候就不要再矜持了,因为你可是我的宝贝……」他顿了一下,咧嘴露出迷人的笑容。「摇钱树哪!」   「什、什么摇钱树嘛!你这个人真是……」   卢亚逊气呼呼地别过头去。原来区宗靖和那些保镖没两样,因为收了钱才尽人事,说要保护他也只是基于保障财源,自己不过是买单的顾客而已,更何况……   你对我不爽,我也看你不顺眼,不过你放心,等你见到你父亲,我们就此银货两讫,老死不相往来。   除了先前的骚动,他的心头又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讨厌自己陷入复杂的情绪,卢亚逊决意抛开。「总之现在我是非弹不可了?」   「你要回去我们那浪漫温馨的小窝也可以。不过,你应该还弹不过瘾吧?」   这话一针见血,卢亚逊垂下眼,凝视着黑白琴键。   「我只是有点困惑,比起指法繁复的月光,少女的祈祷结构简单,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比较好听?我以为只要我的演奏技巧够好,就连听不懂的人也会喜欢。」   这时,他想起叔叔说过:「我们的音乐里虽然没有文字,却可以传达很多讯息。」   他无法体会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要弹奏自己喜爱的歌,却被当成扰人的噪音;明明想要讥讽对方,却被当成美妙的乐声。原来他所弹奏的音乐,无法确切传达他真正的讯息……   突然间,抓在发顶的大掌搔乱了他的思绪。   「听不懂很正常吧?」区宗靖揉着他柔软的发丝。「那种醉鬼就连好好跟他说话都听不懂了,又怎么听得懂你弹的曲子?就诗词歌赋再优美,对像我们这种粗人来说,还不如几句脏话更直截了当。」   「脏话?」   「不是真的要你骂脏话啦!那只是一种要你直接表达情绪的比喻……不管是经由言语或是音乐,如果你有沟通的心意,就试着用对方听得懂的方式沟通嘛!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吗?卢亚逊很想再问下去,但醉鬼吵闹着要他继续弹琴,让他找不到机会开口。   「哪,亚亚,准备好了没?客人等不及了。」区宗靖凑近他耳畔,以轻佻的口吻低语。「快用你高超的技巧收服醉鬼吧!」   「别说奇怪的话啦!」卢亚逊捂住自己的耳朵。他讨厌区宗靖说话时在他耳边喷气的感觉,但说也奇怪,原本紧张的情绪被这么一闹,也荡然无存了。   没错,既然有人想听他弹琴,他就弹吧!   就算他的音乐无法被理解,只要再尝试沟通就好;就算可能会身陷危险之中,但只要有区宗靖在身边,他就能安全无忧地继续弹下去。   他不自觉地转头看了身边人一眼,那稳重的侧脸莫名的令人安心,仿佛打在演奏型钢琴上的光线,闪闪发光……   感受到他的视线,区宗靖促狭一笑。「干么这么深情款款的望着我?你迷上我啦?」   「才没有!」卢亚逊尴尬的大声抗议,随即回过头,将注意力拉回琴键上。   看着缺少灯光照射的琴键,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竟浮现出「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旋律。   第五章   区宗靖自认活了这二十八年以来,只有几件事情让他非常后悔。   第一就是当了一年的公务员,在由国家机械操纵的机构里工作,简直要了他的命。但他也因此学会许多不得向外人道的技术,也知道有很多资源在必要时是可以运用的。   第二就是加入万事达。为那种黑心的老板卖命,什么时候被派去无人岛出个一年半载的任务,甚至就此人间蒸发都不奇怪。但至少目前他还能过着衣食无忧的优渥生活,私生活也算挺精采的。   当然,这一阵子,他五光十色的私生活只能被迫暂停。   而最近一件让他后悔至极的事情,就是他一时不察,让未满十八岁的小鬼头喝下伏特加。   严格说来,其实那只是鸡尾酒里微量的伏特加而已,却是一切麻烦的开端。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那个喝了个烂醉的小鬼头现在正趴在他背上,放肆的引吭高歌,还猛敲他的背,要他跟着一起唱。   区宗靖叹了口气,平常态度高傲又喜欢教训人的卢亚逊,总给人拘谨过头的印象,如今放声歌唱的模样,反倒挺可爱的。   但同时,也让人觉得很丢脸。   「亚亚,拜托你小声点。」   「啊?为什么?开心的时候就要大声唱歌啊!一闪一闪亮晶晶,大家都爱小星星……」   已经无暇纠正他没有最后那句歌词,区宗靖匆匆锁上车子,只想赶快把这个麻烦人物带回房间,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想拿个布条绑住他的嘴,只是那样看起来很变态又不人道。   都怪酒吧里那些家伙,听现场的钢琴演奏听到过High也就算了,还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请这小鬼喝酒。   「这个笨蛋少爷,不知道来路不明的饮料不能喝吗?」领悟到往事不胜欷吁的区宗靖好不容易打开房门,将背上那坨化为烂泥的少年扔上床,才跟着倒在一旁喘气。   「啊啊~怎么照顾一个小鬼会这么累啊?」   一开始明明讲好了,自己只负责护送物品到指定地点,最后却当了大少爷的保母,真是越想越火大。   其实说穿了,自己也有不对,明明答应了卢亚逊会看好他,但一个还算顺眼的女人跟他搭讪后,他就只顾着和人家聊天,完全忘了这档事。   话说回来,他也不过移开视线几秒钟而已,谁知道一回头,才发现大势已去。   不光是那杯万恶的鸡尾酒,卢亚逊在酒吧演奏的「小星星」意外颇受好评之后,大家不只报以热烈的掌声及口哨声要求安可,还点了好几杯酒给他表达赞赏之意,其中不晓得有多少杯进了他的肚子。   当然,他当时演奏的小星星,并非只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儿歌而已。   「真是的,你以为那是果汁啊!有那么渴吗?」   区宗靖伸手捏住那高挺的鼻子,虽然他发现卢亚逊喝掉鸡尾酒之后曾严厉的训斥他,但呈现亢奋状态的小鬼,还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又灌了好几杯。   看床上的人像金鱼一样张大了嘴汲取氧气,他才甘心放手。   好不容易恢复顺畅的呼吸,大少爷还是一脸难受,一个翻身,就紧紧抱住他,耍赖似的喊了好几声「水」。   「水你个头!你不是喝酒就够了吗?渴死你算了!」嘴上虽然这样嘟囔着,一旦腰部被有如猫毛的柔顺发丝磨蹭着撒娇,他还是举双手投降。   「真是败给你了!」拉开卢亚逊像八爪章鱼的手,他很认命的倒了杯水过来。   扶起浑身无力的小鬼,区宗靖让他枕在自己的肩上,轻声唤着「亚亚」,将水杯凑近他唇边。看他咕嘟咕嘟地大口喝水,区宗靖不由得猜想,像这种只在正式场合演奏的温室花朵,如今身处龙蛇杂处的环境,还被醉鬼找碴,不光是情绪长期处于紧绷状态,加上演奏时的兴奋感,应该早就口干舌燥了。   同时,他也不禁好奇是什么样的力量,能驱使着这男孩在种种压力下完成演奏。是不服输的意志力?还是对钢琴的热爱?应该是两者都有吧!   再一次,他体悟到不能小觑这位看似高傲的大少爷,因为他拥有比俊秀外表更强韧而坚毅的心灵。   「咳!」喝太急而差点呛住的卢亚逊难过的咳了两声,区宗靖赶紧抢过他手中的水杯。   「真是会给我找麻烦!喝个水都会呛到……」   区宗靖托住他软绵绵的身子,放倒在床上,没想到卢亚逊却像小孩般笑了起来,双手还揽着他的脖子不放。「喂!要怎样才能像你一样……长得又高又帅呢?」   「什么?」   无视于他诧异的表情,卢亚逊看似赌气地撅起嘴,咕哝着「我不喜欢自己的长相」。   「我也讨厌你叫我美人,更讨厌你叫我大少爷,或摇钱树之类的……我就是我!我叫做卢亚逊!我的名字是爷爷取的,不过他已经去世了……」   「好好,对不起嘛!」区宗靖耐着性子哄他。「那我以后不说了。」   「为什么我长得像母亲,而不像父亲呢?这样我们一眼就看得出来是父子,也不用找得那么辛苦了。」   「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问题……」   「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会长成这样?!」   被醉鬼气鼓鼓地质问,区宗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先东拉西扯岔开话题的?   可最后,他还是保持耐心应付同样沦为「不可理喻」等级的大少爷。「这个嘛,我长成这样算是天生的吧!怎么?你也觉得我很帅吗?」   「嗯,很帅。」卢亚逊出乎意料的坦白,反而怔住了他。「虽然你很帅,可是你也很臭,又不爱洗澡,动作很粗鲁,讲话很低级……我告诉你,我最讨厌你抽烟了,因为抽烟——」   「是、是,因为抽烟有害健康嘛!损人害己,而且味道很臭,对不对?」   区宗靖随口应和着,后悔自己继续听下去,只见卢亚逊用力点头赞同,口齿不清地继续高谈阔论。   「而且老是抽烟的话,舌头会长毛喔!」   「长毛?」他顿时啼笑皆非,摸不清大少爷从哪看到这么诡异的讯息。   「还有,你每次都威胁要捏我的屁股,要上我之类的,感觉真是非常、非常、非常的——低级……可是……你也没有真的动手啊!你救了我,却不会嘲笑我,还说我可以撒娇……还有……你认真打扮起来,看起来真的很帅。」   听到他直率的赞美,区宗靖反而感到不好意思,可惜对方马上补了一句。「不过,你身上的香水味还是臭得不得了。」   「死小鬼!小心我扒光你的衣服,把香水全都抹在你身上……」   「但是,我很高兴你愿意陪我去找父亲。」   似乎没有将他的恐吓听进耳里,卢亚逊只是以真挚的眼神凝视着他。「有你在的话,我遇到什么危险都不怕了,因为你说你会保护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很安心。」   胸口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一下,这一瞬间,区宗靖对于自己曾抱持的污秽思想感到罪恶。   没想到大少爷这么信赖他……   不对!他不需要对顾客有任何罪恶感,有钱就拿,有便宜就占,是他一向的宗旨不是吗?想东想西的话,就太不像自己了。   「我真的很感谢你喔!」说着说着,卢亚逊用力抱紧他,拉向自己。「除了钱之外,你还有什么想要我报答你的吗?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等、等等……」区宗靖挣扎着想起身,他不知自己为何紧张起来,这个乳臭未干的平胸小鬼,竟然让他方寸大乱。   这样下去,情形可能不太妙,至于哪里不妙他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有种危险的预感。   「喂!亚亚,放开我好吗?这样靠太近了。」   「我想报答你,可是不想让你摸屁股,也不想让你上。」卢亚逊正经地凝视着他,手上的力道丝毫不肯放松。「要真的喜欢我,而我也喜欢的人才可以摸我,因为我是处男。」   区宗靖只能拼命忍住放声狂笑的冲动。这个大少爷的思考模式真的跳跃得太夸张了,搞得他一颗心忽上忽下的,还有,被别人说就算了,哪有人会自称「处男」的?   即使如此,他仍轻声地哄着他,直说「以后不摸了」,却听到卢亚逊嘀咕着「其实我已经没那么讨厌你了」。   「要摸也不是不行……」   被卢亚逊爆炸性的发言吓到差点被口水呛住,区宗靖看着他仰头朝自己逼近,脑中翻腾着「该不会是想要吻我吧」的疑问。   就在两人鼻尖几乎相触的瞬间,卢亚逊倏地停住,只是盯着他猛瞧。   被那双迷蒙的眼睛看到心神不宁,他忍不住呼唤。「亚亚?」   「你知道吗?最近我只要望着你,就会看到星星喔!」   「星星?」区宗靖嘴角不由得抽搐,完全搞不懂他说话的逻辑。   「就像现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露出少见的稚气笑容,卢亚逊胡乱指着他的额头、面颊及双唇。「亮晶晶的,好像在发光,闪得我头都晕了……」   「我才快晕了呢!」区宗靖无力地扶住额头。真要说的话,大块头的自己还比较像捶胸示威的猩猩吧,哪里会发光啊!   突然间,嘴巴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只见原本指着自己的修长指尖已经按上唇瓣,仿佛在玩什么有趣的玩具。   「你看!会发光呢!」卢亚逊满脸粲笑的说。   「够了!」握住玩弄自己双唇的指头,区宗靖低声提出警告,却制止不了醉鬼的玩兴,气得他将顽皮的指尖拉进嘴里,轻咬了一下。   没想到,卢亚逊反而咯咯笑开,直说好痒,那天真烂漫的表情,让他没来由的心头一热。   对了,打从第一次在乐器行看见卢亚逊会弹钢琴,他就发现大少爷拥有一双修长优雅的手,尽管是属于男生的手指,但比例纤长,指节也不像自己那般宽大,整体而言,简直可媲美广告里出现的美指。   这样的手,如果在钢琴上弹奏,不晓得会是怎样一幅美丽的画面?他不懂得欣赏古典音乐,听什么小提琴、钢琴、还是交响乐都会睡着,但他懂得欣赏美丽的事物。   也许,这就是他为何在酒吧鼓吹对方放手弹琴的原因,因为他想要看这双手尽情释放能量。   果然,外在和内心都很高傲的少爷,并没有让他失望。   即使最初演奏的时候,还显得有些犹豫不决,脆弱得好像随时会松开手,倒在键盘上崩溃,但在弹第二首曲子的时候,他不只动作变得坚决,就连散发的气势也截然不同。   而真正惊人的,应该是第三首曲子。   「这是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   在演奏获得热烈掌声后,他曾追问卢亚逊曲名,对方是这样告诉他的。   一开始弹奏的时候,谁都听得出贯穿其中的旋律是小星星这首儿歌,但不知不觉中,尽管还是以小星星的旋律为主轴,整首曲子却逐渐加入许多不同的音符及和弦,产生丰富的变化性,风格也渐趋华丽,即使他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也能感受到这首曲子的概念虽然简单,却一点也不平凡。   「其实说是小星星变奏曲也很怪,因为在其他国家,这首儿歌并不叫小星星……但是无所谓啦!反正就是这样……」   当时已经喝醉的卢亚逊变得非常饶舌,尤其是他努力转动不灵光的舌头,拼命讲话的模样,不知为何,好几次可爱到害他心脏怦怦跳。   就像现在,他还是为了那在口中蠢动的指头心跳加速。   忍不住又咬了卢亚逊一口,尽管对方直喊疼,还是笑得天真无邪。见状,他莫名的恶作剧心理油然而生,将指头的前端含入口中,以舌尖卷上舔弄着。   「嗯……」出乎意料的,卢亚逊没有缩回手,反而发出细小的呻吟,听得他心神荡漾,为了引出更多呻吟,他的舌尖又顺着长指向下滑动,探进两指之间的凹槽,加以撩拨。   「呜……嗯……」笑声彻底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益发撩人的呻吟。   感觉到身下的人儿开始颤抖,区宗靖仔细端详他的表情,却对上直视自己的双眸,那眸子已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而他很清楚这代表什么意义。   糟糕!糟糕!这下真的戏弄得太过头了。   他立刻放开了那修长的手指,刚才还在口中含弄的指尖顿时垂落在床上。   已停止呻吟的唇瓣,仿佛正呢喃着什么而缓慢的蠕动,突然间,区宗靖心头涌上一股将之封缄的冲动。   只亲一下就好……不晓得这小鬼的唇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他只是好奇而已,绝对不是被小鬼所吸引……   在他主动低头吻上之前,卢亚逊却抬手捧住他的面颊,仰头凑了上来,比想象中更柔软而温热的触感,已经牢牢印上他的唇。   真的……被吻了……   温软唇触带来的惊喜大于震惊,仿佛被这触感吸引,区宗靖着迷的捧住他小巧的头颅,吸吮他薄薄的下唇。   没有唇彩的香味,也没有熟练的回应。   但仅仅是将薄唇纳入口中含弄,感受传递而来的热度和柔软,内心深处就有什么被点燃了,那是名为「欲望」的火焰……   然而,突如其来的鼾声,让这片刻的旖旎气氛稍纵即逝。   「亚亚?」区宗靖难以置信地松开手,只见卢亚逊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咚地倒回枕头上,俨然已陷入熟睡的状态。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和他接吻的时候睡着。   这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外表再怎么漂亮的男生,睡觉的时候也是会打呼的。   所以说,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猛然回过神来的区宗靖,惨叫着翻身离开卢亚逊。   不管多久没有碰过女人,也不应该将欲望转嫁到这种小鬼身上啊!都怪大少爷没神经的不断诱惑他,他才会一时失心疯……   他泄愤般戳戳床上人的面颊,只见对方转过身去,兀自睡得香甜,他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你才是闪闪发亮的小星星吧?搞得我晕头转向的……」   纯洁无瑕的瞳孔,总是专注的凝视着琴键,笔直的背脊,形成优雅却强韧的线条,在琴键上狂奔的长指,动作快到几乎令人看不清,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而传进耳里的每一个音符,都是准确又清脆,丝毫不含糊。   就像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孩,不认输、好强,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彰显他与众不同的独特魅力。   「真是的,照这样下去,我说不定真的杠得起来。」   挠挠长出些许胡碴的下巴,区宗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毫无性感风情的小鬼产生邪念,对方不只是他最讨厌的大少爷类型,还是个没有胸部、只有屁股的小男生。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他再怎么说不可能,身体的反应却是骗不了人的,总不该自欺欺人,说自己完全没有一丝动摇吧!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对干瘪小鬼发情了,也是无可奈何,反正他本来就是情欲至上的人。   曾有交往过的女人骂他以下半身优先,他却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对,如果连身体都没有反应,情感又怎么会启动呢?   当然,目前他对大少爷所抱持的感觉,应该也只限于身体「可能有反应」的阶段,等任务完成,这热病般短暂的饥渴状态就会跟着解除,他们之间也不会再有其他情感的发展了。   「我应该只是禁欲太久了……」   仰望着头顶的帐幔,区宗靖烦躁地喃喃自语,再也不敢将视线飘向熟睡的卢亚逊,生怕自己看着看着,又起了不该有的念头。   这下子,可能换他要度过辗转难眠的一夜了。   伸手从长裤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当他正准备叼在嘴上点燃时,却想起身边的大少爷说讨厌烟味。   最后,他还是独自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往阳台走去。   「呵啊——」   被自己打呼的声音惊醒,区宗靖倏地睁开双眼。   尽管室内还是一片昏暗,但明亮的阳光已经从厚重窗帘两旁的缝隙爬进室内。   混沌的脑袋终于开始运作,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嗅到室内浓浓的酒味,才想起昨晚失眠的自己硬是喝了个烂醉,才一头倒在床上睡着。   「糟糕……又要被大少爷嫌臭了……好痛痛痛痛……」   宿醉的痛楚侵袭着头部,他想抬手揉揉抽痛的太阳穴,却发现自己的手无法动弹,还有些发麻,似乎被什么重物压住。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拥抱着另一副身躯,他差点失声呐喊「这是谁啊」,却又赫然想起,除了那个和他同居中的小鬼,还有谁会睡在他身边?   「不过这姿势也太诡异了吧?你到底是怎么滚到我怀里的啊……」   明明昨晚是背对着自己睡着的,为何现在会亲昵的抱在一起呢?   他很想叫醒卢亚逊,但平常充满戒心的傲慢大少爷,如今毫无防备的蜷曲在自己胸前熟睡,连一向穿得整整齐齐的衬衫都睡到发皱,怎么想都是难得一见的有趣画面。   所以他决定等待对方自己醒来。   然后,他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欣赏大少爷慌乱又羞愧的表情,笑着调侃他「是你主动向我投怀送抱的吧!」、「你是趁着醉意想袭击我吗?」把大少爷漂亮的脸蛋气到白里透红,光想象就觉得可爱极了。   虽然手被压在卢亚逊的脖子底下太久,已经麻痹了,他还是舍不得把手抽开,继续让对方靠在自己胸口沉睡。   一向柔顺的短发在发旋上微微翘起,他伸手抚摸那一小撮翘发,忍不住又捧起那圆润的小脑袋瓜摩挲着,干爽发丝滑过指尖的触感,令人爱不释手。   沿着发尾,他轻抚卢亚逊的后颈,再顺着颈侧线条向上,拂过白晰的脸庞,最后是饱满的前额。   撩起散落的刘海,他回想起第一次在电梯前撞到这小鬼的时候,就对眼前这纯净傲然的美貌惊为天人。   只不过,由于那迷人的脸蛋是长在男性身上,他马上就失去了兴趣,没想到如今自己的目光依旧深深被吸引。   「嗯……」   这时,尚未清醒的卢亚逊从鼻腔逸出满足的轻哼,仿佛寻求更多触碰般,以额头轻轻磨蹭他的手。   「好可爱……」读叹声终究还是脱口而出,区宗靖不知道自己竟然有开口赞美男性可爱的一天,而且还是完全发自内心的。   这下糟了,总觉得下半身真的要站起来了……   突然间,手机铃声不识趣的响了起来。   「啧!」他扫兴地停手,真要有什么邪恶的念头,这下也全都打消了,加上看到怀中人不舒服的皱起眉,生怕吵醒还在酣睡的大少爷,他动作轻巧的抽回手,再以最快的速度找出响个不停的手机。   当他一看到来电者是那个黑心雇主,不满的情绪一下涨到最高点。   「还真会挑时间耶!」他下禁怀疑万明晓有千里眼,或者在他身上装了监视器,一发现他有「公私不分」的不轨企图,马上就电话遥控他。   按下接听键,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BOSS,有什么事吗?」   「靖,现在打开电视,看第X台。」   还想啰唆对方坏他好事,但万明晓前所未有的严肃口气。令他右眼皮猛跳,直觉大事下妙。   第六章   「这个臭小鬼——」   区宗靖「啪」地关上电视,将遥控器往地上一掼,还是难以发泄满腔的怒气,他大步走向床,一把抓住还在沉睡的卢亚逊,将他从床上拉起来。   「起来!快起来!」   「呜……」   不顾他难受的呻吟着,区宗靖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   天晓得他必须死命压抑怒气,才不至于当场拆了这副细瘦的躯体!   他一向不问委托人的动机,认为只要完成任务就好,但这一次,他是真的被摆了一道。   「可恶!你马上给我醒过来!」   终于,卢亚逊撑开沉重的眼皮,却因为遭受宿醉的袭击,细致的五官顿时痛苦的扭曲起来。   区宗靖粗鲁地一甩手,将正要恢复清醒的他扔回床上。   只见他晃晃昏沉的脑袋,抬起双眸,不解地凝视着他。「怎……怎么了?」   「有趣吗?」区宗靖的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把周围的大人耍得团团转,很有趣吗?」   「什……」   「你的叔叔,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卢昭慈吧?」   有如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钉住,卢亚逊刹那间惊醒过来。   从他错愕的神情得知自己所说的是事实,区宗靖的笑更加冷冽,心头的痛楚也益发加猖狂。   既然他刻意隐瞒跷家的事情,误导我们相信他已经获得监护人的同意,这份契约可以视为无效,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我来和他说明。   尽管万明晓曾在电话里这样表示,他还是想亲自确认,没有亲耳听到卢亚逊告诉他真相,他还抱着一丝希望,祈祷这只是误会一场。   然而,从他接下这件案子以来,所有的事情的确和他所期望的背道而驰。   「看来是真的,我还以为你只是普通的大少爷呢!原来你是『那个卢家』的宝贝公子啊!」   「你……」血色瞬间从卢亚逊的脸上褪去。「你怎么会……」   「我再怎么孤陋寡闻,像你叔叔这种扬名海内外的钢琴演奏家,我对他的名字至少还有点印象。更何况,现在你的照片可是打开电视,稍微耐心找一下就能看到了。」   「什么?!」   「你不晓得吗?现在的媒体没什么新闻可以报,挖到一点小事都能上电视,什么『卢家少爷已经失踪四天,卢家不愿证实是否已遭绑架』巴啦巴啦之类的,连你叔叔收到的恐吓信影本都有,要我转给你看吗?」   「不……」六神无主的卢亚逊只是不断摇头。「我……我……」   「原来我不知不觉中成为绑架富家少爷的头号嫌疑犯,你要什么时候才要告诉我实话?是要等到我当街被警察逮捕吗?」   回想起自己在电视上看到卢亚逊的照片,甚至以「失踪」、「绑架」为标题的时候,那股从头冷到脚的恶寒,几乎当场将他冻结,但紧接而来的,却是如怒涛般的愤怒。   那种握紧了拳,直到指尖刺入掌心的痛楚,呼应着胸口的抽痛,他怎么也忘不了。   「反正就像你说的,我本来长得就像流氓,既粗鲁又蛮横,就算被抓了也百口莫辩吧!」   「不是的……我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   「还是说大少爷你愿意好心点,告诉他们我只不过是被你骗来协助跷家的共犯而已?这样我被关个几天之后就能恢复清白。对了,你说过我只是你花大钱买来工作的人,所以不管你怎么把我耍着玩、利用我、欺骗我,我都要摇着尾巴感谢你光顾是吧?」   「我没有骗你!」相当介意他的指控,卢亚逊语气激动地提出反驳。「我告诉过叔叔要去找父亲,只是他不同意,我离家前有写信给……」   「住口!少跟我玩这种文字游戏!」   一拳打在距离卢亚逊脸侧不到几公分的床上,在猛烈的冲击下,弹簧床垫大大震动了一下,区宗靖一掌按住他往上弹跳的胸口,强制压回床上。   不知是出于宿醉还是被粗鲁对待,卢亚逊细致的五官扭曲了,却强忍着不出声喊痛。   「就算你没对我说谎,也没有向我坦白,我早就警告过你,我最痛恨不诚实的人!」   脸色唰地惨白,卢亚逊开阖的双唇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出声。   「这么严重的事情,你竟然瞒了我这么久,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被人恐吓?」   「我没有被恐吓。」虽然他很快回嘴,但微弱的声音透露出心虚。「信是寄给叔叔的……」   「笨蛋!威胁一个人,当然会先从他最挂心的人下手,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区宗靖气到连脸部肌肉都在抽搐。这个大少爷怎么会这么天真?天真得令人愤怒!要是他真的被人绑架的话……   不愿假设那种会让心脏紧揪的状况,他摇头甩去不祥的预感,突然间,脑海中浮现几天前曾上演过的画面。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些人吧?那天在路上拦住你的混混,八成就是寄恐吓信的人找来的,对不对?」   看他咬紧下唇,不发一语,区宗靖更加怒不可抑地咆哮。   「混账!都遇到那种事情了,你还不肯说实话?你不要命了吗?真是够了,你马上打电话给你叔叔,告诉他我会送你回去!」   「不要!我不回去!」   卢亚逊突然剧烈反抗起来,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掌控,却被掐住下颚。   「别再任性了!你还不懂吗?你可能会就此送命啊!」   「我才不怕,你答应过会保护我,不让那些人动我,所以我相信你,你绝对不会让我身陷险境。」   「那是在彼此互信的前提下,但是,我已经不再相信你了。」   此话一出,前一刻还奋力抵抗的卢亚逊如脱力般垂下双手,一向晶莹的双眼也变得空洞无神。   那受伤的神情刺痛了区宗靖的心,他却想不透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隐瞒自己跷家的事情,让我们误以为你已经得到监护人的同意而接下案子,我们可以视同你违背契约,一切到此为止吧!」   「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是瞒着叔叔跑出来的……」他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你还会愿意帮我的忙吗?」   「当然不会。」没有一丝犹豫,他咬牙切齿地否定了。「所以说打从一开始,像你这种小鬼就不该冒险玩装大人的游戏。这个世界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单纯,有很多人……」   「要多少钱?」   突如其来的疑问怔住了区宗靖。「你说什么?」   「还要给你多少钱,你才会愿意继续帮我?」   「你……」   那凝视着自己,没有一丝虚矫的认真神情,此刻看起来竟是可恨至极!   他发现,卢亚逊并不是想要激怒他才这么问,而是他真的以为,只要给钱,自己就会对他唯命是从。   原来在对方眼中,自己是一个用钱就能收买的人……   胸中窜起的怒火炽热燃烧,他一把揪住卢亚逊的衣领,向那张天真的脸蛋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又是钱!钱、钱、钱……除了钱之外,你还知道什么?!你不要以为用钱就什么都能买得到!」   「那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啊!除了钱之外,我想不到你还要什么?」   「我并不是为了钱才这么做!如果只是为了钱,早就丢下你不管了,老子根本不屑赚你这种臭钱!」   「那又是为什么?」   被卢亚逊一反问,区宗靖一时语塞。是啊,如果不是为了钱,自己又是为了什么留到现在?   起初他的确是为了大赚一笔,加上屈服于老板的淫威,才答应接案的。   然而,不知何时开始,他所在乎的,似乎就已经不是那笔钱……   「无论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帮我,就算你讨厌我也好,瞧下起我这种大少爷也好,我根本一点都不在乎!」   尽管卢亚逊的口气坚决,僵硬的肩头却颤抖着。   「我只要求你完成任务,只要你带我找到父亲,就再也不用见到我这个让你讨厌、让你痛恨的……不诚实的人。同样的,我这一生也不会再遇到……像你这样的人了……就像你说的,我们就此银货两讫,老死不相往来……」   「像我这种人……是吗?」他自嘲地笑了。在这个大少爷眼中,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这种私生活混乱、又在上班前喝酒的人,我无法相信他的工作态度。   如果我不是急着找人,根本不想走近你三公尺之内。   没错,对卢亚逊来说,自己只是不得不依靠,却极度令人厌恶的存在,是个用钱买来,利用完就能随时抛弃的卑微工具。   唇边漾起的微笑更加苍凉,他抓住卢亚逊仍未停止颤抖的肩,用力压进柔软的床铺,尽管听见对方喊痛也不放手。   「你刚问我,要给我什么,我才愿意继续帮你是吧?」   看见他眼中的诧异,那晶莹的双眸依然纯净无邪……   就这样把一切都毁坏掉吧!   「让我上。」   就连那片令人怦然心动的纯真也彻底摧毁好了。   区宗靖的语气,冰冷得连自己都感到心寒。   或许是受到太大的冲击,卢亚逊张着嘴说不出完整的字句。「你……说什……」   「我还没玩过在室的,你让我上一次当作尝鲜,我就答应继续帮你。怎样?你做得到吗?」   下一刻,他跨坐上卢亚逊的膝盖,伏下身来压制他,一手揪住他后脑的发丝,强迫他仰起头来,然后张口咬住他的颈项。   「呜!」卢亚逊的喉间迸出哀鸣,但颈部被坚硬齿列嵌住,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感觉自己的齿尖即将刺穿对方肌肤,区宗靖才松口,却已留下深刻的咬痕,但满腔翻腾的情绪仍无处发泄。   「那个从来不管你死活、没有养育过你的父亲,真有这么重要吗?」   「你……」卢亚逊似乎想开口解释什么,最后还是神情复杂的咽了回去。「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是不懂,也没有资格懂,对吧?」说着违心之论,区宗靖试图解开他的衬衫钮扣。   一察觉到他的意图,卢亚逊下意识的扭动身体抵抗,却被大声叱喝「别动」。嫌一个一个解开钮扣太慢,区宗靖使劲一扯,剩余的钮扣转眼四处飞散。   「住手!」   不理会身下人的抗拒,区宗靖单手攫住他的颈项,摩挲留下咬痕的地方,无言的警告着他,一旦挣扎就会遭遇窒息的威胁。   原本还想出声斥责他的卢亚逊顿时哑然无声,只是向他投以愤恨的目光。   无视于责备的视线,区宗靖径自俯瞰着在眼前敞开的躯体,裸裎的平坦胸前,没有迷人的隆起曲线,点缀其上的绯色突起小巧得不可思议,却吸引着他伸手触碰。   当他轻捻着那小小的胸尖,卢亚逊嗖地倒抽一口气,鲜少接受刺激的青涩身躯不断打颤,即使想要拉开他的手,无力的十指反而像求助般,转为攫住他的臂膀。   区宗靖低头舔舐他的胸口,感受那单薄的胸膛因喘息而急促的上下起伏。   「反正我对你的内心世界也没有任何兴趣,你只要乖乖让我过足瘾,我就会实现你的愿望,这样还划算吗?」   他的问题没有人回答。   但渐渐的,卢亚逊的抵抗变得微弱,甚至放弃似地别过头去,闭紧的双眼和颤抖的身躯,说明了他的惊恐与不甘心。   这一刻,区宗靖突地回忆起他以天真烂漫的笑容说,只有彼此喜欢的人才能触碰他之类的蠢话。   自己并不是他心仪的对象,不是有资格触碰他的人……   「好痛……」   听到卢亚逊喊疼的声音,他才发现自己正啃啮着对方胸前的肌肤,让少接触紫外线的胸口泛起红潮,同时在自己心中渲染上一片血红色彩。   他以为只要让对方感到屈辱,如此一来,胸口郁积的愤闷就能获得解除,却没想到,有另一种痛楚,宛如利刃般,在他心上造成看不见的伤口。   「你有必要这样不惜一切代价吗?」他真希望自己能闭嘴,但不吐不快的冲动驱使他说下去。「还是你觉得这样挥霍自己也无所谓?只要有人帮你,你就能对任何人张开大腿?」   「你!」刚才的温顺仿佛都是假装的,觉得遭到羞辱的卢亚逊顿时挥拳相向,没想到胡乱挥出的拳,却准确的打中了区宗靖的面颊。   尽管力道不强,却同时怔住了两人。   卢亚逊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拳头,似乎对于自己能打中他匪夷所思。   「混账!」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怒吼,区宗靖高高举起捏紧的拳头,却避开闭上眼等待挨打的卢亚逊,槌上他头顶的心形枕头。   「混账!混账!混账!」   满嘴悔恨的咒骂后,他猛然翻身冲出房间,被重重甩上的房门,在他身后响起「砰」的一声巨响。   找不到其他归处,区宗靖闷头钻进车内,将满腔怒火发泄在无辜的方向盘上,当槌打到连自己的手都发痛,才粗暴的发动引擎,一个转弯就直闯旅馆旁的大马路,使得后方车辆气愤的狂按喇叭,但充耳不闻的他,只是加速狂飊。   漫无目的的在路上乱窜,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直到看见前方斑马线上行走的路人,才猛踩煞车。车子在距离路人不到一公尺的地方停下,惯性作用让他差点一头撞上方向盘。   粗暴的甩甩头,恢复清醒的区宗靖仰头倒在座椅上喘气,即使被他吓到的路人隔着挡风玻璃痛骂他,他也丝毫没有察觉。   因为,只要闭上眼,那颤抖不已的身躯,以及无言的控诉自己施暴的双眸,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真是……糟透了……」   就连躺在座椅上都觉得烦躁不已,他转为趴在方向盘上,等待这阵混乱过去,不然他再也无法前进。   手机铃声,又响了。   原本不想再承受另一个噩耗,他挣扎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取出手机,只是荧幕显示的是不知名的来电者。   一边揣测着会是谁打电话过来,他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请你们不要再找了。」电话那头传来成年男性的声音,听得出来难掩紧张。   「你是谁?」   「告诉那个孩子,他的父亲是不应该存在的人,叫他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赶快回家比较好。」   「等等!你就是亚亚的父亲吗?!」   后方的车辆不耐烦地按着喇叭,要他前进。而对方依旧无声无息,似乎没有打算回答。   「你在哪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见他,请你和他联络好吗?你知道他为了找你……」   话还未说完,耳边只剩下电话被切断的「嘟嘟」声响。   「可恶!」不愿就这样放掉重要线索,他匆匆拨出另一支电话,一边转动方向盘,往卢亚逊父亲的旧居前进。   就当作赌一把。如果他没有猜错,不管打电话给他的是谁,应该都是从房东大婶那里收到他留下的讯息。   拨出的号码通了,接起电话的是略显阴沉的嗓音。   「靖。」对方和往常一样简短的应对,仿佛早就猜到他会来电。   「王子,你人在公司吗?」   没等到本名「王子恒」的同事出声回应,就听见另一位同事以宏亮的嗓门喊着,「是靖吗?他没事吧?应该还没被警察逮捕吧?」   他几乎可以确定,第一个看到新闻还向Boss报告的人,八成就是这位有过动倾向的年轻同事陆圣晖,不免暗自抱怨「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不过至少因此确认了擅长应用高科技行事的王子恒,人的确在公司。   他要求对方帮他追踪刚才打电话的人是谁,没有多久,就得知是查不出使用者的公共电话,他进一步请王子恒追查地址,电话那头立刻响起快速敲打键盘的声音。   「对了,王子,趁这段时间,再帮我进系统查一件事情。」   「波莉丝还是伊凡斯特?」   旁人一听可能完全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曾和王子恒合作过几次的区宗靖,马上就明白对方是在问他需要潜入的是警察局还是调查局的系统。   之前他极力避免动用同事的协助,也不是很能接受王子恒把系统拟人化的命名   趣味,不过现在既然有求于人,也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   「你家的小波啦!看看卢家有没有为了亚亚失踪的事情报警?」   王子恒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几秒钟后,对话者已经换人。   「靖,我是小晖,王子进入系统了,我看看……」   早就习惯代替沉默寡言的王子恒传递讯息,陆圣晖快速朗读电脑萤幕上显示的机密内容,告知卢家有报警,但只要求协助寻人,新闻播出后,卢昭慈曾到警察局作笔录,表示之前曾收到卢亚逊的信。   「信?」   「卢亚逊在信中表明自己要去找父亲,要他放心,起初他们以为只是单纯的跷家,才没有通报绑架,只拜托警方赶快找到人。」   区宗靖依稀记得,当他责备那小子不诚实的时候,对方曾提到有关写信的事情,可见大少爷并非全然瞒着家里,刻意不交代行踪,只是当时的自己根本无心听他解释。   没有察觉区宗靖内心的纠葛,陆圣晖尽责地报告下去。「可是他好几天都没消没息,他们开始觉得不对劲,而且又再次收到恐吓信,对方宣称已经掌握到卢亚逊的行踪,随时可以把人绑走,警告他再不退选,就要对卢亚逊不利……」   「狗屁!有我在,谁敢动他一根寒毛?」   粗话不自觉地冲口而出,疾驶的车子差点直接冲过亮起红灯的路口,区宗靖赶紧踩下煞车,被操过头的车子痛苦地哀鸣着,总算在停止线前煞住。   「靖?!你怎么啦?没事吧?」   「没事……」跌回驾驶座椅,区宗靖对自己一连串的失控行为很懊恼。   今天已经是第几次紧急煞车了?只要一提到卢亚逊的事情,他就会失去理智,真没想到,他竟然会被一个小鬼头搞得晕头转向。   电话那头的陆圣晖还在紧张兮兮地问他有没有事,下一刻,电话已被王子恒抢去,以平板的语调念出一串地址。   知道那正是公共电话亭的所在,他复诵一遍以确认无误,但还未说完,便听见王子恒发出几乎没人听过的笑声。「呵,被发现了。」   下一秒钟,通讯被单方面切断。   他怔怔地望着已无声无息的手机。身为优秀骇客的王子恒,动动手指入侵政府机关的系统查询资料早就是家常便饭,这次竟然会被发现,还逼得他必须切断通话才能专心解决,表示事态严重。   只不过,他当时的语气感觉不出一丝慌乱,甚至还有点兴奋,看来事情并不难应付。   「应该不会有事吧!」他决定将棘手的问题交给专家去烦心,更何况,自己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解决。   从王子恒提供的情报,他知道自己最初决定的方向并没有错。   暗自祈祷对方不要溜得太快,右脚用力踩下油门,车于以惊人的速度向前奔驰。可即使中途闯了好几个红灯,超速罚单大概也被开了好几张,但到达公共电话亭时,里面已空无一人,附近也没有任何人车的踪影。   「还是来晚了一步……」早有预感会是这种结果,区宗靖仍难免感到失望,心想是时候去找房东大婶问个清楚,然而车子还未开到巷口,就看到她拎着菜篮的身影。   同时,他也明白房东大婶没有立即打电话通知他的原因,因为她现在并非独自一人,身边多了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比较年轻的一位还忙着抄下笔录。   他赶紧将车子停在对方视线的死角,从后视镜窥探他们的一举一动。只见房东大婶时而讲得比手画脚、口沫横飞,时而一脸毫不知情的耸耸肩、两手一摊。不知为何,他直觉应该和卢亚逊有关。   虽然他从没有追问卢亚逊是如何取得父亲旧居的地址,但根据猜测,他的父亲和叔叔多半还有联系,而卢亚逊不知用什么方法从叔叔那里取得地址,再委托万事达找人。   因此,他叔叔也可能同样反推他的行踪,请警察来这里调查。   「大婶八成已经把我们的事情供出来了吧……」   他快速思考各种可能的威胁和解决方式,他曾经将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房东大婶,也早就运用某些方法做好准备,完全不怕被警方追查。问题是,或许大婶不晓得他和卢亚逊的藏身之所,如果警方多花点精力调查,迟早还是会找到他们的。   像这附近就有几台监视器,只要把影像调出来,再组织一下时间顺序……   「等等,要是调到监视影像的话,说不定就能查到打电话来的那个人往哪去了。」   终于找到不浪费重要线索的方式,区宗靖瞬间豁然开朗,干脆放弃房东这条线,发动车子往回程驶去。   途中他再次拨了电话给王子恒,之前的紧急状况早已排除,对方语气轻松地保证调阅影像并非难事,困境终于逐渐明朗化。   他一心只想赶快告诉卢亚逊这个消息,却赫然想起他们之间的尴尬处境。   好不容易掌握了重要线索,他到底该继续帮助他找到父亲?还是将跷家又遭到威胁的大少爷强制遣返?   他所认识的卢亚逊,有些目中无人,有些傲慢,总是爱管他的闲事,责骂他又脏又臭,还叮嘱他不准做这做那,甚至连他泡妹也要来搅局一番。   但他知道,卢亚逊不只严以待人,同时也严以律己,就如同他的背脊永远都笔直的挺立,目光也是专注而纯净。大少爷或许有些固执,但绝不只是出于想找父亲撒娇的任性,否则不可能支撑他走到现在。   至今他仍不明白他坚持找到父亲的原因,也从未过问。   因为对他来说,这只是工作而已,他不在意委托人的心情,也不需要。   好几次,他早就该下定决心抛下卢亚逊离开。   毕竟没有地址、没有线索的委托案不知何时才能完成,而他老是被大少爷嫌弃、唠叨,就连难得的约会也遭到破坏,还得背着大唱小星星的醉鬼回家,甚至饱受无心引诱的折磨,但他奇异的没有放弃。   或许,打从那一次他为了孤寂而倔强的身影回头后,他们之间便出现了一条隐形的线,每每都会牵引他回到卢亚逊身边,并将他紧紧拴住,再也无法逃脱……   在驾驶人魂不守舍的状态下,车子终究还是驶进车库了。   区宗靖在驾驶座上呆坐了好一阵子,突然很想抽根烟,但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时,却想起卢亚逊警告他不该抽烟的理由。   老是抽烟的话,舌头会长毛喔!   噗哧一声大笑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笑,却笑到肚子都痛了,依然无法停止。   寂静的车内,回荡着发疯似的狂笑声。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愤怒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被比自己年轻了十岁的小鬼欺瞒,也不是因为自己差点成为诱拐犯或绑架犯。   而是因为,欺瞒他的是那个人。   那个曾在自己怀中颤抖的小鬼头,那个耀眼夺目的钢琴演奏家,那个说他被星星围绕的稚气少年,那个时而坚强、时而脆弱,诚心相信自己的大少爷……   也是那个如今占据他全副心思,却从未对他敞开心胸,坦承以对的人。   正因为他意识到如此不平衡的状态,才会难以忍受。   「哈……哈哈……原来如此啊……原来……是这样……」尽管他的脸在笑,脸上却是浓浓的苦涩。   他不晓得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卢亚逊,只知道自己现在非得见到对方不可,但是,即使见到又如何?他滚烫的心情还是无法冷静。   这种雀跃又焦虑的矛盾感受前所未有,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所措。   踏着机械性的脚步,他回到熟悉的房间,只是大大敞开的房门,让他心头一惊。   隐约记得,自己在离开前曾大力甩上门……   「亚亚?」他出声呼唤,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感觉不对劲的区宗靖开始产生戒心,他一边注意周遭的动静,一边小心翼翼的踏进房里,令人窒息的寂静在屋内蔓延。   原本应该蜷曲着修长身躯的床铺如今却空荡荡的,只剩下床单垂落一地的凌乱景象,而少了主人的昂贵背包,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地面。   「糟了!」他飞也似的冲了出去,不安的念头逐渐在心底扩大,伫立在旅馆外的大马路上,他急忙环顾着四周,祈祷自己的预感不会成真。   「靖——」   突然间,一声呐喊从身后传来。   区宗靖回头望向声音来源,只见他一直在寻找的身影被一群人团团包围住,随即隐没在街边的一辆轿车里,在急速猛催的引擎声中,灰蓝色的车影从眼前呼啸而过。   之前不祥的预感,如同黑洞般在心中成形,侵蚀了一切。   以后如果你遇到危险,只要大声呼唤我,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这是第一次,他从卢亚逊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那是用尽全身的力量,声嘶力竭的呼喊……   「亚亚!」   也是他第一次,光是喊出对方的名字,就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第七章   好冷……   卢亚逊在黑暗中清醒过来,眼前却还是一片黑暗。   花了一点时间适应没有灯光的环境,从横倒的视线,他发现自己被扔在陌生房间的一角。   四周除了墙壁和透进微弱光线的窗帘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从地面窜升的凉意浸染了脸颊、肩膀、手臂。他试着起身,却想起自己的手被反扣在背后,用绳子紧紧绑在一起,就连双脚也被捆住,动弹不得。   在活动范围有限的情况下,他光是从地上坐起来,就已经耗费许多力气,没多久便气喘吁吁。   背靠在同样冰冷的墙壁上喘息,卢亚逊感觉到手腕在挣扎中磨破皮了,维持僵硬姿势的他,全身都在隐隐作痛。   依稀记得,因为他不听警告大声喊叫,那些将他从旅馆绑走的人情急之下从背后敲了他一记,他眼前一花,就失去了意识。   对了,他所呼唤的那个人呢?   「靖……」只要轻声低吟这个名字,胸口顿时充满了许多不知名的情绪,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个人曾说过,如果遇到危险,只要大声呼唤这个名字,他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要我喊你的名字……就这么简单吗?   就这么简单。   于是,他不顾一切,放声呐喊。   「靖……靖……」   黑暗中,卢亚逊不断呢喃着令人心痛的名字,明明知道对方现在听不见他的呼唤,却无法停止重复自己可笑的行为。身体的痛楚好像减轻了不少,但胸口的痛,却随着呼唤越来越剧烈。   曾告诉自己「没事了」的醇厚嗓音,充满不可一世的自信,却让他放松紧绷的心情。   只要被那锐利的视线注视着,他就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一旦感觉那个人在身边,又感到无比的安心。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何会对粗俗的流氓产生如此矛盾的心情。   「好慢……」不自觉地发出叹息,他相信对方应该接收到他的求救了,在意识模糊前,他听见区宗靖的声音,也看见对方交织着懊悔和痛苦的表情,在那一瞬间,他知道对方不是全然憎恨着他。   他相信区宗靖会找到他,将他从这里拯救出去,只不过对方的保证,是在认定他「不诚实」之前。   自从第一天在车上的争执之后,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看过那炯炯有神的双眸窜出凶狠的光芒,如同当初面目狰狞的流氓。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昨晚不听劝告卯起来喝酒才惹毛了区宗靖,谁叫对方说话不算话,丢下他找女生搭讪。   但现在回想起来,这似乎不该构成他狂饮的理由,他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不过,他总觉得昨晚自己还做了一些疯狂的事情,却头痛到想不起来。   后来他才发现,真正令区宗靖发怒的并非这种小事,而是他一直极力隐瞒的事实,被赤裸裸的揭穿。   我最痛恨不诚实的人!   成为对方口中最令人嫌恶的对象,那一刻,宿醉的痛苦都比不过这一句话造成的冲击。   他好想躲起来,躲到区宗靖看不到的地方。他无法面对对方鄙夷的目光,如果他们能从此不再相见就好了,他就不用承受绞拧着心脏的痛楚。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比起被鄙视、被指责隐瞒事实,他宁愿一开始就说出实情,那么,如今也不会尝到苦涩的恶果。   他知道自己不该搬出钱作为诱因,但是,与其说他不知道对方要什么,其实他真正困惑的是,不知道自己还能给予什么……   于是,他说了生平第一次的谎话。   就算你讨厌我也好,瞧不起我这种大少爷也好,我根本一点都不在乎!   他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了。比起对方即将侵辱自己的恐惧,更令他难受的,是区宗靖想要借此伤害他的意图……   「砰!」门被粗暴推开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惊醒,室内顿时大放光明,过于强烈的灯光剌痛了他的双眼。   「哟!我们的小王子醒啦!睡得好吗?」   从狭隘的视线中,卢亚逊看到熟悉的红发朝自己接近,早在那群服装品味极差的人冲进房间绑走他时,他就有预感会是谁派来的。   房里又走进了两个人,恢复了清晰的视觉,他抿紧了唇不答腔,只是冷眼瞪着曾在街头恐吓过他的红发混混。   对方蹲下身来,伸直了两根指头在他眼前比划。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心我挖出你漂亮的眼珠子当成收藏品!早叫你乖乖打通电话就好,事情也不至于演变成这样。」   「是谁叫你来的?」   卢亚逊凛声质问,对方露出不屑的冷笑。「没有人叫我来,这可是我自己的决定。哼,那只脑满肠肥的猪,一看到上报就吓得缩回去了,开什么玩笑!?我的人可是损失惨重耶!」   脑海中浮现最可能的人选,指使混混们利用他警告叔叔的人,应该是参选会长的竞争对手之一。他也见过那位长辈几次,对于他唯利是图的丑闻也略知一二,但在他们以家族为群体的世界中,只要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大都选择息事宁人,谁也不会刻意张扬,影响其他家族的声誉。   可想而知,那个指使者没想到事情会闹大,甚至扯出绑架说,于是临阵退缩了。   「不是有人说『学音乐的孩子不会变坏』吗?我以为靠音乐吃饭的人有多高尚呢!结果还不是和我们恐吓维生的这种人同一等级罢了。」红发混混贼贼一笑,伸手攫住他的脸。「还是说,那句格言只限于你这种漂亮的小王子?」   「别碰我!」卢亚逊扭头躲避,却被扣得更紧,疼得他牙关打颤。   「我就要碰你!要怪就怪你那个保镖好了,原本只是想吓吓你就好,但他打伤我的兄弟,这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斗败的狗,只会向无从反抗的对象狂吠。卢亚逊朝对方投以鄙夷的目光,不发一语。   「我们可是打从你踏出家门那一刻,就一直派人盯着你哪!啊,听说你还是跷家跑出来的?正好,说不定我能靠你大捞一笔。叫你叔叔准备钱来吧!你觉得自己值多少钱?」   松开手,红发混混勾勾手指,一旁的同伴就递来一支手机,卢亚逊别过头去,决定沉默到底。   「打算跟我玩哑巴游戏啊?我是不是得想个办法让你出声呢?对了……」红发混混以猥亵的方式抚摸他的脸庞,眼中闪烁一抹恶意。「之前我就对你很有兴趣,在送你回去之前,我们来乐一乐吧?我会让你爽得叫个不停。」   「你休想!」他抬起被捆绑的双脚踹向对方,却被轻松接住。   「决定权在你啊!看你是要乖乖打电话求你叔叔带你回家,还是要被我操到嗓子哑掉。」扔下他的脚,红发混混愉快地转头看着其他两人。   「喂!你们要参一脚吗?等我爽够了,可以考虑借你们玩玩,还是你们在旁边观赏就好?」   「你的喜好真恶劣耶!被人看会更兴奋喔?」   「饶了我吧!我可不想插男人的洞。」   「如果是像你们种又脏又臭的男人,我也倒尽胃口好不好!但这个可是难得一见的极品哪!」   被龌龊低俗的言语羞辱,卢亚逊好想捂住耳朵,可红发混混还掐住他的脸舔了一口,舌头恶心的触感。令他挣扎得更厉害,得到的却只有嘲笑。   突然间,红发混混指着他少了钮扣而大大敞开的衬衫,质问旁边的跟班怎么一回事,他们赶紧摇手否认。   「我们可没碰他喔!人带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红发混混意味深长的「喔」了一声,回头注视卢亚逊的神情更加猥琐。「难不成你已经被那个保镖搞过了?原来你带着他是这种用途啊!看不出来你还挺骚的嘛……」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是也好,不是也好,我现在就上了你,让他悔不当初,我要他给我好好记住,谁都可以惹,就是不该惹到我!」   他解开卢亚逊脚上的绳子,但他的双脚才刚恢复自由,立刻被强制左右张开,对方趁机将身体卡进其中,让他无法并扰双腿。对这种姿势感到羞愤,卢亚孙猛地抬起膝盖,直接朝对方的腰侧撞去。   「干!很痛耶……」盛怒之下,红发混混劈手就给了他一掌。   他的面颊立刻留下热辣的痛感,就连嘴里都尝到铁绣般的血腥味。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巴掌,愤恨不平地瞪着红发混混,恨不得扑上去将他咬成碎片。   可就算把他打到嘴角淌血,对方还是余怒难消的样子,向其他两人吼着「给我过来压着他」,然后他的大腿和小腿就被攫住,当下半身传来拉链被解开的声音,强烈的绝望向卢亚逊席卷而来。   「劈啪——」   门外骤然传来一声巨响。不对,正确来说,是门被踢成两半。   刹那间,每个人都噤若寒蝉,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   只见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少了门扉的入口,踩过崩裂的木头残骸,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内。   进门来的男人戴着银框眼镜,乍看之下有些神经质,俊美的面容却满是书卷气,简直像一个平凡的上班族。   最令卢亚逊震惊的是,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你……你是谁?」红发混混率先说出了他的疑问,只是声音有些抖。   擅自闯入的男人没有回答,每前进一步,都散发着越显强势的压迫感。   「不准过来!是谁放他进来的?我们不是还有十几个人在外面守着吗?」   「不用找了,我是自己走连来的。」男人懒洋洋地开口,扔下手中残破的钢笔,另一手甩掉缠在手腕上的皮带,接着掏出口袋里的手帕,嫌脏似地用力擦拭染上暗红污渍的双手。   「走进来的?怎么可能?!」   不理会红发混混的疑问,男人顺道摘下眼镜擦干净,随手将手帕向后一抛,从容不迫地开了口。   「你们要不要认份点,把那个大少爷交给我,让我交差了事?」   红发混混怒吼着「你是什么东西」,粗鲁地拽住卢亚逊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扯起来,还绕到他身后勾住脖子,严然把他当成挡箭牌,一边使唤其他两人。   「上啊!还不赶快把他摆平?你们有两个人耶!你们的枪咧?」   三个人忙着讨论没把枪带连来、外面十几个守门的人有佩枪却还是让人闯入之类的事情,最后两个跟班虽然面露怯意,还是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联手冲过去。   只见男人强而有力地踹向其中一人的胸口,再一记肘击直接命中另一人的鼻骨,在惨叫声的伴奏下,这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的动作,瞬间就让两人在地上躺平。   红发混混看得瞠目结舌,就连揽着卢亚逊的手臂都在颤抖。   轻松解决两人,男人毫不迟疑地向他们走来。「我再说最后一次,把人交给我。」   「别过来!」同一支弹簧刀在卢亚逊的眼前晃动,似曾相识的恐惧宛如昆虫般爬满全身,令他浑身僵硬。   但一触即发的气氛没有感染到男人身上,只见他事不关己地耸耸肩。「我是无所谓啦!我的交易内容只有把人带回去而已。」   「什、什么交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男人突然皱起了眉头,不悦地按住耳朵,仿佛和看不见的人对话着。「喂!你吼我也没用,我们讲好的就是这样。」   「你在跟谁说话?」男人诡异的行径令红发混混莫名紧张,手中的小刀也更贴近卢亚逊,逼得他缩起下颚拼命往后躲。「给我安分点,不然我就割花大少爷的脸喔……」   男人对他们视若无睹,继续和空气争执。「你听到了吧?赶快自己动手,我该做的差不多大功告成了。」   「闭嘴!你到底在跟谁说话?!」   终于愿意正视红发混混的男人掏掏另一只耳朵,似乎在说:你很吵耶!   「我在跟谁说话很重要吗?反正你等一下就会见到他了,他说要亲自收拾你。」   「什么?!」红发混混坐立难安地东张西望,出于逃生的本能,他拖着卢亚逊往窗户移动,企图远离随时有人进攻的门口。   「对了,我忘了提醒你,」男人从耳朵里取出像是耳机的黑色物体,扔在地上一脚踩碎,接着缓缓扬起食指,指向他们。「请小心背后。」   下一刻,身后的窗户便爆出玻璃碎裂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闯了进来。   卢亚逊还来不及回头,只听见红发混混发出悲鸣,弹簧刀也「匡啷」一声摔落地面。眼看机不可失,他仰头朝红发混混的下巴狠狠撞去。   「呜!」   虽然他的头也很痛,却可以感觉到一直胁迫他的人被他撞得跌倒在地,甚至听见有人吹着口哨,说「Nice punch」的声音。   低醇的嗓音,熟悉得令人心中一热。   没有时间品味感动,他就因失去重心向后跌,当他以为自己会跌得像个不倒翁时,一双臂膀已稳稳将他承接住,背脊也跟着抵上厚实的胸膛。   「大少爷,你怎么老是摔到我身上啊?」尽管对方如此揶揄,却从背后将他牢牢抱了个满怀。「你是在对我投怀送抱吗?」   终于来了……他一直等待的人,终于回到他身边了。   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思念的脸庞正埋在自己的颈窝,一微笑就温柔下垂的眼角正凝视着自己,驱散自己心中缠绕已久的不安……   「靖……」   「对不起,我只是一直想要说『投怀送抱』这种话而已。」   尚未重温对方身上传递而来的暖意,环抱他的臂弯已经松开,没多久,手上的绳子被解开了。   双手终于可以活动自如,卢亚逊转动酸疼的手腕,却被区宗靖一把攫住,一看到他手腕上的擦伤,他的笑容随即消逝无踪,锐利的视线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再瞥见他被殴伤的面颊和松开的拉链,不堪入耳的脏话立即飙出,讲到让卢亚逊都听不下去,出声要他住嘴。   虽然区宗靖说着抱歉,毫无笑意的脸庞却没有反省之意,只是抬起大掌捂住他的眼睛。   「不好意思了,你还未成年,有些画面不能看。」   「什……」很快地,卢亚逊听见脚边响起凄厉的哀嚎,但他怎么都扳不开遮住自己眼睛的大手,只能从指缝间看见红发混混抱住大腿蜷曲在地上呻吟。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区宗靖说话的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冰冷,就连并非警告对象的他都不寒而栗。   「第一,不要以为车牌贴反光纸的低劣手法,我就找不到你。」   抬腿又是一脚,这次他踢中的是肚子,红发混混痛得直冒冷汗,不断求饶。   「第二,不要把藏人的房间拉上窗帘,这叫作『此地无银三百两』。」   再一脚,这次准确的击向脖子,在呼吸几乎被阻断的煎熬下,对方咳嗽咳到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也是你最严重的错误……就是不该伤害别人的宝贝,否则……」   区宗靖冷冷宣告着「老子会让你痛不欲生」,接着便凶残地踹向红发混混的下体。   光只是从指缝间偷看都觉得痛,卢亚逊干脆闭上眼睛,似乎听见对方惨叫着翻滚了几圈,就无声无息了。   过了好半晌,掩盖住视线的掌心才移开。   知道可以张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区宗靖担忧的面容,眼角余光则是瞄到地上又多了一具昏死过去的尸体。   而随便就把人打了个半死,还脸不红气不喘的男人精悍的手臂一捞,把他抱了个死紧,害他差点窒息。   「亚亚,你没事吧?」   虽然身上很多地方都在痛,卢亚逊还是摇摇头,以免熊男流氓又开始暴走。   但区宗靖一发现他脸上的伤,英挺的眉再度深锁。「混蛋!早知道再多扁他几下!」   看他在红发混混身上又补了好几脚,卢亚逊赶紧用手肘架在他胸前,阻止他继续蹂躏尸体。「好了啦!我真的没事了,你看,我人好好的。」   「好你个头!你这个笨蛋少爷!」   又是一个用力的拥抱,卢亚逊虽然觉得自己的肋骨会断掉,却从未想过要推开区宗靖,只是尽情沉浸在熟悉的气味当中。   一点点烟味,一点点酒气,原本觉得难闻的气味一旦穿过鼻腔,深入心底,就形成最令人眷恋的味道。   抬起重获自由的双手,当他想回抱对方的时候,心情不佳的声音却从旁打岔。   「靖,你抱够了没?我可以走了吗?」   他立刻有如触电般放下手,区宗靖则是叨呛着「死阿松」,仍单手将他扣在臂弯里,转头睨向最早闯进来的男人。   「你还敢说!按照计划,你应该打开窗户让我进来吧?害我得破窗而入,又不是特技表演!」   「有什么办法?那个瘪三自己往窗户挤过去,你不是也毁了我的风衣吗?」   男人无奈地抬抬下巴,只见玻璃散落一地的窗口,的确躺着一件看似风衣的破布。   「还有,你也该改改不记得人名的坏习惯,我姓『柏』,不姓『松』,你这样乱喊,会害我想起不好的回忆。」   「随便啦!反正等你联络好在警察局工作的姘头,把这些人渣收拾干净了,余款就会汇到你的帐户。」   「他不是我的姘头!」   眼看两人开始唇枪舌战,就算卢亚逊不断追问区宗靖「什么余款」,他也不予理会,只是嘀咕着警察总是在事情解决了才出现。   最后,男人推推鼻梁上的镜架,满脸的不耐烦。「没事就滚吧,我要收拾你的残局了,还有,自己注意时间。」   「那就万事拜托了。」   卢亚逊还想问区宗靖要注意什么时间,却被男人「等等」的呼唤声打断,只见对方从口袋中掏出名片,走到自己面前递上,俊美的脸孔也换上一张商业微笑。   「听说你本来是我的顾客?真是可惜了。」   他接过名片,总算得知陌生人的名字是「柏慕尧」,想起之前万明晓曾经提到有位擅长送人的员工,指的应该就是他。   但没多久,手中的名片便被区宗靖夺走,还粗暴地揉成一团扔掉。「不要随便抢别人的顾客,死要钱的吸血鬼!」   「你的顾客?」柏慕尧嘲讽地挑起单眉。「我听Boss说,你本来还抵死不从,吵着不想接案的。」   「少啰唆!」区宗靖不快地吼着,说声「走了」,就揽着他往门外走去,让卢亚逊就算想跟柏慕尧道谢,也只能频频回头。   对方礼貌性地向他点点头,堆满笑容的斯文脸庞仿佛在说:下次请光顾我。   就这样,他们走出了有如危楼般荒废的建筑物,再熟悉不过的轿车,已停在前方等着他,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他整个人就被塞连副驾驶座,连安全带都扣好了。   「我们回家喽!」如此宣告的区宗靖随即发动引擎,载着他扬长而去。   卢亚逊正想抱怨他不让自己表达谢意,却在对方按下音乐播放键的同时,错愕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从音箱轻巧流泄而出的,是德布西那首名为「月光」的钢琴演奏曲。   第八章   终于能够睡到柔软的床了。   卢亚逊难得放肆地呈大字形躺在床垫上,他从未如此怀念头顶那低俗的帐幔,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爱死这过软的床垫了。   身上残破的衬衫早在洗过澡后换掉,可是送洗的衣物今天完全没有机会去拿,而穿过的衣物又尚未送洗,在没有替换衣物的情况下,只能暂时穿着区宗靖的T恤,和他之前一时兴起买来当睡裤的花花四角裤。   没品味又过大的T恤皱得不像样,还带了点烟味,至于那件四角裤就更不用说了,低俗的花纹非常有流氓的风格。   但卢亚逊决定不再抱怨了。   其实穿什么并不重要,他有很多话想跟区宗靖说,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然而,自从回到旅馆之后,对方只是催促他洗澡、上床睡觉,没有什么机会交谈。   浴室的门开了,只穿着运动长裤的区宗靖走了出来,一看见他裸裎的上身,卢亚逊不禁瞪大双眼。   「这怎么一回事?」   让他惊讶的,不是对方褪下衣物更显健硕的体格,而是被强韧肌肉包覆的躯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不深,却触目惊心。   区宗靖只是若无其事地耸耸肩。「没什么,小伤而已,舔一舔就没事了。」   「舔?」   「吼!这也是一种比喻啦!」他一屁股坐在床的另一侧,朝他露出戏谑的微笑。「不过,如果你要帮我舔,我倒是不反对。」   「……谁要帮你做这种事情啊!」   卢亚逊面红耳赤地回嘴,却不免揣测对方身上的伤痕应该是在破窗而入时割伤的,看来风衣薄薄的防护还是有限。反观自己却是不幸中的大幸,原本拿他当肉盾的红发混混,恰巧替他挡了不少玻璃碎片,加上窗帘做了缓冲,他身上没有添上任何割伤。   察觉到他担忧的视线,区宗靖只是伸手摸摸他的头。「你怎么还没睡?折腾了一天,我以为你早就昏迷不醒了。」   难得没有挥开他的手,卢亚逊感受着大掌摩挲发顶的温柔触感。「我想问你,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个嘛……」他故作神秘地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可是商业机密了。」   卢亚逊记得第一次和高逸达电话联络的时候,对方曾说过公司的最高指导原则就是不做违法生意,但从今天的所见所闻,他不知道哪点不违法了?   「对了,我应该跟他说声谢谢才对……」   听见他的喃喃自语,区宗靖困惑地问:「他?谁啊?」   「柏先生啊!」   「谢什么啊?他可不是免钱的!」区宗靖的音调突然激动起来。「我不是说了吗?那家伙是个吸血鬼,什么都要算钱,而且收费高得令人咋舌,你可别被他那张书生脸给骗了,小心被榨干。」   「所以说,你是付钱给他,请他一起来找我……」这个揣测,从区宗靖的沉默获得证实。「这样你不就在做赔本生意了吗?」   「我早就说了,钱一点都不重要。」   「可是……」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流氓单手捏住两侧的面颊,只能骨碌碌地转动眼珠子,不懂对方为何不让他说话。   只见区宗靖长叹一口气,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笨蛋,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   「我……吗?」钝重的脑袋无法运作,卢亚逊口齿不清地重复对方的话。   「这样还听不懂喔?」区宗靖攫住他的脸朝自己拉近。「也就是说,老子被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迷得晕头转向,甘心奉上大把钞票让别人赚,懂了没……」   卢亚逊惊愕地眨眨眼。原来这人当时口中的宝贝,指的正是自己……难道这个凶暴又野蛮的流氓,迷上他了吗?   脑袋一片混乱,在纠葛的思绪之外却有另一种情绪,在内心深处骚动着,随着两人逐渐缩减的距离,心跳越趋剧烈,大声到快要掩盖自己的呼吸声。   扣在他脸上的指头稍稍放松,轻轻摩挲着他的脸,粗犷的面容流露一丝为难。   「真是的,年纪都一大把了,还没有一次告白这么紧张的。亚亚,你怕我吗?」   被那炯炯有神的双眼注视着,卢亚逊想也不想的摇头否认。   他长这么大,也没听过这样耍狠的告白,这种心脏狂跳的感觉,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在心底鼓噪的亢奋,难以名状。   没有察觉到他的挣扎,区宗靖又更靠近了一些,两人之间近到随时会吻上彼此。   「为什么不怕?你现在可是被男人示爱喔:而且你还被他压倒过两次。」   一提到不堪回首的羞愤经历,卢亚逊顿时清醒过来,用力拉开他的手。「我才想问为什么咧!我以为你对我这种胸部平平又毫无魅力的骄傲大少爷没兴趣。」   「你还真会记仇。可是我也没办法啊!当我发现的时候,这里……」   他的笑容更加苦涩,抬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低声说着「满满的全都是你」。   「看到你被人抓走的瞬间,我还以为心脏会停止跳动。」   听到这种话,他的心脏才会停止跳动好不好。卢亚逊垂下视线,不知为何,变得难以直视眼前人。「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了……」   「你的确是很讨人厌啊……」   「你!」   卢亚逊愤然抬起头,却对上那双温柔下垂的眼睛,勾起迷人线条的唇正细数他自知惹人厌的地方——「高傲」、「啰唆」、「倔强」、「目中无人」、「虚张声势」……   「不管怎么想,你都是我最讨厌的类型,偏偏我就是对你迷恋到无法自拔。无论是头发、眼睛、美丽的手指、笔直的背脊……甚至是一片平坦的胸部,我都想据为己有……哪,你还要继续听下去我想触碰你哪里吗?」   「够了、够了……我明白了啦!」   聆听着赤裸裸的告白,卢亚逊只觉有股血气直冲脑门,令人浑身发烫,就连被对方注视的地方也很烫。   「你是不是……跟每一个人……都说这种话?」   「这样说太过分了吧?!我可是从来没有这样主动告白过喔!也没想到被你问着问着就说了。」   嘴上责备他过分,区宗靖带笑的眼眸却丝毫不见愠色。「所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没有经过演练,而是发自内心,只对你一个人说的。」   胸口,仿佛有什么快要满溢而出。他所认识的区宗靖,同时拥有了强悍的身躯,以及桀骜不驯的心灵,如今却目光真挚的向自己诉说直率的爱语,为了自己,宁愿全身布满伤痕……   「不光是你的外表,打从一开始我就被你不轻言放弃的韧性打败,到最后,就连你好强到近乎固执的个性也一并喜欢上了。即使你无法接受,甚至觉得恶心或害怕也无所谓,你知道我不是一个懂得忍耐的人,只是不吐不快,想要让你知道而已。」   怎么可能觉得恶心呢?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每当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和体温,身体就开始紧崩。   那种寒毛直竖的紧张感,并非惊恐或排拒,真要说的话,反而近似上台演奏前的雀跃,甚至是……当演奏完美结束后,四周响起如雷掌声的狂喜。   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区宗靖解释自己纠结的情绪。   这时,对方呼唤着他的平稳嗓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你知道之前我为什么生你的气吗?不光是因为你对我有所隐瞒,甚至后来让自己深陷险境,我更火大的是,我发现自己并非是能让你愿意坦白一切的对象。我希望你信任我、依赖我,但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太自以为是了。」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怕到不敢说。」   因为害怕他不愿意帮自己,害怕他责备自己不诚实,害怕被他厌恶……可是,打从一开始,他就踏错第一步了。   区宗靖苦笑着说了声「这就是我不甘心的原因」。   「我不应该让你怕我才对,其实我也有错,用那种暴力的手段伤害你,是我不对。我早该有自知之明,像我这种粗俗无礼的流氓,并非你会接受的类型。」   卢亚逊很想说「不是」,话却梗在喉咙,因为他不晓得接下来还能回应什么。   「好了,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吧。」摆摆手,区宗靖将他按回床上。「你该休息了,我去兜个风。」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去外面转转,很快就会回来。」仿佛要他安心,区宗靖轻柔地拨弄他柔软的刘海。「放心,我虽然有前科,但绝不会半夜袭击你,我没兴趣侵犯睡美人,那种感觉还挺变态的。」   卢亚逊不是没有感觉到他故作不在意的轻佻语气中,隐含了一丝苦楚。   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对方已站起身来,在床头柜的行李袋里翻找着,似乎正在准备外出的服装。   凝视着在宽广背肌上交错的伤痕,卢亚逊回忆起在车上听到的柔美旋律。   明明从不肯好好记住别人的名字,也不喜欢古典音乐,甚至曾为此和自己起孚执的人,却特地准备了他喜爱的钢琴演奏曲,等他回来听。   这个曾被自己视为流氓的人,说过他不想当小鬼的保母,也不打算温柔对待自己。然而,这正是属于流氓的温柔。   区宗靖也说过「我不是一个懂得忍耐的人」,如今却决定拖着疲惫的身躯外出,只为了让自己获得安眠。   他们的确是不同世界的人,也许以后他再也不会遇到如此狂放不羁、自由率性的人,会告诉他可以不用想太多、可以放心的依赖某个人。   就算他无法定义这前所未有的悸动,却很清楚现在的自己,不想让对方离开。   仿佛受到无形的牵引,他伸手环抱住区宗靖的腰。   「亚亚?」他诧异地回过头,发现自己被跪坐在床上的人拦腰抱住,英挺的眉皱得更深。   卢亚逊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听的话才能让他留下来,以往自己总是能和对方唇枪舌剑一番,如今嘴巴却一点也不管用。   于是,他只是将区宗靖抱得死紧,无言的宣示他不肯放手的决心。   「我不会走的。」作出保证,区宗靖稍微拉开缠在腰际的手,转身面对抱住自己的人。「可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离开。」   卢亚逊无言地摇摇头。他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仍是抱紧他的腰,仰望那正看着自己的瞳孔。他祈祷自己的意志,也能像自己映照在对方眼中的身影一般,传递到对方的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寂静的房间里才扬起无奈的叹息。   「总有一天,我会被你害死。」区宗靖投降般举起双手。「死因就是被这双眼睛电击到心脏麻痹。」   「电击?」   「都说了这只是一种比喻嘛!怎么你老是不懂呢?」   下一刻,强而有力的掌心蓦然扣住卢亚逊的后脑勺,狂风般的热吻瞬间席卷而来。   「呜……」遭受突袭的嘴唇闭得死紧,只能从高挺的鼻腔中挤出闷哼。双唇被用力吸吮之后,舌尖再沿着唇线细细描绘,试图轻挑他唇间的缝隙。   「呐,亚亚……」钻进耳轮深处的惑人嗓音,使卢亚逊紧崩的身体不自觉的放松。「教你一件事情,在这种时候,嘴巴要记得张开。」   无意识地顺从了区宗靖的话,卢亚逊才稍微开启唇瓣,对方灵活的知道就从齿缝探入,舔着齿列上椽,在口腔中翻搅。   仿佛连脑髓都为之搅动的麻痹感受让他双腿一软,却被区宗靖的长臂一捞,牢牢揽在怀里。   甜腻旖旎的亲吻尚未结束。   没有想到亲吻也会让人脑部缺氧,毫无经验的卢亚逊,只能在区宗靖的怂恿下,生涩的仿效对方的动作。   反复轻啄、探索、缱绻彼此的唇舌,尽管好几次听到「好可爱」这种令人不悦的赞美,他也不再提出抗议,因为他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深吻给抽光了。   不知不觉中,虚软的身体被放倒在床垫上,令人差点忘记如何呼吸的亲吻也暂时宣告中止。   卢亚逊被吻到双眼朦胧,模糊的视线中浮现区宗靖困扰的表情,只听他叨念了一句「糟糕」。   「真不该让你穿我的衣服,这样有点性感过头了。」   卢亚逊不知道这件不合身又难看的T恤有什么性感的,还来不及问,衣服却被区宗靖一把掀开来。   「你……你做什么?!」   他错愕地倒抽了一口气,挪动身体往后躲,却被对方以单手压住肩膀,这才发现他没有打算将整件上衣脱下,只是卷在胸口上方。   要脱不脱的窘境,更令人难堪。   尤其是听见区宗靖低喃着「真的很平」的评语,他的脸颊更是羞愧得快要喷出火来。   当他正想怒斥「嫌平就不要看」的时候,偌大的掌心却挺上他胸前,爱怜地摸索着,对方拥有健康肤色的手背和他略显白晰的胸膛形成强烈的对比,粗糙的指腹摩擦到肌肤表面的触感,点燃他一簇一簇的火苗。   「别碰……」   卢亚逊才刚拉开对方造次的手,就见区宗靖缓缓低下头,以宽阔唇瓣磨蹭着他胸前的突起,还重重舔了一下因而翘挺的胸尖。   「啊!」他赶紧捂住嘴巴,没想到自己会发出这种可耻的声音,急忙推开区宗靖的头。「等一下……」   「怕吗?」虽然抬起头来,但区宗靖眼底炽热的情欲火光却宣告着他的理智即将崩解。「怕的话就老实说,只是我没有把握真的能煞车就是了,谁叫你老是要挑逗濒临极限的大人。」   「我没有挑逗你!」   「是吗?昨晚的你可是大胆得很哪!」   「不、不可能……」即使嘴硬着不承认,可其实他昨晚醉得一塌糊涂,记忆全然模糊。   「你不记得了吗?」区宗靖跨上卢亚逊身体的两侧,巧妙的将他困住。「你不但对我高唱小星星示爱,还说我身上的星星闪得你头晕,甚至故意把手指放进我嘴里让我啃,发出好听的呻吟引诱我。」   看他执起自己的手轻咬着指尖,卢亚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糟糕的是,脑袋里残存的记忆,依稀浮现对方所说的某些片段。   「不光是这样,你还自己凑过来强吻我。」   「我……不会做那种事情……」   「还没完呢!」舔舔上唇,他刹那间宛如化身为饥渴的雄兽,虎视眈眈地俯瞰着他。「你说你已经没那么讨厌我了,可以让我摸个过瘾。」   「咦?我……我……哇啊!」   卷起的上衣终究还是被嫌碍事,一下就从头顶剥除,卢亚逊丢脸地大声惨叫,接着连下半身的四角裤也被轻易扯掉,只差一件底裤就全身光溜溜了。   「住手!靖……」   「别用这种可怜兮兮的声音叫我,实在太狡猾了。」   伸出修长的双臂,区宗靖俐落地圈住他的肩头,将他压制在身下,同时在他的颈窝轻咬一口,以示警告。   「留点力气,等一下再好好喊我的名字求饶。」   「我才不要……」   「不准说不要。」   总觉得这两句对话似曾相识,然而还没时间细究,在身上游移的大掌便开始抚摸他赤裸的肩背,沿着腰侧下滑,最后捧住紧翘的双丘揉捏着。   「呜……」   「手感果然很棒……」如此赞叹的区宗靖继续执拗地舔吻身下人胸前的敏感处。   被挑逗得低喘连连的卢亚逊,从自己再也难以抑制的呻吟声中,隐约听见对方懊恼的喃喃自语——   「这下我真的得犯罪了。」   「呼……呼……」   急促的喘息,到底是谁的?为什么已经分不清了呢?应该是发烧的关系吧!   卢亚逊模模糊糊的想着。可是,他根本没有生病,又怎么会发烧?如果不是我烧,脑袋又怎么会热呼呼的一片朦胧,完全无法思考?   或许,都怪抚摸自己的手太舒服了,一直在体内不知名的地方点燃火焰,害他的脑袋也跟着烧坏……   「亚亚……」低哑的嗓音,不断萦绕在耳轮深处。   只要一被这足以撩拨官能的嗓音呼唤,他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温柔的大手梳着他的前发,细碎的吻洒在汗湿的额头、发际,尽管动作再轻柔,但嵌在自己体内的脉动,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有多么不得了。   一个壮硕的男人正把他压在床上,还拉开他的双腿,把自己也有的偾强热物放进他的身体里……   卢亚逊慢慢回想起,自己不久前被体格精悍的流氓剥了个精光,经验值等于零的他,没有多久就被戏弄到失控,在对方手中解放了一次。   他原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还傻傻地问那个臭流氓是不是也要为他做同样的事情?   说起来,即使他瘫软着身子动弹不得,还是拿出诚意问了,只是最后得到「我可以忍耐」这种看似成熟体贴的答案。   然后,区宗靖就这样离开了房间,在他很快回来之后,手上多了一瓶不知名的东西。   当时笑着说「这里是汽车旅馆,该有的都有得卖」的流氓,看起来还是帅得像有星星在闪烁。   直到那瓶不知名的东西抹上他的臀部,卢亚逊才发现大事不妙。   湿湿滑滑的液体就这样浸染着他难以启齿的部位,身体仿佛也跟着被软化了。他忘不了手指入侵那种地方时的诡异触感,还为断扩增数量,糟糕的是,他的身体竟然会对这种猥亵的行为产生反应。   更没有想到,在那种地方的深处,隐藏着令人疯狂的开关,只要轻轻一按,仿佛就宫释放出强烈的电流,让他浑身难以自制的颤抖。   但区宗靖没有揶揄他,反而开心的接着他亲个不停,还一直保证「我绝对不会弄痛你的」。   事已至此,他再怎么纯情,也明白之前那些行为只是前置作业而已,也对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所觉悟了。   接下来,出乎意料的,整个过程果然如同区宗靖所宣告的,没有感觉到一丝痛楚,但一开始被异物充满的压迫感,还是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不过,最糟的部分,就是不舒服的压迫感也只限于一开始而已。   「亚亚,可以了吗?」随着温柔的亲吻,区宗靖盈满欲望的低喃送进他的耳中。   但这不是询问,而是宣告。   「我要开始动了。」   「呜……嗯……」   细瘦的躯体开始承受反复的冲击,胸口因剧烈喘息而上下起伏。   卢亚逊原以为那种狭窄的地方,不可能容纳如此凶狞的物体,但如今,只要对方一抽动,就能带来连脚趾都为之蜷曲的快感。   想攀住上方的宽阔背部寻求依靠,却不知是因自己手心的汗水,还是来自对方身上的汗滴所致,指头不断从那充满弹性的背肌滑落,他只好一再尝试,努力接住对方的颈背。   但用力抠抓的指尖,好几次加深了之前就留在区宗靖背上的伤口。   只见他难受的蹙起眉心,不过强忍着什么似的表情,反而弥漫着一种性感气息,在锁骨前晃动的银色项链更闪耀着璀璨的光芒,令卢亚逊看得出神。   「感觉如何?」扶住他的腰,区宗靖一个挺身冲剌之后,听见身下人以高亢的呻吟回应,充满魅力的唇扬起满足的弧线。「真的不会痛吧?还是说……有更多其他的感觉?」   感觉可多了。   卢亚逊不甘心地咬紧下唇,一想到他不晓得是和多少人共享这种行为才拥有如此老道的经验,就火冒三丈。   嘴里咕哝着「反正我就是缺乏经验」,他示威性地缩紧了两人的结合之处,煽情的呻吟顿时从区宗靖的喉间迸出。   「亚亚……」沙哑的声音,证明了他正努力和濒临崩溃的欲望拔河。「拜托你不要连这种事情都爱逞强好吗?」   这才不是逞强。   他想提出反驳,可惜刚才恶作剧的结果,就是身体被更激烈的撞击着。区宗靖还坏心眼的摩擦他最有感觉的地方,掀起阵阵酥麻的抽疼,体内就像被搅拌的奶油一样快要融化。他再也无暇思考,只能感受对方恣意驰骋所带来的甜蜜折磨。   「啊……哈啊……」手又滑掉了。企图寻求更多支撑,卢亚逊揽住上方人的颈项压向自己,将额头抵上那紧实的肩膀。   眼前颈部和肩膀的连接处,由骨骼刻划出健美的线条,覆盖其上的强韧肌肉,因淌下汗水而透着亮光,这一瞬间,他很想就这样张口咬下……   赫然察觉自己淫猥的念头,卢亚逊不好意思的架开对方的胸膛,抬手遮住自己的脸。   「怎么了?因为我身上有烟味吗?」   不是。而是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下流,因此,他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再抽了。」   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怔住了卢亚逊。他知道对方是个大烟枪,这不是轻易能办到的承诺,但他也知道,区宗靖答应他的事,一定会想办法达成。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嘛!我只是希望你想起我的时候,留在心中的是更美好的印象。」区宗靖苦笑着,低头舔了舔他因诧异而半启的唇。「可是相对的,你现在就要让我解解馋,不然嘴巴空烫烫的,很难受。」   听到卢亚逊低声抱怨「我不是戒烟口香糖」,区宗靖哈哈一笑,再次深深吻住他。   再怎么纠缠都嫌不够的亲吻,如同彼此细腻交缠的肢体,也在牵动着体内横流的情欲,他们从彼此身上感受到交合的快感,同时也带给对方更高昂的欢愉,一次又一次,带往更高的浪潮。   「不行……」抱住对方的指尖收得更紧,卢亚逊以湿润的声音哀求着。「我不行了……」   「再忍耐一下,我们一起去。」   「不行……我要……」   连话都说不完整,一次剧烈的冲撞之后,愉悦的波涛终于吞噬了卢亚逊的理智,他痉挛般的弓起身子,仰头发出悲鸣。   一直处于掌控者地位的区宗靖也几乎同时攀上绝顶,健硕的身躯缓缓倒下,压在他身上。   好重……卢亚逊暗自抱怨着,而且两人都已经获得满足了,竟还维持结合的姿态,也太淫乱了。   但他现在一根手指都动不了,遑论推开这个熊男流氓。   更何况,对方埋在自己颈窝喘息的声音,听起来像在撒娇,却性感得让他原本就急促的心跳更是狂奔到发疼。   于是,他吃力地转过头去,将鼻尖埋进粗硬的短发中磨蹭着,享受这小小的余韵。   没想到,身上的男人突然抓狂似的发出低吼,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你这不知好歹的小鬼!」   「我……我怎么了?!」   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惹对方生气,卢亚逊已被强迫转过身去,背对着区宗靖坐在他腿上,下沉的体重,使得湿润而柔软的地方将尚未撤离的物体吞得更深。   「呜……你……」   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如今在体内蠢动的脉动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来不及抵抗,他就被区宗靖从身后紧紧拥住,连颈项都遭到报复般的咬啮。   「受不了,再继续看着你的脸,我可能会做到你昏死过去为止。」   他现在就觉得快死了。   可是,即使区宗靖宣称不再看他的脸,大掌还是攫住他的下颚扳向自己,再以浓烈热吻封缄他即将出口的埋怨。   靖……靖……   尽管卢亚逊想要开口呼唤,对方也曾说过要他喊着这个名字求饶,但实际上他从未有机会出声。   于是,他在心中不断呐喊着这个让他饱受情欲蹂躏,却甘之如饴的名字,任凭自己再次被卷入官能的风暴之中,享受沉沦的快感。   现在,他还舍不得死去,舍不得失去意识……   第九章   微弱的光线悄悄爬至身旁,趴伏在床上的卢亚逊从窗帘的缝隙看到透亮的天光。   「已经天亮了……」昨天晚上,他还以为自己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醒啦?」   身边轻柔响起的声音,让他想起昨晚在耳边呢喃的撩人嗓音,一时血气涌上面颊,想将赤裸的身体缩回被里,却因为动作太大,难过得连五官都扭曲了。   「好痛……」   「抱歉,你还好吗?」刚才似乎在和谁通电话的区宗靖,露出充满歉意的苦笑。「是我下手太不知轻重了。」   「还好,有点累而已。」   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的身体,当然不只是「累」可以形容,但说真话就太丢脸。   区宗靖也没有全然相信他的说词,拨开他额前的凌乱发丝,轻柔地梳着。   现在明明是如此温柔的手指,卢亚逊却记得昨晚被对方揪住后脑的头发,强迫仰起头,好承受更深刻的入侵,连脖子都好几次惨遭啃咬,对方以全心渴求自己的呼唤声缭绕耳畔,诉说着要他记得这一刻。   这时,拂过发梢的指尖开始下滑,沿着后颈、肩头、手臂,来到虚软无力的手指。   不明白他为何捏自己的手指,卢亚逊懒洋洋地问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我很喜欢你的手指,尤其是弹琴的时候,美得让人受不了……咬起来口感也很好。」区宗靖笑着执起他的手,放进嘴里咬了一下。「说起来,你全身上下的口感都很好。」   「什么口感嘛……」   不过,他的确是有被咬到哭喊求饶的记忆,但主要还是求对方让自己解脱,这种要给不给的折磨太邪恶了。   一再回忆起昨晚疯狂的行径,卢亚逊羞愧得想一睡不醒,可相对于他的尴尬,区宗靖只是以唇瓣摩挲着他的手指,一边哼着熟悉的旋律。   听到对方哼唱的旋律,笑意不自觉爬上嘴角。「你那么喜欢月光吗?下次我弹另一首月光给你听吧!」   「还有另一首?」   「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风格完全不同,我也很喜欢。」   总觉得,那首曲子比较符合他的心情,沉稳的、缓慢的加温,到最后激昂爆发的情感,撼动心灵底层。虽然叔叔常说他的功夫还不到家,放入情感的程度总缺少了那么一点。   可是,他还是喜欢那首带点忧郁气息的曲子,毕竟那首曲子隐含了许多回忆。   「晚上再到酒吧去弹,就当作是我特别献给你的。」   「再说吧!我已经把你送洗的衣服拿回来了,要不要穿?」   「当然要。」他白了明知故问的区宗靖一眼。他可不想一直裸着身体,但尽管他豪迈地抢过对方手中的衣物,却因闪到腰而疼得龇牙咧嘴。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区宗靖没有像往常一样嘲笑他,只是面露微笑,替他穿好了衣服,看了看手表低语。「时间差不多,也该准备退房了。」   退房?卢亚逊有些困惑。如果他们可以离开旅馆,就表示……   「你知道父亲的下落了吗?!」   「……算是吧!」区宗靖的笑容,不知为何有些勉强。   卢亚逊猜想,或许是任务结束之后,他们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朝夕相处,加上大学开学以后,能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其实他们还是可以找时间见面,但由自己开口,好像在哀求对方来找他,他拉不下这个脸。   话说回来,终于能见到父亲,他应该要感到高兴才对,毕竟这是他这趟旅程的最终目的。只是,不知何时开始,渐渐被他抛诸脑后……   抱着忐忑的心情,卢亚逊拎起收拾好的背包上了车。即使路程平稳,还是难免有些颠簸,他不舒服地低吟着。   身旁的人细声安慰他「再忍耐一下」,时而滑过他发际的指尖稍微舒缓了身体的不适,卢亚逊安心地缩进座椅,盯着经过的街景,猜想哪一户会是父亲的住所。   但车子最后停靠的地方并非住宅区,当他正想开口问这是哪里,郜在前方的公园旁,发现一辆眼熟的黑色高级娇车。   一意识到那辆车是属于谁的,卢亚逊只觉得头顶发麻,所有思绪都混乱了,他不可置信地望向身边的男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晚点我会送你回去,他还是坚持要赶过来。」区宗靖的笑容有些扭曲。「虽然基于私心,我是想让你再多留一会儿,可是他急着想早点见到你。」   黑色娇车的车门打开了,跨出车外的人,是卢亚逊好几天没有见面的叔叔,只见他时而看着手表,时而左顾右盼,似乎在等候某人现身。   他瞬间明白了,叔叔在等的人,正是跷家多目的自己。   「为什么……」首先涌上心头的是不解,接着是深沉的愤怒。「是你告诉叔叔我在这里的吧……不对,你早就跟他约好了,叫他来这里接我,对不对?!」   「亚亚,你先回家吧。」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区宗靖已承认了他的揣测。「我手上已经掌握一些线索,只是要确切查出你父亲的住处,还要一段时间。」   「为什么?再几天就好……再撑个几天,我们一起去找他……」   「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区宗靖斩钉截铁的语气,否定了他过度乐观的想法。「昨天我的确是靠自己的方式找到你,要是靠警方的办案程序,等找到你的时候,不晓得你已经遭受什么可怕的对待。只要想到这里,我就焦虑得受不了,何况我也不想假他人之手,教训那个绑走你的混蛋。」   咬牙切齿的说着,区宗靖显然仍余怒未消。   回忆起当时的遭遇,卢亚逊不禁打了个寒颤。要是那时他没有找到自己……他不想再想象自己的下场。   颤抖的手忽然被大大的掌心覆盖住,试图安定他的恐惧,即使还在气头上的他马上甩开,却又被牢牢握住。   「我希望你明白,要逮捕那些人,让他们再也不能对你造成威胁,就不能不经由警方的力量,我们不可能再隐瞒下去。」   「不行!我不能回去……」   只要让叔叔知道他的行踪,一切就结束了,家里没有人乐见他和父亲见面,回去以后,只怕他会被看管得更严。   「反正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我坚持要找到父亲的念头很可笑对不对?」   「你应该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反正不管是你,还是叔叔,都只会叫我放弃,叫我不要找他,却又说我和他多么相像。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整个家族的人都把他当成不存在的人?还有,为什么他明明是我的父亲,却把我丢下不闻不问……」   一样天生就是成为钢琴家的手,一样热爱着弹琴的乐趣……自己的身体里流着那个人的血液,却感觉不到那个人的存在,只留下无限的迷惘纠缠着他。   「我每天都在思考这些事情,我静不下心来,演奏会就要开始了,我连该弹些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办法好好练习,就像我弹出来的东西一样,整个人乱七八糟……什么都不是……」   「亚亚,你听我说。」攫住他的双臂,区宗靖以坚定的目光直视着他。   「我不是说你想找父亲的事情不重要,而是你不需要为此在外流连,我会在你的演奏会开始前帮你找到他,让他和你见面。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完成,但是在这之前,你必须先回家。请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再去找你。」   为什么要他等呢?他不想等下去,他没办法回到那座形同牢笼的家苦苦等待,等待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的曙光……   突然间,卢亚逊意会到了什么。   「原来如此……」那瞬间的领悟如同脱缰的野马般,急速往负面的方向奔跑。「我也是你一夜情的对象吗?」   「什么?」区宗靖怒不可抑地咆哮,扣在他手臂上的指头力道大得仿佛要掐出几道指印。「你为什么不懂?我对你是认真的啊!」   「不是吗?你明明早就决定要把我送回家,昨晚却……却对我做出那种事情……」   「这是两码子事!我从未想过自己的心意能够得到回应,更没有想到你会抱住我……」   「说到底,你还是骗了我,我看你对谁都能说出那种甜言蜜语吧!第二天就要背叛我,还面不改色的说喜欢我……为什么不先告诉我,要赶我回去?」   「如果我说了,你也会像逃离那个家一样,从我身边逃开吧?」   这一针见血的反问令卢亚逊无从反驳,咬紧了下唇不发一语。   「我不希望你再跟着我过这种躲躲藏藏的生活,你回去之后,也冷静的想一想,你是不是还愿意和我在一起?还有,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没想到区宗靖会提出这种问题,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突然间,他发觉昨晚那无法定义的情绪,或许正是以此为名,而如今被质疑的羞愤,犹如蒸腾的热气般笼罩头顶,令他无从开口。   「或者说,我想知道的是,你喜欢我到什么样的程度?是不是足以让你舍弃现有的幸福?虽然你让我抱,却没有向我明确表达过心意,我本来以为这样就足够证明你的想法,但我们之间存在着比想象中更大的差异。」   如同紧扣在手臂上的指头,区宗靖笔直的视线像是在探寻答案,又像藉此隐藏不安。「不只是年龄,我们生活的世界本来就天差地别,唯一的相同点只有性别,这却是最大的问题……从今以后,会有更多你无法想象的困难需要跨越,你懂吗?」   「我不懂!你不是说过,什么年龄、阶级之类的事情,你根本不放在眼里吗?」   「那是对我而言啊!但是你呢?要你先回家,对我来说也是一个赌注,我要你思考怎样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我不希望你为我牺牲一切之后,最终却告诉我,你后悔当初选择了我。」   「我不知道你要我选择什么!可是我不能在这里停下脚步,好不容易得到父亲的线索,为什么非得在这里结束不可?」   卢亚逊揪住区宗靖的上衣,生怕他离去似地不肯放手。「如果你怀疑我的心意,要我说多少次喜欢你都可以,但是我不能回家……」   「别再说这种话惹我生气。」扳开他的手,区宗靖凶狠的神情就像当初那个粗鲁的流氓。「我要的不是这种廉价的东西!」   「那你以为我又是为了什么让个男人抱?」说出这种极度羞耻的话,卢亚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昨天晚上,或许你心里想了其他的事情,但我对你没有一丝隐瞒……」   抛弃应有的防线,从声音、指尖,甚至体内最隐密的深处,全都彻底沉溺,但为什么换来的,却是对方的背叛?   在僵持不下的气氛中,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一时间谁也没有出声,连呼吸都嫌尴尬。   过了好半响,区宗靖才呐呐地开口。「应该是你叔叔,可能等得不耐烦了。」   「不要,我不回去!你带我走,现在就走!」   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区宗靖转身趴伏在方向盘上,以平静到近乎冰冷的语气,又说了一次「回去吧」。   「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完成和你的约定。」   「可是……」   「算我求求你,先回家去!」   自始至终,区宗靖似乎铁了心,没有再回过头看他一眼,无视于他的求助,忽略他的痛苦……   卢亚逊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决定,他只知道,如今深深折磨他的,是遭受最信任的人背叛。自己怎么会这么笨呢?不是已经在剧情卑劣的电影里看过很多次了吗?不是打从第一天认识对方的时候,就知道他对「顾客」抱持的态度是什么了吗?   上次是她穷追不舍好不好!我早就跟她说好一夜之后就要好聚好散……   所以,自己也不该这样穷追不舍。一夜之后,他们就必须结束这如同花火般短暂的恋爱,因为再怎么灿烂,燃烧殆尽之后,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好,我会回去的。」最艰难的决定,终究还是说出口,卢亚逊假装没有察觉身边人的肩膀动摇了一下。   「你也不用再帮我找父亲了,既然你毁约在先,把我送回不是我要求的地方,从现在开始,我就要解除和你的契约,不再委托你处理我的案子,这几天的钱我还是会付给你,但是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躲开对方伸出的手,卢亚逊推开车门,毫不犹豫地跨出车外,迎面而来的,是和晦涩心情全然相反的清爽凉风。   听到区宗靖在身后呼唤自己,他缓缓转过身去,挺直了背脊,如同演奏结束后,向听众行最后的感谢礼,以澄澈的目光凝视着曾经让他心动,也让他心痛的人。   「我绝对不会等你的,因为我也不会再相信你了。」   为了保持仅剩的一点自尊,他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砰」的一声甩上车门,他朝黑色轿车快步前进。他不敢回头,也不敢聆听,因为只怕再怎么等,都不会有回音。   叔叔惊喜的面容就在前方,自己应该有记得挤出笑容吧?   在被叔叔用力拥抱后,他木然地坐进车里,等待车子开动。叔叔似乎问了他很多事情,像是「没事吧」、「脸怎么受伤了?」之类的问题,但是,他连自己答了什么都不记得。   直到叔叔指着窗外,问了声「那位就是救了你的人吧」,他才敷衍地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视线的底端,正是自己刚才匆匆逃离的车子。   而光是眺望着都会令人泫然欲泣的车影,已慢慢驶离他的视线范围。   「真是的,本来还想向他道谢呢!多亏他……咦?亚逊,你怎么了?你这孩子真是的,回来就好,已经没事了……」   一直到叔叔揽住他的肩,轻声说「别哭」,卢亚逊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那一夜,他们倾注了所有的激情拥抱彼此,但清醒之后,他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假象,在糖衣底下隐藏的,是真实的背叛,和现实的残酷,也才发现,自己终究只是一个渺小而无力的孩子。   将脸埋入掌中,他无声地哭泣着,好遗忘那渐行渐远的车影,和再也不会相见的那个人。   回家已经一个多礼拜了。   卢亚逊扳着手指,数着这没有任何意义的数字。   尽管在回程的路上,叔叔以体贴的语气安慰他,但回家的第二天,就把他叫去训了一顿,还宣布禁足一个礼拜。   只是不管叔叔怎么追问,他都绝口不提这几天的遭遇。叔叔只知道他瞒着那间快递公司,要求派人陪他去找父亲,而那名快递人员刚好解救了被绑架的他,并且报了警。   至于其余不该曝光的事情,叔叔也无从得知,还带着他登门造访万事达,说要向区宗靖当面道谢,不过前来接待的高逸达只是彬彬有礼地致歉,告知「靖这几天休假」。   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丝期待于是跟着破灭了。明明是自己说不想再见到对方,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全心投入演奏会的准备。回到好几天没有碰过的钢琴前,弹着熟悉的旋律,指尖却不听使唤。   情况,比离家前更糟。   他无法专心练习,不管怎么弹,都会想起在那个灯光昏暗的酒吧里,自己抛开一切顾虑,忘情弹奏的愉悦心情。   如今空荡荡的钢琴椅没有人硬是和他挤在一起,给予他安心的感觉;寂静的空气里,再也嗅不到那股令人心跳的气息,但有力的臂弯、灼热的吐息,被强势入侵、占有的满足感,又如同烙印般打在他灵魂深处,无法忘怀。   「亚逊。」叔叔的呼唤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眼前的听众席。   卢亚逊转头看向站在演奏型钢琴前的叔叔,又一次告诫自己,如今,他不是在那间弥漫着各种诡异气味的酒吧,而是演奏厅的舞台上。   叔叔询问他对新演奏厅的感想,他只是挤出一丝笑容,应了声「还好」。   明天就是八月八日──是他从未纪念过父亲节的十八岁生日,更是一年一度的家族演奏会正式登场的日子。   这几天,叔叔已经不再批评他支离破碎的演奏,因为在他们眼中,他只是因为才刚历险归来,还未走出绑架的阴影,就连叔叔也问过他是不是要放弃上台,但他拒绝了。   就算无法见到亲生父亲,至少,他应该为了叔叔,为了刻意选择他生日这天举办演奏会的家人们,完成这件事情才对。   这么说来,他当初根本就不应该为此离家。只要让自己麻木,不去思考里面蕴涵的情感、不去思考自己该有的情绪,像机械一样摆动手指就行了。   反正,也不会有人理解他的心情。   之前自己为何非要坚持走完全程不可?为何将自己的家视为牢笼?那种近乎崩溃的感受,根本就不必要。   回想起那时的自己,简直就像为了无聊小事发狂的小丑,丑态尽出。   这时,入口处有人向叔叔挥手,似乎是认识的人,但卢亚逊从未见过对方。   「我过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目送叔叔和来者一同消失在门口,卢亚逊眺望着比以往更辽阔也更空旷的听众席。   他不习惯这么安静的气氛,于是在动辄上百万的钢琴前坐下,他推开琴盖,敲打琴键,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室内。   现在的自己,还能弹什么?或者说,他到底想弹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最想弹的那首曲子,是承诺过某人要献给他的月光奏鸣曲。   不知不觉中,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开始在键盘上滑动。沉稳、悠扬的乐声从指尖流泄而出,却感觉不到月光照射在湖水上的宁静,而是满腔无处宣泄的情感,重重按在琴键上的指头,宛如压在心头的阴郁,不断的拉扯、缠绕、翻腾……   因为,不管他怎么想念对方,那个人根本听不到。   难以承受这种喘不过气的痛苦,他倏地抽回手,沉重的琴声戛然而止。   「啪啪啪……」身后骤然响起一阵掌声。   以为是叔叔回来了,卢亚逊回头一看,才发现来者并非他预期的人。   站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虽然陌生,温和的面孔却似曾相识。   「你……你是……」   「抱歉,现在才来看你。」男子微微一笑,有些沧桑又带点忧郁的笑容和卢亚逊的回忆缓缓重迭──那个为他弹着月光奏鸣曲的身影,以及哀伤的侧脸。   只是眼前的人,比记忆中添加了几丝皱纹,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修长手指,是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   「父亲?」从未呼唤过这个陌生的词汇,卢亚逊也听得出自己的口气有多不自然,就算如此称呼对方,也没有任何实质感受。   而对方的微笑也趋于苦涩,说在离家前,他喊的还是「爸爸」。   一瞬间,他显得手足无措。   自己一直寻寻觅觅的人就这样出现在面前,突如其来的冲击,让他不知该惊讶还是该惊喜。   「你怎么会在这里?叔叔他……」   「昭慈知道,我跟他谈了很多次,他才同意让我和你短暂会面。」   直到父亲和他并肩坐在钢琴椅上,卢亚逊才稍微有了一点真实感,心中的不解却未曾消逝。   「为什么……为什么叔叔要这样对你?」   「这么说吧,有人能够接受自己的家人抛妻弃子,和男人私奔吗?」   出乎意料的事实怔住了卢亚逊,不知该如何面对态度坦然的父亲。   他曾经从佣人那听说父亲跟母亲结婚前,早就另有恋人,却在爷爷的坚持下被硬生生拆散,因此父子反目,只是没有想过真相会是如此。   他总觉得,如果那个流氓听到这件事,八成又会笑着说「你们不愧是父子」,因为,明明身为同性,自己还是愚蠢得爱上了那个人。   「亚逊,如果我说的话让你觉得不舒服,我很抱歉,可是我觉得自己的感情没有错。」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卢亚逊摇摇头。如果这是错误的,那自己也犯了相同的错。「只是……因为这样就说你去世,实在太奇怪了……」   「他们说的也没错,毕竟我应该在那场车祸中就死去才对。」   「车祸……所以,你和母亲真的是在旅行途中出了车祸?」   卢昭陵有些困惑的重复着「旅行」两个字,在意会过来的瞬间露出苦笑。「就当作是这样吧!其实在车祸发生前,我已经离家了。」   卢亚逊这才想起叔叔说「他不是你该记得的人」时,那不知是愤怒抑或痛苦的复杂神情。换言之,打探到父亲消息而追上去的母亲,或许是为了挽留回他,或许是去兴师问罪,但在交谈中,悲剧就发生了。   「我当时伤势挺严重的,还有记忆混淆的现象……」   接下来卢昭陵花了一些时间向他诉说这段日子以来的历程。原来等他确定自己是谁、发现妻子在车祸中去世,以及自己因失踪而被宣告死亡,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这段期间,他一直和恋人在一起,对方全心全意地照顾他,却不让他和其他人联络。   「这样也好,像我这样任性地抛下一切,让家族蒙羞,还害死妻子的人,本来就该在那场车祸中消失才对。」卢昭陵的侧脸因为自责,显得格外落寞。   卢亚逊明白母亲的遭遇并非全是父亲的罪过,却说不出安慰的话语,也不知这种纠葛的情绪该从何解释,最后,他只能劝告父亲不该再说这种话。   「你好不容易活下来,再说自己的生命没有价值,有人会伤心的。」   「是吗?」卢昭陵笑了笑,低声补上一句「那个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后来我们在你上次去的地方落脚,我开始写信给你。第一次收到我的信,昭慈很惊讶,当时你爷爷还在,但他们的决定,你也很清楚。」   「你是说……把你当成已经不存在的人吗?」   尽管没有回答,卢昭陵云淡风轻的眼神,似乎不在意自己遭到忽视。「我没有将当时住的房子退租,就是期望有一天昭慈会原谅我,愿意让你来找我。在那之前,我可以等。」   等到获得谅解为止吗?在他们见面之前,十几年的岁月已经流逝了,卢亚逊不敢想象,如果父亲没有主动来找他,还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取得真正的原谅。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不可能出现的曙光?   请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再去找你。   那个人也说要他等,却不再出现,虽然这是自己要求的结果,然而,这就是自己最终的决定吗?自己所选择的,就是和那个人就此不再相见吗?   「那为什么……你现在又来了?」   「有位年轻的先生来找我,他拜托我,一定要在你生日之前和你见个面。」   他的语气依旧淡漠,但投射在卢亚逊心中的小石子,撼动了最空虚的部分。   那个人,没有背叛他的信任,没有忘记和自己的约定……一旦记忆描绘出那高大宽阔的身影,甜蜜与痛苦的感受便跟着在心底徘徊不去。   「他……他还说了什么?」   「你跑来找我的事情,我大部分是从他那里听到的,他第一次找上门的时候,我真的非常惊讶,没想到还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卢昭陵有些尴尬地说,原因在于他的恋人曾试图阻止他们见面。   「他前后来了很多次,直到我答应他一定会和昭慈沟通,找机会跟你见面,他才放心离开。亚逊,我可以问他是谁吗?」   卢亚逊怔了一怔,他不知该如何定义对方的存在。「谁也不是……他只是……只是我花钱请来找你的人。」   「谁也不是吗?这个答案很有趣。他告诉我,对他来说,你比谁都重要。」   在父亲温柔的目光下,卢亚逊回忆起自己向对方呐喊着「我不会再相信你」的那一刻,心脏瞬间被揪紧。   再一次,他说了谎话,因为那个人太重要了,重要到他希望自己能把他当成不存在、不再想起他。   他这才发现,自己始终还是奢望着那个人回来。   见他不再回话,卢昭陵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将手放上键盘。「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弹过月光奏鸣曲给你听?」   看他点点头,那双写满岁月痕迹的右手指尖缓慢地弹出三连音,引导出悠扬的旋律。   「那一次昭慈发现我偷偷溜去你的钢琴教室,把我痛骂一顿。但我这个父亲从未对你尽过责任,唯一能教你的,只有这首歌曲而已。亚逊,这首歌给你什么样的感觉?」   无法实现约定的痛苦……他知道答案,却没有说出口。   「听说『月光』一名,并非贝多芬自己取的,而是一位乐评家以此形容聆听这首歌时的感受,才不陉而走。」   宛如祈祷般的旋律,藉由琴键吟唱着,给人更为肃穆而虔诚的感受。   「已经不会有人知道,贝多芬在写这首曲子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但是,你要懂得确认自己的感情。」   突然间,卢昭陵不再觉得父亲的琴声沉重或忧郁,反而有一种专注表达某种情感的隽永,令他听得出神。   「十七年前,我在演奏会上弹了这首曲子。当时,我看到那个人坐在台下……」卢昭陵转头望向听众席,仿佛恋人正坐在那里聆听。「我看着他红着眼眶却没有掉泪,最后,连曲子都没听完,他就默默地走了。」   乐曲进入最高潮而激昂的部分,然而,他却停下手,不再继续。   「于是,表演结束后,我决定离开家里。」   看见父亲颤抖的指尖,卢亚逊才发现,他并非不想弹,而是失去弹下去的力量。   「你的手……」   「这也是车祸的后遗症之一。」指尖轻轻拂过琴键,仿佛在感受残余其上的撼动。「人的一生有很多抉择的时刻,我只是选了绝对不会后悔的那个选项。」   即使失去了最珍贵的天赋,也不会后悔吗?卢亚逊握紧了拳,却回忆起那个人的掌心覆盖其上的温度。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不能弹琴了,但还能保有那个人给予的温暖……   「我知道自己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不是孝顺的儿子,更不是忠诚的丈夫,但我不曾后悔,我可以被众人唾骂,却不想再辜负那个人。」   「值得吗?」疑问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卢亚逊不晓得这是在问父亲,还是在问自己,却听见父亲笑着回答「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对我而言,这是值得的。在你心中,有一个让你愿意鼓起勇气抵抗考验,却不会感到后悔的人吗?」   他这一生,是否会再遇到这样的人?   我要你思考怎样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那时那道笔直的视线、握在手臂上的指尖,挤压着他的灵魂,传来阵阵抽疼。   我不希望你为我牺牲一切之后,最终却告诉我,你后悔当初选择了我。   突然间,他终于明白了,那个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要自己离开,也终于明白,对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告诉他这是个赌注。   他的生命,是父亲给予的;他的成长,是叔叔耕耘的;但是,教会他爱情的定义,却是那个看似粗鲁,其实比谁都温柔的流氓。   你真的喜欢我吗?   如果这不是爱情,又怎会在拥有时如此沉溺,以至于遗忘了该面对的困境?又怎会在失去时如此痛苦,蒙蔽了奋力挽回的勇气?   所以,他还有一项重要的课题要学习,就是像父亲一样,找出自己绝对不会后悔的选项。   莫名的亢奋在胸口激昂着,这一刻,他好想弹奏那首奏鸣曲。   第十章   如雷的掌声不断回荡在偌大的演奏厅内,久久不肯散去,甚至有人起身鼓掌,表达最高的赞赏与敬意。   区宗靖远远凝视着在舞台上弯腰致意的优雅身影。剪裁合宜的西装,衬得纤瘦的身躯更加修长,柔顺刘海随着低垂的头颅轻轻晃动。   只有自己知道,那细滑发丝拂过指尖时的触感,以及拥抱温热身躯时的满足。   从最后一排站起身,在尚未消失的掌声中,他抱着洁白的百合推开门扉,踏出还盈满掌声的空间,迎面而来的明亮光线,让双眼难以适应。   迈开宽阔的步伐,他走过通往大厅的走廊,穿着笔挺西装的挺拔身影不时引起路人侧目,他却视若无睹,神态自若地往目的地前进。   一走到位于大厅入口的接待处,原本还低头缮写赠花者名单的小姐,一看到他就满脸通红。   他只不过开口说了句「请问」,对方就小鹿乱撞得连声音都在颤抖。「有、有什么需要我……我为您服务的吗?」   「请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他?」接过他手中几乎抱不动的百合花束,接待小姐一脸困惑。「请问是哪一位?」   「最后一个演奏的那位。」   「你是说亚逊吗?好的。」会意过来的接待小姐,小心翼翼地将花束摆在身后的开放式陈列柜,但上面已经放了不少指名送给卢亚逊的礼品或花束。   察觉到他的目光,接待小姐露出引以为傲的微笑。   「那个孩子很了不起吧?明明才遭遇到那么可怕的事情,今天的演奏却还是很精彩。」   「精彩?应该是吧……不过,我不是很懂得欣赏音乐。」   或许并非第一次遇到这种不懂音乐,却来听演奏会的人,接待小姐噗哧一笑,但没有任何鄙视的意思。「德布西的月光一向是亚逊的招牌曲目,但今天他弹得特别有感情,也不是说以前的不好听啦!只是有点太完美了,就像示范演奏一样。今天却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区宗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其实只要是对方弹的琴,不管是视觉还是听觉,都令人沉溺,所以他也无从分辨好坏。   不过,第一次在酒吧听到的那首月光,总觉得对方弹得有些犹豫,而如今,那股不真切的感觉消失了,每一个音符虽然踏实,却也轻盈优美,更紧紧攫住他的视线和每一根神经,的确和自己那张听到快要烂掉的CD不太一样。   然而,他也知道那首曲子并非属于自己,能让对方拥有如此觉悟的,并不是自己。   「只是有点可惜,我还以为他会弹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呢!」   接待小姐的叹息令区宗靖胸口一阵揪紧,他想起在舞台上光采耀眼的人,曾经说过要为他弹奏那首月光奏鸣曲,今天却演奏了另一首曲子,并宣称「要献给一位对我来说很特别的人」。   「听说昨天他来勘查场地的时候,有工作人员听到他在弹这首曲子,也是赞不绝口。他们都很讶异这么年轻的孩子,竟然也能表达出那种深沉的情绪,实在很了不起。」想要和难得的超级帅哥多聊聊,接待小姐变得饶舌起来。   「有人说,贝多芬为了献给他年轻的恋人才作了那首曲子,不过应该只是增加故事性的谣传啦!但亚逊能弹得好,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我们都在猜他今天会弹哪一首『月光」。」   但是,对方终究还是选择了另一首歌,而不是献给他的。   无法持续这个令人难受的话题,区宗靖敷衍地应了一声「是吗」,向接待小姐点头表示感谢之意,随即转身。   「先生!请你等一下。」接待小姐急忙唤住他,取出一张典雅的小礼卡。「请问您这束花的署名是?」   「不用了,我只是想要送给他,如果让他知道我是谁,他可能就不会收下了。」他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对身后的呼唤充耳不闻,快步离开了会场大厅,朝停车场走去。   一回到熟悉的空间,他松开领口的钮扣,舒了一口气。   大热天还得穿西装,即使材质再怎么好,还是有种被束缚的感觉。除此之外,他也不习惯那种充满压抑气氛的地方,从台上到台下的距离,仿佛他们之间无法拉近的差距。   那里的确不是属于自己的世界。   于是,尽管他拚命奔走才取得卢昭陵的保证,并自认完成了约定,却无法和卢亚逊见面。而同时,对方似乎也做出了决定,只是曾被宣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的自己,并非那个最终的选项。   「简单来说,我就是彻底被甩了嘛!」他焦躁地发动引擎。最可恨的是,明明心情奇差无比,他还得去完成一个临时交办的任务。   虽然想回公司休息,但委托者指定的时间不上不下的,要是回去就会来不及赶到约定的送件地点。   「啧!要不是缺钱用,我才懒得接这种案子。」   这件委托案,连要递送的物品都很奇怪,是一把钥匙,地点是某间知名大学的大楼。难道是有人被锁在教室外面进不去?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去找锁匠或学校的行政人员吗?真是莫名其妙。   尽管抱怨连连,他却无法违抗雇主的要求,毕竟没有留住「小肥羊」的自己,早就被奚落是「赔钱货」了,现在还欠了黑心雇主一个很大的人情债。   他原以为这种慈善演奏会非常冷门,谁知道打着「卢昭慈」家族的名号,就变得挺有市场的,尤其是他们最年轻的成员,经历绑架风波后还坚持出场的傲骨,让门票一下就变成大热门,前一天才急着找票的自己,根本不可能进得去。   谁叫他挣扎到最后一刻,才决定要去参加演奏会。   虽然他讨厌找同事帮忙,而且为了这个大少爷,他早欠了不少人情债和现金债,但最后无计可施的他,还是得靠那个邪恶的雇主,透过关系拿到公关票。   「我还真是损失惨重啊!」一边感叹着,他一边将车子开往指定的地点。   看看手表,自己似乎太早到了,距离约定还有一点时间,只好把车停在附近的路旁,打开车窗吹吹风。   或许是还在暑假期间,学校附近看不到几个人影。   「啊啊……怎么连个能看的女大学生都没有啊?真是间烂学校。」   心想「念这种学校八成也很无趣」,他下意识地掏掏口袋,想抽根烟排解无聊,却发现怎么都摸不到熟悉的烟盒。   「笨蛋,我不是已经戒了吗?真是的……」   趴在方向盘上,他想起自己曾答应过讨厌烟味的人以后不再抽烟,也确实把所有的烟都丢掉了。   算一算,他的戒烟生活已持续好一阵子,没想到自己还挺有毅力的。   可是,总觉得嘴巴空空的,仿佛少了什么似的,好几次难过到用手指抠自己的嘴巴,陆圣晖还大惊小怪地嚷着要他去看医生。   他只是……很想念亲吻那个大少爷,或是啃咬他纤长十指的口感。不光是嘴巴,他连耳朵都痒得受不了,全身上下好像都不对劲了。   习惯性按下音响的开关,上次还未听完的钢琴演奏曲顿时如同银白色流水般溢满了车内的空间。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只要他想念那个爱啰唆又爱说教的大少爷时,就会反复聆听原本被他视为催眠曲的音乐。   请你不要再听这种吵死人的垃圾音乐。   没兴趣就不要老是对我毛手毛脚。   老是抽烟的话,舌头会长毛喔!   不知为何,最后总会想起那一句无厘头的叮咛。   区宗靖先是哑然失笑,接着大笑出声,笑到连眼泪都流出来了,然后,他把车窗升起来,将车内的音响开到最大声,沉浸在对方还留在自己身边的错觉中。   终于到了送件的时间。   看过手表做最后的确认,区宗靖朝约定的大楼走去,一听到各种乐器的演奏声,他知道自己来到音乐学系的地盘。   又是搞音乐的?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现在他对学音乐的人很感冒。   第一个学音乐的人,让他来回跑了好几次荒山野岭,还差点撞车。   第二个学音乐的人,任凭他讲到口干舌燥,仍叫他不要妄想让第一个人见到第三个学音乐的人。   至于第三个学音乐的人……先是莫名占领了他的心,最后,也彻底伤了他的心。   依照手中的纸条,他沿着教室外的长廊,一路寻找目的地。   「钢琴……教室吗?」抬头确定门牌正是自己送件的地点,区宗靖站在紧闭的门前,隐约听见室内响起弹奏钢琴的声音,不禁竖起耳朵。   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倾听,隔音设备堪称良好的钢琴教室,只是断断续续传来朦胧的乐声而已。   敲了门也没人回应,等到不耐烦的他,决定试着用手上的钥匙开门,没想到,门锁发出清脆的「喀嚓」一声,有如欢迎他的到来般敞开。   从未听过的乐曲,如同涟漪般缓缓迎面袭来,仿佛正向他倾诉着什么。   有种无意间闯入他人领域的感觉,区宗靖伫立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   「太慢了。」   然而,悦耳的琴声在此时蓦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有点傲慢,还有点烦人的声音。   不满自己准时送件却遭到数落,他正想发飙,却赫然发现坐在钢琴前、身穿合身西装的那个人,正以一双清澄无瑕的眼眸笔直地凝视着自己。   「……亚亚?」   「你让我等太久了。」   眼看卢亚逊站起身来,向自己逐步走近,区宗靖还以为自己因为宿醉出现幻觉……不对,他也禁止自己豪饮好一阵子了。   眼睁睁望着对方走到自己面前,那随脚步轻扬的淡色发丝,和细致优美的脸庞,都在说明眼前的人并非幻觉。   「你刚才不是还在演奏会那里吗?跑到这里来干么?」   「所以说,你有去看我弹琴?」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看这小鬼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他不由得揣测对方是不是安排了人来堵他。   当初他半拐半骗的要这个大少爷回家,是不得已的下下策,他也为此夜不成眠了好几天。因为,只要想起对方呐喊着「带我走」的悲伤神情,以及责备自己把他视为一夜情的对象时,胸口就犹如被火烧伤般疼痛难耐。   所以,就算这个有钱大少爷现在想要找人痛扁他,他也认了。   见他不答腔,卢亚逊不耐烦地蹙起形状姣好的眉。「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希望我去找你吗?」   这下换卢亚逊沉默了,区宗靖也只能露出苦笑,笨拙的转移话题。   「所以说,是你委托我们万事达送钥匙来给你的喽?还有其他吩咐吗?」   不知为何,卢亚逊只是咬紧了下唇,没有说话。   就算是如此好强而任性的态度,表情生动的脸蛋还是让区宗靖看到出神。对甩了自己的人念念不忘,他忍不住自嘲太不够洒脱了。   「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就……」   「我想委托新的案子给你。」   这突如其来的要求,令他更加困惑。   「这你应该跟Boss谈吧?他一向不让我们干涉接案的事情。」   「可是我只想跟你谈。」   他知道,这个小鬼拗起来不好应付。「好吧,那你要我帮你送什么东西?先说给我听听看。」   「就在我面前。」   区宗靖「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对上卢亚逊斩钉截铁的目光。   「我要你,把自己送给我。」   「……什么?!」   他诧异得连嘴角都毫无形象地歪斜了,可卢亚逊仍语气严肃地说明委托内容。   「也就是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需要你,你都得留在我身边,这就是我的选择。」   「你的……选择吗?」   也就是说,自己才是他最终的抉择吗?   正因为他爱着这个人,才不愿对方日后陷入懊悔的深渊,他不忍心强迫对方在懵懵懂懂之际,做出后悔一生的决定。   或许他表面上洒脱的放对方离开,内心却仍不断祈祷对方最后还是会选择自己,告诉自己,就算牺牲一切也无所谓。   而今,他只能无声渴求、原以为早就绝望的祈祷……似乎传递到对方心中了?!   区宗靖必须花很大的力气,才能阻止自己反问他是不是在戏弄自己。「可是,你不是弹了另一首月光?」   「那是属于叔叔的场合,是他期待已久的成果,那首曲子当然是要献给他,在我见到父亲之后,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   「你见到他了?」   区宗靖的问题,卢亚逊以点头默认,随即垂下浓密的睫毛。「只是我没想到,你真的会遵守约定。」   「我就这么没有信用吗?」闻言,他自我解嘲地叹口气。「说的也是啦!第一次见面,就让你撞见那种场景嘛!」   「只要你答应我不会有下一次,我就不再追究。」   「你以为你是警告逃妻的丈夫喔?」   不理会他的揶揄,卢亚逊抬起澄澈的目光继续说下去。   「在你们眼中,我或许只是一个孩子,但是我至少能够分辨自己的感情。而且,正因为我还是个孩子,所以我最清楚的,就是自己最想要什么东西,然后想尽各种方法也要拿到,就算我会挨骂、会被瞧不起,我还是要你,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浑身都是臭味,好色又没有礼貌的流氓。」   「笨蛋,不要用那种正经的表情说我坏话,还有,我已经戒烟戒酒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他却伸出手轻轻抚摸卢亚逊的脸庞。   天啊!他想死这贴着手指的美妙触感,还有低声呼唤对方时,那为之轻颤的可爱反应。   「亚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不管是叔叔、父亲或是你,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意义也都不同。献给你的那首月光奏鸣曲,我只想弹给你一个人听,不会让别人听到。」   语毕,卢亚逊以小声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着「所以我才会把钥匙交给你」。   至此,区宗靖终于明白这件奇怪案件的由来,幸好,他这次也意外的屈服于雇主的淫威下,没有拒绝接案。   以为早就被自己遗忘的浓烈爱意顿时弥漫胸口,原本只是轻抚面颊的手,捧住了卢亚逊的脸庞使之仰起,让彼此四目相对。   「你真的不会后悔?」   「如果有一天我后悔了,责怪你让我放弃太多的时候……你就弹小星星给我听吧!」   「小星星?」看他认真地说着匪夷所思的话语,区宗靖发现自己有时很难跟上大少爷的思考回路。「你又喝醉了吗?」   「就是小星星,这样我就会记得自己现在的心情。」   卢亚逊专注凝视着他的晶莹双眸,仿佛也闪烁着莹莹光芒,突然间,他的脑海中浮现了那段歌词。   「这样我就会记得自己有多盼望你能陪在我身边,记得自己如果失去了你,就会痛苦到像心脏破了一个大洞,还有,记得我现在光是看着你就觉得头晕目眩,想要伸手拥抱你……好痛!」   在卢亚逊抱住自己之前,区宗靖已经展开双臂,将眼前这高傲、好强、过度天真却惹人怜爱的大少爷揽入怀中,仿佛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身体般,用尽全身的力量紧紧拥住。   「你这个笨蛋大少爷,我不会弹什么小星星啦!」   「那就学啊!我可以教……唔……」   低头堵住那还想说些什么的唇瓣,区宗靖不给他抗议的机会,只是尽情温习那笨拙却认真回应自己的唇舌,填补这几天从嘴里开始蔓延的空虚感。   虽然他不会弹钢琴,但是,他想起其他更有效的方法,让对方再也说不出后悔想要他的话。   尾声   在和外界区隔的钢琴教室里,回荡着年轻男孩认真的歌声──   「Do──Do,So──So,La──La──So……」   和支离破碎的琴声。   「停、停、停!重来一次,就这么几个音要弹几次?你自己到底有没有在练习啊?」没多久,年轻男孩的合音便转为忿忿不平的抱怨。   最后,外表像是流氓的男人,发出不耐烦的咆哮。   「吼!什么几个音而已,手指要换来换去的很麻烦耶!马的,为什么老子难得的假日得来这里受罪?你不知道我那个黑心Boss每次都是给我积假积很久才给放吗?」   「那你就赶快学会啊!你的手指怎么这么笨拙啦?明明一次可以打倒好几个人,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旋律会弹不出来呢?」   「嫌我的手笨是吗?我告诉你,老子的手技可不光是用在揍人上面而已。」   「你……你要做什么?别在这种地方胡闹!我要告你奸淫未成年少年喔!」   「你不是已经满十八岁了吗?」   「可是我们有性行为的时候,我还没成年啊!」   「还性行为咧!你是哪个年代的人啊?!再说,你有证据吗?难道当时我射在你身体里的东西,到现在都留着?」   「请你讲话别这么下流!」   「说我下流也无所谓,反正我注定要为了你成为爱上十八岁小男生的变态。对了,你要是想告我的话,我还可以提供你最新的证据喔!」   「……我才不要那种东西。」   谈话的内容,渐渐偏离了钢琴教室内应有的气质。   「你才不准老是跟我说不要……可恶,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生气!以后不准再说什么不想见到我的话,那会让我想要去死。」   「有……有这么夸张吗?」   「我说有就有!还有,不准再说我玩弄你,只把你当成一夜情的对象。我要玩一夜情,也不会找你这种胸部平平的小鬼。」   「什么?!」   「因为你是要让我每天在床上宠的,懂了没?」   「我……我才不要……」   「都说不准再说不要了,是不是非要让我掐你几下屁股才会乖乖听话?」   不敢再搭腔,年轻男生一边护住自己的臀部,一边紧张兮兮的在钢琴椅上挪动,直到被流氓逼得连背都抵在墙上,毫无退路。   「别、别闹了……你到底还要不要学弹琴啊?」   「嘘──」然而,步步逼近的流氓虽然恐吓说要掐他,最后却吻住了喋喋不休的唇。   本来就支离破碎的琴声,变得更加乱七八糟。   但对于年轻男孩而言,即使琴声乱了,他的心中却响起另一首悠扬的曲调。这一瞬间,他想要为这个粗鲁又蛮横的流氓,弹一首自己最钟爱的奏鸣曲。   因为对方曾经说过,「不管是经由言语或是音乐,如果你有沟通的心意,就试着用对方听得懂的方式沟通嘛!」   于是,他相信,对方会懂的。   经由一首象征自己恒久不变的情感,只献给这个温柔的流氓,只让对方听到的月光奏鸣曲。   ——全文完——   后记   学音乐的……好处?   一个新系列终于诞生了!这次的舞台在尔虞我诈的职场,精明干练的男人们为了生存而流血流汗……实际上,并不是。   万事达的雏形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公司,员工帅气地运用速度、力量和精准度,完美达成每一件委托案。然而,最后浮现脑海的,依然是式武各样的怪人。尽管如此,我还是用很多的爱,去经营这间以外表和怪异程度,决定是否录取员工及接受案件的公司。   打从提出万事达的构想,我就决定要由一个流氓当主角,强悍、粗鲁、甚至有些轻浮,却在不经意的地方流露特有的温柔,该展现霸气的时候也很可靠,我希望靖能够成为这样的孩子(虽然我跟这位孩子差不多年纪)。   至于流氓的恋人,就不能不找一个高傲又倔强的小王子让他蹂躏……不,是疼爱。基于我个人恶劣的喜好,穿着贵族高中制服的亚亚,就这样被推出去当祭品了。   什么都不懂的清纯少年,经历各种磨练而获得成长,今后亚亚要学的事情还有很多,而靖应该会好好教导他更多「应有的知识」……抱歉,其实是后母我想要加很多、很多、很多的床戏,可是这两个孩子一诞生,就有过胖的问题,还花了很多力气替他们减肥,看来我的爱一开始就给得太泛滥了。   故事里出现的两首月光,都是我非常喜欢的曲子。小时候我就很喜欢听古典音乐,甚至要求以莫札特小夜曲的录音带(超久远的年代)当生日礼物,也学过两年钢琴,和很多女生被骗的原因相同──觉得弹钢琴很有气质,可是一旦学了,才发现要牺牲很多玩乐的时间,还常常挨骂。   直到进了研究所,突然想重温弹琴的感觉,在毫无压力的情况下,重新发掘弹琴的真正乐趣,只是后来忙于写论文又停了,就像以前我学过小提琴、中国笛,总是半途而废一样,所幸学音乐的梦想,由我们家优秀的亚亚来补足了。在此勉励各位,学音乐的孩子真的不会变坏,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好处喔!(例如:钓到一只熊男流氓?)   那么,还在妄想靖亚春宫秀的后母,期待下一次继续在万事达和大家见面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