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奶了影帝后发现我竟是白月光[娱乐圈]》作者:见机行事的剑   文案一:   雷浮潮和萧凭合作过多部电影、在地下室同住过、撑同一把伞遭遇过街拍、据传连接戏也是优先考虑一起,积攒了一批CP粉。   后来他们闹翻,依然有CP粉陷在坑底,泪流满面,爬不出去。   两人微博删关,几年毫无互动,热圈变成了冷圈。但该冷圈依然有两盏明灯存在。   明灯A是个不停爆料陈年旧糖的微博小号,不过很奇怪,这小号知道得好像太多了。   明灯B是个剪遍双方所有角色的剪刀手,高产且甜,不过很奇怪,这个剪刀手似乎掌握着其中几部片子从未对外公布的删减片段。   直到有一天,大家发现,原来明灯AB分别就是雷浮潮和萧凭两个正主本人。   文案二:   萧凭,一个黑料缠身的过气毒奶演员。   他咒谁谁发,夸谁谁翻,文可助粉丝脱团,武可送票房飞升,微博下常年流连着苦等大仙一开尊口的网友。   据统计,他至少以一己之力奶真了15、6对本来没希望成真的CP,包括3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拉郎。   他惟一没奶中的就是他自己和雷浮潮。   直到他反复将“我和雷浮潮不是真的”这句话念叨了十几遍后……   还是没奶中。   但雷浮潮终于听见了。   雷总监告诉他:“别奶了,这事我来办比较快。”   狂剪自己CP,十项全能闷骚病弱前影帝攻X披马甲嗑自己CP,心机小甜甜天才演员受。   主攻雷浮潮攻,攻受都不傲娇,有误会。实际互宠,相看两无言的时候也互宠。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雷浮潮,萧凭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来了。.   刷新出来了。   雷浮潮从下午五点钟一直等到晚上八点钟,微博博主“想你的夜”终于出现了。一如既往,她先发了一条微博做出预告。   @想你的夜:“终于下课啦!和平时一样,等一下会放三条冷门旧糖的爆料,嘿嘿。今天不算太累,而且下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所以额外奉送一条萧凭的路边采访。让大家久等了!”   刷出这条微博以后,雷浮潮又按了一次F5刷新键,看到@想你的夜这条微博底下的评论区里很快涌入了一大群嗑CP难民。   有上来直接土拨鼠尖叫的:“啊啊啊啊啊啊爆料!啊啊啊啊我死了!我现场表演一个泪如雨下!!”   有冷静询问博主旧糖库容量的:“夜夜,你到底还有多少存货啊,不能一次多放点,让我们开心开心吗?其实刀子也可以!玻璃渣也可以!”   这条评论想你的夜回复了,口气很无奈:“刀子不可以,玻璃渣不可以,我萌的是全甜HE(精神胜利.jpg)!小姐姐,你也知道,雷萧已经BE绝交了啊,一口气放出来以后我们的日子怎么过?不过实话说,存货也真的是不多了1551。”   于是也有人日经感慨:“不科学啊,当初那么真那么甜,怎么还是会老死不相往来呢?唉,RPS每天要我狗命。”   想你的夜又回复她道:“别说和解了,雷哥干脆连戏都不演了,何苦呢……”   对方爆哭附和:“就是啊,到底有什么梁子,多大的坎,什么时候会有知情人出来透露透露?X10X年了我还在为我当年误入的CP猛男落泪。”   雷浮潮喝了一口热茶,看了看表,也投身加入了评论大军。   @凭风破浪会有时:“QaQ夜夜,今天心情很不好,求多发糖。”   想你的夜很快就回复了他。   @想你的夜:“好的太太!我是吃着太太剪的糖长大的,这就追加几条!”   和“想你的夜”地位差不多,“凭风破浪会有时”这个账号,实际上是该CP圈有名的剪刀手,嗑雷萧CP嗑得久嗑得多的人,几乎都认识它。像“想你的夜”这种从好几年前就开始兢兢业业每日整理更新CP糖梗的专营博主,更不例外。   这两个账号,就是演员雷浮潮X演员萧凭此CP圈的续命明灯,五年以来,产出不辍,任凭两位正主如何对面扭头,逼走多少CP粉,他们俩永不气馁脱坑。   是的,其中那个剪刀手“凭风破浪会有时”就是雷浮潮本人。   他嗑他自己。   不过因为心虚和难免担心万一掉马的后果,雷浮潮选择把它伪装成了一个女号。.提防暴露,连说话的口吻也调整过了。   目前所有人都认为凭风破浪的皮下是个妹子。   想你的夜回复完那一条“加码”,层中呼啦跟来一大堆同样等待续命的CP粉排队“感谢太太~”、“感谢破浪小姐姐!”,雷浮潮便没有回复了,安静地等着想你的夜放料。   等待途中,他还打了盘游戏,放下手机时,料总算是正式刷出来了。   想你的夜很给他面子,尽管说着“存货已经不多了”,这时候还是一口气把原计划要放的货乘了一倍,连发了七条微博。   CP粉眼中的糖常常很散碎,迫不得已时,双方多看彼此一眼都可能算成是糖,但雷浮潮和他们一样,根本不介意。   有糖吃就行了。   想你的夜这七条微博中,前六条都是一些对话体似的东西,更甚者有些干脆是采用双引号加第一人称的格式发布的,乍看起来仿佛当事人自己在追忆叙述往事。   譬如说今晚的第一条:“大约是在认识的第二年吧,有一天晚上我跟雷浮潮一起用光了出租房里备的所有洗发水,半夜里匆匆出门去买,结果被风一吹,回来时我特别精神、睡不着了,雷哥虽然很困,但硬是陪我醒了一宿聊了一宿,哈哈。”   或者第三条:“萧凭:‘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他已经不喜欢蓝色了,现在喜欢黑色。偏偏那天是他生日,害得我赶紧玩命抽出时间去换了一套黑衣服,差点放他鸽子。’主持人:‘(大笑)有这么重要吗?’萧凭:‘应该有的,我希望这种日子他留意去看的每一样东西都特别顺他的意,尤其是我。’”   ……   想你的夜似乎本质上是萧凭粉,对萧凭视角的信息掌握得更多,据说这些边边角角根本没人听过的糖都是她从各种不知名小访谈里抠出来的,大部分连雷浮潮都没见过。   但这些事情本身,雷浮潮尚且回忆得起来,事到如今,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萧凭那时的心理活动,他不禁叹了口气。   覆水难收。   多说无益。   评论区蹲等发粮的CP粉们已经飞快地嗑得神志不清了,统一是一边喊着好甜好甜,一边暴风哭泣。   沉思一下,雷浮潮决定也回几句什么,显得合群一点。   因此,@凭风破浪会有时:“啊我死了,神仙CP!”   同一时间,想你的夜发完了今晚要发的所有内容,掉回头来询问凭风破浪会有时:“怎么啦?破浪太太你心情为什么不好?”   雷浮潮一口气叹到最末,打字回她:“QaQ没事,工作上的一点小麻烦罢了。”想了想又问:“倒不如聊聊你今天下了什么大决定?”   想你的夜一反常态,显得心情不错。要知道,平时每天发完这些旧料之后,她自己也是一派意难平的。雷浮潮实在好奇,就问了一句。   想你的夜答复得很快:“终于下定决心要去追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啦!!”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喜事。   雷浮潮认真恭喜鼓励了她几句,迟疑半晌,没点开第七条微博上传的萧凭路边访谈视频,就松开了握鼠标的手。   烟盒里的烟只剩一根了。   还是留下来一条,回来再看吧。   这么一打算,雷浮潮放开电脑,起身披了件衣服,准备出门。   外头正在下雨,S市的冬天雪不多,冬雨入了夜可够要人命的。为了防备这鬼天气,雷浮潮仔仔细细穿了好几件厚衣服,系上围巾戴上皮手套,才肯动身迈步下楼。   走出单元门,他撑开伞拿一只手举着,另外一只手熟练地择烟点火,偏头吐了口烟气,观察风向。   四周黑夜茫茫,公寓楼下头离单元门最近的那盏小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一整排光柱中,惟独它不亮。   雷浮潮没有一下子观察出今天的风向来,倒是一眼看见了那盏不亮了的路灯灯柱底下蹲着一个没打伞的人。   挺惨,看着都冷。不过既然不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连躲也不躲一下雨,他也不好贸然置喙。   雷浮潮顾自抽了两口烟,准备走过那个人。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个不躲雨不打伞的神经病忽然开口了,叫住他道:“雷哥。”   这道声音很耳熟。   雷浮潮在现实生活中暌违它已久了,但在网络上还是天天会听见的。   雷浮潮一下子怔住了,猛然回头。   然后果然看见了萧凭。   “雷哥,好久不见。”萧凭说。   四五年不见,萧凭好像瘦了一点,眼睛还是很亮,在这样的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最初他就是凭借这双眼睛被一位名导在马路上选中的。   表情嘛,与当初一样可怜兮兮,像只新近被主人抛弃的小奶狗。   定了定神,雷浮潮看准萧凭其实穿了一身黑羽绒服,不过论挡雨那是远远不够的。   很明显地,他们两个之间确实有梁子,有绕不过去的坎,连粉丝都猜得出来。   可鬼使神差,大概是因为刚刚嗑过想你的夜发布出来的采访言论的缘故,雷浮潮不禁着眼看了看萧凭身上那件黑羽绒服。   他记得萧凭喜欢的所有颜色都是浅色,尤其在冬天——过去他总嫌冬天闷冷,更是习惯在这种时节穿颜色浅亮的衣服鼓动心情。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片刻,雷浮潮到底是眉头一皱,把伞往萧凭头上让了让,语气生疏地问:“怎么回事?你干吗在这淋雨?”   “你住这?”萧凭反问,说着抬头仰望了一眼公寓楼,“我不知道,我本来是想来这里求一个朋友帮忙的。”   雷浮潮:“……”   雷浮潮直觉没什么好事发生,重复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萧凭埋下头,用胳膊抱住了膝盖,声音闷闷地透过冬夜的冷空气传过来:“我彻底没钱了,房东把我赶出来了,雨伞也用坏了。”   ……一把雨伞,便宜的才十块钱。   这画面,似曾相识。   不是错觉,没错,十一年前他也是这么捡到离家出走投身娱乐圈的萧凭的。   雷浮潮登时眼前一黑,再仔细观察萧凭,看来萧凭没撒谎,他背上背着一个运动包,右手边其实搁着一个滚轮大行李箱,手背上全是雨珠,皮肤冻得发红。   “怎么不上楼去找你的朋友?”雷浮潮深吸了一口气,状若无意地说。   “我在等他从超市回来接我,就约在这里,”萧凭一如既往,态度乖乖的,“等半个多小时了。”   听到前半句雷浮潮刚打算把雨伞留给他,自己赶紧转身离开,听到后半句,不得不又站住了。   行吧,看来也一如既往地傻。   “没准他在超市里出事死了,”雷浮潮淡淡说道,“你报个警,跟我上楼吧。”   没办法。原来重来一次,他照样没法放着萧凭不管。   萧凭当然不会傻到真的报警了,听他这么说,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眼神,表情更可怜了。   “谢谢雷哥。”萧凭站起身来,衣服上聚集的雨水啪嗒嗒掉了一片,“我,我再发条消息问问他。”   要命,现在雷浮潮觉得他单纯得变本加厉了,心里一揪,又狠狠抽了几口瘸子烟,踩灭了。   萧凭不碰烟,这事当初还是他管的,他不同意萧凭抽烟害身体。   他重新打量了萧凭一遍,萧凭一脸严肃,正啪啪打字。打的内容似乎很简短,眨眼就结束了,那么应该是谴责。这点让雷浮潮有点欣慰。   他当然没看到,萧凭手机页面上的消息是——@想你的夜回复@凭风破浪会有时:“我得手啦!”只看到萧凭神态落寞,挺高的个子,人一委屈活像只兔子似的。   “走吧。”雷浮潮说。   “好。”萧凭细声答应。 第2章   一模一样的人十一年前雷浮潮也捡过一次,不同的是,这次他们的关系稍微有点不一样了。----更新快,无防盗上.-*--   这五年中雷浮潮搬过家,现在这个地址的这间房子,萧凭确实没曾来过。但他清楚雷浮潮绝大多数的细节习惯,尽管整体的布置已经改变了,还是能够如鱼得水。   比如他清楚鞋柜中第几排拖鞋是待客用的那几双拖鞋。   四双待客拖鞋大多是男式、暗色,只有一双是男式、黄色。萧凭最喜欢黄色,顺手选了这双。旁边换鞋的雷浮潮可能是毕竟一度和他生活过很多年,下意识没觉得他的轻车熟路有什么不妥。   “去洗个澡,退退寒气。”雷浮潮只说,口气已经和缓了。   萧凭心里一紧。   他熟悉雷浮潮,知道雷浮潮其实不管在外怎么表现,骨子里是个心高气傲,不生气万事好说、生起气来脾气不小的男人。原本他的才能和履历也足够他傲的。   他不怎么希望雷浮潮在还生他气的情况下对他态度“好转”,但又被催促一眼之后,只好先听话钻进浴室洗澡去了。   浴室也是陌生的浴室,但萧凭拉开洗手台下方抽屉的第三格,轻轻松松从里面找到了可以装手机的防水袋和备用牙刷,又拉开最后一格,找到了一条备用毛巾。   等等,不对劲。   备用牙刷和备用毛巾的颜色都是柠檬黄的。   萧凭微微一愣,跟着微微一乐。   这可就很不对劲了。   ·   烟没买成,雷浮潮独自坐回电脑前晃了晃鼠标。电脑页面还停留在他出门之前察看的微博页面上,想你的夜一口气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雷浮潮定睛一看。   @想你的夜:“太太,那个路边访谈你看了吗?”   @想你的夜:“太太,没看吗没看吗?我吐血安利!!!”   @想你的夜:“太太你不在了吗?信我,看完那条访谈之后你肯定也会鸡血大开,一夜产粮八千斤的!!!”   @想你的夜:“我得手啦!”   浴室的方向响起水声,雷浮潮收拢注意力,看出来她想要什么了。   @凭风破浪会有时:“恭喜恋爱呀。说吧,想看哪部?就当是我的贺礼了。”   @想你的夜:“嘿嘿嘿,《露水之夜》,谢谢浪姐,我旋转跳跃~。”   《露水之夜》是雷浮潮和萧凭一起演过的一部现代喜剧电影,过程喜剧,然而结局不好。剪起来实话说不困难,而且雷浮潮已经剪过了。   事实上,这五年时间里,他把所有两个人曾经合作过的电影都剪过好几遍了,哪怕是一方跑龙套的。.每次剪辑都要么是撒糖甜蜜向,要么情节最终HE。向他要粮,可以说是百分之百地保证HE。   但今晚雷浮潮的心情委实有点复杂。   “可以,”他答应道,“不过可能不会产出得太快,最近忙。”   然后他上滑鼠标滚轮,点开了想你的夜上传的那条路访视频。视频大约五分钟,看起来像是一场偶然采访,背景他认出来了,是过去他们一起住过的一间小房子楼下通往超市的二级马路,萧凭穿得也很休闲。   “是有一点拮据,”视频从萧凭的哈哈大笑和这句话开始,“不过什么都会好的,我觉得我演技还行,是不是?”   画外音笑着附和了几句,双方零零散散谈了几句当时的片子。依据此,雷浮潮大致判断出了这个视频拍摄的时间,大约是在七年前吧。   所以在萧凭说完那句信心满满的话之后只过一年,他就被黑得妈不认洗不清,变相告别演艺圈了。   不过正如凭风破浪的剪辑保证HE一样,想你的夜也从来没有干过一次欺诈的事情,雷浮潮一声不吭,继续看了下去。   果然。   聊了半天电影后,画外音话锋一转,笑嘻嘻地提问萧凭:“近期有恋爱的意向吗?”   这个八卦性的问题萧凭也一样十分认真地回答了,他摇摇头说:“还没有,进组一去要拍几个月,我怕耽误对方的热情。”   画外音八卦不休:“真的一点打算也没有?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啊?透露一下给你的女粉好不好?”   萧凭便又哈哈大笑了。   “那不行,”他连连摆手说,“非要选一个的话,我肯定连人带心都是属于雷哥的啊。”   话才说到这,不等画外音有所反应,萧凭突然脸色一变,低声催促她说:“快快快,快躲起来!”接着镜头一阵摇晃,画外音真的躲起来了,一会以后镜头冲向原位,雷浮潮就入镜了。   雷浮潮从超市中走出来,右手提着两根冰棍,音量模糊莫名其妙地问萧凭:“和谁说话呢?”   萧凭撒谎:“刚刚偶遇了个朋友。你帮我买的是荔枝味的吗?”   镜头里的雷浮潮侧对画外音,失笑说:“当然是,难道我还能忘掉你的口味?”   萧凭感慨:“我几个月没住在家里了嘛,你想我吗?我好想你……”   两个人便越走越远。   今时今日电脑外的雷浮潮:“……”   雷浮潮想起这事来了,不过此前他从来不知道前面的那一段内容。   虽然那只是萧凭随便一句玩笑话……   @凭风破浪会有时:“我看完了,谢谢小夜的分享。视频天亮之前就会剪出来,你可以等待明早直接收割了。”   于是层中很快又涌满了同好CP粉们的笑声,一片“哈哈或或哈哈哈有的太太表面上一副很冷静的样子”、“女神你也炸了吗233333?”、“官方盖章然并卵”。   雷浮潮挑了几个回复“记仇.jpg”,然后耳朵听到浴室门开的声音,回头一顾,萧凭冲好澡出来了。   气氛顿时又冷下来了。   雷浮潮关掉网页,把椅子转了半圈,面对萧凭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萧凭擦着头发老老实实地回答:“跑龙套。”   意料之中,但在雷浮潮能接受的范围之外。萧凭演戏的天赋和努力程度是他实打实见证过的。   原本雷浮潮打的主意是接济他一把,再把他安顿到别的地方去住,这下心软得终究说不出这种话,顿了一会徒说:“你先住在我这里吧,不过鉴于我们现在的关系,我跟你约法两章。”   “行。”萧凭一向是很端正态度的,“谢谢你。”   雷浮潮说:“第一,除非必要,我们俩不要彼此说话,就当陌生人。”   萧凭默然点了点头,当即闭上嘴巴,比手势问他:二呢?   雷浮潮没笑,继续说:“第二,有些事你得听我的。”   萧凭到底还是开口了,满面茫然:“比如?”   雷浮潮给他指了指吹风机的位置,冷淡地回答:“吹头发,去睡觉,不准熬夜,免得感冒发烧。”   这超出了萧凭的预料。   萧凭迟疑一下,才想说点什么,雷浮潮却转过头去,不再理他了,他只好打开开关,静静开始吹头发。   ·   躺进黑暗里的瞬间,萧凭脑海中划过了许多往事。   考虑到五六年前发生过的那些事,他这一趟过来,本来没抱多大的希望,没幻想过雷浮潮帮他擦头发,雷浮潮与他一眼冰释前嫌等等漫画情节。   但这间副卧室,连床单都还是他留下的那条。雷浮潮搬家居然没把它扔掉,还带过来了。   萧凭心情复杂。   一复杂他就不禁掏出了手机。   @想你的夜:“啊!我现在怀疑我喜欢的人是个傲娇,今晚太开心了,补发一段X00X年雷哥杀青喝多了耍酒疯的视频!”   打完这行字他停了停,把“了”改成“惹”,在句末加了条波浪线,免得万一有人认出这账号的主人不是个普通的嗑CP萝莉;并且开始祈祷他的续命剪刀手凭风破浪会有时也能瞄见这条微博,鸡血更上一层楼,用糖山糖海砸死他。   有CP粉真是好啊,萧凭喜欢死她们了,尤其是凭风破浪。   发出这条微博,萧凭心满意足地浏览了一遍火速赶到的土拨鼠评论们,忽然察觉卧室门轻微地响了一声,忙藏起手机拿出装死的演技装睡。   雷浮潮迈进房间来站了半分钟,横看竖看,萧凭都好好睡着了。   从前萧凭有时候睡眠不好,就会一直偷偷玩手机,导致更加睡不着。这次雷浮潮没在他手心里看到手机。   真是瘦了。雷浮潮有点恍惚。   如今久别重逢,萧凭已经不会问他“想不想我”了。   又静站半晌,雷浮潮弯腰给萧凭把被子提了提,空调调高一度,转身走了。   抱着电脑往床头一靠,雷浮潮开始肝剪辑了,不过在那之前,他先发现了想你的夜的新微博。   雷浮潮:???   凭风破浪会有时:“[爱心]咦?小夜,这是谁录的啊?看着像手机拍摄~。”   想你的夜:“1551不知道,我在匿名论坛挖到的,看发帖语气像某位剧务。可爱就好啦,太太你看,他喝醉了为了躲酒还会装死,当年好青涩哈哈哈哈!”   雷浮潮:“……”   那能不青涩吗,都快十年了。   雷浮潮默默关掉微博专注剪辑,才搞了没几段镜头,隐约听到客厅传来脚步声,立刻本能地扣上本子卧倒了。   不出十秒钟,主卧室的门悄声打开,萧凭探身往里张望了一眼。   雷浮潮好像睡了。   和雷浮潮对他一样,萧凭对雷浮潮也知根知底。雷浮潮身体小毛病多,夜里容易口渴渴醒,一旦忘记在床头柜备水,起来倒水喝完,往往就睡不舒服了,偏偏还习惯不好,总是记不住备水。   过去萧凭在的时候,是会每天提醒他的,现在只好偷偷过来看看。   果不其然,床头柜上空空如也。   萧凭往雷浮潮挨得比较近的那边柜子上放了一杯水,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坐在客厅抽了一根烟。   门一关上,雷浮潮就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侧身看了看床头柜上那杯水。   厨房有纸杯,有高脚杯,有一只月亮圆杯,一只特型玻璃杯,还有一只,是多年之前他跟萧凭在逛街时成对一起买的动物搪瓷杯。两个人都挺喜欢杯子上那只龇牙笑的长耳朵狗,为了区分,后来他让萧凭在他的杯子上刻了个小笑脸。   理所当然,萧凭选择的是这个杯子。   雷浮潮盯着那个喜气洋洋的笑脸,一时没眨眼睛。 第3章   第二天早晨雷浮潮顶着黑眼圈起床刷牙的时候,从镜子里看见了同样顶着黑眼圈的萧凭。.   两个人各自双眼无神,一个对视,雷浮潮端着漱口杯走到了客厅,发现餐桌上已经泡好了两杯奶粉。   他没喝,转身又去了副卧室里的另一个洗手间,看见萧凭没叠被子。萧凭一直不爱叠被子。   这个家的布局有一点奇怪,昨晚萧凭偷偷进主卧室给雷浮潮放水的时候就发现了。雷浮潮住的“主卧室”比安排给他的“副卧室”面积要小,而且带洗手间的是“副卧室”。   但从时间上看来,雷浮潮在楼下偶遇他,他热水澡洗得又快,回来似乎没空布置什么。也就是说,雷浮潮一直住在副卧室。   所以在客厅抽完烟之后,回房间萧凭就把“副卧室”里的柜子上上下下全翻了一遍,发现他留下来的所有个人物品都堆在这个房间里。   过去两人还是朋友时,雷浮潮照顾他年纪小一点,习惯把这种条件相对比较好的房间让给他。眼下目送雷浮潮躲进“副卧室”,萧凭往柠檬黄牙刷上挤了条牙膏,没说什么。   洗漱过后雷浮潮上下楼一趟,丢了把备用钥匙给萧凭,说:“你知道我把备用现金放在哪里,需要就拿,不用客气。晚上我有酒局,不在家吃。”   “谢谢雷哥。”萧凭赶紧说。跟着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酒局?”   但雷浮潮说到做到,和昨晚约好的一样,竖起一根手指,根本不理会他。萧凭只得换了一个话题:“雷哥,我欠你的钱一时半会恐怕还不上,所以先做做饭,可以吗?”   这么着,最后雷浮潮尽管坚持一言不发,终究还是坐下来吃早饭了。   这是雷浮潮这辈子吃过最安静的一顿早饭,全程他和萧凭各看着各的手机,没有互相搭腔。   当真不管萧凭这事对他而言很不容易,所以他不得不转移注意力,去刷了几下微博。   @想你的夜:“啊啊啊!一大早起床就看见粮食了,爱破浪大大!剪得一如既往甜甜甜好好好,膝盖拿去!我爱雷萧一百年1551,我永远不脱坑!我要吊死在这棵树上!”   太惨了,这就不至于了。雷浮潮寻思,注定没有结果的坑其实还是趁早脱了好。   尽管他也不想让想你的夜脱坑,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想你的夜令他还能够在旧糖的海洋中驰骋穿行,假装有些事从来没发生过。   这么想着,他刻意没去看坐在餐桌对面的萧凭,只是回复想你的夜:“不管以后脱不脱坑,至少在脱坑之前,小夜多搬一点糖就好啦。.”   想你的夜没有立刻回复。   一桌之隔,萧凭已经退出了想你的夜账号,切上了另一个小号,发表微博:“今天天气一定非常冷,晚上一定继续下雨。”   这个微博的意义和想你的夜一样重大,原因有点复杂。   从记事以来,萧凭就清楚自己拥有一项特殊体质:毒奶。   毒到什么程度呢?上学时他走在路上,看到一棵大树,惊叹一声:“哇!这棵树好粗好有生命力!”第二天这棵树就被一道雨雷给劈死了。   赌球时他看好谁谁输,刮奖时猜不中往往就可以中,实不相瞒,他大学的一半学费都是这么刮来的。   就是有这么毒。   而这个微博小号,是他用来专门给雷浮潮奶运势的。雷浮潮挺怕冷的,天气预报说今天还要下雨,不过没关系,萧凭有绝对的自信,打从他这条微博发出去的一瞬间起,今天就铁定不可能下雨了。   发完微博,萧凭收起手机,专心吃饭。   察觉到他的动作,雷浮潮用余光瞄了瞄他,正逮着他试图把蒜蓉拣出盘子的挑食现行,立即咳嗽了一声。   萧凭:“……”   被禁止说话的萧凭拿“难以置信”、“人类何苦为难人类”、“都绝交了你还要逼我吃这东西??”的眼神奋力回以一视,雷浮潮无动于衷,竖起了两根手指,提醒他第二条约定。   好吧。   萧凭含泪吃了。   就着这样的气氛,两人一齐吃完了早饭,各自刷好碗,雷浮潮动身出门上班。   演电影、电视剧说来早已是恍若隔世的往事了,五年前休演之后,雷浮潮进了传奇娱乐做音乐监制,现在嘛,位置倒也混得不低,他大学读的是音乐学院,当时成绩一流,演戏才是因缘巧合。   开车去传奇的路上,雷浮潮戴上耳机给同公司的金牌经纪人燕白打了个电话。   “喂?”接电话时燕白的语气听起来心情不错。   “小白,方不方便帮我查查萧凭现在在哪里跑?”雷浮潮问,“范围就S市这边。”   燕白也是他有十年左右交情的老朋友了,平日里两人互相帮忙绝不含糊,但这回,雷浮潮明显听见电话那端沉默了两秒。   “萧凭?”燕白诧异地反问他,“你要找萧凭?”   没等雷浮潮给出一个否定回答,燕白一口气冷冷说道:“不是我骂你,事情都闹成这样了,你真觉得那白眼狼还是个小可怜?他算计完你拍拍屁股走了,一点回头的意思也没有,你反而找他干吗?吃饱了撑的?”   雷浮潮耐心等他批评完了,才慢悠悠纠正:“不算,不是我要把他找回来。你方便的话,帮我查就是了。”   “行吧。”燕白这下勉强松口了。   雷浮潮道了谢,挂断电话,无意中扫到手机上显示的天气标志不声不响竟然从阴雨云朵变成了一轮小太阳。   奇怪,先前天气预报还说要连下好几天的雨。   由此,雷浮潮心情也好了一点,紧跟着看到萧凭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白天适当装装不舒服,争取晚上少喝点。”   接下来的一整天,断断续续,这种消息一直在出现。午休时间萧凭发了消息提醒他吃饭,下午萧凭再度催促了他装病,临近五点钟,萧凭嘱咐他局散以后不要亲自开车、找个代驾回家,安全。   有时冷不丁一晃神,雷浮潮几乎真有种岁月倒流的错觉。   这些消息他一条也没回,但犹豫再三,也没有拒绝萧凭再发过来。   过五点半,他收拾收拾,赶赴酒局去了。   酒局雷浮潮喝得多了,今天这一局却是他最讨厌的类型,比萧凭的这趟突然现身还要棘手。名目上,这单纯是次庆祝宴,最近他负责的某张专辑销量爆了;实际上,这是次潜规则,一上桌他就看出来了。   专辑的歌手没来,席上只有几个参与专辑的制作人,他,一位牵涉专辑的大老板李阔峰和一个陌生小明星及其经纪人。   那小明星娱乐圈前十七线查无此人,不清楚怎么混进来的,年纪不大,至多二十出头,看着很直,也很不情愿。经纪人就不同了,特别殷勤,频频使眼色撺掇小明星敬酒,重点敬李阔峰和他。   这事委实也不罕见了,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雷浮潮没作声,也没让对方下不来台,寻寻常常地喝了几杯。   大约是辨出他的意思,几杯过后,小明星便也不向他敬酒了。   饭吃到前半截时气氛还算可以,酒过三巡,倒了两个“不胜酒力”的制作人后,李阔峰突然开口问:“你想要什么水平的销量啊?想一夜爆红吗?”   雷浮潮停了一下筷子,瞥见那小明星脸一白,但被经纪人瞪着点了点头。   “想一夜爆红,就没那么简单。”李阔峰说。   雷浮潮:“……”   雷浮潮开始疑心是自己喝飘了产生了幻听,他跟李阔峰不熟,不知道这位老板居然这么直接大胆。   这下小明星的脸色更迟疑了。雷浮潮又默默喝了一口酒,耳听李阔峰紧紧催促:“怎么了?不想?想名不见经传一辈子?”   “赵哥……”小明星渐渐挺不住了,扭头小声求助经纪人,“这和你跟我说的不一样呀,不是说就敬敬酒求求人吗?”   李阔峰脸色一垮,就要发作,他的经纪人马上皱眉头:“对呀,差不多,也就是陪陪——”   那位经纪人到底没把话说完,李阔峰也到底没发作成功。   因为话说到这,雷浮潮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情不自禁举起酒杯顺着李阔峰的脑门劈头浇了下去。   并且骂他:“你妈的,社会渣滓,老子不奉陪了。”   ……   于是十分钟后,在经纪人惊恐的眼神中扬长而去的雷浮潮站在饭店门外的大街上陷入沉思,预感到自己的饭碗明天大概就会没了。   就像歌里常唱的那样,值此悲痛时刻,雷浮潮有点想给萧凭打电话。   但不成。   昨晚是他先约了法,今早也笃定态度不跟萧凭说话,眼下要是憋不住叫了萧凭,那岂不是很打脸?   然而还没等他思考出一个决定,萧凭又给他发来了消息:“记得不要空腹喝酒啊,又伤胃又容易上头。”   确实上头了。   对着手机看了两眼,雷浮潮终究给萧凭回拨了过去,对面接的很快,电话一通,他听见自己轻轻叹了口气,说:“来接我吧。”   萧凭似乎人也在室外,身旁风呜呜地刮,闻言愣了一愣:“雷哥,你是不是喝醉了?”   雷浮潮没正面回答,又叹了口气,蹲下来重申:“来接我嘛。”   “行,马上到。”这次萧凭不啰嗦了,却也没问地址,直接挂了电话。雷浮潮满头问号,刚准备再打回去,近处有人喊了他一声:“雷浮潮!”他仰头一看,发现只隔着一二十步远,有一道熟悉的人影匆匆卷着寒气从隔壁的小超市里跑过来。   萧凭真的神兵天降、马上到了。   雷浮潮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饭店的地址的,一时有点愣神。   然而约摸是因为出超市出得太急,萧凭没顾得上扣合皮钱包,两人一挨近,雷浮潮一眼看见他钱包里夹了厚厚一沓红票子。   雷浮潮:“……”   先前他告诉萧凭可以自由取用的他留在家里的现金,实际也不出一千。   雷浮潮感到有哪里不太对劲。   你不是连一把十块钱的雨伞都买不起吗? 第4章   雷浮潮站了起来。-*---更新快,无防盗上.--*--   装作并没有看清过萧凭的钱包。   两人之间距离不远,但萧凭跑得急,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时喘了一口大气,一长串白雾就随着气温的安排从牙关里暖洋洋地溢出来。   “雷哥,”萧凭喊他,“怎么了?”   雷浮潮慢条斯理地掏出打火机,什么也没问。   他今晚喝得着实有点多了,眼前发花,但还是能察觉事情不对劲。   因为他胃不算好,过去单独赴酒局的时候,只要有空,萧凭也一定会来接他。有的情况下雷浮潮不赞同,萧凭总是能找到他的朋友那里去,问出酒席的地址,笑嘻嘻站在门口等他走出来。   可是既然他们已经闹翻了,现如今雷浮潮没有任何一个朋友还会给萧凭透露他的去向。   这事很不对劲,不过雷浮潮沉默一下,只说:“谢谢你了,我去买包烟,昨天忘记买了。”   他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自己还站得稳稳当当,事实上在萧凭眼里,晃得已经挺厉害了。   萧凭扶了他一把,面色为难:“还抽烟?你胃挺得住吗?”   雷浮潮竖起代表约定一的手指,又不跟他说话了。   萧凭:“……”   没办法,萧凭扶着他进了超市。   隔着柜玻璃选烟的时候雷浮潮沉吟半天,连自己习惯抽的烟名一时都没想起来,等上一会,萧凭直接告诉收银员:“拿三根真知棒,要橙子味的。”   然后他把棒棒糖剥掉塑料外包装喂进雷浮潮嘴里,忽悠他:“黄鹤楼,抽吧。”   雷浮潮居然信了,满意地点点头。   收银员眼睁睁看着雷浮潮举起打火机冲棒棒糖杆子的底端打上一团火,吸了一口,推开萧凭,潇洒地转身走了。   “……”收银员转头冲萧凭说,“一共一块五,谢谢惠顾。”   结了账萧凭匆匆跟上雷浮潮,刚要重新去拉他,响声阵阵,两个人一同看到饭店门口来了一辆救护车。   雷浮潮驻足观望了一眼。   一个男人被抬了出来,陪他跑出饭店的几个人中有张萧凭略有印象、似乎曾经在娱乐圈接触过的脸。   萧凭忽然觉得有点古怪,侧头询问雷浮潮:“你今晚怎么喝成这样?是不是不太愉快?”   雷浮潮默默抽着他的棒棒糖,不说话。   却有人说话了。   那张熟面孔拿余光一瞟见雷浮潮,叹着气大步走了过来,朝雷浮潮抱怨提醒:“雷哥,你怎么想的?这种事不想碰自己不碰,别人玩看看就得了。.这下不结了仇吗?”   雷浮潮心里不耐烦,面上摆摆手淡淡搪塞:“知道,等明天酒醒了,我去医院给李总道歉。”   熟面孔便不再多说,赶紧追近担架安慰李阔峰去了。   萧凭听得默默无语,不禁也拆了个棒棒糖保持冷静。   早年的市场形势和现在不尽相同,那个时候,演电影不怎么赚钱,甚至有很多人是拿到过有分量的影帝影后奖项,在路人眼中也谈不上多么出名的。   雷浮潮拿过影帝,这件事圈内认识他的人大多知道,不管玩电影的、玩音乐的还是玩资本的。   不过种种因素加起来,导致很多人并不清楚,雷浮潮主要是个打星。   雷浮潮是踩着港片大武打时代的末潮长大的,萧凭小时候也受到了那波风潮的影响,迷侠客迷得要命,哭着喊着去少林寺住过一段时间,然而还是比划不过雷浮潮。   “他打着你了吗?手疼吗?”萧凭含上棒棒糖问雷浮潮,“怎么打起来了?”   “我要回家睡觉。”雷浮潮直摆手。   萧凭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看来看去,没抓出什么不妥,便答应道:“好好,我去开车,把车钥匙给我。”   ……   一般来说,除非万不得已,雷浮潮是个特别不喜欢删换旧东西的人。他的手机号几乎从来没换过,网名不换,更别提车子这样的东西了。   萧凭一坐进车里,就看见前车窗仍然挂着当初他逛街随手买给雷浮潮的小太阳吊饰。   这是十一年前他送给雷浮潮的第一件礼物,现在看上去已经很旧了。   如果是其他什么东西,萧凭估计着,雷浮潮会打包一起放到留给他的那间卧室里,但这东西有点意义,所以还在这日日挂着。   也就日日被雷浮潮看着。   皱了皱眉头,萧凭发动引擎,往家开去。   ·   在半路雷浮潮基本就睡过去了,每次逢上红灯萧凭扭头看看他,发现他不是以普通姿势睡着,就是在朦朦胧胧地拿手去捂后腰。   一开始萧凭以为他是今晚打架伤了腰,后来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晚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上楼的时候,雷浮潮似乎也有这个动作,只是幅度不太明显。   沉思片刻,以防万一,萧凭还是在经过药店的时候踩下刹车,捎了瓶肾宝回家。   照顾醉鬼这差事萧凭相当熟练。他是有钱家庭出身,当初为了混娱乐圈离家出走,结果混得将近浪迹街头,雷浮潮把他当小流浪狗一样捡回去以后,开销大了,两个人都口袋空空经济困难时,雷浮潮去做过好几项社畜工作,有段日子每天回家都酩酊大醉。   这么一回忆过去,萧凭心里发紧。   其实眼下倒也相似,面上说着“就做陌生人”,雷浮潮还是又把他带回家养活了。   胡思乱想着将车开到楼下倒进车库,萧凭琢磨一下,怕背人的姿势压迫到胃,卷起袖子把雷浮潮抱回了家里。伸钥匙拧门时他动作颠簸,雷浮潮眼皮直颤,差点要醒,但终究没醒,一进家门反而睡得更死了。   “雷哥?”进卧室后萧凭叫了他一声。见雷浮潮没反应,动手帮他脱掉皮鞋外套,掀起衣服看了一眼后腰。   果然,没伤。   萧凭把肾宝也放到了床头柜上,关灯去客厅连抽了几支烟,拿热毛巾回来替雷浮潮擦一擦脸,坐下不出声了。   雷浮潮今天穿的那双皮鞋挺新,他隐约记起来,很久以前他身高还没完全长成,他们也不住在电梯楼,雷浮潮又是肩宽腿长的体型,每回万一醉透了,他抱着雷浮潮回家时,后者的鞋尖绝对是在楼梯上拖了一路的。   一来二去,有两双鞋就坏得特别快,对此雷浮潮有点闷闷不乐,那时萧凭真实天真,目瞪口呆地问他:“怎么会呢?又不是胶鞋?”   雷浮潮听了大笑反问:“少爷,你真的连A货也没穿过吗?”   窗帘没全部拉拢,敞开着三分之一,依稀有月光进来,投照在雷浮潮一只右手上。   注视了那只右手半天,萧凭将目光转移到雷浮潮看不太清楚的脸上去,略一犹豫,趁人之危,俯身偷偷亲了他一下。   大概是来自橙子味棒棒糖的功劳,眼下雷浮潮的嘴唇上全是甜味。   至于平时甜不甜,萧凭就不清楚了,他才亲第一次。   他静静又坐了一会,掏出了手机。   @想你的夜:“耶!我把男朋友这样那样啦!”   下方评论陆续赶到了一群233333大户。有个常来评论的眼熟ID回复他:“我怀疑你在开车但没有证据.jpg,小夜666!”   萧凭非常满意。   如此一来,他也算是聚众精神开车过了。   在场的所有CP粉妹子,都会相信他已经和雷浮潮把车开了,虽然她们解不了码。   爽。   这就是所谓的精神胜利法。   ·   毒奶的威力有时效,午夜十二点零五,雨又开始丝丝下了。   雷浮潮薄醒过来,躺在自己家里的卧室床上慢悠悠睁眼时,看见床头柜上立着一杯水和一瓶……肾宝。   雷浮潮:……?   朦胧的月光中他望准萧凭坐在他床边,一见他醒,露出了备胎转正般欣慰的表情。   “这几年你好好调整饮食作息了?喝这么多,居然没胃疼。”萧凭开心地朝他说,“但是你的肾怎么了?”   “我的肾好好的,一,点,问,题,也没有。”雷浮潮从牙缝里挤字回应他。   行吧。   实际上从前两人住在一起的日子里,雷浮潮是每个季度至少发高烧一次,平均每三次酒局一定要扑街两次,回回出剧组要休息一个礼拜才能恢复精神的外强中干娇花体质,不过即便是当时,一提起这些事情,雷浮潮也是要恼羞成怒的。   萧凭体贴地不再追问了。   而雷浮潮根本就不明白萧凭为什么会误以为他的肾有问题,酒劲还有一大半没消,也懒得深想,只发话催促萧凭:“太晚了,去睡觉。”   “你想再吃点东西吗?”萧凭迟疑了一下,问。   雷浮潮翻了个身,拿后背冲他。   萧凭只好乖乖点头:“那我去了,晚安。”   门关上,雷浮潮才翻回身来,长长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那破胃哪是不疼?主要是后腰太疼了。   可能是天气的原因,这几天那附近疼得堪比新伤,以前很少这样,他还没适应。   但难熬求人这种事,在同一个人身上被拒绝过一回就够丢脸了,雷浮潮不考虑向萧凭开口第二次。   哪怕萧凭这次回来,似乎有点想要道歉挽回交情的意思。   黑暗间他自己咬了咬牙,舌尖顶到下唇时,突然刮到了一点甜味和一点苦味。   喝断片他是没有的,上车睡着之前的事情隐隐约约尚有印象,知道甜味是来自于那支棒棒糖,苦味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又思绪乱糟糟地躺了几分钟,他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烟草的苦法。   雷浮潮呼吸一顿,扶着床沿半支起上身,拎过外套掏出烟盒看了看,空的。里头一根烟也没有。他本意是既然萧凭来了,就尽量戒烟,免得把坏毛病传染给萧凭,所以今天白天清醒的状态下也放弃了买烟。   他身上没有烟。   他今晚没抽过烟。   他嘴唇上分明有烟味。 第5章   这天晚上萧凭怅然若失。.   他用想你的夜的账号照例发了几条存货,凭风破浪会有时没有出现。他很不甘心,又现场回忆了几件往事打字发送,凑足了整整十条,凭风破浪会有时依然没有出现。   她明明是个夜猫子。   萧凭只好安慰自己,可能凭风破浪是昨天熬夜爆肝剪辑后,今天不得不早早补觉去了。   可是她不出现,他刚刚从雷浮潮那里得来的满腔激动和失落之情就都无处宣泄。   说起来萧凭和这个剪刀手其实没什么大的交情,两人之间的惟一维系就是在微博上一起嗑嗑雷萧CP,连QQ好友都没加。   但为什么所有CP粉中萧凭格外留意她呢?不止是因为她的产出多产出甜,还因为前两年有一次,一个普通演员粉误入想你的夜这里,一脸懵逼,困惑发问道:“什么是RPS啊?你们是在惋惜他们俩的友谊吗?”   当时第一个站出来十分坚定回复那个妹子的就是凭风破浪。   凭风破浪会有时:“不是哦,是爱情。”   尽管凭风破浪似乎是个连彩虹屁都不会吹,顶多能说句“啊我死了,神仙CP”的落伍网友,从那以后,萧凭就对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毕竟即使网络上没人知道,他自己也知道,他就是这对CP的正主之一。凭风破浪的坚定让他心里大悦。   没错,就是爱情!   他和雷浮潮必须得是爱情!   萧凭一个人辗转反侧,寂寞无眠。   思来想去,他登上了自己的微博大号。   这个在公众眼里代表着萧凭本人的大号他上得并不多,但这五年内,或多或少是上过的。   六年前开始的那场黑料风波已经过去了,他过气了,眼下没人揪着他不放,所以新堆积起来的评论和转发大多是还勉勉强强选择留下来的粉丝留下的。   其中也不乏人直言问他,和雷浮潮怎么了?为什么访谈时有人提到他,雷浮潮都会皱眉头回避问题?为什么他们俩的最后一条互动博停在了同一年同一天,往后仿佛再也没有联系了?   他没回。   他的微博签名还是过去的签名:“雷浮潮:‘汪!’”大概是某一次他跟雷浮潮一起准备做某件事,发豪言说反悔是小狗,结果过程太辛苦,两个人双双反悔,互指小狗,他挂上了这条签名,雷浮潮也挂上了他。   这么想着,萧凭切过去瞧了一眼雷浮潮的微博。没错,雷浮潮这个微博五年以来都在照常更新、宣传专辑,只不过签名一直没改,也还是:“萧凭:‘汪!’”   但萧凭没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想改还是忘记了。   不管是不想改还是忘记了,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看了这寥寥三字好几遍,他总算可以凝神入睡了。   一夜无梦。   ·   第二天早晨萧凭起床的时候,雷浮潮还没起来。虽然心里想多等一等,但他今天有几场不露脸的龙套戏可拍,不能迟到。.   于是过六点半钟,萧凭试探着敲了敲雷浮潮的房门,叫:“雷哥,你醒了吗?餐桌上有早饭和解酒桂花茶。”   门板背后透来雷浮潮含糊答应的声音,听上去没完全睡醒,萧凭便不追着喊了,把桂花茶倒进保温杯里,动身走了。   在泥浆里打了半天滚,请介绍人吃了顿饭,到下午,萧凭意外接到了一位朋友的电话。   “喂,孙诚?”他叼着烟走在路边招呼。   孙诚大着嗓门嚷嚷:“小萧,你在哪呢?我给你谈了个主角!”   这可让萧凭相当意外。   孙诚是个对他很不赖的好朋友,这几年一直在试图帮他拿到戏,不过几乎一直失败。萧凭原以为他早就放弃了。   即便没有放弃,听到主角两个字,萧凭也料得到事情不会简单,可偏偏这两个字对他吸引力又太大了。   “辛苦你了,我在江北区。”萧凭轻声说。   “这么远?”孙诚一愣,“大老板在河中区呢。”   萧凭如实说道:“我来找雷浮潮了,就优先搜索了一下比较近的机会。”   电话那头突兀地沉默了一下子,跟着不等萧凭表示疑惑,孙诚叹了口气,沉沉地说:“萧凭,我说句从前没说过的话吧,你少惦记着找他了。雷浮潮要是真把你当朋友,不可能这么多年见你情况这么差,都不闻不问。”   萧凭没料中他会这么讲,顿时脸色一白,大笑纠正:“不至于,雷哥对我仁至义尽了,风口浪尖上保我肯定也影响他自己的前途,结果我还振作不起来,他失望离开很正常。”   岂止是振作不起来?孙诚是不知道那阵子他是怎么打发日子不思进取的,萧凭也不想去描述。   而且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当初雷浮潮坚持出钱监督他读完了大学才走,所以萧凭完完全全能接受今日雷浮潮的火气。   雷浮潮关心他,不是假的。   “谈谈戏吧。”抢在孙诚再次开口之前,萧凭话锋一转。   他语气坚决,孙诚也只好咽下劝告,说:“是个古装网剧的男一号,网剧嘛,敢用你。角色类型……可能你听了会不太喜欢,是恶俗系的,可能会搞一搞笑,卖一卖肉,没有真家伙。”   这岂止是不太喜欢。   萧凭听得笑容直沉,重复:“卖一卖肉?”   孙诚马上分辨出来他的想法了,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小萧,说真的,你先恢复恢复曝光率比什么都强。网剧不怕黑红,有的图的就是黑红,你保证了曝光率,先钻回圈里,别的徐徐图之不好吗?”   “没台词没正脸的群演角色也可以,”萧凭说,“演尸体也可以,这些我都不挑。”   这下孙诚彻底听懂他的意思了,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我去回绝大老板吧。”孙诚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萧凭握着手机独自在路口站了一会,四周的冷风像冰块一样直往他心里砸。   他试探着给雷浮潮打了个电话,不巧,占线。   他慢慢拣路牙坐了下来,又点了一根烟,把烟气吸进肺里,抬眼望了望近晚的蓝天,失声一乐。   ·   整个晚上雷浮潮冷汗不断地流,凌晨吐了一点血丝,第二天早晨九十点钟才爬得起来,摸索到手机请了个病假,给燕白打了个电话。   不出半个小时燕白就到了,进门看见他样子不对劲,薄睡衣湿了一片,一径把他往卧室推:“去去去,回床上躺着,我帮你叫个外卖吃。”   然后燕白惊呆了。   燕白指着餐桌上的东西问:“怎么回事?不是你自己弄的吧?你瞒着兄弟偷偷地有田螺姑娘了?”   起初雷浮潮昏昏沉沉,根本没听准确他在说什么,只随口应答:“他工作去了。”直到燕白相当羡慕地又感慨了一句:“可以啊,男朋友说有就有,连个预警都没。”才反应过来,并且默认了男朋友的说法。   燕白只以为他是在“男朋友”走后开始的不舒服,没想太多,问明情况后开车把他送到了医院。   路上雷浮潮精神稍微好转了一点,想起来问燕白:“萧凭那边查到了吗?”   提起萧凭,燕白还是挺不乐意的。   “查到了,今天他应该在庆祝路的那个新棚子里。”燕白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不惦记他了啊?有用吗?他要是真把你当一回事,当初会不管你什么情况,一走了之吗?”   这话雷浮潮就不接了。   过上半天才说:“生气归生气,他那段时间压力也的确不小。”   燕白嗤之以鼻:“压力不小,但不走人,坚持等到你供完他大学费用,撒腿就跑?”   雷浮潮就彻底不吭声了。   到医院折腾完检查开了药,雷浮潮请燕白吃了顿迟到的午饭聊表感谢,送走燕白,思索一下,抬步去看了看李阔峰。   李阔峰的情况不算过分严重,肯定不会住院太久,但也不至于立刻能出院。雷浮潮推门进病房的时候没人正在探视,李阔峰吃着水果,余光一瞥到他,眉毛立即拧起来了。   “你完了。”李阔峰简短地表达了要砸他饭碗的意思。   雷浮潮反手关上门,坐下来诚恳发问:“李总,你不记得救护车是我叫的了吗?你觉得我打的是120吗?”   李阔峰闻言一愣,因为昨晚救护车确实来了,这地方也确实是医院。   可雷浮潮这个话音,是怎么听怎么微妙。   “什么意思?”李阔峰皱眉反问。   雷浮潮朝他摊了摊手,解释:“意思就是这是我朋友在的私人医院呗。”   他还是什么也没说,但这句话能让人联想很多内容,李阔峰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   “给我们胡总打个电话吧?”雷浮潮的语气也越来越诚恳了,“说说昨晚大家一起吃饭时,我很给你面子,你决定劝胡总给我多发一波奖金的事就行。”   “……”李阔峰险些没吐出来一口老血,难以置信地紧盯了雷浮潮一会。   但雷浮潮心态平稳,只管坐在他面前刷微博,催都不催一句。   像李阔峰这种人,出院以后咽不下气给他制造制造麻烦是肯定的,却也肯定没法向人承认“是的,我在被雷浮潮打住院的时候额外还被他威胁去做了什么什么”,他担不起这种事传得人尽皆知的风险,砸不下去这个面子。   既然如此,他也没法找传奇娱乐的胡总再收回前言了,他没理由。   至于那未来势必出现的其他麻烦嘛,雷浮潮暂时不是很在意,他这辈子也不是没遇到过别的麻烦,改日的事改日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反正今天,他这个带假奖金多半是涨定了。   果不其然,李阔峰咬牙打了这通电话。他一打完这通电话,不出五分钟,胡总就给雷浮潮发来了消息。   胡总:“(中老年微笑表情包.jpg)干得不错!你好好养病!”   “谢谢李总。”雷浮潮这才抬头给李阔峰道歉,“不好意思,昨天下手太重了。我走了啊。”   李阔峰表情阴沉:“……”   雷浮潮没理会他,开门就走。还没走出医院,在走廊上接到了一通号码陌生的电话。   他差点以为是李阔峰行动力惊人、或者他料错了李阔峰,结果不是,电话一通,对面一道中年男声客客气气地问:“喂?雷影帝?你好,我是李递,请问现在你还有意向参演电影吗?”   雷浮潮心脏一跳,猛地站住了。   “对不起。”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他挂了电话,立在原地走了一会神,才下楼打车,对司机吩咐:“去庆祝路那家影视棚。”   “好的。”司机回答。   出租车一挑进内马路,没有预想的那么久,雷浮潮就在接近路口的位置看见了萧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萧凭一个人坐在路边发呆,状态很沮丧,动作也委屈巴巴的。   他连忙叫:“不好意思师傅,在这里停一下车。”接着摇下车窗,向后探头:“萧凭!”   听到他的声音,萧凭环顾左右,找了一会才找到他。仍然不知道为什么,萧凭没有立刻动身走到车门前来,表情反而更呆了。   雷浮潮用力吸了一口气,调出力气来冲他继续喊:“过来。”   萧凭过来了。   雷浮潮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然后眼神莫名地从茫然转变得惊喜,从惊喜转变成了精神抖擞。   “雷哥,”萧凭开门上车说,“你怎么来了?”   这个问题雷浮潮还没想好要不要回答他,他自己忽然先微笑了起来,笑得眼睛发光,嘴唇直扬。   雷浮潮从车耳朵里望见他这样笑,下意识展眼瞧了瞧前车窗行车挂坠的位置,最终还是开口了。   “找你。”雷浮潮说。 第6章 (捉虫)   雷浮潮坐在副驾驶,萧凭坐在后座上,路上雷浮潮一调整坐姿,萧凭就一点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了。.   “还有事情要办吗,没有就回家了。”雷浮潮说。   萧凭有一答一,乖乖巧巧地回:“没有了,可以回家。”   雷浮潮便不说话了。   “你怎么会来找我?”萧凭问。   这话雷浮潮坚持当作没听到,自己玩起了手机。   他也有点想问问那个烟味是怎么回事,想来想去还是没问,一来不好开口,二来他也疑心是自己感受错了。萧凭又不抽烟。   于是等不到回答,也悄悄拿起手机的萧凭发现凭风破浪总算是回复他的微博了。   凭风破浪会有时:“啊我死了,神仙CP!”   他就知道。   凭风破浪会的话几乎只有这么一句,任凭其他CP粉口吐莲花旋转升天每天编排八百种彩虹屁格式,她死活也学不会,只能兢兢业业地不停复制粘贴这句话来表达心情。   今天尽管有些不愉快的事,因为雷浮潮这一来,萧凭眼下心情奇好。看这种接到他就调头折返的路线轨迹,雷浮潮当真是专程来找他的。   萧凭美滋滋地操纵着想你的夜账号去回复凭风破浪:“太太,昨天怎么没上线呀,工作上的事情特别艰难吗?摸摸头噜。”   凭风破浪正好在线。   凭风破浪会有时:“不算,昨天胃病犯了。”   想你的夜:“哦哦哦,胃病很磨人的,我男朋友以前也有,唉。太太注意身体呀!似乎是可以养好的!”   凭风破浪会有时:“(^_^)还行,谢谢小夜的关心和糖,希望你男朋友以后健健康康哦~。”   萧凭十分感动,自动忽略了那个20世纪颜文字。   总得而言,凭风破浪在萧凭心里是个虽落伍网络,但性情似乎蕙质兰心的年长现充小姐姐,没准还有点隐性□□。   “萧凭好像又开始拍戏了。”凭风破浪突然说,“我一个亲戚今天看到他了,我们要不要去鼓励他一下?”   萧凭一愣,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越逝越远的影视棚的方向,赶紧打字回:“咦,是真的吗!在哪个城市呀?虽然我是雷粉但还是啊啊啊啊啊啊!!”   凭风破浪显得很吃惊:“S市……你是雷粉??”   想你的夜:“对呀,怎么啦?不明显吗?”   这么说着萧凭检查了一下自己这个账号,没错,头像是雷浮潮的某角色,微博简介是“滟滟随潮千万里”,应该非常明显啊?   前座的雷浮潮也是一头雾水。.   凭风破浪会有时向想你的夜解释:“因为这边的大部分糖似乎都是萧凭单人访谈里的,而且冷门到很难搜索出来,所以我以为你是萧粉。”   萧凭:“……”   天知道起码一半以上的糖根本没什么访谈出处,纯粹是他自己回忆着写下来的。   萧凭一亿点心虚地连忙补救:“哈哈,嗑CP嘛,两个我都很喜欢,不然怎么嗑?就算粉雷哥多一点,当然是两个人的资源都看啦,然后萧比较外放,说得比较多。”   接着立刻转移话题:“不过破浪太太,你是萧粉吧?”   凭风破浪是萧凭粉的痕迹那可就更明显了,她头像是萧凭的某角色,ID是“凭”风破浪会有时,微博简介上写的是“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关于当年的黑料事件,站队立场很明确。   她的微博主页除了发布CP向剪辑和转发其他CP向粮食以外,充斥着大量萧凭角色的截图与角色角度影评人物评,还给他画过几次小Q版。   果不其然,凭风破浪会有时:“没错,是的,星星眼!”   想你的夜:“猜对了!嘿嘿嘿ID实在是太显眼了~,他看了一定很开心很感谢你。”   凭风破浪会有时:“也许吧。”   等会,这三个字让萧凭一下子有些摸不透。   萧凭皱起眉头,发了一个问号。但凭风破浪没有太理会他的问号,而是突然间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开始狂吹萧凭了。   凭风破浪会有时:“他很有才华,是我见过天赋最高的演员之一,同时又特别努力。即使有大把大把的人说努力不值钱,努力是必须的,但实际上演艺圈里不够努力的人也绝对不少,努力就是应该被表扬。”   凭风破浪会有时:“他给人的感觉挺谦虚挺乖乖牌,其实细节里还是能看出一点小骄傲或者说自信的,会彬彬有礼地说自己能行,自己演得好,不卑不亢,超级可爱辽~!我相信不管跌落到什么地步,他肯定都会努力再站起来,绝不可能全盘放弃。”   依然是凭风破浪会有时:“[爱心]反正他是我最喜欢的演员!爱他!”   萧凭:“……”   萧凭都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了。主要是凭风破浪尽管能看出嗑CP嗑得也特别真心实意,却就不会这么天花乱坠地狂吹。   没准是因为她觉得CP那方面是BE吧。   这么想想,萧凭又心情一暗,回复一排大笑表情后就匆匆下了微博。   他登上QQ小号,打开雷浮潮的一号后援群看了看。   是的,萧凭在雷浮潮的粉丝群里地位也不低,混进了一群,还被翻过几次牌子,不过在这里他使用的不是想你的夜这个ID,毕竟雷浮潮直到如今还在生他的气,他担心雷浮潮发现想你的夜是CP粉之后不理他了。   一群现在的名字叫“江湖夜雨”,因为今年是打雷浮潮拍摄第一部 电影时算起的第十年。实际上,雷浮潮只真正在那条路上走了五年,不过对于一号群的一些粉丝而言,他们已经认识雷浮潮十年了。   萧凭还记得,五年前他走之后,雷浮潮刚宣布息影的时候,群名一时改成了“妾妃何聊生”,那个群名把雷浮潮本人都炸出来了。   眼下雷浮潮不在线,头像灰着。他没有隐身的习惯。   所以萧凭看了一眼,就转而上了自己久违的旧QQ号。他倒是也有粉丝群,当年出事后,一号群关闭了申请进群的入口,但没有解散。   他自己动手,悄悄把那个中规中矩的群名改成了“桃李春风”。   世界这么大,世事这样复杂,能重逢已经很好了。   干完这波操作,萧凭才发现车已经停了,只不过雷浮潮没发出声音,单是付了打车费,在前头静静等着他。   他忙收起手机说:“雷哥,我好了。”跟着匆匆开门下车。   两个人同步关上车门,呼了一口白汽,走了两步,萧凭意外地瞥见雷浮潮脸色有点不好,脑门上竟然还有细汗。   出租车里虽然开了空调,也肯定不至于热成这样。   “怎么了?”萧凭整颗心往上一悬,马上拽住他手腕问。   “头疼,”雷浮潮淡淡说,“普通宿醉。”   那还好,萧凭长松了一口气。   雷浮潮身体底子不好,天知道刚才他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只是宿醉就好。   他放开手加快了脚步:“那我们快点回家,我再给你弄点解酒的东西喝。”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这次雷浮潮眉关一动,仔细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终究什么也没说。   ·   到家雷浮潮没精打采地躺进卧室里,萧凭姑且给他弄了杯热蜂蜜水抱着,去思考晚上能喝的粥了。   萧凭还提醒他:“雷哥,眼看快过年了,这种酒局你再喝几次,年夜饭的大鱼大肉肯定就吃不痛快,悠着点吧。”   提到过年雷浮潮就生气。   萧凭已经有五年没和他一起过年了。不过就不过吧,这五年萧凭连一条拜年短信也不发给他。   雷浮潮气得在床上翻了个身,自己吃了两片胃药,想要上微博发个翻白眼的表情。   然而他爬上微博一看,首页炸了。   ?   雷浮潮定睛细瞧,他关注的所有雷萧CP粉都在奔走相告,说是终于又有官糖了。   什么:“奶奶!您看见了吗!您生前嗑过的CP终于又有互动啦!!”   什么:“啊啊啊啊啊没有我!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骚不过骚不过,我才想起来今年也是雷萧第一次合作之后的第十年,牛啤!猛还是官方猛!”   什么:“姐妹们狂欢吧,凭凭一号群里的所有管理都炸出来了,说自己没有改过群名,那具体是谁改的,你们心里应该就有数了吧?”   雷浮潮:???   往下滑了半天页面他才在一片喜大奔普中找到一条直接说发生了什么事的科普博,简言之,就是萧凭今天跑到自己的一号群里去,把群名称改成了和雷浮潮一号群遥相对应的“桃李春风”,仿佛隔空喊话。   ……   药片明明有一点助眠的效果,但雷浮潮把手机扔开,闭着眼睛,也睡不着了。   朦朦胧胧里,他听见萧凭轻轻敲了敲门,但身体难捱,这下又加上心烦意乱,便沉默没有应声。   萧凭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小心地悄悄推开门,迈到床边,取走雷浮潮搁在床头柜上的空杯子,换了一杯热水上去。   不太对劲,他发现了。雷浮潮脸色相当差,呼吸沉重,还在渗汗,不像是单纯的宿醉头疼。   萧凭拧起眉头俯下身去,隔着短短十厘米距离仔细打量雷浮潮,试图揪出来他究竟是犯了什么毛病、为什么非得嘴硬。   然后不能幸免地,萧凭又感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想要偷亲雷浮潮一口。   没办法,他已经喜欢雷浮潮这么多年了。   他把一只手支到床上,头压得更低,低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雷浮潮也觉出不对了。萧凭离他太近,这一声叹气也直打在他面上,近得不得了。   雷浮潮马上睁开了眼睛,看到萧凭距离他咫尺之遥,眼睛直盯着他,眉头紧纠,两人口鼻的间隔能塞下一个拳头,不会更多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萧凭浑身一僵,紧张得一时忘记了起身退开,只是语气尴尬地叫了一声:“雷哥……”   接着他们俩一起沉默了半天。   半天过后,雷浮潮迟迟开口了,口吻几乎是破天荒地严厉。   雷浮潮问:“萧凭,你是不是开始抽烟了?”   萧凭:“……” 第7章   这个瞬间,萧凭突然回忆起了自己小时候偷偷打架逃学,被父母和哥哥逮住现行教训的心情。-*---更新快,无防盗上.--*--   当他特别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能什么也没法打断他的雀跃心态,淋冬雨不能,对方的冷眼相视不能,整整五年的时间也不能。   ……但教导主任的语气能。   气氛完全消失了,一点也没剩下。   萧凭默默直起身来,尝试着从雷浮潮眼睛里找出一丝除了严肃之外的情绪,是抗拒也好,是慌乱也罢,但没有。   ???萧凭顿时满头问号。   雷浮潮究竟是有多想管住他抽烟酗酒?一般人这种时候无论想法如何,都总会有所流露吧?   雷浮潮没有,雷浮潮只是抬起右手,掌心朝上,示意他把烟盒交出来。   两人不尴不尬地又僵持了几秒,萧凭慢吞吞掏着烟盒和打火机,还没把它们放到雷浮潮手上,那只手忽然撤下去了。   萧凭一愣,定睛看准雷浮潮另一只手猛揪了一下床单,心里也跟着揪了一下,顾不上别的,忙说:“你是胃病犯了吧?吃药了吗?为什么不说?”   雷浮潮不搭理他,只管蓄蓄力气,从他手里把烟盒夺了下来,丢到一旁。   慌还是慌的,不可能不慌。   刚才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雷浮潮险些没屏住呼吸,眼下心中也还有一百头鹿在现场摔跤,一个主持人在用粉圈口气“啊啊啊啊啊!”,一排彪形大汉在疯狂鼓掌,撺掇他赶紧爬起来狠狠拥抱萧凭一下,并且表示一旦抱上了他们就会给他吹结婚唢呐曲。   但雷浮潮一直都很了解自己,他清楚自己是一个玩游戏如果惨烈地死了一回,就不会再去刷二周目的人。   他把所有情绪一一按捺平整,打量了萧凭一遍。萧凭眼里的担心不像作假。   他不知道应该做出个什么表情。   “雷哥?”萧凭又催促似的问了他一句。   雷浮潮才要摇头,恰好手机响了起来,他扫一眼来电显示,打电话的是他一个助手小吕。   “喂?怎么了?”他接起电话,余光瞄到萧凭自觉地往后退开了几步。   小吕的声音十分无奈:“雷哥,赵哥在录音室发火呢,问他加班加点挤着通告的间隙跑来录歌,你为什么不在。”   “行,叫他等一等,我现在过去一趟。”雷浮潮想了想说。   没等他撂下手机,光是听到这句话,萧凭就脸色一沉。   “手头出事了?”萧凭轻声问。   “算是吧。”雷浮潮挂断通话,点点头,“去教育教育孤儿。”   “……”尽管还是不太赞同他现在起床出门,萧凭莫名地无话可说了。   憋了半天,萧凭只好说:“让我和你一起去,行不行?”   雷浮潮刚刚下床穿上外套,闻言动作一顿,回头瞧了瞧他。   鬼使神差地,几分钟前萧凭紧皱眉头居高看他的表情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那表情带一点犹豫,带一点意乱情迷,但也带一点难过。   十一年间,林林总总发生过那么多事,他做过那么多努力,说到底,其实为的就是不想让萧凭难过。-*---更新快,无防盗上.--*--   “可以。”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说。   ·   赵清台这个歌手,最近很红。   他有点门路,一专也是雷浮潮经手的,直接爆了,外型和人设又不错,吸粉飞快,在风评中属于既有能力又有颜值的那一派。   制作一专的时候,在雷浮潮印象里他态度还算礼貌正常。传奇高层想捧他,顺势又给他敲定了二专安排,结果这才一年时间不到,赵清台已经膨胀了。   照常理来说,他经纪人给他接的、他想夺取的通告资源不应该和录制时间冲突,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代言通告密集,挤开了录歌的时间不说,还牵扯工作人员一律加班加点跟从他没个定性的时间安排。   这就和演员耍大牌拉住导演吆喝“剧组的拍摄时间为什么不能顺着我来”一样,够欠打的。   雷浮潮:谢邀,这就来打。   萧凭倒是不知道他碰上的是什么事,单纯是放心不下他,临出门还没忍住多叮嘱了两句:“系围巾,今天很冷。”   “你有手套吗?”雷浮潮反问他。   萧凭诚恳地摇了摇头。他清楚雷浮潮可是很喜欢手套的,每年冬天都要买很多副手套,特地没带这东西进行李箱。   果然,雷浮潮面无表情地递了一双手套给他。   萧凭仔细一看,杏黄色的。   路上雷浮潮开车,两人齐刷刷装作无事发生过,谁也没怎么开口,各自整理着思绪。   到了传奇大楼底下,一下车,萧凭就遭遇了一波注目礼。   公众也许会不认识他,会因为他的过气淡忘他,但在业内的老人眼中,他还是相当扎眼的。   毕竟当年萧凭曾经是几个大牌名导争相夸赞灵气天赋、一度相当抢手的准影帝角色。   认出他的人眼神都有些诧异,大概是时至今日,没想到他还能走进这种地方吧。   对此萧凭安之若素。他们每走几步,几乎都有人向雷浮潮打招呼,他看得出来雷浮潮地位不错,于是心情便也不错,根本顾不上在乎那些眼神。   走出几步路,雷浮潮却一下子站住了。   “怎么了?”萧凭一时没反应过来,跟着他脚步一停。   雷浮潮皱皱眉头,拔腿又往前走了几步,按了电梯的上行键。   两人继续默默无言地走进电梯里,才上到三楼,一个穿亮片表演装的年轻人迈进来,一见雷浮潮,也笑呵呵打了个招呼:“雷哥。”然后大喇喇地问:“这是萧影帝吗?你们不是一起的吧?”   当年萧凭得了提名,也被大部分人看好有望最终获奖,但那一大波黑料出现得太是时候,导致他硬生生被撤奖了。萧影帝对他而言绝对不是个善意的称呼。   不过萧凭习惯了。   从事情爆发开始,到他和雷浮潮分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度颓废过,暴怒过,痛苦得要命过,可说来说去,时过境迁,如今他明白道理了。   要做有用的事。只做有用的事。不要在意废物。   就算境遇暂时不理想,他的能力还在,不会因为任何外界眼光而凭空消失。   当然,他的内心活动,雷浮潮是不得而知的。   在雷浮潮眼里,他还是从前那个真实天真、能拼能闯,但一旦拼闯过后不飞反摔,就会全面崩溃一蹶不振的小可怜。   所以那亮片男这么一问完,雷浮潮并不作声,忽然一把揽过萧凭的肩膀拍了拍。   萧凭:“……”   萧凭决定不解释了,暂时就让雷浮潮误以为他内心很难过吧。   亮片男登时有点尴尬,笑容一收,在电梯门再开时匆匆走出去了。   就着勾肩搭背的姿势,萧凭小声侧头问雷浮潮:“这样好吗?”他记得一般情况下,雷浮潮处世还是倾向圆滑的。   换在平日,雷浮潮也不打算额外得罪人,会采取温和些的做法,尤其刚刚那位其实是传奇老总胡总的姘头。   不过今天不同。   雷浮潮心有感慨:“我真是好爱李阔峰啊。”   ——人都在住院了,居然还能为他发挥余热。雷浮潮恨不得每天遇见一个像李阔峰这么傻的大人物让他一套连招。   他这句自言自语萧凭听见了,当下微微一怔。   雷浮潮没注意到,电梯抵达十九层时,兀自松开搁在萧凭肩膀上的手,打足精神,准备去会赵清台了。   ……   录音室里极其安静,雷浮潮在门口开了首超级玛丽的BGM,一走进去,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他。   助手小吕匆匆走过来低声叙述了一遍情况和进度,雷浮潮点点头,说道:“叫大家都回去,我来处理,今天辛苦了,五点以后的劳动量按时薪五倍算,从我腰包里出,大家放心。”   小吕应声安排去了,雷浮潮指指一边的休息凳,萧凭分辨出他生气了,二话不说,直接闭嘴坐下看手机。   然而有人有眼色,就有人没眼色。   赵清台犹没注意工作人员在收拾撤离,慢悠悠地站起来冲雷浮潮招了一下手,又坐回放有设备的桌子上,两腿直晃,吊儿郎当地喊:“雷监制,总算来了?那可以开始了。你给我面子,我也给你面子嘛,是吧?”   然后一秒过去,两秒过去,一分钟过去,没人接他的话,已经有人朝雷浮潮点一点头,开门走了,赵清台才觉察不对。   “怎么回事?”赵清台跳下桌子质问,“这专辑你们是不想做了吗?”   “对啊。”雷浮潮说,口吻特别困惑。   赵清台脸色一白,商业合作中甲方乙方摩擦不满的多了去了,何况他有背景,耍大牌这么多回,真没见过干脆到第一回 合就给他红牌下场的。   “你想赔违约金?”赵清台呆了一下,马上又发话质问,“不怕我让你混不下去?”   得了,娱乐圈里每十个耍大牌的人中,就有七个能令别人混不下去,这句话雷浮潮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目前还站在这里,拿着一个月六位数的工资。   “行啊。”雷浮潮又回答,“随你喜欢。”   赵清台可不信这话,噗嗤一乐:“这么牛逼?听得我差点信了,敢问那你还特地跑过来一趟干什么?”   雷浮潮:“为了把我刚刚对小吕说的白莲花台词和你说的话录到一起去,以防万一。”   赵清台:“??”   但雷浮潮不再向他解释了。   雷浮潮转身一顾,萧凭马上又收起手机站了起来,甚至朝素昧平生的助手小吕打了个招呼:“吕哥再见!”   小吕不认得他,还以为他真是传奇新签的哪个小艺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回了一个璀璨的笑容。   “……”雷浮潮隐约感觉这次回来萧凭身上有了点变化,偏偏说不明白,想想只能算了。   虽然萧凭朝小吕打招呼时的表情,就像新媳妇想跟老公最近关系密的亲戚搞好关系似的。   他只在心里这样揶揄了一小会,一走回电梯里,已经开始头重脚轻了。   早过了下班时间,电梯间空空荡荡,萧凭熟门熟路地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直叹气:“来了,今年冬天份的发烧。”   雷浮潮顿时不大高兴。   元旦前后他烧过一次了。   萧凭从他的表情中瞧出了意思,信誓旦旦地补充:“肯定是因为我不在,上一次就没养好,又勾出来了。”   雷浮潮无力吐槽,哪有感冒发烧中间好转,实际潜伏了一个月的?   嘴上却不由自主地回:“可能吧。”   萧凭便说:“晚上吃点清淡的,行吗?”   雷浮潮随口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是随便打发打发胃口,谁也不会下厨。   萧凭望了望他,低头盯住地面回答:“大前年吧,有一天晚上我自己一个人在看电影,电影结束,播放片尾曲的一刹那,我忽然想起来你以前经常抱怨找不到合胃口的餐厅,肠胃也不好。”   雷浮潮心一跳:“后来呢?”   萧凭说:“我紧急从床上爬起来,报了个班,之后每天一边学烹饪,一边幻想等我技艺大成的时候,我们俩早就和好了。”   说着话他抬起眼睛来,目光认认真真,刺得雷浮潮也双眼一眨,神智混乱,几乎想要凑近前去,还他一个吻。   “叮”,电梯开了。   门外站着两个候梯的人。   其中一张脸萧凭熟悉,脸主人曾经是他一位很要好的朋友,是六年前他出事时也一直坚持陪在他身边的人之一,以至于雷浮潮走后,起初萧凭情绪极坏,也全靠他安慰,只是后来两人的联系日渐淡了。   他好像不是传奇娱乐的人,所以这次偶遇萧凭颇为惊讶,连忙向他笑了笑:“朱益?最近怎么样?”   朱益也面露意外,冲他露了个怀念的表情,然而下一秒钟,脸色骤然转变得十足难看。   萧凭纳闷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还来不及问问原因,就感到身旁一阵急风刮过,是雷浮潮突然大步走了。   他一愣,疾叫了一声:“雷浮潮?”没把人喊回来,只得暂时放下疑惑,匆匆追了上去。前后脚的功夫,方才语气还好好的,雷浮潮“啪”地在他面前甩上车门,自己开车走了。   萧凭四顾茫然。   他立在传奇娱乐的大门口,再回头张望,朱益居然也不见了。   他眯了眯眼睛,寻思片刻,掏出手机先打了无关的第三个人的电话。   “喂?有空吗?帮我查一下李阔峰,”萧凭慢慢说道,“要是配不上雷哥就敲打敲打他。” 第8章   萧凭孤零零地回到家,打开灯,发现雷浮潮还没回来。--**--更新快,无防盗上.-*---   打手机没人接,他坐在客厅,耐心一直等到十一点多,有点焦躁了。   凭风破浪倒是在线,几分钟前在微博上连发了三个翻白眼的表情。   一方面为着转移注意力,一方面知道凭风破浪粉他粉得很真心,萧凭去给她评论了。   想你的夜:“怎么啦太太?”   凭风破浪会有时:“小夜晚上好,1551。”   萧凭一惊,不得了,凭风破浪都会1551了。   想你的夜:“∑(O_O;)抱抱太太,不哭不哭!”   两人你来我往地扯了半天,凭风破浪丝毫没松口讲她遭遇了什么事,只是每句话后面要么跟着一个1551,要么跟着一个大哭的表情,十几句过后,连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都飚出来了。   萧凭满头问号。   想你的夜:“太太,你是男孩子……?”   凭风破浪会有时:“啊?”   凭风破浪会有时:“不是,我是女生,爱哭的女生。”   想你的夜:“哦哦哦,还是抱抱太太~,到底怎么啦?”   凭风破浪会有时:“打算和男朋友分手了。”   想你的夜:“啊,他对你不好吗?”   凭风破浪会有时:“对我不错,对别人也不错,对他明知道跟我有仇的人也不错!”   想你的夜:“???”   凭风破浪会有时:“他有一个朋友曾经出卖过他,我去找那个朋友谈话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我当时的工作毁了,还住院好几个月1551,他都没来看我。”   萧凭惊呆了。   这什么中国好女友,还替男朋友出面谈话的?   他忍不住劝了分。   想你的夜:“?小姐姐,他对你哪不错惹?如果是我,我肯定不舍得这么对我喜欢的人呀,这早就应该分手了啊,不分留着过年吗?”   凭风破浪会有时:“嘤。”   竟然嘤了。   嘤完之后,凭风破浪光速下线了。按照萧凭的经验判断,这还是不想分手的样子。   唉,萧凭叹了口气,替凭风破浪感到不值。   渣男真多。   然后他刷着凭风破浪的剪辑继续等待雷浮潮回家。   将近凌晨一点,门外才传来拧锁的声音。萧凭连忙扔下手机起身,看见雷浮潮扶着门框踉踉跄跄地跨进门,手上连手套都没戴,可能是落在什么地方了。----更新快,无防盗上.-*--   又朝前迎了几步,他闻到一股酒味。   雷浮潮去喝酒了,不像应酬。   萧凭实在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一时也不敢问,只能试探着上手去搀雷浮潮,批评他:“作什么死?”   雷浮潮不理他,使劲挣了一下胳膊,萧凭早有预料,箍得紧,没让他挣脱,也不再废话了,直接拽着雷浮潮往卧室里拖。   毕竟人在发烧,此过程中,雷浮潮一直没挣过他,直到被他扔到卧室的床上,也不挣扎了,干脆一动不动,冷眼去盯天花板。   他气他的,萧凭也有点生气。   “雷浮潮,你自己不清楚你在生病?”萧凭沉声问。   雷浮潮照旧不理他,只是过上半晌,把目光从天花板上撤下来,茫然地瞥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   萧凭拿他根本没办法,并且估计雷浮潮现在已经醉得看不出也想不起萧凭是谁了,只得又收起怒意,弯腰帮雷浮潮脱下外套,顺便再摸了摸他的脸——烫的。   不止脸是烫的,萧凭握了握他的手,除了手指以外的皮肤也温度略高,手指尖则太冷了。   萧凭不得不停下来匆匆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直接把雷浮潮带到医院去。   不等他思考出一个结果,雷浮潮先迷迷瞪瞪地开口了。   “提防被我传染。”雷浮潮说,嗓音很沙哑,听得萧凭心下一空。   “谁像你一样战五渣?”萧凭笑了,“我淋冬雨都没事,你传染不了我。”   雷浮潮闻言睁开眼睛瞧他,黑暗里萧凭分辨不太清晰,但隐隐看出雷浮潮表情不好,想要开灯又怕刺到他的眼睛,才犹豫一两秒,忽然被雷浮潮扯住领子撂到了床上。   这一下子天旋地转,萧凭的心脏突突直跳,准备张口,雷浮潮伸长手指正正一戳他的喉结,迫使他猝不及防地哽住了一口气,然后他感到吻落下来了。   很重的、带着酒气和橙子棒棒糖味的一个吻。   萧凭没法确定雷浮潮是不是真正知道自己在吻谁,没法确定雷浮潮究竟是不是在理智地吻,但心知雷浮潮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自己去吃棒棒糖。   也许他是想戒烟。   也许他是想复制昨晚和他在一起时的感觉。   谁知道呢。   眼下是雷浮潮居高临下了,萧凭暂时比他力气充足,原本也应该撂得倒他,但雷浮潮显然有一套骚技巧。萧凭喉结不敏感,可是被他再三摩挲、混合着重重密密隔绝空气的深吻,呼吸频频被打断,喘不上气,浑身就使不上力。   他倒是有心主动的,然而因此连一丝一毫的节奏都掌控不住,只是抬手想要碰一碰雷浮潮的衣角,都会被新的攻势逼退。潮水一样的快感渐渐冲上他的头皮,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在大水中越来越急促,他觉察到雷浮潮冰冷的指尖正游过他的腰腹……雷浮潮又在他吸气的瞬间吻住了他,窒息般的感觉让他空前兴奋了起来。   涨潮声深处,雷浮潮却猛然停下了。   足足过了小半分钟,萧凭才回过神来,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   他没完全反应过来,迟迟扯低雷浮潮来反客为主。他吻人的方式比雷浮潮狠,不出意料,雷浮潮也招架不住,一径地去探手撑物,直到倒回床上,到不得不微微蜷起身体偏过头、又被萧凭扳回来正面相对。   但偿还过这波火星之后,萧凭也停下来了。   现在月光流到了合适的角度,足够令萧凭看清雷浮潮的表情了。雷浮潮拿一只手挡着眼睛避光,显得既疲倦又难过。   萧凭略一哑然。   “清醒了?”哑然过后,他问。   跟着不待雷浮潮回答,抢先柔声安慰:“我明白。”   雷浮潮的确清醒了,听到他这样说,不声不响地垂下右手看他。   然后雷浮潮发现萧凭一骨碌下床冲向了客厅。   雷浮潮:?   萧凭跑得这么快,是因为领悟到他临场刹车是不想不明不白地继续和他纠缠下去了吗?   两分钟后,萧凭拿了一瓶肾宝回来,表情体贴地向他递了过来。   雷浮潮:“……”看来不是的。   怎么扔了一瓶还有一瓶??   ·   于是两个男人一起坐在床边,面对着一瓶肾宝。   沉默。   好半天,终于还是雷浮潮率先开口了。   “把这个鬼东西给我扔出去,以后不许再买了。”他说。   雷浮潮难得使用如此暴躁的语气,萧凭长叹一声,决定给他面子,立刻点头:“好吧。”   这个吧字用得意味深长。   雷浮潮快要被他气死了。   “回你自己的房间里去睡觉,快两点钟了。”雷浮潮忍耐着怒气值指挥。   萧凭很不放心:“你一个人?”   雷浮潮马上眉头一皱,萧凭怕他一生气胃疼得更厉害,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心中既充满担忧,也充满遗憾,甚至还有点后悔刚刚居然没有趁着气氛把雷浮潮霸王硬上弓了。   虽然也就是想想而已,这种事一厢情愿是肯定没法做的。   躺到自己的床上,萧凭辗转反侧,坐起来取了一盒橙汁喝,打开了江湖夜雨群,冷不防发现群里的夜猫子今晚在讨论雷浮潮的取向问题。   他往上翻了翻,讨论是从普通的催婚开始的。前头的内容大多是“不说结婚了,为什么雷哥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呢?”之类的普通困惑。   直到群管A感慨:“理讨,你们真的觉得我们雷总是直男吗?是的话他未免也太不近女色辽。”   群管B:“实话实说,其实直到隔壁的群名新鲜出炉之前,我还认为是的,现在有点一言难尽……”   C:“还好吧,关系和解了的话,好朋友之间那样玩玩也没什么,不过既然这个时间了,雷哥不可能在,我就直说了,微博上有个叫想你的夜的博主前几天发了一段视频,里面萧凭变相表白了,你们看到了吗?”   群管A:“???”   群管B:“????”   D:“不至于不至于,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直男其实骚话很多的。”   E:“(沧桑老猫.gif)作为一个男同胞,我是怎么看也看不出来他直,对不起……”   群管A:“+10086。虽然不站CP,实际我也看不出来凭凭哪里直,拿烟的手微微颤抖……”   到这里风向还算勉强正常,哪怕是群管AB也带点半开玩笑的意思。   问题是雷浮潮上线了。   萧凭眼睁睁看到他圈了C回复:“我在看。”   ABCDE一时全员吓得闭麦了,于是群里一静。   死寂之中,雷浮潮一个人舞了起来。   雷浮潮:“我不是直男!”   群管A:“……”   群管B:“……”   沧桑老猫E:“……”   萧凭:“……”   萧凭一口橙汁喷出来了,赶紧揣上手机去隔壁房间敲门找雷浮潮,阻止这货发酒疯。   然而就这么十来秒钟的工夫,他推门一看,雷浮潮已经安安心心地睡着了,状态非常平静,只不过嘴唇的颜色有些寡淡。   “……”谜之平静。   萧凭只能满头问号地给他抖开被子盖上,犹豫片刻,自己也在这张床上躺了下来。   “就躺一会。”他小声朝雷浮潮说。   固然知道雷浮潮在睡梦中听不见,但没有拒绝返还过来,萧凭不禁微微一笑,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我爱你。”萧凭盯着他又说。   雷浮潮还是没听见。   月光底下,萧凭自顾自地看了他一会,闭了闭眼。   然后又网购了几瓶在搞特价的肾宝。 第9章   第二天早晨萧凭是被吵醒的,惺忪朦胧地揉眼一看,是雷浮潮在他旁边不停翻身,一只手握成拳头塞在腹胃底下,丝绒睡衣隐约见湿。.   昨晚萧凭不知不觉躺在这里睡着了。中途雷浮潮可能还起来喝过水,看见了他,所以他身上有被子。   萧凭激灵一醒,连忙下床找药。   兜兜转转垫上药进医院的时候雷浮潮已经没什么意识了,饶是萧凭清楚他身体一直不算好,却一直没什么大病,也急得根本连早餐都没心情吃一口。   医院是雷浮潮常去的医院,萧凭也没注意到怎么搞的,反正雷浮潮似乎和院长儿子、一个外科医生混熟了。午休的时候对方跑来看了看,顺口跟他自我介绍:“柳迢。”然后感慨:“吓我一跳,前几天他还送进来一个人,今天一听说他也来了,我还以为是被报复了。”   萧凭那边的人也查到李阔峰在这住院了,可没查到李阔峰是雷浮潮送来的。   萧凭目光一闪,接话说:“谢谢你关心他。”   柳迢:“……”   柳迢闻言仔细打量了对面的小青年一遍,听听这语气,怎么品怎么家属。   “那嫂子你守着吧,”柳迢赶紧说,“我给你们腾空间。”说完也不等萧凭回答,一口气就溜了。   萧凭:“……”   行吧,除了嫂子这个称呼奇奇怪怪以外,这个误会他还是挺满意的。   除此以外,雷浮潮一号群里的所有活跃成员在今天早上开群顺手翻记录的时候好像都遭到了暴击。   帮雷浮潮拿到影帝奖项的那部片子不是武打片,不过雷浮潮过去主要的兴趣放在武打片上,所以粉丝群体里男粉数量也不少。眼下一号群的粉头群主搞出了一个吃瓜投票,之——“既然雷哥不直,你们觉得他以后会跟谁谈恋爱?”   为了避免带其他艺人大名可能引起的纠纷,选项分别是:A、圈内其他艺人。B、圈外人。C、自己的某个男粉丝。D、萧凭。   众人投得热火朝天,截止中午十二点,D选项以压倒性的优势全面胜出了。   萧凭得意洋洋。   得意里他的烟瘾浮上来了,下意识想要择一根烟抽,先是想起来这里是医院,抽烟不合适,接着皱皱眉头,想到雷浮潮的身体好像比以前更差劲了。   还是戒了吧,万一让雷浮潮吸着二手烟不好。   正好雷浮潮总是希望他不抽烟。这坏习惯确实是雷浮潮离开以后他才有的,如今回都回来了,雷浮潮没有轰走他的意思,戒了吧。   萧凭垂下手,把烟盒连带打火机一起丢进了病床边上的垃圾桶里,展眼瞧了瞧雷浮潮。   雷浮潮还没醒,一只手上吊着水,脸色仍然不好看。   萧凭卷起袖子杀到群里也给D选项投了一票,站起身烦闷地踱了几步路,耳朵突然听见雷浮潮的手机响了。.   他迟疑了一下。   过去雷浮潮手边忙碌的时候,赶上有电话来,都是随意一点头请他帮忙接的,现如今他有些犹豫,想来想去,又怕耽误什么急事,还是接了。   电话那端的人抢先开了口,唉声叹气地:“唉,陈导要我再来做做工作。”   “你好,”萧凭回,“雷哥暂时不在。”   对方顿了顿,诧异反问:“好的,你是萧凭吗?”   这下萧凭也诧异了。   “我是,”萧凭慢慢地说,“对不住,我听不出你的声音。”   对方哈哈大笑,解释说:“我们没见过,我是李递,最近为了选角补看了雷浮潮好多部片子,你们俩不是总合作吗?我听你原音都听熟了。”   “……”萧凭简直哭笑不得。   李递的口气转而变得像皮条客了:“我正愁联系不上你呢,小萧,还有没有兴趣演电影啊?预定年后春天才会开机,时间好安排吧?”   天上“啪”地一个馅饼砸在脑门上,萧凭不禁愣了愣。   李递是个在国内小有名气的导演,这几年更是和国际名导陈星绑定在一块。陈星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无疑他们两人就是变相的师生关系,哪怕只是和李递单独合作,对现在的萧凭来说都是天赐良机。   毕竟沉没得太久了,萧凭倒抽了一口冷气。   接着他问:“什么样的片子?什么样的角色?”   李递笑嘻嘻的:“有兴趣?我把基本剧本发到你邮箱里去怎么样?”   萧凭没立刻答应,正色问:“你本来想找雷哥演?”   “不是一个角色。”李递叹了口气。   他这样说,萧凭就放心了,不过沉默一顷,也实话告诉了李递:“他很久不演戏了,可能是跟我赌气,我也希望你能劝动他。”   挂断这通电话,萧凭心神不定,略一沉思,打开病房门往外瞄了一眼。   ·   李阔峰最近很不走运。   首先是吃一顿饭莫名其妙就被打进了医院,肇事者还得得瑟瑟地过来又打了他一遍脸;   然后在来看望他时,由于时间表没安排好,他把的两个大小姐撞到一起,修罗场了;   接着是今天,他什么事也没做,正独自躺在病床上听着相声,S市的一个房地产SSR级大佬突然亲自跑来敲他的门,吓得他放下了手机。   他在印象中搜来搜去,没搜着自己哪里冒犯过这位大佬,但是人家上来就开口:“阔峰,以后办事注意点。”   李阔峰自认晦气,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海总,能给个明示吗?这是为了哪件事啊?”   “离雷浮潮远点。”海城身后的年轻男人冲他发话说。   李阔峰定睛一瞧,总感觉这年轻人有点眼熟,然而没想起来具体是谁。他大概有个二十六七岁,面相很朗,面上挂笑,气质没一点攻击性,惟有语气不善,估计是海城狗仗人势的小跟班。   李阔峰没料到雷浮潮还有海城这样的背景,他以为雷浮潮顶多在圈子内还算好使。   “肯定,肯定。”他赶紧保证,“我也不可能凑上去讨打啊。”   那年轻人正转身要走,闻言扭回头来,表情十分意外:“讨打?”   李阔峰也是一愣,不解他们怎么专程过来敲打人,却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只能点点头。   萧凭眉头一锁,顺着李阔峰这句话推翻从前的思路,依雷浮潮的脾气重推一遍,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猜到了个五六分。   他本来还以为李阔峰是情敌呢。   结果连情敌都不是。   于是李阔峰就见海城那小跟班对他微微一笑,说:“祝你大吉大利,早日康复。”   哎哟。   李阔峰没想到他嘴这么甜,尽管摸不透他为什么忽然对自己嘴甜,还是笑纳了。   ……   送海城到了医院大门口,萧凭就要回身上楼,犹豫一路,海城还是叫了他一声:“杜二少。”   萧凭顿住脚步答应:“怎么了?”   海城试探着问:“娱乐圈那边的事,需不需要我们帮帮忙?不会让杜总知道的。”   “犯不着,”萧凭立刻摆手,“我再试一试,只麻烦你这一次。”   “好。”海城没有异议,或者是有也没显现出来,只点了点头,掏出一根蜂蜜雪茄问,“二少抽烟吗?”   “谢了,一直不抽。”萧凭笑笑说,“我走了,再见。”   ·   雷浮潮一觉醒来,发现了两件事。   第一,他躺在医院里;第二,他上热搜了。   ——#传奇娱乐音乐总监雷浮潮深夜出柜#、#雷浮潮出柜#。   没错,他凝目细看,不是#传奇娱乐音乐总监雷浮潮耍大牌叫停当红/歌手赵清台录音#,也不是#惊人!传奇娱乐安排音乐总监同时担任数张专辑的直接制作人且不肯奖金翻倍#,就是“传奇娱乐音乐总监雷浮潮深夜出柜”。   雷浮潮:?   他完全想不起来这回事,怎么可能,昨晚他不是到家就被萧凭弄上床了吗?小兔崽子力气特别大。   他望左望右,身边空空没人,摸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被自己粉丝群的消息刷屏速度吓了一跳,点进去一看,他们在搞谜之投票。   雷浮潮:???   反正是匿名投票,不论如何,雷浮潮姑且也默默投了D选项一票,然后正气凛然地现身批评:“你们!成何体统!”   群管A:“天哪,你总算出来了,今天刷微博了吗?”   沧桑老猫E:“雷哥,冷静,冷静。”   雷浮潮激烈抗议了。   雷浮潮:“我要水仙,给我加上水仙选项。”   群众F:“……”   群众G:“……”   沧桑老猫E:“……”   群主Z:“(吃瓜)我就知道雷哥一定不当回事,那我再大胆预言一回吧,E选项弄上去之后一定是0票,雷哥自己也不会投的,因为他已经没票了……大家谁也不要帮他投,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于是连雷浮潮也:“……”   E选项麻利地出现了,随后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群聊一片死寂,投票数一动不动。   八分钟后,群主Z发了第一条新消息。   群主Z:“老雷狠人,你真的已经投了……?”   雷浮潮气得屏蔽了群聊,改上微博观察情况。   他这时默认登陆的账号还是凭风破浪会有时,因此微博页面一打开,还没点击别的,眼前先蹦出了想你的夜的某条微博,评论转发数很不对头。   雷浮潮哑然察看了一下,想你的夜粉丝数爆了。他有点心情复杂,特地找到那条他去买雪糕、萧凭遭遇街头采访的视频微博底下,点开评论区看了一眼,猝不及防眼前一黑。   他妈的燕白竟然来吃瓜了。   @燕子的白回复@A某拜锦鲤求转运:“萧凭真的不可怜。”   A某拜锦鲤求转运没留意他的黄V身份认证,只反驳感慨:“姐妹怎么这么说?单箭头就够可怜辽。”   燕子的白:“你这么觉得吗?为什么?”   A某拜锦鲤求转运:“emmm这倒说不清,主要是凭凭至少没像雷哥一样,一听到主持人提起对方的名字就不悦吧。当年我看过几次雷哥的采访就不敢看了,BE得太突然太决绝我心都碎了1551。”   燕子的白:“扯淡吧,发现萧凭不回来了那天我还陪他去ktv唱了个通宵,歌单记忆犹新,从为你我受冷风吹到伤人的爱不堪回首,戏多得不要不要。”   36秒前,@想你的夜回复@燕子的白:“?”   21秒前,@A某拜锦鲤求转运回复@燕子的白:“?????”   ……雷浮潮愤怒地拔出吊针倒下了,这什么处刑现场?   于是萧凭握着手机面色凝重地一推门,就看见雷浮潮连水也不吊了,在医院的白棉被中缩成一团,看起来不像是身体不适,更像是自闭了。   “雷哥!”萧凭敛了敛神色扬声叫他,“怎么了?”   雷浮潮没有理他,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只是从被子上方露出一双眼睛。   目光悠远,幽怨,忧郁。 第10章   实际上,所有熟悉雷浮潮的人差不多都清楚他对出柜这种事不以为意的态度。.   也所以萧凭没有出面处理,传奇娱乐也没有出面处理。   现在同性可婚,群众对此的接受度普遍提高了,谈不上是什么负/面/消/息,只是突然有男星公开出柜还是会十分令人震惊而已。   让雷浮潮幽怨的也不是这件事,而是燕白随意得过了头的爆料。   听到萧凭的声音,他就更尴尬了。   萧凭却不知道他也已经火速刷到了燕白那几条评论,一头雾水,追问了一遍:“怎么了?”   雷浮潮定了定神,抱着被子反问他:“我怎么了?”   “你早上昏过去了,”萧凭拧着眉头说,“现在感觉怎么样?”   雷浮潮摇头:“烧退了,胃也不太疼了。”接着问:“你吃早午饭了吗?”   来了,教导主任人格。   萧凭心知道一旦实话实说肯定要挨训,但不想让雷浮潮误解自己当时焦急的程度,还是“乖乖”实话实说了:“没,没顾得上。”   如他所料,雷浮潮听了觉得不太高兴,懒洋洋地批评:“我躺在这,你干坐着也没什么用,为什么不吃?”   萧凭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雷哥,我昨天晚上也没吃。”   雷浮潮:“……”   雷浮潮顿时消了些气,推开被子坐起来提议:“今天叨扰你了,我们先去吃顿饭,别拖了。”   他的烧完全退了就可以出院,萧凭没什么异议。两人收拾收拾离开医院时,柳迢又抽空过来送雷浮潮了,问候几句后随口说及:“哎,你之前送来的那个病人今天莫名其妙掉下床,把另一条腿也摔骨折了。”   雷浮潮没往心里去,随便点了点头,告别柳迢,便朝身边静静等待了半天的萧凭招呼:“走吧。”   “好。”萧凭立刻跟上他,表情温温顺顺的。   ·   去餐厅的路上是萧凭开车。萧凭拿食指戳了戳车窗前的小太阳,随手放了一盘老歌听,起初雷浮潮没在意,只管随意望着窗外斜飞急退的风景,后来这盘碟片放到了《为你我受冷风吹》上。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雷浮潮悄悄侧首横了萧凭一眼,注意到他的视线,萧凭还开口冲他感慨:“我之前都没仔细听过这首歌的歌词,没想到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雷浮潮:“……”   什么意思?萧凭已经看到燕白的话了,但装作若无其事,只是出于巧合在放歌听?   不对,不可能,萧凭没有这么肚里黑。----更新快,无防盗上.-*--   雷浮潮忍住疑惑没有作声,车子开到红灯下头,轮到萧凭向他侧过头来,伸手把他羽绒服的拉链往下扯了一点,提醒道:“空调热,小心闷出汗,下车风一吹再感冒发烧。”   跟着萧凭关了音乐,也不说话了,车里相当安静。   一时间两人各怀心思。   直到现在,萧凭还没办法确定先前差点擦枪走火的事情,雷浮潮究竟是有意的还是无意为之。   依照萧凭对雷浮潮酒量的了解,雷浮潮昨晚很可能断片了,清不清楚差点和他擦枪走火的人是萧凭不好说。萧凭惟一能确定的就是至少雷浮潮对自己想亲他的行为不算过分抗拒。   至于燕白那几句话……   五年前雷浮潮刚刚离开的时候,萧凭每天给他打电话,每天眼巴巴地待在离门最近的客厅试图等他回来,晚上也只睡在沙发上,实在挺不住了才合眼,不敢沾一滴酒,生怕错过什么动静,生怕雷浮潮其实回来过,又走了。   他等了将近两个月,筋疲力竭,硬生生直接戒掉了那阵子酗酒的毛病,可是一无收获。   而十一年前雷浮潮第一次把他带回家的时候,原本正要去赶一场演出。那年冬天比今年冬天冷,即使雷浮潮催促着他尽快洗了个热水澡,给他煮了姜汤吹了头发,他还是病了一场。   病中雷浮潮办事不在家时,多是托一位朋友来帮忙照顾他,由此他才听说那场演出比较重要,B替一飞冲天了。大好的机遇一向不多,雷浮潮当时又年轻潦倒得很,他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直到发现雷浮潮渐渐随着他把兴趣转投到了电影上头,才稍敢提起。   那天雷浮潮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问:“难道你就不觉得这件事可惜?”   雷浮潮听得放声大笑,回他:“如果永远不走另一条路,在另一条路上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情就都不存在了。最开始我是有一点遗憾,熟悉你以后就觉得值得了,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   绿灯了,萧凭叹了口气,发动车子。   从五年前到如今,萧凭一直足够确定,雷浮潮是真心在乎他,如果雷浮潮要走,既然雷浮潮要走,那就绝对是真的累了,他心疼还来不及呢。   但他也没猜想过,雷浮潮当时也许没有任何一点解脱的心情,和他一样全是难过。   他整颗心像浸在柠檬汁里似的,又酸又甜又疼,欲言又止,眼角的余光瞥见雷浮潮也在走神。   相处的绝大多数年头和时间里,雷浮潮能感到萧凭是真心想对他好,毫不作假,包括这次回来以后。   所以这几天他反反复复想了很多,在每一次两个人不谋而合地对视的时候,在萧凭暗自得意地炫耀厨艺的时候,在睁开眼睛看到萧凭近在咫尺的时候……   然而不管怎么去想,怎样切实地相信当初的事情只是出于萧凭一时间的情绪崩溃,结论都很明显。   ——与此同时,雷浮潮也忘不掉柳迢婉言告诉他“你今后应该不能再演戏了”时,他心脏疾坠的感觉;忘不掉那段时间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走投无路到几乎考虑全盘放弃的状况;忘不掉萧凭挂断他电话的一瞬间他自己的错愕心情。   “萧凭。”雷浮潮偏头叫他。   “嗯?”萧凭目视前方,回应得很快。   “假如我没自作多情的话,”雷浮潮缓缓盘桓着措辞说,“你不要再喜欢我了,我是一定不会喜欢你的。”   抛出这句话,他看出萧凭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马上脸色一沉,嘴唇动了动,没吐出什么字来。   不消说萧凭,他自己心里都隐隐有把小刀在割,胃又开始疼了。   好半天,遇上下一个红灯时,萧凭才刹车说道:“这么笃定?”   雷浮潮瞧瞧交通灯倒计时的数字,低头含了粒戒烟糖吃。   “我看你状态似乎好多了,准备好重整旗鼓了吧?”他转而问。   萧凭轻声一乐:“我追你也不行?”   雷浮潮不吭声,默默含了一会糖,萧凭又说:“我一厢情愿非要追你也不行?”   “我说过了,没用。”雷浮潮只得答。   两人相望僵持了几秒钟,萧凭率先收回目光说:“我非要追,决定权在你,尝试权在我。”   这话就是典型的意气台词了,雷浮潮听得笑了笑。萧凭憋着一腔焦躁观察到他的表情,咬咬牙转改话题:“对,我准备好重整旗鼓了。”   “这一点我真的很高兴。”雷浮潮低声回答。   “是不是其实只要我大几岁,做事情再成熟一些,就可以了?”萧凭忍不住问他。   雷浮潮没想到他是把那件事归在年纪小不成熟里的,当下一愣,认真想想好像倒也没什么错,便说:“也许吧。其实你做得还不错,受到一次重打击后一辈子也爬不起来的人一点也不少。”   果然是因为那阵子他酗酒无度一蹶不振的事情。   萧凭心里有了数,不再追问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燕白来了通电话。雷浮潮心情一灰,胃里又在翻江倒海,一时没反应过来,抬手按了开车模式下接听。于是下一秒,燕白的嗓音就伴随着一阵喧哗从手机喇叭中大声传出来:“老雷,你怎么样了?和你金屋藏娇的同居男朋友在一起吗?”   雷浮潮:“……”   萧凭:“……”   “什么男朋友?”雷浮潮一边反驳一边紧急切换模式,“别胡说八道。”   可惜在他成功切换模式以前,燕白还是大着嗓门及时送出了下一句话:“不是你自己承认那是你男朋友的吗?”   雷浮潮:“……”   萧凭:“……”   雷浮潮一直特别好奇以燕白这情商到底是怎么混成金牌经纪人的。   嘟——   雷浮潮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然后和萧凭面面相觑。   只一秒钟过后,萧凭的脸色就由阴转晴,眼神意味深长了起来。雷浮潮正要发话,他抢先一步转移了话题:“雷哥,先吃饭吧,我也饿得开始胃疼了。”   ……这话叫人没法确定是不是半真半假,雷浮潮总觉得他越来越会卖可怜了。   “行。”雷浮潮也无意特地打搅他的胃口。   哪知道移开话题将他的情绪压了一压之后,再下一句萧凭倏地又转回了语锋:“但是雷浮潮,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不要撒谎,我知道你撒谎的习惯。”   这下雷浮潮连含糖的动作都停住了。   后知后觉地,他意识到萧凭的确是有了点变化。   刻意说没有是被动,沉默不语也是被动。   顿了半晌,雷浮潮背靠座椅平静地反问:“有又怎么样?有很多又怎么样?”   他的本意是下一句话就提醒萧凭:“我已经过了光是喜欢喜欢就什么都愿意的年纪了,不可能和一个让我一无所有过两次的人完全和解,不计前嫌地过一生一世。”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萧凭先接住了他的话头。   “我会开心,”萧凭笑了起来,眼睛亮得熠熠泠泠,“我会非常开心。”   雷浮潮喉咙一哽,后头的话堵住了。   “除此以外,”萧凭紧紧盯着他的表情,接着回答,“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我想、我会一辈子好好对你,我说到做到,如果没做好,要补上。”   他还特别提出:“李阔峰不行,李阔峰是个渣男。”   ?雷浮潮不清楚他是怎么突然扯到李阔峰身上去的。   没给他想清楚的时间,萧凭自顾自地又说下去了:“总而言之,你做你想做的,准许我做我想做的,行不行?”   这次雷浮潮没想出合适的话来拒绝。   从前萧凭的性格没有这么强势,或者说,从前萧凭顶多在对演戏的问题上有这么执着,其他方面一丝锋芒也不露。   他迟迟不说话,萧凭于是也不说话了。   沉默中,一头雾水的燕白又拨来了一通电话。   雷浮潮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恶狠狠地把电话挂断了。 第11章   餐厅是萧凭选的,一家中式小茶楼,饭菜样式不多,胜在口味好,风格清淡。-*---更新快,无防盗上.--*--   这样一来,就随便雷浮潮点什么吃喝都不会过分不妥,也免得让雷浮潮觉得他喋喋不休。   茶楼还有一个好处,有的两到四人小座旁也有隔屏和垂帘,带上隐隐约约音量幽缈的琵琶音乐声,坐来若有清幽洞天。   雷浮潮浏览了一遍菜单,神色逐渐高深莫测,抬头问萧凭:“有推荐吗?”   萧凭没搞懂他为什么这副表情,老老实实地给他指了几道菜,尤其推荐:“这家店的荷叶鸡不错。”   “你喜欢吗?”雷浮潮追问,“还喜欢什么?”   “喜欢。”萧凭皱了皱眉头,“你优先点你喜欢的菜就好,这里的鱼也不错,但是你最好暂时不要吃。”   “那就荷叶鸡,豆腐和萝卜羊肉汤吧。”雷浮潮说完,也不征求他的意见,合上菜单告诉服务员,“就这些。”   服务员记下菜名走了,帘子垂下,雷浮潮支住下巴开口解释:“要死一起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点一条鱼,我一个人淡出鸟来,是不是?”   萧凭:“……”   吃饭途中也来了一个电话,雷浮潮放平筷子,掏出手机一看,不是燕白。   “喂?小吕?”他这才接了。   捕捉到他的小动作,萧凭有点好笑,倾身往他碗里投了一块鸡肉,听到他沉默一下,回答对方:“行,我过会儿去看看,现在在吃饭。”   “吕哥?”挂了电话萧凭试探着问,“不是又有什么岔子吧?”   “不算。”雷浮潮说,但是悠悠叹了一口气。   萧凭又皱眉头了:“你不是请病假了吗?要不然跳槽换个轻松点的职位?”他估计着,雷浮潮从前胃没这么脆,尽管曾经大量应酬过,六七年前已经养得稍有好转了,眼下这模样应该也是这五年间在传奇硬喝出来的。   “胡总对我有点恩,”雷浮潮回他,表情莫名转变得略显糟心,“他也就是抠门了点,人还不错。”   可能是念着这几天萧凭的奔波照顾,雷浮潮一时没再提什么“不说话”的约,好不容易两人之间能心平气和地随意聊聊天,萧凭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是什么恩,怎么回事。   通常情况下,雷浮潮不太倾向单方面欠人情,能解决的都会尽快解决,能还的尽快还,这可五年了,萧凭怎么听,都觉得这个事绝对不会小。   现在问了,气氛保不准急转直下。   “今天李递导演给你打了通电话,”萧凭挑了另外一个比较中庸的话题,“接电影的事。”   雷浮潮连眼皮也没怎么抬:“嗯,晚上我给他回个信。”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垂头喝第一口汤的时候,雷浮潮瞥见汤里有一些碎胡萝卜粒,这不是十分常见的白萝卜汤配方,可他有点印象。   差不多是刚认识没两年、为了混到饭吃他在做广告营销的时候吧,某一天萧凭忽然逃了课跑来给他送了碗差不多这样的汤,对这件事他印象深刻。   那年头还远远没有满街跑的外卖,当天他胃疼得要命,晚上还有一场陪酒,趁着小组办公室里没人在,翘了会议把腿架在办公桌上躺尸。   萧凭说冒出来就冒出来,带着一身夏天的汗味,土行孙一样冒出来了,把他气得半死。   当时萧凭振振有词:“逃课很正常,一点也不罕见,而且我都离家出走了,为什么还要上学??”   真是天问。   雷浮潮回答不上来,结果一整天没有搭理萧凭,第二天萧凭闷头上学去了,从此以后只要不拍戏,每个上学日都上学,比幼儿园学生还乖。   然而最终似乎并没有任何一次用到了文凭。   并且因为汤是热汤,在闷无空调的小办公室里喝完那碗汤之后,雷浮潮中暑了。   思及此,雷浮潮登时觉得很没面子,虽然萧凭不会清楚他心里正在想什么,但他还是恼羞成怒了。   萧凭只看出他的面色一瞬间黑云压城:“?”   “没事,吃饭。”雷浮潮阴着脸说。   萧凭担心他是哪里不舒服,又别扭起来了不爱说,这次没听他的,坚持问:“怎么了?”   “没事。”雷浮潮也很坚持。----更新快,无防盗上.-*--   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萧凭不禁略一沉吟。   萧凭领悟了。   看来……然而……偏偏……   总之肾宝发的是顺风,想必很快就会到货了。   萧凭沉沉地叹了口气,决定体贴一点,看破不点破,抓紧转移话题。   “雷哥,”于是他说,“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权当是新年礼物了,我也会送你礼物的。”   雷浮潮筷子一停,状若不感兴趣地问:“什么事?”   萧凭小声说道:“我能不能发布一条表示我们已经初步和好了的微博?”   他用这种半恳求的语气说话,雷浮潮听得心底一重。就算别人通通不确定、不了解,他当然确定、了解萧凭丝毫没有什么借力或者蹭关系网的意图。   “我今天挂在热搜上,”雷浮潮将口吻柔和下来一丁点,提醒他说,“多半有人骂你。”   “没关系,”萧凭眼睛一亮,“只要你同意就行。”   “可以。”雷浮潮看了看他,说,“那是你的自由,你可以说任何实话,不需要征得我的同意。”   萧凭长松了一口气,立刻执起手机敲敲打打,发微博去了。动作之迫不及待,使得雷浮潮险些没忍住泄出一声笑来。   他咳嗽一声,抽出一张纸巾装着样子擦了擦嘴唇。   ……   重新上车去往传奇娱乐的路上,雷浮潮顺手买了一副红对联,在传奇门口下车时,隔着一条马路,他远远望见那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大门口蹲着两名颈挂小相机的记者,匆匆拿对联蒙了一下萧凭的脑袋嘱咐:“拿着,挡住脸。”   尽管心里怀疑这样恐怕就更扎眼了,萧凭还是听话地照办了。   雷浮潮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围巾拽高,与萧凭一起弓背猫腰鬼鬼祟祟地溜进公司里,才低声问前台:“怎么不管?”   前台也小声回答:“这不是记者,是一个来闹事的人带来的朋友。先前吕哥把他带上楼了,他让他这两个朋友在外面等着。”   雷浮潮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便挥手上楼去了。   跨进电梯萧凭问他:“什么事?棘手吗?”   “应该没什么。”小吕打来的电话中,雷浮潮听得也有点无奈,“有个酒吧歌手往传奇投了五六回带子,都被pass了,很不服气,想来亲自证明证明实力。”   萧凭哑然失笑,说道:“很自信呀。”   “水准比较高,”雷浮潮回他,“至少是能培养培养的水平。”   萧凭一怔:“那为什么一直pass他?”   “你说呢?”雷浮潮反问。   电梯门开了,跟着雷浮潮七拐八绕地走进一个有音响的暗房间,萧凭看到小吕抱着胳膊在房间中来回踱着步,身边坐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寸头小青年。   “雷哥。”一见到他们走进来,小吕连忙打招呼。   “你好,我是雷浮潮。”雷浮潮开门见山地转向板寸头说,“要唱什么歌直接上去吧,我们给你放伴奏。”   “徐江流。”板寸头坦坦然站起身,问,“我不能唱我自己的歌吗?”   “今天不行,找一首情歌。”雷浮潮说。   徐江流只好点了点头,倒也不废话,举步拿麦去了。   他台风极稳,音准奇强,嗓音厚重中带一点沙哑,是无论如何都会有一定粉丝的款型,但听了一段主歌一段副歌后,就连萧凭也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一曲完毕,徐江流缓缓从情绪中拔/出/来,劈头听见雷浮潮回应:“很有风格,你太有风格了,也很有水平。我建议你拿一把吉他,到网上去发一些民谣歌曲,再强调一下唱作人人设,积累大量人气之后慢慢地找愿意买单的甲方合作。”   徐江流一脸诧异:“你的意思是我的水平不足以直接进传奇吗?”   雷浮潮没正面回答,只说:“你恋爱顺利吗?”   徐江流:“?”   雷浮潮:“唱这种题材的歌时,除非爵士化,你最好是只心如死灰的舔狗。”   萧凭被荔枝果汁呛了一口,咳嗽了几声。徐江流茫然地瞟了他一眼,随后就和雷浮潮开始了漫长的拉锯。   徐江流:“为什么?”   雷浮潮:“你是来追梦的吗?家里有矿只求享受音乐不求半点收成的那种?”   徐江流:“不是,我想靠这行吃饭。”   雷浮潮:“那就得考虑市场,那就舔。”   徐江流:“非得舔吗?你觉得我水平究竟怎么样?”   雷浮潮:“不赖,但是作为没有粉丝基础的新人,非舔不可,否则我建议你换一家公司。”   徐江流:“(怅然若失地)我试过好几家公司,都被pass掉了。”   雷浮潮:“舔吧。”   徐江流:“非得舔吗?我觉得我很强。”   雷浮潮:“我是古典乐指挥系出身,我也觉得我很强,有一年我穷得没钱去医院看病,胡总给我出示了一张工资单,我就在这里了。”   萧凭:“……”   徐江流:“好吧,我试试。怎么舔呢?”   雷浮潮耐着性子给他举了个例子:“比方说你喜欢一个人,你挖空心思地每天对他好,但是他对你不屑一顾,骂你轻视你还绿你,你依然无怨无悔,直到被彻底甩掉还在独自唱悲伤的情歌怀念对方,这就是舔狗了。”   徐江流想了想,评价道:“这也太不真实了,哪有这么犯贱的人啊?”   雷浮潮叹了口气,有点不耐烦了:“或者比如说,你喜欢一个人,你挖空心思地每天对他好,他对你也特别好,所以他突然产生变化的时候你根本没有料到,就舔了。这个真实了吧?”   徐江流:“噢!我懂了!”   萧凭:“……”   萧凭又仰头灌了一口果汁,面无表情地目送徐江流重新拿起麦克风,把刚刚的情歌又唱了一遍。效果不理想,他的处理方式还是过分冷僻了。这下子连小吕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徐江流似乎也察觉了。   徐江流又问:“不肝肠寸断就不行吗?自己写歌好像总是有一些听众好感度加成的吧?”   雷浮潮坐下来吃了块糖,慢悠悠地答:“你自己写的歌基本上用不了,如果签下你,我只有一个办法,找别人作曲,由你来编曲。编曲也可以给整首歌曲定定调,但前期直接让你一手包办是绝对不可能的,你的旋律太乖张;未来看包装和营销后的大众买账程度倒是可以考虑,也只是可以考虑而已。”   萧凭不太经常听到他说话这么赤/裸,且不止如此,雷浮潮紧接着补充:“每一年各公司输出的歌手里,有创作能力的其实并不那么少,或者一些老牌二三线歌手,在接触了几十年乐理之后有的明明也有创作的能力和欲望,你想一想,为什么唱作人还是那么少?连半吊子都那么少?”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徐江流沉默了大半天,改口说:“算了,那我就不签了吧。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们了。”   和来时一样,他说走便走了。   雷浮潮也说得累了,门关上以后,没再和小吕闲谈什么,坐在椅子上独自转了一圈,兴致不高地招呼萧凭:“走吧。”   萧凭又默默跟着他下了楼。   “我来开车?”萧凭只问。   “随便。”雷浮潮捏着鼻梁答应。   这两天他根本没怎么上班,吊了水吃了药,还是这么快就累了,萧凭越想越烦躁,没再张口,出大门十几步就匆匆遥控开车子,抢先越过马路把空调拨开了。   将关车门时萧凭隐约听到了一点徐江流的嗓音,依着车窗一望,徐江流和他那两个朋友一起在附近买了仨鸡蛋饼,这会刚刚走过这里。两个朋友说说笑笑的,大概是在给他打气,他自己没头没尾地突然飚了一句“高唱我歌,走遍千里!”,后头也不继续了,统共就这么一句。   萧凭觉得他唱老歌的方式也还行。   上车雷浮潮安静了一会,难得主动朝他开口感叹:“要是过一阵子他还没放弃,我就赔本给他做张专辑。”   萧凭侧头问:“公司却不能干不赚钱的买卖吧?”   雷浮潮说:“投资买股和养老送终不一样。”   萧凭失声一乐,撤回目光发动了车子。   才开出区区小十米远,他余光里的雷浮潮脸色愈来愈暗,再十米远,终究后悔了。   几乎是在雷浮潮摇下车窗的同一刻,萧凭踩住了刹车。   “徐江流!”雷浮潮探出车窗叫他,“收着我的名片,如果年后你还在玩音乐,过来找我。”   萧凭也扭头瞥了一眼,徐江流似乎呆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匆匆跑近来抽走雷浮潮指缝中夹着的名片,一句道谢还没说,雷浮潮又把车窗关上了。   “回家吗?”萧凭笑着问他。   雷浮潮动作一顿,眼神低垂,心里清楚既然萧凭并不真的缺钱,两个人就此分道扬镳,再不联络,才是最好最遏制感情发展的做法。   但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怎么派遣力气也说不出口。   萧凭始终看着他,这时不知道从他的沉默中看出了什么,又是微微一笑,也不再追问了。   车子开上马路,一直往雷浮潮小公寓的方向开。   好半晌,雷浮潮姗姗说:“一起再过个年吧。”   “梦寐以求。”萧凭答他。   ·   一到家雷浮潮就打开电热毯往床上冲,萧凭看了看挂钟,准备去洗个热水澡。   “别总玩手机。”雷浮潮见他又把手机往浴室里带,随口批评了一句,“对眼睛不好。”   萧凭不置可否:“你要不要睡一觉?”   “不要。”雷浮潮直摇头,“对了,明天起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萧凭:“……”   原来你这感激还有时效性的。   萧凭只好认栽,点点头,可怜巴巴地走开了。   雷浮潮独自躺在床上刷微博,没几分钟刷出了想你的夜的新微博。   @想你的夜:“啊!求助!![可怜][可怜][可怜]有没有有空的小姐姐能倾听一下我的树洞+求助?”   考虑一下,雷浮潮微博私信了她。   凭风破浪会有时:“小夜,怎么啦?”   想你的夜:“啊!破浪太太!太太救我!”   凭风破浪会有时:“?”   想你的夜:“1551我觉得男朋友好可爱但是也觉得他每天太辛苦了,我想养他,但是目前自己一个人养不起!”   雷浮潮一惊。   凭风破浪会有时:“等等,什么叫你自己一个人养不起?他没有叫你接受另一个女人养他的事情吧?”   想你的夜:“??没有没有,太太你脑洞好大,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剪刀手!1551简单地说,我养他需要啃老。”   真是一道困难的选择题,雷浮潮慎重地思考了半天,无果,只能拿出万金油答案。   凭风破浪会有时:“(^_^)那小夜要不就,跟着本心走吧?”   想你的夜:“啊……有道理。”   想你的夜:“我要包养他!我迟早要包养他!!!”   真是掷地有声,雷浮潮无语了。   凭风破浪会有时:“加油叭~!小夜一定可以的!”   凭风破浪会有时:“唉,我也好想被包养啊。”   想你的夜:“哇,太太真是个耿直的女孩子!我爱了!”   凭风破浪会有时:“……没有没有,不存在的,开开玩笑。”   ……   两人不荤不素乱七八糟地继续侃了几句大山,最后想你的夜发了几个卖萌表情,就下线了。   直到这时候,雷浮潮才冷不丁想起之前在茶楼里萧凭申请发出的那条和好博来,打开关注列表,过去察看了一下萧凭的微博主页。   然后雷浮潮眼前一黑。   @萧凭:“Baby,这次动了情,彷徨失措我不后悔!”   雷浮潮:“……”   雷浮潮:“????”   雷浮潮往上翻了翻,又往下翻了翻,没错,萧凭这个微博已经有五年没有更新过任何内容了,最近也没有多发任何一条其他的微博。   惟有这句歌词,孤零零地杵在这里,承担着五年来所有的工作量。   博文下方显示的评论数字爆炸级惊人,雷浮潮迟疑半天,硬是没敢直接点开看看风向,只能青筋暴跳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拉开了浴室的门。   浴霸的暖黄色光线下,萧凭躺在浴缸里一派惬意、表情无辜地应声抬头,向他望了过来,眼睛清澈得像两只新近出厂的水晶玻璃球似的。   萧凭问他:“雷哥,另一边的马桶堵了吗?” 第12章   雷浮潮站在浴室门口开始卷袖子。.   装无辜?   今天他雷浮潮就下定了把萧凭直接打死为民除害的决心。   好在萧凭很快就看出了他生气的程度不对头,心里一突突,扒着浴缸的边沿水淋淋地认怂:“雷哥,我错了,不行我就删掉。”   “删掉有用吗?”雷浮潮气得踹了一脚浴缸,“给我出来!”   于是萧凭匆匆忙忙花了三分钟时间洗掉身上的泡沫,裹上浴袍出来了。   这三分钟里,雷浮潮点开他微博的转发和评论区扫了一眼。   底下有科普萧凭履历的,有科普萧凭黑料的;   有单纯吃瓜的,有干脆开骂的;   有寥寥可数的居然这时转粉的,有不怎么敢蹦跶只敢发几个惊呆表情的老粉和CP粉;   当然还有大量直接辱骂萧凭蹭热度的路人。   譬如有人就指出:“雷浮潮并没有回应啊,萧凭已经沦落到强行炒CP的地步了吗?我看见有人拿对称群名的事情反驳,可是雷群不是听说一直叫那个名字吗?也只是萧凭突然单方面改了,不是约好的。”   也有人附和这个人:“+1,别说什么官方盖戳了,年少无知我也嗑过一口雷萧,但什么合租一起住、为了能同片合作放弃更好的资源、刚出事时怎么怎么信任……不都是当年的事吗?闹翻好几年了吧?吸以前朋友的血萧凭好意思?”   还有人感慨着粉转黑:“唉,一直相信你,默默支持你,可是这次确实蹭热度蹭得太明显了,粉不下去了,再见。”   ……   反正一应俱全。   雷浮潮深呼吸了好几次,撂下手机,又拿起来,切上大号转发并评论了这条微博。   @雷浮潮:“你好野啊。”   仅仅十秒钟过后,他这里的转发评论也炸了,燕白首当其冲地回复:“我靠!我好不容易把我说错的那两句话公关掉了,你怎么回事?!”   雷浮潮感觉心很累。   他再次扔下手机,恰巧背后萧凭也从浴室里出来了,态度十分端正,开口便说:“雷哥,我检讨。”   雷浮潮转身一顾,觑到萧凭头发滴水,身上的水珠倒是都擦干了,神色是真的挺懊悔。   他也差不多消气冷静下来了,最终没再发火,只说:“别翻看转发和评论,懂不懂?”   萧凭点头如捣蒜:“不看不看。”   顿了一下,雷浮潮皱眉补充:“耍心眼就耍心眼,不要冒自毁口碑的风险,你不护着自己谁会护着你?也别使什么苦肉计了,以后我是不会照顾你的,万一淋出关节炎怎么办?”   萧凭点头的动作僵了僵,讪讪问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酒局那天。----更新快,无防盗上.-*--”雷浮潮糟心地回。   他是随口一回,话内顶多含了些指责萧凭不知道自己爱惜身体的意味,落在萧凭耳朵里,含义可大不相同。   萧凭当即喉咙一颤,在心底把这几天发生过的事情捋了捋。   酒局那天雷浮潮就发现了他是在撒谎,但没戳穿,并且在次日对他的亲吻行为没什么明确的抗拒。   然而随后不久,雷浮潮待他的态度就急转直下,先是在传奇娱乐门口丢下他一个人离开,然后自己去喝了一场闷酒,乃至于今天主动向他提出明确的拒绝,心情也一直不显好。   中间还是夹着根明明白白的导/火/索的。   他那个老朋友,朱益。   萧凭眯眯眼睛,理清思路后,就压下情绪卖乖:“你别生气,要不然一会我去把过年的烟花买了,带一只闲老头牌的烧鸡回来?”   “我不想吃。”雷浮潮坐到床边冷淡地说。   “豆浆?”萧凭换了一个提议。   “不想喝。”雷浮潮兴致不高。   “或者买头羊吧!”萧凭灵机一动,“我会烤羊了!”   雷浮潮:“……”   自从萧凭走上这条时而心机时而傻缺的路线,雷浮潮就总是搞不清楚他究竟是真傻还是在装傻了,这会只好认命地直来直去:“现在出去太冷了,没有必要,先去把头发吹干。”   “噢。”萧凭恍然大悟,连忙跑到客厅吹头发去了。   雷浮潮坐在原处玩了一阵子手机,心里还是有一点残火,随便点进一个吃瓜路人的主页看了几眼,意外刷到了一个锦鲤博主。   不,说他是锦鲤博主也许不恰当,应该说他是毒奶博主。   雷浮潮恍恍惚惚地记起,萧凭也有这种反向乌鸦嘴一般的技能,过去两人赌票房,总是萧凭赢,甚至有一次精确到了末数字。   不过萧凭那个毒奶技能针对他自己时灵时不灵,大多数时候不灵。   飞速翻了翻这名野生博主的主页,雷浮潮发现他还挺红,粉丝数惊人,尽管奶人要收几块钱的费用,转发区还是好评如潮,还愿者无数。   雷浮潮心动了。   考虑到多多少少可能带起的风波,他自然没有用大号戳这名博主,也谨慎地没用凭风破浪会有时,而是找了半天,从记忆深处找出一个相当古老的小号,前去私信。   这个小号是他以前专门用来拍摄楼下的流浪猫狗的,大约注册有十年了,没什么人认得,也没发过和萧凭有关的内容。   (私信)喵喵喵汪呜:“希望我喜欢的人今后能一帆风顺,前程似锦,找到一个比我对他好的人,博主可以咒他几句吗?已打赏。”   发出这条私信后,雷浮潮等了两分钟,对面很快就回复了。   (私信)美人如虹剑如玉:“好啊,也祝你前途坎坷,万事不顺,多灾多病,单身到老,债台高筑。”   雷浮潮:?   雷浮潮挺震惊的,这什么感人博主,还带给买家额外赠礼的,赠礼比买家要求的主体还长。   良心。   于是雷浮潮又给他打赏了一百块钱。   ·   萧凭一只手拿吹风机吹着头发,一只手顽强不屈地玩着手机。   雷浮潮劝他不要看自己微博的评论和转发,他就乖乖听话没看,欣赏了一会雷浮潮转发盖戳后雷浮潮评论区的风姿。   雷粉A:“我草,什么叫好野?是我想的那个好野吗??”   路人B:“我草,打脸了……”   CP粉C:“草!中日双语!”   他倒也清楚一旦细看多看,势必会看到大量喷他的人,只得意一下,便转而登陆了自己的另一个毒奶生意账号。   包养雷浮潮需要不少金额,要吃好喝好,穿好玩好,他得抓紧多赚点。   大半天没登,这个账号上已经积累了几百条私信,萧凭匆匆都浏览了一遍,打算筛掉一部分试图恶意诅咒他人和要求含糊不清的,然后统一留到稍晚回复。   然而他猛地在这堆ID里看见了雷浮潮。   萧凭呆了一下,定睛重看,没错,是雷浮潮。   雷浮潮驾着一个小号,好奇兮兮地跑过来私信他,说道:“希望我喜欢的人今后能一帆风顺,前程似锦,找到一个比我对他好的人,博主可以咒他几句吗?已打赏。”   猝不及防,萧凭心里五味杂陈,一时连头发都忘记吹了,剩下吹风机独自呜呜空吹。   沉吟着回复完这条私信,他收起手机专心快速地吹好了头发,穿好衣服,折回卧室探身问:“雷哥,我头发干了,我们要出去买烟花和烧鸡吗?”   雷浮潮从床边站起来,依然冲他面无表情,只是回答他:“可以。”   接着雷浮潮发觉萧凭的情绪特别高涨,眼睛也亮亮的,堪称光采耀眼,还隐约透露着一丝得意。   也对,萧凭特别喜欢烟花。   这么一想,雷浮潮加快了穿外套的动作,扯过围巾招呼萧凭:“走。”   两人下了楼举目四望,天色已经见黑,今晚丝丝点点从天空中降落的居然不是冬雨,是小雪。   S市的冬天极少下雪,萧凭登时十分高兴。   高兴之余,他也回头动手将雷浮潮系着的围巾扎紧了一点,踏着水滋滋的雪泥提醒:“小心。”   雷浮潮没理会他,只是静静盯着他脚底下的路,看准没冰没滑,便更不吭声了。   没过十分钟他们就寻觅到了一家卖烟花的街摊。   假如说两人刚刚重逢的第一天晚上,萧凭心下还没半分把握,事到如今,他基本可以肯定雷浮潮对他割舍不下了。   他觉得只要耐心一点,或早或迟,雷浮潮总归是会重新接受他的。至于以前曾经让雷浮潮感到难熬的缺点,他早就改正了,未来他们俩会像当初一样开开心心,美美满满。   所以他不介意这个时候由着雷浮潮一些,慢慢顺他的毛。   于是萧凭遂着雷浮潮的意,没再试图和他说话,只是挑了两捆仙女棒,又举起自己想要的烟花给他看了看。   雷浮潮刚要随意点头,仔细一瞧,瞧见那一盒似乎不是萧凭过去常放的类型,只是包装近似,连忙摇了摇头。   萧凭一愣,暗暗推测了一下他会这样的原因,思索着察看了附近的几盒烟花,恍然大悟,放下手中那盒,举起另一盒给雷浮潮看了看。   雷浮潮再度摇头,这一盒光色不对,放不出混色烟花来。   夜晚太暗,灯泡太昏,萧凭只得弯腰贴着盒面一一察看说明。他自己过年时没心情放烟花,一来二去,还比不上雷浮潮熟稔了。   终于,在十几款相近的包装海洋中,萧凭找到了他最喜欢的那一款,神气洋洋地举起来朝雷浮潮挥舞。   果然,这次雷浮潮点了点头。   “一共八十。”卖烟花的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说完她把目光在萧凭脸上一巡,又在旁边的雷浮潮脸上一巡,补充道,“收着,赠送你们的。”   她伸手递过来的是两张小卡片。   萧凭下意识先向雷浮潮索了个眼神,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挺疑惑。   然后雷浮潮接过老太太手上的卡片看了看。   ——“S市春天聋哑人医院欢迎您,春天医院,力图打造最好的聋哑人治疗环境……”   雷浮潮:“……”   萧凭:“……”   老太太一脸慈爱地合拢十指,看看他们的反应,微微一笑:“别害怕,我表妹去过,那里的医生人都很好的。”   雷浮潮:“……”   萧凭:“……” 第13章   因为卖烟花老太太的这一番误解,买烧鸡时萧凭踊跃地说话了,雷浮潮也默默地嗯了几声。.   两人又望着黑夜里的雪丝走回家去,到家萧凭还伏着窗口向外张望了一会,末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头询问雷浮潮:“明天街上会有积雪吗?”   “大概会有。”雷浮潮摘掉手表回答,“再多下一阵子就有了。”   别说萧凭了,他其实也挺期待的。   “你去睡一会吧,”萧凭离开窗台瞧着他说,“半个小时也行,开饭的时候我叫醒你。”   冬天的天黑得早,何况今天他们俩午饭吃得很晚,雷浮潮反正是不怎么饿。   不过他也不想睡觉,闻言不置可否地扎进房间里关上门,倚住床头打开了手机通讯录。   C字母开头,陈健谈。   他不是很确定自己的通讯录里是不是还留着这个人,好在似乎还在。   六年前萧凭出事之前有一个女经纪人,能力不错,但也没法力挽狂澜。出事之后,萧凭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换了一个叫陈健谈的经纪人。   就雷浮潮来看,陈健谈是个势利眼的角色,但也因为势利眼,他尽管地位不高,却也门路不少。   那时候一来萧凭自己振作不起来,二来陈健谈也不是很乐意接手萧凭,基本没替萧凭办过什么事。   今时不同往日,雷浮潮玩着打火机给他去了个电话。   “喂?请问是哪位?”电话一通,陈健谈粗声粗气地抢先发问。   当初雷浮潮存陈健谈的号码是为了防备万一,陈健谈的确没有他的手机号。   “老陈,我是雷浮潮。”他说,“还有印象吗?”   这就是个客套的问法,现在他身价越走越高,陈健谈不可能一无所知。   “雷哥!”果然,陈健谈一听马上笑嘻嘻地问候,实际上他比雷浮潮还要大两岁,“有什么事啊?”   雷浮潮斜着眼睛看了看手头跳熄不停的火苗:“关于萧凭的事。你们解约了吗?”   “早就解了。”陈健谈喜劲一敛,语气唏嘘,“之后他另外托过我、我也帮他寻觅到过几个角色,但都没成。”   “要不你劝劝他?”像是怕雷浮潮找茬似的,他紧接着补充,“小萧的意思是,演死人可以,没台词可以,但是如果是有台词有正脸的角色,他就必须要挑角色挑剧本挑剧组的质量。你想一想,以他的情况,这怎么可能接得到有正脸的角色?”   雷浮潮手指一顿,眼前续续断断的火色完全消失了。.   没错,他也纳闷过,五年过去了,怎么萧凭一点也没挣扎起来。   按理说总应该有一些想借他话柄和演技的小剧组破格选用他。   沉默半晌,雷浮潮慢声回:“这样吧,老陈,我们俩做笔买卖。就按照他的意思来,麻烦你多看看剧本找找角色,如果他顺利接上了哪一个,我额外给你打钱。我知道你人脉广,他也只挑剧组质量,不挑剧组名气。”   陈健谈沉吟了一下子:“可以是可以,但真的比较困难……我掏心说句实话,你真的不能劝劝他?只要劝得下来,其实他不缺角色,男一男二都好说。”   “不用了,”雷浮潮说,“我觉得他的想法挺好的,特别好,你尽力找就是了。”   “行,那好吧。”陈健谈叹了口气。   切断这通电话,雷浮潮就更睡不着了。   他靠在黑暗里独自闭了一会眼睛,也用力叹了一口气。   ·   一墙之隔,萧凭本来想找部电影拉片,看看时间暂时打消了这个主意。   最近他很忙。   追人是需要学习的,为了撩雷浮潮,萧凭实在是想了很多办法。   他甚至在某女性论坛发了个求助帖,帖子大意是:“和暗恋对象分开五年,已知暗恋对象对楼主也有意思,可是五年前楼主事业掉了链子,作死酗酒颓废,每天装死,暗恋对象不离不弃一年后跑了,目前正在尝试挽回,求问怎么破?”   补丁:“而且楼主和暗恋对象是同行,为了袒护楼主,暗恋对象当时也事业半冻结了。”   然后被喷得狗血淋头。   A:“破不了,建议放过暗恋对象。”   B:“排楼上,暗恋对象做错了什么要被楼主重新追回来?”   不过喷他之余,很多人也好心地给出了一些或皮或中肯的建议。   萧凭一一看着。   比如有人建议他:“当然是向暗恋对象证明一下自己现在的实力,表示自己已经改过自新卷土重来了啊。”   萧凭默默回复:“楼主的原事业并没有起色,暗恋对象转行后倒是越来越厉害了。现在在做的另一件事收入还算可观,但我想拿来当惊喜。纠结。”   对方纠正他道:“醒醒,要是挽回不了,暗恋对象再也不理你了,楼主怎么给惊喜?”   话虽如此,“我养你啊”这种事,似乎不应当提前告知。   萧凭万分纠结。   这个帖子他每天都看,每天都顶,每天打补丁,每天无言地接纳着新一轮的狗血淋头,希望能蹲到更有效的建议。   直到今天,他打出:“暗恋对象告诉楼主绝对不可能接受楼主,但是随后为了不让楼主下不来台还是对外默认了关系,请问这时候楼主是该缓缓节奏还是一鼓作气?”   几分钟后便有人回复:“我擦,等等,我竟然在这种帖子里解码了……?心情复杂,不打算传出去,就对个暗号吧,楼主姓名两个字,暗恋对象姓名三个字??我一百吨震惊,你俩是真的???”   萧凭:“…………”   萧凭光速把帖子拿去申请了删除,然后立即打开微博花样搜索,确认真的没传出去以后才长出一口气。   不过这次一打开微博,他看见了凭风破浪。   和想你的夜首页的所有CP粉一样,凭风破浪今天特别开心。她可能是刚刚下班,几分钟前才开始在微博活动。   @凭风破浪会有时转发@萧凭:“欢迎回来!欢迎回来!!!欢迎回来!!!!!”   这破屏而出的声嘶力竭。   实话说,萧凭挺感动的。不仅仅是她,今天他一吭声,才发现原来仍然在等着他的人其实还有很多。   可惜他目前暂时不好拿大号亲身回复他们,免得他们也挨喷。   坐在床上无言地感慨了一会,萧凭终究关掉这些网页,去拉片了。   花一个小时的工夫拉了一段五分半钟的经典情节后,他走出房间,展眼看到雷浮潮站在窗户边上,冷风呼呼地往室内灌,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扯开雷浮潮。   “又作死?怎么了?”萧凭皱眉问。   “有积雪了。”雷浮潮给他指。   萧凭循着他的手指向楼下一望,真的。雪越飘越大了,路面已经白茫茫的,天空变得有点泛橙,星星遥远。   “下去看看吧。”雷浮潮又提议,“万一明天化了呢?”   于是两人全副武装,冲下了楼。风仿佛比瀑布的激流还强,急时吹得树木摇摇欲坠,淡时也冻人骨头。   “许个愿。”萧凭提醒雷浮潮。   萧凭自己有一套不讲道理的逻辑,比如说因为他这辈子根本没见过流星,且很少见雪,他坚持认为在大雪天许愿有用。   对此他振振有词:“流星也没什么魔法功效啊,无非就是罕见,所以罕见的东西就可以拿来许愿。”   十年前的冬天也下雪了,那天雷浮潮陪他站在雪地里,听他灌输了一遍这等说法,哈哈大笑,偏头问他:“行,宁可信其有,那你要许什么愿啊?”   当时萧凭显然是在连跑带颠冲下楼的路上就想好了愿望,连犹豫也不犹豫一秒,像爽文主角似的直接举起一根手指朝天,神色里带着年轻人常有的顽法,口气相当地大:“我要红!”   真是又中二又朴实。   然后他侧过头问雷浮潮:“你呢?”   雷浮潮回他:“我不信这个,太中二了。”   萧凭便冷笑一声,说:“行吧,幸亏我在心里替你许了。”   一眨眼十年过去了。   雷浮潮才从思绪中游出来,眼皮一抬,就见萧凭态度兴奋,箭步冲出楼道,跳起来虚抓了一把星星,又像爽文主角似的直接举起一根手指朝天,口气越发地大了:“我要问心无愧!”   还是很中二。   雷浮潮噗嗤乐了。   萧凭依旧侧过头来问他:“笑什么?你呢?”   “心里许了。”雷浮潮回答。   萧凭并不追问是真是假,闻言轻轻一笑,撕了一只棒棒糖吃。   “我特别想你。”萧凭突然说。   雷浮潮因此猜测他也回忆起往事来了。   他低头往薄薄的白雪上多踩了一个脚印,没说话。总不能追忆往昔吧?木成舟水成粥,已经没什么好追忆的了。   但萧凭还是追忆起往昔来了。   萧凭说:“你猜那年我替你许的愿是什么?”   “猜不中。”雷浮潮快刀斩乱麻地切短了这段对话。   萧凭也不惋惜,笑着续说:“我许的愿是,希望雷浮潮永远活得比我更顺利一点,前程比我远大一点。这么一来,我拼不动闯不动的时候想想这个愿望,总是能觉得,如果我再努力往前走几步,说不定雷浮潮哪怕正坐在海边打着呵欠旅游,也能多碰到几件好事。”   他语气挺平静的,雷浮潮停下动作,抬头去盯他的眼睛,可他马上把眼睛别开了。   “再过二十分钟上楼吃饭。”雷浮潮看了看腕表,最终只说。   “二十分钟?”萧凭气乐了,“你退烧才几个小时?想吓死我?”   但雷浮潮没接茬,单是仰头瞧了半天忽东忽西忽大忽小的雪片。   等上几秒钟,萧凭也不再说话,把脑袋仰起来了。 第14章   接下来两个人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礼拜五雷浮潮销了假,次礼拜四早上醒来却发现自己又低烧了,腰背疼得要花足五六分钟才能稍微坐起来,只好重新请病假。--*--更新快,无防盗上.-*---   萧凭不在家。   昨天晚上陈健谈给萧凭打来了电话,说是弄到了一个OK的角色。雷浮潮空警惕了几秒,结果居然是个像样的网剧男五号,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的就是这种事了。   萧凭对剧本还算接受,聊电话途中看了他好几眼,也不知道起没起疑心。   雷浮潮眼望着天花板在床上躺了一会,口越来越渴。好在萧凭虽然不在家,但昨晚又溜进他的房间里放水了,他把头一侧,就能看见床头柜上的杯子。   自从他先前发烧那天开始,萧凭就不再使用长耳朵狗的杯子,改用保温杯了。   其实他意识到了,他挺需要萧凭的。这么多年,他们俩早就已经把对方的大部分缺陷和粗心之处修炼成自己的习惯了。   喝了几口水,睁眼呆到十点半,雷浮潮慢吞吞地蓄力从床上爬起来。雪已经化了,外头正在下一场不小的冬雨,没准是今年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十点四十五分,李递又来了电话。   今天雷浮潮实在没力气强打精神,干脆对他直说了:“李导,我不能吊威亚,不能长时间干体力活,现在稍微占点戏份的角色大都不能演,爱莫能助。”   这下李递没法口若悬河地撺掇他了。   李递静了一静,叹气问:“有伤?”   “难免的。”雷浮潮笑笑撒了个谎,“我也演了不少部‘活儿’片了。”   两人相对沉默了几秒钟,雷浮潮才要挂电话,李递追问:“那你对电影配乐有兴趣吗?”   雷浮潮有点意外,过去也不是没有剧组和导演向他表达过好意,但再怎么说,社会人都很要面子,在没有极大水平或阶级差的情况下,递橄榄枝也没有这么无限连递的。   “怎么这么看得起我?”雷浮潮笑问。   李递很快解释:“陈导一直想跟你合作,可你应该也知道,前些年他爱人快走了,一直没拍新片,结果……”   这事雷浮潮的确知道,陈星想跟他合作他也耳闻过一点,在年轻些的岁数里还为此稍微得意过几回,陈星在影坛分量很重。   不过他也没料中陈星有这么欣赏他,就算时过境迁,被业内巨人另眼相看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那我看看档期吧。”雷浮潮琢磨着回答,“两天之内给你准信。”   “行。”李递也爽快,“你保重身体,咱们再会。”   这通电话结束,雷浮潮披上一件大衣走到餐桌前去,看到桌上摆了一瓶榨好的鲜果汁和一袋切片面包。他家本来没有榨汁机,估计是萧凭偷偷买的。   大概是注意到天气,陆陆续续有几个朋友给他发了消息慰问情况,他大略回了,拎起吐司袋子的时候瞥见袋底压着一张背部朝上的照片,翻过来一看,是一张他很喜欢的歌手的签名照。--*--更新快,无防盗上.-*---   他喜欢上这个歌手时,对方就已经去世了,看右下角的日期,这是十七年前的东西,不清楚萧凭是怎么弄到手的。   雷浮潮收起这张照片,吃了一顿早餐,把手头拖不得的要务尽量做了做,到中午准备出门,又在门口的鞋柜边上看见了一把斜支的纯黑色新雨伞。   想来想去,他放下旧雨伞,提上这支新雨伞出了门,下楼将伞一撑,果然内有玄机——雨伞的里衬是蓝天晴云。   这几年这种设计也不少见了。   不过这把伞不止花哨,还大得惊人,即使加以倾斜,也能好好地遮住两个人的肩膀。   雷浮潮贴着路边慢慢把车开到庆祝路的那间摄影棚外,打听了一下,今天有两班剧组在这里拍,做网剧的那一班是最后一天在这里了,明天就要跑到市区外的实景影视城去。   怪不得萧凭今天小花招这么多。   他正在翻白眼,手机又响了,这次正好是萧凭。   “喂,”雷浮潮接了,“什么事?”   “雷哥,”萧凭的语气果然十分心虚,“你午休了吧?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这家影视棚不小,雷浮潮握着手机一步踏进去,首先遭遇了一面全身镜。   镜子里他脸色相当难看,眼中也有血丝,属于日日相处下,一看就明白不对劲的状态。万一萧凭看到他这副德行,一着急临时拖延了进组的日期,问题就大了。   “我也有事和你说。”雷浮潮顿住脚步回。   “啊?”萧凭发出疑惑的声音。   “我晚上得赶个急工,不回家住了,公司有小床。”雷浮潮说。   萧凭立时遗憾地“啊”了一声,但是乖乖答应:“好,你记得吃晚饭。”   “嗯。”雷浮潮又翻了一个白眼。   萧凭浑然不知,这才说道:“我明天起要随剧组走一趟,差不多一周之后就回家。”   “好。”雷浮潮简单地吐了一个字,然后挂了电话,转身回到车上。   并且把新雨伞丢进了后备箱。   另一头,挂断电话萧凭就暂时放下了午餐问题,开始翻手机通讯录,找燕白的号码。   铃响三遍,燕白接了。   从前燕白和他关系也不赖,偶尔雷浮潮没空,他们俩可能单独出去玩,不过现在萧凭心里有数,燕白冲他不太高兴。   也正常。   “喂?燕哥?”萧凭于是把嘴巴放甜了点。   “有事?”燕白纳闷地问他。如他所料,口吻不太客气,但也还凑合,毕竟燕白铁定清楚,萧凭不会没事闲着给他打电话。   这就好说话了。   萧凭便沉声骗他:“燕哥,早上我和雷哥吵了一架,结果他说晚上要去公司住,我实在不放心,能不能麻烦你劝劝他?哪怕是找个酒店住也行。他在生我的气,我劝不动。”   燕白信了。   “行,”燕白马上应道,“他还病着吗?”   “病着呢。”萧凭使劲往严重了说,“说他病他还不承认。”   “我问问……”燕白闻言嘀咕一句,拉远话筒,模糊地朝附近问了几声,叹气回来,“还真是,今天又请假了。”   萧凭猛地一愣。   不等他有所反应,燕白忽然又“哎呀”了一声,说:“他给我发消息了,问我晚上有没有工作,行了,你也不用担心了,这老油子不会真委屈自己睡公司的。”   “啊,好。”萧凭皱了皱眉头。   ·   于是等到傍晚下戏,萧凭买了一包烟,打车直接往燕白家去。   烟是没忍住买的,雨已经停了,下车他站在冷风里抽了两根,让风卷散了身上的味道,才抬脚进小区。   路上他自己笑了好几回,迟迟没酝酿出一个合适的版本来,直到走到燕白家门口,产生了破罐破摔的心情,紧张感一松,脸上的肌肉才放松下来。   燕白家亮着灯,但开门的速度不快。门一开,萧凭立刻冲燕白露了个守序善良的笑容,燕白的脸还是黑了,估计是意识到自己被套路了。   黑归黑,出乎萧凭的意料,燕白没拿话打发他,反而侧身让开了通路,说:“进来帮把手?”   萧凭心一跳,连忙换上拖鞋进客厅扫了一眼。   ——雷浮潮躺在长沙发上,一只手挡着眼睛,喘息很重,呼吸很乱。不需要走近去看,萧凭也确定他肯定又出了一身汗,匆忙走近一看,发现情况更差一点,体温计上显示的温度不算高烧,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雷浮潮病得几乎有点神志不清。   一般而言,低烧这么严重可能不是普通发烧,是其他疾病的外表现。   萧凭吓了一跳,顾不上回头问问燕白具体怎么回事,赶紧蹲下来拽住雷浮潮的左手叫:“雷哥,我送你去医院,这次我们把水吊完行不行?”   雷浮潮也吓了一跳。   他把眼睛一睁开,就朦朦胧胧地见到萧凭蹲在他旁边了。   “我自己去。”雷浮潮只得勉力开口说,耳朵里听见自己的声音又远又沙,低低弱弱的。   但燕白又给他拆台,走过来评价:“又不是普通发烧,估计是得在医院里待几天了。”   “你也觉得不像普通发烧?”萧凭立马回头问燕白,“没事,我会陪着雷哥的。”   抢在燕白继续拆台之前,雷浮潮急得一下子坐起来反握住了萧凭的手。随之俱来地,他后腰仿佛被砍了一刀,泼了一场雨水,疼得他眼前发黑。   “用不着……”他闭闭眼睛说,“你去跟剧组。”   萧凭直摇头:“戏没有你重要,我陪着你。”   “……”要不是没有力气,雷浮潮简直想冲他骂三百字的脏话。格老子的,他给陈健谈塞了多少钱?萧凭居然敢说不要就不要?   可萧凭是这个脾气。一时之间雷浮潮什么也没骂出来,只能打起精神尽量一字一顿地重复:“你去跟剧组。”   房间中便沉默下来了。   好一会,雷浮潮以为萧凭要服劝了,再度挤开眼皮一瞥,萧凭蹲在原地没动,但是掏了一盒烟一只打火机出来,淹上火吸了一口烟。   “你什么意思?”萧凭缓缓吐着烟气问他,“你脑袋里是什么戏码?以为我还没成年,只能靠你罩着?凡事我做不了最好的决定?”   雷浮潮听出萧凭生气了。   这事相当罕见,尤其在重逢以后。   雷浮潮调动右手按了按眉头,这个动作花了他将近十秒钟,十秒钟后,萧凭继续语气冷漠地说:“我的事情由我说了算,不管你让不让我陪着你,在你病好之前,我都不离开这,大不了你不理我。”   这话说过,他把眼神一挪,直接站起身来,绕过燕白准备出门。   “萧凭……!”雷浮潮喊他。   萧凭听到了,刻意没回头。   雷浮潮将一只手撑向沙发边的地板,低声爆了一句粗口,全力扬声叫:“萧凭,我跟你去剧组,行不行?”   出乎他的意料,萧凭更加生气了,扭头冷冷地反问:“行不行?如果时间重来一次,你去做梦,我来每天应酬签订单喝出胃病,你认为行不行?”   撂下这通话,萧凭开门就走,背后雷浮潮又叫了他的名字几声,他统统没理会。   直到雷浮潮改口叫:“凭凭!”   靠。   萧凭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忍不住脚步一刹,回眼瞧了瞧雷浮潮。雷浮潮也在看他,头发被汗浆胡乱黏在脸上,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我陪你去剧组,我知道香境影视城里有医院。”雷浮潮说,“我让你看着我,行不行?我也喜欢让你看着我。”   靠,萧凭在心里又骂了一遍。   这个反复无常的男人。   两人相视对峙,不出半分钟,顶多只有半分钟,萧凭不得不忍下怒气原路折回沙发边上,重新蹲下身把雷浮潮扶起来,声音凉凉地要求:“把嘴张开。”   风水轮流转,今天轮到雷浮潮委委屈屈地望着他了。   委屈了一下,雷浮潮还是张开了嘴。   萧凭默默撕开一粒橙子味的硬水果糖放进他齿关里,叹了口气。   “甜吗?”萧凭问他。   雷浮潮嘴唇一动,刚要回答“不甜”,萧凭先响亮地替他回答:“啊!好甜好甜!”   噗嗤。   雷浮潮没憋住乐了。 第15章   废了一点工夫,萧凭才把雷浮潮弄出燕白家。.自然而然地,燕白跟下楼来给他搭了把手。   萧凭没车,但雷浮潮是开车来的。   燕白拉开车门,萧凭把雷浮潮塞进副驾驶座上,动作略顿,虚掩上车门问燕白:“除了发烧还有别的症状吗?”   “就发烧和骨头的影响,应该没了。”燕白摇摇头。   萧凭愣了一下,回以两下点头,匆匆上了车。关车门的声音不小,雷浮潮被震得睁了一霎眼皮,敏锐地察觉出了他情绪不对,沙声问:“怎么了?”   “没事。”萧凭姑且忍下了纳闷,“我们马上到医院。”   “我不想去医院。”雷浮潮人一迷瞪,话就多了,“我想吃荔枝。”   萧凭:“……”   虽然一骑红尘妃子笑很有意思,可惜这寒冬腊月的,什么都好说,荔枝一时半会他是真的弄不来。   “有备选吗?”萧凭无奈地问。   “我想吃西瓜。”雷浮潮从善如流。   萧凭:?就你野,西瓜你现在能吃吗?   一来二去,萧凭只好装作从来没有听过雷浮潮这两句话,径自看路开车去了。   今晚柳迢不在,雷浮潮说什么也不肯详细检查,最多只肯吊个水。途中萧凭甚至祭出了杀手锏,哄他说:“去做个检查就有西瓜吃,我还可以到国外给你买架飞机开着玩。”   然而就连飞机也没打动雷浮潮,雷浮潮没好气地回他:“我不。”   这两个字是他们今晚对话的主旋律。   前面还比较对头——   萧凭:“雷哥,我们去做个检查吧?”   雷浮潮:“我不。”   萧凭:“去做个检查我就给你安排私人飞机。”   雷浮潮:“我不。”   萧凭:“好好好,那你睡一觉。”   雷浮潮:“(机警.jpg)我不,你肯定会偷偷放剧组的鸽子!”   后面就变成了——   萧凭:“(削梨子)雷哥,吃片梨?”   雷浮潮:“我不。”   萧凭:“想不想喝水?”   雷浮潮:“我不。.”   萧凭:“(试探)吃不吃荔枝?”   雷浮潮:“不。”   萧凭:“……”   萧凭看出来雷浮潮眼下智商不在线了,这段时间里,雷浮潮惟一做出清晰判断的事情就是不能影响他去演戏。   他心里又好笑又发酸,还有点好奇明早烧退以后雷浮潮回想起今晚时会露出的面色。   除此以外,今晚雷浮潮格外口嫌体正直,一口一个不字,偏偏死拽着他的手不放。萧凭很受用,耐心一直陪到雷浮潮渐渐睡过去,才抽手躺到小陪床上。   有一些事情不太对劲。   比如燕白说起骨头有问题时,语气明显是默认他应当知情的。   他不仅不知情,连想象都不敢想象。骨伤这种事,依据程度和部位的区别可大可小,小的没准几个月就好了,大的牵扯到瘫痪也不是没有前例。   萧凭没办法睡着,躺在床上干叼着烟侧头紧盯雷浮潮,还没想好是应该把他硬拖过去做检查,还是先保证他休息好,没大会儿,雷浮潮突然也慢慢偏过头来眼光惺忪地看向了他。   条件反射地,萧凭立刻摘下嘴唇间那支没点燃的烟扔到了一边。   “雷哥?”他叫。   还好,雷浮潮没回魂,什么也没批评,只是静静看他一会,重新闭上了眼睛。   萧凭摸不清楚雷浮潮究竟在想什么,坐起来等上几分钟,彻底睡不着了。   黑暗间雷浮潮的呼吸还是很重很乱,不像睡着睡稳时一样规律,又等上几分钟,萧凭下床弄了点热水回来,浸透毛巾,小心地又叫了一遍:“雷哥?”   雷浮潮没反应。   而且自从雷浮潮不怎么理他之后,他就没法据此判断雷浮潮到底清不清醒了。   萧凭拧干毛巾,借着月光的一点亮度抬手试了试雷浮潮的体温,跟着盘算半天,尽量在不影响吊针的角度下给他翻了一点身,敷了敷后腰。   这事从刚住回雷浮潮家时他就注意到了,雷浮潮说不是肾病,看来还真不是肾病。   敷了不出五分钟,萧凭弯腰替温掉的毛巾重新浸水,再回来看见雷浮潮又迷迷怔怔地把眼睛睁了一道缝,热劲一沾到身上,就开始往他怀里钻。   萧凭一时无语了,他预想得到明天早上雷浮潮肯定会很不高兴,不止为抱了他,更为自己跌了面子。   但主动凑到眼前来的便宜没有不占的道理。   为免雷浮潮动作一大扯掉吊针,萧凭努力缩起肩膀把大半个身体挤上病床,一只手绕过雷浮潮的身体去按着毛巾,姿势相当于把后者圈住了一半。   这个姿势让他实在有点心动神摇。   他不禁轻轻亲了雷浮潮半睁开的眼角一下,小声嘀咕:“又没喝酒,怎么懵得这么严重?还认得我是谁吗?”   雷浮潮没回答他,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只是沉沉叹了口气。   萧凭依然不得而知这声叹气的原因是身体不适难捱、还是其他什么,但这声叹气出现得太突兀,直令他心生难受,沉默了一阵。   然后他开口低低提醒雷浮潮:“我去热一热毛巾,马上回来。”   这次他确定雷浮潮照旧思维模糊了,雷浮潮明明贪热,还是拉着他不肯松手,坚持靠在他的肩膀上把鼻息长长短短地往他脖颈间传。   毛巾早就渐渐凉了,萧凭哭笑不得,只能暂时把自己空闲着的一只手替上去。病房里有空调,够暖和,他手心也挺有热度。   “知道我是谁吗?”萧凭又问了一遍。   雷浮潮反应艰难地顿了一会,才回答:“萧凭?”   萧凭多少有点害怕他一反应过来就躲开,问问题前就在胳膊上加了一点力道,这时却没感觉到什么挣力,才敢继续浑水摸鱼:“叫凭凭不行吗?”   “凭凭。”雷浮潮顺从地叫了。   就算是酒后,雷浮潮也难得有这么温顺的时候。萧凭灵机一动,再度提议:“叫男朋友。”   “男朋友。”雷浮潮重复。   “叫老公。”萧凭期待起来了。   “……”雷浮潮皱皱眉头,察觉到了不对,不吭声了。   让人遗憾。   不过好歹也说明没烧傻。   萧凭不再闹腾了,搂住他调整出一个相对舒服些的姿势,展眼望向了窗外的天色月色。   ·   雷浮潮是在车上醒的,过了几秒钟,才在微微的颠簸中想起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几秒钟,他意识到他躺在车后座、萧凭的大腿上,连忙扶着东西支起身来,下意识朝驾驶座瞥了一眼,发现开车的是陈健谈。   雷浮潮登时尴尬不已。   昨晚的事情就已经够尴尬了,至于今天,他没有半点自己出医院的记忆,那就只能是萧凭把他弄出来的了。   萧凭背他抱他,两个人都一早习惯了,被认识的别人看到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好在陈健谈比较机灵,一个字都不提,从后视镜里扫到他醒了,也装作还没发觉。   “雷哥,再躺一躺。”只有萧凭发话劝,“你不太对劲。”   雷浮潮单有一点头晕,估摸着自己脸色可能也不太好,倒是没放在心上。   不知怎地,一跟萧凭凑在一起,他的自控能力就直线下降。分明这几年一个人也好好闯过来了,萧凭回来不到半个月,同样的病同样的应酬,他就一下子要抱一下子要人接,丢脸得不行。   缓了缓神,雷浮潮完全坐起来,靠住车门哑着嗓子对萧凭说:“谢了。”   还不等萧凭接话,“啪”地一声,他听到随着他的动作,有什么东西掉出了他的衣袋,定睛一看,是一块荔枝糖。   然后他才察觉衣袋里满满当当的,伸手一掏,掏出一大把小玩意,有荔枝硬糖,荔枝软糖,荔枝果冻,荔枝味戒烟糖……甚至荔枝锅巴。   雷浮潮握着满手的荔枝小零食转而望向萧凭,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秒,萧凭解释:“昨天晚上你说想吃荔枝,这个季节没有荔枝,我只能买点别的给你。”   这种细枝末节的对话雷浮潮倒是委实不记得了。   不过喜欢荔枝口味的并不是他,一直是萧凭,在清醒以后想来,雷浮潮总觉得自己当时绝不是那个意思。   他的脸色不禁微妙了起来。   萧凭本来乖乖巧巧地坐在那里,观察着他脸色的变化,纳闷两秒,脸色逐渐也产生了变化。   雷浮潮没料到萧凭反应这么快,想要调整神色已经来不及了。   一经恍然大悟,萧凭立即侧倾身体往他的方向坐近了一点,认真说道:“噢,对了,我也是荔枝味的,我差点忘了。”   这句话萧凭说得特别理直气壮,分毫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有一丝丝的胜券在握。   意识到这一点,说时迟那时快,雷浮潮果断地选择了装晕。   虽然如此一来,即使萧凭相信了,他也只能枕回到萧凭的腿上去。 第16章 (加小剧场)   闭上眼睛的时候,雷浮潮依稀记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更新快,无防盗上.-*---   有一年有一天他们俩一起前往剧组拍戏,忘了因为什么缘故,没有乘飞机搭火车,而是自驾,彼时萧凭还不到二十岁,精力充沛,却也更擅长一口气把体力用到透支。   那次他们从南方跑到北方,连人带车在北风里冻得通体发凉,上车开了好一阵子空调才暖和过来。   手僵的情况下,雷浮潮不敢开车,萧凭当天工作量大,累得连表情也懒洋洋的,便从副座上歪身往他肩膀上靠,脖子上狐狸围巾的绒毛搔得他下巴发痒。   咫尺之遥,雷浮潮能闻到他舌头上含着的荔枝糖气味,车窗外白雪大如鹅毛,车窗内的温度越来越暖,越来越暖,萧凭忽然在百无聊赖间观望着前方的风景问:“雷哥,你去过挪威吗?”   雷浮潮知道他出身不赖,随口反问:“你喜欢那里?”   “喜欢,”萧凭说,“我也有一些年头没出去玩过了,我们想想以后的事吧?你比较喜欢人文建筑类的风景还是山海、极光、峡谷什么的?”   萧凭说话总是很胜券在握的,哪怕囊中羞涩,前途未卜。   雷浮潮听着好笑,但或多或少也不相信日子会越过越坏,认真同他想了想,回答:“要看是什么地方了,北欧我也喜欢,教堂和金字塔我也喜欢。”   “对了,我还没看过金字塔呢。”萧凭点了点头,接着一本正经地摸出来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进车里的世界地图,就着昏暗的内车灯开始现场规划了。   雷浮潮不禁哈哈大笑。   “笑什么?难道你不陪我去?”萧凭闻声吃了一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揶揄了几句,心里都清楚对方缺席是不可能的,也认为一辈子都实现不了愿望是不可能的。过后说着说着萧凭就睡着了,脑袋还压在他的肩膀上,他们还得往前开,可萧凭睡着了。   没办法,雷浮潮小心翼翼地保持缓速往前开。   冬天天黑得早,实际上时间不算太晚,大约还不到六点。开了十分钟,雷浮潮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萧凭是在装睡,快要装不下去了,嘴唇一直偷偷地翘。   雷浮潮于是默默打开了一首萧凭特别喜欢的摇滚乐,音量调得不高,结果只放到第一段副歌,萧凭就忍不住睁开眼睛跟着音乐哼哼了起来。   “你也太容易钓了。”雷浮潮笑着评价他。   萧凭并不服气,马上反驳:“换一个人未必会忍不住跟着歌唱,换一首普通喜欢的歌我也一定不会跟唱,不是我容易上钩,是你太了解我了。--**--更新快,无防盗上.-*---”   ……   雷浮潮才把往事回想到这里,头顶上如今的萧凭忽然也开始放音乐了。   就他听来,这像是份录音,前奏十分耳熟,但音质很差。又听了两秒钟,他认出这是他亲自作编曲的一首情歌,又五秒钟后,萧凭唱歌了。   倒不是车里的这个萧凭,而是录音里的那一个。   听上去那是喝大了之后的KTV产物,醉腔明显,当时萧凭身边似乎还有别人,没唱几句,对方就口气唏嘘地快速安慰了萧凭两声,然而没用,唱到副歌的时候萧凭简直是在哽咽了。   雷浮潮:“……”   雷浮潮哑口无言地默默睁开了眼睛,一把夺过萧凭手上的手机关闭录音。   与其说他是被感动了,不如说他是被萧凭坦然接受公开处刑的勇气震惊了,毕竟车里还有第三个人在。   陈健谈连大气也没喘一口,开车开得全神贯注。   而卖惨装无辜技术已经十分娴熟的萧凭轻轻松松把他炸得睁眼后,却也没得寸进尺,只是拿回手机可怜巴巴地说:“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   雷浮潮:“……”   这就是另一种以退为进的卖惨装无辜方法了。   多年生意场走过来,这些小伎俩他统统熟悉,换一个人来,绝对只有被他反拿捏、空吊着忽上忽下搅乱节奏的份。   只有萧凭例外,其实也未必是萧凭的手法多么高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喜欢萧凭,即使嗅出了猫腻也做不到脱身旁观。   所以他还是不免感到心脏一阵急跳。   雷浮潮没吭声,装作无事发生过,继续靠着车门掏出自己的手机来察看新消息和未接来电。   花十几分钟回过几条重要的消息之后,他揉着太阳穴暂时放下了其他琐事,改上微博找娱乐。   然后就看到先前他私信过的那名毒奶博主关注了他,还评论转发了他好几条微博。   雷浮潮:“?”什么情况,他这个账号已经许多年没发过微博了。   难道就为那一百块的小费?金额又不多,对方看起来也不像缺钱的样子。   可能网络上的友谊就是来得很快吧。   雷浮潮没多想,回粉了对方,随手一翻评论,@美人如虹剑如玉大多只是在感慨:“啊这只橘猫好可爱。”“哈哈哈好慵懒的狗刨。”“十橘九胖是真的!可爱可爱可爱!”便更不多想了,寻思着没准是对方喜欢小动物吧。   虽然最后一条评论,美人如虹留的是:“拍了这么多,你最可爱。”   作为一个已到而立的大男人,被说可爱让雷浮潮感觉怪怪的,不过这大概只是美人如虹一时云吸猫吸狗过嗨、对拍照者发出的激动叫声罢了,雷浮潮没说什么。   他顺便又切上了凭风破浪会有时的账号,这个账号他几乎只关注了雷萧CP粉,现在一看,首页依然锣鼓喧天,俨然是要庆祝到世界末日的架势。   这也难怪,毕竟在她们眼里,这属于BE入土多年以为已经无望的CP又一个僵尸打挺,活了。   其中想你的夜显得莫名冷静,对他和萧凭那两条惹事的微博分别各转发了两次。   这一共四次的转发里,她转发时的文字分别是冰冷的“转发微博”、“转发微博”和“防限流再转一次”、“防限流再转一次”。   怎么看都只是显得很冷静,内心其实激动到无以言表的状态。   雷浮潮的心情是好笑中带着一点点得意,得意中带着一点点愧疚,愧疚中带着一点点好笑,十分复杂。   下一秒,他看到想你的夜转发了一大堆同人图,这时候的转发语倒是相当激情,一律:“啊啊啊啊啊!!神仙太太!!!”   点开一看,百分之八十都是开车黄图。   雷浮潮:“……”   虽然但是,黄图他就不评论了吧,现在的小姑娘真奔放。   偏偏先前他和萧凭微博互动的那天,喜极而泣的CP粉们展开了集体抽奖活动,今天有几个博主开奖了,想你的夜不知道究竟抽了多少回,中了张车图,兴高采烈地@他说:“破浪太太,要不姿势你来想?”   雷浮潮默默地退出了微博。   萧凭一直没出声喊他,眼下见他放下了手机,才开口问:“雷哥,你饿不饿?”   他这么一说,雷浮潮尽管谈不上饿,还是有点想吃热食了。   “到哪了?”他问。   “快到香境了,最多也就半个小时。”萧凭说。   两人同时停顿了一下。   对于香境影视城,他们两个都不算完全陌生,萧凭在这拍过一次戏,雷浮潮在这拍过两次,或者说一次半。   当中有一次是他们一起演的一部片子,最终片名叫《霸业》,给演员的第一版到第五版剧本上写的名字一直是《沙场秋点兵》,所以他们俩都习惯称这部电影为《沙场秋点兵》。   如果萧凭没记错的话,每次凭风破浪剪这部片子的时候,也习惯管它叫“沙场秋点兵”,本来他一直挺疑惑的,后来听凭风破浪随口提及自己认识在行内从业的人就恍然大悟了。   《沙场秋点兵》差不多是在两人认识的第三年间拍的。   萧凭自然不是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喜欢雷浮潮。   他就是在这里喜欢上雷浮潮的,在拍这部电影的时候。   陈健谈开车不放音乐,这下三个人统统不说话,车里便一片安静。安静了半晌,雷浮潮提议道:“我记得附近有一家不错的老面馆。”   “行,正好天气冷,可以喝口汤借借热气。”萧凭表了态,转头问陈健谈,“陈哥觉得呢?”   “好啊。”陈健谈回得特别简单。   随后车子开到了香境外头,再往里去就要搭影视城的车了。三人各自下车,雷浮潮原料想这次自己是空手过来,结果萧凭给他也打包了一份行李,扔进了后备箱。   “放心吧,”注意到他的眼神,萧凭拎出箱子合上后备箱盖说,“袜子带的是深蓝色羊毛袜,没忘记香水和电脑,以防万一监听耳机也在,裹了防震泡沫。”   说着话萧凭一拍脑门,又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双手套,招呼雷浮潮靠近:“伸手。”   与他不同,雷浮潮不是很喜欢这个地方,因此心情当然也谈不上好。   接过手套,雷浮潮没有戴上,只淡淡地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寒从根犯’,你准备手套了吗?”   萧凭一脸茫然地摇头。   雷浮潮立好行李箱,腾出两只手来拽住萧凭的手,往上戴手套。   他看出萧凭是故意的了,他的手指比萧凭长一点,刚才萧凭拿出来的这双手套是之前他给萧凭备的黄手套,换作他戴,不完全合适。   他就想看看萧凭究竟是要搞什么鬼。   不出意料,右手的五根手指一蒙上手套,萧凭马上语出惊人。   萧凭:“这个姿势好像戴戒指噢!”   紧接着掏出了另一双手套。   雷浮潮:“……”   “交换戒指”四个大字在雷浮潮脑海里一蹦而过,又被他狠狠拍进了地沟里。 第17章   雷浮潮没接手套,把一只手揣进兜里,另一只手拖着箱子迈步就走。.   他走得暂时有点吃力,萧凭小跑两步就追上来了,也没穷求不舍,只是一副自己什么也没说过的样子,安安静静地走在他旁边。   过了两分钟萧凭才开口,措辞也谨慎。   “雷哥,我不是故意想让你冻手的。”他小声说,“对不起。”   雷浮潮不禁横了他一眼。   五年间萧凭实在进化了不少,这手段,这擒放节奏,追谁不是绰绰有余?跑到他这来硬受委屈,想想也不容易。   况且昨晚萧凭恐怕也没睡好,眼底还有点青圈。   “不用。”雷浮潮说,“马上就到面馆了。”   “还有一段路呢。”萧凭叹了口气,“这里比市里还冷。”   “你昨晚睡了多久?”雷浮潮调开话题问。   萧凭愣了一下,信誓旦旦地答:“八个小时。”   这话太假,雷浮潮听得眉头一皱,不再追问了。   面馆就叫香境面馆,是真的味道好口碑佳,还平价。当初拍《沙场秋点兵》的时候,有一天夜里他和萧凭想吃夜宵,就一起跑出来尝了一口,两个人都很喜欢,直接对天祈祷剧组以后能从这里订演员盒饭。   后来五年前他独自又来过一次。   当时他本来有部片子应该在香境拍,但他退出了。因为是他单方面出现问题,不能继续演戏,他需要负全责。   那笔违约金支出以后,他的人生一度算是跌到了谷底:身体有伤、没了工作、梦想嘛更没什么实现的可能了、一贫如洗……还有更要命的:他没有足够的钱一直留在医院,否则原本治养及时,如今也就不至于一碰上阴雨天就严重到走路困难。   出院回家的第一天,他还额外发现萧凭走了。   在传奇公司的胡老总联系他之前,他其实挺绝望的,以至于最后没憋住,深更半夜趴在人家面馆的桌子上大哭了一场,搞得卖面的老头一头雾水地连连安慰他:“被导演骂了吗?被顶角色了?人生总有风浪啊,落魄是一时的,坚持下去未来前途无量!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闯过这一关你的东风就到了!……”   最后他俩对坐着喝了一宿啤酒。   再后来雷浮潮不时有意想来面馆看看,但总不爱接近香境,就作罢了。.   这回一进来,老板还是那个老头老板,萧凭挺高兴,扭头说道:“看来味道不会变了。”   陈健谈好奇地问:“听你们说得好像特别好吃,有推荐吗?牛肉面好吃一点还是鸡汤面好吃一点?”   三人拣桌坐下,各点了一碗面,加了几碟伴食,上面时老板神色如常,已经不记得他了。   说得没错,落魄客失意人太多了,愿意自己攒一口气闯过去的,总不会一辈子趴在最谷底。   当然了,即便如此,香境终究不是个让雷浮潮感觉愉快的地方。   雷浮潮把拖箱子时露在风里的右手贴到面碗侧壁上热了一会,察觉到萧凭的视线,收敛思绪,纳闷地转头看了一眼。   陈健谈坐在他俩对面,萧凭坐到了他旁边,现在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怎么了?”雷浮潮问。   “没事。”萧凭摇了摇头,他单是发现雷浮潮的心情不太对劲了,答罢又说,“有胃口就多吃点。”   饭后他们搭车继续向影视城深处去,住进了蝴蝶影酒店。   陈健谈手底下有不止一个艺人,能送能接,可是没法陪萧凭在这拍戏,所以萧凭只订了两个房间。   他倒是想订一间,但自作主张那样,雷浮潮肯定会生气的。   “我也拿一张你的房卡行吗?”他只理直气壮地问,“我担心。”   雷浮潮犹豫半天,还是同意了:“行。”   告别陈健谈,两人领了三张房卡上楼,在电梯里萧凭又提议:“雷哥,待会去医院看看?”   “你们剧组的其他人也是今天才到新地方吧?”雷浮潮回,“几点钟集合上香?”   “下午四点,不太着急,我先陪你去医院。”萧凭说。   雷浮潮不作声了。他目前好好的,不想去医院,尤其不想跟萧凭一起去医院。   不清楚是不是也觉得他的样子没什么不对了,萧凭没不停地劝,顿了一会只说:“但现在是冬天,万一你出什么事,我又不在……”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雷浮潮只好承诺。   打电话没什么作用,演员演戏时手机必须得静音,萧凭身边又没有助理,接不到就是接不到。   不过他已经这么保证了,了解他的性格,萧凭没法再说什么,勉强点了点头。   进房间把行李简单地检查了一遍,确认真的没有缺物少件后,雷浮潮就裹起被子倒在了床上。于是过上一阵子萧凭收拾停当、跑来敲门的时候,发现给他开门的是一团椭圆棉被球。   空调才暖,白棉被球雷浮潮侧身放他进来,懒洋洋地问:“不早一点到导演那里去吗?”   萧凭忍不住戳了棉被一下,举高手里的塑料袋给他看:“我去买药了,你拿着。”   雷浮潮定睛一瞧,辨认出袋子里起码有二三十盒药,光是感冒退烧药就占了五六种,随后胃药、风湿保暖贴、头疼片……林林总总一大堆,瞧得他哑口无言。   这架势,仿佛他们不是要在这里过一个星期,而是要过一年似的。   雷浮潮默默接过了药袋子,什么也没说。   萧凭这才满意,依依不舍地又说:“我得走了,有夜戏,估计要拍到九点以后,你别忘了吃晚饭,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嗯。”雷浮潮答应了一声。   萧凭便走了。   从前他们俩总是肩并肩一起往片场走的,这会雷浮潮倚门目送萧凭一个人越走越远,直感觉倦意一阵一阵地往上涌,涌得他心灰意冷,浑身乏力。   萧凭走也走得一步三回头,回过几次头后,约摸是察觉到他表情不对,站住了。   “雷哥!”萧凭不确定地遥遥问他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雷浮潮被他问笑了:“就跟导演说,你其实是个导游?”   萧凭拧起眉头,三步并作两步地折回来了。   “他们一定有人认得你,不会说什么。”萧凭说,紧接着又想了一个办法,“或者就说你是我的助理,至于像不像,只要我不耍大牌不搞事,你我怎么交流,他们也管不着。”   他说的不失道理,雷浮潮有点心动。   “而且如果你来陪我的话,我会特别开心,我想要你陪我。”萧凭趁热打铁地补充,既是给雷浮潮、也是给他自己一个台阶下。   果不其然,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雷浮潮多眨了一下眼睛。   ·   《招财公主》剧组男一号徐麟的助理小齐今天相当郁闷。   他们剧组里有一个据说曾经很行的过气演员也带了一名助理进组,从上香拜土地开始,该助理就抱着电脑往休息区里过气演员的位置一坐,想怎么玩怎么玩。   偶尔该助理瞥一眼过气演员,或者过气演员瞥一眼该助理,演员就会露出灿烂而肯定的笑容,仿佛在冲他说:“你玩你玩,玩得开心点!”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更过分的是,每次休息时,其他助理都是连忙安抚NG过多的演员或者奉上海吹,最起码也要递个热饮翻好剧本,而他们不同。   小齐眼睁睁地看到那名助理似乎想要站起来,被过气演员按了下去,然后过气演员转身向剧务打听:“请问哪里能买到热奶茶?”   再然后他亲自买了两杯热奶茶回来,尽管还是坐下了,但目光灼灼地看着助理喝上第一口,自己才开始喝,途中还帮助理重新系了一遍围巾,两人谈笑风生,演员一点架子也没有。   好气呀!   这是哪门子的助理!   于是趁着徐麟和过气演员又去上戏时,小齐悄悄跑到了该助理身边试图取经。   众所周知,请了假和真正清闲一向是不绝对挂钩的。雷浮潮正开邮箱远程搞着工作,突然间头顶上投下一片阴影,有人过来了。   萧凭还在镜头里走位呢。   雷浮潮疑惑地抬头一望,发觉来的是个面孔陌生的年轻人。   年轻人期期艾艾地问他:“我,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怎么那么厉害,让演员对你那么不摆架子?”   雷浮潮:“……”   雷浮潮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小年轻之前好像是跟在徐麟身后跑的。   才进组半天,这里几乎没红角,他对谁都不熟悉,不过能看出徐麟是个脾气不小的主。   对此雷浮潮深表同情。   可是他不懂这个小助理为什么要跑来问他这种事情,实话说,他和萧凭的互动举止怎么看,都多多少少有点暧昧,超出了普通朋友的限度吧?   因为打字摸键盘需要手指灵活,不能戴毛线手套,刚刚萧凭还找理由握了一会他的手来着。   难道这个小助理其实想把徐麟,偏偏徐麟对他连最基本的尊重也没有?   虽然这剧本未免也太狗血了,但也不是全无可能。   这样一思索,雷浮潮便沉吟着回答小助理:“要不你,勾引他一下试试?”   小齐:“???!”原来你是一个这样的助理!   雷浮潮:“?” 第18章   网剧导演的要求当然不如电影导演那样高,只要对手不出岔子,每场戏萧凭基本都是一遍过的。.   但是对手总出岔子。   萧凭饰演的男五号是女主的同母哥哥五皇子,戏份太少,在剧里没什么像样的感情戏,主要作用是帮男女主助攻,时不时宠溺一下妹妹,满足她的愿望,推动剧情。   不过这个人物的元素挺正常,关心社稷,爱民如子,宽以待人,知道二皇子实际上不是无能,只是韬光养晦,其实更有能力将江山治理得好之后便甘愿让贤,一心一意地准备辅佐对方。   萧凭比较满意。   对手演员中,男女主不论演技如何,通常也是能在网剧的需求线边缘快速过关的,二皇子的演员就比较考验他的耐心了。   记不准台词胡乱做口型、一套装逼表情从头打到尾、仿佛身上背了四百斤的偶像包袱,虽然根本不红,充其量只是有点水花。   二皇子这个角色前期装疯卖傻,后期风流苏爽,很吸粉,萧凭估计他是带关系进来的。   这部剧与其说是宫廷背景,不如说是武侠,人人都会比划几招。武术指导给出的动作已经极其简单,不管做得到不到位,大家都会努努力,只有这个演员格外敷衍,四肢都不伸开。   比如眼下这场戏,只是稍微复杂了一点的双人对手戏,他已经NG十几次了。本来萧凭今天的戏份能在九点钟左右结束,硬是被他拖到了十点还多。   第十五次NG时,二皇子的演员赵步荣不耐烦极了,直接发话问导演:“就不能给个过?差不多得了,网剧哪有那么高的要求?”   导演也已经很不高兴了,心说网剧要求低你还过不了,也不想想自己演得差成了什么样?面上只是叹了口气:“小萧小赵辛苦了,先休息十分钟再说吧,太累影响状态。”   萧凭规规矩矩地向工作人员致了一遍谢,跟着回答:“没事,导演最辛苦。”   然后他转身往休息区走,隐约听到有工作人员嘀咕:“脾气真好啊,要是我挑不出毛病地演了十多遍还被拖后腿没过,我早就生气了。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他能听见,赵步荣自然也听见了。   赵步荣立刻面色冷漠地回头瞪着嘀咕声传来的地方,警告地环视了众人一圈,才扭回头继续走路。   “呸,”萧凭又听见他跟跑过来接他、递衣服的助理小声骂道,“知道自己一辈子出不了头的人当然不敢有脾气。”   萧凭没生气,一笑置之。   他是回到休息区,看见雷浮潮半闭着眼睛手支脑袋、样子没精打采时才开始生气的。   “雷哥,不好意思,”他蹲下来有点忐忑地说,“我还得拍一会,要不你先回酒店休息?”   雷浮潮闻声坐起来给他让了位置,抱着暖宝宝站定问:“怎么回事?你不可能一直NG吧?”   “对手戏的演员不太行。”萧凭一句带过,又问回去,“要不然我冲导演打个招呼,先送你回酒店?”   他只说前半句还好,一加上后半句,雷浮潮就听明白了。   电影剧组里,导演权限极大,何况萧凭出道的契机是被名导一眼看中,从素人堆里挑出来演男主角,一向比较尊敬导演。--*--更新快,无防盗上.-*---他又不真是什么无脑为爱昏迷的人,能说出来这种“我放导演一会鸽子”的话,除非是因为对手演员摆出了差不多恶劣的态度,导演没吭声,并且他自己也被惹得相当不开心。   雷浮潮便转头望了望那一头吊儿郎当的赵步荣,搁下暖宝宝重新问:“用不着,怎么回事?”   “我来处理。”萧凭忙说。一般情况下,碰上这类事,不管是他还是燕白他们,都倾向尽量不让雷浮潮来处理。   倒不是担心雷浮潮办不好事,也受欺负。   应该说是因为雷浮潮太擅长解决这类事了。   反正在他的一脸坚持下,雷浮潮终于没做什么,只是也没回酒店。   相对无言了一会,萧凭起身继续上戏,雷浮潮收起电脑站到旁边看了看。   这段戏有个情节点是二皇子因故穿上夜行衣要出宫,意外被五皇子当成了溜进宫的歹人刺客,两人交手两三招,二皇子旧伤崩裂,后来引发女二一番心疼。   为了不NG,萧赵两人走的是接近秒速两厘米的慢动作招式,但赵步荣不止是演不好这里,他还会忘词忘动作。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里赵步荣似乎也没温习温习剧本,只玩了一会手机,第十六遍果断还是掉了链子。   不过这次萧凭控了戏。   原本因为负伤而落败、面巾被扯落之后,二皇子需要大皱眉头,显得十分痛苦,赵步荣演得不是装逼过猛,就是呆滞过度。   只有这次,他的表现还算可以,脸色像是货真价实的惊痛了。尽管导演也发现,这次萧凭的表现也略有不同,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微调了几分,看起来演得更好了。   只不过更直观的感受是,五皇子抢了这出戏里二皇子的风头。   控戏这种行为老演员一般是能做不做,一幕戏中的站位有主次之分,角色有主次之分,强弱各有原因,硬要艳压,哪怕是凭本事,也纯粹是耽误这幕戏甚至整部剧的整体结构。   但与其让赵步荣一路NG下去,最后导演草草选一个不堪入目的版本通过,放入成品,萧凭宁可压他。   赵步荣选这个角色图的就是吸粉,行得通,未来他们俩的对手戏,萧凭都打算这么处理了。   “过了吧?”萧凭问导演。   “过了,这就行了。”导演满意地点点头。   直到这会,赵步荣才回过神来,茫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那几分钟里,萧凭身上突然气场大爆,镇得他下意识被带着走,完全露出了对方需要的表情。   回过神来,他顿时觉得很没面子。   “等等!”赵步荣马上阻拦,“再来一次,刚刚我演得不太好。”   十六次拍摄里,他还是头一次说出这句话,可导演和萧凭面面相觑,并不想理会他。   “小赵,”导演语重心长地说,“刚刚那遍演得非常好,我们这剧不上星,这就够了,辛苦你了。”   赵步荣更不爽了,直嚷嚷:“怎么?演员都不满意的作品,导演还想将就?”   雷浮潮在镜头外抱臂站了半天,一直默默听着,这时才插话说:“于导,刚刚那遍是萧凭做错了一个动作,赵小哥是给他面子呢。能不能最后再重来一次?”   此言一出,导演和赵步荣双双一愣。   与助理小齐不同,导演知道他是谁,一愣过后马上答应:“可以可以,精益求精嘛。”   抢在真正重新开拍之前,雷浮潮又说:“不过需要麻烦赵小哥配合我一下,我们家萧凭没好好看剧本,我给他做个示范。”   这下大部分人都听出不对味来了,赵步荣人傻,却没听出来,只是略一犹豫,想着这样没准能打打萧凭的脸,叫萧凭也不爽一下。   “行。”于是赵步荣勉强答应了,“从哪里开始?”   “走招。”雷浮潮回答,“只有第一招,你手速快点。”   赵步荣立即安下了心。   两名皇子统共交手三招,只有第二招的动作有些危险,第三招落空了,而第一招只是简单的掌臂相交,即使雷浮潮用上力气,赵步荣觉得自己也不会怎么样。   何况对方难道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他?   赵步荣不以为然地原地摆起架势,说:“来吧。”   说着他瞄了一眼萧凭的表情,发现萧凭正满面纠结地紧皱着眉头,心底十分得意,挥起右臂高速迎向了雷浮潮。   在他眼里,这只是一个平凡的肢体接触,胳膊没有拧不过一只手的道理,这个动作他和萧凭做过十六遍了,没什么不妥之处。   然而一秒之后,他就听见自己大叫了一声,感到右臂正中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   “你打人?!”赵步荣不敢置信地捂住胳膊瞪向雷浮潮。   他这么一吼,四周当然一片哗然,他的助理吓了一跳,也连忙跑过来检查他的胳膊。骨折是不至于的,淤青暂时还显现不出来,可他疼得龇牙咧嘴,不敢稍动右臂,感觉这一下让他离骨折也不太远了。   雷浮潮一脸莫名其妙,好像也吓了一跳,马上反问他:“我?赵先生,碰瓷也不是这么碰的吧?萧凭只是有一个动作有一点点没做到位,你至于这么针对我们吗?想给他泼黑水?”   赵步荣简直被他的颠倒黑白惊呆了。   虽然两人的确只接触了那一秒,而且动作各带冲力,而且他其实也使了不小的劲,照理说雷浮潮怎么也没办法把他打成这样……   这么一想,连赵步荣自己都开始怀疑不可能了,抬头望望旁人,见到他们也多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相信他的指控。   “不是你是谁?”赵步荣的火气“噌”一下子更高了,“装什么装?”   雷浮潮特别茫然:“我们俩速度差不多,都是成年男人的力气,你用胳膊撞我的手,你疼得一副快要骨折的样子?要不是我早上才从医院出来,我都快相信了。”   赵步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雷浮潮指指自己:“我早上才从医院里出来,刚刚坐在休息区时还有点发烧,今天进组后一位第一次认识的朋友替我量了体温,我哪有力气随随便便把你打成这样?你碰错瓷了。”   一个剧务听了出声作证:“九点多是有个人来找我问有没有温度计来着。”   “是我。”徐麟身边的小助理循着热闹过来说,“杜哥真生病了。”   这下子虽然赵步荣这个瓷碰得仿佛不可思议地蠢,但众人还是都不禁站队站到了另一边。   再加上今天萧凭譬如不顾休息、亲自跑腿去买热奶茶在内的种种表现也符合这一说法,在赵步荣不依不饶数句之后,雷浮潮还表示不介意他查询昨晚的入院记录,这场戏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人群中只有三个人默默无语。   一个是萧凭。   一个是导演,他属于将信将疑。一方面既然雷浮潮昨晚还病得不轻,病到现在,没道理在两人架势相等而非单方面打人的情况下把赵步荣搞成这样;另一方面,这事挺古怪的。   不过纳闷归纳闷,怎么对质雷浮潮都像是无辜的,又不好得罪,导演只得咳嗽几声,息事宁人地劝了几句,下令:“收工!”   第三个就是武指了。   武指满头问号:拿侧立的手掌去砍胳膊,那岂不是砍一下疼一回?严重到骨裂也不是不可能。但凡会比划两招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寸劲的事,用不着花太大力气。   不过赵步荣挺烦人的,想了想他没说出来。   众人如释重负地收工了,顺便用“演技不好脾气不小,碰瓷还恰好碰到病号头上闹笑话”的看傻子眼神暗暗看了赵步荣一波。   赵步荣气得直咬牙。   导演一喊收工,萧凭立刻把雷浮潮拉远了,没让赵步荣再朝他纠缠讨说法。   “又发烧了?”萧凭拧着眉头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不告诉我?”   一远离赵步荣,雷浮潮脸上那副无辜无助的表情就撤下去了,只摇摇头,回答:“不严重。”   萧凭不太放心,稍稍加快了回酒店的脚步,走上几步侧头看他一次,走上几步侧头看他一次。   次数多了,雷浮潮也意识到这不单是为了发烧的事了。   果然,又看过几次,萧凭低声问:“你跟不认识你的人说你姓杜?”   雷浮潮只好承认:“随口编的。”他转为音乐幕后以后,比从前名气大,小齐不认识他,没准会认识他的名字,为免让小齐得知他不真是助理、两人当面尴尬,聊天时他就随便编了个名字。   但“杜”是萧凭的本姓。   萧凭的本名叫杜容意,“萧凭”这个名字是十一年前,在萧凭提到需要一个混娱乐圈的假名时,他给萧凭取的。   那阵子萧凭还没混得稳定,反而因为不适应生活品质的落差和空档期囊中羞涩总是惨兮兮的,雷浮潮就朝他讲:“萧瑟的萧,为凭的凭。”   沉默了片刻,萧凭信服地点点头说:“好,随口编的。只不过是你下意识想到的第一个姓氏罢了。”   雷浮潮偷偷翻了个白眼。   但没法反驳,只好默认了。   于是静静等过两分钟,萧凭仔细扫他一眼,轻轻笑了起来。 第19章   回到酒店两人都已经很累了,萧凭从昨晚起就没睡好,跃跃欲试还是提议:“雷哥,今晚我们先一起睡吧?我照顾你。.”   雷浮潮无情拒绝了。   今晚他要独自干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   “睡你自己的,我不严重。”雷浮潮说着无视萧凭担忧的目光,直接关上了门。   然后打开电脑,卷起袖子,露出了阴险的眼神。   以他混同人圈的多年经验来判断,等这部剧播出之后,肯定会有不少人站二皇子和五皇子的CP。   哪怕这部剧扑街了,观众极少,作为萧凭久违地正面露脸的作品,萧粉多半总会去看一看的。要知道,萧粉可不都是雷萧CP粉。   雷浮潮醋死了。   没有人可以撼动雷萧CP的地位,没有人!   除非萧凭以后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有了正室。   面对这种事情,雷浮潮及时地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他找出了过往他和萧凭演的所有角色里,人设属性最像二皇子与五皇子的两个角色,打算剪一个跨剧拉郎。   并且这一次,由萧凭对应二皇子。   如此一来,等到网剧播出之后,他还能披着凭风破浪的马甲再剪一个与二五皇子属性相似的萧凭水仙。横竖不会让赵步荣占到便宜。   完美。   雷浮潮美滋滋地开工了。   一墙之隔,萧凭一时半会也根本静不下心来睡觉,抱着手机爬上想你的夜账号感慨:“啊,失眠的夜,四舍五入男朋友今天已经跟我结婚了!”   随后他看到三分钟前,凭风破浪也发了一条动态。   @凭风破浪会有时:“[怒]战斗战斗。”   萧凭:?   他拿想你的夜戳了戳凭风破浪,问:“破浪太太,在剪视频吗?”   凭风破浪会有时:“对~。”   听到又快有甜粮吃了,萧凭顿时挺高兴,连忙回复鼓励她:“太太加油呀!可不可以悄悄地透露一下,这次是哪部片子?”   凭风破浪浑不在意地透了:“跨片拉郎,拉萧凭在《国宾》里的废太子角色和雷浮潮在《拔剑录》里的荆王。小夜喜不喜欢呀?”   萧凭愣了一下,总觉得有哪里有点微妙。   因为他和雷浮潮几乎所有作品都是合作共演的,对手戏从皇帝将军到乞儿侠客,从乞儿侠客到混混司机,一点也不缺,以前凭风破浪从来不剪拉郎。.   尽管依然是雷萧两个人之间的拉郎,但萧凭就是感觉怪怪的。   说起来,有些其他剪刀手时不时也会剪几个属性合心的跨片拉郎,凭风破浪从来没有,她的风格很明显,嗑打戏,重眼神戏,格外在意镜头的衔接程度。   跨片拉郎没法真正同框,她应该很不喜欢。   又对着手机愣了一会,萧凭才渐渐反应过来,这种微妙不是一桩一件事情所带来的。   比如废太子和荆王这两个角色,如果要剪到一起,模式实在很像他今天拍的二皇子和五皇子。   是巧合吗?先前凭风破浪逮到过他在市区影视棚拍戏,没准只不过她是业内人士,想办法跟了过来?   不对头,当时凭风破浪说想鼓励他,没道理在场却不现身。   萧凭一头雾水地点进凭风破浪的微博主页大致浏览了一遍,同时脑袋里飞快地把两人最近发生过的对话也回忆了一遍。   许许多多的细节就伴随着一个大胆的猜想一起涌到了他面前——   比如雷浮潮酒局当晚,凭风破浪没有按时上线,第二天提及昨晚胃病犯了。   比如雷浮潮在传奇门口发怒甩下他离开的那天,凭风破浪说男朋友虽然对她很好,但对和她有巨大矛盾的另一个朋友也很好,那不就是朱益吗?   再比如同一天,凭风破浪还说过想和男朋友分手了,第二天雷浮潮就明言挑破并拒绝了他的箭头。   萧凭:“……”   然后与此同时,更多细节跳到了他眼前,大都是凭风破浪在微博上跟他说过的话——   “反正萧凭是我最喜欢的演员!爱他!”   “我相信不管跌落到什么地步,他肯定都会努力再站起来,绝不可能全盘放弃。”   还有那句声嘶力竭的:“欢迎回来!!!”   当然也有:“啊我死了,神仙CP。”   ……   假如他没猜错的话,这绝对是一旦暴露就公开处刑级别的精分了,但哑然失笑之余,萧凭并不真的觉得这件事很好笑。   他屏住呼吸,快速把这些旧日随口聊出来的对话一一重看了一圈,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早已经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冲到房门边上了。   凭风破浪这一个马甲号下的信息量未免也太大了,砸得他心脏狂跳,眼角泛酸,莫名其妙地浑身冲动,恨不得现在一口气冲到隔壁去把雷浮潮拽起来给办了。   黑暗中他把后背抵上凉硬的房门,冷静了半天,还是谨慎地确认了一下。   想你的夜:“哇,太太的每个视频我都有看,这是头一次剪拉郎叭?话说看表情包,太太是碰上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吗?”   凭风破浪很快回了他:“今晚不太开心,还在不喜欢的地方出差,做做新鲜事,给自己找点乐子,不用在意,抱碗等粮吧~!”   还附加了一张新表情:我从未见过如此伤天害理之事.jpg。   想你的夜:“嗯嗯,出差要小心水土不服!”   凭风破浪会有时:“哈哈哈,不远。”   凭风破浪会有时:“祝你和你的男朋友长长久久快快乐乐呀,是订婚了打算毕业就结婚吗?”   萧凭笑了一声。   可以了,这也太巧了,如果连这样凭风破浪都有可能不是雷浮潮,那人间就没什么真实可言了。   想你的夜:“笔芯,太太好可爱呀,总是即使自己心情不好也祝我快乐,和我男朋友可爱的程度不相伯仲了!”   凭风破浪会有时:“?这是什么比法?”   这一条萧凭就没有回复了。   萧凭握紧手机,匆匆地打开门往隔壁走。酒店一片安静,走廊上昏黄的灯光稍微扎了一下他的眼睛,他大步走到雷浮潮的房间门前,抬起右手,停顿一会,才吸了口气轻轻敲门。   “笃笃笃。”   别扭怪,他在心底骂了一句。   还是叫我逮住了吧?   ·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雷浮潮正剪到兴头上,还顺便打开了自己之前顺手做出来玩的萧凭桌宠。   该桌宠长着兔子尾巴,眼泪汪汪,用鼠标戳一下就蹦起来要一次抱抱,每五分钟会自动握拳借文字框呐喊一句:“有志者事竟成!”或者期待脸撒娇:“陪我放烟花吧?”目前正在屏幕右下角疯狂打滚。   于是他吓得手一抖,差点关闭了软件。   这个时间可能来找他的只有萧凭。或多或少地,他也猜到萧凭肯定还要跑来找他一趟了,这会定了定神,保存好东西扣上电脑,一开门,果然是睡衣睡裤的萧凭。   雷浮潮才想说一句“我真的没事,吹空调已经好多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萧凭一看准门开就扑进来用力一把抱住了他,害得他差点没站稳。   “……做恶梦了?”雷浮潮一怔问。   萧凭这么大人了,按理说做恶梦也不至于吓成这样,他就是胡乱一猜,没想到萧凭靠在他肩膀上连连点头,回答:“嗯。”   雷浮潮只好说:“进来吧。”   他房间里亮着盏光色柔和的床头灯,照得清萧凭的神色,本来他还抱着一丝萧凭是不是又故意装可怜来黏人的疑心,这下对灯一看,萧凭是真的有点激动有点难过,眼角红红的。   “到床上去。”雷浮潮把他推到床边,掀开被子指挥,“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工作。”   “你呢?”萧凭拽着他的手腕问。   “我也睡。”雷浮潮只得说。   萧凭便不吭声了,只是仍然用两只手抓住他的一只手不放,空前黏人。   哪有成年男人会被一场恶梦吓成这样?固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雷浮潮决定先哄他一阵子,没抽回手,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睡吧,做恶梦也可能是因为你累坏了。”   “好。”萧凭乖得要命。   就这样,两人一齐躺到了床上,可一时半会都睡不着。   萧凭侧过身去,悄悄在被窝中摸出了手机,戳凭风破浪:“太太,我今天重温了萧哥的第一部 电影,太好看啦!”   十秒钟后,凭风破浪就回复了他:“对!他好棒,我爱他!”   萧凭没憋住“噗哧”一声乐了,听到声音,一样背对着他的雷浮潮面色怀疑地翻身回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萧凭赶紧说,“看到了一条特别搞笑的蛇。”   雷浮潮将信将疑,但由于不喜欢蛇,终究没提出看看,又把身体翻回去了。   床上只有一张被子,尽管没皮肤相贴,萧凭隐隐约约还是能感觉到一点他身上的热度,禁不住往大床中间蹭了蹭。   雷浮潮没躲。   又两分钟后,萧凭重新打开手机锁屏,发现凭风破浪还在嗒嗒打字回复他。   凭风破浪会有时:“有空我也重温一下,好久没看他演戏了,演得真的很好!”   凭风破浪会有时:“我永远喜欢他~。”   凭风破浪会有时:“要是他未来能顺利一点就好了。”   萧凭不嫌事大地回复:“有雷哥在,会越来越顺利的!”   那头便不回了,同时萧凭听到雷浮潮埋在黑暗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很感动……   但是对着浑不知道自己已经掉马的雷浮潮,萧凭没忍住又“噗哧”一声乐了。 第20章 (捉虫)   第二天一早萧凭先起床,靠住床头着手试了试雷浮潮的额温,好像已经没事了。.   晨光熹微,雷浮潮一动不动地躺在白棉被里,睡姿特别老实,连一根手指都不往被子外头伸,大概是最近连着被折腾了几场的缘故,萧凭总感觉他比前些天明显地瘦了点。   他这次发烧反反复复,想来想去,萧凭还是下床翻出感冒药和保暖贴来,摆在了显眼的地方。   不曾想随后一回头,就见到雷浮潮悄没声息地把眼睛睁开了,正暗暗盯着他。   “我吵醒你了?”萧凭俯身问,“还是饿了?”   雷浮潮捞起床头柜上水杯旁的腕表看了看,慢悠悠回答:“我再睡一会,你吃早饭去吧。”   他这么说,萧凭烧了一壶热水,把空调遥控器放到他枕头边上,洗漱过后就点头去了。   作为一个网瘾青年,在背熟了剧本的情况下,吃早饭及吃完早饭的等待时间里萧凭一直在玩手机。   中途昨晚帮雷浮潮说过话的助理小齐在老板上戏的时候溜达过来,向他问了一句:“萧哥,杜哥今天不在,不会是病得厉害了吧?”   萧凭笑笑解释:“他好一点了,单纯是赖床。”   小齐有点迟疑:“这都十点了……”   萧凭听乐了,十点算什么?以前他俩一起遭遇过一回凌晨小地震,察觉到震感时他都快吓死了,睡意全无,猛摇雷浮潮起床避难,雷浮潮揉揉眼睛听了,不但毫无波动,还睡了个回笼觉。   过午后醒来还问他:“啊?新闻怎么说早上地震了?”   不过这次雷浮潮起码没睡到下午去,萧凭玩着玩着手机,就收到了凭风破浪的私戳。   凭风破浪会有时:“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感觉小夜在感情方面很果敢很顺利的样子,可不可以请你帮我参谋参谋?我现在觉得我的前男友有点需要我,自己也因为最近欠他人情和还有余情,总在他一装可怜的时候就提不了彻底分手,要怎么当断则断呢?”   萧凭:“……”   萧凭默默地打字:“太太早!虽然他好像很渣,但太太要不要找他当面再问一次当初那件住院的事呀?因为看太太的描述,我渐渐开始怀疑没准是误会了。”   有一小会雷浮潮没回复他。   直到萧凭和男女主过了一场对手戏再回来,才收到新消息提示。   凭风破浪会有时:“不太可能,那时候我给他打了电话,他接了。”   没留给萧凭足够的吃惊时间,他紧接着又回:“不提了不提了,提起来简直想跳楼。”   萧凭沉下脸色,握着手机卖力回忆了片刻,什么也没回忆起来。.   怎么回事?没道理雷浮潮会听错他的声音。   五年前他的生活就是一团乱麻,酒精作用下,也许真的发生过一些他自己记不得的事情,接过一通他自己记不得的电话。   可是他就算沾了酒,听说雷浮潮出事也不可能毫无行动;   如果他喝得半死不活了,以至于完全听不懂雷浮潮在说什么,即使透过电话,雷浮潮也应该听得出来才对。   抱着这么重的新线索,却一时半会理不出头绪,萧凭变得有点烦躁,匆匆又回了句:“那就建议太太当面骂他一顿!在心里想没用的,开口骂他一顿之后,你就会感到这个男人不过如此,没什么好留恋的啦!”   凭风破浪会有时:“嗯,不太舍得。”   “……”萧凭气死了。   对话无疾而终,好在午歇之前,他托来调查朱益情况的人给他回了信。   萧凭按捺着烦躁大致翻看了一眼,有效信息不多,特别奇怪的只有一项:朱益现在有金主。   这不应该。   朱益长得好,和雷浮潮那种秀岳冷渊的感觉不同,好得唇红齿白,气质温和,一直都很招坏目光。   萧凭跟他很早就认识了,几乎是与雷浮潮前后脚的事。那时候朱益的境况相当落魄,摊上了个无良经纪人,没钱解约,总是被拉去陪酒,在被强迫失身的边缘摇摇欲坠,多亏大部分老板不爱玩强的。   但朱益自己不服,很上进,肯吃苦,演技进步也快,两人相识于微末,萧凭喜欢他的倔劲,一直和他交着朋友,也尽力提携过。   虽然朱益一直混得不顺利,在他将近拿到影帝时仍然水花微渺,但为人念情,努力在方方面面对他好,哪怕小到只是推荐几家饭店和几种更为有效的感冒药牌子、送他几张打折券代金券。   总而言之,过去朱益是对找金主这个行为深恶痛绝的,本来萧凭还以为他是纯靠自己慢慢混出头了。   至于雷浮潮。   雷浮潮和朱益算是因为他认识的,从头到尾,雷浮潮对他所有的朋友都挺关照。   差不多是在他和雷浮潮认识只有半年的时候吧,有一回他偶遇朱益被人为难,类似于李阔峰那种情况,雷浮潮二话没说,想办法把事情解决了。后来朱益实在落魄时,也来他们家里蹭过几顿饭,雷浮潮统统接受了,有合适的角色时也推荐过朱益几次。   那几年朱益是真的念情记情,所以他们俩也称得上是对朋友,偶尔会约着喝杯酒。   凭风破浪的马甲一掉,想起“她”说“萧凭有一个朋友曾经如何如何”,叙述间仿佛自己和朱益只是个陌生人似的,萧凭心下就咯噔了一声,意识到事情恐怕比他想得还不对劲。   他独自坐在椅子上抱着盒饭发了半天呆,回过神来才发现雷浮潮不清楚什么时候从酒店过来了,已经站在他旁边观察了他半天。   “雷哥,”萧凭一个激灵,“吃早饭了吗?”   “还没有。”雷浮潮懒洋洋地答。   萧凭自动自觉地拆开盒饭,夹了一筷子肉片凑到他嘴边。   雷浮潮:“……”   恰好助理小齐又溜达了过来,见状不由分说先竖了一个肯定的大拇指,说道:“哇,你们感情真好,羡煞旁人!”   这下连萧凭也:“……”   萧凭满头问号,非常纳闷雷浮潮是不是对除他本人以外的全世界人都宣布了他们俩是情侣关系?   雷浮潮也满头问号,抱起胳膊问小齐:“你这么悠闲?徐麟让你自由活动的?”   说着他探头一望男主角徐麟,远远地看见徐麟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也张望着这头呢,便提醒小齐:“叫你了。”   小齐十分想说就是他让我来这边转转的,不过听出雷浮潮明显是在打发他走,没说什么,捧着一颗八卦之心走开了。   雷浮潮倒也察觉了一点微妙,往休息台上略靠一下,向萧凭讲:“你没混过这样的剧组吧?”   “没有。”萧凭诚恳摇头。   “昨天我看了一场,”雷浮潮继续说,“武指的动作没有那么标准,你最好不要做得那么标准,也不要改编动作,照他的来。”   “他哪是一般的不标准?有些地方就是凑数的。”萧凭失笑说,“胡砸乱打容易受伤,现在慢动作显现不出来,万一不慢,普通演员怎么办?伤筋落淤估计还会被说成是正常现象。”   雷浮潮便不说话了,掏出手机叫了两杯奶茶一份鲜肉粥的外卖,随口问:“芋泥三分糖对吧?”   顿了一下,萧凭才说:“对。”   然而五六年前还没有满大街的网红风格奶茶,不流行什么芋泥三分糖的点法,以前喝奶茶时萧凭从来不这么点。   两人相视一眼,萧凭是喉咙一哽,没说出来话,雷浮潮是无意说话,迅速转开了视线,总之俱是沉默。   沉默一会,两人面对面吃完饭,萧凭暗戳戳地登上Q,蹿进了雷浮潮的江湖夜雨群,才想煽动一点CP话题,发觉他们已经讨论上了。   群管A:“我最近搞到了一对真的,跨国明星恋,已经领证辽,嗨森~。”   群管B:“恭喜恭喜!”   沧桑老猫E:“恭喜,我就没搞到过真的,但是真的来到了我身边,我决定开始嗑了。”   群管A:“这么6,透露一下哪对?官宣了吗?”   沧桑老猫E:“(沧桑点烟.jpg)唉,不知道怎么说,没宣,但我琢磨着是真的了,心情还挺复杂。”   群管A:“?”   群管B:“说起来,我记得老猫前两年就说过他开始搭关系进影视城跑群演了吧?”   群员N:“哇!近距离!多真啊?”   沧桑老猫E:“就那种虽然是两个大男人,但午餐时另一方的外卖还没送到,一方会掏筷子直接喂食的真法。”   沧桑老猫E:“你妈的,为什么,他真的是gay!我还能要签名吗?会被怀疑成对他有意思吗?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一个直男怎么做人!”   群管A:“哈哈或或哈哈哈,你也不要戴有色眼镜啊!”   沧桑老猫E:“我不是,我没有,我担心会被怀疑不是因为取向,是因为他俩最近才和,我怕感情还不稳固,我这么帅万一人家吃醋!”   群主Z:“我靠,你把我给炸出来了,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微妙的猜测……”   群员N:“群主总是灵光一闪。”   沧桑老猫E:“群主睿智,不说了,拼了,我去要签名了,雷哥实在是太难捕捉了,现在不进传奇根本连面也见不着。尼玛,你们是不知道他有多难刷,刷出萧凭就能刷出他,这还不真?我以嗑为敬。”   群管A:“!!!”   群员N:“!!!酸了!”   群管B:“???!!我竟不知道应该先震惊哪一点……”   ……萧凭持着手机抬头环顾四周,就见徐麟带着一脸老子最酷的表情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雷哥,”萧凭忽然起了坏心眼,“赶紧看一号群。”   雷浮潮叼着吸管瞥了他一眼,没问什么,开群飞速浏览了一眼,神色逐渐变得高深莫测了起来。   很快徐麟就步履稳健地走近了。   说时迟那时快,雷浮潮把奶茶杯重重一放,压低声音冷冷地质问萧凭:“你是不是瞒着我跟徐麟有了点关系?我注意到你们对戏时的眼神了!”   萧凭:“……”   虽然这不是他设想中的剧本,但和偶像是情敌什么的,不失为一种能把徐麟玩懵逼的走向。   萧凭当机立断:“跟他没有关系,是我鬼迷心窍,你听我说——”   仍在努力维持装逼气场然而一秒茫然破功的徐麟:“???” 第21章   徐麟呆呆地站住了。--*--更新快,无防盗上.-*--   五秒钟后,又若无其事地绕过他们俩走远了,仿佛本来就是要绕过他们俩去做别的事似的。   雷浮潮和萧凭两个人同时停顿了一下,暗暗地拿眼角瞄住徐麟。徐麟一口气走到了休息室的最那头,倚门回首,彷徨而无助地望来一眼,飞速逃出去了。   又五秒钟后,雷萧两人失声大笑,笑得休息台瑟瑟直震。   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助理小齐:“???”   这当口雷浮潮又拿起手机一看,发现虽然沧桑老猫徐麟吓跑了,但群里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沧桑老猫的爆料言论,相约去微博嗑考古糖。   有几个姑娘说到做到,他很快看见自己将近十年前的微博也被重新转发了。   在闹翻之前的那些年,他和萧凭是没有一条微博不互动的。而且终究是十年过去了,两个人说话的语气风格都有所改变。   好比说他如今在微博上讲话的风格就类似于:“新单曲,请大家多多支持。”和“有人聊世界杯吗?不赌球,随便聊聊。”   当初却类似于:“最近演了一个很刺激的角色,得意ing。”和:“暴躁,竟然今天下雨,决赛都没办法在室外看大屏了!”   所以……   雷浮潮总感觉自己又要被公开处刑了。   只不过这次萧凭也下水了。   比如九年前萧凭生日当天,萧凭发了一句:“有你的日子分外地轻松。”他有回:“这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分。大笑!”   眼下一看,就gay里gay气的。   其实遥遥九年过去,他只记得那天的的确确玩得很开心,具体开心的过程已经模糊不清了。   但这样再瞥一眼,感慨当初的口吻青涩之余,他还是能感觉到有点窝心。----更新快,无防盗上.-*--   再比如,八年前的三月份,他和萧凭一起去尝试肯德基的初春新品,回来的路上一杯冰淇淋翻洒了,到家他抱怨了一句:“唉,今天是我犯错误,@萧凭 宽宏大量,饶我小命。”   八年前的萧凭:“反思一下吧!说话含沙射影,另一杯我不让给你了!”   紧接着下一条就是:“嘿嘿,不让给雷哥才能由我来掌握喂他的节奏。喊我计划通!”   八年后的雷浮潮:“……”   当年他可是一点都没觉得不对,看见这条微博,哈哈一笑点个赞就抛到脑后去了。果然直男眼中无异常。   亦或者十一年前他们两个发的与彼此有关的第一条微博。   那时候是两人最为生疏的时候,并且萧凭微博没粉,雷浮潮也根本还没入演员这行,大概是在相识没几天的时候吧,晚间他在外头忙事情,萧凭一时没打通他的电话,就跑到微博上@他问:“雷哥,晚上在哪里吃饭?”   他不方便回电话,就顺手回在了微博上:“得十一点以后回去,不用客气,你自便。”   过了几分钟又追加评论:“记得看说明书,感冒药和饭要隔半个小时以上吃。”   现在这些东西,统统被挖坟了。   历年以来,也不是丝毫没有考古粉翻到这里大惊失色过,但这种一群CP粉兴冲冲前来嗑CP,“啊啊啊啊啊”土拨鼠着连转一大堆的情形属实不多。   原本这几条微博下头的评论大都是停在当年的,语言里带着一种古早风味,例如:“哈哈哈哈我晕,你们唱的为什么是《亲密爱~人~》?但素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嗯!”或者:“雷总,请问六月份《露水之夜》到底还上不上了啊?满头黑线。”   现在一下子变成了——   A:“我来辽!被老猫安利到了,我来看看!”   B:“咦,我真的好好奇当年雷哥和凭凭是怎么认识的呀,为什么一副还不怎么熟的样子,就直接住在一起了?合租室友?”   C:“啊啊啊啊啊啊啊wsl,我竟然在这样的CP边缘徘徊了十年,嗑!首页快来给我嗑!我合理怀疑他们俩已经脱团十一年了只是隐藏得好!”   D回复C:“姐妹冷静冷静,隐藏得一点也不好哇,我随手在萧凭的微博主页里搜了一下‘喂’这个关键字,搜索结果有26个;搜‘雷浮潮’976个;搜‘雷哥’1198个;而且这26次里除了雷浮潮,他连一只狗都没喂过,我服。”   N:“大惊小怪的都是来晚了的吧?九、十年前雷哥还不太忙的时候,总在一群冒泡,每天萧凭长萧凭短,我们全群人每天都对凭凭的新电影档期了若指掌……邓摇。哦对了,虽然雷哥自己大多连名带姓地喊‘萧凭’,但只要是那时候在群里的人,大家都直到现在还是习惯喊‘凭凭’,你们能跨越时空感受到那会他俩有多腻歪吗?”   C回复N:“跪了跪了。”   ……挖坟转发的多了,就会引发热议;热议的多了,就会吸引路人。   于是雷浮潮眼睁睁见证了自己再登热搜的全过程。   这一次不是因为出柜了,而是因为CP。   难以置信,他,一个幕后制作人;萧凭,一个从前连一部电视剧也没演过的过气老派电影演员;就这样一齐飞身登上了热搜。   尽管雷萧CP地位稳固这一点让雷浮潮很开心,但看了一会之后,他还是不禁默默地放下手机,捂住了脸。   萧凭正要结束午休去上戏,见状眉头一皱,停步询问他:“怎么了?没头疼吧?”   “没有。”雷浮潮简洁地回应,头也不抬。   萧凭将信将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试图拨开他挡在脸上的右手,看看他的表情。   雷浮潮当然不肯让萧凭看到他现在的表情了,立刻坚持不懈地将另一只手也捂到了脸上,半边身子侧转过去。   “雷哥,”这下不知前情,只知道他最近生病时爱逞强的萧凭更担心了,连忙拉住他的手腕劝,“让我看看。”   “不用!”雷浮潮恼羞成怒了。   两人争执了一会,萧凭渐渐察觉到了不对——他发现大休息室里不止一个人在看着他们俩。   难道是因为这边动静闹得太响了?   萧凭马上礼貌地压低了一些音量,可是效果不大,然后他又发现这些人的动作很有规律,都是一会看看手机,一会看看他们这头的。   刹那之间福至心灵,萧凭无言地放开了雷浮潮。   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先刷刷群,再刷刷微博。   萧凭:“……”   下一秒,萧凭也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   和雷浮潮的想法一样,虽然往事很甜,但他也被黑历史暴露惨遭围观般的深深羞耻感给击倒了。   CP粉是CP粉,一房间同行对照着八卦凝视他的感觉可真的太微妙了。   就在这时,雷浮潮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一只手,按低他的脑袋拽着他就大步往休息室外走。   萧凭惊呆了。   萧凭特别感动。   在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刻,在这种公开处刑的时刻,雷浮潮这么要面子的人竟然突破了各种心理障碍,牺牲了自己挡脸的机会,只为伸出手来拉着他一起逃离围观现场!   果然是患难见真情!他就知道,雷浮潮始终是爱他的!   两人状若寻常地快步走出休息室,然后对视一眼,就开始撒腿狂奔。   妈的,雷浮潮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他的确是希望雷萧CP能地位稳固,但仅限于圈地自萌的那一小撮人。   他没想跟萧凭在所有人眼中锁啊? 第22章   跑着跑着,雷浮潮突然意识到了两件事。.   其一,这个剧组里的很多演员不懂行,不认识人,有不少不认得他,所以刚才他们围观的主要是萧凭;   其二,他这样一捂脸狂奔,差不多就暴露了。   萧凭也意识到了两件事。   其一,跑也没用,他马上就得到镜头前去上戏了,又不可能跑出这个片场跑出这座影视城;   其二,有的人并不认识雷浮潮,雷浮潮现在躲回酒店里去,还有一线生机。   这么一想,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渐渐慢下了步子。   萧凭才要开口,雷浮潮抢先寻思着说道:“这件事得解决一下,现在恰好是你有剧拍的时候,肯定会有一部分人认为是你安排的炒作。”   萧凭冲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何况一直呆在酒店里也挺闷的。   “我自己解决。”于是他只说。   雷浮潮上下看了看他,没看出什么小心思,便点点头又说:“我一会就回酒店了,晚上不在,天亮之前回来。”   萧凭一愣,问:“天亮之前?你是要回市里?”   “对。”雷浮潮不大乐意地说,“晚上有酒局,请假也推脱不掉。”   萧凭马上不吭声了,眉头一锁又展,摇头笑了笑。   雷浮潮察觉得到萧凭很不高兴,但没在意。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酒桶,这路子事总是很难彻底躲过去的。   倒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每一次发现萧凭还关心他的时候,他多多少少会有点开心。   就像最近每天早上睁眼醒来,他都有点想立刻看到萧凭。这种心情不合道理,不应该纵容,但就是存在,搞得他头痛万分,无计可施,终究还是先到演员休息室来跑了一趟。   说话间他们俩就接近导演了,这边的工作人员大多正在忙碌,大概是没时间刷微博的,只有一个坐在马扎上的资方代表多看了萧凭一眼,咧嘴一乐。   潜台词约摸是:“可以啊,兄弟,给咱们剧组省下了一笔黑红宣传费!”   在旁边默默看萧凭演了两段戏,雷浮潮就收拾收拾走了。   从这里开到市区他要赴局的饭店得花几个小时,此外他手头上还有一些不能隔空解决的事情要处理。坐专车的路上倒是比较闲,他脑袋里都是临走前萧凭各种不高兴的小表情,抱着手机玩了一会,发现想你的夜今天好像也不怎么高兴,在微博上发了个野狗大怒.Jpg。   不应该啊,雷浮潮有点迷惑,作为一名CP粉头,她应该乐开了花才对,看来是真的出了什么特别不开心的事。   雷浮潮便发言安慰了她两句。   想你的夜秒回:“1551真的好生气,实在不行我就把男朋友的公司买下来算了!”   雷浮潮:?   雷浮潮一头雾水地问她:“怎么啦?他职场遇阻了?”   想你的夜:“好像没有。.”然后在雷浮潮的纳闷中火速转移了话题,“太太,你吹萧凭几句叭,[可怜][可怜]看见有人吹他们我就很开心惹!”   可以,雷浮潮眼前一亮,这事他喜欢干。   于是他对着想你的夜激情狂吹了萧凭二十分钟,什么“天才”、什么“天生该吃这碗饭”、什么“本来应该拿影帝拿到手软”、什么“又帅又勤恳,我永远是迷妹”,全都飚出来了。   想你的夜投桃报李,也激情狂吹了雷浮潮二十分钟,吹得他挺不好意思的。   不知不觉地,他们俩就聊到了《露水之夜》上面去。   《露水之夜》这部电影,在雷萧CP圈有着特殊卓然的地位,是导致大部分人站雷萧而非萧雷的主要原因之一。   就连萧凭也亲口说过特殊喜欢这部电影。   其实论水平和风格,它都不是雷浮潮或萧凭总作品中最出挑的那个,但它的一部分情节是这样的——   一个偶然目击了某事从而惹来追杀的地痞小混混(萧凭饰)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闯进了一个新娘的化妆间。新娘在婚礼之前匆匆逃婚了,小混混走投无路,灵机一动,穿上白婚纱,垂下头纱,瞒过所有宾客伪装新娘骗走了杀手。   这片子的前三分之二都倾向喜剧化,带着世纪初由一些港片传播过来的打斗元素,于是小混混很快发现新郎是个盲人,而且跟新娘是生意联姻,不算太熟。   小混混灵机二动,就留下来继续装新娘,过程中各种鸡飞狗跳:他要应付嗓音区别问题、婉拒“夫妻”生活,扛过“娘家人”登门……并且他极其不愿意化妆涂口红,却生怕盲人突然亲老婆,只好花钱雇人安排了一出自己被涂口红的变态色魔骚扰的戏码,过后合理抛弃化妆品,顺利得到了盲人的心疼——于是盲人给他买了一车的漂亮裙子。   渐渐地,小混混又发现盲人新郎实际上曾经是个道上的角色,有枪、能打,眼睛也是后天受伤导致的失明,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早就查明了他的身份和来因,琢磨着干脆庇护庇护他,就没有吭声,每天陪他演戏,偶尔坏一下。   后来情节进展一番,小混混决定放弃逃命,揭发出反角的行为。两人与一名重要配角一起组队试图解决事情,最后盲人中弹死了,小混混离开了这个城市。   当年电影上映的时候,萧凭就在微博上放飞自我过,讲:“经此一役,我跟雷哥就是结过婚的关系了!”   今天也被挖坟CP粉扒出来了,评论转发不堪直视。   和不少CP粉一样,想你的夜似乎也特别喜欢这部片子,上蹿下跳地表示:“太太,什么时候再剪这部呀?一人血书求求求!”   雷浮潮:“……”明明前几天剪的就是这部。   又聊了一会,市区到了,他匆匆答应下来,在想你的夜的欢呼中下了车,回传奇办了点事,傍晚转战酒局。   今天这出酒局有点超乎他的意料。   局上的重头角色是一位旧小天王级歌手王慈见,尽管小天王已经是过去的小天王了,雷浮潮原本依旧做足了客气恭敬的打算,不曾想开了席,小天王竟然对他和其他几名同行笑脸不断。   要知道,上世纪末此世纪初的娱乐圈是比现在更讲究辈分的。   听了一会对方迂迂回回表达出来的诉求,他才闹明白是怎么回事。王慈见很久之前倒过嗓,外加上婚姻和生意上的一些困扰,隐退太久了,这次有意重出,状态和号召力都已经日落西山,希望他们能受邀参与演唱会的幕后工作。   如果演唱会当真不成功,王慈见也就决定不再勉强,完全放弃重出的念头了。   这事分量太重,雷浮潮和他没什么交情,心底也不认为他真的能够顺利重出被买账,但一字一句地听了,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要是办不成这场演唱会,王慈见大概是会抱憾终身的,他是自掏腰包,想拼一拼自己还叫不叫座,叫不叫好。其实结果是明摆着的。   雷浮潮一时没给他承诺,也没当场拒绝。   一场酒拖拖拉拉地喝到了十一点,席上的气氛是雷浮潮很不喜欢的气氛,大家陆陆续续聊起了自己生涯中的坎坷之处,口气是嬉笑怒骂不假,字里行间终归丧得要命。   人一感怀平生,就容易喝得更久,聚众感怀更别提了。   也有人笑呵呵地问他:“老雷当年又为什么转行啊?我隐约听说有点关节。”   “我?喜新厌旧,精力有限而已。”雷浮潮笑笑回。   王慈见接话说:“也很好,也很好,我太后悔没有早几年就回来做自己更喜欢的事业了。”   ……   拖拉到十一点过一刻,雷浮潮终于想出一个合格的借口溜了。   他去洗手间快速醒了醒酒,擦干脸上的水珠,迈出饭店大门,站在夜色里剥了颗戒烟糖含,打了个哆嗦,眼角的余光冷不丁瞥见了萧凭。   大概是看错了。   霓虹交错,雷浮潮拧起眉头,将信将疑地侧过头往饭店门外的石狮子边上重瞥了一眼,噢,没看错。   萧凭仰头蹲在大石狮子边上,眼睛星亮,一只手托着下巴,见到他终于注意到自己,神色茫然困惑,不禁失声一笑,哈出了一大串白气来。   他还没开口,可是仿佛连那一大串哈气都有声音,清清脆脆。   “雷哥,”他叫,“怎么这么晚?”   雷浮潮眯起眼睛转过了身,反问他:“等多久了?”   “下戏过来的,不久,”萧凭站起来老老实实地说,“两个小时。”   他起来时腿明显是麻的,身体歪了一下,雷浮潮伸手扶了他一把,差点没扶住,反而把他带得又歪了一下。   萧凭赶紧反搀紧他,站稳了问:“怎么这么晚?你喝了多少?”   雷浮潮没理会问题,只翻白眼抱怨了一句:“中老年男人卖惨现场,我窒息了。”随后又批评他:“你来干什么?总不休息好怎么拍戏?”   “只许你为了陪我凌晨往返几个小时,不许我来接你一趟?”萧凭理直气壮地拿话噎他,噎完就指指不远处等着的车,“尽早回去就没事了,我不累。”   “哦。”雷浮潮登时生气了。   不过这种怒气虚得很,萧凭没有在意,顺口追问他:“怎么个卖惨现场法?”   但雷浮潮没回答。   雷浮潮闻言突然脚步一顿,十足郁闷地长长叹了一口气,伸长胳膊摸了摸他头顶发间的冬寒气,把他抱住了。萧凭一时没反应过来,心脏怦怦狂跳了几下才呆呆地抬手回抱,他一抬手回抱,雷浮潮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赖向了他身上。   这下子萧凭有点明白了。   他试探着向雷浮潮背上轻拍两下,雷浮潮马上把他抱得更紧了。   萧凭又好气又好笑,雷浮潮一喝醉就会忘记自己之前的拒绝态度。   他一动没动,由雷浮潮抱够了才晚一步垂下胳膊,接着把右手往雷浮潮的左手手套里钻。毛手套弹性大,冷热接触,雷浮潮的左手猛缩了一下,萧凭小声调笑他:“等我这只手暖和起来了,就给你热热脸。”   雷浮潮闷闷不乐地瞟了他一记,没接茬,也没把他的手甩出去。   萧凭便在手套里用手指扣住了他的手指,不等他有所反应,立刻大步走向了车子。   直到上车前,一切还好好的。   走到车门边上,萧凭不得不抽出手往主驾驶座上去,目送雷浮潮绕到另一头上车。   但甫一拉开车门,一阵锐痛就从胃里直往上升,扎得雷浮潮眼前一黑,混混沌沌的神志也清醒了。   他不想摔倒,下意识手上用力,膝盖发软地挂在了车门上,一时之间居然有点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情形,严不严重,是不是眼睛发花的一半原因其实是酒精。   萧凭调转视线开了个车内空调,过了几秒钟才发现他不对劲,脸色一变,失声低喝:“雷浮潮?!”   行了。   雷浮潮明白了。   重逢以后,萧凭几乎就没连名带姓地叫过他。   他很不甘心,甚至还有点委屈。 第23章 (捉虫)   车门一声“咚”响,萧凭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半分钟前雷浮潮还好好的,等到他匆忙下车时基本已经跪在地上了,牙关紧咬,身体却好像很没力气,一碰就倒。   最近萧凭已经习惯他突然发热了,但这回看症状不像是发热,像是胃病。   “我带胃药出来了,”萧凭立即掏着羽绒服里怀说,“你等一等。”   虽然说的确是从胃开始疼的,可能是因为实在太疼了,雷浮潮自己却不感觉这回是普通胃病。   他倒也没作声,借着萧凭的一只手和车门勉强站起来,闭上眼睛用力挤了挤眉头,再睁开,眼前还是天旋地转的。   萧凭不清楚有没有发现不对劲,反正派一只手飞快地摸出一板药,往他嘴里塞了两粒药片,劝他:“雷哥,你坐一会,我去超市买袋热牛奶回来。”   雷浮潮顺着他的力道就近跌进了副座,在疏疏密密的小黑点间瞥见萧凭皱着眉犹豫一下,没关车门,匆匆找家超市进去了。   风不小,这个钟头已经不是人来人往的时间了,从那家小超市的门口能清晰地直望到萧凭停车的这个地方,雷浮潮就依稀望见萧凭站在收银台前几秒钟一扭头,几秒钟一扭头,频频看他。   样子还有点好笑。   他才哑然失笑一声,就感到喉头一热,连忙侧身弯腰往车门外吐了两口。他自己当然是不想生病难熬的,所以避免空腹,席间没少吃东西,这会依然没吐出来多少,颜色也不对,发红发褐。   不太妙,雷浮潮意识到这次作大死了。   他努力从车上的纸抽里抽出几张纸来擦了擦嘴巴,还没擦完又吐了一口,这下借着纸巾就能看到明明白白的血水了。不多,但挺红。   他朝风里抛了纸巾,一抬头,看到萧凭已经回来了,正站在他面前,脸色很阴沉,完全找不到十分钟前笑眉笑眼的痕迹。   萧凭又生气了,但没开口。   两人车上车下地僵持了几秒钟,萧凭才把牛奶递给他,转身上车。雷浮潮根本喝不下去牛奶,拿来漱了个口,拍车门时萧凭用力很重,震得他眉峰一跳,手里拎着的剩余的热牛奶从袋口洒出来了一点,膝盖热生生的,很快又凉了。   留意到他连牛奶袋子都没拿稳,萧凭沉默不语地伸手替他关上了副座旁的车门,调低座椅高度,打开导航搜索最近的医院。--**--更新快,无防盗上.-*---   “就别讲究了,”萧凭淡淡说,“万一是胃出血挺要命的。”   雷浮潮心里也窝火,烦透了这个总掉链子的身体。   车开得很快,一路灯光霓虹,他把手挡上眼睛缓了一阵子,有气没力地问:“来不及回香境?”   萧凭纳闷地反问:“回香境干什么?”   “十一点半了吧?”雷浮潮说,“开到香境……最快也要两个半小时。你还要安顿我。”   前面是红灯,萧凭猛踩了一脚刹车,侧头盯住他:“你是什么意思?想去香境的医院?怕耽误我工作?”   “嗯。”   “不行。”   萧凭态度很硬,雷浮潮不再吭声了。红灯转绿后萧凭继续往前开,走的是去公立二院的路。   过上好一会儿,雷浮潮姗姗闭着眼又说:“要不然就像那时候一样,你把我自己扔在医院里就行,你选一个。”   萧凭倒抽了一口冷气,怒气一散,飞快地瞄了他一眼,想要辩白,因为根本记不清所谓电话的事又没有底气,只能说:“不行。”   “听话,这回是正经事。”局面竟然变成雷浮潮劝他了。   萧凭气得连笑了两声,哑口片刻,只得说:“好,行,我把你送到二院去,自己回香境,可以了吗?”看准雷浮潮眉头略展,又补充,“也如你所愿,等到从香境回来我就拎着箱子走人,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权当我们俩没认识过。”   雷浮潮表情一僵,缓缓睁开眼来看着他。   明明暗暗里萧凭瞥到他脸色白得吓人,心里有点后悔,嘴上依旧说:“你觉得怎么样?”   九十秒红灯,前方有车,闯不了红灯,萧凭把车停了下来。十五秒过去,雷浮潮语气平静地回答:“我觉得很好。”   “这可是你说的。”萧凭从牙缝里挤。   “是我说的,”雷浮潮重复了一遍,“我觉得对你对我都好,人生总要向前看。”   萧凭无话可说了。   “行。”他只说。   红灯还有六十五秒,车内一片沉默,又直视前方等候了五秒钟,萧凭到底没按捺住,大幅度地侧过头直瞪雷浮潮,发现雷浮潮早已直勾勾地望住他了。   “你他妈想死?”萧凭忍不住爆了个粗,“谁教你这么办事的?我二十六岁了,想跟你过一辈子,过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这几十年间机会多的是,就算是柏林颁奖典礼,你难道会抛下我不管?”   雷浮潮默默看了看他,忽然驴唇不对马嘴地说:“六年前你刚出事那时,他们告诉我已经无力回天了,公关不了,其实我特别难过,自己找地方偷偷发泄了一场,想劝你回家,你家里有本事把事情直接解决,但你不肯,宁愿一直背着骂名也不肯。”   萧凭愣了一下,没插话。   雷浮潮接着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说你认为家人反对你混娱乐圈,所以你大着胆子跑出家门吃苦。后来前前后后,你一副一蹶不振了的样子,离开你的朋友就也不少,只有我觉得你不肯回家,就是因为你还不死心……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只有我了解你最想要什么。”   萧凭颇沉默了一会,心底的火气一点点散全了,取而代之,悄悄崛冒出了一枝又甜又苦的小花芽来。   “那你了解错了一点点,”他慢慢地纠正,“我喜欢的东西很多,想赢得的东西很多,但最想要的只有你一个,没有其他,没有并列。”   雷浮潮便彻底不作声了。   红灯还有二十一秒,等了一等,萧凭倾身过去,佯恶实轻地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狠狠吻了他十九秒钟,直起腰来舔掉牙齿上沾到的血腥味发动车子。   说得没错,他不回家是因为还不肯死心,哪怕是最初他承受不了打击、并没有信心继续往下走的时候。他就是不死心。   但他没想到,一直以来事情在雷浮潮的视角上都是:明知道他有办法解决风波,可清楚他不愿意选择那个办法,就情愿延误延误自己的前程,扛一扛压力,不声不响地纵容他遂意选择,直到自己撑不下去为止。   最初那一年是最难熬的一年,如果雷浮潮没有这么做,以那时候的心性,萧凭估计自己至多独撑个小半年,早就已经放弃了。   “我不会走的。”萧凭握着方向盘轻声改口。   车里又安静了一会,雷浮潮低低回应:“不许再咬我了。”   萧凭噎了一下,失声大笑。   开到二院一共花了十多分钟,停车时萧凭转头再看,雷浮潮半躺在调低的车椅上,眼睛还睁着,嘴角血线已经流了一片了。固然这么多年以来雷浮潮胃疼过这么多次,萧凭还是头一遭见他吐血,吓得手脚都有点发凉,抱人时几乎不敢大步走路。   把雷浮潮交给医生,萧凭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掏出湿巾擦了擦羽绒服上蹭到的血印,嚼了个泡泡糖顶烟瘾。   出血量有点大,得动个手术,也许是关心则乱吧,萧凭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刚才进医院时雷浮潮在他怀里直发抖,头发都湿透了。   他把后背贴上椅背,拿出手机翻了翻凭风破浪的微博,逐句逐字地读过去,从最新的一条一直翻到四年多之前最旧的那一条。   看得出四年前雷浮潮一点粉圈用语都不会,也丝毫不懂得怎么装女孩子,口吻硬邦邦的,说的是:“渐渐释怀了一点,过去的荣誉是过去的荣誉,过去的朋友是过去的朋友,我依然觉得死不认输很了不起,只希望你我各自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吧。剪个视频爽爽。”   当然了,这条微博的下一条,也就是凭风破浪账号上的第二条微博长这样:“[妙妙猫咧嘴.jpg]……渐渐又开始生气了。”   看来雷浮潮一开始是把这个微博当成树洞小号来用的,发表视频也不带关键字和话题。   再往上翻翻,萧凭慢慢回忆起了“凭风破浪”和“想你的夜”互动的第一条微博。   大意约摸是——   (微博前半截)某主持人:“那么你心里最看好的年轻演员是谁呢?”   雷浮潮:“客观地说,是萧凭。”   这是十年前的事情。   微博的后半截则是三年之后,也就是七年前的时候,同一位主持人重新采访雷浮潮,又问到:“雷影帝目前最看好的年轻演员是谁呢?”   雷浮潮大笑:“是萧凭啊。”   主持人也大笑了:“目前,目前。”   雷浮潮:“萧凭。你可以三年之后再来问我这个问题,我的回答大概还是一样的,在我心里,目前还没有人能胜过他。”   再三年之后主持人自然没有特地联络雷浮潮询问这个问题,但那也就是距今四年前的时候。   恰恰好好四年前,雷浮潮用凭风破浪这个账号在这条微博下点了个赞。评论区有不少CP粉都在嚷嚷这件事好甜好甜,一个赞而已,萧凭当时并没深想,如今也根本想象不出彼时雷浮潮具体会是什么心情。   放下手机,萧凭深深叹了口气。   手术室的门开了。 第24章   雷浮潮清醒的时候天蒙蒙亮,窗帘没拉紧,萧凭正在靠着墙睡觉,坐在地上,衬衫皱巴巴的。.   房间里有陪床,雷浮潮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扮可怜。   就他看来,萧凭才是总爱折腾自己的那一个,又淋雨又睡地,鬼知道下次还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萧凭。”雷浮潮扬声叫他。   萧凭没醒,隐隐约约地皱了一下眉头,照睡不误。没奈何,雷浮潮设法摸出自己的手机来,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萧凭平时的手机铃声大多是系统默认铃,他会在默认铃中挑出一段自己比较喜欢的曲子,然后给亲近的几个人额外设置特殊来电铃声。   雷浮潮记得譬如他给他并不联系了的妈妈设置的铃声就是《不想长大》,前经纪人柳姐的就是《好人一生平安》。   至于他雷浮潮嘛……   是《霸王别姬》,其实雷浮潮一直不太明白是为什么,开口去问萧凭,萧凭也只管笑笑不说。   眼下他也不清楚萧凭撤没撤销、更没更换他的特殊铃声,不过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姑且打了过去。   歌手那一嗓子“我——站在!猎猎风中!”一飚出来,萧凭就一个激灵被吼醒了,两眼圆瞪,一脸懵逼,看得雷浮潮没憋住,直接低声失笑了起来。   笑了几声以后雷浮潮才察觉出一丝丝微妙。   可能是因为最近陪萧凭重回香境的原因,他忽然想起来了。   楚霸王他是没演过的,虞姬更不可能,不过很多年以前他跟萧凭一同在香境拍过一部片子,叫《霸业》。   片子参考的时代偏重五代十国,在里头雷浮潮饰演一个穷途末路的君主,萧凭演的角色则是曾经受过他知遇之恩,却终没做成他的大臣的敌军头领。   五代十国嘛,政权更迭如流星,场面混乱得很。   那部电影萧凭演的是主角,拼拼闯闯在乱世中咬牙活到了十几岁,有了朋友,有了伯乐,眼看就将建功立业,名敲青史,忽然间有一天,有人找来告诉他:亲,其实你有一个帝位可以继承哦~!只不过你就不该留在这个阵营了。   出于正常人的反应,主角在万般纠结之后,离开朋友和伯乐回到了血亲身边,随后展开一番天下争霸。--*--更新快,无防盗上.-*---   影片后半段有一个场面是万军渡河,两个角色在月下隔河相视,心绪万千,物是人非。雷浮潮那个角色倒是没抹脖子,不过也死在了这条河边,死前认出了他亲自赐给主角的那匹千里宝马。   那不是雷浮潮拍的第一个领了便当的角色,他自己倒没什么感觉,一下戏萧凭就心态崩了,捂脸大哭了一场。是真的哭,不是雷声大雨点小,把雷浮潮都搞愣了,哄了他几个小时才好。   思及此,雷浮潮朦朦胧胧地开始怀疑就是因为这部片子了。   但他还是有一点不明白的地方……   ——萧凭自比虞姬吗??这逆苏水平不去写同人文也太屈才了。   他猜的基本没错。   这个铃声当头一响,半梦半醒间萧凭猛一睁眼,先看到的仿佛不是病床上沉吟琢磨的这个雷浮潮。   他一下子被梦境的残漪、和随手设下这个铃声时的心情给拽回到另一个雷浮潮面前去了。   上一次到香境,拍摄《霸业》的时候,总体而言他玩得特别开心,尤其是骑马戏。剧组把场面、细节、服道化都做得特别好,时不时会让他恍惚地以为自己切实身处在某个世界的历史中,连吃苦也很享受。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察觉到了自己喜欢雷浮潮。   如今想去,萧凭估摸着自己当时早就已经喜欢上雷浮潮了,雷浮潮的所有地方,包括那些小脾气小别扭他都从来喜欢得很,重新认识一百次,结果恐怕也不会变。   不过潜移默化归潜移默化,他真正意识到动心的契机的确是在香境、在《霸业》剧组。   有一个晚上雷浮潮有夜戏,他和几位交好的演员一起从附近的商业街里吃了碗酒酿回来,提着打包给雷浮潮的那份夜宵,踏着月亮,还没走到拍摄处,冷不防提前撞见了雷浮潮。   雷浮潮在擦拭一把断剑,通身无甲无胄,只穿了一件大袖青衫,单手握剑,另一只手探出两指,由剑根直抚到断处去,月华流铁,光泽在道具战剑上一闪即没。风很大,他下戏了,就没特地细拢头发,萧凭远远地站住了一瞬,看着他袖发飞扬,拭过了剑,在断处随手一弹,似乎是实在懒得扎头发,干脆只半转了个身,让风把头发逆吹到了肩膀后头去。   都是些惬意悠闲的小动作,萧凭偏偏看愣了。   停了一停,萧凭才接着往前走,雷浮潮方才注意到他,微微偏头,眼神里带点漫不经心,带点意想不到,整个动作姿态仿佛开国皇帝看宠妃似的,懒漫得很。断剑被提在他手里,一下子是蘸不到月光的,但他稍动一动,有时它便又润润地蘸得到了,别有一番峥嵘。   那时萧凭心里“嗵”地一动,面上寻常地问他:“雷哥,想什么呢?”   “这把剑拍戏用坏了,”雷浮潮不觉有异地掂量了一下手上的物件,回他,“还有备用的,不过我有点想把它修好。”   “这可是在这里跟我的第一把剑。”他又说。   萧凭是知道他格外留恋旧东西的。   萧凭才想说点什么,雷浮潮忽然扬起袖子,伸手一揽他的肩膀,长长“噢”了一声,纠正:“不对,你才是。”   那一秒钟萧凭就知道自己完了。   直到今天,他还是清晰地这么觉得。   雷浮潮说过的肯定他的话不少,给过他的温柔不少,但他始终对那句话的印象额外深刻。   而特别绝的是,第二天雷浮潮就杀青了,他的角色死了。   那是动心以后萧凭头一度看见雷浮潮“死”,感受极不相同,雷浮潮演技又太好,害得他下了戏差点没能出戏,当晚跑到隔壁房间去抱了雷浮潮很长时间。   ……   萧凭呆了好一会,腰酸背痛的感觉才一股脑涌上来,帮助他回过了神。   “到床上睡觉。”雷浮潮也在冲他说。   “好。”萧凭答应着,也顺势打量了一遍雷浮潮的样子。   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他着实憋了一肚子话想摁住雷浮潮说,但雷浮潮看上去没有多少说话的力气,他就暂时默默把话咽了下去,乖乖跑到陪床上躺下。   虽然五分钟后,他又忍不住睁开眼睛悄悄偷看了雷浮潮一下。   巧得很,雷浮潮也没忍住睁开眼睛悄悄偷看了他一下。   两人的视线撞上了。萧凭噗哧一乐,心底猜测雷浮潮马上又要把脑袋用力扭开了,可是这回居然没有。   这回雷浮潮只是静静地瞧着他,半晌哑声问:“你留不留下过年?”   “留。”萧凭立刻说。   “年还是要好好过的,”雷浮潮便慢慢地说,“你休息一觉,下午回去拍戏;我自己会处理好自己,年夜我是一定要吃鱼的。”   萧凭觉出来了,雷浮潮是在回应昨夜在车里他说的那些话。   但他实在不怎么信任雷浮潮,他记得很清楚,五年前两人散伙前,雷浮潮的身体绝对没烂成这样。   腹诽了好半天,萧凭到底没直接吐槽出口,只是缓缓斟酌着语气顺着他点头:“好,我会搞一大桌子你喜欢的菜,要是到时候好不起来,可就全都归我一个人了。”   雷浮潮哑然一笑,刚要开口,耳朵听到自己的手机响起来了。   他刹住话头,吸一口气调起力气接起电话问:“喂?小白?”   不知怎地,燕白的语气凝重地跟快死了似的:“雷浮潮,你有个CP粉粉头被其他粉丝扒掉马了,你知道吗?”   这事雷浮潮还真不知道,他才刚醒不久,昨晚更没时间刷微博,不过他很纳闷燕白怎么就变得这么八卦了。   “那又怎么了?”他纳闷地问燕白,“马甲底下是谁啊?”   电话中一片死寂。   雷浮潮诚然在一些方面为人有点轴,但脑子一向是转得很快的。   燕白这么一沉默,他登时也不禁沉默了一会,换了一个问题。   他问:“马甲的名字是什么?”   燕白这才回答:“想你的夜。”   雷浮潮:“…………”   雷浮潮握紧了手机,难以置信地侧头看向萧凭。   ???   格老子的,想你的夜昨天下午还在忽悠他吹萧凭!   岂有此理!雷浮潮怒了。 第25章   一秒之间雷浮潮气到爆炸,一秒之间又勉勉强强冷静了一点。----更新快,无防盗上.-*--   稳住,雷浮潮提醒自己,稳住,萧凭的马甲是掉了,但你自己的马甲还没掉啊。   真想收拾萧凭还不容易?重要的是不能暴露自己,不能冲上去质问他忽悠凭风破浪吹萧凭这件事。毕竟披着马甲撺掇粉丝吹自己,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小小虚荣的翘尾巴行为而已,本身没什么过分的。   雷浮潮调整了一下面色,挂断电话,侧头去看萧凭。   虽然没听到燕白具体说了什么,但萧凭听清楚了他对着电话问的那两句“马甲底下、马甲名字”,这时脸色已经完全变了,目光战战兢兢的。   “雷哥……”萧凭似乎想辩解两句。   雷浮潮拿一个眼神强硬地制止了他说话,接着打开微博,定睛一看,真的,他凭风破浪账号的首页炸得跟过年放烟花一样。   顺着大量卧槽不已的指路,他很快摸到了一个整理事件经过的PO上。   要不是还得禁食,雷浮潮是很想捧着一片瓜看这条微博的。   事件的经过大致如下——   前两天想你的夜发了一条微博,风格是一如既往的旧糖整理,内容是雷萧两人闹翻后、两三年前,萧凭在一个剧组里跑不露脸龙套的时候被某名探班记者逮到认了出来。   记者就顺势也问了他几个问题,萧凭淡淡提道:“当年的所有黑料,我到现在依然一件也不会承认,所以更不会道歉。”   随后记者问及:“那雷浮潮是不是因为后来不再相信你了,才和你分道扬镳的呢?”   萧凭讶然回答:“怎么可能?他当然绝对相信我,就像我也永远珍惜他一样。”   后来这段问答自然没有出现在那段探班视频中,全网搜索也只能搜出一个几笔带过的网页小结果,本来萧凭不应当就这样翻车,但偏偏万里挑一,就是有一个萧凭死忠单粉偶然扫到了那个网页,知道这件事。   而既然该单粉能读到这段对话,其实想你的夜复制粘贴它当然也不算翻车。   翻车的是昨晚该单粉指出:“可是萧凭当时的原话是‘怎么可能?他当然绝对相信我。--**--更新快,无防盗上.-*---’后头就没了,请问博主为什么要加戏呢?”   哪个圈子里都有不喜欢CP粉和嗑对家CP的人,黑黑白白,复杂得很,很快这条诘问就被转飞了。   昨晚萧凭在忙着送他进医院,后面尽管看了看凭风破浪的个人主页,却并没什么心情察看新消息提醒,对一切一无所知。   事情便自顾自地发酵了下去,愈演愈烈……   依雷浮潮猜测,原采访应该是真的没有后半句话,那应该是回忆起往事,萧凭一时唏嘘,自己追加上去的。   这场架掐得挺复杂。   起初争执的主力军是趁机搞事的CP黑、萧黑、雷黑,后来萧凭的一些单粉也赶到现场,大水冲了龙王庙。   后者比较好认,口径大多是承认两位正主关系要好,但仍然希望CP粉不要私自加戏,只偶尔会蹦出来几个暴躁辱骂博主的;前者就复杂了,一会扯萧粉皮,一会扯雷粉皮,一会扯路人皮,有的还挑拨离间,大号骂想你的夜是雷粉替正主倒贴,小号骂萧凭故意卖腐蹭热度。   但这里头有一点小关节。   雷萧CP圈有一颗公认的镇圈巨糖,是六年前雷浮潮亲自发的,当时他出面说过:“不接纳不相信萧凭的,可以连我一并离开了,任何人想在我的地盘骂他,门都没有。”后来他也说到做到,发过几次飚,筛选下来的自家单粉——是的,自家单粉——都接受了他的立场,不认同的早已彼此江湖不见,对他或转路或转黑了。   所以在雷粉单粉也赶到现场后,风向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   雷粉A:“吃瓜,天惹,怎么总有人说凭凭蹭热度,凭凭需要吗?你们真当我们不记得六年前那段雷哥每天下午抽三个小时空闲在千人群里艾特全员、语重心长给我们写萧凭小作文的日子了吗?”   雷粉B:“天惹+1,妖孽还想搞事?先补补课再来叭,凭凭冲鸭!凭凭飞!雷总喜欢谁我就喜欢谁!”   雷粉C:“免鉴定非CP粉,真诚建议某些人不要再跳了,闹到正主眼皮底下去的后果你承受不起,我到现在眼睛还是瞎的。犹记得当年曾经有人问过一句‘雷浮潮刚入行时是不是在蹭萧凭的人脉资源啊’,凭凭险些气疯,通宵连码了一百七十多条微博说自己不太擅长交际,一一介绍了自己在圈内认识到的大小关系,来证明有一大半是雷哥负责结交的。23333那场面……现在的凭粉很多不知道‘瞠目结舌174’梗了吧?神TM倒贴。”   ……   走向变得奇怪化以后,一大群纯吃瓜路人被逗笑了,进来哈哈哈哈了一场,有的还转成了新的CP粉,掐架的气氛就此消散了一大半。   不过这事没完,见掐架不成,有人气不过,去把想你的夜人肉+查IP了。   然后事态就又变成眼下这样了。   雷浮潮看完这条大概整理博,手指再往上一滑,看见首页震惊一片。毕竟正式事发是在早晨,有些人刚刚起床,卧槽声此起彼伏,陆续不绝。   CP粉A:“……千言万语还来不及说,我的泪早已泛滥泛滥……”   CP粉B:“社会社会,我当小夜是妹妹,小夜一巴掌甩在我脸上,告诉我他其实甚至不是CP圈大手,他是翻云覆雨手……”   萧粉C:“我完了,我本来是来吃瓜的,现在就想知道为什么萧哥装萝莉装得那么熟练,为什么要欢呼转发雷萧车图,为什么要热情宣称雷萧嗑的就是爱情……”   D回复C:“和姐妹抱头痛哭,我还想知道既然如此,‘想你的夜’前些天在微博上说要去追的男朋友是谁……之后不久他就跟雷和好了,是巧合吗??”   C回复D:“我草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嗑,放开我!不要按我的头!”   ……   雷浮潮面无表情地思索片刻,酝酿出一副惊恐的语气来,在凭风破浪的号上敲敲打打:“啊?怎么回事,你们告诉我小夜是??????”   评论区不多时就23333了一片,纷纷:“摸摸这个一脸懵逼的破浪太太,hhhhh笑死我了。”“开不开心?和偶像本人说了这么多姐妹话题!”“太太以后就是被正主本人求过粮的太太啦!忍住别哭哈哈哈!”   嗯,可以,雷浮潮想来想去,还跑去戳了想你的夜一下。   @凭风破浪会有时评论@想你的夜:“1551天哪好激动好激动,嗷!你真的是萧哥吗!”   一旁安静没声地也看起了手机的萧凭:“……”   萧凭看了看凭风破浪的新微博,又看了看雷浮潮,又看了看凭风破浪给他的新评论。   这鬼斧神工的“嗷”。   算了,他就不要戳穿雷浮潮了吧,不然雷浮潮可能会自闭到世界末日的。   但萧凭看出雷浮潮是在捉弄他了,不报复回去也是绝不可能的。   深吸一口气,萧凭退出想你的夜,爬上大号单独发了一条微博:“我和雷哥是好朋友啊,超级超级好的朋友。”   三分钟后评论区一径:“……哦。”“哦+1。”“哦~~~!我信了。”   然后他暗暗瞄了雷浮潮一眼,又切回想你的夜,打开了手机相册。   雷浮潮还没察觉到危险,这事实在是太好笑了,雷浮潮没忍住多刷了一阵子,在心里不停偷笑。   不过俗话说得好,乐极生悲。   于是不到两分钟,雷浮潮就在首页刷出了想你的夜回复给他的评论。很显然,想你的夜勾选了“评论并转发”选项,所以这条回复赤/裸/裸地弹跳到了所有人眼前。   想你的夜:“谢谢破浪小姐姐一直以来的产出,送你一颗糖。”   回复带着一张图片,雷浮潮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点开图,发现那是一张《露水之夜》拍摄期间的花絮照。说是花絮照,其实只是萧凭故意偷拍的东西而已,从来没在任何渠道流传出去过。   那时候萧凭所饰演的小混混有个伪装新娘穿白婚纱的搞笑情节,被雷浮潮笑了几句,剧组杀青的时候,他就趁醉一直撺掇雷浮潮也玩一把。雷浮潮当然死不答应了,但最后还是被他找到机会举起花环头纱盖下来,快拍了一张胶卷照。   所以这张图的画面嘛,看起来就是雷浮潮戴着白婚纱的头纱,头顶缀着粉粉黄黄的玫瑰花环,因为喝醉了脸色泛红,眼神十分不满;萧凭一身夏季常服,人模人样地斜着身体入镜了半张脸,笑得极其开心。   镜头只拍到两人的脸肩,不知道的,还以为雷浮潮穿了全身婚纱。   实际上那东西只有萧凭一个人穿过。   新一轮的卧槽马上涌动起来了。   雷浮潮扫一眼微博,气得牙都快咬碎了,立即侧头怒视萧凭。 第26章   萧凭侧躺在陪床上,眼巴巴地回看着雷浮潮,身体在被子里半展半蜷,弱小可怜又无助,还显得很困很累。--*--更新快,无防盗上.-*---   雷浮潮怒视了他一阵子,还是破功了。   毕竟萧凭也算是因为他才没休息好的,有他一部分责任。   “先睡觉吧。”雷浮潮只得说,“下午回香境去。”   萧凭也拿捏着分寸,马上把那张手快有手慢无的旧照片给删了,枕着胳膊乖乖点头:“嗯。”   萧凭也想得十分清楚了,既然雷浮潮这么坚持,以后他就白天回香境拍戏,晚上再过来陪雷浮潮。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入睡之前他隐约听见雷浮潮闷闷咳嗽了几声,心里纠扯,就做了一场乱七八糟的华梦,梦中一会蹦出那《霸业》河边握剑抬头、蓬头垢面的前王今寇,一会蹦出《露水之夜》里眼睛无神但笑容出奇灿烂的白西装新郎;前者用打量一柄宝剑的目光静静打量他,河畔风吹草低,天野寂暗,后者伸出一只手来请他跳舞,夜晚纯蓝如丝绒幕布,教堂内的宾客纷纷鼓掌。   一连串身着不同服装,拥有相同面孔的脸陆续携带着庞杂的背景横穿而过,军人、侠客、白领、贼、司机、精怪、鬼……最后回到同一个人身上。   萧凭清楚自己是在做梦,梦里他跟雷浮潮正一齐站在一条窄马路上,那还是电线杆上布满小招贴小广告的年代,他伸手去揽雷浮潮的肩膀,嘴巴说:“雷哥,我给你算算,我们可是为彼此挡过枪、杀过人、出过海、种过向日葵、登过武林擂台、隐瞒过卧底身份、赌过五万万的关系啦!”   雷浮潮却不回答。   晚风幽幽,野花乱摇,他疑惑地停住脚步,眨了眨眼,这才发现他们俩都和上一秒不尽相同了。雷浮潮肉眼可察地比先前瘦削了不少,视线冷淡,脸色有些憔悴,站立时的习惯姿势也变化了一点。他高了一丁点,迈步时浑身疲倦了很多,心底的陈年傲气也一半化成了失落,鞋子上布满灰尘,仿佛刚刚穿越了一片沙漠似的。   于是他也沉默了一下。   直到沉默里,他没头没尾地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五年前雷浮潮离开他后,开始的几个月乃至一年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的,将近一年后,刚好是他也差不多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才听说雷浮潮原来是不再演戏了,跑到传奇娱乐去做音乐了。   他听说也有人去问雷浮潮为什么不两栖、要冒着风险完全抛弃旧行业转向新领域,雷浮潮大概没说实话,只说:“因为没多大的风险啊,我想做的事情,我最终都可以做到第一流,哪怕时运不好,成绩不够明显,只要我想,也没有人可以否认我的实力本身。”   那会他对着这个回答原地怔了很久,恨不得透过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再去摸一摸雷浮潮的眉角。--*--更新快,无防盗上.-*---   不过一直到最近,他才逐渐意识到,说那段话时雷浮潮的状况一定比他初听之际想象得窘迫很多,所以心气也傲得更多。   虽然雷浮潮曾经说过佩服他死不认输,说过倚他做剑,但事实上,萧凭始终认为雷浮潮也是他的指挥旗和终点。   梦哗啦碎了,往事也哗啦碎了,萧凭睁眼一看,下午两点半了,他梦里的失落似已随梦去了,睡得还不错,疲倦便也大消,精神充足。   雷浮潮倒是还睡着,不清楚什么时候睡着的。萧凭想了想没叫醒他,只是弯腰确认了一下他没发烧,也没什么别的不妥,握起他的左手亲了一口,便蹑手蹑脚地走了。   恰好,他手机上新收到了几条信,大意是四年前朱益曾经有过一个绝好的男一号机会,被雷浮潮给搅黄了。打那之后,朱益就没走过顺风路,连默默无闻都算不上,混得很惨,零机会,几乎像是被赶出了娱乐圈。   直到朱益跟了个金主,这才蒸蒸日上,渐渐红了。   最近朱益还有一部爆了的剧,雷浮潮没出手。萧凭不觉得雷浮潮是那种看看金主身份他得罪不起、就什么也不做了的人,因此只有一种解释——   雷浮潮还记得朱益极其厌恶跟金主,把这个当底线,觉得朋友一场,逼他到这个份上实在没意思,主动选择了收手。   朱益有猫腻已成定局,但这样一来,萧凭越发地闹不清楚他做的究竟是什么等级的事了。   还是要找个机会逮住朱益当面问问才行。不管怎么天南海北地拍戏,过年时朱益肯定是要回来一趟的,萧凭也查到他住在哪了。   萧凭舔了舔嘴唇,吃了块橘子糖,下楼开车往香境回。   一路上S市的风景他大都熟悉,有些地方他打小就爱跑,有些地方他曾经和朱益一块喝得酩酊大醉、勾肩搭背地唱着“朋友别哭,要相信自己的路”走过无数回,有些地方昔日有他喜欢的小饭店,有的地方雷浮潮自称是他毕业回国后的第一站,萧凭好奇地去转过一转,发现是家川菜馆。   还有些地方,在那些上顿不接下顿的年头里,他和雷浮潮因为不断地搬家在附近住过,回忆众多。   要命,车开了才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忍不住开始想雷浮潮了。   他找了个路边停下来,在聊天软件上给雷浮潮发语音消息,慢悠悠地问:“雷哥,你想我了吗?”   ·   对于萧凭的这条消息,雷浮潮听到了,没回。   他比萧凭晚出发了一两个小时,没打招呼,辗转到香境那家医院去占了个单人病房,一切处理妥当,才给萧凭打电话。   电话萧凭没接到,大概是已经静音去上戏了。雷浮潮等了一会,转而在Q上留言:“我在香境了,今天的工作结束后可以来找我。”   然后他趁着手上还没挂什么瓶瓶罐罐,站到走廊去想透一透气,才一开门,就看到了碰巧路过的赵步荣。   先前夜里光暗,演员脸上又有点薄妆,怔了一下雷浮潮才认出来他是谁:这不是那个不断NG的二皇子演员吗?   他一看见赵步荣,赵步荣也看见他了,当即停下脚步,满目愤怒地瞪着他。   “嗨,怎么进医院了?”既然人家先停下了,雷浮潮也没一声不吭,就随口问候了一句。   “你,说,呢?”赵步荣从牙缝里挤字反问他。   雷浮潮瞧他没有打石膏,肯定不是骨折,欣慰地点点头:“骨裂了?”   赵步荣登时被他的语气给气炸了。   这什么语气?仿佛他是自己瞎玩鞭炮伤到了手似的,不就是你干的吗!   激动之下,赵步荣立即就抬起完好的左手要去揪雷浮潮的衣领。   对此雷浮潮倒是不在意,躲也没躲,赵步荣如果非要讨打,大不了他就打呗,刚好正式修理一顿。尽管他眼下/体力实在不行,过后可能要多躺一躺,教训赵步荣这种纯外行还是不在话下的。   但在他眼里是这么回事,在别人眼里可不是这么回事。   落在别人眼里,这就是活脱脱一个看起来活蹦乱跳安然无恙的赵步荣狠狠拉扯着一个满眼血丝、状态虚弱、脸色纸白的病号的现场,于是走廊上马上有人看不下去,出声制止:“你干什么?放开他!”   随着制止声跑来了一个也让雷浮潮觉得莫名眼熟的漂亮小青年,小青年正气凛然地一把推开赵步荣的手,喝问:“在医院打病人?你想上新闻吗?”   这时似乎也有护士注意到了这边,赵步荣火冒三丈地收回手,连狠话也没顾上放,留下一记白眼,赶紧走了。漂亮小青年长出了一口气,展颜一笑,收起气势回头叫:“雷哥,你没事吧?”   雷浮潮:?   雷浮潮靠向门上,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才依稀记起来,这好像可能没准是李阔峰那场酒局上被为难过的小明星。   他都快不记得这个人了,没想到才半个月不见,对方胆子就大了这么多,还挺记情。   “多谢了。”雷浮潮哑然失笑,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女朋友在香境拍戏,生病了。”小明星指指远处的另一间病房,说起“女朋友”三个字时笑容一下子就大了。   “噢,那你快去吧。”雷浮潮受他感染,心情也上升了一格。   小明星却没立刻走,迟疑着问:“你一个人?没人照顾你吗?”   “有,我托他买东西去了,”雷浮潮摇头搪塞,“你忙你的去吧。”   但这小明星显然相当念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她在睡觉,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需要吊水吗?或者叫护士?还是吃点东西?”   “……”雷浮潮哭笑不得,认真又摇了摇头,才要再劝,突然听到靠楼梯的方向半远不远地传来了萧凭的声音。   “雷哥!”萧凭叫。   雷浮潮顿住话头,侧头一望,望见萧凭正在匆匆忙忙地小跑过来,不清楚为什么,表情还有点不悦。   怎么了?雷浮潮不禁皱了皱眉头。   ·   看到雷浮潮这一下皱眉,萧凭登时万分紧张,但没有放慢脚步。   他一下戏收到消息就吓了一大跳,没想到雷浮潮会不打招呼暗暗地自己跑回香境来,又心疼又心痒,连忙一溜烟直线奔进了医院。   结果赶到雷浮潮病房所在的楼层一看,心就毫无预兆地碎了。   ——雷浮潮靠在病房的门前,身边还有一个陌生小白脸。小白脸冲他满面景仰,眼冒星星,样子特别狐狸精;雷浮潮根本连站都站得不太稳当了,还坚持不肯回到病床上去,温柔带笑地和这个小白脸说着什么话。   “哗!”一下子就有一大桶醋从萧凭的头顶泼了下来。   “雷哥!”他马上叫。   雷浮潮闻声转头看向他,却皱了皱眉,仿佛是在谴责他出现得不合时宜似的。   萧凭:“……1551!”   没关系,爱情是要争取的,他就不相信单这么几个小时工夫,雷浮潮就脱团了。   说时迟那时快,萧凭一鼓作气,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展开双臂一把抱住雷浮潮,盯着小白脸冷冷地做出告知:“这是我男人。”   瞬间哑口的小明星:“……”   忽然被箍住了不能动的雷浮潮:“……”   路过的护士:“……?”   时间一刹那凝固住了。   许久。   小明星缓缓露出了一个礼貌而不失迷茫的笑容,试探着回:“那……祝你们天长地久?……我先走了,雷哥再见。”   然后抡起双腿,秒秒钟消失在了走廊远处。   从头到尾,雷浮潮没有反驳。   萧凭满意了。   “雷哥,”萧凭这才松开胳膊,也收起刚刚的侵略警告状态,若无其事地脱下外套来往雷浮潮身上披,换了另一种撒娇口吻,“怎么一直站在外头?身体不要了?”   雷浮潮无语地望了望已经无影无踪了的真兔子,又看了看站在跟前的这只假兔子。   陷进了漫长的沉默。 第27章   进了病房萧凭就开始打量环境、检查空调和被子的厚度。--*--更新快,无防盗上.-*--他平时没这么浮夸,雷浮潮看得好笑,虽然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危机感,还是由他去了,自己躺回床上,揉了揉太阳穴。   谁知道萧凭明明正在探测病房门的隔音水平,但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马上发现了,立即问他:“难受了?为什么非要跑过来?你又不喜欢这地方。”   雷浮潮没料到萧凭看出来了,闻言侧首觑了觑他,没回答。   要是回答“因为你啊”,萧凭铁定要翘尾巴翘到天上去,攻势再接再厉,既然不打算和萧凭在一起,雷浮潮并不想这么操纵他的心情,给他假希望。   可是雷浮潮也不愿意撒谎。   他不作声,萧凭默默等了一会,自己又开口说:“我真的很高兴,也真的很担心你。”   这句话雷浮潮仍然没接茬,顾自闭上了眼睛。   过了几分钟,他耳朵听到有人音量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力道也极轻地在床边慢慢坐了下来,伸手握住他露在被子外的左手,拿指腹缓缓摩挲他的手背。   萧凭的手心一向很热,他的手暂时有点冷,温度差一出现,他就觉得萧凭的手心更热了,像藏着小火苗似的。   两团小火苗把他的手指夹在中间,接着萧凭低声说:“没关系,我们慢慢地来,就算我不能让你重新喜欢这里,至少会努力让你觉得陪我留在这里不那么难过的。”   他还是睁开了眼睛。   本来一想到自己居然还跟“想你的夜”取过恋爱经,说过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雷浮潮实在是不想面对萧凭了。可萧凭总是能轻易用一两句话惹得他心里发颤。   他定了定神,发现萧凭就坐在他腰边,目光恳切地看着他,眼睛里的确有浓得掩饰不住的担忧,丝毫也不作假。   尽管这对于缓解他此时身体上的各处不适没有任何实际作用,但他还是不禁在心底笑了笑。   这是五年前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那时候他腰部一带曾经几乎没有知觉,心里茫然恐惧,找不到发泄的途径,本来只要萧凭出现一次,他就能安一安心,快速挺过那段日子,他们就能陪彼此度过艰难期,然后继续谈笑风生形影不离,在某个时刻说开心意,自然而然地把对视换成拥抱,未来回想起整个生涯,从对方身上只得到过温柔,从来没有一秒钟的煎熬。--**--更新快,无防盗上.-*---   时过境迁,事到如今,往日的失望是他想抹也抹不掉的痕迹,他不再会大喜过望、无限感动了,甚至虽然确有依赖,但他已经有点排斥萧凭在这种时刻对他的照顾了。   自身难保时顾不得旁人是人之常情,他没什么好怨恨、报复萧凭的,只是也没办法装作事情根本没发生过。   萧凭却不清楚他具体在想什么,只看见他有些出神,眼睛说是睁开了,其实只是懒洋洋地开了一道缝,没准困了,便倾身替他掖了掖被角,眨眨眼说:“雷哥,我在附近还打听到了一家味道特别好的意面馆,等你胃好了,我们去试一口?”   雷浮潮这才缓过神来,反问:“你感兴趣?”   萧凭用力点了点头:“听说味道真的很好,我猜你也会喜欢。”   “行。”雷浮潮听着也挺心动的,他喜欢吃意面。而且他大学在意,萧凭应该轻易不会拿口味太不正宗的意面来安利他。   他这样一答应,萧凭立刻一脸得逞地又将身体前倾了一点,说:“那你争取早点好起来,我们早点去吃。”   雷浮潮听得微微一乐,顺着他的劝合眼去睡了。   这一觉补得不好,他只浅睡了半个多小时,在这半个多小时中翻了七八回身,朦朦胧胧间,他意识到萧凭一直在盯着他,在他每次因为翻动而把手挣脱后都能迅速重新攥住他的手、帮他调整被子。   中途护士进来挂上了药水,萧凭就不让他乱动了,往他腰下塞了一块暖融融的热垫,搞得他几乎有点想主动再往他身上蹭蹭,看看他是不是浑身都热,连拆下一根头发丝来都热。   萧凭固然看不出雷浮潮的内心戏来,不过也看出雷浮潮在半迷半睡里渐渐舒展开了眉头,明白他感到舒服了,自己也高兴起来,就着打火机抽了一卷空烟纸。   冬天天黑得早,这会早已暗透了,萧凭没开灯,今晚月光又不亮,尽管能够让他看清楚四周,但火焰蹿高的一瞬间,雷浮潮脸上一片灰黑、一只眼角却骤然泛橘生暖,这色调的改变还是让他心脏多跳了一拍。   他摘下牙齿里的空烟纸,屈起手指轻轻抚过雷浮潮嘴唇上干裂起皮的地方,虚虚一搂雷浮潮、把白棉被的边角又仔细塞了塞,撤回身来,正要邪魅狂霸拽地实施例行偷亲——   雷浮潮的手机突然响了。   一秒之间萧凭吓得差点没从床边摔下去。   雷浮潮很快就被吵醒了,眼皮一掀开,首当其冲看见萧凭一脸惊慌地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对上他的视线,表情更心虚了。   不过想了想,雷浮潮没太追问,先拎起手机扫了一眼来电显示。   于是一下子,他也露出了和萧凭一模一样的表情。   萧凭:“?”   “妈,”雷浮潮接通电话,皱起眉头问,“怎么了?”   病房里静得落针可闻,因此萧凭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听筒里漏出来的内容。   电话里雷妈妈的声音特别爽朗。   她爽朗地发问:“潮潮啊,你谈上恋爱了没有?”   雷浮潮:“呃……”   面对这份沉吟,雷妈妈的语气变得严厉了一点:“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找个人互相扶持扶持?”   雷浮潮:“呃……”   雷妈妈的语气进阶严厉:“你还记得大学跟你同班的那个王飞扬吗?我今天走在路上遇到他妈妈,听说人家已经结婚八年了!”   雷浮潮人靠在病床上,着实没有精力和她太极八百回合,又怕太过敷衍会被她给听出不对来,只得随口扯谎:“不是,妈,我有男朋友了,只是还没结婚而已。”   这话有效得立竿见影,雷妈妈立刻停顿了一下,然后笑逐颜开:“那就好,那就好,好歹有个人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听到这雷浮潮松了口气,才想问她打电话来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正经事,冷不防下一句话雷妈妈就兴高采烈地说:“这两天我和你爸爸就去S市看你!”   雷浮潮:????   晴天霹雳!   雷浮潮赶紧扶住手机表达震惊:“啊?你们过年不出去玩了?”   雷妈妈:“出去玩呀!我们提前出发,会路过S市,顺路看看你和你的男朋友嘛!”   雷浮潮噎住了。   “……好的。”雷浮潮艰难万分地回答,心里已经运起了一挂电话就翻开通讯录找个朋友帮忙打掩护的算盘。   然而更艰难的考验还在后面,雷妈妈没有就此停止发问,没有挂断电话,继续追问了下去:“他是做什么的呀?”   “同行。”雷浮潮硬着头皮简洁地瞎编了起来。   “嗯嗯,”雷妈妈很高兴,“同行好啊,有共同语言,他多大了?”   “比我小几岁。”   “性格好吗?会喜欢什么小礼物?”   “挺好的,适合我,三言两语说不清。您不用带礼物过来,我们都这么大了。”   “好吧。对了,他是你的同行,那应该能查到资料吧?叫什么名字呀,我来查一查!”雷妈妈越问越兴致勃勃了。   “……”雷浮潮编不下去了。   他下意识瞥了蹲在床边的萧凭一眼,发现萧凭正笑得相当得意,接收到他的目光,马上用口型提醒:“我,帮,你,呀!”   雷浮潮忽然产生了一种腹背受敌的感觉。   大概是他沉默的时间略久了,雷妈妈起了疑心,直来直去地重问了一遍:“潮潮,你是不是还没谈恋爱,在跟妈妈撒谎啊?”   雷浮潮眼一闭心一横,破罐子破摔地说:“不是,刚刚手头来了点急事,他叫萧凭,当演员的。”   雷妈妈大吃一惊,发出了超级欣慰的声音:“噢!我知道我知道!你拍的电影我和你爸爸全都看了,总是能见到他,你们感情很好吧?”   雷浮潮哑口无言,握着手机又瞥向萧凭,萧凭明显笑得更开心了。   他又应付了雷妈妈几句,缓缓地,心情沉重地放下手机,在晦暗的光线中凝视住萧凭。   足有半分钟,还是萧凭先开口了。   萧凭暗暗甩着狐狸尾巴压抑着得意,面色严肃地安慰了雷浮潮一句:“雷哥,没事的,我们只是演几天而已,等叔叔阿姨离开就用不着了。”   话虽如此,他们俩都心知肚明——   雷浮潮实际上是对萧凭心动的,一旦跨过了极力自持的这条线,未来的关系走势可能就很不好说了。   雷浮潮“啪嗒”一下跌回枕头上,郁闷地一把扯高被子,埋住了脑袋。 第28章 (捉虫)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萧凭一定不会笑得太早。-*---更新快,无防盗上.--*--   足足等了三四分钟,他有点担心雷浮潮直接把自己闷死在被子里头,悄悄伸手一掀,才发现雷浮潮神游天外,似乎是在琢磨着什么,表情已经不那么郁闷了。   完了,萧凭心里“咯噔”了一声。   这不对劲。   上一回他看到雷浮潮“啪嗒”倒下之后表情渐渐变成这样,那还是在他们俩年纪较轻、落魄跌宕、得罪了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导演的时候。   那天雷浮潮一爬起来,就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挽起袖子告诉他:“落后就要挨打。”   随后设法踹翻了那个小导演的饭碗。   最近连着几天雷浮潮其实都是掉buff状态,体力虚弱,精神也不济,容易生气但没什么余力进行实际行动,最多鸵鸟一下,何况生病难免会依赖身边的人。   萧凭想了想,自己可能大概或许是趁机放肆了那么一点点。   怕别是干脆把雷浮潮气得脱离出掉buff好攻略状态了吧?   他默默又摆出了低头抱膝盖的装可怜姿势,可惜没得逞。   雷浮潮深深看了他一眼,坐起身开口说:“萧凭,我们把这件事商量商量。”   萧凭一动不动,敏锐地没往他跟前凑,只是应答:“听你的。”   雷浮潮竖起两根手指:“第一,送走他们以后,我们俩立刻恢复普通朋友关系,一秒钟也不耽搁。”   “好。”这一点萧凭猜到了,连沮丧也没沮丧。   雷浮潮盯住他的眼睛,先是收起一根手指,停顿一下,终究把第二根手指也扣了下去。   “我想要放你一马,但你未免也太不配合了。”雷浮潮冷淡地说,“我再说一遍,我心里有一道坎,不可能对你掏心掏肺,假如你非要这么撩下去,我忍不住对你下手了,结果也只会是我保留感情,只接纳不回报你,由你一个人付出。”   说出这段话,他自己都忍不住深呼吸了一次,哪料到萧凭无动于衷,神色间的那点紧张反而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微微一笑。   “当然可以,我不在乎。”萧凭指出。   真是缺心眼发言,雷浮潮听得叹了口气。   “我在乎。”他反驳。   这下子萧凭突然不吭声了。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萧凭破天荒真正地老实了下来,乖乖点点头说:“那我吃一顿晚饭,下楼跑跑步就去睡觉,明天好好拍戏。”   雷浮潮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能说出这样的话,大概怎么也明白了一大半,便也不啰嗦重复了,只“嗯”了一声,躺回床上。   然而他等来等去,萧凭没有起身下楼的意思。   雷浮潮裹着被子定睛一看,萧凭手上拿着亮莹莹的手机,目光专注,估计是在……点外卖。.   雷浮潮:?   “你要在我面前吃外卖?”雷浮潮疑惑地问萧凭。他可是禁食禁水状态,连果汁都喝不了一口。   “对。”萧凭认真地回答,“你太作死了,得想个办法刺激刺激才能早点痊愈。”   雷浮潮无话可说,默默闭嘴了。   萧凭如愿以偿地翘着二郎腿坐在病房里吃完了一整份外卖,中间还时不时地哼哼“说不上为什么,我变得很主动”,于是跑了两圈步回来以后,就发现雷浮潮不肯搭理他了。   萧凭:“(戳戳被角)雷哥?”   雷浮潮玩着手机一言不发。   萧凭:“(开始思考)雷哥,你生气了?”   雷浮潮玩着手机一言不发。   萧凭:“(沉吟)雷哥,要不然等出院了我请你吃大盘鸡?”   雷浮潮玩着手机一言不发。   看来生气了。   萧凭一做出这样的推断,立刻铺开小陪床上的被子抓紧躺下了,眼睛blingbling地直望雷浮潮,努力表达出“我很听劝”、“早睡早起”、“你学学我”等多种感情。   好半天雷浮潮才慢悠悠地扭头看了他一眼,照旧一言不发。   只是缓缓地冲他吐了一下舌头。   萧凭:“……”   ·   这一夜萧凭睡得很不错。   少年时他睡眠有一点点不好,到六年前风波陡生时精神疲惫,一下子变得有些严重,在雷浮潮走后更是常常彻夜难眠,努力调整了很久。   但现在一回来,只要雷浮潮离他不远,他就能轻轻松松地睡着,睡得很香很甜。   大概世界上没有比失而复得更好的感觉了吧。   在梦里,雷浮潮揪着他问了半天:“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用‘想你的夜’说要包养男朋友?为什么用‘她’转车图?为什么……”   不过一睁开眼睛,萧凭只看到了空白干净的医院天花板。   雷浮潮是不会直接向他问出这些问题的,他也就没办法冲上去告诉雷浮潮:“因为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   萧凭揉了揉眼睛,翻身下床,洗漱一番准备离开医院去片场,出门前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门边的第一个柜子。   当然了,针对这个房间而言,它就是床头柜。   从前由于他的睡眠问题,凡事雷浮潮不会吵醒他,万一有什么特殊事情要交待,就会在门边的第一个柜子上留下字条或者物品。   他知道雷浮潮肯定不会捉弄完徐麟就忘到脑后,仔细一看,果然,雷浮潮在名片上签了个名,放在床头柜上了。   他揣上这张名片,拍了一张晨光下雷浮潮安静睡觉的照片,发上了想你的夜的微博。   没错,萧凭对掉马实际上根本无所畏惧。不仅无所畏惧,他还会反以为荣。   于是九点前后,雷浮潮一觉醒来,懒洋洋地随手一刷微博,就被他给震惊了。   首页:“‘小夜’竟然还更微博!喜极而泣!”   雷浮潮:“……”   除此以外,沧桑老猫E也带着鼓足勇气.jpg的表情包私戳了他:“雷哥,我听了萧哥的解释,他自己不好意思说,想托我转达给你,他那天只是多看了两眼我穿的风衣,因为他觉得你穿这牌子的风衣一定很不错。误会误会。”   雷浮潮都懒得去思考萧凭究竟给徐麟编造了一个什么剧本。   并且更棘手的事情是,在想你的夜新发的那条照片博底下,出现了一些不该出现的人。   燕白:“……你可长点心吧.jpg。”   李递:“2333!”   徐麟:“2333!”   小明星:“2333!”   不知为何居然连传娱的胡总都来看热闹了:“跟队形!2333!”   CP粉:“xswl这是什么花样盖戳吗??”   雷浮潮估计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能日后找个机会假装和萧凭分手这样子。然而即便如此,在公众眼里,他们也绝对是在一起过了。   靠。   雷浮潮独自郁闷了一中午。   下午六点萧凭结束了今天的拍摄任务,倒也又跟赵步荣逢上了几场对手戏,不过萧凭身体健健康康的,赵步荣如今手不灵活,没敢找他的茬。   六点钟雷浮潮也散步到了片场附近,两人碰头取车,按计划去火车站接雷父雷母,打算吃一顿饭,晚上再由雷浮潮开车回来,萧凭在车上能睡一会是一会。   对此雷浮潮有点过意不去,他原本是想一个人去接火车的,但萧凭死活不同意。   事实上,现计划萧凭也不算满意,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心里有数:年轻,精力多,出剧组休息两天一切疲劳就都恢复了;可雷浮潮不一样,雷浮潮暂时不合适开几个小时的夜车。   最后两人只得折中想法,得出了这个计划。   去的路上是萧凭开车,抵达火车站才八点,还有半个小时雷父雷母才会到站。市区下着蒙蒙细雨,他俩找了家快餐店坐下喝可乐,隔着厚重的落地玻璃遥望湿润的万家灯火。   这座火车站在十一年间修缮过一两次,十一年前,雷浮潮就是在这一带捡到萧凭的,那时候也是冬雨天。   直到现在,雷浮潮还以为这件事纯属偶然。   其实也不完全是偶然。   十一年前还仍是连买火车票也不需要实名的时代,那时许多火车站是开放式的,送行的人可以自由进站,接近火车,夜晚的候车座位上常常混着一些流浪汉。   那一年有几天萧凭口袋里实在缺钱,甚至到了不得不卖掉看电影的VCD的地步,只好在失去上一间租屋的情况下姑且窝在火车站等着导演结算好片酬,让他尽快住进下一间租屋。   当然,就算这笔钱到手了,他的状况也窘迫得很,温饱还成问题。   刚刚好,那一年雷浮潮也才回国,尚且没发展出多少枝叶来,手头也紧,瞄上了火车站的人流量,每天傍晚和一个朋友一起来这边的街头唱歌。   萧凭在候车大厅里窝了几天,某个晚上经过时和许多路人一样,停了停脚步。   他还能清楚地记得,他听到的雷浮潮唱的第一句歌词是:“晴雨难测,道路是脚步多。”   于是他就彻底停下来了,安安静静地听了一会,发觉这个歌手好像相当喜欢伍佰的歌,什么“我爱你,我心已属于你,今生今世不移”,什么“让它随风去,让它无痕迹”,什么“那里空气充满宁静,雪白明月照在大地”……   其实当中的大多数歌,萧凭不太熟悉,但听得出对方唱歌时的心境挺热忱的,有时小雨在飘,行人不买账,也会自得其乐地飙两句“朦胧的细雨有朦胧的美,酒再来一杯~”再收工。   此后歌手每天出现,他也每天溜达在附近默默地听,大约这么过了五六天,某一天歌手却忽然没有照常出现。   萧凭非常不甘心,掏遍浑身上下的钱,舍不得买一把雨伞,就硬冒着雨丝蹲在那两名歌手平时卖唱的地方左顾右盼,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瞥见他们来了,但分辨手上肩上的行头,今晚似乎是有正式的演出,不会在这里逗留了。   萧凭险些没气昏过去。   有正式演出归有正式演出,他们到底还是注意到他了。   当时他十五六岁,身高不算矮,但和大部分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一样,是能被一眼判断出年纪不大的。   “天哪,”于是这就是雷浮潮停下脚步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你是下火车时钱包被偷了吗?”   ……   “雷哥,”再回忆下去就太影响眼下的心情了,萧凭自己出声截断了思绪,晃晃可乐问雷浮潮,“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雷浮潮本来正望着玻璃外头,闻声将视线收回来在他身上转了一转,没回答。   萧凭便换了个问题:“在想什么?”   “你说呢?”雷浮潮反问他。   与同一个人在同样的天气下故地重游,想要不触景生情未免也太难了。   萧凭心里的惆怅登时一扫而空,飞快地蓄起了得意,得意直往脸上蹿。   雷浮潮没作声,既没揶揄他,也没打击他。   八点二十分,两人各自看了看表,一前一后地站起来走出快餐店,往火车站出口去。   撑伞的是雷浮潮,萧凭手上还端着尚未喝完的小半杯可乐,手掌发冰,走上一段路就不禁换了一只手,把原本握可乐的手插进了衣袋里。   走着走着,雷浮潮忽然脚下一缓,抽出左手向他扬了扬,说:“把手给我。” 第29章   风不大,雨丝也就不斜,空气很冷,但萧凭没那么怕冷。.   没有其他原因能让萧凭微微一僵了,但雷浮潮的确看出萧凭微微一僵。   他倒也没有忘记很快把手塞过来,表情像是怕下一秒雷浮潮就会反悔似的,眼睛直闪。   雷浮潮没有反悔的打算,握住萧凭的手导了导热气,往自己衣袋里一带,不紧不慢地提醒他:“对了,我中学青春期时没有特别喜欢过谁,但具体对待男朋友应该什么样子,我爸妈还是清楚的。”   这一点萧凭自然想过了,点点头回:“我知道。”   萧凭心里打了不少下算盘:就算目前只是演戏,留给雷家父母好印象对他而言依然十分重要。   他不仅要好好表现,最好还要把自己的人生规划、事业规划一并提及,争取最大分数。   尤其是,虽然雷浮潮显然有意瞒着雷家父母自己最近的身体状况,但后者或多或少肯定是知道他身体有些小不痛快的,做父母的知道儿子身体不好,大概难免希望有人能好好照顾他,多多罩他。   ——那么策略就是霸气路线了。   萧凭在心底为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雷浮潮还不知道他独自得出了怎样惊世骇俗的结论,沉吟一下,又开口说:“我妈的性格……”   “阿姨挺活泼的。”萧凭先诚心夸了一句。   雷浮潮便扫他一眼,哑然一笑,不讲下去了。   其实当天通电话的时候雷浮潮就意识到了微妙,他妈妈是一直口吻活力不假,但并非没听说过萧凭。   当年他对着自己的粉丝群都会忍不住不停提到萧凭,怎么可能对别人就一个字都不说?   每年定期的回老家探亲,雷浮潮是习惯一个人去的,萧凭的确没见过他的父母,但他们对萧凭可真是足够了解了。   甚至在中间他们闹翻,断了联络的年份里,雷妈妈还有主动问到:“咦?你最近怎么不说小萧的消息了?”后来见他的反应总是有点难过,才渐渐不提了。   两人各怀心思,并肩往出站口走,雷浮潮感到萧凭的手一点也不老实,挨着他的手在他衣袋里动个不停,一会拿指甲搔一搔他,一会捏一捏他的手指,一会用手指顺着他的手腕往小臂上爬。   萧凭的手回温一向特别快,这会已经重新暖意融融了,眼看出站口也已经近在咫尺了,雷浮潮干脆抽出手来转而搂住他的腰,把身体连伞一斜,黏到他肩膀上,一口气压平了两人之间本就不多的缝隙和冷风。-*---更新快,无防盗上.--*--   这下子萧凭呆住了,脚步明显地略微一慢。   “雷哥,”他艰难地提问,“你对男朋友就是这样吗?”   “差不多。”雷浮潮抬眼回答,“你现在要反悔还来得及。”   反悔是肯定不会反悔的,这辈子也不会反悔的。   萧凭只是突然间有点摄糖过度,毕竟这可是清醒状态下的雷浮潮,没烧糊涂,没醉断片,此时此刻做出的所有动作都是两个人会一起记得的。   但猛地意识到这一点以后,萧凭反而有点不敢胡来了。   雷浮潮算是逐渐摸透了,如今萧凭表面上一副花招特别多、特别主动的样子,实际上底子和从前相差不大,敢主动了,却还是“不敢被动”,尽管要糖要得很努力,当真给一点甜头他就僵了,并不是个无限度的进攻家。   比如眼下,可乐已经没了,萧凭还在面色从容地喝可乐。   萧凭没有咬吸管的习惯。   “换只手。”雷浮潮状若无意地提醒。   萧凭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杯子里早就只剩下冰块了,连忙扔掉杯子,搓搓手,掩饰性地撒娇:“雷哥,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我有哪里不一样?”   雷浮潮当然发现了。   哪里有不发现的余地。   萧凭今晚穿着一件杏黄色保暖风衣,休闲鞋,戴了块腕表,小拇指上有只装饰尾戒,系一条黑围巾。   通身行头,几乎都是很久之前雷浮潮送给他的,只有那条黑围巾例外。   风衣价格不菲,买下它的时候,雷浮潮对萧凭还没动心,听说了一段关于萧凭的绯闻,人在片场外,差点信以为真,就给他准备了一套撩妹行头,风衣是其中的一件,结果没派上用场——或者说,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鞋子买得更早,买时两个人都以为这会是一件淘汰品。因为格外喜欢它的款式,萧凭还嚷嚷过即使未来尺码不合适了,也要把它留下收藏,没料到之后萧凭的身高还长了长,穿鞋的尺码再也没变过了。意外之喜。   手表也是名牌货,是萧凭十八岁生日的礼物,成年生日意义重大,雷浮潮豁出去了三部电影的片酬。   尾戒是萧凭直言索要的,那时萧凭拿到了影帝提名,两个人都非常高兴,起初雷浮潮考虑干脆把出席现场的正装作为礼物买给他,但萧凭软磨硬泡,指名要了一个中学文具店里几块钱一只的假戒指,还坚持准备戴到现场去。   而那条黑围巾,是五年前的秋天,两人最后一次一起出门时,雷浮潮随手扯下来给他挡在脸上防娱记用的,此后再也没找到机会拿回来。   他这么问,雷浮潮停顿了一会,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发现了,”半晌,雷浮潮姗姗说,“很好看,都衬你。”   他这么回答,萧凭就明白他基本上一件也没忘掉了。   “你弄错了一个。”但萧凭还是小声说。   雷浮潮眉头一挑,眯起眼睛瞧了瞧他。   “围巾是你的。”萧凭指出,“不是我的。”   “没弄错。”雷浮潮口吻平淡地否认。   萧凭先是愣了一下,仍想继续纠正,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立即再次微微一僵,紧紧闭上了嘴巴。   留意到他脸色和反应的变化,雷浮潮内心很欣慰。   沉默也行。   不瞎撩就行了。   小兔崽子。   然而就在他深觉欣慰的同时,萧凭忽然又开口了。   萧凭凝重地叫他:“雷哥,我想了想,其实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全世界我最喜欢的人,总觉得无论如何也想和你在一起,只要你愿意,是不是有道坎无所谓,反正你已经对我够好了。”   ?不妙,这剖白太突如其来了,雷浮潮一听就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句话萧凭就一个深呼吸,用力地说:“可是原来正式当上你的男朋友还会额外被抱被撩?我会努力的!”   雷浮潮:“……”   雷浮潮眼前一黑。   ·   但即便如此,定下了的戏还是要演完。   八点三十五分,雷母阮玉走出火车站出口,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儿子正挂在另一个面貌明澈的年轻人身上。   “你好,”阮玉打量着萧凭微微一笑,“我姓阮。”跟着又朝雷浮潮解释:“你爸爸手头临时出了点急事,得过两天直接和我到L市汇合了,他托我劝劝你不要再抽烟了,连他都戒了。”   雷浮潮平平静静地点头答应了一声:“我也戒了。”说着迈步接过了阮玉手中的行李。   但他心里根本并不平静。   ——就在刚才,阮玉走近的一瞬间,雷浮潮陡然发觉到萧凭周身的气场哗啦一变,莫名地变得有点……霸道。   雷浮潮:?   他还没琢磨出一个可能的原因,说时迟那时快,萧凭一把夺过他手上阮玉的行李箱箱杆,接着彬彬有礼地伸出手和阮玉握了握,含笑自我介绍:“阮阿姨好,我是萧凭。”   “潮潮说你是个好演员。”阮玉也笑回。   只不过她不免在心里犯了个嘀咕:怎么回事?雷浮潮当初可是总爱对她说萧凭是个肯吃苦但常黏人爱撒娇的乖乖仔,眼下看萧凭这笔挺的站姿,这自信侧露的气场,这不容置疑抢夺体力活的态度,好像很凶啊?   “我现在还打算做做生意。”萧凭笑不露齿,走路踏下去的每一步距离都经过心算,约略相等,“近期在思考要不要收购一家唱片公司。”   雷浮潮:?他没听说过这件事。   阮玉:?雷浮潮过去还说萧凭一心一意扑腾在演戏上。   “哦?”阮女士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你也做音乐?是像传奇娱乐那样的唱片公司吗?”   “对,”萧凭认真地回应,且适时谦逊了一下,“音乐方面我不像雷哥一样懂行,姑且就不挑战做音乐了,不过在考虑做个董事长。”   雷浮潮:??他记起来了,想你的夜念叨过收购男友公司,他合理怀疑萧凭现在心里惦记的就是传奇。   阮玉:??迷惑,说好的小白兔呢,这是坦克兔吗?   雷浮潮默默抬起手打了个假呵欠,这个暗号萧凭是知道的,不过由于见家长是人生头等大事之一,萧凭过于紧张,没能成功留意到。   萧凭只是按照自己的表演节奏继续了下去。   他温柔而不失邪魅狂狷地一把反揽住雷浮潮,又是一笑:“谢谢阮阿姨把他带给我,您放心,我已经把我父母留给我的全部财产写在遗书里全留给雷哥了,今生今世,我都和他在一起。”   “……”从火车站出口到饭店的短短几百米内,雷浮潮已经开始感觉自己很累了。   阮玉:??????? 第30章   坐进饭店点菜时阮玉留意观察着,萧凭点的不少菜都是雷浮潮多年来的口味,还注意避让了忌口,但派系清淡。.   嗯,礼仪也周到,通身上下没什么可指责的地方,许多不自觉的细节动作居然都和雷浮潮几无二致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传染的谁。   横看竖看,萧凭都不像是个托。   可是他为什么就和雷浮潮的描述处处都不一样呢?   毕竟萧凭尽管剧本不行,但演技是行的,阮玉实在是看不出破绽,寻思得一头雾水。   菜渐渐上齐了,三人继续谈话,从事业谈到商业,从商业谈到股票,从股票谈到人生,萧凭很快为自己成功塑造出了一个准霸道董事长的形象。   特别是雷浮潮给了他面子,全程没有拆台,在每次萧凭笑声豪气态度宠溺的时候,都配合地表现出一副“我们平时就这么相处”的样子。   单论演技的话,萧凭可谓是无懈可击,不出半个小时,阮玉已经几乎快要相信他的全盘说辞,并且恍恍惚惚地误以为他人特别成熟,只是面相年轻,其实没准比雷浮潮还要大一两岁了。   直到阮玉问到:“可是做了大公司的董事,多多少少要影响拍戏的时间吧?还是你未来打算放弃拍戏转向经商?”   她这个问题问得很自然,没什么预设立场,因为雷浮潮就是从演员转向音乐幕后的,给她的理由是兴趣变了,她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也不认为赚头多的工作才是正途。   没料到萧凭好像一下子被这个问题给戳破了人设,脱口回答:“那当然是拍戏优先。”   阮玉微微一愣。   当年雷浮潮喜欢带在舌头上的萧凭的小事迹挺多,固然特地隐去了富二代出身、是被捡回来的、离家出走是为了演戏之类不该多说的地方,整体上对演戏的热情等特点阮玉还是一度听到了耳朵起茧的。   疑惑一秒,阮玉就恍然大悟了一大半,不禁悄悄瞄了坐在对面的雷浮潮一眼,看见雷浮潮幅度极小地轻轻摇了摇头。   另一边,话一出口,萧凭也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他顿时有点懊丧。   会发生这种事,要怪只怪他不够沉浸在人设里,出了镜头范围就掉以轻心。   他得把阮玉也当成镜头才行。   萧凭连忙口气沉着地补救了一句:“不过,我相信我有同时做好两件事的能力。”   然后他定睛观察阮玉,发现阮玉表情如常,只随意扫了一眼雷浮潮,就微微一笑,回答他:“我也相信这一点。----更新快,无防盗上.-*--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   圆得不错,似乎没翻车,萧凭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枉他甚至下苦功下到断句上头。   接下来的整顿饭都吃得很愉快。   萧凭铆足精神越发地小心了,再也没出过破绽;   大概是没什么问题好问了,阮玉也不怎么向他问问题了,倒是聊起了生活中的一些趣事,偶尔揶揄雷浮潮两句;   雷浮潮一直没主导话题,只是时不时参与几句聊天,主要负责慢吞吞小口小口地吃东西。阮玉以为他胃不舒服,萧凭清楚他什么状况,谁也没把他揪进对话里来。   吃完饭雷萧两人散着步将阮玉送到订好的酒店去,上楼之前,阮玉再一次回头夸奖了萧凭:“小萧,做你想做的就好,妈妈觉得你很不错。”   萧凭照旧沉稳以对,还顺着她的话音改了个口:“谢谢妈,祝您旅行顺利,笑口常开。”   阮玉便兴高采烈地上楼去了,身影里充满了“儿子真的脱团啦!”的喜悦感。   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关上,余下的两人对视一眼,一齐转身往酒店外走。   走到酒店大门口,晚风清冽,雨气新鲜,雷浮潮刚准备抽出和萧凭握在一起的手,余光察觉出对方的表情有些意兴阑珊,甚至都不是恋恋不舍。   “怎么了?”雷浮潮停下动作问。   萧凭回过了神,也没避讳,眼盯着沿路的霓虹招牌坦白地向他感慨:“要是我妈妈也能对我这么说就好了,她就不喜欢我拍戏。”   这话雷浮潮接不上来,这件事他暂时也解决不了。   但多年以来,他是除了萧凭本人以外,最清楚萧凭一路过来都吃过什么苦头的人。   沉默片刻,他只得开口安慰:“我喜欢。”   萧凭闻言侧头看了看他,眼睛里的失落不是假的,但还是能被捕捉到目光一亮的轨迹。   尽管他们俩都清楚,这和亲人之间的认可与肯定还是两码事。   这次萧凭没发表什么热辣激烈的爱情言论了,只是哈哈一笑,正色说道:“雷哥,多谢你。”   像是怕雷浮潮没听真切似的,他很快又重复了一遍:“多谢你。”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雷浮潮终究还是把手抽出来了。   雷浮潮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   回香境的路上萧凭的心情突然变得很不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雷浮潮坐在副驾驶座上,听他笑哼了半天歌,从情歌到励志金曲,从摇滚到民谣,半天没个重复的。   雨拖拖拉拉地停了,顺着这条路出市区,沿途的车辆和行人会越来越少,雨后的天空黑得吓人,星星就难得突出,有一颗全程半远不近地低低挂在前车窗正中间的天空上。   盯着那颗冰珍珠一般的星星看了一会,雷浮潮冷不丁想起一件往事来。   他是在一个冬天遇见萧凭的,那之后不久就是除夕夜,萧凭一直感冒感到除夕当天,脑筋不大转得动,雷浮潮放不下心,出门买东西时便把他一起带上了。   彼时两个人并不算熟悉,据后来萧凭自己说,他还满心以为只要病一好,雷浮潮就会把他塞回火车站去。   雷浮潮也不是完全没这么想过。   不过那时候因为自己也明白水准还远远不够,萧凭努力得很玩命,每天雷浮潮回到家督促他吃药时会看见他狂摁暂停键在一点一点地拉片;实在病得难受、视线模糊了的时候就不拉片了,安安静静直接看电视机里播放的电影;悄悄给他租到几部资源比较稀有的碟片,就能收获大惊失色的感谢……   甚至连除夕出来买东西,雷浮潮也能瞄到他在出租车上拿得过奖的电影剧本勤勤恳恳地做笔记。   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级别的专注。   后来雷浮潮才闹清楚,平时萧凭也不是丝毫不休息的,只不过觉得生了病之后学习效率差,何况身体不舒服,玩也玩不痛快,就干脆把全部时间都拿来努力了。   总之那一天雷浮潮无言以对,只能一边偶尔回头瞥一瞥他,一边给出租车司机指近路,争取早点回家。   然后雷浮潮意外地发现,车开着开着,萧凭居然把眼睛从剧本上挪开了。   ——路上有人在放烟花,窜天猴。天还没黑,其实看不太清晰什么。   他就扭头问萧凭:“对了,过年了,我没准备烟花爆竹,你想要吗?”   于是当晚两人就买了一大堆烟花,跑到楼下足足放了半个多小时,雷浮潮发现萧凭是真的喜欢烟花,不是单纯图个乐子要个过年的气氛。   那年除夕的晚上跟今晚没什么相似的地方,只是也有一颗从始至终都在的星星而已。雷浮潮没想过刻意去记,但也许是因为每朵烟花冲上天空后都要在它旁边一绽而落、惟有它恒恒不落吧,反正他一直记得那颗星星。   他兀自回忆了一会,耳边突然听到萧凭在问:“雷哥,你还记得我们认识第一年的事吗?过年那天。”   雷浮潮没想到就凭这么一丁点的共同点,萧凭竟然也在想一样的事情,当即怔了一下,支着脑袋转头看他。   “怎么了?”得不到回答,萧凭显得有点茫然。   雷浮潮不说话。   车里安静了片刻,萧凭驾车拐了一道弯,星星居然还在,只是位置偏移了一点。   雷浮潮忽然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口气来得没头没尾,萧凭不免拿余光多绕了他两眼,没料到雷浮潮不知从哪里嗖地摸出了一支只有大半个手掌长的小烟花棍来,掏出打火机点上了。   “呲啦”一声,灼眼的粉红色火光就往外狂蹦乱裂。   萧凭被他吓了一大跳,紧急找个地方踩下了刹车,失笑问:“你也不怕把车玩着火?”   雷浮潮没作声,用行车烟灰缸接住灰烬,拈着花杆转了转,让群群光丝幽幽地射过他们俩眼前。   萧凭歪身凑过来了。   夜晚行车不开车内灯,因此排除掉月光的一点亮度和这团小呲花的热光,车内就将近一片漆黑。   漆黑里头,两人聚精会神地默默看完了这支小呲花的燃烧过程。   最后一点光丝已经不再粉红了,变成了浅淡的火白色,灰烬熄灭,萧凭抬起头来,刚好看准了雷浮潮的眼睛。   “记得。”雷浮潮迟迟回答。   萧凭心下一动,条件反射地想要说些什么出来。什么都行,是表白、是追忆、是俏皮话……哪一种都可以。   但他没有选择以上的任何一种,只听见自己柔声说:“你睡一会吧。”   雷浮潮闻言拧了拧眉头,回:“我还不累,待会万一你累了,我们俩可以换个班。”   “很晚了,生病的人就要早点休息。”萧凭继续劝。   这次雷浮潮不坚持了。   雷浮潮往座位底下滑了一点,把半张脸埋进围巾深处,手也缩进羽绒服的袖口里,偏头闭上了眼睛。   投降得这么快,萧凭猜测他其实早就累了。   等上几分钟,估计雷浮潮差不多酝起了几分睡意,不会再直接被车颠醒了,萧凭才重新发动车子。   十一年前,除夕的那天晚上,他朝雷浮潮问了一句:“那里是不是有颗星星?”   雷浮潮叼着烟头,懒洋洋地辨认了一会,点头告诉他:“对,有一颗,我差点以为是哪朵烟花成精了。”   他真的以为雷浮潮早就忘了。 第31章   《招财公主》的戏又拍了几天,萧凭的戏份就结束了,恰好雷浮潮也差不多能出院,只在香境多逗留了一天,两人就动身回S市了。.   萧凭戏少,没搞什么杀青庆祝活动,单是和聊得来的几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以后碰头喝茶。   当天雷浮潮老老实实地躺在医院里处理工作,谁也没见到,只是后来听说情绪最高的是助理小齐。   小齐说话很浮夸,他说:“杜哥给了我很大的鼓舞,我要把他当做我现阶段的奋斗目标!”   萧凭纳闷地问:“你说的难道是感情方面?”   小齐:“不,我要做一个也戴得起名表每天喷香水的助理。”   萧凭:“……”   萧凭实在不明白,小齐是怎么做到死心塌地认为雷浮潮的确就是个小助理的。   但是好吧,萧凭没有戳破他的梦想。   因为这几日途中从香境来回往返市区时,萧凭早就把雷浮潮的车开过来了,所以没拜托陈健谈,两人直接回了家。   一到家,他们俩都多多少少精神一振。   截至眼下,萧凭在这栋房子里前后一共只住了不到一个月,但是住得如鱼得水,处处顺心,几乎不会找错任何一件东西的位置。   雷浮潮则是有一点轻微的认床,换掉鞋子就一头扎进卧室里,倒向了自己的床。   抱着枕头趴了半个小时,他才爬起来,揣上钥匙重新准备出门。   萧凭正坐在客厅里泡一壶花茶,见了暂停电影问他:“你有事要办?需要我送你吗?”   “用不着,”雷浮潮摆了摆手,“晚饭前回来。”   晚饭前会回来,那应该就不是饭局酒局。   萧凭便不追问了,只一口喝掉杯子里的茶水,歪头看着他扎上围巾,提上雨伞,开始四处寻找皮鞋拔。   说起来,萧凭注意到了,这次两人重逢之后,雷浮潮时不时就会找不到家里的东西。   也不是雷浮潮太不细心,其实他很少丢三落四,东西通常都放在差不多的位置。   不过十一年前,萧凭天降,起初雷浮潮怕他带着病翻找东西不顺手,就把一些常用物件都按照他的习惯调整过了,后来日久年深,一直顺理成章地这么用了过来。   大概是五年前两人分开后,雷浮潮一度想抹掉他的痕迹,把他留下的物件全打包塞进了那间主卧室,把能想到的东西全部调换了位置。   但一则,即使在雷浮潮调换过后、萧凭刚刚回来的第一天,这个家依然舒适得仿佛萧凭亲自参与过布置一样,他们俩的很多习惯已经相互融合,分不清最初究竟属于谁了。.   二则,五年时间必定早就足够让雷浮潮适应它们的新位置了,现在雷浮潮下意识摸错地方,说明他回来以后,雷浮潮其实偷偷摸摸地把这些东西又挪回了原位,眼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萧凭没逮住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件事,只管心潮翻涌,将眉头紧紧拧了一下。   “雷哥,”萧凭扬声说,“在鞋柜上头零钱箱旁边的小抽屉里。”   雷浮潮闻声动作一顿,拉开小抽屉,提上鞋子走了。   萧凭又抿了一口茶。   ·   下了楼雷浮潮听着音乐朝柳迢的医院去,一照面,就发现柳迢新做了个特别犀利的发型,简直是横看成岭侧成峰。   “好看吗?”柳迢跟个小公主似的原地转了一圈,白大褂飞扬,“Tony哥给我推荐的。”   “好看。”雷浮潮替他拍了张留念照片,指望等他对这个发型的兴趣逐渐平淡后再翻出来取笑他,“你是不是和Tony脱团了?”   “对。”柳迢心花怒放。   果然。   雷浮潮看他这少女旋转姿就知道。   于是雷浮潮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柳迢也收敛得色正经起来,坐下问他:“最近怎么样?”   “腰一直不太舒服,”雷浮潮回,“开始我以为是下雨下雪的原因,但膝盖就一直没什么大事。”   “你膝盖伤得没那么严重嘛,”柳迢说,“一会做个检查开点药,年假好好休息休息吧。”   雷浮潮随意点了点头,才要站起来,冷不防柳迢下一句话突然告诉他:“最近萧凭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到我手机号的。”   雷浮潮听得一怔:“啊?”   “上次送你来医院的是他吧?”柳迢想了想,“他找我问你详细的身体情况,我没说。”   “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周。”   雷浮潮沉默了一下,柳迢又好奇地托住脸问:“你们俩怎么回事?他又联系你了?拿的是幡然悔悟剧本吗?”   “你是不是吃我的瓜了?”雷浮潮怀疑地问。先前五年时间,柳迢可都没去搜过萧凭长什么样子,不可能忽然间就对得上号了。   “看到熟人的名字挂在热搜上,想不点进去挺难的。”柳迢委婉地承认了,接着劝他,“你不是吧?这都能心软?离他远点。”   雷浮潮听得有点好笑。   柳迢和燕白都一样:燕白是对那个“田螺男友”印象颇好;当初柳迢听他躺在病床上提到“一个朋友”的各种小举动时也曾经放声大笑,连夸可爱贴心,一旦得知那是萧凭,他俩就双双改口了。   “我在医院这么多年了,”柳迢还在讲,“就没见过哪位能把重伤病员独自扔下几个月不闻不问的人真的后悔,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演戏演不了一辈子,你趁早忘了他找个像Tony哥一样的好人吧。”   真是三句话不离Tony。   雷浮潮拿话敷衍他:“我清楚,已经换了一个每天给我做饭,督促我不要喝酒的男朋友了。”   柳迢的表情这才欣慰起来。   “那就好。”他说,同时有些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在炒绯闻吗?”   雷浮潮:“……”   ·   傍晚六点零五分,萧凭突然接到了柳迢的回电。   萧凭:?   上次他给柳迢打电话,试图请柳迢吃饭时,对方的态度还挺冷淡的。   这次电话一通,柳迢倒是也先叹了一口气。   “萧哥?你没在忙吧?”柳迢问。   除了第一回 在医院的碰面,柳迢对他的语气就没这么友好过,萧凭几乎有点受宠若惊了。   “不忙,”他俩没什么别的联系,萧凭直觉是雷浮潮出了问题,“雷哥怎么了吗?”   柳迢又叹了一口气:“不太好,待会我把详细情况发给你,既然你们在一起了,就麻烦你稍微照顾他一点吧。”   萧凭的心脏猛地往下一沉,并且还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实话说,这些日子只要雷浮潮表现出不舒坦,他都立刻采取了行动,一时之间他有点想不通,怎么柳迢的语气还是雷浮潮不太对劲的样子?   但尽管一下子紧张得险些喘不过气来,萧凭仍然忍不住问出了一个很久之前就存在的疑惑——   “他跟你说我们在一起了?”萧凭难以置信,雷浮潮究竟是不是向全世界人都宣布了他们是情侣关系、只对他一个人不承认?   柳迢一听也变得特别疑惑:“你们没在一起?”   “他是怎么说的?”萧凭追问。   “说是没和你在一起,但找了个对他很好的男朋友。”柳迢叹气三连,“我差点信了,但转念一想,他以前知道天天用药,周周往医院跑,要是真有了个感情很好会照顾他的男朋友,没道理身体反而不好转啊?”   萧凭愣了一下。   没错,虽然经常推脱不掉酒局,但雷浮潮一般也不会主动张罗没必要的酒局;虽然经常会显得不太情愿,但雷浮潮通常连感冒药都会认认真真地按时按量吃完,每天一次不落。   他是有尽力照顾雷浮潮的,可是辨别柳迢这个话音,这段日子雷浮潮可能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好好照顾自己,多半是因为和他赌着气。   对了,这次重逢以后的第二天,雷浮潮从李阔峰那场局醉悠悠地回来后,次日凭风破浪提过一句:“昨晚胃疼。”但雷浮潮没和他提过,非但没提过,与他待在同一个房间里的时候,刻意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那么就算雷浮潮有哪里忽然不舒服,只要没严重到不得不让他察觉的地步,他恐怕也就根本没那个权限知情、去照顾他。   萧凭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呆了一会,慢慢消化掉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脸色渐渐随着心情一起沉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没准他应该走了。   起码等到把事情彻底调查清楚再回来。   只是还没等他从乱糟糟的思绪里下一个决定出来,门锁突然响了,雷浮潮回来了。   踏过门槛,雷浮潮随手拍了拍外套上的寒气,一眼看见萧凭面色难看一动不动地坐在长沙发上,面前的水果沙拉才吃到一半,叉水果的牙签也没放好,已经倒在沙拉中了。   “萧凭?”他迷惑地叫了一声。   被点了名,萧凭才抬起眼睛看他,但反应依然不似往常,脸上一丝亮光也没有,起身时动作也很僵硬,仿佛就在这短短几个小时之内被人一把掐断了兔子耳朵,神色里还有些不明显的恼火。   “萧凭?”雷浮潮觉得古怪,又叫了一声,顾不上换拖鞋,匆匆走近了问他,“出什么事了?”   “没事。”萧凭盯着他慢慢地说。   这话雷浮潮可不太相信。   大概是察觉出他的表情十万分不相信了,萧凭自己让胸口快速起伏了一下,挤出一个笑容说:“晚上你想不想吃荷叶蒸饭?我买了荷叶。”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雷浮潮总觉得他快哭了。   雷浮潮没接茬,蹙起眉关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耐心地低声问:“不要嘴硬,跟我说说,出什么事了?” 第32章   萧凭没说话。--**--更新快,无防盗上.-*---   两人僵持了一会,他的手机倒是响了起来。   雷浮潮退开一步,放开了他的肩膀,示意他先接电话。   来电的是陈健谈,萧凭收拾收拾情绪,抹了把脸,接通电话问:“喂?陈哥?”   “有戏,”陈健谈开门见山地说,“有人主动联系我,请你演男主角,题材是皇帝走民间的喜剧题材,古装电视剧。”   萧凭一下子听得有点困惑:“皇帝走民间?那不是二十年前的热题材吗?”   “对,不过十年前还是断断续续有人拍嘛。”陈健谈笑了,“当时人家就一眼看上了你,但你之前一直不演电视剧,之后又联系不上,现在有了水花,对方就来询问你有没有参演意愿,如果没有,他就不拍了,有的话,他圆一圆遗憾。”   萧凭没料到还有这种旧事。   “我得看一看剧本。”他回答,“而且春天行不通。”春天他接了李递来邀请的那部片子。   “应该是在夏天吧,还要筹备筹备。”陈健谈说。   “那我看看剧本做决定,谢谢陈哥。”萧凭客客气气地说。   似乎连陈健谈也听出他的情绪有点异样了,略一沉默,快速找借口挂断了电话,于是四周又只剩下他和雷浮潮的呼吸声了。   “电视剧?”直到雷浮潮缓缓开口问,“现在播这种老题材,只要笑料安排得足,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好效果。”   难得他愿意转移话题了,萧凭点点头附和:“没准。”   雷浮潮也点点头,随后又无话可说了。   气氛有点不对头。   原地僵站了片刻,萧凭悄悄吸了口气,打起精神撒谎:“刚刚陈哥说的那部剧,如果剧本合适,我这两天就会动身去剧组了。”   雷浮潮没听见听筒里陈健谈说了什么,只当他是春天有安排,不想错过机会,占的戏份又不多,档期不长,便打算抢在年关之前抓紧多拍一部戏。萧凭一直挺努力的。   他也有本职工作,当然不会每部戏都跟着萧凭往大江南北跑了,如非上一次情况特殊,连香境也不会去。--**--更新快,无防盗上.-*---   不过没多久就要过年了,雷浮潮还是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萧凭神态自然地讲:“那还要看陈哥发过来的剧本和剧组的安排,希望能赶得上过年。万一赶不上,我就偷偷坐飞机溜回来。”   尽管知道他不可能对剧组做这样的事情,但这话说得卖乖讨巧,雷浮潮依然不免笑了几声。   笑过了雷浮潮才想起退到门垫上去换拖鞋,然后举起手上的袋子朝萧凭说:“对了,应付我妈的事情多谢你帮忙,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   萧凭一愣:“?”   他接过包装袋,拆开一看,发现雷浮潮买回来的是一双嫩黄嫩黄的皮卡丘拖鞋。   对于这种毛绒绒的萌系产物,萧凭有时有兴趣,但终究无可无不可,然而据他所知,雷浮潮是相当喜欢的。   果不其然,低头瞧了瞧这双皮卡丘,再抬头看看雷浮潮,萧凭马上发现雷浮潮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憧憬。   萧凭:“……”   但雷浮潮自己是不会穿的,死也不会穿的。   虽然对皮卡丘和毛绒绒的东西都没有特殊兴趣,不过萧凭喜欢黄色和这双拖鞋的舒适感,很快还是换上了。   更重要的是,他记得从前他对雷浮潮说过,他觉得在一个家里假如没有一双专属自己的拖鞋,那就和演员在剧组里没有一把专属的椅子一样,都是一客一过的标志。   或多或少地,他心坎上压着的铅块融化了一点,虽然重量几乎没变,但软得心尖轻痒。   “雷哥,”萧凭笑笑说,“菜都切好了,半个小时之后就能吃饭,你先去暖和暖和。”   他没说什么带“药”或者“热敷”一类的字眼,不过雷浮潮脱挂外套的动作一顿,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脸上刚刚露出来的笑意随之一淡。   “是不是柳迢和你说了什么?”雷浮潮问他。   要是这样的话,萧凭不开心也就不奇怪了。   门口的玄关灯光色泛橘,从上方照下来显得暖融融的,雷浮潮拿一只手拎起外套挂上衣架,等了一会,萧凭没正面回答,单是冲他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我去炒菜,你去暖和暖和。”   雷浮潮眨了一下眼睛,眼角瞥见半开着的厨房门内,有什么东西在咕嘟咕嘟地直冒热气。   他没再坚持追问,转身走进卧室里去了。   关上卧室的门,默默站了三分钟,他才打开门探身一看,看到萧凭正背对着他站在一扇窗户前抽烟。   这回他没出声制止萧凭。   他悄无声息地又把门关上了。   ·   晚饭的主要菜色是炖菜和汤,开饭前萧凭就恢复了精神,美滋滋地给新皮卡丘拖鞋拍了两张照片,存进相册。   吃完饭萧凭继续留在客厅看电影,雷浮潮窝在沙发一角披着毯子吹着空调玩手机,没玩多久就宁不住心神了。   他现在披着的这条毯子也是过去萧凭买回家的,海蓝色UFO纹。因为是自己一贯喜欢的颜色,五年前收拾清点萧凭留下的物件时,他就没注意分清楚,直到刚刚才想起来。   要想换一条未免也太刻意了。   何况这条毯子够暖和,雷浮潮在里面窝得昏昏欲睡。   但他终究没有睡着的心情,放下手机出了一会神,就不禁侧眼去打量萧凭了。   起初萧凭还没察觉到他的视线,后来一经察觉,嘴角立即微微一弯,后背紧张地弓了一下,眉尾也轻轻一动,不清楚是向中心皱了皱还是向额上扬了扬。   南方的冬天无论如何湿气都重,雷浮潮手脚都冷,浑身不太舒服,但看出他这一系列反应,还是忍不住有点好笑。   “萧凭。”他叫。   萧凭立即把头转了过来,心思估计早就不在电影上了。   “嗯?”萧凭从鼻子里疑问了一声,表情安安静静的,已经找不出无论是扬眉还是皱眉的痕迹了。   “我想抽根烟。”雷浮潮说。   萧凭倒也没婉言狡辩自己手头没那东西,只是窘迫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下,最后碍在担忧他这是难受得厉害了,想借香烟打发打发疼劲,终究掏出烟盒来拣了一根递给他。   雷浮潮接过烟来,才想放进牙关间,恰听见萧凭没头没尾地张口说:“雷哥,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比我厉害,连戒烟都比我戒得快一点。”   这话说得不止没头没尾,还没什么道理。   雷浮潮把姿势停了一下,瞧了萧凭一眼,转手拿牙齿叼住一点烟尾,将正首送到萧凭嘴唇里,松开牙齿,点上了火。   “偶尔抽一根也行,”雷浮潮说,“又不是小孩了,心情不好就抽一根。”   要不是吃饭前亲耳听到过他猜出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萧凭几乎快以为他什么也没想到了。   萧凭看出来了,雷浮潮在尽力起码和他做回普通朋友。   他下意识吸了两口烟,就挥散烟气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去了。   两人都没说话,因此一根烟烧尽的工夫后,萧凭丢掉烟屁股再走回来,就发现雷浮潮已经保持着蜷姿睡着了。   他关了客厅的吊灯,只留下两盏落地小台灯,以免待会万一雷浮潮忽然惊醒,会被亮光刺疼眼睛,然后漱了个口准备把雷浮潮丢进卧室。   哪知道才一俯身,雷浮潮猛地睁开了眼睛,尽管确实有点惺忪,但目光里更多的是得意。   脸贴着脸,萧凭吓得一愣。   然后就被结结实实地弹了一个脑嘣。   萧凭:“……”   萧凭默默地伸手摸了摸脑门,一个不察,后膝又被绊了一下,“咕咚”跌进了沙发里。   两人面面相觑了两秒钟,没禁住一齐哈哈大笑了起来。   电影还在播,笑上一阵子,雷浮潮打开毯子,把萧凭也盖了进来。   萧凭一点也不冷,但认真看了看他,什么话也没说,乖乖呆在了毯子里。   直到过上一会,雷浮潮当真渐渐睡着了,他才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几度。   雷浮潮约摸是自己睡冷了,就以为他坐在这里也会冷。   其实一般人在这个温度下都不会冷的。   饶是如此,萧凭还是一直缩手缩脚地在毯子里坐到了电影结束。 第33章   第二天一早雷浮潮是躺在卧室的床上醒来的。----更新快,无防盗上.-*--   也许是因为行程有点累,也许是因为这是最近回家睡觉的第一天,他难得一觉到天亮了。   此际他把头稍稍一侧,就看到床头柜上照旧立着一只保温杯,只不过今天保温杯旁边忽然多了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皮卡丘玩偶。   雷浮潮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皮卡丘想了一会,伸手把它抓到手里,撑起身体下床去客厅看了看。   客厅没人,但做好的早餐盖着保鲜膜被放在餐桌上,筷子也摆好了。   昨晚他送给萧凭的那双皮卡丘拖鞋温温顺顺地指在门垫前头,原本待在门垫上的萧凭的休闲鞋不见了。   萧凭好像走了。   雷浮潮拎高小皮卡丘放在眼前晃荡了两下,坐下来给萧凭打了几通电话,一律没人接。他转而去打陈健谈的,陈健谈倒是接了。   “萧凭去剧组了。”陈健谈这么说。   “他没告诉你他因为什么走?”雷浮潮根本没理会陈健谈的说辞。   “没有。”陈健谈只得无奈地默认了。   雷浮潮便安慰他几句,挂了电话,又给柳迢打。   只是打完柳迢的这通电话后,雷浮潮更茫然了。   柳迢说他只给萧凭发了雷浮潮昨天的检查报告和当年出事时的大致情况,就算假设萧凭从前心里没数,被吓了一跳,雷浮潮也很难认为他只因为这种吃惊就不告而别。   这当口,他也没顾得上数落柳迢出卖他的事,又接连拨了几遍萧凭的号码,无人接听。   沉默一会,他也不再打下去了,草草吃完早饭就预备动身上班去。   车钥匙萧凭没不小心带走,悄悄塞进他最厚的那件羽绒服口袋里了,大概是想劝他今天穿这件衣服的意思。看天气和温度,雷浮潮原本打算穿的也是这件,现在改变主意,怄着气换了另外一件。   上班日雷浮潮一般是七点钟左右坐进车里,七点四十分抵达传奇公司,今天耽误了一点时间,眼下已经七点十分了,他刚刚打开车门,不远处就一下子跳起来一个戴耳罩的年轻人,乐呵呵地给他递来一杯热牛奶,向他打招呼:“雷先生?早上好,小心路上堵车迟到哦!”   雷浮潮眯起眼睛,接了牛奶,眼看对方转身就要走,连忙叫了他一声,审慎地措辞问:“怎么称呼?”   “叫小郑就行,”小郑乍听挺意外的,接着马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解释说,“是你未婚夫雇我在他出差的这段时间里每天给你送奶的。”   雷浮潮:“……”   怎么就未婚夫了?萧凭还挺会蹬鼻子上脸。.   不过弄清楚了怎么回事,雷浮潮就点点头,不再啰嗦,开车上路去了。   忙碌一上午,午休时他耐着性子再给萧凭打电话,依旧没人接,但是又有人来给他送东西了。   助理小吕从前台替他转捎过来了一大盒切好的水果和一枝红玫瑰,笑嘻嘻地揶揄他:“雷哥,恋爱了?不是之前一起挂热搜的那位吧?”   雷浮潮无言以对,笑着摆摆手转移话题:“水果大家分了吧。”   至于那朵花,无论他插在哪里都太花哨显眼了,必定会惹来大量这样的调侃,含着火气考虑了几回,他却又舍不得扔掉,最终只好贴身揣进了外衣的里怀,准备晚上带回家去放进花瓶里。   收好花,系上衣扣,雷浮潮掏出手机登上微博,翻出手机相册里排除萧凭之外所有与别人的合影,一口气嗖嗖发了二三十条九宫格。   他不太喜欢拍照片,手里存着的照片几乎全是合影,独照只有一种:过去萧凭为他拍的。   这二十余条九宫格发出去没一会,评论就整齐划一地开始疑惑了。   雷浮潮:“今天整理手机相册,清点了一下十年来随手拍下来的合影。”   评论区:“不是我想ky,十年的话,那怎么每张都没有那谁呀?”、“前排,这瓜还能不能让我吃明白了?”、“十年?萧凭哪去了?”……   问得好。   雷浮潮翻了评论C的牌子,回答:“我也想问。”   评论C:“???”   但雷浮潮没料到,萧凭诚然毫不肯接他的电话,倒是在他的微博潜伏着呢。   萧凭马上也回复了他:“Σ( ° △°|||)︴在这里!”   雷浮潮:“……”   雷浮潮只得满头问号地在评论中和他交流:“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萧凭秒回了。   萧凭:“(;′⌒`)我怕听到你的声音想家啊。”   萧凭:“(╯°Д°)╯你收到我送的东西了吗?好好吃饭,我也要去忙了,再聊。”   ……恍恍惚惚间,雷浮潮仿佛又看见了即将赶来的吃瓜群众在向自己招手。   他发不出来脾气了,即使要发,也不知道是应该先吐槽那几个颜文字还是先吐槽别的什么。   吃瓜大部队暂时还没有赶到,但收到萧凭这条回应的同时,雷浮潮已经听见四周一瞬间迸发出了好几声大同小异的轻微感叹词:“牛啤……!”“啧。”“哇。”“哇塞。”其中助理小吕的表情明摆着充满了偷偷八卦的强烈兴奋感,眉毛都快飞到天灵盖上去了。   雷浮潮都懒得思考这里究竟有多少人闲得发慌,正在吃他的瓜了。   “今天加班。”他往椅背上一靠,不带铺垫地忽然宣布,“三天之内争取把蔡天王的事情办完。”   那真是晴天一声霹雳,四下里顿时鸦雀无声,分分钟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一只露在外头的手机了。   但一片鸦雀无声中,依然有人顶风作案,“噗”地笑了一声。   雷浮潮立刻循声回头,带着椅子转了半圈,结果发现声响来源是恰好路过的胡总。   虽说是恰好路过,不过四目相对,胡总冲他抛下了一个“开心就好,百年好合”的眼神。   雷浮潮看出来了,很明显胡总也在做一样的事情。   并且仅仅二十分钟后,他就在国内某知名匿名论坛的首页上刷出了一个新帖子,标题是:“吃上级领导的瓜真TM刺激!”   ……   ·   下了飞机搭车行到目的地,萧凭朝外太空影视城长长吁了一口寒气。   尽管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其实这地方没什么科幻感,因为坐落西北,自然风景固有一派风格,基本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古装影视城。   萧凭行李不多,便没特地先找一家宾馆入住,随随便便拎着行李就近选了家饭店填肚子。   影视城一带有游客,有新入行不久的小演员,也有不少对他一点也不陌生的老鸟,虽然为了防备西北的冷空气和大风,他围了两条围巾,但一路上还是引来了好几次将信将疑的急回头。   点好菜等饭菜上桌的途中,他一翻手机,刷到雷浮潮在微博上发了一连串的合影照。他挨张数着人头瞄了一眼,一共一二百张不重样的照片,全是雷浮潮与别人的合影,里头没有他半点面貌。   对此,萧凭实际上没怎么不开心。   那些照片中,雷浮潮常常也很愉快,笑容很真,注视镜头的眼神也很放松。   可是。   他调出自己的手机相册翻出了几张自己和雷浮潮的合影,仔细看了看——果然,在有他参与的这些照片里,雷浮潮通通不会简单地直视镜头,不是让余光显然地落在他身上、试图看看他在拍照片时的反应,就是尽管直视镜头,但一定也派出了一只手暗暗冲他搞事。   这一点他早就发现了,也许是因为不爱翻阅照片,雷浮潮似乎迟迟没有发现。   所以萧凭的心态毫无波动。   不过他意识到了,雷浮潮现在肯定生气得要命。   本来他是打算一句话也不多留,要么快刀析疑,要么一去不回,不要再藕断丝连的,但他实在害怕雷浮潮气着气着犯出个什么毛病来。   想来想去,他还是回了几条评论。   昨晚柳迢发来的消息里,明明白白地点破了雷浮潮放弃演戏就是因为那一次的伤况,也确切提到当时因为手头钞票的问题,雷浮潮根本没进行最妥善的治疗,半途就出院了。   他没猜到居然有这么严重。   看阮玉的反应,大概为了不让她担心,或是那时家里另有周转艰难的事,雷浮潮从没和她提过自己这件事。   萧凭没办法不假想,如果当时他在场,他不可能不使尽解数解决这些问题,不可能让雷浮潮独自硬熬过去,不可能让他损失这么多,不可能让他有任何地方闷闷不乐……   从普通人一下子变成重伤号肯定难捱极了,他可以变着法地哄雷浮潮开心,可以筹钱让他在有效时间内接受最好的治疗,在复健时守在他旁边懒洋洋地讲笑话,即使影响未来已成定局,他还是可以在随后的每一天早晨都躺在雷浮潮身边安慰他,陪他渐渐找到新乐趣。   但假想没用,他把雷浮潮当稀世奇珍一样喜欢,偏偏就是完全错过了雷浮潮最需要他的时候。   事到如今,换了是他,他恐怕也做不到毫无芥蒂地直接接受对方,遑论此前雷浮潮还正不计得失地陪伴着他的低潮期。   扔下手机,萧凭匆匆扒了几口饭,在吃饭的过程中收拾好心情,准备态度自然地去找朱益问话。   只是结了账拿起手机时,他下意识又察看了一遍新消息提示。   有不少人回复了他,包括雷浮潮。   他有点意外,他本来以为雷浮潮肯定要气得不理会他了。   回复他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吃瓜网友或者雷浮潮微博底下的粉丝,内容绝大多数都是对他的骚话表示“666”或者颜文字表达“哈哈哈哈”,也有恶意一点的,例如“围观糊咖卖腐”或“呃,男人用颜文字太油腻了吧?”。   他定睛察看了一下时间,雷浮潮的回复是距离他的最后一条评论十分钟后才发出的。   雷浮潮:“(;′⌒`)一路小心。”   这毕竟还是雷浮潮的微博下方,于是雷粉猛地蜂拥而上,开始纷纷感慨:“用颜文字太可爱了叭!”“啊啊啊啊反差萌萌杀我!”“雷哥一把年纪了还这样卖萌真的好吗???”……   萧凭心脏一跳,笑不出来了。   外人看不明白,他当然看得明白,雷浮潮多半是已经不想作声了,看见那几条恶意评论,又特地折回来和他站到一起的,连使用的颜文字都是直接复制粘贴他的。   雷浮潮明明是个连一件印猫咪头的衬衫都不好意思穿出家门的人。   坐在原处沉默了一会,萧凭又点了一支烟,淡淡嘘了一口云雾,回到自己的微博主页,选择发布新微博。   @萧凭:“啊,想结婚。” 第34章   萧凭没有顺利地直接逮住朱益,他抵达剧组的时候, 听说朱益已经暂时请假离开了。   有一分钟的工夫, 他有点意外, 旋即心里就有数了。   他这趟出门是来找朱益的,这一点他连雷浮潮也没告知。   朱益在外太空影视城拍的是部卫视剧, 作为被捧的男一号, 定角、进组、开机都有明确的宣传,所以也谈不上是萧凭在调查他位置的过程中走漏了风声。   等于说,朱益本该没法发觉他的行动,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朱益的金主发觉了他的行动, 提醒朱益及时躲了起来。   很可能自从上次在传奇娱乐门口碰面后,朱益就这么防备起他来了。   想到自己的交通行程信息可能一直被人暗暗监视着,萧凭感觉不太舒坦, 同时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多了。   于是二十分钟后,打了几通电话, 他就站到了朱益藏身的酒店房间门外。   敲门声响起时, 朱益正在喝一杯蔬菜汁, 浴室里水声哗啦, 他的金主梅先知正在里头淋浴。   这个金主他已经跟了四年。   当时他走投无路,眼看自己为之努力多年的梦想就要彻底粉碎在眼前, 最终不得不做出了曾经自己最为厌恶的行为,低下头请经纪人帮他联系了一个长期金主。   意外之喜是,梅先知为人比较讲究, 和许多金主不一样,风度翩翩,从不用强,颇有情趣,虽然不真的爱他,但两人在一起时还是会依照约定尽可能地庇护他。   如今这种万千粉丝追捧,走到哪里都有人尖叫,部部片子出演男主角的生活,是多年前朱益连想也不敢多想的。   一切都很顺利,即使是萧凭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不对,突然开始千里迢迢地奔来找他,梅先知也把事情打点得妥妥当当。   想到萧凭,朱益心底涌出了一点烦躁。   更令他烦躁的是,门外那个可能是客房服务生的人还在不停地敲门。   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开门,谁也不想搭理,要不是必须做出回报,他甚至想把梅先知也赶出这个房间。   “朱益,”可能是敲门的时间太久了,梅先知在浴室里也听到了,便扬声叫了他一句,“开门。”   朱益只好不太情愿地站了起来。   门已经敲了足有三四分钟了,频率一直很耐心轻缓,如果门外不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按理来说肯定会敲得越来越重、越来越急的。   但让朱益很纳闷的是,作为一个酒店的工作人员,敲门数分钟得不到回应,不是应该默认客人不在房间内吗?   抱着这种纳闷,他戴上口罩满眼不耐烦地一把拉开门,冷不防看到萧凭正站在门外笑眯眯地看着他。   朱益吓了一大跳。   想要关门已经来不及了,萧凭拿胳膊挡住门,一步就迈了进来,一头雾水地问他:“怎么了?不欢迎我?”   听到这个问题,朱益勉强定了定神。   看萧凭这副表情,事情没准不像他之前想得那么糟糕,没准还没有暴露。   虽然这就让朱益产生了新的纳闷:那么萧凭是怎么知道他人在这里的?   梅先知还在洗澡,犹豫了一下,朱益还是扬起笑脸先示意萧凭坐下来,给他递了一盒柠檬汁,试探着问:“萧凭?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句话说得萧凭哑然失笑。   “我问了梅总啊。”萧凭好声好气地给他解释。   朱益表情一变,下意识扭头望了一眼浴室的方向。   水声依旧哗啦哗啦,梅先知已经洗了二十分钟了,到现在也没有半点出来的意思。   他登时脸色煞白,立即就想站起来冲到梅先知面前去、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萧凭却眼疾手快,一抬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拇指像钳子一样,用力很紧,硬生生把他拽回了座位上。   糟了,朱益脑门上的细汗霎时间直往外渗,心脏急得嗵嗵狂跳,他知道萧凭算是个练家子。   萧凭倒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萧凭只管盯着他的眼睛发问:“五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给你一次机会,别对我撒谎。”   朱益略一沉默,嘴巴紧紧抿了起来。   在自己提问之后,朱益回答之前,两人面对面坐着的短短一瞬里,实话说,萧凭在脑海中想起了很多事情。   六年前他初出事时,许多旧朋友老粉丝都选择了失望离去,即使是没走的那些,也碍于各种原因大多和他来往疏淡,没了明面上的交际。   那时候待他最好的,除了雷浮潮,就是朱益。   包括五年前,雷浮潮走后,他的状态一度雪上加霜,只有朱益一直耐着性子陪在他身边,甚至在他最崩溃的那几天里,是一秒不落地伴着他的。   至少五年间,萧凭一直这么认为。   但这回重新抓到雷浮潮之后,他渐渐意识到事情可能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了。   既然雷浮潮受了严重的伤,就要住院;等于说,在他眼也不眨地日日夜夜等着雷浮潮回家的那段时间里,雷浮潮正在住院,不可能回家。   并且参考雷浮潮曾经说过的话,受伤当晚,雷浮潮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所以雷浮潮认为他是知情的,认为他在知情的情况下,随后的数天时间里,完全对自己不闻不问,大概因此一气之下,后来也不肯联系他了。   问题的核心是:雷浮潮怎么会受伤?既然两人通了电话,他当时又为什么没有赶到?   萧凭不认为自己只因为喝醉了就能对“雷浮潮出事”这件事毫无反应,照理来说,他爬也会爬过去的。   当然也不认为雷浮潮是好好地走在路上,偶然摔了一跤,身体就忽然变成眼下这样了。   “五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凭朝着朱益又催促了一遍。   朱益已经飞快地打好了一个腹稿。   “我和雷浮潮打了一架,我下了黑手。”朱益直言承认了。   然后如他所料,萧凭猛地脸色一沉,克制不住地捏扁了果汁盒,但没有立即爆发。   萧凭的脾气不怎么冲动,不搞清楚具体的来龙去脉,为免冤枉了他,萧凭是一定会听他把理由说完的。   谎话嘛,讲得半真半假才有人相信,他一开始就把自己的过错交待出来,任谁也不会再觉得后头的话他是在撒谎了。   喝一口蔬菜汁润了润嗓子,朱益慢慢又说:“当时他想走,我怕你承受不了,就想把他拦下来,结果下手意外太重了,我承认,这是我的错。”   依然如他所料,光是看着萧凭的眼神,他就知道萧凭相信了一大半。   “谢谢你。”坐在他对面沉默了半天,萧凭低声说。   朱益略微安下了心,等着萧凭继续做出反应。   他非常了解萧凭,萧凭就是个兔子脾气,一旦信了,下一步的反应百分之百是打碎牙齿和血吞,独自去找雷浮潮解决问题,最多与他绝交了事。   但他只刚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便看见萧凭缓缓竖起两根手指,面无表情地告诉他:“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去道歉,直到雷浮潮主动提出原谅为止,我和你一起去,如果他火气太大,有什么叫你玩命、倾家荡产的要求,我替你担着。”   等等,朱益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和他想得不一样。   没给他反应下去的时间,萧凭扣下第二根手指,接着说:“或者你可以退出娱乐圈,未来放弃所有社会工作,我会给你办一个低保,安排专人保证你绝不会出现一时冲动而自杀成功的机会。你选哪一个?”   浴室方向的水声已经消失了,但梅先知还没有出来保护他。   朱益听得僵住了。   “如果我不选呢?”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不妙,这个萧凭不太对劲,可他弄不清楚该怎么脱身了,只能试探着这么问上一句。   “也行。”萧凭点了点头,“你喜欢以牙还牙的?”   ·   十分钟后,梅先知穿上衣服从浴室里出来时,外头已经安安静静了。   萧凭正站在朱益边上,左手提着一只椅子,右手给附近的医院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下意识地往朱益身上看了一眼,没看见血,但朱益似乎已经根本爬不起来了,脸朝下趴在地上,嘴里直冒惨叫。   不止他注意到了惨叫声,萧凭也注意到了。   一挂断电话,萧凭就低头安慰朱益:“放心吧,雷哥的账归雷哥的账,既然我欠你人情,基础保命的医药费我会帮你付上,后面就看你自己的了。”   他说话的语气里的确有一两分愧疚,但这次朱益不敢再跟他卖任何人情了。   朱益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后背和一只膝盖疼得要命,心里充满了萧凭下手不知道有没有轻重、他自己不知道会不会瘫痪的恐惧感,连呻/吟都努力憋了回去,极力一个字也不吐。   萧凭等了一会,没等到他的反应,便也不再管了。   “谢谢梅总,”萧凭转头客客气气地冲梅先知打了声招呼,“后续你处理得来吗?”   “OKOK。”梅先知赶紧答应。就算萧凭不说,他也必然不会让朱益以后到处开口提到今天这件事的,想办法伪装成意外事故受伤就是了。   “行,那你把他带到楼下去等救护车吧。”萧凭回答,他根本没把打朱益的事传不传出去放在心上,“多谢了。”   随后萧凭转身走出了这个房间,在酒店的走廊上一边走一边掏出身上的小笔记本来,勾掉了任务一。   这件事已经理清楚了。   还剩下那通电话的问题。   他去电话局查过一趟了,五年前那天晚上,在雷浮潮给他打了一通一分二十九秒的电话之后,不出两分钟,就有另一个查不到号主的陌生号码紧接着也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走出酒店,萧凭长长叹了一口气,系紧围巾,在酒店楼下的牛肉干特产店里挑了一大包牛肉干和牛奶干,打包向S市给雷浮潮发了个快递。   大西北的牛肉干挺纯的。   作者有话要说:梅先知:。   朱益挨打:(1/3)。   感谢“不熬夜的QQ咸鱼干”的雷~,感谢“覃茶”的营养液~。 第35章 (捉虫)   几天后雷浮潮收到了一包来自大西北的快递。   他上网搜索了一下寄件地点的所属门牌号,看到附近是外太空影视城, 寻思片刻, 照常去上班了。   这几天午休、下班他跟老婆也不在家的燕白一起撮了不少顿饭, 很快燕白就忍不住问他了:“怎么回事?萧凭去外地拍戏了?”   “差不多。”雷浮潮含糊其辞。   “去多久啊?”燕白顺口说,“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这话雷浮潮回答不上来, 循着萧凭的希冀猜测着编了一句:“大概年前回来吧。”   但只又过了区区几天, 开门回家仍然看到客厅里黑暗一片,没人开灯、没人坐在沙发上吃着薯片看电影、没有另一条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时,雷浮潮就变得有点心烦意乱了。   萧凭这一去倒也不是当真石沉大海全无消息的, 虽然电话不接,现在也不再回复微博了, 但萧凭有在自己的微博主页上每天发表一张表情包。   雷浮潮了解这是报平安和隔空朝他表示迟早还会回来的意思,但还是有点憋气。   离开的第一天萧凭发的表情包是“”,昨天是“”, 今天是“”。   雷浮潮越看越气。   不就是隔空喊话吗?谁不会?   于是雷浮潮也发了一条微博,写:“有位一起住的朋友离家出走已经十天了, 请教大家, 等他回来以后我应该怎么收拾他好?”   如他所料, 评论区的所有人都顺利解了码, 除了嘻嘻哈哈调侃“究竟是不是朋友”的那一批,大部分人都配合地给出了扯淡的建议。   等级从“收拾他, 狠狠收拾他”到“小皮鞭揍他一顿?”,从“叫他胸口碎大石!在他头顶放一辆坦克!”到“失敬失敬,还会离家出走, 坦克太小了,不如放一只鸽子?”……总之愈演愈烈,应有尽有。   尽管给出支援的大部分都是普通沙雕网友,这条微博底下倒也不是没有他的熟人。   不多时,雷浮潮就瞥到那名与他只有两面之缘的小明星经过了。   小明星:“日。”   雷浮潮:?   热评里目前还没有什么人在讲黄色笑话,该小明星是第一个上分的。   以至于雷浮潮一时之间差点没反应过来,几乎要以为他只是随口骂一句脏话了,反应过来之后心头仍有一丢丢困惑:你是一个内心这么狂野的小明星吗?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紧接着他就看见先前和他的小号做过生意的那名毒奶博主也莫名出现在了这条微博下方,给小明星   点了一个赞,然后跟楼评论道:“虽然但是,日!”   雷浮潮:???   雷浮潮彻底惊诧了,是世界太小,还是他和萧凭的CP真的火了,CP粉基数变大偶遇概率变大?   迷惑地点进毒奶博主的主页一看,雷浮潮发现对方好像是最近几天才入坑的,嗑CP嗑得特别热情激烈,隔三差五来一条:“祝我嗑的CP完美BE,不是真爱!中道崩殂绝不白头偕老!好事多磨绝不火速结婚!……”   为此对方明显掉了不少粉,但看态度一点也不在乎,反而快乐地和不少雷浮潮看看ID都觉得眼熟的CP圈大粉们互粉了起来,每天一起狂敲数百字嗑CP心得小论文,互相转评:“会说话就多说点!”   他甚至转发了“想你的夜”掉马日,雷浮潮为了融入狂欢气氛里,硬着头皮发的一条抽奖博。   那时候雷浮潮还在医院里,而且毕竟自己心情微妙,并不当真有庆祝的意图,不想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额外剪一个视频,所以借口工作忙,只意思意思抽了一张较快能画完、可以点梗的小Q版CP图。   毒奶博主@美人如虹剑如玉:“[星星眼]拉低中奖率!万一中了的话想请博主画车,不行亲一亲也可以!”   雷浮潮沉吟了一会,关掉美人如虹的主页,再回到自己的微博一看,坏了,风向已经迅速地变歪了。   小明星的热评楼中楼内,已经形成了格式:“一人血书,搞他搞他!”“血书+1。”“三百人血书了!”“一千零八人血书……无意ky,这对不是在七八年前我沉迷武打电影的时候就变相官宣了吗?”……   其中就属美人如虹跳得最高最猛,几乎每隔五秒钟发一条新评论。   美人如虹剑如玉:“()睡他睡他,求雷哥不要大意地睡了他吧!”   美人如虹剑如玉:“()我可以等到这一天的出现吗?”   美人如虹剑如玉:“()我CP是神仙CP,直到山穷水尽,一生和你相依!”   ……   乍看起来实在很像是为了嗑CP跑到正主面前来ky的毒瘤粉丝。   事实上,眼下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试图制止他了。   但。   “DRY,”雷浮潮怀疑人生地缓缓打出了萧凭本名的缩写,回复美人如虹道,“你当我是傻子吗?都这么巧了。”   突然之间,美人如虹就不再发表新评论了。   然后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   美人如虹再也没有冒头。   二十分钟后,雷浮潮看到萧凭在大号上发了今天的第二条微博,用语相当简练。   @萧凭:“已死,勿念。”   作者有话要说:性感萧凭,在线求睡。此处应有“你好野啊”。 第36章   萧凭没有顺利地赶在过年之前把事情办完。   从收拾东西决定暂时离开的那一秒起,他就知道事情会有这样的风险了, 但假如不把问题好好解决, 他和雷浮潮之间永远横着一道沟壑。   显然正是因此, 有时候他的攻略反而产生了反效果。   他宁可接受雷浮潮对他从来没有感觉,也不愿意接受这种反效果, 遑论这种反效果多多少少还对雷浮潮的身体也有不妙的影响了。   总而言之, 萧凭确信自己暂时离开这个做法是正确的选择,但当日子一下子蹦到除夕时,他的心情还是失落得要命。   除夕夜的傍晚他做了全副武装, 把通身上下的穿衣风格全部改换了一遍,连手表也没落下, 戴上口罩,系上围巾,搞了一顶假发, 架了一副平光镜,跑到雷浮潮的公寓楼外徘徊了一会。   之所以这么谨慎, 是因为过去不管他做出什么打扮, 雷浮潮总是能一下子就认出他来。戴了口罩就认出眼睛, 架了墨镜就认出手型, 藏起双手就认出穿衣服的风格。   不过这次,萧凭平白紧张了大半天, 徘徊来徘徊去,发现雷浮潮家客厅所对应的窗户一直都没有亮起灯来。   他绕到卧室窗户所在的方向去望了一眼,意识到卧室也没有亮起灯光。   这不对劲。   雷浮潮似乎不在家。   萧凭呆愣愣地停下脚步杵在原地站了片刻, 拿不准雷浮潮究竟是有哪里不舒服、在大年夜进了医院,还是嫌一个人过年太寂寞,找朋友亲戚搭伙去了。   直到他灵机一动,掏出手机来,登上微博看了看。   雷浮潮的大号没有动静,撸猫小号也没有动静,不过凭风破浪正活跃着,乱七八糟地转发了一大堆同人粮,尽管也连发了三条翻白眼的原创微博,不过看起来还是比较精神抖擞的。   虽然仍旧搞不清楚他人在哪里,但萧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网瘾青年就是比一般人更容易捕获一点。   随后一直耐心徘徊到半夜十一二点,萧凭才渐渐明白过来,雷浮潮今晚恐怕是不会回家了,有很大概率相当生他的气。   远处有人断断续续地放烟花,光点粒粒都像倒飞的雨点,红绿黄紫,深浅浓淡,似谢非谢。萧凭手上没有烟花,前些日子下雪的夜里他跟雷浮潮特地去买过好几盒烟花,然而他现在居然没有烟花可放。   他简直有点委屈。   立在原地默默赏完了十二点整引发的来自四面八方的烟花大潮后,萧凭犹豫一下,终究抬步上了一趟楼。   钥匙就躺在他的口袋里,在楼外连续待上几个小时,他已经觉得很冷了,但到底没有立刻开门回家。   听不见门板内有任何动静,他把冻僵了的手指凑到口边呵了呵,贴在防盗门的木头表层上蹭了一会暖度,寻思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套红对联和一张福字纸。   年前他陪雷浮潮买过一副合心的对联,但如他所料,雷浮潮果然气得没将对联贴上来。   萧凭今晚把工具带得挺齐全。   抹上胶水整整齐齐地独自贴好了上下联和横批以后,他慎重地拈出那张福字纸,又拔开了一支钢笔。   关于过年贴福字,他和雷浮潮曾经有过一段啼笑皆非的往事。   两人第一次一起过年时,合力贴好了对联和福字,其中对联与横批主要都是雷浮潮贴上的,萧凭给他递了几回胶水,最后负责贴了一个福字。   雷浮潮有几分小迷信,说得言之凿凿:“这样你就会走运一整年的。”   当时萧凭一场病没好透,还有点晕晕乎乎的,笑了几声,完全忽略了一项关键问题:他自己是个毒奶。   于是他并没有如雷浮潮设想的一样开始走运,非但没有,他们俩一起倒了好几天的霉。   直到后来萧凭记起了不对之处,连忙告诉雷浮潮,雷浮潮将信将疑地让他拿起笔在福字上头写了一句反咒,两人的运势才重新流动起来。   但由于彼时雷浮潮还不是很相信他的毒奶体质,所以让他写的既不是“无效”,也不是“倒霉”。   认真思考了整整一下午之后,雷浮潮提出了一个鬼才主意,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万一萧凭的毒奶效果失灵,他们也不会因为在福字纸上写了“无效”和“倒霉”而失去福分——   萧凭又呵了一遍手,将福字纸无褶无皱严严实实地贴到防盗门上,然后紧紧握着笔,凝神郑重地写下了两个字。   ——“反弹。”   ·   此时此刻,雷浮潮正坐在五年前他和萧凭一起住过的最后一间   出租屋里吃方便面。   这个房子他一直没有退租,哪怕是落魄到付不起医药费的时候也没有,后来手头宽裕了,就干脆买了下来。   无论是咬牙不退租也好,最终买下它也罢,雷浮潮很清楚,背后的原因都只能是因为自己不甘心。   他没什么好记恨萧凭的,只是不甘心,既不甘心自己前程骤改,也不甘心萧凭的不闻不问,最不甘心的是当他出院回来以后,发现萧凭竟然选择了一走了之,让他们俩一起经历过的所有前事所有交集统统都只变成了一点不甘心。   吃完面雷浮潮静静抽了半支烟,站起身来环视了一遍四周。   虽然像衣物一类的东西大多早就搬走了,但毕竟他们在这里住过整整两年的时间,如今看来,痕迹依然丝毫也不少。   整个客厅空空旷旷的,但茶几上的条纹桌布边缘有一处萧凭失手拿烟头烫出来的孔洞。   当年萧凭还完全不会抽烟,这是有一天他胃病发作、趁着萧凭出去买东西偷偷抽烟,结果被逮住现形,萧凭试图掐了他的烟时意外造成的结果。   茶几旁边还落下了两只蓝紫色折叠小马扎,本来被收在角落里,搬家时他忘了翻出来带走,其中一只上头用墨汁画过一个猫咪头,是萧凭的恶作剧,染脏了他一条白裤子。   那件事让他略微有点生气,不过当时萧凭笑得相当猖狂开心,墨汁又不是什么根本洗不掉的玩意,他想了想也就算了,还陪着萧凭笑了一会,料不到日后一度也成了可供怀念的温馨事情。   不过更多的回忆,都不是那么愉快的。   他们俩差不多是六年前搬进这处房子的,搬进来后不久,萧凭就出了事。   墙壁上有酒污的痕迹,冰箱门上还贴着几张萧凭自己在清醒时分逼自己写下来的戒酒计划书,有一回萧凭大醉打碎了一件他们俩都很喜欢的珐琅花瓶。   当然了,这些对雷浮潮来说,都不是真正不愉快的回忆。   真正叫他感到不愉快的是,偶尔他能看到清醒的萧凭在努力琢磨怎样才能消除掉洒到墙壁上的酒渍,期望不使房东见了心情不好,而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那时候就连他都无心无精力去管了;   或者许多个早晨和中午,他也看到过萧凭在诚诚恳恳地按照计划书反复鞭策自己,但最终被一条新闻重新拉回了谷底;   亦或者,打碎花瓶之后的萧凭郁郁寡欢了很久,每次稍微酒醒就会拉住他认真道歉,从此再也不养花了,有时雷浮潮回家会带一两枝野花给他,博不到他的什么反应。   萧凭还坚持不肯彻底收拾掉那只花瓶的碎片,它始终大喇喇地聚在客厅的一块地砖上。   但比起区区一只花瓶,每回路过它,雷浮潮只觉得从自己身边被摔碎的是别的宝贝。   冷眼瞧了那堆碎片一阵子,雷浮潮渐渐消气了。   他掐灭手上剩下的半支香烟,漱了个口,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他在这间房子的外门上贴了一副对联。   对联是前不久萧凭陪他一起买的,买时他真以为今年两个人能一起用到它,结果照旧没能,他便不想贴在家门上了,决定悄悄地贴在这里。   贴好之后,他在洒金屑的福字红纸上小小地写了一句“反弹”,想起这个操作的起源,不禁微微一笑。   随后他穿过几条街道开车回家,一路上烟花砰砰作响,天空五光十色,路灯光段交织,几乎家家户户的窗子中都亮着灯。   走到单元门外,瞥见守着岁跑下楼来蹦蹦跳跳的小孩子时,雷浮潮的心情又慢慢低落下来了。   直到他回到家门口前,眼中红色一晃,看准门上多了一整套喜气洋洋的对联,居然是和他先前买的那一副一模一样的对子。   楼道里没有人。   雷浮潮心底一动,定睛辨认了一下,马上在福字纸上找到了“反弹”两个字。   是萧凭的笔迹。   他试探着拧开门锁,往家里扫了一眼,没有人在,依然是黑暗一片。   有那么一瞬间,雷浮潮站在门口僵住了,刚刚活跃了半秒钟的心脏“扑通”跌进冰窟窿里,溅起了一大丛一大丛的碎冰碴。   但过了这一瞬间,他忽然发觉客厅的空调开着,四周已经暖融融地攒出无限热气了。   他出门前分明把空调关了。   关上门在家里仔细转了一圈,他又发现卧室的空调也开着,餐桌上比起他走之前,多了不少东西。   有四五盘温度尚可的年菜,包括一条他点名想要过的醋鱼;煮牛奶的小锅也满满当当的;他根本没准备任何东西的果盘里,眼下装满了一大把一大把的糖果和瓜子。   雷浮潮看得哑然失笑。   这还真是个田螺男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阿婷”的雷~,感谢“喜欢?糖果??”、“三三姻缘树”、“燕反”的营养液~。 第37章 (倒V结束)   那几道年菜雷浮潮慢慢吃到了大年初二的早上,他一个人, 胃口也不大好。   年假休了五天, 期间萧凭一直在微博上隔空喊话, 除夕喊的是“新年快乐”,初一喊的是“亲朋好友串门走动, 一定要少喝几杯啊”, 后来是“推荐几部冒险题材的影片”、“推荐一家过年不休息的蛋糕店”等等。   雷浮潮看得出来这些话统统都只是喊给他一个人听的,况且那家蛋糕店随后也开始每天给他送一份小蛋糕了。   即便如此,在萧凭走了足足一个月以后, 雷浮潮还是耗光了耐心。   他既不清楚萧凭现在身在哪里,在做什么, 也完全联络不上萧凭,打不通萧凭的电话。尽管萧凭给了他一份不接电话的理由,变着花样地关心他, 可他并不是十分需要这种花样。   所以在开窗望到楼下满树桃花、春风拂面的那一天,雷浮潮时涨时退的怒气槽终于还是蓝不压红, 积攒满格了。   他把每日精心保存下来、或干或鲜的三十二朵玫瑰花悉数扔掉了, 把萧凭的手机号码也拖进了黑名单, 然后关断网络, 一心一意地只往工作上扑。   毕竟过完年后,他手头上的事情也的确越来越多了, 比如徐江流,比如陈星、李递的那部片子。   随后一天过去,两天过去, 三天过去……燕白始终没接到过萧凭的询问电话,柳迢他们也没有,雷浮潮估计着,萧凭还根本没发现自己被拖黑了这一点呢。   带着满格的怒气值,未几天,雷浮潮参与了电影《瓦碎》的试镜工作。   从前他没亲眼见过李递,这次一照面,发觉李递不像电话中留给他的印象那样憨,接触起来有点油滑,洞察力也不简单。   两人照面一握手,李递就十分促狭地问他:“心情不好?”   雷浮潮没正面回应,只是笑笑道谢:“跟组的事情,谢谢你了。”   “不客气,相识都是兄弟。”李递人到中年,做着浪子打扮,乍看外表乍听语气都总是模样很洒脱的,“喝不喝冰啤酒?我带了两罐放在车里。”   实话说,雷浮潮还挺喜欢这号人的,结交容易,规矩不多,比较率性。   于是他俩偷偷摸摸地趁着总导演陈星没注意,溜进李递的车里去干掉了两罐鲜啤。   碰罐咽酒的过程中,雷浮潮才把刚刚李递的促狭劲翻出来询问:“先前萧凭代我接电话的时候,你没邀请他出演这部电影吗?我看了看剧本,有两个角色挺合适的。”   这话着实很像是临场举荐,不过李递比他想得还要机灵,只摸摸自己的脸扬眉反问:“他没告诉你吗?”   果然。雷浮潮目光一闪。   “没有,”雷浮潮状若随意地回答李递,“前阵子他忙着去大兴安岭养熊了,我们联系得不多。”   李递:“……”   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李递总觉得在一瞬间有一大团火苗“嗖”地从雷浮潮身上急蹿了出来。   下一秒钟,雷浮潮若无其事地问他:“既定的演员什么时候会进组?我记得陈导有开拍前召集演员讲戏的习惯吧?”   李递沉默了一下。   不是错觉。   随着这个问题,旺盛的火苗已经飘得满天都是了。   ·   打从解决完朱益的问题之后,萧凭这边的事情就进展得极不顺利。   他迟迟查不出陌生号码的来源,自然也就更无法掌握那通电话当中究竟有什么内容了。   可他没办法拽上雷浮潮一起查,直接朝雷浮潮断言他是冤枉的。   说来说去,毕竟酗酒状态下的人有很大的概率表现失常,万一到最后查出那通电话只是一个推销骚扰电话,或是隐藏来源的骗局电话,他就错上加错了。   一来二去,他整个人的状态也变得有些急躁,不怎么好,忙着忙着,一眨眼就来到了三月份。   由于早在年前就敲定了要参演李递邀约的那部电影,再如何不甘心,萧凭也不得不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先行履约。   于是这一天,在试镜点旁,在地下车库阴暗的光线里,在李递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的一刹那——   恰好同时准备下车,想要赶到试镜点去找李递商量商量进组日期的萧凭,就准确地瞄到并认出了雷浮潮扶在车门上的一只手。   没错,萧凭定睛细辨,那是雷浮潮的手,腕表和袖扣他都认得。   萧凭根本没料到雷浮潮也会在这里,连忙一个闪身躲回了车里,而后仔细一想,多半是后来李递成功说动了雷浮潮参影,只是雷浮潮没特地早早告诉他年后的这项安排而已。   糟了。   萧凭很清楚,一旦两人是在剧组里狭路相逢,而不是他主动乖乖回到家,雷浮潮肯定会气得要命的。   但事情比他想得还要紧急一点。   从李递的轿车里握着啤酒罐一迈出来,雷浮潮就笔直笔直地走过了他身边,并且因为他眼下所乘的这辆车牌子有点扎眼,不经意向车窗投下了一眼。   车窗玻璃的颜色不深,登时两人四目相对。   萧凭:“……”   雷浮潮:“……”   猝不及防,雷浮潮当即一个刹步,萧凭心里当即一声国骂。   他一贯不喜欢养车,这辆车是临时问海城借过来方便行动的,早知道就不借这一辆了。   面面相觑了几秒钟,萧凭清晰地看到雷浮潮把眉头一拧,渐渐握起成拳的右手背上青筋直跳,心知不妙,当机立断,马上狠狠推开车门,掌控住主动权,一步踏出驾驶座,掷地有声地冷冷低喝:“雷浮潮!”   饶是雷浮潮正处在气头上,也果然被他搞得一愣,眯起眼睛困惑地沉吟了一下。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萧凭明明白白地知道,只要错过这一刹,紧接着雷浮潮恐怕就要发飙了。   他不怕雷浮潮发飙,但深怕雷浮潮一怒之下和他彻底绝交。   于是说时迟那时快,萧凭“唰”地单膝跪下了。   如他所料,雷浮潮立刻惊呆了,连等在一旁的李递也立刻惊呆了。   “雷哥,我要跟你求婚!”萧凭仰起头宣布。   他成功地把雷浮潮震住了。   整整三分钟,地下车库里鸦雀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来到红娘递这部戏啦,感谢“阿眠”的营养液~。   跟大家打个招呼,周五《毒奶》要入V,从22章开始往后倒V到这一章,届时我会修改章节名做出标注,千万小心看过了的部分不要错买!周五当天会更,不过大概就不是早上六点更了,预估在下午左右。谢谢一路过来天使们的支持,开心地mua! 第38章   空旷的车库里,萧凭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不动, 目光热切, 回声传了很远。   “跟你求婚……”、“你求婚……”、“求婚……”、“婚……”。   场面一度非常宁静。   三分钟后, 李递率先回过神来,不明就里地、满怀迟疑地、稀稀拉拉地试探着鼓了几下掌。   雷浮潮这才也回过神来, 心下还有点茫然, 胸口有点发热。   当然了,他又不傻,他百分之百肯定萧凭这一出只是个新的小花招, 否则萧凭手上不会连一朵花一枚戒指也没有。   于是萧凭就听见雷浮潮阴森森地从牙缝里挤字问:“你想就这么糊弄过去?”   萧凭无所畏惧,继续眼巴巴地仰头望着雷浮潮。   真求婚是不可能真求婚的, 他肯定不会让雷浮潮遭遇这么寒酸的求婚,万一雷浮潮当真答应下来了,日后他也必定会主动重新补上一场正式的求婚。   但他不相信, 依雷浮潮的脾气,之后还气得下去。   他猜测得没错, 反应过来以后, 雷浮潮已经找不回刚才勃然大怒的感觉了。   甚至近距离面对着面, 他发现这段日子萧凭恐怕过得也不太好, 黑眼圈明显,眼神委屈兮兮的。   沉默片刻, 雷浮潮后退了一步,不置可否地转而说:“我还有事要办,你先回家。”   萧凭权衡着分寸得了台阶就下, 丝毫也不废话,连连点头,只问了一句:“你几点钟回来?我煲条鱼等着你。”   “过几天。”雷浮潮淡淡说,“我晚上九点有一趟飞机。”   萧凭微微一怔。   雷浮潮没理会他的反应,只管抛下一句:“再跑一次,你就永远别再回来了。”便大步转身走开了。   口吻里还是有些余怒的。   察觉到这一点,萧凭只好目送他和李递并肩离开,自己乖乖地回到家里去了。   一个月不见,家里的摆设用具没什么大变化,只是他留下的东西都被收进了不会蒙灰的地方。   萧凭着意检查了一遍放药的抽屉,瞧见里头好好地备了雷浮潮常用的各种药品,心里十分欣慰,又打开冰箱,冷不防瞧见冰箱里冻了一大批他喜欢吃的荔枝冰棍。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才哭笑不得地明白过来。   雷浮潮多半是以为他直到入夏才会回来了。   他这么想着,转身却又在茶叶格间瞄到了几包荔枝红茶,不禁脚步一顿。   雷浮潮了解他的习惯,在夏天他是不喝茶的,看产期,这几包茶叶应该是给春天的他准备的——如果他在春天就能回来的话。   这样说来,很可能在冬天、尤其是年夜前后,雷浮潮也给他准备了礼物,只是那时候他爽约了而已。   萧凭泡开红茶,坐下来喝了一口,心里既不太是滋味,又有些痒痒的。   想了很久,他倒在沙发上,比起手势,向自己的脑门开了一枪。   他得尽快搞定雷浮潮,筹办一场真正的求婚,把雷浮潮弄到手才行。   否则这颗心就快要痒化了。   ·   晚上九点十分,雷浮潮登上去佛州的飞机,落地以后休息了一会,就按照计划开始了行动。   对于这个计划,他其实没有多大的成功把握,不过它也几乎没有风险。   计划是:在萧凭生父生母的清晨散步必经之路上,雇一名外表柔弱的游泳健将“跳河自杀”,随后他立即“跳河救人”,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两位老人,询问他们能否帮他照看有着钱包和护照的外套。   同为华人,也许事后还要一起向警察说明大致的情况,事情又是件升好感的事情,要攀上关系就不会太困难。   雷浮潮一直清楚萧凭的出身不简单,杜家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豪门,不过他没有任何商业背景,也没打什么歪心思,固然有一点点紧张,总的而言,还是丝毫也不心虚的。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为了尽可能地保证计划成功,他不止调查了杜先生和杜夫人的行动路线,还在酒店里给游泳健将讲了戏。   游泳健将眨巴着一双清纯柔美的大眼睛问他:“你是一名演员?”   雷浮潮:“曾经是。”   游泳健将:“那这样好吗?你的目的不是要让那对夫妇对娱乐圈的人改观吗?等我爬上岸来,就装作一下子认出了你,不顾一切地先朝你要签名,你态度低调,温柔地讲一讲‘如果我能稍微让你觉得这个世界没那么糟糕,我当然随时乐意签下我的名字,哪怕是签给死神’之类的台词,怎么样!”   雷浮潮:“……不行。”   游泳健将很不甘心:“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剧本很苏啊。”   雷浮潮:“……”   雷浮潮简直有点怀疑她是萧凭失散多年的亲妹妹,他们俩钟意的剧本风格似乎浮夸得如出一辙。   “总之不行,”雷浮潮全力否定,“你演好最基础的部分,保证好自己的安全就可以了。”   事情进展得比他想象中要顺利。   次日清晨被雇来的女孩悲哭数声,“扑通”跳河时,正在悠闲散步的杜先生和杜夫人双双愣了一下,与周围的其他几名路人一样,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因   为精心挑选了走位与站位,当雷浮潮冲近来甩下外套的时候,杜夫人不疑有他,马上一口应下了保管工作,并且在随后丢给杜先生一个信赖的眼神,一把将自己的外套也甩了下来,箭步冲向了河水。   “……”这一点雷浮潮可万万没想到。   结果他和身体倍儿棒的准岳母合作把游泳健将捞了上来。   三人湿漉漉地一上岸,在游泳健将的朦胧泪眼中,雷浮潮还没开口,杜先生便抱着两件外套友好地开口问:“我家就住在附近,你要和我们一起去换一身衣服吗?”   就这样,雷浮潮在佛州逗留了四天,砸下了一半积蓄,期间使出浑身解数,把自己从小到大听过演过看过的所有刷陌生人好感值的方法全部用了出来,终于,临别时,杜夫人兴致勃勃地握住他的手讲:“今年我们或许也会回国的,朋友,期待再会。”   雷浮潮默默地收下了这张朋友卡,心情复杂。   兜兜转转回到国内时,又是细雨纷飞的夜晚。抱着倒头就睡顺便直接解决倒时差问题的心态,雷浮潮特地选了晚上抵达S市的航班,没有告诉谁来接机,只是在落地以后给萧凭发了条短信作为招呼。   然后在开门回家的第一秒,他就被萧凭吓了一跳。   窗外正在淅沥飘雨,萧凭怀里抱着一大束红玫瑰,搬了一张小矮凳坐在玄关的正对面,一听到他拧开锁芯迈进来,就抬起头灿烂一笑,眼睛里写满了迫不及待和“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花束的包装纸上有一些水珠,萧凭的衬衫上也有一点湿痕,雷浮潮可以想象,他多半是收到短信之后忙匆匆地跑出去买花了,刚回来不久,因为跑得太急没打好雨伞,斜斜淋到了一路雨水。   雷浮潮默然把自己手上的长伞插进伞筒里,没有说话。   萧凭也不生气,整个人像从小矮凳上弹起来似的,一手搂着花束,一步跳到了他面前,拿另一只手接他的行李包。   “雷哥,”萧凭高高兴兴地问他,“我记得你喜欢玫瑰花,红色的可以吗?”   “你可以养着。”虽然没有接花的打算,不过雷浮潮还是这么说了一句。   他自认为这句话说得没有哪里不妥,作为含怒之下的谢绝也算寻常,没料到萧凭登时笑容一收,他就也跟着眉头一皱。   “怎么了?”雷浮潮皱眉问。   “你感冒了?”萧凭皱眉反问,“鼻音好重。”   原来是为这个。   雷浮潮吸了吸鼻子,随口回答:“没事,游了个泳。我要去睡觉了。”   萧凭不理解他说的游泳是什么意思,一脸困惑地思索了一下,没琢磨出来答案,就暂且不琢磨了,转而卷起袖子提议:“吃药了吗?我去给你煮一锅姜汤?”   “不要,我要睡觉。”雷浮潮摇了摇头。他整个白天没睡,眼下是真的困得要命。   捂在被子里好好睡觉也不失为感冒时期的措施之一,但落在萧凭耳朵里,雷浮潮这派态度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雷哥。”萧凭想了想,搁下玫瑰花束,认真地叫住雷浮潮说,“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雷浮潮方才走到卧室门口,闻言驻足瞧了他一眼,发现他依然皱着眉头。   “嗯?”雷浮潮问。   “你要尽力不生病,要吃药,要及时去医院做检查,感冒了要喝姜汤,胃痛了少喝酒局……”萧凭严肃地掰着手指一条条说,“总而言之,你得对自己再好一点,为了别人做什么都不值得,保护自己才最重要。”   尽管他讲得面孔严肃,但雷浮潮听得有点好笑,差点想脱口问问他:难道为了你也不值得?只是终究咽下了话头没问。   “行,我心里有数。”雷浮潮只口气平淡地回他。   “那我去给你煮一锅姜汤。”萧凭马上说,接着不等他答应或是拒绝,抢先一溜烟钻进厨房里去了。   厨房的门一掩上,雷浮潮看了看磨砂门上萧凭的影子,看了看窗外的雨丝,又看了看倚放在墙上的玫瑰花束,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偷偷弯下腰抽走了一枝玫瑰花。   花茎被花店处理过了,干净无刺,雷浮潮悄悄迈进卧室,躺到床上,把这朵花携进了被子里,自己也钻进被子里,打亮手机屏幕,暗暗地对着它出了一会神。   雷浮潮确实很喜欢玫瑰花,当然尤其喜欢心上人送的玫瑰花。   只抽走一朵,萧凭应该是绝对发觉不了的。   其实就算萧凭不说,通常而言,他也会尽量注意自己的身体,只不过这次单单是一场小感冒,他吃过药了,也没发烧,就觉得没什么喝姜汤的必要。   但萧凭一向很信任热姜汤对于感冒的效力,既然他已经去煮了,雷浮潮是打算等一等他的。   可惜没等待成功。   萧凭快速煮好姜汤,端着碗推门走进卧室的时候,发现雷浮潮好像已经睡着了。   之所以只是好像,是因为被子外头根本看不见人,连一根手指都看不见,只能看见被子里安安静静地缩着一团什么。   萧凭放下汤碗,试探着掀开棉被的一角,低头朝里面看了看,手机还没有熄屏,他看见雷浮潮切实已经闭眼睡着了,可能是奔波途中累着了的缘故,此际眉头略搅,右手中松散地握着一朵新鲜沾有雨气的玫瑰花。   萧凭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原地无奈了半晌,他最终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过,又轻手轻脚地将被子盖了回去,把床头灯调暗了一点。   “晚安,撒娇怪。”他小声说,语气里全是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sunshine”的雷~,感谢“碎冰梅子汤”的营养液~。   开这篇文之前就跟女票感慨过,骚的是在谭少以为他们俩六十岁都不能好上的时候,实际是进剧组之前他们俩就已经住在一起了哈哈。此外,在那边的视角里,重相逢时杜夫人根本并没有排斥娱乐圈人物,并且一眼认出了萧凭,两次谭少还都很诧异来着~。 第39章 (捉虫)   第二天早上雷浮潮刚睁开眼睛,嘴唇间就被塞了一只春草莓, 萧凭在他视野上方飞快地得意一笑, 闪身下了床, 仿佛刚才喂给他的不是草莓,而是一颗小炸弹一样。   昨晚太困了, 直到这时, 他才有了一点萧凭回来了的真实感。   日光花花地晃眼,雷浮潮拿牙齿叼着那只草莓,眯着眼睛微微转头打量萧凭。这一觉他睡得不错, 发酥发到了手指尖,一时没运起力气咬破草莓, 萧凭便越笑越开心了。   “今天周六,你不加班吧?”笑够了,萧凭俯身问他。   花了一会工夫, 雷浮潮才使劲咬破草莓,让甜酸的草莓汁在口腔里炸开。   “嗯。”雷浮潮回答。   “那就好好躺着, 今天很冷。”萧凭说着伸手掖了掖他的被角, 转身出去了。   雷浮潮目送他走出卧室, 独自又蓄了一会力, 把自己滑进被子深处,定睛找了一找昨晚偷来的玫瑰花。   夜里他睡着睡着就变换姿势冒出被窝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不小心把花压坏。   稍微寻觅一下,雷浮潮就在与昨晚差不多的位置摸到它了,为免不慎让萧凭发现, 他立刻拉开床头的抽屉把它妥善地藏了进去。   刚刚做完这件事,他就听到了萧凭回来的脚步声。   萧凭是掐着时间回来的,继续装作什么也没发现过的样子,只摇摇手上的毛巾朝雷浮潮说:“擦擦脸,然后再躺一会。”   今天阳光很好,但现在时间尚早,还不到七点,早春下过雨的清晨,风总是有点寒意的。   雷浮潮瞥了窗外一眼,没拒绝,懒洋洋地抬手去捉萧凭递来的热毛巾。   但萧凭没交给他。   萧凭虚晃了一下,把右手绕过他的手,自己在床边坐下,胡乱用毛巾在他脸上抹了一抹。雷浮潮被他搞得直闭眼睛,过了一会才一把抢过毛巾,慢悠悠抱怨:“我的鼻血都快流出来了。”   这下子萧凭搔了搔头,只好让他自己来了,这种活五年来他只在先前雷浮潮某次住院的时候做过,下手可能是生疏了,不太控制得稳轻重。   于是雷浮潮自己仔细擦了一遍脸,理直气壮地窝在被子里玩起了手机。   前两天,萧凭在香境拍的《招财公主》开播了。   早在上个月月末,网剧《招财公主》就开始正式宣传带有萧凭参与的内容了,虽然正片还没有播出,不过全部选角已经官宣无疑。   当时很是血雨腥风了一波,许多人都发言嘲讽萧凭最近果然是在炒热度,也有不少鸡贼媒体下场,纷纷挥笔感慨:“他,昔年几乎问鼎影帝,如今却只能落寞在观众视线外”、“从影帝到N线网剧配角,是非成败转头空!”、“细数娱乐圈中那些高开低走的老面孔”……   萧凭是根本没把心思放在这事上头,理也没理,放任自流了。   雷浮潮倒是一直留意着,不过他清楚《招财》剧组在预开播前需要这一波黑红的流量。彼时离正片上线的时间差得其实也不多了,他看得出来,这是对方在可容忍的范围内牺牲了利益减少操作、给萧凭面子,所以只稍微处理了一些说话实在太难听的大V,返还了这几分情分。   事到如今,只要不找出万钧大锤来一举做出逆转,过往的黑料包就是萧凭怎么甩也甩不掉的,似真非真的澄清比沉默更加致命,还不如趁机在圈子内保住关系,朋友不论高低,多交一个是一个。   从前萧凭常常不太会做人,眼下连面对黑料的心态都变开阔了,说真的,雷浮潮挺欣慰的。   欣慰里他滑着手机,开始悄悄搜索收割萧凭在剧里的截图,也顺势看见了几个主角的演员粉在吵架。   其中掐得最厉害的是赵步荣粉和徐麟粉。   赵步荣的粉丝觉得徐麟演的男主角是草包一个,人设垃圾,演技也就一般般。   徐麟的粉丝觉得赵步荣演技着实太烂,据传还是托关系进的组。网剧托关系进组简直闻所未闻,人设不错有什么用?还不是诠释得稀烂?   总之抱着这样简单的中心思想,双方粉丝大战了八千回合,从广场掐到话题,从微博掐到论坛,最后萧凭莫名其妙地得了点便宜。   一部分普通剧粉在吃瓜数阵后,不约而同地发表感慨:“只谈演技的话,准影帝毕竟是准影帝啊,随便几   个动作就是整部剧的演技天花板,鲸了鲸了。”   这发展真是意想不到,雷浮潮看得直乐。   至于徐麟,雷浮潮心里清楚,徐麟本人心里也清楚,他肯下苦功,态度好学,在未来赵步荣是绝对完全没法与他相提并论的,于是雷浮潮只管私聊安慰了他几句,没多说什么。   他聚精会神地刷微博的工夫里,萧凭就坐在他旁边翻看指导书。   萧凭可不清楚雷浮潮拿着手机在刷什么,只是偶尔将视线离开书页瞄瞄雷浮潮的时候,发现他一直翘着嘴角在笑,不知不觉放下书来,起了点坏心眼。   因此雷浮潮正卷着被子刷话题刷到一半,耳朵就听见背后萧凭轻声叫他:“雷哥?”翻身一看,嘴边立刻又被递了一只洗好的小草莓。   雷浮潮定睛一望,萧凭抱了整整一碗草莓进来,自己吃几粒,不时给他喂一粒,模样似乎随意得很。   他那种一回到萧凭身边就变得想黏人又没力气的怪病重新犯了,想来想去,到底没拒绝。   “谢了。”雷浮潮说。   萧凭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揪掉草莓蒂,接着喂了他一颗。   这批草莓口味很好,大部分都甘甜可口,吃一点就能让心情惬意多一点,雷浮潮留意观察了几眼,见萧凭自己也仍然在吃,渐渐地便不观察了,莓来张口,专注存图。   但看也不看、莓来张口是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一心二用地断断续续吃了几颗以后,新草莓来时,雷浮潮照例把眼睛黏在手机上,张口咬了一咬,忽然感到不对。   他怔了一下,目光一偏,才发现这一回含在他牙关里的不是春草莓,而是萧凭一根蜷了起来的手指。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萧凭马上轻轻一戳他的舌头,敏捷地抽走了整只手,表情无辜地拈起下一颗草莓解释:“我走了个神,忘记拿了。”   信你才有鬼。   雷浮潮硬生生被他给气笑了,一支身坐起来盯着他冷声问:“萧凭,你是不是真的欠教训?”   萧凭一惊,他都已经做好雷浮潮再次装鸵鸟的准备了,没想到气急败坏之下,雷浮潮竟然没有。   “是!”萧凭当即大声回答,“我特别欠教训!”   “……”雷浮潮话头一堵,顿了一下,才皱眉重申道,“我说过了,我是不会对你负责任的。”   “没关系,我情愿,”萧凭依然神采飞扬的,“我好喜欢你。”   他说话的口吻十分顺理成章,雷浮潮又噎了一下。   假如说刚刚被撩拨起来的时候,自己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干脆把萧凭给办了的冲动打算,现在雷浮潮是基本上彻底冷静下来了。   真心、好意和为人的原则一样,全是不能用来随手玩玩的东西。   况且他从来不擅长招架、也招架不住这种开诚布公的示爱,这种感情坦然直白得仿佛连半丝阴霾也没有,一旦接受了,就应该全盘珍惜,回以同样的坦然直白;他暂时接受不了,也不想在其中添上缺憾,就只剩下了躲避逃跑的份。   雷浮潮独自深呼吸了两次,慢慢压下胸口的火气,刚要开口再劝萧凭两句,萧凭先行察觉出了他神色里的意思,立刻一把拽住了他的手,低头半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他的无名指,舔了舔唇尾,顺着他的指骨轻轻亲了一下手背。   “扯平了。”萧凭郑重其事地说。   雷浮潮一时哑住了。   两人默然对视了长达十秒钟的时间,随后萧凭胸有成竹地掀开被子,指着雷浮潮的小帐篷猖狂发言:“你看,换成你你也会支帐篷,你就打算放着我不管吗?”   雷浮潮听得眼前一黑。   而萧凭还在继续振振有词地阐述他的歪理:“勾引人当然是要善后的,雷哥,你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雷浮潮听不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抓近了萧凭的领子,萧凭马上话音暂停。   四目相视中,过了几秒钟,萧凭才认真地说:“要不是你咬我,我就不会硬了。”   掷地有声,不过如此。   雷浮潮:“……”   雷浮潮:???   他是自愿咬下去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醍”和“剃刀之爪”的地雷!感谢“萧清月”的营养液! 第40章   一分钟后,萧凭被提溜着后领子拎到了浴室里。   是真的提溜, 双脚基本离地的那种。   他都不知道时至今日, 雷浮潮那副身体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登时一声都不敢吭了,顾忌着雷浮潮的腰伤也不敢挣扎, 落地才开始动弹。   把浴室的门狠狠关上, 雷浮潮就扶着后腰喘着细气停下了,右手却没松开他,一把将他推到瓷墙上, 用另一只手飞快地扳开了淋浴头。   “不许动。”察觉到落地后萧凭有点想跑,雷浮潮使劲按了按他的脑袋。   脸贴着壁砖, 萧凭在心底暗暗吃了一惊。   什么?他都已经做好失败重来的准备了,没想到雷浮潮是想玩点野的,直接在浴室解决?   可以, 这倒也挺符合雷浮潮的风格,又骚气又省事, 事前事后都能够在浴室里尽快把身体冲干净。   萧凭将信将疑地屏住了呼吸, 一动没动, 没错, 果然,如他所料, 雷浮潮紧接着就凑到他身后来,按着他的肩膀解开了他的裤腰带,气息轻打向他的耳垂后, 时弱时强,手臂缠贴上他的腰身,指掌向下……   虽然萧凭不太喜欢这种被别人脱裤子的感觉,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既然雷浮潮喜欢,那就随雷浮潮去吧。   萧凭听话地没动,哪怕他的底裤上印的图案是忍者神龟,换在平时,免不了被雷浮潮暗笑两声。   虽说是不喜欢这种感觉,但萧凭一颗心仍然突突地跳,毕竟喜好归喜好,冲动归冲动,这可比咬手指暧昧多了,他不可能忍住毫无反应。   于是他的小兄弟越来越往上抬头,人越来越意乱情迷,眼前小星星直闪,呼吸完全没了节奏,牙关紧咬,心说雷浮潮再不开始上他,他就快忍不住要摁住雷浮潮上了。   直到忍者神龟颤巍巍地坠落下来之后,随着雷浮潮的一声低叹,萧凭喉头一动——   就感觉到一阵强烈冰凉的水流“唰”地从天而降,一举浇熄了他的满腔期待,浇冷了他的浑身热情。   萧凭:“……”   萧凭低头默然看了看自己的小兄弟,又看了看眼前的淋浴头,再回头看了看雷浮潮。   “出去。”雷浮潮冷静地指挥他,接着扯近淋浴头转而开浇自己的帐篷了。   “哗啦哗啦”的水声中,萧凭看清他是和着衣服淋的,眼神里还充满了“小浪蹄子你休想对我图谋不轨”的谴责,只好提上裤子蔫巴巴地出去了。   咣,浴室门也无情地关上了。   门一关,雷浮潮略微松了一口气,跌坐到浴缸里干脆洗了个澡。   他头疼得很,萧凭好像一天比一天更嚣张了,然而他对此毫无办法,非但毫无办法,似乎还一天比一天更倾向束手就擒了。   仔细地冲掉身上的浮汗和心里的情绪,雷浮潮才慢慢起身,擦干水珠穿上衣服,一出浴室,冷不防撞上了萧凭和一件白婚纱。   ……白婚纱?   没错,雷浮潮定睛一看,萧凭手里提着一件眼熟的白婚纱,正在全身镜前扭来扭去,婚纱的款式很老气,像是上个世纪的风格,棱角娟秀,蕾丝轻薄,版型蓬松温柔。   雷浮潮:?   哪里来的婚纱?   他只困惑了几秒钟,萧凭就发觉他了,一下子转过身来兴冲冲地告诉他:“雷哥,你还记得吗?这是拍《露水之夜》时用的那件婚纱,我把它买过来了!”   雷浮潮并不清楚萧凭把它买过来要干什么,也不太乐意想。   “谁穿?”雷浮潮失笑问,“你穿?”   “我不穿。”萧凭立刻否决,语气颇为大义凛然,“我们可以打赌,谁输了谁穿嘛,很公平的。”   说着话萧凭就伸手把婚纱往雷浮潮的肩膀上比了比。   这件衣服是当初拍戏时《露水》剧组根据他的身量做的,固然现在他和雷浮潮的身高几乎持平,那时候却比现在要矮一些,不比量一下,萧凭不确定尺寸到底合不合适雷浮潮。   其实要说他一定想看雷浮潮穿婚纱,倒也没那么想,雷浮潮很好,原本的气质他就很喜欢,但是当年因为演戏需要,雷浮潮可是看过他穿这玩意的,想想萧凭就很不甘心。   这不属于恶作剧,属于昔年的直男之间的仇恨。   看他这套操作,雷浮潮就知道他肯定已经做好出老千的准备了,当下连“赌什么”三个字都懒得问,立即皱起眉把他的手往回推。   两人你一来我一往地把婚纱夹在中间互相谦让了三百个回合,突然之间,毫无预兆地,“咔哒”一声,玄关外的防盗门被打开了。   随后燕白带着悠悠闲闲的表情、哼着小曲从门外走了进来。   此时此刻,白婚纱正被萧凭紧紧贴在雷浮潮的肩线上,两人的站位离全身镜不远,看起来活像是在普普通通地试衣服似的。   歌声戛然而止,燕白僵住了。   三个人一齐僵住了。   之前萧凭忽然不告而别,燕白得知以后,觉得这个冬天雷浮潮进医院的次数未免有点多,便不太放心。   两人家住得近,往日雷浮潮独自在家、太不舒服的时候也常常是托他来帮忙的,就暂时给了他一把钥匙。   今天燕白是打过招呼,来取落在他家的一件东西顺便归还钥匙的。   但。   此情此景。   不大对头。   燕白略一呆滞,暂时放弃了取东西,只是举起双手,缓缓把钥匙放在鞋柜上,扭头退了出去。   “砰!”燕白还用力带上了门,隔着门,余下的两个人也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一阵逃饥荒般的急促下楼声。   五秒钟后,雷浮潮的脸色完全变了。   六秒钟后,雷浮潮单方面开启了一场冷战。   作者有话要说:燕白:……打扰了,告辞。   感谢“sunshine”的雷~。 第41章   冷战一直持续到了进组的日子,这一次雷浮潮的态度很坚决, 没有轻易消气。   坚决不消气的表现包括但不限于——   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 被萧凭披衣服时一旦惊醒就扒着眼皮不睡了;   看到萧凭在对着镜子琢磨剧本、已经练习了很久时, 起身去切几片蜜瓜,再佯装自己刚刚切完就不想吃了;   下定决心不吃萧凭做的饭以至于险些绝食, 最后在后者好话说尽的情况下勉为其难地吃了。   萧凭对此无话可说。   人到三十怄起气来, 真是比小孩子还幼稚几岁。   进组日雷浮潮依然寒着一张脸,主动开口说了近些天以来的惟一一句话:“萧凭,我不跟你一起进组。”   “那怎么办?”萧凭坐在行李箱上托着脸忍着笑问他, “我们从同一个起点出发去同一个目的地,要兵分两路吗?”   这听起来的确怪怪的, 于是哑然一下之后,雷浮潮立刻撒谎:“我有事要办,得回传奇一趟, 本来就不和你同路。”   萧凭长长地“噢”了一声,大幅度地点了点头, 看不出信了没有。   雷浮潮也不再管他信与不信了, 只管拎起小行李包大步出门。   说起来, 他自己收拾行李时, 无论是出国还是进剧组,几乎一向都是一个包就能解决的, 倒是上回去香境,萧凭帮他打包行李时杂七杂八塞了一大堆,什么指甲刀什么颈枕, 甚至有一个微型除湿器。   可多年以前,萧凭也是习惯一个包解决的,两人一起仅带着两根牙刷上山拍戏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想到这里,雷浮潮不禁朝萧凭和他的行李箱多看了一眼。   “怎么了?”萧凭一直拿眼睛追着他的眼睛,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雷浮潮没回答,只是把手揣进裤袋里握住了车钥匙。   萧凭便也不追问了。   电梯门一开,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公寓楼,萧凭刚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打算一个人叫车去机场,拉杆箱就被雷浮潮用鞋尖勾了一下。   “上车。”雷浮潮冲他说。   萧凭眼睛一亮,麻利地横起行李箱一把塞进后备箱,只眨眨眼的工夫,人就坐在副驾驶上了。   关上车门,他忽然发现雷浮潮把那颗小太阳行车吊饰撤掉了,换成了一只高举机关枪得意坏笑的黑色兔子,心里顿时有点郁闷。   “雷哥,那个太阳你已经不喜欢了?”他问。   “挂脏了,拿去洗了。”雷浮潮言简意赅地解释。   萧凭的心情这才好了一点,不过以防万一,还是问了问:“这兔子是你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   然而雷浮潮不肯理会他了。   这只兔子确实是别人送的,阮玉送的。   “潮潮啊,你要小心。”送兔子时阮玉意味深长地这么嘱咐他。光是回忆回忆她当时的表情,雷浮潮就觉得哭笑不得。   萧凭不明就里,却或多或少依然有一点郁闷,支着下巴发了一会呆,默默地开始刷微博。   巧得很,没几秒钟,他就刷出了陈健谈语焉不详的一条好友圈可见博。   陈健谈:“兔子是真的赚钱,即使给艺人找个金主,钱也落不到我头上,希望兔子这种情况多发生一点哈,拜财神。”   这条微博底下有柳翩的评论。   柳翩是他和雷浮潮的前经纪人,现在早已转行不做经纪人,改做演员了,但当年交接工作时她和陈健谈有所交际,一直保持着面子上的互关关系。   柳翩为人比较清高,这么久了,萧凭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和陈健谈进行实质性的互动。   柳翩问陈健谈:“兔子怎么了?你没把他卖了吧?”   陈健谈回复:“不敢不敢,举头三尺有眼睛。何况兔子现在也变机灵了。”   萧凭看得十分疑惑,但疑惑不出个结果,又不好贸然去问陈健谈,只好暂时按捺下去茫然,继续刷微博了。   刷着刷着他又看到徐麟这两天也发了一条兔子相关的微博。   徐麟:“晚饭后和一个朋友聊天,朋友就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安慰了我很多,我说没关系,我连一粒米也没少吃,小白兔不是都还在活蹦乱跳吗?”   萧凭一头雾水,直觉这不是单纯的巧合。   不过徐麟和他不算太熟,是雷浮潮的粉丝,他也不好意思冲上去问,努力忍了忍,终于在朱益金主梅先知的微博前破功了。   梅先知:“中山东路的那家法餐厅味道不错,鹅肝极妙,我这颗被兔子吓得半死不活的心总算是又活过来了。”   萧凭忍无可忍地给他评论:“兔子是谁?”   几分钟之后梅先知就甩出来一张战战兢兢,的表情回复了他:“是你啊。”   ???   萧凭迷茫发问:“为什么是我?”其实他更想问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叫,柳翩跟陈健谈、徐麟跟梅先知彼此之间似乎都没什么交情吧?这心有灵犀不点名就知道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啊?他连颗兔牙都没长过。   他心里逐渐浮出了一个猜测,但不敢直接相信。   梅先知毕竟也不愧是个做总裁的人,说话不拖泥带水,见到萧凭问出一个先置问题,就一口气把什么都回答了。   “因为雷浮潮背地里时不时叫你小白兔啊,”梅先知告诉他,“所以朱   益也这么叫,我只知道你的大名和这个外号,所以就……”   谁能想到这样也会被萧凭找上门来呢?梅先知感到很委屈。   萧凭:“……”   萧凭抬头瞄了一眼那只随着行车而晃晃悠悠、坏笑不改的威风黑兔子,拒绝承认自己心底其实还挺美滋滋的。   这不成,他决定给雷浮潮也取一个类似的绰号作为报复。   苦思冥想了半天,他终于发出了一条报复博,随后放下手机,面色凝重地想要找雷浮潮谈一谈话,质问一下雷浮潮怎么给他一个大男人取这么软的绰号,扭脸一瞧,却看见雷浮潮样子不太对劲,眼睛发红,似乎显得没精打采的,一只手断断续续地离开方向盘直揉太阳穴。   恰好赶上一个红灯,把车一停,雷浮潮就立刻低了低头,转过眼来回视他,脸色暗淡音量不高地问:“你方便开车吗?”   “当然没问题。”萧凭赶紧抛掉质问,匆匆弹开了车门。两人快速交换了座位,各自坐定,他才接着劝:“你是不是感冒没退全?睡一会吧。”   这几天雷浮潮一直恢复得还不错,一点点发烧的迹象也没有,他就几乎忘掉雷浮潮眼下的免疫力有多差了,误以为一场小感冒没什么了不起的。   雷浮潮自己显然也对自己有了错误的信心,在春寒料峭的温度里没开车内空调。   萧凭一边问着话一边紧急拨开了空调,指望能够亡羊补牢,凑合让雷浮潮接下来舒坦一点。   “注意身体!”他无可奈何地轻声批评。   对于这番举动,雷浮潮看在眼里听在耳边,憋住了没好意思告诉萧凭,其实他的感冒前天就好了,速度快得直接破了五年来的纪录,于是昨天一开心,他就半夜间爬起来偷喝了五盒冰橙汁。   因为心虚,雷浮潮默默地靠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话也不说了,半闭着眼睛装死。   这件事突然让他记起了十一年前他和萧凭的一次吵架。   尽管次数不多,但他们当然也吵过架了,每一次各有各的原因,那一次也是几盒冰橙汁惹的祸。   当时他犯着胃病,但特别特别想喝一口橙汁,而橙汁不冰怎么喝?   于是他就悄悄喝了,结果意外被萧凭抓到现行,两人大吵了一架。   一则那时候他们还不够熟悉,交情还不够深,对于对方的性格不够了解,二则那时候他们的性格本来就都较现在尖锐一点,人在年轻时,三言两语也容易摩擦走火。   雷浮潮自我决断惯了,骨子里一贯是“没钱住院也不会向家里开口”的脾气,更别提普通朋友了,在还没开始依赖萧凭时完全不想接受他的照顾或者督促;   萧凭在生活中也还有一点小少爷作风,不理解自己出于好意和关心唠叨几句,语气重了点,怎么雷浮潮就不开心了,一般人想得到这样的待遇还八百万都求不来呢。   总之两人大吵了一架,彼此都相当生气,雷浮潮丢出过一句:“既然不是我本人,就别入侵我的生活。”萧凭从善如流地回过一句:“好啊,从今以后,就算看见你躺在街上我也不会管你了。”   后来没两天,两人不约而同灰溜溜地反悔了,无聊时会偷瞄对方的手机屏幕,下载同样的游戏玩;分头吃饭时会故意选择对方更喜欢的饭馆,指望偶遇;一凑到一起就会不停地拿眼角偷看对方,被发现了马上装作发呆。   最终雷浮潮买了一盒新胶卷,在一天早晨邀请萧凭合照,两人肩并着肩冲镜头微微一笑,就莫名其妙地双双消气和好了。   早饭时间萧凭还灵机一动,顺手喂了雷浮潮一颗圣女果,从此开启了雷浮潮喂流浪猫狗,他喂雷浮潮的漫长生涯。   再后来雷浮潮建立了一个相册,命名为“我的生活”,里头放放每餐随便拍的食物,放放做满笔记的剧本,放放周末晚上的星星,放放新买的衣服,放放萧凭——萧凭是当中惟一的活物;   萧凭也没逃过一场打脸,不但继续管了下去,还十分执着地想要管雷浮潮一辈子了。   这么一想,雷浮潮才想起来,最初萧凭批评他的口气可远远没有现在这样温柔,与其说是萧凭不那么在意他的作死了,不如说萧凭真的已经把他的脾气完全摸透了。   真是一只黑兔子。   雷浮潮轻轻瞥了一眼萧凭,看出萧凭仍在不时用余光瞧他,便挺了挺后背,摆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沉声提醒:“开车看路。”   萧凭抿了一下嘴唇,没有反驳,乖乖直视前方了,只是讲:“雷哥,既然还在病着,你不适合回传奇忙工作,我买了两张机票。”   “……”虽然有点无语,雷浮潮到底还是默认了。   “我是真的很担心你。”大概是怕他胡思乱想,萧凭紧接着补了一句,“不是只想黏着你。”   “谢谢。”雷浮潮想了想说。   这句话他说得很认真,听出其中的保证意味,萧凭的表情稍微放心了一点,不再续劝了。   雷浮潮也慢慢卸掉刚才摆出来的那副清醒样子,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蜷起身体歪靠着椅背,开始网瘾日常。   才刷了没几下微博,他冷不备刷出了不到十分钟前萧凭发的一条新微博,算时间,就在他们俩交换驾驶座之前的一小会。   萧凭:“纸老虎:‘喵!’”   雷浮潮:“……”   雷浮潮沉吟着侧头直言提问萧凭:“纸老虎是谁啊?”   虽说是提问,但他选择的语速很慢,音调很重,乍一听完全是已经知道答案了的态度。   萧凭愣了一下,下意识多眨了一下眼睛,跟着连忙露出了一个阳光明媚岁月静好的笑容。   “纸老虎加‘喵’,”萧凭信誓旦旦一字一顿地说,“就是外表十分巧夺天工,能让人一眼认出这张白纸做的是老虎,内里则兼具猫的灵活和老虎的凶悍的意思。”   狡辩,这真是毫不掩饰的狡辩。   雷浮潮再度无语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枫雨”的营养液~。 第42章   电影《瓦碎》的主要拍摄地点是在空山影视城,影视城坐落在N市, 环山铺涧, 气温较S市冷些。   雷浮潮睡过了整个飞行时间, 到了影视城一进宾馆,又抖开了被子。   如他曾询问李递的, 陈星有提前召集演员讲戏、让大家一起对戏的习惯, 所以他们来得很早,按时间安排来看,是明后天拍定妆照, 从大后天起集体对戏。   萧凭是不太关心同组演员具体都有谁的脾气,实际上雷浮潮看过名单后, 心情有些微妙。   这部戏女主角的演员是他们俩的前经纪人柳翩,除此以外,还有一名配角的演员算是萧凭的老对头, 叫做程竹。   仇嘛,说有也没有, 只是萧凭的处女作《我属于光》原定的男主角是程竹, 在离签合同临门一步时, 导演偶然碰上了萧凭, 紧急替换了男主角。   那会萧凭还是个没进娱乐圈的素人,程竹倒也算是他认识的第一个演员了, 两人勉勉强强在同一个剧组演完了不同的角色,用萧凭自己的话来说,他叛逆期的滔天脾气都活活被程竹给气没了。   雷浮潮摊在床上, 含着戒烟糖观察了一阵子萧凭。   萧凭显得心情极好,哼着歌在他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把保温杯、袜子一类常用的东西一件件找地方摆好,末了还将垂下来的白窗帘挽了个花,才兴冲冲地停下来喝了口水。   下了飞机来空山的路上,萧凭的样子就兴冲冲的,一直靠着车窗张望外头的山丘。   尽管据雷浮潮所知,他游过的地方不少,赏过的海山不少,但似乎无论看过多少风景,每一次再看时,萧凭都会重新高高兴兴。   想来想去,雷浮潮暂时没提起那些事情。   “萧凭,”他只说,“出去的话带上我,如果我睡着了就叫醒我。”   这话音有点微妙,萧凭听得眉峰一挑,顾不上追问为什么,先追问了一句:“你忘了?这可不是我的房间。”   雷浮潮已经很习惯他如今的滑头了,闻言便从床上支起上半身来,作势要掀开被子下床,嘴上说:“那我去找生活制片商量商量。”   果然,萧凭却还不敢不吃他的滑头,见状马上就老实下来了。   “用不着吧?”萧凭忙说,“我箱子都还在这里,今晚悄悄地住在这里就好了。”   雷浮潮顿也没顿一下,听到这话,一秒钟就倒回了床上。   萧凭:“……”   算了,萧凭哑口无言地假装无事发生过。   已过黄昏,光线朦胧,刚刚他们才抵达宾馆时,天色里还有一点昏黄的暖意,这会早就一片阴晦了,一会约摸要下雨。   雷浮潮躺在床上罩着被子玩手机,没吭声,萧凭低头读了一段剧本,再抬起头来,就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雨如约而至。   山区的大雨中云总是变化千端的,雾也起了,萧凭倚窗外瞰,远山如蒙仙衣,翻涌海楼,美不胜收,可惜这次他没有雷浮潮想得那么有心情了。   从前他很喜欢雨天,现在不喜欢了。   他转回身坐到床边,拄着下巴安安静静地看了雷浮潮一会。雷浮潮没说梦话,没皱眉头,但被他看了足有半个多小时,连一厘米的动作都没挪一下。   萧凭试探着拿手指戳了一下他的手心,他这才在睡梦里隐隐皱了一下眉头,试图翻身,只翻了一点点,像力不从心似的,又恢复了平躺。   萧凭站起来给暖宝宝充上了电。   和雷浮潮一起以合理身份正式进组,已经是很久没有发生过的事了。   萧凭记得,十年前雷浮潮还更“傲慢”一点,总是觉得自己比他大几岁,两个人之间就有什么不同。有些错误明明雷浮潮自己也犯,还需要被他督促着,却偏偏要义正辞严地制止他。   包括譬如大到开罪朱益的准金主们,挖空心思提携一些根本不该提携、毫无结果反受其累的人;小到自己四处拼白酒赚生计,却强烈禁止萧凭学抽烟学喝酒。   一旦当时的萧凭不服气地提出质问,雷浮潮一定会说:“我走过的弯路,何必让你再走一次?走都走了,我走下去就是了。”   那时候两人接触到的出头得罪人的事、应付交际的事,大都是交给雷浮潮来处理的。雷浮潮处理的手段自然也不是天生精明,萧凭在一旁默默地看他惹着过不少火腥,吃下过不少罚招。   平心而论,萧凭一直明白他的意思,一直会暗暗攒足力气在合适的时机试图反过来替他撑伞,但不可能一直服气。   所以在雷浮潮刚刚踏足演艺圈的时候,萧凭十分兴奋,认为自己报仇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雷浮潮一时是个新手,要仰他的鼻息。   两人第一次进同一个剧组的第一天晚上,萧凭就猖狂大笑了出来。   那天晚上他们好像也是在一座山上,他大笑,雷浮潮就笑吟吟地瞧着他笑,夏天山里的蚊子又多又毒,他经验丰富地掏出一瓶花露水给雷浮潮/喷,雷浮潮就当真装作没带的样子,一动不动地让他喷。   然后在半夜偷偷翻出自己那瓶花露水来冰他的脸。   后来怎么着了来着?   噢,对了,后来他从梦里惊醒,气势万钧地教育了雷浮潮一通,告诉他拍戏时睡眠的时间是多么宝贵,明天他们将怎样被导演制裁。   尽管知道演戏很辛苦,但可能是因为那时萧凭正处于年少回血快的状态中,曾经给过雷浮潮什么错误的印象,总之雷浮潮没有完全往心   里去,不再捉弄他了,却也没逼自己全力睡觉。   雷浮潮不睡,萧凭便也不甘心睡着了。他们俩就像两个明知道第二天有早课的顽劣学生一样,有一分钟算一分钟,今晚是绝不舍得乖乖入睡的。   于是萧凭枕着胳膊侧过身埋怨他:“我以前没这个坏毛病,雷哥,万一明天导演骂我有黑眼圈,你怎么赔我?”   “以身相许,以身相许。”雷浮潮回答得特别敷衍,萧凭清楚他那时候还算是个直男。   那一年萧凭对他也还没多少小心思,反应不大,笑骂了几句,就认真扯起了别的话头,问他:“第一次演戏很激动吧?我第一次入镜的前一宿也紧张得睡不着觉。”   雷浮潮闻言马上不开心了,不肯承认自己紧张。   那一晚也有细雨,微弱的月光间,他当时应该看不清雷浮潮的表情,不过也许是回忆之际、他的潜意识靠着他对雷浮潮的了解硬是拼凑出了一个表情,总之他看见雷浮潮嘴唇紧闭,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打着拍子,悄悄冲他翻了一个大白眼。   他一无所知,还在顾自说:“以后我们就可以什么事情都一起做了,还能一起发达,一起出名,一起家喻户晓。”   大概是他这句话无心插柳,达成了顺毛的效果,雷浮潮很快开口回答了,答的是:“好。”黑暗里声音很温柔。   那始终是今生今世,千人万声间,萧凭听过的口吻最温柔的一个字。   回想起来,到如今居然已经有十年过去了。   说怪很怪,说不怪也不怪。比之十年前,萧凭感觉得到自己和雷浮潮在一些方面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其实这趟回来,起初他被雷浮潮吓了一小跳,不止是身体上的问题。   雷浮潮本该早就开始戒烟了;雷浮潮从前处世更风趣一点,没这么郁结;雷浮潮不论耍不耍滑,眼睛里总是很不爱揉沙子的,来一百八十个徐江流和李阔峰,叫他翻一百八十次的车,他的做法也根本不会改,锋尖永远都在。   今天再想,这话倒也没错,只不过事实上雷浮潮翻的不是那种小车,他一摔就把原本那条路上的大半个人生摔丢了。   但尽管如此,所有事情,最后他选择的依然还是跟当年相似的做法,只是多了一段沉默的工夫。   萧凭心里很烦很躁,想要在房间里抽一根烟解解郁闷,可是不行。   这样下去越想越多,越想心情越乱,他不继续回忆了,站起身来回踱了几行步子,给梅先知打了一通电话。   忙音,暂时没人接。   ·   这一觉雷浮潮从六点钟睡到了八点钟,时间不算太久,但拖过了晚饭的饭点。   所以他一睁开眼睛,觑了觑手表,就转头拿目光去找萧凭,看到萧凭还特别听话地坐在他旁边,抱着剧本专心琢磨。   “吃饭了吗?”雷浮潮皱起眉问。   他刚醒,嗓音相当嘶哑,并且急转头时不明显地轻“嘶”了一口气,萧凭注意到了。   “还没有。”萧凭说,“肚子不饿。”   结果他的肚子不够配合,话音刚落就“咕”地叫了一声。   雷浮潮仔细瞧了瞧萧凭,萧凭正襟危坐,模样十分镇定,就仿佛刚刚的声音只是他一个人幻听了似的。   “我不是说你可以叫醒我吗?”雷浮潮依旧皱着眉头,坐起身问,“干吗不吃饭?”   萧凭还没来得及回应他,才张了张嘴,就听见雷浮潮的手机响了。   两人双双暂停了话头,雷浮潮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那一刻,就在那一刻。   萧凭不经意瞄到消息框上对话者的备注竟然是“岳母”。   等等,这也太突然了吧!萧凭惊呆了,前一秒他还在和雷浮潮情意绵绵你知我知,下一秒就让他发现雷浮潮其实……   萧凭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捣得心碎了。   大概是他的表情在一瞬之间变得过于凄惨茫然无助了,雷浮潮尽管拿起了手机,却没在第一时间回复那头的消息,疑惑地先问他:“你怎么了?”   “岳母是谁?”萧凭可怜巴巴地问他,“雷哥,你决定选择别人了吗?”   雷浮潮:“……”   雷浮潮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杜夫人的备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个问题。   不解释多半不行;解释吧,一来萧凭保准会翘尾巴翘到天上去,二来眼下时机还没有成熟,雷浮潮还在努力让杜夫人多对娱乐圈改观改观。   阮玉来的那个晚上,最后萧凭相当落寞地说过一句“要是我妈妈也能这样肯定我就好了”,他还没忘。   快速犹豫了一下,雷浮潮最终抛出了一个说法:“是李递,他QQ名本身就很奇怪。”   萧凭是绝对信任雷浮潮的人品的。   况且他没有李递的QQ,虽然内心一片震惊,感到难以置信,但还是顺畅地相信了。   “原来是李导。”萧凭松了一口气。   被他这么一闹,雷浮潮也没了聊天的心情。   大致浏览了一遍杜夫人发来的消息,确认没有什么重要内容之后,雷浮潮就解释了一句在忙,扣下手机,抓过外套,下床问萧凭:“你想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李递,风评被害中。   感谢“sunshine”的地雷~,感谢“1133566”和“歪歪歪歪你大爷”的营养液~。 第43章   对于空山影视城,雷浮潮和萧凭都称不上熟悉。   萧凭事先打听了一遍这一带靠谱的饭馆奶茶店, 但没打听出什么结果来, 两人在美食街上东看西看, 万分纠结,活像两片被季节的洪流袭击得风中凌乱的秋树叶。   招牌大多是陌生的招牌, 顶多偶尔有几家连锁快餐店, 但既不合他们的胃口,也不合适雷浮潮的胃。   雨势小了一些,但还在丝丝拉拉地下, 一直杵在街面上不是个好办法,雷浮潮朝手心呵了团气, 提议:“要不然还是吃面?面条总不会太难吃。”   “好啊。”萧凭挺赞成的。   于是两人抬脚走进了一家面馆。   点菜时萧凭抬头去看面馆墙壁上张贴的图示菜单,雷浮潮扫了一眼纸页菜单,还没看完一半, 萧凭已经飞快地把墙上的花样浏览完了,立即朝他丢眼神, 目带询问。   “行。”雷浮潮见状点了点头, 推开了菜单。   萧凭便得意一笑, 朝老板说:“一碗鸡汤肉丝面, 一碗手擀刀削面,加一碟花生米, 谢谢。”   老板闻言微微一愣,吆喝了后厨一声,又疑惑地瞧了他们俩半天, 像是在琢磨究竟雷浮潮的哪个动作里能读出来“鸡汤肉丝面”一样,一步三回头。   对此雷浮潮早就安之若素了,只有萧凭越笑越得意,仿佛这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似的。   笑够了,萧凭在桌子对面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忽然又竖起两根手指在桌面上做走势,踢踢踏踏,一直走到雷浮潮眼皮底下,转了半圈,卧倒在桌面上不动了。   雷浮潮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故意装作不明白,问:“天鹅之死?”   萧凭不回答,眼巴巴地望着他,那神态,简直好像他们俩不是隔着一张桌子,而是隔着一条银河和两片峡谷似的。   对峙半晌,萧凭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很快就从两颗小星星亮成了两只小太阳,不知情的,还以为雷浮潮已经答应他什么事情,而不是婉拒了。   终于,雷浮潮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口说:“可以。”   萧凭马上以空间折叠般的速度从对面坐到他的身旁来了,还顺手帮他压低了风衣的领子,免得吃面时蹭上汤汁。   这举动雷浮潮没说什么,但没准太暧昧了点,一举惹来了旁边两桌客人状若无意的几道眼神。他察觉到了,萧凭也察觉到了。   萧凭立即收手,也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转而问他:“你是不是穿得太薄了?”   雷浮潮侧过头反瞧了瞧那两桌客人,瞧得对方各自将头低下去了,才收回目光平淡地回答:“没有。”   他是真的没有穿薄,但就算他往身上穿五升石油,萧凭还是会觉得他穿得太少了的。   果不其然,萧凭不敢苟同地摇了摇头。   不过同时,因为留意到了他刚才的侧头举动,萧凭也越发猖狂了起来,悄悄把一只手伸到桌面下头用力搔了搔他的膝盖。   雷浮潮猝不及防地感到膝头一痒,立刻瞪了萧凭一眼。   萧凭一脸无辜,在桌面以上的表现规规矩矩,仿佛三好学生受了冤枉,手指却继续顺着他的大腿爬了上去。   “萧凭。”雷浮潮忍无可忍地叫了他一声。   萧凭就把手一蹿,让掌心护到他受过伤的那只膝盖上去了,反应之迅速,方案之有效,雷浮潮自叹不如。   雷浮潮气得差点笑出声来,很想抬手戳戳他的脑门,可伤膝前实打实地热着,确实舒服,他不好下这个手。   他只能又横了萧凭一眼,萧凭努力压抑着得逞后的愉快神色,看他的眼神依旧非常无辜。   雷浮潮:“……”   雷浮潮认输了。   两碗热面、一碟花生米先后上桌后,萧凭也没松开那只手,一直把它护在那里,艰难地拿一只手抬碗喝汤,一只手吃面,一只手夹花生米嚼。   “松手,好好吃饭。”雷浮潮朝他说。   萧凭假装没听到,只是兴高采烈地从他碗里抢了几片肉丝吃。   “报酬。”萧凭挥舞挥舞筷子间的肉丝,说得一本正经。   雷浮潮没忍住,噗哧乐了。   尽管如此,回宾馆的路上,萧凭的手总归不可能原样贴在他的膝盖上的。   山区湿气重,雷浮潮膝盖伤得比后腰轻,在S市时问题不大,在这里初来乍到、赶上阴雨天,还是不大对劲了。   要是刚刚在面馆里萧凭不上手,倒也勉强还好,但萧凭掌心温度高,捂热了他的膝盖后一撤手,重新走回冷风夜雨里,他就更加吃不消了。   就跟萧凭这个人之于他一样。   本来有些事情,假如他完全没指望过谁,他是能简简单单地独自扛过去的。   雷浮潮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尽快回到宾馆的房间里,一进门就窝到了最近的椅子上。   出门前萧凭特地没关空调,随在他后面进门后,又把温度调高了一点,怀疑地扫了他一眼,问:“雷哥,你没事吧?”   “没事。”雷浮潮摇摇头,自己往腿上搭了一件大衣,撕开了两张暖贴。   萧凭迟疑了一会,见他主动采取了措施,终究乖乖地没追问,退到床头的另一张椅子上去温习剧本了。   两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大半个小时。   直到准备睡觉时,雷浮潮摘下耳机,撑着椅子的扶手打算起身洗漱,刚一站直,冷不防膝盖一颤,险些没摔倒,匆忙伸手按住了旁边的简桌。   他自己立刻心知不好,但徒劳站了几次没站起来,蹲姿让急弯的膝盖骤疼欲裂,腰背也不配合,一片僵麻,根本使不上力。   听到“咚”地一声急响,萧凭眼皮一跳,猛地抬起头来,就看到雷浮潮半跪在桌边,一只手死撑在桌面上,用力得青筋都有些明显了,另一只手反复揉着眼睛,看不清楚脸色,但气也越喘越重了。   “雷浮潮!”他赶紧叫了一声,丢开剧本站起来,大步过去搀扶雷浮潮。   但赶在他脚步到前,雷浮潮就已经腾出一只手支向地面,勉勉强强站起来了,见到他跑近,只稍微往后退了一步,摆摆手说:“没事。”   萧凭突然心里一冷,原地僵住了。   他早就知道雷浮潮在防备他了,先前每一次他能够真正照顾雷浮潮的时候,几乎都是雷浮潮实在没办法自我照顾、甚至神志不清醒的时候,其余情况下,基本没门,雷浮潮只会一声不吭,根本不让他得知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他的确早就知道了。   只不过他还是第一次正式撞见它而已。   他乍然愣神的工夫里,雷浮潮靠着桌子歇了一口气,似乎也看出了他表情不对,开口圆了个场:“不要紧,现在没事了,你忙你的。”   萧凭确定他不可能没事了,因为他刚才拿来搭在腿上的大衣还掉在地上。   如果当真没事了,雷浮潮眼下应该弯腰把它捡起来。   可是雷浮潮只是观察着他的表情,靠在桌边慢吞吞地点了一支烟。   “噢。”好半天,萧凭姗姗听见自己说了这么一个字。   雷浮潮嘴唇一动,看起来想要略微安慰安慰他,却最终没说什么,又缓缓坐回了椅子里,神色疲倦地吐了一口烟。   ·   关于雷浮潮在身体不适时会刻意回避他这一点,萧凭一直很介意,虽然他极力压抑过这种介意了。   他知道雷浮潮也极力压抑过了对他的某些情绪,在试图慢慢与他和解。   然而现在萧凭意识到,压抑没有用处。他爆发了,雷浮潮也爆发了,事情来得很突然。   要是他还能再让一步,气氛就会恢复自然,但他做不到,他真的很介意这种回避;他猜大概雷浮潮也身心俱疲,退不了这一步了。   哪怕仅仅一个小时前,他们还在高高兴兴地分享同一碗面里的肉丝。   所以萧凭没吭声,只管俯身捡起了那件大衣。   雷浮潮也没吭声,抽完了一整支烟,开窗散尽烟气,便走进浴室洗漱去了。   出来时他看了一看,萧凭还没走,已经安安静静地换上睡衣了。   雷浮潮   没料到。   今晚的气氛闹成这样,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怎么睡都尴尬,即使要打地铺也没有足够的被子。   但萧凭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肯走,下午又是他把萧凭留在这个房间里的,眼下也不好开口赶人。   两人都哑口沉默,各自躺上了床,雷浮潮把灯一关,黑暗里两道呼吸声都很清晰,频率相近,没有人出声说话。   床半大不小,萧凭没像往常一样趁机靠近他,被子只有一张,他们俩双双面朝黑暗,后背对着后背,中间的被子软塌塌地下陷,只盖得着冷空气。   萧凭肯定是躺到床的边缘去了。   雷浮潮也躺在床的边缘上,膝盖向外,腰后空空,僵疼越演越烈,他暗暗咬了一会牙,可能是因为床被他带得轻轻在颤,可能是因为被子的窸窣声,萧凭慢慢地翻过身来了,沉默一下,清了清喉咙。   不等他开口说话,雷浮潮先弓起了身体,把头往床外再探了探。   然后他明显感觉到萧凭怔了一怔,飞快地侧回了身,如他所愿,不再理他了。   这样也可以,彼此了无关系视若无睹也是个办法,粉饰太平粉饰不了一辈子。   萧凭刚回来的那几天,他总是觉得萧凭不应该回来,如今这个念头重浮脑海了。   明天就这么办,明天就彻底分手,等萧凭一醒来他就和萧凭直说,正好省去了所有进攻、防守、投降、不甘心、阶段性胜利、阶段性战败的步骤。   死寂里雷浮潮自己乱七八糟地胡想了一会,自以为挺过了几个钟头,再过几个钟头天就亮了,一看时间,料不到只过了半个小时。   他估计萧凭睡着了,分辨呼吸的方式萧凭大概是睡着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平翻过身体来,想用方才自己躺出来的温度暖暖后腰。   结果才一翻好,眼睛就接触到了萧凭怒意明显的眼神。   与他同时,萧凭一骨碌爬起来了。   借着忽明忽暗的一点月光,萧凭看准雷浮潮脸上有点难过,有点困惑不解,有点不知所措,急升上心头的那团火气一下子就灭了一大半。   刚才他甚至想大骂雷浮潮一顿。   但雷浮潮此刻的表情就好像是在问他“为什么你还要管我”似的,如果不是当真曾经对某些事不抱希望过,人是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的。   萧凭咽下了升到口边的脏话,默默下床去浸了一条热毛巾,将被子掀开一些,往雷浮潮的膝盖上敷。雷浮潮回过神来了,很不情愿,一径往被子里缩,眼看就快缩到刚刚他躺的位置上去了。   这次萧凭没听他的,使劲把他摁住了,又单手往他腰上贴了一张膏药。   一时之间雷浮潮挣扎不过他,那力道像生了锈一样,萧凭轻轻松松就压得下去。   于是雷浮潮生气了。   “到底关你什么事?”雷浮潮冷冷地问他。   这个问题让萧凭停顿了一下动作。   “什么关我什么事?”萧凭笑了笑反问。   “我怎么处理我自己到底关你什么事?”雷浮潮直盯着他,也在冷笑,“萧凭,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没让你下不来台让你丢脸,没损害过你的什么利益,就算像今晚一样闹僵,我决定的也全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到底你凭什么插手?”   萧凭听得出来他已经气急败坏了,最后几个字不止咬牙切齿,还每个字都在发抖,话一说完就深呼吸了几下。   萧凭也深呼吸了一下。   没错,就算是拒绝他时,雷浮潮一向也是很顾惜他的利益的,会尽力不让他吃亏,不让他挨骂,不让他太难过,包括现在尽管气急败坏,也没当真说出什么太重的话。   沉默片刻,萧凭放轻了音量说:“你也是我的东西,迟早会落到我手上来,所以你现在就正在损害我的利益,还试图不承认。”   这可能是他对雷浮潮说过最暴露缺陷的一句话了,居高临下,他看见雷浮潮听得愣住了,脸上的怒意渐渐减退,松开了攥在他小臂上的手。   既然阻力消除,萧凭就也松开两只手,又翻出了几张膏药来给雷浮潮贴上。   他还泡了一杯蜂蜜水,倒进保温杯里,随后把雷浮潮身上可能犯寒的部位全都翻来覆去地敷了一小会。   起初雷浮潮还有点昏昏沉沉的,也不清楚究竟是病的还是被他气的,后来通身上下暖融融地舒服了一点,防卫墙便开始越卸越多,人也有了点精神,慢慢把右手绕到他的脖子上去了。   “明天只是定妆吧?”雷浮潮忽然问他。   萧凭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只点了点头。   雷浮潮也不再等他反应过来了,靠着枕头右手微微用力,引得他把头直低下来,和自己鼻尖相贴。月光早已暗了,但四目相对,这么近的距离,萧凭看出雷浮潮的神情已经变得懒洋洋的了。   这下子他明白过来雷浮潮的意思了。   就着这个距离,他轻轻亲了雷浮潮一口,关灯睡觉之前,雷浮潮的嘴唇还只是有点破皮,这时候干裂得却很严重了。   不过也没准只是他用眼睛衡量和用嘴巴感觉的差别而已。   雷浮潮没使出上一回让他呼吸困难的那一出接吻伎俩来,反而把头往后仰了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萧凭马上意识到只依靠那一次电光火石的交战,雷浮潮就把他在这方面的行事风格也掌握透了,顿时五味陈杂,可没有办法,也只能追击下去。   枕头挨着床头板,雷浮潮挨着枕头,能退的距离不远,并且还没抵到床头板上,他就不再后退了,转而把脸向侧旁偏了一偏,也不躲闪了。   萧凭狠狠逮住他的唇齿攻击了一会,直到换了几次气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引到了一个有点危险的位置。   对了,今晚雷浮潮的确是使不上多少力气,他刚才领教过了。   “你犯不着这么迂回,”萧凭哑然失笑,低声说,“我都愿意的。”   雷浮潮静静看着他,把眼光一垂,潮水便轻轻缓缓地拍上来了。   饶是他已经努力了大半天,雷浮潮的手指还是温少凉多,钻进他身体里时冰得他打了个哆嗦,过后新替了旧,大替了小,狂风暴雨海潮急涨里,他还记得这一点,下意识伸手去握雷浮潮没搭在他身上的那只手,反复拿自己的手指擦拭了几遍他的手指。   雷浮潮察觉到了,就会低低头亲一下他的眼睛,偶尔察觉不到,他就只有一边亲着雷浮潮的指节,一边抱着一截沉船船板在猛海里颠簸浮沉的份。   亦或者偶尔他也会半重不重地捉弄一下贴在眼前的雷浮潮的喉结,不舍得咬,只舍得轻轻一舔,但这项举动雷浮潮是一定会注意到的,一注意到,他就顿时没了趁着雷浮潮体力弱自己参与兴风作浪的本事,暂时只能趴在雷浮潮的肩膀上直闭眼睛,全力圈住雷浮潮的腰。   这种时候,雷浮潮也不坚持要看他的表情,只是在他重新抬起头来以后,会报复性地咬一咬他的耳垂,轻声揶揄他:“谁是纸老虎?我可是敢咬人的。”   真记仇。   萧凭听笑了。   风平浪静之后,雷浮潮抽掉腰后的枕头,躺下来瞧了瞧萧凭,摇着打火机问他:“疼吗?”   “不疼。”萧凭精神抖擞地回他,“你呢?”   这问题问的当然是讲和之前的事情了,他们都知道。   雷浮潮话头一顿,还是没接茬,只是着手一按打火机,让跳出来的橘色火光飞快地照了照自己的脸。   等了一会,萧凭也不再问了,只管伸手去抓打火机,没想到也没抓着。   雷浮潮高高抬起手,把打火机举到上方去了。   “就一支。”萧凭瘾痒痒的,分不清是被什么勾的,只得竖起一根手指跟他保证。   “要是一支也不让你抽,我掏打火机出来干吗?”雷浮潮被他惹笑了。   萧凭怔了一下,恍然大悟,从善如流地认真又吻了吻他的眉角,美滋滋地抱起一只枕头盯住雷浮潮,当下也不想抽烟了,徒说:“雷哥,我喜欢你。”   雷浮潮倒是点上了一支烟,他今晚当着他的面点了两支烟了。   “我们俩得谈谈。”雷浮潮说。   “嗯?”萧凭紧张得挺直了光裸的后背,幅度不小,雷浮潮看出来了。   “谈什么?”萧凭马上又追问了一句。   沉吟半分钟,雷浮潮弹了弹空烧出来的烟灰,慢慢说:“我们俩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雷哥:我就是事后烟,吸我。   感谢“当浮一大白”的弹~,感谢“石上优太可爱了叭!”的雷~。 第44章   方才垫在雷浮潮腰后的那只枕头被汗水弄湿了,抽完那支烟, 雷浮潮一表现出来想躺下的意思, 萧凭就撒开胳膊把自己怀里的枕头平放到了床上。   为表认真听讲态度良好, 还拂了拂白枕头上不存在的浮灰。   雷浮潮躺了下来,歪头看着他, 显得有点哭笑不得, 说:“装什么?不和你吵了。”   这一点萧凭其实料到了。   与他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雷浮潮曾经明言否决过的程度了,更别说这一次行为的实际性质是“在不愿意向他露怯的情况下, 自己比较狼狈的形势中,最终雷浮潮还是选择了邀请他亲密接触”。   只是料到归料到, 紧张归紧张,何况雷浮潮的语气里还带着点隐晦的懊丧。   尽管知道雷浮潮的谨慎有一半是想为他好,萧凭还是怂了起来。   看出了他神色里的忐忑, 雷浮潮轻轻拍了拍枕头。   房间里只剩下一只枕头可以躺了,雷浮潮向一角退了几寸, 让出一半位置, 萧凭就也躺了下来。   这只枕头白白软软的, 但是不算长, 这样一躺下,雷浮潮又快撞上他的鼻尖了。   “等你歇口气, 一起洗个热水澡?”萧凭小声问。   雷浮潮听见他的心跳声了,咚咚咚,又急又响。就算萧凭竭力把呼吸控制得四平八稳了, 心跳声还是骗不了人。   “行。”雷浮潮没嘲笑他,只答应了一声。   “那你说吧,”得到这句话,萧凭顿时有了底气,心一横,语气都重新生龙活虎起来了,“你想说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好像忽然有十一年的时间从他们身体之间不宽的缝隙里一跃而过,十一年,换在谁的人生里,都绝对不是一段很短的时间了。   雷浮潮有点失神。   “做了十一年朋友,差不多可以做情人了吧?”沉默几秒,他慢悠悠地说,“我连你在家喝可乐加几块冰都知道了。”   月亮似乎暂时挣破了阴云,悄悄地冒了一点头,仗着这一小段月光的慷慨帮助,雷浮潮清楚地看见萧凭眼睛一闪,释放出了铺天盖地的喜意。他几乎从来没亲眼见到过谁脸上真正出现这样开心的表情,仿佛已经一口气掌握了整个宇宙最好的东西,快乐到别无所求了一样。   他的心脏忽然像是被什么勾了一下,就快飞出胸口,扑腾到萧凭的胸口里去了。   “是六年的朋友。”萧凭用耍赖似的语气纠正,“还有五年我们没有瓜葛。”   雷浮潮不免叹了口气。   他很清楚萧凭不是个过分没眼色爱扫兴的人,所以也清楚这只不过是一种变相的撒娇罢了。   可能是之前他躲闪得太多了,萧凭才这么想让他来说这句话。   “是十一年的朋友,”如他所愿,雷浮潮开口说,“那五年里我每天都在想你,一分钟也不落,这怎么能叫毫无瓜葛?”   萧凭原本就连装样子都没有装到底,不肯稍微板板脸,这下子笑容更大更得意了,照得雷浮潮心头发暖。   然后轮到雷浮潮耍赖了,江湖规矩,一人一次。   雷浮潮把被子裹紧了一点,挡住表情只露眼睛,佯作委屈地反击:“看来你没有想起过我。”   萧凭立刻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想了想了,天地可鉴,做梦都在想,换衣服都在想,打飞机的时候都在想。”   这笑话颜色发黄,雷浮潮破功的速度比他还快,对视一眼,两人就在被子里笑成了一团。   重逢以后,萧凭也很少见到过雷浮潮这么开心了,不禁伸手替他捋了几次额前的头发。   刚刚角度借得巧,萧凭是半跪半坐在雷浮潮面前的,且自己出了不少力,加上热敷和膏药的功效,雷浮潮现在好像舒坦一点了,只是有些失力。   他一将雷浮潮额前的头发逆捋斜压、露出额头,雷浮潮就会眯起眼睛看他,手指完全放松,身体也逐渐舒展开来,这是老习惯了。   以前他还这么捉弄过雷浮潮好几次,逮着早晨午间雷浮潮半梦半醒的时候,先设法吓唬他一通,把他惹生气了或是吓得紧张起来了,再使出这招,观察他怒气渐消表情融化的整个过程。   不过这次他不是在恶作剧了。   他光明正大地悄悄在雷浮潮额头上亲了一下。   雷浮潮好笑地扫了他一眼。   然后两人一起爬起来去冲热水澡。   方才办事时谁也没有闲心思抬手开灯,但发肤摩挲里,依靠感受也将彼此的身材感受了个七七八八,所以此时一进浴室,虽然也还抱着丝仔细瞧瞧的打算,可最先吸引雷浮潮的根本不是萧凭的身材。   ——他发现萧凭还硬着,小兄弟呈现的弧度堪称骄傲。   雷浮潮:“……???”   留意到他的震惊,萧凭扭开淋浴头,认真安慰了他:“雷哥,不要伤心,你活那么好,这个真的不怪你。”   雷浮潮也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刚刚萧凭可被他弄射了三次不止。   雷浮潮感到难以置信,怎么回事?萧凭这是拥有爱情男主角般的那什么能力吗?   但萧凭显然没有领会他沉默的原因,还在试着安慰他:“我是说真的,你技巧很多,东西也很大,我爽翻了。”   “这我知道。”雷浮潮凉凉地回答,不对劲的显然不是他。   看到他“恢复”了自信,萧凭就放心了。   萧凭开心地说:“那下次等你养好了身体,我们多打几炮就是了!”   ……雷浮潮放弃跟他讨论这个话题了。   既然确定了恋爱关系,再独力更生地用水浇未免也太惨了,雷浮潮紧急拿手帮萧凭解决了一发,没料到结束以后,犹豫了一会,它又毅然决然地抬头了。   雷浮潮难以置信X2:“……”   萧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兄弟,顿时也挺愧疚,发表检讨道:“雷哥,你不要管它了,它也不是每天没事就这么活跃的,应该是怪我今晚太高   兴了,一会你把衣服穿上就好了。”   于是雷浮潮只好漠然地走进水流中,快速冲了个澡,穿上衣服站在一旁抱臂看着萧凭自我镇压。   以防万一,走出浴室后,他们还离开宾馆到建筑稀少的山道上去逛了一圈。   春夜湿冷,起初萧凭很不赞成这趟行动,但拗不过雷浮潮一句“难道我今后就再也不能夜里出去玩了?”,只能皱着眉头帮他从头到脚武装了一通,牵住他出去了。   不清楚是不是学某些乐器导致的缘故,雷浮潮的手指比一般人长,萧凭暗暗地从指根开始向下抚,仿佛要过很久才能碰到指尖。   “是不是你戴起戒指来也比别人更牢靠一点?”他便侧头去问雷浮潮。   这是句没道理的傻话,一说出口,萧凭就意识到了。   雷浮潮的表情也果然像听见了一句傻话似的,但开口却只回答:“对,我只戴一枚戒指。”   说完雷浮潮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萧凭也哑然失笑,开始断断续续地说一些更傻气的话,什么:“其实和你分开以后,凡是我们一起唱过的歌,我都不敢唱了”,什么“但是我见过你在节目上随口哼过一句‘明月几时有’来回忆拮据岁月的感觉,我记得那明明是我的做法,于是特别开心,对着电视大叫,差点被理发店的其他客人赶出去”,什么“后来我请人吃饭时,也爱去你常常选来请人吃饭的那几家店了”,什么“你也给我留了一些坏习惯,从前我不在半夜里喝冰饮料的”……   雷浮潮一一听着,听到心潮汹涌时,就伸手紧紧一揽他的肩膀,放慢几分步子。   夜晚的山区黑黢黢的,有些道路尽管修葺了扶手,可扶手之外就是海洋般涌动的树浪或瀑布支流,谈不上吓人,不过光源稀薄,地势非同寻常,终究不太安全。   由雷浮潮打着小手电,两人一路漫步到了一条没有水声,但下方万树摇曳,实地遥远的高沟旁。荔荔丝   萧凭突然停下脚步来,双手作喇叭状,向沟壑下大喊了一声:“啊——!!”   四面寂静,下头竟然有几遍回声返还上来,想来这条沟还不浅。   两人都有些咂舌,面面相觑一下,萧凭又向下大喊了一声:“啊啊啊——!!我把到梦中情人啦——!!!”   雷浮潮也背起手喊了一声:“我爱你!!”   萧凭吓了一跳,立刻转头看了看他,可惜没捕捉到雷浮潮的表情,雷浮潮把手电藏到身后去了,只有一步蹦开的动作很明显地透露出了得意。   萧凭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他这么大个人了,因为这种事就得意到原地后跳;偏偏就算得意了,还要特地事先压住手电光让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不止如此,雷浮潮还转移话题。   “你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上山拍戏时的事情吗?”雷浮潮顾左右而言他,“后来吴导批评你的黑眼圈了吗?”   “批评了,”萧凭点点头,“只是我没告诉你。”   雷浮潮将信将疑地说:“是吗?”随后想想倒也不详细追究了,只补充:“那我也算信守诺言了。”   接着又朗声大笑了起来,样子非常愉快。   萧凭偏了偏头,展眼盯着他的侧脸,依旧跟着他微微地笑。   说到底,这些往事聚了甜散了酸,事实上萧凭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可他今晚大笑的次数很多。   这本身就是萧凭想笑的理由之一了。   ·   次日清晨雷浮潮早早地先醒了,一共没睡多久,但精神出奇地不错。   昨晚他和萧凭是面对面睡的,睡着睡着,因为双方睡姿的改变,在他醒来时已经变成背对背了,不过身体依然紧紧贴着,暖洋洋的。   雷浮潮洗了把脸,先行离开宾馆,去找了找萧凭爱吃的早点。   从今天起剧组就开始提供盒饭了,不过雷浮潮知道萧凭吃早点喜欢配牛奶或者豆浆。   他不太想走到这一步,可既然没控制住意乱情迷了,最终走到了这一步,他其实也做不到像之前放过的狠话那样,不好好对待萧凭。   没准这样也不错。   过去雷浮潮从来没想过萧凭就这样一步步执着地把他拉回原处的可能性,但萧凭的确比他想象得要坚持,没准渐渐地,萧凭真的能让他放下前事,只看结果,那么这条路就对他们两个都不错。   雷浮潮变得抱起希望来了。   他找到一家早点铺,买了两杯豆浆几屉小笼包回去,开门一看,萧凭刚刚起床,还没醒透,恰好正在睡眼惺忪地坐起来。   半睁着眼睛一看到他,萧凭就把两只手都张开了,用索要拥抱的动作和语气说:“雷哥,早上好,我好饿。”   声音也没醒透,拖得很长很酥。   雷浮潮把外卖袋放在桌子上,先夹了一只小笼包喂他,又往他手里塞了一杯豆浆。   “别一口吞下去。”雷浮潮提醒。   他说晚了,萧凭还是一口就把整个小笼包咽下去了,登时憋得脸色一白,紧急喝了几口右手上的豆浆。   雷浮潮看笑了。   他才笑了几声,萧凭的手机就响起来了,铃声是默认铃声。   既然不是特殊设置的铃声,就说明不是亲近的人打来的电话,萧凭便没怎么上心,懒洋洋地望了雷浮潮一眼,雷浮潮也没在意,伸手替他接起了这通电话。   来电显示的姓名是“梅先知”,这个名字雷浮潮看着略有点眼熟。   他把手机放到耳朵边上,还没说出一声“喂?”,对方就先拿竹筒倒豆子般的语速开口了。   “萧凭,我不需要你这点钱!”对方怒气冲冲地吼,吼声透过手机震得雷浮潮耳朵一痛,“老子也红了,老子用不着你塞的钱!”   雷浮潮怔了一下。   这是朱益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头,心里咯噔一冷,冷得牙齿一颤,缓缓放下手机转头望向了萧凭。   作者有话要说:雷哥:我问为什么,那男人打电话给我……   谭蜜刀:(吃瓜)结果还是要我出面劝架。 第45章   沉默一下,雷浮潮把萧凭的手机扔到了床上。   手机在白床单上弹了两弹, 电话还没有挂断, 只是对面顿时没有人说话了。   萧凭满面迷惑地捡起手机看了看, 看清来电显示,本来眯缝着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   “你前段时间去哪里了?”雷浮潮本来不想问这个问题的, 如今还是问了。   他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萧凭, 清楚地看出萧凭脸色一暗,犹豫了半天,眼睛转来转去, 不知道是在编瞎话还是在整理措辞。   他没催促。   但最后萧凭依然只是说:“雷哥,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以后”这个词, 雷浮潮一向不太信任,要是未来那么容易预测,他从生到死就绝对不会看错过任何一个人, 做错过任何一件事,被毁过任何一次约了。   而且他想不明白, 萧凭究竟有什么以后再对他坦白的必要。   刚刚透过电话泼到他头上来的那桶冰水非但没有消失, 房间里仿佛还刮起额外的冷风来了。   大概是也看出他的表情不太对劲了, 萧凭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随手扔掉了豆浆,试图一把抓住他的手。   但雷浮潮后退两步, 躲开了他的接近,意思表露得非常明显:要么解释,要么走开。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 直到雷浮潮放弃对峙离开房间时,萧凭还是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包括一句简单的:“我有难言之隐。”   糟透了。   关上房门以后雷浮潮背靠在门上深呼吸了一会,胃里一阵翻腾,喉咙发干。   他从来没想过萧凭真的在骗他这种可能,现在想来,也未必绝对不会有。   就在他试图冷静情绪的时候,走廊上有一个陈星剧组里的演员经过了。   对方似乎正在打电话。   接下来雷浮潮就听见他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对电话那头大概是朋友身份的人懒洋洋地讲:“恋爱了?告诉我啊,我可以担任你的参谋。”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侧耳听了一会,又说:“我怎么没有好好恋爱过了?不就是冷美人吗?我最近也在和一座假冰山同居。”   雷浮潮:“……”   雷浮潮准备转身走了,他不想听恋爱话题。   但对方的音量虽然不大,声音偏偏一阵一阵地往他耳朵里钻。   什么:“喜欢上一个人的确比我想得快乐多了”;什么:“我就是觉得他很好啊,你难道不觉得你的冷美人好吗?”;什么:“对,我很肯定他现在也喜欢上我了,他特别信任我。”……   雷浮潮听得怒从心头起,火向胆边生,一边大步逃离现场一边掏出手机来飞快地发了一条微博。   @雷浮潮:“决定单身到老了。”   不过几十秒钟的工夫,明明每天忙得要死却总是显得好像无所事事一样的胡总和燕白就先后出现在他的评论区里了。   燕白:“啊?兄弟没事吧?”   胡总:“?这是某种暗示吗?拿着年终奖去泡妞吧,夏天我再给你发点补贴成了吧?”   可惜朋友的安慰和老板的体贴都没能让雷浮潮的心情稍微平复下来。   他只是随手发了这条发泄的东西而已,也没指望谁能真正让他立刻冷静下去。   ——话虽如此,五分钟后,他还是突然冷静下来了。   与其说是冷静下来了,不如说是整个人都呆住了。   因为五分钟后,一个不起眼的账号随着痛难信CP粉大军也悠悠地来到他的评论区底下发表了一条评论:“怎么了?朋友,要相信爱情啊。”   这条评论没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是评论者的微博ID叫@陆思思茁壮成长。   陆思思,是杜夫人的名字。   雷浮潮:“……”   靠,对了,还有这一茬。   这一次雷浮潮打定主意学聪明了,只要萧凭不给他一个完整的解释,他是绝不可能再让步、再送上去踩陷阱的。   但这也不意味着萧凭就一定是在骗他。   想来想去,雷浮潮终究低下眼睛,打字回复了这条评论。   雷浮潮:“^_^没有不相信,只是身边的同行都太努力了,今天让我感慨万千,梦想不分高低,汗水真是动人啊。”   陆思思恍然大悟,就在这条微博底下跟他闲聊起来了。   陆思思:“哦哦哦,你们真的好努力呀,可是那也不必单身到老呀,有喜欢的人就一定要抓住才行。”   陆思思:“其实听你说了这么多,我真的感到很可惜,我身边的人普遍认为娱乐圈不是正途,所以我和我先生从前也这么认为,我还没告诉过你,我们有一个小儿子曾经也想追梦娱乐圈,我们很反对,后来他就离家出走了。”   陆思思:“唉,这么多年过去,长相也不好辨认了,我们找不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实现梦想,有没有一直饿肚子。”   作为知情人,她的这几条评论看得雷浮潮心情复杂了一阵子,还没回复,一旁默默围观的燕白先看出了端倪。   燕白难以置信地给他发了一张“”。   呵呵。   舔狗是不可能舔狗的。   雷浮潮一步步走到已经废弃的安全通道里去,蹲下身点了一支烟,私信了@陆思思茁壮成长。   雷浮潮一派无辜地递出私信:“冒昧请问,您的儿子难道是杜容意吗?”   五秒钟之后,陆思思就震惊地回复了他:“你认识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碎冰梅子汤”的营养液~! 第46章   一廊之隔,萧凭独自踩在房间里的地板上发了一会呆, 回身抓过手机重拨了过去。   电话不知不觉地已经被挂断过了, 这次接起电话的是梅先知。   “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萧凭冷冷地问他。   梅先知的语气苦哈哈的:“不是我, 是朱益,他今天约我过来最后谈一谈, 结果抢了我的手机。”   “他能抢到你的手机?”萧凭将信将疑。   梅先知叹了口气, 如实说:“他情况不太好,虽然不至于瘫痪,但以后肯定不能经历太繁重的劳作了, 基本告别主角席位,要在医院躺几个月, 复健又要几个月,情绪很大,我一时没料到。”   他还委婉地补了一句:“你也知道, 他演技不赖。”   这下萧凭纵使有满腔火气,也只好强行往下按了一按, 再怎么说, 也不该对梅先知发泄。   “这样吧, 你方不方便帮我把他弄到空山影视城附近来?”萧凭问。   梅先知迟疑着问:“转院?”   “都行, ”萧凭掩饰不住话里的暴躁了,“直接拎下病床拎过来也行, 我要和他谈谈。”   “行。”梅先知识时务,立刻不再追问了,“我马上就去办。”   萧凭狠狠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 他周身的各种感受才逐渐复苏起来,他发现他下床太急了,没顾得上穿拖鞋,眼下正直接站在冰凉的地板上。   一般情况下,只要雷浮潮看见了,留意到了,就算是正处在气头上,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劝他穿上拖鞋的。   雷浮潮自己的身体不怎么好,所以对这些事情格外看重,把它们一律排在小型恩怨和小型摩擦前头,认为只是争吵而已,没必要为之损伤身体。   因此萧凭知道他一定气急了。   但萧凭也真的害怕万一他轻易托大给出了一通解释,最后两人一起查清所有细枝末节,却发现没什么误会,没什么曲折,就仅仅是他状态失控,忽略了当时雷浮潮的求援。   那样雷浮潮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失望的。   果然,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回来,那样就什么落差都没有了。   萧凭用力揉了揉眼睛,弯下腰从地上把那杯豆浆拾起来丢进垃圾袋,清理干净洒出来的痕迹,默默地换好衣服,准备去试妆了。   出门之前他还记得把装小笼包的袋子系上了,指望能尽量不让热气跑出去,跑慢一点是一点,说不定等他走了,雷浮潮会回房间来吃早点。   然后他把昨晚高高兴兴摆出来散放在房间各处、属于他的物品一一撤拿下来,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箱,拖上箱子心情灰暗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只留下了几盒药片和一根没送出去的项链。   项链的款式很老,所属品牌也已经相对没落了,按照两个人现在的经济水平,萧凭本来是不打算送这种礼物的,但这是十年前雷浮潮曾经特别想要的一款项链,思来想去,萧凭还是先把它买了下来,准备找个机会问问雷浮潮究竟还想不想要它,如果想,它就成了一个莫大的惊喜。   这是他买给雷浮潮的东西,当然就不算是他的东西了。   只是有点可惜,他其实很想看到雷浮潮第一眼见到它时,脸上的表情。   ·   在《瓦碎》这部片子里,萧凭扮演的角色是一个法力不精、变身困难的树妖,因此妆效十分麻烦,他要一大早到化妆间去,接受长达几个小时的上妆。   其他演员倒是也有人来得比较早。   譬如坐在他旁边的男二号的演员。如果萧凭没记错的话,他和这名演员之前还偶然见过一面,随意聊过两句,不过交情不深,后来没有特地如何联系过。   除此之外,还有程竹。   在镜子里看到程竹的时候,萧凭禁不住眼睛一闪。他没料到程竹会出现在这里,程竹在娱乐圈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当初两人在他的第一部 电影《我属于光》中做过对手,一起竞争过男主角,他把程竹给挤了下去,听说从那以后,程竹混得就一直不太顺利。   事实上,那次萧凭并不清楚在他进组以前男主角就有人选了,临时换人是导演的决定。   但昔年萧凭一直为此感到有点愧疚,所以一度低头忍了程竹的各种冷嘲热讽。   反正程竹固然嘴毒,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却是完全没使过的,和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不同。   只是他的嘴巴实在有点太讨人厌了。   比如这时候,萧凭对他没招没惹,正随口和身边的男二号演员聊着闲天,程竹推门进来,看见他也怔了一怔,旋即立刻开口嗤笑了一声,挑衅他:“哦?这难道是萧凭萧影帝?”   大半个化妆间的人顿时都不禁向程竹扫了一眼,又向他扫了一眼,目光各异。   萧凭在心里哑然失笑,程竹看来是记仇记上瘾了,这么久不见,还张嘴就找茬。   他心下倒是没生气的,只觉得没意思,淡淡回答:“谢谢你还记得我。”   程竹又响亮地嗤笑了一声:“不客气,要不是你名字太难听名声太臭,我还真记不住。”   他这句话说得就不妥当了。   萧凭状若平静地垂了垂眼皮,干脆不接话了,心头却腾地一阵火起。   所谓名字难听,当然只不过是程竹的一个幼稚找茬方式罢了,萧凭心底明白得很,可尽管明白,这个名字是雷浮潮替他取的,在这个节骨眼上程竹愣往他枪口上撞,一下子就把他努力压抑了一早晨的火气全面引爆了。   萧凭没作声,一直没作声,反而低眉顺目下来,表现得仿佛像是不敢吭声一样,放任程竹独自嚣张了一会。   随后耐心等到上妆结束,拍好了定妆照,萧凭叼了支烟,向生活制片要到了程竹的房间号,前去敲了敲门。   开门时程竹一脸不耐烦,他日常就是这副表情的。   其实他今天的心情   还不错。   虽然他的好心情也只截至这一刻为止了。   下一秒,程竹迎面在肚子上挨了一拳,痛得腰背直弓,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捂住肚子,心脏一突突,纳闷地抬头看了一眼,本来还想破口大骂一通,结果看清来人是脸色沉沉的萧凭,一时惊呆了。   怎么回事?程竹直觉这里面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萧凭都敢打他了?   萧凭不止打了他一拳,反手关上门后,还提起他的领子把他怼到了墙上。   “程竹。”萧凭就着这个壁咚般的姿势阴沉地向他开口了。   程竹一头雾水地僵住了,对方眼下气势惊人,别说是他认识过的那个萧凭了,即使把范围扩大化到其他所有人身上,他都很少感受到过这种威压。   “你想干吗?”程竹警惕地问。判断萧凭此时眼里的怒意指数,他有理由怀疑萧凭想把他送进医院。   萧凭看得出来他害怕了。   “帮我一个忙。”他话是这样讲,神态完全是不帮也得帮的样子。   “我不帮!”如他所料,程竹果然先小小地反抗了一波。   世界上有很多方式可以文明地解决问题,萧凭知道,从前他也更倾向用那些手段与人相处,但今天……谁让程竹找茬找错了日子呢?敌不仁我不义。   于是萧凭只管卷起了袖子,不去管程竹的反应。   “你不干也得干。”他平静地宣布。   “不可能!”程竹怒吼。   ——仅仅三分钟后,表面上模样正常,暗地里腰青臂肿的程竹就选择改口认怂了。   他筋疲力尽地倒在墙边胡思乱想:靠,下手真狠,是因为十一年前我朝他的盒饭里倒沙子的事吗?   然而不是。   看到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屈服,萧凭才慢慢蹲下来,口吻认真地告诉他:“你帮我每天给雷浮潮送两顿午餐和晚餐,饭盒我会准备好的,剧组的盒饭太粗糙了,他吃着不好。”   程竹:?   雷浮潮这个人他听说过,既然他认识萧凭,那当然听说过雷浮潮,著名绯闻情侣嘛。   就是不清楚他们俩是吵架了还是怎么了。   程竹在心里吐槽着关我屁事,嘴巴上已经老实了,只抱怨了一句:“我有女朋友了,万一别人发现了会怎么看我?”   “我不管,”萧凭耸耸肩说,“你和我关系那么差,他一定不会怀疑到我头上的,实在不行,你就说那是你做的。”   程竹听得有点懵逼了,想了想追问:“那要是他拒绝我的爱心盒饭呢?”   这个问题让萧凭也不禁沉思了一下。   不过只思索了三秒钟,萧凭就痛快地给了他答案:“那就送到成功为止!”   程竹:“……”   程竹:“???”   ·   又十分钟后,被修理了第二顿的程竹乖乖地找到了雷浮潮。   傍晚的风渐渐大了起来,雷浮潮刚刚散步到室外,对着晚霞多望了几眼,就看到程竹来到了离他不远的地方,站姿笔直笔直,神情讳莫如深,似乎正在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怀里的食盒。   雷浮潮:?   程竹这个人他只见过一两次,但种种事迹都听年少时的萧凭委屈巴巴地抱怨过,这号人怎么会突然显得这么少女,这是打算追求谁吗?   无论如何,跟萧凭关系不对付的人,他是一点也不想多看的,追求谁都跟他没有关系。   这么想着,雷浮潮准备直接绕过程竹离开,也免得煞了看风景的心情。   今天他的心情已经很差了。   不曾想,他才稍微走出一步,程竹就张口叫住了他:“雷哥!”   不知怎地,雷浮潮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雷浮潮侧头瞧了瞧他,客气冷淡地询问:“你找我有事?”   程竹用力点点头,双手捧出了抱在怀里的盒饭,掷地有声:“请你收下我买给你的晚餐吧,求你了。”   雷浮潮:“啊?”   雷浮潮下意识抬头望了望天,观察太阳是不是从东边落下去了。   没有啊。   他又低下头来,定睛打量了程竹一遍,没错,他没认错人,这是程竹。   程竹目光恳切地盯着他。   又百思不得其解地琢磨了一会以后,雷浮潮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萧凭让你来的吧?”雷浮潮问,他大概能摸到萧凭的脑回路。   “不是!”程竹斩钉截铁地否认,“是我自己想送给你的。”   雷浮潮倒也没坚持逼他承认,只是伸手接过了饭盒,淡淡回:“多谢你,以后不要再送来了,我不会吃的。”   程竹立刻露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   行吧,雷浮潮继续想了想,萧凭和程竹的关系确实很差,如果没有经过威逼利诱,想必程竹也不可能过来帮这个忙。   “随便你吧。”雷浮潮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他已经接下了盒饭,也说出了这样的话,程竹长长松了一口气,立刻撒腿跑走了。   他一走,雷浮潮独自拿着饭盒原地无语了片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注意到李递不知道什么时候路过了。   李递眼下的表情十分诡异。   雷浮潮探询地瞧了他一眼。   李递也返还了他一道探询的目光,犹犹豫豫地说:“老雷,你也别怪我多嘴,这才结婚没多久,就搞外遇吗……?”   雷浮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潇潇暮雨”的营养液~。 第47章   既然解决了送饭的问题,萧凭就打定主意暂时不去打扰雷浮潮了, 照他的想法, 最好两个人暂时不碰头, 彼此都冷静冷静。   雷浮潮可以消消怒气,他可以趁这段时间把事情掘地三尺地调查完毕。   于是试妆日的晚上, 他没有跑去敲雷浮潮的房间门, 没有蹲在哪个雷浮潮必经的拐角处装作偶遇,没有往任何有雷浮潮的方向靠凑。   但天不遂人愿,他跟雷浮潮还是正面撞上了。   是在陈星讲戏的房间里。   这类事情萧凭一向会到场得比较早, 他进房间时只有一两个其他的演员也到场了,总导演陈星手里卷着剧本站在窗边打电话, 副导演李递站在门口吃水果。   ——雷浮潮坐在房间深处的一把椅子上,正在漫不经心地翻剧本。   萧凭吓得险些没有一步退出房间去,他没料到雷浮潮也会在这。   “李导。”萧凭定了定神, 退到门边悄悄叫了李递一声。   李递扬起眉毛了然地看了看他,低声发表安慰:“我听说了, 你们吵架了是吧?没事的, 听哥一句话, 我和我老婆也常常吵架, 床头吵架床尾和,没事的。”   萧凭:“呃……”   他们俩吵架了这件事, 李递要听说也只能在雷浮潮嘴里听说,按理说雷浮潮一定提及得很太极很平淡,可分析李递这个话音, 萧凭突然觉得雷浮潮没准对李递说了什么微妙的东西。   但他人怂胆薄,还是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别的:“雷哥怎么在这里?他负责的工作不是电影配乐吗?难道他参与演戏了?”   “没有,”李递摇了摇头,啃着桃说,“他参与导演工作了,说他学过一点,很有兴趣,问陈导愿不愿意带带他。”   萧凭怔了一下。   像是看破了他在想什么似的,李递接着说:“确实挺大胆的,当时我都惊呆了,咱们几个都是第一次见面。我本来以为陈导不会答应他,娱乐圈哪有这样做事的?”   李递讲得很直白,萧凭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举措好,只能依稀猜测雷浮潮当时的心态即使不是破罐破摔,也是笃定了要抛下面子大赌一场。   偏偏雷浮潮又是个很顾脸面的人。   李递说得对,娱乐圈哪有这样做事的,最大的可能性是陈星不但不为所动,这件事还会传出去,让他变成一个笑话。   萧凭听得心里一揪。   李递还在懒洋洋地说:“话说回来,换成是我我大概也会让他试试的。”   “嗯?”萧凭简略地询问了一声,眼睛早就黏到雷浮潮身上去了。   李递说:“一开始陈导显得不太高兴,后来他问:‘您看过我的电影吧?谈不上造诣有多高,但我认为也过得去。不如也听听我的歌?做音乐我托稳过传奇在娱乐圈的地位,演电影我半路出家,成绩也还不错。总得而言,我觉得我前途无量,您不认为论效率论成绩论年龄,就算在导演这一行闯不出名堂,我未来都一定能迈上第一线,在其他方面给予您需要的合作吗?从投资需要考虑投资对象的胜负风险条件这一方面来说,我不会让你的综合所得面临任何风险。’”   他说完就摊了摊手:“事后陈导还跟我感叹,好演员归好演员,好制作人归好制作人,这个脾气太狂了,未来在娱乐圈一定不好混哪。谁知道这几天进组一看,他低调得跟个什么似的,你们一个个全都不知道他是这片子的副导演。”   萧凭沉默了一会,把眼睛一眨,低头失笑一声,抬起头回答:“谢谢。”   李递把手上的桃核一举扔进垃圾桶里,扫了他一眼,没追问他在道什么谢,也微微笑了笑。   萧凭转而更换了一个问题:“是雷哥告诉你我们吵架了的吗?”   “对啊。”李递随意点了点头,又扒开了一根香蕉,“我问他不是才结婚没多久吗?他想了想,告诉我‘只是订婚,闹了一点矛盾。’”   萧凭:“……”   萧凭:?什么订婚?雷浮潮怎么也学会玩他这一手了?   告别李递后,萧凭心情复杂地在摆有名牌指定座位的圆桌边上坐了下来。   这时候演员们已经差不多来齐了,只缺席了男二号和女一号。   女一号萧凭不太清楚,至于男二号嘛,他请了假。这部电影里需要一只猫参与拍摄,目前选定了男二号家里养的一只白波斯猫,结果这两天猫忽然走丢了,男二号到处在找,无奈,陈星只好给了假。   用名牌来确定大家落座的位置,是为了安排有对手戏的演员相邻相挨,方便交流讨论。   萧凭的左手边是一个年轻女演员,右手边是一个老资历的前辈男演员,原本他稍微松了一口气,结果一把剧本放到桌面上,抬眼一看,就看到雷浮潮坐在他的正对面。   圆桌不大,不是吃饭喝酒的面积,几乎只供得下众人各自把剧本放到桌面上,再加每人一杯茶,不能更多了。   他一看见雷浮潮,雷浮潮也看见他了。   四目相对,萧凭没从雷浮潮眼里看出任何感情,连忙别开了视线去看陈星。   既然人已经到齐,陈星就关上门来,抖抖剧本开始讲戏了。   很多老牌导演都有讲戏的习惯,萧凭不是第一次参加了,就像个擅长一边好好地做笔记一边开一点轻飘飘的小差的优等生一样,眼角的余光忍不住一直往雷浮潮身上瞄。   与他相反,陈星一开口,雷浮潮的注意力就完全集中过去了。   萧凭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抓住这次机会。   现场导演其实是项相当辛苦的工作,方才萧凭其实曾经动过劝一劝雷浮潮的心思,因为雷浮潮的身体实在未必能吃得消。   但算了。   雷浮潮大概比他考虑得清楚。   这么偷瞄了雷浮潮一会,轻轻叹了口气,萧凭也完全收起心来,集中全副精神去听陈星讲戏了。   不过在那之前,依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萧凭习惯的坐姿主要有两种,一种是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即使跷一跷二郎腿也脊背端正的礼貌坐姿,一种则比较散漫,尤其喜欢伸长腿,在桌子底下暗自把筋抻直了,上半身也懒洋洋的,同时将一只手后搭在椅背上。   比如眼下。   于是他冷不防地在桌子底下踢到了一只脚,吓了一跳,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动作太大了,不小心撞上了其他把腿伸到桌子中心的人。   然后萧凭定睛环视了一圈,却没找到谁脸上有不悦的神色,下意识迟迟扫了一眼雷浮潮,发现雷浮潮也是那副把手后搭出椅背,只用一只手持着剧本的动作。   他又怔了一下。   对了,他差点忘了,这个动作起码在十年前,他就传染给雷浮潮了,就像雷浮潮也传染给了他喝茶的习惯似的。   后来雷浮潮渐渐变得不大爱喝茶了,他则越来越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了,他们几乎都快忘记这些照镜子般的习惯最开始是从谁身上抵达谁身上的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萧凭看到雷浮潮把眉头轻轻皱着,看来应该不是故意模仿他的,可能还满肚子疑惑。   他立刻把两条腿都往后撤了撤。   但他的动作慢了半拍。   在那之前,雷浮潮抢先回过神来,半轻不重用小腿撞了他的小腿一下,满眼若无其事。   萧凭登时呼吸一顿,大拇指在剧本上捏出了一个浅浅的褶皱。   之所以躲着雷浮潮不见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一旦撞上雷浮潮,他就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了。   所以犹豫半天,萧凭还是“失手”弄掉了手上的自动铅笔,弯下腰钻到桌子底下去捡铅笔了。   几乎是在铅笔落地声响起的同一瞬间,雷浮潮就马上选择了后撤双腿,可惜没来得及,萧凭稳准地逮住了他的逃跑举动。   萧凭在桌子下方飞快地伸手摸上他的休闲裤裤腿,握住他的左脚踝向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拽,捡起铅笔,带着和他一样若无其事的表情起身坐回了椅子上。   桌面上风平浪静,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对。   只是雷浮潮眼睛紧眯,眉头急拧,表情已经一点也不若无其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陈星:(扔粉笔头)请有的同学不要在课堂上眉来眼去。也不许在课桌底下暗通款曲!   感谢“奇葩叶”的营养液! 第48章   按照雷浮潮每次发起冷战前常爱说的话来讲:战争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 认真哄一哄, 雷浮潮就会慢慢消气了。   但这一回萧凭没好好哄他, 故此一坐起身来,马上又被雷浮潮追过来轻轻踩了一脚。   萧凭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 手上剧本一抖, 隔着圆桌望了望雷浮潮,只收到一记冷淡的眼神。   萧凭:?   要不是最开始被撞被撩的是他,先动手的是雷浮潮, 他都快相信雷浮潮清白无辜一无所知了。   萧凭一方面哭笑不得,一方面也不禁将原本打算直缩退到椅子边的双腿又派了出去, 回了雷浮潮一个配合到底的眼神。   不过碍于担心表情太反常被旁人发现,他的“配合”没有很好地传递出去。   四目相对,雷浮潮便只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点小心翼翼和一点无辜, 与此同时,偏偏感觉到小心无辜的萧凭的腿又回到桌底中心, 跟自己较起劲来了。   雷浮潮把视线从萧凭脸上移开了, 一心二用, 耳朵听着陈星讲话, 眼睛对照着剧本,脚下玩着你追我逃你逃我追的游戏。   既然不方便再失手把笔弄掉一次了, 这方面萧凭是玩不过他的,怎么勾也勾不着他,倒是被他一勾一个准, 一踩一个准。   只不过即使屡屡获胜,每一回他也不敢多加逗留,否则萧凭肯定打蛇随棍上,用两条腿紧紧夹住他,不让他抽身。   饶是如此,他也一步步地搜集到了许多他没用眼睛搜集到的信息。   譬如萧凭今天穿的是条尼龙裤,表层有些凉丝丝的,他的裤脚被萧凭摩挲得起了一叠褶皱,露出来的那寸皮肤感受得到面料及面料的温度;   譬如萧凭今天的袜子应该是小猫图案的白袜子,前天他们在他的房间里整理物件时,他看见了萧凭带来的所有袜子,这样质感的应该只有那一双;   譬如萧凭大概还是很喜欢他,现在十分开心,一点也不生气,像是用身体在笑似的。   进进退退间,雷浮潮逐渐忆起了一件事。   过去在他和萧凭某部共同的电影中,他的角色有一段探戈戏,不长,但演员自己要学会探戈。导演这么一说,萧凭就自告奋勇要教他,表情特别跃跃欲试,眼睛奇亮,他记忆犹新。   萧凭说:“我小时候学过,水平还不错。”   这句话让雷浮潮有点好奇,因为萧凭平时不跳舞。   于是尽管自己其实会跳探戈,雷浮潮硬是装作不会的样子,顺水推舟地同意萧凭教了。   萧凭没有吹牛,他跳舞的确是跳得不错,男步女步都得心应手,并且一改日常的随意态度,连跳探戈时不得微笑的规矩也严格遵守。   惟一的不妥之处仅仅在于,虽然雷浮潮本来跳得也不错,可是“会装不会”的技术就不怎么样了。只花上五分钟,萧凭就忍不住目光诡异地上下来回扫视他。   那一年的萧凭可远远没有现在这位这么多心眼,雷浮潮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被识破了。   但自己承认自己在假装不会跳太尴尬了,萧凭说不定还要询问为什么,想来想去,雷浮潮干脆平静地继续装了下去。   不清楚为什么,萧凭对此也十分配合,很快就抛掉刚才的诡异表情,跟他一起装作没发现异常了。   只是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后,萧凭小声问了他另外一个他没料到的问题:“雷浮潮,你用的是什么香水?”   他回答了,然后第二天萧凭买来了一瓶一模一样的香水,不止那一瓶,从那之后有颇长一段时间,每天早上萧凭都会先拉住他皱着眉头嗅一嗅他身上今日的气味,接着钻回房间里,不多时带着同样的味道再暗怀得意地钻出来。   所以那段时间,连经纪人瞧他们两个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   而每次两人一遭遇这种微妙的注视,萧凭就会有点不安地悄悄扫他一眼,发现他并不生气之后,表情才会重新变得高兴生动,眉飞色舞。   简言之,重新变成他爱看的表情。   后来过了大半年,那部有探戈戏的电影拍摄完毕、在影院上映了,赶上雷浮潮的生日,半夜十二点,他们俩悄悄地买票去电影院看了一场午夜电影。   那时候是夏天,夜里闷热,进电影院之前,萧凭忽然想吃冰淇淋,他们俩一起走了三条街寻找一家在半夜十一点卖冰淇淋的店,没找到,不过意外找到了一种萧凭很喜欢可很难买到的冷门雪糕。   固然不是冰淇淋,萧凭吃得也很开心,嘴唇上沾着甜奶油,连吃两根,吃出了冷意,就故意朝他脸上哈白雾。他不太高兴地躲开了,为了哄他,萧凭又喂了一口那雪糕给他吃。   他记得自己很喜欢当中的碎草莓粒和浓巧克力味,其实也很喜欢吃了那种雪糕后会产生的哈气,以至于清晰地记住了那家小卖店的位置。   但五年前他重新起兴去找时,发觉那种雪糕已经不产了。   不管它未来会不会停产,那天晚上他和萧凭玩得总归很开心,进电影院的时间迟了很多,可是两个人都不甚在意,萧凭嘻嘻哈哈地给他赔罪道歉,说:“等明天睡醒了,我再来陪你看十场八场,好不好?”   他没对萧凭说过,不过听到这句话他就知道,萧凭看出来他格外满意这部作品了。   “好啊,”他回答,“明天我请你吃冰淇淋。”   格外满意归格外满意,天亮以后他们当然没有真的回到电影院再把那部片子看上十遍八遍了,只是他确实请萧凭吃到了冰淇淋,萧凭也确实陪了他一整天,24个小时里,他们俩都没有接任何一通外来的电话。   甚至直到今天,雷浮潮对外公布的生日信息还是假的,不止是对粉丝,也包括在娱乐圈认识的所有朋友。   因为过生日肯定会有人送来礼物或者干脆张罗庆祝饭,所以他对外宣称的生日日期一律是实际生日的后一天,离开父母后,生日当天,他只和萧凭两个人一起庆祝。   尽管萧凭一度相当不解,一直追问他原因,告诉他:“我希望所有人都能真的祝你生日快乐啊。”他没给出解释   ,那太肉麻了。   也就是在那一天,距离学跳探戈一事大半年后,萧凭突然想起来问他:“雷哥,你为什么要假装不会跳?”   他猜萧凭是明知故问。   他说……   他说:“因为我喜欢啊。”口吻十足地理直气壮。   萧凭一听,就看着他笑开了,是那种一反常序,从眉眼步步扩散到唇角的笑容。   雷浮潮只回忆到了这里。   因为桌子底下突然出现了第三双脚,他和萧凭双双撞上它了,双双动作一停,表情微变,飞速撤退。   紧跟着坐在他旁边的李递眉头一挑,轻“咦?”一声,疑惑地低头朝桌子底下瞥了一瞥。   好在李递没找到什么,也没起多大的疑心,自在地抖起了腿。   雷浮潮跟萧凭同时长长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短时间内李递不会撤出桌底了,等上几分钟,雷浮潮收敛好心情,不再走神了。   萧凭也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转了转笔,时不时仍然朝桌对面张望一眼,却也勉强忍住不胡闹了。   但没过多久,忽然间停电了。   今天天色很阴,雷响如巨刀劈山,闪电不断,才到下午,房间里灯一灭,四处就黑得像入夜一样。   李递和雷浮潮反应快,一个马上点燃打火机,一个马上亮起了手机上的手电筒,给了房间中一点黯淡得像傍晚的亮光。   与大多数人一样,断电的一瞬间,萧凭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先愣了一愣,下意识又拿双眼去找雷浮潮,再一眨眼,黑黢黢的房间里就有亮光了。   亮光中,萧凭忽然意识到雷浮潮也在看他,而其他所有人不是在看天花板上的吊灯,就是在看房门边上控灯的开关。   愣神也只是一两秒钟之间的事,不管是看灯、看开关、还是看某个人,这些都是条件反射的速度。   因此对视之中,萧凭本能地屏了屏呼吸。   “怎么回事?”李递第一个困惑地开嗓了,“大家别着急,我去问问宾馆的人。”   他这句话说完,其他人便差不多陆续反应过来,先先后后地掏出手机照明了。李递站起身,坐在他旁边的雷浮潮也随他一起站了起来。   同是副导演,雷浮潮暂时只是个挂名学习的,李递比他辈分大,他当然不会干坐在房间里等着。   萧凭目送两人一齐探身出门,临出门前,李递不知怎地,扫了雷浮潮一眼,脸色莫名地又扫了他一眼。   ?   萧凭紧张起来了,李递不会发现什么吧?会不会给陈星打小报告?   ·   身为一个只管电影、不管演员生活的名导身边的搭档副导演,李递常常感到自己的心情十分复杂。   比如眼下。   雷浮潮走在他后面,自然而然地,他下意识扭头看了雷浮潮一眼,还想夸他一句懂事有眼色。   可就这一眼,李递就噎住了。   他看到雷浮潮的休闲裤有一条裤腿整整齐齐,另一条裤腿在裤脚边缘翻起了一个小窝,角度很谜,一般情况下,穿鞋脱鞋都搞不出这样的弧度。   李递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不禁想起了他在桌子底下撞到的来自两个方向的鞋子,它们挨得未免也太近了。   他还想起了讲戏途中,萧凭似乎还低头捡了一次笔。   李递:?那个时候你们俩究竟干了什么??   李递狐疑地远远看了萧凭一眼,走出门后,又仔细看了雷浮潮一眼。   “怎么了?”雷浮潮见状问他。   裤脚褶皱的问题,坐在桌边时雷浮潮就察觉到了,却也没料到乱成了这样,仿佛他和萧凭刚刚在桌子底下玩过什么特殊py似的。无奈他实在弯不下去腰,没来得及在李递看见之前快速整理一下。   面对李递这突然而至的质问眼神,雷浮潮心虚得很,但表面上一身正气,问完还越发纳闷地补充了一句:“我脸上有墨水?”   李递茫然了一下,被他的正气动摇了脑海中可怕的猜想,试探着反问:“刚才你有没有感觉到桌子底下有什么东西?”   “桌子底下?什么东西?”雷浮潮特别诚恳地皱眉想了想,“猫不是不在吗?”   “没什么。”李递打消了疑心,“走吧。”   于是两人往大堂走去。   走出四五步,雷浮潮顺口朝李递问了一句:“李哥,你和嫂子有没有因为她瞒着你什么事情吵过架?”   “有啊,”李递回,“我们吵架五花八门的,什么事都吵过。”   雷浮潮没想到问李递竟然是问对了人,扬眉追问了下去:“那你是怎么让她如实相告的?”   李递闻言慎重地思考了一下,半晌回答:“有一回我绝食了。”   雷浮潮:“……”   雷浮潮没猜中李递在家里是这个画风的。   李递:“还有一回我拿起剪子威胁她我要自杀。”   雷浮潮:“……”   李递:“或者要不你试试滴眼药水装哭?你们演员都用不上眼药水,可以说哭就哭吧?这招很有效果的,还适合你!”   雷浮潮:“……谢谢李哥,我明白了。”   李递显得很为他忧虑:“真的明白了吗?他们这些小姑娘小伙子,就喜欢搞我不说我不说那一套,怎么问也没有用,我们豁出去,多吓唬吓唬他们就好了。”   雷浮潮:“……”   ???雷浮潮满头问号。 第49章   停电的原因是雨雷太大,某处的电缆被劈坏了, 正在紧急抢修。   这种光线下如果硬要打着手电继续讲戏, 对演员的眼睛不好, 今天只好就此作罢,众人各自散了。   散伙时雷浮潮远远横了萧凭一眼, 萧凭看了看窗外的瓢泼大雨, 又看了看他,眉头直往一条线上拧,但终究没说什么, 只是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雷浮潮剥开一块戒烟糖含住,独自走开了。   昨晚因为不确定萧凭会不会还住在他的房间里, 雷浮潮没回房间里住,而是在外面草草找了个酒店过夜,不过看今天萧凭的这副反应, 恐怕早就收拾行李搬出去了。   雷浮潮刷卡进门,环视了自己的房间一圈, 果然, 如他所料, 许多地方都比他离开前空荡了很多。   原本两个杯子亲亲密密贴在一起的地方, 眼下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杯子了;   原本萧凭放着指导书的床头柜上,如今几乎空空如也, 只除了一块他借给萧凭的白色橡皮;   床铺也收拾好了,被褥叠了起来,枕头圆圆鼓鼓, 床单上一点躺过的凹陷或褶皱都不存在,垃圾桶没倒,不像是客房清洁进来过。   萧凭以前可从来不爱叠被子。   雷浮潮又剥了一块糖含,按捺下去了抽烟的欲望。他昨晚抽了太多根了,这样下去,是戒不掉烟的。   这个房间仿佛突然间就变得令他很陌生了,他是和萧凭一起走进来打量它第一眼、一起躺到床上睡着、一起站在淋浴头前说笑的。从一开始,他眼里的这个房间就应该伴随有第二只水杯、有夹着自动铅笔的指导书、有萧凭。   他步调缓慢地在房间里仔细徘徊了几趟,突然又寻觅到了一点萧凭留下来的东西。   是一个埋在一堆药盒中间的小盒子。   药盒们被摆成斜立的姿态,有意拱卫、隐藏着中心的小盒子。   雷浮潮心里一动,伸手拂倒旁边五花八门的药盒,把中心的小盒子捞起来打量了一遍外观。   这不是手表盒,手表盒没这么小;戒指盒又没这么大。   盒子的表面是丝绒的,左上角还刺着一个小小的纯金七瓣花针,估计盒子中藏身的玩意价格不会太寒酸。   他一时之间没想出来这会是什么东西。   但总不可能是炸弹。   雷浮潮自认为还算了解萧凭的性情习惯,萧凭是个即使送别人生日礼物、节日礼物,也希望对方能当场尽快拆开的人,不管礼盒包装得有多复杂。   他很喜欢见证自己所挑选的礼物给别人脸上带来快乐表情的瞬间,每次这种时候,都会笑得比对方更开心一点。   想来想去,雷浮潮把这个小盒子妥善地收了起来,暂时没有拆开。   接着他坐在房间里出了一会神,准备等到雨势小一点,叫个外卖。这样的天气,他自己是不太敢走出宾馆去的。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就来电了,只是玻璃窗上雨流如瀑,山岭间绿隐青裹,雷浮潮一边安慰着自己“从明天起连着一周天气预报都说是大晴天”,一边打算去浴室冲个热水澡,刚刚脱掉外衣,恰好有人敲门了。   他动作一顿,披上衣服开门看了一眼。   门口站着一个不情不愿地捧着保温饭盒的程竹。   雷浮潮立刻就想关门,可冷不防眼角又瞥到了一个扒在走廊拐角的墙后,不住偷偷探头往这边看的萧凭。   萧凭:。   雷浮潮:“……”   雷浮潮改变了主意,默默地接过了饭盒,低声说:“谢谢你……们。”   程竹露出松了一口大气的表情,话也不多说一句,飞速转身溜掉了。   雷浮潮状若无意地倚住门,顺着他逃下楼的方向瞄了一眼藏头露尾的萧凭,没料到这次没逮住萧凭,倒是看见了从走廊上另一个房间里开门出来的柳翩。   尽管早就知道她会出现在这个剧组里了,当真照面时,雷浮潮依然不免微微一怔。   柳翩,他也有六年没见过了。   柳翩穿一身香槟色连衣裙,无名指上婚戒熠熠,快四十岁的人了,看上去模样还很年轻,只不过举止间的沉着气场是年轻人难得拥有的。   她捏着门卡瞧了他一眼,没发现萧凭,只是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雷总监。”   ·   猛然看到雷浮潮的时候,柳翩心底也挺感慨的。   怀旧、怅然、老相识重逢的淡淡喜悦、什么心情都有,当然了,最一马当先的,是诧异。   走廊不算太宽,柳翩诧异地左右看了看,问:“萧凭呢?”   面对她这个问题,雷浮潮明显沉默了一下,整个人都表现得有些无奈。   “怎么这么问?”雷浮潮笑着反问她,“萧凭又不是绑在我身上的。”   柳翩:?   原来不是的吗?   听到这句话,柳翩顿时陷入了回忆。   十年之前,她还不是个演员,那时候她是个经纪人。   当时萧凭年纪轻,她手上的艺人又不多,盯得最紧接触得最多的就是萧凭。   在认识萧凭的第一天,她基本上就了解了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雷浮潮对水果的大略喜好、讨厌的颜色和喜欢的乐队。   萧凭:“他很可爱吧?居然讨厌这种颜色!”   柳翩:“……?”   第二天,她莫名其妙就坐在车里聆听了半个钟头萧凭对同居室友的海吹。   萧凭:“他很可爱吧?你觉得呢?”   柳翩:“……?”   第十天,萧凭偷偷穿来了一件属于同居室友的外套。   萧凭:“他很可爱吧?居然不好意思穿太花哨的外套!”   柳翩:“……?”   第十五天……   第十六天夜里,萧凭询问她可不可以顺路接一趟加班的同居室友,听到加班这个词,柳翩直觉同居室友要比萧凭大一些,怕他被社会人骗得吃什么亏,立即答应了,想确认一下同居室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后局面就变成了她在前面开着车,后面萧凭和雷浮潮一起轻声讨论萧凭最近拍的电影,聊着聊着笑成一团,雷浮潮直接笑倒在萧凭的肩膀上,接着又直接睡着了,萧凭见状便特别高兴。   萧凭对她说:“柳姐,他果然很可爱吧?”   柳翩:“???”   又过了一段时间,萧凭引着雷浮潮入行了,她手下就多了一个艺人,他们两个住在一起,她一并接一并送,渐渐地发现事情更加不对头了。   两人适合的角色自然是不重合的,她找来的剧本自然也就是不重合的。   然而每次他们俩都会交换剧本,双双发出:“柳姐,这个本我也想演!”的声音。   一开始还只是这么说说,试探她的意见,后来就一点也不委婉地干脆“你演我也要演,你不演我也不演”了。   大多数时候坐在车里,她都能听到他们俩一路不停地交谈,从电影谈到风景,从风景谈到足球,从足球谈到花草或者天上的一只风筝,尽管雷浮潮有点精明,会一直记得把她也带进话题里,不冷落她,但她感觉得到,他们两个之间的气场明显是外人融不进去的。   只要在说话在交谈,他们就时不时会朗声大笑,四分之三的笑话柳翩都听不出哪里好笑,但听笑话的一方一定笑得很真挚很开心。   偶尔也有那么一两次,尤其是冬天,他们会干脆下车步行,涉着绵绵细雨或者踢着白雪踏着灰泥勾肩搭背地前行,她坐在车里无语旁观,什么代为系鞋带、什么喂吃喂喝太烫吹一吹、什么撑伞淋半边、什么拌了几句嘴但手还拉在一起之类的操作她都见识出几箩筐了。   事到如今。   雷浮潮竟会告诉她:“萧凭又不是绑在我身上的。”柳翩感到十分震撼十分不可思议。   “吵架了?”柳翩挑挑眉问。   这下子雷浮潮默认了,向她走近几步后,忽然压低了嗓音。   “柳姐,可以帮我一个忙吗?”他神神秘秘地说,“下次你碰到萧凭的时候,就说我在和你叙旧的时候眼睛都说红了,差点哭。你不用主动去找他,就保持着你这个淡定的表情,在偶遇时随口透露一下就好。”   柳翩又双叒叕开始迷惑了。   “好吧。”虽然不清楚这是玩得哪一出,她还是姑且答应了。   只是她也没忍住多问了一句:“都在一起十年了,怎么还吵这么严重的架?”她记得雷浮潮为人比较要脸面,用这种方式装哭,大概已经是踩在底线的最极限了。   雷浮潮闻言也产生了迷惑。   “什么十年?”雷浮潮纳闷地反问柳翩。   柳翩:“你们不是在一起十年了吗?”   雷浮潮:“?谁说的?没有啊。”   柳翩大吃了一惊。   什么。   她一直真心以为这两个人十年前就在一起了,只是为了不被经纪人批评,才装作普通朋友的关系,还一直觉得自己假装没看出来是完成了一桩善意的谎言,为这个世界传播了一点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阿眠”和“碎冰梅子汤”的营养液~。 第50章   雷浮潮开始觉得萧凭像一个隐形人了。   每次他只要稍微远离自己的休息椅一小会,就保准能在回来之后看到椅背上挂着什么小东西, 有时候是一只白兔兔头夹子, 有时候是一串N市山区的特产雕花铃铛, 有时候是椅面上横着一大枝山桃花。   简直就像是每天早上往人的枕头边上叼战利品的猫崽子一样。   也有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地在傍晚睡过去,在半夜醒过来, 就能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芋奶茶或是常温橙汁, 视天气而定。假如他当天没有去、第二天也不需要去现场学习掌镜,而是在忙配乐相关的事情,这杯饮料也可能变成热咖啡。   由此雷浮潮才发觉两个事情。   其一, 萧凭肯定是搭上李递了,李递肯定把他的日常安排卖得七七八八了。   其二, 他记起自己忘了把萧凭手里的那张备用房卡要回来,不过算了,他选择假装没记起来过这一点。   他向柳翩抱怨过一两回萧凭的行径, 柳翩的眼神里满满都写着:“?我觉得你们没吵架,你们是在逗我。”渐渐地他也不抱怨了。   的确是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 毕竟他得承认, 他很受用。   他也在观察萧凭。   萧凭背着他的时候, 吃饭原来一直都挑食, 之前制止过那么多次都没用,死活就是不爱吃蔬菜;烟倒是不怎么抽了, 明着暗着听说都不怎么抽了,雷浮潮托跟萧凭关系一般的演员状若无意地顺手递过几次烟,萧凭一次都没接;在剧组里关系最好的演员是男二号的演员谭蜜刀, 工作人员就是李递。   尽管这么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还是一次也没抓到过萧凭挂铃铛放饮料的现行,装睡也不行,假装走开也不行。   雷浮潮很气。   萧凭开始觉得雷浮潮的小动作越来越多,越来越透明了。   还真是越活越回去。   每天下戏以后,他会腾出半个小时的时间寻觅寻觅附近的好玩小东西,有的时候是兔子制品,有的时候是山里的手工艺品,有的时候干脆就是一枝桃花、一朵杜鹃、一只狗尾巴草编的兔子或者一只纸叠的猫,往脑门上写个“王”字,肚皮上写个“喵”字,齐活。   萧凭偷偷观察了一下,收到那只纸老虎的时候,雷浮潮气得站在原地连翻了两个白眼,但还是把东西一点也不草率地收好了。   简直就像是个计划着把得到的所有松果通通收藏起来、以便度过冬天的受气包松鼠一样。   也有的时候天气不好,或是才到中午雷浮潮就会显得相当疲倦,萧凭看着就不放心,并且清楚这样的晚上很安全:雷浮潮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了,还想挑战兼顾两项工作,晚上是一定会挺不住早早睡着的。   他熟悉雷浮潮入睡所需的时长和一定程度上的作息时间表,正如他清楚雷浮潮半夜大致会渴醒的时间一样,夜里蹑手蹑脚地跑进他的房间里放一杯热饮不被发现、根本不是难事。   假如某一天雷浮潮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在片场,李递也说他第二天不会来,那约摸就是在搞配乐的方面遇上什么瓶颈了,半夜惊醒以后多半要开始熬夜战斗,这种时候萧凭就会把热饮料换成热咖啡,多放几杯。   他也知道雷浮潮肯定会变着花样地想抓到他的现行,可惜他技高一筹,从来没被抓到过。   不过他开始这样操作过后没多久,就有一天晚上,他悄悄探进雷浮潮的房间里时,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张画着巨大田螺的纸条。   萧凭:“……”   萧凭恍然大悟了,估计雷浮潮是故意装睡等过他几回,要么是装着装着真的睡着了,要么是装到最后,那天他也没上钩,兜兜转转就逐渐恼羞成怒了。   萧凭找了一支笔,在田螺壳边上画了一个猖狂的笑脸,第二天夜里便在笑脸下方收到了一把手/枪。   他回了一个更猖狂的黑兔笑脸,隔日再来,雷浮潮就不在纸上理他了。   本来萧凭还满以为这场战争就算打完了,心情是在好笑中带着一丝丝失落,失落中带着一丝丝得意。   结果不出两天,晚上下戏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时,他就发现自己储备的柠檬茶莫名其妙少了一盒,床头柜上整整齐齐地排了十几个狗尾巴草兔子,窗帘被人扎了起来,展露出外头明净的天空,只是窗玻璃上额外用可擦蜡笔画了一个耀武扬威地叉着腰的火柴人,一个抱头蹲在一旁宽面条泪的可怜兮兮火柴人。   槽多无口。   萧凭只好哈哈大笑了。   当晚他还在微博上逮住了凭风破浪账号的求助。   @凭风破浪会有时:“向首页请教一下,除了头悬梁锥刺股,还有没有什么能让自己暂时不睡着的方法?最近工作很累,但出于某些目的需要起码清醒一个晚上。”   评论A:“破浪太太既然工作很累,就还是休息吧?还是说要熬夜工作?”   凭风破浪回复A:“不是工作,只是男朋友让我有点吃瘪,想吓吓他报复回去,但我一到晚上就会先睡着,熬夜工作通常也都是先睡一觉,半夜再爬起来继续干活。”   评论B踊跃献策:“那不如叫男朋友陪着你?聊一聊天,也许就不会睡着了,再想办法让他先睡着。”   凭风破浪回复:“暂时不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评论C:“?可以直接约男朋友到自己的房间里来开车啊!”   凭风破浪:“。”   ……   想来想去,萧凭没有贸然使用已经掉马的想你的夜或是毒奶账号过去评论,否则一旦雷浮潮发现自己也掉了马,以后这样暗中观察真心话的乐趣就找不到了。   萧凭从陈健谈手里要了一个水军账号,花了点心思布置布置,把它布置得像是一个普通追星小号了,这才优哉游哉地过去给雷浮潮评论。   @下雨要打伞雷欧:“要不然太太试一试给男朋友留个字条,找借口让他叫醒你?”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被想你的夜看到这条微博,几分钟后,雷浮潮向他道了谢,就匆匆把微博删掉了。   第二天晚上,萧凭果然在雷浮潮的床头柜边上看到了新的纸条,上面没有田螺,而是写着:“今晚跟胡总有事要谈,假如你来了,看见我还没睡醒,务必叫醒我,谢了。”   萧凭得承认,要不是出主意的是他本人,发现这张字条后,他肯定就会被雷浮潮套路中了,这语气还真像那么回事。   但偏偏出主意的就是他,所以他当然清楚雷浮潮根本没和胡总有什么事情要谈。   于是他只管在床边坐下来,给雷浮潮掖了掖被角,托着脸安安静静地凝视了雷浮潮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碎冰梅子汤”的营养液~。 第51章   礼拜三发生了不少事。   首先是一大早五点钟,雷浮潮咖啡告罄的时候, 正想下楼去大堂中的自动贩卖机里续一杯, 开门踏上走廊, 就看见住在同一层楼的演员谭蜜刀恰好也刚刚打开了房门,正在回身对房间里面说话。   “我买了两罐黄桃罐头, 放在桌子上了, 现在给你拉开就不新鲜了,等你睡醒了自己打开吧。”他说。   不清楚是不是雷浮潮听错了,他的房间里面有一道男人的声音含糊惺忪地答应了一声。   谭蜜刀是《瓦碎》剧组的男二号, 进组时带了一只猫借给剧组,房间里要是传出猫叫声不奇怪, 但雷浮潮没料到他房间里不单有一只猫,还有一个男人。   立刻本能下意识地,雷浮潮闪身躲回了自己的房门后, 把门虚虚掩上,没让对方发觉到自己的存在。   毕竟当初他跟萧凭闹翻的时候, 也是有大量记者包围过他的, 雷浮潮隐约感到这当中大概有什么八卦。   就是不知道这是谭蜜刀千里迢迢带过来的男人, 还是昨夜临时住进来的男人了, 反正雷浮潮只知道,剧组给大家订的宾馆每个房间只有一张大床。   不过对于这项八卦, 实际上他不怎么关心,只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躲了起来,假作不知。   继而是黄昏时分, 男一号的演员闹了一点脾气。   这两天有一幕戏因为需要捕捉夕阳日落的镜头作为背景,却又是相对不复杂的文戏,所以由李递带队拍摄,和陈星分成了AB组,同时间段下,陈星在跟武术指导商量着重点拍摄女主角的一段关键打戏。   萧凭的剧情在李递的B组走,雷浮潮留在A组陪武指聊了几句动作设计的细节,根据柳翩的具体情况调整了一番,很是刷了一把陈星的好感,他看得出来,陈星越来越觉得他用途多用处好了。   刚把微调的细节商量落定下来,远远地,他们就发觉B组似乎出了点什么骚动。   “我过去看看?”雷浮潮主动询问了陈星一句。   陈星点点头,这边还是要正常拍摄的,当然不能由他或者必要的工作人员跑去察看甚或劝架了,这样最好。   得到首肯,雷浮潮就动身过去了。   B组好像有几个演员争吵起来了,不过一走近,雷浮潮还是不免先快速扫了萧凭一眼。萧凭正抱着胳膊站在不起眼的地方观战,从他的角度粗略地看过去,侧脸正正好好是贴着大半个太阳的。   有人注意到他的接近了,陆陆续续地扭过头来,萧凭于是也若有所觉,猛地侧过了头。日光太红太盛了,雷浮潮没看清他的眼神,倒是双眼被刺得有些难受,匆匆把太阳镜戴上了。   李递也注意到他了。争吵起来的是程竹和男主角的演员褚白,不知道怎么回事,根本没人拉架,作为导演的李递也只是坐在原处嚼着泡泡糖,一注意到他,“嗖”地吹出了一个粉色的大泡泡。   “陈导叫我过来看看,”雷浮潮加快了脚步,扬声问他,“这边出什么事了?”   “俩演员吵起来了。”李递指了指褚白,“没法拍,男主角跟我装傻。”   花了一点工夫,雷浮潮就闹明白究竟是什么状况了。   男主角的演员褚白不是素人,是个拿过不少奖项,颇有名气的年轻演技派,这次好不容易能够出演陈星的电影,很想在陈星面前多表现表现,展示自己;眼下陈星不在,就有点不好好拍了,总是NG。   然而这场戏必需夕阳背景,夕阳也只有那么短短一段时间而已,他这样以一己之力影响进度,认真拍戏希望早日拍过的其他演员就都很不乐意,暴脾气一点的,比如程竹,就干脆直接跟他吵起来了。   当然了,谁都知道,无论怎么吵怎么问,褚白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故意拖戏的,多半要推脱说自己状态不好,真的只是接连发挥失误。   只要他态度谦逊、平时拍戏的时候确实都很认真少犯错,就算这件事传了出去,粉丝也会倾情洗地成“他一定是真的没发挥好,不是已经道歉了吗!为什么要说他故意拖进度!”、“他会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啊?”、“心疼男神,多休息一下吧,不要太辛苦太拼了,我看着都落泪了……”云云。   简单地说,就是又一个欠教训的小演员。   李递的冷眼旁观也是一种解法,如此一来,今天就势必拍不完这场戏了,小事化大,大事化巨,陈星肯定会大大地发一通火,到时候即使是“发挥失误”而不是故意拖戏,褚白在陈星眼中的分数也会倒扣很多,吃到了教训,今后肯定就不敢再胡闹了。前提是李递今天死也不松口,不拍这出戏,否则就会大事化小了。   褚白似乎也醒悟到李递的意图了,嘴巴那是无比地甜,不停恳切道歉,只不过如雷浮潮所料,果然也还是要在道歉的同时强调自己只是发挥失误,没有其他的意思。   雷浮潮一站定,迎面也得了一声道歉。   李递给他指了一把椅子,雷浮潮便又摘下太阳眼镜,坐下来朝褚白说:“行,让我看看究竟是演不好还是在耍脾气。事先提醒你,我主要负责这部电影的配乐制作,如果你惹了我不高兴,我现在临时撤掉配乐授权,电影的制作周期就会加长,赶不上参加活动。相对而言,陈导撤掉你比较容易。”   褚白闻言脸色登时一绿,张嘴又诚恳地道了一句歉:“对不起。”然后话锋一转,小声试探着补充,“雷导你先别生气,电影最重要,接下来我会注意尽量发挥到最好的。”   可惜雷浮潮不吃他这一套,只管硬邦邦地回答:“在琢磨我敢不敢?你猜我敢不敢?这点违约金我还是付得起的。”   他听得懂褚白的意思,褚白也听得懂他的意思。   这下子褚白只好说:“我争取一遍过。”   李递“噗嗤”一声听乐了,招手示意众人回来拍戏。   赶在太阳正式下山之前的几分钟,B组终于拍完了这场戏,一遍过。雷浮潮坐在旁边跟李递学了不少掌镜的知识,过上一会从镜头里看了看萧凭,忽然心里急跳了两下。   他渐渐开始知道为什么在从前,大部分导演都特别喜欢萧凭了。   与态度的谦傲、努力的程度也没有绝对的关联,从这个小框框里看出去,虽然众人都演得不赖,但只有萧凭在CUT以后也一样踩着角色该有的走位、按照角色该有的神情退场,没有任何一条戏例外,哪怕是CUT后急需工作人员递上毯子的落水戏,哪怕是半途NG的戏。   这本身就够抢眼的了。   并且等于说,任何一秒钟,只要导演的眼睛在从镜头里往外看,他就一定是他所扮演的角色本身,不会令人有一丁点出戏感,就仿佛现实里能被认识到的萧凭根本就和镜头中出现的每一帧“萧凭”都毫无关系似的。   这个规律应该已经是萧凭不必特地去维持的习惯了。   雷浮潮多眨了一下眼睛,心下不禁有点既旁观赞叹又与有荣焉的情绪。   他没说出来,只是把眼睛从机子上挪开,冲着萧凭微微笑了笑。   隔着挺远的距离,站在所有人中间,萧凭却似乎很有把握他正是朝他笑的,亦或者并没有多大的把握,可还是精准地回了他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   随后在晚餐时分,雷浮潮意外地撞上了杜容情。   说实话,关于这个人,他只对名字还算不陌生。   官方点说,杜容情是S市的一个著名企业家,杜氏集团目前的领导人,手底下有金山银山,跺一跺脚S市震八震;私人点说,雷浮潮知道他今年三十岁了,是萧凭——杜容意的亲哥哥,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剧组里了。   第一反应,雷浮潮想到了之前声称今年要回国,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就要匆匆赶过来看望丢了十一年的小儿子的杜家父母,他寻思着,也可能国外的事情一时半会办不完,二老的心情很焦躁很急迫, 所以派大儿子先来看看。   但杜容情一开口,他就明白杜容情根本没收到这份信儿了。   杜容情声音沉着态度平静地和他握了握手,说:“你好,我是杜容情,来谈一谈关于谭蜜刀的角色插曲的事情。”   雷浮潮:“……”   破案了,雷浮潮没料到,谭蜜刀藏在房间里头的还是个霸总。   尽管霸总为爱干经纪人的差事什么的实在很能激发大家的八卦欲,不过公事公谈,雷浮潮没有什么别的兴致。   惟一让他有一点不自在的,就是杜容情未来保不齐要和他打几十年半近不远的交道这件事了,这让他下意识挺直了后背,思索了一下该怎么表现才能尽量不被扣印象分。   于是旋即,雷浮潮就开始生气了。   ?他为什么要思考这个?   怀着这份怒火,雷浮潮决定报复萧凭。   踩在两人将事情谈妥,杜容情打算转身离开的同一时间,雷浮潮叫了他一声:“杜总。”   杜容情似乎是个为人极其疏冷严肃的人,闻声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只是略停了停步子,简洁地反问他:“嗯?”   “你是不是有一个离家出走很多年了的弟弟?”雷浮潮说。   ·   做完坏事以后,雷浮潮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非常好。   夜里他躲开程竹,踩在晴夜的微微晚风中美滋滋地去吃了一顿回转寿司,慢悠悠地走回房间里时,就看到萧凭已经来了,正坐在他的床上,用他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大棉团,眼神极其委屈,不知道挨了多少训。   这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任萧凭怎么会把控时机琢磨轻重,这不还是乖乖地自己送上来让他逮现行了?   逮着了。   雷浮潮不搭理他,自己脱掉外套躺到床上,闭了一下眼睛,萧凭就把身上的被子松开,抖盖到他身上来了。   紧接着萧凭开始小声卖乖了。   “雷哥,”雷浮潮听到他说,“你这两天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的确是有一点,大概是工程图看多了。   雷浮潮没作声,睁开眼睛侧了侧头,便瞄见萧凭手上捏着瓶眼药水。   他都不知道这些天两人路都不往一处走,萧凭是打哪儿观察到他眼睛不舒服的,李递可没这么心细。   心里万般情绪骤然一翻,犹豫了半天,雷浮潮还是伸手接过了萧凭递过来的眼药水,还没开始滴,就听见萧凭弱声弱气地又讲:“我就说呢,柳姐之前告诉我她和你叙旧寒暄的时候看到你掉眼泪了,我觉得不可能,果然是眼睛不舒服吧?”   雷浮潮:“……”   萧凭满眼关切,关切深处还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夸我夸我!夸我聪明!”   雷浮潮略一沉默,冷静自持地放下眼药水瓶,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忍着眼睛的干痒拎起萧凭,一口气迅速把他丢出了门外。   “砰!”门关上了。   ?   萧凭一脸茫然地面对着门板站在门口,头上缓缓升起了一个大问号。   为什么?   是因为他说破了掉眼泪的事情,尽管那只是因为眼睛不舒服才掉了几滴,雷浮潮也面子受损,不高兴了吗?   唉,都是男人,萧凭理解。   萧凭思索了一下,隔着门十分认真地朝雷浮潮唱了两句:“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滴眼药水!”才依依不舍地走开了。   门里。   雷浮潮无言而不敢置信地气得倒回了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碎冰梅子汤”和“三三姻缘树”的营养液~。 第52章   这一晚,雷浮潮的装睡策略终于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离开了不到半个小时, 萧凭就悄悄地潜回来了, 行动鬼鬼祟祟, 不知道怎么想的,还换了一身衣服, 好像换一身衣服就能易容成另一个人了似的。   窗外暗淡无光, 雷浮潮没开灯,看不见他投在墙上的影子,但听到了一点他全力掩饰之下依然存在的脚步声, 鼻子里还闻到了一点麦芽奶茶的甜香气味。   雷浮潮一动不动,耐心地等着萧凭越走越近。   萧凭走得实在特别谨慎, 怪不得平时吵不醒他,这动作,连一只猫也吵不醒。   但无论如何, 萧凭终究还是渐渐地走到了床边。   说时迟那时快,踩在萧凭轻轻放下奶茶杯, 直起腰来的同一瞬间, 雷浮潮猛地掀开被子“biu”地一下弹坐起来, 气势凛然地用力瞪住了萧凭。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秒钟。   然后萧凭就成功地……没有被吓到。   虽说雷浮潮冒头冒得太突然, 他的确心惊肉跳了一下,但下一秒钟就着极近的距离打量了雷浮潮一遍, 看出雷浮潮根本困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那份惊恐感就荡然无存了。   雷浮潮似乎全然没有自己已经被敌方看破的自觉,还一本正经地半睁着眼睛, 让目光随着他走。他抬了抬双手表示投降,雷浮潮的眼睛就随着他的双手往上瞟,他斜走了两步以免玩闹的时候撞翻奶茶,雷浮潮的脑袋就随着他斜转一点角度,表情很正式很严肃的样子。   想了一想,萧凭决定配合他。   萧凭立刻紧紧捂住脸,捏着嗓子大惊失色地低叫了一声:“啊——!”   雷浮潮困到甚至没有发觉他的反应之延迟和音量之低,当即很满意地裹紧被子卧倒去睡了,看这一头栽翻的模样,估计也早就完全不记得自己起初是为什么要装睡待兔了。   萧凭大气也不出地站在旁边等上半天,才熟门熟路地沿着床边坐下来,开始举起手机偷拍雷浮潮今晚的睡姿。   好多年以前,他还曾经有过一个微博账号,专门用来放雷浮潮不太隐私不太过火的日常图,雷浮潮也由他去。   萧凭至今记得,那个账号上发布的第一张图是雷浮潮侧对着他站在地铁上闲望夕阳的照片,他觉得自己拍得很不错,得意洋洋地创建账号发了上去,带了关键词,果然被几个粉头注意到了。   然后立即有人教育他:“私生饭离演员的生活远一点!”   雷浮潮得知以后断断续续笑了他一整天,然后替他转发澄清,含糊其辞地透露了一句这不是私生饭,这是朋友,后来他就越发得意地继续发下去了,每天至少一张,多时两三张,持续了整整五年。   原本萧凭早就把那个账号抛到脑后去了,他足有六年没想起过它了,这么一琢磨,突然怪怀念的。   那里头储存的雷浮潮的每一张照片都是他经手拍的,不管是随意记录心情还是仔细寻找角度。他清楚雷浮潮实际上很不喜欢正视镜头拍照片,但有的时候察觉到他的举动,还是会特地侧过头向着他和镜头微笑,所以一直把这当成一种殊荣。   他用自己惯用了许多年的密码登上了那个账号,想要浏览一遍相识的那五年中雷浮潮从青涩逐步演化到老练的过程,眉头眼角气质的变迁,同时也不禁抬头瞄了一眼现在躺在他身边熟睡的这个雷浮潮。   雷浮潮睡起觉来当真很安静,萧凭假如不屏住呼吸的话,就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拍照片的那五年与如今有着六年的巨大断层,或多或少,萧凭能预想到,对比如今,雷浮潮最大的变化可能就是笑容明显淡了。   光是想想这个可能性,他就觉得有点难过,有点懊丧,有点无可奈何。   但他还是忍不住解开了锁屏,点进了旧账号的主页。   谁知道出乎他的意料,蹦到他眼睛前面的第一张照片却不是六年前他发布的最后一张。   萧凭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定睛又看了看。   没错,完全不是同一张,所显示的发布时间也不相同,这张照片居然是今天下午发出来的,拍照的人是持着手机自拍的雷浮潮,背景应该是《瓦碎》的片场,一切都被模糊化处理了,只清晰地抠出来了一个忙碌在遥远后方看不清脸的他。   一些得到互粉机会的大粉老粉就在评论区里努力活蹦乱跳地推测被特地抠出来的人是谁,从戏服颜色分析到特妆效果,从天南掰扯到地北,最后得出的结论统一是:“没有特殊说明肯定就是凭凭啦!”雷浮潮也不反驳。   他突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继而察觉到这条微博是发布成“仅好友圈可见”的,流传度相对不广。   并且微博签名上,以前他留下来的提示说明:“嘘,不要外传,雷哥一生气或许就没得拍了。”现在还是原封不动地留着。   萧凭滑动屏幕小心翼翼地把页面往下拉,一眼接一眼地看过去,没错,雷浮潮每天都有在这里发一张照片。已经六年了,他似乎还是很不爱干这差事,大部分时候脸色都别别扭扭不情不愿的,常常只露半张脸,或是面无表情。   萧凭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像松鼠打鼓了。这只松鼠一定还是拿尾巴打鼓的,所以鼓面才麻麻痒痒,触感温柔。   他一天一天地往下翻去,不意看到揍李阔峰的那天,雷浮潮约摸是白天太忙,晚上才记起来这项日常任务,愣是在打完李阔峰的酒桌边漫不经心地留下自拍的。背景也没处理,显得四周有点人仰马翻,但他半醉半怒,双眼直眯,还难得比了个剪刀手。   再往前翻一天,就是两人重逢的那一天。   这一天雷浮潮破天荒地发了两张照片,一张例行自拍,另外一张,则只出镜了一根无名指。   萧凭纳闷了一下,睁大眼睛仔细辨认,才看出手指旁的背景是微博页面上的一段视频,像素本来就不好,经手机粗略一拍,就更显得扭曲了。   但如果他没认错的话。   那段视频应该是当时他用@想你的夜发布的那条路访视频,回忆动作,他恰好说到:“要是非要选一个人来恋爱的话,我肯定连人带心都是属于雷哥的啊。”   认准这一幕以后,萧凭呼吸一停,好半晌,才缓缓低低地失笑一声,坐在黑暗里,慢慢把手机贴上了心口的位置。   又沉默了半晌,他掏出笔来,轻手轻脚地在自己的手指上画了一圈戒指,在雷浮潮的手指上画了一圈戒指,拍下来直接登录大号发了一条狂野的新微博。   @萧凭:“[图片][图片][]先欠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喜欢?糖果??”的营养液! 第53章   第二天一早雷浮潮就被@疯了。   他一边刷牙一边浏览着手机,有些人直接大胆@了他, 有些人委婉一点, 跑到他的评论区好奇发问:“那张照片里的手到底是不是你啊?”   雷浮潮低头瞥一眼自己右手上水性笔画上去的戒指, 无话可说。萧凭不仅画了,还画得激情澎湃, 上头的钻得有鹌鹑蛋那么大, 冷不丁一看,让人都不敢相信这是戒指。   那条微博的正文和评论转发里,萧凭都没有盖戳承认这是谁的手, 的一条:“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发出来?”   萧凭回:“因为看到了一张对着我的视频自拍无名指的照片,既然某人都暗暗地想要戒指了, 我发现了,难道还舍得不给?”   于是萧凭喜提热搜,这明显是变相确认恋爱的言论了。   虽则萧凭没有点名承认这是谁的手, 但围观群众已经推测得沸沸扬扬了,图中的两只手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属于不同的两个男人的。   大部分猜测站的都是雷萧, 让雷浮潮相当意外的是, 竟然有一大波为数不少的邪教。   邪教站的是萧凭和赵步荣, 就是当初在网剧《招财公主》剧组里时频繁拖戏的那个小流量。雷浮潮都快不记得他了。   《招财公主》播出后, 因为演技出挑,容貌也好, 加上徐赵两家粉丝掐架、渔翁得利,萧凭意外地小火了一场,演技方面多了些当今公众的口碑。   而赵步荣尽管也收获了一定的粉丝, 可路人缘和口碑都不大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假如萧凭一直继续曝光下去,或者忽然洗脱黑料,就能渐渐重回高坛。   雷浮潮翻了翻话题和广场,一部分喊赵步荣和萧凭有关的是真实粉丝,没准是嗑了剧里的CP;一部分是水军或高级水军。察看时间线,他估摸着赵步荣团队对竟然有这么多人会嚎萧赵也挺意外的,水军是晚一步匆匆安排起来的。   那部分从剧里角色顺势嗑到剧外演员身上的真实粉丝,圈确实不算很小,至少同人作品的数量已经略有几寸了。雷浮潮对他们没什么意见,毕竟顶着小号混过CP圈几年,他想得通,很多CP粉对正主都不见得有什么强求或者恶意,倒是哭过笑过祝福过,只要嗑得不过火,没必要制止什么。   但哪个圈子都会有一些ky。   他家的CP粉和萧赵的CP粉已经开始掐架了,原因是照片里的戴戒指名额只有一个,没有第三只手,而且赵步荣团队买来的水军不止刷萧赵,为了混淆视听,时不时也刷刷雷萧,为了论证自家是真的,粉丝们很容易就会口齿跑偏、去反驳对家的证据。   比如有雷萧粉提出他和萧凭正在同一个剧组里拍摄,马上就也会有萧赵粉反驳说:“可是萧凭回复的是徐麟啊,徐麟不在你们《瓦碎》的剧组里吧?口气却像是知情人,说明两个人早就定情了啊,没准荣荣昨晚去探班了!雷浮潮多久没和萧凭合作过了?别说什么徐徐和我荣关系不好,粉丝掐架与正主无关惹,我就是双担!”   萧赵粉B:“探班可能是真的,荣荣最近也在空山影视城拍戏,位置很近!拍《招财公主》的时候,你雷不知道身在何方呢。”   随后雷萧粉继续论证萧赵两人从来没有过任何互动,根本看不出关系好,连微博互粉都没有,萧赵粉继续反驳:“讲道理,要是想互动想对外显得亲亲密密那不就一早官宣了?既然没官宣就是暂时不想公开,这不是很正常吗?这样一想,所谓互动多多的你家怎么看都只是朋友吧?否则岂不是不想湿鞋硬趟河?这么多年的朋友,彼此要是有意思早就在一起了,还用等到今天吗?”   萧赵粉D:“是的,也别提什么‘想你的夜’了,听虽然听说过,但掉马之后萧凭不是马上发微博说明了跟雷浮潮只是特别特别好的朋友吗?单身男人骚话多是真的,笑死我啦。”   ……   雷浮潮无言以对,漱好口刚打算把这事扔到一边去,冷不防看到赵步荣本人也下场了,不清楚是不是看准了萧凭那条微博的态度不像是想要现在正式公开,试图把便宜一口气占到底。   大概是观察着气氛发酵得差不多了,赵步荣用微博大号发了一个开心大笑的表情,底下的评论便纷纷很懂:“哥,有什么喜事呀?”、“是恋爱了吗嘿嘿嘿!”、“真是没想到,心碎失恋了……客观分析,萧演技是真的不错,年纪不大却是老牌银幕演员,作品拿得出手,不过荣荣要想清楚呀,今后会有人因为他骂你的,我们会很心疼的。”、“姐妹不要难过啦,荣荣不会怕的,他最擅长勇敢啦。”、“荣荣不怕+1。”……   实话说雷浮潮有点震惊。   他做梦也没想过某一天,自己会和赵步荣这种速溶小流量成为对家。   这些转发和评论,赵步荣一条也没回,之后也铁定一条都不会回的,只会在蹭到一波热度吃下一波红利后再单独发一条微博解释:“啊?你们误会了,我今天是撞上了别的喜事。给你们安利XX店的XX煲啊。”之类的话。   这是娱乐圈单方面炒CP炒绯闻的惯用手段之一了。   《瓦碎》剧组的工作安排雷浮   潮心里有数,萧凭一大早就去上妆拍戏了,现在忙碌得很,没有时间刷微博看热闹。徐麟倒是给他来了几条私信,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忙说点什么。   雷浮潮回他:“稍安勿躁,等我一下。”   徐麟回得很快,语气半开玩笑:“雷哥你亲自来吗?某人真的是你啊?所以要戒指是怎么回事?”   雷浮潮没理会他的后半句,只回复前半句说:“见好就收也就算了,正面登场想消费萧凭,不可能的。”   随后雷浮潮慢悠悠地吃了顿早餐,在房间里肝完了手头上的一版编曲,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听说“萧赵疑似恋爱”的人应该已经大把大把了,才懒洋洋地跑去转发了赵步荣的开心大笑微博。   @雷浮潮:“谢谢兄弟替我们开心,婚礼一定要来啊,还惦记着你的份子钱呢。”   那么一点礼金雷浮潮是完全不缺的,不过他这么说已经很带警告的意味了。   三分钟后,赵步荣就被他炸出来了,麻利地也转发了他的这条转发,语气憨厚:“[]一定一定,祝福你们天长地久!”   分辨这遣词造句,雷浮潮估计回话的并不是那个小年轻赵步荣,看来赵步荣的团队反应很快。   他干脆又去了条私信:“现在在线的是经纪人或者经纪团队吧?做事小心点,站不稳就别往冰上踩,风说大就大。”   对方只在私信箱里回了他一个笑脸,但紧接着赶忙又公开发表了一条微博:“忙完回来一看微博吓死我了,误会误会,你们也不要瞎猜嘛,萧哥在香境拍戏的那段时间雷哥一直都在,祝我的朋友们都百年好合!一首《单身情歌》送给我自己!”   ——既然雷浮潮当时在香境没有参加任何拍摄工作,自然就是纯粹去陪萧凭的了。   这是认怂示好的态度,雷浮潮没有赶尽杀绝的习惯,也就在此作罢了,只是随后徐麟也发表了一条祝福博,算是委婉地赞同那句“一直都在香境”的说法。   很快雷浮潮又被@疯了,这次就不止是CP粉,还包括圈内的各路好友了。   大略快速地扫了一眼,他看到有一个他在凭风破浪账号上没少互动过的眼熟CP粉粉头悄悄问了他一句:“?所以你们不仅是真的,昨晚还在同一个房间里?”   雷浮潮考虑了半晌,还是回答了。   “我们两个待在同一个房间里,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他反问。   ·   但不管怎么说,赵步荣一事还是让雷浮潮有一点不高兴的。   于是午休时,萧凭领了盒饭转身一朝自己的休息椅望去,就远远看到雷浮潮正持着手机坐在上头。   萧凭意外了一下,因为按照他跟李递打听的情况,雷浮潮今天应该是计划留在宾馆里搞配乐的。   可是他不会认错雷浮潮的轮廓。假如眼下给他一张白纸,让他画下来的话,他连雷浮潮每一根手指的长度都不会画错一星半点。   怀着纳闷越走越近,他渐渐看清楚雷浮潮脸上的表情了。   雷浮潮的样子不是很高兴,但也不像是往常一些时候不想靠近他的样子,坐在那里就是一个“”。   萧凭:?   要说他今天做过什么事情,也就只有那条微博了。   萧凭立刻掏出手机,飞快地查探了一下情报,查探着查探着表情就灰溜溜了起来。   “雷哥。”他几步蹿了过去,首当其冲摆出了一个“认真检讨、下次不乱来了”的检讨态度。   雷浮潮拧着眉头瞟了他一眼,先站起身来把椅子还给了他,还没开口,萧凭再度严肃检讨:“下次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我又没有第二个男朋友,既然你都承认了,今后带上你的名字就可以直接杜绝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了!”   雷浮潮:“……”   行吧,这的确是个正确的思路。   但闹还是要闹的。   雷浮潮抱起胳膊说:“吃完午饭,我要吃冰淇淋。”   萧凭眉峰一挑。   这句话相当于他们两个之间的一道暗号。   自从雷浮潮的胃开始不好以后,萧凭就很少同意他大口大口吃冰淇淋和雪糕了,所以要求雷浮潮每次吃这些冷饮的时候,自己都必须在场监督。   说实话,看到雷浮潮这个架势坐在这里,他还满以为要挨什么大训呢,结果又是雷声大雨点小。   萧凭哭笑不得。   “好,我陪你去。”萧凭柔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不熬夜的QQ咸鱼干”和“醍”的雷!   吓了我一跳,昨天收藏收益突然翻了好几倍,有新来的小天使在吗?你们都是从哪里来的啊? 第54章   空山影视城附近短途步行能抵达的餐饮店,这些天萧凭大都探索过了一遍, 轻而易举地便找出了会最符合雷浮潮口味的那一家冰淇淋店。   两人要了三颗冰淇淋球, 这东西雷浮潮最好不要多吃, 但萧凭也买两颗,就能确保雷浮潮能多吃到几种口味。   两人一起吃零食时, 他常常都是用这种逻辑做事的, 雷浮潮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过现在是中午,不是春寒料峭的傍晚,吃两颗冰淇淋球也不会冷, 雷浮潮也就随他去了。   橙子不是冰淇淋中常见的味道,更别提荔枝了, 最后两个人商量着选择了哈密瓜、巧克力和草莓。   说到哈密瓜,雷浮潮记起十一年前刚认识的时候,有一回他托萧凭买点橙子回家, 萧凭没买到,就谜之得意地给他抱了一只哈密瓜回来, 面对他疑惑的眼神, 坚定地说:“这两种水果味道差不多!”   雷浮潮思考了很久, 才破译出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雷浮潮问他说:“你上一次吃水果是什么时候?”然后给他定下了一个每日水果摄入指标, 严格执行。   一开始萧凭显得不情不愿的,后来就十分习惯每天早上一边啃着梨含着葡萄一边看他打领带上班了。   其实那一年发生的事情想想有不少, 那个时候他和萧凭彼此都还没有真正熟悉彼此,观察对方的习惯、生活方式与许多行为都觉得新奇。   比如萧凭很喜欢意大利语的发音,常常撺掇他说几句, 听了又听不懂,转而撺掇他说带意大利口音的英语,结果因为没好好听课,英语太差,几乎也听不懂,还是要听。   比如他也很喜欢萧凭提起从前自己在家庭中的所经所历,很多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有点令人咂舌天方夜谭,由此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萧凭要下定决心出走圆梦有多不容易,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世界偌大,两个人偶然相遇究竟有多神奇。   比如原本他对过节不是很感兴趣,打从萧凭住进他家之后,才渐渐会在节日里活跃起来。   萧凭当时年纪小,连植树节也要当个名目庆祝,作妖的方式五花八门,“地球停电一小时”活动时会自己手持一根蜡烛,不给他任何光源,告诉他:“这才是化装舞会该有的样子,我看不清你的脸,说明你是领舞者!”中秋节会戴上兔耳朵在深夜里暗戳戳地挥舞拳头,别问,问就是玉兔捣药;平安夜、圣诞节会诚诚恳恳地准备贺卡和苹果。   雷浮潮记得贺卡这东西曾经还是流行过的,如今早已无人问津了。那时候有五角钱一块钱的简单彩色硬纸壳,也有昂贵一些的音乐贺卡,图案精美,材质漂亮,翻开来后会响起不同的歌曲,每次萧凭都会为了挑选出一个合心的旋律纠结半天。   那一年的平安夜,雷浮潮陪他去买贺卡了,竖着领子在礼品文具店门口团团转着哈白气。后来等得不耐烦了,只要往里头一看,看到萧凭半张很认真很专注的侧脸,心里的急躁就会像火石投山泉似的,扑通消下去一大半。   最后萧凭走出礼品店时,一定会一边挥舞着一大把贺卡,一边自豪地告诉他:“我选走了所有特别好听的曲子,最好的一首留给你!不,并列第一的那首也送给你!”这份自豪来得既尽心尽力又轻而易举,人在年少的时候,实在很容易快乐。   谁不乐意被好朋友喜欢呢?于是他听了也很高兴,圣诞节过完没几天,他记得他给萧凭写了一首歌作为回礼。   那是他回国以后创作的第一首歌,和今天的水准相比都堪称粗糙,用青涩或者不成熟来形容简直就是过誉,自然,和音乐贺卡中《铃儿叮当响》、《致特蕾莎》、舒伯特《小夜曲》一类的世界名曲更是不能比。   不知道是真是假,是   为了心意还是为了实物,萧凭表现得很喜欢它,跑东跑西,想办法为他把这首歌与其他几支旧作品一起刻出了一盘CD。   那盘CD后来不知所踪,既不在他手上,也没被萧凭带走,而是在两个人关系和睦、风平浪静的日子里,就由于搬家时的失误失踪了。   但尽管弄丢了惟一的录音,谱子也早早收进了箱底、从来没有被重温过,直到进入传奇娱乐的第一年,一整年间,他都能察觉到自己制造出来的作品十之七八暗暗残存着一点那首歌的影响,哪怕是以缺点的形式。   他曾经以为萧凭应该已经把它忘记了,毕竟萧凭也没有办法重温,可是这次回来以后,萧凭却时不时会哼上它两句,分辨神色,仿佛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似的。   雷浮潮不再想了。   想来想去,他总是觉得萧凭不会骗他。   雷浮潮低头剜了一勺草莓冰淇淋,再抬起头来,看到萧凭正盯着他,笑得眼睛眯成一线,像只占到了便宜的小狐狸一样。   “怎么了?”他含着冰冰凉凉的勺子问。   萧凭托起脸回答:“几微升笔油就能买到你官宣订婚,我觉得我好赚好赚。”   “你赔了。”雷浮潮故意调侃。   萧凭果然扬起眉毛追问:“为什么?”   雷浮潮就也学着他的样子,把眼睛眯成一线,托起脸来说:“我连画戒指的力气也没付出,轻轻松松就赚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平衡一下等式,是我赚了,你赔了。”   萧凭闻言马上配合地露出了“哇!原来你觉得你也赚到了!”的惊喜表情,美滋滋的,但没被他糊弄过去,同时指出:“只能吃一颗,你不能再吃了。”   雷浮潮也没被他糊弄过去,怏怏不乐地放下勺子,予以回击:“我记得你快要杀青了。”   没错,萧凭戏不多,再过几天就要杀青了。   萧凭听得懂这句话里面的意思,雷浮潮仍然不喜欢中间有道槛的关系,这是要他最晚在角色杀青、独自离开影视城之前留下一个解释。   萧凭正经起来了,答应他:“好。”   先前他就有拜托梅先知把朱益带到空山附近来,但朱益伤势不轻,治疗的时间还不长,换言之,尚未半愈,从遥远的大西北转到这一带来,行程相当地麻烦,耽搁了不少时日。   即便如此,算算也该快要抵达了。   萧凭没法保证自己一定能从朱益嘴里问出那通电话号码来,也许朱益死都不肯说,也许朱益根本也不知情,但这一次破釜沉舟,他已经触及了雷浮潮耐心的下限,并且也握住了最好的完全和解、得偿所愿的机会,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这个机会白白流逝掉的。   只不过这么一盘算,他脸上的表情就从强烈纯粹的欣喜或多或少地染上了一点阴郁。   雷浮潮注意到了,不禁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眉心,语气变得有些无可奈何:“冰淇淋要化了,快吃,吃完我去看你上妆。”   萧凭马上眼睛一亮,飞快地把那点不悦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兴冲冲地倾身问:“那晚上你还跟我一起吃饭吗?”   “一起。”雷浮潮被他笑得没脾气了,只好陪着他也微微笑了笑。   太好了。   萧凭心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计划链:今晚去哪家餐厅,点什么样的菜什么样的酒,在什么地方动手脚,要事先安排餐厅播放哪几首背景音乐……   万事俱备,鱼也咬钩了。   雷浮潮是不可能想到,他昨天才说欠上几天,今天就打算求婚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君琏”和“枫雨”的营养液~。 第55章   事实上,雷浮潮想到了。   萧凭是个小动作很多的人, 两人正面相对、不在戏中时, 萧凭眼睛望东, 心里想的是西还是南,雷浮潮统统看得出来, 着实忽略不了。   下午的空山阳光很好, 这里是没有什么摩天大厦的,尽管有许多复古的亭台楼阁,过度高高在上的不多, 阳光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洒落下来。   踩着这种大片大片的阳光,雷浮潮慢悠悠地离开片场, 打听了一下附近的西餐厅。   他跟萧凭都比较偏好西式的那一套,而且不少西式餐厅都有钢琴手或者小提琴手在旁演奏,甚至有些有乐队。萧凭很在意气氛, 是一定会安排音乐的。   这一带毕竟不是休闲商业街,高价位的西餐厅本来就不多, 乐队则肯定是没有的, 但有两家西餐厅都有钢琴手。   当然了, 也不排除萧凭能在网上或者什么地方雇佣乐队突然出现的可能性。   于是雷浮潮略微翻了一下自己重点怀疑的那几家餐厅的菜单, 尝试了几盘意面和沙拉,差不多就锁定了目标, 仔细一问,果然没猜错,萧凭今晚在这里订了位置。   话虽如此, 他什么也没做,既没有吩咐餐厅更换萧凭安排好的音乐,也没有设置什么上菜的花样,因为他已经来不及再去订做一枚送给萧凭的戒指了,与其选择一些廉价无趣的惊喜,还不如未来再布置一场正式的还馈。   想来想去,雷浮潮只是请服务生今晚在他们的座位上提前放好两张面具和两枝玫瑰花。   “知道该怎么应付他的疑问吗?”走出餐厅前雷浮潮低声问了一句。   服务生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连连点头,回答:“这是知道今晚他要求婚的我们餐厅主动赠送的气氛道具,全是我们自作主张,全是我们画蛇添足。”   雷浮潮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付了小费,离开了。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都扑腾在工作领域里,没怎么说得上话,连对视的机会都没有。一直忙到天黑以后,雷浮潮在宾馆的房间里收到了萧凭发来的微笑消息,才放下耳机动身起来。   他们俩在宾馆楼下碰了头,雷浮潮看出萧凭似乎已经回过宾馆了,把自己收拾得笔挺妥帖,还特地戴上了名表,穿上了最喜欢的外套。   当日出发前他哪里预想到了这一出?行李中的衣物一应带得很简单,影视城里也没什么奢侈品专卖店可以让他临时补充武器,就只好穿着一身休闲装出来。   萧凭也不在乎,一见到他,眼睛就熠熠亮了起来,兴高采烈地背起手叫:“雷哥!”   雷浮潮几乎望到他背后不断喷涌出来的小花花了。   “晚饭你想吃什么?”雷浮潮明知故问,还假装思考了一会。   “西餐可以吗?”萧凭果然顺着他的推测讲下去了,态度镇定得仿佛没有准备任何小伎俩一样,“庆祝一下我们二度挫败娱乐圈毒瘤赵步荣!”   这个理由让雷浮潮哑然失笑,赵步荣还不至于谈得上是毒瘤吧?   “好,我请客。”他继续装作什么也没猜出来。   萧凭便高高兴兴地领着他来到了那家他料中的有钢琴手的西餐厅,一落座立即注意到了面具和玫瑰花。   对此,怔了一怔之后,萧凭其实不是很满意。他担心雷浮潮从中看出什么讯号来。   尽管约会也可以使用玫瑰花,但假如雷浮潮问起来,他没法解释为什么这家餐厅会提前知道他们今晚在此约会。   面具是化装舞会上常见的有细短手持杆的半脸面具,一黑一银;玫瑰花两朵都是红色的,灼灼欲烧。萧凭清楚地记得自己没有准备过这些东西,登时一头雾水,纳闷地朝拿着菜单走过来的服务生直递眼色表达疑问。   服务生的反应十分谨慎,没在雷浮潮面前暴露他,收到眼神后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又瞟了一眼饭店空无客人的别处。这番意思萧凭看懂了,这是饭店的布置。   唉,失算了,应该嘱咐饭店几句不必画蛇添足的。   萧凭有点忐忑地悄悄打量了雷浮潮一遍,还好还好,雷浮潮没有想太多,反应很平淡,还在认真地看菜单。   “你不能喝酒。”放下心来,他转移了注意力提醒雷浮潮。   “不喝。”雷浮潮赞成地回答,“你明天也还要拍戏。”   萧凭彻底放下了心,托着腮跟在他后面点了菜色,两个大男人喝着苏打水碰了碰杯,雷浮潮注意到了不远处的钢琴曲,对着他眉头一动,嘀咕:“贝多芬《谐谑曲》?好巧啊。”   “是吗?我都没听出来。”萧凭装着傻接茬,“我记得你很喜欢这个乐章。”   “对。”雷浮潮点了点头,怀疑地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没有。”萧凭坚定地说,“我要是做手脚,宁可让他弹你的歌。”   雷浮潮想了一想,看起来似乎认为他说得也有道理,疑心渐渐消去了,眉际舒展开来,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那就太丢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自己干的。”   两人相对大笑。   这顿晚餐的气氛很快就越来越融洽了,从十一年前萧凭就能清晰地感受到,一旦雷浮潮愿意打开大门与人结交,接近他的对方一定是如沐春风的,雷浮潮控制话题和气氛的技巧非常高超。   饶是他因为搞事在即,内心的激动之情在怦怦乱跳,导致时不时会接不上一两句话,雷浮潮也会立刻把那里的缺口补上,不会有半秒钟让两个人跌进双双沉默过久的微妙境地。   这好像已经成为一种下意识的社交行为了,至少雷浮潮没有停下来疑虑重重地询问他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萧凭在桌子底下暗暗搓了几回手,努力压抑着一跃而起的欲望,终于,在气氛渐佳,曲子换过一二轮以后,时候到了。   截至目前,雷浮潮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吃甜品吃得很开心。   是他赢了!耶!   萧凭在心底为自己喝彩了一声。   ·   雷浮潮发现“陷进恋爱中的人智商会降低”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譬如萧凭大概就是。   白天在剧组辛苦拍戏,晚上来吃一顿晚餐,还打算早早休息卸除疲劳明天继续赶工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们,如果没有任何目的,恐怕谁也没有心情坐在影视城的西餐厅里,整整齐齐严严谨谨地从第一道前菜吃到最后一道甜品吧?   雷浮潮对此无言以对,萧凭是真的不擅长写剧本。   但是萧凭已经跃跃欲试起来了,按照电影中常常出现的剧情一般,他的叉子透过柔软的巧克力慕斯接触到了一个硬硬的金属造物。   雷浮潮把眉一皱,才要开口,背后钢琴曲的节奏突然一变,不免勾了勾他的注意力。   下一秒,萧凭准备就绪了,清咳一声,嗓音肃然连名带姓地喊他:“雷浮潮。”   雷浮潮应声收回了注意力,将目光聚焦到萧凭身上,配合地露出了不敢置信、仿佛逐渐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的惊讶表情。   这个瞬间,萧凭快得意死了,整整十一年,除了在镜头前,他就没见到雷浮潮把眼睛睁得这么圆过,神情这么茫然不知所措过。   雷浮潮自然也有点得意,虽然十一年间,萧凭的眼睛一向像两颗小星星似的,也时常因为各种伎俩的得逞而暗自得意,可还没有哪回大笑成这样过。   惟有一旁静候的服务生是无语的。   今天中午才过午饭时间不久,他就看见那对情侣中的年轻人从斜对面的一家冰淇淋店后门里鬼鬼祟祟地跑出来,和他们快速商量了一大堆晚上求婚的事宜,又从冰淇淋店的后门鬼鬼祟祟地溜了回去。   本来他们也就把这当做一次普通的帮助求婚工作,认真地准备了一番,争取不露馅,结果下午两三点钟,另一个人就悠悠闲闲地走到餐厅里来,只点了一盘沙拉,吃了两口马上问:“你们这里今晚有人要求婚吧?”   现在。   那穿休闲装的另一个人正在缓缓抬起叉子,凝视藏在慕斯里头的银色钻戒,旋即他吓了一大跳,吓得带着椅子一齐往后滑了一寸,双手捂住嘴巴,眼里星光乱迸,一点也不像作伪。   坐在他对面年轻一点的那个人于是也兴奋极了,笑容里带着满满的成就感,马上摆出了一个犹如孔雀开屏的潇洒姿势,嗓音低沉地和着钢琴曲的节奏伸出手去,一字一顿地宣布:“雷哥,跟我结婚。我喜欢你,跟我结婚我什么都给你!”   穿休闲装的男人立刻放下了手,强作镇定地捡起了叉子,低头扫了落在桌上的戒指一眼,犹豫几秒,才摇摇头颇为无可奈何地抬手握了握对面的手。   ???服务生感到迷惑,装不知情就算了,你还要装不知情以后略经犹豫的?这不是欲擒故纵什么是欲擒故纵?是因为坐标处于影视城,所以才连玩求婚的客人演技都这么好了吗?   年轻一点的那个人似乎还被彻底骗过去了,越发地得意,身上外溢的喜气像是满地月光似的,收拾也收拾不完。   服务生迷惑归迷惑,萧凭这会眼里心里可都只剩下了一个人一件事,根本没空隙注意到一旁的复杂问号脸,倒是雷浮潮借着低头擦戒指的动作飞速警告地瞪去了一眼。   “你答应我了?”萧凭全神贯注,睁大眼睛确认了一遍。   “答应了。”雷浮潮点头。   “真的答应啦?”萧凭倾身追问。   “答应了。”雷浮潮耐心地重复,“这不是你意料之中的事吗?难道我舍得拒绝你?”   早过了客人密集的时间,萧凭高兴得一撑桌子,站了起来。   “那我想抱你一下。”他申请。   这次雷浮潮收敛笑意,摇了摇头。   “光天化日的,这种事等到回去再做。”雷浮潮慢悠悠地说,“但我可以给你变个魔术。”   “变魔术?”萧凭听得一愣。他清楚雷浮潮是有很多能耐,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可着实没听说过雷浮潮会魔术。   “正好。”雷浮潮目光一斜,伸手把桌上的两枝玫瑰花都挟了过来,递给他一枝,继续说,“我告诉你,这两朵花是彼此相吸的,这朵放在我手上,那朵你拿在手里,无论你去这条街的哪个地方,我都能在十分钟之内找到你。”   这话萧凭不太相信。固然雷浮潮相当了解他,然而雷浮潮并不擅长抓住他,以前陪着他在首度造访的那些影视城里胡闹的时候,雷浮潮几乎从来找不到他;两个人一起去海边旅游时,雷浮潮也从来找不到他潜在那一片水域里;在他打定了主意要逃避水果、藏在小区的车库里时更找不到他……每一回都只有一无所获,事后被他无限揶揄到直生闷气的份。   所以难不成这真的是个魔术?   是魔术的话,萧凭偏偏又想不出其中可循的原理。   “把面具捎上,虽然傻里傻气的,万一要是躲在奇怪的地方,担心有人认出你,就拿面具挡一挡。”雷浮潮又说。   “好吧。”萧凭将信将疑地应下了,“你不会搞恶作剧,不来找我吧?”   “不会。”雷浮潮信誓旦旦地保证,“我数五十秒,十分钟之后见。”   他都这样说了,萧凭也实在好奇得抓心挠肝,喝掉杯子里残余的苏打水,望一眼窗外的繁华夜色,便转着脑筋起身冲出去了。   留在他身后,雷浮潮等过了五十秒,也一口饮尽杯子里残余的苏打水,结了账,把红玫瑰别进右侧裤袋里,迈出了餐厅。   才九点钟,街道仍然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喧声笑语。   这条街上没有车辆做遮挡,用不到十分钟,只五分钟后,他就在一家卖双皮奶的店里逮住了萧凭。   “哇,”萧凭吃了一惊,半开玩笑地询问他,“玫瑰花相吸是真的?”   “是真的。”雷浮潮一本正经地回答,“你可以再躲一次。”   萧凭果真很不服气,眼睛转了转,飞快地又跑了。   对着手表数过了五十秒,雷浮潮看也没看他离开的那个方向,转了个身,轻轻松松又从一家特产店的芒果酥货柜尽头揪出了蜷成一团蹲在地上、频频惹来路人注视的萧凭。   “从外面根本看不到我冒头,你怎么发现我的?”萧凭开始感到匪夷所思了。   这句话问得雷浮潮心里好笑,除了刚认识的第一年,他可是从来没有一次找不到萧凭过,只不过感觉萧凭得意洋洋的样子很可爱罢了。   “要不然再来一次?”雷浮潮懒洋洋地提起了一盒芒果酥,扔向收银台。   萧凭被他激怒了,抱着满腔决心摩拳擦掌地决定再来一次。   三分钟后,两人站在一家首饰店的门口面面相觑,雷浮潮用肩膀斜倚着店门立在里头,萧凭刚刚从外头的街上跑近,预备进门的一瞬间,猝不及防地僵住了。   ?萧凭当真感到极其匪夷所思。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萧凭无奈地问。   “说了是魔术。”雷浮潮耸了耸肩,“愿赌服输,你要再请我喝一杯奶茶,然后我就让你抱一下。”   萧凭被雷浮潮惹得失笑了一声,再定睛细致瞧去,夜风把他的头发搅得飘飘洒洒,霓虹招牌把他的大半个身体都染得五光十色,那些风就好像是自然而然地从他的发根深处外涌出来似的,那些光也好像是直接出自他的身体当中。   至少一直以来,在萧凭自己的心里,雷浮潮总是和这些风这些光相伴相生的。每一次雷浮潮只要或慵懒或认真地看上他一眼,不管是冬季还是夏季,穷途还是末路,即刻之间,他就能感到自己仿佛被光投照着,被风包围着,什么都无所畏惧。   只是这两种好东西也同时都令人攥不住摸不着。   现在他攥住光了。   雷浮潮的无名指上戴着他的戒指,他把这场风这丈光挽住了。   盯着雷浮潮蹭印虹光的指尖瞧了几眼,萧凭心头一甜,竖起尾巴来了。   “雷哥,我要赊账。”他抱住雷浮潮的胳膊撒娇。   雷浮潮才走出首饰店没两步,闻声不禁侧头仔细看了他一眼。   “你确定?”雷浮潮意有所指地问。   作者有话要说:“自问我可以赢你,但喜欢输给你。”   感谢“奇葩叶”、“徐虞”、“暗语漠子”、“碎冰梅子汤”的营养液~。 第56章   一个多小时后,雷浮潮在另一间宾馆的床上被一通电话吵醒, 伸手向枕头边上抓手机时, 才意识到他们应该回剧组订下的宾馆里休息的。   那样明天早晨就不用再折出额外的时间来返回房间里换衣服了。   他倒是还好, 勉强还能睁开眼睛接电话,萧凭明显也被吵醒了, 身体在被窝里微微动了一下, 一条胳膊向前圈上他的腰,但连眼皮都没动弹一下。   这种事本来不应当发生。   然而萧凭性格比较主动,在床上也格外走侵略路线, 雷浮潮的腰又不够方便,方才就由着萧凭居高出力。谁料到出着出着动着动着萧凭就得意了起来, 附到他耳朵边上耀武扬威:“雷浮潮,你觉得差不多了就刹车,直说没关系, 要面子吃大亏。”   雷浮潮:?   是男人听到这句话能忍?   雷浮潮当即不高兴了,倚着床头板回答:“让你主导是怕你出事, 我放开了手脚, 你扛不住。”   萧凭:?   诚然雷浮潮技术很好, 可这种牛皮话萧凭还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技术是软件,身体是硬件, 如果电脑都死机了还怎么高超运作?   “你试试。”于是萧凭皱起眉头挑衅。   然后……   然后在睡过去之前,雷浮潮就瞥到萧凭默默地拿起手机,把他的QQ备注改成了“意大利留学生”。想了想, 雷浮潮也把萧凭的备注改成了“中华小当家”。   现在。   雷浮潮默默地点了根烟,尽量压低嗓音接起了电话。   “喂?”能半夜打来的一定是急事,偏偏萧凭听到电话的第一反应又是扣住他不让他下床,雷浮潮只得用气音询问,“胡总,怎么了?”   听到这个称呼,萧凭总算是把眼睛缓缓睁开了一道细缝,乖乖地抽走胳膊,放雷浮潮下了床。   雷浮潮扫了他一眼,伸手捋捋他散乱的头发,穿上拖鞋,独自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去了。   具体出了什么事,萧凭并不清楚,第二天打听了一下,大概地得知了是传娱一位正在预备发行专辑的看家歌手出了点什么岔子,不过没闹上新闻和热搜话题,看来半夜的工夫没白下。   第二天归第二天的,这一晚萧凭实在是没有力气爬起来询问雷浮潮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了。   他像一条失去了惟一一件可抓取物的八爪鱼一样懒洋洋地侧躺在床上,胳膊乱摊,等着雷浮潮回来继续让他抱,可雷浮潮迟迟没有回来,他等着等着就等得睡着了。   所以第二天早晨,当萧凭回复好血条,在闹钟声里精神充足地睁开双眼时,就看见了一个困得眼冒金星的雷浮潮。   起初他没在意,自顾自热情洋溢地给了雷浮潮一个早安吻,爬下床洗漱好了,从浴室里一出来,才发现不对劲。   雷浮潮还躺在床单上被子里,一脸哀怨地直揉眼睛。   昨晚约会时萧凭特地挑上了自己最喜欢的一身行头,后来两人赌气,雷浮潮卷起袖子给了他一场教训,但恐怕把他面料娇贵的上衣弄得皱皱巴巴的,首先停下来,把衣服好好地搭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是以萧凭现在还光裸着上半身,然而雷浮潮见了没有任何反应,继续一脸哀怨,样子也不像是被榨干了。   大概昨晚真的隔空干了不少活,累坏了。   要是一早能够预想到那通电话,萧凭肯定不会浪得这么过分,不过多说无益,萧凭只好蹲到床边拧起眉毛问雷浮潮:“雷哥,需不需要请个病假?”   雷浮潮连连摇头,模样很不服气,直勾勾横了他一眼,动静沙哑地反问:“你一点都不累?”   “我昨晚玩得很开心,睡得很好。”萧凭以为他是问睡前两人被翻白浪的事,也摇摇头回答。   “嗯?”雷浮潮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你玩什么了?”   “……”萧凭愣了一下。   这。   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困到失忆?   萧凭飞快地起了好奇心,立刻赶在雷浮潮彻底把双眼睁开前穿上了衣服,掏出手   机打开摄像头,开始你问我答:“雷哥,报一下你的名字。”   ?雷浮潮用看外星人的眼神难以置信地看了看他。   “我,丁愁香。”雷浮潮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你不认识我吗?”   萧凭感到有些震撼,丁愁香是《露水之夜》电影中由雷浮潮饰演的一个角色。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太疲倦没睡醒能概括的问题了。   思来想去,萧凭决定先玩他一会,然后帮他请个上午假。   “好,丁哥,”萧凭从善如流地采取了配合行动,“你昨晚忙了什么事?”   雷浮潮陷在白枕头里认真地思考了一会,用力回答:“结婚。”   居然也算八九不离十,萧凭连连点头。   “但你不是个盲人吗?”萧凭托着下巴换了个问题。   “怎么可能?”雷浮潮又露出了那种看外星人的眼神,“我要是盲人,还怎么看五线谱?”   萧凭忽然被他问住了。什么?原来你还间歇性地知道你是雷浮潮?   沉吟了一下,萧凭若有所觉地凑近他身上仔细嗅了嗅,没嗅出什么气味来,但还是警惕地猜测:“雷哥,你昨晚偷偷出去跟别人喝酒了吧?”   他本来没抱什么雷浮潮实话实说的希望,毕竟若真如此,为了不让他发现,雷浮潮都特地想方设法把身上的酒味统统抹掉了。   但是雷浮潮一口承认了,眼神特别澄澈:“没错!”   萧凭:“……”   萧凭哑然了两秒钟,补充:“还想瞒着我?”   雷浮潮:“没错!”   萧凭:“……知道自己会被批评吗?”   雷浮潮的表情变得极其迷惑:“?要是不知道怎么会撒谎?”   萧凭感到无言以对,按理来说他起码应该批评雷浮潮几句的,可现在又好像不太适合。   “被灌酒了?”萧凭又换了一个问题。   “还坐了飞机。”雷浮潮显得有点自豪,本来萧凭还相当纳闷,下一秒就知道他自豪的原因了——雷浮潮说:“虽然我是一个盲人。”   萧凭哭笑不得地噗哧了一声,接着回过味来,有点心疼了。   他站起身想叫份酒店的早餐送上来,刚转身转了一半,冷不防就听见背后雷浮潮一骨碌坐起来了。   “躺下,不要作妖。”萧凭连忙回过头规劝,“我弄点吃的过来,看看柠檬水能不能醒酒。你胃疼吗?”   “不疼。”论乖,雷浮潮眼下倒是挺乖的,语气临时转变得宛如萧凭二号,只是没有听话躺下,还十分顽强地抱着头坐在床上,“头疼。”   “多躺一会对头疼也管用。”萧凭越发无可奈何地劝他,“你这是突发性公事,胡总也会帮你说话的,请假肯定没有问题。”   但雷浮潮并不听他的。   相识这么多年,萧凭很确定,这是他看到过的雷浮潮醉得最严重的一次。   怀抱着对工作与理想的满腔热忱,雷浮潮硬是从床上爬起来了,随后在弯腰捡裤子的过程中不慎差点摔倒,被他揽住腰抱回了床上。   随后很快,缓了缓神以后,雷浮潮又爬下了床,坐在床边穿上裤子后,四处转头寻找衬衫,在寻找的过程中又不慎把自己转晕了,被萧凭双手摁住肩膀按回了床上。   可是。   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   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宿醉失职而悔恨,也不因未曾挣扎而羞愧。   萧凭把头一扭,雷浮潮就立即抹了一把脸,又双叒叕从床上弹起来,步履稳健地走向了浴室。没有办法,萧凭只好放下手机,全神贯注地盯了他一阵子。   两人一来一回地争执了将近十分钟,萧凭屈指数数,自己大约起码把雷浮潮往床上丢了七八次,终于,在他忍无可忍地指出:“万一在片场晕倒了,接下来要和你相处几个月的全组人员全部会知道你是个战五渣!”后,雷浮潮表情一惊,顺从地倒下了,甚至紧紧闭上眼睛,一口气滚回了被子里。   萧凭:“……?”   雷浮潮究竟有多要面子?未解之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徐虞”和“潇潇暮雨”的营养液~。   现在是北京时间五点五十分整,六点钟的朋友们你们好吗! 第57章   按照雷浮潮三令五申的要求,萧凭只帮他请了半天的假, 走前看着雷浮潮老老实实地喝下半杯柠檬水, 闭眼盖好被子睡着了。   然而直到午休的时候, 雷浮潮还是没回到剧组销假。   萧凭怀着满腔纳闷在休息室及宾馆房间里四处找了找,一无所获, 心里咯噔一沉, 连忙掏出手机来给雷浮潮打了两通电话。   忙音,没人接。   不大妙,他匆匆朝昨晚两人入住的酒店跑了一趟。   因为原本谁也没有设想到两人不一起离开的情况, 所以他们只要了一张房卡,房卡目前保存在较后离开的雷浮潮手边, 好在开房用的是萧凭的身份证,折腾几分钟之后,萧凭就拿到新门卡踏进房间里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 落针可闻。走过玄关,萧凭试探着往床上扫了一眼, 发现果然出岔子了。   ——雷浮潮仍然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姿势与他临走前看见的姿势差不多, 只是胸口前的被子被用力揉成了紧压的一团, 被罩皱皱巴巴,从披被者的身上滑下去了一大半。   床边的地板上有几点污渍, 看样子雷浮潮缩在床边往地上吐了不少回酸水,却没吐出来什么明显的呕吐物。   这等于说,之前他起码也已经在别的地方吐过好几次、把晚餐时装进胃里的一大堆东西都吐干净了。   萧凭心里一悸, 脚步略顿了一下,没顾得上换拖鞋,大步走到床边彻底掀开被子察看了一下雷浮潮的状况,果不其然,雷浮潮正在把一只手使劲往腹胃里按,程度之大,几乎可以说是“嵌”进去了。   萧凭赶紧把他的那只手拔开,握在自己手心里,沉声质问:“不舒服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雷浮潮似乎已经忍得有点恍惚了,看到他突然出现,没表现出什么获救的惊喜模样,甚至没去稍微考虑一下究竟几点钟了,只管半开着眼睛反过来打量了他几遍,仿佛是在观察他有没有生气似的。   “够不着手机。”隔了几秒钟,雷浮潮才轻声回答,音量大不过一只蚊子,搬出来的借口一听就是在撒谎。   萧凭没冲他发火。   关于这件事,萧凭已经气累了。   两人半长不短地深深对峙了一眼,这次萧凭叹上一口气,抢先放弃了争执,转身到浴室里去接了一杯水,浸湿了一条毛巾,端着两个杯子蹲回床边来,温声提醒雷浮潮:“雷哥,漱漱口,我带你去医院。”   他的这副反应态度或多或少地让雷浮潮觉出了点惊讶,精神也随之略微振了一振。   雷浮潮慢吞吞地在床角上蠕动了一下,把大半个脑袋探出床边,就着他的手含了一口水,吐进另一只空杯子里,顺势又挪了挪身体,想要勉强坐起来。   萧凭便眼疾手快地放下杯子,伸手搀拉了他一把,接着抖开热毛巾熟门熟路地给他擦了几下细汗涔涔的脸,姗姗批评:“都立刻愿意去医院了,知道难受了吧?”   热气柔柔蹭过脸上拭去冷汗的感觉很舒服,舒服得雷浮潮下意识直眯眼睛。听到这句问题,雷浮潮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眯起眼睛瞧了瞧萧凭,充满贿赂意味地伸长戴着戒指的右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连这个动作也费了雷浮潮很大的劲,做得不快,简直是一步一步从他的小臂上攀爬到他的肩膀上,再勾住他的脖颈的,萧凭自然注意到了。   “什么意思?”萧凭一边掏出胃药往雷浮潮嘴唇间塞,一边明知故问。   雷浮潮和着随后送到口边的水卖力咽下了药片,理直气壮地小声嘀咕:“你不能骂我。”   “不然你就悔婚?”萧凭把眉毛一扬。   “不会,但是你不能骂我。”雷浮潮说,口吻尽管虚弱,却也很坚决,仿佛正在阐述什么相当正义的规定一样,“你得向着我。”   萧凭硬是被他给气笑了,一时哑口无言,只能将身体又往下矮了矮,就着这个搭肩勾颈的姿势一点点扶着他下了床。   不清楚具体是因为残醉带来的头晕还是胃痛,雷浮潮走得晃晃悠悠的,根本站不稳当,   总是没走几步就直往旁边依。   萧凭走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尽量环着他大半个腰身,承担着他时不时歪靠过来的重量。   毕竟不大略走几步,雷浮潮肯定是不会乐意直接承认自己没法独力走到医院的。   萧凭倒是也没等上太久,这一回只尝试了两三次,雷浮潮就不得不停下步子来了,栽在他身上足足喘了几分钟的粗气,差点又要把左手往胃部上头压。   “雷哥,让我背你去医院行不行?”萧凭的目光一直没往别处偏转,及时地又把他的手扯开了,这才轻声询问。   雷浮潮的夜酒已经醒了一大半了,固然脑子里还是有些乱嗡嗡的,但利弊分析还是做得出来的,因此雷浮潮断然否决:“不行,影视城人太多了。”   万不得已的时候,在剧组里丢脸都算了,他在娱乐圈浮浮沉沉也算是混了十年,影视城作为各路剧组交汇的地方,要是遇到更多的熟人怎么办?   萧凭用小拇指想想都能掌握他的思路,登时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只能提议:“要不然我把你的脸给蒙上?”   这的确也不失为一种主意,可惜雷浮潮觉得不妥。   作为明星的聚集地,在这里,几乎没有几个人是会特地挡脸蒙面的,一旦出现了这样的人,恐怕只会引来更多的注意和更高的回头率,说不准哪个熟人就能依靠衣服或者什么其他的细节把他给认出来。   雷浮潮举棋不定,又在原地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萧凭开始等不下去了,光是听他呼吸的轻重心下都有点止不住地发慌。   “或者,”萧凭选择破釜沉舟,腾出一只手,伸长胳膊一把扯下来了铺在床上的白床单,“我们把这张床单买下来,我把你完全蒙上,背到医院去。”   雷浮潮:?   雷浮潮沉默了一下,不太能够理解萧凭为什么能想到这么沙雕的主意,但这好像很有效力的样子。   “好吧。”沉吟片刻,雷浮潮终究点点头答应了。   萧凭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立即展开床单把他罩在里头,弄上了后背。   ·   虽然一开始的感受会有些奇怪,但逐步适应以后,萧凭就不再认为这个办法有哪里不对了。一切都是为了尽快把雷浮潮塞进医院里。   出房间下电梯的短短一两分钟时间中,他就能明显地察觉到雷浮潮快要挺不住了,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快,幅度越来越浅,突然哆嗦的次数越来越多,一旦他把脚步驶得太快了,有时候还会克制不住地漏出半声呻/吟。   即便如此,下到酒店的大堂中解释情况支付费用的时候,眼角瞥见竖在大堂一侧的全身镜时,萧凭还是忍不住顺便照了照镜子。   这造型,真是回头率百分之三百。   不过就算是变成百分之八百,想必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认出床单里头是雷浮潮了,这根本就只是一团床单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萧凭被附身了。   雷浮潮没精打采地藏在床单里,看不到摸不清萧凭都在做些什么,视野所及除了白床单就是阳光映上白床单产生的明净颜色,对自己喜获的新外号床单怪一无所知。   于是熬过最新的一波急痛以后,他回过神来,还猫在床单里亲了一下萧凭的侧颈。   眼下两人的交流变得有些繁琐,雷浮潮又没有力气抬高音量说话,萧凭似乎就把这理解成了催促行动的意思,很快又大步行走起来了,步伐之间的颠簸晃得他眼前发黑。   但这样能够最快抵达医院,雷浮潮没作声。   不幸的是,走出酒店不太远,两人就迎面撞上了午休出来打牙祭的陈星。   陈星惊奇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把萧凭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尤其重点观察了一下他肩膀上斜出来裹在床单之中的另一个脑袋。确切地说,脑袋的形状。   “小萧,”陈星略带迟疑地背起手冲他打了个招呼,“在行为艺术啊?”   床单里头的雷浮潮:“……”   萧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徐虞”和“潇潇暮雨”的营养液~。 第58章   陈星并不是惟一一个目击到了床单怪的证人。   跟在他后面,《瓦碎》剧组的男二号谭蜜刀也成功目击到了这番怪象, 并且躲起来默默目送萧凭走出了几百米远。   其实作为一个长久以来的旁观者, 谭蜜刀的心中感慨良多, 况且谭蜜刀的身份立场有那么一点点微妙。   首先,在进组之前, 他就和萧凭成为了点头朋友, 在剧组里关系也不错,混得已经越来越熟了。   但其次,因为手头有一首作为插曲的角色歌要演唱, 谭蜜刀跟雷浮潮也接触不少,可以说是有一些交情的熟人了。   于是入组以后的这些日子, 他一直夹在两边中间,茫然地看看萧凭朝雷浮潮不断欲言又止而未遂;雷浮潮朝萧凭爱搭不理脸色冷淡;萧凭再次欲言又止放弃了打算;雷浮潮越发地别扭,连提都不肯稍微提一下萧凭的名字了……   至于那些安排程竹送盒饭、悄悄溜进对方房间里留痕迹、下班以后跑出片场在西餐厅里求婚、把床单滚了又滚的种种戏码, 在谭蜜刀的角度观察,通通都是看不到的。   又兼谭蜜刀今年春天才归国拍戏, 不太习惯频频刷微博, 身边又没有什么比他还要八卦的人物, 因此微博上雷萧两人的官宣言论他也是不知道的。   所以, 谭蜜刀一向很为这两个人忧虑。   是的,虽然他目前还没有订婚, 最近很久没和男朋友滚过床单了,在网络上暂时没有什么自己和男友的CP粉存在,更别提粉圈。但, 他特别地为雷浮潮和萧凭这两个朋友忧虑终身大事。   而现在,身为双方的小伙伴,身为一个娱乐圈未来必将猎猎崛起的奇才,身为此情此景的二号目击证人,谭蜜刀心中不禁浮现出了一种除了他任谁也不会想到的猜测。   ——萧凭已经放弃追求雷浮潮了,现在跟别人在一起了,为了不让这个“别人”被发现卷进绯闻里,只好把他用床单整个罩上藏起来。   毕竟他们是从一家酒店里走出来的,谭蜜刀认为自己的猜测十分合乎情理。   站在街道的角落里想来想去,谭蜜刀决定,不管雷浮潮究竟口头怎么说心底怎么想,朋友一场,自己就给他提个醒吧。万一萧凭只是约了个炮,说不准雷浮潮还有放弃傲娇努力一把的机会。   于是他掏出手机,给雷浮潮发了一条消息。   口蜜腹蜜:“雷哥,你和萧凭关系怎么样了?我好像看到他背着什么人从宾馆里走出来了。”   对话框对面备注为“六十岁才能脱团”的人一时没有回复。   谭蜜刀便把手机揣回了裤袋里,没有多想,大家都很忙嘛,暂时不回闲聊的消息是很正常的行为。   这一天,直到黄昏时分,穿着戏服喝着冰水休息的时候,谭蜜刀才姗姗接收到消息的回应,措辞十分简洁。   六十岁才能脱团:“嗯,知道了,谢谢。”   谭蜜刀放下矿泉水瓶打字发问:“你们不再谈一谈了?”   六十岁才能脱团:“不谈。”   这一句话讲得就更加简洁了。   尽管不知道这是又别扭了还是强颜欢笑实际已经开始伤心了,但谭蜜刀还是不禁长叹一声,产生了一点惋惜之情。   本来嘛,两个人看起来你有情我有意,只是总差那么几步远,双方都表现得略有遗憾,谭蜜刀还挺想帮忙撮合撮合他们俩的。   只是现在看来没办法了,辨认雷浮潮这副态度,多半不会出面挽回,BE已成定局。   唉。   谭蜜刀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也刚刚离开镜头前的萧凭。   自从今天中午回来之后,只要一出镜头,萧凭就显得心不在焉的,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心里想着床单底下的人,注意力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谭蜜刀没料到,两人视线一撞,萧凭想了一想,居然向着他走过来了。   “谭蜜刀,”走近了以后萧凭出声叫他,“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这附近还有什么好喝的饮料啊?据我观察,奶茶之类的雷哥都已经喝腻了,总是喝咖啡又对身体和肠胃不好。”   谭蜜刀:?   虽然这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求安利,但谭蜜刀还是立时被他给震惊了,脑筋飞转。   不对劲,根据他的了解,萧凭的人品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做不出脚踏两条船这样的事情。   那么难道……?!!   谭蜜刀并没有做出“床单怪就是雷浮潮”这样的推测。   他深深地沉思了几秒,得出了新的看似合乎情理的特殊推测:萧凭为了让雷浮潮吃醋,特地找了一位朋友来扮演暧昧戏码,为了保护这位朋友,就把他给从头到脚地蒙上了!   靠谱,这次应该猜对了。   思及此,谭蜜刀不禁重新燃起了对雷萧这对CP的希望。   “小萧,”谭蜜刀郑重地交叉起十指来对萧凭说,“你这样做是不行的。”   萧凭:?什么意思?谭蜜刀是认为他不该一直送饮料吗?   也有道理,说到底,还是喝水最健康,尤其以雷浮潮的肠胃来讲。   这么一想,萧凭马上点了点头。   谭蜜刀是相当欣慰的,没料到他话还没说全,只说了一半,萧凭就能够领会了。   谭蜜刀继续建议了下去:“要不然,你还是尽量多陪陪他吧,其实比起送水送茶,我觉得他可能更吃你陪他一起喝水喝茶的那一套。”   没有错,萧凭心里也清楚,雷浮潮实际上很眷恋这种两个人黏在一起做同一件事的感觉,他自己也一样。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谭蜜刀今天忽然开始给他出主意了,但萧凭还是飞快地记起了小笔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谭蜜刀不够了解雷浮潮,没关系,他了解啊,他可以把谭蜜刀的恋爱经改成更加适合雷浮潮的方法。   见到他这么踊跃,谭蜜刀有一点吃惊,不过同时也放下了心,这说明看来他没有做出错误的推测,萧凭的确还是想把雷浮潮哄到手的,中午的事情只是一出想撺掇雷浮潮吃醋的戏码。   “我给你支一招吧,”谭蜜刀遂越说越来了兴致,身体往前一倾,摆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姿势,“欲擒故纵也要掌握对的方法。你快杀青了吧?”   “对。”萧凭眉峰一挑。   “你有没有想过,你直接为了他留下来,和你假装离开,又在他需要的时候悄悄回来的区别?”谭蜜刀循循善诱,心里认为这比什么撺掇吃醋要有效多了。   萧凭闻言,眉头又是一扬,逐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没错,诚然欲擒故纵这招他自己也不是没玩过,但绝大多数时候,碰到留与不留的这种选择时,他都是会毫不犹豫地直接留在雷浮潮身边的。   有道理。   他瞧着谭蜜刀,转了转眼睛。   谭蜜刀瞧了瞧他,也转了转眼睛。   两人相对微微一笑,目前还没有订婚、最近很久没和男朋友滚过床单了、在网络上暂时没有什么自己和男友的CP粉存在、更别提粉圈的谭蜜刀心里头在想:“真是个绝世小可怜,怕别是连暗恋对象的手都没拉到过吧?”   而萧凭心里则在想:“很有道理,新婚情侣需要一些惊喜感。”   于是一笑过后,萧凭诚恳地冲着谭蜜刀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落在谭蜜刀眼中,变成了在走投无路无计可施时强烈的感激。   而谭蜜刀返还了萧凭一个鼓励的眼神,落在萧凭眼中,却变成了一个羡慕不已略带憧憬的眼神。   萧凭不免又是微微一笑,想起订婚钻戒圈在雷浮潮修长的手指上的样子,心尖尖一阵阵地直飘粉红泡泡,浑身上下连苦胆都变成了甜的。   别人羡慕也在所难免,让他们羡慕吧。   这样一想,萧凭美滋滋地咳嗽了一声收敛情绪,伸手拍了拍谭蜜刀的肩膀,认真说道:“你也要好好努力,要尽快结婚啊。”   谭蜜刀:?   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在萧凭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竟然感到了一丝丝得意?   ·   下午躺在医院里,雷浮潮断断续续地睡了几觉,中途玩玩手机,望望窗外,除此以外,几乎什么事情也没做。   但一口气躺到晚饭时分,他还是感觉浑身乏力,头脑晕晕涨涨的。   走廊上似乎有什么人在大声喧哗,没准是吵起来了,吵得他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争吵的其中一把声音有点令他耳熟。   噪音忽高忽低地在门外持续了将近五六分钟之久,雷浮潮还姑且能忍,同病房里却有其他的人开始烦躁不堪地轻声叹气了。   雷浮潮不得不睁开眼睛,侧过头向相邻的病床瞥了一眼。   尽管只是普通胃痛,没有出血,没有穿孔,现在已经舒坦多了,但大概今天中午他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十分严重,萧凭把他送进医院来时相当着急,得知单人病房不够了,也没多加挑剔,所以眼下他住的是间双人病房。   故此雷浮潮听得有些奇怪,能在这里闹事大吼这么久,还没被扣住拉走的多半是个人物,可这一整层楼都是多人病房啊。   与他同病房的是个小女孩,不清楚到底是小演员还是谁家出于种种苦衷不得不带到剧组中来的女儿,一眼看上去恐怕只有五六岁,模样不大舒服,显得很困倦,一下午身边都没有人陪着,只有床边放了一只每过几条戏工夫、会来一通电话的大尺寸手机。   雷浮潮将眼神瞥过去,又转回来,盯着天花板闭了闭眼睛。   还不等他把眼睛睁开,小女孩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挺乖的,整个下午都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就算是想休息休息不成的这时候,也只是小声叹上了几口气而已。   雷浮潮再次闭了闭眼睛,伸手对着手表数了半分钟。   然后终于不耐烦地扯下吊针,迈下床一把拉开了病房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为谭少正个名:他根本就不是跟杜总会跨服聊天,他跟谁都是跨服聊天。 第59章   一拉开病房的门,雷浮潮就看见了朱益。   场面看上去不像是医闹, 朱益的样子显得十分落魄, 一瞬间他差点恍惚地以为看见了当年的他自己。   与当年的他不同的是, 朱益正坐在轮椅上跟人吵得脸红脖子粗,也不是没有医生护士和保安赶到了附近, 只不过这不是一家公立医院, 他们半包围着朱益和另一个人,神情都有些不知所措。   雷浮潮听见一个护士在不安地频频询问保安能不能把人赶走,保安无可奈何地回答:“可是华医生说这个病人是梅总送来的……”   不过这不是一场医闹。   被朱益揪在手上的另一个人雷浮潮望望也有些眼熟, 隐约记得应该是一个前几年混得不太如意、最近随着一部古装剧的播出突然现象级爆火的流量男星。   流量男星和朱益之间似乎有过什么过节,一些营销号八卦过, 雷浮潮没仔细看,只大略清楚无外乎是利益与争抢角色的纠纷。   毕竟是在医院里碰面,流量男星眼下也不算是全然无恙的, 听声音很沙哑,说几句话要咳嗽几声, 大概是春寒之下得了重感冒。他看样子只想抽身离开, 不打算牺牲自己现在的名声奉陪一场吵架, 只不过话也说不连贯, 身体也不太使得上力气。   朱益倒也不见得使得上什么力气,可是莫名其妙一副豁出去了的神色, 紧紧拽住流量男星的衣角,攥到手背上青筋暴起也不肯放他离开,嘴巴里一连串接一连串的骂人, 说什么:“花瓶演员!”、“你潜规则了吧?”、“如果不是我住院了这个角色难道会是你的吗?!”……   而流量男星完全已经吵累了,只肯不断重复两句话,一句是:“是,这个角色就是我的。”另一句是:“放手!为什么我只是路过走廊上,一句话都没有说,你就要没事找事?你现在还配跟我吵架吗?”   两句话都把朱益刺激得更疯了,连眼睛都红了。   雷浮潮看得好笑,不谈他跟朱益有过的恩怨,就是走在路上平白看到有人持着这样的事件背景、这样的逻辑吵架,他也会觉得有点好笑的。   好笑归好笑,病房里头的小姑娘还要睡觉。   雷浮潮抱臂靠在门框边上大略听了几句,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便从后头拍了拍一个保安的肩膀,发话说:“把朱益赶回病房里,不放心可以告诉梅总是我逼你们的,出事我担着。我叫雷浮潮,他认识我的。”   说这句话时他音量不高,朱益根本没注意到他,还在热火朝天地嚷嚷,嚷嚷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有保安们回头看了看他,纷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紧接着医院的保安就行动了起来。   一开始朱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轮椅被强制性推着扭转了一个方向,才若有所觉地连忙极力回头看了一眼,一看到雷浮潮,本来气得通红的一张脸霎时间白了。   雷浮潮没搭理他,趁机问候了一下一旁重感冒的流量明星:“没事吧?我听了两句,不觉得是你的错,快回去休息吧。”   当然了,雷浮潮连这个流量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而即使流量再蹿红一倍,以雷浮潮今时今日混出来的成绩,也根本用不着巴结他。   所以流量男星即使愣神了一下,疑心雷浮潮只是觉得走廊上太吵闹了,但心知对方有意和自己交个好也是一件双方互惠互利的事情,不是什么坏心眼,当即露出了一个挺真心的感激眼神,滑头地回答:“谢谢雷影帝,我是演员不是歌手,就这么叫了。”   雷浮潮哑然失笑,朝他本来要走去的方向将头一偏,说:“去休息吧,不客套没用的了。”   于是尽管肯定还有些莫名其妙被揪住大骂的余怒,但流量男星还是挺高兴地走了。   目送流量男星走远,雷浮潮想了一想,选择跟进了朱益的病房。   可能是因为出了刚才那件事,或者以前朱益也干过类似的事情不止一次,现在终于有人出面发话后,就有一个保安干脆留在了他的病房里。   对此,朱益表现得相当不满意,雷浮潮敲门进来的时候,正听见他在朝那名保安大喊大叫,质问对方凭什么留在他的病房中不让他休息。   这也是一间双人病房,不过另一张病床空置着。   尽管朱益的语气和遣词中多次表达出背后仿佛有梅先知撑腰,不过雷浮潮已经能从他的反应和一些状况中将事情推测得七七八八了。   朱益挨了打,看这副和他近似的伤势、近似的伤源,不难推测恐怕是萧凭动的手,因此萧凭那次离开,有一部分时间是去打人了;   朱益的金主梅先知雷浮潮出于好奇了解过一下,性格有些怂,每天怂了什么常常都不加掩饰、大大咧咧地直接自己写在微博里,怂是实锤了。萧凭一团小龙卷风刮过去,不耍阴的,正面把朱益打成这样,他没有还不落跑的道理;   那就多半是梅先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掉头就跑,和朱益把关系甩脱得干干净净了,这一点,跟萧凭给朱益付钱,朱益反而还不情愿,打电话来骂街一样奇怪。   除非当面对质时,朱益跟萧凭撒了什么谎,导致萧凭虽然仍毫不留情地下了手,但决定为他处理一些后续的问题,比如让他有钱好好住院。   现在朱益会出现在这里,必然也不是巧合,大概是萧凭在承诺尽快给他一个解释的同时,也真的把朱益安排过来,真正采取行动想要解决问题了。   尽管走到接受求婚这一步,其实雷浮潮自然也不当真在心里无限怀疑萧凭了,但这样抓住萧凭隐瞒不宣的在做实事的证据,胸口还是一下子感觉舒服了很多。   雷浮潮不禁微微笑了笑。   与他不同,从看到他走进病房的一瞬间起,朱益就立刻哑口消音了。   惹得被分配了留守任务的保安十分开心:喔,原来这个人是可以专门克朱益的吗!保安甚至想拉着对方坐下来嗑几个小时的瓜子。   雷浮潮瞧了瞧朱益,拣地方坐下了。   朱益也在瞧雷浮潮,背后一下子渗出了一层冷汗。   在朱益的角度上,可不知道萧凭和雷浮潮的关系恢复到了什么程度,是不是已经通了声通了气,雷浮潮又会对他做什么。   但最近这段日子,他受的简直不是人受的罪,无数次地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自己会彻底站不起来,医生还告诉他,后遗症是一定会有一些的,即使在比较好的结果里,他也最好不要继续拍戏了,劳动量他的身体承受不了。   起码是完全告别包括主角在内,所有戏份重的角色了。   他的梦想他的野心,他曾经付出过的那些东西,最后都变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未来没准连独力生活都成问题,还落下了这一身的疼痛。   朱益心里窝着火。   雷浮潮坐在另一张病床上不说话,神色淡淡地吃巧克力,他等了又等,越等心越慌,越等越觉得雷浮潮是想要他不得好死,情绪积累到一个巅峰,再想想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干脆决定抢先爆发了。   可惜雷浮潮是个察言观色的老手。   逮着他表情微变的这个瞬间,正式吐出第一个字之前,雷浮潮不紧不慢地快他一步开口讲:“我知道凭凭对你下的手不够重。”   朱益满腔的怨恨与火气一直都在,从心慌胆怯积攒到了破罐子破摔,在最高点却被这么冷冷一推,一鼓作气被迎头打回去,还不如根本没有一鼓作气过。   雷浮潮使用的每个字都很微妙,说话的口气不重,但他气势全散,完完全全地被心慌和胆怯包围了,只觉得每个字都像一记敲在他心口上的鼓槌。   “你也知道为什么。”雷浮潮说了下去。   朱益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从先前隐带恐惧的愤怒变成了一种麻木的紧张。   讲到这里,朱益的情绪已经被他压制操控得差不多了,雷浮潮顿了顿话头,侧头用目光询问了一下保安能不能暂时离开病房。   这倒不是顾忌着朱益的什么面子,是怕接下来说到什么可能对萧凭不好的事情。   保安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点点头,提醒说:“我就在门口晃悠,有事大喊就行。”   “麻烦再远个几十步的距离。”以防万一,雷浮潮还是请他退远了一点。   这下子保安犹豫得更久了一会,不过最终答应了下来,毕竟这也可能涉及病人的隐私问题。   保安一走,病房门一关上,雷浮潮就收回视线继续说:“我现在怀疑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萧凭其实不知道你冲我下了狠手,也不知道你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假意陪着他,偷偷拍摄他酒后照片卖给媒体的事情,没错吧?这些你是怎么跟他解释的?”   是的,放任萧凭和朱益在一起厮混,一直是雷浮潮认为自己做下过最错误的决定之一。   但那个时候,他和萧凭谁也没想象过朱益会干得出来这种事,明面上,朱益简直对萧凭不离不弃,肝胆相照。   彼时雷浮潮既要处理自己手头上的戏,保证收入,又要尽力尝试帮萧凭解决风波,四处跑人情,即使在所有能够回家的时候拼命往返各处,还是常常有忙不过来的情况,每当这时,朱益就会自告奋勇过来照顾萧凭,劝萧凭少喝酒,振作起来,听萧凭倾诉烦躁。   要不是因为有一位记者朋友暗示了他留心一些,雷浮潮险些没逮到朱益暗地里的勾当。   面对他的质问,当年尚且青涩的朱益还是很慌张的,不过已经很理直气壮了。   朱益反过来质问他:“你们知道我有多难熬吗?我的演技也不差太多,为什么混到今天还根本揭不开锅、混不出一点名堂?你不是也承认我是时运不济不是实力不足吗?最开始黑萧凭的人不是我,现在也不是我授意萧凭酗酒发泄的,事情自己这么发生了,我也曾经试图阻止过,反正改变不了,从必然发生的事情中捞一口饭吃哪里做错了?!”   硬是把雷浮潮给问愣了。   不是雷浮潮答不上来他的问题,而是雷浮潮压根想不到,有人会理直气壮地对朋友而非陌生人怀着这样的想法。   现如今也差不离,朱益知道他和萧凭不同,不是个能用谎话跟感情牌彻底糊弄过去的人,就开始质问他了。   “保护自己难道不是人的本能?”朱益咬牙死盯着他说,“换成是你,你能发誓一定不撒谎吗?”   雷浮潮今天没兴趣跟他吵架,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只回:“我的本能是保护自己的同时,如果有一个苦头我吃过,觉得很难捱,我就不希望世界上有任何一个其他的人再吃到它了。要是你能坦白地对我,来向我道歉,我不会让萧凭用这种方法报复你,我清楚你不是一开始就虚情假意,你真心对他好过。”   像是没猜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似的,朱益忽然哑火了,脸上怨恨的表情也渐渐淡去了几分,取而代之,出现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待。   “那你现在……就只是来找我说这些的了?”朱益低声问。   又是一个雷浮潮想不通的问题。   雷浮潮几乎被他给逗笑了。   “不一样,趋利避害和认错后悔不一样,我没料到你还是在向萧凭撒谎。”雷浮潮仰起头想了想,随后慢慢地说,“朱益,我又不是傻子,乱想什么呢?我当然是来收拾你的了。”   ·   晚上下戏以后,萧凭接到了梅先知的消息,朱益转院的事宜已经办妥了,今天就抵达空山影视城了。   不过考虑一下,萧凭当然还是决定先跑去看雷浮潮。   住院部雷浮潮病房所在的那一层,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个病房敞开着门,萧凭从旁经过,好巧不巧地意外撞上了被推出病房往手术室送的朱益。   萧凭:?   怎么回事,是因为伤势严重转院途中受了颠簸,所以又被送去急救了吗?   不过一时之间萧凭顾不上这些,只顾得上提着玫瑰花往雷浮潮身边赶。   病房里安安静静,隔壁床上有一个小女孩睡得很香,所以雷浮潮也没发出什么声音,见到他探身进来,只点了点头,神态轻松地继续放空养神。   萧凭见状也没说话,只是在床边坐下来,给他削了一个苹果吃。   过了半个小时,小女孩睡醒了,两人才解封喉咙闲聊起来。   萧凭很快就发现了,雷浮潮今晚相当不闹别扭,乖乖地吊水,乖乖地接受被喂,乖乖地一直握着他的手。   顶多是在他提议抹保湿唇膏的时候,略微不悦了一下。   雷浮潮抱怨:“不抹,我又不是女人。”   “汤姆福特的男士款。”萧凭跟他保证,“不娘炮的,我帮你抹,你嘴唇裂得太厉害了。”   雷浮潮扬起眉毛瞥了他手上的东西一眼,确认的确是男士款,才不大情愿地点点头同意了。   萧凭美滋滋地动起了手。   帮人抹唇膏这回事,手感近似于帮人抹口红,后者萧凭没尝试过,但光是想想就觉得暧昧非常,于是这次抹保湿唇膏也抹得自己莫名心跳加速,显得怪纯情的。   这几天天气比前几天要干,南方室内阴冷,医院和酒店里目前还开着空调,可能还有一点身体难受的缘故,雷浮潮的下嘴唇从早上起就干裂出了好几道深刻见血的口子,不是简单的破皮微干。   萧凭着手对着他的唇形仔仔细细地描摹了几遍,然后往上面蜻蜓点水地亲了一口,得意洋洋地刚要收起唇膏,冷不防雷浮潮伸长胳膊来,用一只手搂住了他,歪着身体直往他怀里靠。   “今晚很开心?”萧凭从善如流地又亲了雷浮潮一下,问。   “嗯。”雷浮潮懒声承认了。   “发生什么好事了?”虽然尚不清楚是什么事,但总之雷浮潮高兴,他就也跟着变得很高兴了,当下笑着追问。   雷浮潮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抬头扫了一眼萧凭脸上的笑意。   生机勃勃,神采奕奕,所谓黑料或者那些他还不知情的出卖,看来多半对他不会造成任何精神上的影响了,他已经成熟到能够淡看这些蝇营狗苟了。   太好了。   光是意识到这一点,雷浮潮其实就能感到十分舒心。   当然,雷浮潮也诚实承认了自己今晚其他的行径。   “干了一件小心眼的坏事,听说了一点你为我做的事。”雷浮潮说,语气十分委屈,仿佛是被逼着干的坏事一样。   萧凭微微一怔,脑海里闪过了刚刚瞥见的被送往手术室的朱益,想了想朱益痛苦到扭曲的脸,又仔细看了看眼前脸色也很苍白,身体软绵绵的雷浮潮,内心有点迷惑。   他心里当然清楚雷浮潮本质上是个很强势的人了。   可是雷浮潮今天病成这样,中午还连站都站不住,思考三秒之后,萧凭还是得出了一个不失可能性的推论——朱益发现了雷浮潮,又跑来欺负雷浮潮了,那么目前很弱小无力的雷浮潮会叫保安上楼,在被保安扭送离开的过程中,拒不配合的朱益受到了一点损伤。   八成就是这样了。   雷浮潮还一如既往地自己扛着不肯多说,萧凭越想越直皱眉头。岂有此理?   本来他只是想把朱益抓过来当面追问一些事情的,现在看来,有必要再敲打朱益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凭:虽然雷哥又能打又是人精气场也能很强(以下省略三千字海吹)……但是有人挨了打一定是雷哥被欺负了吧!   柳翩:哦。 第60章   既然萧凭来了,比起朱益, 雷浮潮当然更在乎晚饭。   他自己不太有胃口, 下午喝了医院的粥, 全都吐了,后来趁萧凭不在偷偷吃了一小条无坚果巧克力, 也很快就吐了, 全指着等到萧凭回来,给他涨涨精神。   刚刚萧凭喂了他半个苹果,就还没吐。   “雷哥, 你晚上想吃什么?”萧凭问他,同时竖起一根手指认真地讲, “不能喝酒,不能吃烧烤,不能吃辣椒。”   “听你的。”这个雷浮潮倒是无所谓, 萧凭完全知道他的口味,就算拉着他去吃清淡的, 也不会让他太扫兴, 反而会绞尽脑汁哄得他更喜欢吃清淡菜色。   他这么说, 萧凭顿时就放下了心, 笑容更大了一点。   雷浮潮顺势把手机亮给他看:“刚刚胡总说要送我一瓶酒庆功,蔡天王说等我回到S市要请客谢情, 我都拒绝了。”   萧凭定睛一看,是真的,而且拒绝的语气都挺坚决。   雷浮潮好像有很久没冲他露出这种“表扬我, 快表扬我”的态度了。   萧凭当机立断地开口表扬:“雷哥又听劝又能干!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然后爱情/事业双丰收!”   雷浮潮听乐了,还可以趁机夹带私货的?爱情不就是你吗?   他一边哑然失笑,一边抬手去戳萧凭的耳垂,萧凭装作全力闪躲了的样子,变着法地让他戳到。   时间已经不早了,玩了一会,萧凭就掏出手机点外卖。   雷浮潮也掏出手机,刷了刷微博,看到那个萧凭过去拿来日更他照片的微博早就添上了他戴戒指的无名指特写,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偷拍的。   除此以外,他随手一翻萧凭最近发的微博,就看到了一长串相似主题的文字。   @萧凭:“一张折纸就把他惹生气了,不过我看得出来这次他是假生气~。”   @萧凭:“给他买了新口味的奶茶,希望他会喜欢,总是喝厌倦了的旧口味也太可怜了。”   @萧凭:“他画画挺可爱的(附窗玻璃上的火柴人照片)!”   @萧凭:“夭寿,他对我哥出卖我……”   @萧凭:“今晚和他在一起!我要走上人生巅峰了!”   ……   今天萧凭也不例外地发了微博,说的是:“唉,他半夜里爬起来去忙工作了,好辛苦。”   下方的评论已经从“?谁?”转变得习惯了自动解码,默认只要萧凭一提起“他”字,不加任何修饰,说的一定就是同一个人。   热评:“雷浮潮?谁是雷浮潮?难道传娱音乐总监的大名不是叫‘他’吗?”   萧凭回复:“不叫‘他’,那叫我男人。姓我。”   于是评论区哈哈大笑一番,纷纷猜测看来婚事是敲定了,开始集体@雷浮潮,表达了一会祝福以后,逐渐统一了格式玩梗。   粉A:“@雷浮潮 Baby,这次动了情,彷徨失措我不后悔!”   粉B:“@雷浮潮 Baby,这次动了情,彷徨失措我不后悔!”   吃瓜起哄路人C:“@雷浮潮 Baby,这次动了情,彷徨失措我不后悔!”   ……   一片喜气声中,偶尔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比如仍旧有人质疑:“这不是卖腐炒作?我就等着看出剧组以后的结婚证吧,没有的话就是炒作。”   这话看得雷浮潮有点不高兴了。   嗑CP可以,不嗑也可以,张口就鉴是假的那就不合适了。   一气之下,雷浮潮切换账号,去把照片博   上所有仅好友圈可见的照片全部转成了所有人可见,然后按照时间线每年挑了一张转发到自己的大号上。   转发附注:“老粉也许会有印象吧,当年大家猜测过很久这名博主是谁。当然还是萧凭了,能这么近地留在我生活中的人绝无仅有。”   他成功引发了一片“卧槽”声,此起彼伏的感叹中,有不少评论转发都替他说了他想说的话:“恰好刚才看到有人在质疑雷萧是不是炒作,现在过来看看吧,人家多年如一日地在一起生活,糖多如山,有些甚至本来都懒得特地秀给你们看,快结婚了才转出来,炒作会不给你看吗?ky退散,我嗑的是真的!”   雷浮潮很满意。   他另还单独发了一条微博,写:“测试:他。请解码。”然后开始等待评论区塞满“萧凭”这两个字。   萧凭可不知道他在忙什么,点完外卖一放下手机,就看到他表情严肃,手指疾飞,模样像是在与黑恶势力作斗争似的,好一会表情才缓和下来。   见他表情缓和了,萧凭凑过去看了看他的手机屏幕,一下子就看笑了。   “雷哥。”萧凭趴在雷浮潮的肩膀上,朝着他的耳朵轻声叫,“我来的时候看到了有人放风筝,风筝特别漂亮,还有人在卖孔明灯。”   “嗯?”雷浮潮把注意力转到了他身上,“你想放?”   “不是。”萧凭摇了摇头,头发丝把雷浮潮的下巴和脖颈蹭得痒痒的,“放不放都行,我还看到了一只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蓝色小蝴蝶,看到了一家闻起来味道很香的羊肉串摊子,看到了树莓双皮奶,看到了两只狸花猫。”   “但还是看到你的时候最高兴。”萧凭诚恳地补充。   雷浮潮听得不免唇角一翘。   嘴巴真甜。   然而他还是听出来萧凭想放风筝和孔明灯了。   “吃完饭陪你去玩一会,我好多了。”雷浮潮伸手弹了萧凭一个脑壳,说。   这一记随手做的小动作做得不太好,萧凭马上就从他的手劲里感觉出他还是没什么力气了。   “改天吧,”萧凭皱眉说,“要是晚上你想出去透透气散散步,我们就放个灯,风筝等回了家再说,好不好?”   也行。   雷浮潮点了点头,与此同时,随着考虑放孔明灯的举动,他心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好几个愿望。   有关亲朋爱人的平安、有关他和萧凭两个人在演艺圈的未来、有关这段感情究竟能走出多远……   小时候他一向是不喜欢许愿的,觉得把这些愿望寄托在某个不可能实现愿望的载体上,因为虚无缥缈连人们自己都不信的玄学放松了心情,保不准就会使得自己懈怠了努力,导致最终实现不了愿望。   但认识萧凭以后,他就总是听到萧凭在许愿,对着星星,对着雪,对着生日蛋糕,对着孔明灯。萧凭喜欢一切能够许愿的东西,大部分时候,还会在许愿时把他给捎上。   萧凭喜欢对他说:“试着依赖一下星星嘛,万一愿望真的就实现了呢?要不然,你可以依赖我,你懈怠的事情我来帮你做完,你想休息的时候我来照顾你,这样就算真的趁机懈怠了,不就也没什么不好了吗?”   距今十年前,第一次听见萧凭这么说的时候,雷浮潮才清晰地意识到,他和萧凭是两个人,却或许可以不分彼此,以两个人的能力、同一个个体般的互相扶持做一个人做不完的事。并且萧凭对此十分乐意,萧凭很渴望参与他的生活。   也许正是因为抱着这种想法,萧凭才会成为最终走进他生活里的那个人。   一切早有伏线,一切顺理成章。   不知怎地,雷浮潮小声叹了口气,只是这次叹气和以前的大多数叹气不同,感受更像是把什么压抑的东西叹到了身心以外。   “我已经开始许愿了,”雷浮潮决定碰个瓷,“都是跟你学的坏毛病,你得补偿我。”   萧凭闻言噗哧一乐,问也不问是什么补偿、多严重的补偿,只管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补偿你,怎么补偿都可以。”   他的口吻太过不假思索,眼神太过专注热忱,简直像是个即使被卖了也下定决心要帮绑匪数钱的人质。   于是雷浮潮也不禁噗哧乐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潇潇暮雨”的营养液~。 第61章   S市市区里是禁止放孔明灯的,以免平添失火的风险。   但雷浮潮一直知道萧凭喜欢孔明灯, 毕竟多年来他们一起走南闯北, 为了拍戏都去过很多地方, 自然也一起放过灯,只不过次数不多而已。   第一次放灯是在一个小城市里, 杀青后他们没有立即回家, 因为他病了。病不大,仅仅是有点感冒发烧,回家的路程比较远, 萧凭担心他在路上休息不好情况加重,便不同意他立即回家。   暂留在小城市里的那几天, 两人赶上了情人节,吃了一些特产,懒洋洋地看了一些风景, 也发现了传说中的孔明灯。   那个时候他还是不肯许愿的,萧凭一笔一划地在灯纸上写了半天字, 不无遗憾地问了他好几遍:“你真的不许个愿吗?”   雷浮潮只管摇了摇头, 把自己的那只灯空放了上去, 仰头注视着它越飞越高, 越飞越远,与百千同伴混迹一处, 形成了漫天烂漫的光点。   无论飞得有多高,这种灯,最后总会坠下来的。   不过也许比它会载着愿望高飞还要更浪漫一点的事情是, 只要你在附近留心徘徊,就说不准能捡到谁的愿望。   当天晚上,趁萧凭睡着以后,雷浮潮悄悄溜出来在卖孔明灯的广场上转悠了很多圈,又沿着附近的街道挨个走了几圈,咳嗽着收获了二十几个残灯。   其实他没抱一定会捡到萧凭那一只灯的希望,孔明灯们可能会随风飘远,可能降落在楼房的顶上,可能挂在树梢上……掉到街面上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而已。   他只是突发奇想,不甘心不试试看。   结果真的让他给捡到了。   萧凭选了一盏青色的孔明灯,他照着这个颜色分辨了一圈,成功在二十几个残灯里发觉了萧凭的笔迹。   当时萧凭写字的神态很认真,他还以为写了什么了不起的愿望呢,定睛一看,原来是:“雷哥不肯许愿,我也不能吃独食,先随便想要个游戏机吧!”   雷浮潮无话可说,回到S市后找理由给萧凭送了一台游戏机,萧凭分外惊喜,猜不中他会半夜出去满大街“找愿望”,俨然已经相信了用孔明灯许愿的玄学威力,没几天就张口闭口孔明灯,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地找来了材料要自己再做一个养在家里。   雷浮潮:?养在家里??   总之萧凭这么决定了。荔荔丝   雷浮潮只好搬一张椅子坐在旁边看他动手做灯。   做好一只合格的孔明灯比他们两个想象得要难,看着看着,见萧凭越来越手忙脚乱,雷浮潮就忍不住也卷起袖子下场了。两人一块琢磨了很久,权当是拓展新技能了,最后齐心协力,总算勉强做出了一只歪瓜裂枣的玩意。   行吧,反正在S市也不能放飞它。   没想到拍下一部戏的时候,萧凭事先向同行打听了一下那座城市的管控条例,愣是把这只灯抱过去了。   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煮熟的鸭子”。   然后他们俩终究遗憾地发现,这只灯真的放不飞,也不知道是哪个步骤做得不够好,总之飞不起来。   萧凭的心态还不错,他是那种总是兴致冲冲地去做东做西,但对大多数东西都随时放得下看得开的人,几乎连一丝沮丧也没有。   雷浮潮就十分受打击,当晚连吃最喜欢的川菜都没了胃口。   对此萧凭看在眼里,每天下戏以后都绞尽脑汁地试图把它改良,努力了许多个晚上,终于,某天半夜,雷浮潮被从梦里摇醒看灯,萧凭兴奋得残影都快蹦出来了,直叫:“雷哥!飞了飞了!煮熟的鸭子飞了!”   雷浮潮闻声一个激灵,爬起来一看,也兴奋非常,恨不能攀着那只灯一路飞到天上去,闯荡一番夜空。   虽然他对孔明灯没有特殊的喜爱之情,不过他对自己经手制作的一切都有特殊的感情。   附近空无它灯,两人一齐仰着脑袋目送“煮熟的鸭子”翩翩高去,悠悠远落,时不时地被风卷高一程,再重新悠哉从容地回归大地,心情倒也平和。雷浮潮评价:“真是一只雍容的鸭子。”萧凭哈哈大笑。   时隔多年,萧凭选择的还是一只青色的灯。他最喜欢青色的那一款。   今晚有点微凉,出医院之前他试探着给雷浮潮披上了自己的厚外套,久违地,雷浮潮没有拒绝,什么都没说,乖乖穿上了。   萧凭其实也猜到了,既然雷浮潮见过了朱益,一定发觉了他之前去报复过朱益,多半就是因为这件事,雷浮潮变得温顺了很多。   想到这萧凭的胆子就大了起来,在路上还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围巾充当情侣围巾,数给雷浮潮看:“你一条,我一条,以后冬天出门一起戴——不过今天你戴两条。”   雷浮潮用被埋在两条围巾底下的喉咙和口齿闷声发笑。   随后   就又到了写愿望的时间。   和当年第一次放灯不同的是,现在雷浮潮早就被他感染,也会开始往灯纸上写愿望了。   沙沙地写了一半,萧凭就分散了注意力,凑过头来问雷浮潮:“雷哥,你许什么愿?”   “你许什么愿?”雷浮潮拿手掩上了自己写的字,不肯直接给他看。   萧凭老老实实地承认:“希望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其实我还想写我们俩永远在一起,但太贪心就一个也实现不了了。”   雷浮潮听得眉头一扬,还没回答,萧凭突然灵机一动,抱着灯挺直了后背,朝着他说:“不过我还可以向你许愿啊!”   “向我许愿?”雷浮潮哭笑不得地指了指自己,“我长得像个灯吗?”   “像。”萧凭伸出一只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口气万分撒娇地说,“我喜欢亮闪闪会发光的东西,比如星星,比如孔明灯,比如烟花。这样一想,你也是一样的!它们都能许愿,所以向你许愿一定也很灵!”   这都是什么胡搅蛮缠的逻辑,雷浮潮更加哭笑不得了,只得把手挪开让他看自己那只灯上写的字。   “满意了吧?”雷浮潮指给他瞧。   萧凭故意装作看不清晰的样子,缓之又缓地念了出来:“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然后他加快速度又念了一遍,眼睛里登时满是澄澈如水的月光了。   雷浮潮也微微一笑,举手把灯放飞了。   他们没在外头逗留太久,今天雷浮潮毕竟很不舒服。回去的路上萧凭断断续续在数星星,数完了就歪头去找雷浮潮回忆往事:“雷哥,你还记得有一年我们俩在火车上路过玉米地看银河的事情吗?”   雷浮潮当然记得了,因为农村没有霓虹,灯光黯淡,那一次他们俩看到了货真价实的银河,数千上万颗星星聚在一起的那一种,两个人的目光都紧紧贴在火车的玻璃窗上。   那个时候,卧铺车厢走廊上的黑暗里,他其实偷偷瞄了萧凭一眼,心里很想去亲萧凭一口。   如今萧凭忽然竟也说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好想亲你一下啊。”   这一点雷浮潮可没想到,当时两人只互相谈论了几句风景的壮阔和心情的快活,至多萧凭哼哼了一段那首“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的老歌。他没有马上领会。   “你可以现在补上。”雷浮潮把脸上的围巾拉低了一点,淡淡地说。   萧凭从善如流,飞快地在他嘴唇上叮了一口,又双手帮他捂好了围巾。围巾是毛茸茸的材质,摸完了围巾,萧凭就忍不住顺便摸了一下雷浮潮的头发。   一如既往,一被捋得露出额头来,雷浮潮就眯着眼睛浑身放松下来了,懒懒地去推开他的手。   萧凭任他推开了。   只不过这一次,雷浮潮只将他的手推下了额前,旋即就握进了自己的手里,还用戒指上坚硬的钻石轻轻刮了一下他的手心。   反正一点也不疼,萧凭没生气,感觉到雷浮潮即使在春夜里围了这么厚的围巾、也手指冰凉,便干脆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双手一起捂住了雷浮潮的一只右手。   为此,他就从走在雷浮潮身旁变成倒着走在雷浮潮正对面了。   “小心撞到。”雷浮潮皱了皱眉提醒。   “不会的。”萧凭说得很有把握,“我可是上辈子积了德,祖坟冒青烟,五百年前脚下踏过五彩祥云,这辈子撩到了雷浮潮的大罗神仙,不可能因为区区倒着走路就撞上什么东西。”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失声笑了出来,雷浮潮只好替他频频偏头去看一看身后的障碍物。   他在看障碍物,萧凭在看他。   月光如水,萧凭含着笑意说:“有一回我梦见你。”   雷浮潮目光一转,落回了他脸上,顺着他的意思问:“梦见我什么?”   萧凭说:“就梦见我们两个这样走在一条路上,大约是五年前的事了。我梦见你说,我很在乎你,我们和好吧,然后像这样握着我的手。醒来只有我一个人。”   这明显只是借机卖可怜罢了,是不是真的有这一场梦并不好说。   不过雷浮潮扫他一眼,心觉他笑得很灿烂,灿烂得让自己心生欣慰,就配合地选择了开口:“我很在——”   可惜这句话没说完。   因为“咣——”地一声,萧凭撞上了一架摆在一家店铺门口的小黑板,“嘶”地倒升了一口冷气。   雷浮潮:“……”   雷浮潮默默地把他牵近了顺了顺后背,扶起小黑板,揶揄地问:“神仙,怎么了?没腾好云吗?”   萧凭十分委屈地恶人先告状:“它是FFF团单身黑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醍”和“石上优太可爱了叭!”的雷,感谢“喜欢?糖果??”的营养液~。 第62章   结果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就又吵了一架。   原因是关于蜜月的选址。   “夏威夷,我要去夏威夷。”雷浮潮十分坚持, “我要冲浪。”   说实在的, 萧凭也想看他冲浪。过去因为经济和时间的缘故, 他也只看过那么一次,蓝天、浪花和男朋友征服大海的气概, 谁会不喜欢呢?   他也清楚雷浮潮肯定惦记着去玩很久了。   但。   “太危险了, 你现在还敢淋水?”萧凭难以置信。   雷浮潮显得不大高兴,回:“我这不是已经在好好养病了吗?”   萧凭:?不是应该一直好好养下去吗?养病是为了玩水吗?   “我们爬山吧。”萧凭转而提议,“除了雪山,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可惜雷浮潮是清楚他也很喜欢大海的,一下子就听得出来他也不见得想要爬山。   雷浮潮朝萧凭竖起一根手指, 偏了偏头,拿眼角不满地看他:“一个人一辈子可只有一次蜜月可度。”   不得不说雷浮潮说话的技巧润物细无声,这句话乍听之下十分正常, 换作是另一个人在听,也许根本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但在萧凭听起来, 却完全就是:“我都打算一辈子只和你一个人好了, 你连一场尽兴的蜜月都不肯给我?”   致命一击, 萧凭差点就动摇了。   要是雷浮潮的口气再委屈一点,再撒娇一点, 他都能毫不犹豫地拒绝,可偏偏雷浮潮的口气这么轻描淡写,让他感觉是真的强忍着失望。   但果然还是不行。   “不行。”萧凭最终狠下心拒绝了, “不如你问问柳迢,只要柳医生说没有关系,我就答应你。”   于是雷浮潮不肯说话了。   健康问题是原则性的问题,这次萧凭无意让步,见状立刻也不说话了。   吃过早饭两人一起前往片场的时候,雷浮潮对着手上的戒指犹豫了很久,想来想去,还是没把它摘下来。   但因为不想等到进了剧组,被大批人马询问“你们不是订婚了吗,戒指都戴在手上,为什么不说话?”,所以雷浮潮翻出了一双皮手套戴上。   皮手套不是毛线手套,材质偏硬偏厚,不仔细看的话,就看不出他无名指上的凸起了。   留意到了他的小动作,萧凭在旁边眨了一下眼睛,倒是很快领会了他没有什么别的目的,也没有赌气到不结婚的打算,只是防备别人在双方冷战的时候不断提出祝福。   那样一来,场面就会相当尴尬了。   但即便如此,萧凭还是也有点生气,挑衅地瞪了雷浮潮一眼,干脆把手上的戒指摘了下来。   ……又串进项链里挂到了胸口前。   他们俩就这样一个把戒指戴在衣物底下,一个把戒指贴身放到心脏前,一本正经地双双自认为已经在这场战争中打响了残酷的第一炮。   他一定很失落吧!赶快认输可破!   这么想着,雷浮潮和萧凭频频对视,彼此都没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任何失落,反而能读出一点点骄傲——看,果然连摘都不舍得暂时摘下来吧?   对视过后两人又双双略一无语,开始思考对方的反应怎么跟自己设想的大不相同。   最后得出崭新的错误结论:强颜欢笑,这绝对是强颜欢笑,不愧是影帝。   医院离片场有一定的距离,才走到半路,雷浮潮的步速就明显减慢了不少,时不时地抬手直揉太阳穴。萧凭嘴巴上没作声,目光则四处寻觅,不多时逮着了一家租代步自行车的小店,立刻跑过去把车租了,骑到雷浮潮面前来。   雷浮潮:?   这么小的车,难道还能载人?   但萧凭的眼神十分有把握,示意他上车。   雷浮潮确实是走累了,满怀纠结地上了车,从后面紧紧搂住了萧凭的腰身,还懒洋洋地把脸也贴了上去。   春日的白天,萧凭穿得很薄,透过后背上衣服的布料都能感受到雷浮潮呼吸的热度,当下心里就有点痒痒了。   “不吵了?”萧凭试探着问。   “吵。我要去冲浪。”雷浮潮说。   萧凭震惊地闭嘴了,内心万分疑惑,你这是吵架的态度吗?   一路上雷浮潮就靠在他背上哼歌,似乎心情实际还挺不错的。晨风轻拂,吹面不寒,一生中最大的事情已经完全确定了,一生中最紧要的目标两个人都心中有数,正踏在道路上,导致眼下的心情突然有种难得的悠闲。   甚至萧凭不合时宜地感觉他们简直像两个知晓时间充足、上学不会迟到,因此就在路上悠悠闲闲眉来眼去的早恋中学生。   只不过雷浮潮所坐的角度实在没法和他眉来眼去而已。   萧凭默然听了一路心血来潮前不搭后的串烧,眼底的余光里,自己腰腹上牢牢扣着两只手。   因此他一定是不知不觉地笑容满面了。   到了剧组,一把车拣地方停下,两人就迎面撞见了李递。   下车时雷浮潮舒展了一下筋骨,神态更加懒洋洋了,萧凭暗暗拿眼波追着他,锁上车,被他感染得也打了一个小呵欠。   大概是由于他们脸上欣然自在得各有千秋的表情,想了想微博上的内容,李递自觉地伸出手来索要了:“恭喜恭喜,百年好合,喜糖呢?”   领证怎么说也要等到回到S市以后,现在哪里来的喜糖。   不过雷浮潮熟门熟路地伸手往萧凭裤袋里   摸,轻轻松松摸出了一包烟,抛给李递说:“给,喜烟。”   李递连个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装,大大咧咧地就收下了,瞧了瞧雷浮潮,瞧了瞧萧凭,又问:“怎么了?小萧怎么不说话?”   “吵架了。”雷浮潮一口咬定。   李递:“……”   李递挤着眉头再瞧了瞧雷浮潮才刚刚从萧凭裤袋里抽出来的手,瞧了瞧萧凭哑然失笑一脸“随你闹随你闹”的表情,满脑袋问号险些掀颅而出。   你们这叫吵架了?骗谁呢?   李递只当做他们俩不知道是在玩什么情趣,挥挥手就不管了,叼着烟转身走开。   “你看,李导都不相信我们吵架了。”萧凭拿起路上买来放在单车筐里的豆浆,扎上吸管喂了雷浮潮一口说。   “去东南亚的海边也行。”雷浮潮考虑了一下,“比较近。”   萧凭马上又不跟他说话了。   经过彼此双方在片场一上午的沉默,全剧组的人大都一头雾水地意识到他们俩吵架了。   当然,这是他们俩的说辞。   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俩只是在玩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小游戏。   午休时分,陈健谈到空山影视城来了。   今天其实是萧凭杀青的日子。   最近这段时间雷浮潮忙得团团转,传娱的事务、《瓦碎》的配乐、现场导演工作的学习一手担,险些昼夜不分,每个演员戏份结束的日期又没法从一开始就精确到具体的某一天,根据NG次数和突发状况的不同,可能总有几天的偏差。   所以雷浮潮早就记不清这件事了,还以为仍有几天的时间。   直到陈健谈把电话打来,他才意识到,原来今天已经是萧凭在空山的最后一天了,但萧凭压根没提过要陪他继续留在空山。   虽然这很合理,萧凭可能有其他的工作或是重要的安排,但雷浮潮还是一下子心头一暗。   两人跟陈健谈一起吃了顿午饭,去饭店的路上,雷浮潮依旧沉默不语,一落座,为了方便握筷子而摘下手套后,马上就舍得开口了。   雷浮潮态度自然地问萧凭:“吃什么?”   萧凭好奇地拿起他的手套看了看,赞叹:“哇,这原来是信号屏蔽器吗?”   雷浮潮点头点得一本正经:“是啊,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手套。”   逗得萧凭连声发笑。   说到杀青时,萧凭留意到雷浮潮神色的微妙了,开口信誓旦旦地安慰了他一句:“雷哥,我早些天回家去,给你布置一个超大的惊喜!”   惊喜再大再花哨,也没有触手可及的男朋友好。   固然心里这么想,不过雷浮潮没说这么扫兴的话,听萧凭这副语气,多半也是有些不得不回去才能办的事情。   “一路顺风。”雷浮潮只说,说着和他碰了碰荔枝果汁杯,低头喝了一口。   饭才吃到一半,有一通电话进来了。   雷浮潮漫不经心地划开屏幕,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来的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但肩并肩坐着,萧凭看出他的表情忽然之间有些凝滞。   萧凭心头犯了纳闷,也随便朝他的手机屏幕扫了一眼,没料到这一次雷浮潮下意识地挪开了手机。   萧凭怔了一下。   打从昨天起,两人就基本完全恢复了从前的关系,他可以随意去接雷浮潮的电话、代回雷浮潮的消息,雷浮潮可以随意去探他的口袋,判断他身上的东西是否能够不打招呼直接拿去送人。   其实这样条件反射的避讳,即使在冬天他们刚刚重逢,闹得最僵硬的时候,也没有真正发生过。   刚才匆匆一瞥,萧凭只看出了屏幕上是一串数字,没有任何人的姓名。这一点很让他怀疑,假如不是认得并熟悉这串号码,雷浮潮不会有所反应,既然那么熟悉,雷浮潮又为什么不给对方存任何备注?   一刹那萧凭想到了很多可能。   可是他当然是完全信任雷浮潮的,因此最后自己就否决了一切尴尬的解释,只是乖乖地连着凳子往旁边挪了几厘米远,扭头不看雷浮潮了,还往雷浮潮碗里夹了一片肉。   雷浮潮迟迟没接那通电话,也迟迟没反应过来要回应萧凭。手机铃声自顾自地响了半天,他似乎愣住了。   桌上的气氛古怪了几秒钟,陈健谈瞥一眼雷浮潮手指上的戒指,瞥一眼萧凭手指上的戒指,再瞥一眼双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大戏,立即把刚刚还充盈满面的笑容收了起来,埋头吃饭。   萧凭哭笑不得地冲他摇了摇头,清清嗓子,干脆直言询问雷浮潮了:“雷哥,出什么事了?”   出乎他的意料,雷浮潮还是没马上回过神来。   顿了一下,雷浮潮才摁断电话,平静地转过头说:“对不起,不是故意防着你,这个人跟我有点恩怨,我不想让你听到。”   如果说本来萧凭还有点介意,现在听他把话讲得这么直白坦荡,心下就一丁点疑虑也不剩了。   因为尽管不许他看来电号码这种事以前没发生过,但类似理由的事情以前发生过。   比如九、十年前,雷浮潮曾经与一个一起玩音乐的朋友分道扬镳了,萧凭不清楚具体的来龙去脉,只大致清楚是因为雷浮潮认为对方做事过了什么底线。   像这类事情,雷浮潮会难过好一阵子,可不肯告诉包括他在内的任何人对方究竟干了什么。毕竟朋友一场。   不过这一回雷浮潮的心情看起来像是从天上直接摔进地底了似的,整个人一下子就没精神了。   萧凭不禁皱了皱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以防万一:这篇文的标签是情有独钟,所以肯定不是情敌或者前男友什么的,大家不要不小心误会~。   感谢“潇潇暮雨”的营养液~。 第63章   不止是萧凭在皱眉头,雷浮潮也在皱眉头。   导致他大皱眉头的不止是这通号码背后的主人, 还有萧凭。   萧凭若有所思地用吸管搅了搅自己的果汁, 一时没说话, 但看神色很明显在仔细思考什么。   这个当口上,雷浮潮猜测, 他最有可能产生的误会就是感情方面的误会。   多年以来, 雷浮潮一直没谈什么恋爱,过去长期同住在一起的萧凭自然是清楚的,不过以防万一, 雷浮潮还是打起精神为自己澄清了一下:“不是前任。”   似乎是被他的话敲得回了个神,萧凭马上表态:“没关系, 我相信你。”然而考虑的神色丝毫没有从脸上撤退。   雷浮潮拿眼神询问了他一会,不知怎么回事,面对他的询问, 萧凭反而逐渐不自在了起来,手指蜷缩, 反反复复地搅拌果汁。   这下雷浮潮立刻搞明白了, 萧凭不是在怀疑他, 而是依然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雷浮潮心一沉。   “你跟我过来。”他推开碗筷站起身说。   萧凭稍微愣了一愣, 模样像是没料到自己就这样暴露了什么,然后失声一笑, 仰头看着他劝说:“你先把饭吃完,不然胃受不了。”   雷浮潮不为所动,只想知道事到如今, 萧凭究竟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他。当然,他心里除了究根问底,也是有一丢丢赌气成分的。   毕竟这趟回来萧凭讲话总是很不利索,以前明明连所有的糗事都愿意主动聊给他听。在街头吃了一串炸酸奶要说,差点被消防栓绊了个跟头要说,独自出门买东西、被宰了秤也要灰溜溜地说。   见他不肯坐下,萧凭又认真起表情劝了一回,话却说得不正经了:“吃嘛,我不想丧偶,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就只能单身到老,青灯古佛了。”   连一旁紧绷表情的陈健谈听了都没忍住偷乐了一声,音量虽小,但雷浮潮还是捕捉到了。   “跟我过来。”雷浮潮也笑了一笑,然而照旧不为所动。   萧凭听出他是真的不耐烦了,只好匆匆放下果汁杯,站起来和他一起走出小餐厅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行到附近一处方便说话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怎么回事?”望望周围没有其他人了,雷浮潮回身盯住萧凭问,依然把声音克制得很低。   萧凭了解他一向挺敏锐的,不过没想到他会敏锐到这个地步,冷不防有点措手不及。   其实闹腾这么久、渐渐试出了萧凭对待自己是真心后,雷浮潮已经不想再闹腾了。既然确定了萧凭现在对他真得不能再真,可以奋不顾身不计得失,哪怕当年背后给他一刀的是萧凭本人,雷浮潮也无意追究了。   有谁从来没犯过任何错呢?重要的是,即使是当真从来没犯过错的人,也很难有萧凭如今对待他这么认真。   他心里有一层冰有一道坎,但无论多厚的冰,用火总能化掉的,无论多深的坎,有人耐心地用一朵一朵的玫瑰花来填,种子越攒越密,花朵越长越高,渐渐地就总比原本的平地还要升得更高了。   只是。   这次重逢以后,萧凭总是爱隐瞒一些事情的坏毛病总归是要好好谈谈的。   “五年前的事,”看出萧凭仍然犹豫着不想开口,雷浮潮开始主动提问了,“你当天根本不知道朱益出卖了你喝酒的照片,也不知道我和他打了一架?”   “不知道。”萧凭闻言摇摇头,明显对那个出卖还存有几分惊诧。   此前雷浮潮还没有明明白白地道出过这件事,意识到如此一来,争执的起因、雷浮潮挂彩的契机就一定是因为这件事了,萧凭猛地眼皮一跳,脑袋里嗡响了一声。   这真是猝不及防。   他本来以为,在雷浮潮受伤住院的时候,他却待在家里揣测雷浮潮是放弃他离开他了,这就已经足够有罪了。可直到今天,他才得知事情比他想象得更为糟糕。   雷浮潮发觉到萧凭的脸色在一瞬间如坠寒窟了,但他没立即安慰萧凭,只管拿依旧轻描淡写的语气进一步追问:“所以你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在我急救的时候打不通我的手机,等上几天,以为我抛弃你了,只好走了?”   “对。”萧凭回答得迅速起来了,呼吸也急促了许多。他没申辩他等了很多天。   雷浮潮停顿了一下。   之前他自己推测过几次,在朱益承认萧凭的确并不清楚卖照片一事和他受伤一事之后,他觉得萧凭的所作所为恐怕只有这个解释了。   不过他还没正式跟萧凭确认过。   现在萧凭点头承认了,他心口仿佛被毒刺蛰了一蛰,很不好受,刻意暂时没有去想假如当年萧凭是这样以为的,后来到底独自咽了多少委屈。   “我以为是你自顾自地走了,因为出事时我给你打了一通电话,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雷浮潮淡淡指出。   “我知道,”萧凭说,眼睛里的疑虑又浮上水面了,“但是我不记得。”   雷浮潮便第二次陷入了停顿。   好半晌,雷浮潮才说:“我听不出你喝酒了。”   听不出来未必是滴酒没沾,当时萧凭也很少有滴酒没沾的时刻,但至少说明彼时萧凭不是酩酊大醉、无法行动的状态。   也有可能,那时候萧凭正喝到一半,挂断电话继续痛醉了下去,断片时就连着这段回忆一起勾销了。   只是问题在于,萧凭不认为自己会在接到雷浮潮的求救电话以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喝下去,常理而言,他是一定会克服诱惑,冲出去寻找雷浮潮的。   就是这一点萧凭一直想不通。   但也许是旁观者清,雷浮潮一下子就有了怀疑的方向。   “说说,”雷浮潮重新抛出了最初的问题,“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让你想到了什么?”   这就是目前萧凭惟一一个还瞒着他的秘密了。   萧凭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咬上一会牙,一时什么也没答上来。   “不想说?行,起码给我一个理由。”雷浮潮今天是下定决心一问到底了。   经历过前面的数问数答,得知了某些事情后,光是快速瞥一眼雷浮潮比五年前消瘦的身形,萧凭都觉得心底刺痛。   诚然始终担心万一最后那通怪电话查无异常、雷浮潮没准要误会他在花样为自己开脱,但萧凭眼一闭心一横,还是讲出来了。   “让我想到了我接到过的一通电话。”萧凭紧盯住雷浮潮的眼睛,分辨着他眼神里的情绪,缓缓认命地说,“在我挂断你的电话两分钟后,有一个陌生号码也给我打了电话,具体内容我同样不记得了。”   随后萧凭马上补充:“我去过电话局,但当年电话卡不需要绑定身份证,没查出来那是谁的号码。它也不一定有猫腻,可能真的是我做错了,我那时候的自制力不能打包票。”   急急忙忙补丁了一大串后,他看到雷浮潮微微一怔,接着原本冷淡阴沉的表情忽然变得柔和了。   这一变化非常迅疾明显,迅疾明显得好像倾盆大雨在一秒钟间戛然而收,温柔而不酷烈的太阳旋即就飘出了云层,全部的乌云一下子褪色转为了漫天白云似的。   啊?   萧凭呆了一下。   这么多天了,打从发现这通电话时起,他一直认为一旦他谈及这通电话,雷浮潮多半会直接提出上述他打了补丁的问题,问他:“它真的和你对我的置之不管有关系吗?你敢保证吗?”   他不敢,他做梦都害怕他那样保证了,最后水落石出,真相却就只是他犯了错。万一如此,雷浮潮会相当失望,会不得不在以为他其实有苦衷的情况下推翻这条“苦衷”,被迫再接受再意识到一次他对自己的忽略。   况且那件事的前前后后,雷浮潮损失太大了,萧凭自认角色对调,他恐怕承受不了峰回路转后再度失望的打击。他没有绝对不是自己犯错的把握,也没有雷浮潮不会因此崩溃,彻底推开他的把握。   为此他都快担心出病来   了。   眼下雷浮潮的态度却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一丁点迟疑也没有,一丁点纠结也没有,乍一得知另一种可能,竟然就马上认准事情绝对是那样了,连他自己都没有这么相信自己。   萧凭还是拧起眉关,又试探了一句:“那通电话和你的电话只间隔两分钟,八成是偶然。”   “哪有这么巧?”雷浮潮低下头点了根烟抽,一吐字牙齿间白雾流泻——他把话说得很用力,“如果有人在电话里大肆恶意刺激你,你就有可能抓起酒杯了。否则不可能。”   萧凭简直急笑了:“你怎么确定不可能?”   雷浮潮话头一停,从头到脚地将他扫了一眼。   “看你这么后悔,就确定不可能了。”雷浮潮解释。   于是萧凭也话头一停。   雷浮潮话音未落,他就已经眼皮发烫,舌根发颤了,仰起头看了半天蓝天,才勉勉强强将胸口狂撞的情绪忍回去。   借助了一通电话的契机,事情至此,算是悉数说开了。   两个人各自心头一轻,继而谁也没有好受半分,反而一齐更难受了。   “那五年你怎么过来的?有人陪着你吗?怎么也不再给我打一通电话?”   “在医院是谁照顾的你?为什么不来一通电话骂我一顿?是不是当时那部戏的违约金耽误你治病了?”   两人同时发问,问题在半空中哗啦啦撞到一起,撞出了半分钟的沉默。   雷浮潮不乐意再提自己当时的落魄处境,含糊地“嗯”了几声,随手摘下了嘴唇间只抽到一半的香烟,刚想抬手去抱一抱萧凭,就被对方抢先一把抱住了。   抱得还挺紧,几乎像是把自己用胶水黏到他身上了。   雷浮潮恍了恍神,开始觉得好笑了。   这算什么破事。   而且萧凭居然能问出“为什么不为了骂我联系我”这样的话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委屈成了什么样。   心一软,他也顾不上再数落萧凭两句“这也不是有话不说的理由”了,耐心地由着萧凭把脑袋放在他肩膀上乱蹭了一会,反手轻拍萧凭的后背。   过上半天,萧凭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他。   “回去我把那个号码拿给你看。”萧凭竖起两根手指保证。   他今晚吃杀青饭,雷浮潮自然就判断成他是把记号码的本子留在S市的家里了,倒也没心急,只点了点头。   “我好难过,我好悲痛,”然后雷浮潮挥去严肃,很不乐意地背起手来了,“距离我挨打已经过去五年了,你居然都不知道我是为什么挨打的?”   萧凭哑口无言:“……”   本来从听到他说那句话的一秒起,萧凭就一直心疼到现在,被他这句话一闹,登时感想冻结了。   毕竟他必须得开始用全部的注意力思考怎么哄雷浮潮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雷浮潮把手揣进风衣的口袋里,开始率先往回走,途中放慢了步伐好几次,萧凭坚持要蔫巴巴地落后他几步,走在他身后慢慢抽从他手上夺过来的那半支余烟。   雷浮潮也就不特地缓速了。   一直到走回小餐厅的门前时,萧凭还是没思考出完完整整的哄人计划,但眼睛朝走在前头雷浮潮的背影瞄了又瞄,终于忍不住两步追上去,又用力抱了他一下。   很快就放开了。   不然好像撒娇一样。   他动作一出,雷浮潮就停下脚步来了,等他放开了手,就转过身来看他。   “我很后悔。”雷浮潮忽然没头没尾地说。   “后悔什么?”萧凭按捺下再点一支烟的欲望,专心地看着他问。   “我当时太难熬了,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雷浮潮从怀里掏了一块水果硬糖递给他,“假如我想得到,我大概宁可冒瘫痪的风险,先回去找一找你。”   他这句话说得太直白了,可能比我爱你还要直白一点,萧凭不禁低头看了看手心里接到的糖,荔枝味的。   “那我会哭的。”萧凭撕开包装含了糖,口吻半开玩笑地回答他。   雷浮潮斜眼觑了觑他,心头一点火气也没有了,不过教训还是要教训的。   当年的事固然是一场误会,两个人谁也没察觉到对方的处境,今天电话号码的这件事,可就纯粹是萧凭有了线索不肯说了。   不管萧凭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在隐瞒,感情是双方的事,一个人想当然、做决定是绝对行不通的。   “检讨一下。”雷浮潮假装生气地说。   萧凭完全看出来他是假装的了。   萧凭选择配合地低头作检讨状。   果不其然,他才委委屈屈地把头低下去,就听见雷浮潮轻声失笑了,自己也不禁跟着微微一笑。   ·   在雷浮潮和萧凭出去谈话的十来分钟里,陈健谈早就一个人把自己的那份饭菜给吃完了。   因此他们俩一回来,即使他无心特地观察,在干坐着陪他们接着吃饭的过程中,也不得不无意中注意到了一些情况。   不清楚因为什么,雷浮潮又不肯跟萧凭说话了。   虽然不肯跟他说话,但是肯给他夹菜,还肯握着他的果汁杯喂他喝饮料。   萧凭就更腻歪了,见桌上的菜大多凉了,就又叫了一碗热鸡蛋羹,辨样子恨不能跟雷浮潮玩你一勺我一勺的吃法。   ?   纵是多年以前就震惊过这两个人的你侬我侬了,陈健谈今天仍然十分震惊。   你们不是因为疑似前任问题闹起来的吗?就算出去谈了个话能澄清误会,不是应该也就只澄清误会而已吗?   还能变得更你侬我侬的?   像是感觉到了他眼神里的不可置信,慢悠悠地吃掉半碗鸡蛋羹后,雷浮潮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几乎同时,萧凭也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样子,与其说是他们两人同步不满于他的注视了,不如说他们两人的脑袋像两块磁铁一样,眼下一方做出了一个动作,另一方就会下意识做出同样的一个动作。   陈健谈疑心自己的牙都被酸倒了。   更何况,萧凭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只六千八百瓦的大电灯泡一样。   陈健谈只好自觉起身,清清嗓子说:“我买了单,先走一步,去看一看晚上订杀青饭的酒店。”   雷浮潮和萧凭一起冲他点了点头,动作整齐划一,毫无角度差。   陈健谈无语了。   ……   十分钟后,剩下的两人填饱了肚子,萧凭去解手,雷浮潮等在座位上,懒洋洋地随手翻看了一下微博。   首当其冲跃入眼帘的就是陈健谈的小号。   决定找陈健谈回来当萧凭的经纪人时,雷浮潮自然就调查了一遍陈健谈的大致情况,他总不可能单纯用五年前的一点疏冷交情留下的印象来选人。   虽然不是刨祖坟查户口的查法,区区微博小号还是查到了的。   当日雷浮潮顺手点了悄悄关注,这会就刷出这个名叫@娱乐圈吃瓜海獭的小号发布了一条令他满头问号的新微博。   娱乐圈吃瓜海獭:“[超话雷萧]……雷萧 is rio,有没有好心的姐妹可以给我推荐一下镇圈教材?”   雷浮潮:???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人内部的误会到这里就全部说开啦!而且因为吸取了教训,今后会凡事一起商量一起做,即将成为完全体撒娇怪X完全体粘糕精~。   破镜重圆梗写你心疼我我心疼你的CP是真的很爽。   感谢“千萌”的营养液! 第64章   抵达空山影视城前,陈健谈给雷浮潮打过一通电话, 商量要不要替萧凭请全剧组吃一顿杀青饭。   按道理来说, 萧凭不是主角, 这种事通常意思意思就行,还免得导演嫌弃配角的杀青饭耽误了一个晚上的拍摄进度。   不过这些日子雷浮潮注意得到, 陈星和李递都挺照顾萧凭的。李递就不必说了, 陈星是比较不苟言笑很少和人废话的脾气,但是大概出于惜才的心态,时不时会感慨几句萧凭的履历与未来。   这类情况下, 请一次客是应该的,也是合乎情理的。   影视城一带自然有不少家高消费符合明星品味的酒店, 一般只做团队餐,是专门为杀青饭准备的,否则什么影帝天王一杀青请剧组每个人吃一碗面条, 岂不是很尴尬。   电话中雷浮潮与陈健谈还聊得好好的,最后陈健谈包场了一整层楼, 准备了一场人均澳龙起步的海鲜宴, 事情算是敲定了。一如既往, 没什么事陈健谈就一句话也不发, 丝毫不来打扰他。   可今天下午不同。   众所周知,CP粉总是会希望正主的感情再进一步、锦上添花的。   所以下午陈健谈又给他来了一通电话, 措辞谨慎地问:“你破费了这么久,耗心耗力的,真的不用我向小萧暗示一下吗?”   雷浮潮:?   他没觉得自己怎么耗心耗力了, 不就帮忙找个会办事的经纪人,出点吃饭钱吗?这笔钱不是从萧凭手上出,就是从他手上出,反正婚后根据法律,两个人的财产是完全共享的。   况且萧凭也不傻,陈健谈绝对不可能自掏腰包请这个价位的饭,既然钱没从萧凭的账户上流失,估计他用眼睫毛想一想,就能推断出具体是怎么回事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去特地提前说一句,显得像邀功似的。最主要的是,还很见外。   雷浮潮觉得外人帮了忙才会邀功,一家人当然早就把这当成应该做的了。   但陈健谈十分遗憾,再三向他确认。   确认得雷浮潮简直有点不耐烦了,最后语气不轻不重地回他:“没什么好讲的,就当是我请剧组里这些未来大半不会请的朋友提前吃一顿喜酒了,行了吧?”   妥了。   陈健谈当即满意地挂了电话,欢天喜地地跑去微博上感慨:“证还没扯呢,有些人已经随便说句话就用上新郎官口吻了,啧啧。”   雷浮潮:“……”   雷浮潮挺想伸手把他的马甲给扒下来的。请问那是随便一句话吗?简直含血喷人。   傍晚萧凭拍摄完了最后一场夜戏。   他所扮演的这个树妖角色,设定是一个修炼不精的妖怪,时不时会无法变成人形,或者只能变出一半,经常有因为夜晚很暗,远远瞄到行人接近,顾不及检查自己是不是仔细变身好了,因此第一反应连忙站住假装自己是普通一棵树的行径。   萧凭一向怪喜欢玩角色梗的,最近有时候也和他这么玩。   譬如最后一场戏结束,萧凭回到休息室换掉戏服,看到雷浮潮已经早早坐进来了,正坐在镜子前的一把椅子上等着呢。   萧凭立刻大大地张开了双臂,露出一个要抱抱的姿势。   雷浮潮正在喝一盒牛奶,加快速度一口气喝到底,才把牛奶盒扔进垃圾桶里,慢悠悠地站起来。   “这么热情?”雷浮潮一边抱住他一边调侃。   “这是树枝,弯不了,只能张得这么开。”萧凭一边狡辩,一边理直气壮毫不顾忌言行相悖地收拢手臂,也把他搂住了。   雷浮潮哑然失笑。   两人简单地做了一个告别拥抱,就不约而同地垂下了手,区别仅仅在于这比一般朋友之间的告别拥抱要用力很多。   要说有没有不开心,雷浮潮的确还是有的。刚刚订婚,刚刚解除所有的误会,加之心疼这五年萧凭一个人的浮沉,他实在是很不想马上和萧凭分开。   不过正事重要,他敢肯定萧凭也不乐意和他分开,既然选择回去,就必然是有足够重要的事情要做。   “加油。”雷浮潮重新坐回椅子上,抬高一只手朝萧凭击掌。   “一定。”萧凭收起笑脸,认真地击掌保证。   然后萧凭开始更换戏服,过程中频频看他,一会一眼,一会一眼。   雷浮潮懂分寸,有轻重,但也架不住他这么反反复复地看,反反复复地拿眼神勾牵。   “雷哥,”萧凭还赤/裸/裸地来了一句,“你可以跟我不讲道理的。”   雷浮潮闻言斜瞥了他一眼,盘算着他心里头有什么小九九。   萧凭故意脱得上半身连一点布料也不剩了,才慢吞吞地穿上常服,不断发言飞桃花:“那样我就梦想成真了,我喜欢你依赖我。”   雷浮潮一笑置之,歪着头让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两圈,回答:“小别胜新婚。”   萧凭话头一噎。   萧凭常常觉得,雷浮潮时不时就能用各种意想不到的切入点,以寥寥几句话匹敌他酝酿了很久的骚话。   他心里登时美滋滋的,暂时放弃了依依不舍,正色提醒说:“这话是你说的,那我就从现在这一秒开始期待下次碰面了,到时候你要是瘦了病了,我就上吊自杀。”   雷浮潮隐约怀疑李递不止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教给了自己一个人。   尽管萧凭绝对不可能因此就上吊自杀,雷浮潮依旧配合地连连点头:“好,我尽力而为。”   ·   饶是如此,杀青宴上,雷浮潮还是没禁住喝了两杯。   萧凭从来不是很擅长打点人情,现在有陈健谈置办,便没怎么过问晚宴的详情,一看到满地海鲜,脸色就不是太好了。   雷浮潮才出院没几天,应该不能吃海鲜。   萧凭匆匆拿眼睛找了一圈,没立刻找到雷浮潮。场地太大了,这顿饭是安排成仿小宴会自助形式的。   正如他厌烦打点人情一样,不必要的时候,雷浮潮不是很喜欢往应酬的中心凑,他作为请客方,一开场就被埋了个七七八八,雷浮潮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陈健谈和雷浮潮一样鬼精鬼精的,赶在萧凭发难之前就高高向他举起了手里的打包饭盒,小声说:“忍一忍,脱身以后你们俩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去野餐。”   萧凭无话可说,顿了顿只得说:“其实你是雷哥找回来的吧?”   “对。”陈健谈莫名欣慰地承认了。   挑选陈健谈这样的经纪人,而不是柳翩那样的经纪人,从中也可窥出一斑雷浮潮的观念倾向。雷浮潮很担心他在交际方面的短处会影响他今后的发展。   思来想去,萧凭终究乖乖留了下来,跟众人推杯换盏。   反正明天还有拍摄任务,今晚席间的大部分人不会多喝,即使他是火力中心,也顶多喝个半醉,大醉不了。   随后一脱身,萧凭就躲进洗手间里去给雷浮潮发消息了。   雷浮潮很快回应:“我在饭店楼下,外面有人放烟花。”   萧凭迫不及待地飞速跑了下去,大老远看到雷浮潮站在门口,驻着足不徘徊,侧影笔直,察觉到他的动静,视线从远处移开落到他脸上,唇尾立刻翘了一下。   接近了,萧凭嗅出雷浮潮身上也有酒味。   “喝了多少?”萧凭眨眼问,“一点点?”   “反正不多。”雷浮潮懒洋洋地往他肩膀上倚,边倚边吸鼻子,做出判断,“味道比你淡。”   这可不好说,雷浮潮每天都喷香水,萧凭没玩这东西,不大了解,不确定它会不会掩盖住一部分酒气。   “舌头让我检查检查。”萧凭一本正经地说,“吐出来。”   雷浮潮震惊了,眼睛顿时睁得很圆:“你还没有哄好我呢,就想诱骗我卖萌?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手机的角度,你开摄像头了吧?”   “唉。”萧凭不无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旋即残酷地告诉雷浮潮,“你刚刚那个表情更可爱一点,我存好了。”   雷浮潮也不生气,闻言招手示意他来看外面。   似乎今晚也有其他剧组在庆祝杀青,萧凭顺着他示意的方向定睛一望,就望到了大团大团嘭嘭在冷黑的夜空中炸开的彩色。   他来得有点晚了,烟花似乎快尽了,最后气息奄奄却依然盛烈决绝地吐出一朵金色烟花和一朵翠色烟花之后,就了无声息了。   萧凭盯着恢复平静的夜空继续看了十来秒,才收起目光,刚想趁机冲雷浮潮卖两句可怜,雷浮潮率先一抬手,“嗖”地一声,他吓了一跳,认出那是烟花爆炸以前从地面蹿上天空的声响。   雷浮潮准备了烟花。   十年前那会,大部分城市还丝毫不限制烟花爆竹的燃放,彼时凡是重要角色杀青,剧组都有放烟花的传统,这也成了萧凭争夺饰演男主角机遇的一大动力。   雷浮潮揶揄过他,叫他至少不要在其他演员杀青放烟花的时候眼神太过快乐,他遗憾欲绝地记住了,从此不会对其他演员做这么没情商的事情了。   当然,除了雷浮潮。   尽管他们两人都知道、经纪人柳翩和全剧组的人也都知道,只要他们中的一方还没有杀青,另外已经杀青的一方也不会离开,但庆贺烟花还是要放的,这是一个彩头。   每次轮到雷浮潮先杀青时,他不单随便萧凭活蹦乱跳,还会悄悄请柳翩再送一大堆烟花过来,把它们分成三批,在萧凭惆怅剧组的烟花放完了以后,把萧凭拉到一旁,再给他放一会烟花。   萧凭就会快乐续航。   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人是很不知足的,即使一时被满足了,其后安静片刻,也会重新陷入惆怅。   也就是所谓的“热闹结束后,心情最冷清”。   到这时,雷浮潮手里还剩下两批烟花,可以对照着萧凭入睡的时间匀称地安排一下,如法炮制,告诉他他还能再快乐一把,晾他一晾,再来一次……   不出错的情况下,最后一批烟花放完,萧凭就该彻底困了,不管是不是仍然不满足,在白日巨大工作量和夜晚频繁兴奋的推力下,沾到枕头就能睡着。   这时候纵使还有一点点不甘心,只要雷浮潮和他一起躺下来,轻轻拍一拍他的手背,他就会秒睡了。   这次雷浮潮准备的烟花不多,因为萧凭今晚要动身回S市,用不着他一路布置到睡前的最后一秒钟。   ——“嘭!”第一朵烟花指天直上、碎裂摇曳的瞬间,雷浮潮不清楚萧凭是不是也在和他回忆一样的事情。   直到萧凭似笑似叹地拉起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又在戒指上亲了一下。   其实下午雷浮潮另还记起,萧凭说不定是早就想过要向他求婚的。   六年前,他们身边的所有人和圈内的主流猜测都认为萧凭的影帝稳了,只要人到现场去,这个奖项就不会花落别家。   两个人一起兴奋万分地为那次到场做准备的那几天里,萧凭一直在唱:“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嫁给你啦……”走路也唱,洗澡也唱,切水果也唱,看他的眼神比往常更加活跃。   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萧凭对他有爱情方面的意思。后来想想,哪怕没有在领奖台上公然出柜的野心,萧凭大概也是想要抱着奖杯对他表白的。   事到如今,既然结果终归差不多,雷浮潮没再提起这件扫兴的陈年往事。   两人坐在台阶上像郊游的学生似的,相对心情不错说说笑笑地吃完了陈健谈打包的热饭菜,放完了手头所有的烟花,转身上楼。   一回到包场的楼层,萧凭就下意识地感到有哪里不对。   但他浏览了四周一遍,一时没看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不禁求证地给身边的雷浮潮投了一记眼神。   “人变多了。”雷浮潮轻而易举地看懂了他的眼神,言简意赅。   果然,萧凭又仔细看了一看,人多了,生面孔也多了。   剧组里有些工作人员,要么因为来去匆匆,要么因为毫无正面交集,演员是没有机会一一认全并深深记住的,所以有几张萧凭不熟悉的面孔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萧凭不熟悉的面孔未免有点太多了。   他原本以为雷浮潮是自己的盟友,还想确认一下生面孔中兼任副导演的雷浮潮认得几个,结果还没开口发问,就看出他们似乎大部分认得雷浮潮了。   他们一个个端着酒杯缓步晃近,和雷浮潮寒暄握手,报以祝福,再冲他绽开灿烂而不失鼓励的笑容。   萧凭:“……”   诚然雷浮潮人缘好,但他真的不相信这是巧合。   萧凭一头雾水地横了一眼雷浮潮。   雷浮潮扬着眉头也横了他一眼,眉眼间有压抑不住的暗暗得意。   一下子,萧凭好像明白过来了什么,连忙四处转头去瞧为人最严肃的陈星,最终捉住陈星待在场记身边,表情七分哭笑不得三分好奇,也在朝他们这边瞧。   萧凭心跳如鼓,拉着雷浮潮转了个身,也洋洋得意地小声提问:“放烟花,你怎么不上天台啊?”   雷浮潮只还了他微微一笑。   猜测得到了变相的确认,萧凭犹还不甘心,搁下酒杯一阵风重新跑回了楼下,迈出饭店的大门十一二步,回头观察。   他没猜错。   饭店门外的巨大LED屏上燃烧的光字写的是:“二楼:《瓦碎》剧组杀青宴;新郎雷浮潮,新郎萧凭,游客喜酒。”   靠。   萧凭震撼得哑口无言。   明明他们整个剧组来到饭店前的时候,LED屏上还没有后面这行字。   雷浮潮简直是不疯则已,一疯冲天。这他妈能没有生面孔吗?恐怕整个影视城里凡是有空闲、听过雷浮潮大名有心结交他的人统统都会来,不管是演员、剧务、导演还是经纪人。   并且这种办酒方式萧凭以前也有所耳闻,通常它不叫这个名字,雷浮潮应该是为了表达许可旁人随意进来参与的意思,才用了这么个浅白的叫法。   游客酒一般都是旅行结婚模式下的产物,新婚伴侣每到一个地方,就办一次酒席。所以这绝不是草草地打发过去办酒这一要事,相反,这只是个开始。   这次多半是为了保证惊喜的效果,所以没有司仪,没有礼服。   可是在场的大部分人肯定都知道自己是在吃喜酒的。   萧凭呆呆地在楼下吹着春风站了一会,心里弹幕汹涌。   楼上雷浮潮推开窗户来,居高临下地叫了他一声:“萧凭!”嗓音清朗如风。   萧凭一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三步并作两步地又跑上去了。   要不是怕雷浮潮的身体受不了,他简直想助跑三百米,一口气扑到雷浮潮身上去。   事实上,虽然他没能这么操作,但在雷浮潮眼中,他也是助跑二十米,一团火似的冲上来的。   雷浮潮看笑了。   萧凭也笑得见牙不见眼,在他怀里动来动去,把鼻子埋在他肩膀上使劲吸他身上混合着酒气的后调淡香。   “我会报复的。”萧凭摩拳擦掌。   “奉陪到底。”雷浮潮回敬了一句,马上抖出了新的狡猾台词,“我好累,得坐下来休息休息,你招待他们吧。”   萧凭:“……”   ???这个人未免也太坏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吗?   ·   这一晚固然尽兴,回到宾馆中自己的房间时,雷浮潮在空荡荡的黑暗间坐下来,一动不动了几分钟,还是渐渐产生了寂寞的心情。   曲终人散,就是很容易让人空前失落。   临别时陈健谈去热车,萧凭盯住他的一双眼睛炽烫得像黑夜中的两团小火苗,他确信这双眼睛能照亮他的一生,无需介怀一朝一暮,但是他实在是连一天一秒也不想远离它。   “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每天打三遍电话的。”萧凭认真地嘱咐。   雷浮潮也认真地答应了,对他说:“我打五遍。”   眼下雷浮潮一个人坐在安安静静,连钟表走秒声都听不到的小房间里,连一盏灯都不想开。   他没有喝太多的酒,不过也不算太少,坐着坐着感受到了一点轻微的头疼,便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想吹吹晚风,顺便看一阵子星星。   结果出乎意料。   推开窗他就看到了萧凭。   雷浮潮:……?   雷浮潮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低头再看一遍,没错,真的是萧凭。   萧凭爬在老式宾馆外墙上的水管上,嘴里叼着一枝玫瑰花,现在已经爬到他的楼下了,闯进了他的余光里。   被抓住了现行,四目相对,萧凭的眼睛里爆发出一大堆尴尬、懊丧、委屈的情绪,然而最强烈的一种,居然好像是无辜。   雷浮潮:“…………”   无辜个鬼,吓得雷浮潮连忙探身出去想要把他拉上来。   但是萧凭没由他拉,没拽住他的手,轻轻松松地顺着水管爬到了最后,一撑窗框翻进了他的房间,双眼澈亮澈亮地取下玫瑰花递给他,说:“你不用拉我,这么点小事我是不会失手摔下去的,惊喜吗!朱丽叶!”   雷浮潮简直要被他吓死了,站在原地呆了两分钟才缓过神来。   惊喜自然是惊喜的,一缓过神,汹涌的失而复得感就漫过了他整片心海。   在批评萧凭的胆大妄为与坦白自己的真实心情之间,雷浮潮没犹豫半秒,就选择了后者。   “惊喜,开心。”雷浮潮口气笃定地说,后半句干脆开始耍无赖了,“其实我本来都快哭了,要不是你及时回来,一会整层楼的人就都能听见我抱着枕头痛哭流涕的声音了。”   萧凭听得放声大笑,神采飞扬。   雷浮潮把眼光牢牢锁定进他的眼中,盲退了两步,摸索着把玫瑰花插到了喝空一大半的矿泉水瓶中。   萧凭则一直把眼神投在他的动作上,见到他安置好了那朵花,即刻前迈一步,八爪鱼一样缠到了他身上。   “雷哥,”萧凭在他耳朵边上懒声懒气地拉长音调叫他,混着薄薄汗味的灼热气息摩得他耳沿痒痒的,“你猜我能一口气抱你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喜欢?糖果??”的雷!感谢“徐虞”和“长渊以皞”的营养液! 第65章   萧凭彻底变成了八爪鱼。   这天晚上,雷浮潮一径由着他去, 根本就没把他从自己身上往下扒, 萧凭便理直气壮地一直将胳膊缠在他肩头腰际, 走到哪缠到哪。   包括淋浴的时候,也非要他腾出一只手来十指相扣。   太粘人了。   这么粘人的男朋友, 雷浮潮不由分说, 就上微博挂了他一波。   @雷浮潮:“[美滋滋][大笑]十一年前在路边买了一块粘糕,现在竟然修炼成人了。”   他发微博的工夫里,萧凭拿着宾馆的毛巾帮他擦头发上的水珠, 好奇地越过他的肩线从后头往屏幕上瞧,瞧得噗哧直笑。   然后角色颠倒, 萧凭匆匆忙忙发了一条对称博。   @萧凭:“(我知道错了,)十一年前在路边被一只撒娇怪捡到了,因此吸到灵气, 加快了成精的速度。[狗头][狗头]”   头顶青天的CP粉们终于有机会提出一项疑惑已久的问题了。   也许是因为萧凭对外的形象显得更好说话一点,尤其是“想你的夜”甚至能和大家打成一片, 总之大部分人都是在他的评论区下面问的。   CP粉A:“提问萧哥, 你们是合租认识的吗?”   萧凭活跃回复:“不是!是雷哥救了我狗命, 不然我可能就冻死在十一年前的冬天里了, 火柴难卖呀,追梦不容易。”   说这番话, 他是真的很感慨,一打完字,立刻抛下手机又去抱雷浮潮。   雷浮潮也看见他的回复了, 表情如常,没趁机得意叉腰索要什么好处,擦干了萧凭的头发,就把浴巾扯下来往他的身体上裹。   雷浮潮只是指出:“撒娇也是你多一点。”   “是是。”萧凭小鸡啄米状点头,“是我多一点。”   他这副语气一听就反讽得很,雷浮潮顿时很气,又不想甩开他的手,眼睛一转,就整个人向旁一歪,“嗵”地倒在了床上。   空气中登时写满了几个大字:“夸夸我我才起来!”   站在床边猝不及防被他挣脱的萧凭:“……”   ?雷浮潮感觉不到自己现在就正在用力撒娇吗?   但无论如何,哄是一定要哄的。萧凭假装没有发现雷浮潮秒速打脸的事实,张口就来:“雷哥不要生气,我胡说八道的,你一直很少撒娇,当代硬汉!人间浪子!走路带风!”   这个话音还是不对,太浮夸了。   好在雷浮潮显然也发觉到自己的行为更加不对了,若无其事地慢慢坐起来,勾了勾小拇指,佯称:“上床睡觉,我困了。”   萧凭听话地没有戳穿他,乖乖答应了一声,套上睡衣躺上了床,重新紧紧挂住雷浮潮,连他翻过身去倒水都要跟着攀后背蹭近。   他的睡衣是套头睡衣,穿衣服的动作太着急了,头发一下子被扬得乱七八糟。   喝了口水,转回头来,雷浮潮扫了他一眼,伸手摸顺了他柔软的头发。   这么近的距离,他嗅出萧凭今天用的洗发水是他喜欢的气味。   也不止是今天。   仔细想想,其实从冬天重逢的时候起,萧凭用的就一直是这个味道的洗发水,只不过两人在六年的同吃同住后,口味兴趣重合得非常之多,导致他此前竟然在潜意识里把这当成了正常的事情、根本没有感受到微妙而已。   实际上这不是萧凭最喜欢的味道。   这么一想,萧凭从一回来就心机满满,今晚也不例外,居然早就把行李箱藏到他的房间里了,提着一个空箱子假装要走。   心机归心机,雷浮潮很喜欢。   小白兔也好,小黑兔也罢,萧凭走什么路线,他都喜欢。   醉酒后洗过热水澡,再加上白天的劳累,雷浮潮只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就开始昏昏欲睡了。   萧凭也有一点醉意,眼皮只重不轻,眼下看出雷浮潮困了,还是打起精神替他掖了掖腰后的被子。   他的酒量其实比不上雷浮潮。   雷浮潮的胃有一大半是在酒局里喝坏的,身经百战,他则几乎只有一些诸如童年在家偷偷尝一口、少年跟朋友装逼开几罐啤酒的经历。   相识以后,雷浮潮也不建议他多喝酒,与抽烟一样,起初他就答应着没碰。   在六年前开始酗酒之前,他喝得最多的一次,就是出面替雷浮潮挡了三杯白酒,仅此而已。   今晚宴上,意识到雷浮潮明明清楚他要喝上几口酒,却没有碍于他的酗酒前科就一眨不眨地监督着他、而是放心地溜了出去时,其实萧凭莫名其妙心情开朗了好几个度。   和雷浮潮待在一起,他是真的很自在,大多数情况下,所有牵手与放手的时机,所有助飞与挽留的力度,雷浮潮都掌握得让他万分舒服。   不愧是他的梦中情人本人。   而且雷浮潮也真的同他一起走在他的梦想里。   想到这,萧凭忍不住笑出了一丝声音。   雷浮潮听到了,眼光惺忪地歪过头来,用紧眯的眼睛懒洋洋地看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睡觉的时候也要抱我。”雷浮潮朝他讲,声音由于困倦已经变得有点奶了。   萧凭哪里扛得住他这种声线,当下又是小鸡啄米状点头,无间隙地往他身上缠。   两人开始睡觉。   没料到。   睡眼惺忪了半天,雷浮潮竟然迟迟没睡着,尽管困得叮当响,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假寐一会之后,还是强撑着举起了手机。   萧凭:?   萧凭原本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感受到弱光源的出现,半睁开双眼,照旧一动没动。   于是雷浮潮以为他睡着了,放心地退掉微博大号,登上了凭风破浪会有时的账号。   今晚太开心了,雷浮潮决定与民同乐。   他在凭风破浪的账号上发布了一条新微博。   @凭风破浪会有时:“深夜话题![偷笑]小夜现在不怎么发博了,所以我也去搜集了一些散糖,大家有什么要问我的吗?P.S.凭凭的囧料比较多~。”   此时萧凭若有所思,假意翻了个身,松开雷浮潮,嘀咕着听不清的梦   话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雷浮潮警惕地侧头看了他半晌,发现没有什么猫腻,萧凭似乎睡得好好的,才越发放心地继续回来搞事。   萧凭睡觉喜欢钻进被子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正好已经有几个赶到的CP粉在纷纷冲他打着招呼提问了,雷浮潮一一还了招呼,看见首当其冲有妹子问:“凭凭什么样的囧料呀?”   雷浮潮当然不会透露什么真的很惨烈的事迹了,只不轻不重地回答:“演了一个树妖,在剧组里天天装树,给剧中死对头的演员起绰号叫吴刚什么的。”   评论区的CP粉们看了一阵大笑,猫在被窝里偷偷看手机的萧凭:“……”   第二个问题:“哎呀,听语气破浪太太好像成功打入剧组内部了?那我大胆地问问,太太知不知道求婚的具体经过呀?看萧哥的微博,求婚的应该是他吧?话筒给太太,太太快说!”   雷浮潮回复:“这种级别的详情我就不知道了,求婚不是公开求的,不好意思啦。不过今晚他们在影视城内办了酒,事先没有邀请一些粉丝太遗憾啦~。”   萧凭:“……”你不知道就见鬼了。   琢磨一下,萧凭悄悄地掏出几个小号也上阵了。   小号A:“太太看我!只有萧哥的囧料,雷哥就没什么囧料吗?”   凭风破浪会有时:“没找到耶!”   小号B:“我听说有一年两个人去北方拍戏,特地买了防滑鞋,结果因为在冰层上过于放飞自我旋转跳跃,最后还是双双摔惨了,雷哥摔到差点抑郁,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呀~?”   凭风破浪会有时:“啊?我没听说过呀,你从哪里听来的?”   小号C:“太太真的觉得雷萧是神仙CP吗?似乎在官宣盖戳以后太太就没产出过视频了呢,最近有什么想给他们用的BGM吗?”   凭风破浪会有时:“嗯,对,就是神仙CP!最近比较忙……BGM的话,《午夜狂奔》?我CP是真的!‘愿再亲近你!抓紧你的一切!’”   槽多无口。   萧凭简直被他给逗乐了。   揭穿雷浮潮的马甲后回头再看,凭风破浪的每一句话真是乐趣无限。   萧凭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探出被子一点,掩着手机的光亮拿余光向雷浮潮窥探,雷浮潮好像还没察觉他醒着,脸上的表情在月光下显得略有些苦恼,运指如飞,可能是提问题的人太多,渐渐回不过来了。   见状萧凭不再钓他的鱼了,只钻回被窝里安安静静地看他回复给别人的答案,看得嘴角频频上扬。   直到有人提问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问题:“好想知道破浪太太对两位正主的具体看法呀,尤其是小夜的操作hhhhh!”   这条问题不是很起眼,在问题们逐渐多起来之后,雷浮潮没顾得上立刻回应。   大多数CP粉同时也粉一或两个正主,所以层中很快涌来了不少人借机吹他和雷浮潮的作品,什么彩虹屁都有。   然后……   等到雷浮潮终于发现这个楼层时,大概思路已经彻底昏沉了,不假思索地就先冲上去回了一条吹雷浮潮/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评论:“过誉了。”   他是真的困了,才回完这一条,手机就“砰”地从手里掉了下去,砸到了枕头边上。   萧凭刷着刷着突然刷出他这条回复,笑容瞬间凝固,连忙一骨碌爬起来抓过他的手机删评论。   可惜来不及了。   凭风破浪可是雷萧圈最大的CP粉粉头之一,这条微博玩的又是你问我答游戏,下面聚集着的不断刷新等待回答的CP粉一大把一大把,萧凭抓起雷浮潮的手机时,该层中已经充满了大量的迷惑问号。   没反应过来的人还在满头问号,反应过来了的人已经开始语气沉吟:“姐妹们,经历过小夜的前车之鉴,我现在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玩脱了。   萧凭不忍直视地抬手捂住了脸。   十分钟后,有了猜测方向的CP粉们就出动大军,透过各种蛛丝马迹和华丽的推理锤定了凭风破浪就是雷浮潮。   一石激起千层浪,尽管正是深夜,还是有不少路人闻讯赶来吃瓜,并发表大量感言。   路人A:“你圈瓜是真的多,一个连一个,既官宣成真又骚操作不断,我酸了……”   路人B:“?你圈怎么回事,双正主吵架闹翻后分别披皮嗑自己的CP,还因为产粮之心过于real死不出坑齐齐混成粉头,跟对方的马甲聊成了姐妹?我目瞪狗呆,这是真实的吗????”   路人C:“心服口服辽,人家的正主还亲自下场剪视频写小作文,震撼我妈!”   CP粉更是活活笑醒无心睡眠,千言万语总结成一句话:“所以连分开的那五年实际上也是不存在的!只是高级秀恩爱!表面上绝口不提,背地里亲手打call!我不听我不听这就是整整十一年没有分开过!”   CP粉A:“排了,我现在想起凭风破浪总爱说的那句‘啊我死了,神仙CP’,脑海中就一阵恍惚……”   CP粉B:“浪夜也锁了!钥匙雷萧吞了!”   CP粉C:“有的人,还要在小夜掉马的时候装作自己很无辜、遇见正主很惶恐的样子,细思骚极……”   萧凭:“……”   萧凭觉得自己完全无力回天了。   他看了看热火朝天的微博首页与超话,又看了看晦暗里睡得一派平静、动也不动的雷浮潮,长叹一声。   还是决定让雷浮潮先好好睡一觉。   不过既然木已成舟,再添一把火也不能怪他了。   萧凭暗戳戳地溜到大号上去,看到自己的私信箱里果然已经秒速收到了一大堆提醒他去看看凭风破浪的私信。   萧凭微微一笑,一个字也没发,只是动手转发了凭风破浪的一条嗑CP尖叫博,转发理由空着。   然后他充了个会员,把这条微博置顶了。   作者有话要说:雷浮潮:问问魔镜,我是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萧凭:你不是,我才是!   感谢名单放前面,我又要为我主角唱歌了!   感谢“奇葩叶”、“剃刀之爪”、“三三姻缘树”、“潇潇暮雨”的营养液~。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有你的日子分外地轻松!   也不是无影踪!只是想你太浓!怎么会无时无刻把你梦!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这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分~。 第66章   第二天一早先起床的是萧凭。   雷浮潮没睡好,主要是他入睡得不甘不愿。人难免会产生这样的心情:非常开心的一个晚上过去, 再睁眼醒来, 日子就又会恢复冷清了。   连困倦带宿醉, 醒来的第一秒,他甚至不确定萧凭昨晚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后面的事情究竟是不是他做了一场梦。   不过事实当然是并非如此的。   他一睁开眼睛, 就撞上萧凭藏着笑意的视线了。   眼下这种撑在他身上脸对脸地看着他——俗称床咚——的动作,是萧凭很喜欢的动作。   这次萧凭的手上没有草莓,但是一伸手就从床头柜上端来了一杯蜂蜜柠檬水, 神采奕奕地问他:“头疼吗?要不要喝一点?”   雷浮潮从他臂弯之间留出来的那部分空隙间慢慢地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 脑子里有点乱糟糟的。   一时就没有记起自己昨晚进行了什么错误操作。   他只看出萧凭对待他的样子有一点不明显的小心翼翼,不过自打发现他的身体状况一落千丈时起,萧凭常常会露出这样的神态。   雷浮潮懒洋洋地就着杯子喝了一口水, 环顾四周,察觉到了房间里的一些变化。   这些变化说大也不大, 并不是张灯结彩, 或者房间里多了一棵树一只猫什么的。   处处都比较细微, 就是添了些人气。   比如桌子上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明显地向上蒸腾着热气, 雷浮潮多扫了好几眼,才发现是小笼包。   小笼包旁边还有两杯暖豆浆。   目光再往一旁去, 萧凭把外套闲闲地搭在椅子背上,不清楚从哪里揪了两只狗尾巴草,折成了一只草兔子, 插在衣袋里冒出一截。   浴室门口的洗浴拖鞋在地板的尽头乱七八糟、一点也不整齐地横着。   萧凭还把他收进行李箱里的新袜子又一团一团地拿出来到处摆了。   雷浮潮将自己的左手扶上萧凭握着杯子的右手,又喝了一口柠檬水,掀开被子说:“早安,让我起来。”   还不等他话音落地,萧凭就敏捷地放下杯子,身一歪滚到他身侧去了。   瞧着他这一连串动作,雷浮潮就莫名心情很好,不由得微微笑了笑。   随后他一下床,萧凭三步并作两步地又追上来了,刷牙的时候一直从后面抱着他。   雷浮潮往镜子里瞧,能瞧见萧凭一直趴在他肩膀上笑,笑容甜得要命。   洗漱过后他走出浴室,身上挂着一个背后灵似的萧凭,与他亦步亦趋,不怎么使劲,只是顽强地贴着他不放。   直到见到他拿起手机,萧凭的动作才好像忽然僵硬了一下。   雷浮潮:?   萧凭顾左右而言他:“雷哥,小笼包和豆浆是我买来给你赔罪的,上一次你买回来,因为我没吃成,现在可以吃了!”   行吧,雷浮潮听出来了,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雷浮潮皱皱眉头,一边拈了一只小笼包吃,一边警觉地解开了手机锁屏。   ……然后猝不及防地被击倒了,原地呆立了整整五分钟。   萧凭表情十分无辜地给他顺了整整五分钟的毛,无辜得就像自己没有用置顶微博的方式参与进其中火上浇油过似的。   语气也很置身事外:“雷哥,抛开网络想想快乐的事情吧!”   雷浮潮做不到,事实上,后来的一整天雷浮潮都蔫蔫的。   病急乱投医,虽然萧凭也是使事情扩大化的罪魁之一,雷浮潮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向他索要安慰。   “哄我一下。”雷浮潮郁闷得直捂脸。   萧凭从善如流,喂完了他整顿早餐,早餐过后还拉着他说了好一会逗趣话,然后才问:“今天要去片场吗?”   “暂时不用,”雷浮潮回答他,“休息一会,上午先把手上的曲子弄完。”   说到这他忍不住又瞥了一眼手机。   昨晚他把账号停在凭风破浪那里就睡着了,现在手机上嗖嗖地往外弹新消息,这个频率放在凭风破浪的账号上显然是不正常的。   强行视若不见了一会,雷浮潮还是忍不住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评论A:“来晚了,现在还能提问吗![狗头]请问破浪太太,掉马的感觉怎么样?”   评论B:“来晚了,现在还能提问吗![狗头]请问破浪太太,是怎么打入《瓦碎》剧组内部的呢?励志粉丝实锤了!”   C:“来晚了,现在还能提问吗![狗头]请问破浪太太,被萧哥求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D:“破浪太太!太太你在吗!太太你回评论呀![狗头][狗头]”   ……   雷浮潮无言地重新撂下手机,趴到了萧凭的肩膀上。   “感觉如何?”萧凭憋着笑调侃他,语气中一个大写的记仇,“我掉马的时候,你还落井下石。”   雷浮潮已经没力气报复他了,何况经萧凭这么一讲,在这件事上他也确实是理亏在先。   于是雷浮潮也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之前留在我房间里的是什么?”   萧凭怔了一下,才记起来之前因为朱益那通电话吵架的时候,他离开房间前,把想要送给雷浮潮的礼物盒给留下了。   盒子中是一条项链,款式已经不时髦了,不过是十年前雷浮潮第一次冲他表露过想要的物件。   哪怕那不是索要的意思,只是将喜欢的东西随口一提,萧凭也早就决心买给他了。   一说到这个,萧凭就有一点点懊恼,本来这一礼物应该出现在订婚戒指前面的。   他以为雷浮潮早就该拆开它了,只是赌着气没戴上、或者变得不喜欢它了而已,没料到听这副话音,雷浮潮似乎根本没拆。   他茫然地看了雷浮潮一眼,问:“你没打开看看?”   “没有。”雷浮潮转过身翻出了那个小盒子,无可奈何地说,“猜到你想和我一起打开了。”   萧凭听得噗哧一乐,很快扫净了脸上惊愕的表情,眼神更亮更开心了。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雷浮潮却忽然拖了个长音,话锋一转,“我现在有一个条件。”   萧凭:?   便听雷浮潮语气郑重地说:“你去澄清一下,凭风破浪不是我,而是你。”   萧凭:“……”   这一刻,萧凭是当真被他的死不认命和绝处求生意志给深深折服了。   萧凭:“谁会相信?我来替你说‘过誉’吗?”   雷浮潮:“没错,我们已经是婚姻伴侣了,所以你这么说也不奇怪。”   萧凭:“不不不,所有人都知道,对着我吹你,只会收获我的疯狂赞同与另一波狂吹。”   雷浮潮:“那是因为你刚刚和我订婚,想要对外使用一下正室口吻!”   萧凭简直佩服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萧凭还是不禁提出了最关键的一点:“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就白狂欢了,明明吃到了真糖,却要被告知是假的。”   雷浮潮显得十分不高兴:“噢,这么说你连我这一点小要求也不肯答应了?”   其实答应是可以答应的,萧凭顶多只会遗憾少了一个秀恩爱的超级骚操作,可如果雷浮潮真的不开心,他自然绝对是要先考虑雷浮潮的。   只是……   萧凭觉得怪怪的,通常而言,雷浮潮明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自欺欺人。   他没猜错。   还不等他又一次做出回答,才佯作不高兴地说完前一句话,雷浮潮就立刻理直气壮地补了一句:“那我要闹了。”   居然好像还很有因有果的样子。   萧凭无语了半晌,不忍直视地指出:“雷哥,其实你可以学学我,我都是直接闹的。”   雷浮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覃茶”的弹!感谢“醍”和“石上优太可爱了叭!”的雷!感谢“slls”和“潇潇暮雨”的营养液!   也道个歉,不好意思昨天脑子瓦特了,手打时忘了察看添加霸王票名单,对不起小天使们1551,补上了。 第67章 (作话提醒)   闲侃几句以后,雷浮潮还是好好地打开了项链盒。   打开之前, 他没猜中里面会是什么。   一看清里面的东西, 他怔了一怔, 立刻就转头去看萧凭,发觉萧凭也在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两人的视线一撞上, 便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雷浮潮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愉快地取出项链戴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萧凭马上取出一条同款情侣项链,也戴上了。   雷浮潮哑口无言了一会, 揶揄他:“准备得还挺周全。”   “我还想穿情侣装!”萧凭眼巴巴地看着他说。   那可就真的是中学生恋爱了。   不过想了想也许他们俩能穿着情侣装一起参加电影的宣传活动,雷浮潮还是很期待的, 没错,他就是很喜欢向广大群众秀恩爱。   “你挑一套吧。”雷浮潮闻言懒洋洋地回答。   在一起的时候,每年他们两个都没少帮对方买衣服, 无论是哪一方去挑,要买到令双方一致心仪的衣服都不难。   尽管萧凭喜欢比较鲜明热烈的颜色, 雷浮潮喜欢深暗一些的, 但也不是毫无转圜余地可言。   譬如说淡蓝色或者红色, 他们就都挺喜欢的。   获得了赞同, 萧凭就掏出手机开始看衣服了,雷浮潮也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 去工作了。   整个上午一点一滴地渐渐过去。   偶尔雷浮潮会扔掉耳机,突然转过身一把抱住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萧凭,在萧凭猝不及防的“?!% @ !”中理直气壮地发言:“男朋友就是可以没有理由突然想抱的, 你意外什么?”   也偶尔萧凭会钻出房间一趟,带回来一身太阳的味道和两杯奶茶。奶茶一杯冰一杯不冰,萧凭一手提一个,没有统一放到袋子里,生怕把热奶茶给蹭凉了。   忙到将近中午,手头的计划总算搞定了,雷浮潮一口气喝了半杯奶茶,转过身来拿目光往萧凭身上画画。   “要睡一会午觉吗?”萧凭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以此询问他头还疼不疼。   疼是不太疼了,不过一会要出房间去办其他的事情,光是想一想自己一路上可能遭遇的各种视线,雷浮潮就头大。   虽然很快他就无心顾忌这些了。   他的手机上来了几条消息。   陆思思:“小雷,我和先生回国了,听说容意杀青了?那他现在人在哪里呀?”   陆思思:“还有,你怎么不说你们在谈恋爱啊?我们都是从新闻上知道哒。”   不妙,雷浮潮读消息读得心里一颤。   突然官宣是因为萧凭发了一条模棱两可的微博,差点被别人占去便宜,之后当天求婚、传娱出急事、他自己进医院……千头万绪一大堆事情堆在一起,他居然疏忽到忘记了跟杜先生杜夫人知会一声。   事实上,他也忘记告知阮玉订婚的事情了。   这个错误不可谓不严重,真是忙昏头了。   雷浮潮连忙站起来对萧凭说:“我打几通电话。”   萧凭只以为他是要打几个寻常的工作电话,点了点头,旋即听到雷浮潮向阮玉汇报了一下近况。   到这时,萧凭还没察觉什么不妥。   雷浮潮跟阮玉说明清楚了情况,依照阮玉的要求把手机递给了萧凭。   电话里阮玉的声音简直堪称热情洋溢。“凭凭!”她高兴地叫,“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妈妈支持你,加油,你一定会实现梦想的!你的戏都很好看!”   萧凭听笑了。   阮玉真是每次对话都不忘鼓励他。   “谢谢妈,”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霸总人设,尽量沉着不表现出兴奋地稳声回答,“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一半了。”   雷浮潮听得哈哈大笑,笑声透过话筒,惹得阮玉也轻轻笑了起来。   被他们俩的笑声里外夹击了一会,萧凭的心情也越发雀跃了。   挂断电话他不禁冲雷浮潮感慨:“你妈妈真好。”这是真心话,他觉得雷浮潮哪里都好,同时也觉得阮玉能养出一个雷浮潮来一点也不奇怪。   不料雷浮潮回他:“你妈妈也是。”   第一反应,萧凭还以为他是在说什么俏皮话,想表达从今以后,他也要叫阮玉妈妈了的意思。   然而看到雷浮潮紧接着又拨响了一通电话,萧凭忽然产生了一点微妙的预感。   “喂?”果不其然,电话一通,雷浮潮含着笑拿眼角瞟了他一眼,“陆阿姨?”   萧凭猛地僵住了。   前一通是打给阮玉的电话,后一通……他的妈妈姓陆,萧凭不相信这只是巧合。   原本雷浮潮还有点忐忑,担心杜氏夫妇一定生了气,结果听上去没有,杜夫人陆思思的嗓音依旧活力四射,只带了一丁点的谴责:“下次搞大新闻要说一声哦!”   松了一口气,余光又扫到萧凭不知所措得像一条失去了尾巴的小鱼一样,雷浮潮忍不住越笑越开心了。   他又道了几句歉,问候了几句旅途的风尘,再次把电话递给了萧凭。   萧凭没有立刻接下电话,仍然呆呆地看着他,摁住话筒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去搞定我爸妈的?”   雷浮潮搞定这两位老人的目的可不是为了顺利和萧凭结婚,而是希望他们能认可萧凭的娱乐圈事业,所以出手要早得多,萧凭根据最近这些天他的时间表去推想,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的。   不过萧凭也很快及时调整了思路,想到年后雷浮潮飞去国外的那几天,眼睛一眯,不说话了。   他伸手一揽雷浮潮,飞快地亲了一口,接起电话叫:“喂……妈?”   手还依旧勾在雷浮潮的肩膀上,声音倒是镇定,但雷浮潮分辨得出来他很紧张。   两个人靠得很近,萧凭没有避讳的意思,雷浮潮也能清清楚楚地听见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   电话里先是静默了几秒,随后陆思思“啊!”地大叫了一声,喜极而泣:“容意,你现在多少斤了?”   雷浮潮:“……”好实在的一个问题。   萧凭似乎也被这个问题搞懵了,一时半会没有回答上来,杜夫人和随后赶来的杜先生便连珠炮似的塞了他一大堆问题:“电视剧里瘦了好多呀,是演戏的需要还是真的这么瘦了?每天早餐吃什么?怎么一不留神就连未婚夫都有了?在外面吃过苦头吗?缺钱吗?缺别墅吗?……”   惟一一个有效的问题就是:“最近见一面吧?”说得有一点局促。   萧凭原以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己既然没做出足够的成绩来,现在反而暂时处于低谷期,他们一定依旧会保持不赞成的态度。   前阵子雷浮潮对偶然出现在剧组的他哥哥杜容情揭穿他之后,他也和哥哥商量好了暂且不告诉爸妈,就是担心一家人观念不同,再争执起来,不欢而散。   这一出萧凭没想到。   如果雷浮潮考虑过要给他制造一个大惊喜,雷浮潮绝对做到了。   萧凭一边耐心地一个一个把电话中语无伦次的问题回应过去,一边不住地上下打量雷浮潮。   直到陆思思说到:“小雷人不错,你们在一起很不错很不错,妈妈很满意!”   萧凭:“……”   这通电话也挂断之后,萧凭不免好奇地攀住雷浮潮提问:“你怎么攻略我爸妈的?”   对了,那天回家的时候,雷浮潮还感冒了,说是去游了个泳。   雷浮潮不肯说,闻言直摇脑袋,转移了话题:“下午去陪他们一趟吧。”   杜家坐落在S市,两位老人也一定是回S市的,空山在N市,距离不算极近。萧凭马上保证:“晚上我一定回来陪你!”   即使今晚他不回来,也必然会很快回来,这样时间短暂的小分别雷浮潮倒是不太介意,不过知道更粘人的其实是萧凭,也没发话拒绝。   他慢悠悠地喝完了剩下的半杯奶茶,看着萧凭身上压抑不住直往外冒的兴奋劲头,心里还是十分得意十分有成就感的。   今后萧凭自己的亲人就也都会夸奖他的演技,鼓舞他继续往前冲刺了。很好。   雷浮潮相信一切事情都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对了。”雷浮潮顺带也记了起来,“把你说的那个可疑的电话号码给我看看,我也查一查,也许会有你那边查不到的收获。”   萧凭马上笑容一敛,认真严肃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记事本,说:“在这里,昨天在外面不方便多说,早上你没忙完,我差点忘记了……”   大略解释了一下,他很快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头一串标有星号的数字说:“就是这个。”   雷浮潮握着手机,已经打开了通讯录,想把它记下来,手指刚按下三个键,动作就不禁停了下来,皱起眉头又仔细看了看纸页上的那串数字。   萧凭察觉到了他表情不对,跟着眉头一皱,问:“怎么了?”   “不用找了。”雷浮潮垂下手,将手机揣进裤袋里,冷淡地回,“这个号码我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收到晋江的私信了吗?没看的小天使麻烦看一下,接下来长达十五天的时间作者无法发布新文,读者无法买V,不是我要断更…… 第68章   几乎是立刻,萧凭就想起了先前他们和陈健谈在一起吃饭时, 让雷浮潮脸色微妙的那通电话。   他这么想, 自然直接问出来了, 事到如今,他不觉得他与雷浮潮有什么需要彼此隐瞒的东西。   雷浮潮也不觉得。   所以萧凭搔搔头问:“怎么回事?是之前那通电话吗?”   雷浮潮收拾好了心情, 也直言不讳地回答:“是。”   萧凭闻言眉头一皱, 立刻就来抱他了,周身很温暖,像一轮小太阳似的, 晒得雷浮潮心情好转了一点。   “这个人叫杨幽思,当年我们是同学, 也一起玩音乐,”雷浮潮慢慢地说,“其实你见过他一两次。”   听到名字, 萧凭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可惜没搜索出什么结果来。   雷浮潮进一步描述:“他比我矮半头, 喜欢戴墨镜, 总是满脸不高兴, 手不太好, 每次来家里做客,我都是帮他倒茶的。你不太喜欢他。”   这下子萧凭回忆起来一丁点了。   大约是在他和雷浮潮认识的第一年, 此人的确是到雷浮潮家做过一两回客,为人有些刻薄,他当然不太喜欢。   那个时候他对于雷浮潮这么个天降人士其实特别吃惊, 日常受宠若惊。   雷浮潮自身的状况也很落魄,生存尚成问题,但听他自述来路、谈及梦想时感动得比他还厉害,主动声称要收留他,然后就想方设法对他好、帮他分析机会思考前程、鼓励他大步狂冲……萧凭固然是个富二代,也不是只活在乌托邦里的,至少知道一般人谁也不会这样照顾陌生人。   所以说来好笑,相遇的头两个月里,萧凭时常有点恍惚,总觉得自己第二天一觉醒来,不是器官要被卖进黑市里去,就是会得知雷浮潮其实是想控制他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赚取利益。   商战本、私生子本、乱七八糟什么狗血本都飚出来了,脑袋里很有一套设定。   直到时间过着过着,日子久了,他终于渐渐信了,雷浮潮单纯只是欣赏他的梦想和演技,不想看到他为区区柴米油盐而露宿街头、最终陨落,所以出手稳固了一下他的翅膀。   这举动在萧凭心里不是天使也是侠客,此后萧凭就打定了主意,必须尽力让雷浮潮开开心心。   彼时萧凭已经基本适应了和雷浮潮相处的感觉,养成了每天早晨起床先检查餐桌、鞋柜上有没有便条,做任何事情两个人一起做、买东西也会多捎一份同款给雷浮潮,睡前斗智斗勇设法预防雷浮潮半夜偷喝冰果汁的习惯,杨幽思差不多正是紧随其后出现的。   某晚萧凭一回家,杨幽思就已经坐在客厅里了,气氛不太对劲,相当阴沉。自从认识雷浮潮后,他还没见过家里诞生这种气氛。   杨幽思和雷浮潮似乎吵了一架,不清楚谁对谁错,反正他有意哄雷浮潮开心,便硬着头皮无视气氛,假装什么也看不出来,大摇大摆地走到杨幽思面前剥了个橘子喂给雷浮潮吃,话里话外卖了几次俏皮,雷浮潮很快就让他逗乐了。   杨幽思登时显得更不高兴了。这是萧凭讨厌他的第一个瞬间。   橘子牺牲后不多时,杨幽思起身告辞,一周后又来了。那一回他登门时没打招呼,雷浮潮不在家,是萧凭给他开了门。   杨幽思毫不客气,劈头直问:“雷浮潮去哪里赚钱了?”   萧凭少年时当真有点傻白甜,没立刻听出这话有多不好听,想想雷浮潮的确是去忙工作了,尽管莫名其妙听得不太舒服,还是老老实实解释:“雷哥加班。”   杨幽思不置可否,干脆越过他跨进了门,一副要在里头等的架势。不光在里头等,到晚饭时分雷浮潮没回来,杨幽思还不打招呼地扫荡了一遍冰箱里的食物,吃掉了雷浮潮特地留下想在回来后犒劳自己的冻奶酪。   萧凭满心茫然,看他这随心所欲不逾矩的态度,还以为他和雷浮潮是不拘小节的多年密友,想想自己只是个借住的新虾米,不敢质问,只好眼睁睁呆愣愣地旁观他吃饱喝足,为所欲为。   杨幽思甚至溜进雷浮潮的卧室里,把雷浮潮的小提琴拎出来瞧了瞧。好在萧凭就算再怎么天然,这下也嗅出了不对味,没让他甩手把琴砸坏。   为此杨幽思大发雷霆,萧凭也火了,和他吵了一架,具体的言辞现在萧凭大部分不记得了,只记得隐隐约约有“活该”之类的字眼。   十一点钟雷浮潮回到家的时候目瞪口呆,接着定定神嘱咐萧凭在家等等,将杨幽思扯出家门去楼下谈话了。   后来杨幽思再也没有出现过,雷浮潮也几乎绝口不提,其他雷浮潮的朋友对待自己又都不赖,萧凭逐步忘记了这条腥鱼。   远隔十一年,萧凭重新忆起往事,更加不喜欢杨幽思了。   雷浮潮倚着桌沿慢悠悠地讲:“杨幽思是个小提琴手,平心而论,水准及格,做过我某个小乐团的小提琴首席。不过我们实际上做朋友的时间并不长。”   萧凭一边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听着,一边越发用力地双手抱紧了雷浮潮。   被他这么抱着,雷浮潮纵使有满腔阴霾,也消减了一半,决定长话短说。   “有一次演出我没去,他去了,结果有意外发生,”雷浮潮不免叹了口气,“好像是场馆方面一个被辞退的工作人员情绪过激,在后台惹出了什么乱子,他伤了手。对小提琴这行来说这挺致命的,他问我,为什么我能未卜先知,平时凡是有演出场场出席,风雨无阻,只有这次例外,竟然连假也是临时几十分钟请的,我是不是早就得知了这个工作人员的打算?”   说到这雷浮潮简直哑然失笑:“我和他解释没有,不可能,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不过他还是怀疑我。”   萧凭又皱了一下眉头,他大概想到答案了。在更改兴趣前,雷浮潮的确会尽量参与演出,争取登台,据他所知,临时放弃机会的只有一次。   理由是雷浮潮在前往场馆的路上捡到了他,怕他冻死,匆忙把他拎进家里去浇热水澡了。   “杨幽思有被害妄想症?”萧凭冷笑着问,“他找你麻烦了吧?”   雷浮潮兴致不高地承认:“最开始他找我吵过几次架,朋友一场,我没和他断绝往来,后来耐心用尽,就断了。断断续续他给我下过几回绊子,我没踩中,他就不见影子了。”   “但是你说,五年前他给你打过电话,”雷浮潮很   快补充,“他肯定想办法引爆了你的情绪,我没猜到他会潜伏那么久,这一点怪我处理不周。”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下。   雷浮潮追忆前事追忆得有点疲倦,甫一说完事情,不禁低头喝了口水,再抬头,看到萧凭的面色已经全然阴沉下来了。   他有心顺顺萧凭的毛,搁下水杯,还没开口,却被萧凭抢先了话头,问:“雷哥,那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雷浮潮扬眉,示意他说。   萧凭平平静静地说:“这事由我来处理,你不要插手。”   对于这个提议,雷浮潮实在不敢赞同,立刻陷入了沉吟,只是他自称处理不周不是客套,是真心认为自己理亏、让个人恩怨连累了萧凭,因此眼下又不好坚决拒绝萧凭的要求。   大概是看出他有所犹豫了,萧凭竖指诡辩:“我们结婚了,什么都是共享的,私人恩怨也要共享。”   雷浮潮噗嗤一声笑开了,认真答他:“哪有私人恩怨共享的歪理?我不担心他,我是怕你不安全。”   萧凭于是也收敛了不正经,态度认真:“不会,交给我吧。你用不着再想他了,这些牛鬼蛇神都交给我。”   这句话说过,不去等雷浮潮推拒与否,萧凭飞快地开始耍赖,前倾身体亲了他一口,秒秒钟又亲了一口,成功把雷浮潮的注意力勾到了他不安分的举动上。   跟着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两人谁也没再提杨幽思,心里被这件事挑起的种种火气都转变为密密频频的吻,落到了对方的眼睑、侧脸与嘴唇上。足足乱七八糟交换了十多分钟的吻,雷浮潮被萧凭靠得上半身直往后仰,终于逮住空隙低声要求:“下午吃饭是来不及的,有我这个半陌生的晚辈在,你们亲人之间也可能有些旧话不好直说,晚上我抽空去接你。”   “你要来接我?”萧凭眼睛小灯泡似的一亮,又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别了,奔波来回太辛苦了,我舍不得你累。”   “我想吃市区的羊肉饺子。”雷浮潮也开始耍赖了,眼中直透不满。其实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和萧凭好好在一起,若非时间实在安排不开,他更倾向于当真参与这次萧凭与杜氏夫妇的重逢饭。   所有的事情要是能一口气解决完毕,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就只需要简简单单、高高兴兴地在一起了。   不清楚是渐渐看出了这份意思,还是真的被吃饺子的理由说服了,萧凭勉强点了点头,回他:“好吧。不过你得贿赂我。”   雷浮潮眉头上扬。   萧凭一击掌,模样意气风发:“我要和你一起吃饺子!”   雷浮潮简直被他惹笑了,原本听到“贿赂”两个字,雷浮潮还当他要搞点什么大动作呢,结果就是这么一点“你吃的我也都要吃”的微型恃宠而骄罢了。   “那当然了,”雷浮潮懒洋洋地许诺,“我不吃独食,你留一留肚子就好。”   没料到萧凭还有后招,得寸进尺:“我会留肚子的,下午你也不能忙得太过火,免得把胃口都累没了。”   雷浮潮只好无奈地答应:“行,这次听你的。”   眼见着雷浮潮越来越听劝了,萧凭顿时美滋滋,撒开手又一把大大地抱住他,最后亲了一口,眉眼里含着笑意叫:“雷哥,我真喜欢你,所以以后不管是谁让你不开心了,你告诉我一声就好,我来解决,不需要你为这些垃圾犹豫伤神。我发誓今后我再也不拖泥带水了。”   不愧是认祖归宗了的人,讲话似乎越来越硬气了。   却也有点孩子气,生活总不可能那么理想化。   孩子气归孩子气,雷浮潮拿他没办法,笑了笑不禁再次答应他道:“好,今后我们什么都商量着来,谁犯规谁刷碗。”   刷碗这赌注颇有生活气息,萧凭的心显然一下子就飞到未来的甜蜜日常中去了,越发得意洋洋,眼睛直接变成了两弯月牙。   ·   过中午萧凭一走,雷浮潮也离开房间去了片场。   宿醉还残留给他一点半轻不重、半重不轻的头痛,起初雷浮潮没有在意,顾自做着自己的工作,后来渐渐地察觉了不对——似乎四周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在看他,眼神里夹着一股八卦之欲和一点小心翼翼。   雷浮潮:?   雷浮潮抓住李递询问:“你们怎么回事?”   李递大惊失色,反问他:“你怎么回事?脸色差成这样,大家都以为你和小萧又吵架了啊,毕竟你们最近总冷战。”   “……”雷浮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他确实只是普普通通的脸色不大好,实际上心里一直乐得开花。   雷浮潮只得简明地说了一句:“没有,我喝多了,头晕。”   李递恍然大悟。   雷浮潮便把这件事丢在一旁,继续干活了。岂料到不出一个小时,又在同一拨人眼里看出了一股新的八卦之欲和一份强烈的惊奇赞叹。   雷浮潮:“???”   雷浮潮忍无可忍地又抓来了李递,问:“你怎么告诉他们的?”   李递无辜摊手:“我就如实转述啊,是他们自己加戏发挥了。”   雷浮潮:“加了什么戏?”   李递耸了耸肩:“他们觉得你和小萧既然感情没问题,那就一定是在玩什么‘假装吵架,假装分手,趁机再结一次婚’的游戏,还说怪不得你们在影视城办酒。噢,对了,他们也夸你了,比如小沈就跟我称赞‘原来还有这么顶尖的欲擒故纵手法,一擒一结婚,慕了。’”   雷浮潮为之惊呆了。   诚如他们没想到人间还有这么顶尖的欲擒故纵手法一样,雷浮潮也想不到,人类为什么会有这么沙雕的脑洞呢?   难不成真是他和萧凭在某些地方给他们提供了欲擒故纵的错觉吗??   震惊归震惊,心念一转,雷浮潮思索了一下,又分明觉得这个脑洞不错,怪带感的。   于是雷浮潮顿时点头,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没错,我们就是这么安排的。”   李递立刻露出了“果然如此,心服口服”的表情,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奇葩叶”和“徐虞”的营养液~。 第69章   吃重逢饭的时长不是很好预测,晚间雷浮潮抵达约定地点的时候, 萧凭还没有赶到。   他没在萧凭和父母吃饭的饭店外头等人, 以免不小心撞见杜先生杜夫人, 显得他好像很生分、刻意不进去打招呼似的。   不过雷浮潮心知萧凭总不会让他等太久,态度便很悠闲, S市的天气又很暖和, 他就在约定地点附近散了几圈步,买了一盒酸奶喝。   临走前萧凭反复嘱咐他不要再管杨幽思的事,劝他把杨幽思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本来虽然没打备注, 他还是留着杨幽思的手机号没拉黑的,免得杨幽思要搞什么事情打电话给他时, 他接不到。   现在萧凭劝他拉黑,他干脆拉黑了,但一时仍然忍不住琢磨了一下整件事。   杨幽思认为朋友一场, 雷浮潮提前得知了有人想在剧场闹事的消息,却丝毫不提醒自己, 因此想报复他, 一直等待机会没有死心, 潜伏之久超乎了雷浮潮的想象。   然后终于被杨幽思逮住了一次好机会。   当时和朱益产生剧烈的争执后, 雷浮潮挂彩中有点神志不清,下意识先给萧凭打了电话, 才替自己叫救护车。毫无疑问,即使是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这一定也代表了萧凭对他有多重要。   杨幽思既然掌握到了萧凭的手机号码, 自然也完全掌握了萧凭那阵子的各种状况。雷浮潮跟朱益的争执之大甚至出乎了朱益本人的预料,仓促之间,杨幽思大概也没什么计划,没准只是想去电随便惹惹萧凭,让他在受了不轻的伤之后另外见到萧凭状态愈下,难过难过。   但多半在这通电话中,杨幽思发觉到了萧凭的心理状态比旁人猜想的还差,起了更坏的主意,雷浮潮不得而知他具体都说过什么话,才能导致萧凭旋即彻底崩溃。   仔细想想,雷浮潮甚至有些庆幸萧凭当时被拖住了、喝出了断片,没有咬着牙跑来照顾他,否则那些话恐怕连在今日回忆起来,也够伤人。   说真的,哪怕萧凭的性格已经变得强势了不少,雷浮潮还是不太放心只让萧凭一个人去解决这件事。   只是将心比心,雷浮潮知道萧凭必定也觉得自己犯了错、终究是被外力刺激得忽略了他几乎攸关性命的安危,不同意萧凭去解决这件事,只会给萧凭带来另一种耿耿于怀。   除此之外,杨幽思近日又试图联系他,可能意味着,看到他与萧凭都渐渐重新爬了起来,还解除误会官宣了要结婚,杨幽思又不痛快了,想搞点新的事情。   雷浮潮思索得有点烦躁,停下步子来踩住一颗小石头子,反复碾了碾,耳朵突然听到半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的音乐声。   他正站在一条商业街上,半远处有个做商品活动的临时舞台,似乎是推销珠宝的。主持人一开口滔滔不绝,音乐声鼓点鲜明,雷浮潮担心萧凭待会找不准他确切的位置,会给他打电话询问地标,见状把手机掏出来握在了手上。   继续等了十分钟左右,电话来了。   雷浮潮立刻抬起手机一看,却不是萧凭,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虽然怀疑到了杨幽思再次来电的可能,略作考虑,雷浮潮还是接了。没备注的号码也不排除一些工作电话,总不能统统不接。   “喂?”雷浮潮接通电话,躲避着嘈杂声往安静处走了几步,“你好。”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钟,没人说话,惟有轻轻的呼气声。   “老杨?”这下雷浮潮了然了,直接提问。   杨幽思被叫破了身份,方才乐意开口,嗓音沙哑得很厉害。在雷浮潮记忆里,他的音色不该是这样的。   两个人大约有整整十年半没对过话了,虽则因为心疼萧凭,雷浮潮此际对他什么感情都没了,连同情也点滴不剩了,但或多或少心头唏嘘,不得不叹了一口命运弄人的气。   当初在学校里,杨幽思风华正茂的时候,常常大笑,嗓音也很清越,经常被人调侃要是在古典乐方面走不出一条理想的路,还可以去做歌手。现今不知道蹉跎成了什么样子。   “喂,”杨幽思冷淡地说,“雷浮潮,你能帮我个忙吗?”   雷浮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雷浮潮持着手机紧紧皱了皱眉头,难以理解地反问。   杨幽思不耐烦地给他重复了一遍:“你能帮我个忙吗?”并且补充,“借我点钱,这是你欠我的。”   雷浮潮立刻打消了心头的所有唏嘘。听来杨幽思依旧和十一年前一模一样,真是一点也没变。   雷浮潮耐着性子最后一次解释:“我说过了,那次意外我事先不知情,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你实打实做过的事情,现在我倒是一清二楚了。有人求我不要报复你,所以我言尽于此,也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挑衅我。”   杨幽思噗嗤一声乐了,回他:“你说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如果真的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之后你为什么那么心虚、一边澄清,一边竟然还忍耐我找了你好几次的茬?”   雷浮潮:“……”这什么绝世奇问?   换在十一年前,雷浮潮大概会对天翻一个白眼,然后无可奈何地告诉他:“因为我曾经把你当朋友,只是你不相信我。”   到了今天,即使没有萧凭的事,雷浮潮也只想直接挂断电话了。   有个道理他渐渐才明白:关照并不值得的人,还不如积攒精力更多地去对值得的人好。   任何人都不可能真正安慰所有人,安慰的效果并不取决于他雷浮潮,原来取决于接受帮助的那个人。就像都曾经是一念之仁,萧凭还给他的结果与杨幽思还给他的结果完完全全差得十万八千里远。   尽管他一度当真想过至少要照顾好身边的所有朋友,在小时候好奇地观看英雄特摄片时、在少年时代每一次信任“兄弟”这个称呼时、在后来沉迷于参演江湖电影诠释擅长肝胆相照的角色时,他真心期待过自己能做到,乃至于哪怕后来逐渐摸爬滚打得熟谙了社会的种种规矩,也无意放弃,宁可知傻犯傻。   到头来他没成功,他赚到了一个萧凭,落了一身硬伤——虽然起码赚到了一个萧凭。   想到萧凭,雷浮潮终究没挂电话。   站在原地对着手机沉默了一小会,雷浮潮用牙齿从烟盒中叼了根烟点上,夹在手指间抽了一口,语气平淡地回答:“因为我发现你废了,我很可怜你。”   不出他的意料,杨幽思呼吸一滞,猝不及防被他噎得忘记了说话。   雷浮潮继续道:“你说你要向我借点钱?杨幽思,我仍然随时可以这样拉任意一个陌生人一把,可你不行。你明白为什么吗?十一年了。五年前被你狠狠坑过的萧凭现在过得很好,愿意接纳他的导演很喜欢他,我也很喜欢他,他会飞起来的。我过得也不错,老板很关照我,收入可观,请假容易,身体变得不太如意,但我照旧在做真正有兴趣的事,实话说,偶尔有点事倍功半导致的疲倦,可我很成功,会越来越成功,犯不着别人可怜。”   杨幽思只嘶哑地反击了他一个字:“你——”他又飞快地打断了杨幽思:“区区五年的时间而已,再活五十年,我要实现所有梦想,拿到所有想拿的奖项,和爱人白头偕老环游地球;十一年了,你的落魄不怪时运不济,只怪你是个废物。你能暗地里跟踪我打探我的情况又怎么样?你能用一通电话逼哭萧凭又怎么样?现如今我们稍一留心,这些就都不可能再发生了。而你为什么不得不低下头向我借钱?这十年你除了怨天尤人还做过什么?我不是在拿你发泄情绪,只是在坦白我的想法。十多年了,其实有一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杨幽思没问他那件事是什么,呼吸急切音调阴冷地自行下了猜测:“你想说你当年确实提前得知了剧场的事情吧?”   雷浮潮已经懒得反问他为什么坚持要把这口锅扣到自己身上了,原因不外乎是心态上对同伴的幸存极度不平衡、或是不找个连自身也相信的理由,就没办法合情合理地朝好朋友发泄痛苦。无论是哪一种,都没什么好问的。   雷浮潮只心如止水地说:“不是。其实我从来不认为你的水平足够做我的首席,只不过以前我们是朋友,亲友乐团又不讲究什么比赛,只图大家玩个开心。我说过,我不是在拿你发泄情绪,不相信你可以问问钱春风,十多年前,他就提过想找你争争首席的位置,他比你水平高。我劝住了他,但是发自内心觉得你自视过高,由于自视过高又不够努力,这辈子并不会在小提琴方面取得什么成绩,顶多拿拿业余成就。”   “总结一下就是,”雷浮潮慢悠悠地说,“恕我直言,你的手无论伤没伤着,你都成功不了,属于不折不扣的废物。”   他撂完这句话,不需要看见杨幽思的表情,也清楚杨幽思铁定开始崩溃了。杨幽思很自负才华,又常年只混在朋友之间的小圈子里,鲜少被人正面打击。   雷浮潮从来都对如何用寥寥几段话挫败不同的人颇有心得,他跟杨幽思讲的是事实,是基本不带半个脏字但高高在上的结论,以杨幽思的性格与今时今日的遭遇根本承受不了,报复杨幽思很轻松。如果把话说得再绝一点,逼到杨幽思万念俱灰放弃人生的办法,雷浮潮也不是没有。   就是因为用语言和某些发生过的事实来伤人太轻松了,通常雷浮潮极力不这样做,哪怕是面对朱益,他也几乎绝不去提朱益昔日深恶痛绝过的金主话题,不算恩不谈情。毫不夸张地说,假如乐意无底线地使用话术和手段,雷浮潮随随便便就一早能在不少圈子里混成人上人了。   他不乐意。发现自己只消付出几句话的力气,就能循着雪上加霜的道理或者人人皆有的魔障害苦一个人,这种事很常见;一旦真的做了,那就不是东西。   杨幽思就不是东西。   雷浮潮弹了几次烟灰,没再度等来杨幽思趾高气昂的回话,慢慢垂下了手机。   恰恰好好,萧凭来了。雷浮潮还没挂电话,就听见萧凭远远地大叫了一声:“雷哥!”声音简直有十万摄氏度,看来一定和杜夫人谈得很开心。   萧凭跑得快,雷浮潮只一抬头,马上被他抱了个正着,抱法十分依赖,几乎是“啪嗒”一下整个人陷进他怀里的,只是留意了站姿、小心地没将体重搁到他身上。   雷浮潮随手掐了电话,回揽住他的肩膀,问:“吃饱了吗?”   萧凭有点懊恼,不存在的兔子耳朵直往下耷拉:“对不起,妈妈一直给我夹菜,肚子留得有点少。”   意料之中,雷浮潮一点也不在意,陆思思他们要是不疯狂给萧凭夹菜,那才是亲人感情出了问题呢。   “没关系,我路上也忍不住吃了几根羊肉串,暂时不饿。”雷浮潮说,“散会步?”   一听两个人都犯规了,萧凭才稍微松一口气,神采奕奕地回答:“好啊!”   结果还没走出多远,他们俩双双被那个正在推销珠宝的活动展台吸引了注意力。   因为主持人刚刚说到了:“愿意报名参与小游戏的情侣有吗?我们要举行一个小型的接吻比赛,第一名可以带走我们的1999永恒对戒,第二名也可以带走一条白金真爱项链哦!”   噌!   萧凭的眼睛一下子射出了亮光。   缺钱他肯定是不缺钱的,但无论是这个游戏还是比赛得奖的感觉都让他跃跃欲试。   注意到他的表情,雷浮潮也来了兴趣,主动问道:“想要?”   萧凭忍住了没有点头,先迟疑着看了看雷浮潮。   这里可是人来人往的商业街,雷浮潮戴着口罩,萧凭自己也戴了口罩和帽子,一旦登上展台参加什么接吻比赛,无疑是必须摘掉口罩的。   萧凭试探着先问了一句:“你感兴趣吗?”   于是马上萧凭就发现自己纯属多虑。   雷浮潮真的超级喜欢秀恩爱,闻言三下五除二就摘下了脸上的口罩,朝主持人举手,甚至把握在手心里他的手也一起举起来了。   萧凭:“……”   “好!”他们是第一对响应的情侣,其他情侣大多还在羞涩犹豫,主持人见了非常高兴,“两位请上台!”   对视一眼,他们大大方方地揣好口罩上了台,萧凭干脆把帽子也摘了。   于是脱离夜色的防护,借着清晰的灯光近距离一看,主持人明显认出了他们,立时不禁失语了,表情万分震惊。   在主持人卡壳两秒之后,雷浮潮一眼看到小展台后跑来了一个职能大概类似于现场导演的人,借着音乐的掩护在台子边缘告诉主持人:“留住他们!一定要留住他们!最后无论名次,想办法给他们一个参与奖!”   主持人:“……好的。”   为了不破坏萧凭的争胜心态,雷浮潮只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把目光投向台下,等着其他情侣陆续举手上台。   这时下头也逐渐有人议论纷纷起来了。   “想要哪个?”雷浮潮悄悄问萧凭。   “对戒。”萧凭和他咬耳朵。   雷浮潮失笑:“戒指不是有一对了吗?”   萧凭理直气壮地反驳:“又没有十对!”   雷浮潮:“?”真是一只有野心的粘糕精。   好吧,总而言之,那目标就是第一名了,雷浮潮摩拳擦掌。 第70章   尽管主办方已经打定了主意,即使他们这对免费广告情侣玩游戏时输到一败涂地, 也要给他们赠送一份小礼物, 但流程还是要走的。   陆陆续续凑齐了五组情侣登台以后, 主持人开始宣布游戏规则了。   主持人说道:“玩法很简单,一会我们的珠宝精灵会登上舞台对热吻中的情侣们做出一些不接触身体的干扰举动, 请几组参与游戏的情侣用十秒钟时间迅速商量一下战术, 然后比一比究竟哪一对情侣一口气接吻的时间更长,中途不可以笑场分离或是停下来换气哦!我数三、二、一,十秒钟倒计时开始。三—……二……一!”   萧凭动若脱兔, 立刻一把拽过雷浮潮,鬼鬼祟祟地掩住口型叫:“雷哥!有妙计吗!”   毕竟这种比赛除了和技术挂钩, 还和肺活量有点关系,雷浮潮身体不好,萧凭顿时不是很有把握了。   然而雷浮潮老神在在, 指点江山,快语回答道:“你看, 他们都是异性恋情侣, 一般而言男性主动深吻女性比较多, 根本不加考虑女性肺活量的大小。我们可以排兵布阵, 节奏交给我,控制节奏的那一方更不容易气竭。”   萧凭心悦诚服了, 雷浮潮不愧是在著名骚包国家留过四年学的人,真是什么都有办法。   十秒钟一过,雷萧两人越发鬼鬼祟祟地拿眼角快速观察了一圈, 果不其然,其余四对情侣无一例外,都是男朋友主动吻向女朋友。   其实这个小游戏的重点就是,它与常规的大型接吻比赛不同。后者的要求大多数是参赛情侣仅仅两唇相贴,在做出一些高难度动作的同时让嘴唇不分不离,因此冠军动辄坚持了几个小时、体力耗尽。   而今天这个小展台,活动的重点显然不单纯是让在场的观众比赛接吻,只是想借此营造一些粉红气氛打珠宝广告,且还有负责做出干扰、逗情侣发笑的“珠宝精灵”,要求是舌吻,大概几分钟之内就能决出胜负。   这点雷浮潮刚刚也和萧凭商量了,他觉得既然珠宝精灵不可以接触选手的身体,那么无非是动作滑稽行为搞笑而已,他们可以不去看。考虑到齐齐闭眼大概属于作弊,雷浮潮钻了个空子,提议让更容易被逗笑的萧凭独自闭上眼睛,主持人便多半不好指责什么。   所以从游戏开始的第一秒起,萧凭就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雷浮潮甚至考虑到了下方观众可能贡献的起哄和大笑声,同时用两只手轻轻捂住了他的耳朵。   ……说实话,萧凭简直不知道是该夸雷浮潮对策多反应快好,还是该评价他一句处心积虑机关算尽好。   萧凭哭笑不得。   如雷浮潮所料,在场的其他情侣尽管也很想赢得比赛获取奖品,但没有一组细致应对到了这种地步,除了他和萧凭以外,只有一个女生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随后珠宝精灵们开始花样搞怪,主持人声称这是在考验情侣之间的专注程度,几次搞怪之后,台上的情侣们尽量忍住了目不斜视,台下驻足的路人们却忍不住纷纷笑了几声。   结果那名闭了眼睛的女生在氛围的带动下,没绷住笑场了,惨遭淘汰。   此外,几名珠宝精灵和主持人很快就开始一唱一和地讲笑话了。剩下的选手连忙迟迟伸手去捂彼此的耳朵,可要保持着四唇不分离的姿势自如而火速地为彼此捂上耳朵实在不太容易,马上又有一组情侣由于胳膊打架、哎哟出声而下了台。   不过主持人笑眼旁观,看来什么考验专注程度只是说个花头,实际上是不禁止选手自己想出办法、为彼此捂耳朵的,大概只要不做出自己替自己捂耳朵这类情侣感全无的动作就好说。   雷浮潮能够保证自己目不斜视、丝毫不去看蹦跶在一旁的珠宝精灵,但也不敢说自己绝对不会被其中哪个笑话逗笑,见状立即抬起膝盖摩挲了一下萧凭的大腿,递出了一个暗号。   萧凭百分之一百二十倍地察觉到了他的这一举动。   在紧闭双眼、听觉也陷入一片模糊,世界变得极其安静简洁之后,人体其他各方面的感受就会被自动放大,此时此刻,萧凭连时间流逝的具体长度都不再考虑,通身上下所感受的惟一事物只剩下了雷浮潮的举动。   他们有过许多次各式各样的亲吻,蜻蜓点水的、热忱缠绵的、攻城略地的、柔如花绽的……统统不类似这一回。   雷浮潮的嘴唇和他的嘴唇所产生的摩擦被放大得犹如一场交锋,他能感受到雷浮潮下唇上干裂的每一处地方,像是藏在床垫底下、平素感受不到的大大小小的豌豆一样;雷浮潮的舌尖远非第一次抵达他的齿关了,惟独这一次叩门、徘徊、推门巡视领地的过程一应栩栩清楚,像放慢了几倍速被大讲特讲的教学视频一样,任他刻意不欲留意、模糊几分也做不到。   他的呼吸也已不再是他自己的呼吸了,雷浮潮挟持了他的呼吸,他必须随着雷浮潮呼吸的速度和频率走,否则这场游戏的胜负就危险了。他们有很多习惯相同,然而呼吸的详细方式总不可能被传染同化,现在连它也相同了起来。   眼下萧凭出奇敏感,雷浮潮还没完全落下那只膝盖,就见到萧凭一下子睁开眼睛,抬高胳膊,代他捂住了耳朵。   尽管没弄明白他们是怎么通过膝盖撞大腿这个动作传递“捂耳朵”的含义的,看准这个机会,一个珠宝精灵两步蹿到萧凭对面,在雷浮潮背后奇形怪状地比划了几下,甚至佯装要举起音响塞进两人之间充当第三者,动作浮夸,惹得台下哄堂大笑,萧凭赶紧又把眼睛闭上了。   他渐渐被雷浮潮吻得有点晕晕迷迷的,脑海里莫名横过了相识以来林林总总的大事小事,从一场热水澡、一块荔枝糖、雨天共用的一把伞到两枚戒指、交叉的十根手指与无限烟花……直到感觉到雷浮潮率先退开一步,也松开了他的耳朵,他才慢慢重新睁开双眼。   “赢了。”雷浮潮很欣慰,虽然按着额头喘着细气,可神色十分得意,“七分钟呢。”   萧凭一时不大关心这场小游戏的结果了,扫也没往身旁扫一眼,只管张大双臂,整个人紧紧缠上雷浮潮,把脑袋埋到了雷浮潮的肩膀上。   他的情绪显得不怎么对劲,雷浮潮马上发觉了。   “怎么了?”雷浮潮微微皱眉,回拥住他小声问。   萧凭闷闷地答:“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一想到曾经分开过,我就觉得我损失了一个亿。一想到我没在一岁就认识你,我又觉得我损失了一个亿。”   雷浮潮哑然失笑,连忙顺着他的后背轻轻拍了几下,口气宽慰:“没事,萧总,以后我们一起赚它五十个亿。”   萧凭这才缓缓松开雷浮潮,把注意力转向一旁,看见展台上除去他们和主持人,只余下了一对情侣。   既然雷浮潮说赢了,那这对情侣想必就是被留下来领二等奖的第二名了。   “哎呀,我们的第一名和第二名情绪都很激动嘛,”主持人笑呵呵地举起麦克风讲了几句场面话,“所以说爱情真的是人生中一项很重要的感情……”   后头的话雷浮潮只大略听了听,他和萧凭肩并肩站在一块,双双背着手,萧凭的小拇指一直在背后撩拨偷勾他戴戒指的无名指。他没动声色,直到主持人将近念完场面话台词、打完广告的时候,才一把抓住萧凭不安分的手,准备牵着手去领奖品。   牵住手后,雷浮潮用大拇指在萧凭手心里画了个简笔小笑脸,萧凭体会出来了,噗哧一下乐了。   登台玩游戏是瞬息之间的决定,他们俩谁也没记起了解一下这个品牌珠宝的质量,或是提前看看奖品对戒的款式,因为该品牌似乎不太著名,雷浮潮也没抱太大的期望,结果打开盒子一看,款式还不错,简单大气,主体是钻戒,戒托上镶嵌了几粒蓝宝石,钻石也不算太小。   他喜欢戒托上镶嵌的蓝宝石,萧凭看了看也显得相当满意。   下台之前,主持人挨个递上麦克风,想要请得了奖品的情侣各自说几句活动感想,大家自然会意。另一对情侣大致讲了几句彼此之间的爱情历程,随后感谢了几句这场小游戏让他们的爱情更添甜蜜云云,祝福了几句珠宝大卖,下了台。   雷浮潮本来也准备了一串漂亮话,不料萧凭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来,喊他:“雷哥,把戒指盒交给我保管好不好?”   这一点雷浮潮倒是不介意,不过萧凭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有阴谋。   还不等雷浮潮反应过来,萧凭刚刚如愿拿到戒指盒,下一秒,主持人就携着麦克风走过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   雷浮潮心里才冒出一点点预感,萧凭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膝跪下了。   “雷浮潮!”萧凭对着主持人条件反射伸下来的麦克风大声喊,双眼晶亮,“我要再跟你求婚一次,和我结婚吧!”   “……”雷浮潮发现萧凭总是想搞个大新闻。   踩在展台上,他下意识侧头一望,望到声音范围内、几乎半条商业街的人都震惊地仰首望了过来,之后迅速地往这头聚拢。   主持人已经乐开了花。   固然无语凝噎,说不感动是假的,雷浮潮心跳澎湃,心情好像在炎炎夏日中猛然吸到了一大口冰糖水似的,一边连忙伸手把萧凭拉了起来,一边笑意刹也刹不住,更无意去刹。   萧凭眉飞色舞地捉紧他的手,就地给他戴上了新戒指,意犹未尽,又补充:“我今年二十七岁了,一共要向你求婚二十七次。可惜你比我出生得早,其他的时间我补不上,但是从此以后每一年都不例外,我每一年都要再和你结一次婚,决不食言。”   麦克风还悬在他嘴边,台下聚集赶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雷浮潮的确策划过游客酒,也的确喜欢秀恩爱,但是面对这种拉整条街围观的求婚方式,还是没忍住,默默挡了挡脸。   “好。”雷浮潮尽量平静着声音回应,“奉陪到底。”   天降这么猛一个活广告大馅饼,主持人大概是过于喜悦了,激动得满眼直溢泪花,居然带头鼓起了掌。因此台下顿时有不小的一部分人跟着清清脆脆地鼓起了掌。   场面一度非常壮观。   雷浮潮眼前一黑,生平头一度货真价实地体会到了人类想变成鸵鸟的心情。   好在随着如浪的掌声,一心得意的萧凭终于也感到场面搞得有点太大了,镇定地朝下方挥手致谢,接着赶紧牵着雷浮潮溜向了展台背后。   这一出另还吸引来了几名粉丝——不清楚是他们两个中谁的粉丝,或者干脆是CP粉——追上来想要求个签名。   两人只好陷入生死时速,一边跑一边憋不住频繁对视,目光一交汇就各自泄笑出声。   饶是如此,终于跑到羊肉饺子馆附近,停步歇气时,雷浮潮还是不免冲萧凭表面不悦实则撒娇地抱怨了一句:“好累。”   萧凭很了解雷浮潮,雷浮潮要是真累狠了,一定会至少先逞强一两句的。多年的积习,一时半刻改不掉。   所以他心领神会,马上认错承诺,为自己争取了一大把便宜:“这么累?那一会吃饭的时候我来喂你,喂到你不累了为止?”   雷浮潮满意了,懒洋洋地朝萧凭肩膀上靠。   这天晚上躺到床上刷微博时,不出所料,雷浮潮还是看到自己和萧凭又双叒叕保送热搜了。   他凭风破浪账号的首页惨遭屠版。   最过分的是,想你的夜也下场了,还猖狂到抢占了他的“标准台词”。   @想你的夜:“啊我死了,神仙CP! 第71章   因为已经杀青了,萧凭目前在宾馆里是没有房间可住的。剧组的房间按时退掉后, 萧凭自己也没再订一个新房间。   这样一来, 他就只能住在雷浮潮的房间中了。   雷浮潮刷到想你的夜这条微博时, 萧凭正在浴室洗澡,看不见表情是否得意洋洋。   思来想去, 雷浮潮终究没把他喊出来教训, 也没在想你的夜的评论区留下什么。雷浮潮渐渐看透了,没有人能阻止萧凭活蹦乱跳地搞事情,没有人。   近墨者黑, 雷浮潮不禁也暗暗地学着萧凭,驰骋起了早已掉马的小号。   今次热搜的标题风格格外霸总言情, 冷不丁一看,活像是萧凭卷袖子亲自下场拟定的,什么#向你求婚二十七次#, 什么#雷浮潮萧凭泪洒XX街#……各路营销号也纷纷开始下场盘点娱乐圈那些羡煞旁人的恩爱情侣。   好处是再也没人会怀疑他们俩是搭伙炒绯闻了。   虽然这次回到S市时,民政局已经下班, 导致他们依然暂时没有领上结婚证, 但绯闻炒作一概是不敢炒作到这个地步的。   @凭风破浪会有时:“今天很开心, 我嗑的CP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辽, 搞到真的好幸福![]我可真有眼光。”   评论区很快充满问号、变成了一处大型迷惑现场。   雷萧CP粉A:“???男人啊,你的简称是‘浪’。”   吃瓜路人B:“???围观当事人甲在线卖萌。”   CP粉C:“???好吧, 你开心就好。破浪太太可抬有眼光了叭!这是什么神仙太太!哪个圈子不想拥有这样慧眼如炬的太太呢!”   D回复C:“姐妹,你和破浪小姐姐都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王冠吧?2333!”   连萧凭也冒出来了。   想你的夜:“?爱了爱了,破浪太太过于慧眼如炬, 不愧是镇圈女神呢1551!”   雷浮潮逮住他回:“洗澡不许玩手机,小心着凉。”   萧凭马上乖乖地没声了,约摸是放下手机专心淋浴去了。   不过除了水声,浴室的方向还能隐约听到一点音乐声,不是萧凭在哼歌,倒像是萧凭嫌一个人洗澡太无聊,把手机带进浴室播了几首歌听。   雷浮潮分辨出那是由自己作曲的歌了。   雷浮潮嘴角一翘,再看首页,发觉目瞪口呆的人数量疯涨,大量问号变成了大量土拨鼠尖叫。   CP粉N:“啊啊啊啊啊!你们在一起洗澡!浪夜是真的!”   他们甚至开始创建浪夜话题了,舌灿莲花地戏称浪夜只是单单纯纯一对CP圈粉头,交好多年,双向暗恋,在正主发糖量超标的这一天终于忍不住互相表白,约在了一起,是喜事成双。   骗得吃瓜不敏捷的后来人中有几个几乎相信了。   对此,雷浮潮有点满意,这样他就能更加若无其事地假装自己根本不是雷浮潮,在凭风破浪账号上放飞自我花样骚操作了。   结果他很快发现,这不止是CP粉自发的配合行为。   在微博搞够了事情,雷浮潮本来想去自己的一号群看看大家有没有在讨论这件事,不料还没正式点开群聊,就率先被迷惑了一下。   ——因为萧凭这个捣蛋精,居然把先前叫做“桃李春风”的萧凭一号群群名改成了“雷浮潮一号后援群”。   雷浮潮下意识点进了“雷浮潮一号后援群”,接着哑然失笑,定睛一看,还不止是群名,萧凭把自己的群名片也改了,现在的ID是:“帮我吹雷哥,快!”   因此萧凭的一号群眼下正在搞队形。   萧粉A:“(格式螺旋彩虹吹若干字)没办法惹,救救凭凭!凭凭多么努力!”   萧粉B:“(格式螺旋彩虹吹若干字)看到萧哥追人追到手后照旧这么努力,我发现我单身也不是全无理由的……”   萧粉C:“(格式螺旋彩虹吹若干字)绵薄之力,权当随份子了。”   ……   不止如此,萧凭连群公告也改了,上头赫然写着:“多谢大家。因为雷哥很爱面子,希望你们在微博上都能假装根本不知道凭风破浪就是雷浮潮。哪怕2333和哈哈哈哈已经克制不住了,嘴上也要这么说!”   雷浮潮:“……”   雷浮潮气得在床上侧翻了个身,才点进自己的群里,投桃报李,把自己的群名也改成了“萧凭一号后援群”。   群管A:“!”   沧桑老猫E:“2333该来的总会来,说曹操曹操就到,改了改了。”   群主Z:“老雷晚上好!有没有发现群里有什么不同?”   雷浮潮当然发现了,他群里原本并没有规定群名片的格式,现在集体变成了:“凭风破浪-XXX”。这么显眼,没有不发现的余地。   雷浮潮:“……说吧,这是谁的主意?站出来。”   群管A:“是隔壁先骚的。”   群管B:“是隔壁先骚的。”   群主Z:“是隔壁先骚的。透露一下呗?你们俩打算一口气骚几天?”   这题雷浮潮选择弃权不答,干脆又退出了群,再回到微博,首页恰好飘来了萧凭大号发布的新微博。   @萧凭:“爱对了人,情人节每天都过。(爱我暗示!)”   行吧,雷浮潮简直拿他没办法了。   不出五分钟,萧凭吹着头发从浴室一走出来,一眼瞄到雷浮潮抱着被子靠在床头上,眼睛含笑,神色里既带着一点算账的意味,又带着一点舒坦受用。   萧凭登时也笑了,关掉吹风机,坐到床边,把手指插进雷浮潮干爽的头发间晃了晃,笑眯眯问他:“怕了吧?我把上次的账扳回来了。”   这说的显然是昨晚杀青宴的事情。   雷浮潮闻言淡淡地冲萧凭摇了摇手指,耐心纠正他猖狂的思维:“来日方长。”   可惜这句话丝毫没有让萧凭感到害怕。   萧凭陡然笑得更开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奇葩叶”的营养液~。 第72章   第二天一早是雷浮潮先醒的,醒时萧凭的一条胳膊正搭在他腰上, 睡相十分潇洒惬意, 宛如小流浪狗游泳。不知道是不是夜里感觉热了, 萧凭连被子也不肯盖,一股脑全堆到了雷浮潮身上。   雷浮潮耐心地先轻轻放下了他的胳膊, 才得以从被他胳膊压住的柔软被子里钻出来, 留下一个一时定了型塌陷不下去的被窝。   窗外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了,小雨,乌云也不重, 还有几缕阳光,是一场不怎么标准的太阳雨。   雷浮潮进浴室里洗了个漱的工夫, 一回到外间,就看见萧凭已经双眼惺忪地也醒了,悄没声息挪过半张床, 一扭一扭地蹭进了他留下的被窝中,在感受他躺出来的温度。   “早安, ”雷浮潮走到床边, 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发, “想喝豆浆吗?”   “想喝, ”萧凭的嗓音有些懒洋洋的,还有些沙哑, “但不要你去买。”   雷浮潮想了想,没坚持,支住床沿坐了下来。   他看得出来这一行为让萧凭很高兴, 萧凭高兴的时候,表情变化实在很生动明显。   两人默默一起听了一会外面的雨声,萧凭慢慢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跑到浴室去浸热毛巾,帮雷浮潮热敷膝盖和后腰。   依雷浮潮的脾气,现在依然难以直言坦白自己的身体状况到底舒不舒服,不难熬到一定地步,基本上坚决不肯主动开口求助。不过萧凭察觉得到,雷浮潮开始缓缓改正这个缺点了。   而且说到底,就算它是个缺点,也是自卫本能般的缺点。十多年前,雷浮潮明明早已向他敞开了这部分权限,只不过变故曲折,一时又退缩了几步而已。   没关系,萧凭有耐心,同时也清楚这不仅仅涉及雷浮潮对待他的信任与否。吃过血淋淋的大亏,任谁的性格都会变得更倾向自卫、不愿意示弱一点的。   萧凭真的有耐心。   只是他很担心雷浮潮,要不然,随雷浮潮怎么做都可以,只要雷浮潮开心就可以,他不心疼自己。   思及此,他一边拧干毛巾里的水,一边抬眼去打量雷浮潮,瞧出雷浮潮貌似也在走神。   “雷哥,想什么呢?”萧凭仰起脸冲雷浮潮笑。   雷浮潮坐在床边支着下巴,闻言回答他:“在想你对我很好,我该怎么还你的情。”   “婚姻伴侣感情共享,”萧凭马上又搬出了那套万事万物共享理论,“而且你对我也很好。”   雷浮潮灵机一动:“婚姻伴侣能共享工作吗?”   萧凭:“……”   于是早上的剩余时光变成了两个人排排坐,靠在一起一边喝豆浆吃早点,一边处理音乐demo。萧凭不懂这一行,只能发表发表听众看法,雷浮潮也不介意,无非就是想找个理由光明正大地一直拉着萧凭坐在身边罢了。   过了早饭时间,雨丝还是下得淅淅沥沥拖拖拉拉,不肯歇停,萧凭有点担心了。   “你今天要去片场?”萧凭问。   雷浮潮最近每一天的心情都非常好,心情一好,他就像一块解冻了的奶茶冰一样,原先一度冷冷淡淡,焐热了抬掌一看,原来是一滩甜奶茶。   所以面对萧凭不放心的目光,雷浮潮一边点头,一边自觉地往被毛巾敷暖了的重点危险部位贴暖贴,乖得让萧凭心花怒放。   现下萧凭完全掌握该怎么对付雷浮潮了,简言之,哄他、逗他笑、好好喜欢他就行了。这对于萧凭而言,连吹灰之力都不费,甚至乐在其中。   旋即雷浮潮披上外套,正准备出房间前往片场,冷不防撞上了门口的一排雨伞。   红橙黄绿青蓝紫,环肥燕瘦半透明,应有尽有,一共得有个十三四柄,图案千奇百怪,每一柄都直径不小,能够完完整整地兜下起码两个人在伞面以下。   雷浮潮默默无语地侧头看了萧凭一眼,萧凭笑容灼灼,一脸邀功,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来的这些东西。   明明昨晚回来的路上,两人根本没买过什么。   尽管心底知道不应当助长这种铺张浪费的歪风邪气,但眼见着萧凭一副求表扬的样子,雷浮潮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才语气轻描淡写地说:“下次一把伞就够了,挑你最喜欢的。”   ·   小雨洗得空气极好极新鲜,下了楼步出宾馆,萧凭忍不住抻了一个大懒腰,雷浮潮撑着雨伞悠悠闲闲地走,忽然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他和萧凭第一次被记者同时拍到,好像就是在某次雨天里,一起撑伞散步的时候。   雷浮潮隐约记得那是一次普通的饭后散步,彼时萧凭不够火,加上本就不是流量派演员,年少性情又大咧,出门只随随便便戴了一顶棒球帽;他还没踏足娱乐圈,见萧凭根本没多把这些当回事,便也不怎么当回事。   结果那天傍晚,斜刺里嗖地冲出来一名娱记,就拦住萧凭做了个马路访谈,瞧瞧他问及:“这是圈外的好朋友吗?”   “是。”萧凭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朗声大笑,“我很喜欢的一个朋友,希望能和他相依为命一辈子。”   这么一回忆,雷浮潮望望眼前伞外的雨帘,随口询问萧凭:“萧凭,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这次一回来,萧凭似乎就抱了爱情方面的心思。   萧凭微微一怔,不清楚他怎么没头没尾地问到了这个,但立即如实说了:“拍《沙场秋点兵》的时候,你惋惜道具战剑的那天晚上。”停顿一下,又半开玩笑地补充,“也没准更早一点,在第一个冬天,你伸手拉我站起来、第一次仔细看我的时候就注定了。”   雷浮潮偏头观察了几秒他的表情,没发表什么评价,只是淡淡一笑,仿佛很不出意料似的,脚步却一下子加快了一点,随步哼起了小曲,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份大写的“我很满意,我很快乐”。   其实这个问题,萧凭也一早就想问问雷浮潮了。   之前的日子里他一直不敢明目张胆地这么提问雷浮潮,如今既然雷浮潮先问出口了,他便也顺势反问:“我呢?”   随后一秒不停地抱紧雷浮潮的胳膊卖可怜:“雷哥,其实我一直以为你只把我当成朋友,自己一个人生活时,断断续续还忍不住会想,要是雷浮潮也喜欢过我就好了,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乐意。”   如他所料,雷浮潮听得心一软,无可奈何地说:“比你晚一点,也没什么合适的契机,大概只是某一天见到你笑的时候吧。毕竟你总是笑,那一次我突然意识到,我看不腻你笑,于是就发觉我喜欢上你了。”   这番话他是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的,但不清楚为什么,效果分明无异于精心修饰过的情话,萧凭一秒钟委屈也假装不下去了,立刻又笑意满溢,拿蜂蜜一样的眼波用力锁定了他。   “等天气变好,”萧凭踢着石头子提议,“我必须在被子里讨伐讨伐你了。”   雷浮潮很不怕他,懒声应战:“走着瞧。”   截止这一秒,气氛很好,雨丝飘飘,笑声温温,雷浮潮不经意地转起了伞柄,萧凭注意到了——这代表雷浮潮比脸上表现出来得还更开心一点——没有揭穿他。   下一秒。   两人下意识齐刷刷地顿住了步子。   雷浮潮转伞转得太兴冲冲了,萧凭不断搜索着他举手投足间暴露出来的小习惯,也搜索得兴冲冲,这直接导致两个人谁也没有足够专心地看路。   并且雷浮潮忘记了,今天《瓦碎》剧组预定有记者来探班。   因此略一抬伞,两人就和一名前方经过的记者面面相觑了起来。   记者:“……”   萧凭:“……”并不禁转头看了看雷浮潮。   记起几秒钟前自己和萧凭正在讨论的话题,雷浮潮:“……” 第73章   《瓦碎》电影全部拍摄工作正式结束的那一天,演员陆续离开后, 幕后的工作人员们聚集在一起, 约着吃了一顿饭。   雷浮潮去了, 萧凭向李递打了声招呼,也黏在雷浮潮身上去了。   开局前两人订好了离开的机票, 坐在宾馆房间里最后一次张望着窗外的风景分享热奶茶。不寒微温的春风从窗外舒润地吹入, 扩散到房间的每一处角落,吹得两人的头发飘飘洒洒,心情也飘飘洒洒。   雷浮潮拿自己手上的奶茶杯轻轻撞了一下萧凭手上的, 含住吸管歪身往萧凭左肩上靠,忽然想起来问:“你的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几个月前出发进组时他就留意到了, 十分好奇:萧凭一反常态地带了一个颇大的行李箱,哪怕是在他们俩同住一室的日子里,每次打开也鬼鬼祟祟, 连躲带避地不给他看到。   可雷浮潮寻思着,萧凭总不会只是要把这么大一个箱子毫无目的地从S市带来, 再带回S市吧?   他强烈怀疑这个箱子里的物件与他有点关系。   果然, 他一深问, 萧凭的目光便狡诈了起来。   “你猜猜看?”萧凭说。   雷浮潮真的认真猜想了片刻。既然一直留到现在还不公布, 那萧凭就必定是故意想要把东西留到最后才公布了。   “杀青惊喜?”雷浮潮胜券在握地问。   萧凭已经酝酿很久了,一听他果真猜对, 马上迫不及待“合情合理”地扑过来亲了他一口,热情回答:“没错,聪明!”   风水轮流转, 轮到他为雷浮潮准备杀青惊喜了。   只不过雷浮潮实在猜不出来、能够在箱子中躺那么久的东西具体是什么。至少烟花是绝不可能的。   就见萧凭三下五除二地动手打开行李箱,自行配音“当当当当!”,展示给了他一片箱中天地。   雷浮潮不禁定睛一看。   ……随后惊呆了。   行李箱中静静躺着的,居然是一件新近织完的黑毛衣、几根毛线针和一团黑色毛线。   雷浮潮脑海里刹那间浮现出了每天晚上自己死死睡着后,夜猫子萧凭独自靠在床头柜旁一脸得意地打毛衣的画面。   不是吃零食,不是拉片,是打毛衣。   雷浮潮:“……”   魔性归魔性,被萧凭料中了,这件礼物他非常喜欢。自制的毛衣不仅暖和,而且心意重大。萧凭生下来是个小富二代,离家出走之后也只一心扑在演戏上,哪里会什么打毛衣?   这份心意,雷浮潮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   萧凭没邀功,没提起自己究竟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又怎么把它学会的,只管对准他眉开眼笑,宣布:“春秋季节的雨天穿上它,一定就不冷了!”   雷浮潮一边点头赞同,一边直接把衣服穿上了。   今天也是个雨天,天空阴阴沉沉。事实上,雨水连绵好一阵子了,最近雷浮潮几乎都没办法一直在片场掌镜,严重时即使是在房间里,也可能连床都起不来。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七八,只是在此过程中,每次半昏睡过去的时候,他都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萧凭坐在床边,悄悄握着他的手,偷亲他的眼角。   惟有一次他醒来时没看见萧凭的影子,稍晚时分萧凭从外面回来,给他带了一大束扎眼的玫瑰花,漫不经心地和他提了一句:“朱益决定跟经纪公司解约,回老家了。彻底放弃演艺事业。”   雷浮潮没什么反应,不管萧凭怎么冲朱益发火了,以萧凭的性格与经历,总不可能主动威逼已经挨过打的朱益放弃演戏,做出选择的一定还是朱益本人。   既然朱益最终选择了放弃,他无话可说,越发不想关心这个人了,只管好好慰劳了萧凭一会,哄得萧凭重新开了心。   眼下雷浮潮一换上这件毛衣,感觉的确暖和了不少,密织的毛线封锁了试图钻进身体里的雨气。   他朝萧凭招了招手,两个人借着新衣服的由头,兴高采烈地合了一张影。仍旧是萧凭负责拍,拍好了萧凭留心多看了几眼,雷浮潮仍旧毫无自觉地把目光偏离了镜头一点,以使余光能够更多地落在身边人脸上。   萧凭看笑了。   旋即两人牵住手悠悠闲闲地前去赴局。饭局席间,雷浮潮万分努力,几乎滴酒没沾,推辞掉第三杯酒时,开始连连朝身侧的萧凭露出求表扬的眼神。   那当然要抓紧表扬了!   当着全剧组工作人员的面,不好太公然秀恩爱,萧凭见状立即把手伸到桌子底下去,轻轻挠了挠雷浮潮的膝盖,痒得雷浮潮浑身一颤,茶水在玻璃杯里晃了两晃,眼睛不满地瞪圆了。   可惜,瞪眼睛是虚张声势,皱眉头才有一点真生气的可能,这些要素萧凭掌握得清清楚楚,一点也不紧张,反而无声地大笑了几声。   笑够了,萧凭才卸下坏心眼,老老实实地又顺抚了雷浮潮的膝盖几下,以表顺毛,然后手就待在那里不肯走了。   雷浮潮也不再假装生气了。   人声喧嚣,杯盏来往,灯红酒绿,雷浮潮没有频繁地侧头对他做出耳语,那样的次数一旦多了,不免有些失礼。   雷浮潮只是时不时含笑看他一眼。   顺势低头轻轻用无名指上的婚戒碰一碰嘴唇。   ·   李递感到十分纳闷。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总有小情侣以为自己低调不惹眼?明明惹眼得要命好吗?   打从这顿饭一开始,坐在他斜对面的雷浮潮和萧凭就不停眉来眼去,不停眉来眼去,眉来眼去到他倍感沧桑,几乎要赞叹艳羡起年轻人的恋爱来了。   行吧,眉来眼去就眉来眼去吧,不曾想半途萧凭还突然把手伸到桌子底下去了。   然后分分钟,雷浮潮表情一变,欲拒还迎地瞪了萧凭一眼。   李递:???你们俩在玩什么?是他想的那样吗?   全程雷浮潮破天荒地连一滴酒也没喝,以前李递听说过他在传奇娱乐很活跃,管音乐管捧人也管应酬,硬生生和CEO胡总一起把一个中型公司推上了业界一霸的位置,结果拼过事业、现在谈了个恋爱,通身上下都洋溢起了另一种气质,俨然是要开始养生了。   连中途资方代表出面举杯,他也没有松口的意思,打了三五圈太极,最后还是萧凭想想不妥,怕太折损资方的面子,代为喝了两杯。   ——很快手又伸到桌子下头去了。   李递浮想联翩。   快散席的时候,李递去洗手间解了个手,出来时与刚进洗手间的雷浮潮狭路相逢,便顺口揶揄了一句:“怎么忽然要戒酒了?被管啦?”   雷浮潮气定神闲地瞥了他一瞥,笑笑回:“你没看热搜吗?有人扬言今后每年向我求婚一次。”   李递点点头,感慨万千:“看见了,啧啧。”正想再继续追问这和戒酒有什么关系,雷浮潮懒洋洋地又答:“本来我还以为我一年半载改不掉,毕竟戒酒不比戒烟,有这样那样的人情需要。结果他搞这么一出,我总不能让他做了四五十年的准备,却只履诺十四五年吧?”   停顿了一下,雷浮潮理直气壮地总结:“我得活得长点。”   说完就自己微微一笑,绕到洗手台后去了。   明明滴酒没沾,背影里莫名透露出了一股吃饱喝足的意味。   靠。   李递一下子被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随便康康”、“剃刀之爪”、“徐虞”的雷!感谢“剃刀之爪”、“slls”、“三三姻缘树”的营养液! 第74章   不同于N市,S市正是大晴天。   春日的晴天舒服得要命, 只因为查天气预报时看到了那轮小太阳图标, 萧凭就高兴了一路, 反复叮嘱雷浮潮:“下飞机记得脱掉外套,小心温差。”   雷浮潮早已不是第一次乘飞机往返外地了, 其实不需要他的提醒, 两人都深知这一点。   但雷浮潮什么也没说,一遍一遍、毫不厌烦地答应下来,直到后来渐渐睡着。   飞机上的毯子优先分发给老人与小孩, 考虑到来时雷浮潮就在飞机上睡了很久,实际上几个月前一到N市, 萧凭便订做了一条精美的手工刺绣毯,就是为了给雷浮潮返程睡觉用的。   他没特地告诉雷浮潮,他还请店家在毯子的图案中悄悄藏了他们俩姓名的首字母。来日方长, 他期待雷浮潮自己发现,雷浮潮心细, 总会自己发现的。   落地以后, 两人都没有急着回家, 而是托陈健谈带走行李后, 随意地逛了逛街。   这次回到小公寓,与之前每一次回到小公寓的意义皆不相同。   从此以后, 萧凭也重新是这个家的主人了。   所以他们先一口气买了几大袋东西,各式各样乱七八糟——包括更多的衣服、更多的晾衣架、新的电插排、更大的果盘……总之都是些充满生活气息的东西。   光是怀抱着这些东西,雷浮潮就能感觉到生活的变化, 能越发清晰地意识到今后的全部生活中,的的确确多出了一个人,他要和你患难与共、齐声大笑、闯过所有的关卡、分享每一袋薯片。   因此尽管累,雷浮潮一直兴头高涨,明明是陪萧凭购买长住需要的东西,最后自己也顺带添置了不少小玩意。   最后购物结束,拐进一家烤肉店填肚子时,已经累得懒得抬手烤肉了。   萧凭自告奋勇,声称烤得好所有的肉片,雷浮潮倒也没任他一个人辛苦,懒懒散散地调动体力,尽量陪他一起烤了两拨。   至少起初是这样的。   后来吃着吃着,不知道怎么回事,萧凭就从桌子对面溜到雷浮潮身边来、你一口我一口地喂他了,看得路过的服务生一愣一愣,频频回头。   饭后雷浮潮开车,他们悠悠闲闲地去民政局领了证,随手晒上微博。   评论区的反响十分平淡:“哦,已阅。”、“有的人一回家马上领证,我真是一点也不惊奇。”、“不惊奇+1,是先前玩得太刺激了吗,我现在心情居然一阵空虚。”、“不惊奇+99999,只欠一领。”   既然粉丝都这么强烈控诉了,雷浮潮稍微多发了一点别的内容。   @雷浮潮:“转发这条微博并附上你们创作的雷萧同人作品链接(视频剪辑、文、画等形式不限),下个月一号抽五个人各打一万人民币;看到我和凭凭喜欢的作品,会单独联系作者。”   粉丝:“???您这是想亲自掌管同人圈?”   于是一时之间,本来最近就飞速蹿火的雷萧CP圈屠版了,而且是用创作屠版。   萧凭不忍直视。   发完微博雷浮潮丢开手机,把结婚证插进睡衣的口袋里,趴在床上开始看婚礼方案。陈健谈热情踊跃地推荐了好几家婚庆公司,质量似乎大多不错,雷浮潮目前还没挑选好。   “不睡一会?”萧凭也放下手机问他,往他嘴唇边递了一勺黄桃罐头。   雷浮潮吞下黄桃罐头说:“路上睡够了。”话音里却明显夹着一点怠困的鼻音。   没过一会,在萧凭有意的沉默下,雷浮潮还是慢慢睡着了。萧凭一点也不意外,可仍然有点哭笑不得,替他盖上被子,吃完罐头,自己拿过方案本看了一遍。   ·   将近下午四点钟,雷浮潮才被闹钟叫醒。萧凭正在客厅看电影,听到闹钟声眉头一拧,匆匆跑进卧室里问:“晚上有安排?”   “不是酒局,”雷浮潮躺在枕头上揉着眼睛回他,“是去电视台帮忙搞一个节目,今天第一次彩排。”   说是帮忙搞节目,其实自然是被请去搞现场音乐了。萧凭努力想了想,碍在实在不够了解,没想到最近S市电视台忙着筹备的音乐节目。   所以他也不了解具体的情况,只好直言问雷浮潮:“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这个问题把雷浮潮惹笑了,笑声沙哑,但腔调愉快得很。   “当然可以了,彩排时也有其他内部人员在观众席看效果,”雷浮潮说,“你是我的家属,没什么不能参与的。你不能参与的工作,我就不接了。”   萧凭眼睛一亮,顿时动起来,冲去换衣服了,背影快如闪电,看得雷浮潮又是一阵好笑。   雷浮潮也爬下床,换掉了睡衣。将上衣挂起来时,他摸到口袋中有一块硬本子,才想起自己睡前把结婚证揣在里头了。   琢磨一会,他终究没把这个小本子留在家里,而是随身继续揣到了外裤裤袋中。   对此,雷浮潮认为自己理直气壮。   新婚情侣就要有新婚情侣的样子,随身揣结婚证怎么了?   无独有偶,他才披好外套探身走向客厅,一眼看准萧凭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了,背对着他,手上正持着另一份红色结婚证,犹豫半天,到底小心地塞进了胸前的口袋里。   雷浮潮立刻悄无声息地退后了几步,特地假装自己刚刚从卧室里走出来,免得拆穿萧凭。   现在拆穿有什么意思?   他要等到以后突然拥抱萧凭的时候,装作恰巧发现了什么硌得慌的东西。   计划通。   ……   四点半,太阳尚没有完全落山,但天地间已然余晖温存了,高楼大厦的窗户被夕阳染得熠熠耀眼。   车开到S市电视台,雷浮潮领了临时出入证,带着萧凭走到彩排地点,其他人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正式开工的时间还没到。   沿路上认得雷浮潮的人除了打招呼,也都恭喜贺喜地说了两句祝福语,走到这,出现的就不单单是恭喜贺喜了,横竖大家都闲着,这个节目组的气氛似乎非常好,有雷浮潮在,连萧凭丁点不认得的人也跑来嬉皮笑脸地向他们要喜糖。   当然了,这是雷浮潮朝情商高的主持人眼神示意的结果。萧凭逮住他使眼色的瞬间了。   其实一路上萧凭在所难免地认知到,阔别五六年,雷浮潮和他的交际网已经有些不同了,雷浮潮认识的许多人他并不认识。   萧凭没有不开心,这说明雷浮潮得到了不少新的人脉,接触了不少新的朋友,越发展越好,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无疑雷浮潮担心他感到不自在,毕竟过去他们俩对彼此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共通有无,现在需要一点时间来重新恢复。   萧凭记在心里,这意味着雷浮潮可能会介意对他关系网的陌生,到时候一旦雷浮潮和他新认识的几名朋友碰面,他应该多抱抱雷浮潮。   主持人是个身价不凡的名嘴,萧凭对他毫无接触,不过在另一档爆火的综艺节目中见过他,知道他很红。众人彼此打过招呼后,雷浮潮去与现场乐队交流,他就挤眉弄眼,小声问坐到观众席上的萧凭:“透露透露,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萧凭晓得主持人为什么绕过雷浮潮、专门问自己,雷浮潮轻易是不会在请柬寄出以前说出日期的。双方父母的时间安排、其他一些必须要请的重要朋友的时间安排、这些都要一再确认。   至于他,他外表看起来极好套话,仿佛只要稍微给几颗糖,连银行卡密码都会当场报出来。   可惜那也只是外表而已。   萧凭认真回答:“差不多二三十年以后吧,等我和雷哥都退了休,刚好一边旅游一边结婚,我们规划得很好。”   主持人当然不上当,朗声大笑,反而提醒了萧凭一句:“退休了专心谈感情也好,我看他工作排得密,总是挺累的,一心不能多用。”   这道理萧凭也懂,从前雷浮潮杀了青就暂时休息、只挑挑剧本,连广告也不拍,现在卖命多了,下飞机连24小时的休息时间都没空出来。   但不管怎么叮嘱雷浮潮留意身体,只有在这方面,萧凭绝对不会再跟他说什么了。   不喝酒不应酬了就好,其他的,同是追过梦想的人,萧凭明白选择的意义。   只是这名主持人也是真心关照雷浮潮,萧凭冲对方点了点头,满怀感激,笑笑说:“谢谢周哥,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抛去滤镜不谈,即使作为一介外行,萧凭也认为雷浮潮的音乐水平真的很高。节目里的选手多是素人,一场彩排看下来,质量参差不齐,但萧凭依旧听得津津有味。   倒也发生了一点雷浮潮相关的小意外。   中间休息时,雷浮潮迈下观众席来,在他肩膀上趴了一小会,睡了几分钟,醒来突然宣布:“我约了个记者过来,待会彩排结束以后,你跟我到后台去。”   萧凭:?   萧凭困惑地问:“采访?”   “对,上次影视城办酒的时候,就有记者联络我了。”雷浮潮笑了笑。虽然小寐醒了,但雷浮潮依然趴在他肩膀上,气息直往他颈间打,一笑时呼吸的幅度变化,萧凭不必看见听见,也能立即感受到雷浮潮在笑。   “那也不用这么急,”萧凭略皱眉头,“过几天不好吗?你没睡足。”   “我想要婚后被采访,”雷浮潮解释,附带有点委屈的抗议,“CP粉都说那几年采访时记者问到你,我一律冷脸不回答。我怎么回答?万一我不小心表白了怎么办?”   噗哧,萧凭忍不住乐了。   “好,”萧凭握拳做啦啦队状,“这次采访我来为你澄清一下这一点,雷哥是无辜的!”   雷浮潮哑然失笑,在演播室的光线下,眼光亮如钻石。   萧凭也笑。   说起来,无论今后两人之间增添多少枚戒指,事实上,他的第一枚婚戒都不是这些身外之物。   雷浮潮才是他的第一枚婚戒。   有这个人在,他就被戒住了。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也逃不脱。   很好,他梦寐以求。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石上优太可爱了叭!”的雷~,感谢“紫木佐希溪”、“epai”和“潇潇暮雨”的营养液~。 第75章   因为最近的各种搞事,萧凭热度上升, 不管是黑他的、不黑他的、一度粉过他却随着时间渐渐忘记了的……几乎所有人都至少知道他已经回来拍戏了。   令雷浮潮有点预想不到的是, 黑萧凭的人越来越少了。倒也不是因为谈了场恋爱, 而是一来萧凭的演技着实爆表,业务能力无可指摘;二来, 好巧不巧, 在萧凭回归的这段时间内,好几次有人试图给萧凭扣炒作云云的帽子,都被轻易回击了, 次数……略多。   诚然也一直有人在翻老黄历,可群众接触一个人时会有自己的判断, 如果当事人做其他任何事情时都要么勤恳努力、要么清清白白,多次打脸后,先前的黑料自然没那么站得住脚了。   有点不攻自破的调调。   今夜想起六年前两个人曾如何为之苦恼崩溃, 雷浮潮甚至略觉好笑,说到底, 再大的风浪, 假如踩在了冲浪板之下, 回头一看, 也只不过一时的恐怖而已。   尽管还没完全恢复旧日的声名,面对记者, 萧凭显得一点也不怯场,两方打过招呼,上来就开玩笑:“记得问些刺激的, 有些事,你们不问,我自己说出来不合适,专等着人来问我呢。”   记者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雷浮潮也大笑,歪头看着他,等他显示显示什么叫“刺激的”。   “先问点例行公事的,”记者笑说,接着问到几个关于新电影和接下来的安排、复出感言之类的事情,两人一一答了。   当中有问及:“看《瓦碎》剧组公布出来的导演名单,雷影帝这次参与了电影的导演工作?又要转行了吗?”   雷浮潮正色回答:“不会放弃传娱,但有跨行的意图,目前还只是学习,未来打算自己执导。我既有兴趣,手上又有我最欣赏的演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萧凭丝毫不害羞,得意地指了指自己,记者又笑了。   过后记者并没追翻六七年前的旧账,毕竟约采访的人很多,接受这一家而不是另一家,雷浮潮自然是筛选过对方的分寸和尺度的。   记者便满怀揶揄地问:“刺激的来了。讲讲你们是怎么闹翻、怎么和解的吧?我知道有很多粉丝好奇这几个问题。”   两人感慨万千、一言难尽地对视了一眼,萧凭老老实实地说:“闹翻是因为一点小误会,我以为雷哥不想理我了,雷哥也这么觉得。和解嘛,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渐渐捋清原来有误会,就和解啦。实际上我暗恋他很多年了,他也是。”   记者看向雷浮潮。雷浮潮点头附和,口吻特别顺理成章:“对,误会一彻底解开他就求了个婚,我就办了场酒。所以网上有人说感觉我们早就悄悄在一起了,也不算错,事实效果差不多。”   萧凭趁机履行诺言,代雷浮潮澄清道:“我一定要说,雷哥没凶过我,中间那几年,他主要是怕一提起我就难过,所以才绝口不提。大家不要误会啦,你们仔细看看我们日更照片的那个微博就懂了。”   他还很小声似的补充:“雷哥网瘾很重,你们说什么他都可能看得到,偶尔还玻璃心,大家温柔点。”   雷浮潮只好假装没听见,抬头仰望天花板。   记者续问:“最近准备度蜜月吗?”   萧凭:“地点尚未商量好,但已经决定了结束手头的工作、暂时不接新工作,休假去度蜜月。”   雷浮潮煽风点火:“这个不刺激,问他点刺激的。”   记者:“(笑)那我问问小号相关的事情吧。我听说你们两位都在自己的CP粉丝圈拥有一个颇有地位的账号,在掉马之前,粉丝并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可以问问披马的最初动机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委实有点深邃了,雷浮潮脸色微微一变,萧凭不怎么介意坦白,无声地递了个取笑他的眼神,指指雷浮潮托腮回答:“因为太喜欢他了,那个时候又暂时得不到,不找个地方安放一下情绪,我眼前就全是他了。总得而言,属于自救措施。”   随后萧凭与记者双双不怀好意地看向了雷浮潮。   雷浮潮陷入沉思。   沉思半晌,雷浮潮忽然双眼大睁,凝重地用大拇指反指了指萧凭,无情爆料:“快,抓住他,翻他的口袋,他竟然随身带着结婚证!”   萧凭:“……”好一个死道友不死贫道。   ……   一阵兵荒马乱,萧凭干脆逃出后台、钻进了附近的洗手间里。   最后记者只好哭笑不得地朝雷浮潮一个人抛出总结语:“还有什么要对粉丝说的话吗?”   雷浮潮含笑应答:“有。我希望全世界都喜欢萧凭,如果太不现实,行不通,至少希望所有喜欢我的人都能喜欢他。多谢。”   说完他自己想了想,一脸任性地抱起了胳膊,又道:“凭粉也要这么对我,否则我就向你们的正主告状。”   ·   林林总总忙到十点多钟,两人才离开电视台,准备回家。   雷浮潮实在没多少力气了,路上没开车,握着手机坐在副驾驶上暗暗用凭风破浪的账号转发了自己的创作抽奖,丢了一个自己剪得相当满意的视频上去。   评论区:“臣妾已经兴奋倦了,但还是要说,自产粮混自己的同人圈还抽奖你好骚啊!”   雷浮潮万分满意,满意着满意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一个红灯出现时,萧凭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伸手替他竖了竖衣领,顺便扫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哑然失笑,给他把手机稳妥地塞到了裤袋里。   直到车子停到公寓楼下,雷浮潮迟迟没醒,萧凭耐心等了一会,担心他睡不舒服、一觉醒来腰酸背痛,还是开门下车,将他背到了背上,锁车上楼。   白天买回来的大多数用品,萧凭一早让他们各就各位了,打开灯,橘黄的光线下,整个家温馨柔暖,秩序俨然,放眼过去,似乎处处站着藏着满满洋溢生活气息的小玩意,萧凭不由得轻轻一笑。   乘电梯、开门回家的一路上雷浮潮都没什么反应,睡得要多熟有多熟,不过萧凭照旧尽可能行动得轻手轻脚,努力不惊醒雷浮潮。   结果雷浮潮还是醒了。   他把雷浮潮慢慢卸到床上、脱掉鞋子的时候,雷浮潮缓缓睁开眼睛来,惺忪地瞄了他一眼,伸长手臂勾了他一把。力道不大,因为刚清醒,弱得简直像幼猫抓人,不痒不疼。   萧凭佯装被他一下子拉倒了,“扑通”一声倒到他身旁的床垫上,盯住他低声问:“想干什么?”   雷浮潮不吭声,单是眯眼看着他。仿佛纯粹只是想看看他似的。   萧凭便凑近一点,继续帮他脱外套了。   雷浮潮反应慢了一拍,阻止不及,没两秒,萧凭就摸到了他放在裤袋里的那份结婚证。   两人四目相对,登时萧凭也眯了眯眼睛,高深莫测地笑了一声,目光中鲜明地写着:“哦!原来你也——”   “不许吐槽我,我可以贿赂你。”雷浮潮攒了攒力气,清清喉咙开口。   “贿赂?”萧凭的表情变得十分阴险,“你准备用什么样的贿赂弥补我遭受的巨大创伤?”   雷浮潮垂下右手,懒洋洋地摊成一个大字,说:“下次换你让我出糗。”   萧凭连连摇头:“不行,我舍不得。我没爽到的不能算贿赂。”   雷浮潮闻言朝他勾了勾手指,声音渐低渐小:“或者婚礼方案全听你的。”   萧凭分辨出他是在明知故犯了,循着他的意思俯下身反驳:“不行,还不如全听你的。”   雷浮潮思索片刻,又勾了勾手指,长叹一声,迂回地感慨:“明天我有整个白天的假期,陪你干什么都行。”   萧凭听笑了。   “不行,”萧凭柔声说,“别累坏了。你已经贿赂过我了。”   雷浮潮眉头一挑。   便见萧凭越靠越近,小声对他咬耳朵:“好好休息,晚安,我的贿赂。”   作者有话要说:的确快要完结啦,还有几章,不过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梗可以开始聊聊了,可能会选几个有感觉的写~。   感谢“溪雨”、“君琏”的营养液~。 第76章   说是结束掉手头的工作再去度蜜月,其实雷浮潮手头有一整季节目, 萧凭手头有先前接下的那部皇帝微服私访电视剧, 日子短不了, 起码要推迟到几个月以后。   雷浮潮倒是不急,他对蜜月没有多大的执念, 之前说什么一生只有一次, 也无非是想镇住萧凭,让萧凭答应去海边玩罢了。   事实上雷浮潮最喜欢旋转跳跃的地方还是……CP粉圈。   为此萧凭甚至去买了一身啦啦队装备,每天在家里给他跳舞打气。只要萧凭穿起这身衣服, 雷浮潮就笑得不敢喝水,连连揶揄:“送你去当篮球宝贝怎么样?你很有前途嘛。”   萧凭还抓住了他用凭风破浪账号参与抽奖的那条微博, 光明正大一本正经地宣布:“第一个让我喜欢到心跳加速血压升高的作品出现了!”   粉丝:“黑箱,红果果的黑箱,举报了!”   与雷浮潮不同, 萧凭对于蜜月要推迟这件事颇为耿耿于怀。   既然这个蜜月迟早要度,不会作废, 他自己不太介意是迟是早, 但他觉得雷浮潮很可能介意。   为此, 他想了很多办法哄雷浮潮开心:布置成(纸)老虎图案暗含调侃的爱心早餐、毫无预警随时带笑出口的枕边情话、深夜时分偷偷摸摸给雷浮潮经手的专辑呐喊打榜……他还学会了写情书。   有点土, 不过他清楚每天早上雷浮潮睁开双眼,在餐桌上头拾到那张纸, 展开读毕后,心情一定非常地好。   就连他自己,也因此越发期待起每一个“明天”的到来了, 每晚睡前总要反复想象雷浮潮读到新的信时脸上眼底的笑意,下笔如有神。   情书的内容通常是三段式,开头一通大肆海吹,从雷浮潮的外貌吹到性情吹到演技,不一而足;紧接着密切结合前文,启动疯狂表白模式,抒发自己喜欢雷浮潮是多么多么理由充足,多么多么天经地义,什么日常不习惯说的“宝贝”啦、“亲爱的”啦、“爱你爱到想搭乘蹿天猴带你上天看看”啦,统统往上掀。   最后一段比较特别,雷浮潮还没在别人家的情书中见过,大概是萧凭针对他专门设计的环节:是萧凭的保证书。当中保证的倒不是收入或演艺成绩,而是所有雷浮潮曾经不悦过的萧凭的缺陷,想到哪一条承诺到哪一条,以至于包括:“一周水果摄入计划表,请雷哥过目!”   这样小论文没几天,雷浮潮也启动了回信模式。不同于萧凭的洋洋洒洒一大串漂亮情话,雷浮潮通常只会挑选力度最郑重的话,简简单单地回赠一两句。   大前天是:“我爱你。”   前天也是:“我爱你。”   昨天是:“真的爱你。”   今天则是:“一定长命百岁,和你白头偕老。”   雷浮潮的笔迹从来很夹刀剑气,分别几年后,萧凭觉察他性格内敛了些许,写字却更大开大合了,并且每道笔划的转角都铁硬如风雷,单看字,显得不怎么温柔,反而像见了一纸兵器。   因此雷浮潮特地在每封字条的右下角画上了一只猫头,猫头的样子还会随不同的字条而变化,有时候冒出一串小心心,有时候歪头,有时候张嘴喵喵叫,瞳孔的宽窄程度视雷浮潮当天早上睡得好不好而定。   这可真是恶意卖萌。   害得萧凭每次一接到字条,就忍不住马上冲近去抱住雷浮潮不撒手,不管雷浮潮是在看书、洗澡还是暗中观察他的反应等待被抱。   然后萧凭把这些回信字条好好地保存下来、一一折成了小星星,放进瓶子里。他们这些情书来回,全是用的一起逛街时买来的同一个本子,纸张的材质绚烂漂亮,很适合成为星星,只是本子已经快要被他们撕秃了。   星星攒到第十一颗那天,萧凭找到了杨幽思的所在之处。   萧凭不是爱摆阵仗显阔绰的脾气,不过这次思前想后,还是看似随意地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开着豪车动身去见杨幽思。   这天是工作日,雷浮潮在传娱打卡上班,萧凭尚未进组,比较清闲,一迈下车,不等登楼,刚巧撞上了无精打采下楼来买午餐的杨幽思。   说实话,萧凭相当意外,在他的记忆里,当年杨幽思尽管神态颓废,模样勉强还算正常,如今一看,分明胡须拉茬,蓬头垢面,连一星半点昔日天之骄子的自信也没有了。   他还没开口,四目相视,杨幽思猛地刹住了脚步,仿佛遭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认出我了?”萧凭扶住车门笑问,“那你也明白我此行的目的吧?”   杨幽思自然明白,他是来算账的,只是不知道要怎么算。   杨幽思没问出口,单是转动眼珠冷冷地打量了他一遍,望了一阵子他身后的香车。   “对,”萧凭看透了他的想法,“我已经这么有钱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雷哥,往后他要什么我给他什么,不让他受半点委屈。他想搞古典乐,我就陪他拉乐团做宣传;他想搞流行,我就帮他一起搜罗好苗子好资源;他想拍电影,我奉陪到底;万一他想亲自去唱歌,我给他安排演唱会……我有钱,他有才华,他的什么愿望都会实现。”   “哦,对了,”萧凭漫不经心似的补充了一句,“你过得怎么样?”   杨幽思一个字也没有说,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向我炫耀什么?有意思吗?”   萧凭慢悠悠地伸出两根手指:“我是指望你明白,第一,雷浮潮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包括我和我的死心塌地,他成功、你失败根本不是偶然;第二,你导致我差点失去他,这梁子不小,从今天起,我会保证你在各行各业都得不到任何工作,无论是企业还是打工小店。当然,你还可以去拾荒,我不会让你死。”   这话抛下,不等杨幽思嗫嚅着嘴唇做出回答,萧凭转身就上了车,头也没回。   其实原本萧凭准备了很多话想对杨幽思说,可惜照了面,他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看杨幽思这副模样,说到底,当年敢于横冲直撞,只不过是因为力气尚存、尚未抵达真正的窘境而已,他从来没什么真志气真本领,如今光环磨尽,站在谷底,居然连半句狠话都不敢回了。   萧凭几乎有点反胃。   只是没意思归没意思,报复归报复,这辈子他不会同意杨幽思好过。   解决完这件事,已经接近下午四点了,看了看表,萧凭没有回家,调头往传奇娱乐开。   ·   萧凭才走到前台登记处签名登记,楼上雷浮潮的手机就叮叮叮响了数声。   一条是前台小姐:“雷总监,有家属到!”   一条是经过公司大堂的燕白:“咳,我在楼下看到小萧了。”   一条是同公司交换了微信、平时没事却压根和他互不联络的某歌手:“雷哥,嘿嘿嘿嘿。”   雷浮潮:“……”   雷浮潮又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恐怕全传奇上下吃他的瓜吃得都很开心。   与萧凭解除误会之后,雷浮潮自然向燕白、柳翩等朋友也解释清楚了这一点,燕白对萧凭的敌意立刻便消失了,现下调侃起他们俩来一套一套的,还送来一套颇贵重的中式婚服。   值得一提的是,春初燕白意外撞见他们对镜试婚纱的误会依然解释不清楚,横解释竖解释,燕白总是一副“没事我懂”、“兄弟什么都包容”的口气。   所以这套婚服实际上是两套新郎装和两套带凤冠霞帔的新娘装,今天刚落进雷浮潮手里。   雷浮潮满腹无语。   雷浮潮回复燕白:“行啊,趁你还在公司,等萧凭上了楼,我就给他看看你的贺礼。”   燕白嗤之以鼻:“他还能揍我吗?少吓唬人了,在你眼皮底下,他永远是小乖兔。”   这话好像有一丝丝深意,雷浮潮眉头一动,打了一个“?”回去。   燕白道:“事情多了去了。比如七八年前有一回你喝得酩酊大醉,记得吧?帮张虹应付场面那次。萧凭把你接回家就疯了,从你嘴里撬不出来,就打遍了你整个朋友圈的电话,搜索是谁把你带去喝酒的。”   雷浮潮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彼时他答应过萧凭控制饮酒,胃病正养得明显逐步见好,偏偏某天在一家饭店的洗手间里看到同经纪人手底下的另一名艺人张虹吐得昏天黑地,略作打听,得知是被刁难灌酒了。   混娱乐圈,常常挺身不由己的。柳翩不在,即使在,态度也是奉劝张虹放弃那个剧本,制片人看他不顺眼,能刁难一次,就能刁难千万次,柳翩有能力谈下试镜,可万分不赞同,宁愿给他找一个差不多的角色。   但张虹不死心,悄悄来求制片人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更加不想放弃、也没法临时告诉柳翩来救场。   雷浮潮一向喜欢韧劲大的人,看得出张虹是铁了心、仅仅酒量硬件力不从心,于是尽力帮了他一把,运气好,过后自己倒也没犯严重的胃痛,第二天睡醒只记得萧凭忧心忡忡,软趴趴地蹲在床边喂他喝水。   结果燕白说:“连柳翩也差点被他骂了一顿,他一般可是很尊敬柳翩的。这小子平时不发火,一发火把我们吓得集体一愣一愣。”   雷浮潮哑然失笑。相识的第一年,萧凭时不时也是拿这副态度来关心他的,为此双方不必要地争吵过几回,后来他总以为萧凭的少爷脾气改全了,原来骨子里多少始终保留了几分,只对他一个人改全了。   费了片刻镇压下翻涌的心情,雷浮潮扣下手机,抬眼望了望门外。   巧得很,一秒不差,萧凭轻轻叩响了门,助手小吕开门一瞧,将他放了进来。   “雷哥!”萧凭兴冲冲地往他身上扑。   雷浮潮坐在靠背椅里,一把接住了他,没花什么力气。   萧凭很快松开手在对面坐了下来,邀功似的晃了晃手上的两杯水果茶,笑容惬意。雷浮潮仔细审视了一遍他通身低调奢华的行头,没立刻接下水果茶,先以鼻音询问了一声:“嗯?”   “办了点事。”萧凭一言带过,“腾不出手,吕哥他们的份我叫店家一会送过来了。”   雷浮潮想想也不问了,接过水果茶喝了两口,提及:“小白送了份礼物,他认为我们没准喜欢。”   萧凭一听,马上听懂这礼物必然哪里蹊跷了,当即浮想联翩,有点兴奋:“是什么?”   雷浮潮:“……”   雷浮潮说:“四套婚服。”   “四套?”萧凭茫然了一下,他和雷浮潮两个人,干吗送四套?而且雷浮潮口气微妙,听上去不像是单纯地送了一对不同的款式。   萧凭的内心充满疑惑。   雷浮潮几番张口,最终放弃了用舌头解释,干脆把萧凭拉到一旁去悄悄眼见燕白的礼物了。   有一说一,这份礼物肯定是花了大价钱的,衣料上的刺绣精美非常,看得连萧凭都十分咂舌。   萧凭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四套衣服,没错,四套。   虽说他自己不打算穿婚纱,雷浮潮也绝不会穿,可是不能否认,凤冠霞帔这套传统的东西实在唯美,流苏交辉,珠玉灿烂,萧凭挺想收藏下来的。   只不过分辨雷浮潮的表情,显然不大想保留这种东西,以免造成更多的奇怪误解。   该怎么办好呢。   萧凭灵机一动!   萧凭挽住雷浮潮的胳膊,状若随意地提议:“雷哥,我们可以拿这两套婚纱去骗相信‘浪夜’的那批人啊。”   这话有效果,说时迟那时快,雷浮潮眼睛一亮,似乎瞬间改变了主意。   萧凭暗暗在心里为自己竖了个大拇指,夸奖自己:真是稀世鬼才。   同时也对雷浮潮无奈了,雷浮潮也太享受捉弄人的感觉了吧?这是什么隐藏设定?   总而言之,这两套婚纱终究没有被退回燕白那里。   当天晚些时候,CP粉&吃瓜群众们齐齐刷出了四条秀恩爱博。   @雷浮潮:“[图片]晒一下朋友送的中式婚服,今后每年结一次婚,一定派得上用场。”   @萧凭:“[图片]晒!谢谢燕哥雪中送炭,不然迟早婚服会不够用~。”   @凭风破浪会有时:“[图片]能够得到这次和偶像一起办婚礼的机会,我很荣幸。”   @想你的夜:“[图片][]破浪太太说得都对,破浪太太说发生了什么就发生了什么。”   评论区:“……???”   ·   隔天就是周末,度过这个周末后,萧凭又该进组了。   因此星期六晚上,趁着萧凭还没进组、雷浮潮次日休息的黄金时间,两人决定通宵……打游戏。   游戏是一款很老的网游,萧凭从前三过不入,最近突然沉迷,把雷浮潮也拽到了坑里。   超乎萧凭的预料,雷浮潮技术极6,手速超群,不愧是网瘾人士,估计这几年早就偷偷地摔进过游戏坑里了。   打着打着,萧凭溜开解了个手,半路忽然发现停电了。   “雷哥!”他连忙在洗手间中遥遥地呼唤了雷浮潮一声。   雷浮潮不多时便回应他:“没跳闸,应该是意外停电。”   萧凭匆匆洗了个手,探身往窗外顾眺,大概是了,附近的另外几座公寓楼也半点光亮没有,往常总有几只夜猫子的。   两个笔记本电脑电量犹余,光线幽幽,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选择了坐下继续打游戏。   没打一局,隔壁邻居过来轻声敲了敲门,问:“雷先生,睡了吗?你家停电了吗?”   鏖战正酣,两人一齐故意装作没听到,可惜对手实力很强,由于下意识放轻放慢了敲键盘的动作,他们还是不慎输了这局。   并且萧凭打游戏放大招时是需要自己配音的,假如不让他咦哇乱叫地配音,他的技术要一落三千丈。   雷浮潮叹了一声气。   邻居离开,酣战再起,遗憾的是,这一次又出了岔子:萧凭的电脑右下方弹出了一封邮件,来自剧组的编剧:“熬夜改了剧本里的两处细节,王导让我发给你看看,明天回就行。”   萧凭注意力一抖,操纵的游戏人物被KO了。   萧凭叹了一声气。   随后两人渐入佳境,连赢数把,电力也恢复了。中途雷浮潮站起身拿了两盒柠檬汁,两人歇了口气,冷不防萧凭的列表好友突地来了几条消息。   小荷才露:“怎么还不睡呀?这么晚打游戏我会心疼的。”   萧凭脸色一白,飞速回复:“不困不困,不用担心我。”   小荷才露:“你看我的时装美不美?”   萧凭:“美!我陶醉了!”   小荷才露:“你自己不睡也就算啦,怎么小雷也在打游戏呢?身体不要了吗?”   前面几条对话看得雷浮潮眉头直皱,直到这时,头上才冒出一个大问号。   “我妈。”萧凭灰溜溜地朝他解释,“她也玩这个游戏。”   雷浮潮立即也有一点吐舌头,两人只得暂时下线,等了半个小时,才重新上线。   小荷才露在线中,严肃批评:“我就猜到你们会回来,快去睡觉!”   天大地大家长最大,两人再次暂时下线,等了半个小时,小荷才露仍然在线中,强烈批评:“去睡觉!”   随后她自己乐在其中地砍起了怪。   “她现在在国内吧?”雷浮潮询问萧凭。   “对,”萧凭吐魂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好不容易等到陆思思彻底下线,续打了没两盘,轮到阮玉上线了。   阮玉在QQ上问:“小萧,你们睡了吗?思思让我看着你们,我看QQ还亮着。”   隐身打游戏中的雷萧二人:“……”   雷浮潮试图反客为主:“妈,你怎么还不休息?”   阮玉:“?”   阮玉:“马上五点钟了,我已经起床做瑜伽了呀。”   ……   这一晚,两人学习到了崭新的生活教训——不要放任妈妈们联合到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一点点小日常,下章或者下下章完结,来推一下其他预收,有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戳专栏扫一眼文案~。   《和情敌假结婚后我失忆了》:久有芥蒂的双总裁硬着头皮商业假结婚后,受失忆对攻一见钟情的故事。   《我要这豪门老男人有何用》:沙雕搞笑穿书文,攻穿书穿到了原身刚刚抢婚的一瞬间。   《钢铁娘炮》:无限流未穿今,主角命格攻X反派命格攻在未来本属死对头,穿越后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联手闯关,闯着闯着搞上了的故事。   感谢“徐虞”和“溪雨”的营养液~。 第77章   《瓦碎》剧组全员杀青、进入剪辑阶段后不久,陈星就寄来了一份样片, 本来该寄两份的, 结果寄到雷浮潮和萧凭这里, 自然而然地偷懒、只寄了一次。   萧凭连只寄一次这种小事也能高兴半天,一大早在家里活蹦乱跳, 胃口都比平时更好, 勾得雷浮潮也比平时多下了不少饭菜,吃得有点撑,饭后倒在椅子上, 不动了。   “那我先去看看片子?”萧凭见状问他。   现在的娱乐圈几乎没这习惯了——萧凭习惯收到样片后自己看上两遍,一遍浏览节奏一遍详细思索, 拉好片后,假如有看法,便给导演返去自己的观点, 指出自己认为的不足之处。   这项活动雷浮潮通常是不参加的,一来他倾向在接戏之前确认导演的水平和风格、随后不干涉导演的任何思路;二来萧凭的观点往往也能代表他的观点, 没什么其余可说的了。   故此萧凭有这一问。   没料到这次雷浮潮却摇了摇头, 说:“等我晚上回来, 一起看。”   萧凭相当意外, 不过想了想可能是才在一起没多久,雷浮潮有意黏他, 终究没深想,只是答应了下来。   于是晚上等到雷浮潮下班、两人用过晚餐后,一人抱着一罐饮料, 齐刷刷坐到了屏幕前。   第一遍的任务是浏览,除去多花些心思以外,倒也和普通看电影没太大的不同。   全程萧凭看得神采奕奕,不止因为电影的内容,也因为他很久没有跟雷浮潮坐在一起,这样谈笑风生地讨论合作的电影的内容了。   哪怕没有什么暧昧的举动,只专注在电影本身上面,也足够他快乐了。   和雷浮潮一起做什么事他都很快乐,不过谈论志同道合的爱好则尤为如此。   黯淡的房间中,屏幕上明明暗暗深深浅浅的光彩打在两张面孔上,照出了一样既认真也暗含笑意的神情。   第一遍观影结束,因为这部电影的配乐是雷浮潮制作的,萧凭没有不听片尾曲,而是越发聚精会神了。   看电影时,对观众而言最出彩的一种配乐就是让人完全不出戏的配乐,能够确保哪怕再怎么觉得好听,观众也认定这段音乐与场景、与当下的剧情情绪完全融为一体,一时之间只会更加沉浸入电影,顾不上跳出来赞叹音乐。   这部片子的配乐就是这一种类型。   所以直到片尾曲响起,萧凭才得以专注地把注意力全部投到音乐上头,美滋滋地托起了脸。   “雷哥真厉害!”他偏过头去夸雷浮潮,眼睛里却很洋洋自得,“这么厉害的人,以后是我的了!”   雷浮潮微微失笑,扬扬手指示意他继续看屏幕:“看。”   萧凭扭回头来,发现除了演职员名单之外,片尾曲时间,剧组还在画面中布置了一些花絮。   花絮的内容五花八门,甚至包括陈星本人被一只大蜜蜂吓得差点扔掉手上矿泉水、一顿乱跳,画面外李递和雷浮潮双双爆笑的事迹。   萧凭光荣上榜了两次。   一次是他因为拍戏时间紧迫、晚餐吃急了,说台词时不幸打嗝而惨遭NG,这下轮到陈星放声大笑了。   另一次是他趁着雷浮潮没注意悄悄追在雷浮潮后面躲猫猫一样走路,好几回雷浮潮差点发现他,目光转来转去,最终没有发现。至少当时追在后头的他是那么以为的。   然而这段花絮是在雷浮潮正前方拍的,镜头中雷浮潮惟有起初面露迷惑,很快就满面都是“拿你没办法”的无奈笑容了,显然是在故意装作抓不到他。   屏幕外的萧凭嘴角一翘,努力没有笑出声音,侧头再看雷浮潮,雷浮潮正回视着他,唇边也是那副笑容。   “我非看看你是怎么出糗的不可。”萧凭竖起一根手指说。   雷浮潮不以为然:“我没出过糗,谁也拍不到。”   萧凭很不甘心,不愿相信,执着地紧紧盯住了屏幕。   结果恰如雷浮潮自称的那样,谁也没拍到他翻车,即使在花絮里出了镜,雷浮潮一定也不是翻车的那个角色。   但最后雷浮潮还是在花絮里占了一段个人戏。   画面的背景中月光如纱,人烟遥远,负责拍摄的应该是李递,李递在笑,摄像的手很稳,雷浮潮一连往人群外走了很多步,才停下来注视镜头。   这不像是偷拍,像是特地录制的东西,萧凭下意识停住了喝果汁的动作,双眼一眨。   便见画面上的雷浮潮好像不大好意思似的,先噗哧笑了个场,随后徐徐抬起头来,直视镜头,慢慢开口:“凭凭,我爱你,有你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希望你前程似锦,越飞越高,我陪你一起飞。”   马上李递数声狂笑,雷浮潮自己也捂住了脸,肩膀直耸,大抵这番话未免太肉麻了一点。   可萧凭不觉得,萧凭只觉得心脏狂跳,几乎在一秒之间飞出了嗓子眼。   萧凭呆了一下,又眨了一下眼睛,缓缓问雷浮潮:“你故意的?”   “是拜托了陈导几句。”雷浮潮脸色平静地回。   紧接着进度条走到了最后一秒,房间中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当中,雷浮潮听到萧凭用力吸了吸鼻子,感到萧凭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他,然后裹着他一使力歪到了身后的被子上。   这一晚,萧凭没能看成第二遍电影。   ·   游戏之夜的第二天,两个人在家里补了一天觉,商量好了换一款陆思思不玩的游戏,有空再战。   时过下午,雷浮潮困困倦倦地睡醒,眼睛也睁不开,躺在枕头上不假思索地咬了一口萧凭递过来的寿司卷,味觉醒了,精神随之才多醒了一分。   睁开眼睛,他看到萧凭笑吟吟地坐在床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往日将要离开他独进剧组时的郁闷气,简直堪称阳光灿烂。   想都不用想,雷浮潮略一哑然,直接发话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惊喜要给我?”   “我给你找了一个角色!”萧凭高兴地供认不讳。   角色?   雷浮潮一个恍惚,险些以为时光倒流,他们不小心回到十年前了,定睛环顾左右,分明又不是,一切景物都是他睡前的模样。   萧凭却依旧笑吟吟的,倾身向他解释:“我和编剧在剧本中商量出来了一个新角色,戏份很少很少,身份缘故没有重体力戏,没有打戏,拍摄任务也安排得很散,一定不会累着你,如果你喜欢,可以演演看。”   “是个刺杀过先帝、如今天下太平就收心旁观的闲散王爷。”萧凭补充。   听到这个补充,雷浮潮心里一震。   当年因为身体的窘迫之处,他的戏路变得很鸡肋,主角演不成,重要的配角演不成……但凡有点趣味、人设丰满的角色,他的体力大多承担不了,演名姓模糊没人设的龙套实则不是完全不行,可毫无必要;戏码奇少、不必吊威亚不必大动作、却也能惊艳出彩的人物毕竟太少了,即使有,很难恰好适合他。   但毫无疑问,萧凭特地为他找来的角色一定适合他。   只是让雷浮潮心里一震的还远远并非这一点。   九年前,雷浮潮接演过一个王爷角色,片子的主角是刺客,该王爷角色的重头情节之一就是包庇了刺杀皇帝的刺客。看剧本时雷浮潮对角色和电影剧情是哪里都满意,可惜拍到半路,投资方胡乱插手,把整部电影改得乌烟瘴气,扭成了一部烂片。   那件事一度让雷浮潮很不愉快,哪怕明知在所难免,戏演多了恐怕总要碰上几回,仍然怏怏不乐了好久。   然而也仅此而已,后来夜路越走越多,连他自己都淡忘那部烂片和那个曾经让他耿耿于怀的角色了。   萧凭必定是故意设计一个属性相似的角色、试图填补他的遗憾的。   思及此,雷浮潮静静出了一会神,揉揉眼睛抬头朝萧凭伸出右手,拖长嗓音要求:“拉我起来。”   这活萧凭熟练,二话不说拿两只手叠住雷浮潮的一只手,轻轻握了握,渐添力气,不疾不徐地将雷浮潮往自己所坐的方向一扯,雷浮潮就恰恰好好落进他怀里了。   萧凭十分确定,雷浮潮就是这个意思。有些人,不想要抱抱的时候,一律是靠自己起床的,一旦开了口,绝对是想要被抱。   足足在萧凭肩膀上赖了五六分钟,雷浮潮才肯懒洋洋地坐直身体,正色问道:“剧组的日程表给我看看,我安排一下时间,跟胡总约好蜜月假的长度。”   萧凭点了点头,却没立刻报给他日程表,转而说:“雷哥,我还有别的东西想送给你。”   雷浮潮疑惑地扫了他一眼,目送他起身快步走开,一溜烟钻到卧室外头去,不多时捧着一大块蛋糕走了回来。   “生日快乐!”萧凭特别兴奋。   原来如此。   雷浮潮忍不住笑了笑。   昨晚玩得昏天黑地,连他自己都忘了这回事了。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笑够了,雷浮潮仰起脸望着萧凭认真地说,“这是我收到过最喜欢的生日礼物。”   “不可能是未来最喜欢的,”萧凭听得嗤之以鼻,这么承诺,“未来每一年,你肯定都会得到更喜欢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撒花~,感谢“喜欢?糖果??”的营养液!谢谢大天使们一路过来的支持!   之后还会日更几篇番外,预定是变猫梗、雷哥导演的电影相关(这个好难我怕写不出来,只能说尽量写写相关情节)和自己想写的几个关于过去十一年的梗。   最后问问新天使们是哪里来的呀?今晚的收益又吓我一跳。 第78章 无责任变猫番外   一大早醒来时,雷浮潮突然没找到萧凭。   枕边空空如也, 雷浮潮伸手往睡前萧凭所躺的位置摸了一摸, 发觉床单上还残留着一点温度与有人躺过的凹陷。   可萧凭不见了。   他的手机上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爬起来在家中转了几圈,也没在任何一个地方找到萧凭匆匆留下的小字条, 说明萧凭不是出门去解决急事了。   餐桌上没有食物, 连一张面包片也没有,即使是突发奇想要玩藏猫猫了,萧凭也不可能不准备早餐。   雷浮潮吓了一跳, 连忙动手检查防盗门的门锁,可是也没问题, 门锁得好好的,没被撬开过。   雷浮潮不得不陷入沉思,思考了半天, 没思考出什么新的可能来,不知不觉踱步踱回了卧室。   他最近有点低血糖, 不严重, 但这样匆匆起床, 就不禁有点头晕, 不由得扶了一下墙壁,下一秒, 冷不防看到他跟萧凭的被子里嗖地钻出了一只小猫。   雷浮潮:?   雷浮潮疑心是自己眼花了,定定神重看一次——没错,被子里钻出了一只小猫。   猫的品种还挺稀有, 额头上有一小笔黑色,尾巴纤细纯黑,除此以外通体雪白,白得仿佛在大雪里打了无数个滚,是标准的挂印拖枪将军猫。   ???   哪来的?   难道萧凭一大早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抱了只猫回来,顾不上逗留,又去抱别的猫了?萧凭突然变成了猫奴?   这不太可能啊,雷浮潮清楚,萧凭不大喜欢猫,甚至两人刚刚认识的时候,萧凭是怕猫的,正因如此,才没有在那些他喂流浪猫拍流浪猫的照片中出镜一丝一毫。   后来大概因为他喜欢猫,也可能实在太想黏着他、不乐意错过每天他下楼喂猫那半个钟头,总之萧凭背着他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慢慢对图画上影片中的猫有了一点好感,看得下去《猫和老鼠》了,可变成猫控是远远不至于的。   雷浮潮一时想不明白,只管倚着墙壁脸色苍白地和那只挂印拖枪猫大眼瞪小眼。   猫似乎也愣了一下,抬起左爪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又抬起右爪看了看,尾巴荡来荡去,荡到眼前看了看,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一脸茫然。   不过这份茫然倒也没持续太久,很快它就原地一蹦,嗖地冲到床头柜前去叼糖了。这只猫还挺聪明,跳过了不容易叼的棒棒糖和小粒糖不理,直接给雷浮潮叼来了一大袋尚未拆封的牛奶糖,一蹦一蹦地往雷浮潮手上甩。   “……”雷浮潮顺势接住了糖袋,把腰背下滑了一点,免得扯伤小猫的牙齿,心里产生了一个微妙的猜测。   “萧凭?”他难以置信地问。   然而如果不是萧凭,这猫难不成还能是从马戏团来的吗?   猫似乎也难以置信,使劲点头,随后伸高爪子“啪嗒啪嗒”地拍糖袋,示意他赶快吃一颗糖下去。   剥开糖纸缓了缓神以后,雷浮潮默默适应了一下这忽然怪力乱神的展开,然后蹲下来一把抱起了萧凭,放轻了音量,耐心地开始一一核对必要的问题。   雷浮潮五连问——   “需要猫砂吗?”   “需要猫粮吗?还是吃平时吃的东西也可以?”   “我说话的声音有没有太震耳朵?需不需要再小点声?”   “全身是毛的感觉如何?”   “猫到底能不能感觉到尾巴的存在?”   萧凭:“……”   前面还好,听得他都想拿脑袋猛蹭雷浮潮了,后面的问题就渐渐变得幸灾乐祸了。   不过拿脑袋蹭雷浮潮依然是个好主意,萧凭顿时精神抖擞,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忽然变成可怕生物的不安感完全消失了。   他想通了!他可以趁着自己是猫做很多平时怎么撒娇也做不到的事!   于是只见萧·坏猫·凭心底得意一笑,干脆在雷浮潮怀里东蹭西蹭地打起滚来了,蹭到雷浮潮沾了满衣领猫毛,自己浑身蓬乱,越发得意,弯起尾巴缠住雷浮潮的小臂,小声叫:“喵~。”   雷浮潮拿他没办法,待在原地沉吟片刻,查了半天相关新闻,一筹莫展,只得姑且先抱着猫去张罗早餐了。   他的肚子咕咕叫,萧凭的肚子也咕咕叫。   还是要先吃饭的。   ……   整个早餐过程中,萧凭都又乖又淘气。   乖是指即使变成了一只行动不方便的猫,他也在尽力帮忙,追着雷浮潮在厨房跑来跑去,叼出奶粉袋供雷浮潮泡开奶粉。   淘气是指一经接受变猫这个设定后,他好像就忽然乐在其中了,上蹿下跳,一会爬上大衣柜,一会在椅背上那细细的一段铁杆上走钢丝。   这些都是做人类时无论如何他也完不成的事,所以眼下他玩得极其兴奋,兴奋得不断大声喵喵叫。   硬是把顾虑重重的雷浮潮也看笑了。   猫和人的食量不同,饭后萧凭的临时小碗里还剩了不少奶,实在喝不下了,便顺手蘸着奶液用爪子七扭八歪地在餐桌上写:“没事,我知道为什么会变,24个小时后就会变回人。”   这才把雷浮潮的担忧打消。   雷浮潮动作轻柔地替他擦干净了爪子,捋了两遍毛,叮嘱:“那你好好看家,不要做太危险的举动,我去上班了。”   说完雷浮潮自己也颇有些恋恋不舍与放不下心,眉头皱了又皱,走得一步三回头。第一眼,萧凭可怜巴巴地蹲在餐桌上,蹲姿极其端庄,整只猫缩成毛茸茸的一团;第二眼,萧凭耷拉着脑袋趴在了爪子上,尾巴也无精打采地垂下了桌沿,让雷浮潮不禁暗生感慨,怎么无论是人是猫萧凭都这么擅长卖可怜?;第三眼……   没有第三眼了,雷浮潮还没回头第三次,就听见背后一阵风声,又是嗖地一下子,跟着他肩膀一重,一大团猫就这样长了上来。   雷浮潮:“……”   雷浮潮偏过头仔细看了看挂在自己肩膀上的萧凭,萧凭的态度十分坚定,见状马上脑袋一缩,紧张地盯着他,将尾巴一鼓作气松松缠上他的手腕,伸出倒刺细小的舌头舔了舔他的侧脸。   行吧。   雷浮潮心软了。   ·   这还是萧凭第一次陪着雷浮潮一起上班,此前虽然来过传娱几次,但每一次萧凭停留的时间都不太久。   今早来了一批新设备,录音室在安置它们并搬动几个重设备的位置,因此足足半个钟头里,雷浮潮都是坐在一旁袖手旁观的。   其实这些设备价值不菲,肯定不好轻易让外人经手,免得砸了碰了,所以只得小吕他们反复辛苦,甚至燕白也跑来帮了一小会忙。   往常有的时候,萧凭也看得到雷浮潮皱眉头,但不像如今。视野里的一切纷纷扩大后,雷浮潮表情间任何一点细微的褶皱和黯然,在他眼中都变成了空前严重的落寞。   萧凭看着心疼。   他没什么好办法,只好从雷浮潮怀里一跃下地,开始恶意卖萌,追着自己的尾巴连环转圈。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不是一个人!所有令他看过笑过偶然瞥见过的萌宠出糗视频在这一刻统统灵魂附体!   雷浮潮没笑,但起码也成功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小吕他们倒是齐齐笑了。   “雷哥这猫真漂亮,”搬东西的间隙里,小吕拍拍手上的灰凑近说,“就是傻呆呆的。”   这话听得雷浮潮不乐意了,雷浮潮立刻一边反驳一边挥手赶人:“胡说八道,不许欺负我家宝贝。它胆子小,你们离远点。”   这下子连萧凭都无力吐槽了。谁听不出来雷浮潮是护短护得恼羞成怒了?假如小猫真怕外人,主人哪里还会把猫带到公司里来?   但雷浮潮不加掩饰地面色不悦,萧凭很受用,小吕也不生气,揶揄两句走开继续干活了。   他一走,雷浮潮便低下头小声安抚萧凭:“没关系,难得的猫生体验,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注意安全,别转晕了就好。”   其实萧凭已经转晕了。   但听到他这么说,心里不禁痒痒甜甜的,当下也放弃了靠卖蠢安慰雷浮潮,一蹬地又灵活地投进他怀里,试图用耳朵尖轻轻去蹭他的眉心。   结果因为当真转晕了,准星较得有点歪,劲道也没把握好,愣是一头撞到了雷浮潮的耳朵上。   “噗哧。”这回他听见雷浮潮终于憋不住乐了。   萧凭气得干脆往后一仰,四爪朝天了。反正他确信雷浮潮总会留着一分神,小心地接住他的。   果不其然,尽管他动作很大,险些从雷浮潮的膝头翻到地上去,但雷浮潮眼疾手快,前倾身体及时搂住了他。   只不过雷浮潮当即失笑得更厉害了,掏出手机就给他抓拍了一张照片,命名为“”。   萧凭:“……”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有一个联动隔壁谭杜的梗,隔壁谭少有问过萧凭:“你小时候怕猫?现在看起来不怕了啊?”当时萧凭回答的是离家出走时被流浪猫安慰过,当然不可能真的这么三毛流浪记hhhhh,所以只是打了个哈哈半开玩笑,是被不流浪的雷浮潮安慰辽~,所以渐渐不怕猫了。   感谢“石上优太可爱了叭!”的炮、“剃刀之爪”的雷、“醍”的雷!感谢“浅笑”、“徐虞”的营养液! 第79章 拍片一二事番外   这次见到徐麟身边的那名助理小齐,小齐已经从助理变成了经纪人, 萧凭挺意外的。   意外的并不是小齐的进步, 而是小齐竟然还一心跟着徐麟, 像一介小助理一样,只追随这一个艺人。   雷浮潮却显得很了然的样子, 暗暗对他咬耳朵八卦:“齐热好像喜欢徐麟。”   萧凭是怎么看也看不出齐热喜欢徐麟, 他们两人之间的行为和互动十分直男化,连深柜的嫌疑都看不出。   萧凭便问雷浮潮:“你怎么知道的?齐热和你树洞过?”   雷浮潮点头回:“当年在《招财公主》剧组第一次见面,他就向我取经, 问我怎么才能让徐麟对他好,尊重他的爱慕。”   萧凭:?   萧凭真的没看出来。   眼下他们在拍的这部电影是雷浮潮第一部 独立执导的电影, 由杜氏集团出资,预算想怎么升就怎么升,随便他放手发挥;萧凭饰演男主角——一名记者;徐麟来演了个重要配角——一名收高利贷的小混混。   片子大体讲述:作为男主角的记者原本终日纸醉金迷、信手行文、早已放弃了最初入行时自己的理想, 对任何消息都不深挖不顾真伪,认定了给钱就是爷, 某日却依然遭到了追杀。   记者有心认怂, 可认怂无门, 幕后人物并没有出示身份, 导致他不得不一边逃命,一边尝试捋清手头的所有事件、查明自己究竟是因为哪件事而惹祸上身的。   此过程中, 他被迫铤而走险,去正视去调查那些事件中的幕后黑手与真相,渐渐地, 他重新找回了当初的愤怒感与良知……   但有了愤怒感与良知的他最后能否存活下来仍是个未知数。   上午这段戏拍的是记者和小混混的争吵戏。记者身上具备许多伪君子身上常有的特性,譬如官僚习气,譬如爱做样子。先前初相逢时,他随口批评教育了小混混几句,叫他不要再做这行,无论生活再怎么艰苦也不是放弃自己伤害他人的理由,心底觉得这番“何不食肉糜”般的话任谁也不会在意。   好笑的是可能因为他嘴炮功底超群,小混混居然喝下了这碗鸡汤,一下子金盆洗手,还把记者视为了人生导师,颇从追杀里保护过他几次。   于是在这一幕戏中,当浑然不觉的记者若无其事地冷血处事时,发现实情的小混混承受不了了,失望地向他提出质问,两人之间爆发了巨大的矛盾。   无疑尽管场景内只有两个人,但这里的情节实在不大容易演好,很考面部情绪微操,雷浮潮的要求又严格,连萧凭也NG了一次,其他的NG就多是徐麟引起的了。   接近中午时,萧凭冲徐麟招了招手,揽着徐麟的肩膀走到一旁,低声说:“我们俩聊聊戏,我给你做个示范,让雷哥休息一会。争取一点钟之前解决进度,午饭吃得太晚他胃受不了。”   徐麟显得挺不好意思的,平日里的酷哥劲头一点也没摆出来,讪讪答应了一声:“谢谢,我尽力。”   实际上面对这样直关主题的小高潮戏,他NG的次数绝对是初触大银幕的普通演员中较少的,不至于多么抱愧。不过有这种心态也未必不利于进步,萧凭安慰了他几句,没多说什么,只开了个玩笑:“说实话,过去因为年纪轻,你这样的角色我演得可比醉生梦死的老油条记者多了去了,熟练也不代表什么,加油。”   另一头,如萧凭所愿,雷浮潮也得以歇了口气,坐下来捏了捏鼻梁。经纪人小齐一直站在镜头边看着徐麟发挥,见状连忙问了句:“不舒服?”   秋意深了,这几天雷浮潮感冒得有点严重,嗓子肿到几乎发不出声音,开拍CUT全靠手势示意身旁的场助喊,今天全副武装裹成一团球,再披着萧凭的香槟金色外套坐在机子前,简直就是颗费列罗。   小齐这么问,雷浮潮单是摇了摇头,吃了两粒药。   那边萧凭他们花了一点工夫,   回来遥遥喊了句:“好了,可以开拍了!”雷浮潮听在耳朵里,心知萧凭肯定是去和徐麟聊戏了,也不过问,招呼工作人员重新开拍。   论默契,他完全信赖萧凭,萧凭不可能对他的片子他的剧本做出错误的理解,哪怕是别人的角色也没差。   他也不介意萧凭在他的片场里给演员讲戏,这不是耍大牌倚老卖老,在雷浮潮看来,这顶多叫全权代理。   果不其然,这次虽然在实际操作上也略微卡顿了一次,终究没多久,徐麟就顺利过关了。   随后又解决了几幕较为简单的戏,十二点三十五分,上午的进度差不多完成,雷浮潮宣布了午休。   午休时分,雷浮潮和萧凭一个抱着盒饭、一个抱着清粥,忍不住齐齐对徐麟和小齐进行了一轮注目礼,试图揪出他们俩究竟是不是在恋爱。   答案没揪出来,却揪到了对方的注意力。   率先发觉不对的是徐麟,徐麟苦苦思索了一会,提问小齐:“哎,你说我拍戏的时候,萧凭不看我,雷哥不看你,我们俩一凑到一起,他们就看个不停,是怎么回事?”   小齐是靠努力和真诚当上经纪人的,不是靠头脑,闻言也万分迷惑,不怎么确定地答:“不知道,可能是在观察我的举动还像不像助理吧?”   毫不知道对面萧凭正低低在讲:“你看,他们都不互相喂东西吃。”   雷浮潮:“……”男人之间本来就很少互相喂东西吃。   他用眼神传递出无言的反驳,萧凭看懂了,马上又讲:“他们交流的频率也很正常,像是朋友和同事,不像情侣,一点也不黏。”   对这话雷浮潮不如何赞同,万一是小齐还没追到呢?   萧凭又看懂了,一声长叹:“这都好几年过去了,还没追到,小齐没什么希望了吧?”   雷浮潮连连摇头,事在人为,希望总会有的。   萧凭便无言以对了,想想也是,当初他刚回来堵雷浮潮的时候,还满以为自己也没什么希望呢。   两人就此暂且打住了这个话题。   ……   抱着午休期间的疑问,下午站在雷浮潮身旁看拍摄时,小齐有意扭头多打量了雷浮潮几次。   怪了,和徐麟说得一样,他不和徐麟待在一起,雷浮潮真的就不用午休期间的那种眼神频频看他了。   哪怕是中场休息的时间。   小齐望了望雷浮潮,又望了望萧凭,再望望雷浮潮,百思不得其解,没分析出一份答案来,却意外地发现了不少雷浮潮与萧凭之间的小互动。   大半个上午他都站在雷浮潮附近,没听见雷浮潮张口说话,原以为既然萧凭离得远远的,他们俩是没法互动、也没什么互动的。   不料这会仔细一盯,便发现无论是NG、是过戏、还是短暂的休息时间中,哪怕只有短短几秒钟,萧凭也一定不断在往这头张望。   譬如说,有一幕戏一名小演员踩的站位似乎差了大半步,萧凭大概是弄不清楚这到底是雷浮潮修改过吩咐还是演员自己记错站错了,见状立刻扫一眼演员的脚步,望一眼雷浮潮,雷浮潮就了解了意思,手指一摆,萧凭马上也了解了;   又譬如说偶尔萧凭NG,想不明白误差在哪里,雷浮潮站起身来,遥遥将手掌向上半抬一下,萧凭又了解了,分分钟能纠正问题;   或者当休息时长仅有三五分钟、只够得上喝口水歇口气的时候,演员们大多不怎么往返奔波。萧凭也不例外,只是会斜对着太阳不停朝雷浮潮灿烂地笑,要么惹得雷浮潮还以笑容,要么惹得雷浮潮心疼他不好好休息,只还一记眼风。   一旦是后者,萧凭还会应风而倒,装作被子弹击中了,“啊”地扑街的样子,旋即朗声大笑,笑声清晰可闻。   小齐:()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两个人是自创了一套超音波语言交流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喜欢?糖果??”的营养液~。 第80章 长番外   经过一个热水澡的工夫, 滚沸的白开水差不多凉了,雷浮潮拿了只一次性纸杯,倒了半杯水,在手晃晃,和着一整板感冒药一起递给萧凭。   萧凭一脸茫然,虽然很快把东西接下了,但眼神莫名其妙地惊慌失措,让他感觉真的像捡到了一只半怕人不怕人的小流浪狗似的。   “先把药吃了。”雷浮潮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转身拿吹风机去了。   眼见着他在屋子里东奔西走,萧凭显然更加茫然了,只是什么话也没说, 直到看见他翻出吹风机来, 才小声表示:“谢谢你,不用麻烦了,我头发不长, 毛巾擦过, 马上就干了。”   雷浮潮很无奈, 在国外的最后几年,他遇见过不少这种脾气的小年轻, 嘴上一副不麻烦人的样子,却一点也不晓得照顾自己。实际上初到陌生的环境手忙脚乱需要帮助也好,落魄街头淋了一场冷雨需要暖和的待遇也罢,纯属人之常情,实在没什么好为难自己的。   “那是平时。”雷浮潮只好耐心地纠正, “现在你不把寒气驱透,多半要感冒。”   萧凭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准他从小受的教育都要求他尽量不麻烦陌生人。   诚然男孩子头发短,通常的确是用毛巾擦过几下后甩一甩就干了,但目前情况特殊,雷浮潮还是暗暗叹了口气,自己拨开开关,拉住萧凭说:“站好,我给你吹。”   萧凭登时浑身僵硬,从站立的姿势就看得出来。搞得雷浮潮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正在给紧张小狗做体检的三流兽医一样。   没准还是个黑心兽医。   所幸男孩子着实头发短,吹头发的过程没持续多久,摸摸差不多了,雷浮潮就拔掉电吹风,收工示意萧凭:“厨房有姜汤,去喝吧,有力气捧碗吗?”   萧凭定睛瞧瞧他,眼里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雷浮潮看出他是在疑惑为什么还有姜汤可喝了,故意装作看不出,恍然大悟地一竖手指,道:“忘记你可能没吃晚饭了,你想吃什么?我下楼去买。”   萧凭不肯说话。   雷浮潮说:“否则我就随便买点我喜欢吃的东西了?”   他语气中含有一丁点威胁的成分,没料到萧凭原本只是反应慢了一拍而已,闻言下意识便想看看他爱吃什么,能吭声也不吭声了。   雷浮潮只当萧凭就是这么一个挨打也不闹腾的性格,当下越发无奈了,惟有嘱咐:“那我去买饭,趁这段时间,刚好你把姜汤喝了。不要关掉空调,不要倒掉姜汤。”   “谢谢。”萧凭细声细气的。   这副模样,雷浮潮真的看不出来他是个丝毫不怯镜的天赋型演员。   雷浮潮点点头,好笑地转身出了门。   时间不早了,霓虹寥落,街面上的饭馆已经关得七七八八,加上炒菜打包的时间,雷浮潮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回去。   一进门就看到萧凭抱着热水袋站在门垫前等他。   “饿急了吧?”雷浮潮随手把伞扔进雨伞桶里,笑着摘下嘴唇间的烟头吐了一口浓烟,跟着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目前家里暂时也变成了一处小型公共场所,连忙熄掉香烟,挥散烟气,穿过残余的烟雾把萧凭往餐桌边拉,“吃饭。对不起,我忽略了晚饭问题,推着你洗了空腹澡。”   萧凭眼里问号再现。???   他根本想不通雷浮潮有什么好道歉的。   脾气温柔的人他不是没见过,脾气圣母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但都不是这种画风。   萧凭稀里糊涂地接过筷子,吃了这顿饭。菜色还挺丰盛,打从离开家以后,他几乎就没吃过这么丰盛这么满足的饭菜了,更是压根没想到会在一个陌生人家里吃到。   他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离开家的,自然知道失败的可能与高开低走、日后寂寂无名的风险。   所以一切风餐露宿的苦头、一切必经的过程,他自认为心里有数,不清楚的只有这个陌生人是怎么回事。   萧凭隐约觉得吃完这顿饭自己就该离开了,但没敢直言询问究竟是不是这样,万一对方本来暂时没想什么期限呢?   他想问不敢问,满腹纠结,只得换了一个问题。   “雷哥,”萧凭轻声说,“我只知道你的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连这个姓氏、这个称呼也是到家以前,他听对方的朋友叫的。对方好像丝毫没记起要向他自我介绍。   “噢,”雷浮潮这才停下筷子向他补上自我介绍,“雷浮潮。惊雷的雷,浮沉的浮,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潮。”   不知怎地,萧凭不免微微一笑。   这种介绍名字的方式,听上去十分自信十分喜爱自己。名字本身也不错,萧凭很喜欢。   这一笑程度很淡,不过雷浮潮捕捉到了,心知萧凭在这当口上露笑,为的必然只能是他的那句话。   于是他也笑了笑,带着点坏心眼,朝萧凭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菜。   果然,下一秒钟,萧凭的眼睛就陡然一直,重新不知所措了起来,不存在的尾巴胡乱甩了两下,耷拉在地,样子显得特别可怜。   雷浮潮彻底忍不住了,放平筷子一阵哈哈大笑。   “我是强抢了个民女回家吗?”他问萧凭。   萧凭肯定听懂了他的意思,接下来的时间里,不再不停道谢了,也不再只吃菜不吃肉了,变得大方了一点,坦诚而饥饿地埋头狂扒了好半天饭菜,吃到雷浮潮早已吃完、喝了好几杯餐后酒,还在专注地讨伐碗里的每一颗饭粒。   雷浮潮看了一会,起身接了通电话。   电话是他的一个熟人钱春风打来的,似乎演出刚刚结束,钱春风作为观众去看了,没等到他,特别可惜地来电询问他:“雷哥,你怎么不在啊?这场上座率很高,我看到有‘人物’来了。”   “我家里出了点事。”听他这么一讲,雷浮潮顿时知道自己错过好机会了,木已成舟,倒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钱春风短促地“啊”了一声,回:“我听那谁说了,晚上你们在火车站捡人了?你认识?”   “不认识,”雷浮潮低低叹了口气,“但他这么大了,送到警察局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管,再不管就快生病了。”   讲到这里雷浮潮下意识回头一看,萧凭似乎听清他在讲什么了,翘首猛望这边,表情惶惶不安,饭都不吃了。   他匆匆交代两句,挂了电话,返身回到餐桌边,尚未坐下,萧凭就开口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还挺敏锐。   但雷浮潮只摇了摇头,回答:“没什么大事。民以食为天,继续吃饭吧。”   萧凭半信半疑地凝视了他好半晌,半晌过后,没从他脸色中找出任何答案来,才只好讪讪重复:“谢谢。”   又是谢谢。   ·   尽管经历了热水澡和热姜汤的洗礼,最后萧凭还是重感冒了,因此雷浮潮劝他暂时安心住下来。   最初的几天,每天刚回家时,雷浮潮都习惯性地误以为自己还在独居,直到萧凭听到他开门的动静,披着大衣或裹着被子嗒嗒地从沙发上或卧室里冲出来迎接他。   今年冬天很冷很冷,这场感冒来势汹汹,萧凭脸色难看,头重脚轻,走路歪歪斜斜,可是无论雷浮潮怎么告诉他:“犯不着来迎我。”他还是一定要迎。   渐渐地,雷浮潮把这理解成萧凭宣泄感激之情的方式,就也不阻止了。毕竟即使是善意的情绪,长期得不到宣泄,人也会很不自在。   第四天傍晚雷浮潮运气不好,没随身带伞,天气预报失灵,导致他淋了一场小雨。好在排除搭乘公交车的时间不论,也只淋了十来分钟。   但这次萧凭照例眼睛发亮地冲到门垫前迎接他时,表情一下子就阴沉了。   雷浮潮倒是浑不在意,洗澡、喝热水、预防性地吃感冒药,一套流程走下来,就漫不经心地去做别的事情了。   结果整个晚上萧凭一直像一条小尾巴一样黏在他身后,无论他干什么都要不放心地看看。他在沙发上翻书,萧凭就蜷坐在他旁边挨着他的肩膀观察他的脸色;他在厨房煮速冻羊肉水饺,萧凭就搬一张小凳子坐在他身后观察他的动作;他在洗手间刷牙,萧凭就挤过来并排和他一起刷牙。   因为彼此并不熟悉,平日里除了萧凭坚持迎门一类的小举动,两人的交流与对话都比较客客气气,有时一整天过去,也只有睡前醒后的寥寥几句“早安”、“晚安”,口吻正式,雷浮潮不知道萧凭原来这么擅长黏人。   又仔细寻思了片刻,雷浮潮觉得多半是萧凭这次感冒难受得太厉害,产生了短期阴影,生怕周围人也得重感冒。   以至于晚饭后他打了区区一个喷嚏,萧凭紧张得两眼圆睁。   想来想去,雷浮潮悄悄给钱春风打了通电话。   毕竟他仍有日常的事务要做,不可能每天待在家里,最近不在家的时间,就拜托了钱春风帮忙过来照顾萧凭。   电话一通,闲聊了几句,雷浮潮便问钱春风:“萧凭病得特别严重吗?我总觉得他有点病傻了。”   钱春风笑了两声告诉他:“很严重,白天不用睡觉,可他也不爱下床,可能是发烧发得没什么力气吧。”   雷浮潮相当意外。   萧凭今晚明明满地乱跑。   挂断电话,雷浮潮冲着萧凭陷入了沉思。   此际萧凭依然没躺回床上去,只管绕在他身边黏啊黏的,不晓得为什么,目光奇亮,可惜脸色有些潮红,似乎的确在发烧。   算了。   雷浮潮决定顺着他这一回,早点躺下休息,这样萧凭就也会躺下休息了。   反正萧凭是在关心他。   ·   三月中旬,萧凭的第一部 电影上映了。   片名叫《我属于光》,第一次听,雷浮潮就感觉这名字怪适合萧凭的。   季节很好,天气很好,满大街是桃花梨花,经风一吹,万花辞脱树枝,跌旋如浪流,粉粉白白,拍面温柔不痛。中午萧凭跑去电影院售票处买了两张影票,傍晚约上雷浮潮,一起坐了前排。   他从家里出发,到电影院门口等了二十几分钟,雷浮潮才姗姗出现,没有迟到,是他心情亢奋,来得太早了。   天色蓝黑,空气沉静,雷浮潮仿佛是和风一起来的,一走近,春风忽然就大了,吹得他头发飞扬,眼光飞扬,注意力也飞扬。   他注意到雷浮潮的长裤裤脚上沾了好几片花瓣,也许是不小心涉进了什么花瓣堆里,也许是走在桃花树底下遭遇了几朵落花的狙击,萧凭不得而知。   萧凭单是觉得怪好看的。   截止现在,他与雷浮潮似乎还不够亲近,顶多算是渐渐成了朋友,彼此谁也尚未琢磨透谁,他甚至连雷浮潮的口味脾性也摸不透彻:比如哪怕当天出门只有一场烟气重重的酒局等着,雷浮潮也坚持每天喷香水,风雨无阻,同时死不肯穿花纹稍多一点的衣服,认为那太招摇了。   “等多久了?”雷浮潮没留心到自己裤腿上的不速之客,开口打断了萧凭的走神,“进去吧,爆米花我买了。”   萧凭答应了一声,用力一吸鼻子,嗅到了一股淡花木香,偏偏分不清来源究竟是四周的纷纷乱花,还是雷浮潮今天喷的香水余香。   直到两人一齐坐进黑咕隆咚的放映厅里去,他才确定,是雷浮潮身上的香水余香。   很快电影就开始了,其实这部片子萧凭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先看过一遍,内心十分满意,才胆敢约雷浮潮一起来看的。   所以这一回他看得并不是很专心,时不时要扭头观察一下雷浮潮对电影的反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结果不多时,他就被雷浮潮看电影的状态给吸引住了,几乎忘记了要去看电影。   要说特别,雷浮潮看电影的状态也不标新立异;要说不特别,除去剧组的导演和剪辑师等工作人员,萧凭委实没见过有人看电影看得这样认真,眼睛将近一眨不眨。   以至于雷浮潮根本没发现,在他专心看电影的工夫里,他已经侧头盯着他的脸看了这么久了。   萧凭也不清楚雷浮潮到底是一贯如此还是破例为之,这么专注到底是因为这是他主演的电影还是单单全副投入对待电影本身,作为一个热爱这一行的电影演员来讲,无论哪一种可能性,都让萧凭感到一阵舒坦。   于是整桶爆米花全是萧凭一个人咔嚓咔嚓吃完的。   一直到片尾曲响起,放映厅亮起灯光,其他观众开始陆续离开,雷浮潮才慢慢回过神来,转头回视他,但没有立刻站起身。   萧凭没有漏过他一星半点的动作,当即见到他略一侧身,抱着与方才同样认真的表情对他鼓起了掌。   四方有不少其他正在离去的观众们循声纷纷望来,没认出萧凭藏在口罩底下的脸,也搞不懂为什么雷浮潮要冲着他一个人而非冲着大银幕鼓掌,一头雾水,很快又把视线撤走了。   徒剩下萧凭有点发愣。   “这是夸我的意思吗?”萧凭选择得了便宜还卖乖,立刻托上脸问。   “是。”雷浮潮一点也不介意直言赞誉他,“你比我想得还要厉害,你一定会成功的,你让我觉得认识你特别值得。”   后来萧凭无数次回想这个瞬间,始终形容不出当时自己心里那种洪流奔过一般的汹涌心情。   “噢。”他当时只能傻呆呆地回答。   雷浮潮却镇定得很,兀自眼睛一亮,笑容渐深,盯着他询问:“我要看到你成功的那一天,行不行?”   ·   八月底雷浮潮和萧凭又小小地吵了一次架。   原因是雷浮潮最近应酬的次数太多,而且常常不得不喝到凌晨才脱身;烟还没戒,这几天滴酒不碰、宿醉已消尽了,抽烟时偶尔还是会有点胃疼。   雷浮潮声称“有点”,那大概就是很疼了。   此前他身体底子不好,有些小毛病,但胃一丁点问题也没有。萧凭很警惕,迅速把这件事摆上了重要事项的列表,每天东提醒西提醒,口气也严肃,很快惹得雷浮潮不高兴了。   其实萧凭心底清楚,他应该哄哄雷浮潮。雷浮潮也不是自愿被灌酒的,铁定又不舒服又委屈,好声好气地哄一哄,哄顺了毛,事情就好说了。   不过他一急起来,有时候控不住脾气。   雷浮潮认为在其他时刻,他统统没这么凶,所以很不高兴。的确如此,然而那只是因为雷浮潮最让他关切着急而已,他一点都不想惹火雷浮潮,他希望没人惹雷浮潮,雷浮潮每天开开心心。   萧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总而言之,在萧凭生日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又吵了架。雷浮潮怏怏不乐地戴着耳机在沙发上听音乐,萧凭见状干脆也戴上了耳机玩电脑。   只不过两人谁也没有离开沙发,一人占据一边,看也不看对方。   蛋糕已经买好了,今晚下班雷浮潮就带回了家里,是一只做成花果山水帘洞图案的水果蛋糕,蛋糕上方竖立着一个彩色孙悟空糖人,萧凭喜欢得不得了,眼里连溢小星星。   想不到气氛闹成了这样。   当然了,事实上,雷浮潮在听的是舒缓心情,或搞笑或温柔甜蜜的歌曲,时不时要看一眼手表,尽力争取在十二点以前彻底消气,以便好好地给萧凭庆祝生日。   萧凭在查找哄人攻略,他二少爷出身,从前几乎没干过这事,很不熟练,往常卖乖全靠自身的性格就很乖,超出性格以外的事必须得学习学习才做得来。   十一点五十分,两人各自暗暗瞥了对方一眼,心里感到对方态度冷硬,面沉如霜,这个生日恐怕是没办法一起过了。   萧凭挺沮丧的,他不是想让雷浮潮忍下火气陪他过生日,只是想和雷浮潮一起分享那个他特别喜欢的蛋糕。   沮丧之中,萧凭想了一想,决定自己送给自己一个生日礼物。   他要把自己的QQ昵称改成雷浮潮的名字!   说办就办,一想到这个主意,萧凭的心情登时晴朗了许多,麻利地动手打开自己的QQ资料,三下五除二,把昵称从“夏天想游泳”修改成了“海上明月共潮生”。   往后十几年,再也没改掉过。   不过这次登上QQ,萧凭意外地有了新发现。   他几乎不用QQ,尤其鲜少用QQ和雷浮潮对话,一来因为雷浮潮更喜欢玩微博,微博上他们互动频繁;二来因为他们朝夕相处,住在一起吃在一起,没什么必要在QQ上说话。   因此这次灵机一动忽然爬上线,他才迟迟看到雷浮潮的QQ昵称也变化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早已改成了“凭虚御风”。   萧凭不由得一怔。   原本雷浮潮是叫“海上明月共潮生”的。   另一厢,雷浮潮一直在拿眼角偷偷看他,余光能扫到一点点他电脑页面的大致模样。先前萧凭在浏览的页面雷浮潮丝毫不认得,现在出现的这个QQ界面,他终于认得了。   虽然偷看萧凭的目的不是为了看清萧凭在用电脑玩什么,只是为了偷看萧凭,但雷浮潮下意识也瞧了一眼自己的QQ。   一瞧就瞧出了变化。   萧凭的QQ名变了,今天下午还没变呢,估计就是刚才修改的。   噗嗤,雷浮潮禁不住乐了一声,几乎同时,发现坐在半远不远处的萧凭也翘起了嘴角。   两人自然而然地正式扭过头对视了一眼,随后停顿两秒,双双迸发出一串大笑。   一笑泯别扭。   雷浮潮摘下耳机站起身来,又对了一次表,目送秒针走过“12”这个数字,立即两掌一击,倾身祝道:“萧凭,生日快乐!”   萧凭也一骨碌起身,“噔噔噔”跑到冰箱前抱出了那块蛋糕,二话不说,先把水帘洞前桃树上最大的一块桃子浮雕挖起来喂向了雷浮潮,迫不及待地直握拳头:“你也快乐!你得比我快乐!”   雷浮潮再度哑然失笑了。   萧凭果然是有一点傻气。 第81章 番外   为了宣传电影, 最近萧凭不得不上了一次综艺。   他其实不是很喜欢综艺节目,访谈勉强尚可,互动型的实在太为难他了。打小他性格更偏内向,家里又有一个做事风格很干练的哥哥,十分不擅长和人交际。   但柳翩说话一针见血,她说:“你还不够红,无非是开场好,引起了几名导演的注意而已, 但他们还不至于只能把橄榄枝丢给你一个人。”   也许是因为他年纪不高,态度又一向虚心,她讲道理讲得也详细又耐心:“我不会强迫你拍广告搞营销, 不过上节目宣传电影对你很有好处, 等到你有了足够的票房号召力,就不必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了。我也希望有那一天,这些年娱乐圈中开门红、却站不稳脚跟踉跄出局的天才一点也不少, 绝大多数就是输在心态上。”   他听懂了, 也觉得很有道理, 能摊上柳翩这个经纪人,不得不说是他运气好。   他决定听话去上节目, 只有一个要求。   “柳姐,”萧凭小心地问,“你能不能帮我给雷哥打个电话,请他晚上八点尽量看我的节目直播?假如他加班就算了,但我想告诉他一声。”   柳翩怔了一下, 疑惑地挑了一挑眉头。这要求不过分,只是她不知道萧凭为什么不自己告诉雷浮潮。   萧凭马上就解释了:“如果雷哥在看我的直播,我就一定会表现得很好,也不会太紧张。但是如果由我来告诉他,他回答我必须加班,我就知道他不在了……”   噢,他这么一说,柳翩就恍然大悟了:萧凭是打算不管雷浮潮在不在收看,都说服自己假装雷浮潮在看,在电视机那头陪着他。   由她来打电话询问雷浮潮,且不告知萧凭雷浮潮究竟收不收看,萧凭就不会得知结果,可以一心只当雷浮潮绝对在看了。   他们俩果然在偷偷谈恋爱,柳翩短促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叹过以后,她拍了拍萧凭的肩膀,答应道,“我去办。”   于是萧凭极力收拾好心情,在后台反复深呼吸了十分钟,眼一闭心一横,上台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依旧出乎了他的意料。   登台一站定,他就眼尖地瞄见,观众席前排本来应该坐着柳翩的座位上,眼下正坐着雷浮潮。   他连忙定睛重看了一遍,没错,就是雷浮潮。而且是西装裤,白衬衫,袖管高卷,明显匆匆刚从公司赶出来,尽管有点热了却也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的雷浮潮。   萧凭差点呆住了。   雷浮潮倒是气定神闲,只微微一笑,用惯常夹烟的那只手给了他一个飞吻,表现得像普通粉丝一样。   因此前半场节目中,萧凭做什么说什么都有些云里雾里的,分不出丝毫注意力去紧张了。直到台本走出一半,主持人提醒他去唱歌时,他才重新紧张起来。   今晚唱歌的嘉宾不止他一个,来的大多是演员,在场观众对嘉宾们的歌技要求都不高,只是图个乐子。不少不发专辑的演员参加综艺节目时也偶尔唱唱歌,粉丝买账得很。   但萧凭此前从来没公开唱过歌。   柳翩委婉地问过他要不要把这半支歌改成其他的才艺表演,他自行拒绝了,因为雷浮潮喜欢音乐,他一直有一首歌很想唱给雷浮潮听,日常生活中却又不好意思突然飙歌,这说不准是次好机会。   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借机给雷浮潮唱歌了,不管雷浮潮是不是连重播也看不到。   反正他唱了,紧张得没有单手拿麦,而是两只手一齐紧把着麦克风——以免一只手无处安放——手势近乎双手合十,唱的是:“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旋律一起,雷浮潮肯定是一下子就听出他想唱的只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了,略略调整了一点坐姿,挺直了后背,越发专注地看着他。   他也在看雷浮潮,一边继续:“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生活甜如蜜……”,一边忍不住状若无意地往舞台边缘走。   经纪人的座位票通常都在前两排,这会雷浮潮就坐在第一排,虽然位置不居中,可也不太偏僻,使得他能够合情合理地尽量靠近雷浮潮。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萧凭忽然发觉了崭新的不对。   他发觉雷浮潮的口型在动,耳边没有手机,左右没有人张口,不是在和谁对话。   仔细分辨了好几眼,他才渐渐从口型的变化中辨认出雷浮潮原来是在无声地和他的歌,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心脏狂跳,脸上有些发烫。   歌词恰好正到:“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这段话的最后一个字一流尽,雷浮潮就失笑起来,向他眨了眨眼。   萧凭心脏跳得更快了。   满场观众都以为他只是一个人在唱歌,其实不是的。   至少这段副歌,他是在跟雷浮潮对唱,他眼睛里只有雷浮潮,雷浮潮眼睛里也只有他;雷浮潮边唱边笑,越唱越笑,他则因为对方的笑容也笑开了,越笑越大。   该听到的人已经听到了,哪怕事实上唱砸了,既然雷浮潮听得高兴,萧凭也一点都不介意了。   抱着这样的心情,接下来的后半场节目,萧凭神清气爽,精神大振,发挥得出奇地好。   ·   同周周末,雷浮潮有一个朋友落定到S市发展,与雷浮潮约了一顿接风饭,萧凭也随着去了。   这个朋友彼时和雷浮潮也称不上太熟,两人似乎只是在一场摇滚音乐节上认识了,之后一直断断续续地网上聊天,挺投缘。短时间内对方在S市人生地不熟,雷浮潮给他接了趟机,顺便在席间聊了聊S市的情况。   这就是萧凭第一次见到燕白。   从飞机落地开始,聊天的气氛和节奏就一直把控在雷浮潮手上,故此饭吃到一半,雷浮潮去洗手间的时候,非要黏来的萧凭便和风尘仆仆的燕白大眼瞪小眼,双双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燕白先打开了话匣子。   “雷浮潮常常到处夸你。”燕白开口就是这句话。   萧凭闻言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也放松了一点,追问:“啊?是吗?”   燕白用力点头,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的话显得更有说服力似的:“他还给我推荐你的电影,上映一部推荐一部,说你是个精益求精的天才。我看了几部,不过电影里有化妆吧?没想到你这么小。”   不等萧凭不好意思地表什么态,燕白一拍大腿,紧接着又道:“我给你也带了礼物,卡地亚的手表。”   卡地亚是牌子货,这几乎是把他当成了雷浮潮亲弟弟的节奏。   当然,萧凭很清楚,从前燕白连自己的面也没见过一次,听语气更不像是粉丝,所以燕白会一上来就对他很好的最大原因就只可能是,雷浮潮给了燕白“萧凭非常重要”的感觉。   也不止是燕白,还有去年来雷浮潮家照顾过他的钱春风,所有这些雷浮潮的朋友,对他都不仅仅像是“朋友的朋友”。   而且燕白也很滑头,不在雷浮潮面前送他礼物,大概其实并不想让雷浮潮偿还这份人情,因此倒也不是在曲线讨好雷浮潮。   萧凭没收下手表,客客气气地道了句谢,讲了句“心领”,只是顿时也对燕白全副放松下来,不大犯怯了。   明显可察地,无论是不是因为雷浮潮做事挺仗义、帮他摆平了来S市前期需要面临的大部分麻烦,总之燕白打从那时起,就表现得很喜欢雷浮潮这名朋友,遗憾地收起手表后又道:“不过你们和我想象得有点不一样。”   “嗯?”萧凭不知道他是在说哪个方面和他想象得不一样。   燕白托着下巴沉吟了片刻:“呃……怎么说呢,包括上次在音乐节见面的时候,雷浮潮给我的感觉也没有这么……”   他说得吞吞吐吐,苦思冥想,一番话还没说完,雷浮潮已经回来了。   一坐下来,雷浮潮就习惯性地冲萧凭歪了歪身体,萧凭也熟门熟路习惯性地喂了他一只自己刚刚剥好的虾仁。   “都是给你的!”萧凭暗含得意地向雷浮潮展示了一下自己碟子上堆出半座小山的去壳虾仁,引得雷浮潮心花怒放、双眼大亮,登时很有成就感。   尽管略微可惜的是,雷浮潮没听他的,没全部吃光这批虾仁。   他不吃,萧凭反而怪失落的。   随后萧凭眼睛一转,望到坐在对面的燕白一脸无语,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燕白本来想说的是什么。   没错,萧凭记得自己刚刚认识雷浮潮不久时,雷浮潮也不像现在一样爱撒娇肯被喂,乍看上去还独立端正得很。   这样一想,萧凭哑然一笑,心头的成就感重又爆表了。   ·   雷浮潮抽空去探过一次萧凭的班。   去的时候不巧,萧凭显得闷闷不乐。他连问几次原因,萧凭都摇头不肯说。   和他的逞强嘴硬一样,这便是萧凭的小毛病了。萧凭常常害怕给人添麻烦,很多时候哪怕雷浮潮已经发现了不妥,主动提问,他也不肯说。   其实当天花了点时间,雷浮潮就在同剧组的其他小演员嘴里撬出来龙去脉了,但装作不知道,过后每个周末都搭车往影视城跑。   影视城不在S市,火车单程要十个小时,没两周萧凭就反悔了,看出他最近休息得不好,眼里密布血丝,萧凭立马乖乖承认错误,解释:“武指给我穿小鞋。”   没错,雷浮潮之前在别处打听来的答案也差不多。   因为前阵子萧凭看到武术指导有几个动作编排得不好,令另一名当事演员极容易受不必要的伤,看不下去指出了一下,导演选择采纳,从而萧凭得罪了武指,已经被武指暗暗挤兑很久了。   无论萧凭的建议方式再怎么委婉,更换的动作再怎么一招半式,换了,就说明至少有瑕疵,武指很不高兴。   雷浮潮闻言坐在萧凭的椅子上抽了两支烟,拍拍萧凭的肩膀,问:“你们剧组,有那种总爱介绍群众演员的中间人吧?找他过来,我给你报仇。”   萧凭听得一头雾水。虽然一头雾水,但二话不说,很快动身去找了。他这时节对雷浮潮简直抱着一种盲信,他自己也察觉得到。   几乎每个影视城都驻扎着一批中间人,向剧组介绍一些龙套、群演和尸体级别的炮灰演员,两头牵线。这类人的特点是油滑、拥有一定的人脉、会打嘴炮,即使攀不上电影导演级的交情,也至少说得上两句话,而且能耐三教九流,谁也说不准他们都能干得出来什么。   萧凭又说导演是听了建议、得知动作设计不合理后会撤换动作的那种导演,事情就好办了。   萧凭找来的中间人大名刘英杰,影视城附近很多混饭吃的龙套不管有没有从他手底下拿过戏,统统喊他一声杰哥,似乎很吃得开。雷浮潮对此比较满意,拉着刘英杰吃了顿饭,嘀嘀咕咕了很久,看得萧凭满面茫然,不清楚他们在搞什么鬼。   更让萧凭满面茫然的是,中午还是雷浮潮请刘英杰吃饭,晚上就变成了刘英杰请他们俩吃饭,态度热切。   萧凭:?   萧凭真的不懂社会人。   席上刘英杰还挤眉弄眼地冲他道:“你哥做人很狠嘛。”   萧凭扭头一瞧雷浮潮,雷浮潮也不给他解释,只是回答:“我不是他哥哥,是朋友。”   二十来岁的人和三十冒头的人是朋友不显得奇怪,不到十八岁的人和二十来岁业已工作的人说是朋友就显得莫名有一点不寻常。刘英杰没进行什么微妙的联想,不过脸色也纳闷了一会,终究没追问,机灵地把话题踢还给了雷浮潮,聊起了别的。   探班时雷浮潮一直是住在萧凭房间里的,回宾馆的路上,雷浮潮被萧凭缠着问了一路的问题。   萧凭花样推测:“你让刘英杰给武指穿小鞋了?让刘英杰收保护费了?”   雷浮潮笑笑不吭声。   萧凭继续推测:“你让刘英杰派人捣乱不配合武指?”   雷浮潮依旧不吭声。   萧凭很不甘心,一副誓要知情不可的模样,攀紧他的肩膀上蹿下跳:“透露一点吧,雷哥!”他当真好奇得抓心挠肝,尤其是刘英杰那句“真狠”。   雷浮潮听得哭笑不得,横竖不松口,只管伸手戳了戳萧凭的脑门,告诉他:“等着看吧,不告诉你是因为刘英杰做事不一定能成,现在没法夸下海口。”   结果刘英杰把事情办得相当漂亮。   第二天萧凭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导演晓得他是个正经练过的小练家子,第二天喊他过去帮忙——原因是刘英杰觉得他们剧组的动作设计太烂,拿来了一套新的更加流畅的动作设计,并且痛批目前的武指其实是个沽名钓誉的货色,连他这个不想得罪人的中间人都看不下去了。   导演翻了翻动作示意分镜,觉得刘英杰的想法的确不错,并且基本上完全建立在不动摇现有角色武设路数的前提下,使腿法的照旧使腿法,正面打斗的照旧正面打斗,几个代表招式只微调了一些地方,飘逸度和可看度似乎都肉眼可见地提升了。   现在的问题只有实际效果究竟有没有这么好了,因此萧凭和同样练过两手的女主角被叫过来演示效果。   像看秘籍学动作练功似的,女主角的演员表情严肃,分分钟就慢动作比划起来了,独剩下萧凭拿着布满雷浮潮笔迹的画稿原地“震撼我妈”了好一会。   纸面右下角还画了一个过于神气的小笑脸。   他根本没听说过雷浮潮还有这方面的本事。   低头握着画稿偷听了几句,萧凭听到刘英杰口气十分自然地又向导演提议:“韩导,毕竟前面的动作已经拍了使用了,就算后头要改,电影上映时武指名单里,也把我放在现在这位武指的名字后头吧!”   竟然还很爽朗的样子。   导演听了连夸刘英杰真懂做人,点点头回应:“反正后头启用这一版,钱不会少你半点,我安排他走人。”   “……”萧凭听呆了。   还真的挺狠。   直接逼人卷铺盖离职的吗?   而且怪不得刘英杰那么开心,这局买卖还是挺划算的,无疑雷浮潮不打算拿走这笔工钱。   好不容易心不在焉地打发完了导演这边,萧凭立刻掉头往休息区那边跑。雷浮潮还没走,又坐在他的椅子里喝汽水,神情懒洋洋的。   “雷哥!”大老远萧凭就开始助跑,跑近了一把抱住他,“这么厉害?你怎么什么都会?”   愣是把雷浮潮抬举笑了。   “对,”雷浮潮干脆也大言不惭了一回,满眼“夸我夸我”,表情特别恃宠而骄,“我什么都会,就是这么厉害,我是妖怪。”   成功博来了萧凭整整一个上午的海吹,和归家火车上刷到的一条好笑微博。   @萧凭:“[]雷哥很帅很帅!这一刻我决定提前开始嫉妒他的准女友!”   可以,雷浮潮给他点了个赞。   虽然实在是吹得太夸张了,连嫉妒未来情人都搬出来了,不过雷浮潮心里还是相当得意相当受用的。 第82章 长番外(加了一小段)   第一次吊威亚那天雷浮潮高兴得仿佛中了五百万。   从去年起, 萧凭就开始介绍他演电影了,只不过第一部 片子雷浮潮的角色没动用威亚。   进剧组前萧凭相当担心, 反反复复提醒他道:“吊威亚其实很不舒服。”、“你不要太期待了……”、“会很累很疼的。”……雷浮潮一概听不进去, 依然对其抱有极大的期望值, 后来萧凭大概是不想连他在发觉残酷现实前的这份快乐也剥夺掉,不再吭声了, 剩下他一个人目光炯炯, 期待值层层递进。   不过由此雷浮潮搞明白了,萧凭很不喜欢吊威亚。   其实雷浮潮也算是心里有数,过去有的时候萧凭杀青回家后,身上会带着明显的紫色伤痕。他问过, 萧凭解释说是吊威亚有时会受伤。   先前雷浮潮毫不留情、直接完全赶走那名频频挤兑萧凭的武指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他查了查, 升降威亚也是武术组负责的工作,虽然料对方没有真闹出大事的胆子,但这等风险不该冒,万一出了事故、受了伤就来不及了。   尽管如此。   雷浮潮还是很兴奋!   他的兴奋硬是把待会要与他拍对手戏的萧凭也渐渐感染了, 加之萧凭毕竟早已习惯了威亚,没那么害怕, 见状兴致高涨,在地面上拿着道具刀和他“呼呼哈哈”地比划了半天。双方眼神十分狠毒, 气场十分强势,犹如两个魔教教主正在决战武林第一。   柳翩站在一边,拿眼看看饰演苦心孤诣太平王的雷浮潮, 又看看饰演正义刺客的萧凭,无语了。   敢问你们在哪个剧本里?   ……   直到过后雷浮潮去穿威亚衣,萧凭才重新紧张起来。   雷浮潮天分不错,心意坚定,学东西一向很快,又擅长交际,上一部电影就和导演聊得不错,在导演的耐心指导下演技进步飞快,几乎看不出是个野路子出身的。   但疼痛和疲劳都会损耗注意力,诚然此前雷浮潮也不是没NG过,可是万一这次原本心中胜券在握、对表演计划得很好,只因为不适应吊威亚陷入频繁NG……   想都不用想,萧凭知道,那样雷浮潮肯定会生气,一生气就会加倍努力、死活想把这场戏摁在短时间内拍完,然后就会受伤。   尽管第一次威亚戏就是多招打戏,他觉得雷浮潮挂彩或多或少已成定局,但还是希望能减少NG几次,否则越到后面拍摄一定越辛苦。   结果超乎萧凭的预想,当然也超乎了导演的预想,雷浮潮行云流水地一遍过了。   要知道,这才是雷浮潮的第二个角色,眼下雷浮潮连文戏都时有连续NG。   萧凭:?   导演:?   连威亚师都看呆了:???   落地以后雷浮潮倒是也不能免俗地累得够呛,但坐在那里歇气时,心情始终显得很轻快,头上仿佛直冒小花花。   武指甚至拽住萧凭直接问了:“反正文戏武戏偏科挺严重的,你朋友要不要干脆来我的武术学校当校长啊?”   总而言之,小半个剧组对雷浮潮进行了整整十分钟的注目礼,连柳翩给他递水时手腕也隐隐地颤抖了。   雷浮潮嘴上不说,心底得意得很。   他暗自心花怒放了小半晌,萧凭才从武指那边跑过来,研究了半天他镇定自若的表情,不说话。   雷浮潮双眼一眨,也没说话。   足有接近三分钟,两人面面相觑。   接着萧凭缓缓恍然大悟,马上扭头支开了柳翩,又侧身隔绝了另一名演员的张望视线,特别响亮特别清脆地大叫了一声:“雷哥好厉害,我太佩服雷哥了!可不可以让我抱一下你沾沾能耐?”   雷浮潮状若好笑地点了一点头,方肯慢慢从休息椅中站起身来。   萧凭立刻张开胳膊一把搂住了他,心内默数三、二、一……   果不其然,“一”字尚未数尽,雷浮潮膝盖一软,脑袋一重,就赖在他怀里悄无声息地GG了。   “我要去伪造一份恐高证明。”雷浮潮如是吐魂抱怨。   ·   有的时候雷浮潮简直会产生一种自己在“打地鼠”的感觉。   通常是在监督有点容易失眠的萧凭睡觉的时候。   譬如最近,萧凭失眠通宵的频率实在不低,偏偏还要半夜玩手机阻碍入睡,雷浮潮担心他的身体,便要求萧凭早早上床睡觉,由自己在睡前不定时推门抽查。   计划施行的第一个月,事情似乎进行得很顺利——因为非常见不得他不高兴,哪怕是自己惹的,萧凭好像顿时不再半夜玩手机了。   可考虑到萧凭的演技和反射神经,雷浮潮仍然有一些疑心。   于是在一个月的监督期结束以后,挑了入夏时节的某天晚上,雷浮潮又在午夜十二点不打招呼地一推门,探头瞥了萧凭一眼。   雷浮潮登时无语了。   论谨慎,萧凭倒是谨慎的,由于之前被反复批评过,现在即使警报解除,也小心翼翼地缩在被窝里头玩手机,以便随时做出反应搪塞雷浮潮。   可惜,夏天用的毛巾被太薄了。   雷浮潮乍一推门进来,就看到被子内幽幽地亮着一团朦光,显眼得宛如黑暗中的萤火虫,公路上的里程碑。   雷浮潮:“……”   一骨碌爬起来抱住自己膝盖装可怜指望不挨批的萧凭:“……”   因此整个夏天,雷浮潮都暂时住进了萧凭的房间,和萧凭睡一张床,希望能令萧凭在这段时间里习惯习惯不玩手机的夜晚,从而渐渐改正这个坏毛病。   但不知道为什么,之后萧凭反而越来越猖獗,以至于在每次抽查时都会被他逮住了。   ?雷浮潮百思不得其解。   ·   平安夜前几天柳翩送了一箱港式奶茶给他们喝,说是口味很好卖个安利,晚饭后雷浮潮和萧凭便各自开了一瓶,干了一下杯,三两口喝掉了。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柳翩算是半个老饕,这箱奶茶真的很好喝,导致两人毫无防备地染上了奶茶瘾。   一整箱奶茶在短短五天内就告罄了,过后两人鬼鬼祟祟地循着牌子又买了两箱回家,没告诉柳翩。   直到元旦前夜,阮玉收到雷浮潮圣诞节拍的照片,十分高兴,打电话来问道:“潮潮,你胖了一点,是不是最近不犯胃病了?”   晴天霹雳!   尽管今年因为断断续续外迸的胃疼和拍戏的劳动量,雷浮潮的轮廓确实较前几年瘦了不少,但乍一听到阮玉的话,还是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   毕竟消瘦不一定威胁肌肉,反之不然。   就这样,当天萧凭一回家,就被雷浮潮逮到沙发上严肃地告知:“我要戒奶茶了。”   萧凭:“?”   雷浮潮显得有点无地自容:“我妈说我胖了。”   ……听到这话,萧凭默默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奶茶包装箱,要知道,两人喝奶茶的频率可将近是雷浮潮喝一瓶,他喝两瓶。   看来的确是不能这样下去了。   “算我一个!”萧凭眼一闭心一横,也下定了决心,“我和你一起戒,刚好互相监督。”   互相监督这主意不错,雷浮潮点头答应了,并且砸了狠话:“谁反悔谁是小狗。”   “OK。”萧凭郑重其事地伸长右手跟他击了击掌,用力放下了自己手上未喝完的半瓶奶茶,“从这一秒开始努力!”   雷浮潮这才发现他手上居然还拿着半瓶:“……”   总而言之,战斗开始了。   战斗又很快结束了。   因为就在当晚,雷浮潮蹲下身点数瓶子、准备把可能持续诱惑他们的余下半箱奶茶送人的时候,发现奶茶少了一瓶。   “……”雷浮潮无言以对地扭头瞄了身后的萧凭一眼。   “你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数它?”雷浮潮叹息着询问萧凭。   萧凭当场狡辩:“可它们楚楚可怜地躺在那里,我忍不住啊!”   好一个渣男语录。   雷浮潮恶狠狠地冲他“汪”了一声,然后卷起袖子煞有介事地声称:“为了阻止这些小妖精继续诱惑男人,我们办一个葬茶典礼,之后你想到它们是几瓶死茶,就不会再偷喝了。”   萧凭打从心底觉得这个主意完全不会有任何实际作用,但还是配合雷浮潮鼓起了掌,热烈响应:“好!”   于是五分钟之后,雷浮潮搞来了一堆红色的纸屑(从过年旧对联上剪下来的),萧凭拿来了自己的手机,打开音乐软件;就见雷浮潮作林黛玉表情,“哗啦”将红纸屑们朝着奶茶箱漫天一扬,萧凭的手机中悠悠传出:“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   随后葬花仪式结束,两人双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一前一后堪称落荒而逃般地躲回了卧室里。   犹如恐怖电影中躲进安全屋的主角一样。   雷浮潮坐在床尾,萧凭坐在床头,一应惊魂未定,面色深沉。   好半晌,萧凭忍不住虚心请教:“雷哥,那我们什么时候把它们送走?”   雷浮潮沉默了一下。   萧凭忽然恍然大悟了:“你刚刚数瓶子,也是想偷喝对不对?”   雷浮潮保持沉默。   萧凭哑口无言,只得也恶狠狠地冲他叫:“汪!”   第二天,柳翩意外地发现雷浮潮和萧凭两人的微博签名都改变了,对称得很。   雷浮潮的微博签名如今是——“萧凭:汪!”   萧凭的微博签名如今是——“雷浮潮:汪!”   不止如此,雷浮潮还在微博分享了一段《大悲咒》的音乐,萧凭在评论区回复了一排嚎啕大哭的表情。   柳翩:?? 第83章 长番外   相识的第四年, 萧凭已经十分了解雷浮潮了。   但有的时候,他还是莫名会被雷浮潮逗得哑然失笑, 譬如眼下, 姗姗留意到雷浮潮的个性域名居然是“pilipa”的时候。   “噼里啪啦?”他仰头问雷浮潮。   “对啊, ”雷浮潮漫不经心地回,“这是打雷的声音, 吓死你。”   两人此时既不在家里, 也不在片场中,而是在海边旅游。雷浮潮会冲浪,萧凭会潜水,所以他们都很喜欢海边。   今年雷浮潮还买了车, 他想买车很久了, 好几年前萧凭闻言就送过他车子相关的小礼物, 但今年他才正式把车买到手。   这一趟,他们是开着新车自驾游过来的,一路心情都很好,还在海边买了一本贝壳相簿。   雷浮潮抱怨:“自从认识你之后, 我照片的数量比以前翻了三五倍,不买本相簿都放不下了。”   萧凭一听, 顿时心潮雀跃,笑得直露牙齿, 眼神亮晶晶的。   海浪也亮晶晶,太阳旺盛,海风激动, 换上拖鞋跑到海边,萧凭一个猛子扎下去,很快不见了。   雷浮潮清楚这是“来找我试试看啊”的意思。   但凡是人,行动都会有自觉的、不自觉的规律与逻辑轨迹,如今雷浮潮也十分了解萧凭了,说不定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他。   但雷浮潮没有找。   雷浮潮状若茫然地慢慢涉入海水,左顾右盼,显得一筹莫展,直到一会以后,视野侧前方“哗啦”一声自动冒出了一个笑容灿烂满脸水珠的萧凭。   他听到萧凭在得意洋洋地冲他喊:“雷哥!输了请客!”   “我又输了?”雷浮潮这才叹着气游近萧凭,“晚餐你想吃什么?”   “烤羊排?”萧凭想了想,不确定地提议,明显是把他的口味也囊括进去一起考虑了。   于是雷浮潮一口答应:“行,晚上我们去找一找。”   这份喜气整整保存了一个下午。萧凭委实是雷浮潮见过最容易心花怒放、怒放持续的时间最长久的一个人了,一点点小乐子就能勾得他活蹦乱跳。   这就导致雷浮潮特别喜爱抛给他小乐子。   傍晚两人肩并肩去吃了烤羊排和烤羊腿,美食又让萧凭有了崭新的开心理由,每每站在他旁边,雷浮潮就觉得气氛晴朗,牵动得自己也心情大好。   怀抱住这种好心情,回到海边后,耳朵追逐着渐渐恬静下来的海浪声,头顶着点点滴滴的月色和星光,他坐在沙滩上用手指给萧凭画了一匹小独角兽。   “什么意思?”萧凭单是认为好看,没看懂他的意图,当即歪头问他。   “像你。”雷浮潮说。   萧凭一下子不好意思了起来,却也没反驳他“不像不像”,萧凭很少反驳他。   萧凭只是思索了片刻,高高地抬手一指上方的夜空,回敬了一句:“像你。”   雷浮潮侧头仔细瞧了他一眼,先是发觉不晓得为什么、他居然又露出了得意的眼神;接着才顺着他的手指仰脸一看——   便看见了漫天的璀璨的星星。   ·   秋天是雷浮潮比较容易犯困的季节。   有个黄昏他不知不觉坐在阳台的晾衣架前睡着了,打了几分钟小盹,直到太阳将将落山,才被刚刚回家的萧凭呼唤他的声音叫醒。   “雷哥?”萧凭大喊,似乎在琢磨他到底在不在家。   雷浮潮想要回应他,但初睡醒懒洋洋的,没什么力气大声回话,便干脆只是扶着椅背慢慢站起来,打算走回客厅里和他碰头照面。   过程间萧凭又喊了他两三次,大抵是估计他不在家,也不再喊了。   结果雷浮潮慢悠悠一走出阳台,冷不防看到萧凭站在衣架前,身上正穿着他最近常穿的外套,一见到他,表情似乎惊呆了。   雷浮潮:?   雷浮潮迷惑地问:“你喜欢这件衣服的款式吗?”   “不是!”萧凭马上解释,一瞬间的惊呆过后,模样很快正常了,似乎只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我想给你买衣服,想对你最近的尺码有个概念。”   “噢。”雷浮潮便收起了迷惑,萧凭一直喜欢给他买东西,不止是衣服,鞋子领带也不例外。前些天萧凭还在数落他的胃似乎越来越不好,人开始瘦了,应该趁早彻底戒烟;加之萧凭现在的身高跟他几乎一致,这个说法也说得过去。   有不少衣服的尺码不够严谨标准,让同身高体型相近的人去试穿一遍,反而靠谱多了。   雷浮潮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解释一句自己是在阳台睡着了,就去厨房打蛋煮挂面了。   萧凭落在他背后,独自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脱下雷浮潮的外套挂回了衣架上。   转身之前,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抱了那件外套一下。   ·   说一个谎就要用另一个谎来圆,最后萧凭不得不当真去给雷浮潮买衣服。   好在他倒也十分喜欢这么做。   每次看到雷浮潮穿着用着他精心挑选的东西时,他就忍不住心生高兴。雷浮潮好像也日渐发觉了他的这种高兴,暗暗把穿戴他的礼物的频率调高了。   惹得萧凭最近产生了一些甜蜜的烦恼。   雷浮潮既然这么敏锐,为什么迟迟发现不了他的暗恋呢?   明明日日夜夜远远近近的对视间,他的心脏都快从胸口里扑腾出来了,仿佛它根本不是他的心脏,其实一早就是属于雷浮潮的。   这烦恼暂时无解,萧凭还不敢主动表白,只能望着大街上胡乱打旋的秋叶满腹纠结。   最近天空很蓝,风气很清凉,挑选外套时萧凭的关注点就更多放在了薄厚冷暖上。   其实给雷浮潮买衣服很简单,只需要大概地了解过雷浮潮的审美后,按照他的审美与尺码买一些款式简洁、趋近纯色的衣服就好了。但是萧凭每一次都不禁要从街头逛到街尾,钻进每一家店里看看,生怕错过了什么可以送给雷浮潮的好东西。   事实上整个衣柜里,雷浮潮最花哨的一件衣服也只不过是内衬画了一只月下老虎、外层纯黑的长风衣。   雷浮潮习惯把钱包放在里怀,每次他一穿上那件衣服,萧凭就会假装忘带钱包,撺掇他一直付账。为此雷浮潮会半转过身背对收银台,腰际的虎目随动作的变化若隐若现,萧凭很爱看,与其说是喜欢那件衣服,不如说是喜欢他穿着那件衣服的样子。   不过萧凭没料到,提着购物袋一回家,他就撞见雷浮潮抱着那件衣服了。   没错,抱着,不是穿着。   萧凭一头雾水地问:“雷哥,怎么了?”   “我想起这件衣服比较新了,你昨天试穿的那件比较旧,没有参考价值。”雷浮潮随手掐了烟,说,“你试试这个。”   萧凭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思来想去,不对劲在于,自己手上不是提了购物袋吗?衣服已经买完了呀。   难道雷浮潮没看见?   尽管萧凭是很喜欢偷穿雷浮潮的衣服,尤其喜欢残余香水味的那种,但同时他也晓得对待喜欢的人要善解人意。   于是萧凭连忙把鞋子脱在门垫上,匆匆走出玄关几步,举高手上的购物袋给雷浮潮看:“雷哥,衣服已经买了!”   仍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雷浮潮失语了一瞬间。   “雷哥?”萧凭越加迷茫地叫。   “没什么。”雷浮潮摇了摇头,站起来快步走近,接走袋子,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谢啦,晚上犒劳犒劳你,想吃铜火锅吗?”   然而萧凭觉得他的神色就是怪怪的,隐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雷哥,”萧凭立即郑重地拽住了雷浮潮的手,拉停他严肃询问,“有人让你不痛快了吗?”   望着他,雷浮潮沉吟了一下。   “没有,”雷浮潮答,“今天干了一件自作多情的事情,所以有点尴尬。”   “噢。”萧凭恍然大悟,闻言趁机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心里却清楚雷浮潮不爱提丢脸的事,便没加追问,只再度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说:“羊肉火锅吗?我喜欢!”   雷浮潮哑然一笑,含笑回他道:“喜欢就好。” 第84章 长番外   雷浮潮刚拿到影帝的那阵子, 不出意料地,萧凭也接到了不少采访。   仿佛全世界认得他们两个的人统统知道他们的关系亲密无间, 连探班剧组时只逮到萧凭没逮到雷浮潮的记者也会在问过重要问题后, 顺口补问萧凭一句:“是你先入行, 把雷浮潮带入行的,现在雷浮潮先拿到这种重量级奖项, 你怎么看?”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有点尖锐。   然而萧凭没太听出来。   诚然两个人一致认为他的演技不照雷浮潮逊色, 但萧凭自己丝毫没有心态不平衡,恰恰相反,领奖当天,雷浮潮在台上发表感谢致辞的时候, 他在台下高兴得几乎就快坐不住了, 回酒店的路上连蹦带跳, 说一个字蹿一蹿,一句话的工夫就能蹦跶着绕雷浮潮转上一整圈,活像个小天体似的。   总之没听出来的萧凭当即双手一拍,连话都多了好几倍, 认真答道:“我觉得雷哥才是货真价实的天才,无论什么事都一点就通!我太高兴了, 其实那天抵达现场前我就很紧张,西服挑过很久, 在路上就一直在唱歌,因为我觉得十拿九稳了!雷哥还叫我不要抱太大的期待,怎么样, 我猜对了!后来为了庆祝我们悄悄去吃川火锅,我知道他非常得意,他故意装作非常冷静的样子,但是食量比平时大了不少……”   记者:“……”   记者根本一点也不想听他说这些,只得勉强听完,悻悻地换了一个问题:“感谢致辞中他为经纪人、父母、观众都罗列了一长串话语,只有提起你的时候是寥寥几句,是之后庆功的时候单独感谢了你吗?”   萧凭闻言又是双手一拍,喜气洋洋:“让你白白疑惑了,其实那几天他病了一场,不得不托我来写感谢致辞,出于对我的信任,之后直接带稿上台了。我怎么好意思写狂夸自己的话呢?稿子中根本就没有提到我,是雷哥读到后来发现不对,匆匆加上去的,所以比较简洁明快。而且你没注意到吗?他加的是:‘我的挚友,我今天最在乎的人’。”   记者:“……”   记者默默离开了。   萧凭:“?”   晚餐时段的休息时间还没有结束,萧凭百思不得其解地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想不通为什么记者的脸色会越来越难看,这不是在分享幸福快乐的事情吗?   也好好地回答了问题啊。   萧凭不禁把纳闷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旁边同样来探班的燕白,不投不知道,一投才发现不知何时,燕白已经双手捂脸笑得不可自抑了。   萧凭越发地迷茫:“……?”   “你可真是个宝贝,”燕白竖起大拇指来夸他,“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柳翩和雷浮潮敢于把你单独放在这里接受采访了。”   萧凭这才缓缓回过味来,问燕白:“那个记者在挑拨离间?”   “差不多,”燕白说,“想挖点料吧。”   萧凭顿时有点生气。   燕白连忙哄了他几句,旁的没多说。实际上萧凭这个人怪神奇的,看着天真天然,但每次即使没分辨出别人的坏心眼,也都能以各种各样的骚操作不翻车,反而把坏心眼的对方气得半死。   背地里雷浮潮常常喊他小白兔,燕白常常喊他福娃。   福娃萧凭一动不动地生了一小会气,直到雷浮潮解手归来。   ?瞄瞄闷闷不乐的萧凭,瞄瞄前仰后合的燕白,雷浮潮头上也缓缓冒出了一个大问号。   ·   这一年起,就连杀青宴,萧凭也绝不同意雷浮潮再喝酒了。   柳翩挺赞同的,有一次酒后她开车去接雷浮潮,车里没备呕吐袋,一路上不得不停了五六次,过后不禁问萧凭:“他前几年是什么喝酒力度啊?”问完一阵咂舌,以经纪人的身份也下了禁酒令。   这点雷浮潮倒是无可无不可,他自己也不喜欢身体难受,早就在非应酬非必要的时刻不怎么主动碰酒了,烟也在戒。   总的而言,这两年萧凭管得严,他的胃已经越来越好了,可以少量地吃辣椒了。   只不过胃病消停了,别的小毛病又蠢蠢欲动。将近春天尾巴的时节,雷浮潮在片场里晕了一次,醒来听到医生说是过劳,劝他休息几个月。   萧凭吓得一整天下来连一次尾巴都不翘了,反复冲他耳边念叨:“几个月就一部戏的时间,大不了我也不接戏了,陪你休息一段时间,好不好?”   这话雷浮潮当然不肯同意,打发他好好拍戏去了。   于是大半个夏天,雷浮潮都是一个人在家的。   说起来,萧凭也只不过是他这几年认识的朋友而已,就算有了点喜欢的苗头,终究并非与生俱来,在萧凭出现以前,雷浮潮没少过一个人的日子。   然而当萧凭出现过以后,一个人生活的日子似乎就开始变得很枯燥了。   雷浮潮每天早睡早起,无事一身轻,过得相当养生,只是一个人散步,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泡茶,一个人看电影,不出三天,就无聊到干脆出远门去旅游了。   那年代长途话费还没有取消,每天通电话,萧凭很快就发现了他的行动,朗声大笑说:“出去散散心也很好,玩得高兴点。”   雷浮潮担心影响他拍戏的状态,并不抱怨“你不在怎么玩也不够开心”,不过萧凭大概还是渐渐从他的口吻里听出来了,也或者是同样越来越想他了,从每个午休与他通电话,逐步变成午休和睡前都通电话、又变成一有空就通电话。   以至于萧凭作为一个英语学渣,已经能音调准确而不错一字地将《Speak softly love》的整段副歌唱下来了——这是雷浮潮的通讯彩铃歌曲。   某一次雷浮潮在晚饭后漫步海边,还接到过一通柳翩打来的电话,电话中柳翩无语地声称:“萧凭正在拍夜戏,他觉得这一段戏他一定发挥得不错,虽然你看不到,可是他想提前让你听着他的台词感受一下这段戏的魅力,托我给你打电话。”   雷浮潮听出柳翩的无奈了,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只好笑着回应:“辛苦柳姐了,我在听。”   原本他也认为萧凭这番举动很捣蛋,然而随后认真听了听,发觉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萧凭正在拍一部文艺爱情片,剧本他看过,这一段应该并非什么重点情节,只是男主角带着女主角站在逼仄的城市间与霓虹的包围里,对她说的几句话而已。   “昨晚我梦见你出现在海上,带着一点点笑声和铺天盖地的月光,还有一只小船。”萧凭的声音开始响起了,这绝不是他日常说话的风格,而且声音听上去有些遥远,故此雷浮潮清楚他这是在讲台词。他说:“我问你,你要到哪儿去呢?为什么这只船这么小?无论是哪里,我都愿意陪着你一起去啊。”   女主角的演员隐约含醉笑了起来,追问他:“梦里的我怎么回答你?”   萧凭便说:“你回答我:‘你是海。’”   拍这个角色,萧凭特地调整过发声的方式与位置,现下的声音朦胧缥缈,如雾如叹,雷浮潮听得眉头一扬,不禁转头张望了一眼身侧潮声温柔的夜海海面。   萧凭可是知道他人在海边的。   听下来,这幕戏也委实不是什么考验演技的特殊戏码。   最要紧的是,大概因为后头的对话不再与海有关了,柳翩的嗓音取代萧凭,重新出现在了电话里。   柳翩说:“他只让我转播到这里,感觉如何?”   这个问题雷浮潮回答不了。   雷浮潮无话可说,只能转身面对着大海,轻轻低笑。   ·   直到八月份,萧凭才杀青回家。   事前他没有跟雷浮潮好好打招呼,故意把到家的时间谎报推晚了一天,所以在他蹑手蹑脚开门入室的时候,雷浮潮措手不及,还没给他准备接风饭。   礼物倒是准备了,于是盛夏炎炎,雷浮潮无情地抱起作为礼物的喷水枪往萧凭脸上滋了一枪自来水。   顺势他们俩大战了三百回合,胜负未计,战后萧凭倒在沙发上歇了口气,一骨碌爬起来收好了行李包,半湿不湿地用力拥抱了雷浮潮一把,一脸期待,问:“雷哥,想我了吗?”   “想我了吗”这句话,他这个晚上总共问了不下十遍,雷浮潮不厌其烦,丝毫也不在这种问题上犯闷骚,悉数点头答道:“很想你,特别想你。”   萧凭马上笑逐颜开,心满意足地摊成“大”字倒回了沙发上。   因为没来得及准备接风饭,最终两人还是去外面的餐馆吃了一顿。散步回家的路上,萧凭热得汗如雨下,直嚷嚷走不动了、要吃冰棍,雷浮潮知道他归程遥远,多半其实累了,就直接叫他等着,自己找家超市进去买了两根荔枝冰棒。   结账时雷浮潮隐隐耳听到了萧凭在与什么人说话,走出超市一看,又分明没有。   “和谁说话呢?”雷浮潮莫名其妙地问了他一句。   “刚刚偶遇了个朋友。”萧凭随意地回。   雷浮潮便不追问了,两人叼着冰棒继续往家去,萧凭三下五除二就把冰棒吃光了,立刻伸手来勾雷浮潮的肩膀,佯装要把头往他的肩膀上枕,一边走路走得奇形怪状,一边感慨:“雷哥,我还是第一次演几乎纯爱情题材的剧本。”   “喜欢这个题材吗?”雷浮潮循着他的话题聊了下去。   “不怎么喜欢,”萧凭摇摇头,“不过拍得比较愉快,导演人好,总是在小事情上也夸我。”   “嗯?”雷浮潮闻言挺替他高兴的,“什么小事情?”   就听萧凭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每次公主抱女主的时候,导演总是说我的动作太标准太熟练了!女主演也夸我花式激发她的少女心,说我女朋友一定很幸福。我跟他们说我没女朋友,这个技能不是那样练出来的,我只有一个病号朋友……”   雷浮潮笑容渐淡:“……”   雷浮潮默默带着冰棍直接走到马路的另一头去了。   ·   这次搬家,两人即将搬进一间更好的房子里。   不过这个家依然是有过许多可爱回忆的地方,以至于收拾东西时,雷浮潮对着厨房的一个小挂钩也能感慨半天。   每一次搬家,总有这么个雷浮潮感慨万千的步骤要发生,但出于种种原因,他们终究要搬走。   除此以外,雷浮潮有点挑床,刚到一处新地方时,起初的那段日子里铁定休息不好,因此萧凭尽管原本不嫌搬家麻烦,反而很喜欢进入新环境,在察觉这一点后,还是渐渐也不喜欢搬家了。   可惜他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像小尾巴一样绕在雷浮潮身边,搜肠刮肚地讲些笑话给雷浮潮听,大多不好笑。   但他苦思冥想、万分努力的样子往往能把雷浮潮逗笑,所以他照旧使用着这个办法。   不拍戏时两人的日程都还称得上比较清闲,花不了几天,就能陆续打包好所有东西。   开始打包第一件物品前,几乎是雷浮潮毕生最乐意拍照片的时刻,他喜欢在分别前留下他和所有一切他依赖过的活物死物共同生活过的证据。   这张照片拍完了,把需要带走的物件统统送上车以后,两个人还会站在恢复寂寞的空房子里最后再拍一张临走前的照片。   这次也不例外。   由萧凭按下快门,两个人把脑袋凑到一起,留下了一张背景干净空荡的两人一房的合影,随后萧凭冲着旧客厅喊一声“再见!”,他们关上房门,迈向新的生活。   萧凭觉得搬家就像杀青一样,出了这个门,今后再也不会回到与此别无二致的剧组里了。   不过雷浮潮觉得这个比喻不够贴切,他觉得演过的角色永不褪色,即使没有了摄像机和剧组,演员自己只需意念一动,依然随时可以回到角色的世界里。而搬家就像丢了一件不可失而复得的东西一样。   萧凭暗暗也觉得他举的例子不够贴切,毕竟这片住过的地方也可以被人牢牢记住,如果足够喜欢,一辈子都留得住印象;而丢钱包、丢手机的感觉则很不相似,记得住钱包手机的轮廓也没用。   直到两年后,有一天晚上萧凭随手打开了一个前些年自己常爱使用的网站,忽然发现网站垮台了,打不开了,徒留下一个垮台公告,原站长好心地给站友们指出了不少功能相似、尚还运转的同类网站,建议大家搬到那些网站去继续享受网络世界。   导致萧凭坐在电脑前愣了好一会。   他在这个网站上记录储存过不少东西,有他自己的照片、有和一些一时交好甚笃、终究交集一少便渐行渐远的露水朋友们一齐在ktv飙歌的录音、有言语零散的心情日志、有想吃的食谱……也有一点关于雷浮潮的东西。   比如说有一首雷浮潮写给他的歌,谱子保存在雷浮潮那里,雷浮潮第一次给他弹唱演示时,他其实偷偷拿手机录了音,没告诉雷浮潮,过后美滋滋地甩上了自己的账号主页。   期间他的电脑坏过一回,已经没有别的备份了。   那首歌他早就学会学熟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忘掉,但终究失去那个载带着雷浮潮懒散声音和细微笑意的录音本身了。   况且除了雷浮潮以外的所有朋友,包括柳翩和燕白他们,也全部知道他这个主页。网络容易让人放飞自我,网络主页也常常给人一种“家”或者“个人小窝”的错觉,萧凭时不时就会在这里对柳翩海吹一通雷浮潮,随后直接谈情论爱,一口一个:“我当然是真的喜欢雷浮潮啦!”柳翩会一点也不意外地回以笑脸表情,燕白还会悄悄用私信给他输送情报:“有希望,今天闲聊我替你试探了,老雷说他感觉自己已经不怎么直了!加油!”   如今这些痕迹宛如雪地上的脚印,一丝半毫也不剩下了,任他牢牢记得,也没有用。   哦。   原来是这种丢东西啊,萧凭想。   那实在挺像的。雷浮潮实在是个连比喻句都不会真正用错的人。 第85章 长番外   自从萧凭出事后, 有几个朋友的电话立刻就拨不通了。   毫无疑问,萧凭心里有数。这也是压在他身上的稻草之一。   一开始他用喝酒来发泄时, 雷浮潮没怎么阻止, 毕竟正常适量地饮酒的确能发散发散心头的郁气, 有不少人都是这么做的。   后来就来不及了。   论乖,萧凭还是很乖的, 察觉到不对劲之后, 雷浮潮严词禁止他碰烟,他就老老实实地不碰,只不过酒瘾这时候已经超出了他的自控能力。   在自控范围以内的地方,雷浮潮说什么, 他都听着。   只是眼睛里没什么神采, 人也不再活蹦乱跳了, 经常像一截腐烂的木头似的,一坐就是一整天。   其实雷浮潮想得明白,这就好比说一群英雄好汉闯荡江湖,愿意吃苦挨刀掉脑袋, 晓得肝胆相照浪头险,可能也了解阴谋诡计处处皆有, 但当最终没有倒在刀前剑下、没有死于自己的武技拙劣、而是输给阴招时,谁能瞑目呢?   萧凭只不过是心态垮塌得太厉害了而已, 他才二十出头,人生又有一大半是被娇生惯养出来的,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老实说,雷浮潮其实早就很佩服他了。   并且雷浮潮也相信他还不甘心,他会慢慢重新爬起来的。   否则他大可以收拾收拾回家去,做一只享福的小金丝雀。   虽然萧凭嘴上没说,但雷浮潮的确知道他还不甘心,他也在努力想让自己重新爬起来。   雷浮潮自认是个表面宽容,实际上心底很挑剔的人,尽管这个跟头翻得结结实实地大,可假如萧凭因此选择了放弃演戏,他猜自己也会放弃萧凭。   不过萧凭没有,极少数清醒的时候,萧凭甚至会主动找他谈心,说话的口吻一扫懵懂,直接得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他问:“雷哥,到现在你还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依然想拍戏吗?”   雷浮潮想了想,回答他:“都有。”   萧凭闻言就竖起两根手指,敲了敲太阳穴,呼吸急促地对他承诺:“我不会永远这样下去的,我发誓,你给我一点时间。”   语气很疲倦。   雷浮潮没说什么,如果萧凭会把他的离开与否也当成动力的一部分,那他不妨沉默。   至于假如萧凭当真放弃往前走,他放弃萧凭究竟算不算背叛,这个问题雷浮潮从来没考虑过。   因为萧凭不可能放弃,这个假设绝对不成立。构成一个人的性格要素一桩一件也不能少,少了变了,萧凭就不是萧凭,而成了另一种个体。既然他还是萧凭,宇宙没有让他突然转变成其他的个体,他最核心的观念就绝不会这么轻易改变。   只不过一生当中,任谁都要吃些苦头的。   ·   期间萧凭倒也曾鼓足勇气,去试过一次镜。角色是旧日与他交好的某位导演排除万难不惜得罪投资方,坚持留给他的一个角色。   可惜他状态太差,没能把握好。   无论如何交好,一个正儿八经的导演肯定是没办法容忍自己的剧组中有诠释不好角色的演员的。   那天回家以后,萧凭的懊丧又升级了一档。雷浮潮看在眼里,此后便暂时不放他去试镜了,劝他:“先把心态恢复好。萧凭,你不缺那么一两个角色,你要做的是一辈子的事。”   萧凭迷惘得很,向他坦白:“我不知道现在我还能干什么。”   这份心情雷浮潮也理解,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可能更有利于萧凭找回状态,只是试镜暂时行不通,仅仅会招来新的否定。   雷浮潮思索了半天,问他:“你不是很擅长跳舞吗?”   没错,萧凭记得雷浮潮还曾经懂装不懂,故意谎称不会跳,跟他学过一阵子探戈。大概是好奇他跳舞的样子吧。   彼时他遵循着跳探戈的礼仪面容紧绷,眼色严肃,但全程内心频频得意,搂上雷浮潮的腰身时得意,看出雷浮潮原来撒了谎时得意,不揭穿雷浮潮的谎话、决定若无其事地跳下去时更是得意,暗地里为自己疯狂喝彩:天啊!四舍五入这就是和雷浮潮睡过了!再四舍五入就是结婚了!!   思及此,萧凭略一哑然,有点想朝雷浮潮笑一笑,然而无论怎么使劲也嘴角沉重,根本笑不出来,只得作罢。   “算了吧。”萧凭有气无力地说。   雷浮潮于是也笑意一淡,想不出该说什么好了,只管顽固地坐在他面前,目光认真地盯着他。   有时候他们能这样对坐十个小时,每到这时,萧凭是决计喝不成酒的。除此以外,萧凭也很喜欢雷浮潮注视自己的那种眼神。他形容不好里头的情绪,不过他很喜欢。   只可惜,单是不喝酒不能解决问题的根源,所以雷浮潮难免要东奔西跑。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雷浮潮的状态明显也陷入泥沼了,最直观的是雷浮潮模样很累,毕竟就在去年,他还进过医院。   许多次萧凭都想开口告诉雷浮潮:“雷哥,别浪费时间了,统统算了吧。”   但他清楚雷浮潮想要听到的不是这句话。   他自己想要说出的也绝不是这句话。   ·   当然了,无论是正常状态下的萧凭还是崩溃状态下的萧凭,常常都不免对雷浮潮服气得五体投地。   譬如说,在这样的情况下,雷浮潮依旧大胆提议萧凭去学校上课。   萧凭几乎疑心这是自己在宿醉的折腾下臆想出来的对话。   萧凭:“啊?”   雷浮潮理直气壮:“你不拍戏的日子里,本来就该上学啊。”   这个家的核心大事,到底还是雷浮潮拍板居多。于是总之,萧凭鼓足勇气,乖乖地开始回S大销假上课了。   只是他一时之间照旧状况颓废,惟有少数日子才能够成功完成这件事,除非有雷浮潮在。   第一次便是雷浮潮陪他去的,走进教室,他一摘掉口罩,就不出所料地吸引来了四周无数乱七八糟满怀探询的目光,有一瞬间,他血压升高,呼吸困难,差点大哭一场,想揪住雷浮潮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逼他坐在这么多善少恶多的眼锋中间。   但最后他自然没有迁怒雷浮潮。   虽则他没有,雷浮潮也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了,贴在他耳边轻轻回答:“意想不到的失败,未来或许还有不止一次,你掌握的筹码越多,越有尽快摆脱困境回到梦想地的希望。”   为这句话,萧凭咬紧牙关断断续续地坚持下来了——尽管也只能断断续续——至少这些人不像是娱记或观众,背过身议论的话大多送不进他耳朵里来。   起初他负责听话上课,雷浮潮就大大咧咧地坐在他身边旁听,把太阳镜捏在手里,刻意摆出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收到谁的眼神就回赠谁一记冷眼,久而久之,学校里的许多人默默地不再多看他了。   后来雷浮潮不时干脆靠在他身上睡觉,他稍微拿余光一瞥就能瞥见雷浮潮的黑眼圈,一动也不敢动,一堂大课下来整个肩膀或者两条大腿都是僵的。   不睡觉的时候雷浮潮的活动就五花八门了,有时是趴在桌子上自己跟自己下围棋,有时是给他写小纸条,笑眯眯地往他侧脸上贴——萧凭撕下来一看,上面要么写着“加油!”、要么写着“我饿了,想吃饼干。”有时甚至是把手从桌子底下钻上来,悄悄喂他吃跳跳糖。   事后萧凭总是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能快一点点,争气一点点,在那个时候就结束颓丧,那就好了。   有一回他梦到过雷浮潮挨在他身侧睡着的场景,与现实所不同的是,那一回老师宣布下课,众人散去,四下宁静,他轻轻摇醒了雷浮潮,便笑着告诉雷浮潮:“雷哥,我什么都好了,明天我就能去接戏,不是说大话,不信我给你讲个笑话!惊不惊喜?”   醒来惟有怅然若失的份。   ·   元旦前雷浮潮匆匆忙忙地赶回家,门一开,如他所料,家里只有萧凭一个人,醉得四仰八叉。   毕竟所有的朋友仍然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不少人元旦需要回家陪伴父母。萧凭的朋友离开得七七八八了,雷浮潮的朋友中,有一半对萧凭没什么大感情,另一半也不例外地要回家或是加班,惟一一个乐意暂时放下手头事务照看萧凭的是燕白,可惜燕白最近被萧凭气得不肯出现了。   因为萧凭眼下变得有些自我怀疑,喜欢反复质问燕白:“你为什么管我?是看在雷哥的面子上吗?”   而且作为一个手底不止一两名艺人的经纪人,燕白也很忙很忙。雷浮潮尚且比他清闲一点。   这一天雷浮潮买了萧凭先前想吃的腊肠和一大瓶酸奶回家,便收获到了一地狼藉。   这次萧凭醉得摔碎东西了。   碎的是一个几年前他淘回来、每次搬家两人都小心翼翼抱在怀里亲自带着走的花瓶;几个杯子;一个装有照片的相框;家里的所有碗碟……总而言之,满地玻璃瓷片。本来雷浮潮还以为萧凭会把他最喜欢的长耳朵狗杯子也摔坏,结果仔细一找,发现那对杯子被高高地藏在了大衣柜顶上。估计是清醒的萧凭在和自己作斗争。   这也说明,这么多东西大概不是一口气摔光的。   雷浮潮站在原地走了一会神,一时没脱外套没换鞋,单单是站在原地。不到一支烟的工夫,萧凭慢悠悠地在沙发上转醒了,似乎头疼得很要命,下意识先抬手扶了好半天脑袋,随后目光渐渐落在他身上完成聚焦,脸色才紧张起来。   “……雷浮潮。”萧凭不安地叫了他一声,看得出来神志依然有点不清醒,而且大部分时候,闯祸后萧凭还敢连名带姓地叫他,说明萧凭慌了。   雷浮潮没生气,只是在愣神,可萧凭显然是以为他生气了,连忙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蹿过来抱他,一开口话说得没头没尾。   萧凭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再给你买一只花瓶,我会送你花,我会送你不止一次,对不起。”   雷浮潮听得十分好笑,偏偏又笑不出来,只得低声说:“萧凭,我不生气。”   对此萧凭将信将疑,换了任何人在相同的处境下,没准都必然将信将疑,所以萧凭只管恳切地继续说:“我会拿影帝,以后我会照顾你,不再给你惹麻烦了,我会学会开车,我会振作的……我会再送你一只花瓶。”   这是真的慌了,委实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雷浮潮终究哑然失笑,勉强点了点头,耐心安慰他:“影帝是绝对没问题的,我比你年纪大,养老说不定真的要拜托你一二,我不要花瓶,我没生气,一朵花倒是可以。”   “九十九朵。”萧凭非常顽固地纠正他。   这个数字怪微妙的,不过当时雷浮潮没有心力多想。   雷浮潮仅仅是又点了一点头,拍拍他的脸应和:“好,九十九朵。九十九朵。” 第86章 长番外   这是第五十四天雷浮潮失去联络, 不肯回家了。   也是萧凭第五十四天滴酒未沾了,他不敢再醉哪怕半分钟。   现在单单是想到“酒”这个字, 萧凭就能发自内心感到一阵恶心。但是晚了一步。晚了一步, 不需要姗姗醒悟, 在第一天电话打不通的时候,他马上就知道自己失去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了。   他曾经一早胆战心惊地在脑海中设想过雷浮潮终于放弃他的那一天, 大概正是这样的。   雷浮潮为人很温柔, 会把一切都留给他,自己离开,而不是赶他离开;雷浮潮一句重话也不会多讲,但会切断与他的联络, 避免自己心软;起初的日子里, 连雷浮潮的那些朋友也不清楚雷浮潮跑到哪里去了, 即使清楚,也不会告诉他。正是这样的。   连续五十四天,萧凭只睡了一百个小时左右,精神却不可思议地清晰, 亦或者是恍惚到极限了。   他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那块小小的门锁上,高竖耳朵, 但凡听到半丝动静,立马一骨碌冲过去开门, 久久未刮的胡茬不止一次地吓到过邻居。   一无所获。   只有实在担心自己睡着时,他才会反反复复在房间里徘徊走动。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他找不到雷浮潮,联络不上雷浮潮, 可雷浮潮说不定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物品留在家里,总要回来取走。也许某一天,雷浮潮认为他已经离开了,就会回来一趟。   当然了,他没办法确认有没有这样的物品,他不敢离大门稍微多远一步。世界仿佛在五十四天以前就毁灭了,留给他的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房子,只是一间客厅。   而这间客厅也不是他的诺亚方舟。   在这间客厅的范围内,他每天乖乖地收拾卫生、认真吃饭、拜托下一位外卖员带走上一餐的垃圾袋、在雨天不厌其烦地检查窗台的渗水状况、把雷浮潮挂在客厅衣架上的几件大衣熨来熨去、他还网购了一只新的花瓶,可惜到货一看,它太丑了,远远没有先前那只花瓶漂亮。   于是最后萧凭也只带走了这只丑花瓶。   他渐渐开始怀疑自己的盘桓不去阻碍到雷浮潮回家了。最近外面天气很冷,他不知道雷浮潮会住在哪里,正在做什么,每天吃些什么,听什么音乐……有没有不理智地回忆过他,有没有心情不好,万一感冒了有没有人帮忙吹头发。   他拿一个小笔记本写了很多有关将来的、或许实现不了的计划。   一是学会开车,今后两人一齐出门行动时,他就可以让雷浮潮懒洋洋地坐在一旁休息,自己载着他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二是攒钱买一所雷浮潮喜欢的房子,他在心里批评了自己一通:既然知道雷浮潮不喜欢搬家、换床睡会睡不好,干吗不早点想方设法直接准备一个固定的让他们居有定所的家呢?明摆着雷浮潮想要一个固定的家。大不了他把什么都卖了,从此穿着牛仔裤去参加电影节。   三是学会做饭,他慢慢开始觉得过去自己的缺点实在太多了,为什么雷浮潮又有胃病,口舌又挑剔,他也迟迟没学习做饭呢?不应该。   还有更漂亮的花瓶、很多玫瑰花、和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他自己。   想到这,萧凭赶紧轻手轻脚地把沙发上的被子也整整齐齐地叠好了。   离开以前,他把钥匙好好放到了鞋柜上头,最后一次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探出这道门,左右张望走廊与电梯的方向。   没人出现。   ·   开锁时雷浮潮本能地留心了一下,门没有被反锁。通常情况下,这代表家里有人。   但门一开,没人。   四面八方都是安静,每一件物品都摆放得很整齐,桌面上有一层细细的浮灰,雷浮潮用手指搽了一搽,猜测萧凭起码已经离开一个月了。   也可能是几个月。   回来前他丝毫没有设想过“萧凭走了”这种可能性,单单是知道萧凭的号码欠费停机了,想象过萧凭没准酒精中毒或是缺少照顾、颓废到极限的样子,然而没想过萧凭会走。或者说,他想到过,只是认为绝不可能。   萧凭把钥匙留下了,钥匙底下压着一张字条,内容很简单:“再见。”没有说明,没有附注,也许是认为没什么好说的了。字迹歪歪扭扭,大抵写字时萧凭的神志仍然不清醒。   读过这张字条,雷浮潮眼前发花,忍不住手指一松,后退一步,靠到了门上。门板冰凉,人去楼空,这里自然没有谁在开空调,温度低得令他心底发凉,牙关哆嗦。   他想不清楚萧凭离开的理由究竟是怕谁连累谁;萧凭究竟知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离开对他是多严重的打击;或者,萧凭还在疑心自己不重要吗?他的状况恶化到坚决认定自己不重要了吗?但无论如何,萧凭说了再见,这就是一场告别了。   雷浮潮想要慢慢坐下来,冷静一下,但这个动作对他来说现在有点困难,他坐下得太急了,以至于膝弯“咯吱”作响,腰后如有针扎,登时间渗了一身冷汗,尽管坐了下去,却几乎站不起来了。   耐心地等到眼前黑潮退去,他终于不得不承认,柳迢说得对,他要么得暂时请个护工,要么就得暂时请个朋友来帮帮自己。   可是这几个月的事,除了萧凭,他谁也没知会,谁也不想知会。   拿着手机打开通讯录,脸色灰白地犹豫了一会,雷浮潮还是习惯性地最先翻出了“萧凭”这个名字。   不出预料,手机那头传来的依旧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欠费停机……”   “喂。”他还是说话了,听见自己的嗓音口吻里像纠缠了一团乱麻。   “喂?”停顿半晌,他清了清嗓子,缓缓重申,“再见。”   ·   打那天起,有至少一年的时间,雷浮潮是决计不肯提起萧凭这个名字的。偶尔周围有人提及,他也只当做从没认识过这个人。   刚回家时他独自在家里窝了三天,心情太差,抽掉了整整大半条烟,烟瘾死灰复燃,随后再想戒烟就戒不掉了。   主治医生柳迢反复规劝他,他自己也颇努力了几回,但每回短暂地戒掉后,没几周重新复吸时,烟瘾更重,抽得更凶,一度达到了一天四包的程度,后来柳迢也不敢再劝他了。   短期内他几乎没有可以做的工作,更别说拍戏了,也没钱没心情躺在床上慢慢静养,最后终究不得不找了几个朋友帮忙,在几家小资餐厅内短时间地弹弹钢琴,收入不多,必须频繁往返于不同的岗位。   不过逢上阴雨天,一个不小心,腰后的状态也牵动着他的手臂和手指,很快他就连这几碗饭也吃不动了。   日子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很久之前,只是还要更糟一点。他有时候弹琴,有时候向报纸杂志随手投投画稿,有时候无所事事,靠当掉手表过生活,也去给燕白的女朋友当过一次化妆师。   燕白的女朋友也是个艺人,性格不错,有心照顾他的自尊心,姿态放得很低,声称听说他会化妆,而她不情愿每次拍戏只依靠各剧组质量参差不齐的化妆师,想邀请他专为自己一个人工作,信得过他。   这份活雷浮潮只做了半个小时。他自欺欺人不来,晓得其中的同情份额。   这么颠沛流离地过了不知道多久,雷浮潮才慢慢意识到,人生重要的是盼头,过去支撑他吃苦拼酒不知疲倦的是盼头,他可能已经没有什么盼头了。   跨年夜的晚上,他照旧是一个人坐在家里,抽着烟看一部老片子。窗外楼下隐约有大笑声和烟花爆裂的声音,与他通通没什么关系。   这部片子堪称是他最喜欢的电影,自然,他曾经把它推荐给萧凭。但是他别无选择了,第二喜欢、第三喜欢的电影,他一样曾经推荐给萧凭。他喜欢吃的冰淇淋萧凭也喜欢吃,他喜欢穿的衣服品牌萧凭也很喜欢,甚至连一只口罩,过去粘人的时候,萧凭也一定要买和他一致无二的。   雷浮潮看得满心麻木,吞云吐雾,竟然记不起原来倒背如流的重头戏台词了。   将近午夜十二点时,他的这种麻木才稍微被破坏了一丁点。   他的手机响了。   这个时间,早就没有人会给他打电话了,哪怕是跨年夜也不例外。朋友们怕打扰他休息,陌生人不会这样唐突。   因此雷浮潮难免心里一动。   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快速爬下沙发,几大步走到放在一旁充电的手机面前了。他定睛去看,来电显示只是一串陌生号码,没有备注。   他可能深呼吸了一下。   “……喂?”他按了接通键,语气又迟疑又缓慢,十分不妥善地没控制住期待,心脏砰砰急跳。   “喂?李——啊,不好意思,打错了。”和他无数次的失望别无两样,电话里一道陌生的声音带着歉意这样回答他。   电话挂断,他留在原地僵站了好半天,意兴阑珊地再回到沙发前,电影却已结束了,茶水也冷透了。   他忘了按暂停键。   其实他也很想按暂停键。 第87章 长番外   新年过后, 雷浮潮到底转了点运。胡孝找上了他,问他:“跟不跟我干?”   胡孝是传奇娱乐的老总, 今年年纪已经不轻了, 发际线危机不小, 但眼神里仍然有点年轻人才有的东西。   关于传娱,此前雷浮潮有过一点了解, 然而不多, 它在业内实在不算很出挑。   只是或多或少,胡孝勾起了他的兴趣。   假如把时间拨转回一两年前,光是看见这样的眼神,雷浮潮都会尝试着直接一口答应他。   不过换在现在, 即使缺钱缺得要命, 雷浮潮反而变得犹豫了。   世事难测, 预想不到的事情可能发生,以为不会离开的人也会离开,他拿不准是应该设法混进大公司里去做凤尾,等待身体稍微好转后用稳定、只是低廉的薪金尽力安度一生, 还是再搏一次。   无疑,胡孝有野心, 可这玩意他未必还有了。   “很犹豫?”好像看破了他的念头似的,胡孝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交叉十指, 不愠不火地告诉他,“我瞄准你已经很久了,不是一年两年的事, 只可惜我知道你、初听到你的作品时,你已经去演电影了。”   这句话狠狠刺了雷浮潮一下。   看来胡孝没有撒谎,胡孝必定对他的脾气做了不少功课。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可这招对他有效,能够迅而又迅地令他意识到自己并不甘心。   当天他开口说的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默默地端起杯子喝咖啡,胡孝说的话很多,一口气向他坦白了自己的履历。直到去年,传娱还不是他胡孝的,那时候他手里拥有的是另一家更小的音乐公司,小到几乎没人知道。换言之,胡孝已经往上方迈出一大步了。   对方不是耍耍嘴皮子而已,想必便也不是听说他落魄了、要价便宜,就不顾水准不图发展地跑来雇佣他而已。   事实上这时候雷浮潮的生活一片狼藉,家里到处是烟灰缸与烟灰,出门时险些没拣出任何一件没有褶皱的外套,脸色难看,眼袋深重,甚至此时此刻只穿了一只袜子,但谢天谢地,谢谢他自己的好面子癖,他们没有约在他家里见面,尽管胡孝得知他身体不方便以后,几次三番那样坚持过。   “胡总,”雷浮潮支住额头想了一会,慢慢伸出手说,“再给我看看工资单。”   胡孝似乎差点以为他打算答应了,以为已经到了握手环节,闻言顿时有点尴尬,垂下手打了个哈哈。看得出来,即便幸运地没有约在他家里见面,并且胡孝是铁了心想把他雇到手了,可胡孝还是不免对他的言行举止感到有些诧异,或者说有些落差。   雷浮潮没理会这个。   他把工资单重看了一遍,这是胡孝在一开始摆出来诱惑他的东西——传娱前任音乐总监去年的工资与奖金标准。   看完了他将这张薄纸原路推回去,勉强打了打精神,竖起两根手指。   “你可以先拖欠我十五个月的工资,”扣下第一根手指,雷浮潮音调乏力地说,“我要开除传娱三分之二的歌手,强制转型传娱,你需要拿这笔钱去付违约金。”   他看出来胡孝愣住了。几分钟之前,这位老总还坐在他对面侃侃谈论对传娱未来的期许和对他才能的欣赏,这会直接愣住了。但一片乱七八糟的灌木丛必然比一片毫无种子的空地更难以种成梅花林。   “第二,”雷浮潮自顾自地接着说,“我在乐坛毫无名气,我现在不能担任传娱的音乐总监,顶多混个其他的岗位,否则会引起很大的争议。”   胡孝渐渐反应过来、找到了他的思路,试图反驳他:“只要有效果,我可以力排众议,新官上任三把火嘛。说不定这反而能引发一轮媒体的关注呢?”   “我有音乐学院的文凭,他们纳闷不了多久。也不是没有既简单又能引发很大争议的办法。”雷浮潮淡淡说,“胡总,你学过音乐吗?”   其实这话没必要再问。刚刚胡孝自我介绍时就说过了,他没学过音乐,没创作过歌曲,也没参加过任何演出,只是在朋友圈内出了名地耳朵刁钻,品味老道,同时喜欢音乐,是个古今中外的资深乐迷。   雷浮潮觉得这样就够了,作为老总,最需要的自然只是这股刁钻劲,就像作为皇帝,懂得识人用人就好了。   不过对于普通大众而言,谁也不知道这些话是真是假,是真相还是吹牛皮,在做出实绩之前,多半他们难以置信一个素人因此就想成为一张专辑的总策划人或是一家音乐公司的总监制。   胡孝晓得他的意思了。   再由传奇方面亲自放出一点黑料,这份争议可能委实会炒得不小,赚到一定的曝光量。只要翻身仗打得够漂亮,就不会沦为笑柄,顶多被指摘两句傲慢、冒险。   论破釜沉舟的魄力,胡孝似乎丝毫也不缺。   “好。”只沉默了半支烟的工夫,胡孝就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传娱的音乐总监现在就是我本人了。怎么样?要不要来我们公司先做几首单曲?”   这句话胡孝问得意气风发,惹雷浮潮失笑了两声。   “除夕夜我还想过彻底离开S市。”雷浮潮说。   说这句话时他的音量极低极小,胡孝没听真切,询问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他摇摇头改了口。   ·   走过地下通道时,萧凭瞥见了一张半生不熟的面孔,下意识停住脚步扭头一看,原来是广告板上贴着一个大明星的代言广告。   这个明星过去与他同组拍过戏,两次,他做男主角,大明星做男八号。   他一笑置之,走了过去。   今天他心情很好,因为他拿到驾照了,而且时至夏天,他喜欢的几种雪糕品牌又随处可以买到了。   吃上这些东西,他就可以依靠这些东西的气味让意识穿越回雷浮潮还在他身边的时候,夏天的傍晚,卷起的袖管,他挽住雷浮潮小臂的方式……或者海边的星星,意外漏气的游泳圈,雷浮潮指给他看那颗星星时的手势……什么都好。   总而言之,驾照发下来了,萧凭今天十分开心。   他站在快递门店附近珍惜地吃尽了两筒冰淇淋,才拍拍手走进去发快递。快递会匿名被送到这两年曾经帮助过他的所有朋友手里,礼物他挑过了,譬如送给燕白的是几瓶红酒,附带几包润喉糖。至于雷浮潮,虽然他很想送一捧花——雷浮潮喜欢花,看到花心情会变好——不过他不敢暴露自己,最后只得万分纠结地送了一床澳洲羽毛被。   估计收到这份礼物时,雷浮潮要满头问号了。   想象一下那副画面,萧凭忍不住微微一笑,只笑过几秒钟,又笑不出来了。   打从离开雷浮潮家以后,他也离开了其他所有旧相识,像幽魂一样飘飘荡荡,一个人游走在城市里,每天强迫自己完成各种计划。他想过了,他要尽快把自己大变一通,再回到雷浮潮身边试一次。就试一次。假如到了那时候,雷浮潮还是赶他走,那才是一切结束了。   好几次他也想偷偷潜到雷浮潮身边去,悄悄观察一下雷浮潮现在的样子,思来想去,终究按捺下了冲动。他不能以目前的状态被雷浮潮发现,他必须好好弥补以往的过错,不能抱着侥幸心理、认为脱离酒精后他就可以马上回去撒娇了。   他得再努力一点。   这么想着,走出快递处,萧凭转身跨进周遭的一家小超市里,又买了一包烟。   他抽烟抽得不算很凶,他不敢再让自己陷入某种成瘾物的深渊里了,尽管香烟难戒,收放自如绝对谈不上,但他也严格控制着自己每天抽烟的数量。   这玩意提神,必要的时刻,能帮他冷静下来。   况且他抽的是雷浮潮戒烟前爱抽的牌子,他恨不得连打火机都用和雷浮潮一模一样的打火机。   虽然他知道,不管把这些身外之物配备得多么齐全,营造得多么还原,火柴也不可能为他烧出一个真的雷浮潮来。   但有这丝火总比没有好,对吧?   ·   夏天的尾声里,某个傍晚雷浮潮收到了一份巨大的快递。   他一头雾水。   快递是寄到传奇娱乐来的,除了病假,他最近几乎一直住在传娱里头,但他想不到这份快递会是什么、是谁送的。   问遍了整个公司,没人承认。   然而毫无疑问,没有哪个媒体会把他加不加班当作料四处流传,如果不是同公司的人,常理而言,应该没有谁会把快递寄到传娱这里来才对。   更不像是单单知道公司地址的粉丝,粉丝大抵不会匿名。   总之雷浮潮毫无头绪,快递本身还是助手帮他拆开的,他弯不下去腰。故此开包的时候,几名助手都在场,众人纷纷“哇”了一声,他也怔住了,没想到会是一床被子。   这被子很轻很软,一摸就是好货色,雷浮潮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不过它委实一定价格不菲,手感几乎与云相似。   “匿名送这种礼物?”助手小吕立刻朝他开玩笑,“是神秘追求者吧?看来还有后招。”   雷浮潮不大相信,笑着挥了挥手:“我半个残废,哪里会有人现在追求我?”   他把话题提到这件事上,登时就没人敢和他开玩笑了,最终他们谁也没推测出一个靠谱的嫌疑人姓名,很快各自继续工作去了。   直到晚上,雷浮潮还在时不时地琢磨嫌疑人。   似乎也并非绝不可能是来自追求者,因为晚间披上被子时,雷浮潮隐约嗅到了一点熟悉的海洋香水味。寄快递的人在被子上喷了一些香水。饶是如此,既然味道残余,这也必定得是同城快递不可了;除此以外,这款香水是他过去常喷的香水型号之一。   不过无论雷浮潮怎样思索,也思索不出来送礼物送得这么务实的追求者或者熟人究竟是谁。   严格说来,是既务实,又调皮。   想着想着,雷浮潮慢慢撑不住睡着了。这两年他睡眠极差,从前只睡上两三个小时就会清醒、随后失眠,来到传娱之后好转了不少,但也绝没有一觉到天亮的时候,往往夜半醒来,肺胃都在灼烧,太阳穴血管“突突”地跳。   今夜例外。   这张被子真的很舒服,他久违地睡了一回好觉,第二天清晨紧抱着被角坐起身时一阵恍惚,连思维都清晰了不少。   雷浮潮叠好被子,支身下床,找到小吕询问了一句,不出所料,昨天送来的快递外包装上也是有一点香水味的。   错了,他意识到昨天他大概有些地方想错了。寄快递的人不是特地喷上香水的,寄件地点可能极近,这是直接从对方身上沾来的尚未散尽的味道。   第一时间,他下意识又想起了萧凭。认识他的人中,惟有萧凭曾经模仿着他喷过同型号的香水。这型号比较冷门。   可惜不可能。   他马上不再想了。 第88章 长番外   萧凭没有全程留在S市, 这几年,他去几座大影视城都转了一圈, 认识了不少牵线龙套的中间人。   即使偶尔得到的角色能比龙套好些, 多数导演也是拒绝他饰演露脸角色的, 过去那种时时能接到男主角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这对他而言的确是不小的持续性打击,为此他心情低迷了一小段时间。   有个叫齐鸿宇的中间人挺惋惜他, 常常约他一起涮串, 边涮边讲:“兄弟,说句掏心窝的话,你回去求那些欣赏过你的导演,比什么都来得有效。抱着大腿求他们, 实在不行让他们给你一些小导演的电话, 不要怕丢脸, 人生在世,丢脸是难免的。”   这话萧凭明白他是为自己好。   然而萧凭自负习惯了,这种事是绝对做不出来,也不想做的。   不管怎样, 近年来他第一个有台词的角色就是从齐鸿宇手上拿到的,只是拍摄的过程称不上很愉快。   这是一个电视剧剧组, 剧组里的演员,包括主演, 萧凭统统不认得,仅仅听说有几人今年挺红。   他不认得对方,对方却有人认得他。   男主演丁翱翔似乎是今年的电视剧最佳新人, 某晚两人在洗手间狭路相逢,萧凭刚刚洗完手,就听到丁翱翔喊了他一声,语带挑衅地问他:“真是你啊?我以前还看过你的电影,没想到你真的在跑龙套了。”   萧凭没理会,自顾自点了支烟,准备走人。   按照雷浮潮的思维来说,踩落水狗一脚是人之常情,要回敬,也没必要现在干巴巴地回敬,远远不如等到重回巅峰时俯身冲着对方放声一笑。   按照他自己的思维,没必要现在得罪人。   “对。”他叼着烟尽力冷静地回答,“是我,谢谢你的票房贡献。”   丁翱翔的战斗力完全不行,被他简单一句话就噎住了,一时哑口无言。他径直绕过丁翱翔离开了洗手间,然而夹烟的手指不断微微发抖,心知随后几天的日子不会太痛快了。   从前在其它剧组,他也不是没有感受到过周围人的惊诧和奚落,但正面直言、试图惹火他的,丁翱翔还是第一个。   那么丁翱翔肯定不可能只惹他一次。   龙套的戏份一般很少,往往最多几个小时就能拍摄完毕,反正不露脸,接纳了他做龙套的剧组肯定便要反复使用他,他也乐得省去辗转奔波。结果这样一来,他和丁翱翔的同组时间就延了又延,没两天,剧组里的所有演员看他的眼神都古古怪怪了。   萧凭惟有不在意的份,即使在意,他目前也无计可施。   月末他又搞定了一幕蒙面杀手的扑街戏,渐渐倒也弄清楚丁翱翔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了。古装戏龙套角色不少,虽然他是个反复使用的高级龙套演员,但脸一蒙上遮住,脾气不好耐心差的导演还是常常对不上号,记不起面罩背后的人是谁,只会朝着丁翱翔质问:“你算什么最佳新人?你怎么还没有一个龙套的演技好?”   新人的确需要成长的时间,要是丁翱翔态度正常一些,不迁怒,萧凭说不定还会帮他支支招,如今便视若不见了。   只是丁翱翔十分有变本加厉的趋势,譬如这次蒙面杀手的对手戏,丁翱翔刻意下手很重,不敢闹出什么大事,也起码发狠踢伤了他的上腹。   刚刚萧凭掀起衣服扫了一眼,那一带已经飞速淤青一片了。   萧凭没爱搭理他,出镜头后随便找了处地方坐下来玩手机。今晚雷浮潮有一场直播的访谈节目,他在等。他很久没有看见过雷浮潮了,电影不算,电影里不是雷浮潮最近的样子。   岂料距离开播只有五分钟的时候,丁翱翔又撞上了他。   听到冷笑声,萧凭才抬头看了看,发觉到丁翱翔的存在。   “影帝,”丁翱翔得意洋洋地喊他,“我刚刚帮你向导演要了一个尸体角色,还是我们俩的对手戏,感不感动?”   实话实说,原本萧凭现阶段的确是谁都不想得罪的。   但丁翱翔显然丝毫没有走远一点的意思,他手头没有耳机,环境再吵一点,待会恐怕就听不清节目的声音了。   萧凭默默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回答丁翱翔:“如你所愿,我今晚就离开这个剧组。”   丁翱翔隐约扯了一下嘴角,似乎笑了,也似乎没笑,萧凭不太关心,只是慎重地揣好手机,接着一把揪过丁翱翔的领子,狠狠给了他两拳,把他猛掼到地上,冲肚子补了一脚。   “滚,别来烦我,下一次踹鼻梁。”萧凭阴森森地弯下腰说,“敢说出去,天涯海角我都能破罐破摔、找到一百种方式收拾你,你是名人,行程太容易到手了。”   丁翱翔肯定是完全没想到这一出,一下子傻住了,连爬起身还手也忘记了。事实上,连萧凭自己也没想到。   放在七八年前,程竹对他一度横眉竖眼明谩骂暗挤兑,他不敢吭声;四五年前,凡是遇到什么重大事态,一律是柳翩和雷浮潮挡在他前头处理。他从小到大,固然也打过架,可能就没发过这么严重的脾气,摔过这种狠话。   仔细想想,没准是因为几乎一向有人护着吧。   萧凭站在原地弹了弹烟灰,苦笑半声,把后半声咽进了燃烧烟丝的火苗里。   他清楚自己不会当真把丁翱翔怎么样,可丁翱翔不清楚,丁翱翔被他动作的果断程度吓了一大跳,分分钟哑口认怂了,差点又要抱住他的腿衷心道歉,他连忙加快脚步掏出手机先走了。   不过这个剧组是待不下去了。   ·   访谈节目中雷浮潮的脸色有点差,少说瘦了十几斤,嗓音沙哑若有划痕,看得萧凭眉头直皱。自然而然地,一开场,主持人也简单询问了一句,雷浮潮平静地回应:“忙。”主持人便恍然大悟了,顺势把话题引到了传娱与传娱近两年的上升实力方面。   总的而言,这场访谈萧凭看得还是特别特别开心的,因为他瞧得出来,雷浮潮对传娱目前的成绩很自豪,说起这些来会笑,姿势很放松,言谈中也提到了不少音乐界的大腕,语气比较熟稔,雷浮潮一定发展得不错。   光是想一想雷浮潮如鱼得水、春风得意、处处受到认可的样子,萧凭眼睛里的小星星就险些要砸到屏幕上了。萧凭觉得雷浮潮就应该事事顺利。   扫兴的事情只有两件。   一件是访谈中途,雷浮潮稍微更换过一次姿势后,用力压了一压眉关,明显是哪里有点不舒服。萧凭怀疑他是胃病犯了,不过他没拿手去捂任何地方,很快把注意力投回了主持人的问题上。   二是节目中有一个观众提问的环节,场下观众席有五份名额,场外观众也可以通过发送短信寄出问题,让嘉宾随机抽取、答复问题。   扫兴在于,第一个问题就与他有关,问的是:“想问这个问题很久啦,你和萧凭是分开发展了吗?为什么毫无交集了?”   听到这个环节的规则时,萧凭心里就“咯噔”一声,料到必然会有这种问题了。雷浮潮肯定也料得到,但他们谁也没料到,单单是前四个问题中,带有“萧凭”两字的问题就占了两个。   毕竟昔日他们形影不离,看来好奇这件事的人着实不少。   起初雷浮潮的反应还算得体,一律太极过去,回以:“各有各的想法。”、“相信他的未来一定会更好。”、“你猜猜看我们还联不联络?”后来渐渐显现出力不从心了,表情越来越黯然。他一皱眉头,萧凭心头也跟着疼,一咬牙匆匆调出节目组的电话,打了过去。   奇怪极了,这是今晚萧凭干的第二件以往决计干不出来的事情了。原来其实不难。   如萧凭所料,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现场导演简直乐疯了,毫不犹豫地直接把这段来电插进了“随机抽取”里,功放给了全场观众和雷浮潮本人。   “我是萧凭,别问了。”萧凭吹着冷风,盯着屏幕冲手机缓缓开口道,“到此为止,为什么你们只想要答案,一点也不考虑他的心情?”   尽管是这么尴尬的一通来电,但现场导演反应卓越,还是迅速准备好了一套能让事情变得毫不尴尬、既精彩放电又皆大欢喜的台本,给主持人递好了信号。不过萧凭没理会这些,抢在主持人一脸好奇地拿起麦克风想要启口、引导着他假装他们俩尚未闹翻前,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样一来节目组会万分尴尬,粉丝会有些尴尬,可针对雷浮潮来说,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就能暂时摆脱掉这个被问了又问的烂问题了。事后除了CP粉,其他人谈论起这件事时,也至多只会吐槽他萧凭一个人不知轻重,没有情商,让所有人下不来台。   这无所谓。   可惜的是,在节目前半段,雷浮潮笑得还算高兴,听见他的声音时两只手忽然握着话筒背到了身后,脸色晦涩莫辨,后半段就只有客套礼貌的神情了。萧凭小心来小心去,小心地不出现在他面前,本意就是不想惹他不高兴。   糟透了。   萧凭的心情渐渐也低落了下来。   先前无论是丁翱翔的行径、跌落高坛只好日夜扮演小角色的辛苦与委屈、还是周遭各式各样的白眼,哪怕是雷浮潮对他刻意避而不谈的态度,都没让他觉得有这么难过。   他难过的原因是,事到如今,他依然在破坏雷浮潮的生活。   他不清楚每到这种时候,雷浮潮会不会甚至后悔八年前曾经认识过他。   节目还剩一段,但萧凭已经不想看下去了。一个小时前他还对它满怀期待,眼下心底一片空茫,仿佛什么东西被人偷走了似的。   明明那东西早就不属于他了。   他垂下手,关掉了手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   ·   访谈还在继续。   发生刚刚那一出后,气氛变得不大理想。眼看节目即将结束,真正该聊的早已聊完了,主持人干脆把余下的问题都调整得温和接地气,不谈别的,只谈琐事了。   譬如她问到:“听说你接过的惟一一个广告是食物广告,为什么呀?为它破例,是因为真的很喜欢吃它吗?”   “对,”雷浮潮坦坦白白地承认了,“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品牌的港式奶茶,有一年喝到我妈妈专门打电话来问我:‘潮潮啊,你为什么一下子胖了这么多?暴饮暴食要不得!妈妈再也不批评你瘦了!’实际上我只是狂喝了几箱奶茶而已。”   阮玉当然不是这么说的,他添油加醋半真半假,女主持人配合他哈哈大笑,场下的观众也随之笑了,这就行了。   又譬如主持人也问:“有歌手向我爆料你唱歌其实也很好听,他甚至想过邀请你做演唱会的嘉宾。听不到太遗憾了,请问你在录音室以外的地方公开唱过歌吗?”   “有啊。”雷浮潮顺着她的问题回忆了一小会,说,“三四年前在另一个访谈节目上,你有位同行险恶地撺掇我清唱过一小段。”   “哦?什么歌?”主持人追问,“是自己的歌吗?那我也险恶一下下吧,今天也给我们唱一段好不好?”   雷浮潮当然听得懂,台本已经乱了,这是想借着这首歌结束节目的意思。   顿了顿,他说:“不是自己的歌,当年没怎么写歌,唱的是《我只在乎你》。”   ……   回到后台,雷浮潮没再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打招呼,叫上陪同而来的助手,收拾收拾很快离开了。   萧凭来电发言是意外事件,那些问题却或多或少是节目组故意安排好的,想赚赚他身上的噱头。虽说炒噱头在娱乐圈在所难免,但拿萧凭炒噱头绝对不行,一开始他就主动提出这一点并拒绝过。   胡孝大概也听说整件事了,给他来了一通电话说要请他吃饭,他没答应。   出了演播厅,下楼把车开出几百米远,就有一条临河大道,他下车顶着夜风沿河步行了一会,心情才勉强冷静了一点,助理随在他身后慢慢开着车。   今晚风很大,因为白天下过雨,空气潮湿寒凉,河面上微微起皱,河畔灯光靡丽,杀月驱星。两三年前,有一天他和萧凭也曾经一起走在这条路上,时节同样是秋天,水波摇动,水草隐约,踏着灯光与黄昏的光线,他分外想去牵萧凭的手。   他们不是全然没牵过手,朋友之间,握手、牵手、拥抱都属正常,但动心以后,他立刻意识到,同一个举动在不同的心境下会勾起不同的思绪。   是演戏时依照剧本他们需要十指相碰、是日常生活中谁没有站稳谁伸手匆匆地一拉、还是此时此刻他心跳急切,想要完全把那只手拉进自己的世界里,这些统统不一样。   他一边迈步走路,一边独自犹豫了很久,肩并着肩,萧凭浑然不觉。他心知这意味着即使他真的突然拉住了萧凭的手,萧凭也会毫不卡壳地认为这只是好朋友之间的寻常亲密动作——往常他也是那样认为的——可他有点紧张,有点不安,有点理智不成。   一直到这条路眼看快要走到尽头,他们即将走到下一条路上,他还在犹豫。   但是出乎意料地,萧凭一把牵住了他的手。   “雷哥!”萧凭兴奋地给他指,“你找了很久的草莓糖葫芦!”   他顿时吓了一大跳,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关心草莓糖葫芦。当时天气偏冷,他却因为忐忑悸动,手心里渗出了不少汗水。他怕萧凭发现猫腻。   不知幸或不幸,萧凭没有发现猫腻,尽管疑惑地朝他的左手看了一眼,终究只是问:“胃疼了?怎么出汗了?”   雷浮潮忘记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了。   只记得那随后,萧凭顺理成章地拉着他去买糖葫芦,声称疑心他一定又快生病了,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他的手心,后来干脆玩起来了,在上面乱七八糟地写字,写的不是什么“甜吗?”就是“好大的草莓!”,意义不大,总之就是不肯好好地放过他的手和他的心,闹得他发痒不断,口干舌燥。   再后来萧凭手心里也出汗了,很薄的一层,雷浮潮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萧凭一直像只小麻雀一样蹦来蹦去,走得累了。   河上波光依旧,映灯泛金,片片金色浮浮荡荡,雷浮潮收回目光,也收起回忆,不再怀念往事了。   今天在演播厅,萧凭嗓音响起来的一瞬间,他差点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诚然,此前他已经抗拒这个名字,也抗拒那些问题很久了,但当听清楚萧凭在说什么以后,他一秒钟放弃了全部不重要的情绪。   甚至他想了想,几年过去了,萧凭还是这么不会做人,在外面多半没少吃苦头吧?   可是先离开的是萧凭,如果萧凭宁愿抱着余情远远瞥视他的生活、也不想回来,他不可能去求去逼迫。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想,十二月之前,或者跨年夜彻底结束之前,只要萧凭回来一次,他睁开眼睛能看到萧凭一次,他就什么脸面、什么来来走走都不管了,立刻放下堤防抱住萧凭,问问萧凭一个人浮沉的感觉累不累、为什么还在看他的直播节目、这些年有没有生过病受过伤……别的悉数不提了。   一次就行。   他在期待。 第89章 长番外   “上消化道出血, ”雷浮潮一睁开眼睛,柳迢立刻坐下来对他说, “还没严重到动手术的程度, 不过大哥, 我说真的,你找个人照顾照顾你吧。”   柳迢双手抱臂, 态度严肃, 显得十分来势汹汹。   柳迢可谓是雷浮潮遇见过最难搞定的医生了,他不爱发脾气,他缠人,爱说车轱辘话。雷浮潮吃软不吃硬, 拿他很没办法。   “我最近没喝酒。”雷浮潮回。   柳迢登时也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放下两条胳膊叉起了腰:“我知道, 我知道,你也努力戒烟了,只不过一时半会戒不掉。所以我说,你谈个恋爱吧。”   这话雷浮潮听得很纳闷, 不免问他:“我看起来像是那种自己戒不了烟,有了个男朋友就能火速戒烟的类型?”   “对, 没错,”柳迢点头如捣蒜, “特别像,最好找个对烟味过敏的,然后你绝对做得到。”   雷浮潮:“……”   即便如此, 雷浮潮还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心里没人,随随便便找个人谈恋爱,不对人家负责,像什么话?”   “你心里真的没人?”柳迢一脸惊奇地问他,“都三年了,每次住院一清醒你还在东张西望,你那个朋友,真是朋友吗?”   真是个八卦精。   雷浮潮被他问得沉默了一下,才意识到三年这个数字。三年,一千天。假如真的后悔,任什么事情,三年也是个看似渺小实则不短的时长了。   这三年里,他至少每周来医院做一次小体检,换季必定要拖拖拉拉生半个月或整一个月的病,喝酒局喝进医院不止一回,肺部拍片的样子也不是很好看。可以说,他小半个身体几乎是扎根在医院里的,起码在医院里睁眼过几十次。   每次睁开眼睛他就想看到萧凭,抬起手就想摸到萧凭,但一次也没曾如愿过。包括生日那天的午夜,他信了萧凭过去对“许愿会灵”的邪门热忱,合起双手心跳如鼓地许了半个钟头的愿,什么都没发生。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事到如今他究竟还失不失望,是不是已经失望习惯了。他只知道,他慢慢不期待了。   “今后不等了。”雷浮潮淡淡说,“我心里没人。”   ·   能够正常行动的日子里,雷浮潮一般不请假,不过胡孝为人比较讲究,经常暗暗观察他的脸色状态,主动给他病假。   但工作日的白天,朋友们大都上班,雷浮潮横竖没处可去,回到家也顶多只是看看电影、写写歌,在哪里都一样。   传娱大楼里,好歹还有点人气。有时候也跳槽到了传娱的燕白陪艺人回来办事,还会惦记着顺手给他扔块巧克力。   饶是如此,总不能在晚饭时间以后还留在公司里。即使处于娱乐行业、传娱每天晚上都有人加班加点地做事,然而当天色黑透了,他仍然带假一直赖着不走,比起敬业,就更像是不想回家了。   他只好回家。他的确不怎么想回家。   他早就被萧凭惯坏了,之前仅仅是分开几个月,都没法耐心地等在家里,直接跑到了热闹的景点去。   家里漆黑一片,冷淡一片,连一壶热白开水都没有。雷浮潮在外面的餐厅吃过了晚饭,回到家后完全无事可做,只能倒到床上玩玩手机,看看电影,凑合睡着,开始下一天。   这也是他特别讨厌生病的原因之一,太无聊了。比平时还要无聊好几倍。柳迢暂时不许他吃零食,他也没有力气逛街旅游看画展,惟有回家静躺的份,可他身边连一个可以陪他度过完整睡前时间的人也没有。   加之活到了这个岁数,父母也逐渐开始催婚了,雷浮潮心里明白柳迢说得对,他需要找到一个人陪他一起生活。   他不想再等萧凭了,他确信萧凭真心对待过他,他知道那些往事里的温柔从来不是假的,有些朋友替他抱不平,只是因为不了解萧凭,他了解。萧凭必定有一套自己的思路和理由。   可惜他期待累了,反正萧凭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没准有一天他死在医院里,睁不开眼睛了,萧凭才会突然从某个地方一头冒出来,摇着他大叫:“雷哥!我是去收集龙珠了啊!有了龙珠我们就会变强,就可以一起摆脱各种弱点和危机了!”   更要命的是,无论等与不等,其实他都接纳不了其他人。这几年他渐渐拥有了相当可观的收入,进出宝马香车的场合,身在娱乐圈,身边男男女女,环肥燕瘦,个个打扮得精致优雅,他对谁也没动过心。   他完了。   ·   每周有三个晚上,萧凭都在厨艺班学做菜。他慢慢炒起股票来了,手头宽裕了不少,尝一尝自己单纯照着菜谱搞出来的黑暗料理,还是决定报个班好好学学。   他大概在这方面特别没有天赋,或者干脆是自己的味觉过于不敏锐,总之学得很慢很慢,到最后,班上就只剩下了他和另一名三天两头翘课的男学生。   授课老师叫章画画,是个三十来岁的家庭主妇,听说还在网上发布菜谱教程,人不错,耐心地一直把他们俩教到了最后。简单地说,就是教到会了为止。   比起那位三天两头缺课的“同学”,章画画对萧凭的印象还算不错,萧凭话不多,很注意听讲,时不时还做笔记,认真到几乎让章画画以为他不是在学做菜,而是在学习拯救地球了。   只在极偶尔的时候,萧凭才会稍微溜号,询问她能不能借用教室的电视收看某频道的某某节目,一共只有两次,一次看的是一档新歌速递节目,一次是一档多嘉宾的音乐综艺。   章画画也不知道他要看的是谁,随口调侃过他:“男粉追星啊?”   “对。”萧凭笑着回答她,“喜欢很多年了,实在割舍不下,给你添麻烦了。”   章画画连说没关系,萧凭平日里态度太好了,导致她的宽容度也略有上升。   还有一次她隐隐约约觉得萧凭有些眼熟,仿佛也在屏幕上见过,一问之下,萧凭才承认自己也是个演员。“我不红。”他说,“没演过主角,不算正经明星,没什么好聊的。”   他这么说,模样挺平静的,章画画想鼓励鼓励他,又不知道从何下口,对方明显不想多谈这件事。   不过打那之后,他们就经常闲聊了。   萧凭炖菜或做甜品时喜欢哼歌,这个习惯他自己也留意到了。小时候他对音乐并不热衷,不常听歌,认识雷浮潮之后,爱屋及乌,唱得出来市面上大部分歌手的代表作。当然了,在他眼里,所谓的代表作不是大众眼里最火的那一首,也不是歌手被评价得最高的那一首,而是雷浮潮最喜欢的那一首。   有时他哼:“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有时他哼:“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他占有……”有时他哼:“你说真心总是可以从头,真爱总是可以长久……”   某天晚上调整火力的时候,他约摸是又哼起歌来了,突然之间,章画画随口问了他一句:“这是什么歌?挺好听的,我完全没听过。”   萧凭被她问得愣了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哼的是几年前雷浮潮写给他的那首歌。   他不是故意的,甚至刚刚他都没有特地去想雷浮潮。   这首歌没有发行成任何单曲,没有收录在任何专辑里,只在一个天气不错的下午,雷浮潮交给他一个人听过。似乎当时阳光明媚,窗外细细地下着小雪,一场太阳雪。萧凭有点记不真切了。   那一刻他和雷浮潮就像坐在一只飞雪奏乐的童话水晶球里似的,或者至少,他的心就像被力道温柔地安放进了那只水晶球里了似的。   愣了一会,萧凭微微一笑,回答章画画:“是梦写给我的歌。”   章画画显然没听懂,疑惑地“啊?”了一声,说:“是你在梦里梦到的旋律?真的很好听。”   “不是。”萧凭摇头纠正了她,语气间夹着一点小骄傲小得意,“是梦写给我的歌,他特别好。” 第90章 长番外   雷浮潮带柳迢去传娱玩过一次, 柳迢一直挺好奇明星的生活的。可惜不巧,参观到一半的时候吴算来了。   吴算是一档访谈综艺节目的策划人, 前两年雷浮潮参加过他的节目一次, 算是和他结下了梁子, 走下舞台以后根本没回应节目组里任何一名工作人员的招呼,脸色甩得很重。   自那之后, 听说吴算对他也颇有微词, 不止一次向旁人抱怨过他玩不起、声称:“我们节目本来就不可能完全不问到一些令嘉宾不痛快的问题,否则访谈节目成什么了?无布景话剧吗?”   这些抱怨早就传进雷浮潮耳朵里了,只是雷浮潮没有理会他,也没去纠正:“我明明说过了什么都可以奉陪, 只有萧凭的事情不行。”   不过事实上, 雷浮潮也不是毫无反应。   从两年前开始, 圈内与雷浮潮交好的各路艺人就纷纷开始拒绝参加这档节目了。   起初吴算没在意,认为这是在所难免的,还认为这是过家家。可惜雷浮潮人缘好,拿过影帝、干着音乐总监, 横跨两行,身价又逐年水涨船高, 吴算那档节目从来就不是业内数一数二的综艺节目,一回过神来, 吴算突然发觉拒绝参加的艺人未免有点太多了。   最坏的是,每次这些人客气拒绝以后,不管理由多么充分, 用词多么委婉,事后一定会在微博或者其他公开账号甚至媒体采访中提一句:“最近《畅谈星光》节目组曾经邀请过我担任嘉宾,唉,这档节目真的非常好,我也很想接受,可是档期……”   一开始观众和路人们还真心以为这代表着节目的确很出彩,因此每个艺人遗憾放弃后,俱都意难平到不得不多提几句,后来便渐渐全明白不对劲了。   无论有多少人追梦,娱乐圈始终是个大型的工作圈,工作圈认利益。   传娱旗下的艺人是铁了心不会参加《畅谈星光》了;雷浮潮必然有着很多合作频繁的词曲人好友,想要拿到那些知名词曲人手中资源的许多其他歌手也都不会参加了;一些昔日和雷浮潮合作过的演员不肯参加;圈内的墙头草打听出来龙去脉后,见状不想得罪雷浮潮……   而上述所有艺人的粉丝群体,一旦察觉了不对,都会认为自家爱豆平日里脾气好、处事彬彬有礼、一向与人为善,像这样公开挤兑一档节目,一定是节目相关的什么人什么事让他们受了大委屈,或者实在看不起。毕竟这么操作的艺人不是一个两个,难道这大大小小几十近百名公开挤兑过《畅谈星光》的艺人都是没事找事、惟有《畅谈星光》节目组是一朵楚楚可怜受迫害的出水白芙蓉吗?   请不到人尚且事小,请错了人、再度被内涵事大。吴算根本预料不到不能邀请的嘉宾名单中都有谁,面对这种情况,去年就迂回地托人向雷浮潮服过一次软,送了一次礼,然而礼物被硬邦邦地原路退了回来。   最近好巧不巧,在准备下下期的节目时,节目组一连邀请了五个嘉宾,统统踩中暗雷,惨遭内涵五连后,注意到这系列猫腻的人越来越多了。要不是吴算手脚快,他差点拥有一个热搜,热搜标题是#《畅谈星光》到底惹火了多少好脾气#。   压完热搜,还不等吴算喘口气,转头就得知S市电视台近期有一档大热选秀节目正在策划中,未来想拉雷浮潮过去做舞台音乐总监,主持人是名嘴,评委阵容强盛,预定收视率绝对不俗。   雷浮潮给出的回复居然是:“乐坛的未来和如今同等重要,很高兴很期待能够参与进培养新血液的过程中,宁愿不计一切,无薪出席,只有一项为难:我无法与《畅谈星光》节目的策划人吴先生同为一个电视台效力,所以很抱歉……”   一方面,雷浮潮轻飘飘把可能起码上千万元的酬劳扔去打了水漂;另一方面,这段话已经万分明显地展露出他要跟吴算死磕到底的决心了,恐怕就算这次电视台选择保下吴算,未来雷浮潮也会变着法地继续死磕。   两相权衡,电视台会保吴算就奇怪了。   收到同事的短信提醒后吴算眼前一黑,趁着电视台还没下达最终决定,马不停蹄地连忙赶来了传奇大楼。   雷浮潮没料中他会这么快收到消息。   前台发来询问后,雷浮潮想了想,让柳迢待在楼上,自己下楼到大堂中去见了见吴算。   一楼大堂有好几对茶几与小沙发,出电梯后雷浮潮扫了一眼,看到吴算坐在离正门最远的那具沙发上,倒也没在意,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可他没坐下。   他不会让吴算有任何一丁点的机会,宣称两人之间并无过节。   吴算显然也看懂他的用意了,吓了一跳,赶紧一下子也站了起来,搓着两手低声叹气:“雷总监,你说这何必呢……当年的事情就是做节目图个效果,我来给你赔礼道歉了。”   “这么晚?”雷浮潮佯作困惑地问他。   吴算脸色一白,接着说:“您没必要吧,实话说,以前我们也问过一些老牌大腕过界的问题,他们谁也没这么不依不饶,因为闹起来实在是太不好看了。其实长久这样下去,您也免不了背后被人戳脊梁骨,为了私人恩怨带头孤立同行,万一被媒体扒出来,麻烦不会小。”   雷浮潮听得耸了耸肩:“至少我的饭碗没黄。你放心,节目组的其他员工也算是受害人,我不会欺负他们,万一他们受你的牵连丢了工作,我会负责到给他们找到待遇只高不低的新工作为止。”   吴算眼睛都听直了。可想而知,一旦叫其他工作人员听到这条消息,他们要么集体不信,要么就一定有人忍不住去跟领导打小报告,宣称作为内部人员他们也觉得这档节目真的是很有问题,奈何不敢违抗策划人云云。   没准雷浮潮已经设法让他们听到消息了。   “你真的不要这张脸了?”吴算难以置信,“你觉得别人背地里不会评价你睚眦必报耍大牌吗?”   “我不是只活在你的世界里,”雷浮潮淡淡回答,“每周发生一百件事,有关于你的,只是里面的一件,别人清楚该如何评价我。即使评价得不动听,我也不在乎。”   话聊到这个份上,吴算当真是被雷浮潮的报复欲吓呆了,好半晌嘴巴里没吐出一个字来。   彻底绝望以前,他隐隐约约迟迟开了个窍,福至心灵地拦住转身要走的雷浮潮急急低喊了一句:“我可以跟萧凭道歉!我马上给他发邮件!”   雷浮潮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吴算长长松了一口气,立刻掏出手机来编辑道歉信。不料才打好半句话,又听雷浮潮不耐烦地反驳:“犯不着了,旧事重提,万一他今天本来心情很好怎么办?你最好也别打报复他的主意,我有办法把你连根铲起来。换个节目重新开始吧。”   这话说完,抛下僵在原地的吴算,雷浮潮再次转过身,没走几步,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一脸无奈的柳迢。   雷浮潮猛地停下了。   柳迢就坐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另一张茶几边,耳朵好,听清了他的最后几句话,现在单手托着脸,表情一言难尽,以至于翻起白眼,对天叹了口气。   “你心里没人,是吧?”柳迢吐槽他,“生这么大气只是因为自己被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是吧?不等了,是吧?”   ……雷浮潮真想把他一秒钟塞回医院里去。   雷浮潮选择假装这辈子从来没认识过他,点上一支烟,飞速拔腿走了。   ·   下午三点钟起,天上开始落雨了,雨势颇大,又是冬雨,最近急活不多,不到三点半,胡孝就亲自从总裁办公室里跑过来赶雷浮潮走人了。   “等雨稍微小一点,你就赶紧回家去,晚上更冷。”胡孝朝他说。   这份好意雷浮潮领了,他最近确实非常不舒坦,前几天有一次仅仅是蹲下身拿个冰箱下层冻着的红茶冰块,就眼冒金星,差点没站起来。   于是四点来钟,雷浮潮就回到了家,照旧无所事事,只好刷了刷微博,打了一阵子游戏。   白天吴算的来访把他恶心得不轻,搅得连晚饭也没什么胃口。雷浮潮才不相信所有这些肆无忌惮声称“玩得起、玩不起”的人,当自己去参加节目时,被问及老婆的三围或是女儿相关的八卦也能安之若素,毫不介意,认为这只是节目必需的效果罢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   不过他没想到,吴算还没死心,又跑到微博上半明不暗地发了一条:“某大牌真是大牌,惹不起。我哪有本事得罪那么多人?有几位我能照个面都算荣幸。”   看来还是被S市电视台解雇了。   雷浮潮没爱理会他,随手点开评论区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并没有人帮吴算说话。   诚然激化这次风波的不少艺人是他的朋友,可当吃瓜网友们一期一期地跑去浏览这档节目时,不出所料地发现了大量微妙的操作和太过底限的问题。吴算甚至为了噱头,故意邀请过一对互为情敌的演员做嘉宾,事前不给双方任何预警通知,导致整期节目的气氛都很尴尬。   这属于多行不义必自毙。   只不过,在早年连续发生过几次类似的情况以后,圈内的许多人都已经晓得远离这档节目了,随后连着几年,吴算便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噱头。当初答应邀约前,雷浮潮检查了以往的七八期节目,愣是没逮住什么不妥,就没多想,答应了。   也所以眼下即使吴算已经被拍进了地缝里,他的心情还是很不好。   那年他太急于求成了些,做事太不谨慎,自己不了解综艺相关,却没有仔仔细细地再向身边的行家多求证一下。   说到底,他也做错了。   雷浮潮郁闷地窝在椅子里,缩起手指又舒展手指,慢慢从烟盒中拣出了一根烟。   这是他手头的倒数第二根烟。今年他在尝试通过少买烟的方式来戒烟,但效果不佳,今天他比昨天还多抽了一包零三根烟。   他缓缓吐掉一口烟气,用力捏了捏鼻梁。   ·   同一天,萧凭先前买下的小房子终于彻底装修好了。   装修好了的意思是指甲醛味散尽了,花圃也建设好了。   他买的是一座二百多平的独栋小别墅,双层带花圃,还雇了个花匠,在花圃里错落有致地种下了不少花果。目前是冬天,除了几株盆栽山茶,其他花还不会开,等到夏天,园子里就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红玫瑰了。   至于房子里面,他布置得也基本妥当。过去有时候为了添置或是更换家具,他和雷浮潮也一起逛过家具市场,他对雷浮潮的方方面面都很了解,连家具器物的审美口味也不例外。   二楼有两个露台,方向不同,夜里可以更好地看见月亮;插电口要安排得尽可能多;一个房间布置成了设备上佳的家庭影院,墙壁上画着弗兰肯斯坦;步入式衣帽间;榨汁机;果盘;一个专门用来安放他们自己电影的蓝光碟片的小碟片箱;花瓶;地暖;隔音海绵、三角钢琴和适合存放乐器的环境……萧凭手持着本子,一项一项地挨个把该确认的事物统统确认了一遍,大功告成,这个家应该无可挑剔了。   只等玫瑰花一开,这里肯定就是雷浮潮最理想的那种住所了。   合上笔记本,细雨丝丝,他收拾好箱子,按捺住急切的心情,先坐下来请花匠喝了杯热茶。   花匠扫了一眼他的箱子,和他八卦:“我看这里什么东西都是两人份的,你是在准备婚房吧?怎么一个人准备啊?”   “还没追到。”萧凭回以微笑,“未必能追到。”   花匠略一咋舌:“还不是对象,就先准备这么多?小伙子要慎重考虑啊,有把握吗?”   “没把握。”这么多年了,萧凭其实挺乐意有个绝对不关联娱乐圈的人能让他聊聊心情的,当下把话说得很坦白,还给花匠递了根烟,送了缕火,“如果他拒绝我,我就把这里锁起来,谁也不给了。包括我自己。”   花匠闻言越发地咋舌了,脑袋直摇:“图什么呀?”   萧凭嘿嘿地笑:“他值得嘛,别人都不值得。而且这里的所有布置装潢几乎都是他的口味,别人不会那么喜欢。要是追不到,这个地方至少也能让我一直不忘记他的风格和习惯,大不了等到七十岁,我再去追一次。”   花匠哑口无言了一会,大概是被他的决心给震撼了,情不自禁指指箱子追问了下去:“他在外地?”   “不是,”萧凭摆摆手,神神秘秘地说,“我打算待会去敲他的门,说我破产了,无家可归,求他收留我一个晚上避避雨,我们以前是朋友,他心软,说不定会答应的。”   花匠认真地指出:“可是万一他没答应,之后你再接近他,他估计就明白你的居心了。”   “……”萧凭震惊了!花匠大叔不愧是花匠大叔,多吃几十年的盐果然不是白吃的。   萧凭连忙虚心请教:“您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花匠一拍大腿,指点江山:“你起码应该假装你因为他的什么原因、什么事情,被人打了,或者丢了工作,然后退让一步,声称这些都无所谓,你只想避一个晚上的雨,效果绝对好上一倍!”   萧凭恶狠狠地震惊了。   这是什么高人花匠?古道热肠,黄金智慧!   萧凭顿时决定长期雇佣他。   ·   送走花匠,萧凭匆匆忙忙地来到了雷浮潮现在的住所楼下。   黑夜茫茫,雨线长长,为免雷浮潮检查他的行李箱,他特地没带雨伞或雨衣,也不敢让出租车停得太靠近公寓楼,硬是淋着寒雨走了一站地。   终于走到目的地时,他连舌头根都冻得有点发哆嗦。   他在雷浮潮家的单元门外靠着路灯灯柱慢慢蹲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反复温习了几遍自己一会该说的台词。   要命,他越想越紧张。浓重黑暗的包围中,他听得到自己心脏狂跳,眼睛里不可自控地含着一星热意,砰砰,砰砰,战神打鼓、夸父逐日时脚步撞地的巨响也就不过如此了。这声音震得他神迷目眩,意志狂乱。   好在这种迷乱令他如堕云雾、不知今夕何夕的同时,也渐渐鼓足了他的勇气。   他通身上下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的思维都空前统一:哪怕是他的一根头发丝,此时此刻都只叫嚷着,他马上要见到雷浮潮啦!   无论成功或失败,最后一面或无限未来,他终于又要再次见到雷浮潮了。   思及此,萧凭浑身蹿热,半点也不感觉冷了,差点就要一吸气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拽起箱子冲进楼道里——   然而变故陡生。   抢在他有所动作以前,单元楼的铁门忽然从里面嘎吱一声打开了。他吓了一跳,立刻缩回了原地,接着眼见到一个打着一柄黑伞的男人点着烟从里头走了出来,步下台阶,迈入了雨幕里。   对方没怎么注意他,他却因为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而在第一秒就火速认出了对方。   雷浮潮,肯定是雷浮潮。   哪怕轮廓消减得有些变了,走路的姿势也微微有了一些变化,雷浮潮抽烟点火的姿势都还没改变,而且雷浮潮喜欢戴手套、喜欢偏着头吐泄烟雾、喜欢往右偏。   萧凭一下子看得有点入神了,尽管他身后所倚的路灯其实坏了,不亮,在这样的光线下,他能看准的东西实在并不多。   “……雷哥。”他情不自禁地叫住了雷浮潮。   然后才猛然醒悟到,糟了,他准备好的计划和台词似乎已经悉数不好用了。   要住口也已经来不及了,雷浮潮听见了他的声音,登时步伐急止,叼着烟回头横了他一眼,目光疑虑又错愕,身体好像幅度不大地僵硬了一下。   “雷哥,好久不见。”事已至此,萧凭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然后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近乡情怯。   截止这时,大约已经过了一分钟零十八秒,雷浮潮只是暂停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个字也没回应。   萧凭心底七上八下,眨眼连连,漫天雨水也压抑不住他想扑上去狠狠拥抱雷浮潮一把的冲动,可他的确还不能这么做,他只能紧紧攥住行李箱的拖杆来克制自己。   四目相视,手表盘上的秒数一点一滴地流逝过去,心跳一跃一跃地缓慢下去,静默里,萧凭不断欲言又止,渐渐意识到结果了。   或者说,他以为他意识到了。   因为就在他那颗心下沉下沉,眼看即将沉到峡谷最深处的时候,他头顶的雨水终究陡然消失了,一把黑伞像一片皎白的云朵一样漂到了他的头上,一个他期待的人低下头来嗓音轻淡地询问他:“你干吗在这里淋雨?”   一定是有天使路过了。   萧凭用力又眨了眨眼睛,悄悄抬眼瞄了一瞄黑伞的伞顶。这把伞不是很大,完全容纳两个人有些费力,雷浮潮又没有站得十分靠近他,因此伞面一盖住他整个人,雷浮潮背后就滴滴答答地淋着了一串雨水。   硕大的雨滴甚至狠狠砸了几下雷浮潮手中的烟头,差点将火熄灭,雷浮潮好像根本没有留心。   萧凭皱起眉头,使劲憋住了其实已经偷偷流了小半天的眼泪。   现在要是再哭,雷浮潮就该发现了。 第91章 长番外(零)   一大早萧凭独自出了门, 开着车去了一处工地。   他不是自己一个人,他是和这处楼盘的老板一起来的。   下了他的副驾驶, 大老板立刻差人喊来了工地的负责人, 工地负责人又喊来了在此搬砖的杨幽思。   面对杨幽思, 萧凭什么也没说,只是倚坐在车头上, 手头把玩着一架太阳镜, 含笑看了他几眼。   杨幽思瘦了好几圈,现在仍处夏天,每日忙活在工地上,这才没几天, 他肤色都迥然大变了, 面色憔悴得很, 一见到萧凭,眼睛里射出了强烈的恨意与疲倦——这不是第一次了,他属实不再感到意外了。   这些日子,无论他是偷偷去企业做临时工、扛煤气罐卖鸡蛋饼、做超市里的收银员, 甚至哪怕仅仅倒卖旧酒瓶,萧凭都能很快收到信儿, 不紧不慢地勾一勾手指动一动关系,过来搅黄他的工作。   萧凭恨他, 杨幽思瞧出来了。   以至于萧凭根本不肯用监视他的眼线、或者省事的几通电话来完成这件事,每次都打扮得衣冠楚楚,专程亲自来他面前晃悠一圈, 只是微笑,也不和他说话。   这一次,连搬砖的工作都化为泡影后,杨幽思彻底陷入绝望了。   “你站住!”赶在萧凭转身要走前,他喊停了萧凭,呼吸急促地沉默了几秒,很快咬牙问,“你是不是永远也不打算放过我了?”   听到他这个问题,萧凭很意外地回头扫了他一眼,上上下下,重新将他打量了一遍,那目光如有实质,饱含怜悯,刺得他浑身出汗,头疼欲裂,恨不能找处地缝把自己塞进去。   “当然不打算。”萧凭失声一笑,缓缓回答他,“我的心一点也不软,是你帮我成长的,谢了。十年前我总是觉得我和雷浮潮过得很好,这就够了,丝毫没意识到这段关系里,一直是他保护我居多。现在我决定尽力处处保护他,即使不清算你和我之间的账,我也不会漏过这个机会的。”   杨幽思听得眼冒金星,瞬间明白到即使眼下他放下身段道歉,恐怕也完全没有用了。   萧凭却不管他醒悟了什么,没醒悟什么,只管重新转回身,几步上了车,掉头回家。   道路金黄,万里无云,那副太阳镜萧凭并没有戴,只是放在副座上,充当雷浮潮的代表。   偶尔遇上红灯时,就侧过头来仔细看看它,视线温柔,如睹至宝。   完了。每当下意识侧过头做出这个举动的时候,萧凭一律这么觉得:完了。他爱屋及乌的程度恐怕已经没救了,这毕竟只是雷浮潮的一副太阳镜而已。   不过非常好,他期望自己能永远保持住这份心情,日日夜夜,年复一年,免得稍有松懈,让雷浮潮再受着半点委屈。   所有事情,他会越做越好,越做越努力,未来还长着呢。   红灯结束了,他踩了一脚油门,哼起了歌。   ·   萧凭带着一身晨风回到家时,雷浮潮才刚刚睡醒。他的蜜月假批下来了,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了,今天是假期的第一天,难得可以睡一个没病没痛,舒舒服服的懒觉。   虽然已不是盛夏了,但阳光还是十分充足,透过窗帘投进室内,晒得雷浮潮越发懒洋洋的,头发与阳光搅在一起,一张脸半明半暗,目光朦胧柔软,看得萧凭心里雀跃,止不住地无声一笑。   回来的路上他去小别墅的花圃里折了一朵玫瑰,剪了刺,放在雷浮潮的枕头边,于是这会雷浮潮才把眼睛睁到一半,循着幽香一偏头,就撞见了这朵红玫瑰。   视野里跳进这团红色的一瞬间,雷浮潮的心脏仿佛被小猫轻轻挠了一下,不禁也微微一笑,微眯着眼睛拿眼神迅速找到了站在床边,手头散发着另一种香味的萧凭。   萧凭正在调蜂蜜水,见到他醒透了,浅浅地用勺子尖舀了一丁点绝不会呛到喉咙的量,弯腰喂到了他嘴唇边上。   雷浮潮从善如流,一口舔掉了那汪蜂蜜水,甘甜的香味马上漾满了口腔,像一记早安吻一样。   “早安。”他轻声说。   “早安。”萧凭美滋滋地回他,就好像刚刚喝到了蜂蜜的不是他雷浮潮,而是萧凭自己似的。   大概就算是自己喝到,萧凭也不会高兴成这个样子。   雷浮潮翘着嘴角还了萧凭一记正正经经的早安吻,顺势蹭了蹭他的颈窝,在他怀里赖了一小会。四唇相贴,分离,换作四目对视,萧凭忽然说:“雷哥,我想带你去个好地方。”   这话听得雷浮潮注意力一聚,残余的睡意散去了七八成,因为萧凭说话时似乎万分紧张,大半个身体都僵硬了,靠在他怀里,雷浮潮感受得很清晰。   看来是个新惊喜。   “好啊。”雷浮潮刻意没直言提问是什么样的地方,支起身体穿好拖鞋下床,抻了个懒腰,一本正经地戳了一下萧凭的鼻尖,“小太阳。”   萧凭怔了一怔,马上对他提出了反驳:“我顶多是朵向日葵。”   惹得雷浮潮哈哈大笑。   洗漱更衣、吃完早饭后,两人便按照着萧凭的计划一路往小别墅开去。路上雷浮潮渐渐注意到了他们的去向,是S市电视台旁的那条临河大道一带。   他心里一动。   他一直挺喜欢这条河的,以往在傍晚常常约萧凭来河畔散步,那些日子中的默契步伐与心无旁骛令他逐渐更加喜欢它了。   只是前些年他实在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稳定的家了,手上刚有些活钱,就迫不及待地买下了一所便宜的小公寓——那时候他的经济能力还不足以支撑他购买临河的房产。   后来腰包涨鼓,他却早已没什么心情,也没什么精力再来挑选这里的房子了。   想到这,雷浮潮不免反复看了专心开车的萧凭好几眼。萧凭尚未作出解释,他想了想,仍然没开口直问。   顺着河道前行没多久,车子拐进了一座花园小区里,将停之际,他们擦肩掠过了一大片野性热烈的鲜红色,雷浮潮下意识地扭头一望,望见车后甩远了一处栽满玫瑰花的绚烂花圃,花圃后头的二层小洋房雅致漂亮,露台很大,法式长窗,是他最喜欢的那种房子,连窗帘的颜色都符合他的心意。   “喜欢吗?”这次萧凭留意到他的眼神了,笑着问他。   雷浮潮隐约从他的语气中预感到了点什么,登时默然一愣,还没想好该怎么表达疑问,萧凭就抢先续说了下去:“那是我们的家,只不过车库在前边,停好车,我就把钥匙给你。”   我们的家,这个短句太动听了,迫使雷浮潮一时间竟然陷入了更严重的愣怔。   直到萧凭停下车,解开安全带,歪过身来捞住他的肩膀,亲了他眼角一口,才把他勾回神魂。   “走。”萧凭把话说得特别简洁,眼睛里满是笑意,拍了拍裤袋中的钥匙,给他听金属相撞的哗啦声响。听上去,里面的确不止有一把钥匙。   雷浮潮从来没觉得这种普通的声响如此悦耳过。   ……   “这是最后一次搬家了。”萧凭这么说,“本来年前一见到你,我就想立刻把它送给你,可是害怕你还在气头上,不接受。而且我期望你一来到这里时,就能看见玫瑰花,一共是九十九株。”   九十九,这个数字倏地令雷浮潮回忆起多年以前萧凭埋在他怀里做出的慌张承诺了。   饶是关上车门前就得知了答案,做足了期待,这个新家仍然丁点也没有让雷浮潮失望。   比起感动,一走进这栋房子里,环视四周的每一处布置时,他更鲜明的第一感受其实是震撼。   倒不是说这里有什么过于浮夸的手笔、或者不适宜日常居住的华丽设计,而是因为,他真的很好奇萧凭是怎么做到把他的喜好与习惯记得这么一丝不差的。   连他自己也绝对做不到如此无微不至。   不止一个、二楼一共有两个大露台,其中一个,开窗走出去就能半近不远地眺望到波光粼粼的河水,而且不是临近马路的那一片河湾,故此房子里依然维持着静谧,四周惟有清脆的鸟鸣声;   不清楚萧凭使了什么办法,尽管坐落河畔,室内却丝毫也不过分潮湿,令雷浮潮待得很舒服;   书房、音乐室、家庭影院、简易的录音棚……一切都被好好地划分出来了,样样俱全;   钢琴不是立式钢琴,而是一架三角钢琴,已经有好多年,他的住处没有空间存放三角钢琴了,更别提单独打理出一个房间来存放;   还有一些可爱讨喜的小摆件——包括这些小摆件,也没有任何一尊是雷浮潮不喜欢的。   更不要提浴缸的尺寸类型、浴室里毛巾架的高度与长短等等起居问题了。   雷浮潮哑口无言地漫步巡查每一个房间每一寸角落的时候,萧凭就一直尾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背起双手暗暗地直踮脚尖,模样万分得意。   ——直到雷浮潮看见花瓶。   花瓶被摆在钢琴室角落中的一张小台子上,里面只放了一朵白色的大百合,瓶形异常眼熟。   虽然花纹不同了,但辨轮廓,辨材质,这无疑都是萧凭花了很大精力才挑出来的、与当年那只碎花瓶样子最相近的一只花瓶。   雷浮潮眉头一皱,从余光里察觉到当他们走近这只花瓶时,萧凭一下子不再踮脚了,不翘尾巴了,连笑容也收了个干干净净,面色转变得相当忐忑。   其实那只碎花瓶从来不是雷浮潮心里的一根刺,但他现下明白了,这是萧凭心里的一根刺。   很可能萧凭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计划改变自己的,他不想再摔碎任何他们俩喜欢的“花瓶”了。   雷浮潮暗暗叹了口气,有点心疼地转移开话题,指了指钢琴旁边的那把听众椅:“去坐,我给你弹首曲子。”   说起来,萧凭布置这栋小房子时,留下的暗示意味也十足明显,就譬如钢琴和琴凳边惟一的一把靠背椅。也或许萧凭根本无意暗示,只不过是这把椅子在映射萧凭内心深处不自觉的愿望罢了。   总之雷浮潮流利地试了一试钢琴的音色,以眼神示意萧凭坐好,尽量为自己调整出一个舒舒坦坦的姿势,奏下了第一个音符。   前奏才响起没几秒,萧凭的眼睛就不可置信地越睁越大,越睁越大了。   这是雷浮潮送他的那首歌,他惦记了整整五年的那首歌。   雷浮潮惯常比较挑剔自己的旧作品、不倾向频繁提及它们,萧凭完全没料到雷浮潮会忽然弹起它来,猝不及防间,脸色立即变了。   弹完一整首歌,雷浮潮才随意一瞥他,被他脸上超级委屈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问:“怎么了?”   他一站起身朝萧凭走去,萧凭如梦初醒,“嗖”地一下像一块黏黏糖似的几步又黏到他身上来了,双臂紧紧圈住他,声音比表情还要委屈几分:“雷哥,我把录音弄丢了。”   雷浮潮:“……”   雷浮潮根本都不知道他还有过录音。   不过有没有偷偷录过音不重要,萧凭很重要,雷浮潮哑然一笑,慢慢回抱住他安慰:“没关系,没关系,你有我了。”   这句话效果显著,萧凭的满腹遗憾登时一扫而光,马上也笑了。   但萧凭依旧趁机合理撒娇,抱着雷浮潮不肯松手,贴在耳畔低低叫他:“雷哥,我好喜欢你,一定会喜欢到地老天荒的。”   这样直抒胸臆的表白则对雷浮潮效果显著。   雷浮潮默默把他也抱得更紧了,心绪复杂,轻声回应:“我也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   综合各种情况来判断,雷浮潮不应该也特地准备好了一栋房子,何况房子不是萧凭的喜好之一。   因此萧凭横猜竖猜,也猜不出雷浮潮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直到他像一个多小时前的雷浮潮一样,渐渐认出了车子前进的路线来。   这路线,似曾相识。   萧凭托着脸百思不得其解地犯了大半天嘀咕,才忽然一个激灵,回忆出了答案。   假如他没猜错的话,这条路通往的地方是五年前,他们最后一处一同居住过的地方。   果不其然,一下车,他就看见了熟悉的楼房,熟悉的单元门。   不等雷浮潮发话催促,他眼睛一亮,主动大跨步地沿着楼梯跑上了原本他们居住的楼层,一眼看见旧房门上贴着一副鲜艳半新的红对联,联句也似曾相识,分明就是今年除夕夜随雷浮潮本人一起失踪了的那副新年对联。   破案了,原来那天雷浮潮不是去了朋友家蹭饭,也不是回老家见亲戚去了,而是躲到了这里来。   萧凭立在原地,着手抚了抚对联纸上的金粉,简直又好笑又自责,心脏狂跳了几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又冲到了电梯口,过了几秒钟,雷浮潮才慢悠悠地乘着电梯登上楼来。   雷浮潮挑衅一般瞥了萧凭一眼,问:“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   就算是一栋完美无瑕无可指摘的新房子,也不会让萧凭这么激动了。   “买下它之前,我也一直续着租,”雷浮潮轻描淡写地掏出钥匙拧开门锁说,“里面的东西,除了我搬走的那些,都还是原样。”   不消他说完,萧凭原地一个深呼吸,立刻就冲上前去狠狠亲他了。   新生活归新生活,那些旧回忆、嬉歌怒骂的痕迹、关系改变前点点滴滴的试探与暧昧、为了实现梦想而在试镜前夜彻夜不眠磨砺自己的决心、艰难岁月彼此鼓励的镜头……毕竟曾经有笑有泪地经历过,即使那时候自己处事不够成熟,留有过失,若说分毫也不怀念,只想一笔勾销,萧凭是做不到的。   万万没想到,他在努力给雷浮潮打造一片新天地的时候,雷浮潮也不动声色地将这些旧痕迹保存了下来。   这一次是雷浮潮先抱住他的,他看不见雷浮潮的眼神,只能听到雷浮潮在他耳边语调温柔地说:“我知道有些事哪怕我已经不介怀了,你也还在耿耿于怀,等蜜月回来,我们找个时间把这里重新小小地装修一遍,一起踏过过去,好不好?”   真要命,萧凭觉得自己快要被他说哭了。   萧凭一点也不认为自己爱哭,所以会发生这种事,一定是因为雷浮潮太好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计数的:为其他事情哭了,那才是哭了;要是为雷浮潮哭了,那不叫哭了,一律叫“雷浮潮太好了”。   至于这讲不讲道理,管它呢。   “行。”萧凭使劲吸了吸鼻子,用力回答雷浮潮,“全听你的,反正连我也是你的。”   ·   蜜月的地点最终还是选在了海边。为此,两人拉锯了很久,后来各退一步,雷浮潮答应不下水了。   不下水的情况下,海边说不定还要比山区对雷浮潮的身体更温和些。   来到海边的第一个早晨是阴天,没有日出可看,五点来钟,没有明晃晃的阳光,惟有略显忧郁的凉冽海风默默掀动着潮水,天空晦暗,云楼澎湃,不知怎地,侥幸没有掩住残月。海滩几乎空无一人,潮声寂寞,甲板清闲。   倒也别有风情。   雷浮潮乖乖听劝地裹了一张很厚的毯子,把自己裹得像一团绒球似的,足下踩着皎洁的沙子,一会张望海上颠簸舞蹈的浪花,一会抬头注视那钩半清不楚的月亮。   不晓得是第几次流云过月时,萧凭突然听见他叫:“萧凭,星星!”连忙把目光从他的侧脸上挪开,随着他的视线和手指也举头一望,果真,月亮附近短暂地迸现了一粒星星。   星星每天都可以见到,然而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间下,却就成了惊鸿一瞥,不得不说颇有运气了。作为一个许愿狂魔,萧凭立刻开始默念愿望,随后飞快地握住雷浮潮用来指星星的右手食指,吻了一下指尖。   “我许了两个愿。”萧凭得意洋洋地告诉雷浮潮,满脸都写着“快表扬我快表扬我”。   “一个是我的?”雷浮潮笑笑问他。   “两个都是你的。”萧凭越发得意地宣布。   ·   这座临海城市两人其实还是头一度来,十分不幸地,三天之内他们迷路了四五次。   前几次迷路时,至少他们还是一起丢的,今天黄昏雷浮潮独自出门寻找冰淇淋店,一个不小心,孤零零地迷路了。   绕来绕去、连拦人问路带研究地图、不甘心地找了好半天正确的路而无果后,雷浮潮终于必须得承认,他就是彻底迷路了。   而且是在一系列崎岖弯折的小巷子里迷路了,连车也打不到一辆,没法直接请司机开回酒店去。   他只好给萧凭发了条消息,说明了周围的地标和能观察到的大致情况,指望萧凭可以找到一名熟路的出租车司机,准确地找到他。   然而事与愿违,收到消息后,不多时萧凭就发了一张流泪猫猫的表情包,告诉他:“雷哥,我也迷路了。”   “……”雷浮潮眼前一黑。   事情陡然复杂了起来。   雷浮潮想去寻找萧凭,然而不太敢轻举妄动,萧凭也诚恳建议他留在原地,口称:“不管我在哪里,我一定都会尽快找到你的!你放心地找家小店坐下来吃顿甜点玩会手机好了!我在飞奔!”   雷浮潮真的很担心他飞奔进海里去。   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为免再度迷路,雷浮潮只好暂时就近坐进了一家奶茶店的露天桌椅里。   接着他每隔十分钟询问一次萧凭的情况,萧凭一开始回复:“还在迷路中……”后来回复:“TAT努力走上了一级马路。”不久变成:“打到了出租车~。”很快惊愕地:“被宰客了,紧急下车,再次迷路了!”   起初雷浮潮看得还有点焦急,后来硬生生被他的语气给逗笑了。   反正度蜜月图的就是轻松愉快,他们没有紧锣密鼓地安排一大串固定节目,手边没有什么事情急着做,只要放平了心态,这样吹着晚风玩玩迷宫,倒也挺有意思的。   这么一想,雷浮潮逐渐放松了下来,一边安慰急得满头大汗的萧凭,一边慢悠悠地喝着奶茶。   一杯奶茶将近见底的时候,突然一名身穿漂亮礼服的陌生女人抱着一篮婚礼捧花走过了他面前,径自迈进了店里。雷浮潮恰巧也要走进小店里去结账,见状愣了一下,又随着她推门往里一瞧,这才发现半个多小时前尚还普普通通的这家小奶茶店,眼下已经变成了一间半完成的婚礼主题乐园。   四周摆好了香槟、新郎娃娃、甚至十二层的婚礼蛋糕,蛋糕顶端是两个跳舞的小人,一个黑西装一个白西装,都是新郎。还有一些没摆好的东西,譬如气球门,半卷的袖珍红毯和空花篮,奶茶店的后门中,正有几个人奔走匆忙,在一大捧一大捧地往花篮中投放花瓣。   条件反射地,雷浮潮马上以为是萧凭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了,转念想想,又不禁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总不能全世界无论在哪里遇到有人结婚,都和他们有关系吧?   说不定店老板是个同性恋呢。   于是雷浮潮只是寻寻常常地付了账,顺口笑问了一句:“老板,今天有喜事?新婚快乐。”   然而话音刚落,还不等老板做出回答,立即有一双手从后头轻轻蒙住了他的眼睛。   接着萧凭有点懊丧的声音从他肩膀后头传了过来,小声抱怨他:“雷哥,你是不是不想等我了?你不是应该慢慢地喝,然后在外面提出续杯吗?”   “……”雷浮潮哑然无语了,果然还是萧凭在搞事情。   “你不是迷路了吗?”雷浮潮又好气又好笑地问。   萧凭回答得特别无辜特别哀怨:“对,我还在迷路,你真的不等我了吗?”   其实雷浮潮跑来结账,自然是担心天色晚了,他一个冤大头碰上什么新的宰客事件,想要反客为主,去寻找寻找他了。   不过雷浮潮眼下哭笑不得,懒得再和他解释那么多。   雷浮潮只管仰了仰头,挣开萧凭挡在他两眼前面的手,不等萧凭及时反应过来进行追击,抢先飞快地亲了他手心一口。   围墙轰然倒塌,警报完全解除,萧凭立刻像珍藏战利品一样收起了这两只手,雷浮潮再回头一看,便看见萧凭眉眼弯弯,根本一点也没有生气,只是在故意耍赖罢了。   雷浮潮自然也没有生气,雷浮潮一向喜欢死他这些小花招了。   不过批评还是要批评两句的,装迷路不是好习惯。   于是雷浮潮假装严厉地捏了一下萧凭的耳垂,认真批评他道:“小碰瓷精!”   ·   十一月份萧凭拿了个最佳男配回家。打从戒酒后,无论境遇好坏浮沉,他的演技一直是稳定在线的,今年没拿到影帝的一大核心原因是,今年他还没演上电影男主角,最高番位的角色就是男二号。   雷浮潮本来想给他庆祝一番,但萧凭拒绝了。   萧凭说:“等拿下了影帝再庆祝,最好是用你的片子拿到。”   雷浮潮闻言由衷一笑,清楚他不是在惩罚自己,而是认真地在制定目标,便也不坚持要张罗庆祝了。   十二月底,两人打算用一部电影跨年,整理蓝光碟片时,雷浮潮忽然翻到了五年前的元旦跨年夜,自己独自看过的那部最喜欢的电影。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豁然开朗了,对于那个夜晚如同嚼蜡的冷清心情,他还依稀存有印象,人一走神,动作不由得顿了一顿。   “雷哥?”萧凭马上发现了他的停滞,凑过来从后面搂住他,呼吸灼热地打在他颈间,“不开心吗?”   “没有。”雷浮潮摇了摇头。他的确没有不开心,正是因为这段日子很开心,此时才会有一点心情复杂。   想了想,他晃了晃手中的碟片,问萧凭:“能不能陪我看这一部?”   萧凭定睛一瞧,认出那是一部由于雷浮潮特别喜欢,从而两人一早已经看得倒背如流了的片子。   不过恰恰因为雷浮潮有这么喜欢,他当然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好啊。”   随后在肩挨着肩看电影的过程中,萧凭才渐渐发觉出不对劲。   有时候明明不是泪点的地方,雷浮潮也会歪身直往他身上靠,全片没有恐怖惊悚的情节,然而雷浮潮时不时就要闷不做声地抱住他,不断忽然偷亲他。平日里雷浮潮可不是八爪鱼担当,而且两人之中的那名柳下惠也从来不是萧凭,一来二去,萧凭很快就兄弟起火了。   “……”电影还在播,萧凭没好意思吭声,等着雷浮潮自己发现。   如他所愿,蹭蹭抱抱间,雷浮潮没花多久就顺利地发现了,也不含糊,立即推了萧凭一把。他一推,萧凭就迫不及待地倒下,就着影片中枪战的音效和他厮杀了一场。   最后一声枪响下,萧凭眼前一花,天灵盖神清气爽,雷浮潮刹止攻势,全片结束,设置好的手机闹钟中,零点跨年的声音响起,一气呵成。   听到闹钟声,刚刚开始陷落疲倦的萧凭一下子又精神奕奕了,兴高采烈地宣称:“我又大了一岁!”   萧凭特有的算法是,元旦他大了一岁,春节他又长大一岁,生日他还会再长大一岁,一年长三岁。   所以,他得出的结论是——   “现在我比你年纪大很多了,”萧凭掷地有声地说,“以后我要更多地照顾你,我是你萧哥了。”   雷浮潮纵是有通天感怀都要被他一荡而空了,顿时哑然朗笑,笑着拂了拂萧凭微微汗湿的头发,温声配合:“好,萧哥,我没力气了,你能换张碟片,从卧室抱条被子出来吗?”   这有何难!新哥上任三把火,萧凭当即迈下沙发去了,还带回来了一大碗水果沙拉。   雷浮潮嗅着沙拉的甜香味撑住沙发慢慢坐起身,一眼看出萧凭抱来的是那床几年前快递匿名送来的澳洲羽毛被。   当年收到那件礼物后,最初他怀疑过萧凭,可惜半信半疑;后来用了它一年左右,伴随着日久年增的心灰意冷,觉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遂把它深深塞进柜子最角落,再不启用了。   此后尽管萧凭归来,两人逐步和好,他早就已经有点忘记这床被子了,眼下萧凭能在一干被子中不偏不倚地挑出它来,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巧合。   固然心下已有了恍悟,雷浮潮还是面向萧凭确认了一遍:“把它送给我的是你?”   “是。”萧凭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坐下来仔仔细细地为两人披上了同一张被子,样子乖乖地点头,“对不起,下次不搞匿名那一套了。”   “你要补偿我。”雷浮潮开始趁机撒娇了。   “好。”萧凭连连点头,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拿牙签扎了一块苹果喂他吃,“你想要什么补偿?”   “你以后都要陪我一起过年。”雷浮潮懒洋洋地要求,“每一年。”   这要求半点也不过分,与此同时,萧凭也猛然明白为什么今晚雷浮潮的状态不时稍显低落了。   “我发誓,”萧凭马上竖起两根手指指住自己的太阳穴,“我陪你过六十年的年,就算是海啸要把我卷走也绝对不走了,铁定跑到哪里都黏着你。”   雷浮潮屈指算了算,一下子又被他给逗笑了:“六十年?那我岂不是得活到九十多岁?”   “一百岁!”萧凭不乐意了,“活到一百岁!”   噗哧。雷浮潮笑得两肩直摇,一百岁对当代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高龄了,萧凭可真会发豪言。   可他还是答应了。   “好。”他说,目光追着晦暗中萧凭形状漂亮闪闪发光的眼睛,嘴角持续上扬,“君子一言,牛头马面难追。”   牛头马面惨遭cue。   萧凭上一刻还把脸绷得紧紧的,这一刻不禁也笑了。   ·   除夕前一天,雷浮潮又抱起吉他去火车站唱歌了。   萧凭陪在他旁边,起初只敢音量虚飘地浅和两句,后来渐渐了解到了街头唱歌的核心乐趣——忘我。   简单地说,就是在经过五六首歌的气氛煽动后,萧凭也开始拿出关门唱KTV的勇气狂吼高飚了。   反正吉他在雷浮潮手里,就算他唱得忽快忽慢,甚至唱串了歌曲的段落,雷浮潮也会配合他调控好一切的。   虽说是除夕前一天,但大城市的火车站这地方还是谈不上真正冷清,依然人来人往,有人赶赴火车,有人夜班回家,也有人仅仅在街头徘徊散步。这座城市总有忙人,总有闲人,有漂泊在外、一时归不去家的人,有无处可归、尚需拼搏明日的人,有游子,有浪子,有狼狈的人,有欣喜若狂的人。   也有不少认出他们是公众人物,在夜半十一点钟停下步子来听他们唱歌的人,有的连连拍照,有的默不作声,各有心情。   在街头唱唱歌并不是什么缺德事,曝光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雷浮潮没有在意拍照,萧凭就更加不在意了。   事实上,萧凭兴奋着呢。   不过他还是牢牢把握着分寸,在旋律的间隙里低声提醒雷浮潮:“最后一首,快要十二点了,你得回家休息,不能吹太久的冷风。”   雷浮潮没提出什么异议,只是闻言偏了一会脑袋,慎重地思考了一会最后一首歌的曲目。   今夜他们唱过属于思乡游子的歌了,也唱过属于家人的歌,唱过“经过多少失败,经过多少等待,告诉自己要忍耐”,唱过“星河,有一串星际流火,掌舵寻觅猎户星座”,唱过“万水千山纵横,岂惧风急雨翻,豪气吞吐风雷,饮下霜杯雪盏”,思来想去,一拨丝弦,换了副调调。   他唱:“寒风吹起,细雨迷离,风雨揭开我的记忆,我像小船,寻找港湾,不能把你忘记……”   萧凭原本亦步亦趋地追着他的声音在唱,脸色都过瘾得有点泛红,认出这个调子,却骤然停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飞速侧过头来看他。   雷浮潮干脆也把目光转向了他一个人,仿佛在场的听众就只有他一个人了似的。实际上,周围很是围着几拨叽叽喳喳的听众。   实话说,哪怕婚已经结了不知道多少遍,恩爱已经秀得花上翻花,雷浮潮委实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样操作的。   但他还是倒吸一口气,唱了下去。   “……我爱你,我心已属于你,今生今世不移。在我心中,再没有谁,代替你的地位……”   “……我爱你,对你付出真意,不会飘浮不移。我要为你再想一想……”   一口气唱到这里,雷浮潮才陡地收手停下,一记急刹车。   四周有人在更密集地拍照了,他没有在意,似乎也有人吹起了口哨起哄,他没有在意。   他刻意没有在心中默数自己和吉他一致沉默了几秒钟,免得过于了解他的萧凭清晰地记得这种时刻,他究竟要沉默几秒钟,才会接上最后一句旋律。   他仅仅是乱七八糟地随意等了等,甚至故意多拖延了几秒钟,才重新深呼吸,拨响吉他。   然后果不其然,不出他的意料,萧凭还是及时地跟上了他。是的,萧凭回过神来了,陪他一起唱出了最后一句,同时又一次稳稳地逮住了连他自己都无从掌握的他停顿的时长。   汹涌的黑夜与森清的冷风中,雷浮潮淡淡一笑,听见了自己的嗓音,也听见了萧凭的嗓音,混淆在一处,不辨高低。   唱的是:“我决定爱你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