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不熟》 作者:顾念之   一个过气糊咖逆风翻盘的打脸故事。   打别人的脸,也打自己的脸。   “跟谁合作都行,除了周程!”   ——然后加班加点给人当人生导师知心哥哥。   “营业期过就解绑,老跟他炒在一起老子怎么接恋爱剧。”   ——然后半夜三更跑去给人过生日。   “都是捆绑炒作,都是假的,懂?”   ——等等,这心跳是怎么回事!   算计捆绑,算计提纯,却没算计到突如其来的陈年黑历史,有点棘手,有点烦   走最长的套路,搞最骚的操作,点击就看作死小能手如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傻白甜就是刚流量小鲜肉×口嫌体直心机黑莲花,暗恋与不自知的暗恋   没有影帝,不是升级流爽文,没有霸道总裁,本质轻松向小甜饼,作者冷逆体质,不坑,随缘看吧   一万字先更为敬   ================================================================ 第1章   八月,天气热得能把整座公寓楼蒸化。   江望帆穿着条沙滩大裤衩坐在室温16度的地板上,指点江山似的透过落地窗看外头热热闹闹的夜生活。挂钟时针分针颤颤巍巍地重合,手机屏幕上接二连三跳出消息,不外乎“生日快乐”四个字。   生日,妈的。   江望帆把手机一扔,比着玻璃上的倒影调整角度,拎起酒狠狠灌了一大口,对着充满光污染的夜空明媚哀伤,活脱脱就是一幕孤独北漂买醉在生日夜的都市生活剧,凄凄惨惨戚戚。   易拉罐转了转,气泡果酒,3.8度。   下一刻,手机铃声响了。江望帆的装逼排练被打断,不耐烦地瞅一眼,刚准备按掉,看见上头的名字立马怂了,老老实实接起来:“铭哥。”   “有个剧本,刚发你邮箱了,老子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资源,你给我好好读。”   电话那头,沈铭醉醺醺的声音忽近忽远,依稀夹着酒嗝。   “什么资源啊……”江望帆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忍不住嘴贱,“我说哥,你喝了多少,别是被潜了吧。”   “潜个屁,老子比你清醒多了!”沈铭骂骂咧咧,“你是不是又在家开低温裸奔呢?一把年纪了保养保养懂不懂?”   “你这岁数出去都要立老干部人设了,保温杯用起来枸杞泡起来,现在小姑娘都好这口,都跟你说几百遍了你听没听进去?”   “我告诉你下周就见组你要是感冒老子卖你去拍G/V!”   槽点太多,江望帆顾不得跟他争辩只穿裤衩算不算裸奔,只抓住一个重点:“我什么岁数了我!   我今天刚满三十岁!比你还小两岁呢,会不会算数你!”   “呸,虚岁三十一!”   “三十一怎么了!男艺人三十出个头也是黄金年龄,就我这长相再去演校园剧都行,人家还当小鲜肉呢!怎么就老干部了!”   “少废话,看剧本去。”沈铭不耐烦挂了电话,临了突然想起来似的,别别扭扭丢了句,“哎,生日快乐啊。”   行吧,算他沈扒皮还有点良心。   江望帆抓过睡袍披上,打着哆嗦调高空调,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扔顺手刷开邮箱。   三十集古装仙侠剧,《昆仑引》。   江望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上头刚出了限古令,仙侠那套神神怪怪也是严审对象,就这个还算好资源?一看就是满脸扑相的小成本网剧,别辛辛苦苦拍完被上头卡下来,投资方血本无归哭都没地儿哭去。   然而刚看了几行,他就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改编自十二年前风靡一时的长篇网络小说《修魔》,话题足够,情怀满分;   三十集体量,刚好卡在上头新出的短剧扶持政策,绿灯到手;   导演黎鹏,收视率部部争上游,口碑钞票双丰收,作品质量有目共睹;   出品方、制片人都是业内有资源有渠道有后台的人物,制作过多部爆款,绝对靠谱;   投资方更不用说,那几个名字都蘸着金粉冒着银光,笔画排列组合一下就是不差钱三个字。   这哪是一脸扑相,没有比这更能爆的了!   这要是给他演男主角,他绝对能彻底翻身大红大紫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沈铭上哪搞的好资源,塞钱了还是卖身了?   江望帆兴冲冲看下去,这小说他当年也听说过,只是那会忙着复读考大学没空看,只听班上同学零星提过几个名字,据说有个相当出人意料的反转,读者在评论区掐得昏天黑地,骂作者也骂得撕心裂肺,直到现在还霸占着该网站黑票榜最高纪录。而作者也是个狠人,读者人身攻击也好理智建议也好,他统统视而不见,一意孤行地写完结局,然后就此消失。   当时大结局引起巨大争议,小说险些被投诉到下架,但过了一两个月后,也不知是粉丝回过味来了还是怎么着,评论区突然多了许多高质量文评,小说红票数量也蹭蹭往上涨,热度非但没跌,反而比连载期间更高,到稳定时红票数倍杀黑票数不止。当时网络小说还没有现在那样流行普及,网站没有经历过那么大的浏览量,险些服务器崩溃——而那位作者再也没出现过,神秘感随时间发酵,当年中二的粉丝们逐渐长大,套上回忆滤镜后作品封神,成了粉丝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沈铭给他争取的角色不是赤子之心善良天真的男主角,也不是烂大街的风流少侠男二号,竟然是男主角的男神、背负全作最多最大秘密、戏份不多但对于整个剧情影响极其深远的大师兄。   难度最大的一个角色。   “卧……槽……”江望帆快速浏览了一遍剧情人设,喃喃着掐了自己一把,“老沈还真有靠谱的时候……”   刚扫完剧本大纲人物小传,微信里又跳出沈铭的信息——联合出品:朗月文娱。   江望帆心里咯噔一声,忙不迭戳开消息,果然看到下一句:已确定男主角,周程。   “…………”   江望帆冷笑两声,捏爆了易拉罐。   “跟谁合作都行,除了周程!”   电话一接通,传出的咆哮声震天动地,沈铭淡定地按下免提,该干嘛干嘛去。   “他丫表演不行台词不行身材弱鸡,除了张脸还有什么?呸,他脸也不咋地!你说说投资方是不是脑残了??”   “演的是什么玩意儿,好好的海公子被他演成块木头,还是发霉上油的木头!台词靠配音,内心戏靠bgm,眼神靠慢镜头,好在哪里?啊?你说说,放个人形立牌都比他会演!”   “老子当年演的是电影!正儿八经拍了三个多月,长镜头都一条过,差一点就能评上奖的作品,他那算什么?四十八集电视剧三十六集在注水,什么垃圾剧本弱智剧情,这么个破剧吹得走出国门走向世界丢人丢到印度洋,还超越影版?谁给他的自信?那群幼儿园审美长眼睛喘气的粉丝吗??”   “他哪来的底气跟我比,哪点演得比我强?”江望帆越说越气,啪地一声拍上沙发,“不就是仗着我粉没他多!老子也就现在低谷,以前也红过!”   “你那会的‘红’跟他的红是一个色儿吗?”沈铭的声音慢悠悠从电话那头传来,还自带了水声特效高度混响,“就事论事,人家脸长得确实漂亮,讨小姑娘喜欢,身材嘛,听说在健身,比你好多了。”   江望帆下意识低头,戳了戳自己平坦软乎的小腹:“……我只是没认真练!”   “少废话。”沈铭含着牙刷打着哈欠没心思跟他扯皮,“换掉谁都不可能换掉他,你演不演?”   “不演!”江望帆斩钉截铁。   沈铭冷笑:“房贷还清了吗?”   “……”   “我看你是不想东山再起了是吧?”   “…………”   “这种ip这种投资,过了这村没这店,你爱要不要。”   “………………”   “虽然是个男三,演好了也是个出彩有记忆点的角色。再说他是男主角的男神白月光,你就不想看周程屁颠屁颠跟你屁股后头吗……”   “我接。”江望帆硬邦邦接下台阶。   威武不能屈,但富贵还是能屈的。   谁跟钱过不去呢。   沈铭满意地漱了口,交代几句试戏时间就挂电话睡觉去了。   没了对话的房间登时沉静下来,只留下空调的轻微响动,江望帆裹着毛绒睡袍发了会呆,似乎是觉得大生日的太冷清晦气,又抓起遥控摁开了电视。   放的是碟片,十三年前的电影,聊斋系列故事之一的《海公子》。   登州人张生,因好奇古籍中所记的五色耐冬花,只身驾舟出海,寻找传闻中的古迹岛。不想途中遭遇巨浪,船被打得粉碎,张生抱着残木浮浮沉沉,顺水漂流一日一夜,终于落到一处岛上。   岛上繁花似锦,香飘数里,一见忘忧。张生走在花丛间,一身伤病和辘辘饥肠仿佛都被花香治愈,只剩下眼前绮丽风景。而花丛深处,隐隐约约有个人影,红衣黑发,一手叩着三弦,一手举杯舀起身边的泉水,遥遥敬向天边明月。   张生几乎看痴了,大着胆子走上前,红衣人缓缓回身,狭长淡漠的眼瞥过来,长发掩住一半面庞,更衬出肤白如玉、唇红似血,诡异妖冶雌雄莫辩。   那人起身,红衣半系半敞,露出一截雪白雪白的肩头,除了火红长袍,腿上未着寸缕,赤足踩在满地花叶上,纤细脚踝与繁花相交错,红红白白恍若红尘白雪,向着镜头款款走来。   海公子。   江望帆按了暂停键,脸部大特写占据了整个屏幕,眼睛里的好奇迷惑一览无遗,与那张妖异艳丽的脸对比鲜明又和谐统一,陡然生出独一无二的奇妙气质。   那是十七岁的江望帆,刚被人从高中校园里挖出来,懵懵懂懂地怼到镜头前,披上奇奇怪怪的衣服,化上夸张的妆容,走进全然陌生的剧本,演绎一个亦真亦假的自己。   他打开平板,调出正在热播的电视剧《聊斋之海公子》,快进到海公子出场的那一幕,重新仔细看起来。   电视剧翻拍自电影,其他剧情改得七七八八,海公子出场的经典一幕却没有改。   周程饰演的少年清俊脱俗,虽然同是红衣,江望帆穿是亦正亦邪,诱惑而危险,他穿则气质干干净净,自带一股子凛然清正,知道的他演了个妖,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哪个古装剧里穿越过来的大侠捕快,说不出的违和。   江望帆强忍着吐槽冲动继续看下去,看得出来周程在模仿他的演绎,从花丛里赤脚走出来的镜头一模一样,妆容造型也十分相似。从花丛深处走到镜头前是个大长条,海公子带着疑问、试探与警觉靠近张生,暗藏杀机,面上却要清纯无辜,要让张生卸下心防,真正沉湎于这个光怪陆离的瑰丽陷阱。   但周程的脸只有面瘫。   两个特写同时停在两个屏幕,江望帆靠上沙发,冲着晃眼的吊灯自嘲地笑出声来。   哪有白砸的馅饼,哪有容易伸的手。他算什么玩意儿啊?为周程量身定制的剧,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资源,怎么就找上他了?甚至还没有见组没有试镜,听沈铭的意思却像八九不离十?   他想起最近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八卦,“周程片场耍大牌”、“周程傲慢,不把前辈放在眼里”、“周程看不起前辈”……   朗月文娱打的算盘太响了,无非就是想借这个时机,让他们“新老海公子”合作一把,到时候用其乐融融的路透或者营业通告压下那些黑料。   他是周程大红路上必不可少的洗白工具。 第2章   试镜就是走个过场,导演黎鹏看过他的视频资料,对他的形象演技还算满意,早就默认了投资方的建议。江望帆只是象征性地说了段词,跟导演制片人吃了顿饭,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黎鹏是个爽快人,东北汉子喝酒海量,红的啤的都看不上,就盯着白的喝。酒桌一上,还没来得及垫点肚子呢,他就先开了五粮液自个儿满上:“咱这不搞那些落后的劝酒文化,我干了,你们随意就行!”   人前辈大导这么说了,江望帆哪里敢真的“随意”,赶忙站起来哈着腰陪着笑,跟着大导来了个感情深一口闷。   酒是好酒,可惜他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只顾着往嘴里倒,没尝出半点滋味不说,还让酒劲呛了一脖子。   黎鹏看着他笑,冲着制片人抬抬下巴:“嘿,小伙子咋这么实心眼儿,不会喝甭喝呗,咱又不灌你!”   “是是是,平时喝得少,托大了托大了。”江望帆摸一把汗,脸都给臊红了。   “哎黎导见笑,小江这也是高兴,一时给忘了自己酒量不行,您多担待担待。”沈铭陪着好话,跟着闷了一口,“今儿我陪您尽兴,好吧?”   “嗨,说得跟我要潜你似的。”黎鹏大笑,“随意就行,咱就吃个饭而已,没那么多弯弯绕啊!”   江望帆跟沈铭对了一眼,互怼着说了几个笑话糊弄过去,专注吹捧打屁哄菜劝酒。   一顿饭下来算是宾主尽欢,黎鹏本就是出了名的率性直肠子,喝高兴了说话更不避讳,拍着江望帆的背跟那儿感慨:“你演的那海公子我看了,确实不错!十二年前的电影了吧,那会你多大来着?十来岁?”   江望帆腼腆地笑着:“十七岁、十七岁,刚出道不大会演戏,黎导别笑话我。”   “十七岁,难怪了!”黎鹏也不管他真谦虚假谦虚,“演技嘛是生涩一些,不过那个年纪那个气质,演那个角色正正好,胜在自然,太纯熟反而全是技巧,看不见真心喽!比如你这几年演的那些,什么什么李元吉、什么方敛……那些个角色一看你就不喜欢!”   江望帆一下子僵了。   黎鹏乐呵呵拍着他:“别紧张别紧张,没说你演得不好!演的嘛还可以,那几个角色本来就没啥出彩的,你演得中规中矩,在这个人物里头,不出戏,就足了,还能怎么着?”   江望帆沉默一会,捏起杯子又给自己灌了一口,慢慢吐出口气,低头轻声请教:“但是黎导就看出来了,说明我演得不好。”   黎鹏笑笑,把酒瓶子往边上挪了挪:“你不是个能喝酒的人,别这么喝,浪费酒不说自个儿喝着也不爽快。就说玄武门这个剧吧,说是演的李元吉,有几个镜头演得跟李世民似的,你压根就不相信自己是李元吉,当然不走心。”   江望帆没说话。黎鹏说对了,这个电视剧他当初争取的是李世民,差不多都要定了,偏偏就在签合同前被人截了胡,到手的秦王成了齐王,憋屈地死在玄武门箭下。   他演的时候就不服,要是换个比他强的也就罢了,来的人也是个偶像鲜肉,带资进组,从开拍的第一天开始提这提那改这改那,好好的权谋热血历史剧硬是被改成三角四角恋狗血剧,偏偏跟他没什么关系,全是秦王太子抢女人,他在背后捅刀子!   什么玩意儿!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谁红谁说话,谁有钱谁是大爷,江望帆也愤青过,赌咒发誓要赚他十个八个亿自己投拍一部剧,但五六年过去,他除了得到一套帝都的房子和一屁股贷款以外,积蓄拍个一集都不够。   “你那海公子是真的灵。”黎鹏惋惜着说,“我看了你的履历,那会儿还演过溥仪对吧?也不错,还有那个那个……那个谁,科学家!特别轴的那个,也演得有意思。你说你怎么就退了呢?娱乐圈这行,只能进不能退,你不趁着正当红的时候多出作品,很快就被市场淘汰了!这个圈子最不缺俊男美女,每年每天都有新人入行,你不拼着往前走,谁等你啊?”   江望帆吭哧几声,被训得抬不起头:“那会年轻不懂事,拍电影分了心,高考考砸了,没法子只能去复读。”   黎鹏不以为然:“复读算个啥……”   不等他说,江望帆急忙给他满上酒,诚恳道:“我那会就是个成绩不好的高中生,懂什么表演啊?不瞒您说,高考砸了以后我被我爸吊起来打,差点打断腿。我家老头儿说了,没有一步登天的事儿,路都得踏踏实实地走。我要演戏他不拦我,但野路子终归是野路子,我要想走远,还是老实读书,考戏剧学院去。”   一番话听得黎鹏频频点头,“唉”了一声,把酒杯往桌上一搁,愣是生出些惺惺相惜的味儿来:“你爸是个实在人啊……教育得好、教育得好!现在那些小演员喂,都缺了你这种踏实劲儿!哎我看你大学几年都没出来接过活儿,后来又去国外进修了一年,是吧?高学历人才啊!”   “不敢不敢。”江望帆谦虚地笑,“这不是想踏踏实实把基础打好么。国外也没学啥高深的东西,就稍稍学了点导演基础,免得以后导演讲戏听不懂。”   黎鹏意外,一连串“难得难得”后对他印象更好,招呼着加了私人微信,本着前辈指导后辈的责任感,再三叮嘱了进组时间地点,顺便关照他回去把原著小说看了,自个儿写个人物剖析的文章,进组那天交。   .   回去是助理开的车,沈铭和江望帆并排坐在后座上,安静了一路,临下车的时候沈铭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话找话似的:“表现不错,黎导和制片人对你印象很好。”   江望帆撑着脑袋哼哼几声:“知道什么叫专业演员吗?这种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呸。”沈铭笑着踹了他一脚,拉开车门就走,“这人设挺好,给我维护好了,要能崩我弄死你。”   江望帆“嘁”了一声,摆摆手让他赶紧滚蛋。   “哎对了。”沈铭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嘴,声音轻飘飘的,一下子就散在北京的夜里,“黎鹏跟钱晶是同门,不过隔大几届,没听说有什么交情。”   车门关上,把热潮都隔绝在外,江望帆跟没听见似的半点不搭腔,只让助理开车回家。   圈子统共就那么大,全国也就那么几个专业院校,谁跟谁都认识,别说八竿子,随便哪个剧组一竿子扫过去,随便谁都能扯出段“渊源”来,有什么稀奇的。   更何况,有交情又怎样,镜头前大家的演技参差不齐,下了戏倒是一个赛一个演技精湛,就是心里恨得要死,表面上还是亲亲热热哥俩好,要为了炒作曝光率,给你表演个情深似海干柴烈火都没问题。   他江望帆也是专业的,谁怕谁啊?   江望帆没放在心上,穷讲究地收拾过自己,往被窝里一钻,捞过平光镜戴上,开始补小说。   他小时候也看小说,看武侠看科幻,金古梁温卫斯理都沉迷过,也经历过拽张床单披身上,抄根棍子演杨过的中二岁月。后来武侠式微,仙侠崛起,他嫌神仙打架没有那种拳拳到肉的爽快感,又是动不动几百上千章,往往看不到一半就弃了。   这本《修魔》也长得很,又是十多年前的小说,套路设定在如今看来有点滥梗俗套,但节奏控制倒是真不错,跟读剧本的故事梗概感受完全不一样。江望帆本打算睡前瞄两眼催眠,没想到看着看着来了劲,作者就跟研究过心理学似的,每每都踩着他的胃口往下吊,看得他深陷其中欲罢不能,等回过神来抬头喘口气,时间都指向凌晨三点了。   江望帆当机立断,关了手机关了灯,空调被蒙头盖脸,说睡就睡。   然后梦了一夜的神仙打架。   他看见自己置身于一个混沌空间里,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大大小小的镜子,远远近近地映出他的脸,温柔的、狰狞的、开心的、痛苦的,一人即是众生百相。他独自走在镜子隔出的狭长通道里,混沌流转于镜里镜外,一时间看不透空间大小看不见时间长远。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好像跨过了一个又一个镜子界限,在层层叠叠的最深处,看见一个人。   那个人转过身来,穿着一身妖冶浓烈的红衣,映得眼睛也显出暗沉沉的红。   十三年前的装束,十三年前的动作,十三年前的神情,却是十三年后的脸。   是周程的脸。   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下颌线、英气锐利的眉毛,年轻、漂亮、朝气蓬勃,正是当今社会审美主流,老少皆宜男女通杀的款。   周程顶着那么一张清俊单纯充满正能量的脸走来,走到他面前,恶狠狠捅了他一刀。   血霎时喷涌而出,溅上周围的镜子。在斑斑驳驳的镜像之中,他看见自己面无表情地倒下去,而周程愣了半晌,突然冲上来,抱着他痛哭失声。 第3章   脑壳疼。   江望帆是被尖锐的闹铃声惊醒的,看到屏幕上不停闪烁的数字6,不知道是该感激闹铃把自己从那个莫名又傻/逼的梦里挖出来,还是该土豪一些把毁了他养生觉的手机扔出去换个识相的。   然而很快他又想起来这坑爹的闹钟是自己定的,就在沈铭嘲笑他身材不如周程之后,他痛定思痛下决心要早起跑步发奋健身输给谁都不能输给那个花瓶……然后就脑子一抽定了这么个玩意儿。   自作孽不可活,除了原谅自己放过自己还能怎么样呢,他又舍不得把自己掐死。   在床上发了半天愣后,江望帆终于在重新入睡前想起来,他做的那个毫不科学人神共愤的梦,就是小说《修魔》的一个高/潮情节,也是剧本里标注的一场重头戏,贼显眼的那种。   梦里的那个人不是周程,是男主角唐秋,而他,是主角的男神偶像大师兄,十全十美的大众白月光,姬岩。   算起来主角唐秋与其他升级流修真小说男主经历差不多,出生在昆仑山脚下的一个普普通通小山村,从小听着神仙传说长大,对修仙之人心向往之。然而一场浩劫突如其来,唐家村全村被屠,只有藏在死人堆里的唐秋侥幸活下来,被闻讯赶来的修真者们救走。   据说救他的是昆仑掌门孟虚子,为了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伤了元神,不得不闭关休养,而暂代掌门打理派中事务的首徒姬岩替师父收下了这个小徒弟,从此带在身边又当爹又当娘地把小唐秋拉扯大,教学问教武功,与派中其他弟子一视同仁,生活上也按标准供给,把他照顾得妥妥贴贴。   在大师兄的带领下,昆仑山学习氛围良好,师兄弟间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偶尔有校园霸凌的,也很快被机智的主角团化解,整个校园和谐友爱,半点都不让大师兄操心。   这些就是小说前三分之一的内容,也是江望帆睡前恶补的进度,主角日子活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吃喝不愁狐朋狗友,还谈了个小恋爱,身心健康情绪稳定地慢慢升级着。而大师兄作为掌门最喜欢最器重的徒弟,自然杂事缠身神龙见首不见尾,唐秋长大后他就像个发布任务的NPC,除了上课布置作业,基本就见不着人影,俨然就是个背景板。   当然,修真小说也跟现代职场差不离,攒年头混资历的升级速度极其缓慢,无法满足主角一日千里名扬天下的配备,无论是剧情需要还是读者诉求,反正变故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出现了。   传说中早被砍去的上古神木建木在人间重现踪迹,建木联通天地,强大力量引无数妖魔人鬼觊觎争夺,一时间九州大地血雨腥风生灵涂炭。昆仑山上的修仙者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师兄们一合计,请示了闭关中的掌门后决定带领弟子下山救世,顺便寻访建木。   自然而然地,男主角随大师兄下山,在山下惩恶扬善交友泡妞忙得分身乏术,遇见妖魔鬼怪打得过的自己上,打不过的师兄罩,经验值也蹭蹭地涨,就像读者期待的那样,经历过悲欢离合恩怨情仇后出落成一个修为高深法术高强的剑仙。   而随着剧情推进,建木的踪迹渐渐明晰,陈年的线索也一一浮出水面,当年唐家村屠村惨案再一次现于人前,唐秋终于发现当年并不是简单的妖魔害人,而是自家的秘密被人发现,为守护滋养在昆仑地脉、联动天上地下山川湖海的建木之灵,与前来夺宝的各界野心家殊死一战,全村阵亡——而当年引各界夺宝的罪魁祸首、坐收了渔翁之利的人,竟隐隐指向昆仑掌门孟虚子。   唐秋当然是不信的,师兄不在身边,他无人可问,便急着回去找师父问明情况。然而,主角团震惊之下误中陷阱,被困在一个幻境里。幻境里又包含千局百相,一重套一重让人兜兜转转怎么也找不到出口,里头各色魑魅魍魉,专挑着他们心魔下刀。   唐秋几次尝试破局都失败,还被幻境反杀与同伴失散,当他再次闯入混沌时,看见的却是同伴们在昆仑山上一如往常地生活修行,和和乐乐无忧无虑,照常地插科打诨,照常地刻苦用功,仿佛没发生过所有事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变故——只是不存在他。唐秋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幻境里待了多久,看着看着就浑浑噩噩,仿佛自己真的成了个局外人,从没在至交好友们的生活中出现过。   就在他几乎接受这个现实时,幻境突然变化,他看见原本平静美满的日子被毫不留情打碎,妖物、魔物,或是其余什么邪祟蓦然闯进来,举刀便砍见人就杀,他的朋友恋人一个个毫无反抗之力地死在屠杀之下,一瞬间与年幼时见到的屠村场景相重合。唐秋意识到幻境心魔,出手击碎这些假象,然而幻象就跟韭菜似的一茬一茬不停地冒出来,唐秋试图冲破困局,只能一路杀过去,杀到后来自己也分不清眼前晃动的影子到底是谁,只剩下麻木机械的杀戮。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他几乎精疲力竭的时候,无穷无尽的敌人消失了,只剩下尸山血海将他重重包围,而在视线尽头,只有一个白衣飘飘的大师兄,正面无表情向他走来。唐秋只当是最后一个幻象,毫不犹豫便冲上去,一剑捅进他心口。   不知哪里来的一把大火,把幻境彻底焚烧殆尽,而在熊熊烈火中,大师兄瞪着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穿胸而过的剑,直挺挺地倒下去。   那柄剑,还是大师兄亲手给铸的。   这个情节,可以说是摧毁男主角三观的重量级桥段,相当反人类,残忍到令人发指。唐秋以为是在破除幻境击溃心魔——别的小说电视剧都是这么个操作嘛——万万没想到他后来杀的那些“魑魅魍魉”都是活人,都是他真真正正的朋友恋人、如假包换的偶像男神,他稀里糊涂地,亲手把自己所有的牵挂寄托全给杀了。   别说当时追文的中二读者,就是现在而立之年成熟理智的江望帆也忍不住要爆句粗口:“这他妈什么玩意儿?作者反社会吧!”   然而等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废寝忘食地花了好几天把全文看完后才知道,那句反社会真是骂早了。   小说结局和剧本的不一样,就在主角濒临发疯的时候,真相揭开,当年屠村的果然是他那掌门师父——这也算是意料之中,毕竟主角的师父要么为主角而死要么把主角弄死,都是这类影视小说的标配了;整个幻境也都是师父设置的,所有人也都是师父引进来的——既然师父都黑了,那黑个彻底倒也没什么稀奇;当年师父屠了整个村子却留下他,是因为在他身上发现了建木之灵的希望,而为了探究这股力量也探究他的身份,师父在他身边整整观察了十五年。   唐秋不明白,师父明明一直在闭关,怎么观察?   师父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以另一个身份。   他的大师兄,姬岩。   师父不是师父,是他最为敬爱仰慕的大师兄;他自己也不是个真正的人,他就是失落的建木之灵。   姬岩费了那么大劲,牺牲无数人命,甚至于牺牲整个昆仑派,只是为了做个实验。   只是因为他修行几乎登顶,肉/体凡胎无法再进一步。他似乎触碰到了凡人的极限,又不甘止步于此,他想要见证更接近天地的力量,想要见证凡人突破自身桎梏,想要看一眼神的世界。   哪怕不是他自己。   建木勾联天地,上古时期凡人通过建木倾听天音,那时神与人本就相去不远。后来建木被斩断,人类失去连结,逐渐被岁月洗刷了天赋,变得平庸而肤浅。姬岩寻找建木之灵,就是想恢复人类本该有的面貌,还凡人原有的能力。   只是建木之灵早散落在天地间,他耗费百年收集而来,却只是些零碎疏落的碎片,失去了原有的灵性也无法拼合在一起。孟虚子斟酌许久,决定用凡人身体作为器皿,将建木碎片置于其中,实时监控,一旦恢复灵性便重新取出拼合。   唐秋的那个村子,便是他选中的器皿。   然而他没想到在取出建木碎片时,那些建木之灵觉醒了意识,竟自行拼合投入唐秋身体里,与他魂魄相融合,成了个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有着凡人的皮囊,却蛰伏着洪荒的力量。于是姬岩将他带回昆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一步步前行,等了一年又一年,却始终没有等到建木力量的展露。不耐之下,孟虚子一手安排了修罗幻境,又把血淋淋的真相撕开给他看,试图打碎他凡人的屏障。   他成功了。唐秋失控,体内力量喷薄而出,一瞬间他听见天上地下所有声音。无数悲欢哀乐无数嗔痴怨怼纷纷涌入他的心,原本的一颗心被撑碎,所有的理智都被磨灭,他彻彻底底失去了作为凡人的自己,空有撼天动地比肩天神的强大力量,却再也没有神智没有思想。   而他失控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孟虚子。   孟虚子哈哈大笑,几乎是心满意足地放肆高呼“原来如此”。   他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故事戛然而止,就在孟虚子身死唐秋彻底走火入魔时,完结了。   “………………操。”江望帆愣了半晌,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字。   当年被掐得天昏地暗血雨腥风不是没理由的,读者辛辛苦苦追了那么久,期待了那么久,等来的结局是主角被人操纵着成为一代魔头,所有亲缘情缘都被自己亲手斩断,他是因,他是果,他的一颗真心被人弃如敝履,他看到的都是假,伤害却是真,他满手鲜血,却全非想杀之人想报之仇。   还有更憋屈的主角吗?   小说还在网上挂着,江望帆忍不住开电脑注册账号,充了几百块钱,给那部小说狠狠刷了几十张黑票。 第4章   对于姬岩,或者说孟虚子这个角色,除了神经病,江望帆想不出第二个形容词。   但这个角色也确实非常有吸引力,大部分演员都有个演变态或者神经病的梦想,或许是因为生活中正常人太多,瞻前顾后的太多,难免有些腻味,能演一次不理外物随心所欲的变态其实是非常痛快的事。   江望帆花了五天时间看完小说,又花了五天时间沉浸小说,等从文字中醒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开文档,几乎是一气呵成写完了人物剖析,洋洋洒洒几千字,也没回头看一眼,一股脑扔进了黎鹏的邮箱。   后来在杀青宴上,黎鹏笑眯眯地跟他说:“当时一看你的精神状态,我就知道这个角色找你没错了。”   江望帆觉得自己都被带神经病了。   进组在一个月后,给了演员们充分研读剧本琢磨角色的时间,到九月上旬一切敲定,所有演员都给一窝地拉到四川某个不知名山沟沟里。   取景地是导演跑了小半年才选定的,在当地有“小九寨沟”之称,虽说出了本地没人认可有蹭热度之嫌吧,这风景还真是不错,往取景框里一看,还真有那么几分仙山的味道。   “等等导演,我们不是昆仑山吗?昆仑山应该终年大雪啊,哪有那么山清水秀的。”助理吭哧着忙来跑去,还不忘抽空打趣一下导演。   “去去去,小孩子真不懂。”导演指挥着工作人员搭棚子,东一块西一块地圈地运动,“昆仑派是什么?修仙门派、洞天福地啊!神仙住的地方,当然跟普通人看到的不一样,花花草草鸟兽虫鱼的都安排上,外头大雪纷飞里边四季如春,这才像个仙山的样子!”   江望帆刚下车就听见两句,情不自禁深深吸了口纯天然无污染的新鲜空气,斯斯文文地笑起来:“小说里解释过这个,昆仑有三层,凡人看到的是最下层,叫凉风之山;中间那层叫玄圃,囊括了天上地下所有奇花异草,据说是西王母的后花园;第三层叫增城,是真正的仙界,西王母住的地方。”   “而昆仑派在凉风之山与玄圃的交接处,叫景峰。”有个声音接过话头,听起来身心舒畅。   江望帆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露出个清冷矜持又亲切妥帖的笑,不疾不徐地回过头去:“你好,我是江望帆,姬岩的扮演者。”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看过此人的作品访谈,早偷偷在心里把这个声音刻成了小人——有事没事恶狠狠戳几下的那种。   周程原地立正稍息,条件反射似的给他来了个九十度鞠躬:“江老师您好,我是周程,我小学就看您的电影了,特别喜欢您的海公子、溥仪和闻月!”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礼仪笑有点挂不住,江望帆抽了抽嘴角,硬挤着笑容咬牙切齿,“周老师客气了,我那会也就十几岁,经验不足,见笑了。”   周程这才注意到他伸过来的手,还没等反应过来握上去,对方已经略带尴尬地收回了,整得两位演员之间毫无默契,冷场冷得跟进冰箱似的。   还是周程身边的助理小姑娘机灵,察觉苗头不对就风风火火冲了过去,一把抓住江望帆的手,激动得声泪俱下俨然一个小粉丝:“哥哥!我可喜欢你啦!!多年老姜糖终于见到真人了,哥哥能给我签个名吗?能合照吗?我能抱一下哥哥吗??”   周程像是被吓到似的,瞪着眼睛下意识退了两步。   江望帆看在眼里,呵呵两声皮笑肉不笑:“是吗,你也是姜糖呀,我看小姑娘挺机灵的,要不跳槽来我这呗?”   小姑娘干笑两声,赶紧着替老板找补:“江老师别开我玩笑了,我老板还在这呢!我们老板可傻了会当真的,以后麻烦江老师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周程总算回过神来,红着脸跟他鞠躬:“请江老师多多关照。”   江望帆点点头,不咸不淡应了声:“不用这么客气,互相关照。”   还“姜糖”,还“喜欢你很久了”,当人瞎啊?这年头喜欢俩字最不值钱,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个粉了,无非就是套个近乎而已,江望帆也不是没经历过。原本他也打算笑呵呵地回一句“我也看过你的戏,你的海公子也不错”就完了,也算是承了朗月文娱给他这个角色的情,偏偏周程这小子不厚道,奉承归奉承,硬要夹枪带棒地强调一遍他的年纪,呸。   还“小学就看您的电影”,挤兑谁呢?谁没年轻过?你这都二十好几了还演成这个鸟样,老子演海公子的时候才十七岁,比你年轻多了!什么玩意儿!   江望帆嘴上笑嘻嘻,心里到底不是滋味,搪塞两句就晃悠着走了,好山好水洗涤下心情,也顺便跟导演编剧们唠唠嗑。   另一头,周程的助理小姑娘正忙里忙外分发零食,这个讨好几句,那个玩笑几声,很快跟工作人员熟络起来。一转身见周程默默坐在角落看剧本,不由得顺手给了他一肘子:“哥,你刚也太不会说话了!”   周程被撞得一歪,抬起脸茫然:“啊?”   看着他干干净净的眼睛,小姑娘忽然就亲妈心起,摆摆手给他塞了一桃子:“算了算了,以后你要觉得尴尬就别说话,我说,你附和就行!”   说罢,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不是……”周程莫名其妙,“我怎么就不会说话了?”   很快化妆师造型师都就位,周程和江望帆两个主演闲着没事,干脆被赶过去试妆定造型,拍完定妆照后收拾收拾,明天就可以拜香开机了。   为了提高效率,剧组特地安排了两个更衣室化妆间,俩主演自动自觉地一人钻了一间,不大的化妆室里只听见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忙忙碌碌,江望帆上着妆不好说话,便老老实实固定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闭目养神。   男二号和女主角有别的工作,下午三点多才到组,江望帆做完造型出去时正好遇上俩人的助理积极热情给大家送下午茶,和蔼可亲其乐融融的,和周程的助理差不多操作,热络得相当熟练。   江望帆踩着艳烈的阳光过去,笑容可掬地冲他们打招呼。   男二号路远恒中戏出身,算起来是他师弟,两人之前从没见过也没什么交情,但有校友这层关系在,攀谈起来也很是顺当。   路远恒也算是个人气小生,活泼开朗很会搞怪,几句话功夫就逗得大伙哈哈大笑。女主角应澜就矜持许多,本身就是知性气质的路子,也尽职尽责地维持着这个人设,在一旁温温柔柔地笑,说话也慢条斯理,站在路远恒身边一动一静相得益彰。   啧,养眼。   “哎,大橙咂!”路远恒高高兴兴冲他身后招手,就跟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似的冲上去,有意避开了对方刚刚做好的发型,随意又熟稔地去揽他肩膀,“哟,你这就扮上了!不愧是咱们大众情人啊就是帅!”   周程刚刚做完造型出来,脖子还没活动开呢,冷不防被撞了个趔趄。路远恒热情得吓人,他条件反射地退了两步,堪堪避过他的哥俩好。   路远恒视而不见,脸上笑容一丁点儿破绽都没有,拉着他过来引见介绍,也不管周程写了满脸的尴尬。   江望帆看得清楚,周程努力想要不动声色抽回手,可惜扭曲的微表情骗不了人,这个路远恒就是个自来熟,八成俩人根本没见过几次。周程不自在他就很自在,一时对路远恒颇有些刮目相看:“嗬,熟人呀?”   路远恒应得很快:“可不,咱俩一块拍过广告!就那国产手机。”   不说江望帆,周程也终于想起来,确实跟这位“前辈”有过一面之缘——是真一面之缘,那广告他是代言路远恒是推广,拍的广告也因为档期问题压根没同框,也就拍照那天匆匆来去打了个照面而已,说是认识都勉强,充其量算个眼熟。   周程心里愧疚,就这么在人群中多看一眼的缘分,人家记得清清楚楚,他倒好,第一眼压根没认出来,还懵了一下,实在是不礼貌。   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一些,周程轻轻挣开他的束缚,彬彬有礼弥补形象:“后续我们的对手戏很多,合作愉快。”   江望帆抱着手臂冷眼旁观,高高在上地审视这小子。还别说,服化给他设计了个相当清爽纯良的造型,简简单单的黄白二色仙山校服,束个高马尾,看上去年轻朝气,跟个葱白炒蛋似的水灵。   想到葱白炒蛋,肚子适时响了一下。   一路舟车劳顿马不停蹄的,他给颠得没了胃口,中午就没吃什么东西,再加上胃不大好,这突然饿起来,还真不大好控制。   几人似乎听见,齐刷刷转过来,江望帆这一身仙气飘飘长发飘飘的遗世独立样,硬是败给了凡夫俗子的辘辘饥肠。   比刚才周程的地狱式社交还尴尬。   好在周程手里还有助理给的桃子,三两步跨上来塞他手里:“江老师,饿了就先吃个桃子吧。放心,我洗过了,一直用保鲜膜包着的,不脏。”   江望帆忍着一阵一阵抽搐的钝痛,摇了摇头:“我胃不大好,空腹吃不了桃子。” 第5章   倒不是江望帆有意挑刺,也没必要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实在是长久以来饮食不规律落下的病根。   演员这个职业就是这样,休息的时候由得你一日三餐劳逸结合,忙起来有时候一天都吃不上一口饭,赶行程、赶通告、赶进度,也没法抱怨,有得赶至少说明有钱赚有饭吃,还有些利用价值。   说演艺圈是青春饭,除了一张张青春靓丽的皮囊,更重要的是年轻皮实的身体底子。   江望帆有幸在十七八岁时体验过这种昏天黑地废寝忘食的日子,在片场一遍遍地磨台词磨表情,被导演按着脑袋重来,海公子一炮而红后,又跟着剧组跑宣传、上综艺,照片短片邀约接踵而来,忙得他分身乏术连上课都没了时间。那时仗着年纪小不当回事,三天吃两顿补眠全靠路上的情况也是家常便饭,等他拍完三部电影回头,现实恶狠狠地给了他一棍子,把他彻底敲醒了。   看着惨烈的高考成绩和老师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最终还是选择暂时退出演艺圈报了复读班,整整一年在封闭式管理的学校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日没夜地恶补学习,把原本落下的知识点一个个补回来,刻苦的劲头比在剧组有增无减,也彻彻底底把胃给搞坏了。   发小说他得不偿失,有时候他也会想,要是当年没有走这条路,按部就班地上课读书,大学考个商科或者理工科的普通学校,这会也跟大部分人一样朝九晚五坐坐办公室,哪用得着像这样成天戴着假面具见谁都赔笑脸呢?   大概人啊,就是贱的。   周程愣了下,蹬蹬跑远了,也不知干什么去。路远恒应澜一左一右嘘寒问暖,纷纷掏出巧克力果冻奶茶之类的往他手里塞。江望帆更是头大,强颜欢笑接手里,吃了不舒服不吃又不知朝哪放,真是越添越乱。   江望帆之前的助理刚离职,跟来的这个还是公司临时给配的,年纪轻新入行,没什么经验,一到组里就到处跑着踩点学习去了,这会不在身边,也没法子找人要胃药。   倒霉催的,一会还要试戏拍定妆照呢,也不知怎么的一见周程就倒霉,莫不是天生克星。   一边应付各路慰问一边还能漫无边际地东想西想,也不知是被生活磨没了脾气呢还是单纯疼得不够厉害。远处导演正领着副导摄影过来,江望帆深吸口气,按了按不安分的胃部,习惯性挂上笑准备进入状态。   还没站起来,一罐八宝粥递到了眼前,盖子已经掀开,冒着点儿热气,也冒着点儿加工后的香味,闻起来有点腻,但这会却像个冰天雪地里的暖宝宝,一下子把他敲锣打鼓举旗造反的胃给安抚了。   江望帆抬起眼,周程一手举着八宝粥,一手小心翼翼地捏着勺柄末端:“不好意思啊江老师,我这只找到这个,用热水烫过,温的,你先喝点粥垫垫。我已经让助理买胃药去了,她马上就回来。”   江望帆盯着平日里被自己翻着一百八十种花样嫌弃难吃的八宝粥,鬼使神差地凑上去嗅了嗅,软绵绵地伸手去够。   看他这难受的样子,周程送佛到西,干脆拉了小板凳坐到他身边,举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他。   画面有点美,还有点基。   摄像悄悄打开了设备,还没正式开拍,第一份花絮已经有了。   江望帆垂着眼睛一口口喝粥的时候万分乖巧,相当符合一个安静的美男子该有的模样,所有的不自在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对周程的芥蒂也暂时放到了一边,尤其是注意到其他人在向这边围聚过来的时候。   导演欣赏了一会,拨开设备人群钻过去:“哎哟怎么了这是?”   江望帆像是才注意到,慌张无措地退开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黎导……没事没事,就是稍微吃点儿东西。”   一旁周程答得老实:“江老师身体不大舒服。”   黎鹏也见惯了,没怎么当回事,演艺圈的哪个人身上没点职业病,当即招呼男二女主去化妆扮上,揪过周程往外推:“小江先休息,周程过来,这个造型试一段我看看。”   “哎。”周程乖巧地应着,“试哪一段?”   “就试……”黎鹏往身后瞅了瞅,“你作弊被抓,扭送到大师兄那里的那一场。正好大师兄搁那坐着呢。”   玄幻大男主戏么,套路无非就那么几个,主角从无名小卒一路打怪升级,这场戏就是男主角唐秋的第一次升级——做了十年初级弟子勤勤恳恳踏实上进的唐秋终于获得考试资格,通过即可成为昆仑派入室弟子,修习更为高深的术法。唐秋很重视这场考试,提早一年便开始起早贪黑准备,然而越是紧张越是瓶颈,有几个关窍怎么也参不透,急得他整夜整夜睡不着,几乎要去演武场上找棵树上吊。同寝好友担心他把自个儿折腾死,特地拐弯抹角送礼贿赂请教了高年级师兄,打听来几句点拨几招窍门。唐秋醍醐灌顶一日千里,考试上发挥超常惊艳全场。   然而这个“超常”坏了事,他用的是高阶弟子的招式,远不是一个初级弟子应该接触到的,一下子落了舞弊偷师之嫌。他名义上是掌门的徒弟,辈分不小,几位考官还算是他师兄师姐,谁也没权力处置他,互相一商量便把他扭送到了大师兄姬岩那里。   可怜姬岩刚刚处理完琐事回山,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就接了那么个糟心烂摊子。   按剧情进度这场还是个开头,唐秋要从小演员切换到周程,姬岩也出场不久,整体剧情就跟校园偶像剧似的轻松活泼为主,基调明朗得很,也没什么难度。江望帆沉吟片刻,拖着凳子坐到他面前,八宝粥端在手边,轻轻敲了下盖子:“我对词。”   黎鹏点点头,示意工作人员都让出两步,喊了开始。   江望帆随意地将八宝粥往扶手上一放,在细微磕响声中抬眼,率先开口:“你入昆仑,转眼已逾十年。掌门闭关无暇他顾,本该由我这个做师兄的代为教导,只是这些年俗务缠身,未能尽责,师兄愧对于你。”   声音不轻不重,语速不疾不徐,面上表情不冷不热,好像只是平淡地念出那几句台词,却一下子像换了个人,周身气场都不一样了,就连虚虚扶在手里的八宝粥也没了违和感,仿佛真是一盏上好的清茶,正静静汪在白玉杯里,只映出姬岩的一双眼。   周程呆了呆,一时有些不自在,出口的台词也带了几分慌乱:“不敢,是唐秋愚钝,叫师兄劳心费神。”   姬岩摇摇头,平淡的语气里恰如其分地漏出一丝欣赏,正好叫他察觉:“你那几式用得很好,十年才让你参加考试,实在是屈才了。”   唐秋更加惶恐:“师兄……”   姬岩垂着眼,手指搭在八宝粥的罐壁上,一下下轻轻叩着:“师弟,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么?”   唐秋闭了嘴,背却不经意地挺直了。   姬岩叹出口气:“昆仑门规,严禁偷师,严禁越级学艺,你可知理由?”   “……”唐秋讷讷地答,“师父希望修行循序渐进,戒骄戒躁。”   “此其一也。”姬岩道,“法术根本,在于驭使天地灵气。这些灵气本非我所有,强行征用自然会有些许反噬,越是强大的术法,其反噬也越是凶猛。门规不许你们越级修行,便是怕你们无法抵御反噬,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点拨你的那位同门应是高阶弟子,却不知其中关节么?”   唐秋悚然一惊,冷汗登时下来了。   “卡。”   拉满的弓弦松下来,安静紧张的一隅空间很快重新填充上人声,江望帆若无其事地喝了口八宝粥,状似不经意地捂住胃部,和气地冲周程笑笑:“状态不大好,给你拖后腿了。”   周程刚被拽入戏刚刚找到状态,就被导演一句“卡”给扯了回来,情绪酝酿得不上不下,憋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由衷地给江望帆鞠了一躬:“江老师真厉害,一秒入戏!”   “哪里哪里。”江望帆谦虚又和气,满意地接下周围工作人员包括导演投来的赞许目光。   那当然,老子科班出身,国外名校进修,是你这个野路子能比的吗?多简单的戏,演的什么玩意儿,干巴巴毫无感情,把台词扔百度翻译,度娘都念得比你好!   “小江状态不错,继续保持。”黎鹏看了眼蔫巴巴的周程,到嘴的话打个圈儿咽了回去,拍拍他的肩膀,“小周这几天再适应一下,尽快入戏。唐秋的人物分析你不是写了吗,回去自个儿再看几遍,有精力的话,把其他几个主要角色的分析也做了。”   周程脸后知后觉地涨红了,却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黎导,我刚才哪里不好,能给我说说吗?”   江望帆面上不显,仍一副强忍胃痛爱岗敬业模样,心里早幸灾乐祸嘲讽了八百遍,见剩下的没自己什么事,便告了一声溜达到角落休息去了。   然而还没舒舒服服窝上几分钟呢,周程那小子就被黎鹏打发过来,一手拎着热水瓶,一手抓一摞纸杯,腋下还夹着卷厚厚的剧本,一米八的大个头羞羞赧赧地站到他面前:   “江老师!刚才那段我演得不好,导演让我来找您取取经,您这会……方便吗?” 第6章   方便吗?不方便!   他很想直接怼回去,年纪轻轻的眼睛不好使还是咋地?没见着别人不舒服啊?江望帆肉眼可见地迟疑了一下,有意无意地捂住胃,脸上却还带着点儿亲切温和的笑意:“嗯,你说。”   周程在那一摞纸杯里挑了个中间的,用消毒湿巾擦过一遍后又用热水烫过一遍,小心翼翼倒了三分之二的量,又套上两个纸杯防止烫手,这才递过去:“江老师,您是怎么做到那么快进入角色的?我酝酿得太慢了,情绪总是不太对。”   江望帆在心里呵呵冷笑,你那是情绪不太对的问题吗?你那是哪哪都有问题!   “新人都会遇到这种情况,没什么,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放松就好了。”   周程认真想了想,看着有些不大好意思:“江老师,我不是科班出身,不知道表演系有没有相关课程……如果有的话,能、能麻烦您推荐我些书吗?网课也行。”   我吃饱了撑的来教你。江望帆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和颜悦色地给他灌水:“理论知识终归是理论,你以前学什么的来着?物理?——哎哟学霸呀,你们学物理的应该也知道实践出真知,对吧?再说现在已经进组,你还有台词要背剧本要看,重新看书看到什么时候去?效率就太低了吧。”   周程连连点头:“江老师说的对,那怎么实践您能教教我么?”   这人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江望帆谦虚地摆摆手:“嗨我算什么呀,哪里敢在黎导面前班门弄斧。”   再没听出潜台词那就是真傻了。周程不傻,却也不死心,正想再说,黎导已经在叫他了。女主男二也做完造型,正好趁着天光还亮紧接着试一段看看效果,要是不成,也来得及改妆造。   江望帆心里有数,自己这妆多半是定了,下面不出意外没他啥事儿,就等着一会摄影师过来拍几张照,今天的工作就算完成。   本打算跟黎导打个招呼就先回酒店收拾老胃病,职业病却不合时宜地发作起来,江望帆扫一眼那几个小年轻对戏场面,没想到一个没忍住扫多了,生生把脚步钉在了黎导边上,看着看着身体也犯懒歪过去,就斜斜靠在导演椅背上,看得聚精会神。   黎鹏几次回头,他都没发现。   早就知道几个主演是时下挺红的小鲜肉,长着一张张漂亮的脸,演技么,将将就就,不出彩也出不了错,那个应澜不也是科班出身么,虽说不比他母校,好歹也是正规电影学院,跟周程那跨行来的有本质区别,总不会太差。   然而看过了才知道,还真有差的!这部剧,冲着原著小说的话题度,冲着黎鹏的名号,冲着背后的金主投资商,他是抱着刷脸刷履历的指望,捏着鼻子来跟周程合作的,但看那几个主角毫无灵气可言的演技,这剧要怎么爆?不被骂成尬演雷剧就不错了!   “OK。”黎鹏摸过对讲机,“陆远恒周程可以了,应澜给补个刘海儿,上机脑门太光了。还有化妆,给女主角补点腮红,这光一打脸白得跟纸似的,拍鬼片呢?”   江望帆欲言又止,拧拧眉心把一万句质疑强压回去,一千八百遍扪心自问:这些人到底是怎么红的??   “陆远恒跟角色性格相近,本色出演就行了。”黎鹏拉着副导演叨叨,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让江望帆听得清楚,“应澜外柔内刚,这点跟女主角很贴,她年纪在那,多露些小姑娘的娇俏气质来。仨小孩肢体表演和台词都差一些,后期找几个配音补上,多加几个特写,大长条少用,都怼小江身上去,他行。”   江望帆知道这些都是说给他听,跟着凑过去:“导演,后期我能自己配音吗?”   黎鹏抬头,似笑非笑看他:“也没给你留配音经费。”   无声地叹出口气,用力熨平了眉头,江望帆客客气气挂上笑:“经费有限,能省一点是一点嘛。”   在他仙风道骨地去拍定妆照前,黎鹏特地关照了他几句:   “你平时空的话,就带带周程。”   江望帆惊讶地回过头:“黎导又拿我逗乐呢,您在这,我哪有什么可教的啊。”   “也没指望你教啥。”黎鹏眯了眯眼,“周程年纪轻,没正经学过表演,也没什么阅历能给他技巧,只能靠浸入演,入戏慢,跟你这种说来就来的方法派没法比。我让他跟你学,你有事没事就带带他,他自然而然就把你当大师兄了,你就当是给他铺垫情绪。男主角和大BOSS的冲突戏是最好看的,他要是情绪没到位,怎么爆发?”   江望帆嘴上笑嘻嘻:“懂了,导演这是让我加班演姬岩啊。”   黎鹏拍拍他:“房间都给你们安排好了。”   确实安排好了。   原本房间安排这种事都是生活制片的活儿,导演只管拍戏就成,而江望帆一看住宿安排,就知道肯定是导演关照过的。   剧组包了三层,男女主住二层正对门,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几时叫外卖几时回来睡觉几时出门对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隔壁是陆远恒,好兄弟肩并肩,就是晾衣服也能隔着阳台插科打诨;其他主要演员大多住同一层,便于大家增进感情培养默契,只有江望帆住三层,孤零零地跟导演组一块,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这一下子,大师兄的距离感就出来了。   江望帆乐得安静自在,行李助理小孙已经给他都归置好了,小姑娘第一次参加工作,除了手生点儿不大熟,做事还是勤快又仔细的,刚听说江老师犯胃病自己又没在身边,差点吓哭了,还得江望帆去安慰她。这会小姑娘紧着给买他吃的去,算算时间也快回来了。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江望帆就窝在沙发里翻剧本,周程给的八宝粥虽然一股子化学添加剂的味道,但还真暖到了胃,除了还有些隐隐约约的不舒服外也没啥大事。江望帆其人好了伤疤忘了疼,胃疼的时候哭爹喊娘要养生粥暖胃钵比老佛爷还能作,没好过三秒就开始眼馋大鱼大肉火锅烤串,开门前还要在脑子里过一遍湖南三下锅重庆鸡公煲,一时想飞了以至于看到杵在外边的不是助理而是周程也没啥表示。   纯粹是脑子飞外头溜达没来得及回来。   周程被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地提了提塑料袋:“江老师……这个是我让助理刚去买的笋尖鸡丝面,还是热的,您吃点吧?”   “哦。”江望帆下意识去接,手伸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家助理,一个激灵退开一步,手拐了个不自然的圈回来摸摸鼻子:“费、费心了啊……不用这么客气,我助理也去买了,一会就回来。”   “她好像去买粥了。”周程固执地递过来,“粥毕竟都是水,不顶饱也胀肚子,您下午没吃什么东西,半夜再饿顶不住。还是面食好消化,对胃的压力也小。”想了想,他又忙不迭补充,“您别误会,我没有说助理不好的意思,只是她对周边可能不大熟,等她回来您喜欢哪个吃哪个就行,这只是我的建议——对了,不知道您有没有忌口,我让店家往清淡了做,葱花香菜另外装小碟了。另一个袋子里是奥美拉唑,您可能需要。”   江望帆一脸懵接下来,条件反射地道谢送走关门,瞪着香气四溢的面半天憋出一句:“这小子以前做淘宝客服的吧?”   就差鞠个躬说个“谢谢光顾请给好评哟亲”。   江望帆被脑补雷出个哆嗦,本着该享受就享受的原则,拆了袋子狠狠吸口气,捧起碗灌了一大口汤,顿时从上到下从内到外都熨帖起来。   热乎却不烫口,刚刚好。   嗬,还不是一次性塑料碗,显然是新买的里里外外洗过消毒过的搪瓷碗,配备的筷勺叉也都是簇新的。   强迫症吧这个?   江望帆好笑,正准备开吃,房门铃又响了。   这回真是小助理。   小助理就跟去搬家了似的,大包小包地往里头拎,东西多到能把她整个人淹了;看着小巧玲珑的一个,力气却是大得很,一边掏东西一边絮叨,年纪轻轻活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老师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到,这个粥是生滚粥,滚的时间有点长让您久等了,不过刚楼下我遇见周老师了,他说已经给您送了面,您要是饱了就不用管那个粥,要是没吃饱就拿来垫肚子,我也不知道您食量啥样……这个是苏打饼干,碱性的,周老师说平时喝粥配点儿苏打饼干能养胃,片场吃不上饭的时候也能顶一顶。”   “这个是便当盒,不锈钢夹层的能保温,一会儿我把粥放里面,您半夜要是饿了就吃点儿!啊差点忘了,周老师关照过要消毒,我等下用热水烫烫。”   “这个是消毒湿巾,周老师说这个牌子很好用。这个是免洗消毒液,周老师说片场有时候时间紧,只能啃几口面包,也来不及洗手,用这个就方便多了。”   “这个是隔离床单,周老师给的,新的,没用过!他来之前就洗过晒过了,保证干净!”   “这个是……”   “行了。”江望帆太阳穴突突地跳,“我没那么多毛病,不用瞎讲究。” 第7章   周老师长周老师短的,谁是你老板,谁给你评绩效啊?江望帆心里别扭,才多长时间就被洗脑了,这年头小姑娘怎么都只知道看脸!   明明我长得比他好看!   何况娱乐圈里,哪有随随便便的关心、无缘无故的示好,滴水之恩都等着你涌泉相报,江望帆心里有数,闷着头吃完了面,想着那位佛爷这么讲究,多半也不会要他用过的餐具,便从小助理采购的大包小包里找了套新的碗筷,也按着他的要求仔细刷干净消毒过,又拎上袋水果,下楼道谢去了。   .   年轻人总是充满活力,几间房门都大开着,电梯门一开就听见七月热潮似的大笑声,江望帆圾垃着拖鞋,瞧着那些灯火通明的房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合时宜——这些人年纪相仿,彼此又都认识,自然早早玩到一起去,他江望帆要是个聪明人,就该趁此机会加入进去,跟小年轻们打成一片,多交个朋友多条路;他现在却只觉乏力得很,提不起劲头来,或许是刚刚从胃病折腾里缓过气,从身到心都还没准备好投入这几个月大戏。   “下次吧,也不差这天。”心里犹犹豫豫,脚下倒是当机立断掉了头。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电梯旁的门就开了。   “江老师?”周程半是意外半是欣喜,“您是来找我的吗?我住203!“   江望帆莫名有种找领导请假,还没做足心理建设就被领导先发制人的感觉,说不上来地心虚:“没、没什么事,就是来还你东西……”   他手里的袋子沉甸甸的,一动就碰出碗筷的叮当声响,周程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赶紧侧身把他让进屋:“老师客气了,能帮上忙就好。”   江望帆哼哼唧唧,人家都邀请了,硬是推脱也显得矫情,便跟着进门没话找话让自己不那么尴尬:“你还挺懂啊,准备做得很充分。”   周程忙着洗杯子倒热水:“我妈是护士,每次出门她都要念叨一遍,有备无患么。”   护士啊……难怪干什么都要消毒一遍,家学渊源。江望帆点点头,指指搁在桌上的塑料袋:“这套碗是新的,我也刚用热水烫过,也用了你推荐的那个消毒喷雾,你要还觉着不干净就自己再洗一遍啊,我也不晓得你的标准。那些是小孙儿刚买的西瓜,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周程道着谢把西瓜塞进宾馆的小冰箱里,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句:“西瓜寒凉,江老师你还是等胃养好些再吃。”   江望帆还不适应这种来自陌生人的关怀,赶紧岔开话题:“刚才是要出门?”   周程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T牛仔,连袜子也穿得规规矩矩,还真看不出这是家居呢还是准备出门。“我看剧本呢。”他冲桌上抬抬下巴,“看时候不早了,本来想去提醒他们早点休息,黎导说了,明天一早拜香开机,还有吊威亚的场呢。”   “刚开门就看到我了?”江望帆干笑两声,“真巧。”   周程挠挠头,也没解释。事实上他早想去隔壁提醒,又觉得不好意思,犹豫纠结了好一会还赖在门边,直到听见有人来的动静,透过猫眼见是江望帆,才如见救星地开了门。   东西还了,谢也道过了,沙发还没坐热江望帆就有些坐不住了。俩人这么不尴不尬半晌无言的也实在不像话,干脆打着哈哈顺势说一句“是该早点休息,那你也别太晚”就准备撤。   周程欲言又止,巴巴地跟在后头给他开门,却在他将将迈出一步时没忍住出了声:“对不起,江老师。”   江望帆莫名其妙:“什么?”   周程越发不自在,攥着袖子脸都涨红了,傻愣愣杵在那,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个海公子……我、我知道我演得不好,不能跟您比……您的那版我看过很多遍,但还是学得不伦不类的……剧播后、我也没想到会那么火,本来以为会被骂,没想到……”   他不提也就罢了,江望帆也就配合着装傻,这小子倒好,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搁我这炫耀来了是吧?什么叫“演得不好还是火了”?几个意思?你有钱你了不起,你有金主搞营销吹通稿还沾沾自喜上了是吧?真是一句话里每个字都叫人来气!   见他抿着嘴不言语,周程更是着慌:“……我也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写,您演得比我好,气质扮相也比我合适,那些通稿确实太过了……我、我事先是真不知道,要是知道,绝对不会让他们发的……”   瞅瞅瞅瞅,一张嘴这锅说甩就甩,所有的脏活儿都是工作室经纪人宣发部干的,自己清清白白一身正气光明磊落,表面上是道歉,实际还不是个下马威:你看我都给你道歉了,要是不原谅就是你小气、就是你不识好歹,别给脸不要脸。江望帆都要给气笑了,朗月文娱真是干得漂亮,不愧是培养出一线流量的公司,就是高瞻远瞩,就是面面俱到!唯一的遗憾是这位流量没学到位,偏要在这只有两个人的小房间说,要是换到剧组公开场合,保管落一个谦虚礼貌的美名,日后剧宣媒体采访问起拍摄趣事,任何人都能拿来调侃一下以示剧组关系融洽,多方共赢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的事啊!   江望帆心里拧巴得厉害,这要真是公开场合,不管他心里乐意不乐意都得笑容满面地接受道歉再夸上几句,偏偏是这样的私下场合,偏偏又是周程刚刚施过援手的时候,叫他进也不是,退也憋屈。   这小子,成心跟他过不去吧!   恶心人的周程惴惴不安等在门边,道歉道了几轮,对方还是没什么表示,他已经在心里反反复复回放了好几遍试图找出自己是不是哪句说错了话,又暗自懊恼应该等混熟之后再提这些不愉快,想着想着更是丧气,给他江老师拉开/房门,蔫巴巴地送客:“江老师,您也早些休息,导演让我明早挨个敲门叫大家起床,您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就给您打电话。”   他说了什么江望帆其实没怎么听进去,就“导演”俩字把他叫回了魂,黎鹏是个有路子的导演,这剧是市场喜欢的剧,这条路可能是他东山再起的路,戏都接了,不就意味着接受朗月文娱抛过来的橄榄枝?江望帆浑身一激灵,差点给自己来两个大嘴巴:瞎矫情什么呢!名利场娱乐圈,表演会不会?逢场作戏会不会?一句话的事,犯得着这么怄心怄气给自己下绊子?或许是胃疼了一阵把脑子也抽糊涂了,反应过来的江望帆条件反射地化掉脸上冰霜,亲切地伸手去拍他肩膀:“没什么没什么,按你的来、按你的来!嗨那些个通稿算什么呀,现在宣传都都这样儿,我好歹出道比你早,这些道道也比你懂,没多大事你也不用放心上,更不用专程来给我道歉。你看你刚才那么严肃,可把我给吓傻了哈哈哈……哎,你那海公子我也看了,演挺好的,毕竟时代不同了么,也不能用十年前的眼光来看现在的剧不是?别紧张别紧张!”   周程信了他的胡扯,更加感激涕零:“谢谢江老师!您不介意真的太好了,我们的对手戏多,后续的戏还要麻烦您带带我。”   江望帆打着哈哈糊弄过去,摆摆手潇潇洒洒地上电梯了,电梯关门前最后一秒还不忘留下个温柔大度的微笑。   但他没有错过拍向周程肩头时,对方那微小的、几不可见的退缩与躲避。   “亏我还以为你是真的热心肠。”江望帆忿忿地想,回房看到一桌子的采购物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先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丁点儿好感荡然无存。   也罢,又不是十年前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了,吃过一次亏,还不能长一点儿智吗?说到底,也不过是三四个月的拍摄,捏着鼻子咬咬牙就过去了,演艺圈苦,却也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江望帆扫一眼留在屏幕上的微信消息,最近一条赫然来自沈铭:   “跟周程搞好关系,想办法搭上朗月文娱这条线,后续咱们都好办。”   江望帆自嘲地笑笑,划开屏幕回了个OK的表情,丢到一边,爽快地滚进被子里,关灯睡觉。   演戏,也要睡饱了才好进状态不是?   .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乱七八糟的梦走马灯似的一一闪过,配上bgm就仿佛是个踩点快剪,江望帆正跟着一个镜头策马江湖呢,下一秒切换成了亡命天涯,追兵嘚啵嘚嘚啵嘚地紧随其后,马蹄声仿佛踩在他脑门儿上,催命似的催得人脑仁疼。   “江老师,江老师!”   “江老师,六点半了。”   “江老师……”   这些追兵还挺有礼貌,追杀都不忘喊老师。江望帆头疼,一边驾马一边回头去看究竟个什么场景设定,然而一回头就看到周程的脸,仿佛是个漂亮的索命无常:   “江老师,起床了。” 第8章   周程站在门口孜孜不倦地敲了半分钟门,还敲得特有节奏,不疾不徐不紧不慢,三下一组三组一轮,长短一致轻重统一,知道的他是在敲门叫人起床,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在打鼓点。江望帆被这精神污染一样的敲门声硬生生拽起来,钻出被窝的瞬间还想着哪来的啄木鸟非捉来拔毛下锅不可。   然后他就顶着一头乱发见到了门口衣冠楚楚精神饱满的啄木鸟周程。   周程好脾气地冲他笑:“江老师,起床了。”   江望帆后知后觉想起来,昨天他确实提过那么一嘴,也记起剧本里有极其相似的一段,男主角唐秋每天寅时末刻就挨个敲门把同修的师弟师侄们喊起来,老妈子似的一个个催着去点卯——何其相似,不用说,又是导演在帮他入戏。   后台硬带资进组的就是不一样,拉着全剧组给他一个人浸入式演绎。江望帆心里冷哼一声,客客气气向他点点头:“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周程乖乖巧巧给他强调了下开工时间,又忙着一间间敲门去了。   恍惚间,那个背影和剧本里的唐秋相重合,孤苦无依勤奋刻苦的底层男主角莫名带了点二世祖的味儿,也跟着变得不顺眼起来。   .   拜香的时间是导演找人算的,这个圈子向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圈人拜过香剪过彩,团在一块拍过照,导演一声令下,就该上第一场戏。   江望帆其实上午闲得很,除了参加开机仪式没他的活儿,就跟在导演身边看监屏。黎鹏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调教过的演员大小几十个,什么样的演员该怎么安排看一眼就有数,比如周程这种慢热型的,上来就感情爆发的戏他肯定受不住,到时浪费人力不说,还拖累其他人状态。   所以周程第一场跟女主角应澜的对手,选的也是二人初识的桥段。   彼时身为野路子散修的女主角一路披荆斩棘乘风破浪,冲过重重关卡越过层层结界,好不容易打上昆仑山请求拜入门下,却被昆仑毫不留情拒绝——男主角,就是去劝退她的。   不算美好的男女主初遇,却很符合市场欢喜冤家的大众口味,二人从一开始的陌生到熟稔,从针锋相对到并肩作战,绝不会出错的起承转合。江望帆搬着板凳坐在导演身后静静地看,这场是个循序渐进的场,情绪也是一步步铺垫积累的,对于新人来说非常友好,也很能看出新人的悟性。   “你回去吧,昆仑不会收你的。”   “为什么?我解开了机关,我破开了结界,这不就算是通过试炼了么?为什么不能?”   “姑娘,你已年过十九,已经错过最佳的修行年纪了。”   “我、我是错过了,我年纪是大了点……但、但我可以笨鸟先飞啊!都说勤能补拙,我每天多练一点,多用功一点,总是可以赶上的!求这位师兄给我个机会吧!”   监屏里,唐秋摇摇头,一板一眼地跟她较真:“所谓笨鸟先飞,讲究的是个\'先\'字,姑娘已经晚了;何况修行之人哪个不是勤奋刻苦,人人都在与天争时间,姑娘慢了一步,错过就是错过,就是成日不吃不喝不睡,该赶不上的还是赶不上。”   这一段曾被网友吐槽教科书般的“凭实力单身”,几句话把女主角气得半死,干脆抽出刀来要与他一较高下。唐秋此时已身为入室弟子,自然不会跟江湖散修一般见识,从头到尾没有拔剑,一声不吭地处处避让,直到女主角精疲力尽,脚下一软整个人就直挺挺地摔了过来。   正是英雄救美的经典场面,小说剧本里也都是这么写的,周程却像是犹豫了一下,本该接住她的双手不但没及时伸过去,反而还往后缩了一缩,任由女主角摔在地上,整个人都摔懵了。   “过!”明明是个失误,导演竟然没喊NG,反而相当满意,“这条不错,给应澜特写,准备下一条。   应澜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摔出的水汽还氲在眼睛里,茫然地看过来:“这段跟剧本不一样啊?”   周程急忙去扶她:“是我的错,我没接住,对不起对不起!导演,我们再来一条吧?”   “不用。”黎鹏气定神闲,“效果很好,往下走。周程保持状态,这段接人改扶人,周程去扶她,说词。注意走位。”   周程无心插柳,把原本的标准恋爱剧开头演出了不一样的效果,下一刻,已经分不清是周程自己还是唐秋,带着满怀歉疚去扶女主角,而应澜也本能地按照剧本预设,信手甩开他:“不要你假好心!”   如此一来,倒是合情合理许多。   周程被甩开后,也顺势在她跟前席地而坐,掰着手指头跟她摆事实讲道理:“姑娘,你也看到了,修行不同于其他,本就十分看重天资。师兄们也都说过,三分根骨三分机缘三分刻苦,还有一分天意。在下不好评判姑娘天资如何,但再好的根骨也要在年幼时入道,将来才能有所成。即便是天纵奇才,过了十五岁也很难有所突破了,充其量只能修成个平庸剑侠,还远远称不上剑仙……姑娘这是何苦呢。”   “你……”应澜咬着牙质问他,“你也不过一个普通弟子,你见过多少个?凭什么就说我不行,我、我偏是不信!”   “何况、何况我并不是没有入道,我幼时就跟着父亲修习钻研,我、我也是懂的!”   “姑娘……”唐秋虽为她的坚持动容,却也无可奈何,“试炼师兄已经看过你的根骨资质,是他亲口说,你难有大成,还是早些放弃不要再白费功夫了。”   “我不信!”女主角异乎寻常地执拗,猛地站起身来,踉跄着退了好几步,不自觉提高的声音里竟掺杂着几分哽咽,“你们也不是神仙,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不痛不痒地妄断他人一生?不觉得可笑吗?都说仙凡有别,你们修的就是与天争命悖逆常理的功法,却口口声声要他人顺应天命!我偏不!”   “……”   .   “卡。”黎鹏及时叫停,应澜一下子回过身去,大口大口地喘气,一双眼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红透了。   “应澜动情了。”黎鹏笑着说,朝身后的江望帆抬抬下巴,“这个状态非常好,刚才那一摔,把她真情实感摔出来了。”   助理化妆急匆匆跑上去给他们递水补妆,周程顾不得灌上一口,一个个道歉过去。应澜闭着眼等补妆,闻言摆了摆手:“没什么,你这个改动比剧本上更自然些,挺好的,不然导演也不会过。”   这场戏的重点在应澜,周程作为承托搭配的角色已经完成得很好,黎鹏鼓励了他几句,半开玩笑地打趣:“一个大美女摔到面前你还躲上了,小子家里有人管得严啊?”   周程红着脸摇头:“不太习惯突然跟人发生肢体接触,对不起导演,我会改的。”   黎鹏不以为意:“怪癖么,每个人都有,不稀奇,克服一下别影响演戏就好了。”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就拉上了江望帆,“哎小江,沈铭说你喜欢夏天在家开空调裸奔,是不是真的?在组里可别这么浪了啊,万一哪天被狗仔撞见影响不好。”   江望帆抽抽嘴角:“您别听沈铭那犊子瞎说八道,他才喜欢裸奔。”   几场拍完也到了中午放饭时间,江望帆领了盒饭,借口看剧本躲角落里去了。下午有一场他的戏,虽说没什么词只是个背景板,但这认真态度还是让导演夸上好几句。   江望帆确实在看剧本,只是看的不是自己那部分,而是女主角那部分——准确地说,是女主角打上昆仑那一场。   原著女主角就是他喜欢的类型,娇俏可爱的小辣椒式角色,对男主角痴心一片又嘴硬傲娇不肯表露,最后被男主角当作幻象一剑腰斩惨烈得令人发指。或许是结局太惨,反倒让人忽略了开场时的她,而刚才应澜的表演,既像是原著的小辣椒,又不是,她身上除了角色自带的自信坚持,还附着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江望帆似曾相识。   “你知道混这个圈子靠什么吗?三分天资两分运气一分努力,剩下的四分全都是人脉关系!”   “你现在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我可以慢慢教你。很多时候机会只有一次,没了就是没了,你想清楚。”   “我说你行,你才行,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漂亮听话的小孩满大街都是,没有你江帆,还有下一个杨帆、李帆,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脸,你没有讲条件的资本。”   “娱乐圈是个圈,谁跟谁都有点关系,这条路以后难走,你还非要走吗?”   “……”   非要走吗?有人在记忆深处问他。   “不是非要走,就是……”十年前后的声音悄然间融为一体,江望帆一点点收紧了拳,“就是想走走看,我能靠自己走,犯不着被别人拎着。” 第9章   下一场有江望帆的戏,就在小辣椒坚持不懈日日上山静坐抗议、唐秋软硬兼施反复劝解都无效后,掌门闭关期间的最高权威大师兄终于出场,亲自来接见了这位不自量力的散修姑娘。   除了礼貌性的招呼,大师兄从头到尾只有一句词:“既然如此,那就破格留下这位姑娘。”   没有墨守陈规的迂腐,也没有性别年龄的歧视,他只是那么悄然出场、淡然离去,就同时俘获了男女主角两颗心——男主角敬佩他的魄力与一视同仁的胸襟,女主角则感激他不吝相赠的机会,和与男主角截然不同的公正公平。   要不怎么说是所有人的白月光呢。   剧本上的姬岩只需要事了拂衣去,留一个可望不可即的高冷背影,镜头前的姬岩却在走到画面尽头前顿了顿,微微侧过身,半阖的双眼承接了一半阳光一半阴影,明明暗暗看不出情绪,从镜头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似弯非弯的嘴角,他微微开口,嘴唇几不可见地翕动,像是说了什么又像是没说,尔后又毫无留恋,目不斜视地走出观众与男女主的视线。   这段没有特写,只有在他后方三十度的镜头,从转身离开到走出屏幕一整个长条,他那些最为细微的表情都在镜头捕捉不到的地方,那个转瞬即逝的变化镶嵌在画面的边角,一不留神就会错过。   小辣椒眼睁睁看着姬岩离开,一时呆了,直到唐秋把她喊回魂,跟介绍自家大白菜似的自豪地介绍:“那是我昆仑掌门首徒,掌门闭关期间,由大师兄暂代派中诸事。”   应澜发怔的时间长了一点,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连之前跟唐秋的争执都忘了,乖乖跟着走。   “卡。”导演皱着眉打了个手势,“小江很好,应澜周程这段重来。”   应澜拧拧眉心:“导演,我申请休息一下。”   导演大手一挥就给批了,正好开机第一天,本身为了给他们留出入戏缓冲的时间没安排太多戏,时间还有富余。   江望帆拍完这场就算收工,倒也不急着回酒店,而是窝在一旁打游戏,垂着头全神贯注的,两手左右开弓十指翻飞,半点不得闲。   应澜只迟疑了一下,捧着剧本坐到了他身边:“江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现在方便吗?”   江望帆抬头看她一眼,干脆利落地结束战局:“嗯?”   “刚才那个镜头,你的表演和剧本上不太一样,我……我有点接不住你的情绪。”应澜翻开剧本示意给他看,“导演过了,说明你的表演没有问题,那么就是我的问题。那个镜头我不太明白,姬岩对女主角到底是什么态度?”   周程悄无声息地站到了身后,掏出笔来随时做笔记。   江望帆认真看了她好一会,摇头:“我没有改剧本,剧本怎么写,我怎么演,你也按剧本来就行。”   应澜用记号笔重重划了一道,把姬岩的部分更加醒目标注出来:“姬岩只要转身离开就好了,他‘面沉如水、泰然自若’,男女主角都看不出他的情绪。”   江望帆乐了:“那么你看出我的情绪了么?”   “没有。”应澜强调,“但我感觉到你的情绪了,这一段男女主都不应该察觉到姬岩的情绪。”   姬岩是大boss,心思深沉如海,脑回路也不同于正常人,要是那么早就露出马脚,他还当什么boss?   “这是应澜的逻辑,跟女主角没有关系。”江望帆一字一句,加重了语气,“你不是上帝视角,你是风风火火天真直率的小辣椒,应澜看得到的,小辣椒看不到。”   应澜微愣,在开口问第二遍前忽然就懂了,站起来向他欠了欠身:“我明白了,谢谢江老师!”   她身后,周程若有所思,钢笔在剧本上划下鲜明的两个字:逻辑。   影视拍摄受场地成本所限,不会按顺序排戏,通读剧本的演员们需要随时切换状态修改情绪来演绎被打乱了的片段,而在切换中,演员们就很容易不自觉犯视角上的错误。   他们看过全部的故事,知晓前因后果,读过原著小说后更是清楚其他角色的心路历程,不知不觉间就把自己置于上帝视角的旁观者位置。他们知道姬岩早就不是真正的大师兄,也知道他打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就像一个冷酷无情的科学疯子设置定变量观察他们的修行进境,更知道小说里姬岩自行戳穿真相前从未露出过马脚——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在初始剧情里,姬岩不该有任何细节破绽,不该有与之相关的情绪外露,要不然主角们怎么会看不出来呢?要不然主角们还被玩弄于股掌间岂不是太笨了么?   但他们忘了,他们饰演的是故事里的人,不是故事外的上帝。   小辣椒惊喜仙人网开一面,仰慕姬岩卓尔不群,感激大师兄有教无类,或许还有一丝受宠若惊与迷惑不解,这些情绪足够冲昏她的头脑,她哪来的冷静去思考细枝末节?又哪里来的敏锐去接住姬岩不经意流露的意味深长?在这个片段,即便是观众,也只能看到姬岩侧目时隐约暗流,正好能留下悬念埋下伏笔,挑起观众对后续的兴趣,去猜测究竟是女主角天赋异禀还是姬岩另有考量。   对于导演来说,这当然是比剧本完成度更高的表演。   应澜茅塞顿开,很快调整了状态,剔除不属于角色的敏锐与疑惑,把小辣椒应有的反应还给镜头。   后续拍摄很顺利,女主角称得上渐入佳境,在天光收尽的时候正好完成一天的通告。工作人员各自收拾道具设备,黎鹏环视一圈,见几个主演都还在,就连早早拍完的江望帆也还在片场,干脆一声招呼,把一群人全赶到了附近的农家乐。   黎鹏是个十足的酒坛子,没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没有酒,刚挨着桌沿就嚷嚷着上酒,啤的看不上,红的嫌做作,一定要白的,酒瓶子往那一杵倒也不灌人酒:“来来来,自个儿吃,随意甭客气!”   江望帆见识过他的脾气,明白他是想拉着大家快些熟悉起来,便跟着附和几声,安安生生地吃菜。   一大桌子吃得热火朝天,路远恒西安人,跟着导演一杯接一杯没几下就勾肩搭背哥俩好,扯天说地扯到了西安摔碗酒上;应澜一个武汉姑娘,看上去淑女,喝起酒来也不忸怩,该敬敬该喝喝干脆利落,很是爽快;江望帆自不必说,早就跟黎鹏吃过一次饭,心知黎鹏不爱灌人酒,也就心安理得倒半杯装装样子,有人来敬时拿雪碧蒙混过关。   唯独周程,秀气斯文的上海大男孩儿,吃个饭也讲究得很,一会儿劝这个喝多了不好,一会儿给那个洗杯子倒茶,那个矫情样子一看就是个旱鸭子碰不得酒精,偏偏身为当红小生一线流量剧组上下跑来巴结求认识的还特别多。   敬酒一杯接着一杯递到面前,周程有些无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江望帆端着雪碧在一旁看热闹,半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废话,你醉不醉关我屁事,老子自己酒量也没多好。江望帆全无愧疚之心,甚至还在一边起哄:“既然大家都来敬酒,那我也就凑个热闹,周老师我也敬你一杯?”   周程无奈,在蜂拥而来的人群中左躲右闪,救命似的抢过桌上的茶杯率先跟江望帆碰了一碰:“江老师,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茶喝完该上酒了吧。”江望帆笑嘻嘻地一推路远恒,“来来来,小路来走一个!”   “不行不行,我喝醉了得撒酒疯。”周程躲得辛苦,也万分坚决,说不喝就不喝谁来敬都不喝,他那助理小姑娘看不下去,凑上来要替他挡酒,又被他给推了回去。推脱着推脱着,敬酒的众人也就扫了兴致,嘴上不说什么,转头就找导演和路远恒喝去了。   一顿饭下来,路远恒喝得舌头都快大了,却是上上下下喝了个痛快,从副导到剧务个个称兄道弟,冲着江望帆都喊起了大师兄,俨然一个剧组吉祥物。   周程的小助理暗暗跺了下脚,恨铁不成钢地瞪他:“看看人家!你要让我上去跟他们喝一次,我也都能混熟了!”   周程假装没看见,任劳任怨地帮着收拾残局,一个一个地把醉鬼们送回房。   看他勤勤恳恳忙里忙外的操心样,江望帆也有些坐不住了,心想着总不能好人全让他一个人做了,清醒的人里还有自己一份呢,不动手说不过去,何况连助理小孙儿都在帮忙,便也清清嗓子上去搭了把手。   周程看见他很是惊喜,像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碍于肩膀上还架着个醉成烂泥的路远恒,只得先借着江望帆搭过来的力道把人拖进电梯,在江望帆退出去前拉了他一把:“江老师,能再帮一把么?我可能拖不动。”   同是一米八,路远恒看着还单薄一些呢,你都拖不动?江望帆再次在心里嘲笑了三遍,大发慈悲地进去帮他扶着人。   电梯门徐徐关上,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一个人事不省的醉鬼。   周程攥了攥路远恒的胳膊,深吸口气试探着开口:“江老师,你晚上有空吗?我待会能不能来找你?” 第10章   “太晚了”、“明天一天的通告呢”“早点休息吧”之类的话排着队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没等他说出来,周程已经抽出手机,把屏幕上“20:00”往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腼腆期待地补了一句:“时间还早。”   电梯门适时开了,周程托着路远恒卡在前面,两个人把电梯门堵得密不透风,一双眼眨巴眨巴,大有你不答应就别想出去的架势。   其他人醉的醉回房的回房,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加一头醉鬼,周程就是突然暴起揍他一顿他也叫不来后援。   同在一个剧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是拒绝也不是办法。江望帆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想到什么,伸过手扶一把路远恒,和颜悦色地答应:“当然可以,你不是知道我住哪间么。”   周程眼睛一亮,抡起路远恒往肩膀上一架,半点不用他帮忙,拖着人就往外走:“那江老师,我半小时后来找你!”   电梯徐徐关上,江望帆这才看见3楼早就被按亮了。   ……行吧。江望帆揉揉太阳穴,刚才他也陪着导演喝了一杯,虽然不多,但毕竟是五十度的烧刀子,对他这个废柴来说还是有点上头。   通告上明明白白写着,明天发布定妆照,所有公布的演员都需要在官宣后24小时内转发以配合宣传。大制作的电视剧,宣传期从定妆就开始,像路远恒这种机灵的,晚上一顿饭下来所有演员都互关了个遍,日后明面上的互动也好、各自采访的互cue也好,都是流量,更别说潜在的资源介绍机会。   江望帆不喜欢“人脉是一切”的说法,但不得不承认它就是有这么重要。漂亮的演技好的演员那么多,谁也不是稀罕物,好资源为什么找你?凭什么落你头上?酒香也怕巷子深,说句不好听的,没人领路,谁要费心思找你?从前他不懂,非要撞了南墙才晓得,赔掉了最光鲜的几年,现在他想明白了,没有更多十年让他赌,他还想混,就得适应这个圈子的生态。   江望帆在浴室简单抹了把脸,又发了会呆,好一会才想起准备热茶水果招待客人。水刚刚烧开,就听见门铃响了,一抬头,时间正好走到八点半。   半个小时,周程要把路远恒送回房间,要安顿酒鬼,可能还要友情帮忙收拾收拾,竟然还来得及洗个澡换身衣服,干净清爽地站在门口。   甚至还抓了抓发型。   江望帆打量他一阵,又看了看自己,连从酒鬼身上沾来的酒气都没散干净,衬衫扯得皱皱巴巴,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中年大叔的邋遢劲儿,与面前光鲜亮丽的青春少年对比鲜明,落差大得几乎要让他以为谁事先安排了狗仔来拍黑料。   周程倒是不介意,紧张地搓了搓手:“江老师,打扰你休息了。”   明明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嚷嚷着拒绝,江望帆还是敬业地强压下所有抵触,把握着不近不远不咸不淡的距离,侧身让他进屋:“没什么,倒是我还没收拾,屋子里有点乱。”   “没有没有,老师的房间已经算是很干净了。”周程发自肺腑地夸奖,刚才在路远恒那才叫一个冲击,房间里就没有能下脚的地方,要不是他急着来找江望帆,怕是会忍不住动手给他来个大扫除。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江望帆扫一眼他抱在怀里的剧本,想着明天有他们的对手戏,无非是来对词找感觉。   周程抿抿嘴,坐直身体郑重其事地放下剧本:“江老师……我能看看你的人物剖析吗?”   “当然可……嗯?”江望帆疑惑,“就是导演让我们进组就交的那个?我们角色都不一样,你看我的也没什么参考性吧。”   “我觉得自己写得不够准确。”周程打开剧本,翻出夹在中间的几大张纸递过去——居然还是手写的,“这个是我的。”   让我改作业啊?江望帆下意识就接了过来:“你如果在人物理解上有问题,应该去问导演或是编剧。”   “我觉得我对人物的理解没有问题。”周程比划着说,“就是……就是解读也好,剖析也好,我的视角不对。”   “就像今天您跟应澜姐说的那样,我的视角逻辑还没有切换过来。”   江望帆大致翻了翻他的作业,还别说,字迹清楚漂亮,比江望帆自己那龙飞凤舞一笔下去能省略好几画的狗爬字真是要赏心悦目多了。看得出来周程很认真,完完整整地写了整两份分析,一份把唐秋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事,不论大小但凡小说上有剧本上写的全给列了出来,还在旁边注明了哪件事对他产生什么影响,活脱脱就是又一本剧本大纲;另一份则是站在旁观者视角,把唐秋每个人生阶段的心态变化、能力变化画了个图,每一阶段的成长甚至用数值量化,旁边标注了许多额外设计的标志性小动作,剧本上也密密麻麻注满了情绪表现关键字,详尽得仿佛优等生考前笔记。   怪不得能考上物理系呢,理科半残废如是想。   “应澜姐的问题也是我的问题,我也觉得自己太理性太冷静了,总是用旁观者的眼光去看,没有真正融入角色。”周程苦着脸说,“江老师,你是专业的,黎导也说你的人物心得写得好,能教教我吗?”   江望帆大致扫了一遍,合上他的“作业”:“大家的心得都在导演那里,你想看直接问导演要就可以,不用这么麻烦。”   周程不好意思:“这是你们的心得,我哪能随便要来看呢,还是要征求你们同意才行啊。”   你小时候没抄过作业吗?江望帆倒是也好奇起来:“科班出身的不止我一个,其他人你问过没有?”   周程点点头:“问过,应澜姐的跟我差不多,鹿哥写得比较简单,我们几个思路大同小异。今天我听到您在片场指导应澜姐,感觉特别有道理,好像说到点上了,就想……想借一下您的心得学习一下。”   “也算不上多指导。”江望帆抓起手机从邮箱里挖出那份剖析转发给他,反正他要是有心也能从黎导那里拿到,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入戏方式,我最多也就给个建议而已,不一定适用你们。”   “可是……”   周程刚想开口,被江望帆一个手势打断,“你这些写得很好,相信导演也说过,非常用心非常细致,现在这样的演员不多了,你只是缺少实战磨炼而已。”   周程心头一热,连带着说话都暖乎乎的:“我会努力的,要有什么问题你们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怕重来也不怕被骂,只要最后的效果好就行。”   你是不怕重来,反正带资进组花的也是自家的钱。江望帆忍住没有一个白眼翻上天,接着给他灌迷魂汤瞎扯淡,尽扯些听上去很有道理实则没有任何用处的心灵鸡汤:“每个演员都是磨过来的,我拍电影的时候比你磨得还厉害。当演员重要的是走心投入,肯吃苦肯努力,演技总是会慢慢提高的。”   周程顺竿就爬:“那老师能教我怎么样更投入一些吗?有些桥段我没经历过类似的,情绪实在拿捏不准。”   江望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会再收回再拒绝可是真来不及了。江望帆只好重新打开他的作业,装模作样指点讲解:“你看,你说要投入,但你还是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来点评这个人物。还是那句话,你在用自己的逻辑来评判,没有用唐秋的逻辑。”   “嗯,我发现了。”周程信服地点点头,“我听说过一句话,视角的不同是源于接收信息的不同。我看过小说,看过剧本,知道整个故事,我本身知道的就比唐秋更多,总是会潜移默化地受到影响。比如我知道鹿哥澜姐会是我的伙伴,他们不但不会背叛我,甚至在最后都全身心地信任我,反而是我被迷惑亲手杀死了他们;比如我知道姬岩是反派,所有的事都是他搞出来的,他对我好都是在利用我。在表演的时候,我就会不自觉地对姬岩警惕,对鹿哥澜姐放松……”   “不是姬岩,是我。”江望帆打断他,“你看,你把女主男二直接等同于应澜路远恒,却把姬岩和我独立开来。你相信应澜和路远恒是你同生共死的伙伴,却不相信我就是姬岩。”   周程愣住,想说什么,开了口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导演应该跟你说过什么吧?”江望帆刻意压了压声线,一时间语气切换,跟带妆试戏时一模一样。   周程脸上果不其然出现了困惑神色,似乎有点分不清状态:“导演说让我多请教请教你,有问题都可以来问。”   黎鹏倒是省心,麻烦事全推给他!江望帆暗骂一声,和气地道:“还不明白么?导演为什么安排你叫全剧组起床,为什么让你有问题来问我?他在帮你入戏,来帮你相信你就是唐秋,做着和唐秋一样的事,让你相信我就是姬岩,就是你大师兄。”   周程呆了好一会,慢慢垂下头,握着茶杯转了几圈,良久才怯生生说:“那,我、我能和鹿哥一样,叫你大师兄吗?” 第11章   周程被江望帆灌了一晚上鸡汤,除了得到可以叫大师兄的许可外,原本的认知全给推翻,前些时候的角色预想也给搅混,满脑子只剩下江望帆让他好好思考的入戏问题。   幸好第二天的戏多是男女主男二号的主角团打闹,简单得很,没有那么复杂的情绪层次和情感张力,反而是几场吊威亚的打戏比较辛苦,两场下来路远恒几乎要吐了。   周程会跳舞,柔韧性非常好,吊着威亚也能全凭腰力上下翻个三百六十度,武指动作一教就会,舞剑舞得姿势漂亮又充满力量感,不少工作人员都给吸引过去,旁边的生活制片都忍不住举起手机拍小视频了。   不就是个打戏,打得再漂亮,文戏不行还是没屁用。江望帆酸溜溜地想,一下下翻着早就倒背如流的剧本,几乎要把字盯出花来。   他今天的戏在傍晚,原本能休息个大半天,只是他职业病又发作跑来现场观摩,一到场就看见周程凛冽飒爽的一剑,阳光从头顶直直打下来,剑光映着白衣,加上两边的打光板鼓风机,远远看过去就像只装了LED灯管的大风筝,在半空中荡来扯去。   江望帆别开脸,划亮手机去微博窥屏。   剧官博发了官宣定妆照,第一批只放出了四个,按番位分别是周程、应澜、路远恒和江望帆。   转发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江望帆斟酌好一会,配合地转了一句姬岩标志性台词,做足了心里建设才敢点开消息提示的小红点。   像《修魔》这种原小说争议大的IP改编有一个好处,读者对原作记忆美化不会那么夸张,也不会死磕“还原”二字,毕竟现在提起这部小说还有不少人身攻击作者的,对改编剧的宽容度就高了不少。小说粉粉黑黑多,书粉对中二回忆能拍出来感到惊喜,书黑对于这种反社会心理变态的文也能过审表示惊诧,看热闹的路人对剧是还原小说还是会动刀大改表示好奇,一时间微博讨论得沸沸扬扬,很是热烈。   江望帆点开转发评论时率先看到的并不是书粉的批评或者夸奖,而是满屏满眼整齐划一的一句话:“周程0922生日快乐,期待唐秋”。   定妆很快上了热搜,却不是书粉刷上去的,与之同期的还有一个紧紧相连的话题#周程生日快乐#。   今天是这小子生日。   江望帆第一反应竟然是,9月22日,果然是个讨嫌的处/女座。   也很快回过味来,为什么今天生活制片会来片场。   打戏摆pose是他的强项,这又是赞不绝口又是拍小视频做gif的,原来早就计划好了。   江望帆垂下眼,默默把手机关上,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坐到生活制片身边。   上午场拍摄很顺利,三个主角累得半死,应澜下来的时候脸都白了,走路踉踉跄跄,仿佛随时都会摔地上去;路远恒也不逞多让,满头虚汗妆都花了不少,一解开威亚就蹲在路边不住干呕,整个人一抽一抽地翻着白眼。周程之前多少有点经验,比那两个第一次上的菜鸟好上一些,此刻正一手一个往外拖,那两人跟丧失独立行走功能一样,软塌塌地被拖着走。   导演体恤演员,大手一挥提早放饭,让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会,俩小时后继续。   生活制片应声,往人群里一钻就不见了人影,说是去拉盒饭来。江望帆心里有数,没跟他们打招呼也悄悄退了出去,一路小跑追上生活制片:“谦哥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吧,我来帮你。”   生活制片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哥,名叫吴谦,喝酒的时候黎鹏就老拍着他肩膀说什么名字起得不好让给改个名儿,江望帆也顺口打趣过要把自己的算命先生介绍给他,一来二去也算相熟,这会见他跟上来也没见多意外:“哟老江啊,怎么,片场无聊了要来活动活动?”   江望帆嘿嘿笑着:“可不是嘛,记一早上词儿了,坐得腰酸背痛,还是跟您一块儿来送盒饭。”   “你来得倒是好,正好给我搭把手儿,也省得我再喊人。”吴谦迅速在微信上发了什么,领着他往外走,“今儿不是周程那孩子生日嘛,剧组给准备了蛋糕,一会儿跟餐车一块儿推上去,给他庆祝庆祝。”   江望帆佯装意外:“今天小周生日啊?哎哟咱这剧组真人性化,一会儿我来给你推蛋糕呗。”   吴谦乐呵乐呵的:“黎导昨儿就特地关照的,就是要给他个惊喜。哎,一会你记得带头唱个生日歌啊,还可以录个花絮给粉丝发发福利。”   “好嘞。”江望帆一口应下,求之不得。   .   周程刚安顿了应澜,正把喘成狗的路远恒甩给他助理,一回头就看见全组工作人员都团团围过来,他莫名其妙又成了瞩目的中心,摸着脑袋探向黎鹏:“导演,要补什么镜头吗?”   黎鹏笑眯眯地,率先拍了两下手,清清嗓子宣布:“今天9月22号,也算是个特别日子,我们的男主角周程二十四岁生日,咱们就趁着中午休息时间,来一块给男主角过个生日嘞!”   掌声涌动,连路远恒应澜也强撑着起来笑容满面地起哄。   周程不好意思,也没说什么忘了生日之类的套话,只是确实没想到剧组会有心准备。一群人唱着生日歌,跟说好了似的整齐有序地打着拍子,慢慢退向两边,让出一条路来。   江望帆就这么推着蛋糕车,一边低低哼着生日歌,一边缓缓向他走来。   蓝白二色的三层翻糖蛋糕,第二层是他的Q版红衣海公子形象和Q版唐秋定妆照形象,顶上则是翻涌的海浪与高高矗立的帆船模型,扬起的船帆上用樱桃酱写着四个大字:乘风破浪。   而推着蛋糕的,正是上一任海公子。   花絮机子早就打开,红光在人群中一闪一闪。   江望帆在镜头前停步,露出的侧脸正是最完美的温柔微笑,声音也充满了年长者的宠溺与气度:“生日快乐周程,祝你像这艘船一样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周程怔怔看着他,眼角不争气地有些泛红。   “来许个愿!许个愿!”路远恒跳到他身边,忙里忙外地插蜡烛点蜡烛,顺便催促他许愿。   周程老老实实闭上眼,镜头的记录戛然而止,留下恰到好处的遐想空间,与剧本一般无二。   或许是简短的生日庆祝给了周程鼓励,下午两场的发挥分外流畅,基本两三条就能过,不说演得多惊艳,至少是在这个状态里了,不出戏就已经符合黎鹏的预想。   很快就到江望帆的场。   那一场是小唐秋被救回昆仑,刚刚醒来不愿相信自己全村被屠,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偷跑下昆仑山,想去看一眼故乡村子,被姬岩找到带回去的片段。这是故事里唐秋第一次见到姬岩,也是姬岩首次正面出场。   这一场是和小演员对戏,小唐秋也是个很有经验的童星,浓眉大眼的粉白团子,跟长大后的周程还真有那么一丁点儿像,不过比周程是要可爱太多了。   江望帆在夕阳里牵着小演员慢慢走,两条影子在地上逐渐相交重合,拉出长长的痕迹,在逐渐暗下去的天光下温馨却又充满隐喻——这画面后来几次出现在唐秋的回忆里,从一开始的美好记忆逐渐变质为残忍阴谋。   周程蹲在监屏前看,这段用不同机位拍了好几条,特写、远景、拉镜,江望帆也在画面里远远近近,一如故事里的姬岩,若即若离捉摸不透,明明牵着你的手,明明就在身边,却依然觉得遥不可及。   “他就是姬岩。”周程忽然想,再次试着进入角色,“如果我是唐秋,我当时在想什么呢?后来再想起这一段的时候,我心里又是什么想法什么感受呢?”   “卡!”黎鹏赞不绝口,“小江非常好!应澜再补个镜头今天的进度就走完了。”   江望帆的高效率让收工时间提早了大半个小时,一时间在所有工作人员心里又刷足了好感度,应澜还特地跑来跟他说了声谢谢,据说是因为晚上有事要赶去市区,要不是江望帆她怕是都赶不上时间。   江望帆尽职尽责地扮演者谦虚低调又随和的角色,一一打过招呼,甚至临走前又对周程说了一遍生日快乐才跟着助理回酒店。   一进房间就刷开手机,打开那条官宣定妆的微博,一条一条看转发评论。   几十万条微博,他皱着眉头一路刷过去,过滤掉那些无意义的生日轮博,跳过没什么价值的周程黑群嘲,试图在浩瀚的转发评论中找出那么一丁点对他的期待。   孜孜不倦刷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几条书粉对姬岩的反馈:“什么这个是大师兄?我看书的时候一直脑补大师兄是个胡子大叔来着!”   “求求某流量不要毁我糖球小天使,手动再见。姬岩那个倒是不错。”   “姬岩太年轻了吧,这又是哪个家小鲜肉,选角能不能上点心。”   “啊啊邪教的春天!男主BOSS配一脸!”   …… …… 第12章   转发、评论源源不绝,韭菜似的一茬茬冒出来,江望帆难得耐心,扑腾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里,在周程的粉黑大战中艰难拨拉着有用信息。   小透明终究是小透明,无论是转发评论还是关键字搜索,提到他的寥寥无几,角色也没有什么加成,大众对于一个变态BOSS并没有太大兴趣,质疑个年龄设定已经算是非常认真的讨论了。   江望帆机械地刷着微博,正出着神呢,冷不丁又跳出一条热门推送:   来自@周程V的视频分享,感谢剧组,感谢大家,打着电视剧昆仑引的标签。   点开一看,果然是中午的生日庆祝,只有短短三十秒,配着轻快俏皮的音乐,镜头里是江望帆推着蛋糕车,周程在所有人的围观起哄下吹灭蜡烛,闭上眼许愿。最后的画面定格在蛋糕上,那艘帆船高举着乘风破浪的旗帜,明晃晃闪瞎人眼。   黎导这个蛋糕真是定错了。江望帆不着边际地想,周程明明是开足马力的巨轮,顺风顺水地开往光明未来锦绣前程,反而他江望帆才是那条悬着破帆的小船,在汪洋之中起起伏伏、艰难前行。“乘风破浪,一往无前”,这八个字与其说是给周程的,倒不如说是给他自己的。   江望帆呆呆坐了很久,看着微博下暴涨的转评赞,周程没有提到他,没有特地提到任何人,但也有粉丝认出推蛋糕的是今天刚刚官宣的姬岩,他竟然还因为这个涨了几十个粉。也不知呆了多久,江望帆去留了个转评,依然是那句“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周程很快回复“谢谢大师兄”,还配了俩可爱和爱心的表情,引来不少粉嗷嗷叫着玩梗:“哥,悄咪咪剧透你,大师兄是boss哦!”“呜呜小天使不要相信他,他就是杀你全家的凶手!”“唐秋吃了蛋糕,卒,昆仑引完结”……   脑洞层出不穷,一个个小剧场比剧本还生动有趣,江望帆看着看着也笑出来,握着手机沉吟片刻,顺手从冰箱里挖出两个苹果,往袋子里随意一装,拎着下楼找人去了。   敲开门的时候周程正在打电话。像是刚洗过澡,碎发软软搭在额上,看上去乖顺得不像话。他举着手机嗯嗯啊啊应着,一面给江望帆使眼色让他稍等,一面跑进跑出忙里忙外给他洗杯子倒茶。   江望帆摆摆手,比着口型叫他不用麻烦,好容易等他挂了电话,那孩子又张罗着洗水果刀来削苹果。   “家里的电话?”江望帆拦不住他,便毫无心理负担地坐在一边看他削,苹果皮一圈一圈缠绕下来,粗细均匀特别有安全感,削完一整个都没见断。   “嗯,今天生日嘛,给妈妈打个电话。”周程乖巧地切了苹果插上牙签摆到他面前,抬起脸冲着他笑出一口大白牙,天真青涩得简直不到二十岁。“我妈一直念叨要吃长寿面来着,我说组里哪来的长寿面啊,自己煮面也不方便,她非不信,早知道我应了就完了,也不用解释。”   “这里确实不方便。”江望帆应着,脑子一转顺口一撩,“等转场,我请你吃,算是给你补完了生日仪式。”   周程受宠若惊:“不用不用,不用那么麻烦!应该是我请你才对,你昨天才刚给我上过课呢。”   “学生聪明,一教就会。”江望帆努力找着话题,见他手机还放在桌上,突然想到绝佳的借口,“你玩游戏吗?”   “啊?”周程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想到之前确实见他在片场玩过,原来是想找队友来了,也顿时起了精神,“玩,王者和吃鸡,师兄你玩哪个?”   “我都行。”江望帆顺手摸出手机,“吃鸡吧,自由些能随时退。”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游戏和球类是男人间经久不衰的话题,冷场的时候聊聊球队或者打把游戏,也就把尴尬混过去了,还能顺便拉进一下距离。   两人都不方便开自由麦,双排进去随机组队,把其他队友甩到一边双人行动,一个搜罗东西一个警惕四周,一个开车摸装备一个开枪杀人,竟也算配合默契。江望帆盯着屏幕,身体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头也不抬地不停要东西:“98K我用不惯,你那有M4没?”   “全息瞄准镜有吗?”   “绷带绷带!”   “前面有人,你在这别动我去干他。”   江望帆聚精会神操纵着人物往前摸,找着个掩体身一蹲枪一架,脑内适时就响起西部警匪片的BGM,仿佛自己不是握着手机上下左右而是真枪实弹准备上去大干一场。预判、瞄准,砰砰几声枪响,等着对方逃窜或者倒地,正准备偷人摸尸,却见分明落单的人身边刷刷又蹿出两个人来,江望帆猝不及防一愣,顺势滚进草丛里去瞄他们的装备。   “有队友,你先跑。”周程在旁边冷静地说,咔咔卸下几件装备扔给他,自己扛一把霰弹枪就冲了过去,江望帆犹豫了一秒钟思考两人装备能不能干掉满编队,就听到两声枪响,周程的血下去一大半。   “你先走。”周程不慌不忙,修长的手指几乎翻出花来,“我身上没多的装备,不会便宜他们。你够肥,身上药也够,找个地方苟着,从圈边缘往中间摸,能挺一会是一会。”   西部警匪片莫名成了末世生死恋,江望帆居然应景地冒了一句:“那你怎么办。”   “还有个急救包没用,缩圈前我能干掉两个,之后他们也要忙着跑毒,你换个方向跑避开他们,能跑掉。运气好的话我们说不准能吃鸡。”   哟呵好大的口气,你个半管血的独刚满编队,还想干掉两个?你当对面是啥,猫爪子踩屏幕玩呢?   然而时间紧迫,江望帆只来得及帮忙开了几枪,一半打空还有一半不知打到了谁,缩圈倒计时不停跃动,周程原本气定神闲的声音也沉下来:“快走,我拖着他们。”   江望帆掉头就跑,边跑边心情复杂地抬头看了眼他的屏幕,看着他磕掉最后一个急救,一路风骚走位左绕右闪,硬是避开追击,手速如飞生生把一个手游玩出3A大作真人CS的架势,还真的在倒计时最后一秒反杀掉两个追兵。   剩下两个果然着急跑路逃命,江望帆趁他们不注意早躲到了安全区,而队友栏里的周程顶着一层血皮,没两秒就耗光了信号值。   只剩下江望帆孤胆英雄,一人在危机四伏的废墟里风萧萧兮易水寒。   周程在旁边安静地看他打,也不出声也没动作,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仿佛是为了不干扰他的游戏体验,但江望帆分明看出来,那小子有好几次都想伸手替他打了。   “小心!”   突然的一嗓子把江望帆吓了一跳,几乎把手机甩出去,待回头一看,自己已经成了一个盒子,游戏结束将将一个第三名。   可惜,差一点就能吃鸡了。江望帆愤愤然转过头去:“你突然叫唤干啥?”   周程摸摸脑袋,不好意思:“你两点钟方向有人。”   我咋没看到……江望帆揉了揉眼,脸上有些挂不住:“排王者吗?”   时间还早,周程欢欢喜喜应了,还特地选了个辅助。   江望帆心里憋着吃鸡的那口气,心想自己玩王者也算是老手,非把刚才丢的脸都掰回来不可,辅助就好好跟在爸爸后面,看爸爸是怎么怼天怼地大杀四方的。   二人从八点多一路打到十点半,排了一场接一场,一直到周程提醒时间,江望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周花瓶演技不咋地,打游戏是真大神。看着一副乖宝宝模样不是萌新就是手残,真玩起来意识好手速快,脑子也转得活,战术用得极其脏,一本正经坑死人,不管什么角色都能玩成全队主心骨,散排的每一场队友都啧啧钦佩发来好友申请,俨然一个新晋最强王者。   “大师兄,我们明天接着打?”周程小心翼翼试探,写了满脸的不怀好意另有所图。   江望帆虽然技术一般般,但基本的自尊心还是有的,这会儿拒绝岂不是坐实了自己菜,示弱是不可能示弱的,打死都不可能!“可以,有时间放松放松也好。”   周程长长松了口气,欢天喜地给他开门一直送到电梯口,还正好遇上赶回来的应澜。   应澜满脸酡红酒气冲天,被助理扶着走路都有些打晃,见他们两人出来,扯了扯嘴角打招呼:“还没休息?”   江望帆伸手扶了一把:“这喝得有点多啊。”   助理不动声色地把她往自己身上拉了拉:“澜姐闺蜜来了,俩人好久没见面,一时兴奋喝了点儿,没事没事我已经给她喝过解酒汤了。”   应澜揉揉额角,笑得疲软:“我没事的,只是来回车程太长,有点累了。”   周程欲言又止,还是点了点头:“那澜姐你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戏呢。”   江望帆没说什么,二人搭手把应澜送回了房,离开时听见周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声:“还是身体重要,朋友有机会再见也行啊……”   见朋友?江望帆嗤笑,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不清楚里面的道道。 第13章   小九寨沟模拟了三山四海、十方五界,搭出导演脑中关于仙妖人魔最为瑰丽的想象,除了昆仑山学习修行,主角团下山后求访问道所涉及的方外之地也大多在这里取景。是以,主角们的戏份是非常紧凑并且集中的。   秋分一过,眼看着白日渐短,适合拍摄的天光每一天都很金贵,要等合适的阳光,要有合适的角度,黎鹏的要求很高,审美也追求质感力争完美,因此一旦遇到难得的天气,就立刻拍相应的戏份,根据天气情况调整进度也是常事,要求全部演员每天都准时到片场听从调配,所有人都给磨得不行。   好巧不巧,这天的天气相当完美,没风没云,天色碧蓝得像刚在万宝龙限量墨水里泡过,太适合拍些重头戏了。   黎鹏二话不说改了进度,把男女主的几场戏全提到了早上,给了他们半小时时间准备,等布景机子到位,两位演员立刻放下剧本酝酿情绪入场。   这几场原本安排在后两天,周程功课做得足,台词早就记得滚瓜烂熟,切进度进状态也不困难,反倒是科班出身的应澜,台词磕磕巴巴不说,显而易见的精神不济,一场男女主吵架争执的激烈矛盾演得绵软无力,平日里牙尖嘴利的小辣椒被晒蔫了似的,情绪怎么都涨不起来。   黎鹏看得直皱眉头,NG几次后忍不住把应澜叫到一边:“你今天怎么回事?”   应澜一下下按着太阳穴:“对不起导演,你让我再酝酿一下情绪。”   “你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怎么,这么多人不可能一直等。”黎鹏有些烦躁,注意到她的黑眼圈更是要暴走,“昨天我特地把周程的生日庆祝放到中午,为的就是让你们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你说要请假我也批了,你就整出这么个憔悴样子给我?看看镜子,你脸白得都跟墙一样了!”   “对不起导演,是我的问题,我身体不太舒服。”应澜低着头认错,“我歇五分钟,五分钟后我们再来,不耽误组里进度。”   黎鹏一个头两个大,不批也得批。   应澜转头走到角落,几乎是摔着倒进了椅子里,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上头上不住地冒虚汗,顺着脸颊划下来,不知冲掉多少粉底,露出脸上青白的颜色;戏服里的内衣内搭也几乎被汗浸透,心口跳得厉害,明明大张着嘴却依旧喘不过气。   她正抱着膝盖任助理给她擦汗,忽然就有条巧克力递到鼻子底下。应澜愣了愣,抬头一看却是江望帆。巧克力已经拆了封口,也掰成了整整齐齐的小块,江望帆绅士地又递近了些:“放饭还有好一会,你这应该是低血糖,先吃个巧克力垫垫。”   应澜接过,咬了口巧克力,小声道谢。   江望帆笑笑,转回导演身边,跟导演说了什么,导演思考片刻,点了点头,起身找应澜去了。   周程跟着在原地探头张望,犹犹豫豫欲言又止,江望帆低声宽慰他:“幸好你带了巧克力,她补充过糖分再休息休息就会没事的。”   “我再看会剧本。”周程无声叹气,宿醉加上睡眠不足极易引发低血糖,应澜这症状还算轻的,要再严重些,可能她现在已经晕过去送医院了——老朋友久别重逢固然令人高兴,但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啊……   几句话功夫黎鹏已经安排完毕,挥着分镜本把人往场内赶:“应澜身体不舒服,先拍姬岩的场,各部门准备。”   江望帆放下剧本,顺势扫了眼手机,沈铭刚发来三条语音,他点完转文字后锁屏开勿扰,把手机倒扣回剧本上,施施然起身走向镜头。   “小道消息,最近传的那个民国戏要换女主演,应澜撕不过人家,眼瞅着要飞了,正好其中一个金主来你们这块儿视察项目,昨天下午的飞机。”   “凑那么巧,也不知谁给牵的线,应澜这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哎,你咋突然这么关心人小姑娘?”   还有一句话沈铭没有明说,消息那么灵通,这个应澜背后也是有人的,你丫别老树开花去招惹她,万一成了某金主的情敌这事儿就麻烦了。   嘁。江望帆在心里嗤出一声,送上门的资源,不用白不用,沈铭这木头脑子怎么当经纪人的,天上掉馅饼他都不晓得接,他要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万事还得靠自己。江望帆没指望过沈铭能顺着这个小道消息去摸清楚对方底细,也没指望沈铭能横插一杠搅乱局势把自己挤进去,他唯一能指望的,只有片场的应澜,和昨晚巧合而过的照面擦肩。   .   可惜拍摄进度硬生生打断了他的盘算,周程不知怎么的,面对应澜路远恒还能自如地说台词做表演,一换成江望帆,他就莫名紧绷起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表情像是应付挂科率奇高的考试,对面的监考老师一颦一笑都让他神经过敏。   “周程放松一点,别那么紧张,松弛松弛!”黎鹏头大,“那是你敬爱依赖的大师兄,有了大师兄就有了安全感,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呢!!”   周程擦着汗:“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再来一条吧。”   江望帆深吸口气,把蠢蠢欲动的烦躁压下去,耐着性子给他递纸巾:“状态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周程脸涨得通红,他皮肤好,上的粉底也轻薄,这会半点遮挡不住,就跟熟透了的青岛大虾似的:“没有没有,师兄我、我再来一条,这条一定就过了。”   “周程你再好好想想。”黎鹏苦口婆心,就差给他演一遍,“这场戏没难度,就是大师兄关心你的学习进度随便考考你,你对大师兄只有敬爱,不是怕!明白吗?你顶多担心自己的表现不够好辜负了大师兄的信任,是惶恐,懂不懂?啧,我寻思小江长得也不吓人啊,你怕什么怕!”   周程给说得快趴地下去了,除了一个劲点头不敢有二话。   江望帆揉揉脑袋,再笑下去只怕脸部肌肉要抽筋:“周程,你应该很清楚,这次是你第一次担纲男主,公司特地为你投拍这么一部剧,人物角色几乎是为你量身打造,你公司对你那么好,你是不是很感激?”   周程愣了下,用力点了点头。   “那你是不是想要做好,是不是不想让他们失望?”   周程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有没有觉得惶恐,自己一个新人,也没见什么特别的,为什么公司就对你那么好?”   周程迟疑了一下,缓缓点了下头。   “那就对了。”江望帆吐着气,打了个响指,“记住这个心情,导演我们快开始吧,这次应该行。”   黎鹏看他一眼,隐隐有些笑意,走时重重拍了两下背,什么也没说。   这回倒是一条过,周程还在江望帆问话的情绪里,表情应对都很到位,台词虽差些,反正后期也要配音,能顺畅说出来就行了,黎鹏也没有要求过多,赶时间卡掉接下一场。   场景没变,下一场难度直接从青铜上升到了王者局,趁着这风和日丽朗日青竹的当口,直接扔给他们唐秋崩溃的戏份——正是幻境最后一重,真假虚实相间,唐秋亲手捅死大师兄的那一场。   也是江望帆第一次梦到这个故事的那场。   与梦里极其相似的场景,身边镜子远远近近,映着碧空远山,汪着林溪山泉,重重叠叠的空间似真似幻,而周程从纷繁的虚实中走来,在未知里一步步踏过真假的边界,向着尽头的身影步步行去。   他倒提着剑,面无表情走过去,身后脚印粘连着血迹,深一道浅一道,落在青翠的草地上竟留了三两红花绿叶的盎然春意。   “不对。”黎鹏在机子后面出声,“太快了,周程回去,重走。”   周程小跑着回去,一条不长的路走了两三遍才找到节奏,刚过了走位,表情又有问题,一遍遍被黎鹏打回去重练。   “你的表情呢?是麻木不是面瘫!”   “你刚杀了数不清的小怪,杀气呢?杀完人都没点杀气的?”   “不对太过了!你是戾气,不是凶神恶煞!一身煞气但神情麻木,懂吗?想象一下你刚杀了数不清的人,杀到手酸杀到腻了,身上带着生命堆出来的戾气,但是心情是厌倦的、麻木的!”   “周程你脸抽什么筋!”   “导演……”周程欲哭无泪,“我麻木了,怎么带上煞气?”   “……”黎鹏拧拧眉心,一挥手,“道具,给他身上再加点血,脸上也再抹一点。”   勉勉强强用血包添了点煞气,面无表情硬说是麻木也不是说不过去,但走到姬岩面前、姬岩转过身的那一瞬间,周程又崩了。   黎鹏气得几乎跳起来:“周程你怎么回事!”   镜头里夸张的表情还没来得及退去,周程怯生生回:“在这个地方看到大师兄,我应该是惊讶……吧?”   “是惊讶,但不是大惊小怪!”黎鹏眼看着要砸机器,“你是表情包吗?!你刚从一场杀戮里走出来,心情是麻木的机械的,可能是这种夸张的惊讶表情吗?啊?上一秒面瘫你下一秒就表情包,嫌这个人物崩得不够厉害是不是!”   “我重来我重来。”发飙的导演吼得片场鸦雀无声,周程哪里经历过这个,一时间整个人都给骂懵了,怎么做怎么错,越演错得越多。   一场戏卡了二三十遍,就算导演不心疼预算,天光也不会等人,眼看着几个小时过去,日头变了方向,再不过就要到黄昏,今天就废了。   江望帆终于沉不住气,箭步上前一把拉住快急哭的周程,匆匆跟导演招呼一声,把人拖出了场地。 第14章   “做过这场的人物分析没有?”   周程被拽到角落,还没站稳呢,就听江望帆劈头盖脸的问话,架势仿佛高中班主任。“做做做……做过……”   江望帆抱着手臂,眯着眼睛审视他:“这场唐秋是什么心理?”   这段原著特别点出过,剧本里也有标注提示,唐秋在幻境中经历一场场连续不断的杀戮,所杀之物都是顶着亲人朋友面貌的幻象,不断斩灭又不断出现,无终无绝,所有亲近的形象都出现过,除了师父和大师兄——因此唐秋乍一看到师兄的形象,第一反应应当是惊讶的。   “然后呢?”江望帆既没有说对,也没有说错,仍静静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极了幻境里的傀儡魑魅。   周程艰难地吞咽一下,心虚地往后退了半步:“唐秋经历了无数假相,在第一眼惊讶之后,很快判断这个师兄也是假的。当时他的心理状态已经被无休无止的战斗逼到奔溃边缘,所以在反应过来对方又是假相后,情绪上会带有愤怒与不耐烦。”   江望帆逼近一步:“那你演的是什么?!”   周程无言以对。   “你上中学的时候成绩怎么样?”   周程被他突然转弯的话题打得措手不及:“还、还行……中游……”   “同学之间有恶作剧吗?愚人节的时候?”   “经、经常有。”   “很好。”江望帆板着脸,语气严肃又强硬,咬字的力道像是军训时的指令,不容分说地将周程一脚踹进情景设定里,“高三模考结束,你自认为考得不好,等成绩的时候突然有同学传话说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一趟。你以为是关于成绩的谈话,走到办公室才知道是同桌的恶作剧。”   这同桌得多欠呐……周程忍不住心想。   “这时候什么感觉?”   “呃……”周程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试探,“会懵一下,然后有点生气,但也不会特别气,还有点点松口气的感觉,然后就是很想揍人。”   江望帆点点头,说一不二地一扬下巴:“记住这个感觉,回去。”   周程咂摸着他的话,带着他给的小剧场套台词,一次两次终于在天光昏黄前把这条过了。   导演喊出“过”的时候,他清晰地听到全组上下,从剧务场记到摄像化妆,齐刷刷地长舒了口气,甚至在一旁候场的应澜都一副大石落地的模样。   江望帆动了动脚踝,拜周花瓶所赐,半天站下来脚后跟都快站穿了,嗓子闷闷地直冒烟,分外想念北京家中用养生壶炖出来的一碗雪梨糖水。   造孽哟。   导演身心俱疲,转头就找上应澜:“今天都收工,明天一早就你的场,可以么?”   应澜本就惭愧,自然保证明天一定养好状态,大家因为她耽误进度,今天就做东请大家吃饭聊表歉意。   特地再三邀请了江望帆,感谢江老师救场。   演戏是个体力活,一天下来江望帆其实更想回房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相信其他人也差不了多少,但吃饭的功能本就不仅仅在于填饱肚子,饭桌上有太多能做的事,何况人家小姑娘诚挚开口,他总不好拂了面子。   “我就不去了,回房里再看会剧本,大家吃好喝好。”周程想也没想就拒绝,完全无视身边一个劲给他使眼色的助理,甚至好心地提醒她,“你不是说要减肥么?今天我陪你吃沙拉。”   这小子眼界够高的啊,一点面子都不给?江望帆看着助理小姑娘拎着大包小包欲哭无泪地跟着老板走,嘟嘟囔囔也不知在说什么,很快就钻进保姆车走了。   应澜也半点不介意,从去餐馆的路上到酒桌上,向江望帆道谢的话说了上百遍,跟导演工作人员又挨个道歉,一顿饭吃得忙忙碌碌,费了好大功夫总算把上上下下都给哄好了,工作人员那还塞了不少红包小礼物。   毕竟这些人不管谁透露出去今天的事,对她来说都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江望帆该领的领该受的受,你来我往宾主尽欢,直到散场各自回返,酒店电梯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才话里有话地宽慰她:“拍戏么,总会有状态不好的时候,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只是再重要的工作,也要量力而为,把身体搞坏了可不值当。”   应澜没有回答,电梯提示响起,二楼很快就到。江望帆微笑着替她按着电梯门,稍稍欠了欠身:“早些休息。”   应澜也点点头,走出电梯时低低说了声:“谢谢。”   比在酒桌上的真心十倍。   电梯门不疾不徐关上,二楼到三楼也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也就够他深深呼吸一次。电梯镜面映着还没卸妆的脸,粉底腮红打出的气色依旧精神,但松懈下来的眼神里,疲惫已经关不住了。   毕竟年纪大了,三十岁的人总是比不得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有活力。   以前出门在外,不管是住普通民宿还是住五星酒店,江望帆从来不会使用酒店浴缸,都是淋浴速战速决,一来他追求效率只想早点钻被窝睡觉,二来他虽然没有洁癖,但酒店毕竟是公用浴缸,还是难以让人放心。今天或许是真的累了,加上脚跟站得隐隐作痛迫切需要热水泡上一泡,江望帆在之前助理拎回来的购物袋里扒拉几下,找到几个一次性浴缸套,正好派上用场。   说起来,这玩意儿还是周程怂恿小孙儿买的。周程这人吧,演戏不行,生活上的细枝末节倒是打理得不错,当他助理大概也挺省心的。   不知为什么,江望帆顺着想到被周程叫走,散发了一身怨念的助理小姑娘,忍不住就乐了。   泡完澡身心舒畅,心情也轻松起来,江望帆披了件浴袍,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顺手捞过手机。   下午开的勿扰模式还没关,一摁亮屏幕,就看到几个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停在通知栏里,都来自于一个人。   周程。   这小子大晚上的干什么?江望帆慢慢坐起身,盯着消息做心里斗争。   是假装没看到直接睡觉呢,还是回过去?   正纠结着呢,周程一个电话又打了过来,吓得江望帆手忙脚乱,一个不小心,就按到了通话键。   “江老师!”对面的声音喜出望外,又很快低落下去,变得小心翼翼,“那个,帆哥,你休息了吗?”   江望帆看了眼刚颤颤巍巍走到九点的钟,这个点要说休息岂不是显得太养生老年人,为了那么点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面子,只能认命:“还没有,怎么了?”   周程欣喜:“那我能来请教几个问题么?”   江望帆“可以”俩字还没出口,就听他迫不及待地自说自话:“我就在门外!”   江望帆条件反射地扯了下被子,又突然想到门是正常关的猫眼也是正常安装的,人家并没有这个条件可能也没这个兴趣来偷窥他,赶紧重新拍平被褥,若无其事地抄了剧本下床开门。   周程可能真有什么毛病。江望帆看着门外衣冠楚楚连牛津鞋都锃光瓦亮的小伙子,再看看自己系得松松垮垮的浴袍、除了裤衩近乎裸奔的正常居家打扮,一时搞不清楚到底是下班时间还是加班修罗场。   周程扫一眼他大开的胸口,下意识挡在他前头把门关上:“江老师,晚上风比较凉。”   呵呵,谁能想到呢,网上万千少女花痴的神仙哥哥,实际上是个操心老妈子!   “江老师,今天谢谢你提醒我。”周程正襟危坐万分诚恳,听话乖巧得像个小学生,还自带笔记本的那种,“我还有点问题想麻烦你……本来不该那么晚来打扰你休息的,但是导演说了这场戏明天下午就得拍,我怕自己琢磨的不对,到时候又拖累大家。”   江望帆大致能猜出他的来意,今天下午一时情急透露了干货,这小子不追着来挖才怪!“是我们俩的对手戏?”   周程翻开剧本,指了指标黄的部分,有些腼腆地说:“这里……我该抱着你怎么哭呢?”   不用说,就是唐秋捅了姬岩后反应过来那是真人,抱着他的尸体痛哭的戏。   重头戏。   江望帆算算时间,毛估还能匀给他一小时,便拢了拢浴袍,宗师气派云淡风轻地翘起二郎腿:“你怎么设计的,先哭一个我看看。”   周程表情一僵,眼睛倏地瞪大了。   “演员的专业素养。”江望帆努努嘴,“你不试一下,我哪知道你是什么理解,对吧?”   周程想想也是,听话地放下剧本,顶着明晃晃白亮亮的顶灯四处找道具。   江望帆扔给他一个枕头。   周程试了试,有些为难,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不出口。   “你还要抱着我演示啊?”   江望帆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周程耳朵红到了脖子,还硬是挤出声若蚊蝇的一个“嗯”。   “……”江望帆瞪他,二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没说话。   行吧,还能怎样,演员的基本素养呗!   江望帆白眼一翻直挺挺往后倒下去:“我死了,来抱吧!” 第15章   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江望帆闭着眼,只感觉到有阴影在眼前晃来晃去,不由地睁开了一只去瞄他:“开始了吗?”   周程刚做完深呼吸,两只手投降似的,正停在半空中:“那个,帆哥,我们能从捅人那里开始演吗?那个走位我也不太懂。”   江望帆认栽地爬起来,指着床头灯给他比划:“假设那个是镜头,这个……这个枕头是打光板,你这么走,走到这个位置……对,就是这里,在这个位置捅我,等你拔回去我就退两步往后倒,你上来接住我,懂了吗?”   周程过了一遍:“明白。”   “好。”江望帆抹了把脸,走到说好的位置站定,缓缓转过身来。   他只穿了件松垮粗糙的浴袍,头发也没有打理,刚吹过横七错八地四方乱翘,跟所谓的仙山剑仙门派大师兄半点搭不上边,偏偏就是那忽然沉静下来的眼神,随着灯光淡淡地投过来,莫名就把这普普通通的酒店大床间柔焦成了幻境昆仑,就连细细吹出的空调风都成了鼓风机,吹起两三发梢,补几笔仙气飘飘。   周程冷着脸,径自提剑快步上前,干脆利落地捅进他腰腹。   血在设想中快速晕开,血包在指间崩裂喷涌,剑刃抽出的瞬间,江望帆浑身抽搐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双眼惊诧又担忧地望着他,闷哼着倒下去。   周程如梦初醒,冲上去抱住摇摇欲坠的师兄,不可置信地看到血从伤口淌了满地,映着阳光也映着自己的眼睛。   而眼睛里,有暴戾狠绝的赤红触目惊心。   “师兄……”周程喃喃出声,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挂在瘦削的下巴上,“是……师兄……怎么会……”   眼泪一晃,啪地跌在江望帆胸口,被他伸手抹去:“停。”   周程好不容易进入状态,又被这个冷酷的声音给拽了出来,眼泪一时半会收不回去,连说话都抽抽噎噎的,活像被人欺负:“……啊?”   江望帆还在他臂弯里,也没顾上起来,侧着脑袋观察他:“真哭还是眼药水啊?”   周程眼睛红红,委屈巴巴:“真哭啊。”   “哭得还真快。”江望帆摇摇头,炸毛的头发蹭着他手臂,“说哭就哭,一点过渡都没有,你要是分开拍呢是没问题,要是长镜头你这就浮夸了。”   周程被他蹭得有些痒,又不好意思把他赶起来,只能微微动了动手臂:“那我中间该怎么过渡?”   “反正待会还要演,我就不起来了。听说你在健身,这点手臂力量应该还是有的吧?”江望帆一心提高效率,懒得再一次次被捅,只当枕个硬点的枕头了,反正都是大男人又不会少几两肉,“你是靠代入演戏的,想象一下,你突然发现自己捅了敬爱的大师兄,是不是要先懵逼一下,有个反应过程?”   周程深以为然,顺着他的话设计了个反应动作,然而刚做到一半就被粗暴打断:“你干什么?!”   周程茫然:“反应过程,懵,转惊讶啊?”   “……浮夸、太浮夸了!”江望帆看不下去,捂着眼爬起来,“你明天要这么演,黎导非疯了不可。”   周程垂下头,攥着被当做道具的梳子不说话。   话出口的那瞬间江望帆就后悔了,半夜三更孤男寡男,穿着身居家随意的浴袍裤衩,再加上这昏黄温馨的灯,让他一时间仿佛回到了以前宿舍跟舍友勾肩搭背打游戏的时候,玩嗨了放松了什么话都往外蹦,一时没绷住把心里吐槽给真吐了出来。交浅言深是为大忌,他们这还不熟呢,就算是开玩笑都嫌过火,何况是这么直白打击自信的。   虽然说的是实话吧……   周程看上去丧气得厉害,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梳齿,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毛发都散发着哀怨委屈,让人看着看着就不忍心,看着看着就有罪恶感,自动自觉反省起自己来。   江望帆过意不去,转头坐到他身边,拍着床铺干巴巴地没话找话:“你没学过这专业,毕竟是新人……什么时候出道的来着?”   周程抬起头,讷讷地答:“去年年初拍的第一部 戏……不算这个,总共也就拍了两部。”   满打满算出道也就一年半,刚开始连看个镜头都不会。第一部 就在偶像剧里串了个路人试水,前后戏份加起来不超过十五分钟,拍完就紧赶慢赶回校补毕业论文去了。毕业后让朗月文娱的人三哄四哄哄上了海公子的贼船,出演男二号海公子,还真一炮而红,顺带着上一部的路人甲联动炒作,竟然真让他靠着一张脸和身上难得干净的气质俘获大批观众。   朗月文娱对这个捡来的宝贝很上心,虽然是个小作坊,但也是卯着劲拼了命捧的。发通稿接广告,逐级曝光步步为营地推,先是营销拉踩前代海公子借人上位,转头又抛出橄榄枝邀请江望帆出演IP大制作洗白自身,前路后路都在按计划推进,却偏偏没有好好教过他一个演员一个艺人最为重要的东西。   他吃饭的家伙,他安身立命之本。   江望帆沉默片刻,问他:“你是怎么想到来演戏的?喜欢表演吗?”   周程挫败地抓了抓脑袋:“我以前真的不知道,只是觉得演戏挺有趣、挺有挑战性。我小时候学过古典舞,其实挺喜欢古典舞的,但是家里说这个没什么用,学个才艺就行了,要紧的还是读书……我爸想法很传统,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高中听他们的学了理科,结果高考考得不大好,没上一本,专业也是调剂的……其实我高中那会最烂的就是物理了……”   合着你四年学的都是不喜欢的专业啊?江望帆想了想,还是没在他心口上撒盐。“读书要紧”这话他也听过,谁都听过,当初艺考的时候也有那么多人拦着,还有一堆明里暗里嘲笑他成绩不好才去学艺术的,他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直冲着中戏去了。后来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也不是没想过如果,也不是没有遗憾,能坚持下来全赖他那一点不多不少不轻不重的“喜欢”。   镜头前的自己,真他妈光芒四射。   “我物理没天赋,可能演戏也没什么天赋。”周程轻轻说,“大学以前我没有好好选,但是现在这个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希望自己能走出点花样来,至少过年回家有脸给侄子侄女发点红包。”   真是奇怪,明明长得不一样、声音不一样、情况不一样天赋也不一样,江望帆却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离家出走也要去艺考的自己,在对着他说:“这路我自己选的,我全靠自己也能走出名堂来。”   “行吧。”江望帆长出一口气,也不管他洁癖不洁癖伸手就拍了拍他的脑袋,“既然入了行,除了补课还能怎么样?起来起来,坐那边去,听你江老师给你上课。”   周程大喜,忙不迭收了道具捡回纸笔,拉着椅子端端正正坐到他面前,还贴心地给他倒了一杯水:“谢谢帆哥!”   江望帆顺势接过润了润喉,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开讲:“之前已经说过,非科班出身的新人不懂太多方法,一般都是用浸入式演绎去表演,就是所谓的代入角色,把自己想象成角色。你一直是这么做的,应该知道这个方法简单好用,但是有个致命缺点。”   周程奋笔疾书:“致命缺点?”   “就是感受。”认真的学生总是会让师者心情舒畅,“代入式演法太依赖感受,你要把自己代入进这个角色,就要把他的喜怒哀乐内化为自己的情绪,把他的感情吸收为自己的感情,甚至把他的性格化为自己的性格,所以你第一次担纲男主角,你们公司选了这么一个与你本身就非常接近的角色来降低你的入戏难度。”   “但是就因为这样,当你遇到自己没有经历过、也无法想象的经历时,你就不能那么切身地去体会他,没有办法把自己完全代入进去——就比如唐秋杀死姬岩那场戏,你再怎么代入也是隔靴搔痒,没有办法融入真正的那个点,因为这个经历对你来说太荒谬、太遥远了。”   周程频频点头:“对对对!我就是苦恼这个!演海公子的时候就有这个问题,一直没有找到解决方法,海公子拍摄周期又太短,实在没有太多时间让我……”   江望帆敲了敲他的椅子:“上课呢,有问题课后提,先听老师讲课。”   周程乖乖闭了嘴,示意他继续。   “所以呢,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到一些方法派的东西。”江望帆又呷了一口,慢悠悠传授心得,“阅读理解做过吧?人物分析也写过吧?你之前交的那些人物节点、人物成长轨迹分析其实是非常有用的东西,只是不需要做得那么细。唐秋这个角色跟你的特质相近,很多时候你甚至不需要怎么演,自然流露就好了,而在难度大的戏份上,你就可以按照之前的思路去分析解剖,提炼出他当时需要的情绪,然后去找一个相近的情绪,把自己代入到更为简单的场景里,用那个场景的你去演绎。”   “……”周程愣了愣,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推导前因后果,构建一个数据模型,然后用逻辑相同但结构简单一些的模型替换,利用替换后的模型来代入演算就可以了!”   “…………”江望帆一口气喝干了水,“下课。” 第16章   这是被下降头了吧。   江望帆想,要不然他怎么会对这么个刚出道就有大IP演、各种代言广告应接不暇、后续资源不断整个公司捧他一个的当红小鲜肉,起了怜爱之心?怎么解释他竟然会觉得这个小年轻有点像十年前的自己??   去他大爷的吧,老子十年前演戏都比他有天赋有灵气多了!像个屁!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在得到江老师独家秘笈传授后,周程的演技进步神速,出神入化够不上,至少也合格不出戏了,勉强算是个举一反三的上道好学生。   周程尝到甜头,更因为那天晚上的推心置腹,渐渐地也没了开始的拘谨,三天两头往他房间跑都跑成了习惯。可怜江望帆明明没戏份,也要被拉着一遍遍对词一遍遍指导表演,有时候还要客串其他人的角色,正派反派大角小角都陪着搭了一遍,光路远恒那个话痨男二的台词量就让他差点念到嘴秃。   “你老找我干什么,找他们去啊!他们跟你住得还近!”江望帆啪地甩下剧本,悲愤地炸了,“其他人也就算了,女主角你也找我?几个意思!”   周程呵呵傻笑:“大晚上的找人家女孩子多不好啊,帆哥你就帮帮我,对个词接个对话就行了,不用演,看我演就好。”   “不就是个吵嘴儿的戏吗?也不难啊?”江望帆不情不愿,不胜其烦地把女主角泼辣娇俏的台词干巴巴念了一遍,小辣椒是挺可爱的,但让他一个大男人说这种台词就只剩下恶寒了,“按照你的方式演没问题。”   “跟你搭过一遍我才能放心。”周程赧然笑笑,还有脸不好意思。   江望帆咬一口老妈子给洗好切片的苹果:“这个是加班,再这样我得管你要加班费了啊。”   周程适时抽出手机:“我带你上段。”   江望帆屈服了。   开机半个多月,组里上下终于熟悉起来,有路远恒这个活宝在,每天气氛倒也融洽,只是出乎花絮老师的预料,男主角没有跟年龄相仿的男二女主打打闹闹,反而整天小尾巴似的跟在反一后边,“师兄”、“江老师”、“帆哥”变着花地喊,明明同时进组,那两个人倒像关系更好的老朋友似的。   江望帆脾气好,见谁都笑眯眯的,没戏的时候也会在片场观摩学习,认真程度连制片人都时不时夸上两句,但凡有需要也撸着袖子上去帮忙,甚至有群演不合格拖进度的时候,他也二话不说戏服一披就上去充人手。作为前辈,照顾后辈传授经验更是毫无保留,跟编剧导演探讨的经验想法也会及时与搭档分享,除了周程,应澜路远恒也爱跟着他记笔记,学习氛围浓厚得像个党支部上党课。   这么好的人,这么就没红呢?摄像拍着花絮,心里不住惋惜,明明要长相有长相,要演技有演技,脾气好性格好人品好,出道那么多年却还是十八线,真是同人不同命。   小九寨沟集中了百分之八十的外景,除了主角们求学期间,就是些升级打怪的戏份。   黎鹏在这里只安排了四十天时间,眼看着过半了。安全起见,山区里不能拍夜戏,随着天气转凉白日渐短,每天能拍戏的时间就那么点,前期磨合耽误的进度都得赶上,剩下的动作戏难度大耗时长,都是要攻克的难点。时间在头顶画出大大的DEADLINE,每日都拴着导演的神经与头发,组里气氛也开始紧张起来。   江望帆的外景基本已经完成,最后的十来天没他什么事,顶多再补上几个镜头,都足够去休个一周年假或是赶赶其他通告了。   可惜他没有那么多通告能赶,也没那个闲心休假,顶多在周边逛上一逛拍几张照片,更多时候还是蹲在机子前导演旁,看拍摄看回放,也看导演手舞足蹈的指挥骂人。   这几天全是威亚,从周程到路远恒到应澜,主角团相亲相爱一个不落,通常一场就磨一整天。几个主角都没学过武术,做好几个特写动作就算不错,专业打斗自然要交替身完成。黎鹏深知现有市场粗制滥造的剧集太多,观众对于过家家一样的打戏从麻木看成了习惯,他则是一反常规,力求打戏漂亮拳拳到肉,争取做出一个营销热点来,到时候好往“良心好剧”上去靠。   这时候江望帆就会感慨起姬岩这个角色,不愧是全剧武力值第一的表面大师兄实际大BOSS,不但在辈分上占便宜,打架上也很占便宜。主角小菜鸡们都是短兵相接上阵肉搏,没有特效就像个普通武侠剧,而他最多吊着威亚来回飞两趟,摆几个有气势的pose,挥挥袖子晃晃脑袋,一场打戏咻咻咻就过去了。   这些人里周程的动作最好,虽然很久没练习了,好歹从中学到大学每年晚会都跳个舞撑场面,这么多年的底子一直没丢下,在打戏里算是帮了大忙。年轻人总是容易热血上头,周程自觉打顺了,便向武指和导演申请不用替身自己上。   武指想也不想回绝,开什么玩笑,没有基础没有经验当武术是健美操看看就能学会呢!   “我有基础,我在健身的。”周程磨着武指和导演,满腔热切溢于言表,“总要有第一次,老师您也说我这几天打得还行,给我个机会学学吧!”   武指自认担不起这个责任,就是动摇也不好决定,还是得看导演。黎鹏本也拒绝得干脆,看他这么积极主动,也就转了心思,想着或许可以让他试试些简单的,到时候上映炒作也能制造点话题热点,便松了口。   然而周程这小子可能是这两年太走运,运气一时半会没接济上。前两场还很顺利,武指教得仔细他也学得谨慎,还没挺过两轮夸奖就出了岔子。   本是个武侠剧里经常出现的前段,主角凌空而起踏上树木岩壁,借力后迅速扭身出剑,借势攻向敌人。周程动作标准力量到位,回身出剑的瞬间黎鹏还特地捕捉了个特写,然而就在落地时没注意脚下,带着一身重量踩上了一颗小小石子,就这么啪叽一下,扭脚了。   摔倒在地的时候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武指更是条件反射冲上去检查伤势,边检查边埋怨:“剧务怎么回事!这里怎么有石子?不是强调很多遍吗石子打滑不能有!你也是,都跟你说了不用上,你这回敬什么业啊!看看你这脚哎呦喂……”   周程捏几把动了动,咬着牙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只是扭伤,比日常崴脚也严重不了多少,别担心别担心。”   武指拍他大腿:“后面还有你的戏呢!”   无法,即便不是很严重,到底是扭伤,一时半会站都站不住,何况是演戏。黎鹏倒是也不着急,把路远恒和应澜的对手戏往上调了调,一段完了以后周程再跟路远恒继续。   这一幕取的是山巅云海松涛竹林,两个年轻人的友情光风霁月,远景拍两人置身浩大天地的天人合一道法自然,近景则以路远恒为主,突出他作为朋友的义气坦荡,周程在这里 只要出个背影和对话特写就行。   周程暂时站不了,远景就交给了身量相近的替身,等到近景特写时再由他替回去。   “你别是拍累了想请病假吧?”看着路远恒与替身对手,江望帆搬着椅子坐到周程身边,开口就没什么好话,“那可够冒险的,万一严重点你就残了。”   周程羞愧难当,默默低下头去。   “你该庆幸这会在山区没人探班,要是在影视城,你受伤的消息立马就能上热搜。”取笑归取笑,江望帆已经找医务人员拿来了伤膏和舒经活络油,跟着帮忙替他推热油。   “哎哎哎,我自己来就行!”周程红着脸去抢,正好被路远恒拍下这一幕。   “嘿嘿相亲相爱师兄弟。”路远恒眨眨眼,“受伤热搜再配上这张照片,你俩这就是……就是现在小姑娘最喜欢的那种CP!相爱相杀!”   周程一脸懵:“啊?”   他说的东西江望帆不是不懂,周程最初海公子出道,营销号放出两代海公子对比拉踩通稿,他去评论一一看过,在吹捧周程服化颜值的水军中发现了零星几个自称“邪教”的小姑娘。   她们不算粉丝,对周程和江望帆本人并不感兴趣,只是十年前后同一角色的两位演员激发了她们一闪而过的激情火花,甚至有人P图写段子,然后很快淹没在一堆“哈哈哈”里。   不知怎么的,江望帆心头一动,有思绪隐隐约约延展而去,落在面前的周程身上。   他好像抓住了什么。   “小路这么懂啊,是不是被粉丝这么创作过?”江望帆毫不在意地给周程推拿,顺势打趣路远恒。   路远恒哈哈大笑:“有啊有啊,上次我还摸到微博超话里了呢,那群女孩子真的,脑洞特别大,特别有才,我自己都快信了哈哈哈!”   周程没往心里去,也没想到路远恒是个乌鸦嘴,只不过被剧务压着去了趟山下社区医院,再打开微博时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又被挂上热搜,紧跟其后的一个“新”字,正坐了火箭一样往上冲。 第17章   所谓流量,最大的特点就是有个风吹草动就能上热搜,今天他哭了明天她笑了,当红小生公开恋情能让社交平台瘫痪。仿佛每天都有千万双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操心着他们的事业发展,也监控着他们的品行感情,他们受控于庞大的粉丝群体与无所不在的摄像头,却也依赖于这些关注与话题。   既然是公众人物,既然吃着关注带来的红利,自然也要对个人空间的逐步萎缩慢慢习惯。   周程看着升温的话题,沉沉叹了口气,拨通经纪人电话。   是在社区医院被拍,对方不是专业娱记,只远远拍到一个侧脸,周程当时只戴了顶帽子,在光线模糊的镜头下茫然失神地抬头,看起来又可怜又无助。   脚上戴着护足器具,只是用来抬高患肢便于冷敷,因为照片角度以及清晰度的关系看起来就像是打了石膏。周程的行程是公开的,粉丝都知道他拍戏在四川,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照片,毫无疑问增加了可信度。一时间粉粉黑黑齐齐上阵,他那条生日微博下,关心他伤势、心疼他工作强度的评论瞬间刷屏,私信早就爆了,就连剧组官宣演员的微博下面都充满了粉丝质疑剧组安全保障专业性的声音。   “这些粉是把他当儿子疼了吧。”江望帆偷偷瞄他一眼,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与酸意,“流量就是流量,这个影响力,叹为观止。”   周程皱着眉还在跟经纪人争辩:“晴姐,你们能不能把热搜撤下去?我只是扭了一下,没有骨折,两天就好了,”   电话那头的人不慌不忙:“你急什么,拍戏受伤是事实,说个事实怎么了?又不是什么负面新闻,你拍戏敬业啊!你担心粉丝闹到剧组那里?嗨那算啥,剧组也需要关注度话题度,粉丝闹一闹把热度闹出来他们还高兴呢,骂几句没人当回事的。刚我也跟导演打过电话了,你记住啊,以后别什么事都掺和晓得伐,该你的就上不该你的就离远点,替身能完成的动作你非凑什么热闹?抢人家饭碗啊?吃力不讨好的我告诉你!”   周程认错态度良好:“这次是我拖后腿了,以后我一定听导演安排。但是晴姐,现在这个热搜太夸张了,那个照片不清楚,他们以为我伤得很重,这会越传越厉害影响太不好了。再说我只是扭个脚就闹那么大,别人怎么看我啊?多丢人。”   “你要不想丢人就别说,闹一会剧组那里自然会辟谣的,到时候辟谣又是一波热度,操作得好还能再上一次热搜,现在先让他们发酵发酵——我警告你你要是自己把扭伤的事说出去我就把你账号注销掉,你也别玩什么微博了!”   “可是……晴姐?晴姐?”   对面的经纪人看起来是个雷厉风行的老手,对比沈铭,江望帆真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货比货得死人比人得扔,沈铭那货哪有这种觉悟和行动力,说买热搜就买热搜,还知道引导粉丝情绪利用造谣辟谣,娱乐圈那一套玩得遛呀!   周程沮丧地挂了电话,窝在沙发椅上刷微博发呆。粉丝情绪高涨超话讨论热烈,数不清的人在为他担心为他祈祷,而他明明没什么事,却偏要躲在误导的假象后面,利用别人对他的关心,来达到“热度”“曝光率”这种可笑的目的。   “哎,你……”江望帆清清嗓子,正想上去安慰安慰他,却见他突然埋头捧着手机快速打了几个字,发送锁屏,然后把手机往床上一丢,舒了口气转脸看向窗外。   嘴角微微绷着,像是跟什么人赌气。   江望帆戳开微博,刷新的界面赫然停留在周程刚刚发布的一条状态:   一点小伤,不用担心。[剪刀手]   嗯,确实没提是扭伤。   江望帆好笑,走到他面前晃了晃手机:“熊孩子啊你?小心班主任收你手机!”   周程梗着脖子撇嘴:“剧组辟谣也是辟谣,我自己辟谣也是辟谣,也没区别。”   江望帆笑了,对着他坐下,把手机扔回给他:“哎,你们公司管那么严啊?账号都能给你注销?”   “签了合同的,公共平台不能乱说话,不然公司有权利接管我的所有账号,我必须配合。”周程颓颓瘫在沙发椅上,“我当初是真没想到做演员有那么多限制……我以为只要演戏就好了,就跟那些打卡上班的白领一样,只是我们工作时间灵活一些……”   江望帆深以为然:“不瞒你说,我刚出道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十三年前还没有那么严格,那会他还是高中生江帆,本来就学业繁忙,加上拍戏更没有多少时间去接触网络,但仅有的几次出访谈上节目经历还是让他对这个行业有了大致的了解。镜头前、陌生人面前,甚至是熟人面前,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哪些话要强调着说,哪些话要委婉着说都有提纲草稿,别人面前他扮演的是另一个江帆,哪有那么简单。   五年前他复出,签了现在的公司,由不受重视的经纪人沈铭带着,混成不受重视的小演员之一,然而即便不受重视,他们的合同条款里也写得清清楚楚,公众场合言论注意尺度,不能说的都由经纪人一一传达宣导。   演员演员,就是演啊,从戏剧演到生活,从台前演到幕后。   不出预料,周程这微博一发,经纪人立马打来电话把他好好训了一顿,周程虚心认错道歉诚恳,装傻充楞地扯东扯西避重就轻:“没有啊晴姐,我按你说的一个字都没提扭脚的事,我就是不想让粉丝们担心……啊?我不要表态?那晴姐你没告诉我啊,我以为不说扭伤就行,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一定问清楚些……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故意的,我是真的不懂,姐你就看在我初犯的份上饶了我吧。我知道我知道,再有下次我自己把账号注销掉……”   原本安排好的辟谣节奏被打乱,剧组反应也很快,当即贡献了路远恒拍的那张片场花絮。   @电视剧昆仑引V转发微博:早日康复![图片][心心]   就这么一张给周程看伤推拿的花絮,江望帆涨了两千多个粉,评论区迅速被一群嗷嗷叫的小姑娘攻陷,充斥着形形色色他看懂看不懂的话:   “大师兄好温柔呀!”   “我的反派男主股竟然涨了!”   “谢谢小哥哥照顾我们大橙咂!橙子比较蠢麻烦小哥哥了!”   “团宠橙实锤!”   “谢谢小哥哥!小哥哥也好帅!”   江望帆漫不经心翻翻,截图发给了沈铭:瞅瞅人家的运营,瞅瞅人家的粉丝,瞅瞅人家的经纪人。   一直到晚上沈铭才回来电话:“你上次提的那个想法,公司过了。”   早就躺平等睡的江望帆一跃而起:“行啊老沈!”   “但是前期资金要你自己解决。”   江望帆一愣:“啥意思?不是方案通过了吗?”   沈铭艰难地咽了一下:“公司的意思,你的想法不一定能成,他们要看到前期成绩才会投资。你也知道,公司重点在投别的项目,资金本来就很紧张,现在每个决策都很慎重。”   “……”   “但至少老江,他们授权给你了。”沈铭忙不迭补充,“你可以做,只是要自担风险。”   江望帆嗤笑:“本来就是我自担风险。公司还能签更多鲜肉,我已经等不起下一个十年了。”   “……”沈铭清清嗓子,“但是我个人可以给你投五十万。”   “…………”   “我仔细想过,你的方案可行,只要前期做起来,后续就有钱了。”   “谢了,老沈。”江望帆低低说,挂了电话。   可是前期投入,至少也要三百万。   他一十八线小演员,片酬不高片约也不多,这些年赚的钱,除去必要开支和房贷,只有五十万积蓄,算上老沈的能勉勉强强凑出一百万,可剩下的两百万上哪找?   房子是前两年刚买的,三十年按揭,除非找到全款买房的下家,不然他就算拿到足够还清贷款的首付,没有余钱也是白搭;房子本身按揭,再次抵押贷款也得有担保公司垫款解质押,前两年担保踩雷不少,一时半会也找不着靠谱的担保公司处理,只有……   江望帆辗转反侧,一夜没睡。   深思熟虑了整整一天一夜后,终于下定决心,戳开了一个微信头像:“老高,江湖救急。”   对面几乎秒回:“姓名性别出生年月身高体重。”   “姓名江望帆,曾用名江帆,性别男,1988年8月10号,身高180体重65公斤。”   对面没理。   江望帆:“身高179。”   “说。”——秒回。   江望帆犹豫再三,发了条语音:“老高,你……能借我点钱吗?我……有点急用。”   “多少。”   江望帆咬咬牙:“两百万。”   对面沉默。   江望帆急忙补上一句:“我打欠条!按银行贷款利率算利息,我这房子押给你,只借三年,三年内我一定还!”   昆仑引最多再过两个月就能拍完,后期制作加上审核,不出意外入夏就能上了,他还留了一年多缓冲时间以防万一,就算出了意外,他也有其他方案补救。   五分钟后,对面发来语音,略带沙哑的声音像是夯地基,一下子就把他心里夯踏实了:“账号发我,明天赎了理财转你。利息就算了,记得打欠条。” 第18章   周程的扭伤不严重,养了两天继续活蹦乱跳地吊威亚去了。最后几天的戏份时间紧任务重,主角团鸭子似的被导演赶来赶去,总算在十月下旬基本完成任务。   生活制片喜滋滋地给全组定了机票,一场再简单不过的庆功宴后,所有人收拾好行李,转场象山影视城。   机票定在晚上,一来为了抓进度赶时间,二来则是为了尽可能避免几个明星的接机应援给剧组带来麻烦。   “也不知道那些黄牛是怎么弄到机票信息的。”路远恒在一边絮叨抱怨,“那消息比警察还灵通,我上次想带爸妈去日本玩一趟,私人行程啊!谁都没告诉!你猜怎么着,一到机场就长枪短炮怼脸上一通拍,我爸妈都懵逼啦!到了日本都有接机!太牛/逼了,搞得我红出国了一样哈哈哈哈!”   “听说有些黄牛是航空公司内部人员。”应澜叹了口气,从助理手里接过咖啡,“你下次要有私人行程,就直接到现场买商务舱或者头等舱,错开旺季一般都有票,能清静很多。”   路远恒点头:“我晓得我晓得,现在也有经验了。不过粉丝嘛,说到底都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只要不过分也没啥,不就是签个名合个影嘛,不算事儿!”   江望帆完全没有经历过这些,认知全靠听说。十二年前他初露锋芒的时候还不流行什么应援,连片场探班都很少有,最多是节目活动上跟观众互动几下,或是路上偶遇签几个名。他刚红的那会几乎是在学校里批发,搞得老师干脆把全班作业扔给他检查,让他检查完就签个名,算是给全班同学谋福利,生生把他手速给练出来了。但其实大家也只是对于学校里出了个演电影的一时新奇而已,时间长了也就被高中学习压力消磨殆尽,不出两个月,再见到他就已经从“江帆给我张签名照呗!”变成了“江帆帮我带个早饭”。明星包袱?他也想有,梦里吧。   周程全程没说话,就算几人在VIP休息室唠嗑的时候也戴着口罩,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微博,目光却飘来飘去落不到实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四川到宁波三小时航班,剧组的人包了大半架飞机,周程的助理小姑娘早就打过招呼自补差价买头等舱,应澜和路远恒也有样学样,江望帆两百万债务在身,没那个闲钱也没那个讲究,除了跟着他们蹭会VIP候机室,还是老老实实坐经济舱。   然而上了飞机,原本邻座的吴谦却换成了周程,正顶着口罩笑眯眯地递过来一块饼干:“师兄,饿吗?”   江望帆左右张望:“你怎么坐这儿了,吴哥呢?”   “我跟吴哥换了个座。”周程语气轻松不少,冲他眨了眨眼,凑过来小声道,“师兄,待会我们稍微晚点下机,混进人群拿了行李就走,来接我们的大巴就在停车场入口第二排第三个位置。”   江望帆扬起眉毛:“你地下党接头呢?飞机晚点落地都要十点半了,那么晚难不成还有人接机?他们明天不上班上课啊?”   “以防万一么。”周程脸不红气不喘,“万一被认出来引起骚乱也挺麻烦的。”   啊呸,真当自己红透天了还?这么一本正经说着不要脸的话,你家“橙汁儿”咋没把你脸皮扒下来做秋衣呢?   江望帆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也没怎么往心里去,随口哼哼几句就闭目养神去了。   三个小时并不算长,也就打个盹的功夫,转眼就到了。剧组一行人浩浩荡荡,一半在前头开路,一半在后面断后,周程帽子口罩全副武装跟在江望帆身边,混在大部队里,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   他个子高,在人群中很惹眼,幸而江望帆也不矮,走在他前头倒是把他遮住了七七八八。   临近半夜,大部分人都又累又困,也没人注意身边是不是走了个大明星。江望帆嘴上嫌弃他自我意识过剩,倒也没含糊一直挡在他面前,一路掩护到上车。   生活制片吴谦跟导游似的,举着个大喇叭挨个点名:“欢迎大家来到我们著名港口城市宁波!下面我们将前往象山国际影视城继续我们下一阶段的拍摄!大家互相看看都到了没有,落没落东西哈。晚上我们会入住附近酒店,机场到酒店车程约一个半小时……”   “等等。”周程突然出声,径自站起来走向后排末座,摘掉帽子口罩,向那个座位欠了欠身,“你好,我是周程。”   江望帆莫名其妙,探头去看,车顶灯没照到的角落里,缩着一个身材瘦小、戴着帽子的女孩子,看上去脸生得很,不知是负责哪块工作的。   女孩子怔怔看着周程,脸笼在阴影里也看不清表情,半晌只听那里传出一个轻柔胆怯的声音:“橙哥哥……”   整车人惊得面面相觑,吴谦脸一下子就黑了,急步走过去:“怎么回事?非剧组人员谁让她上车的?小姑娘你是谁,哪里来的?尾随跟踪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女孩子受惊一般往后缩了缩,一把抓住周程的衣角,试图往他身后躲。   周程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一手拦住吴谦,又强压下不适感,主动靠近那姑娘,把衣角一点一点抽出来:“你也是‘橙汁’对吗?”   女孩子眼睛亮了,作势又想往上扑,被周程躲开:“是呀哥哥,我是橙汁,从你出道就喜欢你啦!”   周程皱眉,尽量平和地解释:“谢谢你的喜欢,但你这样的行为会对剧组和我造成困扰,也是对你自身安全的不负责,以后请不要再做了。”   他天生声线偏低,平时不觉得,这会脸一板声一沉,陡然拔高的气场不带情绪地压下来,压得小姑娘下意识松了手,讷讷嗫嚅着:“哥哥对不起,我就是想看看你。”   周程叹了口气,往旁边一站,让出路来:“看到我的方式有很多,我会拍戏,也会参加各种活动,除此之外,大家各自生活。无论你是不是喜欢我,都请尊重我,也给我足够尊重你的理由。”   小姑娘眼泪刷地下来了,可怜巴巴地伸手拉他,周程不为所动,反退得更远了一些,示意她离开:“吴哥,麻烦给她叫辆车,费用我出。”   小姑娘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下了车,整个大巴的人看着她上了出租,记下车牌号和司机联系方式后才重新发动。   一时间车厢里静得瘆人,连呼吸声都被刻意放轻,一直到抵达酒店,吴谦招呼大家下车的时候才有路远恒小心翼翼凑上来:“哎,橙子,你这样,不怕她去网上黑你啊?”   周程笑笑:“本来黑我的也不少。”   “这个不一样啊……”路远恒抓抓头发,“脱粉回踩最恐怖了,跟疯了一样……而且你这个特殊情况,她上了咱们的车,保不齐拍过些照片,到时候在网上一放,说自己是剧组人员,再给你编几个黑料,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没关系。”周程很平静,“编的终归是编的,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望帆侧首看着他,想从他毫无破绽的脸上挖出点什么更深一层的情绪,他却始终无悲无喜的模样,一如往常拉箱子领房卡,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小助理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上电梯时回头看向江望帆,做了个惨兮兮的鬼脸。   看不出来,原来这小子在助理眼中那么可怕?   到房间放下行李都快一点了,大巴上那一出让江望帆没了倦意,正好导演说了明后两天和执行组先去踩点,全体演员放假休整,反正第二天能补眠,这会倒也不急着睡。   江望帆无聊地刷着微博消磨精神,他关注的人不多,没一会就刷完了动态,热搜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部分都是营销数据买上去的,看着也没什么意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刷新几乎冻住的首页。   没想到还真让他刷出了东西——来自最新热门,周程后援会刚刚发布的“告粉丝书”:   周哥哥有自己的生活与工作安排,希望大家喜欢他也尊重他,考虑到喜欢哥哥的多数是可爱的女孩子,周哥哥本人不提倡时间在晚上的任何应援活动,请橙汁们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不要影响自己的正常工作与生活,不要让哥哥担心。另外,后援会希望大家理智追星,坚决反对任何形式的私生行为,包括但不限于跟飞、尾随、散布私人行程信息、打听酒店住址、未经同意过度肢体接触等。明星也是凡人,他们也需要保护隐私、保持自己的个人空间,请大家多多关注哥哥的作品,尊重他的日常生活,我们风雨同路。   后援会发布时间在凌晨一点四十,五分钟就被买了热门头条,评论转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没多久,周程工作室官方账号下场,点赞了后援会的微博。   一时激起千层浪,很快微博爆出新的热搜:周程后援会告粉丝书,一路窜上沸点,在江望帆敲开周程房门时已经在超话粉群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19章   周程果然没睡,甚至还没有洗澡,难得见他穿着件工字背心,脖子上搭了条白毛巾,满头的汗正顺着发梢滴下水来,脸也热得通红,见到江望帆时还没收尽满脸的“不高兴”三个字,愣了一会才想起来害臊,不好意思地往门后藏了藏:“帆哥,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江望帆顺着他说:“是啊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   周程扒着门框:“一时睡不着,起来做会运动,都好几天没健身了。”   江望帆“哦”了一声,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看他,“所以你自己睡不着,也让那些粉丝睡不着。”   周程抿着嘴不说话。   “能不能让我进去坐会啊大明星?”江望帆抬抬下巴,“半夜两三点站在你门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对你干什么。”   周程如梦初醒,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堵着门,赶忙把他让进屋,四处忙活着烧水倒茶——这老妈子今天竟然好几个小时了都没想起来烧水!   之前看处理小姑娘那个雷厉风行的样子,还当他见识过大风大浪经验丰富稳如泰山,这会才显出来反常,大半夜的不睡觉又是发声明又是运动健身的,心里没事才有鬼!   周程像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似的,把水递给他以后就站在旁边,坐也不敢坐,话也不敢说,就这么沉默着,只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时不时瞟他两眼,插在口袋里的手一会儿抓成拳一会又舒开来,忐忐忑忑的没个安定。   江望帆呼哧呼哧喝了好一会水,晾够他了才慢悠悠开口:“怎么,发这个微博就不怕你公司没收账号了?”   周程如蒙大赦,摸到床尾坐下哼哼唧唧地答:“这个我跟晴姐报备过的,他们也同意。”   江望帆有些意外:“这也同意?”   “之前也就算了,但这次影响到工作,她甚至想跟我们到酒店,性质就不一样了。”周程揉了揉额头,突然反应过来,“我措辞过分了是么?”   江望帆回想了一下,声明前面亲亲抱抱卖萌的话应该是后援会头子自己的,后边画风突变的那些“坚决反对包括但不限于”毫无疑问是周程自己的原话,难为了后援会还要费力找补安抚。八成他一下车就在张罗这件事,报备、写声明、审核润色、联系后援会,一通操作下来能连夜发布已经算效率高的,背后干活的保不齐已经在痛骂这个没事找事的佛爷祖宗了。   “挺严肃的。跟你车上的态度差不多,都挺严肃的。”   周程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本来就是件严肃的事情。虽然我们是演员,是公众人物,先天放弃了部分个人隐私,但我们也是人,又不是透明的要时时刻刻展览给别人看。”   展览?这真是个好词。江望帆不着边际地想,他们可不就是展览待售的商品么,卖笑卖泪,卖恩怨情仇卖人间真情,也就差个卖身了。   “那你后悔走这条路吗?”江望帆失神地问出口,像是隔了十年的时光,问向过去那个自己。   “啊?”周程愣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才刚起步,说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吧。”顿了顿,又像是十年前那个少年一样反问他,“那你呢?十年了,你后悔过吗?”   后悔过吗?一时间江望帆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大脑从未这样快速运转过,几乎是一秒钟就推演出了几十个“如果”——如果没有被那个人说动去拍电影,如果老老实实读书考其他专业,如果当年接受了那个人的提议,又如果更有骨气一点,拒绝后彻彻底底地退出娱乐圈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如果……似乎每一个结果都比现在孤注一掷债台高筑却前路未知要好。   江望帆只是简短地想了一下就笑着说:“哎你知道吗,几年前有个算命的劝我,说我靠着一张脸走哪里都能平稳顺利前途无量,唯独不能进娱乐圈,一进娱乐圈就是桃花命进了祸水地,桃花犯主,必定波折不断姻缘难成,不小心就祸及子孙后代。”   周程吓了一跳:“这么严重?那你怎么还在娱乐圈啊?”   江望帆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拍了拍床铺:“小同志你不行啊,亏你还大学生呢怎么那么迷信?共产主义接班人懂吗?”   “我以为圈内都是宁可信其有。”周程没顾上去想他怎么忽然突破个人距离,仿佛这样才是理所当然,“你什么都没信么?那当初为什么改名?”   他的曾用名江帆堂堂正正百度百科上挂着,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想重新开始——好吧,确实去算过,不是乌鸦嘴那个,那个我让他趁早滚蛋了。其实乌鸦嘴说的只是个模糊概念而已,姻缘难成,娱乐圈谁姻缘容易过?工作不稳定交际圈子又小,哪来的时间找对象谈恋爱。不小心就祸及子孙更是废话,这句对谁说都合适。至于波折不断……从我十年前决心艺考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会波折不断了。”   “所以你问我有没有后悔,我只能说,谁都有后悔的时候,但要是重来我还会这么选,因为那会的我最想要的就是这个东西。”   周程若有所思:“我现在想要的也是这个东西。”   江望帆笑起来:“那你就忍一忍吧,哪有好处全占了的事儿。”   周程轻轻吐出口气:“谢谢师兄,跟你说说话我舒服多了。说实话,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没想到现在最关心我的也是你。”   “你以为的也没错。”江望帆打着哈欠躺了下来,“说实话一开始看你真的,啧,一看就不专业,还不会说人话,马屁都拍不到位。”   “我没拍马屁。”周程争辩,说着说着也顺势躺了下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哦你该不会说的看你电影长大那事吧?那也是事实啊,又不是女孩子你怎么那么敏感……”   “谁敏感了,娱乐圈年龄都是秘密你不懂吗?说我敏感我还没说你事儿逼呢,你看看咱们全组上下就你事最多……”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到声音渐小呼吸渐长,江望帆在最后闭上眼前,看到的是周程已经睡着的画面,脑子里最后只来得及浮现出一个幸灾乐祸的念头“这小子没洗澡就睡觉,明天大概会疯到撞墙吧。”   难得休息,放假的演员们个个睡到日上三竿,按江望帆的想法,不说睡个一天一夜,起码要睡到下午一两点吧,毕竟前一天折腾到那么晚,不好好补足了得多伤身体。   偏偏周程这个祖宗天赋异禀,居然把六点的闹钟设成了每日固定,用的还是最刺耳的那种电话铃!这才刚闭眼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做梦呢,尖锐的闹铃就针一样扎进脑子,还附带震动,震得他脑子像埋在倒扣的铜钟里,又被人在外面狠狠撞了几锤子,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只想把手机从18楼仍下去再把定闹钟的人拖出来暴打一顿。   偏偏身体累得要命,浑身瘫软使不上劲,后背涂了502胶水一样弹几下又死死贴在被褥上,意识和皮囊存在两个次元,烦躁得他快炸了。   挣扎过八百回合终于扒开眼皮,入眼的是另一张茫然迷糊的脸,正一手揉着眼睛,一手四处摸索寻找罪恶源头。   江望帆抓过被子往脸上一蒙,闷闷地嚎了一嗓子:“今天休息你设那么早的闹钟作什么死啊!”   半睡半醒间的声音还有些黏糊,却让那只摸索的手突然顿住,周程猛地弹坐起来:“江江江……”   “江你大爷。”江望帆暴躁地抓过一个枕头扔出去,“特么那么晚了难道还让我再爬回去啊?做贼呢?不就借你床睡一晚都是男人哪来那么多矫情。”   周程彻底清醒过来,总算想起昨晚是怎么个情况,愣了一会才回神找补:“我、我就是没跟人睡过一张床,有点突然。”   “神经病。”江望帆翻了个身,“大学没跟哥们儿出去玩过吗?没住过青旅吗?滚一张床有什么稀奇的。”   周程居然认真想了想:“真没有,我们一般都订双床标间。不过我很少跟朋友出去玩,他们嫌我要换隔离床单太麻烦,觉得我事多不好相处……其实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样干净点,网上有很多酒店卫生情况的曝光……”   江望帆又扔了一个枕头:“闭嘴。”   周程接住,一抬手发现自己竟没穿睡衣而是套着背心就睡了,猛地想起昨晚运动完没洗澡,惨叫一声窜去了浴室。   江望帆脸朝下闷在被子里笑,恶作剧地往上拱了拱,钻进他的隔离床套蒙头大睡,反正他这床单肯定要洗,先睡了再说。   周程这一洗花了不少时间,江望帆都睡了一周回笼觉还没见他出来,昨晚喝水太多,这会儿有些蠢蠢欲动。等了一会,浴室水声还没停,听得他都有点憋不住了,只能蹭过去敲了敲门:“周程你好了没有?”   水声停了,传来周程迟疑的声音:“哥你醒了啊……那个,我进来太着急,忘、忘了拿衣服了……”   江望帆:“那你出来穿啊?”   周程听起来尴尬得快钻地缝了:“这不是……怕你突然醒来,看到……以为我性骚扰。”   江望帆从袋子里抽出浴巾扔给他:“神经病啊你!” 第20章   大概是在浴室闷太久,周程围着浴巾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跟蒸熟了一样,尤其是脸,红得滴血,上三层粉底都遮不住的那种。他皮肤白,不大显肌肉线条,但也看得出来肩膀练得不错,胸背初见成效,腹肌隐隐约约还没几块有待提高。对比过于鲜明,江望帆按了按自己软趴趴的皮肉,冲着他吹了个流氓哨,又差点把自己吹得憋不住尿裤子,赶紧钻进洗手间解决大事。   再出来周程已经手脚麻利地换好衣服拆了床单,酒店里没洗衣机,浴室手洗也实在不方便,正面对着满地狼藉思考该怎么处理。   “送到干洗店洗呗。”江望帆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出馊主意,“反正干洗店能洗衣服也就能洗床单,你要再不放心就寄回家洗去。”   “我也没那么夸张……”周程嘟哝,“哥你不再睡会吗?我有备用的,铺一下很快。”   “被你这么折腾还睡得着么我。”江望帆吐出漱口水,简单洗了把脸,瞅一眼身上的睡衣,“哎你等我会啊,我回去换身衣服,待会吃饭去。”   周程乖巧应着,给助理发了消息,把换下的床单归置起来。   江望帆也没多想,拉开/房门时见隔壁后勤组也一个个出来,还心情颇佳地打了个招呼:“早啊。”   吴谦正忙活着联系司机,一见他愣了一下,一句“哟小江今天没活儿也起那么早啊”刚刚出口,又反应过来不对似的看了眼门牌号:“哎,你在小周这儿?他咋了,不会是生病了吧?”   周程闻声钻出来:“没有没有,我们昨晚聊天来着,太晚帆哥就在我这睡了。”   吴谦表情更加奇异,等目光落到他抱在手里的隔离床罩后更是微妙:“这样啊……你们感情还真是好……”   “行了收拾你的床单去。”江望帆把他按回去,回头见吴谦意味深长地打量自己,顺着低头一看,宽大睡衣歪歪斜斜挂在身上,顶上还因为嫌热开了俩扣子,露出一片胸膛,再配合着“床单”“收拾”等关键字,拼起来的信息似乎不怎么正常。   吴谦见怪不怪地别开眼,若无其事开玩笑:“早知道你们感情那么好,就给你俩安排一间房了,还能省点儿经费。”   江望帆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我们真的是聊太晚了!我要跟你聊到凌晨你也会让我睡一晚明天再走啊,多大些事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那么稀罕呢!”   吴谦嘿嘿地笑:“小周那么讲究,跟我这大老粗能一样吗?老哥我走南闯北啥事儿没见过,甭管你们是纯洁兄弟情还是怎么,没事儿,咱又不歧视,娱乐圈啥样儿的没有啊是不?”   江望帆放弃解释,扣着扣子揉着额滚回房了。   磨磨蹭蹭吃过饭,又在附近随便转了转,江望帆自己倒是没什么,周程这张脸知名度太高,不小心就会被路人认出来,实在不敢走太远。没戏拍的时光悠闲也无聊,两人对了会词,又打了半天游戏,到下午终于闲出鸟毛来。   算算时间大部队也该醒了,江望帆恶劣地一个电话打到路远恒那把人喊起来,让他想点乐子打发打发无聊。   “这还不容易。”路远恒吃饱睡足伸着懒腰,“酒店自带的KTV,这会儿工作日空得很,咱们去包个豪华套唱歌去呗!唱到晚上再去搓一顿!”   周程没意见,江望帆也乐得减压:“行啊,叫上应澜他们,进组那么多天了也没正经聚聚。”   “好嘞,我微信群里发一声,半小时后楼下集合,大伙动起来!”   KTV就在楼下,不用出酒店也就省了乔装的功夫,只要戴个帽子口罩就能出门。这个时间点一部分人已经杀青,还有一部分还没进组,剩下的都是些戏份吃重的主要演员,看见有活动也跑来凑热闹,再加上几个助理,居然凑了二十来人浩浩荡荡地开过去。KTV包厢不够大,只能开两个房间,导演在群里吐槽了几句没良心,大手一挥请了这顿——走经费。   江望帆和周程路远恒应澜这几个走得近,自然跟他们一窝,混熟了之后也就生冷不忌,开场就嚎了几嗓子,得来一片叫好之声。   “江哥这唱功专业啊!”   江望帆谦虚:“见笑见笑,有朋友是搞音乐的,跟他学了点皮毛。”   路远恒主打形象,唱歌不功不过,属于声线不错唱功没有,扯着把好嗓子干唱的那种,跟专业歌手不能比,但上上晚会开个直播发发福利是足够了。应澜走的淑女气质路线,唱歌也气定神闲的,要不是听她飚了一曲《血腥爱情故事》还真不敢相信那么柔弱斯文的女孩子有那么强的爆发力,吼出最后高音时声音里潜藏的韧劲刚烈让江望帆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导演选她演小辣椒。   一群人互不客气,最初的谦让过后就抢着点歌,尤其是江望帆和周程两个人的助理,俩小姑娘唱各种神曲唱得开心,也很会活跃气氛,没多久全场已经开始喝酒摇骰子了。   “橙子你怎么不唱啊?”震天响中,路远恒蹭过来,举着骰子香槟找人喝酒,“来一个吗?应澜简直是赌神!太厉害了!什么时候拍女赌王我第一个投票她去!跟她玩我就没赢过,得亏是香槟,换个别的什么酒我今天非趴下不可!”   “我酒量不太好,喝醉了耍酒疯。”周程避之不及,直往江望帆身后躲,“我也不会玩骰子,我连打牌麻将都不会。”   “那你唱歌呗。”路远恒不放过他,把话筒往他手里塞,“酒也不喝,玩也不玩,你故意来看我们出洋相啊?快来唱一个,咱都还没听你唱过歌呢!”   他怂恿得起劲,助理也在一旁起哄:“对呀周老师,您这声音唱歌肯定好听!”   “还是别了。”周程苦笑,他那助理小姑娘早就笑得摔到沙发上去,“我不太适合唱歌……”   “少来!我知道咱们这部剧的主题曲都准备让你来唱呢!行了甭谦虚,反正早晚要听的嘛!”   “那……好吧……”周程叹了口气,接过话筒,“叶子帮我点个简单些的——你知道我水平的,简单些。”   然而他的助理小姑娘平时工作勤快细心又很在点子上,一直都让人放心,这次却偏偏翻了车,喝高了一样满脸兴奋地给点了首《洋葱》。   还是中国好声音那个平安版本的。   周程开口第一句就知道大事不妙。   这首歌属于听着简单,唱起来考验功力的类型,主歌低、调子难找,副歌又高,本身就是考验唱功的一首歌,还要跟平安这种惊艳型亮嗓比,这不是难为人么!   话筒已经拿起来了,第一句也出口了,周程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唱歌词。   第一段唱完,路远恒应澜的表情就变得难以言喻。   这哪是唱歌啊,简直就是在念RAP!知道的是在唱洋葱,不知道的还当他诗朗诵呢!低音下不去高音上不来,声音抖气息短,明明是健身的人肺活量理论上没问题,唱起歌却断断续续的,死活找不到气口在哪。人家平安唱副歌是一层一层剥洋葱,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周程唱副歌则是一层一层撕洋葱,尽撕表皮,还撕得极其不规整,刷一下破了,嘶一下裂了,听得人坐立难安,就跟指甲刮心口似的。   江望帆笑得浑身抽搐,忍不住拍了个小视频发给搞音乐的好友。   对面很快回复:“周程?”   江望帆发了个捶地大笑的表情。   备注信息“债主”的对话框又发来信息:“他这是音域窄,没选对歌。基本的音准意识还是有的,只是不大会控制自己的发声,建议找一首适合自己音域的多练练,也能唱得很好。”   我才不建议呢。江望帆恶趣味地想,顺便把那个小视频发了周程一份。   好不容易唱完漫长的一首歌,唱得青筋暴起挥汗如雨,系统打分却刚刚摸到四十,连及格线都差着一截。一曲定江山,之后的整场K歌狂欢,再没人怂恿周程开过嗓。   周程受伤地窝在沙发上反反复复看自己的视频,认真得像看拍戏回放:“我真唱得那么差?”   江望帆再恶劣也干不出当面打击的事,但也实在没有粉丝逆天的美化滤镜能让他昧着良心说瞎话,只能干笑两声聊作安慰:“起码你声线条件挺好。”   周程垂死挣扎:“其实我会一点吉他。”   江望帆笑而不语,伸手拍拍他。   周程认命,老老实实呆在一边充当人肉点歌机,安静地看他们唱歌喝酒玩骰子,只偶尔低头刷会手机,这么一下午也就过去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大半天的狂欢,把江望帆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开来,不是自己的事他本来也没多上心,周程不提,他倒也忘了那个看似神经过敏的夜半声明。   直到晚上回房,再次打开手机,江望帆才惊觉粉丝的力量远超想象,以及一封小小的声明能被发酵到什么程度。 第21章   一天过去,周程大名还挂在热搜前五,热度非但没降,反而在后边添了一个“爆”字,愈演愈烈。   只不过热搜的内容已不再是后援会声明,而是换成了“周程女友”。   当红小鲜肉爆出女朋友,当然比警告私生饭更吸引眼球,随便一搜就看到有人猜测是不是有私生饭拍到了周程与女朋友的私密证据,这才让周程按捺不住连夜发声明警告。   带点颜色的谣言总是传得很快,几次搬运后消息就变成了周程与女友酒店开/房被拍,不得已斥巨资买下照片封口。   看到“开/房”两个字江望帆下意识后怕了一下,这要是他留宿周程房间被拍,说不清楚的可就是他了……庆幸了一会又觉得不对,他们现在是在剧组工作时间,对个词聊个天怎么了,又不是异性需要避讳。   出于好奇他顺手点进了相关话题,意外看到“橙汁儿”已经开始了天昏地暗的内战,嚷嚷着要脱粉的,呼吁不要信谣传谣的,带图卖安利搞净化的,质疑后援会声明的,更多的则是五花八门的抽奖,从大到小从经济实用到奢华浮夸应有尽有,有几个连江望帆都有点手痒想转一转。   话题信息太杂太乱,江望帆刷了一会还是一头雾水,决定顺藤摸瓜,从最开始的声明摸起。   人一旦闲下来,这个耐心真是非常可怕,很久后江望帆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大概真是太无聊了,才会去看那些粉丝抽丝剥茧的分析,脑洞大过天的猜想,以及堪比考古的挖掘功力,比周程本人看得更津津有味。   后援会的声明很清楚,枪枪直打过度追星的“私生饭”,他的“橙汁儿”们一见哥哥这明显心情不好的声明,顿时觉也不睡了微博也不刷了,可劲儿地挖行程挖视频挖照片,在各种蛛丝马迹里寻找惹哥哥生气的那个私生饭。   这一挖挖出不少,周程出道不到两年,红起来满打满算也就一年,但行程一直安排得很满,大大小小的节目活动参加过不少,其中有一场是电视剧海公子的剧宣。活动在室外举办,除了常规的游戏问答外,主办方还安排了粉丝互动环节,有一位男粉上台给周程送了一束花,并腼腆地提出,能不能拥抱一下。   所谓同性相斥,对男艺人来说男粉总是稀罕的,尤其是周程这种靠脸吸引妹子能引起广大男同胞强烈心里不平衡的偶像派,男粉更是稀缺动物。故而,那位男粉提出时,周程大大方方,甚至是有些受宠若惊地同意了。   拍视频的可能也是业内,位置很靠前,角度画质都很清晰,江望帆看见周程转过身去把手中的花递给工作人员,显然是想空出双手认认真真给支持他的人一个拥抱。然而在他刚刚递出花、还没来得及回过身,那位男粉已经抑制不住激动心情扑了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用力之大把周程都拽了个踉跄。   周程猝不及防,下意识挣了挣,又不愿伤男粉的心,挣动幅度不大,却像是给了那人许可,竟然贴得更紧了些,甚至摆着腰蹭了蹭。   周程浑身一僵,表情一下子变了。   围着视频转发讨论的女孩子们可能不清楚,但江望帆同为男人,自然知道那个男粉在干什么。   他下/身紧贴着周程,隔着裤子在他臀/部不住地蹭。   足足十秒。   周程吓得几乎是连滚带爬滚出去,惊诧到忘了说话,直到那人被安保人员带下台,脸上才后知后觉浮起羞愤怒意,接下来的问答全程支支吾吾不在状态,语气也寒沉如冰。   这是已经不是过度追星的问题了,这他妈是性骚扰!   评论里也有看出来的,指责之余却也夹杂着几句嘻嘻哈哈的调侃“太过了吧看把人家吓得”“橙子不愧gay圈男神,是我我也想上他”“那个男粉放开,让我来!”……   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个花边新闻,只是证明他们哥哥魅力的小插曲,没有人会在意周程那一瞬间仿佛吃了苍蝇的恶心表情。   设身处地,这要换成江望帆遇上公众场合对着他发情的,怕是会当场揍得对方妈都不认识。   难怪周程那么注重个人空间,难怪他不喜欢被人突然触碰,难怪他顶着一张斯文秀气的脸却开始疯狂健身,一心冲着金刚芭比的路线脱缰飞奔头也不回。   男粉骚扰只是众多私生案例中的一例,跟其他比起来甚至不算什么。   江望帆越看越是惊异,有人将众多接机送机照片拼在一起,发现每次接送机都有个熟悉面孔紧跟在周程身后,整理的粉丝指出这人并非工作人员,而是个疯魔的炮姐,每次都能买到周程的行程安排航班信息,凡有机场场场不落,除了国外甚至直接跟飞。一开始还会出图,因为出的图又快又好看,一度很受欢迎,但后来不知怎么的不再拍了,反而出现了对其他粉丝的排斥情绪,被其他粉丝称作“毒唯”。   江望帆认出来,这是跟上车的那个女孩儿。   女孩子长得白白净净挺好看的,在照片里也阳光又大方,与缩在大巴角落痴痴望着周程的样子判若两人。   还有蹲采访蹲酒店的,有当街拦车的,有挖资料查隐私查到学校,把学校资料、学生时期照片都公布到网上的,最过分的一个,竟然想方设法打听到酒店信息,试图混进酒店房间安装针孔摄像头!   他们仿佛是无处不在的眼睛,窥探他的生活,他的经历,容不得他有半点隐私,容不得他保护自己。   然而事态似乎隐隐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粉丝们初衷本是指责毒唯攻击私生行为,却顺着私生挖出来的学校资料学生照片转发讨论起来,而周程的学校曝光后,没多久就爆出他有一位交往中的“女朋友”。   营销号说得有鼻子有眼,称“圈外女友”与周程是大学同学,周程出道前二人就在一起,感情非常好,周程这次转场,女方还特地飞过来探班,不巧在机场被人拍到。周程冲冠一怒为红颜,当场与人发生争执,勒令对方删除照片。   因此现在留下的“证据”,只有一张画质模糊,最多勉强看清人影的照片。   那张照片的背景是机场到达口到停车场中间路段,路灯昏黄本就影响像素,又是偷拍的,只能看见两个身影挨得很近,一个有正面,确实是周程,另一个只有背面,比他矮了一个头,身影也小上一圈,一手搭在周程肩部位置,举止不说亲昵,但也看得出来亲近。   江望帆揉着眼睛端详好一会,一巴掌拍上床头柜:“我靠这不是我吗?!”   他记得当时周程让他俩混在人群里,他要给周程打掩护,可不得离他近些?那一个头的身高差纯粹是因为台阶,至于勾肩搭背……人多行李大他没站稳搭一下怎么了??这也要拍??   爆料营销号底下已经刷起了小论文,分析着以周程这样的死洁癖强迫症让人这么靠近触碰的可能性有多少,不少粉丝纷纷表示哥哥高冷得很,自从那男粉之后就不握手不拥抱不收礼物,平时跟人合照也仿佛自带银河,就没见他跟谁那么亲近过。现在又有人爆出有圈外女友,一群人将信将疑也分成两派,互相争辩互相论证互相攻击,到后来就成了粉黑大混战,所有谩骂都落到了周程的身上。   这些都是下午的事了,他在KTV刷了一下午的手机应该早就看到这些东西,但他什么话都没说,静静看着其他人狂欢,没有人知道他微笑之后的不开心。   江望帆愣了一会,“图上是个男的你们看不出来吗”在评论框里打完删删完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辟谣。   微博热度还在飚升,这年头随便什么细枝末节的事都会来点九曲十八弯的反转,女友爆料还在节节冲登,又有新的炒作质疑紧随其后,只是这些风向评价与前面截然相反,除了冷嘲热讽对“女友”外貌长相人身攻击外,更多的是所谓理中客分析这场爆料目的不纯:   众所周知,周程正在拍摄IP剧,一般电视剧拍摄少则两三月多则半年,拍完后还要后期制作、配音、送审,时间跨度起码七八个月,期间周程没有其他作品曝光,自然需要其他方式来维持热度——这场爆料,从连夜发声明到第二天连环大戏一样的热度节奏,像极了一场有计划有运营的炒作。   “某流量真是不炒作会死,什么屁大点事都要上热搜,谁关心你有没有女朋友,烦死。”   “将军冢前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呵呵。”   “演员就拿作品说话,没实绩的花瓶炒破天该垃圾还是垃圾,强推之耻。[鄙视]”   “某人扭个脚都要炒一波热度,送上门来的话题干吗不炒?头一次见到反利用私生炒作的,朗月文娱营销鬼才,这操作骚断腿在下铁服,水果粉也是求仁得仁,请你们缠缠绵绵到天涯。[抱拳]”   “亲亲,这里建议想红先改名呢,‘舟沉’‘沉舟’名字晦气阻碍星途,再炒作容易要反噬哦~”   最后那条评论被疯狂转发,很快就顶到了热评热转,江望帆盯着那条微博,鬼使神差地,一个电话就拨了出去。 第22章   电话很快接通,却在接通后空白了那么几秒才传出声音:“帆哥?”   江望帆听着他的呼吸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起头:“你在干吗呢?”   “我?”坐下的声音,回答里也带着些微笑意,“我做俯卧撑呢。”   难怪喘气声那么重。江望帆腹诽,跟着清了清嗓子,决定开门见山多点人话少点套路:“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就健身?”   周程擦汗的手一僵:“没、没有啊,我就运动运动,晚上不是吃太多了么。”   “你下午一直在刷微博吧?”江望帆也不跟他打马虎眼,“都看到了,对吧?”   周程沉默。   江望帆想了想,小心翼翼问他:“他们爆料的那个女孩子,真是你女朋友啊?”   “……”周程叹气,“不是……”   “那是前女友?我看他们扒得有鼻子有眼。”   “也不是……我没谈过女朋友。”周程老老实实解释,“那个是我大学同校学妹,我大三时她才刚进来,压根就没说过几句话。”   再说像他们这种综合性大学,校园大了去了,各学院每一届加起来就有几千人,整个学校每天都填充着上万人口,学长学妹一捞一大把,互相能叫得上名字就算熟人了,根本就证明不了什么。   江望帆没有揶揄他,干干脆脆信了:“现在到处传的那张机场偷拍不就是咱俩,要不我们再换上那两身衣服,自拍一下发微博,谣言不就破了么?”   周程愣了愣,心里五味杂陈,酿在一起只发酵了短短片刻,大概是从心头到心底的时间,就生出清甜暖意,像是寒冬腊月捧上手的一碗酒酿圆子,还没入口就从头暖到了脚。   “不用。”周程说,这回嘴角笑意终于联动了肌肉,“我本来就没有女朋友,让他们说去吧。再说我有没有女朋友都跟他们无关,我没必要把自己的生活事无巨细汇报给别人。”   “嗬你还挺横啊?”江望帆不屑地哼了哼,“这会儿嘴硬,等经纪人公司找你我看你怂不怂!”   周程心很大:“那就让他们解决。”   “你看看你,还没成大腕儿呢,就有大腕儿的派头了。”说实话,江望帆挺看不惯他这脖子一梗杀剐随便的态度。不喜欢可以理解,谁喜欢被这么盯着呢,但你的形象不是个人的事,你背后还有经纪人,有公司,有影视剧作品,还有各种代言广告,你身后有无数指着你吃饭的人,维护形象,从来就不是艺人自己的事,是维护大家共同打造的作品——说白了,维护自己形象是艺人的岗位职责,是记在社会责任感那一头的。   周程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言语过于叛逆,忙放缓了语气,态度软乎下来:“我没有耍大牌……我不辟谣是因为……这些谣言是辟不光的。他们说我耍大牌,说我态度不好对粉丝发脾气,我真的没有过,但我也没有证据证明我一直是礼貌对待其他人,他们没有视频,我也没有视频,本来谁主张谁举证,他们拿不出证据,只是空口白牙,但凡理智的就不会相信,相信的无非是预设了立场,预设立场的那些不管我怎么解释他们也不会相信的,那我何必费那个力气呢。”   “也不是一次两次,我都快习惯了……”周程自嘲地笑笑,“帆哥,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但我也不想打扰到你的生活。他们有人查过我的学校班级,查过我的老师同学,好多人去查我家庭地址学校宿舍,还去骚扰我的老师同学,骚扰我的家人邻居……帆哥,我真的不希望他们也来骚扰你。”   江望帆下意识堵回去:“我是个艺人,本来就是放镜头前的,怕什么骚扰?”   艺人不怕粉丝揣测营销号捕风捉影,艺人最怕的是没有曝光,没有知名度,没人认识你。   江望帆焦躁起来:“我没跟你口头安慰,我是真心实意地建议放张照片辟谣,随手一拍而已根本不费什么力气,还能立刻让你那些粉丝那些营销号闭嘴,你到底是为什么那么犟,死活不肯的?又不是让你放裸照!”   而且,他放个露脸照片,圈一下江望帆,也能顺带着把江望帆也提一下曝光度,既能自己辟谣又能帮人刷脸,这么一举两得双赢的事到底有什么不可做的??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哥,真的谢谢你……”周程抽了抽鼻子,语气还是很坚定,“你为我考虑我都记得的,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拖下水,我会处理好的。”   江望帆气得差点摔手机,再不想跟他浪费口舌,搪塞几句挂了电话。   没多久,周程本人的账号发布微博,只有一句话:单身,工作中,不劳操心。   后援会、经纪人包括剧组第一时间转发,澄清周程没有约会没有女友,下午刚跟一大帮人K完歌,从头到尾都是一条清清白白守身如玉的单身狗。   江望帆看着橙汁儿们欢欢喜喜奔走相告,之前嚷嚷着不会再爱了的人又飞速跳回坑里,一边喊着老公一边激动转发,同时周程黑那边也打了一针鸡血,疯狂盖楼论证这条微博坐实炒作,周程不炒热度会死人设不崩。   眼睁睁看着大好机会悠悠飘走,江望帆咬牙切齿狠狠捶了下枕头:“祝你下场戏无限NG!”   然而他没想到,话不能乱说,有时候真的会不小心变成预言。   重新开机后的第一场戏是段文戏。   吻戏。   准确地说,是两场吻戏。难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算是两场感情爆发,对于周程这样的新人而言主要是突破脸皮上的障碍。   “定情、结局,先把这两场拍了,别浪费这里的风景。”黎鹏打了个响指,“来来来,把你们的情绪调动起来,磨合一个多月了,该有的默契都有了吧?”   黄历上的良辰吉日,天气也格外浪漫,打光板一打,镜头那么一怼,衬上背景的青山绿树小桥流水,活脱脱就是个小清新的婚纱照拍摄现场。   男女主小两口站在画面黄金比例位置,互相对视,只等导演一声吼就亲上去。   两段吻戏背景一模一样,画面构图也一模一样,但情绪千差万别。第一场是故事中期,男女主互通心意,小辣椒含羞带怯,唐秋柔情万千,就像偶像剧经典的定情场面,蓝天为证青山为媒,男主角低头轻轻吻住女主角,镜头三百六十度环绕旋转,正反大特写,一看就是要拉长减速配BGM的经典画面;第二场则是与小说不同、剧本独创的大结局,男主角杀死大BOSS后走火入魔,满身煞气浴血而出,女主角死里逃生好不容易赶到,又不得不与爱人兵刃相见。厮杀过后,在剑刺入女主角心口的刹那唐秋清醒,看见自己再一次手刃爱人绝望发狂,而小辣椒迎着剑刃微笑着走向他,张开狼狈虚弱的双臂,给了他最后一个属于人间的拥抱,在吻下去的同时,将匕首刺入他背心。   江望帆都可以想象这一幕配合着回忆画面能有多强的杀伤力。   按照黎鹏的安排,两场戏环境一样,服装相近,发型变化,考虑到第二场血浆使用以及战后褴褛血污的服装,先拍定情,后拍结局,战后妆补妆就行,省得重做。   性价比很高的安排,不出意外一天足够,却万万没想到第一场就出了岔子。   本该捅破窗户纸深情款款的男女主迟迟无法进入状态,应澜还好,这场戏她是被男主角逗笑,闭着眼睛既期待又忐忑地等待“礼物”,小女孩的娇羞与暧昧期的心知肚明表现得很好,问题出在周程。   “周程你怎么回事?亲啊!”   周程的嘴唇停在距离应澜一厘米的位置,迟迟没有下口。   “不……不是借位吗……?”周程被吼得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看向导演。   “我他妈……”导演都要给气笑了,“那么多特写,还要环绕拍摄的,你给我说说,怎么借位?啊?怎么借位!”   应澜掀开眼皮,波澜不惊地扫了他一眼,意思很清楚:“我又没嫌弃你。”   周程脸腾地红了,捏着应澜的肩膀左瞅瞅又偏偏,就是不知道该怎么亲。   “正常亲!”黎鹏不耐烦,“脸再偏过来一点!别挡着应澜了!还有表情表情,深情、温柔懂吗?你的眼神呢!”   周程绷得嘴角都要抽筋了,在吻下去的刹那突然抬起头来,把应澜一放,冲镜头扔了一句“等我五分钟”就匆匆跑了。   江望帆正在监屏看热闹,冷不防被冲过来的人一把拉起来拖到一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呢,就听周程火烧眉毛地求救:“哥!吻戏怎么演啊??”   江望帆被他吼得懵了一下:“啊?”   周程脸涨得通红:“就是,你们拍吻戏是不是有什么行内规矩的?我要怎么吻她?是不是碰一下就行了?拍特写是碰嘴角还是下嘴唇啊?导演说的正常亲什么意思?我没亲过人啊!”   江望帆呆滞了片刻,看他的眼神刷新三遍:“你没谈过恋爱啊?”   周程头疼:“我没交过女朋友,不是昨天就说了么。”   哟呵纯情小处男。江望帆乐不可支:“亲一口还要教?你是不是男人啊!”   “拍戏的亲一口跟普通的亲一口怎么一样!你别笑了……”周程急得团团转,“你们科班是怎么教吻戏的?是不是有约定俗成的位置?”   江望帆一手捏住他的两颊,虎口正正对住他的唇缝,掐着脸晃了两晃:“嘴张到这个程度,不要闭太紧也不要张太开,肌肉放松,就这样,亲一口完事儿了。”   周程努力记着尺度,下意识低头,跟着他的话向下啄了一啄。 第23章   温热柔软的两片贴上指腹,透过皮肤下的神经末梢,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嘴唇肌肉的局部收缩。秋日天气逐渐变干,上唇妆之前涂了厚厚一层润唇,与拔干鲜亮的口红混在一起,在指腹留下一丝不那么明显但也无法忽视的痕迹。   江望帆只觉得鸡皮疙瘩从脚后跟一路窜上后脑勺,连指尖虎口的汗毛都跟着抖了抖。   周程抬起眼,认真又纯良地问他:“是这样吗?”   江望帆一巴掌糊到他脸上:“是是是,还不快去演!”   周程得了秘籍宝贝一样屁颠屁颠滚过去了,一旁执行导演感叹:“你们俩感情真好。”   好个屁,让他放张合照自拍都不肯。江望帆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专心等导演拍戏。   周程还在小声跟应澜商量:“澜姐,你看我一会是亲你上边还是下边?”   应澜:“???”   周程指指自己的嘴唇:“师兄说亲嘴角容易穿帮,毕竟是大特写,你介意哪种方式都可以告诉我,亲上面还是亲下边我都配合你。”   应澜:“……我是专业演员,我会配合你。”   周程愣了下:“哦,好,那,那我就这么来了……你、你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场记一打板:“开始!”   小辣椒闭上眼,背着手羞涩又期待地问他:“你要送什么东西给我?神神秘秘的。”   唐秋抿嘴笑笑,双手挡着她的眼睛:“我家乡有个习俗,送出手的礼物是决计不能退回来的,不然就要倒霉一辈子。你能不能先答应我,这个礼物若是收了,就怎么也不能退,不能转送,哪怕把它扔在一边不理会也没关系。”   小辣椒装模作样想了想:“那我不喜欢了,可以丢吗?”   唐秋半垂下眼,顿了顿,还是笑道:“可以,只要不退给我,不转让给别人,怎么样都可以。”   小辣椒喜滋滋答应:“好呀,那我收啦。”   双手转而握住她的肩膀,唐秋轻声道:“那我要先收个凭证,盖个章。”   尔后,在小辣椒回答之前,他一敛眉眼,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停!”   黎鹏脸色不大好看:“周程怎么回事?你是在谈情说爱,不是商业谈判也不是学术讨论,说得那么公式化干什么?表白是你那么表的?你告诉我哪个女孩听你这语气能想到表白?”   副导悄悄拉了拉他:“黎导别急别急,反正后期要配音的。”   “就算要配音,你情绪表情总得跟上吧?!这是男女主角的重头戏、重头戏懂吗??”   周程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导演我再来一条吧,刚才没进状态,我重来重来……”   周程努力回想着看过的各类影视剧,回忆男主角们在演绎感情戏时是如何处理,是眼睛微眯、嘴角带笑,还是略带惆怅,郑重其事?这样的表白这样的承诺,是玩笑多一些,还是认真多一些?是给自己留面子,还是故意逗弄女主角故意吊胃口?   “还是不对!周程!”   来来回回拍了十几条,周程各种模板都排列组合过了,却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状态。群演走场走了一遍又一遍,也开始怨声载道。场务悄悄跑过来找执行导演,在他耳边请示群演要求加钱如何处理。   副导看了眼眉头深锁的黎鹏,把场务拉到了一边:“加就加吧,反正加得也不多。这事我晚一点告诉导演,你先不用说,给群演发钱就行,先垫着,到时候我给你报下来。”   周程汗都落下来了:“导演,我再试一条!这条一定可以了!”   黎鹏气势汹汹地杀到镜头前,指着镜头机关枪似的训:“你要是不习惯,就当没有这座东西!自然、按平常来就行,哪怕是像小学生一样给喜欢的人表白呢!你在干什么?你的表情台词一点情绪都没有,应澜也被你带得毫无情绪!你们干什么,俩性冷淡谈恋爱啊?”   “对不起对不起……”   “甭给我说对不起!我需要的是你进状态,立刻马上!”   江望帆这下相信这小子是真没谈过恋爱了,怎么演怎么不对劲,怎么琢磨怎么僵硬,眼下的场景就跟他刚开始演那会一模一样,所有人都在等他入戏,而他急得汗都下来妆都花了,还是毫无用处。   “哥……”江望帆看到他朝自己的方向望过来,可怜巴巴的眼神,几乎可以听到他心底的呼救声。   没办法,关键时刻还得他这个前辈救场——要不怎么说科班跟野路子就是有区别呢。   江望帆向导演提议把几场戏换一下顺序,先拍男主和BOSS的最终决战,给周程一个入戏的缓冲过程,正好他现在这个状态演崩溃的唐秋再   合适不过。过完打戏后接结局男女主吻戏,结局吻戏是女主角主动,应澜没什么问题,周程有两场情绪爆发的戏铺垫打底,再回头去拍定情更容易调动情绪。   已经拖到了中午,再死磕周程保不齐一整天都要废掉。黎鹏恨铁不成钢,接受了江望帆的建议。   临时改进度,需要调配的东西很多,单是打戏提前就需要紧急调动威亚吊车,幸好原本就安排第二天拍打戏,设备机器都提早准备好,这会也能叫得动。   等设备候场的时候,导演捧着盒饭坐过来,边吃边给周程讲戏,一口一块肉塞得恶狠狠的:“这场戏你怎么理解的先跟我说说?”   周程紧张得饭也不敢吃:“男女主定情的节点,也是整个故事的转折点。对于男主角来说,师兄弟是亲情,男二是并肩作战的友情,女主角是爱情,这个时间段他拥有所有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修为进境也一日千里,还在为百姓为苍生做着有意义的事,可以说是感情事业双丰收的时间,整个剧情基调也是明朗的,并且在这一刻达到顶点。”   “说的挺好。”黎鹏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都是宏观上的,我只问你,这场吻戏你是怎么想的。”   周程结结巴巴:“吻、吻戏就是……男女主感情的爆发,就是、就是确定关系……”   “就这些?”黎鹏嗤笑一声,三两下吞完盒饭,撸着袖子给他讲起来,“你是演戏的,看那么高有什么用?做阅读理解?你要知道的是感情戏对于观众来说意味着什么!观众要看他们喜欢的男女主谈恋爱,是有一部分自我情绪代入的,不管是单身还是小情侣,都是在期待爱情,通过你们的故事,来找自己生活、感情、情绪甚至是幻想上的影子。你要唤起他们的期待,要吸引他们的共情,让他们把幻想转化成对角色、对故事的喜爱,然后投入感情,懂吗?”   周程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得了一看就是没懂。”黎鹏恨铁不成钢,“就是让你激发观众的性幻想,懂了吗?”   周程:“……”   江望帆幸灾乐祸:“黎导你别太直白,吓着我们小朋友。”   周程艰难地消化了一下:“就是,扮演观众的完美男友,是吗?”   “说对一半。”黎鹏摇摇手指,“最好是让观众有‘国家欠我一个这样的男朋友’这样的想法。你要释放你的荷尔蒙,把观众吸引过来。”   周程被说得云里雾里,不但没搞明白该怎么演,反而越来越糊涂,想要问,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导演来去如风,满腔疑问堵在胸口一点点分析咀嚼。   为了提高效率,下午的打戏先拍替身部分。   男主角与BOSS的最终决战是整部剧的重中之重,黎鹏给这场打戏安排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按剧本写的,二人在结界里打遍十方五界春秋昼夜,是全剧特效最为爆炸的地方,既要体现出打斗的艰难,又不能辱没了男主角与BOSS的格调。   除了特效,这场打戏对于武术指导也是个大考验。姬岩作为全剧武力值最高的人物,唐秋就算套上主角光环,与他的差距也不止一点半点。这场武术动作需要突出势力碾压之下的艰辛,也要给男主角留有一遍遍重来的余地;既要打得精彩,又要打得惨烈,要让观众心疼不忍,也要让主旨升华——武术指导愁得头都快秃了。   实力悬殊的对决直接结果就是不停地“摔”,前摔后摔平地摔抛掷摔,每一样都是实打实的力道,更何况有黎鹏这个要求严格的导演盯着,“唐秋”受的伤只会更重更惨。这些动作自然不会交给周程来做,且不说安全问题,就算周程不顾个人安全要上,导演也要考虑到时间成本和道具磨损的性价比,专业的动作由专业人员完成,本来就是提高拍摄效率的重要方式。   替身在同一个位置摔了十来次后,化妆给周程补上血浆让周程倒那里来个特写,江望帆一面等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替身演员聊天。替身小伙子武术出身,个高身材好,也就是脸还差点不好正经走台前,江望帆由衷羡慕他那身材,聊得还挺高兴。年轻人活泼,也是刚入行不久,难得跟几个大明星一块拍戏兴奋得很,拿着手机一会跟这个合影,一会跟那个拍照,没一会又对着镜头搞怪自拍玩得不亦乐乎。江望帆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提醒了他一句:“还在拍摄期,要保密的,可别现在晒微博上去。” 第24章   相较而言,江望帆的打戏着实轻松不少。他们两人的动作设计一快一慢一刚一柔,一急躁一悠闲,偏偏又出自同脉用的相似招数,就好像是周程对着镜头打了一套招,又被拉长放慢,清清楚楚展现在观众面前,呈现出一场充满诡异美却又分外和谐的图景。   姬岩对唐秋倾囊相授无一藏私,这般认知又让唐秋痛苦不已自乱阵脚,姬岩一次次击败唐秋,却又一次次提点指导,就像当年在昆仑山时一样。   周程和江望帆讨论对戏时曾不约而同对此人的神经病表示过叹服,他对你的关心是真的,对你的教导是真的,对你的帮助也是真的,偏偏前脚师兄弟情深后脚就毫不留情痛下杀手,而理由却始终是“探寻凡人的极限”。   面对这样的人,唐秋必定心绪复杂手忙脚乱,所以一次次受伤一次次败退;但姬岩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会一次次给他机会一次次帮他突破自己,所以他要咄咄逼人,步步为营。   他们几次短兵相接,虽然对于演员来说只需要摆个定格pose,但那几个pose难度也不小。周程需要完成衔接的整套动作,而江望帆则需要无实物表演,设想着法术灵光摆动作,还要注意给后期的特效制作留出空间,就算像跳大神,也要跳得好看跳得赏心悦目。   这一拍拍到晚上,一直到收工两人都累得够呛,匆匆换了衣服卸了头套,钻进保姆车就差点贴着窗户睡过去。江望帆一把老腰咯吱咯吱响,暗暗回忆起当年拍摄海公子的时候自己吊着威亚十个来回都生龙活虎四处蹦跶,还真是不得不承认老了。   打戏进度完成的还不到三分之一,黎鹏下了命令,明天一早六点半开机,算上化妆造型时间,他四点就得起来。因此保姆车刚停下,他就掐着点风风火火往酒店冲,算着还剩多少时间给自己睡个美容觉。   两人的保姆车一前一后,周程到得更早一点,回头一见他又停了步子,转回来欢欢喜喜迎上去,居然还有精力问问题:“帆哥!来得正好,你一小时后有时间吗?我能不能来你房间?”   没有,不能,我要睡觉。江望帆忍了一忍:“明天六点半开工。”   “我就问一个问题。”周程小尾巴跟在他身后,顺手就顶替了助理的位置,殷勤地去给他拎东西,“很快的,真的只有一个。”   江望帆头疼,只得答应:“祖宗啊!有什么问题现在说,你不累我还累呢!”   “也、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周程忸怩了一下,“导演说的释放荷尔蒙吸引观众的感情戏,应该怎么演啊?”   “或者说帆哥,你当年是怎么演的?”   说实话,江望帆当年新人出道,第一部 电影就是海公子,集纯真与残忍一体、又邪气又妩媚的妖物,从头到尾都在试探主角欺骗主角以及试图吃了主角,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戏份,何来感情戏;第二部戏《问道者》,讲的就是偏执固执的科学家为科学事业不惜献出生命的故事,他的所有热爱所有激情都贡献给了科学事业,也没有恋爱感情戏;第三部戏《消失的紫禁城》他演少年溥仪,那个倒是有感情戏,可惜他的戏份并不算重点,展开不多点到为止,也没他什么发挥空间。后来他沉寂六年,再复出时只剩下些小配角能演,大多也没什么感情戏,甚至有些是丑角,最好的,也不过是女主身后的第N号备胎守护者,常年用遥不可及又深情的目光注视女主的背影。   所以,要说经验,他自己也没多少经验。   但周程那副溺水稻草的样子让江望帆不由自主飘了起来,想想他虽然也没什么经验,但好歹是科班出身正儿八经修过理论做过实践的,就算没经验,变通也会啊!   周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门,替他放好东西收拾好用具,烧好热水晾好热茶,甚至还切好水果拧好毛巾送到他手上,再搬了把椅子端端正正坐到他面前,目光热切地看着他。   江望帆想了想,故作深沉:“你没经验,是吧……”   周程严肃认真地点头。   “你有妹妹吗?”   周程似乎没想到他这么问:“没有,我是独生子女。”   “堂妹表妹呢?”   “有个表妹,平时联系不多,也就是一年见两场的频率。”   “很好。”江望帆理顺了思路,“你没恋爱经验,亲情经验总是有的吧?观众看表演其实是很粗心的,他们分不清亲情与爱情的细微差别。尤其到时候BGM一加镜头特效一拉,只要你眼神里有感情,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应澜当妹妹看?”周程仔细琢磨,“如果应澜是妹妹,那么我看她的眼神就应该是……”   “宠溺,温馨。”江望帆道,“你就当,是给很久不见的妹妹送个小礼物,先别去想亲不亲的事儿。”   “好像有点怪怪的……”周程支着下巴,第一次对老师的传道授业产生了动摇,“这种表演形式是不是有点模式化?亲情和爱情用同样的演法,那这些感情的区别又在哪里?”   “这你就不懂了小同志。”江望帆跷着腿,老神在在地叩了叩对面的椅子,“人和人的感情,抽离血缘还有法律关系,其实只有远近之分。关系好的么,走近一些,关系一般的,就远一些。你看你最亲的是家里人对吧?所以跟他们距离最近,女朋友次之,朋友再次之,都可以拿尺子量出来,有什么区别吗?没有。”   江望帆胡说八道上了头,越说还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你看就说你吧,小路搂你一把你蹿得跟兔子似的,应澜那么个大美女,坐你旁边你都要挪出三公分去,这个叫什么?叫个人距离,就是你亲不亲近的外在表现。”说到这里,他做实验似的凑近周程,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周程没动,只歪了下头,等他说下去。   江望帆满意:“看,你没躲,说明对你来说,我比他们更近一点,对吧?”   周程点了点头。   江望帆挑挑眉:“那我要是个女的,咱俩是不是就变成爱情了啊?”   周程猛地瞪大了眼,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跟你说,我要是个女的,咱俩的绯闻早传遍剧组了,你那热搜就不是‘周程曝出疑似女朋友’,而是‘周程江望帆恋情曝光’。”江望帆好笑,“那你说友情和爱情的区别在哪里?至少在别人看来,可能就一个性别的事儿。”   “这是表演上的……”周程迟疑着问他,“那真正的区别呢?”   “真正的区别也没你想的那么玄乎。”江望帆伸出三个手指,“什么无私、奉献、包容、不计条件……所有感情到了极致都会有,要说特点嘛,亲情无非就是血缘,爱情嘛,一是排他性,每个人都有独占欲,这个你去演个霸道总裁就再明显不过了;二就是,生理冲动。你要是哪天对好朋友有生理冲动,那就是爱情没跑了。”   这种浑水摸鱼旁门左道的替代演绎法还是江望帆自己琢磨出来的,每个人的感情经验、生活阅历都有限,做演员的,除了要有高于普通人的共情代入能力,也得善于观察生活记录生活,来帮助自己捕捉情绪。但现在的影视剧剧本写得越来越天马行空,武侠受内伤是什么感觉?仙侠炼金丹是什么感觉?再不济,下春药是什么感觉?总不能真的去试一遍吧?江望帆琢磨着琢磨着,就琢磨出了这么一套替代疗法,包括先前教给周程的模型演绎法也是这么个理,能帮助自己快速找到状态高效入戏,在他十余年的演艺生涯中无往不利从没出过错儿。   打戏实打实磨了四天,本身进度就走得慢,黎鹏也就没给大家休整时间,无缝接上文戏,并且在开始前阴测测地威胁了周程一句,他要是再敢掉链子,就把他这段不打码扔网上去,再买上十天半个月的营销号让全网都看看。   周程惭愧得厉害,战战兢兢地捧着江望帆独家传授的邪门歪道演,虽然吻戏依旧僵硬,至少眼神有戏了,黎鹏盯着屏幕左看右看,叹着气比了个手势。   这段时间每个人都磨得生不如死,工作强度逐渐加大。在山区时考虑到安全问题基本不开夜戏,到了影视城就不一样了,设备齐全物资充足,黎鹏卯着劲地天天大夜,用场务私下里的话,那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连续一个月紧赶慢赶把所有夜戏赶完了。   周程演技不咋地,吃苦倒是挺能吃的,间或也有小粉丝跑来探班,几张路透传上网,眼底的黑眼圈、片场的寻隙打盹都叫粉丝嚷嚷着心疼,江望帆看着不是滋味,好像谁不是那么辛苦似的。   前期磨合,中期疯狂赶进度,到了收尾期工作倒是逐渐缓下步子来,有媒体打听到他们杀青在即,特地来找剧组接洽,开放一个媒体探班日做个前期的宣传采访。 第25章   娱乐时代,流量为王。这些媒体来探班,探的主要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剧组时间紧张,每一天都是经费燃烧,留给媒体采访的时间并不多。江望帆一个四番男三戏份少,自告奋勇给媒体当起了导游,引着众人层层转进,尽职尽责地介绍着哪里哪里是做什么的,哪里哪里布了什么特别的景。   来采访的记者们都事先做过功课,这会儿就有机灵的率先把采访话筒递了过去:“江老师,听说您在这部剧里跟周程对手戏最多,那么您之前看过周程的剧吗?”   这话问得太明显,用意路人皆知,顿时吸引了所有话筒,明明参观流程还没走完,一下子就跳进了群访环节。   江望帆知道他们想要什么,笑着答:“你是想问海公子吧,看过。”   那名记者紧接着问:“您和周程都演过海公子,您对周程的演绎有什么想法呢?”   这群记者精得狠,巴不得他曝出点什么不满批评,回去大书特书再在剪辑上动点手脚,分分钟能引爆话题。周程本来就粉多黑多,到时候挑动粉黑一吵架,流量自然而然就来了。是以所有媒体一听这问题齐齐虎躯一震,殷殷切切地抬头,活脱脱一窝嗷嗷待哺的雏鸟。   江望帆才不会上他们的当。剧还没播,要从他嘴里出去什么争议性言论,人还没露脸就先给自己招一批不待见的,何况当众说同事坏话可是大忌,不管关系是真好假好,面子上是肯定要过得去的。   他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的想法就一个,年轻真好。”   满堂哄笑。   江望帆等他们笑完了,半是感叹半是追忆地补充:“我当时比周程还小一些,就十七岁,跟他一样刚从学校里出来,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所以看他的海公子,有时候就好像看到以前的自己一样,特别亲切。”   记者不死心:“如果用三个词形容这次跟周程的合作,您会怎么形容呢?”   江望帆想了想,挑了几个没什么毛病的词:“意外,养眼,奇妙。”   记者敏锐地抓住了最后那个词:“拍摄期间有没有什么趣事或者印象深刻的事跟大家分享呢?”   “有路远恒在,每天都很有趣,哈哈。”江望帆打着哈哈,见时间差不多,侧过身继续把他们往里头引,“怎么我先群访起来了,来咱们往里走,一会儿拍完这段会安排给大家采访时间,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到时候一起提。”   记者们知趣,跟着他继续走,到了片场的休息区。   过来的媒体记者都是些年轻小姑娘小伙子,长途跋涉地赶过来,又在外面顶着太阳吹着风等了很久。江望帆看他们辛苦,张罗着让助理准备水果饮料,甚至还自掏腰包让人去买了点巧克力,说是给大家补充补充能量。   他忙里忙外嘘寒问暖,一点架子都没有,再加上长得漂亮,一下子就拉进了距离,叫这些小姑娘们顿生好感——   多好的人啊,又帅,怎么就没红呢。   等了不到半小时,导演带着周程、路远恒、应澜都过来了,正好今天都是定妆照的造型,顺便带妆亮个相。   周程的造型很惹眼,他又是清正干净的气质,甫一出来就让小姑娘们倒吸一口冷气,还没缓过神来,话筒都已经塞他手里了。   周程捧着一把话筒,跟捧着盆花似的,旁边其他人手上的话筒倒是疏疏落落不见多少。   “橙子第一次担纲这种仙侠剧的男主角,最大的感想是什么?”   周程实话实说:“最大的感想,大概是真长见识。许多拍摄方法我确实从没有碰到过。”   “那有遇到困难吗?是怎么解决的呢?”   “困难挺多的,我没什么经验,演技有待提高,全靠大家不嫌弃我手把手教我。”周程看向江望帆,用他从小到大最温柔敬重的语气,“特别是我们大师兄,真的教会我很多。”   江望帆适时摆了摆手。按照预设商业互吹:“橙子很有灵气,悟性也好,已经挺厉害了。”   记者们大概是嫌他们回答没有爆点,直接扔了个厉害的:“那么橙子对前阵子微博上热议的绯闻热搜有什么想法吗?”   周程沉吟一下,神情一点一点收敛回去,就连说话语气也严肃了不少:“那不是绯闻,那是无中生有,我所有的消息都以官方渠道发布为准。”   “这是以后会公开感情生活的意思吗?”   “如果我想,我会公开;如果不想,那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拍到。所以也不用揣测我的感情状态,希望大家能更多地关注我的作品,做得不好的地方也希望能告诉我,私信写信都可以,我会看的。”   周程的嘴严得很,加上时间有限,记者们七嘴八舌机关枪似地提问,竟然死活没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有用信息,时间一到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拍拍照片打道回府。   虽然没什么爆点,几篇中规中矩的采访路透一出,还是给剧组本身带来了不少关注,已经有周程的橙汁儿在官微底下问什么时候杀青什么时候能播了。   采访通稿出的时候拍摄已经进入了尾声,这部剧9月中旬开机,历时三个月,将在元旦前结束,正好给所有演职人员放个元旦小长假。   而在杀青之前,还有最后一场重头戏。   三个月的浸入式演绎,整个剧组从导演到配角都在帮助周程塑造氛围代入角色,为的就是他最后一场的情绪爆发——与姬岩对质、真相大白的那场戏。   导演用心良苦。   路远恒和应澜的戏份都已经结束,想着差不了几天,也就没急着走,都等着最后剧组杀青吃个散伙饭。主角当中江望帆的戏份其实是最少的,但却是跟组时间最长的,从头跟到尾,绝大部分的拍摄他都在,哪怕没有戏份也一直在旁边观摩。虽说这部剧跟他之前接的那些相比,在戏份上并没有增加多少,他的工作态度也没有什么区别,但相处久了总归有点感情,一想到要杀青,心里头还真泛上些又酸又苦的滋味来。   跟了他三个月的小尾巴拖着摇摇欲坠的精神走到他面前,一身黄白相间的仙山校服斑斑驳驳,挂满了一路厮杀而来的血迹。唐秋持着剑站在他面前,剑尖颤抖着在地面划出细碎声响。   良久,他握紧了剑,喑喑哑哑地开口:“我不会……再被幻象迷惑……你究竟、何方妖孽……还敢扮作我师兄模样……”   江望帆负手而立,站在掌门高座之前,居高临下地审视唐秋,轻轻笑出一声:“我的确不是姬岩。我站在这里,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他不再是姬岩的打扮,虽然容貌一模一样,甚至举手投足间的微小习惯也一模一样,但周身的气度、投来的眼神,乃至那一声短促的笑声,都与那个大师兄天差地别。   大师兄君子端方,温润仁厚,绝不会这样充满嘲讽,与高高在上的蔑视。   唐秋猛地举起剑,咬牙:“孟虚子。”   “是师父。”江望帆叹息,视若无睹地一步步走下台阶,“也是你大师兄。这副皮囊用久了,还真有些不忍舍弃。”   唐秋瞳孔骤缩。   对戏的时候江望帆曾问过他,为什么孟虚子要以姬岩的样貌出现在唐秋面前,周程没有多想就给出了答案:孟虚子所做的一切神经病行为,都是为了挑战唐秋作为凡人的极限,也是为了摧毁他作为凡人的防御,来激发体内的建木之灵。他知道大师兄对于唐秋的意义,也知道他们师兄弟的感情,在镜中世界里,更是一手安排唐秋杀死姬岩,让他的愧疚自责达到最高值。而这些都是前期的感情铺垫,最终再用姬岩的脸来亲手拆穿一切,就是点燃导火索的火源,是击溃周程心理的最后一击。   江望帆轻描淡写地念着台词,语速舒缓,却钉子一样扎着唐秋的心:“姬岩……是我的大弟子,唯一一个我亲手带出来的弟子。天赋异禀,根骨绝佳,若是没出意外,他将来成就可在我之上,甚至于真正修成仙身。可惜……”   “当年他走火入魔功亏一篑,我无力回天,也不愿看着他一身难得根骨白白浪费,便封住了他的神魂,与他互换肉身,尝试用他的身体探索凡人极限……”   孟虚子慢慢地说着,顶着年轻人的容貌,却像个追忆过去的残年老人。   周程几乎握不住剑,整个人抖得厉害:“你……你……”   孟虚子笑了笑,近乎慈爱地继续道:“建木联结天地,是世间最为灵性的东西,建木之灵散落世间,要想重新收集拼合,必须有个灵力丰沛、源源不绝的器皿……而这天地间,又有什么,比得上万物灵长的人呢?”   “唐家村世代生活在昆仑地脉之上,钟灵毓秀,正是绝佳的器皿……虽说后来打碎了有些可惜,但也是无奈之举。”   “我全村上下百余人性命……在你口中,就只是……打碎的器皿……?”唐秋难以置信,眼睛几乎瞪出血来,“建木之灵……都是为了建木之灵……你对我……”   “建木之灵就在你身体里,是我放过了你。”孟虚子走近,抬手轻轻搭住他的肩膀,“你的武功是我教的,修行之法是我教的,根骨是我改的,受的伤是我治的,甚至你自困自失的时候,也是我救的你……你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是我的作品。”   唐秋踉跄着后退,站立不稳猛地跪倒在地,嘴唇翕动,片刻,滚下一颗血泪。 第26章   平心而论,这可能是周程出道以来演得最好的一场戏,情绪爆发相当到位,绝望疯狂的感情几乎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完美地接住了江望帆的戏。   最后一场戏持续了整整一天,当“杀青快乐”的欢呼声响起,香槟喷了满头满身,江望帆还有些恍惚——居然就这么杀青了。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入戏,仿佛自己也成了姬岩那样的神经病,不然怎么会在对着周程说出那些玩弄人心的台词时心旌动摇,好像真的是自己在牵动他所有悲欢哀乐主宰他人生沉浮一样。   周程眼圈红红的,举着香槟杯子来跟他碰杯,一句话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无非就是“多联系啊”“一定要多联系啊”“帆哥有时间我们一起出来吃饭”之类的。   这种套话他不知听过多少遍,每一个剧组每一次杀青,每一个人,都是说着一样的话。但没一个剧组是特别的,大家都是说过就算,成年人的世界都很忙,他们这行又天南地北地跑,除非是行程重合,否则能“聚聚吃个饭”的机会都少得可怜。   江望帆没有当真,周程也没什么特别的,再大的腕儿他都合作过,又怎么会把一个流量鲜肉的话当真。   但嘴上还是应着:“行了行了别哭丧脸,什么时代了都,有微信有电话还怕失联吗?你住北京我也住北京,没行程的时候就约呗。”   没想到这句话说坏了。   杀青后他马不停蹄回了北京,跟经纪人交差跟公司交底,接着就去忙碌自己的宏图大业。头两个星期挺清静的,除了偶尔看到手机里的小视频追忆一下似水年华外,那三个月的拍摄就像是大梦一场,醒来时还会懵一下,看着窗外老树虬虬,再陡然生出些“梦醒西楼人迹绝”的怅然若失——这只是拍戏入戏的后遗症,不是第一次见,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刻意没有抽身出来,保留着状态等待通知给自己的角色重新配音。   这种平静在第三个星期被打破,这天晚上他开着手机放着视频对着电脑绞尽脑汁,突然一个微信消息就过来了,许久不见的头像再次闪在第一个位置,一个P上了脸的大橙子看起来还挺童心未泯。   “哥,你在忙吗?”   这小子有啥事儿?江望帆没有多想,正好被工作折磨得头疼欲裂,有个人转移转移注意力也是好的:“不忙。”   然后周程一个视频通话请求就过来了。   江望帆这房子不大不小就一百二十平,三房两厅就他一个人住,在书房工作的时候又安静得能听鬼,这猛一下响起视频请求的铃声,差点把他吓出神经衰弱:“祖宗!你干吗?有什么话不能打字说,非要视频啊!”   周程刚接通就挨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非但没生气还挺高兴:“不好意思啊师兄,我以为你没在忙,就想着这样方便些。”   江望帆双眼放空地瘫在椅子上,嘴里毫无感情地啃着一个苹果:“有事吗?”   “师兄最近在北京吗?我这跑了两星期通告终于空下来了,你明天有时间么?我们去约饭?”   江望帆瞥一眼手机,视频里的周程新鲜热乎似乎还冒着水汽,穿着规规整整的家居服,看不出多少风尘疲累,依旧精神抖擞神采飞扬的:“……算了吧。”   周程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你明天有事忙吗……”   江望帆不自在地别开脸,虚张声势训他:“约什么约,你不知道自己这张脸吗?我出门坐个地铁都能看见你那脸糊在墙上,还出去吃饭,不怕被你那群粉丝围追堵截啊?人家餐馆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周程眼睛一亮,慌忙补充,“不用怕,帽子口罩戴好,出门就上车,小心些不会有人发现的。叶子知道有个会所,私密性很好,很多圈内人去那里聚餐,上次他们北影的同学会还在那办呢!”   你是听不出好赖还是怎么地!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江望帆心里嘀咕,脸上总不好表现出来,只能继续找借口:“算了算了,一大把年纪折腾不起。你是剧组盒饭没吃够还是怎么着,净惦记外头的地沟油?哎你不是洁癖讲究吗,这会儿怎么就不讲究了?”   周程愣了愣,也不知那脑瓜子是怎么转的,竟然一秒解读出了连江望帆自己都没想到的意思:“外面的饭菜是不太健康,那我们自己做也行啊,要不你来我家……不行不行,我今天刚回来还没有好好收拾过,我去你家吧,顺便给你带点菜来。叶子给我买了新游戏,明天我把PS4也带过来,对了你家有手柄吗?”   江望帆:“……”   “发我个定位,我明天上午就过来,你醒了给我发个消息就行。”   江望帆不明白自己怎么非但没成功推掉邀约,还引狼入室招来个大祖宗,还没想透彻一个手抖就把定位发了过去。   算了。看着聊天框里高高兴兴的剪刀手,江望帆自暴自弃检查起八百年没正经使用过的厨房,只当是给小祖宗上供了。   小祖宗周程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就拎着大包小包上门了。   菜还是新鲜带水的,鱼虾还在袋子里活蹦乱跳,江望帆一脸懵地看着他拎到厨房熟练地洗菜杀鱼,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还自己去买菜了?”   周程“啊”了一声,转了两圈跟他要围裙:“我六点半去的,戴了帽子口罩没人认出我,不过把卖菜的大婶吓了一跳,以为我是什么坏人呢。我就说我感冒了,不能吹风,这才没报警。”   江望帆呆滞地看着他剖开鱼肚子:“你经纪人知道吗?”   “不知道。”周程低低笑起来,还冲他眨了下眼,“叶子也不知道,她们都不知道,我偷偷来的。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江望帆揉揉太阳穴:“你经纪人知道非打死你……这哪学来的话,你最近要演抗日神剧?”   周程点点头,皱着脸跟他叫苦:“晴姐给我接了好多本子,见组时间就安排在最近,又有其他通告要跑,我都来不及读剧本了。”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人家本子邀约多到应付不过来,他呢,跑来跑去都是空。江望帆酸溜溜地吐槽他:“来不及你还往我这跑,不怕浪费时间啊?”   周程抿了抿嘴,也不搭腔,就看着他笑。   江望帆反应过来,差点摔了手中的围裙:“找你经纪人去!都杀青了我不帮你对戏!”   “不对戏不对戏。”周程忙道,“就是,晴姐给我找了几个本子挑,我有些犹豫,想找人参谋参谋该选哪个……”   江望帆抱着手臂冷笑:“你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周程讨好地把他往外推:“我做饭我做饭,哥你就坐着等吃就行了。”   还别说,周程动作利落效率高,手艺也可圈可点,说不上比肩五星大厨吧,至少比他这个三天两头吃外卖吃速食,难得下厨也就煮点面的水平可好太多了。江望帆捧着饭碗面对一桌子三荤两素一汤一点心,不争气地屈服了。   周程殷勤地给他盛点心:“枸杞银耳莲子羹,我用炖盅炖了一晚上的,哥你尝尝,特别润喉。”   江望帆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说吧,要我帮啥?”   周程不好意思地笑,摸了摸脑袋:“火烧眉毛的有三个本子,都要去试戏。一个是抗日题材的年代剧,适合的角色是个军阀大少爷转投国/民/党的,不算主演算是男三;一部是校园励志偶像剧,从高中演到大学的那种,这个是男主角;还有一部是个都市轻喜剧,主打职场姐弟恋,角色是个广告行业的新人,也是男主角。”   “都挺好的。”江望帆塞了一筷子鱼,“你不知道该怎么选?简单啊,看制作班底、看导演看宣传,看其他主演都是谁,选个最好的就完了。反正你现在也谈不上什么突破尝试,每个角色对你都是尝试。”   周程顿了顿:“其实……我已经想好了。”   江望帆扬起眉毛,示意他说下去。   “三个剧本试戏开拍时间都差不多,两部现代剧拍摄期短一些也轻松一些,正剧跟组时间长,说是起码四个月,比我们的昆仑引还要长一个月,接了这部另外两部就演不了了。”周程一条一条地说着,神情冷静条分缕析,半点不像来求助的样子,“晴姐的意思是希望我先演那两部偶像剧,先在大众视野里刷刷存在感积累人气,等时机再成熟一些再考虑转型,毕竟我现在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时间。”   江望帆把鼻子里的哼哼声堵了回去,默不作声埋头吃饭。   周程也没注意到:“但是我看了剧本大纲和人物小传,那两部现代剧的类型很相似,剧情也很简单,都是以感情戏为主。你知道的,我……我感情戏不太行。”   “哦,所以你就怕了,想逃避?”江望帆不以为然,“知道自己不行还不学?还想避开?你能逃一辈子啊?”   “我也没想逃。”周程很委屈,“我的意思是,这虽然是个很好的练习机会,但我觉得我目前急需的不是实践机会,而是理论完善基本功补习。就像拍昆仑引时你教我的,我才知道跟着专业的演员制作组能学到多少我从来想不到的东西……所以,我想放弃那两部男主角,更想争取那个国/民/党军官。” 第27章   一个靠脸出道的新人,没什么作品,人气也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突如其来,刚刚结束一部IP剧男主角的拍摄,接下来有好几个月的空档期。按一般的思路,确实应该先趁热打铁提高知名度,在观众面前刷刷脸刷刷存在感,把人气巩固起来。这年头生活节奏快,娱乐圈更新换代速度堪比手机电脑,年轻鲜活的皮囊永远不缺,周程有了得天独厚的起点,大可先接下两部偶像剧男主角,利用自己青春漂亮的外表好好挑/逗挑/逗屏幕前的少女心,用真真假假的爱意把那些姐姐妹妹们牢牢绑在坑底,等人气上去了咖位也稳定了,再去寻求转型。到时候,演正剧也好,演电影也好,机会源源不绝,哪里是现在一个小小的国/民/党军官能比的。   先求有,再求优,是娱乐圈职业生涯规划的常规思路,也是性价比最高的思路。毕竟你现在正当红,能接到男主角,四个月后呢?一两年后呢?万一昆仑引扑街,你手头就没有挑大梁的存货,拿得出手的只剩下一部三四番的配角,就算爆了,就算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你的形象也就固定在了“配角”这个标签上,起点也从原本的男主角,一下子跌落到了男配。   跌下来容易,再爬上去,有多难?这些,早在十多年前就有人清清楚楚地跟他说过,没想到那么多年之后,竟然还有机会再想起来,真是日光底下无新事,多少年了娱乐圈还是这么个生态。   “师兄?帆哥?”周程的爪子在眼前晃了晃,“哥?”   江望帆回神,若无其事地接着吃饭:“你搞搞清楚小同志,职业生涯规划人设定位路线选择这种事都是你经纪人经纪公司的干活,而且你既然都想清楚了,来找我做啥?跟你经纪公司说去啊。”   “其实我昨晚就跟他们说过想法了。”周程半垂着眼慢慢搅汤,看着乖乖巧巧挺顺溜,倒是没人想到是个刺儿头,“想清楚是一回事,做决定是一回事,但想找人说说,又是另一回事。”他微微抬起脸,睫毛侧迎着阳光,忽闪一下就带着眼睛闪闪发亮,“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人……你可能猜到了,我昨晚跟晴姐说这个的时候,晴姐以为我傻了,要么就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太想当然——嗯,这个其实也没错——叶子也劝我听公司的。至于我家里……他们都是圈外人,没一个懂这些的,再说我不肯回家考教师,我爸已经气得不想理我了,更不会听我叨叨这些。我在圈子里认识的人不多,能说上话的更少,想来想去,也只能来找你了。”   他讨好地扯扯江望帆袖子:“哎哥,你别嫌我烦啊。”   “……”江望帆拍掉他的手,自顾自喝汤吃菜,周程倒也不急,就坐在边上静静地看着他。直等到江望帆吃饱喝足两嘴抹油,才等来一句,“挺好的。”   周程一时没反应过来:“啊?挺好什么?”   江望帆乜了他一眼:“我说,你这么想挺好的。”   周程高兴起来:“哥,你也觉得我那想法是对的吧?”   “哪来那么多对不对的,你自己觉得对就行。”江望帆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废话,但难得地,他是真这么想,“你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不就完了?你经纪人给你安排的东西会带来什么你清楚,你自己选择的东西会带来什么你也清楚,两个结果你都清楚但你还是选择了另一个,这不就得了?我要跟你经纪人一样劝你,你是不是也觉得没劲了?”   周程似乎没想到这个:“这个……我就觉得你不会那么说……”   江望帆叹口气,把残羹剩饭一推,转过椅子来:“我也不想给你灌什么心灵鸡汤,你二十来岁,大学刚毕业,就算犯几个错也无所谓,赌得起。我这三十了,年纪不小,演青春偶像剧都没人找我了,按理说是该定下来踏踏实实过日子讨生活的时候了吧,可我也有想做的事,也有别人不看好的选择。你以为只有你一个在冒险,还觉着挺委屈是吧?你瞅瞅身边人,谁不是在冒险?你那助理叶子,人年纪轻轻小姑娘,会来事儿也挺漂亮的,人干吗给你当助理鞍前马后啊?你信不信她家里一准儿劝她辞职回老家考公务员呢!我那小孙儿就这样。她们不知道当公务员稳定靠谱吗?谁不知道啊,可还是来干这行儿了。大家都一样,外头人谁也不知道你想什么,也不知道你要什么,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就算,你自己清楚自己要什么就行了,多少人这点东西都寻思不明白呢。”   周程点点头:“那哥,你清楚自己要什么吗?”   江望帆默了一默,良久才轻轻笑起来:“我当然知道。”   他当然清楚自己要什么,也清楚选择的后果。他思考过,犹豫过,怀疑过,最终还是决定赌上一把,把十年前失去的再亲手拿回来。   周程没有呆多久,公司统共就只给他放了一天的假,他半天用来给江望帆做饭,半天用来打游戏拉江望帆上段,等天黑了保姆车在楼下打SOS三闪灯的时候才匆匆忙忙跑下楼,草草套上帽子口罩塞进保姆车里,整个人轻松又雀跃,隔着车窗冲楼上挥手告别。   七座的保姆车,旁边坐的是经纪人李晴。   周程昨晚说的那些,李晴其实也心里有数。这个以周程发展为核心的小小工作室,从她这个经纪人到几个助理宣传小姑娘,大家一天天的早就摸透了周程的脾气。他洁癖,他龟毛,他事多,处/女座的黑点领了个十成十,理工科出身思维上还带着那么点直来直往不知变通。他是真心想演戏,也是真的用心在学习,计算实验之前总是希望先把理论基础打扎实,就算李晴跟他说过八百遍多实践也能弯道超车,他就是不肯,就是傻乎乎地去报什么网课听讲,去买了一堆教材来生啃硬学,连发展史都不放过。   处/女座强迫症、完美主义,可他没有折腾李晴没有折腾叶子,他在认真地折腾自己,让李晴情不自禁地有点儿母爱泛滥。   “你喜欢那个军官就好好准备,争取拿下来。”李晴目视前方,不咸不淡地说,“另外两个……推就推了吧,也没什么,青春偶像剧而已,以后又不是没有。”   周程意外:“晴姐,你同意了?”   “能不同意吗?”李晴好笑,“你不喜欢,到时候试戏不好好试,人家不要你我也不能强塞你进去,朗月还没那么厉害。”   周程低着头笑:“谢谢晴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争取军官,不会给你们丢人的。”   “哎橙子,其实你这样也不错,现在的流量小鲜肉有几个肯那么踏实啊。”叶子在后座抱着薯片咔哧咔哧地吃,“咱是能靠脸吃饭,偏偏靠努力!这个人设现在很受欢迎的!等你修炼成演技派,咱们说不定能拿个最佳男主角看看,是吧周影帝?”   “哎别别别,别用你微博上那些话来吹我。”周程被吹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得认清自己,还差得远呢。”   小区在后视镜里越退越远,李晴盯着那一片灯光,看久了看出一道道重影:“橙子,你跟江老师关系很好啊?”   “可不是!”叶子兴奋地一拍椅背,薯片也顺手搁一边了,扒着李晴的椅子吧嗒吧嗒说起来,“整个剧组就属他俩关系好!晴姐你不知道,江老师也就第一次见有点高冷,其实人可好了,在组里一直带着咱们橙子,给他讲戏啦对台词啦,不是自己角色的词都帮他对!”   李晴挑眉:“这么好?”   “真的真的!不过也是咱们橙子讨人喜欢,第一天江老师犯胃病,橙子又是热粥又是买东西的,置办得可周到了!我琢磨着,就是那会江老师觉得这孩子不错,才里里外外照顾他的。”   周程有些不好意思:“应、应该的……帆哥真的帮了我很多,这次我本来心里挺没底,也是他开导我……”   李晴吓了一跳:“你还把这事给他说啊?”   周程茫然:“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哎你……”李晴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怎么什么事都跟别人说啊……这才认识多久?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没把门啊?这要是传到人家组里,人家要怎么想你怎么看你?”   周程笃定:“没关系,帆哥比我懂多了,不会跟别人说的。”   李晴不认识江望帆,了解的信息除了百度百科寥寥几行就是叶子那里天花乱坠的夸奖,不知怎么的,周程和叶子越夸,她心里反倒越是发虚,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女人的直觉是一种玄学,抱着这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顾虑,之后的工作里李晴不由自主地多留意了一些,没想到一留意,还真让她察觉出些之前被忽视了的问题。 第28章   周程的试戏很顺利,角色本身就是少年意气满腔热血的类型,他的外形条件相当符合。军阀少爷,自带家底的天之骄子,接受西式教育,面对动荡不安的家国一心革命,这个人物心思纯粹,经历简单,性格表达上也很好把握,本来就是适配性非常广的一个角色。而后期的成长转变要燃点有燃点要泪点就泪点,简单说,是个难度不高又十分讨巧的配角,故而竞争格外激烈。   这部剧的男女主角都已经定了,是几个八五后演员,属于演过不少年代剧婆媳剧,在父母长辈那里混了个脸熟,叫得出角色叫不出名字的那种。剧走的是上星主旋律,主角们大局已定,年轻的重要配角也就那么一个,番位要排到四五去,有些人气的年轻演员都看不上,中游以及新人趋之若鹜,那么些个人资料往桌上一摞,周程的优势就很明显了。   选角导演还跟李晴坦白过,真没想到周程会愿意来试戏,应征的演员里他的人气无疑是最高的,准备得也很认真,尤其那初出茅庐不服输的劲儿,自然得仿佛就是角色本人。后期的戏略微有些没跟上,但也问题不大,多磨几遍就好了。更难得的是,他谈片酬之前还担心太贵用不起,没想到周程的报价非常合理,老老实实一个四五番配角该有的价,对于他这个人气来说甚至是过于低了。   这么物美价廉性价比高的演员,导演当然是乐呵呵就定下了。   签完合同那天周程高高兴兴地给江望帆拨了个电话报喜,活像是给老父亲报喜的高考状元,整得江望帆也愣了一下,回忆了三秒钟自己是不是真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好好好,早说过你没问题的吧,这不挺好嘛。”   周程克制不住地兴奋,毕竟是第一次以自己的表现拿下角色,与公司无关,与星探无关,更不是带资进组的关系户,而是实打实地试戏实打实的符合要求。   “哥,你近期有什么安排吗?我大概两个月后进组,这两个月要好好读一读剧本,晴姐又给我排了好多活儿,拍照广告什么的,得天南海北地飞,这两天我们再找时间聚聚?还是我来你家做饭吧,你上次不是说想吃正宗上海菜么,我给你做。”   江望帆下意识数了数自己少得可怜的行程,咬着后槽牙强颜欢笑:“不用不用,我最近也要到处赶行程,歇不下来,你忙自己的就行了,空了再约、空了再约。”   “好……”周程失落,但也知道没办法,只能反复叮嘱要经常联系,说不定凑在同一个城市做通告,结束后还能见见面聊几句。   李晴一直等着他打完电话,看着他从兴高采烈到恹恹不乐,斟酌了好一会才开口:“橙子,你有没有觉得……你太依赖江望帆了?”   “啊?”周程茫然,“有吗?”   李晴在桌子对面正襟危坐,抿着嘴扶了扶眼镜,一般她这个表情就是严肃开关,意味着要说大事了:“你连自己的行程通告接了什么戏签了什么合同都跟他说,橙子,过了。”   周程愣了愣:“只是朋友之间聊聊工作也不行吗?我没有泄密吧,这个剧本大纲人物小传跟演员招募一起发在网上的,谁都能查到。”   “不是这些。”李晴摇摇头,忽然有些后悔。   她明知道周程是半路出家,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明知道他不懂方法派,只能浸入式演绎,把角色掰碎吃透内化为自己;明知道他还没有学会快速入戏出戏,明知道他拍完一部最需要的是精神上的调整……作为一个有经验的经纪人,这些是她应该考虑到的。   昆仑引的经历是唐秋的一生,但那些喜怒哀乐笑容眼泪,都是周程自己的。   “你太入戏了。”李晴说。   她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呢?大概是因为以前带的都是科班演员,能做到很快出戏;又或者是因为唐秋跟周程太像了,让她一时分不清他到底出没出戏,只有在他一次次不论大事小事第一个找江望帆征求意见争取支持才突然注意到,这些仿佛成了周程的本能动作——以往,他是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些的。   “你第一次演得那么投入,出戏慢可以理解,但你要有意识地抽离角色,别忘了下一个角色两个月后就进组了。”李晴尽量不给他压力,“这个也是很多新人演员都会遇上的问题,你不用太担心,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会走出来。你记得一点就好,江望帆是江望帆,大师兄是大师兄,他们不是一个人,你也不是唐秋。”   “我没有,我分得很清楚。”周程理直气壮,“姬岩是个变态,帆哥是演得很好,但他本人睿智真诚温柔热心,跟角色完全不一样,我不会把他们两个搞混。”   这一串形容词用的……还说不是入戏太深呢?   “我不是指这个。”李晴换了个方向,“我说的是,就算你分清了姬岩和江望帆,那你分清唐秋和周程了吗?你是不是还在周程的世界里?周程是不是像唐秋依赖大师兄一样依赖江望帆?”   李晴说得很重,一双眼也紧紧盯着他,甚至有几分凌厉:“姬岩惯着唐秋,因为他是大BOSS,他要拿唐秋做实验,要通过唐秋来谋求接近神的力量;那江望帆为什么要惯着你呢?是你想过没有,你们只是拍了三个月戏的同事而已,你一厢情愿把他当好朋友,那他呢?他经历的剧组比你多太多了,像你这样的‘同事’也有太多,要是个个都跟你一样什么大事小事都找他,他忙得过来吗?圈子里大家都很忙,有点个人时间都不容易。”   还有一句话李晴没说出口。她去调查过江望帆,出道时两年三部电影都是同一个制作班底,按理说是他合作时间最长的团队了,却没见他有几个当年带下来的圈中好友。周程口中的“真诚热心”,恐怕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一连串发问直扎周程的心,最后一句更是一棍子把他敲懵了。他把江望帆当成亲近的好朋友,那江望帆呢?也把他当朋友吗?还是如李晴所说,只是个普通同事?而他作为一个“普通同事”,回忆起二人的联系频率也不得不承认,刚开始他还会小心矜持地问一句方不方便可不可以,慢慢慢慢地就得寸进尺,就像刚才那个电话,他甚至按捺不住激动心情,也不管江望帆是不是在工作、会不会在休息就直接拨了过去,远超了他长久以来与人相处的尺度。   可要说入戏,整部《昆仑引》,得唐秋全心信任的不止大师兄,还有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男二号好兄弟,还有跟他相知相许的女主角小辣椒。更别说最后那一场真相大白,唐秋对姬岩绝望、疯狂、信仰崩塌的心态,如果他真的入戏太深,他更应该移情到路远恒应澜身上,对江望帆观感微妙才对。   “那是因为角色定位。”李晴耐心地跟他解释,“路远恒确实跟男二号性格很像,也很受欢迎,跟谁都能聊到一起去,在戏里你们俩一起走剧情,出了戏你没了主角光环他为什么要围着你转?叶子都告诉我了,你在组里就成天黏着江望帆,对别人都爱答不理,人家觉得没趣自然就去找别人玩了。至于应澜,她的性格跟小辣椒不是同款,她戏外走矜持淑女路线的,不会像剧里放得开,生活和戏区别得很清楚,你不至于搞混。”   “江望帆就不一样了,他在戏里演你的人生导师,戏外又给你当老师,太像了。”   “能让人出不了戏的,不是角色经历性格和思想,是相处模式。你们俩的相处模式太接近剧里,会让你把演戏时的情感投射到他身上,从而产生移情。”   李晴担忧地看着他:“橙子,浸入式演法是很伤身的,你以后要注意,多用些方法上的东西,你没有那么多心能走。”   周程无言以对,思索了好一会,才慢慢摇了下头:“晴姐,可能……我不是把对姬岩的感情投射到帆哥身上,而是……我是把对他的感情用到了姬岩身上……当时导演让我入戏,就是给我营造了整个师门氛围,我是先有了帆哥这个老师,然后才有的大师兄。”   完了。李晴心里咯噔一声,这导演也忒狠了吧,这方法不是因戏生情,是因情生戏呀!得亏姬岩这个角色是男的,这要是换成个姑娘这么搞法,保不齐这没经验的小孩儿就要爱上人家了!   李晴头疼:“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更要注意了,近期就别再联系人家,给自己也给江老师一个时间缓缓,等从戏里走出来了再联系。如果你们真的是好朋友,一时半会不联系也没啥是吧?”   周程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点了点头,只是总觉得应该跟江望帆说一声。   而此时的江望帆并没有心情去管周程的微信。   他接电话的时候刚从车里钻出来,一手撑开伞一手拎着两瓶好酒,脖子那还得夹个大屏手机,差一点都想直接挂了。   周程也不知什么毛病,偏要这个时候打电话,有什么不能微信里说的,屁大点事也要嚷嚷。   虽然自己现在连这屁大的资源都没有。   他今天打扮得人模狗样,来参加同学会。   费了不少劲头才成功怂恿原班长来搞这个同学会。班长是个好大喜功的,倒是如他所愿没有把最初倡导者是江帆同学给抖出来,给他这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留了点可操作的面子空间。   算算时间,他们这帮人毕业六七年了,有的已经混出点名堂,演上了主角当上了某公司一哥一姐小生花旦,也有的跑跑龙套演演配角,没过几年干脆转了行,现如今老婆孩子热炕头过得也挺滋润。   江望帆还跟当年一样,虽然跟谁都不大熟没混出什么存在感,但那张脸那个模样甫一出现还是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哎哟今天人齐了,咱们平常最难见着的江大校草也来啦!” 第29章   江大校草年轻的时候心高气盛,仗着自己长得好起点高,又是以专业第一文化课第一的成绩考进去的,眼睛一早长在脑门儿上,仗着自己是颗草就不把别人当根葱,特别看不上那群成天嘻嘻哈哈厮混打闹的同学,对这种浪费生命浪费专业的行为嗤之以鼻。大学四年,除了几个室友以及一起排戏交作业的同学,其他人在他眼里就是移动的名牌,认个脸就算不错了,连熟人都称不上,能论得上朋友的,更是一个没有。   人啊,总是要为自己的中二付出代价。   眼下江望帆就身体力行地弥补着自己大学四年的幼稚不成熟,曾经遗世独立的高冷男神嬉皮笑脸跟人勾肩搭背:“嗨都油腻中年大叔了,还草个啥呀!”   跟他打招呼的人叫秦添,当年一个宿舍的,平日里没少翘课打游戏接私活儿,大课点到基本靠人帮忙,带饭带作业也是常事,公共理论课期末考试基本靠学霸江帆的笔记临时抱佛脚,四年下来虽说没处成铁哥们好兄弟吧,那么多次援手的情分还是记在心里的。再加上距离产生美,毕业六年互相没联系过,也没找对方帮过忙,这会儿见着面了,反而生出几分久别重逢的同窗之谊来。“别别别,我看你变化不大,还是清清爽爽帅哥一个!哎校草,最近怎么样啊?听说你刚结束一部大IP来着?”   多少年没联系了,消息还挺灵通。江望帆看他一眼,嘴里客套着“哪里哪里比不上你部部上星剧”,状似不经意地举起手机扫了眼屏幕:“哎哟都到点儿了,人都齐了吗?”   锁屏正是刚刚杀青的《昆仑引》大合照,正中间是周程应澜,周程边上是好兄弟路远恒,江望帆自己站在应澜身边,中间有意留出了一小段空隙。   秦添看到就嚷嚷起来:“杀青照当锁屏啊?你们剧组关系够好的哎!”   “还好还好。我只是习惯用最近的杀青照当锁屏,就当一个阶段性工作总结了。”江望帆似笑非笑,凑近他压低声音说,“哎,跟你小女朋友没关系啊,都是正常同事,别瞎想。”   秦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大嗓门也压成了气声:“啥意思?你你……你这,你,你知道啊?”   江望帆嘿嘿两声,故作高深抬了抬下巴:“在山里那会,有次应澜不是请假晚上出去了吗,说是去见闺蜜的,其实见你去了吧?”见他想解释,又抢着堵了回去,“甭装傻啊,那天她喝醉了回来,手机助理拿着,我看见你电话了。”   秦添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就认下来:“谁装傻,谈个恋爱怎么了,又不犯法。我们俩都打算过一阵就公开了。”   应澜一出道就是清纯白月光人设,几年来大大小小作品没断过,也从来没有传出过绯闻,这次剧组方面本来想借应澜周程炒一炒也被双方拒绝,她愿意公开倒是稀奇事。江望帆脑子转了转,一下子就想明白其中关节:“你小子还是那样,一诈就诈出来。怎么,你俩要搭档演新剧?”   看来应澜那次抢资源套磁金主,中间就是秦添牵的线。这位爷毕业后签了个大厂,六年下来也混成了二三线的实力演员,要说红不是特别红,但演生活剧职场剧起家,一开始就各个上星剧做配角,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实,路人好感度很高。再加上长得面善,浓眉大眼的算是婆婆妈妈眼里好孩子的标杆,在同学里也算是混得不错了。他心态平得很,上学那会就是不求拔尖不吊车尾,中游淌淌就是万岁,工作后也不逞多让,大厂里有剧拍有钱赚,做不成一哥做个第二心满意足。这些年人脉资源积累不少,那个新剧遛了一圈最终定了他做男主角,他也顺手把应澜塞进去,想来是跟片方谈好了到时候炒一波荧幕情侣假戏真做免费剧宣。   “合着你套我话呢!”这位二爷撞了他一肘子,“你也还跟学校里一样,蔫坏蔫坏的!”   几句话功夫拉近了老同学的距离,江望帆顺势拉着他入席就座,挨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拉家常,东一句西一句倒是零零碎碎把班上同学现状摸了个透——除了那几个转行的,有混得比他好的,也有还不如他的,这么一想也算是心理平衡。   “哎,有个事儿我还挺奇怪的。”男人么,酒喝多了说话也就不怎么顾忌,秦添跟他碰了一杯,“人家普通高等院校大二也该出去实习刷履历了,更何况咱们这种艺术类。咱们学校大二大三出去接活儿也不是什么严令禁止的事儿,班上谁没去组里混过啊,怎么就你死活不愿意呢?你知不知道,大三那个剧是咱郑老师搭的桥,要不靠我自己哪能找着这么好的组?当时就那么俩角色,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你怎么就不肯呢?搞得我很尴尬知道不。”   江望帆抿一口酒,苦笑:“这不是我当时中二吗,觉得学生就该先学,把基本功打扎实了以后再出去干活儿。”   “你搞什么笑!”秦添嘀嘀咕咕还是替他可惜,“哎你是不是高考复读一年把脑子读傻了?大学四年不接活儿也就算了,你还出去读什么研……当时多好的势头,啊,三部电影的打底啊,硬生生给你一手好牌打稀烂。五年啊、五年!别说那时候的你了,就是现在周程那势头,五年没作品也废喽!”   这人酒喝多了就是不会看脸色,怪不得那么多年还是被人压一头混着个第二。江望帆嘴上嫌弃,心里却也咂摸出那么几分暖意。秦添这人没什么心眼儿,为人实诚,是真替他想着,所以那么些年过去,同学聚会也就能抓住他这一根稻草。江望帆长长叹了口气,给他倒满酒,真心实意地碰了一碰:“我现在啊,是真反省了。”   “行吧,看在你帮过我们家小澜的份儿上。”秦添冲他挤挤眼,“小澜跟我说啦,你在组里帮过她好几回了,以后有啥需要咱的地儿你就说一声,你替哥照顾过嫂子,那哥也不能没表示啊!”   “去你的,哥什么哥。”江望帆笑着挤兑他,“我比你大一年好吧,少给我充老大!我光照顾过应澜吗?你大学作业谁给你抄的,饭谁给你带的?你丫不打扫卫生谁给你扔的垃圾?记得不?”   “嘿你小心眼儿的,多大点儿事都能记几年!”秦添拉着其他几个同学嚷嚷,“也不知道是谁哦,明明是咱表演系一枝花儿,偏偏成天往人家戏文系跑!戏文系那上届校草叫啥来着?高……高泽是吧?不知道的人还当你俩有一腿嘞!咱们班那几个小姑娘还偷偷摸摸画你俩的画儿呐,哎咱阿临就画过,是不是阿临?”   满桌哄堂大笑,被点名的女生红着脸满包厢追打秦添,一面还要抽空给江望帆道歉:“咱江学霸大人大量,只是闹着玩啊闹着玩,没说你俩真有关系!”   秦添不怕死地回头插一句:“就是真有一腿也没啥,咱们老同学不歧视哈哈哈哈!”   江望帆拣了个冬枣就砸过去:“啊呸,老子铁直,你才有一腿呢!”   闹哄哄同学会一直到晚上才散场,不少人第二天都有工作,也不再像学生时代那样自由,各自叫了助理来接,匆匆打过招呼后毫无留恋地塞进一辆辆保姆车飞驰而去。江望帆一直留到最后,亲手送走了一个又一个老同学,也加回一个又一个的微信。分明同窗四年,许多人却像是毕业六年后才认识。没人在意这场聚会能揣摩出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只有人脉网络实实在在,同在一个圈,将来谁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上对方的时候,至少此刻表面上,还算是和谐圆满宾主尽欢。   今天拼了命地刷存在感套近乎拉关系,回到家的时候江望帆已经累成一滩烂泥,糊在沙发上半天懒得动弹。电话响起来,意料之中是沈铭的,不知道给他跑出什么剧本什么通告,只是这会儿他实在懒得操心,随手拉过抱枕蒙住脸,一脚把手机踹到沙发尾,自己靠在扶手上装死。   电话自然挂断,然而江望帆只享受了一分钟的放空,就劳碌命地爬起来去摸手机。一戳亮屏幕率先注意到的不是沈铭的未接来电,而是周程不知什么时候发来的微信:   帆哥,我之后有新的工作,会比较忙,可能会没有时间联系你。   哦,那就不联系呗,多大人了又不是没断奶。江望帆莫名其妙,没往心里去也没回他,径自给沈铭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而那个发微信的人,等到凌晨也没收到回复。   周程摁灭手机,露出个无可挑剔温柔的笑:“我回去啦,晴姐叶子今天都辛苦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没事,应该的。”李晴还盯着手机屏幕,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哎橙子,考虑到你进组后见不着人,这两个月要多准备营业物料。我跟公司商量了一下,准备给你发个单曲。” 第30章   “单曲?”一时间周程还以为是自己太困听错,“晴姐你开玩笑吧!”   让一个五音不全的人出单曲?这是什么专门给粉丝发的冷笑话福利吗?还不如让我对着镜头跳个古典舞呢!   李晴自顾自聊着微信,头也没抬:“你声音条件好,有什么不能唱的?先发个单曲试试水,正好替你营业,让粉丝们打打榜有事做,增强粉丝黏性,免得他们爬墙。”   这回连叶子都看不下去了,幽幽地在后座起哄:“晴姐,你是嫌橙汁儿太多,准备洗洗粉吗?”   李晴恨铁不成钢,回头瞪了她一眼:“让人家发现他这个宝藏男孩儿啊!我们周程不仅会演戏,唱歌也唱得好听,我都计划好了,等以后条件成熟,你办个小型的生日会,上台跳个舞,保证让那帮小姑娘死心塌地!”   “晴、晴姐……”周程垂死挣扎,摸着手机翻视频,“晴姐你是不是忘了我唱歌什么样,要不你再看一遍?听听再决定?”   “就是就是,晴姐你是不是忘了橙子唱歌什么德行!”   “去去去!”李晴挥开两只爪子,“你们这俩没见过世面的!跑个调而已算什么,我已经替你联系好了专业的词曲制作人,写过很多爆款的,给你量身定做。再说实在不行,还有调音师呢!你当人家都是吃干饭的?你就是跑到西伯利亚去人家都能给你拉回来,放宽心吧你就。”   周程还想再说,李晴已经不容辩驳地把他推出了车:“走了走了,这都一点半了,你不想睡我们还想睡觉呢!给你安排声乐课是来不及了,月底词曲demo都会过来,你好好学学自己个儿练练,等下个月……下个月月底吧,排出空档来,务必赶在进组前给我把歌录了,棚子我会联系好。”   说罢,李女士干脆利落地把车门一关,甩下几两尾气就跑了。   周程一个人站在夜深人静的大门口,看着路灯的光晃晃悠悠照下来,和北京城纷纷扬扬的雪一道落在身上,透过厚厚的羽绒服渗进皮肤里,有点冷,也有点冷清。   不知什么时候下雪了。   周程恍然记起,要不了多久就该过年,数数最近满满当当的行程,怕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来不及回家过年了。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周程掸掸身上的雪,嘟嘟哝哝地摸进家门:“早点习惯。明年就出本命年了,总归是一年比一年好的。”   发出的消息始终没有回复,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再去留个言,问问对方在哪里过年,抱怨抱怨经纪人脑子瓦特了竟然想让他发单曲。但这些念头也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自动自觉跑出去,默默散在外头的飘雪里,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两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被迎面而来的各式访谈各类街拍各种活动压得喘不过气,周程本就疲于应对分身乏术,再加上李晴扔过来的单曲任务,倒也确实把他那出戏不出戏的问题给挤到一边了。   李晴给了几首歌曲小样让他选,他一首首听过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觉得都挺好听,要说唱吧,跟着哼两句也行,但对于自己能唱成什么样又实在没有信心。李晴威逼利诱,周程几次反抗未果,也只能破罐子破摔,对曲子半懂不懂就看着歌词来选,选来选去最终定格在一首题目怪里怪气的流行歌上:   《半生不熟》。   叶子看到题目就笑得不能自已,戳着iPad屏幕问李晴:“这啥歌啊!半生不熟,做菜吗?”   李晴往下一划,调出歌词:“这是成熟的熟,简单来说,就是首关于梦想与成长的歌。”   歌曲小样是词曲作者的自弹自唱。扬声器里流出的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沙哑,旋律起伏不大,配着简单的和弦,却听着很是温暖。   “就这首吧。”周程说,“听起来不太难。”   敲定词曲后他就不用再管,李晴行动迅速地联系作者签合同走流程,期间只拉他定了个调,再拿到手正好是一个月后,给他留了三天时间进棚录歌,录完就麻溜进组。   难得地,这首歌相当契合他的音域,整首歌都保持在中音,不高不低非常照顾他那跑偏了的乐感,但又不单调乏味,变化丰富又克制,经他一唱,更显出少年人追逐梦想的青涩与期待、执着与坚韧,甚至不需要怎么修音,效果出乎意料地惊艳。   连周程自己听了混音版后都不可置信:“这真是我唱的?不是合成的吧?”   “橙子我看错你了……”叶子目瞪口呆,毫无形象地拍桌子,“好听炸了啊!原来你唱歌那么好听!”   李晴满意,关掉试听给制作人发了个确认的表情,成交结款,只等公司那边安排档期上线。   “各大平台都联系好了,你进组一个月后发布,再加上你之前拍的那些照片广告访谈什么的,别说四个月,应付个一年都够了!”   算算时间,距离昆仑引杀青已经三个月了。   “哎对了。”李晴忽然想起来,“前两天听说昆仑引在后期配音了,平台已经联系好,就等制作完送审,顺利的话等你新剧杀青刚好能接上剧宣。我听片方的意思,应该定在暑期档。”   “真的?”周程眼睛一下子亮了,条件反射地去找手机,“那我跟大家说一声!大家都等着呢!”   李晴抱着手臂看他喜滋滋地翻对话框,不咸不淡扔过去一句:“不用说了,人家江老师是自己配音,知道得比你早。”   周程手一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也是啊……那他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自此那次微信以后,他和江望帆再没有联系过——甚至过年都没有发过一句“新年快乐”。   当时他忙得晕头转向,家里来的电话都因为工作给错过了,叶子和李晴也任劳任怨地跟着他大过年加班,就连微博新年祝福,都是李晴拿菜刀架他脖子上才想起来发。   底下评论一片片哀嚎:“哥啊!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哥哥你是不是被卖到哪个深山老林里去了!”   “卖橙子啦,两块钱一斤!这个橙子不会营业,切切吃了吧!”   “哥哥新年快乐!终于见到你啦![可爱][可爱]”   周程看着傻乐了一会,又想起该给爹妈报个平安,赶紧拨了视频通话过去。   就这么鸡飞狗跳的把新年糊弄过去了,忙碌的间隙里也想过点开那个对话框,又被杂七杂八的琐事给冲掉,等想起来补,早年都变成了晚年,又似乎有些刻意与矫情——居然一直到出了年都没来得及送上个祝福。   江望帆也没有给他发过祝福,或许对方也是忙于工作没时间发。周程想了想又找到借口,真朋友才没那么多虚礼吧。   江望帆也确实忙,也就年三十回了趟山东老家,大年初二就飞回北京,初三就拉上秦添拎着大包小包敲开了当初表演老师郑许雯的门。   江望帆大一那会郑许雯带过他们台词课,对这个长相漂亮履历漂亮天赋也漂亮的小孩儿很有好感,第一堂课随机摸过底后更是对他赞赏有加,在班上一通猛夸直把他脸给夸红了,抿着嘴拼命掩藏小得意的模样真是鲜活又可爱。当时郑许雯还特地把他留下来,聊了聊他之前拍的那三部电影。   一开始小孩儿记笔记记得很认真,对她指出的不足之处也是连连点头,十足十的谦虚好学乖宝宝,看得她母爱泛滥,便鼓励安抚了几句,说起来那三部电影的导演钱晶、把他从高中发掘出来的伯乐还正是自己的同门兼好友,好友慧眼不会看错,发掘出来的好苗子她也会提携帮助。   没想到这句话说完,小孩儿的脸色就变了,当即收拾收拾书包往肩头一甩,冲她鞠了个躬转身就走人,多的一句话没留。   郑许雯无端被个小孩儿发了一通火,正是莫名其妙,想了想怕是自己那句话踩着了雷区,便拨了好友钱晶的电话询问详细,钱晶那里也语焉不详,只说这小孩不是个听话的孩子,烂泥扶不上墙,让好友不用在他身上花什么心思。   一来二去的郑许雯也明白了,怕是千里马和伯乐闹了点儿矛盾。出于好友她不便多问,对于拒人之外的千里马,她也犯不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资质好又嘴甜的孩子多的是。这样一来,除了最初的第一堂课,他们师生二人的交流就止于课堂,再也没有私下说过话。   这么多年过去,江望帆早把自己反省了个透彻,知道自己当年是中二病犯了不识好歹,大腿主动示好他非但没识相抱上去还越躲越远,白白浪费了不少好机会不说,对于郑老师的迁怒也实在是毫无道理。如今而立之年,也该知错就改回头弥补一二,不然当老师的多寒心呐。   秦添被他这通屁话勾起了好奇心,拉着他八卦:“你不说我还不好意思问,你跟那钱晶导演到底是什么矛盾?按理说你是她一手带入行的,又是一手拉扯大……哎哎哎我说错了,一手培养的行吧,怎么后来就老死不相往来啦?钱晶那可是名导!你瞅瞅人家手底下,捧出多少电影咖,你当年要是跟着她混,这会说不定影帝都拿下来了!”   “滚吧你,当影帝那么好拿呢!”江望帆装模作样踹了他一脚,顾左右而言他,“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自己都不纠结了你纠结个啥。过去就过去了、没了就没了,这会弥补弥补才是要紧事。哎我是来找你在郑老师面前说好话的,说好的还你家小澜澜人情,你可别赖啊你。” 第31章   借了秦添的面子,江望帆得以重新跟郑老师搭上话。大过年的,人家拎着礼物赔着笑脸上门来拜年,正常人当然会给留几分面子招待一下。郑许雯看上去也颇为意外,毕竟教学期间跟这个学生就不大熟,毕业后更是没什么联系,这会突然登门说是看望老师,实在是假得不能更假。   郑许雯也没往心里去。各行各业都有人脉资源,他们这行就那么几个专业学校,圈子里也各成体系,老师作为学生们的共同回忆联结纽带,很多时候确实扮演着中间人的角色。戏剧学院的老师带出过影帝影后,也带出过名导制片人,越是有头有脸的学生越是喜欢开校友会,校友会邀请老师是惯例,不管多大的腕儿,为人师者始终是有几分薄面在的——故而,老师们也成了学生们讨好拍马的对象,讨老师喜欢就意味着可能有认识更多名人大腕的机会,也意味着更多的资源。   郑许雯曾经很看好江望帆,然而也就那么一堂课,那个刺头小孩不识时务,她堂堂一个教授也不会不知好歹热脸贴冷屁股。当年拒绝得干脆不留情面,几年后又巴巴地跑上来拉关系,这也忒势利,当她这多吃了十几二十年饭的老前辈是瞎子傻子?那两个孩子从进门开始寒暄闲聊拉家常,从校园生活光辉往事扯到川普推特日本核辐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扯,她也就八风不动地听着,等着他们什么时候进入正题。   然而坐了不过两小时,江望帆就拉着秦添起身告辞,半个字没提自己现下的情况也没求助,仿佛真的只是来给恩师拜个年。   郑许雯裹着羊毛披肩倚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慈眉善目笑容和煦,一直到那两个孩子彻底走出视线,才若有所思地关了门。   要不是相貌没怎么变,她真的认不出来今天这个谈笑自若玲珑稳重的江望帆,是曾经自视甚高固执倔强又不给面儿的刺头江帆了。   他要当年就有这个情商,何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江望帆仿佛办完了一件大事,一驶出小区就长长舒了口气,顺手撞了秦添一下:“谢了啊老同学。”   秦添看他一眼:“你还真跟大学时变了很多。”   江望帆笑笑:“年少无知不懂事,以前的傻事就别提了啊,给我留点面子。”   秦添耸耸肩:“我还以为你是老找老郑帮忙的,还真挺沉得住气。”   “我十来年没孝顺,一有事儿就喊爸爸,换你你会帮?”江望帆摆摆手,自嘲一声,“人不中二枉少年,是吧。年轻时任性,年纪大了就想补救补救。别的不说,大一那会郑老师是对我真不错,这点好我一直记着,只是当时太中二了没有好好回报老师。我呢,也不求老师提携我什么的,就是希望能为以前的傻/逼填填坑。”   秦添哈哈大笑,顺手揽住他脖子:“所以你突然来找我,也是想补回缺失的友谊还是怎么着?”   他说得肉麻恶心,江望帆倒也接下来,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浪荡笑意,换上镜头前最为诚恳真挚的双眼:“我现在回头想想,上了四年大学,却一个朋友都没有,一个人在北京这么漂着,有时候是真孤独啊。”   秦添被他说得一哆嗦,一巴掌拍上他后脑勺:“啊呸,你丫少糊弄老子!戏文系的高泽不是你铁哥们儿吗!”   江望帆躲开他那没轻没重的一下:“老高那是发小,我们俩从小学到大学都同一个学校,那能一样吗?再说那家伙死宅,除非去他家放火不然都不会出来一下,平时想约喝酒都找不到人,有跟没有啥区别?”   这话听着顺耳了些,秦添也就不再跟他计较,何况这一行日新月异,今天的小透明指不定明天就成大咖,人脉多一些广一些总是不会错,谁在乎有几分真心呢?反正有今天引见老师的一茬儿,江望帆怎么着都欠个人情,有备无患,谁知道哪天就用上了呢!   想到这里,秦添又顺手送了个人情:“哎老江,你后边三个月有安排不?”   江望帆一愣,随即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混成什么样儿,今年的片还没着落呢,没安排,空得很。”   秦添斟酌了一下:“我有个导演朋友,在筹拍一部网剧。新人导演,预算不高,主演也都是新人……本来下个月就要开机了,他们那男二临时跑路,他这两天疯了一样到处找演员呢。这个你……有没有兴趣?”   不等江望帆回答,他又补充了句:“说是个都市轻喜剧,就二十五六集的体量,谈谈恋爱什么的。男二号是个律师,形象气质要求还挺高,我觉着你挺合适的……当然,给网剧新人作配是有点委屈你,你要是……”   “好啊。”江望帆欢欢喜喜应下来,“哎哟老秦你可太够意思了!再接不到戏我下个月房贷都没着落,每天为了养家糊口跑呢!多个机会是再好不过了,我随时有空,啥时候方便试戏我过去就行。”   本来还担心曾经的电影咖心高气傲看不上这种十八线的小成本网剧,听他这么说秦添也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就算应下:“我回头跟那导演说一声,把名片推给你。角色你肯定没问题,就是片酬方面……你也知道网剧成本有限,你……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也不用管我的面子,直说就行,导演也明白的。”   “有戏拍就行我还配挑什么片酬啊。”江望帆嘻嘻哈哈开玩笑,眼瞅着快到家门口,急急忙忙喊停,“行了我撤了,你啥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叫上应澜吧,我得好好谢谢你俩。”   “行啊,到时候宰你一顿。”秦添冲他挥了下手,拉上帘子干干脆脆疾驰而去。   有个意外收获,江望帆满意得很。到晚上秦添推来名片,跟导演聊过几句,跟沈铭说了一声就开始准备角色了。   沈铭欲言又止,本想说你去接小成本的网剧男二是不是有点太亏了,但想想,接不到戏的演员又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呢?什么咖位,什么逼格,那是红了以后才有资格讲究的东西。   江望帆在家啃几天剧本就去试了戏,过程异常顺利,新人导演看过他的资料他的演技后就差扑上来抱头痛哭了,跟捡了宝贝一样挨个打电话汇报,临了定下开机时间,就在三周后。   小成本网剧,片酬少是真少。江望帆只叹了口气,转头就一门心思琢磨入戏去了,周程再一次打来电话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他刚拍完一场台词量爆炸的嘴炮戏,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呢,就被助理小孙一手机拍到脸上了。   时隔太久,江望帆差点就忘了还有这么个祖宗。   周程的声音隔着遥远的电磁波隔着嘈杂的环境音,听起来忽轻忽重极不稳定。江望帆为了听清楚不得不把手机紧贴耳朵,又相当不情愿地接受了一堆垃圾分贝,耳朵都觉着疼:“周程?我这信号不是太好,你说什么?”   周程紧张地咽了咽,话到嘴边打了个飘,换成了一句明知故问的废话:“帆、帆哥,听说你去给昆仑引配音了?”   江望帆看了眼手机重新确定了下时间:“这都两个月前的事了。”   “对、对……”周程结结巴巴,忐忑不安地仿佛回到刚认识那会,“有消息说,定档在暑假,你、你知道吗?”   “知道啊。”江望帆更加莫名其妙,远处导演在指挥准备下一场,他也没那么多时间陪祖宗闲聊唠嗑,便回了句“我开工去了,回头说”就匆匆忙忙给挂了。   周程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发了一会呆,垂头丧气地把手机塞给叶子:“太蠢了真是……”   叶子认同地点点头,冷酷地指指他身后:“干活了头儿。”   周程抹一把脸,在化妆师嗷嗷尖叫声中重新入镜,军装肩章反射着阳光,有一线刺到他眼睛里,一瞬间恍惚了眼前光景。   4月1号,周程首支单曲《半生不熟》发布,一夜之间点燃微博头条及各大音乐平台新歌榜。   惯例要为自己的新歌做个宣传,顺便混混微博营业。周程犹豫许久向李晴申请在愚人节发布,万一大家觉得他唱得不好,还能当个愚人节玩笑,不至于太丢人。   周程观望了好几天,下了戏就在微博、音乐平台上看歌曲的评价反响。本来他都做好挨骂被嘲的准备了,甚至大规模掉粉的心理准备也做好了,没想到上去一看,粉丝们就跟丧失鉴赏能力似的吹得天上有地上无,什么“男版塞壬”“天使的声音”都夸得出口,说得他目瞪口呆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夜之间魂穿了天王。   嘲讽的声音不是没有,轻飘飘几句“垃圾唱功毁了词曲”淹没在粉丝的汪洋大海里,转发评论全是夸他的,还出了不少分析歌曲分析他本人的小作文,有理有据感情充沛,连他自己都快看哭了。   漂亮的数据面前,周程越看越是疑惑,几乎分不清到底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于是一个没忍住,打了电话给江望帆。   选的日子还特别好,四月五号。 第32章   江望帆收到过大大小小各个节日的问候,倒是第一次收到清明节的。   看着日期和消息提示出现在同一界面,江望帆莫名有种微妙的、“家祭无忘告乃翁”的穿越感。   是周程几个小时前发来的歌曲链接,附带一句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帆哥,你觉得,我唱得还行吗?”   周程首张个人EP《半生不熟》,仅仅几天就被狂热的粉丝们顶上娱乐新歌榜第一,本人也再一次爆了头条。   稀奇了真是,五音不全的人都能出单曲,跑调跑成二次创作的都能当歌手了?魔幻现实,比他们拍的剧还瞎扯淡!江望帆在那个链接上游移片刻,转而回到聊天框里输入符合温柔大哥哥人设的鼓励:   “比上次在KTV好多了,有进步。技巧上欠缺了点,感情很到位。”   一句万能评价,不管哪首歌哪个人都适用,看似很中肯,实则就是句假大空的废话。   周程却当了真,大半夜的下戏,一看到他帆哥发来的这句评价,连日来惶恐不安的心像是终于被安放回胸口,长长舒出一口气后又迫不及待地追问过去:“真的还可以?哥你别哄我啊!”   江望帆正躺在床头翘着腿看剧本,听到提示音扫了一眼,对着他的问话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废话,当然是哄你的,你能唱成什么德行用脚趾头想想都想得出来!我能怎么样,能说实话吗?当然不能啊!听听就得了谁还当真呢。   周程坐等右等没等到回复,一颗激动热切的心也慢慢冷静下来,又想起经纪人的话,默默调成勿扰模式,关灯睡了。   江望帆更是没心没肺,意念回复完后就一觉睡到大天亮,早起助理小孙来接他,他还心情颇好地打趣了一句:“哎小孙儿,你这蓝牙放的什么歌?挺好听啊。”   “江哥你没听过吗?这首歌最近可红啦!”小孙笑嘻嘻地把手机递给他,滚动的界面上,赫然是周程那张阳光灿烂的脸。   江望帆:“……”   小孙没注意到他突然僵硬的脸色,又兴冲冲地把进度条拉回最前面。   回头寻找那个少年,是否已面容模糊?   负重梦想,跌跌撞撞,是孤军征途。   他曾捧一颗心,奉出热血的温度。   浇濯的花,开遍来时的路。   江望帆面无表情地按掉播放器:“开车别听音乐,分散注意力不安全。”   小孙愣了愣,乖乖关掉车载蓝牙:“帆哥对不起,我以后注意。”   不得不承认,听着那个低柔磁性的声音从蓝牙音响里流泻而出的时候,江望帆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称不上唱功,更别提什么技巧,只是那么单纯地唱,却好像是从心里把那些音符鼓点捧出来送到他面前。字字句句在他唇齿里辗转碾磨,一下一下叩在他心头,像是与魂魄深处的声音共鸣合奏。   我还记得那个少年,意气张扬的眉目。   若无坎坷,如何证明,我义无反顾。   见过风霜险阻,攀过向阳的山麓。   落下伤痕,痛过后才识得祝福。   那首歌唱的是一个走在青涩与成熟之间的年轻人,凭着一腔少年热血走入未知旅途,他也曾面临抉择,也曾历经困苦,但始终怀揣梦想,不曾有片刻怯懦退缩。   周程很适合这首歌,他的声音里有与歌曲契合的韧性;他身上有社会中越来越珍贵的天真与坦诚;他的眼睛里,有旁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坚持与希望。   那个名叫梦想的少年,或许长得就是他那个模样。   那些滤镜一百米的粉丝是这么形容吹捧的,江望帆看着看着,却蓦地热泪盈眶。   一出道就有男主角演,所有资源排着队等候挑选,业务能力不行也有导演哄着劝着引导着,微博上乱说话也有公司惯着,出什么事都有人在背后摆平……你知道什么是坚持?什么是艰难?你经历过挫折吗,你被临场换角过吗?你四处碰壁连续几个月没有任何工作过吗?你被人冷嘲热讽过气、甚至没脸去参加同学会吗?你有过从云端狠狠摔落,被公司忽视闲置、只能去争取一些没人理会的小角色吗?   这些都没有,你凭什么说风霜险阻,凭什么说伤痕痛苦,又凭什么,说你义无反顾?   江望帆靠上座椅,微微抬起头拉出曲折的下颔线,一手不轻不重地按着额角穴位。阳光透过车窗打过来,他眯起眼,被太强烈的阳光照得有些酸涩。   他知道那个少年应该长什么模样,他不是周程的模样,应该是十年前江帆的模样。   他看见十年前的那个年轻人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高昂着头颅轻蔑一笑,将书包狠狠甩上肩头,冷冷说:“我自己也行。”   他抛弃一切从头开始,被质疑过被嘲笑过,被下过绊子,被抢过资源,但那么多年他都走了下来。彷徨但没有犹豫,失望但没有沮丧,他始终在朝那个方向行走,哪怕走的路砂石遍地,哪怕他只能赤足而行。   这首歌编曲简洁、曲式利落、旋律温柔,整首歌都稳准狠地卡在周程的音域上,从词曲到混音,把周程的低音炮最大限度和谐地融入乐器编配中,不能算是惊艳,却轻易地抓住了听众最为柔软的地方。   新歌榜第一不是没有道理的。   像是魔音灌耳的神曲一样,这歌在江望帆脑子里循环播放了一个多月,等到他真正回过神来,手头的戏已经杀青,制片那边传来消息,昆仑引定档了。   沉寂半年的制作组重又活泛起来,导演制片挨个打电话,跟各家工作室磋商协调档期,临开播前先开了个发布会作为预热,后续宣传物料也要跟上。三十集的电视剧,每天更新一集,周末不更,满打满算一个半月也就播完了,考虑到还有网络平台,因此剧集宣传营业期也定为两个月。   发布会选在上海,正好是周程老家,连日来忙碌奔波,他倒是终于找到了机会回家一趟。   路远恒应澜手头还有剧在拍,这会儿也是请了假千里迢迢赶过来的,江望帆比较闲,提早一天就到了上海,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街上逛,也不担心别人认出来。   他当时就有预感,这部剧会成为他事业上的一个转折点,而在重头戏拉开帷幕之前,他就像一个幕后工作人员,静静地在舞台上踱步,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雨巷里,任凭脑子飞到山海的另一边,暂时放空自己。   踩过一个个水坑,皮鞋裤脚都溅上了不少水渍,江望帆也没去管,只悠悠闲闲地在街口晃荡。或许是天气不好的关系,街上人比平时少上一些,加之又是工作日,乍一看,还是挺清净的。   路过小南国的时候,五脏庙适时提醒他上供。江望帆还在犹豫要不要自己形单影只地进去大吃一顿,鬼使神差地就想起半年前有人说过要请他吃地道的上海菜。   在意识到之前,手机已经相当智能地播出了电话。   “江……帆哥?!”刚进门不久、累成死鱼的周程一针鸡血弹了起来,“哥,你到上海了吗?”   阔别已久的声音再一次闯入脑中,与半年多前的记忆迅速重合,江望帆心也忽地柔软下来,莫名生出一点怀念的意味:“早就到了,你在哪呢?”   “我刚到家。”周程起身,一边抓着头发,一边四处搜罗东西,“哥你住哪个酒店?咱们先聚一聚,明天通告排得紧,怕是没时间聊。”   “我在街上呢。”江望帆抬头,冲着马路对面广告屏里硕大的周程报了位置,“哎,这里哪家上海菜正宗啊?”   周程翻出钥匙:“那里的都不正宗,你等我一下,我请你吃真正的上海特色。”   听到动静,收拾房间的周妈妈探出头来:“阿程啊,你要出去啦?”   周程已经戴好了帽子口罩,正在穿鞋:“姆妈我去见个朋友,晚饭你们吃,我明晚再陪你们。”   “哎……”周妈妈忧心忡忡,“你不好这样出去的呀,外面地铁公交都是你照片,你出去要被人认出来的!你那个阿晴姐姐关照过的,要小心一点隐蔽一点……是什么朋友啊?”   “没事的。”李晴不在,又是在自己地盘,地头蛇周程胆大包天,“我自己开车过去,不会让人看见的。姆妈我憋死了,就出去喘口气,我心里有数的。”   周妈妈无奈,也只能由着他,一直等到儿子开出小区了才猛地回过神来:“哎哟这是什么朋友啦噶么心急慌忙的,不会是女朋友伐?”   周程不容分说就挂了电话,江望帆耸耸肩,在路口来回地晃荡。没过多久就有辆其貌不扬的别克商务缓缓驶来,打着双跳灯在他面前停住,摇下车窗露出张被帽子墨镜口罩严严实实包裹成恐怖分子的脸。   乍一看见,江望帆还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开两部。随即,那名司机猛地一低头,墨镜滑落鼻梁,露出后面笑意弯弯的眉眼:“哥,上车。”   天好像突然就晴了。   附:《半生不熟》完整版歌词   回头寻找那个少年 是否已面容模糊   负重梦想 跌跌撞撞 是孤军征途   他曾捧一颗心 奉出热血的温度   浇濯的花 开遍来时路   我还记得那个少年 意气张扬的眉目   若无坎坷 如何证明 我义无反顾   见过风霜险阻 攀过向阳的山麓   落下伤痕 痛过后才识得祝福   时间太仓促 未来太仓促   还有太多风景等我一一涉足   只是懵懂的肩膀已学会担负   难免要拖慢前行脚步   就算有踌躇 就算有桎梏   我知道坚持比想象中辛苦   只是我从未低头臣服   在取舍间 把心看得更加清楚   时间太仓促 未来太仓促   所幸我从未将青春挥霍无度   所有梦想宏图 都一一装订记录   谢谢你曾在成长中光顾   就算有踌躇 就算有桎梏   也有汗水知道我成不成熟   就借一支歌来表述   在夜深时 大胆地唱到痛哭 第33章   不愧是土生土长上海人,大街小巷大路小路的滚瓜烂熟,一辆普普通通的商务车能开出速度与激情的气势,一路七拐八拐几乎把副驾拐出晕车,一脚刹车下去,江望帆差点一脑袋撞上车前玻璃。   周程雀跃地扣上帽子,拉开车门:“这边这边。”   周程带他来的不是什么高大上的餐厅酒店,而是一家躲在闹市街角的小饭馆,停了车还要走过两条巷子才能找到,还真有种传说中“大隐隐于世”的感觉。   江望帆抬了下伞,瞥见朴实无华的招牌:“……正宗小杨生煎?”   “这家我从小吃到大的,特别好吃!”周程往里瞄了眼,压低帽檐又检查了下口罩,“哥你看,里面人那么多就肯定错不了!别看它叫生煎,其实里面小笼包蟹黄汤包都有,还有腌笃鲜呢,绝对比你在田子坊吃的正宗。”   江望帆跟着他进门,尽量降低两人的存在感,找了个偏僻角落的位置:“我记得某人说是要请我吃大餐的?”   “某人还说要转场要请我吃长寿面呢。”周程顺口就接上话,反应过来又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但也没有吞回去的意思。   出息了啊,学会回怼了?江望帆想起自己承诺的,一时也有些心虚,当时不过随口一句客气客气,没想到人家还真记挂上了,顿时哼哼起来:“这不是,哎你生日都过了吃什么长寿面。今年、今年你生日要咱还能聚,我一定请你吃好吧?”   “好啊。”周程欢欢喜喜一口答应,“到时候我提早约你,反正不能赖了。”   “行行行。”反正你那么忙,怎么可能约得上。江望帆毫无心理负担,敷衍几句就算过去了,转头去看墙上的菜单,“哎你吃什么,我去点。你还是老实些呆着,别让人认出来。”   他们这样的艺人,平时吃吃喝喝都是高标准严要求,就算是普通人体质也要时时注意着卡路里摄入,尤其是江望帆这种不怎么爱运动的,更是要管住嘴矜持着吃。他一个十八线的糊咖演员尚且如此,周程这种卖脸的流量小生更不必说,再喜欢的东西也只能浅尝辄止。   朗月文娱管得严,周程签过合同,就算心再痒也不敢多吃,只点了一笼生煎一屉小笼包,又加了四个蟹黄汤包,对于两个大男人的胃口来说,也就勉强填个七分饱。   江望帆吹着生煎,一口下去汁水滋滋往外冒,吃得满嘴油光:“……烫。”   “里头有汤水,小心。”周程一个劲地给他推荐,“先吃汤包,这里的馅特别好,是真正的蟹黄。你不知道,外面好些说是蟹黄汤包,其实里头都是掺了其他料的,味道不正。你吃过这个,到时候再跟外头的对比对比,就能觉出区别来。”   蟹黄汤包个头大,每一个都单独放了一个小笼屉,江望帆拿吸管试探着啜了一口,被烫得差点没喷出来。   “慢一点慢一点,就算包子凉了里面汤水也是烫的,我小时候也经常被烫破皮。”室内有空调在,电扇早就撤了,周程甩着手给他扇风,“我初中开始就上寄宿学校,分大小周,大周休息两天能回家,小周只放周日一天,我们就出来放放风。”说着,悄悄指了个方向给他,“在那边,离这里很近,我们每次都会跑来这里吃汤包。有时候还会偷偷点外卖让老板送到门卫,我们隔着栏杆拿,就跟坐牢探视一样。”   江望帆小心翼翼咬着包子,抽空应上一句:“其实我们也是,中学时就不老实,整天想方设法往外溜,还半夜三更爬围墙上网吧呢。”   “真的啊?”周程眼睛亮亮的,“哥,你也爬过?”   江望帆回忆了一下,不无遗憾:“没有,我高二就被忽悠出去拍戏了,成天剧组学校地跑,读书补课都来不及,哪里还有精力爬围墙。再说爬什么墙,拍戏时威亚都吊吐了。”   说起吊威亚周程深有同感,又塞了一个生煎聊做安慰。   一顿饭吃得相当人间烟火,仿佛就是最为普通的朋友出来喝酒撸串儿,顺便唠唠往事聊聊过去。   说来也奇怪,他们明明有半年没见了,微信联系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双方都要赶日程忙工作,空闲时间几乎就没有重合的时候,再加上李晴提醒后周程有意克制了联系频率,再次见到应该有个适应过程才对,他们却仿佛半点没想起这回事,吃饭吃得七七八八才回过味来。   太顺畅,太自然,像是从未分开,像是一直都在。   周程定定地看着他,视线不偏不倚,神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江望帆被盯得发毛,倒转筷子敲敲他额头:“哎,干嘛呢。”   “哥……”周程幽幽地开口,“你为什么都不联系我啊?”   这突然委屈的小语气差点没把江望帆噎死:“啊?”   周程犹豫再三:“你是不是也在躲我啊?”   江望帆顾不上去细想这个“也”是什么意思,条件反射地就把锅甩回去:“不是你说工作忙少联系的吗?”   好像是这样。周程被堵了一下,又巴巴地控诉:“那也不是不联系啊……好像一直都是我主动来找你,今天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   普通同事朋友之间要去纠结个谁主动已经很奇怪了,江望帆直觉他们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会更奇怪,只能低下头呼哧呼哧地吃东西,含含混混地糊弄过去:“你想太多了吧,哎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那么敏感啊?你上一个戏是这种角色?”   周程不吃他这套,偏不提最近杀青的戏,非要说半年前的:“哥,你是不是跟我一样,觉得自己没出戏,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调整状态?”   江望帆这会是真懵了:“嗯?怎么说?”   老实人周程实话实说,半点都没遮掩:“刚拍完那会晴姐就说我太依赖你了,没出戏,我怕影响接下来的角色,就刻意让自己少联系你。我查过,一般情况下半年差不多了,而且还有新角色替代疗法,按理说我应该已经可以出戏了。”周程苦恼着摸了摸下巴,“可是今天看到你,我还是觉得我们在拍昆仑引,你还是我最信任的大师兄。”   不加掩饰的剖白让江望帆有些不自在,说没有触动更是假话,只是突然这么肉麻直接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昆仑引……也不止我一个,还有路远恒应澜呢……哎等等,要没出戏你应该把我当仇人啊?”   周程怔了怔,慢慢低下头去:“怎么会是仇人呢……唐秋对姬岩……从来就不是仇恨那么肤浅……”   突如其来的沉默,二人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江望帆叉起最后那个生煎放到他碗里,叹了口沧桑的气:“你不是把我当大师兄,你是把我当爹——来儿子,叫爸爸。”   江望帆是专业出身,又是个方法派,出戏入戏是家常便饭,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困扰,即便是初出茅庐的菜鸟时期,也因为角色跟自己相差太大,从来没有彻底代入过。要说周程为什么迟迟出不了戏,他想想也能猜出一二。   毕竟是第一次担纲男主角,又是花了大量心力来浸入式演绎,对他来说几乎是脱胎换骨的作品,入戏深一些实属正常。五个月的少年军官没能替代掉唐秋的痕迹,这会儿李晴倒也不怎么着急了。   反正新剧两个月的营业期,营业期间代入唐秋的状态说不定观众会更吃这套,毕竟戏里的唐秋真的是个标准的美强惨,观众的怜爱心理转移到演员本人身上,那这部戏的吸粉提纯任务就算完成了。   周程对他并不设防,吃着喝着就把自己的困境经纪人的考量尽数相告,江望帆听着,也在心里记着,朗月配给周程的确实是个相当成熟的团队,一步一步走得很有规划。   每当此时,江望帆就很想把他们家那沈铭扔过去培训一下。   “你也别太担心了。”走了半天神的江望帆终于想起来安慰,“这就是刚入行的迷茫期,多演演就好了。趁最近你也找找状态,后边不是安排了综艺剧宣么,按常规可能要现场演一段儿,你要是没出戏倒正好能用了。”   “现场演?直播吗?”周程从前不怎么看综艺,一听他说心里就犯怵,要是现场演得不好岂不是丢人么,看来回去得好好回顾一下剧本。   “没事,不会太难,只是要个噱头而已。”江望帆看了看时间,起身去买了单,回来的时候见他还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顺手给他正正帽子戴好口罩,上下打量几遍后点点头,“可以了,我们走吧。”   周程就着他的手站起来,转身时似乎有什么在余光里一闪而过。   周程顿了顿,疑惑地回头扫视一圈。店里依旧人满为患喧嚣嘈杂,客人换了几波,都在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应该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他放下心来,转头跟着江望帆走了。 第34章   发布会很成功,到场的基本都是周程和应澜的粉,路远恒的也只占一小部分,更不用说江望帆这种过了气的小糊咖。作为电视剧的预热,今天的重点在谁身上他也一清二楚,老老实实地躲在一边,陪笑陪闹,保持一定的存在感又不抢风头。   他今天还特地带了个保温杯,等周程下台入座后拿一次性杯子给他倒了一点:“胖大海,给你润润喉。”   这回周程倒是没顾上杯子是不是干净有没有消毒,低着头在桌下悄悄竖了个大拇指:“哥,你太周到了。”   毕竟剧还没播,发布会也不能涉及太多内容,无非也就是制片人投资方讲讲话,导演演员说说趣事,再播播片花,总体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圆满落幕。   朗月文娱的老板也来了,在台上的时候就拉着周程不放手,结束后到后台,更是拍着肩头赞不绝口:“小周前途无量,今年加把油,辛苦辛苦多拍点作品,把底气弄上去。”   周程乖乖巧巧应着,先前单曲的反响不错,也有几个制作组来邀约影视OST,出于自知之明都给婉拒了。李晴知道他真实水平,也没有勉强,连昆仑引的插曲都推了。他现在杂志广告邀约确实不少,但论起剧本邀约依然有限,演员终究是要靠作品说话,凭着昆仑引的质量,李晴自信剧播后能更上一层楼,不出意外今年接上两个大制作,明年就向电影开进了。   一片光明。   朗月文娱不是什么大公司,比江望帆的公司规模还小,经常被周程粉黑调侃为小作坊,旗下拿得出手的艺人也就周程一个。但正因为只有那么一个宝贝疙瘩,公司看到他的潜力,不遗余力地把他往上捧,几乎是调动了所有能用的资源,全公司上下都指着这棵发财树吃饭。周程感激伯乐,一直很配合公司,该拍什么就拍什么,安排唱歌,再不情愿也硬着头皮上;朗月老总也很喜欢他,要不是年纪还没那么大,几乎想认下这个干儿子。   江望帆打听过,朗月虽然小,老板很有来头,八面玲珑背景也够硬,沈铭当初怂恿他通过周程跟朗月拉关系也是考虑到这方面。对方是人精,江望帆也不打算往上凑,这年头谁看不出谁心里的算盘呢。   周程后边还有不少通告安排,被簇拥着往外走时还伸长了脖子向后张望,好不容易找见江望帆,急忙比着手势做口型。   江望帆笑着冲他挥挥手,身后粉丝一阵尖叫,有个胆大的小姑娘捧着相机凑上来:“江、江老师,请问,你跟周程是不是好朋友呀?”   江望帆笑得温柔亲切,不置可否:“是想让我传达什么吗?”   “啊啊啊啊啊!”那群小姑娘又激动地叫起来,一群年轻人蹦蹦跳跳,脸都红了,“江江江,江老师!我们、我们有些礼物想送给橙子,刚才没有机会给他,能、能不能麻烦你……”   江望帆想了想,抱歉地欠身:“我记得周程工作室有过声明,谢绝粉丝礼物的。”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小姑娘慌忙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递给他过目,“都是我们自己做的,就一些手机壳透扇手幅之类的,还有我们手写的信,工作室一直欢迎大家写信的,他们肯定会收!”   小姑娘们热情,江望帆也不好让她们失望,只能依言收下来,也不让助理帮忙,都自己一个一个接过去:“我会交给周程,你们放心。”   小姑娘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江老师!”千恩万谢刚退出几步,先前搭话的姑娘又回身冲过来,“江老师你也超级帅!能给我签个名吗?”   苍天大地,一整个发布会过去,终于有人来找老子要签名了!江望帆内心咆哮,巴不得就地跳个钢管舞,面上依然沉稳镇定,潇潇洒洒给签了名,还附赠一个几乎是从偶像剧里照搬语气的台词:“回家路上小心。”   沾了几位流量的光,搭不上大火明星的小媒体转而选择了江望帆作为专访对象,虽然都是些网络平台,但多多少少也是曝光率,沈铭来者不拒,一个挨一个给他安排得满满当当。等江望帆做完专访筋疲力竭口干舌燥地回到酒店,刚打开微信准备吐槽沈扒皮不是人,对方就先下手为强地甩了个链接过来。   江望帆闭闭眼,乱糟糟的飞蚊症压了一压,瘫在沙发上打开链接。   是一条来自上海本地的寻人微博,投稿人自称是位大三女生,在母校附近吃小杨生煎时遇见一位天上有地上无帅到令人失语活脱脱从小说漫画里走出来的、惊鸿一瞥让人念念不忘从此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大帅哥,其气质之温润儒雅,其外貌之出尘俊逸,当真是从此所有言情小说的男主角都有了脸,所有神话传说的仙人都有了实体,所有祸国殃民的蓝颜祸水都能无缝代入,让一个向来矜持不相信戏剧桥段的姑娘按捺不住来网上发帖找人,只求认识一下这位小哥哥。   那个姑娘还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晒了学生证曝了照片,保证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变态跟踪狂,只是单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照片很清晰,看角度应该是距离不远的偷拍,照片里的人正站在柜台前,仰着脸专注地盯着墙上的菜单,嘴唇微张,似乎在说着什么。   没化妆没做造型,没有口罩没戴帽子,清清楚楚坦坦荡荡,就是江望帆本人。   这条微博昨天发布,仅仅过了一天就窜上了本地热门,并且转发评论还在持续上升,围观路人惊艳赞叹激动得仿佛亲临,留下一串串的“啊啊啊啊活的天仙!”   “我天天吃生煎怎么就没遇到过那么好看的小哥哥!”   “这种神仙颜值居然也是要吃生煎的!”   “哪家的小杨生煎?请问买到多少能送这么一个小哥哥!”   ……   江望帆放大照片看了看,回给沈铭一个极其不要脸的媚眼表情包:“看老子的生图多能打,素颜无修随手一拍都那么帅!”   沈铭秒回一个呵呵:“糊到正脸无码放网上,一天一夜都没人认出你是谁。”   江望帆恶狠狠打了三个字母:“GUN。”   沈铭没滚,反倒发了个语音给他:“再发酵发酵,等八点半安排热搜,半夜曝你身份,明天热搜进前十,应该差不多了。”   江望帆算了算,后天昆仑引开播,第一集 就有他出场:“正好,隐蔽点,后天晚上开播的时候再安排一个,先吸一波注意力。”   “没问题。”沈铭放下手机,抬起头慢慢吐出一口气,“开始了。”   “要开始了。”江望帆一点点收紧手指,想了想,把橙汁儿们交给他的礼物整整齐齐码放好,拍了个鼓鼓囊囊的照片发上微博:   “橙汁儿们放心,你们的心意会尽快送到@周程手上。”   程字和手字中间没有空格,直接@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ID。江望帆笑笑,任由周程的粉丝冲过来嘲笑他艾特错人、提醒他编辑微博,然而他并没有充过微博会员,也不打算充,放任评论哈哈哈了一阵后,他又把照片微信发给了周程,让他安排一下助理抽空来取走礼物。   在几个装傻充愣的“怎么编辑”“为什么我没有编辑功能”“我充会员了呀还是没有”评论回复过后,微信那头的周程终于拿到手机,第一时间转发了这条微博,对橙汁儿们表示感谢,对江望帆感谢之余顺带没大没小地嘲笑:“哥,要年费会员才能编辑,我给你充了你快改一下。”   这条微博被粉丝汹涌的哈哈哈顶上了热门,当天送礼物的几个小姑娘更是激动不已,呼朋唤友奔走相告地赶来转发,顺便在各大粉群以及周程个人超话里好好地吹了吹江望帆有多么善解人意热心助人,也因为周程的这个“哥”拼命赞叹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同事爱。   江望帆一下子又涨了不少粉。   而在沈铭的安排下,上海本地营销号发的那条寻人微博在晚上十一点冲上了热搜,刚被科普过江望帆照片正在兴头上的周程粉们碰巧看到,很快就有人在微博底下解码曝光:“这个不是江望帆吗!”   抛出了名字,广大闲着没事干的网友们不负众望,很快把江望帆百度百科上的资料搬了过来,评论区里刷起了各种剧照宣传照,热门转发第一位迅速替换成了昆仑引姬岩的定妆,先前还嚎着哪里偶遇帅哥的路人们纷纷冷静下来,一脸生无可恋地表示:“这种帅哥果然不存在于普通人。”   截至周日,昆仑引开播前一天,与剧相关的第一个热搜竟然不是周程,而是谁也没想到的十八线小透明江望帆。   剧方始料未及,但也乐得推波助澜,当日,不少营销号下场,借着江望帆的沙雕操作在网上预热,成功吸引了一群看热闹路人的注意力。   也只有周程,在看到那条微博的第一反应是赶紧给江望帆打电话,诚惶诚恐地给他道歉:“哥对不起,我那天不该拉你出去吃生煎,他们是不是人肉你了?你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第35章   麻烦?什么叫麻烦?曝光吗?被人扒资料扒履历吗?江望帆嗤笑一声,干他们这行的,这些算什么麻烦?一路众星捧月上来的周程不会懂,守在横店扒活还是被抢角色、连续几个月没有任何收入房贷信用卡账单还是每月如期而来、一年到头奔走就为了去几个剧组串个场,甚至还要抹上黑粉散下头套扮丑扮傻做个毫无存在感的路人,他要是经历过,就不会把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说成“麻烦”。   何不食肉糜的富贵人家小公子,懂什么人间真实!   “哥?”没等到回音,周程急了,“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错了我错了,这次是我欠考虑……”   “周程。”江望帆慢悠悠开口,“昆仑引马上要开播了。”   周程一愣:“是、是啊……”   江望帆叹了口气:“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剧要播了,需要话题预热,需要曝光带动,这是咱们的工作范围岗位职责,你管这个叫麻烦?”   “……”周程讷讷地答,“我、我知道剧播要营业,可是……那条寻人微博太侵犯个人隐私了,我们只是吃个生煎,却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的,一点个人生活都没有……我、我还看到他们在扒你的行程和酒店住址,我怕……”   “我不怕。”江望帆打断他,自嘲地笑笑,“小打小闹而已,说到底我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过两天大家就忘了,现在能给剧带点话题也不错。”   周程被他说得心头发酸:“帆哥……”   江望帆若无其事地笑笑:“行了,后面剧宣就靠你们了,要是剧能有好成绩,我能沾光得到点认同,也心满意足了。”   周程心情复杂地挂了电话,想了想,登陆账号翻出一条扒皮生煎小哥哥身份的营销号微博,点赞转发学着粉丝的话加了一句:“下凡辛苦了[可爱],明晚《昆仑引》,大师兄不见不散。”   不必说,当晚周程粉群就炸了,从出道就开始追的老粉也万万没想到,向来剧宣得公事公办毫无感情的周程竟然会看这种八卦,看了八卦也就算了还点赞转发宣传,高冷人设顿时崩塌,把一众粉丝惊得怀疑人生,数据组都忘了轮博,在群里反复确认了十遍“这是咱们周程吗”。   第二天,《昆仑引》如期开播。   别人家古装偶像剧资金大头都给了流量演员,《昆仑引》是朗月自己参与投拍的剧,给周程的片酬只能算个基本工资,重金请来黎鹏后,又用周程和黎鹏的名头忽悠来了路远恒和应澜,凭着制片人三寸不烂舌忽悠得两人降了不少片酬,真正的重头项目放到了特效团队和宣发身上,服化道用的都是圈内一流团队,打光取景更是黎鹏亲自把关反复调整过的,称得上噱头十足。 第一集 开场就是唐家村被屠,炫目的特效爆炸的经费一下子就把“昆仑引特效团队”送上了热搜,而团队也十分上道,这边电视上刚刚死战结束,官方账号就同步放出了一张特效制作动图,堪比电影制作水准,被网友激情转发,对特效团队神乎其技叹服之余,更是大夸特夸昆仑引土豪有钱良心制作。 序幕不过短短五分钟,十里焦土尸山血海之下,奄奄一息的小唐秋努力抬起眼,在昼夜交替之时、天光初现之刻,有个颀长身影如神明天降,踏着满地残骸飘然而来。   画面暗下,字幕淡入,与此同时,消失了十余年的作者突然在小说网站发布公告:《修魔》改编电视剧《昆仑引》今晚开播,结局有改动,本人参与编剧。   不到一小时,作者诈尸的话题一路冲上热搜前十,没有官方推动、没有花钱买推,一句话就将十多年的情怀瞬间推上顶峰,原本还抵触的书粉纷纷惊坐而起,带着十来年的憋屈恶狠狠打开电视打开直播,怀揣着一线希望只求能看到一个好点儿的结局。   江望帆也坐在电视前看。   这么多年,他拍戏一直保持着录屏的习惯,每段拍完都会去导演那里把自己的表现录下来,不管发挥得好还是不好,他都要自己亲眼看一遍琢磨一遍才算过;后来自己配音,也看过粗剪版的,可以说对这部剧已经了如指掌,每个节点都比其他演员更为熟悉。   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这部剧太重要了,虽然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看过粗剪后也十分满意自己的表现,但毕竟没看过最终成品,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部剧是他翻身的全部赌注,他禁不起任何差错。   《修魔》小说一百多万字,十多年前还不兴注水,剧情体量本身就很大,改编成电视剧后保留了百分之九十的剧情,原作者参与编剧,还在原有基础上加了一些支线细节,按照市面上一般剧集的拍法拍个五六十集小菜一碟,黎鹏偏偏要把它塞到三十集里面去,每一集节奏快信息量大,与现行的市场套路几乎是反着来。   拍戏的时候编剧组也在片场,江望帆跟他们混过一段时间,也没发现其中哪一个像原作者。后来他也去打听过,黎鹏告诉他原作者神秘得狠,改过框架剧情结局就放手了,后续怎么编排怎么铺陈全部交给专业的编剧团队,问他他就说“术业有专攻,我只有一个坚持,标注的那些剧情不能动”。剧情不能删减,剧集体量不能加,编剧组几乎给磨秃了头,好不容易整出剧本来了吧,还要跟组拍摄,根据片场情况随时调整细节。   当时江望帆也担心过,现在人不比以前,习惯了碎片化的信息量,影视剧只是个工作之余的解压消遣,信息量那么大节奏那么快的剧,会不会让观众看起来太累从而弃剧?当时黎鹏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安心。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现在的观众确实习惯了碎片式信息摄入,习惯了一心多用地看剧,甚至习惯了开着两倍速拉着进度条,拉过就是看过能跟同事扯上两句就了事,但正因如此,他们对于那些家长里短慢慢悠悠的影视剧更加审美疲劳。这会儿一部节奏鲜明剧集短剧情量大的奇葩横空出世,让那群观众如获至宝,一秒钟想起那些二十来集的童年回忆电视剧,感叹终于有干货电视剧之余,也因为习惯性走神错过的信息量懊恼不已,自动自发地回去刷起了回放——而这种“干货满满”的剧情编排也成为了又一个营销特点。   剧的播出安排每天一集,一集也不过五十分钟,而这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网络相关话题讨论不断升温,在姬岩正面出场的那一刻达到高/潮。   屏幕上,刚刚结束考试落了一身作弊嫌疑的唐秋被扭送到大师兄那里,随着他踏进门,镜头定格的地方,那人缓缓回过身来,霎时所有光影都集中在那一片黄白仙袍之上,他眸光偏转,隔着满室檀香与唐秋遥遥相望。   后来,这个场景被粉丝划归为“名场面”之一,在无数个MV里出现。   而此时,CP粉大军还未成规模,引爆话题的还只是书粉倒抽一口冷气的惊叹:“我的妈姬岩那么帅??”   “这么帅的大师兄我也愿意让他骗啊!!”   “大师兄你看我可以做你的容器吗?”   “小糖球长点心啊,别被你师兄的美色给迷惑了!”   剧组宣发紧随其后跟风玩梗,放花絮放剧照,还把周程、江望帆的剧照P出了金庸的效果,唯恐天下不乱地配字“男人越漂亮越会骗人”,引得粉丝争先恐后艾特周程本人,其中也夹杂着周程的粉据理力争“讲道理唐秋也很漂亮,但是我们糖球小天使从来不骗人!”……   江望帆一下下滑动着页面,刚开播一天剧超话已经很热闹,讨论剧情的、吹特效的、夸周程的、夸布景的应有尽有,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惊艳于姬岩的。手指不紧不慢地点着桌面,江望帆想了想,给沈铭播了个电话。   沈铭这两天忙得晕头转向,看到他的电话就没好气:“干什么?”   江望帆轻咳一声:“铭哥啊,我今天涨了十万粉。”   沈铭顿了顿,确认了下:“不是你买的吧?”   “呸,你才买的呢!”江望帆乐颠颠地点开微博粉丝,截了几张图发到他邮箱里,“真粉我跟你说!我用那什么清粉工具清过了,保证是真的!老子现在五十万粉了!”   “……”沈铭冷笑,“人家周程四千多万,路远恒两千多万,应澜也快三千万了,你连人家零头都没有跟那儿得瑟什么呢?”   江望帆没理他:“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懂不懂,步子太大你也不怕扯到蛋。”   “有事说事没事老子挂了。”沈铭一双白眼要翻出白内障,“丫的老子还得给你执行计划去,少他妈浪费老子时间!”   江望帆沉默片刻,语气沉下来:“稿子可以发了。”   沈铭愣了下:“会不会太早?”   “不早,现在正好。”江望帆捻着遥控器,面沉如水,“先露个头,自然发酵两天。” 第36章   在接这部剧的时候江望帆就知道昆仑引会爆,只是没想到开播第一周就爆了全网,五集的信息量给受够注水剧的观众打了一针兴奋剂,各大平台各大网站话题热烈,哪怕有小说剧透在先,也丝毫不损大众剧情讨论的热情。   这部剧审美在线细节到位,光是抠细节分析人物关系剧情走向就够观众闹腾一整个周末,更有书粉恶趣味,本着“不能我一个人被虐”的心思四处剧透,逮着个截图就在刷屏留言:“珍惜现在天真可爱的小白菜小糖球吧,糖吃一顿少一顿。”于是纯剧粉纷纷惊恐追问后续,很快“昆仑引剧透”又上了热搜,更有表情包应运而生——“只要不剧透我昆仑引,我们就还是好朋友”。   到周末,剧情已经走到男二女主加入队伍,男女主初遇周程那一个注孤生操作更是让观众喜闻乐见调侃取笑,昆仑引只用了一周时间就迅速蹿红为最新流行,线上线下都开始讨论起这部剧来。   路远恒和应澜作为男二女主,一直在微博上兢兢业业做宣传,男女主初遇吐槽一下,男二出场撒花一下,主角团三方会师冒个头,每个节点都没落下,营业得勤勤恳恳相当敬业。剧方原本是想炒应澜周程的荧幕情侣,正好迎合时下最流行的姐弟恋小鲜肉,偏偏应澜在接剧前就以自降片酬为筹码拒绝炒CP,周程那里也一直不大乐意,这事只能暂且搁置。男女主角不能炒,只能转移目标把这个重任放到男二身上,正好现在口口相传最有力的宣传大军就是网上活跃的小姑娘,那些小姑娘还特别爱看兄弟情,虽然片方也没琢磨出有什么特别的,还是顺应潮流,交代路远恒见机行事。   路远恒尽职尽责,时不时在微博上cue一下周程。他俩微博互关得早,路远恒又是个网瘾少年,看到与他俩有关的段子表情包就会发给周程一块乐一乐,微博上也半点没有偶像包袱,转发点赞都很大方,有些更是直接@周程本人来看,激起粉丝一片片尖叫。   原著作者是个钢铁直男,还是个特别专情的直男,小说里感情线只有唐秋和小辣椒一对一,从头到尾没玩过三角恋,就连男二对女主角的暗恋爱意也是深埋心底从未出口,只留给观众读者去心疼。但稀奇就稀奇在,不管是十多年前还是现在,原著小说男主男二坦坦荡荡的真·兄弟情愣是能被解读成打了引号的“兄弟情”,那些小姑娘们还就爱看直男笔下男人之间的友情,一个个萌得嗷嗷叫。   有原著小说的基础在,一开始倒确实如片方期望的,小姑娘们看到路远恒的微博就兴奋,动不动就轮博上万,热情汹涌得差点把路远恒给淹死。可不管路远恒怎么@,怎么插科打诨,怎么调笑玩梗,周程都跟死了一样,一声不吭。   开播五天,周程也就在第一天发过剧宣,除此之外就是关于江望帆的那条生煎小哥,勉勉强强算是半个宣传,其余时候都冷冷清清,微博上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路远恒快疯了,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忙,一个电话打过去:“我说大橙子,剧宣不能我一个人来啊!我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天天那么cue你,你好歹也要给我个回应吧?”   周程正皱着眉看电视回放,认认真真地分析配音老师的台词感情,闻言一脸茫然:“cue是什么?”   路远恒要被他气死:“你没事上上网啊!就是我一直在提起你,@你!”   “哦。”周程注意力又回到了电视上,“那你没事老提我干什么?我觉得这样太频繁了,影响观众看剧。”   “影响个鬼啊!”路远恒抓狂,“片方让我们炒CP啊,一起营业啊,别告诉我你不懂!”   我确实不懂。周程悄悄在心里说,不赞同地跟他解释:“我觉得演员还是要跟观众保持距离的,观众如果跟你走得太近了,会把你个人特质代入到角色身上去,这对角色塑造会有影响的。”   “你先搞好宣传,等人家来看了再考虑角色塑造成吗?”路远恒撑住脑袋,重重叹了口气,“你看看人家江师兄都在卖力宣传呢,就你这个男主角没动静,你觉得合适吗?”   “是吗……”周程暂停电视,转头拿了iPad戳开江望帆的微博,也不过两条宣传而已,开播一条,姬岩出场与唐秋相望一条,也不多。   “因为姬岩本来就戏份少啊……”路远恒挫败,深刻怀疑他经纪人到底有没有跟他交代过什么叫宣传,什么叫艺人的义务,“成了你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回我一下,不然我一个人在那嚷嚷很尴尬的。”   “哦,好。”周程倒也配合,顺着点开他的主页挑了两条回复,还顺手点进了剧超话。   超话里热闹非凡。   周程以前只去逛过自己的超话,说实话挺没意思的,整页整页充斥着重复的照片、言过其实的吹捧以及对他的各式各样表白,经常刷上一小时都看不到其他信息,一开始他还会受宠若惊心虚惭愧,时间长了也看到麻木,再加上他本来就忙,休息上网的时间也没剩多久,慢慢地也就不逛了。   但剧超话很不一样,尤其是昆仑引刚开播,超话里各种感想、评价、猜测不一而足,认可也有分析也有,甚至刚一刷新就跳出来一则批评,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发帖的似乎是书粉,先是客观理智地评价了一番土豪特效良心服化,接着话一转,就开始点名批评唐秋的扮演者周程。原著里唐秋的成长轨迹非常鲜明,最初是无依无靠家破人亡的小白菜——这部分已经由小演员承担,在拜上昆仑得到大师兄照拂后就是个长在红旗下沐浴阳光里的开朗正直好少年,下山历练后逐渐成长为仁义仗义侠义的“三义”剑仙,在往事真相浮出水面之后又经历了三观碎裂重塑的过程,更别提后面还有惨无人道的屠戮亲友……目前剧情刚刚进入第二阶段,周程致力于表现唐秋初初长成的老实正直,有些时候,未免略微用力过猛。   “唐秋是很聪明的,他是踏实但不是傻,他是单纯但不是巨婴,周程这木木讷讷的演得什么玩意儿!智障儿童吗?他到底有没有研究过这个人物,到底知不知道唐秋是什么样的人?现在演员的钱都那么好赚吗?”批评很不客气,言辞犀利,就跟磨开锋了的刀子一样直直戳进他的心。   不过几分钟,那个帖子下就冒出了近百的评论,基本上都是为周程保驾护航的橙汁儿们,有据理力争的,有破口大骂的,也有劝博主耐心再多看一看的,周程把那些评论一一翻完,呆了一会,拿起遥控又跳到开头。   “真的演得很蠢么?”周程失落,他记得当时为了赶进度,他们要在同一个地方拍好几场时间线跳跃的戏,他需要上一秒小白兔糖球,下一秒就切换到正气凌然斩妖除魔的剑仙唐大侠,有时候为了区分两个阶段的情绪,他会刻意设计一些特点,来让每个阶段的人物特质更加鲜明。   但他没有做好。   周程埋下头,不可避免地想着或许他是真的没有这方面天赋。   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江望帆也在看剧超话,同样地也看到了那个批评帖子。   偏偏那个帖子骂了周程骂了路远恒骂了应澜,只夸了他,不是水军胜似水军让他还发了会愁,忍不住就多停留了几分钟来刷新评论。正心虚着呢,周程一个电话就过来了,那铃声气势汹汹仿佛就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踩我上位。   天地良心,这个绝对不是我水军啊!   “啊?哥你在说什么……”周程莫名其妙,看了眼通话界面确认没打错。   江望帆一个激灵,没留神竟然把心里咆哮给吼了出来,差点就丢人丢大发了,急忙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反将一军:“没什么,找我有什么事么?”   周程沉默一会,蚊子一样哼哼两声:“哥,你……你看剧了吗?”   江望帆点点头:“当然看了。”   周程深吸口气:“那……你看网上评论了吗?”   “……”江望帆不由得想起刚刚划过的评论,情不自禁正襟危坐,死撑着给自己打了点底气,“看了,怎么了?”   周程声音一下子低落下去:“哥,你跟我说实话,你觉得我演得怎么样?”   他果然是看到那个帖子了!江望帆心中警铃大作,怎么着,这小子现在是怀疑我买水军踩他了?“导演都夸过你不错了。”   “导演放低要求了,我知道。”周程扁扁嘴,丧气地戳了戳遥控器,“你按照你的标准来评价评价我呗,我到底演得怎么样?”   “……”这个还真的很难办。   周程絮絮叨叨:“已经是剪辑过的效果,配音也找专业的老师配了,已经为我弥补了很多,可是即便这样,大家还是一眼就看出我演得不好……”   “帆哥,我不是科班出身,很多专业知识都不懂,但我一直相信勤能补拙。”周程轻轻说,“可是我现在不敢相信了。我们老师说选择比努力更重要,我是不是选错了?” 第37章   江望帆安慰了他一整夜,从“只是开头几集看不出什么”、“现在的网友比较激进”到“各花入各眼”、“你进步已经很大了”,什么话都说尽了,最后周程是倾诉痛快了凌晨才恋恋不舍挂下电话,留下江望帆满脑子的电流音,来来回回只重复着一句:现在的孩子,真他妈难带。   周程不止是个难带的孩子,还是个磨人的祖宗!   做了一整晚知心哥哥人生导师的江望帆生无可恋地瘫在床上,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第十二次自我怀疑——我跟他又不是很熟,干什么那么拼啊?   难伺候的祖宗周程一觉睡到大天亮,心情要多舒爽有多舒爽,醒来后精神抖擞地去了工作室,乖乖巧巧往那一坐,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叶子和李晴刚分析完热度数据,翻过层出不穷的批评嘲讽,正在思考该怎么安慰他。   批评的声音大同小异,无非是说他肢体语言单一表情僵硬,她们的安慰也翻不出花来,只能宽慰宽慰他想开点,做艺人哪有不被骂的,“没关系慢慢来,你又不是人民币没法指望所有人都喜欢,有人骂总比无人问津好”。   周程淡定地扫过那些负面言论,抬起头眨巴着眼睛波澜不惊:“又不是没被骂过,习惯了。”   叶子惴惴不安,唯恐他破罐子破摔了:“你别想不开啊……要是心里难受可以跟我们说,放心我们不嫌弃你。”   “行了先说后续通告安排吧,我真没事。”周程不以为意,状态相当好,“我是新人嘛,也不是什么天才,一开始是演得不好,后面我会进步的。”   他这么说了,李晴也放下心来,之前还担心这小孩儿没见识过大风大浪怕不是会被骂到自闭,现在看看这心还挺金刚的,耐摔耐打忒瓷实,倒是不用安排心理疏导了。“下周你还挺闲的,能休息两天,周末去湖南录个综艺剧宣。到时候昆仑引主创都会过去,黎鹏路远恒应澜江望帆都已经确定行程了。”   周程点点头,还有点雀跃:“好的,那个节目我前两天补了几期,就是玩玩游戏什么,还挺有趣的。”   刚刚播完的上一期就是几个嘉宾在线解题,周程一看那个题就乐了,撑死了初中难度,纯粹逗一乐,不论文科理科都不在话下。   “你们是剧宣,所以肯定要安排一些跟剧有关的活动。”李晴适时泼了一盆冷水,“具体流程节目组那边还没敲定,大概提前两天会给到。目前听他们的意思,是想安排一段即兴表演。”   周程条件反射地绷直了身体:“不是情景再现?要即兴?”   “别紧张。”李晴确认了一遍微信,“他们说的是即兴。不过你放心,这种本质是为了宣传,不会安排什么太难的段子让你下不来台的。”   “即兴……”周程登时就坐不住了,“我、我没学过即兴表演,而且我入戏也挺慢的,这要是到时候入不了戏反应不过来,那不是冷场了么……不行不行,晴姐,你看这两天我没什么工作,能不能给我安排几节表演课恶补一下?”   “上哪给你找表演老师去,就那么几天。”李晴摆摆手,心态很稳,“怕什么,你别把这个即兴想得太复杂,又不是电影学院的表演考试。按照我的经验,多半就是先还原一个场景作为前置情景,后面给你出个小题让你顺着演下去,你把前置的准备好了,到时候顺着演就行。哎你不是浸入式的演法嘛,代入进去就没问题,跟着感觉走。”   周程一下,稍稍定了心:“我做过功课,他们一般录完隔一两周播。我们下周末去录,等播出的时候剧应该到二十五集……未播出的剧情他们应该不会往外放,而且现在大结局还是秘密呢,大家都在猜结局会有什么变化,应该也不会剧透……”   李晴一脸的“孺子可教”:“对,这种综艺嘛,说到底是为了宣传,为了话题热度,肯定会挑一些比较有代表性的场景来让你们还原。你回去再翻翻剧本,看哪些场面比较特别又有话题性的……算了,我来找,你们这种钢铁直男哪里懂现在小女孩的心思哟……”   一旁叶子嬉皮笑脸地蹭过来:“晴姐,那你懂呀?”   李晴挑挑眉,撞了她一肘:“姐是老江湖,每天都在看网页追热点的,这是经纪人的基本素养。”   叶子眼睛滴溜溜一转,瞥一眼周程,凑过去压低声音说起了悄悄话:“那晴姐,你知道现在关于橙子,热门的是什么吗?”   “嗯?”听她话里有话,李晴努努嘴,“你研究过了?”   叶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催着赶着把周程支出去,戳开iPad亮给她看:   一条原创微博:暗戳戳萌一把,表面温柔的腹黑大灰狼×阳光耿直傻白甜,俩人还都演过海公子,造型还差不多,太好磕了!   下附一张手绘的昆仑引同人图,画的是姬岩手把手教唐秋练剑,笔触细腻画风唯美,朦朦胧胧的意境,二人过于贴近的姿势、姬岩意味不明的笑、唐秋脸上不明显的两道红晕,再加上令人浮想联翩的设计对白——   “学会了吗?”   “还、还没有,师兄多教我一会~”   剧情里确实有姬岩手把手教导唐秋的场景,这张图只改了些许细节,明明没有什么不对,但看起来就是浑然一体的暧昧,几乎满溢出来的粉红泡泡,可能连江望帆和周程本尊都演不出那么饱满缠绵的情绪。   李晴强忍着笑场的冲动:“这个是什么?”   叶子如实回答:“岩秋CP,喏你看,都有超话了,还挺热闹的。”   李晴奇了:“最近在炒的不是路远恒吗?”   “是他,但是吧……”叶子嘿嘿笑,“时代不一样了嘛,好兄弟一被子这种大家都看腻了,再说你看人家路远恒天天在微博上喊,咱们橙子箭头都不回一个,营业太假观众不稀罕了。”   李晴指指这张图:“那他俩互动更少啊?”   “不少了!剧方每周都会放花絮,就他俩镜头最多!再说他俩的模式本来也不一样。”叶子挤挤眼,眯着眼笑得像只小狐狸,“唐秋和姬岩本来就是对头,相爱相杀仇深似海的,现在大家好的就是这一口!你看啊……”叶子掰着手指一个个给她数过去,“救命之恩、教养之恩、孺慕之情、敬重之心,加上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从头到尾利用的虚伪残酷,还有设计让人家亲手杀光亲友这种把人往绝路上逼的操作,哪两个角色的牵绊能有他俩深啊?更别说大灰狼×小白兔的CP差不多是现在最火的!多刺激!”   李晴若有所思:“说起来一套套的,你还真研究得挺透彻啊?”   “也不算研究……”叶子扭了扭,在收藏里又挖出一条长微博给她看,洋洋洒洒上千字,一二三四理由充分论据充足,条分缕析句句在理,说的都是叶子刚才举例的那些萌点。   标题就是:朋友,吃安利吗?这对集狗血酸爽甜虐于一身的CP你不能错过!   “书粉众所周知,姬岩是幕后BOSS终极反派,对糖球小天使从头到尾一言蔽之就是,宠他宠他宠死他,对他好对他好对他更好,什么你还有其他要好的人?杀了杀了都杀了!”   “唐家村那么多人全弄死了,偏偏就留下一个小唐秋!带回昆仑,又当爹又当娘带大,教他武功教他修仙,考试给他补课,不会的给他开小灶;生病了照顾他,被人欺负了给他撑腰,缺武器了亲自给他铸剑,就连要下山练级,都是师兄亲!自!带!着!请问还有哪家大师兄不想泡师弟还对他那么好的??”   “以下剧透!理性分析,姬岩为什么要设计唐秋亲手杀了所有亲友?为了刺激他,为了逼出他体内的建木力量,但是逼出来之后呢?姬岩得到啥了吗?啥都没有啊!所以姬岩到底图什么呢?一切不合理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姬岩这个病娇的独!占!欲!我的师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别人谁都不许抢!好兄弟是吗?女朋友是吗?来我让你亲手砍了他们你就只有我啦~”   …………   李晴一条条看完后表示,连她都要被说服了。   这条微博没有发在剧超话,甚至连剧名都没打,里面涉及的人名要么用谐音要么用代号,极少出现正经大名,演员名字更是没带,按理说相当符合博主标在前面大写加粗的“圈地自萌”四个字,但是莫名就转发热烈,转评赞数据都奔着七八千去了。   反而路远恒努力营业的男一男二兄弟情一直不温不火,一直没见什么激情入股的。   李晴支着下巴思索:“所以现在的小姑娘喜欢这种啊?”   “还有上次发布会,江老师帮着橙汁儿们转交礼物的事。”叶子补充,“还有人拍到江老师给橙子准备胖大海,可贴心可周到了!咱家小朋友也都挺喜欢江老师的,还别说,我在粉群里也看到有萌他俩真人CP的呢。”   李晴笑起来:“这倒是也不错,反正我看他俩关系本来就挺好。如果是这样,我倒有个想法……” 第38章   节目组紧锣密鼓,终于在周二拟好了流程和会问到的问题方向,厚厚一沓交给他们过目。李晴大致翻了翻,都是些常规环节,问题也不出格,期间的即兴小舞台也特地注明了备选场景和即兴题目,还贴心地标注了以抽签形式。   “男女主的表白定情、男一男二的肝胆相照,还有男主boss的对手戏。”李晴看了下,后几场难度都不大,男主boss的两场对手戏备选也集中在前期师兄弟情深意笃的时候,唯一的问题可能是表白定情。   别说李晴,叶子都觉着头疼:“晴姐,咱们橙子演感情戏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怎么办,要不咱给他集训一下,准备准备?”   周程摸摸鼻子,怯生生提议:“那个,不是备选么……能不能挑后面那几场?要不我跟师兄演吧,有师兄带着我也放心。”   “不行。”李晴想也不想就拒绝,“那是现场演,原声台词,到时候你跟江望帆那么一对比,你是嫌粉太多想刷点掉啊?”   周程讪讪:“也没那么夸张吧……我觉得我最近台词进步挺大的……”   “哎哟你可行了吧。”连叶子也没大没小,“你那是‘进步’,跟人家江老师老江湖没法比!你还想现场挑战啊?咱还是悠着点儿,别让自己丢脸啊乖。”   周程闭嘴了。   李晴把文件往他手里一塞,二郎腿一跷:“正好流程来了,我也跟你对对口风。”   周程点着头:“我知道,不该说的话我不会说的。”   “不是这些。”李晴斟酌着词句,“昆仑引片方是希望你跟路远恒卖兄弟情,这个你知道对吧?”   周程心虚地移开目光:“剧、剧宣么,我也有宣的。上次鹿哥也给我打电话了,我有在微博上回他。”   李晴表示理解:“嗯,这个先不管。这次去综艺肯定也要有个卖点,我的意思呢,你跟路远恒本来也不算太熟,勉强你卖好兄弟也卖不出花来。这样,我们换个策略,你跟江望帆卖卖人设。”   周程愣了愣:“什、什么意思?”   李晴安抚他:“你也别紧张,不是什么难事。你跟江老师不是走得很近吗?就在镜头前表现一下而已,比如凑近一点啊、说起拍戏趣事的时候多提提对方啊,有事没事朝他那边看看啊什么的。这两天我一直盯着微博呢,喜欢你们俩的小姑娘挺多的,你就趁这会给她们发发福利。”   周程皱起眉:“晴姐,我跟帆哥就是好朋友,自然相处就好,没必要这么刻意做作。”   “知道你们是好朋友,所以我才说。”李晴给叶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轮番上阵给他解释新时期宣传政策,“你知道,现在很多小姑娘就是喜欢……怎么说呢,就是喜欢你们两个男人的感情羁绊,路远恒之前营业的也一样。虽然大家嘴上说说爱情爱情结婚结婚的,其实喜欢的还是直男式友情,真出柜的他们也不会喜欢,这点你放心。”   “你跟江老师反正也是好朋友,正好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宣传宣传你们的关系,营业一下你们是怎么互相照顾的,配合昆仑引的剧情,能吸一大波热度呢。”   叶子适时补充:“橙子你也别有心理负担,圈子里很多这么干的,好多私底下关系不好的,表面上都能塑造得你侬我侬恩恩爱爱,你们本来关系就好,肯定比他们更自然!”   “而且咱们这剧不能白拍啊,昆仑引剧短,就播一个月,等剧播完要不了两个月热度就该没了,你总不能什么都没捞着吧?”李晴把原本的设想一一给他列出来,“趁着现在火,你跟江老师吸引一批注意力,让那些剧粉转成你的个人粉,剧热度转成你自己的热度,这才是充分有效的利用。”   “……”周程消化了一下,难以置信抬头,“你们的意思,是让我利用帆哥去炒作吗?我不同意。”   李晴像是料到他会这么说:“你先别急着下结论,好好想想。这不是谁利用谁炒作,这个是双赢。”   “不是,不是双赢。”周程干脆利落,异常坚决,“晴姐,是你提醒我,戏是戏,生活是生活。戏结束了,就要出戏,不能把两者混淆起来。我也认同,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跟帆哥是个人生活中的朋友,没必要把私人关系捅到镜头前,去赚那么点可怜的关注度——真的没必要。”   “更何况……”周程苦笑了下,“我要是这么做了,帆哥怎么看我?他还会不会拿我当朋友?反正我是觉得,要有个人这么对我,我甚至会怀疑他平时对我说的话、对我好的表现到底是真的还是在演戏……你们不觉得这样的人太可怕了吗?人和人的交往应该是纯粹的,不掺杂质的,现代人总感慨人心不古,明明是他们自己把感情和利益联系到一起的。”   “你放心,我会去联系江老师的经纪人。”李晴解释,“我们又不是不知会一声就拿人炒作,这个也是需要他们那边配合的。我去跟对方经纪人商量,同意我们就合作,但凡他们提出异议,我们就不会随便炒,你就当是跟江老师二次合作宣传而已,不用说得那么严重。”   周程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说:“可是我觉得就是有这么严重。”   “我不同意。”   他不同意,也有别人同意。   干新媒体这行的,热点敏锐度时尚嗅觉都是必备素质,是写在岗位招聘上的基本要求。这个时代热点日新月异迭代飞快,但凡出现一个,所有新媒体都会一拥而上,苍蝇似的飞扑向那一条鸡蛋缝。   早就有营销号发现了这对CP节节上升的热度,仿佛是一夜之间,各路大V纷纷追起了剧磕起了CP,跟风玩梗表情包刷得到处都是。   岩秋女孩的队伍一天天壮大,人一多,各色奇奇怪怪的言论都冒了出来,还有人去路远恒微博下发姬岩表情包的,配字“大师兄已经为您热好便当”,看得路远恒一头雾水。   于是好学的网瘾少年跟着她们一路挖下去,轻轻巧巧进了岩秋超话,一个手滑,点赞了那条安利长微博。   当晚,剧超话登顶影视榜,“路远恒手滑”上了热搜,而路远恒本人,也从好基友一辈子瞬间转化成了自己人“娘家”亲友团。   还别说,比他辛辛苦苦营业兄弟情的时候受欢迎多了。   路远恒飘了,兴冲冲把那条长微博甩到了剧组群里,拉着应澜在群里放肆大笑,打了满满一屏幕哈哈哈还不够,还要特地发语音,笑了足足三十秒。   周程第一时间去找了李晴,质问是不是她们背后买的热搜雇的水军,得到叶子赌咒发誓跟他们没关系的保证后,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给江望帆发了一条消息:“那个长微博是粉丝自己闹着玩的,没什么意思,你别看啊。”   然后他自己看了起来。   他不止看了,还花了十分钟时间一字一句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还翻出原著小说和剧本做对比,等捋完逻辑回忆完拍摄画面,得出的结论竟然是:说得挺有道理啊?   拍戏的时候他就不能理解姬岩的脑回路,用江望帆的话说就是一变态神经病,心理扭曲人情淡漠,放在现代社会就是有反社会人格要被好好电疗一下的那种。然而原本归于神经病而难以理解的行为逻辑,一旦冠上“爱情”这个主因,竟然就通顺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爱情本身是最没道理的吧。   在他深度消化新世界的时候,江望帆发过来一个链接。   是一个粉丝自制的视频,不长,也就一分钟,用的素材是已放出的那几集剧和一两个片花。   视频不长,素材有限,却剪辑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配乐是——《恋爱中》。   周程目瞪口呆地看着视频里被加上粉红特效的两个人,原本再正直不过的相见、教导、谈心全成了意味不明的暧昧,还加了小演员的戏,硬是给剪成了青梅竹马。   哦,唐秋是姬岩带大的,勉强也算是竹马。   他当时还不知道有个专门的词汇叫“养成”。   只是眼下他还沉浸在视频带来的爆炸里,举着手机半晌说不出话。   那个长微博江望帆当然看了。不仅看了,他还拿助理小孙的号上去打赏了十块钱。   估摸着周程看完视频重塑过三观后,江望帆又补了一句:“现在的小姑娘真有才,视频还做得挺好。”   见他没有不适的意思,周程松了口气:“哥他们在开玩笑,你不要当真啊。”   江望帆发来一条语音,点开就是带着笑意的声音:“当什么真,她们高兴就好,角色再创作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周程心头突然一动:“哥,你不介意这些吗?”   有什么好介意的,国外同性情侣多的是。江望帆正想回怼他两句,刚开口,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周程,曾经被男粉强抱性骚扰过,看到这个分析视频第一反应也是介意问题,难道……他其实恐同?? 第39章   对方要是恐同,那合作营业兄弟情可就不能说出口了。江望帆及时刹车,脑筋一转就改了说法:“我们大学的时候有一节专门的心理课,就是教你如何正确看待自己与艺术角色的关系。”   老师要开课,周程不自觉坐直了身体,还条件反射地去摸了笔记本。   “角色是角色,演员是演员,咱们自己要分清楚艺术和生活的关系,但是观众不会分得那么清楚。你看大家都知道要挑好角色接,什么叫好角色啊?要么是难度大有挑战性的、丰满的立体的有层次的有艺术价值的,要么就是人设好剧情好能让观众记住、招人喜欢的。”江望帆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仿佛是拿着教鞭站在讲台上,意气风发挥斥方遒,“观众喜欢角色,会忍不住爱屋及乌把角色的特质代入到演员本人身上,多的是演员因此受益,好比你这个唐秋,观众喜欢,自然而然也会把这份好感移情到你身上。”   “观众对于角色的再创作也是这样,不管是创作角色还是创作你本人,都是基于已完成公开的这个艺术作品来说的。作品完成了放出了就不是你能控制的,观众喜欢怎么理解怎么二次创作都是他们的自由,你拿了钱干了活,也没立场去干涉你衣食父母的行为,这个明白吧?”江望帆喝了口水,也不给他插嘴的机会,继续不带喘地说教下去,“你也学过高中政治吧?两面性知道吧?你不可能受了好处还嫌弃负面影响。粉丝朋友们爱写什么解读什么创作什么就去呗,别说现在只是创作创作角色,就是哪天创作到你本人头上了,只要不是人身攻击和造谣,就自个儿编个故事什么的,嘿说实话你也没法子。”   周程认真回忆了一下自己看到的东西:“……那好像是没涉及到人身攻击。”   “那不就得啦。”江望帆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她们也就是一群小姑娘,看电视是娱乐,玩我们也是娱乐,喜欢就让她们玩去吧,你别在意,也不用放在心上。她们怎么说,营销号怎么说,也不会影响咱俩的现实关系,对不对?”   何况只是同事关系,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太大交集,能有什么好影响的。   周程终于听明白,说了半天,人家非但没介意,还拐着弯开导委婉着安慰自己,一时间感动得心潮澎湃热泪盈眶,更加觉得自家团队竟然想着利用人炒作,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江望帆陪着他唠了好一会磕,确认稳住了情绪才结束聊天,往椅子上一倒,开始思考周末的综艺问题。   他只是个男三,宣传重点注定不会在他身上,光周程路远恒应澜三个就有得分配,哪有那么多资源能匀给他,他能做的,无非是在有限的上镜时间里最大程度地给观众留下印象。   沈铭给他发了时间表,他粗略扫了一眼,琢磨片刻,在时间表上标注几句话,套红加粗,重新给他发了回去。   邮件标题最前头打了三个“急”。   昆仑引剧情推进飞快,到周五的时候男女主角已经从单纯的冤家进化到了情愫初生暧昧朦胧的欢喜冤家,日常调笑斗嘴打情骂俏,时不时羞个脸红个耳朵,纯情得像小学生恋爱。大师兄也暂时下线,主要剧情已经集中在男一男二和女主角的三人行中。   正是观众最喜欢的狗血桥段,爱情友情的抉择。   这一集有个小高/潮,小辣椒出手救人反中魔物陷阱,被强行掳走吸取精气,男主男二分头搜救,唐秋运气比较好找到了魔物巢穴,单枪匹马以一敌百杀入虎穴,带着虚弱不堪的小辣椒出逃。然而敌人太多,唐秋一路与魔物缠斗一面还要护着小辣椒,待到逃出生天也累得几乎脱力。二人在河边小树林稍作休憩,圆月当头,荒郊野外,前路未知后有追兵,二人气喘吁吁就地坐倒,互视一笑。   那夜是二人感情增进的一个关键节点,唐秋无微不至的体贴照顾,以及二人的亲近默契都已经超过一般朋友的距离尺度,甚至已经突破了好感暧昧,迈向爱情这一饱满热烈的情绪。   唐秋尽心尽力,周程也演得尽职尽责,然而在情绪把握上还是欠了一点儿,原本有bgm和配音弥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偏偏配音老师的感情太丰满、太到位,两相比较反而割裂开了周程的表演,让他的肢体表情在配音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苍白。   当时剪辑制作的时候黎鹏就为这事发过愁,也调整过配音削弱感情来贴合周程的表演,然而这不是周程一个人的作品,这是个相互成全的对手戏,应澜的表演和配音都非常到位,要是男主角这里落下一拍,整个场景就会完全失衡,就像女主角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使不上力。   为了保证剧情的完整性,保证整个桥段的整体质量,黎鹏斟酌再三还是选择牺牲了周程的颜面,配上了第一版配音。   周程看到这段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一声,短处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面前,让他羞耻得几乎想穿越回拍摄那天把自己暴揍一顿。   他看得出来,观众自然也看得出来,何况有些时候观众的眼睛比业内影评人还毒,一个场景一个片段能专门截出来反复慢速播放好几遍。   周程那一段的戏被做成了GIF,单拎出来放到网上,眼神表情站位肢体从头到尾分析了个遍。没有配音,他个人表演更加直观,几张动图被疯狂转发,冷嘲热讽一潮甚于一潮,铺天盖地的@信息一上线就把他彻底淹没。   “我就没见过谁谈恋爱都能谈成木头的。”   “啧啧啧,要不是告诉我男女主在谈恋爱,我还以为这俩只是普通同事呢。”   “好的我相信了周程和应澜没一腿,感情戏演成那样,这俩传得出绯闻我直播吃键盘。”   “哈哈哈哈哈我那么苏的糖球啊,真演成小白兔了哈哈哈哈,请问你俩是演兄妹还是姐弟啊?对不起我看不到爱情只看到了姐弟情哈哈哈,应澜那个表情不是虚弱是心累吧哈哈哈哈,带个巨婴真是辛苦了呢!”   “这么简单的谈恋爱都演不好……还青春偶像剧出身呢,怪不得只能演个路人,周·强推之耻·程。”   “求求某流量,把炒作的心思分点到演技提升上,这演的什么玩意儿,真·辣眼睛。为什么不是江望帆来演唐秋,非要让一个崴脚都要炒热搜的废物毁我男神,一生黑没商量!”   周程被骂得无地自容,周程的粉丝小姑娘却不是省油的灯,一看到超话tag广场出现如此之多的不和谐声音,立马带着千军万马保驾护航去了。   这场戏没演好是事实,感情没跟上剧情也是事实,橙汁们没法做不到闭眼吹演技,就只能从其他地方洗。   他的粉大概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洗地方式相当天真可爱,竟然搬出“我们橙子没谈过恋爱,比较纯情”、“他不太会演感情戏啦,其实呆萌呆萌的也很可爱呀”和“我觉得他这样更清新自然不做作啊!说实话现在市面上的那些偶像剧都演得太油腻了,反正我喜欢周程这样的”之类的言论,简直称得上别出心裁清新脱俗。   李晴都要气笑了,深切怀疑起这帮人到底是粉还是黑。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周程 有情人终成姐弟”话题刷上了热门,除了一开始揪头揪尾的黑们,路人也跟着凑热闹,发两句哈哈哈和建议周程先谈个恋爱的玩笑。   周程更加紧张了。   第二天就是综艺录制,他来不及临时去谈个恋爱,只能四处搜刮偶像剧片段,重点学习眼神情绪,还让助理叶子把配音老师的音轨单独提取保存下来,反反复复地听,模仿语气模仿重音处理,那段台词背得滚瓜烂熟连做梦都在念。   然后就顶了两个大大的熊猫眼到现场,被化妆师痛心疾首惋惜了好一阵子,临时从江望帆那桌多扒拉了一盒眼部遮瑕来。   江望帆今天状态很好,妆也上得很快,没花太长时间就做好了造型,便转着椅子在边上瞅周程。路远恒和应澜还在一边化妆,路远恒这个话痨叽叽喳喳就没个停的时候,待命的工作人员全聚到他那去了,整个化妆间始终嘻嘻哈哈沸腾热闹,欢快得很。   周程默不作声,一双眼眼皮直打架,也就趁着上眼妆的时候稍微眯上一会。   江望帆看了他一阵,又回头瞧了瞧其他人,招呼了声去洗手间,轻轻走了出去。   节目组内部沈铭早就打听好了,他没怎么绕路,大大方方走进去,不用找就看见道具师在那摆弄节目要用的大箱子,另一头主持人和制片人调度正最后确认流程,一群人忙忙碌碌,也没人有空管他。   江望帆想了想,不声不响地走到道具师身边,在她忙上忙下时瞅准机会,不动声色碰掉了螺丝刀。   道具师惊了一下,弯下腰去捡,然而手还没碰到呢,就有另一只手伸到眼皮子底下,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刀柄,轻轻拎了起来,调转尖端递给她:“老师辛苦了。”   道具见是他,也笑了起来:“是江老师啊,江老师今天可真帅。”   江望帆调皮地眨了下眼:“明天也很帅。”   道具笑笑,冲旁边抬了抬下巴:“这里乱,江老师还是去那边休息吧。”   “我这也没什么事,看能不能帮上忙。”江望帆欠了欠身,“我看您挺忙的,有什么我能搭把手的么?” 第40章   综艺是录播,虽说不是现场直播还有后期剪辑把关吧,到底是有观众在看的,万一出个什么岔子,丢脸的可还是演员本人。网络时代,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虽说观众们进来前都签过协议不能录音录像,也不能泄露内容,但网上说几句话谁也拦不住,风险还是不小。更何况现场观众什么成分都有,一半是周程的橙汁儿,剩下的路远恒粉应澜粉主持人粉,各路人马都到齐了,唯一不可能有的是他江望帆的粉。   江望帆心态特别好,打进场就做好了自己全程绿叶的准备,看着粉丝们尖叫欢呼也努力克制自己不犯酸。   ……怎么可能呢。   现在网上有个特别火的词儿,叫什么,柠檬精,就特别适合他现在的心情。   江望帆长长吐出口气,笑容满面地跟在主角团后边和观众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江望帆,在剧中饰演大师兄姬岩。”   “啊啊啊啊啊江哥哥!!!!”   猝不及防一阵惊叫,声浪势如狂潮,劈头盖脸差点没把他掀翻——啥?这些小姑娘叫的啥?   仿佛是一声令下,现场近一半的小朋友眨眼换了手幅灯牌,像是为了证明似的,拼命高举晃悠,嘴里称得上整齐划一地大喊:“扬帆起航,乘风破浪!”   江望帆愣住。   “乘风破浪”是周程生日那会挂在蛋糕上的字,而江望帆在祝他生日快乐时又缀了一句“一往无前”。那时,他既是说给周程听,更是说给自己听。他需要乘风破浪,需要一往无前,需要赌上所有来背水一战,求个东山再起。   他不知道这群小姑娘是用了这个生日梗,还是单纯在他名字里取了个意象,但不得不承认,这句应援口号一出,他当场就控制不住地热泪盈眶。   当时节目预告一出,售票的情况他自己是知道的,几位流量的粉丝站后援会都预定走一部分,剩下的零零散散卖给没抽中奖的粉丝,粉丝构成都在节目组的预料之中,周程的占了半壁江山。当然节目组也象征性地给江望帆留了几张,他想想自己既没个人站也没有官方后援会,要抽奖也没得抽想送也不知该送谁,便转头扔给了沈铭,让他找几个职粉充充场面就行,要求不高。   却是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份大礼。   这群小姑娘像是打定主意要给他一份惊喜,事先半点没露,该给周程打call就打call,该给路远恒捧场就捧场,互相还会暗中较劲看谁的灯牌高谁的叫声大,却在江望帆现身的刹那团结起来,一起为这么个十八线小透明撑场面。   不管是不是沈铭安排,他都有些受宠若惊。   江望帆条件反射地90度深鞠躬,几乎是手足无措地道谢:“谢谢、谢谢大家。”   主持顺势把话筒递过去:“江老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太惊喜、太意外了。”江望帆嗓子略有些沙哑,隐约透出一两分哽咽,“真的、真的没想到,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粉丝朋友。”   满堂哄笑,冲去不少紧张僵硬,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流程和问题事先对过,主创们也都提前准备好了答案,中规中矩不会出错,活宝路远恒依旧践行着他的人设,时不时抖两个包袱说几件趣事,倒是把整个聊天氛围带得其乐融融。   趣事大多是他们那伙小年轻出去吃吃喝喝无伤大雅的,真笑场或者遇到困难什么,自然是不能说。   或许是主持人也觉得这些物料太过平淡不够劲爆,简单聊过几句,后方道具师送上来一个题板,说是特意在网上征集的粉丝问题。   这一部分流程里也有提及,但只是说了大致的方向,保证不会太出格,具体问题是什么倒没人知道。   题板率先递到了男主角周程手里,周程也没挑,简单粗暴地撕开第一题:   网上最让你不满的批评是什么?   周程想了想,抬起头对着镜头,认真又郑重地说:“我看到有些人说我的名字晦气,谐音沉舟,要我改名,这个我想跟大家解释一下。”   “名字是我妈妈起的,寓意鹏程万里前程锦绣,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改的。”   这种问题一般都是开个玩笑就过去了,周程说的时候大家也同样当做玩笑一笑而过,唯有江望帆留意到他的眼神,没有半点糊弄调侃的意味,他是很认真很严肃地在向嘲讽他的人声明。   其实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说真话,因为你说了也没人当真。何况他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传出去又是一个诸如“周程甩脸子”“周程耍大牌”这类的黑点。   算是知道之前那些传言都是怎么来的。   接龙游戏进展飞快,江望帆就神游天外一小会,路远恒和应澜的环节都过了,题板塞到手里他才回过神来,揭开了题板上最后一个问题:   有去搜过和自己有关的评价吗?如何看待网友的点评呢?   严格论起来这应该是两个问题,江望帆不着边际地想。读完第一个问题他就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当然有啦。”而到第二个问题却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不止主持人,其他几个主创也好奇地转过脸来。   他们的座位是进来就安排好的,黎鹏最前头,坐在全场正中间,之后就是男一号周程,其次应澜,再后路远恒,江望帆作为四番,坐在沙发的边角。此刻他一停顿,前面的人都齐刷刷伸长脖子看他,隔着路远恒和应澜两个,他其实看不大清周程的表情,只抬起头,冲着他的方向笑了笑:   “说实话,我觉得目前为止看到的评论,不少都有失偏颇。”   全场观众齐刷刷“咦”了一声,比特效还有戏剧性,一下子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主持人预感到今晚第一个爆点终于到来,都想好了预告要怎么剪:“哦?江老师能举个例子吗?”   江望帆微笑,不紧不慢温润谦谦地道:“现在演技点评都把我和周程放在一起比较,其实我想说,这种比较是不公平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开场就没跟他有过互动的周程终于忍不住,探出身子去看他。   “且不说周程的专业或是经验,单单就角色而言,昆仑引的观众朋友有相当一部分是小说书迷,大家对于角色本身就有一个预设。一千个观众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何况这本小说是十多年前流行的,对于书迷朋友们而言除了故事,也意味着青春,对它都抱有不一样的感情。说实话,这本书风靡的时候,我还在上高中,我也一样对角色抱有预设。”江望帆架着长腿,优雅绅士地端坐沙发上,徐徐道来,“周程饰演的唐秋是一个非常美好的角色,很受书迷朋友的喜爱,在大家眼里他本身就是个完美的存在,大家一开始就抱有相当高的期望值,所以周程稍有不同,就会让大家感觉到巨大的落差,从而对他多加苛责。”   “而姬岩不同,看过书的都知道,他的形象就是个极端的变态,无法用常理揣度的终极反派,光看书很少有读者会喜欢他。而对于这样一个角色,大家的预期本身就是很低的。我记得定妆照刚出的时候,看到年轻的大师兄,还有不少朋友惊喜了一下。”江望帆顿了顿,满意地听到台下哄笑,“所以对我来说,我只要演得像个反派,大家就会满意;而我只要演得稍微不那么令人讨厌,大家就会觉得这个演员不错,从而对我抱有好感。”   “我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宽容,但还是要说……”江望帆转头,看着周程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周程其实演得不错,而我,大家也不必过于夸赞。”   掌声雷动,连周程的助理都快被感动哭了。   周程呆呆看着他,直到主持人提醒才猛然醒过神,迅速低头抹了抹眼睛,接过话筒发自肺腑地说:“师兄在拍摄的时候真的帮了我很多,如果没有师兄每天陪我对戏对词,我一定表现得更糟糕。”   见他要甩大实话,黎鹏急忙接过话筒来救场子:“他们俩啊,真的就跟戏里前期一样,大师兄带着小师弟,手把手地教!望帆天天给橙子开小灶儿,有时候对戏对晚了直接住一块儿,远恒和小澜还老找我告状呢!”   路远恒适时接梗:“明明大家都是新人,江哥只给橙子一个人开小灶,这也太偏心了嘛你们说对不对!”   应澜掩着嘴笑:“人家那是门派机密,我们都是外人。”   台下立时掀起异样的激动情绪。   主持人打趣几句,很快把这个话题带过,心里暗暗记下到时候的宣传语:“好下面可就到我们的挑战环节了,几位准备好了吗?”   “这次的挑战有些特别。”主持人笑眯眯地领上来抽签箱,眼睛里闪着意味不明、像极了看热闹的光,“我们现场给大家演一段。不过演原来的戏呢对你们实在太简单了,我们就加点难度,咱们来演一下其他人的角色。”   “这个箱子里有角色签,稍后我们就来抽签,抽到哪个角色就要演哪个哦,反串也要演。”   “什么?”四个人齐齐弹起来,异口同声。 第41章   在主角们视死如归抽签之前,主持人嫣然一笑,又把箱子拉了回去:“不过听刚才黎导说的,我们大师兄给小师弟辅导功课已经把其他人的戏份都演过一遍了,这样抽签是不是不太公平啊?”   “是!”台下摩拳擦掌等热闹。   “所以呢,组织临时决定,直接给大师兄分配一个他没演过的角色。”主持人踩着小高跟转到箱子背后,拉开暗门挑出其中一张便签递给江望帆,“请江老师挑战一下我们大橙子的角色,男主角唐秋。”   江望帆也不怯场,笑眯眯地接下便签:“那看来我要体会一下被虐的滋味了。”   刚听到串演环节周程心里是发慌的,他没有尝试过其他人的角色,虽说看过剧本人物小传也在拍对手戏前做过对方的功课,但那毕竟是一部分,肯定不如大家对自己角色琢磨得深刻,还没演就已经紧张起来。但看到江望帆接了唐秋的挑战,又顾不上自己的紧张了,反而暗中期待雀跃,好奇如果是江望帆又会怎么演绎这个角色。   剩下的三位主角都抽到了自己的角色签,巧得很,应澜抽到了男二号,而路远恒抽到了姬岩——这两个角色压根就没有单独的对手戏,直接由节目组设置了一个情境即兴出题,反正没有正片对比,两人也轻松不少。   三个男角色都被抽走,留下唯一一个选择等待周程——女主角小辣椒。   台下爆出一阵大笑,开始前大家都以为反串女主角的会是活宝路远恒,毕竟人家放得开玩得浪,甚至可以不顾应澜就在旁边,顶着女主角的人设做各种夸张动作,结果偏偏是周程这个正经二五眼的抽到,巨大的反差还没开始演就让所有人笑得直不起腰。   他们两人抽到的题正是周程担心了整整一星期的,男女主定情。   拍戏的时候他就演卡了,抓耳挠腮的那一幕现在还时不时回来晃荡,这会儿角色换位,他倒是不再紧张,反而兴奋地等着江望帆来现身说法言传身教。   节目组只给了几分钟时间准备,刚刚好播完那一段的片花,二人再出场时身上都简单套了戏服,江望帆还好,穿的是唐秋行侠劲装,周程则披上了应澜仙气飘飘的大袖外衫,乍一看,还真是清秀不少。   台上的其他人强忍着退到角落,台下观众可不管,大笑特笑掌声口哨全招呼上去。   周程回忆着应澜的表演,背过手闭起眼睛,挑着微微笑意天真又狡黠地问他:“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话一出口,他就被自己雷出一身鸡皮疙瘩。果然论撒娇还是女孩子浑然天成,大男人说这种话总归是肉麻又别扭。   江望帆完全没受影响,信物攥在他手心里,附带了他的体温,连同他的情谊一阵一阵地传达到心口,他迟疑了一下,抿了抿嘴,仿佛下定决心,伸出一只手轻轻挡住他的眼睛:“你能不能答应我,这个礼物收了就不能退,更不能转送。”   周程说这句话的时候温柔又恳切,阳光温暖得像个邻家大哥哥;一模一样的台词江望帆说来,其中意味就微妙地有了些变化,带上些孤注一掷全心交付的信任,两个“不能”又加一丝不易察觉的霸道。   周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带入戏,不自觉把自己放在了女主角的情绪,竟然不受控制地心头一跳。   “那……我要是不喜欢了呢?”   江望帆黯下眼,面上的笑容却是没变,语气里的笑意也没有减少半分,听起来依然是轻松玩笑的模样:“那就丢了吧。”   周程心口蓦地酸疼起来,想也不想就慌忙接口:“我收,我当然收。送给我就是我的了,你不能反悔。”   江望帆轻笑出声,那一丁点克制又情不自禁的气声像只布偶猫爪子,只用肉垫在心上刮了刮,还带着猫毛搔了搔痒:“一言为定,我也要收个凭证。”   说罢,如同正片那样,他低下头靠近,去吻他的女主角。   台上灯光适时暗下,半明不明的昏光里,台上的两位主角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顿住,江望帆偏着头停在他耳侧,呼吸轻轻浅浅打着耳廓,绵长平稳,一下两下把那片薄肉给染红了。   掌声雷动。   灯光重新打亮,江望帆早已换回了自己的表情,拉着周程谢幕。   周程浑浑噩噩,接下来的整个后半场脑子都是一团浆糊,问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自己是哭是笑唱自己的单曲有没有走调都是后来看节目正式播出才勉强回忆起来的。   他只记得江望帆松开他手的时候,他莫名有一股冲动,想要紧紧抓住,永远都不放开。   那只手很温暖,在18度的室内温度里,就像是寒冬腊月的唯一暖源,稍一离开就嫌冷。   当天收工后,江望帆没等周程,也没来得及跟他当面道别,一下了节目就直奔外头的保姆车绝尘而去,周程好不容易穿过人潮人海,怎么也找不到他的人影。   这个时候江望帆正一派大佬坐姿靠在车座上审问沈铭:“今天那排场不错啊,你安排的?”   沈铭坐在前边,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挑挑眉毛:“一半吧,只是稍微带了点节奏。”   江望帆来了兴致,趴到前座椅背上凑过去:“咋回事儿,你带了啥节奏?我怎么不知道?”   沈铭嘿嘿笑,冲他晃了晃手机:“粉丝群知道吗?CP交流群知道吗?你还有的学呢朋友!”   两周剧情跑下来,师兄师弟的CP队伍又有所壮大,基本是整部剧最有存在感的CP了,超话相关群早已建立起来,所谓的同人衍生也颇具规模。沈铭早早盯着这些网上衍生,更是在CP初现的时候就建立了粉丝群,把那些热切的、为同人添砖加瓦的主力军集中起来,等这些小姑娘一进去,他就在角落里潜伏着看她们日常聊的话题内容。   粉群之间极为敏感,各路八卦消息传得飞快,也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无限放大,沈铭平时工作忙,也只抽空看上两眼,有时候信息量实在太大看不过来,就拉了团队里的其他小姑娘做个兼职,实时舆情监控。   很快他们就摸清楚这群CP粉的构成,一部分是看剧入坑的书迷或路人,另外相当一部分是周程自己的粉丝,据说是“难得看到一个和周程相性那么好的相方,不磕不是人”。沈铭乍一看到这句话还有些懵,全靠助理小姑娘给他解释。   综艺安排出来准备售票的时候,沈铭悄悄在群里放了消息,节目组给的那几张票都让他交给工作室抽奖,并关照了抽CP粉,另外一些被零散放出的,他也暗中回收了一波,同样以各种方式落到CP粉手上。等把票安排完,他又安排职粉状似无意地在各路应援群、微博超话、CP超话里带节奏,一边卖着江望帆出道十年连个应援都没有的惨,一边怂恿着大家搞个大变活人的游戏,同时为CP双方应援,还贴心地准备好了应援物料在微博上抽奖,把一件刷人气刷脸面的活动硬生生洗白成了追剧女孩之间的秘密约定,小姑娘们热血上头更觉刺激,欢欢喜喜就响应了他的安排。   谁也不会知道背后究竟是什么样,大部分人都是结果导向,大家只看那一瞬间爆发的欢呼。   江望帆点点头,捶了他胳膊一下:“厉害啊老沈,这套哪学的?”   沈铭没理他,反倒整个转过身子来,正正神色问他:“你刚在里面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还是随便说说?”   江望帆一歪头:“哪句啊?”   “就是揭题板那里,回应把你和周程放一起比演技的那段。”   “那个啊……”江望帆挑高了眉毛,“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哥说得特有道理,显得特大度、特专业?”   “是很专业有道理。”沈铭说,“我敢打赌你这段放出来肯定能拉不少好感,但是这不符合一个油滑世故演员的人设,你怎么突然想正面挑战影评了?”   “那些评价本来就是一群外行瞎扯淡。”江望帆不屑,却也没说明白,只流里流气地吹了个口哨,“别问,问就是真心。真心假意本来就不重要,说得对说得好说得能让网上那群人折腾闹,就可以了。”   沈铭冷笑一声:“那我要提醒你,你今天干的事儿过两周就播出去,到时候你跟周程算是绑死了。借他的势咱们是可能一飞冲天,但是后面呢?咱们不能跟他绑太久,先不说朗月文娱肯定不乐意说不定还会背后捅刀子,光就是俩男人捆绑,对以后发展也不是什么好事。”   “知道。”江望帆沉默了一会,刷开手机,“我最近一直在涨粉,已经一百多万了。你说是不是该给粉丝发个福利?”   “三百万了再说,你的目标不是破千万吗?”   “提早准备准备。”江望帆心不在焉,东扯西扯扯了好一会,把沈铭都说烦了以后,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营业期结束就解绑。”   营业期总共就只有两个月,两个月一到,大家一别两宽各自发展,谁也别碍着谁。 第42章   不出所料,虽说现场观众都签过保密协议,不允许录像不允许拍照更不允许对外透露录制内容,但越不让透露的东西越能激起群众的熊熊宣扬之心,尤其这种不论对于CP粉、纯粉还是路人,都称得上劲爆八卦的料,更是山洪欲来堵之更汹。江望帆刚进酒店门,还没来得及坐下,小号微博就已经连番跳出提示,一群小姑娘嗷嗷叫着奔走相告,三言两语欲说还休,犹抱琵琶的模样让不知真相的群众更加抓心挠肝坐立不安。知道的默默吃糖,不知情的已经脑补出十几二十个版本,CP超话排名蹭蹭蹭往上涨,一夜之间才华横溢的大手们集体爆肝产出,小号首页几乎被撑爆。   江望帆看得乐不可支,一面佩服小朋友脑洞大,一面又悄悄放了个猛料。   是日深夜,有人捋时间线时无意中发现,当初江望帆那张“最帅生煎小哥哥”的路透照片里,隐约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就熬夜的小姑娘们顿时来了精神,全网深扒那次偶遇不同角度的不同照片,通过技术处理、放大、对比、拼接,将当时坐在角落、背对着所有人戴着帽子口罩的神秘人给一点点还原了出来。   怪就怪周程仗着私人行动,穿衣服不怎么讲究,直接套了件以前穿过几次的卫衣就出门,帽子也是一次走机场的时候被拍到过的,当时想着又不是什么特殊的牌子款式,撞衫的人多了去了,大老爷们讲究这些干什么。没想到他的橙汁儿们忠心耿耿地挖过他每次亮相的衣服,总结过所有能找到的同款,那身衣服一放大,就有人觉得眼熟。再者周程虽然进门时戴着口罩,上菜后免不了要吃东西摘伪装,他俩吃到后来又顾着聊天唠嗑,哪里还能时时注意着周边,只当没人注意就完了,脑袋摆来晃去的也没个收敛,一不小心就被拍到了侧脸。   周程的侧脸线条太好认,那样优越的眉骨山根,加上下巴弧度,被网络面相师时不时拿出来分析点评的骨相本就不多见,再比对比对衣服造型,研究研究行程时间,两人偷摸出去吃小吃的事坐实了铁锤,比那家小杨生煎配方还正宗。   不止CP粉们要疯,周程的纯粉也几乎疯了,谁能想到只可远观的神仙哥哥会跑去这么个偏僻小店吃生煎?谁能料到出去随便吃个点心小吃还能偶遇一线流量大明星?更有不少人不信邪,或私信或@地去找周程求证,甚至还有后援会成员受群内大军的委托找上工作室经纪人,使得周程及其团队刚睡醒就被排山倒海的私信消息给砸懵了。   周程因为综艺现场状况心情还是一团乱麻,根本没心思去考虑这个事,只想着都过去两周了,就算曝出来应该也不会再影响两人的行程安排,何况看见就看见了,他也不是个遮遮掩掩的人,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大大方方承认——还是直接在微博上公开承认。   他顺手给其中一条考据博点了个赞,然后又给千篇一律毫无生气的早餐咖啡面包拍了个照,连滤镜都不套就发上微博,配文:还是怀念蟹黄汤包小杨生煎[馋嘴]。   还@了江望帆。   正主承认,CP粉霎时又沸腾了。   江望帆看到就乐了,这小子还真是没心没肺的,有什么说什么,难怪他那经纪人和助理老不放心呢。一边腹诽着,一边也乐呵呵地拍了张自己烧饼煎蛋豆浆小油条的早餐照,甩到评论区嘚瑟:年轻人,早餐要营养均衡。   简简单单的互动,一下子又窜上了热门。   李晴一个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已经回天无力,只能不痛不痒地问上几句,转而关照助理叶子:“现在本来就是营业期,互动互动也就算了,以后让他少发这种与剧本身无关互动,对他形象又没什么帮助。”   叶子揉着额角一口口答应:“放心吧姐,偶尔这么一条也挺亲切的,我看粉丝都挺新鲜。”   能不新鲜么,周程开通个人微博后走的从来都是高冷神仙哥哥路线,除了工作代言就是逢年过节的问候,关于个人生活的几乎没有,剧宣微博也都是官方套路,跟其他演员的互动都老老实实框死在剧本角色里,先前路远恒跟他隔空喊话大半天,他也就不痛不痒地回几句,哪里见过这么热情洋溢主动提及私生活还连带上圈中好友的动态分享?对于广大粉丝来说那就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仙子终于下凡了,还居然跟吾等凡人一样吃生煎包子,正啃着早餐的学生社畜几乎感动到流泪。   于是周程第一位私底下互动的圈中好友人气飞涨,在纯粉的好感中、路人的看热闹中以及CP粉的捧脸落泪中,很快突破了两百万大关。   而电视剧也已经步入后半段。   所有阳光欢乐在男女主定情一吻中达到顶峰,随即画风一转,故事在逐渐低沉舒缓的音乐中走向压抑阴郁。   综艺在第五周播出,前一天晚上唐秋的剑正刺入大师兄心口,撕心裂肺的痛哭虐惨了电视机前的观众,不论是女友粉还是亲妈粉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而随之播出的剧组专访宣传开局就迎来了相当喜人的收视率。   成片效果很好,玩梗有路远恒,解说有导演,制作组其乐融融和谐美满,落在观众眼里就是良心制作氛围温馨,尤其是主角团之间的互相爆料互相调侃,深切治愈了观众们前一秒被剧情虐出的一口老血。   周程也守在电视前蹲直播,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准备好好审查审查自己的表现。没想到看着看着这目光就偏了,竟然不可遏制地被隔了两座的江望帆吸引过去,全程只顾盯着他微笑说话,盯着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仔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明明当时都看过,明明那些话他都知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要去掰开揉碎在一点点收到心里。   很奇怪,他明明记得每个语气每个音调,甚至记得每个停顿每个气口,却没有办法理解那些话的意思,仿佛那些字句在他耳朵里只剩下了声音与情绪,被无限拉长无限放大,反而记不得整段话,整个表达。   “橙子!橙子!!”   给他排日程表回报计划的叶子忍无可忍,几乎要揪着他的耳朵咆哮:“你听我说几句行不行啊!这个有回播的,你听完再看不行吗??别笑了!!”   周程被吓得回神,整个人条件反射地跳到了沙发的另一头,眨巴着一双懵懂茫然的眼无辜又委屈地问她:“你、你干嘛……”   叶子气到冒烟,把行程单护照机票往他面前一摊:“你还记得你要去澳大利亚拍广告不?!”   周程揉着耳朵,麻利地把东西收好:“我记得,你别那么激动……情绪起伏太大对身体不好,内分泌失调容易长痘。”   “我们这种苦逼哈哈的打工仔哪比得上你爱情滋润啊!”叶子冷笑一声,想也不想地反驳,“春天都过去了!都夏天了!笑那么春/心荡漾干什么!我只是个打工的别给我发狗粮好吗!”   “啊?”周程一愣,“你说什么……?”   叶子不想跟他多说话,也没有那个胆子一而再再而三当面吐槽上司,头一扭身一转蹬蹬蹬就跑了。   周程摸摸自己的脸,目光落到映着画面的玻璃茶几上,喃喃自语:“春/心……荡漾?”   屏幕里,演员周程和演员江望帆做完准备重新上场,简陋的布景、潦草的服化之下,他看见江望帆用手轻轻遮挡住他的眼睛,一双眼含着最为温柔最为深情的笑意,带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与渴望,小心翼翼地问他的女主角:“你能不能答应我?”   能不能答应我?   半句再简单不过的台词,却好似一记鼓槌重重敲打在他的心脏上,打得他突然失去了所有呼吸的力气,燃尽他所有氧气,窒息感突如其来,身边的一切不知不觉间褪尽了光影,从三维世界倒退回二维、一维乃至完全消失不见。他不记得那是那里,不记得周围是谁,不记得眼前的人在说什么,也不记得他们演的什么戏。   所有时间所有焦点都集中在那张一开一合的嘴唇,轻微的收缩、小幅度的翕动,变化的弧度组成致命吸引的黑洞,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飞蛾补火,不受控制地想去亲吻。   周程一个激灵,再回神时他已经蹲回屏幕面前,痴痴地望着屏幕里言笑晏晏的江望帆,也猛然惊觉,屏幕里的自己也正痴痴地盯着他。   那个眼神,那个心情,不用回忆,不用照镜子,他也能分毫不差地将之重合。   一切的反常混乱,一切的莫名不自觉,此时此刻终于有了解释。   周程看着屏幕里自己毫不掩饰、几乎黏在江望帆身上的目光,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第43章   “要是哪天你对朋友有生理冲动,那肯定是爱情没跑了。”   这句话在脑子里来来回回放了一整夜,周程不知道这算不算江望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在他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候,是当初那一句宛如跑火车的指点让他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他也不想去深究好好的兄弟情哥们儿义怎么就发酵成了需要打引号的“兄弟情”,时代在变化,社会在发展,男女可以日久生情那么男男生个情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反正他读书的时候也不是没收过来自同性的情书,也专程去查过这方面,台湾都婚姻合法了,世界各地都在为自由游行,他一个好歹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需要困扰的仅仅是“发现自己爱上好朋友应该怎么办”。   知乎、百度、微博,凡是他知道的社交网站都上去搜了一遍,出来的结果形形色色,开玩笑让他直接把人办了生米煮成熟饭的,搬着狗血老套言情剧煞有介事出主意的,更有甚者,贴心的大数据AI算法直接给他推荐了不少打着此类标题的小说漫画。整整一晚上,周程愣是没合眼把两/性/关系恋爱心理都给走马观花简单研究了一遍。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一脑袋鸡窝俩眼袋黑圈,偏偏精神亢奋跃跃欲试,连走路都带蹦的。   叶子不忍直视,从包里翻出气垫粉扑递向保姆车后座:“遮一点吧,你这看上去太像纵欲过度了。”   周程照照镜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还纵欲过度,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他哪有什么欲的条件啊?叶子的絮叨声在耳边转了一圈就撇到后头去了,压根就没往脑子里过,眼前不住晃悠的还是昨晚搜到得票最高看起来最靠谱的一个回答——   先卯了劲拼了命地刷好感度,刷到对方习惯你依赖你把你融进生活融入生命里,没了你不行过不下去,刷到好感度都要溢出来,再捅破窗户纸来个震撼人心的表白。不能逼得太紧,要给对方留有呼吸的空间,最好表白后潇潇洒洒转身离开,让对方“冷静思考”几天,利用强烈的落差攻陷对方心理,保证顺顺利利抱得美人归。   周程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方法的可行性。那天教他感情戏的时候江望帆说得头头是道,看上去经验丰富心得老练,再加上人家也比他大上几岁,三十出头的成熟男人,长得好看业务能力强,为人又热心体贴正直磊落,要没有感情经历那周围人得多瞎?一般套路对他肯定没用,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反而是坦诚相待倒能有个真心换真心的可能。   不过那个答案有一句说得很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刷好感度肯定没错。   周程下意识握了握拳,自信满满地打开微信自动自觉汇报行程:“哥,我今天要飞墨尔本拍广告,大概一周后回来。”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江望帆搞得莫名其妙,回个“哦”吧太显冷漠,回个“知道了”吧,又怪怪的,我知道得着么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江望帆一头雾水,担心他是发错屏,又不好直接问,只得顺着回了他一句:“辛苦了。”   万能慰问,接得自然又带了恰到好处的关心寒暄,满分回答。   周程滤镜八百米,直接把其中的礼貌客气过滤掉,单单给自己留下一个“关心”,怎么看怎么暖心,怎么看怎么高兴,眼尾眉梢都甜滋滋的,不用补妆都神采飞扬:“哎叶子,墨尔本有什么特色的东西?”   “老板你要带特产吗?”叶子正忙着画眉毛,最近宣发事情多,小姑娘整天忙上忙下对接各方,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早饭补妆都是在车里解决,眼下只顾着收拾自己,也实在没那个闲暇去留意领导,“澳大利亚么,羊毛制品羊皮制品,牛奶奶片牛初乳,哎橙子你要送谁?妈妈阿姨这种送点面霜什么的,挺滋润,还有羊毛毯啊羊绒大衣啊,不过你别买太多,咱们拎不下。”   周程腼腆道:“那有男士适用的么?”   叶子没多想,随口一答:“围巾羊绒衫啊,男女都能穿!那边袋鼠肉也挺好吃的,要是有时间可以买点肉干带回去。”   周程若有所思,脑子里略略描绘了一遍江望帆的轮廓,又怕记得不准,赶紧低头上网,满世界搜江望帆近照访谈身高体重去了。   这些江望帆浑然不知,大清早没头没尾的微信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眼下他有太多事要忙,也没有精力去琢磨小祖宗又怎么了。   昆仑引热度高歌猛进,他的人气也一路飙升,刚刚准备好三百万粉的童年照福利,眨眼粉丝数又破了四百万,只得急急忙忙把即将分享的高糊图片给吞回去,跟沈铭小孙商量后,改为录个短小的视频作为福利。   要说仓促也是真仓促,连个背景音乐都没有,他自己又不会弹吉他,干脆坐在桌子前一手打着拍子清唱半支歌,末了冲着镜头羞涩一笑,别过脸去自嘲:“哎呀我就不会唱歌儿!”   如此清新不做作、老派又可爱的营业正中粉丝红心,他那热情的观众们又一次把他捧上热搜,双人超话更是自综艺播出后一夜登顶,霸占着榜首位置久居不下。   访谈邀约也随之而来,从一开始无人知晓的自媒体,到后续颇有名头隐约背靠大山的流量平台都抛来橄榄枝,他来者不拒一视同仁,每一个都以最好的状态接受访问,每一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毫无缝隙,连通勤赶路都是八百米冲刺的速度,轮子在前头跑,他在后头争分夺秒狼吞虎咽。   熟悉的感觉逐渐回来,仿佛那错落的十年只是短暂一梦,梦醒了他依然是那个光芒四射少年得志的天才大明星。   江望帆只短暂地眯了会,还没进入养神状态就被沈铭摇起来:“明天插个队,这家杂志来约照片,下午抽俩小时拍了,你行不行?”   江望帆迅速在脑子过了一遍明天的日程,难得有些拿不准:“两小时?我没拍过杂志硬照,你确定两个小时搞得定?”   “没办法,明天一整天都排满了。要不然我跟他们调下时间,排到晚上去,你拍不完就别想睡觉。”   江望帆想都没想:“我行,只要他们同意,我排通宵都行。”   沈铭意外,挑着眉毛上下打量了他一阵:“你丫抽风啊?那么拼?以前谁骂我沈扒皮来着?”   “此一时彼一时,那能一样吗?”江望帆拧着眉心给自己灌了一口意式浓缩,“得抓紧时间,每个都是机会,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沈铭深以为然,也没打算多心疼他,点着头就去联络对方了。   昆仑引只剩下最后五集,剧一收官,他就必须有后续资源运营接上,绝不能出现空白。这年头,娱乐圈更新迭代太快了,粉丝的热情就像多巴胺,三月一到就冷却,不管多响亮的欢呼,到散场时都能走得毫不留恋。   他必须抓紧时间留住这些粉丝,必须在他们还热情高涨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拉拢进自己的地盘。   工作室的宣发小组在粉群饭圈浸淫了一个月,早已摸透其中套路规则,没有剧集更新的周日,大家正空虚无聊,也不知是谁突然在粉群里甩了一个链接,点进去一看,竟然是以影评著称的某网站里的热门帖,标题赫然挂着近期最为火热的两个名字——   “不吹不黑,两代海公子演技比拼,理性讨论周程江望帆在《昆仑引》里的表现。”   赤裸裸的挑衅,明晃晃的挑事。   帖子从剧播出那天就开始同步更新,比电视台更新要慢上一天,通过网络回播截图对比。周程在这个网站是出了名的花瓶,网友大多一看是他主演就冷嘲热讽烂片预定,而江望帆当时也没什么名气,这个标题也只是看一眼就刷过的水平,虽然楼主图文并茂每日更新,刚开始一周还真没引起什么水花。   而一周后,随着昆仑引全网热门,它在论坛的存在感也逐渐增加,相关帖子逐渐多了起来;再后来,岩秋CP火了以后,别说论坛,各大网站里最多的就是这两人喜闻乐见的CP帖,那个一看就不怀好意的标题扔了个直钩,也照样有激情无处发泄的网友纷纷扑上去咬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习惯了阴阳怪气的网友发现,这竟然真的是个好好说话认真比对的帖子。楼主看上去像是业内,披着马甲一集一集地分析两人表演特点化学反应,间或插入几个海公子镜头作为对比,大方认可周程的进步,对小透明江望帆也不吝夸奖。   标题挂着两个,他就真的只点评这两个,没有江望帆出场的时候帖子就任其沉到海底,有戏份的时候又会兢兢业业捞出来继续,对于回复的谩骂质疑视而不见,那架势,仿佛就是昆仑引原作者披甲再现。   “该不会真的是原作者吧……”有不少粉丝脑洞大开,竟然也开始真情实感追了起来,还凑在一块讨论争辩,不过一个月,这个帖子成了整个论坛最火爆的连载帖,很快就被转发出圈,吸引其他平台的路人及营销号纷纷下场蹭热度看热闹。   作者点评客观理性,但也犀利到位,有几句批评得相当不客气,两相对比之下,评论区也是骂周程的多,夸江望帆的更多,隐隐捧江踩周势头越来越明显。   看到这个风向的李晴顿时就坐不住了。 第44章   营销号向来是什么火赶什么,什么热度蹭什么,先前昆仑引炒得沸沸扬扬,几乎是病毒式营销入侵了网络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有跟风的自然也会有抵触反感的。一部分营销号便也抓住了这些人“只有我一个觉得不好吗”的叛逆心理,开始借着这个帖子唱反调,看上去客观评价有褒有贬,实则还是顺应潮流,夸制作夸服化夸特效,骂周程,尤其是拿江望帆当枪吐槽周程的演技不足,大大取悦了周程的一众黑子。   李晴看着这些营销帖下粉黑大战气得心梗,凭借女人的直觉第一个把怀疑矛头对准了江望帆——毕竟捞到最多好处的无疑是他,就连演技争议的热搜也是江望帆在前周程在后,热度算给谁不言而喻。   远在澳洲的叶子正打着呵欠。北京时间半夜十二点,墨尔本都已经凌晨两点了,她刚刚陪着周程结束应酬工作,也是累得筋疲力尽,却还不能好好休息又被经纪人拖起来问东问西干活,实在是虐到令人发指,比电视里的唐秋还虐。   李晴倒也没指望叶子能帮着处理什么,只告诉她公司这里已经找了水军控评压热度,也顺带着叮嘱她找机会放点福利出来转移视线,别在这个问题上跟人纠缠太久,反而给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增加热度。   叶子点头如捣蒜连连应着不二话,临了刚准备挂电话,就听李晴隔着电流语气不善:“这帖子八成是江望帆那边搞的,想踩咱们上位。还当他是多好的人,之前真是看走眼,你关照关照周程,别傻乎乎把谁都当朋友。”   这句话把叶子彻底给刺激清醒了,懵着脸挂了电话,马不停蹄地去搜了那个帖子熬夜看完,捧着手机愣了半晌,小心翼翼给李晴发了个微信:“那晴姐,我们要怎么办?”   几个小时后李晴没好气的回复就来了:“凉拌。”   不止李晴,周程那些死忠橙汁儿们也炸了。   粉圈素来情绪大于理智,立场大于一切,纵然刚开始还能理性讨论周程演技的优缺点长短处,在几次被人对比着嘲讽拉踩后也来了脾气,再加上这群小姑娘是圈子里出了名的不好惹,二话不说撸着袖子上场,谩骂、举报、屏蔽、攻击来了一整套,把相关信息底下整得乌烟瘴气,让路人再一次见识了追星女孩的疯魔。   幸而江望帆的姜糖们在新成立的后援会带领下不冒头不吱声,老老实实躲在一亩三分地里对着江望帆新发的四百万粉丝福利尖叫赞美,有双担粉提了一句,也迅速有大粉出来制止“别引战”,整个粉群夹着尾巴做人,低调到几乎看不见。   当然,CP粉么,总是有偏心的,当爹妈的尚且不能一碗水端平,何况只是一时兴起入坑的观众。也有不少双担粉不满姜糖的怕事行为,明里暗里内涵指责,在脱粉退坑的边缘来回试探。   对此江望帆直接给了一剂强心针。   昆仑引即将收尾,剧版原创的结局渐行渐近,剧方买的营销方向热搜话题也逐渐变成了剧情走向的讨论,趁着这股东风,最先采访江望帆的小媒体放出了专访视频。   专访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聊了聊姬岩这个角色的挑战,对于剧版结局依然讳莫如深,唯一让人出乎意料的事,在提及印象最深的一场戏时,江望帆提到了周程。   “印象最深的,应该是我们杀青前最后一场戏吧,我和周程的对手戏。”视频里,江望帆回味着那场拍摄,笑得温柔又欣慰,“那场戏演得很尽兴,周程情绪爆发非常到位,让我接得很过瘾。”   “就是结局那场,姬岩对唐秋揭开真相那一幕,相信我们不会让大家失望。”   视频发出的十分钟内,江望帆本人转发,并白屏黑字明晃晃地带上了周程:“希望大家心疼唐秋的时候,只骂姬岩不要骂江望帆。[害羞][害羞]”   简简单单一句话,一下子平息了涌动暗流,先前还颇有微词的橙汁儿们纷纷赶到他微博底下表示期待,并以“正主本人的认可”为武器,四处为周程演技撑腰、打脸所有嘲讽指责。   CP党更是头顶青天,双人超话的关注数又蹭蹭蹭涨了几万。   “江老师人真挺好的……”工作间隙勤勤恳恳关注自家领导动向的叶子表示,李晴姐一定是关心则乱错怪人家了,先前千叮万嘱的提醒也被她吞了回去,高高兴兴地把手机递给周程看。   周程正在做造型,听到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就咧开嘴,被化妆师用力挤了回去:“别笑!上妆呢!”   周程憋得辛苦,又不敢动,只能睁着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心里的甜蜜几乎要满出来,心急火燎地想亲眼看一看这个采访。   昆仑引原作结局暗黑又致郁,原结局的孟虚子更为变态神经病,为了做实验不把凡人当人,对于失败的实验品也毫无怜惜之心——不管是对于唐家村作为“器皿”的其他人还是一念之差走火入魔的原装姬岩。   小说里,原装姬岩死就死了,孟虚子并没有上过心,最多只是感慨一句就作罢。后来以姬岩的容貌守在唐秋身边也不过是观察需要,甚至在幻境里直接丢出原装姬岩的尸体营造真实感,用以摧毁唐秋的意志力,最后的对决也是以孟虚子自己的形貌出现,并没有做过多余的事。而剧版为了节省“孟虚子”一角的演员选角,直接让江望帆出演全部,最后真相大白的形象也是以姬岩的面貌出现,除了更具有戏剧性和冲突张力外,观众和主角的感情投射也更为连贯。   为了结局的“姬岩”出现得更为合理,剧版原创了一段孟虚子对原装姬岩的惋惜之情,更用台词的形式补充互换肉身这一设定,这对江望帆的台词功底要求相当高。江望帆倒也不负众望,大结局那一场挥洒自如,把孟虚子的病态演绎得淋漓尽致,甚至比原作小说还更上一层楼。   书粉对这一骚操作叹为观止,路人表示此人病得刷新认知,而岩秋CP粉们,则震惊之下,忽然掀起了新一轮的高/潮。   “姬岩……是我的大弟子,是唯一一个,我亲手带出来的弟子……”   “他天赋异禀,根骨绝佳……将来成就本可在我之上,只可惜……”   “我无力回天,便封住他神魂,与他互换肉身……”   字字句句,落在一些观众眼里就变了味,不自觉便歪曲成了情深意重恨海情天。   原作里的背景板工具角色,三言两语,经江望帆之口,竟然变成了孟虚子念念不忘的白玫瑰,“爱他就变成他”的白月光。   而朱砂痣唐秋也无形之中被泼上了名为“替身梗”的一大盆狗血。   最后一集播出才刚十分钟,无数小论文已争先恐后冒头,姬岩的那句“你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是我的作品”被鸡血的狗血爱好者们四处刷屏,关于“孟虚子到底爱原装姬岩还是爱唐秋”成为了新的辩题,在微博贴吧论坛被大战几百回合,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甚至盖过了其后两人的巅峰对决。   小说里,孟虚子达成所愿,用残忍真相击溃唐秋所有心理防线,打碎他所有求生意志,让他的凡人魂魄真正为建木之灵所吞噬,成为一代通天彻地的魔头。而孟虚子自己,也在建木之灵爆发的那一刻,被再无知觉的唐秋杀死。   剧版的孟虚子同样达成所愿,同样击溃了唐秋,却没有选择在旁边看着建木之灵真正爆发,而是在唐秋意识被席卷的那一刻,果断抛弃了自己的肉身皮囊,以神魂之态进入唐秋体内,真正意义上与他合二为一。   就像夺取原装姬岩的肉身一样,夺取唐秋的所有力量。   唐秋被双重力量所制,却凭着一丝不甘一丝悲怆拼力挣扎,在女主角千辛万苦寻来的那一刻,选择死在爱人剑下。   电视剧的最后一幕,不知属于唐秋还是孟虚子的眼神逐渐失焦,而在那双瞳孔里的最后画面,是多年前夕阳下,还是大师兄的姬岩牵着尚且年幼的小唐秋,在堤岸上慢慢地走。   两条影子逐渐拉长,在终端相交,慢慢变化成三个字:全剧终。   当夜大结局收视率又破记录,观众们泪淹昆仑,“心疼唐秋”的话题跨过“周程演技”“给昆仑引编剧寄刀片”“昆仑引大结局”等热门,直接空降热搜第一,并且几分钟之内带上了“爆”字。   “史上最惨男主角”的搜索直接关联了唐秋,其惨烈程度,生生让两位主演的评论区刷爆了意难平。   昆仑引以绝佳的成绩收官,作为福利,导演宣布将在第二天晚上八点安排男主角与大boss的双人直播,欢迎各位热心观众贡献问题或整蛊点子,我们可以现场替糖球小天使报仇。   周程就是赶在直播的前匆匆回来,刚下飞机脸都没洗妆都没上,马不停蹄去了酒店直播房间。 第45章   两人都是第一次搞直播,没什么经验,黎鹏又找了有主持人经验的路远恒来控场,四个人往镜头前一坐,八点准时开场。   周程刚下飞机赶过来,别说休整,连东西都没吃上一口,满身风尘又没法洗澡,坐得他浑身难受。   刚镇压下那一点不适,就有个冒着热气的保温杯递了过来,粘稠黝黑的满满一杯,随着蒸汽冒着一阵阵的香:“芝麻糊,先垫垫。”   “哎哎哎,黎导你坑我啊!”一旁的路远恒嚷嚷起来,“男主boss的直播有他俩不就够了吗?早知道我就该跟应澜一样说档期排不开不来了,戏里被哥们儿捅死戏外还要塞一嘴狗粮。你瞅瞅咱俩现在,跟俩大灯泡一样给他们打光呢!”   镜头一转,对准了黎鹏的脸:“好的那让我们两个大灯泡先跟观众朋友打声招呼。”   “哎大家好,我是那个史上最冤男二路远恒,刚才是我毫无良心的同事,就不介绍了哈。”自从不用迫于压力跟周程尬卖兄弟情后,路远恒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一开场就把那俩人怼到双人沙发上,自己冲着镜头侃天扯地,舌头翻花儿似的甩了一堆俏皮话,还时不时打趣那俩人,指着热搜开玩笑,半点没有心理负担。   黎鹏笑眯眯地,一开始就定下了整场直播的基调:“昆仑引能有今天的成绩多亏了剧迷朋友的支持,咱们这次直播呢没有什么特别的流程,就是坐下来跟大家随便聊聊。事先我们也在微博上收集了一些问题,大家也可以在公屏上发弹幕提问,咱们能回答的都回答,好吧?”   路远恒适时插嘴:“别太隐私的啊,比如问交过几个女朋友这种我是不会回答的。”   “这题我会。”江望帆笑得促狭,“周程的答案是零,橙汁儿们可以放心了。”   突然被cue的周程顿时红了脸:“不是说好不提的吗?”   “这个没办法。”黎鹏抽出题板,揭下第一条提问,上头赫然写着:请问周程有没有过感情经历。   周程挫败:“我想大家应该都跟我一样,上学的时候不让早恋的,毕业后工作太忙,也没有时间谈。”   “不不不,我们不一样不一样。”路远恒晃着脑袋唱起来,“我早恋的,我小学就早恋了!”   黎鹏也跟着起哄:“哦,那我比小鹿晚一点儿,我初中早恋的。”   江望帆没跟队形,只笑着挤兑周程:“是不一样,咱们大橙子是好学生。”   周程转脸望去,隐约的好奇与期待被避过,说不失落是假的。亏得开播前黎鹏送来问答提纲,他特意没把这条去掉,就是想顺着问出感情经历,没想到江望帆直接岔开,摆明了不打算透露。   一般这种避而不答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团队为了巩固女友粉刻意保持神秘,二则是他本身正处在一段感情中,隐瞒过往感情也是为了照顾现女友的情绪。   黎鹏和路远恒果然没有追根究底,识趣地把话题一笑带过。   周程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他倒是准备好追求了,人家现在是单身吗?   “你俩也太闪了,能不能考虑下冤死兄弟的心情。”路远恒摇头叹气,冲着导演伤心欲绝,“我觉得我就是个报幕的!”   “不,你还是个配bgm的。”黎鹏冷酷地撒了把盐。   “这不是剧里对不起唐秋,现在弥补一下么。”江望帆笑眯眯回头,冷不防被周程发亮的眼睛给闪了一下,那一瞬不瞬的眼神像是什么光学仪器,一下子就把人给锁定住,涌到嗓子眼里的俏皮话也不知怎么的,全给堵了回去。   还堵得脑子一片空白。   我靠,不用那么认真吧。江望帆条件反射地往后挪了一厘米,心里开始打鼓——我没说错什么话吧?   路远恒没注意到他细微变化,热热闹闹地举着微博问题来接梗:“巧了巧了,咱们昨天不是刚大结局吗,我这里正好有个书粉发来的问题:如果唐秋重生,他会怎么对待姬岩?哇这个是不是就是现在最火的重生梗啊?来来来,把笔给我们的唐秋!”   “重生……”周程愣了下,继而仔细想了好一会才回答,“至少那个幻境陷阱不会再上当了,不会再杀那么多人。但说实话,那个幻境要怎么破,重生的唐秋也还是不知道。”   黎鹏的表情变得很玩味:“难道不是一开始就先干掉‘姬岩’么?”   江望帆笑着打岔:“不管怎么说我也对你好过,是吧唐秋?”   周程没有反驳,忧愁地叹了口气:“要不然唐秋怎么会疯呢。”   “提醒一下。”路远恒半开玩笑,“他可是一开始就屠村了,换成是我,对我再好我也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更别说后来还那么反人类坑我。”   “……”周程垂着脑袋,片刻后轻轻扯了下嘴角,“最后一场摊牌的戏其实我琢磨了挺久的,当时跟师兄也聊了很多,跟导演、编剧老师也探讨过,唐秋当时应该是个什么状态什么心情。”   周程比了一下:“大家都看到,他真的被姬岩坑得很惨,但从唐秋的视角来说,他不知道屠他全村的是大师兄,只知道大师兄救他命、教导他、关心他、帮助他,对于他而言是个人生导师一样的存在。而之后在幻境,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谁做的,就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捅死了最敬仰的大师兄。”   “有一个设置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周程说起这些分外认真诚恳,像是对着江望帆一样掏心掏肺地诉说自己的理解与感受,“环境里唐秋以为自己杀的都是魑魅魍魉的幻影,是亲手杀了大师兄后才发现之前杀的都是活人——大师兄是节点,是虚幻和真实的节点,是把唐秋拉回现实直面残酷的关键。”   所以大师兄对唐秋的意义从来都非同一般,甚至比女主角比男二号好兄弟都重要。   “……”江望帆被震住,不是因为这些他之前已经听过了的剖析,而是周程这宛若表白一样的感慨,让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去接话。   你是不是不知道网上怎么理解这两个人?你是不是不知道咱们的角色CP超话已经冲到影视相关第一了?连咱们的真人CP都进前三了!   演员本人的解读,演绎者本人的盖章,对于粉丝的刺激不言而喻。匆匆瞥过的屏幕上,无数条弹幕正发了疯一样地刷屏:   “啊啊啊啊官方盖章啊!!”   “是真的是真的他们是真的!!!”   “天哪我是跟主创磕了同一个CP吗!!”   周程依然未觉,依然用他工作时的认真负责态度给发了最重量级的一颗糖:“唐秋知道真相太晚了,他根本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消化这些真相,所以一直到死,唐秋对姬岩都没有恨过,哪怕他最后选择同归于尽,也是出于对人间本能的保护,而不是出于姬岩。”   短暂的沉默。   冷场了足足十秒后,目瞪口呆的路远恒由衷感叹:“爱得深沉啊。”   黎鹏却来了兴致:“结局的唐秋对姬岩没有恨,那重生后呢?咱们这个问题可是重生啊。”   “他是重生,不是失忆,不管重生在什么时候,他的感情都在那里,是无法抹消的。”周程幽幽地说,“从始至终,比起恨大师兄,唐秋更愿意恨自己。如果能重来,他大概会选择直接自杀毁掉建木之灵吧。”   姬岩这个boss当得真值。江望帆想。   居然有对boss这么痴心一片的主角,还是被坑到家破人亡坑死一户口本的主角,相比之下那些CP粉根本不是邪教啊,这不是有理有据的么!   正主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周程这番话原本只是对角色的解读和个人理解,到传到网上就立刻变了味,CP粉欢天喜地仿佛过年,周程黑则逮住这一条疯狂骂他卖腐,直播还没结束周程的名字又挂上了热搜,这次却是“周程恐同卖腐”。   事后李晴指着那个热搜把周程从头到脚结结实实骂了一顿,把“卖腐”“又当又立”等网络词汇全须全尾地给科普了一遍,并严厉警告他以后再乱说话乱抒发这种感情/色彩过于浓郁的感想就禁止他所有访谈直播,打回去重新培训三个月再上岗。   而此刻周程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发表完自己的小论文后就乖乖巧巧地坐在一边,歪着头看江望帆看了整整一个直播。   连江望帆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当晚的直播算得上尽力尽兴,周程那句“没有恨”一出,直播点击量暴涨,直播礼物也被刷到了季度榜单第一,直播平台笑得看不见眼,哗啦啦的钱争先恐后飞扑过来,足够给员工季度奖翻个三倍。   散场的时候江望帆跟看陌生人似的打量他好一阵,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递给他一个苹果,委婉隐晦地提醒:“你经纪公司要求的?是不是有点过啊?”   周程当他说的是连日来忙成陀螺的行程,直接理解成了简单粗暴的关心,那点甜蜜一下子治愈了累死累活苟延残喘的半条命,捧着苹果就像捧着什么珍而重之的礼物,眨巴着眼睛受宠若惊:“没关系的,我心里有数。哥,你最近有时间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 第46章   江望帆想也不想就拒绝,开玩笑,沈扒皮给他安排了一堆活儿,没日没夜地折腾他。远的不说,明天就有个综艺要接洽,听说最近真人秀特别能圈粉,时间短见效快,那么好的机会当然要紧紧抓住好好准备,哪有时间陪小祖宗玩?   周程抿抿嘴,肉眼可见地蔫搭下去:“那……那今晚呢?”见他又要拒绝,紧接着补了一句,“你生日快到了,我给你带了礼物。”   江望帆最受不了他这个可怜巴巴的表情,一米八的大高个儿,有胸肌的大男人,这么委委屈屈的讲不讲道理?只得叹出口气,行吧,眼瞅着还早。   江望帆的公寓算算也有半年没来了,周程宾至如归还颇有些怀念。家居摆放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动过,冰箱里空空落落,只在冷冻层塞了满满当当的速冻食品,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积上灰了,只有零星一两个碗、一个大锅有使用过的痕迹,一看就知道主人平时吃些什么。   好好的功能齐全的厨房,愣是给过成了生活残障。   周程老毛病发作,又手痒起来,熟门熟路地拉开抽屉找出清洁手套卫生口罩,袖子一撸就准备给他打扫卫生。   “哪来那么多毛病!你跟我回家是来做家政的吗!”江望帆狠狠拉下他的口罩,“别整得跟多脏似的行不行?我也没那么夸张吧,该干净的地方都干净,晚饭我已经叫了餐了,保管吃不死你!”   周程只得悻悻放下清洁工具,借口洗手躲进了卫生间。   江望帆的公寓建筑面积一百二十平米,一梯两户户型,去掉公摊得房面积囫囵一百平,两房两厅两卫再加个书房,其实是非常适合两人同居的户型。周程一路偷偷瞄着,脚下一个打转,先拐进了客房。   “哎,错了,卫生间在这边!”江望帆在外面招呼,声音隔着墙透进来,在空荡的客房里形成不怎么明显的回响。   客房只象征性地摆了张床,连被褥都没铺。   周程不敢大意,应着声钻出去,腼腆地笑笑:“太着急走错了。”   然后他又不管不顾江望帆的指引,无视着就在手边的客卫,一脑袋撞进了主卧。   江望帆倒也不介意:“我用的洗脸巾,你自己抽。就台子上那个,长得像抽纸的。”   像他们这种十天半个月不着家的人,用毛巾不卫生也麻烦,他可没周程那个精神每到一个地方就先整个大扫除,干脆用了一次性洗脸巾,随用随扔省事又方便,还干净没螨虫,没啥负担。   别的都能讲究,脸是吃饭的家伙,还真不敢乱来。   周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卫生间,牙刷漱口杯只有一套,浴巾用的也是一次性,洗衣篮里只有男性换洗衣物,洗脸台上堆的都是男士洗面奶护肤品,面膜都少得可怜,摆放算是乱中有序,从位置数量来看,应该是都是一个人的东西。   从书房书架到洗衣房晾晒,从冰箱库存到洗手间装备,整个公寓里没有第二个人活动的痕迹,彻头彻尾24K足金的典型独居男人住所。   周程不自觉松了口气,又有想法隐隐约约冒着头:“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江望帆订的饭菜很快送来,助理小孙儿亲自跑的外卖,足够保密也足够热乎,找的也是干净又好吃的贵价餐厅,跟给祖宗上供一样。   “行了吃饭。”江望帆拍拍椅子,示意他来坐,“我上次来上海,你就请我吃生煎小笼包,爸爸大人有大量以德报怨,请你吃顿沪式大餐。”   周程欢欢喜喜坐下,极为贤惠地先给他盛了碗汤:“我们家有句老话,饭前一口汤,胃到老不受伤。”   一筷子菜,一调羹汤,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对话,恍然之间,就好似平凡而餍足的生活,温馨得很。   “哥……”周程心里打着鼓,盘算着要委婉些套套话,没想到开口就是直球,“那个,你有女朋友吗?”   江望帆没往心里去,吹着汤自嘲:“咱们这行成天为生计奔波的,又穷又忙谁跟我啊?”   直播前导演来跟他确认问题,他也跟导演串通了度,要是问现在的感情状态,当然是直截了当的单身,但要是问到前任信息,那么一定、坚决、千万要帮忙混过去,绝对不回答!   三十出头还没谈过恋爱,合适吗?谁信啊?要是说出去人家不得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坚决杜绝!   爆周程料的时候他倒是喜闻乐见,反正这小子感情史一片空白是他自己说的,更何况感情戏演成那个鸟样,说有才是骗鬼!   他那些小九九周程自然是不知道,也不明白这个小傻子在高兴些什么,一听他这么说嘴角就忍不住翘起来,饭也不吃了,转身就翻袋子献宝一样把东西捧过来:“生日礼物!”   江望帆吞下最后一块白斩鸡,抽了张纸巾抹抹嘴,凑过脑袋:“什么啊?”   一件羊绒衫。   基本款,贴身款,大高领,光看这个领子就能热出一身汗。   七八月的大夏天送羊绒衫,亏你想得出来啊!   江望帆瞪着眼看了半晌,对着周程那晶晶亮求表扬的小眼神又骂不出口,只能干笑两声:“你还挺周到啊。”   “我在墨尔本那会买的,你先试试。”周程冲着另外一个大袋子扬扬下巴,“那个是羊毛毯,冬天特别暖和。”   神经病啊……江望帆腹诽着,却也老老实实脱了上衣。暖黄的灯光打在肩头,原本冷白的皮肤到被晕染成了小麦色,单薄的身板因为缺乏运动,看起来毫无攻击性,要不是肩膀足够宽,光看背影说是个姑娘都有人信。   周程清晰地听见自己吞咽一下,急忙别开脸去:“房房房……房间在那边……”   江望帆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利落套上羊绒衫:“窗帘不是拉了吗,换件衣服而已哪那么多麻烦……你脸红什么脸红,我又不会潜了你!”   有那么多钱吗我!   周程脸更红了,双手扭捏地搓了搓,头也不抬地收拾起外卖来。   羊绒衫不大不小,尺寸刚刚好。江望帆满意,怕热出汗来弄脏衣服,也不敢穿久,赶紧脱下来换回T恤:“买得挺准啊,不过你这送得也太早了些。”   周程低着头笑:“我目测你体型买的,担心不准确,又去找了你的访谈。之前那个访谈你不是刚报过身高体重么,我就猜是这个尺寸。其他的礼物你都不稀罕,我想还是送些能用上的比较好。”   穿上它你就想起我,越冷就越能想起我来。周程默默咽下这句话,又开始懊恼少买了一条围巾。   “实用是挺实用的……”江望帆嘀咕,“你要是个女的,肯定是个贤惠小媳妇儿。”   这么多,又送得这么早,等他生日可该怎么回礼啊……愁。   二人随意地聊着闲天,无非是唠唠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什么的。周程毫不设防,自己在接触什么资源、考虑什么制作班底都乐意跟他讲,连工作室的综合考虑前景规划也没有隐瞒,江望帆问他就答,除了明确签了保密协议的,其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江望帆甚至怀疑问他银行账户密码他都能给说漏嘴。   什么孩子啊,拍了那么久的戏,心眼儿都让狗吃了。   “哥。”周程拿膝盖碰了碰他,歪着脑袋侧过脸来,“有个综艺真人秀,公司来问我的意思。”   一听综艺两个字,江望帆浑身警戒灯都亮了起来:“嗯?”   “我不大想去。”周程托着脸,脸颊的肉被手挤到一处,看上去像小朋友厥起挂油瓶的嘴,透着不合时宜的任性与可爱,“我想当演员,不想把太多自我暴露在别人面前,这样以后他们看剧很容易出戏的。”   江望帆心不在焉地附和:“你考虑得有道理。”   “我也不想装疯卖傻供人取乐。”   谁说上综艺就是装疯卖傻了,现在秀智商的真人秀多的是。江望帆想。   “公司觉得这样能吸人气,我觉得这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多演些有意义的角色,多磨练演技。我知道现在演技不行,好多人骂我花瓶,一部两部没关系,但我不能部部这样。”周程盯着他,“哥你觉得呢?”   我百分之一万赞同你。江望帆由衷地说:“你有追求是好事,不想去就不去。”巴不得你别去,尤其、千万不能上同一个综艺!   剧都播完了,也该解绑了!   周程舒了口气,点点头:“你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一会儿就回了他们。”   这回的知心哥哥当得迅速又简单,江望帆还没怎么回神呢,周程就起身告辞了。江望帆前前后后一串,很快想明白,估摸着是那小子想回绝综艺,这才在直播时一反常态积极卖腐,摆出一副配合公司宣传的态度来,实际是给一巴掌送个甜枣儿,看着傻白甜,这肚子里还挺有墨水。   江望帆好笑着摇摇头,把心搁回肚子里,悠哉悠哉去睡觉了。   第二天特地起了个大早,认真拾掇打扮了一番,临要出门就接到沈铭电话,说是早上的见面取消了,节目组临时有事商谈顺延,具体什么时间再行通知。   江望帆不明所以:“怎么回事老沈?怎么突然取消?”   电话那头沈铭没有多说,只让他自己看热搜,就挂了电话。   江望帆更加奇怪,正要打开微博,又一个电话打进来,开口就是一句熟悉又沙哑、仿佛是从噩梦深处传来的:“……是我。”   江望帆脸色一变,毫不犹豫挂了电话。 第47章   电话挂断后没有重拨,江望帆怔怔地站了好一会,突然伸手狠狠抹把脸,骂了自己一句:“吃错药了你!脑子呢!”转身坐回客厅沙发,默默打开微博。   热搜第三条:江望帆小三?   “???”江望帆愣了下,“什么玩意儿?”   等等,这几个意思?说我有小三?老子连前女友都没有哪来的小三?还是说我是小三?神经病吧老子那么多年洁身自好一单身狗,上哪当小三去?   顶着满脑袋问号和蒙头罩脸的荒谬感,在点开那条热搜之前他还再三确认了自己的名字。   被疯狂转发的是一条扒皮贴,看一眼就知道是收了钱的软文:   一夜爆红的江望帆,背后竟然有这样的传奇经历!   刚刚收官的《昆仑引》可谓是今年来难得的良心好剧,制作团队审美在线剧情跌宕起伏,演员个个颜值在线演技在线,就连最拖后腿的花瓶周程,虽然整部剧都在被吊打,但相比他自己来说已经演得非常可以了!而那位无论颜值还是演技都吊打他却三十岁都没红的宝藏男孩,终于在这个夏天进入大众视野被大家发掘!没错,他既是我们温柔可亲的大师兄,也是病娇鬼畜的大boss——江望帆!   当然,可能有粉丝不服,要说演技吊打也就算了,颜值谁吊打谁还不一定,小编你屁股太歪了!各位咱们要先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江望帆都三十岁啦!来我们看看资料:江望帆,1988年8月10日出生,狮子座,身高180,体重65公斤;我们的大宝贝周程呢,1994年9月22日出生,处/女座,身高180,体重67公斤。周程比江望帆小了整整6岁哦!!隔了两个代沟比颜值是不是不太公平啊?下面让我们来看看年轻时的江望帆!   下附十八岁到二十岁的江望帆照片若干张,两人都出演过的海公子红衣造型若干张。   不是小编偏心呀,实在是江望帆在十一年前出演完《问道者》闻月以后就销声匿迹,网上能找到的只有那个时期的照片,是不是很鲜嫩可口呢!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早早出道的江望帆,在演完三部电影之后选择退出影坛呢?要知道他那个年纪,一出道就能眼演上那么大制作的三部电影,可是求都求不来天大的好运气!不知道什么概念的朋友们想想周程,一线流量小生,朗月文娱公司旗下挑大梁,全公司力捧的年轻演员,同样出道就爆红,到现在可一部电影都没搭上呢!   不夸张地说,十三年前的江望帆绝对拿的杰克苏剧本!当时还叫江帆的他在学校被星探发现,一出道就在大制作电影里担纲男二,第一部 作品就迅速蹿红,《海公子》还入围了当年的电影节,获得最佳美术和最佳视觉效果提名,江望帆本人也获得了最佳配角和最佳新人的提名;之后又连拍两部,分别饰演末代皇帝溥仪青年版和青年科学家,角色类型各异,人设丰满立体,前者有文艺片历史片加成,后者题材讨巧,当年都引起不小反响。   可就在大家都看好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他却突然销声匿迹,说是退出影坛好好学习去了!虽说让人大跌眼镜吧,都是个人选择也可以理解,而且好好学习也是响应国家号召,看得出来是个好学生嘛!   一开始业内还都等着他考电影学院,正正经经从科班出道——大家都知道,科班学生也就大一大二不能接活儿,大三就可以去各个剧组学习攒履历了,像江帆这样的履历这样的颜值,应该一帆风顺对吧?万万没想到哇,他大学四年没接私活,毕业又跑去国外进修,等到回来改名江望帆复出时,竟然无人问津,别说电影,连电视剧都只能从最小的龙套跑起,仿佛是在横店串场趴活儿的!   小编整理了江望帆复出六年来的所有影视作品,除了这一部《昆仑引》,其他的角色大家有听说过么?有印象么?什么都没有!这就相当奇怪了啊,按理说江望帆跟钱晶那样的大导合作三次,大学期间又成绩优异,应该有资源有人脉才对吧?就算没有,也应该能签个好一点的公司,以他的条件,运作运作稍微炒一炒,要红还是很容易的,他又不是没红过!   抱着那么一丝好奇与八卦,小编深入地扒了一下。   八卦过程不便多说,总之呢小编在业内混了一圈,终于拿到了一手资料,那就是——当年十八岁的江帆,竟然曾经插足过导演钱晶的婚姻,两人在剧组鬼混的时候被钱晶老公捉奸在床!钱晶老公是什么人啊,知名富豪!能忍这顶绿帽子吗?更何况十八九岁的小江帆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这一对比呀,哎哟哟,是人都会嫉妒的!于是天凉王破的霸道总裁一句话,江帆被整个电影圈封杀,这个前途正好的少年不得不黯然退场,与他心爱的荧幕暂时告别。   当然,话又说回来,当年的江帆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怎么就那么巧,能被当时已经有一定名气的钱晶发掘到,还大胆让他担任重要角色呢?江帆是怎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到资源的呢?这个我们就不好猜测啦。   文章末尾,还附了一张十二年前江帆与钱晶的合照,照片里钱晶正卷着剧本给他讲戏,二人举止亲密,神情愉悦,加上模糊的像素充满年代感的环境光,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江望帆一眼扫到底后,又不信邪地认认真真从头看了一遍,满腹辱骂卡在喉间,一时不知道该从那个角度开喷。   刚刚点开评论,先前那个电话又来了,这回江望帆不敢任性,赶紧着接了起来:“我看到了。”   电话那头是钱晶。   他上大学后就换过号码,那个名字早就被他扔在旧手机里弃如废纸,只是这么多年同在一个圈,总有些戏里不见戏外见的意味,他再厌恶再排斥,也总能在大型典礼重要节目中见到她,阴魂不散。   那个声音他也记得,尤其是透过电话传来的,被电流音微微失真的声音。   “是有人在搞你,你挡人路了。”电话那头声音淡淡的,仿佛火急火燎打电话的不是她一样。   江望帆当然知道这是有人在做手脚,他红的速度太快,最近片约广告代言突然增多,想必是动到了别人的蛋糕。娱乐圈是个透明缸,乌七八糟的东西混在一处,乍一看都是五颜六色浑浊不堪的,但哪一股跟哪一道有交叉,哪一方跟哪一派有纠葛,有心人只要稍微查一查都能查到。   谁都不干净的地方,他也就见过周程那么一个干净的人。   及时把走神的思维拉扯回来,江望帆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想到那个小祖宗。定了定神,他也跟着把语气放平,拿出他演姬岩的那股子老谋深算理性变态来:“知道。钱导来找我肯定是有解决办法的吧?只要钱导吩咐,我一定配合。”   末了,又贱兮兮地加上一句:“不过我这几年没戏拍您也知道,穷得很没什么钱,花钱的地方就要劳烦您多费心。”   有要黑他没错,但江望帆也要谢谢那个人选择把钱晶拉下水。对方是谁啊,知名才女导演,老公有钱有势,充满了话题度与热点,相比他也更折腾不起。自古以来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单身汉光溜溜一个,他们家大业大要面子,不讹他们讹谁?   钱晶沉默一阵:“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不过分。”江望帆笑嘻嘻说,“那么点钱对你们来说肯定算不了啥,我又拿不出来,就是想表示表示,也力不从心啊钱导。”   钱晶极其细微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我们以前是有些误会,那么多年了也没必要。这样吧,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两家聚一聚,我先生女儿都挺喜欢你演的姬岩。你女朋友有时间,也带来一块聚聚,大家也是旧相识,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   这是想找他联合澄清来了,在公众面前拍张其乐融融的大合照,不需要怎么运作,只要往微博上一放,谣言自然能澄清。   但是对方敢写,想必对他们的恩怨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江望帆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揣测对了,但他这回乐意往他们揣测的方向走:“我哪来的女朋友啊,可没您那么好福气,家庭美满的,我还成天为生计奔波呢。这不近期公司都给我日程排满了,实在是抽不开身,对不住啊钱导。”   “……”他听到钱晶咬了咬牙,“……江望帆!”   江望帆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多大点事啊钱导,这种一看就是无稽之谈,咱也没必要给眼神对吧,越给反应他们折腾得越欢,不理就完了!您看人家是搞我,我都不在意了,您也就放宽心吧啊!”   说罢,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再打几次也不接了。   虽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但心里还是说不出地畅快,怪不得那些打脸复仇的题材那么火呢。   然而没等他得意多久,沈铭的电话催命似的响了起来,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利响应拽得太阳穴突突疼,江望帆叹了口气,揉揉耳朵,准备接受新一轮摧残。 第48章   沈铭意外没骂人,只和气地问他:“看热搜了吗?”   江望帆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插上耳机跳出通话界面,开始翻评论。   果然评论说什么的都有,有吃瓜看热闹的、对娱乐圈乱象义愤填膺的、坚决不信反骂博主造谣的、二话不说号召大家举报的,应有尽有。点进自己的大名广场,不少粉丝自发地带图净化,发各种各样的彩虹屁小作文安利他的作品,还有简单粗暴抽奖的,形形色色,尽心尽力地为他拉低负面影响。   江望帆眼眶有点热,且不去管这里面有多少是他们花钱雇的职粉水军,有多少是真情实感喜欢他为他出力的,光是看这个从无到有的广场、这些人齐心协力帮助他声援他,心里就暖意饱胀,几乎要把心脏撑裂开来。   “钱晶来找过你了吧?”沈铭犹豫着说,“你先别生气,你的电话是我给她的,刚才她也找我讨论过解决方案了,不是什么大事,花点钱压一下热度就行……”   江望帆专注地扫着相关微博:“嗯,我跟她说了,花钱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处理去,反正咱们没钱,一个字儿都不出。”   沈铭皱皱眉,语气重了些:“现在不是你一个人闹别扭的时候,先把热搜撤下来再说。”   “撤啊,我也支持撤啊。”江望帆笑,“着急的是他们,我急什么。哎你看我那些姜糖,真可爱还给我净化广场……你知道不,有一大半儿还是周程的粉呢。”   除开那些慧眼识珠陪了他多年的佛系老粉,新入坑的那些都是被昆仑引拉进来,一半是周程的粉,因为俩人关系好,加上剧里CP红火,爱屋及乌喜欢他;一部分是路人,纯粹看人设看演技看脸对他感兴趣;还有一小部分是周程的黑,看到周程被人各方面吊打就开心,三天两头那他当例子去嘲周程,也顺带着粉了他。那篇软文开头就把周程嘲了一通,本就踩了周程粉的痛脚,而橙汁儿们还没来得及为周程开骂,就看到接下来大段大段的所谓江望帆黑料,两位爱豆的怜爱之情相叠加,最终全部落点到他身上。一时间,原本的CP粉、女友粉、姐姐妹妹粉统统变成了亲妈粉,为了他披甲上阵与造谣的营销号大战三百回合。   是真的可爱。   江望帆翻了翻自己的微博页面,没想到因为这个胡说八道的帖子,竟然还又涨了不少粉,眼看着都破五百万了。   他这边还在琢磨着发个五百万粉福利给小姑娘们,那边厢沈铭还在喋喋不休:“也不是什么大钱,你这不是赚不少了吗?公司也会出,又不是让你一个人担,你别那么抠门……就算你不想出钱,全丢给钱晶吧,那他提的那个聚会合照的事呢?多简单的澄清啊,你为啥不肯?要不再找个女演员,炒一炒恋爱关系,既能帮你和周程解绑,又能破了这个谣言,一举两得的事儿你倒是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江望帆干脆道,“别说能不能找到配合的女演员了,光是跟钱晶吃饭我就笑不出来。滚她丫的,恶心的事过了十年也一样恶心。”   “哎你……”   “行了老沈。”江望帆笑起来,饶有兴致地逛着小姑娘们翻出来的某知名八卦网站,“我心里有数,你听我的,别理,冷处理几天,爱发酵发酵去。”   怕他不信,又神神秘秘地补充了句:“我有后手。”   行吧,既然他这么说了,沈铭也没必要车轱辘:“那你赶紧,综艺那边就是因为这事儿在观望风向,你后手太慢人家可能就换人了。”   “……”江望帆一下一下轻轻叩着桌面,一手快速翻了一遍各大网站对他和钱晶关系的猜想,以及对他如何争取到昆仑引资源的质疑,想了想,轻轻开口,“老沈,你去买几个营销号,找几个软文写得好的运营,再放几篇黑料。”   “谁的黑料?”   “江帆的。”握着手机的人一字一顿,尾音纠缠在空气里,就像一条竹叶青吐出了鲜红信子,“写得夸张点,生动点。就说十二年前率先看上江帆的不是钱晶,是他老公,后来才是钱晶。他们夫妻俩同床异梦早就各玩各的了,她老公是个男女通吃的双,大富人家玩的花样多,对性/关系也开放得很,夫妻俩搞3P都不算事儿。”   沈铭倒抽了一口冷气:“我靠你有毛病啊!”   江望帆耸耸肩,继续出口成脏,怎么脏怎么编:“夫妻俩都看上了十八岁的江帆,用电影资源诱惑他,江帆年纪小尺度没那么大,被他们吓得拒绝。钱晶不死心自己跑去勾/引,并且许诺只要江帆从了,自己就能把他捧成大明星,还可以给他买两个奖充场面。这事被钱晶她老公知道,两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所以那届电影节《海公子》入围奖项很多,最终却一个都没拿到。”   “江帆跟这两个人纠缠不清,被他爸知道,二话不说把儿子吊起来打。江帆因此自愿退出影坛,并且断绝和钱晶夫妇的往来,钱晶夫妇恼羞成怒,从此在电影圈内封杀他。”   沈铭沉默好一阵,久到能抽完一支烟,才长长吐出口气,哑着嗓子说:“你丫的……真会编,这是要编个蓝颜祸水是吧?”   “对对对。”江望帆邪笑着点头,“就按这个方向,记得循序渐进,先真实一点,再一步步夸张,最后怎么夸张怎么编。”   “行。”沈铭摸清楚了他的打算,“那照片呢?最开始总得配上两张照片,可信度高一点。”   “……”江望帆扬起脸,盯着玄关的灯,“我那有几张以前偷拍的,应该能用。”   照片是从视频上截下来的,画质糟糕画面模糊,但能看清脸和动作就足够分量。   背景是个酒店房间,年纪尚轻的江帆坐在床边,仰着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来人。而他身前,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妆容精致穿着时尚,身体微微前倾,一手撑在身侧,一手搭在少年肩膀上,嘴角含笑,眼神暧昧。   两个人的距离过于近了,超出了一般工作关系的尺度,甚至可以看出女人的一条腿挤入少年的两腿之间,搭在他肩膀的指尖也在慢条斯理地画着圈。   江望帆还记得指甲刮过自己皮肤的战栗感,记得整个人被拿捏、别压制那种喘不过气来的紧张感窒息感,时至今日,他想起当日的情况还是会犯起一阵阵恶心。   他要感谢自己年少追梦的狂热,生怕演不好戏,特地利用手机的摄像功能,在房间一遍遍地练;更要感谢自己从小到大粗心大意的臭毛病,听到有人敲门就紧赶着去开,以至于忘了被自己用书本固定在桌上、还开着录制功能兢兢业业记录一切的手机。   那个滑盖机还是母亲给他买的,庆祝他第一次登上大荧幕。诺基亚的牌子,就巴掌大,滑盖接听打字,闭盖也能用,体积小携带方便,说实在的比智能机都顺手。   钱晶的话断断续续从那个老机子里传出来,因为距离音质的干扰,听起来不大真切,但时至今日江望帆还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身为一个演员,会演感情戏是必要的,你谈过恋爱没呀?”   “没有?那你怎么演感情戏?姐姐教你啊……”   “……我下一部,是个冲奖的文艺片……男女主有激情戏的,你接受多大的尺度?这样……接受吗……?”   视频断在这里,当年的滑盖机电量告罄,没能录下最为关键的证据。但后面的每一帧都保存在江望帆脑子里,高清无码,百分百还原。   “娱乐圈嘛……都是这样的,你知道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我为什么看上你演我的男主角?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你知道有多少人主动爬我的床要演个角色吗?你知道你的起跑线是多少人跑十几二十年都跑不到的终点吗?”   “你是我一手捧起来的,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娱乐圈里长得比你好看比你听话的小孩多的是,这里是拼资源拼人脉的地方,我说你行你才行,拿奖拿提名都不是问题;我要说你不行……你要试试看吗?”   年轻的江帆涨红脸,愤怒地掀开那个女人:“钱老师,我叫你老师,是真的把你当老师!你……你……你别这么不要脸!”   钱晶的脸倏尔沉下,被窗外墨雨黑云席卷而去,与之一道被吞没的,还有江帆本在囊中的最佳新人奖项,与未来整整十年的摸爬滚打。   江望帆用力闭了闭眼,有时候真的无比痛恨所谓的性别歧视。   因为他是男的,所以他不可能被一个女人性骚扰;   因为他是个男人,被不喜欢的女人肢体接触,说不定还有人说他占便宜;   因为他是个成年男人,在十年前,就算被强/暴也立不了案。   手指停在几张截图之间,迟疑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一张没那么过分的,两人距离稍稍远一些,正好卡在不上不下、能解释也能臆想的尺度上。   不是我放你一马,只是不想为了你牺牲自己辛辛苦苦挣下的一切。   食色性也,自古以来,香艳的事总是传播最快。   沈铭紧赶慢赶,赶出了第一篇文章,联系营销号紧跟热度炒作,第一时间送上了热搜。   他好歹保留了一点节操,没采纳江望帆胡说八道的大尺度成人游戏,而是用了个模棱两可的疑问式标题:江望帆钱晶:伯乐与千里马的忘年恋?   “呸,谁他妈跟她忘年恋。”江望帆只瞥了一眼就把手机扔出去,决定吃完饭再去看这些辣眼睛的东西。   然而还没等他吃上几口热乎的,新一轮电话又气势汹汹打进来,一看名字,竟然是周程。 第49章   周程快气炸了。   营销号向来没节操/他知道,吃瓜网友见风就是雨他也知道,自从出道到现在,他每天都在被骂,演戏骂花瓶访谈骂作秀早就习以为常,就连他出场个活动,就算只有一张照片也会被人从头到脚指点一轮,要是衣服稍稍穿得不合适一点,牌子稍稍没那么有名一点,立马就会收获一波“糊咖蹭热度”的嘲讽。   谁让他是靠脸红没有过硬的作品呢,谁让他唱歌不行演技也不行呢,被骂正常,情有可原。   但江望帆凭什么被这么对待?人家正正经经科班毕业国外进修,五年时间辛辛苦苦演戏磨演技,演个镶边配角龙套尸体都无怨无悔,就因为十来年前演过三部电影,就能这么恶意揣测??   周程对电影圈不熟,对钱晶这个名字止步于“听过”这个程度,知道是个大导有过好几个获奖作品,但始终没机会说上话,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确实不清楚。但江望帆他了解,说句极端的,他要真是那样的人,同样的手段可一可再,何至于那么多年都没名没气龙套串场?   就算你们不了解娱乐圈,动动脑子那么费事吗??   得亏他把江望帆设成了特别关注,只是惯例点开他的微博看看,新浪的推荐算法就给他推了这么些热门帖子,看完第一篇就恨不得大号转发实名澄清了!   电话第一时间就拨了出去,还没等他冷静下来就接通了,而在听到江望帆那声气定神闲的“喂”后,原本被煮沸冒着腾腾蒸汽的怒火也突然熄灭,张口的第一句话不知怎么的变得又软又绵,简直像动物园里蹭着饲养员讨晚饭的小老虎:“哥……”   江望帆愣了下,取下耳机使劲揉了揉耳朵:“周程?”   “哥,我看到那些热搜了……”周程说得委屈巴巴,仿佛被黑的人是他一样,“他们太过分了,这个是凭空造谣侵犯公民名誉权!你……你别往心里去,别自己生气,为了他们气坏身体不值得……”   在这之前,给他打电话的人都在火急火燎地要他解决问他应对措施,只有这会儿,终于有人关心他生不生气,会不会气坏身体。   “没事,小场面。”江望帆笑了笑,往嘴里塞了一大口方便面,“不至于。”   或许是嘴里塞满东西影响了表达,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没事,倒像是有些哽咽低落。周程立刻慌了,声调也不自觉高了一度:“你真的别在意!那些人就是蹭热点骗转发的,什么插足婚姻的小三,还卖身换资源上昆仑引,简直胡说八道!昆仑引是朗月建议的选角,我去跟公司商量,让公司官方出个声明,反正是联合出品,出品方投资人难道还没有选角权吗?”   江望帆笑得差点把面都喷出去:“行了你,朗月才不会趟这个浑水。再说了,朗月出来声明,人家只会怀疑我睡了你老板,要跟你抢资源。”   “我老板是男的!”周程急了,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自己也是男的,不也一样对人家心怀不轨么。   “知道知道,你的关心我心领了。”江望帆顺口安抚他,也是宽慰自己,“骂几句么,没事。”   见他确实没事,周程略略放下心来,开始笨口拙舌地找补,试图让他被骂得好受一点:“晴姐说的,人红是非多,只要你红了,总归会有骂声。人民币还不是人人喜欢呢,有人不喜欢我们也正常……你知道吗,我以前被骂得更狠……你看现在还有一堆人骂我呢。这种话我也见过,前两天还看到有人问我是不是救了朗月老总全家,不然怎么那么多资源砸在我这么个烂泥身上。他们说我是强捧之耻,没做好基本功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粉丝总是个极端的群体,爱你的为你废寝忘食悬梁刺股,愿意省下饭钱去买你的代言,愿意没日没夜地给你刷播放量做数据,比自己的高考中考还上心;而恨你的呢,恨不得扒皮抽筋,恨不得当着你的面把你祖宗十八代统统问候一遍,但凡能想到的恶毒诅咒都先拿你做实验,恨意之深仿佛有什么血海深仇。   李晴说得对,红的那批人,哪个没被骂过呢?   周程结结巴巴的,把自己那些糗事惨事统统拿出来说,来试图安慰江望帆无辜被骂的心情。江望帆只觉得好笑,少年人的好恶坦白赤诚,关心担忧都明明白白写在言语里,沉甸甸的,叫他接得满足又温暖。   “那你比我更惨啊,这么想想我这还算小儿科。”江望帆打趣他,“没事儿,你真不用担心。你哥我怎么着也比你多混六年社会吧?心里承受能力没你想的那么差。再说,有人蹭我的热点编我黑料博关注,这不是证明我红了嘛哈哈,小事小事!我就没往心里去,也就你把这些当回事。”   周程被他笑得脸红耳热,彻彻底底把心放回肚子里,两人东扯西扯地又聊了会,和往常一般无二地挂了。   热度还没下去,周程去问了下叶子,这种热度要怎么压,叶子大晚上的加着班也没说仔细,就告诉他没多大事,钱晶江望帆那边肯定会压的,也就是出点钱。现在的网友都是金鱼记忆,要不了三天就都忘了。   周程点着头继续微博,不过几个小时,又有新的剧情被扒出,越来越狗血越来越八点档,也越来越重口味。不过短短一天,剧情已经从江望帆小小年纪当小三,为了演电影不惜跟比自己大一轮的导演鬼混,演变成了钱晶夫妇双双看中江望帆,两人为了共同利益不得不牺牲所爱,江望帆不但成了有权有势上流人物手中揉圆搓扁的玩物,还成了被生杀予夺的牺牲品。   简单来说,就是一笑倾城祸国殃民。   当然粉丝是不会相信这些荒谬的人设,纷纷带着姬岩表情包反击。周程点进广场,看到各位姜糖认认真真地逐条分析黑帖的时间线逻辑错误,举证江望帆十多年来的履历,思维缜密逻辑自洽,反倒是黑帖充满了博眼球、标题党、夸张渲染的营销号惯用手法,两边一对比,高下立判。   有个小姑娘带大名发了个不限圈的澄清抽奖,不但有理有据驳斥黑料,还三百六十度见缝插针地安利江望帆作品,最后的鼓励更是情真意切令人动容,很快被转发了几万条,看得周程都很是感动。   感动得甚至没注意,在点进那个小姑娘的主页之前,手滑了一个赞。   这位小姑娘还是个CP粉,还不是主流岩秋CP粉,而是真人“周江”CP。   周程的名字在江望帆前面。   周程平时太忙不怎么上网,CP营业兄弟情这种还是李晴叶子给他科普的,对于名字谁前谁后的意义也没有什么概念,能感受到不一样纯粹是因为他看到了那位姑娘写的一个同人脑洞:   “说JWF被朗月高层睡才拿到昆仑的,你们料也太不会编了吧,昆仑是朗月自家投拍的剧,谁家金主那么小气只给个男三啊?说被ZC睡的还可信一点。”   “有理有据!看两位花絮里访谈里的相处,妥妥就是标准的年下啊!年下小狼狗×温柔人妻受,JWF又是给推拿又是给准备胖大海芝麻糊的,太贤惠了,来自年上的宠溺!我对男朋友都没那么细心,慕了慕了。”   评论下叽叽喳喳冒出许多延伸脑洞,还有人激情产粮直接甩了一篇同人文,内容就是周程包养了江望帆,为他争取资源为他活动人脉,两人先走肾后走心,内容黄暴,张力十足。   周程看得目瞪口呆。   之前叶子也截过一些同人文片段给他看,大多是他作为一个柔弱幼小无依无靠的可怜新人被包养被控制,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能翻身做主,成为同人里一呼百应天凉王破的霸道总裁。   而江望帆,也从原来的知心哥哥睿智前辈变成了倔强又温柔的大美人。   写得还挺吸引人的。   而在他沉迷同人文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同时,他的粉群、江望帆的粉群、CP粉群,同时炸了。   周程看微博的时候没有注意,手滑的时候更没有注意,那位博主的头像是姬岩唐秋的Q版形象,ID更是内涵了周江真人CP,那条不限圈抽奖博本意是为江望帆澄清净化广场,带的是江望帆大名,发的是江望帆超话,没有半个字提及周程,转发评论更是自避嫌疑不敢提及——这样一条理论上与周程八竿子打不着的微博,居然被翻牌点赞,一直到晚上十点多都没有取消!   早就有手快的粉丝截图存证互相传阅,就算他再取消,也只是从“哥哥好刚!”变成了“哥哥心虚”而已。   李晴看到的时候简直想骂街。   本来都计划好趁着这股东风把俩人解绑了,没想到周程这祖宗能搞出点赞微博这种骚操作来,这种行为往好听了说是力挺兄弟,在那些CP粉的眼里,这活脱脱就是踹柜门啊!你是想跟他一辈子锁死吗??   李晴愤怒地连环call过去,得到的回答竟然是轻飘飘的一句“啊我不小心按到了”。如果周程在她面前,她是一定会上手揍的。   江望帆人气肉眼可见地上涨,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破了六百万。 第50章   第二天上午,连续剧的第三集 适时更新,通过沈铭购买的媒体矩阵套餐造势、各家自媒体审时度势的自发延伸,舆论风向悄悄扭转,于无声息间变成了“江望帆疑遭雪藏”的风头,加上粉丝口耳相传集体脑洞大开,很快变成了钱晶夫妇迫害新人、公司废物害我家哥哥白白浪费五六年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江望帆本人也摇身一变,成了不畏强权铁骨铮铮的白莲花,无权无势任人宰割却自强不息的新时代励志代表人物。   愤怒的粉丝连沈铭也骂了进去,说他这个经纪人一无是处,只会配合外人打压自家艺人,希望哥哥尽快跟废物们解约换个公司。   当然其中隐隐约约呼声最大的,就是周程所在的朗月文娱。   这个风头就连江望帆自己也始料未及,完完全全归功于周程那一个点赞。   只是他们俩的CP格局,似乎也因为那一个点赞被完全扭转了,原本他苦心经营暗中推波助澜的岩秋CP一夜之间火成了周江,看着各大同人图文里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自己,江望帆一时有些无语。   想了想,他还是给周程发了个信息:“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把你也卷进来,那个赞你还是取消了吧。”   他确实利用周程炒CP吸粉,但也是有尺度的。   狂热磕糖的CP粉可能没察觉,还把周程的点赞当成了对CP组织的默认,但江望帆心里有数,正如不少周程黑帖中分析的那样,自从有男粉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对周程做出过那样猥亵不雅的动作后,周程或多或少,对这方面会有些PTSD,说得严重些,恐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些黑帖就言之凿凿,认为周程恐同还卖腐,说难听了就是当了那什么还要立牌坊。   就当是最后一次,炒完这次就着手解绑。人家挺他,他总不能老在背后捅刀子。   当然他不知道,此刻的周程正在李晴叶子的絮叨下写保证书,保证下次再乱转评赞就直接上交账号。   绯闻逐渐向着越来越夸张的方向升级,舆论几乎一边倒地开始深扒钱晶夫妇所谓“同床异梦”“各玩各的”之类的八卦,对于江望帆这边,不知是谁悄悄列出他十八岁时鲜嫩可口的照片,附带了一句“这么年轻貌美的江望帆,是我我也想潜”。   而这一句看似无心的调戏之语,竟然戳中了围观群众哈哈党的跟风神经,引领起新一轮的“我也想”疯狂转发,直接把“我也想潜江望帆”刷成了热搜。   钱晶气急败坏打电话来问,江望帆不理不睬直接把手机开成勿扰模式,来了个电话就自动挂断,短信无视微博私信就当看不到,微信的好友申请也全部看过就算,就这么悠哉悠哉地倒在沙发上看《昆仑引》重播。   钱晶没法子,转而去找沈铭,沈铭自然不会出卖他,只能赔着笑脸打着哈哈,只说江望帆在忙。   这招太损了,就连沈铭都忍不住吐槽。照片是他提供的,那样的时间,那样的角度,钱晶看不出来才有鬼,这会儿心急火燎来找他,无非是照片引起了恐慌,以为他手握证据准备来个王炸。   沈铭的微信消息一条接一条快速弹出来:   “他们想买照片。”   “钱晶问你想怎么样。”   “希望双方见一面谈谈。”   谈个屁。江望帆大大地回了他三个字。   沈铭叹口气,把这三个字裹上几层面粉糖浆,尽量温和地传达过去:“抱歉,最近小江确实有点忙。热搜的事我们也很无奈,都是些造谣言论,确实太不像话了。”   不痛不痒打了个太极。沈铭清楚,钱晶更清楚,现在舆论矛头对准的是他们夫妇,江望帆糊了那么多年,突然有点水花也并不介意走黑红路线,反正对他们这些小演员来说,有流量总比没有的好;反而是当导演的,尤其圈的是才女名声、立的是文艺导演人设,要是爆出老牛吃嫩草潜规则年轻演员、或者再被人反手告一个侵犯未成年,不但这么多年模范夫妻人设拉的好感要崩,沾上道德污点她以后官方那里就讨不着好。   谁能想到江望帆那么能憋,有照片在手竟然藏了十年呢!   江望帆又好好的拖了一拖,期间打电话联系了一个预备近期来约硬照专访的媒体:“我这几天有时间,不过我希望在网上征集采访问题。”   算着时间拖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回拨电话,一张口就是没心没肺阴阳怪气的笑意:“钱导,不好意思,今天一直在忙,没顾上您的电话。”   对面的钱晶沉默,心知他这会儿打电话过来肯定是要有下一步动作,掂量了一下能交换的资源及资金:“你有什么打算,不如我们聊聊。”   “刚公司也找我说了这个事。”江望帆睁着眼说来就来,“我也刚看到那些帖子,确实太过分了,钱导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这不仅是对我,更是对您的人格侮辱,再听之任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对方起了个头,钱晶顺着就接:“你郑老师那有个朋友,这阵子正在筹备一部军旅题材的电影,空军相关的,前几天正找我推荐人选呢,我看你形象演技都挺合适,有没有兴趣见组?”   江望帆在心里冷笑一声,捏着鼻子接下她递来的橄榄枝:“钱导和郑老师介绍的肯定错不了,我肯定好好准备。”   “我到时候把导演的微信推给你。”钱晶状似不经意提了一嘴,“哎,咱俩好像还没加微信呢吧?你看这就生分了,怎么说都算老交情不是?”   “是啊,疏忽了疏忽了。”江望帆连连应着,调出微信通过申请,在标签里恶狠狠地打上两个字“不熟”。   导演名片很快推过来,江望帆勾勾唇角,主动提议:“钱老师,热搜上的那些内容现在已经构成造谣人身攻击,我们热度要压,本人也是需要表个态吧。”   钱晶好脾气地接受建议:“那你说怎么表态?”   “联合律师函。”江望帆勾出那几个最先爆出帖子、转发最狂热的营销号,特别是起头的那些,“咱们双方律师函警告一下,尤其点名这几个媒体营销号,就说侵犯名誉权要起诉,很快就会消停了。”   钱晶欣然接受,还主动承担了律师函的起草工作,到时候双方盖个公章,由双方工作室出面辟个谣,再花点钱压一压绯闻热度,这事就算解决了。   流程正规,应对严肃,除了工作室经纪公司再被骂两声废物,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后遗症。   尤其是在钱晶那边官方本人都发了律师函并严正警告保留起诉权利的时候,江望帆慢悠悠地出现,在那封措辞严重一板一眼的律师函转发里带了句异常无奈哭笑不得的回应:   “希望大家更多关注作品,不要只看脸[抚额]。”   很快这个回应转发破万,也有好奇的路人纷纷来问这个是什么梗,被科普安利后一套“哈哈哈”跟着顺手点了关注。   而沈铭也悄悄安排上热搜:#不要看脸江望帆#。   这件丑闻开端的闹剧,最终以沙雕结束,除了一众网友看热闹的哈哈哈之外,江望帆非但没亏,还收获了一个电影试镜和再次暴涨的粉丝数。   很快他依言公布了六百万粉的福利——语音直播。   媒体人最是见风使舵,一见绯闻摆平,先前那“有其他安排不得不延后”的综艺节目组又找了上来,一开口就是无法拒绝的套近乎:“江老师,是高泽老师向我们推荐的你。”   高泽是江望帆的发小老同学兼债主,尤其这最后一个身份让沈铭不得不重视,顺便轻轻撞了某人一下:“哎,你那两百万债还清了没?”   “哪有那么快。”江望帆低着头跟他咬耳朵,“我赚的钱不都过公司账吗?摸摸良心你们才给了我多少,我拿头还清?”   “那债主要你卖身还债你也没办法了。”沈铭幸灾乐祸。   “我们《明星大富翁》其实是比较新的一个企划,想邀请您来当我们首期嘉宾。”制片人诚恳介绍,可惜制作班底比较新,以前也没有过什么大的作品,看起来有点不靠谱,“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会邀请三位明星嘉宾和一位素人嘉宾,来挑战一下白手起家生存考验。”   老高不是坑我呢吧……江望帆嘀咕,闻言更是坐直了身体:“生存考验?”   “白手起家?”   果然财迷沈扒皮的重点不一样。   “是这样,我们会给嘉宾提供商铺住房,里面除了生活必需品什么都没有。再给嘉宾提供一千块钱的启动资金,当然这个启动资金你们要打借条,算借的,然后你们四个人呢,必须在那里生活一个月并且赚钱还清借款,赚钱形式随便,不违法就行。”   江望帆翻着企划笑出声:“这也太容易了吧,用不了一个月,出去卖个艺都……”   “当然啦,是会有一些限制的,没有那么容易。”制片人憨憨地笑。   “……”江望帆脑袋瓜子转了一转。 第51章   打脸就在一周后。   江望帆亲自约时间的媒体采访,亲口要求的网上征集问题,原本就是冲着那个“看到小三绯闻时的内心OS”问题去的,标准答案、后续炒作方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剧本都是现成的:他会无奈又欠揍地回答没想到会被传成这样,那张照片是导演在讲戏,拍的是摄像师,谁家偷情还摆机位啊;为什么没澄清?一开始都没往心里去,清者自清嘛,网上这种不靠谱的言论太多了;至于为什么息影那么多年,哎呀这个很早就讲过啦,给粉丝的语音直播里也提过,当时高考考太砸,痛定思痛好好学习去的……诸如此类,然后他还会花个大几十万安排一次媒体矩阵推送,标题都想好了,就叫:虽然能靠颜值但我还是想靠实力。保管能再上一次热搜。   多好的安排啊,采访媒体的剧本也确实这么走的,前半段都相当顺利,顺利得他快飘了。   然后听到主持人念出粉丝的大冒险提议:请江老师现场给圈内好友打电话,小小地整蛊一下对方。   这个环节节目组事先跟他对过流程,他也安排好了剧本,特特地地开录前给高泽打过招呼,一会儿做节目要借他一用,求债主大发慈悲别揭他短。   他算过,这个采访大约三周后放出,到时候他和周程的CP热度开始走下坡,能整蛊的“圈内”好友选择别人,就是给CP粉们一个委婉的解绑信号。   谁说圈内好友一定要演员呢是吧?   编剧也是业内啊!   多完美的安排,多高瞻远瞩,多运筹帷幄,只要按部就班地走流程就可以。   只要按部就班就可以!!   然后主持人一字一句地念出了整蛊内容:“兄弟手头有点儿紧,能借点钱吗?”   最后几个字听得江望帆一个哆嗦,即将按下去的通话键立马掐了,硬生生移最近通话记录里的另一个名字。   借钱……这要是以前也就算了,现在他真借过高泽钱啊!就算高泽聪明一眼看出来节目效果,那个恶趣味也指不定怎么揪着捉弄他呢!要是一个不小心说漏嘴……新晋流量手头拮据欠发小巨款这个话题放上热门,他江望帆颜面扫地逼格荡然无存还不如社会性自杀!   迫不得已只能换人,但人与人之间,能随意开口借钱的本来就不多,能让一个狮子座放下面子开口借钱的更是屈指可数。还非要圈内,条条框框几乎框死了就那一个人。   周程。   拨出电话的时候江望帆还在想,提出这个馊主意的一定是个CP粉,可能真的是冥冥之中,死活不让解绑。   周程几乎是秒接:“哥?”   江望帆心如死灰,盯着白板上的字,挤牙膏一样痛不欲生:“那个,手头有点儿紧,能借我点钱吗?”   “啊?”周程愣了一下,继而兴高采烈地一口答应,“没问题!你要借多少?支付宝还是微信还是银行卡?你微信里说一声就行,我立马给你转过去!”   也不知他在高兴个什么劲。   江望帆脸都臊透了:“……一百块。”   “哈?”周程又愣了下,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江望帆听到了电话那头的衣料摩挲声,“哥你现在在哪?是不是外面吃饭忘带钱了?你发我个定位,我马上过来。”   “不用不用。”江望帆慌得冷汗都下来了,“没什么事,我就借个一百块就行。”   “我来找你吧。”听声音周程已经揣上钥匙往外走了,“咱们都一个多月没见了吧?正好今天太阳好,你让我也出去走动走动。对了我还想问问你上综艺要注意些什么呢……”   “周程你不用出来我这录节目呢刚才是跟你开玩笑回头联系。”江望帆急惶惶地打断他,手忙脚乱挂了电话。   主持人的眼神意味深长,几乎要笑瘫到地上去。   一世英名啊。   江望帆脑子像是被狠狠撞了一记,反反复复回荡着周程那一句“上综艺要注意些什么”。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问我上综艺?你不是不上综艺吗?祖宗你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后半场江望帆整个都不在状态,也幸好采访短,行尸走肉一样道了谢挥了别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身扭回去找节目组小姑娘打招呼:“刚才周程那段不要播,要不我再换个人打电话吧?”   节目组难得采访能采出个大料来,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急忙护着摄像机跟他拍胸口保证:“江老师放心,我们懂规矩的,周老师上什么综艺还没官宣肯定要保密,那段我们肯定掐掉!而且我们最终剪完片子会交给工作室审片,绝对不会出问题的,您放心!”   “既然这样……那就辛苦你们了。”江望帆颇有涵养地欠了欠身,头疼脑热地走了。   留下几个干媒体的小姑娘激动地抱在一起:绩效有了!奖金有了!八卦也有了!   江望帆认真斟酌了很久才给周程打电话,决定跟他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搞搞清楚这个综艺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个综艺。   周程似乎半点没有介意下午的玩笑,还是一样秒接电话,对他的致歉也是豪情干云地一笑而过,还带着几分害羞问他:“整蛊圈内好友,你第一个想到我吗?”   当然不是第一个。江望帆在心里冷酷地答,嘴上却还是哄小孩儿一样哄他:“咱俩关系好嘛。”   周程嘿嘿笑,要多甜有多甜。   江望帆叹了口气:“你接下来要上综艺?”   “对对对。”周程雀跃地给他扔了个炸弹,“就是那个明星大富翁综艺!哥我们要是能再合作部电影就集齐了!”   集齐个鬼啊!江望帆又叹了口气,还叹得特别重,几乎是怼着麦克风来叹气:“你经纪人怎么说?你之前不是不打算接么?”   周程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只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这个节目组之前来约过,当时我确实推了,前几天他们又联系我一次,说是请到了你做嘉宾——我是冲着你来的。”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低,浅浅的气声透过听筒,轻轻搔了搔他的耳廓,带得浑身都莫名酥麻起来。   然而江望帆还没来得及去追究这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听周程又换了个轻快语气,满不在乎地吐槽:“晴姐也是挺奇怪,一开始我不接她还劝过我,后来知道你在反而不想让我接了。”   江望帆一把抓住时机:“你经纪人肯定有她的考虑,应该也告诉你了吧?”   “她说要解绑。”周程毫不避讳,“为什么要解绑,粉丝不是很喜欢看我们在一块吗?再说我们本来就关系好,朋友一起上同一个节目,还能互相照应呢。”   江望帆深深吸了口气:“周程,你要明白,粉丝喜欢看我们俩在一块儿,不是普通的朋友,是情侣意义上的,CP的全称是couple,你懂吗?”   周程腾地红了脸:“我懂啊。”   “这个和男女演员的荧幕情侣是一样的,跟一个人固定绑太久,会影响他跟其他人对戏,粉丝会有一种‘出轨’感,无法投入你的下一段感情戏,容易出戏。”   周程没有回话。   “尤其你的感情戏本身就是短板,如果再有这方面影响,会更加左右观众对你的演技评价。”   江望帆自认苦口婆心,句句在理。   他周程要是上道,要是能听懂人话,就该乖乖自己推了那个约去。   然而周程确实听懂了,但就是不上道:“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些晴姐也跟我说过。”   他的声音一点一点沉下来,在空荡公寓里沾染上夜晚的清冷:“我不在乎,我只想再跟你合作一次。”   我就想……再见见你,再跟你朝夕相处,再刷刷好感度。   不止是整蛊游戏里正序第一的位置,不止是毫无顾忌开口借钱的位置,还想要更多、更近的位置。   最好是独一无二的位置。   但这些话,现在还不是时候。   周程话锋一转,又轻松起来:“听说综艺也是有剧本有人设的,这种生活中演出的感觉应该更磨练演技吧?而且我签约都签了,违约金很贵的,我赔不起。”   靠。江望帆暗骂一声,特么的他也赔不起!   没办法,江望帆对着已经结束的通话记录发愁。   今天一次采访打电话也就算了,适当炒CP有利于维持热度,但一个多月的综艺录制时间太久,他不能跟周程绑太死,必须有个别的CP来扯一扯。   想来想去,江望帆找节目组打听了一下嘉宾人选,确认了目前定下三位,唯一的素人人选还没敲定,已经筛选了三轮都没找到合适的。   江望帆心头一动,恶趣味的笑意慢慢勾上嘴角:“我倒是有个人选,你也认识,绝对符合你们的要求。”   “谁啊?”   “高泽。”江望帆贼笑着,“长得好,幕后没有知名度,又是个才子编剧、音乐制作人,既算是素人,也算是业内,对这方面门儿清,有噱头,咱们录的时候也更方便。”   对方果然心动:“他肯来吗?这小子又清高又懒,请不动啊。”   江望帆半点不客气地卖了债主:“我去说服他,保证来。 第52章   “不去,滚。”   债主干脆利落挂了电话,甚至不给他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被打压还要一意孤行走娱乐圈的江望帆自然不是半途而废的人,二话不说继续打,挂几次打几次,打到债主终于不耐烦才找到机会说话:“参加个综艺而已,又不是要你命,你也没有什么人气压力,自由发挥就好,犯得着这么抵触么!”   “神经病。”高泽开着免提把手机扔在一边,“我是个幕后,幕后什么意思懂吗?上什么综艺!滚滚滚,别打扰我睡觉打游戏。”   “时代在进步老高。”江望帆费心费力,“现在不兴酒香不怕巷子深那套了我跟你说,你要是早点利用利用你那张脸,哪至于写一部扑一部啊?你听我的,上个综艺,再炒作炒作,保证你‘风流才子俏编剧’名声大噪,现在美女画家帅哥科学家还少吗?你人红了,作品不红我头割给你!”   “滚蛋,你少他妈给我来娱乐圈这套!”高泽破口大骂,“你自己搞营销炒什么CP我不管,别把你那套乱七八糟的安我头上!你是靠流量吃饭,老子不是,老子一幕后走什么歪门邪道!”   “哎哎哎别挂别挂!”江望帆摸一把汗,赶紧换个方向做小伏低,“我说错了错了行不?我跟你实话实说了吧,我是来找你救命的。”   高泽稍稍缓了一些,哼哼两声示意他说下去。   江望帆狠狠心,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你知道我跟周程营销CP对吧?现在昆仑引都播完了,营业期也快到头了,我总得想着解绑吧?跟一男的绑太死我以后怎么演偶像剧怎么跟其他小姑娘谈恋爱?本来吧我想着接个综艺,跟其他人多点互动,热度自然而然就下来了,周程也说过他不接综艺,谁知道那祖宗心思一天八变啊,说好的不接不接他妈转头又接了!再跟他拍一个月综艺我都不敢想那帮小粉丝能疯魔成什么样,你就当帮兄弟一回,救我出水火行不行?”   高泽果然迟疑了。   江望帆再接再厉:“也没要你出卖色相什么的,卖脸担当明显是我跟周程对吧,你就自由地来,随意地来就行,反正你是素人,又没人骂你,是吧?而且你看,我现在拿得出手的作品就昆仑引一部,其他的还没播,接下来有部电影在接触,我中间不能空档太久啊,现在的小姑娘变心可快了,我要不是时不时出现一下,她们转头就爬墙!砸了那么多钱才搞出来的人气热度,不能白白没了对吧?要没了我还怎么还你钱啊……”   高泽语气微变:“电影?你又有电影了?”   江望帆呵呵干笑:“前阵子不是有钱晶那个绯闻么,我将了她一军,她拿资源来跟我和解的。”   高泽冷笑:“所以那绯闻还是你自己曝的是吧?行啊你江帆,以前的厚黑学没白看,果然跟那圈子里的人一样脸厚心黑。”   江望帆皱皱眉:“那圈子那圈子,你不在圈子里啊?不管你信不信,那事儿不是我先曝的,我顶多算个推波助澜,别人要搞我,我还不能从里边整点好处吗?”   高泽从鼻子里嗤出一声算作回应,又一次把电话挂了。   江望帆叹口气,觉得自己糟心又遭罪,全是给周程那小祖宗擦屁股,跟当了他爹一样。   能不能长点心??朗月能不能长点心??艺人的行程都掌握不了吗?连个综艺都推不掉吗?橙汁儿们说得真没错,金牌废物朗月文娱。   高泽犹豫了三天,三天后节目组来电话,说四名嘉宾都到位,开始下一步推进了。   真人秀真人秀,一个“秀”字就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其实跟演戏也差不多,只不过自由发挥的地方多了点,即兴演出的地方多了点罢了。   江望帆是第二个到的,老远就看到高泽冷若冰霜地在人群中翻台本。   要说暴殄天物,没人比得上这位爷。长了张明星脸,活得就是个糙汉,日常出门头发随手一抓,套个老头汗衫圾拉个大凉拖,不修边幅随意散漫,偏偏还能收获路人百分之三百的回头率。江望帆跟他算是一块长大的发小,小学同班初高中同校,高考结束一问,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泽转头去了中戏戏文。   第二年江望帆也跟着去了中戏,学的表演,平时高贵冷艳不怎么搭理人,小组作业也无所谓跟谁都能搭,业余时间三天两头跑去戏文系找高泽,俩人一块挑个商场广场什么的隔那一坐,说是观察生活,一个当写作素材,一个当表演参考。   高泽早一年,那一届校草破天荒落到了戏文系头上,表演系学长学姐们捶胸顿足怒其不争,所幸下一年江望帆到来,给表演系挽回了那么点面子。然而高校草从来对自己的脸心里没数,不观察生活的时候就宅在宿舍里上网打游戏,懒的时候一整天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脱脱一个旧社会大家闺秀。   嗯他本人确实挺旧社会地主阶级的。   也就是家里有矿,能由他任性,能容他成天写些不着边际地东西,江望帆也忠言逆耳地进谏过几次,让他抬头看看市场,看看流行元素,写点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东西不行吗?写一部废一部写一部扑一部,要是靠这吃饭他早八百年就饿死了。   可是人家就是有任性的资本啊。江望帆打量打量自己,突然觉得其实还是自己更惨一点。   高泽看到他,冲他扬了扬手,把另一本通告扔他怀里:“看看时间。”   剧本事先就沟通过,真人秀的剧本不会像电影电视的剧本那么详细,一般都只是给个大致框架,具体细节上还是需要演员自己处理。比如江望帆在这个节目里主要就是智力担当、知心大哥哥、当家掌柜的角色,跟他一贯表现的人设也挺符合。   高泽作为一个素人,角色就比较接地气,明星们不熟悉的经营啊、买卖啊可能都需要他来负责。   “我觉得我就是来给你们当苦力的。”还没开录,高泽已经立起了他第一个人设标签——毒舌。   江望帆欣慰地拍拍他肩膀:“体验生活、体验生活,让你收集素材还有钱拿,上哪找这么个好事去。”   周程兴冲冲下车,一抬眼就看到了这一幕。   江望帆笑容舒展,跟另一个清瘦的男人举止亲昵,一看就是老熟人。   肯定是关系要好的老熟人。   听到声音,江望帆回过身来冲他招呼,正老露出那个“老熟人”的脸。普通随意的装束,没做过发型也没带妆,看上去不像演员明星。长得很出众,是个符合传统审美的周正帅哥,身材高挑,站在那里就是细细长长的一个,拉出的影子也是清俊颀长的,没有沾染过娱乐圈的繁华浮躁,看起来清爽又干净。   周程心里咯噔一声。   对方认出他,大步流星走过来,大大方方地伸手:“你好,我是‘明星大富翁’的素人嘉宾,我叫高泽。”   “你你你你好……我是周程……”周程如临大敌地与他握了一握,刚松开手突然反应过来,又猛地握了回去,“您您您……您是高泽?是……《半生不熟》的词曲作者高泽老师吗?”   高泽点点头:“是我。咱们也算是合作过了,希望下面合作也一样顺利。”   周程他乡见故知,一下子就把刚才的隐约敌意抛到脑后去了,抓着他的手激动不已:“原来是高老师!那首歌我特别喜欢!曲子写得特别好,我能唱多亏了这首曲子!”   江望帆被眼前的神展开懵了一下,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怎么回事儿?他他,周程之前的EP你写的?”   高泽瞟他一眼:“歌曲信息上不都写着吗?”   “……”江望帆目瞪口呆,半晌才在嗓子眼里爆了一句粗口。   靠。   高泽这奇葩也算是东方不亮西方亮,写的剧本没人看好,写的歌倒是不错,原本业余自娱自乐,机缘巧合给几部糊剧写过主题曲插曲,没想到剧没红,他的歌倒是传唱度不错,被业内嘲笑“糊剧出好歌”。   之前江望帆心里泛酸,被满大街的背景音乐洗耳朵洗脑也就算了,压根不会去仔细看歌词看制作人信息,词曲再怎么戳心窝子也要鸡蛋里挑骨头在心里别扭几句“不怎么样”“什么词儿啊狗屁不通”“旋律也太平了吧摇篮曲吗”,却是万万没想到这歌是死党好友写的。   “你居然给他写歌……”江望帆心里不平衡,“你都没给我写过!高泽你还是不是朋友,对他比对我还上心!”   “有病吧你我干吗要对你上心。”高泽瞥他一眼:“再说你有良心吗?我明明给你写过剧本。”   “拉倒吧就那个民国灵异谍战?别说拉不拉得到投资,就冲这妖魔鬼怪的题材上头就不可能给你过审!”   高泽皱眉:“哪来的妖魔鬼怪,那是超自然。”   超自然个屁。江望帆叹气:“老高你现实点,你改成脑电波也糊弄不过去!非得那个背景吗?你就不能换一个?不就是立场问题吗,你搬职场商战也行啊?再不行,你放古代,那么多飞来飞去的古装剧呢,你那套说辞更合适。”   “不合适。”高泽干巴巴说,“信仰的冲突,理念的抉择,只有那个时代最尖锐最有张力。”   “拿不出去的张力有个屁用!老高,我们过了任性年纪了,不说审核,你这玩意儿也不是市场喜欢的片子!它讲人性吗?讲情怀吗?讲历史吗?既不是文艺片拿不了奖,又不是商业爽片,谁看啊?你告诉我谁看??你这么坚持,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没有!我告诉你,你就是想要那个反转,你就是享受玩弄观众的感觉!”   “那又怎么样。”   “我说你……”   嘉宾第一次见面会,莫名其妙吵得火热,周程完全插不上嘴。   直到另一个声音怯生生打断:“那个……发生什么事了吗?大家别、别激动……” 第53章   最后一位嘉宾终于抵达战场,看资料是个二十八岁的歌手,唱跳俱佳,在乐坛不景气的现在迫于生存压力选择了转型综艺咖。   来人穿着件白色工字背心,薄薄几块布料几乎包不住饱满的胸肌,脖子上挂着条运动毛巾,热汗正从突起的青筋上骨碌碌往下滚,头上勒着运动发带,手臂上充满力量感的肱二头肌三角肌在出场的第一帧就闪瞎了两个废宅的眼。   周程如蒙大赦地冲过去,也顾不得洁癖不洁癖:“你好,我是周程。这两位也是节目的嘉宾,江望帆和高泽。”   那人在毛巾上擦了擦手,忙不迭伸过去:“你们好,我是林开阳。”   “刚刚我们只是开玩笑,你别介意。”周程自己都搞不清楚刚才是什么状况,也只能含含糊糊地一句话带过。   目前局势,江望帆与高泽似乎是老朋友,能互相吐槽随性粗口的那种好朋友。   周程忍不住有点泛酸,江望帆在他面前总是经验老到的前辈模样,就算满嘴跑火车插科打诨的时候也只是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没风度地跟人吵架?他都没有机会见识江望帆的毒舌吐槽,也没机会跟他吵架,在他面前,他甚至不敢表现出一丁点的不好,诚惶诚恐的,哪像他们相处得轻松自在。   听高泽介绍,俩人是发小,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了,全国那么多座城市那么多所院校,就算是艺术学校都有好几所,但两人偏偏就考在同一所,一前一后,就像是谁为了追随对方似的。   周程被自己的脑补吓出一哆嗦,不自觉就插进两个人中间,背对着江望帆:“高老师,音乐上您是专家,我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这次正好我们能在一起做节目,有时间能向您请教请教吗?”   高泽点点头,掏出手机加他微信:“当然可以。不过词曲编混方面你有不懂的我还能说个一二,声乐上我教不了什么。”   “高老师你太谦虚了。”周程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引着他往旁边走了走,“我听过你唱的demo,比我唱得好。”   “没有,是你谦虚了,我……”   江望帆莫名其妙被丢下,看着这俩人越来越近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插嘴:“你俩半斤八两谁也别捧谁,都是一路五音不全唱歌走调的货!”   这毫无来由的火气也不知道是冲谁。   林开阳懵着脸,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太对。   看来这次钱不好挣啊,第一次上综艺就遇上了不好相处的同伴,刚半步踏入演艺圈的林开阳很忧愁,有点后悔之前的草率决定。   嘉宾到齐,开过几轮会说完注意事项核对完时间点后,机子开动,一档全新的综艺节目就算是拉开帷幕。   而开机后的第一镜,就是四位嘉宾排排坐在桌子前,老老实实地自我搜身,把身上所有现金、银行卡、公交卡以及手机都交出来,只留下一张身份证。   “手机也要交?”林开阳意外,“我们要与世隔绝吗?”   “那倒不会。”导演笑眯眯从他手里抽走手机,“节目组会配给你们两台手机,一台智能机可以上网,一台老年机只能打电话发短信。节目期间你们不允许使用自己的手机,也不允许使用自己的社交账号,更不允许花自己的钱。”   正常操作。江望帆点点头,表示看过猪跑,可以理解。   “另外,我们‘明星大富翁’这档节目主旨是明星们的生存挑战。既然是‘挑战’,那肯定是要有些限制,不能让你们太容易。”导演当着他们的面取出密封的信函,慢慢拆开,字正腔圆一字一句地读,“‘明星大富翁’游戏规则:节目组为嘉宾提供一套两层的商住两用房和一千元现金作为启动资金,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嘉宾们要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利用手头上已有的资源白手起家,不但要活过一个月,还要在节目期间经营产业,用所得利润还清节目组的启动资金。经营过程中,嘉宾不允许利用自己的明星身份获利,被人认出身份就算犯规;不能求助亲朋好友;不能向陌生人透露拍摄相关,只有工作人员有权透露。”   三位嘉宾脸色齐齐一变,只有高泽思考了一下,提出疑问:“犯规有什么惩罚吗?”   导演微笑:“惩罚肯定是有的,也肯定是要超出你们承受范围的,规则总是要有威慑力的对吧?说不定让你们穿女仆装跳个钢管舞,或者连续一周吃自己最讨厌的食物……诸如此类,暂时不能透露。除此之外,犯规一次,则由节目组在你们的经费债务里加上一千五百元,不还完债务你们就只能永远留在节目组了。”   “……”江望帆偷偷瞥了眼周程和林开阳,他和高泽两个宅男穿女装也就算了,那两位都是健身的,就冲那粗壮的手臂、胸围95的胸肌,穿上女仆装那得多辣眼睛啊!周程勉强还能忍,林开阳……怕不是要成金刚芭比!   被他脑补的两位显然也深有同感,白着脸保证一定不会犯规。   “好的,那么现在,各位嘉宾可以去看你们的商铺了,钥匙就在信封里,只有两把哦。”   江望帆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薄薄十张纸币,突然有种“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的萧索感。   商铺在一个二线城市还算繁华的位置,距离区中心商圈步行八百米左右,人流量不大不小,正好是那种做生意未必旺,但要他们摘下口罩晃荡也保证会马上被认出来并在五分钟内被拍照上传到微博的水平。   商铺不大,上下两层,单层六十平,除了冰箱空调床铺桌椅,称得上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哦,厨房锅碗瓢盆还是全的。   楼上两房一厅一卫,一看那个格局江望帆就明白为什么这次没有女嘉宾了。   这抬头不见低头见,早晚都要抢洗手间的配置,男女混住倒确实不方便。   抵达商铺时正好中午,节目组相当大方地请他们吃了一顿最后的午餐,并且贴心地表示这顿不算在经济债务里。饭后,商铺的一切正式移交给几位,几位要怎么处理经营什么项目都可以,只要不犯法,以及不要对房子有太大的改造,毕竟万一业主提出索赔,这笔债务还是要放在几位嘉宾身上的。   四个人在座子边围成一团,首先解决最重要的大事——分房间。   江望帆存着解绑的心思,自然是想方设法要赖上高泽;周程心里有鬼,同样想方设法地拆那两人的对子。不过两两分配的事儿,愣是争了半天都没争出个所以然来。   半晌,深知时间重要性的林开阳弱弱举手:“要不我们……抓阄?”   “不行!”刚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眨眼统一战线,江望帆唯恐跟周程抽到一间房,周程则严防死守坚决不让江望帆跟高泽有同房的可能。   三分之一的概率呢!百分之三十三点三三!   林开阳头疼。   高泽不想理会他们,直接拍了板:“开阳跟江望帆一间,我跟周程一间,主卧次卧猜拳决定。周程——”   周程一个激灵:“好!”   高泽冲林开阳扬扬下巴:“你们俩猜拳,赢的那组去主卧,输的次卧,一二三开始。”   最简单粗暴的石头剪刀布,周程凭着满格的幸运值稀里糊涂就赢了。   “好了,现在我们来商量下这一千块钱怎么用。”高泽拧拧眉心,一脸冷漠地扫视面前三人。   周程很快进入了状态,拿出节目组配备的智能机,打开备忘录就开始一条条列:“房子里除了硬件什么都没有,我们得去超市买点必需品,比如清洁工具、我们日常的食物什么的,刚才我看了下节目组留下的清单,这个月房租水电煤网费也都要我们交……”   江望帆头疼:“这些不急,反正都算在最后的债里,先算算急用的。”   周程点点头,凭着记忆估算价格,噼里啪啦一通按:保守估计五百。   林开阳一脑袋趴上桌子:“这就去了一半啊?”   高泽支着下巴:“活过今天,还剩下五百,我们能做点什么生意?”   江望帆恹恹地:“五百块能做什么生意,除非去夜市摆摊,卖卖十块钱三双的那种袜子。”   “但是我们不能让人认出来。”周程想了想,又在购物清单上添上几笔,“还要买帽子和口罩。”   江望帆:“……”   “这个开销太大了吧……”林开阳提议,“其实我们不用吃得那么好……头几餐将就一下,菜场里的那种馒头一块钱两个,我们少吃点每人每顿两个就够了,一天就只要十二块钱,再买瓶老干妈下饭,一百块钱能过一星期。”   “饮用水也可以买最便宜的,十五块一桶,能喝好几天。”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是不是太惨了点?” 第54章   再惨日子也得过,几人斟酌一阵,只能忍痛放弃口腹之欲,同意了林开阳的提议。   但是开源节流,光节流也没用啊,这档子节目噱头就是白手起家教你做生意,就算他们靠着啃馒头活够了一个月,没完成任务还是得继续扣下来还债。   四个大男人齐齐叹出一口气。   这四个人,一个家里有矿,不说大富大贵吧,好歹吃喝不愁衣食无忧,拍不起电影电视剧坐吃等死还是绰绰有余,压根就没动力去白手起家,成天就跟着一堆卖不出去的剧本死磕;一个年纪轻轻大红大紫,出道资源就优越得红过一票人的眼,大学刚毕业就进了演艺圈,平时经纪人让干啥就干啥,公司包吃包住包衣服,什么时候为生计发过愁;一个呢倒是艰苦奋斗过来,但也就是在舞台上练习室艰苦奋斗,浑身上下只有唱歌跳舞是特长,其他专业技能啥都没有,就是做个数据录入还嫌打字速度不够快。   至于他江望帆,本该是这个团队里的智囊担当,也不逞多让。学历是很好看,硕士毕业呢,但学的是表演,脱开演艺圈土壤压根就没人买账;本来想着实在不行刷脸卖艺,谁知道节目组能做得那么绝,直接给断了这条路——早知道那么麻烦,接之前就该问问清楚再考虑考虑,也再讲讲价。   想到卖艺,江望帆突然灵光一闪,猛地扭头去打量林开阳和周程:“你俩可以跳舞啊!不让露脸,蒙个面也行,反正跳舞重要的是舞姿对吧,蒙面唱将舞神还能加点神秘感呢!”   周程竟然真的犹豫了一下:“我学的是古典舞,对场地要求还是挺高的……”   林开阳倒是擅长街舞,那盘靓条顺的,光身材往那一搁就足够吸引人。   “我就是去大街上卖艺,也、也赚不了多少啊……”林开阳小心地把椅子往后挪了一步,“现在生活节奏快,大家都不怎么关注街头表演的……”   江望帆支着下巴环视商铺:“不能被人认出来,咱们没名没气确实不好吸引人,除非……”   “跳脱衣舞。”高泽一脸正直地接。   林开阳倏地瞪大了眼:“还录着哪!”   “啧啧啧……”江望帆扁着嘴摇手指,“老高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还别说,开阳这身材还是挺有料的,但是咱们作为一档子积极向上正能量的节目,传达的是逆境都要努力奋斗的主旨,可不是淫秽色/情怂恿小朋友干坏事儿的啊~”   “……呸。”高泽一个U形枕砸了过去,“我这不是接你的话吗?”   几人商量半天都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还是决定先分头行动,一组去解决民生大事温饱问题,一组去勘察勘察周边环境,看看有什么商机能抓一抓。   江望帆二话不说拖着高泽就往外走:“我跟老高去超市。”   周程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帆哥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力气大能拎,再说购物清单在我这呢!”   “不用不用,我知道买什么。”江望帆一把把他按回去,“超市人多,免不了要跟人交流,你知名度太高容易被认出来,风险太大。再说你和开阳体力好,年轻人正好在周边跑跑勘察勘察,我跟老高都是死宅,走不动。”   有理有据,周程卡了壳,没能第一时间找到反驳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望帆把高泽拐出去,一下子垂头丧气起来。   傻不愣登的林开阳压根没注意到他的低落,直接把帽子口罩递给他,举着地图跟他比划:“我们在这附近看看。”   好容易逃出生天,江望帆戴着墨镜低着头,跟摄像打了个招呼,关掉自己和高泽的耳麦,压着声音开始秋后算账:“说好的来帮我呢,分房间你怎么都不附和我一下!”   高泽扫他一眼:“懒得跟你住一块。”   “呸。”江望帆痛心疾首,“大学谁给你带的饭,这会儿懒得跟我住一块了,以前要不是爸爸,你早饿死在游戏里了!”   “平时都是我室友带,你也就偶尔一两次,揽什么功。”高泽向后瞟了瞟,“你躲什么啊?就算要解绑,你也不用做得那么明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闹矛盾。”   江望帆愣了愣:“很明显?”   高泽探究地审视他:“我看周程那小孩挺好的,对你热心又亲近,你这么对人家,不怕人家寒心啊?”   江望帆别别扭扭地转过脸去,专注看路:“……他经验不足,不懂娱乐圈那套,那不得我来么?也不是我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解绑对我对他都好。”   “为什么不实话告诉他?”   “我说了啊,提醒过他该解绑了,那小子不知好赖还说不用管观众怎么想……我们就是吃观众饭的,观众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他竟然说不用管人家怎么想?”江望帆说起来就来气,“你说是不是傻?他经纪人也不管管他!哎说起来他经纪人也是个奇葩,把我当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防着,也不搞搞清楚是他们家宝贝疙瘩缠着我不放,又不是我蹭他们热度要吸他们血!”   高泽若有所思。   “行了行了,多的也不说。”江望帆拨弄一下耳麦,“该开了,断太久也说不过去。总之你这一个月配合配合我就行了,至少在镜头前,别让我跟周程单独相处。节目组特地把我和周程找来,后期剪辑肯定会做手脚,咱们别给他们太多素材。”   高泽皱了皱眉,没说不答应,但也没说答应,自顾自去生活区采购清洁用品了。   俩人只有一部手机一把钥匙,要是走散还真不好联系。江望帆本该追上去一起找,还没迈出一步呢,却在货架前顿住,等追上高泽时,购物篮里已经多了一袋鸡蛋面。   高泽见状挑了挑眉:“不是啃馒头吗?”   江望帆却没头没脑地问了他一句:“今天几号?”   高泽看一眼手机:“九月十五号。”   江望帆状似无意:“前两天是不是刚过完中秋来着?”   高泽歪着头瞧他。   江望帆轻咳一声,大步走到前面去了。   今天是八月十七。   周程的农历生日。   晚饭真的是一人两个大白馒头蘸着老干妈,没有饮料酒水,只能就着饮用水干咽,那袋五百克的鸡蛋面被塞在冰箱最里面,除了高泽江望帆,其他人甚至不知道有别的主食选择。   周程和林开阳这个健身小组带着帽子蒙着口罩全副武装在外跑了一圈,总算是在捂出痱子或者中暑之前带回来一些有效讯息。   距离商铺八百米有商业广场,另一个方向五百米有商务中心,居民区远一些,直线距离估测在1.5公里以上,与商务中心同侧。而商业广场内最多的就是餐饮服务,这一代白领上班族多,工作日时间的午晚餐外卖行业也非常红火。   衣食住行,人类的基本需求总是最有市场的生意。   尤其是靠近商务区的,针对上班族的午餐外卖无疑是最好的切入点。   “但是竞争也有点激烈,而我们只有一个月时间。”周程啃着馒头分析,“普通快餐盖浇饭、炸鸡烤串、小火锅烧烤这附近基本都有了,包括粥饼米面,也都有了。”   “还有一样没有。”林开阳眨眨眼,跟周程相视一笑,“那个商业广场里有健身房,但没有吃健身餐的地方。”   高泽想了想:“可是健身的人不多,在外面吃健身餐的人更不多,客流有限。”   “我们可以主打轻食沙拉!”林开阳拍着胸/脯保证,“这附近白领女性多,长时间久坐容易长小肚子,女孩子对减肥这种事总是很在意的,我们正好可以推出低卡健康的轻食沙拉,不需要做得像健身餐那么严格,那样也挺难吃的,可以稍微加点调味的,但整体卡路里比其他店少多了,肯定有市场!”   “而且我们就只做一个月,也不是长线生意。”周程难得狡黠地笑,“等他们都吃腻,我们也录完节目了。”   “这里离菜场不远,做沙拉只需要准备蔬菜水果,再加点生鱼片,成本不高,卖不完的我们可以自己吃。”林开阳补充,“我会做。”   周程跟着举手:“我也会。”   很好,两个大厨到位。   江望帆眼睛一转:“我们还可以搞搞限量,饥饿营销,就不怕材料太多坏掉……卖不完的我们自己吃,卖完就接着啃馒头,成本已经很低了。开阳和橙子负责做,老高不用挡脸可以负责收钱上菜。”   高泽迅速补完:“你洗碗打扫。”   分工很快敲定。   店铺里准备了一张长条形桌子和六张方形四人桌,加上凳子,满客情况下大概能坐三十二人,按照市面上轻食沙拉的普遍定价,运气好的话他们还清欠债不是问题。   毕竟这四个人都不需要开工资。   几人又迅速补充了一些必备器材,委托节目组做了个物美价廉的广告牌,预计三天后,这家仓促的“轻食沙拉”就能正式挂牌开业了。   没错,店名非常简单粗暴,就叫“轻食沙拉”。 第55章   二楼只有一个洗浴室,四人的顺序分配也非常合理。   高泽第一个,从进去到出来总共就用了十分钟,冲个凉洗个头,浴巾兜头一罩就出来,连头发都懒得吹干,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又没多长吹什么吹,一会儿就干了”。衣服更是一股脑往洗衣机里一塞就完事,压根不考虑什么分色分布料,反正T恤牛仔裤耐摔耐打洗不烂。   林开阳江望帆紧随其后,这两人好歹有点靠脸吃饭的自觉,认认真真洗漱勤勤恳恳保养,面膜往脸上一贴还能唠会磕。   周程自然是在最后,不光要清洁自己,还顺带负责清理浴室,等他上上下下角角落落都收拾利索回房,高泽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怀里还抱着个展开的笔记本,笔掉在地上一路滚到了门口,像是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周程轻手轻脚摸进去,把笔放回床头柜,又小心翼翼地抽出笔记来,刚准备合上,一眼瞟到展开的笔记中间极其硕大醒目的一行字:11:45,楼下,今晚。   周程愣了愣,在“高老师记录灵感”和“这就是写给我看的”两个选项之间反复横跳半晌,终于老老实实打开公共手机给自己设定了个闹钟。   耳麦都已经关了,房间里的摄像机也都关机盖上蒙布,有什么事不能在房间里说,非要挑个大半夜这么诡异的时间点选择去楼下?周程天马行空地瞎想着,从情敌摊牌想到情敌决斗,甚至想好了如果对方戳破他的心思以竹马发小的身份警告示威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或者,以江望帆男朋友的身份警告示威,自己又该怎么回答。   越想越是郁闷。   按照网上攻略所说,除了刷本人的好感度,还要不停刷亲友的好感度,打入对方的后援团,俘获闺蜜死党的心,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最好让对方的朋友圈都力挺你,不停地在对方耳边吹风怂恿,久而久之冰山铸的心门也会被打开,所谓润物细无声是也。   但坑爹的攻略没教遇到这么强大的潜在威胁该怎么办。   越想越是辗转反侧没了睡意,索性翻身坐起来,盯着一片漆黑的房间发呆。智能机在江望帆那,他就是想刷微博找攻略也没有办法。   时间正慢慢靠近十一点。   周程想了又想,干脆打开床头台灯,把亮度调到最暗,捧着灯蹲到高泽的床头,小心戳了戳那鼓出一团的被窝:“高老师?”   高泽呼吸绵长,一动不动。   “高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么?要不我们现在说?”周程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敢又轻轻地碰一下。   高泽翻了个身,刚刚面对他,又毫不犹豫地翻了回去。   周程闭了嘴,默默退回去,干脆起床穿鞋率先下楼了。   反正约的是楼下,那就楼下等吧。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周程坐在角落里,也没开灯,一声不响地坐在那,满脑子乱糟糟的一团麻,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   大约十来分钟后,次卧的房门开了一条缝,有人做贼似的摸出来,一步一顿唯恐吵醒了其他人。   那人举着手机当电筒,光照范围有限,周程坐在最远的角落,倒是刚好位于视野之外。   那人直接摸进了厨房。   多半是林开阳。   两个馒头对于成年男人的胃口而言最多顶个六分饱,他们做艺人的要保持身材控制食量,能比一般人抗饿一些,但下午又是采购又是勘察环境,又是大扫除又是布置房子,每个人都消耗不少体力,林开阳这种力量型的消耗更大,半夜饿了也在情理之中。   幸好摄像机都关了,周程贴心地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出现的好,免得让人家尴尬。   那人在冰箱里掏了半天,掏出一袋鸡蛋面,熟练地架锅点火倒水煮面,没过多久,竟然飘出点香味来。   厨房里灯火通明,人影印在玻璃门上,细细长长一条,不像林开阳健壮有力的身形,倒像是……   周程腾地站起来,三两步就冲过去:“帆哥?”   江望帆被吓得一个哆嗦,面饼啪地摔进锅里,溅起一大片沸水,一下子就把手背给烫红了:“……我/操小祖宗你能不能先出个声儿啊!”   周程急得冲进去,抓过他的手就往凉水下冲:“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疼不疼?有没有烫伤?有没有起泡破皮?身上呢?身上有没有烫到?”   幸好他习惯打低空调,睡衣都是长袖长裤,大部分溅在衣服下摆上,手上落的倒是不多,只是红了点,没给烫伤。   周程吓得差点心脏骤停,紧张得根本顾不上别的,只一个劲地浑身上下一遍遍摸过去:“有没有烫到?有没有烫到?”   “没事,没溅着多少。”涌到嘴边的粗口脏话全给咽了回去,刚刚冲到嗓子眼的怒气也一下子散了个干净。江望帆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哄孩子似的哄他,“没事,啊,别急,只是手上溅到点星子,哪那么娇弱啊,没事没事……”   周程抬起脸,捧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眼圈儿都红了:“对不起,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嗨不碍事,你别忘心里去。”江望帆心里过意不去,反省了一下也是自己太像做贼,人家奇怪来看一眼又没什么错,都给吓成什么样了。忍不住抽出手摸了摸他的头,“你这怎么、怎么哭了啊……多大人了,还为这么点事哭……你这抗压能力不行……”   还没说上句囫囵话,手又被抓住,周程一遍遍摩挲着他的手背,里里外外检查过确认没有气泡破皮后,小心地贴上自己的脸,轻轻蹭了一蹭,喃喃着道歉:“对不起……”   场面似乎有点奇怪,刚才那一吓似乎余力有点大,心跳声扑通扑通,震耳欲聋的。   江望帆猛地回过神来,倏地抽回手,打着哈哈转过身去:“哎知道错了就别捣乱,这水都烧干了。”   周程去接他的锅:“哥你想煮面吗?我来就行,你别管了。”   “哎别动。”江望帆拍了他手背一下,“去边上呆着。不是让你十一点四十五下来吗?你那么早来干什么?”   周程有些迟钝:“你怎么知道……不是高老师约我,是你?”   “高泽?他约你干什么。”江望帆笑了一声,“那小子才不会为这种事上心。”   “啊?什么事?”周程傻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卡带一样,反反复复播放着江望帆的话,眼睛里也只有江望帆煮面的动作,完全丧失了思考功能。   一点儿油花,一点葱花,一小勺酱油,半小勺盐,一碗阳春面很快出锅,热气腾腾地捧到他面前,面条缠缠绵绵地汪在汤里,温柔熨帖。   江望帆从冰箱里翻出偷偷摸摸藏的一小块慕斯蛋糕,又不知从哪里抽出跟蜡烛,关了灯在他面前点上:“齐活儿了!”   “趁着今天还没过,趁着最后十五分钟。”江望帆把那一小块蛋糕放在他手心里,笑眯眯说,“农历生日快乐,周程。”   “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去年的那句祝福忽然又从脑海里涌出来,与耳边的声音重合在一起,真真切切,与心脏共振共鸣。   周程茫然地看着他,面条雾气都氤氲进眼睛里,慢慢地蓄起水汽:“生日……?”   “我查过的,94年9月22日的农历就是八月十七,应该没错吧?”江望帆贴心地加了一句,“摄像机子都关掉了,所有麦克风也都关了,放心大胆没人看见。”   江望帆指指面和蛋糕:“这些走的私账,没走公款。我身上总共就偷藏了三十块钱,买完面也就只够那么一块蛋糕了,大的买不起,你就将就将就。”   “反正等9月22号节目组会再给你过一次,到时候上大蛋糕。”江望帆把剩下没煮的面封好放回冰箱,“给你的是开小灶儿,就一百克,大半夜的吃太多没好处。剩下的改明儿大家改善改善伙食,你自觉点别说破,要不然人家说我偏心。”   周程低下头,盯着燃烧的蜡烛:“那你……真的偏心吗?”   “这不是答应了某位祖宗给他做长寿面吗?”江望帆夸张地叹了口气,“某人从去年记到今年,再不兑现某人说不定能记一辈子。好了,快许愿吹蜡烛,再晚生日都该过了。”   周程缓缓眨了眨眼,整个房子一片黑暗,只有厨房角落一点小小的烛光,映照出的视野也极其有限,只能照见两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好像蓄着星子、汪着深海。   周程透过这一豆微弱又温暖的火光,像是风雪交加的圣诞夜,卖火柴的小女孩划开最后一支火柴。他对着暖光里近在咫尺的天堂,近乎虔诚地、缓慢而又清晰地说道:   “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在往后余生的记忆里,八月十七不是一个生日,而是一个纪念日。”   “是……周程向江望帆表白的纪念日。”   “……爱情的那种。”   蜡烛燃烧到头,火光哧地一声,灭了。   余烬里,黑暗里,周程闭上眼,终于有了荧幕之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第56章   足足三天,江望帆没理过周程。   就连必要的例行公事的表情交流,都在撞过一次周程含情脉脉的眼神后能躲则躲,两人竟然再也没有同框,连隔着一个人的同框都没有,永远都是周程在这头,江望帆在那头,不是隔着空旷无人的店铺,就是隔着全然无辜的高泽林开阳,一个在镜头里,一个在画面外。   连摄像师都看出不对劲,这几天江望帆的话意外少,全程都没有点,与第一天对比仿佛换了一个人,综艺感断崖式下跌,剪辑加特效都搞不出什么花来。   其余几个一个负责活跃气氛,一个负责接地气毒舌吐槽,一个负责乖宝宝,按照剧本江望帆本该是类似团长的角色,团长沉默对于综艺节目来说简直是灾难性破坏。看不下去的节目组委婉提醒了下江望帆,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江望帆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急忙点了点头,撑着脑袋装模作样:“可能是老毛病犯了,肩颈不好,偏头痛。”   高泽瞥他一眼,趁着没人注意关了麦克风语重心长地在他耳边说:“你们克制一点。”   谆谆叮嘱,仿佛一个老父亲。   “你神经病啊!”江望帆炸毛,“录节目呢,你当我们什么人啊!克制你大爷!”   “你想哪去了?”高泽无辜,“我让你克制一下情绪。你也知道录节目啊,打算直接闹不和来解绑?”   其实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念头只在脑子里冒出个尖儿,就比创意灵感还快地闪了出去,江望帆只觉得偏头痛要成真,糟心地挥挥手把他赶走:“干活儿去!”   烦恼三千丈,却没有一句能说出口的。   一直到了第三天晚上,江望帆正埋在枕头里装死,忽然听到房门以一种古怪却熟悉的动静打开,四平八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率先走遍房间各个角落,一手一个干脆利落地给所有摄像机盖上了蒙布。   江望帆腾地弹起来:“你怎么进来的!林开阳呢!”   周程睁着双清纯无辜的眼:“开阳哥担心我们有误会,特地跟我换了房间,希望我们能私下解决问题,不要影响了接下来的拍摄。”   “他出去之前就把所有摄像机关了,我刚才也检查过,你不用担心被拍到。”   江望帆只觉一阵危机感从脚后跟窜上后脑勺,原本一片空白的大脑瞬间被慌张情绪塞满,被一团乱麻堵了三天三夜的心又突然虚了,自我保护机制被迫开启,本能地想要逃避跑路。   就像三天前那样。   那天晚上江望帆明明没有喝酒,却像是失忆断片了一样,不记得前因后果,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那一片黑暗里横冲直撞地逃回房间。   只记得无星无月无灯无烛的厨房里,借着那么一丁点儿还未完全消散的余烬,周程的眼睛亮得惊人。   以及嘴唇上一触即没、纯情又郑重的吻。   有点软,有点凉,不知是他冻傻了还是自己烧糊涂了。   江望帆退了一步:“你……你注意一下啊,这里是节目组,对面主卧还有俩人呢。”   周程愣了愣,低低笑了:“哥,你在想什么啊……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你连强吻的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江望帆忿忿地想,看着这么好欺负小白羊一个,没想到羊急了还也能拱人!   “我只是想来问问你……”周程抿了抿嘴,突然羞赧,“你,考虑好了吗?”   江望帆茫然:“考虑什么?”   “就是……”周程紧张地舔了下嘴唇,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本能动作,一起拍戏的时候没少见他条件反射,此刻却格外扎眼,仿佛在抡着大锤往别人心口上砸。   “就是,我,我的表白说过了,你的回答呢?答应,还是拒绝?”   江望帆脑子里再次“嗡”地炸了一下,足足怔了有五分钟,周程也耐心地等着,一动不动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这五分钟江望帆没想到任何东西,只有周程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在他脑子里跳广场舞,他听了半天想了半天,都没明白那些一遍遍回响的字是什么意思。   五分钟后,江望帆终于憋出一句:“我们都是男的。”   “我知道。”周程走近一步,“你在意性取向?”   “谁在意……”江望帆本能反驳,像是一下子想到什么,“不是,你不是恐同吗??”   周程意外:“啊?我不恐啊?”   “那……那上次那个男粉性骚扰你,你那个表情……”江望帆喃喃地说着,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周程那些黑子的“技术贴”带沟里了,看着他们信誓旦旦说周程性骚扰PTSD从此恐同,有理有据符合逻辑,自己竟然也被说服,还自以为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那颗可能“恐同”的玻璃心,不敢告诉他营业炒CP……   靠,没事上什么网!江望帆悔不当初。   周程的眼睛亮了亮,带着几分暗喜与期待:“你是担心我恐同才这么紧张的吗?我不恐,那你的答案是不是……”   “不是!”江望帆几乎是用吼的,“你,你听我说,你这是太入戏了,被那群粉丝给带偏了。新人演戏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你又是浸入式演的,一年半载出不了戏很正常、很正常,你别当真,慢慢就好了、多演几部戏就好了!”   “我分得清。”周程认真说,“我分得清昆仑引和现实,也分得清周程和唐秋,更分得清姬岩和江望帆。我一点也不喜欢姬岩,我只喜欢你。”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又一次把江望帆按进泥地里,下面是沼泽,他拼命挣扎,却好像还是有看不见的手在把他往下拉,非要把他拖进深渊里不容逃脱:“你搞错了!你那是雏鸟情结、雏鸟情结懂吗?只是因为我教过你,你依赖我而已!”   “你不止是教过我。”周程又近了一步,已经和他面对面,呼出的气息灼热,连带着江望帆从脸到气息都烧了起来,“你给我的不止是演技经验,还有媒体面前的维护、综艺的照顾,杀青以后我的生活事业都有你的影子,我感觉得到你在意我,你记挂我。”   江望帆忍不住后退:“那只是营业,和演戏一样,只是镜头前的营业而已。你是走流量路线的,你们公司应该最擅长这个,你怎么会不懂?”   “不是营业。”周程固执地摇头,“……你知道吗,除了家里的老人,没人在意过我的农历生日,我自己也没有在意过,可是你记得。就连最后三十块钱,你也全都用来给我准备长寿面和蛋糕。你要营业,你大可在镜头前,用公共基金做这些事,可是你偏偏选在半夜,越是郑重、越是私人的东西,才越是不想让人知道。”   “那是因为我现在想和你解绑!”江望帆冷冷说,明明是实话,却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一丝不忍,“我给你做长寿面,只是因为去年答应过你。我只是说到做到,找个机会了结而已,我没有刻意记过你生日,也没有费心思为你安排过什么,更没有你想的那么在意你。”   “那你为什么要在意答应过什么?”周程看着他,瞳仁黝黑。   “因为……”江望帆结舌。是啊,只是一个玩笑而已,谁会当真?有什么必要当真?对方只是要解绑的前同事而已,他做这些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周程闭了闭眼,声音忽而有些颤抖:“你能不能告诉我,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在你心里是什么角色呢?”   是同事?同事是路远恒应澜那样的,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逢年过节群发个祝福微信,剧宣的时候转发一下以示友好;是朋友?江望帆一直以来就没几个朋友,其中关系最铁的高泽,能借两百万的友情,平时更多的也是互怼互骂,几时见他这么呵护过老高?是弟弟?他一独生子女,表弟堂弟一年见不了几次,亲弟弟又没有,根本没有机会去体验所谓的手足之情。   周程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角色,他在不由自主操心、情不自禁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   江望帆第一次思索这个问题。   一个个排除后,回答终究指向一个方向:   “当成我自己。”江望帆轻轻说,“就像……十年前的我自己。”   得天独厚的外貌条件,在外人看来幸运满格的机遇,出道即大红的辉煌,以及用一颗天真又热血的心,毫无保留地敞开迎接世界,那份珍贵而又可笑的少年热血。   他的热血曾经被现实一盆冷水彻底浇凉,而周程比他幸运,他的热血还在,他的赤子之心仍在跳动,他依然没有陷入到无可救药的泥沼里去。   “我有时候……真的嫉妒你……”江望帆垂下头,像对自己说,又像是对他说。   一双手把他按进怀里,周程紧紧抱着他,一遍遍说:“我是真的……”   江望帆只觉得可笑:“真真假假,你懂什么爱情?你甚至还没真正进入社会,你根本不懂什么叫人情冷暖,只是逮着那么一点点友情就当成爱……周程,我比你多走将近十年的路,看过的东西比你多得多,你只是一时迷惑而已,根本不知道那种感情的分量。”   “那你知道么?”周程抱着他,头埋在他颈侧肩窝,“是你告诉我的,友情和爱情可能混淆,我也有过其他朋友,远的近的都有,但只对你一个人有过生理冲动。”   明明是近乎性骚扰的话,却被他说得委屈巴巴,江望帆几乎要气笑了,猛地推开他一把揪住他的领口:“生理冲动?你那小学生一样碰碰嘴算什么生理冲动?真正的生理冲动是这样!”   也不知哪来的一股热血冲上脑门,江望帆揪着他的领子,恶狠狠地吻了过去。 第57章   成年人的吻没有那么多中学生式的生涩试探,两片唇瓣发着狠碾磨过去,牙齿磕绊,在嘴唇撞出齿印。江望帆张开嘴,微微尖利的虎牙捕猎一般叼住他的下唇,一寸一寸地吞咬过去。周程吃痛,不由自主打开齿缝,一条舌头强横闯入,舌尖扫过上颚,带起浑身战栗的酥痒。他仿佛突然开悟,伸手扣住江望帆的后脑,捕获他横冲直撞的舌,温柔又小心地包裹住,一下下轻柔安抚。   冲动又蛮横的吻不知不觉变味,周程收紧手臂,吻得投入缠绵,好似所有爱情故事里形容的那样、只存在于两情相悦之中的柔情蜜意。   江望帆竟然也被吻出了感觉。   在事态恶化之前,久经江湖的老油条江望帆终于踹回理智,一把推开周程,连滚带爬地夺门而出。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平时忙工作忙生存没空想别的,单身久了倒退回中学去,一丁点撩拨都能面红耳赤激动上头。   主卧只隔几步路,江望帆握住把手的一刹那,竟然还有心思替自己的荒唐行径找个理由。   透过房门,主卧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吉他声和零星反复的几句歌声,似乎在不停地调整唱法情绪:   “遇见你 是整个夏天最好的馈赠   一刻心动我不敢诉之情深   不经意的眼神 拉长画面每一帧   我后知后觉难以抽身”   “……”这他妈是哪门子偶像剧拍摄现场?还带配BGM的??   江望帆在门口愣了好一会,把这段升调降调变调全听了一遍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撞进门:“姓高的你有完没完!”   林开阳吓了一跳,手上一错,弹出一串滑音。   “这个加得好,我记一下。”高泽头也不抬,偏偏脑袋避开扑面而来的怒气,镇定自若地说,“事情解决了?”   江望帆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暂时解决了。”   江望帆猛地回头,周程正站在他身后,定定地看着他。   解决个屁你就解决了!   江望帆也不知哪来的火,一时恶向胆边生,关了门又折回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眼睛:“刚才那是演戏,做演员的,吻戏是基本功。一个合格的演员向来是导演要求怎么亲就怎么亲,所有的情绪都是演出来的,把观众骗过去才是好演员。”   周程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笑了笑:“没关系,你也不用解释,我可以等你。等你想清楚了,觉得可以给我一个回答的时候,你告诉我一声,不管多远,我一定会回到你面前来听。”   说完,他也毫不留恋,走回去敲了敲门:“开阳哥,我这解决了,我们换回来吧。”   说是解决,林开阳还是嗅着空气有些不对味儿,又不敢说不敢问,只能抱上吉他怂了吧唧地回头看高泽,欲言又止依依不舍,仿佛盼着高泽救他出水火。   高泽就当没看见,点了点头,冲着林开阳下逐客令:“那我们今天就先到这,开阳也早点休息,我们过两天再一起把这首歌写完。”   林开阳在心里哀叹一声,这转眼就卸磨杀驴忒不人道,耷拉着耳朵乖乖回房去了。   不出意外地听了一晚上长吁短叹连环翻身。   周程和高泽各自收拾完躺上床,沉默着酝酿睡意,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出了个声:“关灯了?”   高泽侧过头,话里有话地开口:“江望帆混了那么多年,一直没多少朋友,算起来,我应该是跟他关系最近的。”   周程心头一紧,硬着头皮无视心头的忐忑不安:“从小到大的友情确实不容易。”输人不输阵,他特特地地咬死了“友情”俩字。   “我跟他那么铁也从来不知道他的性取向。”高泽饶有兴味地回忆起来,“不过大学那会就有不少男的喜欢他,觉得他瘦弱斯文好推。”   周程皱了皱眉。   高泽打量着他的表情:“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没谈恋爱吗?”   周程眉心一跳:“这么说帆哥其实也没有恋爱经验?”   “哎,你这人怎么不按剧本来,重点怎么抓的?”高泽不满,倒也没跟他计较,自顾自地给他补充人物小传,“江帆是8月10号的生日,狮子座,星座优点没继承多少,缺点太明显了,就是好面子。”   “以前有个女孩儿拉着三个小姐妹,玛莎拉蒂保时捷的开了四辆过来堵他,他一下宿舍楼就按喇叭,四个方向给喷出四个颜色的玫瑰花,还撒巧克力雨,在玫瑰花瓣铺成的爱心里向他表白。你猜江帆怎么着?他觉得丢脸丢大发了,板着脸训人家要排偶像剧去排练室,出去别说跟他同组的,idea烂透了。后来那姑娘托我打听,他才反应过来人家是看上他了,姑娘什么模样什么脾气通通不记得,就记得那会自己像个道具挺丢面儿。”   周程笑出声:“真可爱。”   高泽活像见了鬼:“……这世道,果然王八看绿豆,瞎子看傻子。”   周程抿抿嘴不说话,一心期待着他多说一些过去的事。   高泽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斟酌筛选,挑挑捡捡半晌后才继续:“我考中戏跟他没关系。”   周程下意识“嗯”了一声,都点了头才反应:“哎?”   “他考中戏跟我也没有关系。”高泽又强调一遍,“他高考失利,复读消失了一整年,我根本联系不上他。一年后把我约出来喝酒,兴高采烈说中戏考上了,让我等着看他大红大紫,让钱晶把说过的话都活吞回去。”   “钱晶?”周程顿时惊讶,“那个导演钱晶?之前营销号说……”   “是真的。”高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何况有照片有时间线,怎么可能全是假的?”   周程腾地弹起来:“不可能!那些营销号说哥被钱晶夫妇两个人包养,因为他争风吃醋,为了共有利益才牺牲雪藏他!这种稿子一看就是编的,而且哥也辟过谣,那是摄影师拍的对戏花絮!”   “你家花絮是这种画质?”高泽嗤出一声,“你新闻跟得还挺全。”   周程拧起眉:“你是他朋友,怎么还会信营销号炒热度的通稿?他要是真这么……这么……哪至于浪费六年?!”   “就是因为他不肯。”高泽弯弯嘴角,“他好面子。”   “那些娱记通稿有炒作夸张成分,但也有真的。当年他的伯乐老师钱晶确实动过手脚,他拒绝了,还痛骂了钱晶一顿。娱乐圈总共就那么大,钱晶威胁他让他混不下去,他不信,为了那一口气复读也要考中戏,考上以后又因为表演老师跟钱晶是朋友,就处处跟老师不对付,当了四年的刺儿头。”   “他想重新冲电影,可惜啊电影圈子小,大导和大导都认识,钱晶一句这小孩不听话、扶不起的阿斗,其他导演也就没兴趣了。更何况,钱晶是他的伯乐,他和钱晶不合圈内人都知道,一个白眼狼能得多少喜欢?他是演不了电影才转投电视剧,没资源没人脉的过气演员,看谁都觉得不安好心,能有什么出路?”   有好几次,江望帆喝多了逮着他痛骂娱乐圈,含含糊糊地说老高我真羡慕你,吃喝不愁不用妥协,爱写啥写啥,大不了回家当包租公,我不行,我没那个命。   高泽也冷酷地指出:“你行,把你北京的房卖了,回老家买三套房,一套住两套租,不上班也够活。”   江望帆被他噎住,瞪着眼半晌才摔筷子:“我特么有病啊!”   他多热爱这个行业吗?刚开始也并没有,不过是为了赌一口气,为了争一个面儿,把自己搭进去那么多年,所有沉没成本都凝结成了一个执念。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高泽问。   周程听了小半夜,江望帆的样子越来越清晰,心里却越来越茫然。高泽说了很多,他明白每一句话,但想不明白他说这些的意思。   “不明白就慢慢想。”高泽关灯,翻身入睡。   写剧本写歌的文科生就是不一样,有话都不能直接说,非得拐上九曲十八弯留上一大摊白,让人去猜测其中深意。   为了这个留白,周程在床头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依然是三双熊猫眼,只有高泽一个人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轻食沙拉正式挂牌营业。   头三天的生意相当惨淡,几人也得以吃上了为数不多的几次丰盛大餐,大厨之一的林开阳坚持要用新鲜食材,所有材料不能隔夜,卖不出去的自然而然进了几个合伙人和工作人员的肚子。   唯一的理科生兼会计周程每天尽职尽责地列出收支流水贴在冰箱前,看得江望帆压力山大,转而去找工作人员收钱,不仅不打折还上调价目,美其名曰小费服务费。   坐以待毙的日子终于被一位顾客的无心操作打破。   来的是两个小姑娘,害着羞你推我我推你地进来,一顿饭慢腾腾吃了一个多小时,末了扭扭捏捏扭到收银台前,大着胆子冲高泽要联系方式:“老板你长得好帅呀!”   而她们看不见的角落里,正窝着三个粉丝花痴声能掀房顶的大帅哥。   高泽礼貌又冷淡:“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两个小姑娘失落着走了,在开口取笑之前,江望帆突然灵光一闪,给店铺想到了出路。 第58章   这年头最重要的是什么?除了钱,自然就是颜值!   多少网红奶茶店甜品店,味道可以不怎么样,服务可以不怎么样,创意可以不怎么样,只要店内环境布置得漂亮,甜品饮料调得漂亮,供小姑娘们拍出漂亮的照片,在社交网络上转上一圈,新一个网红店铺就此诞生。   但凡挂上“网红”两个字,就仿佛套上了高级滤镜,总会有好热闹的赶潮流的年轻人趋之若鹜,哪怕他们并不爱吃并不爱喝,花的钱只要够拍几张照就能让他们心满意足。   一个新店要瞬间增大人流量,打造网红不失为一条捷径。   他们只有那么点启动资金,除了店铺本身的装修,自己最多再买点贴纸摆件稍稍装饰一下,要布置成少女心或者高格调的风格,一没钱二没专业确实难度大了点。   但一个网红店铺的噱头并不单单是店内环境或是精致菜肴,更加难能可贵的其实是店铺里的人。   这年头吃个饭偶遇一个单身帅哥有多难?   江望帆掰着指头给他们安排步骤一二三:正好他们有台智能机,赶紧淘宝买几个微博小号,再注册个微信,其他什么抖音啊快手啊短视频平台统统注册一个,趁着没客人的时候选好角度摆好pose“偷拍”高泽几张照片,然后用刚刚注册的微博号去本地大V那投稿,题目都是现成的:“求这位帅气小哥哥的联系方式!”投稿内容无非是逛街的时候偶然看到一家新开的沙拉店,被负责收银的小哥哥惊艳到,一时震撼忘了要联系方式,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小哥哥已经不在了,现通过微博寻人,希望自己的勇敢能争取到认识机会。其他本地大学的官方微博、校园的什么表白墙微博也都可以投稿一批,只要加上一句“看起来像我们学校的学生”就名正言顺。   等几个微博发出来,任其发酵一段时间,就可以动用小号开始在微博下透露“收银小哥没走呀,那天只是生病了”来吸引关注,假装路人不经意提一嘴“那个沙拉店我去过,没注意收银员,不过东西倒是挺好吃的”,再简单指个路带个地址关键词,轻而易举就能吸引注意力。   等微博那里炒得差不多,就录上几个短视频,让高泽在镜头前露个高清无码的脸,也不需要做什么,回个头笑一笑就行,美色永远是最直接最简单粗暴的营销手段。   “既然录了视频……”江望帆琢磨了一下,眼睛一亮转头就指向了林开阳,“你可以在后边弹吉他唱歌,不露脸就行!”   “这个可以!”林开阳连连点头,噱头十足,听起来又简单好操作,“望帆哥你太天才了!”   高泽满脸抗拒:“你这不就是让我卖脸赔笑!”   “只是让你发挥你的优势!”江望帆卖友毫无愧疚,“反正就一个月,除掉咱们开始的这几天,只剩三个星期了,你就出卖一下色相,眼一闭脖一伸这不就过去了么!”   高泽一巴掌糊到他脸上:“滚。”   “后续怎么宣传我都想好了!”江望帆越想越觉得主意可行,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天生的营销人才,“先卖一波老高的脸,过两天给开阳录几个跳舞视频!你就蒙个脸,跳上几段街舞,弹上几首吉他,或者咱们找个黄昏的时候,那个光打进来,就录你一个跳舞的剪影,还能给你加上点神秘感。”   “赶明儿我就去做个网红打卡地的牌子,人家一看是网红,从众心理就跟着来了!”   林开阳跃跃欲试,举着手机上上下下地拍高泽。他年纪轻,本身也是走的潮男路线,平时也拍过不少抖音,对这一套自然熟悉,很快就上手,还一连蹦出不少点子,眨眼就是好几套拍摄策划案。   江望帆也兴奋上头,撸着袖子给他们指导哪个角度更像偷拍,哪个角度更能凸显轮廓五官,高泽傀儡似的被两人摆布来去,一脸的生无可恋。   自然也没有人发觉,站在一旁的周程怔怔看着他们,脸色正一点点发白。   江望帆的营销手段很有效,娱乐至上的年代人们总是对赏心悦目的外形更感兴趣,高泽的几张照片在网上一放,经微博大V们一搅和,很快就带动了沙拉店的知名度。每天都有人慕名前来,一传十十传百,甚至有人不惜开车一小时也要来见一见传说中比明星还帅却只在一间小小的沙拉店里做收银员的帅哥。   而赶来的年轻人们更是惊喜地发现,这家沙拉店别出心裁,白天提供矜持斯文的沙拉,招待的是冷淡疏离的收银小哥;晚上则像是跟白天完全反了过来,虽然依旧提供沙拉健身餐,却额外配上了节目演出,隔三差五会有戴着帽子口罩,一身潮牌的另一位店员大跳火热街舞,那个青春热血、活力锋芒透过舞姿真真切切地发散到整个店铺的角角落落,让少男少女们情不自禁跟他一起扭动摇晃跳跃高歌。   白天清吧风,晚上酒吧风,沙拉还是那些沙拉,但这种自由与反差感仿佛一下子成了年轻人的标志,让喜欢刺激激情的青春少年们爱不释手。   江望帆和周程还是只能躲在后厨。林开阳出去表演节目的时候,江望帆就在后厨跟着做沙拉。他平时下厨不多,自己一个人过又懒,没什么必要提升厨艺,所有东西能吃就行,最拿手的还是各种简单的面条速食之类。所幸沙拉不难,周程和林开阳又熟悉健身餐,只要按照他们给的搭配控制分量摆盘就行,几乎没有技术难度。   外面热热闹闹人声鼎沸,江望帆美滋滋地想着蹭蹭往上涨的营业额,一时倒也忘了跟周程之间的尴尬气氛,自然而然地递材料递东西,在他满头大汗的时候想也没想就扯过纸巾给他擦上了。   自然而然,没有半点磕巴,从抽纸巾到擦完扔进垃圾桶一套行云流水,做完了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周程僵了一僵,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被擦过的额头,机械地、一下下扭过头去。   “……”   两人像被按了暂定键一样,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江望帆被这带钩子的眼神盯到浑身发毛,恨不得穿回两分钟前给自己一巴掌:“那、那什么……”   周程摘下手套,手起刀落把两人的麦关了。   江望帆跳起来,一个大滑步缩到厨房门口:“拍着呢啊!注意点!”   周程转头关掉摄像机,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做足了心理准备走到他面前,手里还摆弄着他们那唯一的智能机:“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该怎么开口,怎么委婉一些含蓄一些来问,可是我是个理科生脑子直,想不出更好的说法,只能直接来问了,如果让你不舒服,我先道歉。”   江望帆如临大敌:“你问什么,不是说不逼我吗?”   周程垂下眼,三两下打开相册,把一张照片递到他面前:“拍这张照片的人,你认识吗?”   是上海发布会那天,他们吃小杨生煎的偷拍照。   江望帆心里咯噔一声,一看到照片就意识到大事不好,他自作聪明机关算尽,终于搬起石头把自己脚给砸了。   一模一样的角度,如出一辙的拍摄手法,生煎的那次偷拍炒作和这次利用高泽的营销广告,手段别无二致,一看就出自同一个脑洞。   周程是学物理的,多年来天天泡在计算里,对数字对角度早就有了职业病一样的敏锐度,更何况他为了提高演技一直在留心观察,看到江望帆指导下拍出的第一张网红照片就意识到,那个角度构图滤镜选择,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审美。   江望帆彻底不说话了。   他可以争辩这是从生煎网红事件里汲取的灵感,可以说自己现学现卖有样学样,甚至可以当个梗在镜头前开玩笑一样说出来,到时候不但能作为一个综艺效果,还可以把这个“智囊”人设立得更丰满……他可以用各种即兴发挥把这事有理有据地遮掩过去,可偏偏这么问他的是周程。   偏偏就是周程,认认真真地找出两张照片,认认真真地开口问他,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哪有这样的人?娱乐圈里,谁不是见惯风雨谁不是花样百出,从他那张生煎偷拍照曝出的第一天起就有人怀疑过营销炒作,圈内人个个心知肚明,也就是他会急吼吼地打来电话跟他一遍又一遍地道歉,还以为是自己拖累了他。   甚至有意设计扯上二人关系蹭热度,也被周程那个傻子解读为连累——他是真的看不出来,江望帆在接二连三的炒作里赚了多少好处。   周程低下头:“所以那个时候,你也是安排好的是吗?”   “……”江望帆强自镇定,抽走他的手机,若无其事地笑笑,“新剧合体营业,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经纪人没告诉你?”   周程居然真的回忆了一下:“……没有。”   “娱乐圈就是这样的。”江望帆闭了闭眼,勾着冷淡的笑意说出十年前有人跟他说过的话,“人和人相处就是利益交换。来都来了,吃顿饭,顺便炒个关注度,又跟你联络了感情,说不定以后你还会给我推荐资源介绍角色,明明可以一举多得的事情,做起来也不费力,我为什么不做?”   “如果你觉得不平衡,我确实欠你一句道歉,也欠你一句谢谢。我能东山再起,能重新翻盘,都亏了你的热度。”   周程一直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只是声音听起来艰难又沉重:“如果我没有这些流量、这些热度,你是不是,一开始就不会在意我?”   心仿佛被狠狠扎了一刀,拔出的时候有血肉黏连着倒刺,一点一滴地往下淌。   江望帆轻轻说:“我为什么要在意你?” 第59章   如果有缘见到十年前的自己,你是无愧无悔还是自惭形秽?   一捧冷水泼上脸,镜子里的人容貌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少了点婴儿肥,眉型修得更利落了,头发也时尚了些,不再是从前绵软乖巧的模样。   高泽说,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跟钱晶和解。   但江望帆不认为那个叫和解,在他看来,应该叫“打脸”。   十年前,十年后,他都是憋着那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不靠钱晶,不靠那些潜规则也能成功,也能光明正大地去跟钱晶叫板。   他试过兢兢业业只演戏不折腾别的,独善其身清者自清,换来的只是五年青春的浪费。   “你会认为我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样子吗?”江望帆伸出手去,碰了碰冰冷的镜面。   镜子里的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有时候你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何况他也已经尽己所能,把牵扯的范围收到最小。何况他没有去爬谁的床,没有去插足谁的婚姻,更没有横刀夺谁的爱,也没有背后捅谁的刀子。他自认虽然小心眼了点,大体上还是个有底线的人。   他虽然利用了周程,可周程有什么实际损失吗?戏是他自己演的,一起吃饭是他自己提议的,访谈直播上几次三番对视也是他自己看过来的,甚至那么庞大的cp粉队伍,也是他自己的粉丝自己爬过来的。   粉丝有圈,但没加盖啊,又不是结婚一夫一妻,还不兴人家多喜欢几个吗?   他本该毫无愧疚感,双赢的营业而已,也就是遇到周程这种实心眼儿的,要是换成路远恒。俩人一来一回打配合指不定多顺畅!哪来那么多麻烦!   可不知怎么的,他还是想起了CP超话里,粉丝带上八百米滤镜的话:   “虚假营业塑料同事情看太多,所以大橙子这种细微处的真情流露才珍贵呀。”   镜子里的人幽幽注视着他,那个眼神,竟然像极了周程。   像极了在厨房里,周程垂着脑袋受伤地说:“我知道了。”   接近是为了营业炒作,疏远是为了解绑发展,步步为营,多么周全的计划,多么契合的行动力。   周程不再纠缠,默默退出了安全距离之外,向他礼貌又客气地鞠了个躬:“对不起江老师,之前给你添麻烦了。”   那句“江老师”叫得江望帆心口一窒,仿佛现在才意识到,原来从前周程一直“帆哥”“哥”地叫他,对别人客客气气,只有对他亲昵又撒娇。   “周程……”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仿佛是有话想对他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厨房,走到节目组面前,鞠躬道歉:“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不能再拍了。赔偿我个人承担。”   “……”   江望帆愣愣地看着他走远,也不知哪来的冲动不管不顾就冲出去,揪着他的衣领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你就不拍了!剩下三个人算怎么回事儿?这么大个综艺节目就由着你玩是吗?!这个节骨眼,断也断不了临时加人也加不进,你是想毁了整个节目是不是!”   周程被他勒得脸色苍白,衬得他那双眼睛更加深不见底:“你不是想解绑吗?我跟你……解绑啊……”   “我呸!”江望帆暴怒,“当初是谁死乞白赖地要来,现在想跑路?你不是要跟我解绑,你是想整死我!”   “不是你……想解绑的吗?不是你……不想再看到我的吗?我走了,好让你也省心……”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见你了?!”江望帆大吼出声,胳膊恶狠狠地一抡,扫落床头的手机。   “卧槽望帆哥你吓死我了!”林开阳被惊得一个鲤鱼打挺,摔在地板上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响。   对面两位也被惊醒,大半夜的手忙脚乱跑来拍门。   江望帆睡眼惺忪,手上还残留着甩到床头柜的隐约痛感:“干吗你们?着火了?”   高泽一秒看向林开阳:“你怎么了?”   周程也跟着凑过去:“开阳哥你做噩梦了?”   林开阳喊冤:“我也是被吓醒的!望帆你这是梦到啥了喊那么大声……”   江望帆一僵:“我喊什么了?”   林开阳眼睛滴溜溜一转:“这个应该是你的隐私,我改天悄悄告诉你。”   “……看来是你们俩白天太闲了。”高泽揉揉额头,赶着周程回房,“睡觉睡觉,大半夜的扰人清梦,神经病!”   江望帆无话可说,临走的时候,周程似是不放心,飞快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被藏在瞳孔深处的担忧,掩在小心怯意之后。   一如那天他道歉的样子。   所幸现实的周程没有梦里那么任性,敢说不拍就不拍。真实的周程人不穷志穷,那天跟他鞠完躬道完歉,还要恳请他再忍自己几周,并保证综艺拍完会自觉滚得远远的,除非意外绝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这话其实跟绝交也差不多意思了。   江望帆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是最好的结果,两人从此各自发展各自安好,以后有工作机会再商业合作一下,完美同事友谊,基本算是朋友。   可他偏偏就是不爽。   就像好好吃着饭被鱼刺卡了一样,你作为一条鱼不能好好进肚子里吗?你作为一个食材不能乖乖地不长刺吗?你想明白了不能慢慢淡掉自然而然吗?非要充满仪式感地宣布一声,咋地还要盖个离婚证是吗?膈应谁呢!   这口气憋到了心里,看周程就哪哪都不爽,近了不爽远了不爽,说话不爽不吱声更不爽,就连梦见他要离开,直接不爽到梦里爆发。   可醒后看他还在,并且是这么小心谨慎的小媳妇样,不知怎么的还委屈上了。   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开个店也真不容易。   江望帆躺在床上不找边际地想,反正还债的钱赚够了,干脆剩下两周放假,大家在房子里躺两星期算了。   当然这个想法不可能付诸实施,第二天四人还是按时起床搬砖了。   江望帆顶着一张纵欲过度的脸,又丧又颓废地跟林开阳挤一个脸盆台刷牙漱口。   “哎,我昨天说什么梦话了。”趁着还没带上麦克风,江望帆边刷牙边撞了他一下,身子微微一侧,挡住他往外溜的唯一逃生路。   林开阳眼见逃不过,嘿嘿笑了几声,阴阳怪气地冲他挤眉弄眼:“望帆哥,你跟咱们大橙子感情真好啊。”   什么玩意儿?江望帆瞪他一眼。   林开阳振振有词:“你做梦都在喊他,搞得我以为橙子半夜摸来我们房间了……望帆哥你到底梦到啥了,喊得好像周程要强上你一样哈哈哈哈哈!”   江望帆面无表情,按着他的脑袋把他别过去:“怎么没吓死你!”   一转身,周程拿着牙刷口杯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我靠林开阳你是不是故意的!等着我今晚就让你当众跳钢管舞!   江望帆尴尬得想就地消失,却还是要云淡风轻地走过去,还颇有风度地冲他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小媳妇儿周程诚惶诚恐,就差给他再鞠个躬。   得了,当初的客服代表好评模板又回来了。   江望帆气不打一处来,跑回收银口去数营业额。   营销手段很有用,短短几天营业额几乎是爆炸式上涨,客流量也从一开始整天都没有一个进化到能坐满屋子了。而客流增多,服务人员却始终只有四个。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当然是不会帮忙的。   江望帆和周程忙得分身乏术,一到饭点就恨不能三头六臂,高泽一个人又要负责收钱又要上菜端盘子更加忙不过来,只能抽调原本的主力之一林开阳跑堂。中午还好,忙着忙着也就过去了,一道晚上更加完蛋,林开阳更多了一项唱歌跳舞的工作,每个人都被劈成了好几半,忙里忙外痛不欲生。   然而更痛苦的还在后头,正当一群人死狗一样瘫在沙发上动弹不得的时候,周程一个人躲在摄像师后头,跟节目组商量着什么。   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江望帆直觉向来准确,此刻死死盯着周程的背影,甚至想好了他胆敢说出什么不拍了之类的话,哪怕当着镜头都要揍他一顿。   周程没有撂挑子,依旧小媳妇儿似的跟在编导后面,听编导安排。   “周程后天要参加个时装周,明天下午的飞机,大后天一早回来,请假一天半。”   周程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也是临时插入的工作,公司给我下了死命令必须要去,还请大家原谅我。”   林开阳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那我们明天能放假吗?”   高泽举手同意:“累死了,人家996我们007,资本家太剥削了。”   少数服从多数,多数已经定下了,江望帆一个人的意见也不再重要,只能有气无力地转向节目组:“能休息吗我们?”   编导耸耸肩,很好说话:“当然可以,反正你们自负盈亏。”   三人长出口气,集体冲着周程挥挥手:“记得带特产。”   “不过你经纪人只送来了机票,从这里到机场的路费、给他们带特产的花销都要从你们的经费里出。”编导笑眯眯又甩了个坑,“至于给多少,就看你的战友们多大方了。”   “……”高泽和林开阳麻溜地躲回了房间,把财政大权交给了江望帆。 第60章   平时的会计角色都是由周程担任,每天的收支利润都会明明白白贴在冰箱上,他自然是最明白还有多少余钱的。   周程仔细算了算,小心翼翼地问他们:“特产要不就算了吧?”   江望帆叹口气,坐在沙发上一笔一笔跟他们算,俨然一个勤俭持家贤良淑德的当家少奶奶:“从这里到机场,来回打车费一百八,你们一块去几个来着?摄像、助理,加周程三个,周程的路费我们出,其他人的我们不包,小本经营利润薄,你们体谅体谅我们生活不容易,就AA一下,周程的路费六十块。”   专程来送支票的助理不淡定:“那我们的路费……”   “找你们公司。”江望帆头也不抬,“明天几点出发?”   周程老实交代:“一点出发,从这里到机场不堵车一个小时能到,五点上飞机,飞巴黎。”   江望帆点点头:“午饭不用管了,晚饭飞机提供,直飞还是转机?首都转机是吧,航程十五个小时,飞机上能提供三餐,你身上再带包饼干就够,反正多的也不能过安检。到巴黎主办方管饭吗?”   “管。”   “好,伙食费不给你留了哈。”江望帆絮絮叨叨地算,林开阳倚在房门口一气儿长一气儿短地笑,“巴黎没什么特产,用不着。行,你揣个一百块就够了,省着点儿花。”   “你也太抠了。”高泽站着说话不腰疼,“穷家富路懂吗?人家周程飞那么远呢,你只给个一百块钱像话吗?万一有临时用钱的地方呢?”   “那就找那小助理借点。”江望帆探过头去威逼利诱,“你身上总有应急的钱吧?”   小助理欲哭无泪:“早知道就让叶子姐来了!”   “够了,我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周程居然全盘接收,甚至还非常满意他的安排,“你们要花钱的地方多,多留一些。”   二人一唱一和自然得像两口子过日子。   “我大后天一早就回来,中午一定能赶上。”   “那你记得把口罩帽子戴好,别暴露了。”或许是太过自然,自然得江望帆一时忘记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话顺着就到嘴边,温柔得像相伴多年、日常送别的爱人,“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周程愣了愣,余光瞟见一旁一闪一闪亮着指示灯的小型摄像机,克制又疏离地点了点头:“好。”   综艺主题是白手起家经营类节目,店员集体放假,摄像也不能拍他们咸鱼趟宅,节目组也干脆挤出个gap,一群人放假算了。   辛苦了半个多月,素材积累一大把,剪掉那么一天也不算什么事儿。   于是乎第二天,所有人都呼呼大睡,只有周程和他的摄像师助理苦哈哈地爬起来,一大早轻手轻脚唯恐吵醒了同伴们,化妆造型把自己整个捯饬一遍,临出门了一看时间还早,干脆卷起袖子走回厨房,给剩下三个人准备一人准备了一份健身餐。   林开阳的多放鸡胸肉,高泽的多放水果蔬菜,江望帆的多放鱼,自己的就随便搭了搭装在便当盒里,揣上就走了。   剩下三个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厨房里现成的午饭,冰箱上还额外留了张条子:   按时吃饭,注意胃。   高泽扫一眼,端走属于自己的那份:“我胃挺好的。”   林开阳迅速反应过来,跟着把自己那份端走,乐颠乐颠地跟着高泽去了主卧:“我胃也挺好的!”   唯一那个老犯胃病的病号磨磨蹭蹭挨到厨房,对着额外多加的烟熏三文鱼发呆。   难得放假,节目组把手机还了回来,江望帆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微博。   周程应该已经到机场了吧。   巴黎时装周阵仗不小,周程的行程早就被人爆出,微博从早上开始就持续沸腾到中午,各路营销号纷纷为周程现身时装周预热,也有黄牛暗地里揣测这个诡异的出发地是在拍摄什么内容。   江望帆也说不清自己存着什么心思,一下一下地刷新微博,不知在等着什么。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餐盘里的沙拉半口没动,他却越来越焦躁不安,像是强迫症偏偏落下了什么事、程序员永远找不出那个bug、运行了几百上千遍永远卡在那99%,卡得他坐立不安心绪难平。   “怎么回事儿周程的微博名怎么改了?”楼上传来林开阳的声音。   江望帆手一抖,不锈钢叉子啪地掉在搪瓷的餐盘上,在八成新的餐盘边缘敲出一个缺口。顾不得餐盘沙拉,江望帆条件反射似的掏出手机去搜周程。   自动联想跳出的不再是关注列表里周程这个人,而是一个陌生又莫名其妙的名字:周程微博事务部。   红V认证,简介改成了:演员周程唯一微博官方账号,工作请联系李小姐@经纪人李晴,邮箱:×××……   而周程原先的微博仍然保留着,没有刻意删除,也没有刻意隐藏,仿佛只是简简单单地改个名,没有其他用意。   ……没有个屁!   江望帆光火,想也不想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没接。   江望帆不信邪,不接就接着打,这才刚刚一点半,还不到上飞机的时候,你就是忙着换登机牌托运行李没空接,等忙完了总能接吧?行我就等着你忙完!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江望帆干脆开了免提放在手边,一面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沙拉,越塞越是生气。   莫名其妙,闹的什么脾气?不知道自己是公众人物随便一句话一个微博能翻天啊?好好的改什么微博名,以后不混社交网了咋地?赌气给谁看啊!   老子没怎么你吧!   也不知打了多少遍,终于接通了,嘈杂喧闹的环境里,周程的声音也模糊而遥远:“……喂?”   连哥都不叫了。   江望帆怒气冲冲:“周程你什么意思!”   别说周程,楼上的高泽林开阳都被这一嗓子吓到。   周程迟疑了一下:“江、江老师?怎么了?”   江什么老师!江望帆恨得牙痒手也痒,极力压着火:“你微博怎么回事?怎么改了?”   周程沉默,隔着细微的电流音只能听见他绵长的呼吸和匆匆而行的脚步声,没有想象中的颤抖,也没有预想中的急促,周程甚至还轻轻笑出一声:“没什么,只是觉得交给公司来打理更好。我……我也不懂什么套路,万一说了不该说的话,会给别人给公司都带来麻烦。”   “什么该说不该说……”   江望帆还来不及质问,就听周程匆匆说了句“对不起江老师,有粉丝来送机,我先挂了”,就给挂了。   一连串的忙音擂鼓一样咚咚咚地敲着耳膜敲着心口,江望帆愣了半晌,突然脱力一样松开手,手机顺着手肘甩到料理台上,跟那个多灾多难的餐盘狭路相逢,火星撞地球跌落地面,只一下,那个餐盘就碎成了三块。   阳光透过窗户打进来,照在餐盘碎片上,劈裂的边沿锐利,反射的光线也被打磨得极其锋利,正巧从心口洞穿过去。   周程的微博改名上过热搜,但已经是前几天的事了。   经纪公司联系节目组商量请假的时候周程自然拿到了手机,李晴又是跟他权衡利弊要他请假参加、又是兴奋地介绍这次机会多么难得,是公司费了多大力气才争取来的,参加了这一次就等于打开了时尚资源,后续发展都会便利很多等等。周程在电话那头一边听,一边想着最近江望帆对他的态度,挂掉电话后甚至冲动地在微博打了删删了打,最终依然存在草稿箱里,一分钟没到就落满灰尘。   周程很想问问那些CP粉,你们说的是真的是真的,那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你们说的眼神说的温柔,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为什么我离他那么近,却怎么也看不出来呢?   有人说,这个社会真真假假没那么重要,大家论迹不论心,互相能得到好处就好了,心里怎么想的何必去在意呢?就像江望帆是不是真的和钱晶握手言和重要吗?只要做出这个样子,只要能给他们带来需要的关注和热度,就是彼此心照不宣恨对方恨得要死,也完全不损镜头前你好我好的一分一毫。   这个圈子怎么就那么难。   周程对着手机界面发了几个小时的呆,最终还是选择在凌晨一个电话打给李晴,上交微博账号密码,从此把个人微博正式交给公司打理。   他曾经跟李晴开玩笑,说再乱说话就上交账号彻底闭嘴,李晴也当他开玩笑,半真半假地答应下来,万万没想到他真的会上交。   李晴听到消息的时候差点以为他捅了大篓子,都已经打好腹稿上报领导,准备连夜开会商量怎么危机公关,结果竟然什么都没有,只是小祖宗突然认怂,乖乖巧巧地一切听从公司安排,再也不瞎比比了。   李晴应该要高兴,不管怎么说也是省心不是,但当她在巴黎机场见到风尘仆仆赶来的周程时,却莫名觉得空落落的,仿佛他身上有种很明亮的光芒,被硬生生剥离掉了。   他沉稳、沉默了些,也疏离了些。 第61章   飞机落地凌晨四点,从机场到酒店马不停蹄换装试装对流程,除了飞机上汽车上短暂打过几个盹,连续二十四个小时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周程虽然年轻,但也这么连轴转下来,也难免显出疲惫来。   李晴不忍,她自己提早一天赶到巴黎尚且有些累,更何况是一直没歇过的周程,但距离走秀满打满算只剩不到八个小时,期间周程要试三套衣服搭配三套妆容,中午还要出席主办方的午宴,时间实在有点紧。   化妆师正飞快地给他上着妆,所幸周程皮肤底子好,累了一天一夜也没见什么皮肤问题,也不用担心卡粉掉妆,在黑眼圈上几层遮瑕也就把疲态遮过去了。   摄影师在一旁待命,李晴跟他对了会儿流程,又接过电话交代了几句:“一会你的女伴Ada也到了,她会先过来见见你。中午你们俩要一起去午宴,走秀也是一起走。人家是时尚界的前辈,你记得一会儿多请教请教,以后还要抱人家大腿带飞呢。”   周程正被化妆师按着,动不了脑袋也说不了话,只能努力从嗓子眼里应出一声。   Ada是加拿大籍华裔模特,一直在时尚圈子里混,也算是少有的受国际设计师宠爱的华裔模特。这几年托西方政治正确的福,华裔在时尚秀场里争取到越来越多的机会,这位模特在国际上混了个脸熟,但国内的庞大市场却还没能打开。这次合作,Ada想借周程走入国内大众视野,周程则正好借她东风打开国际时尚圈大门,要是能借机争取到大牌代言,他在国内娱乐圈的地位算是稳住了。   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双赢,本该是非常愉快的一次合作,周程听着李晴充满激情的展望,却只觉得扫兴乏味。   他原本还想交个朋友,听听陌生的时尚圈子学学如何走秀,看来又是自作多情,只是一场生意而已。   “人家走的是知性路线,这年头知性干练御姐和青春活泼小奶狗的搭配很火的,你们俩又是第一次合作,你也是时尚首秀,传回国内肯定亮眼!”李晴还在他耳边唠叨,“记住了,这次走秀人家是主角,你是搭伴儿的,要是被堵到采访千万别说错了……周程!你听没听进去呀?”   “唔……我记住……”周程努力不给化妆师添麻烦,含含混混地应着,“我……说英语……还是说中文?”   “中文就行,人家母语。”李晴挥挥手,“等化完妆拍完照就出来,抓紧时间,Ada十一点就到。”   周程认命,仿佛一个傀儡陀罗被摆布着旋转,拍照拍的表情都僵硬了,好不容易完成任务,一拉开/房门,人家已经等在小客厅里。   周程那里闹得鸡飞狗跳,国内微博也仿佛掐着表等秀场。   周程没有代言过国际时尚品牌,此次会参与让粉丝又惊又喜不敢相信,各大品牌都被猜了个遍,从上午走秀一开场就有人蹲在电脑前等,恨不得举着灯牌赶到现场去。   当第一张照片流出,不说是周程家忠心耿耿蹲守整天的粉,就是周程的黑都有种辛酸老泪一大把的老母亲感。   盯着手机整天没撒过手的江望帆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照片是生图,西方媒体在推特流出,无P无修却依然惊艳四座。   照片上的女人身材高挑,穿着某奢侈品牌的大V露背露胸礼服,黑金配色典雅华贵,大胆的设计风格又恰到好处地把她完美曲线勾勒出来,性/感的身材加上清纯可爱又楚楚动人的容貌,就像黑色礼服与白/皙皮肤的强烈视觉冲撞,仿佛是天使堕入地狱的那一刻,黑与白一瞬间交融又泾渭分明,简直叫人移不开眼。   周程在她身边,只比穿了高跟鞋的名模稍稍高了一二公分,穿着一身白金配色的西装,正面设计复古严谨,看起来走的禁欲路线,背面却大片夸张的金色纹案,以锁链的姿态扼咽喉锁住胛骨,又藏了翅膀的隐喻,仿佛是被禁锢被束缚的神子。   一个是游走黑暗的堕天使,一个是甘心自囚的圣子,神话、宗教元素清晰又委婉地呈现在奢靡繁华的会场,恍若教堂传来的唱诗声,神圣而美妙。   Ada笑容明艳动人,显得周程拘谨又克制,只是他此刻的紧张拘束反倒符合了这身衣服的定位,身上不可侵犯的禁欲感一下子就逼疯了所有粉丝。   快门按下的时候,周程似乎正从这边望来,打招呼似的微微笑了一记。   仿佛透过镜头看向你,正在对你微笑。   江望帆呆呆地盯了好一会,后知后觉摸上左胸口,那里有个不争气的东西正安了马达似的跳得贼欢。   这样一对新奇的搭配确实让人眼前一亮,最初谁也没想过把他们俩凑一对。然而金主爸爸确实眼光独到,最初的违和感很快过去,就连前脚还嚷嚷着“我不听我不听周江CP才是第一配”的CP粉,后脚就毫无节操地爬了过去,一连串“卧槽卧槽”之后紧跟着“这个小姐姐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知道人家是谁吗怎么就可以了?还有没有点原则性了你们?   江望帆咬牙切齿,转头就复制了人家的名字百度微博都走了一遍。   走秀只短短几分钟,超话粉丝疯狂截图,又有不少技术党翻了墙去外网搬图搬评价,一边吐槽外网记者懒到连图都不修,一边为盛世美颜沉醉生图都那么好看。两人天使与魔鬼的照片在微博疯传,走秀刚结束,俩人的CP话题已经窜上了热搜。   甚至还拉了不少路人下水。   江望帆不淡定了,悄悄翻回CP超话,看看有没有知情知趣的小姑娘P图造谣。   P图的有,造谣的也有,只可惜没把他往天使恶魔上P,而是给他P了一颗柠檬树,把他现有的所有营业照统统P成了黄色,衣服上的所有图案,也统一替换成了柠檬。   更加过分的,就连超话简介也变成了: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望帆哥。   气得江望帆差点没摔手机,真是亲粉丝。   而与此同时,擅长捕风捉影的营销号又挖到了另一张照片,应该是共同出席午宴时偷拍到的,Ada亲昵地挽着周程的手,侧过头去跟他说着什么,乍一看简直就是一对咬耳朵说悄悄话的小情侣。   衍生的话题可想而知。   周程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巴黎秀场?之前从未听说过有大牌接触代言,怎么突然就打入了时尚圈子?走秀时间虽然不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Ada为主他为辅,那么人家为什么要带他?再联系联系一年前被“曝光”的周程女友事件,八卦正朝着不可控的方向逐渐发酵。   不过一两个小时,网上话题风云变幻讨论此起彼伏,逐渐就演变成了“周程恋情疑似曝光”“周程借女方上位”“周程软饭男”等等恶意揣测,而李晴原本洋洋自得的双赢安排眨眼变成了双刃剑,朝着自己的那一面锋利无匹,本该大吹特吹的喜事一下子变成了万众嘲点。   连朗月文娱都始料未及。   江望帆也再按捺不住,一路跟过来的绯闻八卦如何演变成这样他再清楚不过,此刻只要周程官方发个微博表个态,一切谣言不攻自破。可惜周程本人大概忙于应酬采访,他的工作室也光领钱不干事,眼看着都一晚上了还没见有所行动,气得他一个国际长途就打了过去,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这些没经验的废物。   电话从十一点打到十二点,从怒火上头打到逐渐冷静,到十二点半他终于放下手机,对着空气愣了半晌,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厨房站了整整一天。   有人敲了三下门。   江望帆惊得回头,一句“周程”就条件反射地喊了出去。   高泽歪着脑袋,看戏似的指指他的脸色:“你这就跟独守空房的怨妇一样。”   “……滚蛋!”江望帆狠狠推一把桌台,站了一天的腿酸软无力,差点就五体投地给高泽行个大礼,“不会说人话就别说!愣着干吗,扶一把啊!”   高泽嫌弃地搀了他一把:“不就一点小绯闻么,人家这会正忙顾不上,明天再处理也是一样。”   “你懂什么!造谣不及时澄清很快就变成黑料洗脑包了!现在的人想象力比陨石坑还大,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往上编,今天说他傍名模吃软饭拿代言,明天就能说你小三出轨戴绿帽!朗月文娱都在放假睡觉吗,也不知道出来压一压热度撤一撤热搜,就任由别人利用他……”   高泽翻了个白眼:“咸吃萝卜淡操心。”   江望帆骂骂咧咧,却再也没有打过电话,也没有发微信短信。   “都是娱乐圈的,那么在意绯闻你早晚得气死。”高泽不依不饶地说风凉话,“人家公司都觉得没什么,你反应那么过激干吗?”   “谁反应过……”   “想他就直说。”   江望帆倏地打住。   有句话在心头喉间徘徊来去,几次想要冲口而出,却始终被强行镇压。   他确实想说,你是给我下了什么降头,怎么才一天时间,我就真的开始想你了呢? 第62章   超过三十六个小时没睡觉,周程在跟Ada品牌方打过招呼道完别,重新坐上保姆车的时候,连礼貌性的微笑都来不及收回,直接在座位上一歪,就睡了过去。   自然也就没有想起一直留在助理那里、被静音了的手机。   一直到机场,浑浑噩噩地被拖起来办理值机手续过安检,等想起有这么回事时,拿过手机一看,两天一夜没被宠幸的手机只来得及冲他张牙舞爪地一闪,就彻底歇菜了。   满屏的未接来电惊鸿一瞥,彻底把周程给惊清醒了。   林开阳一个,高泽一个,剩下的二十几个,全部来自江望帆。   怎么回事这个??周程急忙回头去找小助理:“出什么事了吗?是综艺那边有意外还是微博上又出什么麻烦了?”   助理一脸茫然:“没有啊,刚我还跟节目组那边通过气儿呢,大概要下午到,他们说没问题,让我们慢慢来注意安全。”   突然打的那么多电话还全给错过了,周程心惊肉跳,本该困倦疲累的愣是在座位上辗转反侧,一直撑到眼皮大脑都顶不住,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终于投降,昏昏沉沉地昏了过去。   大概是真的累狠了,头等舱怎么说也比经济舱舒服太多,周程就这么一睡睡过整个航程,除了中间被叫醒吃饭,其余时间全都是在无梦酣沉的睡眠里度过。   自然也就没精力去关注别的了。   国际航班上有卫星无线,小助理无聊尝试着连了连,没想到还真能连上,心里一乐就职业病地点开了微博。   周程的微博账号刚刚上交,李晴交给她暂管,她也就尽职尽责登上号。一上号就被爆炸一样的@信息、评论、私信给冲击了,周程竟然没关陌生人提醒,不管什么广告账号僵尸用户都能给他发消息,吹彩虹屁的把他当树洞吐槽的骂人的鼓励什么类型的都有,小助理留意了一下,未读消息只累积了两天,也就是说在把账号上交之前,周程是看过每一份私信每一个相关信息每一条评论。   “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去啊……”小助理揉揉脑袋,卫星信号断断续续,许多消息也刷不出来,她也就例行公事一般划去未读提示,首先去设置里把陌生人提醒关了。   需要处理的要紧事只有两件:回关走秀的女伴,以及在女伴提到他的微博下边礼貌又不失亲切地回复。   午宴时Ada提到微博,当时周程就打过招呼他的账号已经交给团队打理,对方表示理解,也不会太在意这个账号到底是怎么回复的,这倒是让小助理的工作轻松了很多,开开心心地留了个:回中国一起吃饭[爱心]。   Ada也俏皮地回了一句:“要吃上海特产,蟹黄小笼包!”   没想到这一回就回出事来了。   几个月前周程带江望帆吃生煎小笼的事上过几遍热搜,从橙汁儿大部队到搞事营销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也是“周江CP”嚷嚷是人间真情的一块大糖。毕竟谁不知道周程死洁癖又高冷,综艺访谈cue圈内好友都说不上几个,平时微博非营业宣传的互动又少得可怜,前前后后也就江望帆那么一个能看出私交不错的。对于周江CP粉来说,小笼生煎都成了粉群内部暗喻,一发糖就吃个蟹黄汤包庆祝,突然有一天自家的梗出现在了拆家身上,最初的懵过后,忽然就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反噬。   周程那些平时看着乖巧可爱的橙汁儿们突然内乱,一部分爬到周江CP的粉对于这种天降拆家接受不良,抽抽搭搭地在公开平台表达了失望,而部分对周程个人忠心耿耿的唯粉只觉得这群CP粉没事找事脑子有坑,而剩下纯看脸无节操的纷纷表示这个姐姐跟周程也挺配的,郎才女貌天使魔鬼,本来就是天生一对请他们快点谈恋爱——而这种CP言论又一次挑起了女友粉的嫉妒心。   粉圈乱成一片,想法不同萌点不同的小姑娘们为了一两句话一两个标点表情掐得天昏地暗,从最初的各有所好逐渐升级成骂战,周程的黑们乘虚而入,阴阳怪气指责周程靠卖腐炒作营销,吃完红利就过河拆桥解绑,甚至还给他冠了一个“时尚圈第一直男”的黑称。   CP粉闹腾波及的不止是周程自己的粉群,江望帆一大半的新粉都是从周程那边爬过来的,那部分几乎全是CP粉,平时粉群内部聊天也不怎么顾忌,江望帆本人没加群,但有小号潜伏在里头,对于粉丝喜欢什么自然门儿清。所以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被两家粉群地震给震到了。   原本相亲相爱一家人的两个群体,现在针对各自的偏好问题、立场问题、成分问题展开了堪比谍战的清缴,而对于双方正主谁利用谁、谁吸血谁、谁捆绑谁谁踢开谁更是无休无止地车轱辘辩论,两边比资源比作品、比演技比颜值,前一天还喊着“爱他们一辈子”的人,后一刻用尽恶毒言语诅咒对方,之前还说三十岁成熟有魅力,这会儿就变成了年老色衰跟周程差辈儿,看得江望帆摸不着头脑之余,血压也蹭蹭蹭往上升,气得几乎想撸起袖子亲身上场了。   “我靠这些小姑娘太狠了哈哈哈哈哈!”林开阳笑得直拍大腿,嚷嚷着叫高泽来看,“不就是发个一起吃饭吗?被这些营销号说的好像谈恋爱偷拍一样……底下的粉群掐架太好笑了,望帆哥为什么周程走个秀是你挨骂啊?”   我哪知道,我烦着呢。江望帆揉一把脑袋,恼羞成怒地把枕头丢过去:“起床!干活!”   粉群地震,微博掉粉,说白了不是什么大事,都比不过某一条微博糟心。   明艳动人的混血美女高举香槟,一手勾着周程的脖子,冲着镜头灿烂又肆意地大笑。   而死洁癖向来注重安全距离的周程,没看出半点不适,只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   这构图绝了,摄影师也真是会抓拍。   江望帆一遍遍回忆着那张照片,明明只随便扫了一眼,竟然连周程肩膀被压出了几条褶都记得清清楚楚,伴随的单曲循环是超话里的那句简介——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望帆哥。   真他妈魔性。   周程终于活过来。   虽然不够舒适,但对于忙了三十多个小时的人来说这一场睡眠称得上久旱逢甘雨,满足得脑子也变钝了,几乎没有意识全靠本能地走出机场打上出租,连小助理在旁边跳脚都完全没听见。   摄像师尽职尽责地拍摄着素材,小助理已经在边上带着哭腔说了好几遍“哥我好像闯祸了”,周程还是一脸呆滞微笑地回答:“没关系,不扣你工资。”   ——摄像师差点爆笑出声。   一个小时车程很快就到,周程唯一残存的理智在让司机后门停车的时候全部耗尽,开门下车一气呵成,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不知哪伸出来的一双手猛地拽了过去。   一阵眼花之后,周程反应过来自己被抵在了冰箱上,后脑勺磕上冰箱门的棱角,有点凉还有点钝钝地疼,于是他后知后觉的哼哼出来,委屈巴巴地伸手去摸:“痛……”   “你是不是傻?!急着去犯规跳钢管舞是吧?!”   训斥声劈头盖脸,周程愣了好一会,终于回过神来,双眼对焦上了近在咫尺的脸:“江……江……”   江望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敢叫江老师我就立马揍到你回幼儿园。”   周程被这句怒气滔天的威胁震慑住,半晌,小心翼翼地改口:“……哥?”   “哼!”江望帆松开他,也不管室内室外,摘下帽子盖到他脸上,“就这么下车,你不知道乔装的吗?路上来有没有人看见?机场呢?”   他连珠炮一样地问,周程讷讷地回:“我、我忘了……之前好像有口罩……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   江望帆恨铁不成钢地糊一把他的脸。   “手机呢?!”   “没、没电了……”周程乖乖地把手机递给他,“飞机上睡太死,忘记充电……”   看他面色不善,周程想了想,迟钝地补上:“之前手机都在助理那里,不在我手上。等我看到未接已经没电了。”   “你挺忙啊,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明知道只是明星工作的正常情况,江望帆还是控制不住地阴阳怪气,“忙着泡妞cos天使魔鬼啊?”   话里的酸意酸得周程牙都倒了,偏偏还要反复琢磨回味,愣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味觉。   他不回答,江望帆更冒火,戳开微博就朝他脸上怼:“什么意思?儿子大了翅膀硬了,有官方发言人谁都不搭理了是吧?怎么着让你做个健身餐是不是还要联系你家那位李大经纪人啊?”   这句话周程终于琢磨出不对来了,生锈的脑子仿佛在这一刻重新上油吭哧吭哧转动起来,满腹疑惑猜测堆积成山,迫不及待地想要就这个状况问个明白,可搜肠刮肚只搜刮出一句最最不合时宜,却也是他此刻最最想知道的一句话:   “你……你这是……在吃醋吗?” 第63章   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时空凝滞,呼吸止息,些微的眼神接触都成了危险的引信,似乎只要轻微碰撞就能把周围一切都引爆。   周程静静看着他,不依不饶,执着得像是等待末日宣判,而被他换下的那身衣服此刻又恍恍然出现,金色锁链将他一匝一匝牢牢束缚在背后的冰箱上,无处可逃也甘心自囚。   “……”江望帆喉头滚动,突然打破室内的微妙平衡,把手套和一盘沙拉塞到他怀里,“问什么问,吃饭!”   周程低头,彩椒西蓝花番茄鸡胸肉,最上头盖着足有两人份的烟熏三文鱼。   “不是说中午前能到吗?看看这都几点了,算你迟到扣工资!”   “晚点了……”周程塞了一口,心里暗想这份健身餐搭配得不好,糖分太高不适宜减肥人群。   “晚点了也不知道给自己准备点吃的!”江望帆抱着手臂盛气凌人地数落他,“之前是谁啊,什么饭一定要按时吃、饥饿伤胃说得一套套,搞半天自己第一个做不到。”   周程只能一个劲地给自己猛塞,好用大块的生鱼片盖住控制不住要飞起来的嘴角:“我身上没钱……”   “没钱你不会借?不是让你借了吗?”江望帆理直气壮,“我们又不是不还!”   周程抬头看他,一双眼亮晶晶的,原本暗淡下去的神采忽然又回来:“没关系的。”   “……”   二人一时无话,只这么不吭声地对视着,外头嘈杂声远远近近,直到一记粗暴的拍门声从天而降,相当不识相地轰炸下来:   “两位大厨,上着班呢。”   高泽在门口似笑非笑,身后跟着满头冷汗不知该不该就地消失的摄像师。   卧槽!完了!   江望帆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急着把周程拖进门,又不管不顾地发火撒气,居然忘了麦克还在摄像机还在,就连跟着周程出差回来一路尽职尽责收集素材的摄像师也还在!!   他刚还把周程压冰箱上来着!   周程那个白痴还问吃醋不吃醋来着!   完了!全给录下来了!   江望帆脸色苍白,仿佛就地社会性死亡。   摄像师抹一把冷汗,诚惶诚恐地解释:“这个……我们会后期剪辑的……”   周程倒像是不怎么在意,点了点头,几下解决沙拉,带上围裙手套帽子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对不起,大家辛苦了,高哥把菜单给我吧。”   外头,新奇的顾客们正缠着林开阳叽叽喳喳发问。   “摄像师?还有摄像机!老板你们是在录节目吗?”   “刚才跑进去的是谁呀?你们家大厨?好像从来没见过哎!”   “小哥哥你是明星吗?不然为什么大热天的还戴口罩戴帽子?”   “哇是哪个明星哪个明星!让我们看一看呀~”   “……”   林开阳应接不暇,不能说实话又打发不过去,几个小姑娘已经掏出手机来拍照录像了,一两个胆大的,还踮着脚试图揭他的口罩。   “不好意思。”高泽直接走了过去,长臂一伸把小姑娘们隔开,另一只手一拉一拽,把手足无措的林开阳拽到身后,“我朋友光敏感,不能见光,所以室内都带着帽子口罩。”   “这几位确实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我们的沙拉刚开业就生意火爆,电视台来采访一下做个当地的美食推荐节目。”高泽说谎不打草稿,“大概过段时间就会播出了,到时候大家如果有兴趣加盟,可以跟我联系。”   “那刚才是在拍制作过程吗?”小姑娘好奇地指了指扛着机器在厨房门口站立过久的摄像师,“好像刚刚才进去?”   高泽抽抽嘴角,脸不红气不喘:“是啊,现在刚开始采访。”   小姑娘一听更来了兴致,一脸期待地眨巴眼睛恳求:“我们能去看一看吗?保证不会打扰采访!就是、就是挺好奇的……嘿嘿……”   “不太方便吧。”高泽看一眼厨房,“反正到时候电视上都会播出,也是一样的。厨房为了卫生,连我们两个都不能随便进。”   小姑娘看上去垂头丧气,一边往回走一边还偷往厨房方向瞟,林开阳也不知什么时候端出来几杯饮料,一路哄着劝着把她们往回赶:“来来来,电视台给我们打广告,送你们一人一杯五谷米浆庆祝庆祝!本店平时不搞活动,不办会员卡不搞充值也没有满减,也就那么一次送礼了,大家就行行好帮我们保个密,电视台那边要求的!”   小姑娘们收了手软,自然叠声答应,再有想问的,也被米浆堵了回去。   林开阳乐呵呵地跟她们道歉:“我脸上皮肤比较敏感,平时不能见光不能吹风,所以不论早晚都戴着口罩,你们别介意啊。我就这个毛病,别的没问题,健康证也有的!平时给你们上菜都戴手套,保证健康卫生,你们别担心!”   高泽眉头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个什么错误。   显然小姑娘们跟他一样粗心,林开阳提了也没往心里去,嬉笑着吃完东西走了。   一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江望帆才从厨房门后探出半个脑袋来:“老高你不行啊,咱们开餐馆儿的你居然跟人家说咱们有病,遇到较真些的今天可能就过不去了!”   “你才有病。”高泽脸红一阵白一阵,“当时没来得及考虑,只想到这么一个理由。”   “你是编剧当太久,习惯性要给我们制造点戏剧冲突是吧?”江望帆啧啧感叹,好不容易能取笑债主,非要一次性取笑个够,“多亏了咱们开阳,看看人家这,胆大心细急中生智,又是送礼又是卖惨,费了多大劲才帮你遮掩过去呢!你看你这坑人的……”   林开阳急忙上来打圆场:“高老师也不是故意的,再说真不是什么大事!其实前几天就有人问过我戴口罩的事,就是怕我感冒生病不卫生,我都说成是店里规矩……”   “戴口罩还好说,摄像师确实不好解释。”周程跟在江望帆身后,外头还有行人来去,他也不敢露面,只能躲在厨房里参与开会,“今天人多了点不好藏,还是怪我,我应该再晚一点趁人少的时候回来。”   先前他们分工固定,大厅里已经布置好了几个隐蔽的机位拍摄,摄像师本人也基本蹲在拐角、厨房等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或是装作顾客,用的也是微型摄像,大家都是干这行的,时间长了都有经验,本来算不上问题。再者,这年头搞直播的拍vlog的多了去了,普通民众也并不在意,只是今天周程带着摄像助理下车动静太大,不小心就引起了路人的注意,这才引发后续这不大不小的麻烦。   拍摄过半,剩下的时间也就一周半,节目组自然不希望这个惊喜功亏一篑,四位大明星也当牛做马累死累活,迫切地需要减轻工作量。紧急开会后,双方一拍即合,决定最后一周里改变营销套路,变为限量定时的饥饿营销模式,一三五只开中午,二四六只开晚上,周日开两顿,一来让节目组更好地潜伏隐藏,二来也给几位经营者减少些压力。   被那几个小姑娘一闹腾,先前的诡异气氛冲淡不少,摄像也就把厨房里那一场当成了他们朋友之间的吐槽玩笑,反正江望帆和高泽之间日常就是互怼模式,套在周程身上似乎也没有什么违和的。   怼过一阵,这会还不是相亲相爱一块儿收拾厨房。   摄像在后头虎视眈眈,麦克风藏在衣领下蠢蠢欲动,周程收拾得心不在焉,明明人就在身边,明明有千言万语想问,却就是没法开口,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起头。   正纠结着,刚跟李晴接完头交代完工作的小助理蹬蹬蹬跑进来,一面观察着周程的表情,一面把自己微博评论、粉丝内乱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   周程听得一愣一愣,半晌没想明白:“请吃饭不是很正常的评论么?橙汁为什么会闹起来?”   江望帆满不在乎地哼出一声:“你还真打算请人家吃饭啊?吃什么?还是小杨生煎?”   熟悉的酸溜溜又回来了。   周程却无端心情大好,也不知哪个关窍突然通了,煞有介事地掰扯:“那不能,我这次多亏了Ada姐照顾,等她来中国我得好好招待谢谢她,吃生煎怎么够呢。”   叫得还真亲热!江望帆火蹭地窜了上来,还没等他压住怒火,嘴巴就已经快过大脑胡言乱语起来:“嘿看来这次跨国姐弟恋有门啊?还别说,你们两个真挺配,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来咱们节目组到时候在这加个你们微博上那亲密照,配个甜甜的恋爱小情歌,你就可以直接公布恋情了!到时候题目就叫‘金风玉露一相逢,周程恋情大曝光’,保证节目组收视破纪录,炸掉微博服务器!”   “你要是希望曝光,我也没意见的……”周程动了动嘴唇,只敢在心里默默嘀咕。   江望帆哪里注意到,只顾着生气不爽。   她就跟你走了个秀场,相处时间有俩小时么?我们俩当初拍戏拍了多久,朝夕相处多久,怎么她不够一顿小杨生煎,我就可以那么打发了?   摄像师还当他们开玩笑,跟着凑热闹:“江老师这个想法好!回头给你们配个《告白气球》怎么样?”   周程羞赧地笑:“大哥也别开我玩笑了。江老师你比较懂,你说我该怎么招待她比较有诚意啊?”   “……”江望帆咬牙切齿,完全没顾上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雀跃,一字一顿苦大仇深地说,“我看你亲自下厨亲手做饭,最、有、诚、意!”   周程低下头,又轻又快地说了一句:“是啊,我早就给你看过诚意了。”   “你说什……”   “行了你俩别闹腾了。”高泽扔过来一个钱包,“存货快没了,你俩待会去买菜。” 第64章   “我俩?你没搞错吧老高?”江望帆嚷嚷,“我们俩目标太大了!”   “不然我跟开阳去,你们俩看店?”高泽二话不说驳回,“你们俩看店目标更大。少废话,这个点买菜人少,抓紧时间,晚上还等着吃饭呢。”   江望帆无言以对,只能接过钱包,带着周程乔装后去附近商场买菜。   周程对食材的要求特别高,菜要新鲜的,鱼要现杀的,就连难搞的三文鱼片,都要特地跑到专区,眼看着人家从一大条鱼上割下来一块才肯收。   江望帆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拎菜,周程在前头忙来转去挑挑拣拣,一路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跟得他更加焦躁不安。   趁着摄像落在后面,江望帆终于按捺不住,关掉麦克风不轻不重地说:“老高跟你说过我那些破事儿了对吧?”   周程愣了愣:“……什么?”   江望帆深深吸口气:“你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吗?”   “如果你有机会,能见到相隔十年的自己,你是希望回到十年前,还是去往十年后?”   一年前生日,高泽曾经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   那时的江望帆举着瓶3.8度的气泡酒,坐在落地飘窗前发呆。外头往来的车辆行人在光影里逐渐模糊,慢慢交织成一个漩涡,仿佛通往过去未来。他盯着那个漩涡,在拉开的时间轴上来回踱步,最终选择敲下两个字:随便。   “见哪个我都一样。”   “你会不会害怕自己变成曾经最讨厌最不齿的样子?会不会害怕未来的自己承载不起原来的理想抱负?”   江望帆想了想,借着酒劲冲着微信那头嚷嚷:“有什么可害怕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选择决定命运!我的现状,就是过去的自己一个个选择促成的,这个未来,是他亲手堆的未来!我们谁也不用对谁惭愧,现在回到十年前,我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去到十年后,就算他变得面目全非了,就算他妥协了,那肯定也有他的理由,可能是为了生活,可能是为了目标……我有个屁的资格去对他失望?他就是我,他的选择就是我会做的选择,我要是连自己都不相信,我还能干吗?”   不管未来的我做出什么选择,我都相信并且尊重。   当时的江望帆是这么回答的,不久后,高泽给了他一本剧本,根据那个问题创作的剧本,题目叫《倒影》。   然后他就见到了周程。   要不是长得不一样,他真要以为高泽搞出了文谶,他见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十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天真愚蠢,简单地相信所有表面好意,简单地将所有心事表露在脸上,简单地以为游戏规则跟数学公式一样单纯,简单地没有见识过形形色色的染缸。   “我把你当自己。”他早就说过。   我那么自恋的人,你还没明白意思吗?   可惜周程是个蠢货。   高泽看出他们两个之间那些纠结,还特特地地跑去跟周程促膝长谈。然而说的人不着调,听的人不靠谱,高泽做惯了编剧,连做人生导师都免不了带上职业病,简简单单的事绕了十七八个弯,把周程绕得七荤八素,单线程无法处理太过复杂的多线任务,一直到今天都没消化完他的弦外之音。   然而他忘了,就像四六级的英语阅读一样,往往文章的第一段,就已经把主题明明白白揭示给你。   “江帆这个人,狮子座的优点没多少,缺点特别明显,自恋又好面子。”   周程恍然大悟。   他能为了面子问题跟钱晶死磕上十年,而被全网黑嘲散布谣言绯闻的时候,他却选择自己撕开自己的疮疤,亲手利用自己死命掩饰的过往,云淡风轻地把自认为“丢脸”之极的证据摆出来反将钱晶一军。高泽说,我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跟钱晶和解,没想到他挥挥手,把那段往事轻而易举地抛下了。   当时周程没有明白,而现在,他似乎隐隐约约触及了江望帆真正的心。   因为当时他的面子已经不在钱晶身上,他死磕的那一口气也在不知不觉中化解,当时他的注意力……   都在周程身上。   钱晶是他十年前的失败,而现在这个失败不再重要,他遇见了更接近自己的人。   他好像不知不觉中,找回了自己。   周程只觉眼眶有些热:“你给我打了二十几个电话,是想跟我说什么吗?”   “……”江望帆紧了紧袋子,别开脸,若无其事地说,“有个人跟我说,如果我想好答案了,跟他说一声,不管天涯海角他都会过来听。”   “可惜啊,这个人说话不算话。”   “我没有。”周程嘟哝。   “你有。”江望帆哼了一声。   “没有。”周程捏了捏发酸的鼻梁,“我没说天涯海角。”   “……”   江望帆突然很想踹他一脚。   周程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绷紧的神经全松弛开去,连带着整个人都柔软起来:“那我现在在你身边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你都知道了我还说什么。”江望帆拔腿就走。   周程急了:“我不知道!”   “你知道。”   “不知道!”   小学生吵架似的吵了一路。   走出超市的时候,江望帆只说跟周程还要买点东西,劳烦摄像大哥先带一部分菜回去。   摄像其实很想抗议,偏偏面对笑面虎一样的两个人说不出口,加上俩人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很快回去,想了想便也作罢,扛着机器先回头拍另外两个去。   一直看着他走远,终于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江望帆潇潇洒洒地摘了麦克风,把所有袋子都转移到一只手上:“过来,牵个手。”   周程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走到他身边,借着身形和衣服的掩护,硬是把手挤进他的五指之间,一锁一扣,就解不开了。   “捆绑营业。”   下午的阳光热烈,地上两个影子早就被捆绑在一起,捆绑移动捆绑销售。   周程忽然想起《昆仑引》里反复出现在唐秋回忆里的那一幕:   夕阳里,姬岩向偷溜下山的小唐秋伸出手,牵着他慢慢地走回昆仑山;   而现在,江望帆牵着周程,朗日碧空下轻松惬意地走回他们的沙拉店。   他们仿佛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师徒;   他们仿佛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   周程慢慢理解了当初“岩秋”CP粉的逻辑,可能唐秋心里,真的一直仰慕着大师兄吧。   反正扮演者心里是仰慕,只是他运气比较好,不小心就两情相悦了。   “遇见你,是这个夏天最好的馈赠   一刻心动我能否诉之情深   不经意的眼神,拉长画面每一帧   我后知后觉难以抽身”   门庭冷清的轻食沙拉,林开阳摘了口罩帽子,抱着吉他熟练地弹出一串滑音,低醇磁性的嗓音不紧不慢,跟着吉他的和弦流入心头。   高泽诧异地回过身,林开阳低低唱着,抬起头冲他飞快地眨了一下眼。   “歌词里是想说的话,旋律里是说不出口的感情。”   他曾经这么说过。   有些人天生音域受限,高上不去低下不来,气息短音不稳,钢琴吉他弹得再顺溜也只能弹个旋律demo,永远无法把歌曲里的情谊唱出口。   而总有人能弥补他的遗憾,能够完美诠释那些深藏的情绪,能在一个晴朗和煦的下午,把短短几句心事唱成绵绵不绝的情书。   而且他,恰好听得懂。   门外,有两个人正并肩往这边走来。   第二天,周程微博事务号重新改回周程大名,配合周程难得一见的抖机灵:   @周程:只要改名速度够快,红V就追不上我[调皮][狗头]   而江望帆第一时间留了个崩人设的评论:智障儿童欢乐多[鄙视]   番外·真假   一叠资料拍上桌,连照进屋内的阳光都吓得颤三颤。   李晴居高临下,伸手在资料上敲了敲:“好好看看。”   周程一头雾水,也不敢说话,默默翻开第一页。   是一份完整的扒皮资料。   从《昆仑引》发布会开始,后续每个营销节点、宣传炒作套路、每一个发散的话题热度、八卦材料,以及背后的媒体矩阵推送、刷屏水军,巧得很,都来自于同一个营销公司。   这些不是昆仑引片方买的营销方案,是另一方,而这些炒作清清楚楚,最终都指向同一个人——江望帆。   以“偶遇”生煎小哥为起点,姬岩人物形象及演技、姬岩与唐秋相爱相杀的CP捆绑、主要演员之间的演技对比、姬岩扮演者江望帆履历作品、从两代海公子到真人“缘妙不可言”炒作,营销一步一个脚印,一点点从路人吸粉、拉踩碰瓷、炒作捆绑到提纯个人粉,后续曝光的钱晶相关绯闻,又被反手利用卖惨,在短短一个半月完成了虐粉固粉一整套流程。而且其中大部分,还是从周程那里挖墙脚挖过去的。   距离昆仑引播完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而江望帆凭借姬岩这一个角色东山再起,流量热度直线上涨,就在不久前突破了千万大关,一举成为当红小生。   而经历过地震的周程粉圈,内部彻底分裂,唯粉与CP粉正式分立并且闹得不可开交。江望帆那一句微博留言被唯粉斥为倒贴,从橙汁爬到姜糖的那一部分CP粉也被开除粉籍捶打成江望帆“吸血”实证。被开除粉籍的CP粉们自然不甘心,与唯粉内部掐架愈演愈烈几次出圈,在路人眼里成了惹不起的一群疯子,连带着周程的大众好感度也随之下降不少。   而作为周程粉的对立面,江望帆粉激进的被按头认成周黑,温和佛系的自动脱离饭圈专心看作品打榜买代言,在旁人眼里反而成了低调弱小不争不抢的小白花人设,反倒给江望帆又拉了不少好感。   江望帆势头如日中天,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小报开始自动自觉地往回扒拉物料,几个月前放出的花絮帖子被翻了一遍又一遍,曾经看似无意随口一提的话重新被挖出来放大,真真假假一掺和,变成了洗脑包广为流传,而其中最为严重影响最恶劣的,就在桌上那厚厚一叠材料中。   就是拍摄期间周程扭伤脚踝无法站立,由替身拍了一段背影远景的料。   昆仑引大结局那天,替身演员在微博发了张带妆自拍,讲述大结局的对战拍得多么辛苦,当时的演员们有多么敬业。原本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感慨,打戏有替身也是正常现象,偏偏就有人深入挖掘,挖出有一幕男一男二的文戏背影明显是替身,由此发酵出周程耍大牌、抠图出演,继而发散到全剧组,主要演员们的动作替身被歪曲成“某些流量鲜肉知不知道敬业两个字怎么写”之类的道德质疑。   爆料人见好就收早早撤退,单单留下的一句“主要角色除了江望帆个个有替身”却足够引起李晴的警惕,也正是根据这条顺藤摸瓜,让李晴摸清了当初铺天盖地的捆绑炒作背后的推手究竟是谁。   “看清楚了吗?”李晴在他面前坐下,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就说,娱乐圈没几个像你这么单纯的。你以为他是好人?你觉得他对你好?仔细看看,人家一早就打着主意利用你呢!对你的好全都是宣传期的营业物料,都是做给镜头看的!你还巴巴地把人家当好朋友当兄弟,看看人家背后是怎么捅你刀子、怎么踩你上位的!”   周程默不作声,只静静地翻材料,从最初的曝光到后续的推波助澜,一条一条清楚明白,目的、手段一一挂钩,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一目了然。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止娱乐圈。”李晴放缓了语气,只当一个善意的、及时止损的提醒,还不知道一手养大的小白猪已经拱人跑了,“我给你看这些,也是希望你以后能多留个心眼,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你掏心掏肺的。”   周程合上材料,无波无澜地开口:“我知道了。”   李晴拿不准他到底听进去多少,又不好再多说,只能让他回去好好想清楚,但也没必要从此一蹶不振,成年人的世界里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真情实感,早点看清楚,以后也能知道该怎么做。   周程点点头,收拾完东西打过招呼就走,冷静得像压根没有过这次谈话。   刚录完综艺,李晴给他放了几天假,回家做完大扫除已经傍晚,草草吃过晚饭后,周程面对着茶几上那叠材料,拨出了视频通话。   屏幕里的江望帆穿着身花里胡哨的家居服,扣子也不好好扣,横七竖八地敞着半片胸口,懒洋洋歪在沙发上,脑袋枕着扶手,两条长腿已经攀到靠背上去,整个人坐没坐相睡没睡相,一接通就冲他吹了个痞里痞气的流氓哨:“唷,这就想我了?”   饶是周程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一看到他这样也没了脾气,心软得一塌糊涂,连说话都软绵绵的:“你别这么坐,对腰椎不好。”   “哎,你看看你……”江望帆一个挺身坐起来,顺手拉了拉衣服,“明明比我小那么多,说话比我还老气。我看老干部这个人设不适合我,比较适合你。”   周程没接他的话,反而和气地举起桌上那叠资料翻给他看:“今天晴姐给我看了这些东西。你知道我不会拐弯抹角,就直接问了——这些,真的是你做的吗?”   江望帆的表情僵了。   周程没有生气,没有恼怒,更没有质问,他只是再正常不过地、就像问他晚饭吃了什么一样问他,更没有什么让人透不过气的压力,只是用那双清澈澄明的眼睛默默看着他,他就再说不出话来。   周程也没催,只静静坐在屏幕那头。   良久,江望帆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去找衣服:“你在家吗?”   “在。”   “等我二十分钟,我过来。”江望帆翻出车钥匙,“我想跟你面对面说。”   “好。”周程还是温温柔柔,叮嘱他路上小心后就挂了,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情绪。   江望帆的心却像被高高悬起,底下有刀刃箭头,头顶有达摩克利斯之剑,无论向上还是向下,迈出一步都是心血淋漓。但他又必须要迈出那一步,在闪着尖利寒光的冷兵器对岸,有个人正在等他。   开车的那二十分钟在脑子里糊成了一团马赛克,等他回过神来,周程已经打开了门,为他准备好拖鞋。   “是我做的。”一进门,还来不及坐下,那些话就脱口而出,一个字都没按着腹稿来,“这些营销计划,是我拍戏的时候就做好的,营销公司是我让沈铭找给我,我自己选、自己签的合同。后续每一次炒作,都是经过我许可,我自己,也参与过其中一些方案的修改。”   “料是我提供给他们,捆绑炒作是我在背后推,有一些岩秋CP小作文,也是我花钱找人写的。”   “所有和姬岩相关的热度都是我买的,推广也是我买的,营销号跟风炒CP也是我买的。”江望帆闭了闭眼,把整个计划和盘托出,甚至包括向高泽借钱作为启动资金的事,“……后来岩秋变成了周江,甚至更火,我怕形象捆绑影响后续角色发挥,就想通过接综艺跟你解绑。高泽是我拉来的,我原本打算跟他炒CP,把周江CP拆了。”   周程没有打断他,一声不吭地听他说完,既没生气,也没有任何不满的表示。   江望帆深吸口气:“大致就是这些,你看我能坦白从宽吗?”   “……江老师。”周程没有看他,偏过脸盯着别处,“我只有两个问题。”   “第一,录大富翁的时候我问过你,但是现在还想再问你一次。如果我没有那些热度、没有那些流量,你还会对我那么好吗?”   “……”江望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第二,我……有些想不明白,如果那些都是安排好的,那我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江望帆本人,还是你塑造给我的一个角色呢?”   江望帆心一下子凉了个彻底。   周程抽了抽鼻子,转过脸来,依然那么无悲无喜地看着他:“其实我不介意被你利用,只要你说一声,我真的不介意。”   “只是……我不知道,这是你演给我的一场戏,还是真实的。”   “……”   其实标准答案很明显,几乎是个送分题,可是那个答案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   尤其是对着那样一个眼神。   也不知这么沉默着对视多久,江望帆终于轻轻吐出口气,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我这就走,不打扰你……”   ???   周程一愣,这跟剧本不一样啊?偶像剧不是那么演的啊?   在他找到出问题的选项之前,江望帆已经走到门边,握住了门把手。   “等等!”身体比脑子更快扑了过去,把他牢牢压在门板上动弹不得。   江望帆被狠狠撞了一脑袋,撞得头晕目眩,背都敲出了胸腔共鸣:“周、周程……?”   演技一瞬间崩塌,周程死死抱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压在他肩膀上,急得脖子都红了:“你这就完了?你……你这就走了?”   江望帆一脸莫名,条件反射地去安抚他的背:“不是……你那意思不就是,不想见我了吗?”   “我怎么就那个意思了!”周程气急,“我都说得那么明显了!按照、按照偶像剧套路,你不是应该说都是真的,不是应该跟我表白吗?你怎么就要走了!有那么耍赖的吗!”   江望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高悬的绳子被斩断,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他跨出那一步后不是坠落于深渊血海,而是繁花绿地,而是清风山溪,是再温柔不过、再温暖不过的一个拥抱。   “可是我……我也真的拉踩你上位……”   “我的通稿也拉踩过你啊。”   “我还捆绑炒cp……”   “你费那么大劲炒岩秋,最后还不是变成周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不是,你……你不生气?这就原谅我了?”   “谁说我不生气了,我气着呢,少转移话题,该说的你倒是说啊!”   “……你傻不傻。”江望帆好气又好笑,掰着他的脑袋捧到面前,轻轻啄了啄他急到泛红的眼睛,“要是你没有那些热度,或者是个跟我一样没名没气的小演员,我可能没有那么多耐心,会直接吐槽你,说你这不行那不行;也不会那么装逼,知心哥哥一样去给你讲什么大道理,只会一脚把你踹去干活。”   ——嘴唇下移,停在脸颊上。   “那个温柔、热心、周到的江望帆就是表演给你的人设,不能说假,但肯定不是真正的我。”   ——转向鼻梁。   “真实的我脾气不好、又懒又暴躁、自恋又爱面子,还老嘴欠老吐槽、还记仇小心眼儿……”   ——最终在另一个人的嘴唇前停顿,长长短短的气息又轻又柔,就在两个人的呼吸之间辗转来去。   “演戏太累,我的人设早就崩了,你没发现吗?”   周程终于笑起来,低下头跟他鼻尖碰着鼻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那最重要的那句话呢?我等半天了,你别敷衍我。”   江望帆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无奈:“你绕那么大一个弯子,就是想听我说啊?幼不幼稚你。”   周程红着脸,赌气咬了他一口:“我就想盖个章,不行吗?”   “盖章啊……”江望帆意味深长地摩挲他的脸,“那我在这里盖个草莓章好了,你一星期别想见人。”   “那你也别想出门了。”周程叼住他脖子上的一小块皮肉,威胁地磨了磨小虎牙。   江望帆笑出声,终于不再逗他:“我对你……可能比你的感觉更复杂一点……比我自己知道的更早一点……”   “如果非要说,大概是比普通的喜欢,再更多一点。”   “再多一点。”   全文完   这篇文的初衷是想写两个相似又相反的人,写得很随心所欲,明明是虚构的故事,却希望多少能现实感一些,所以就没有爽文情节。要说小甜饼它也不够甜,没有那么多波澜起伏,整体有些平淡无趣,所以一开始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小可爱喜欢。谢谢大家看到最后,谢谢大家一路陪伴,希望这个故事能多少带给大家快乐(鞠躬)   故事到此为止,其实心里还有很多想说的设定情节,但又觉得作者啰嗦太多反而累赘,总之谢谢大家,希望我们有缘下个坑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