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分死神 作者:樊落 死神,冥界的死亡执行官, 与死亡为伍,黑暗、冰冷,让人退避三舍。 这样的死神会有天敌吗? 被宁十三给妨碍了公务的死神都会告诉你——就是有! 「冥界一直流传的笑话是,天底下所有医生都该杀, 因为医生是我们的天敌,不过也许从今以后天敌要改成保险员了。」 能让死神改变天敌的保险员,就是宁十三。 以温文尔雅的伪装、完美的形象、精准的判断成为超级保险业务员的他,为了避免公司支付庞大的保险金,绝对要把握住那关键的十三分钟! 宁十三靠著预知力拚命阻止死亡,不想却给死神们带来了大麻烦…… 第一章 在去安和医院的路上,小张一直在打量坐在车后座的这位年轻男子。 小张是个计程车司机,这行业很无聊,每天除了听听音乐、新闻,和同行交换一下讯息,就是跟乘客聊天了,碰上喜欢说话的客人还好,要是碰上惜言如金的那种,一路上就别提多难受了,所以时间长了,小张就养成了通过观察乘客的动作姿势和表情,来猜测他职业的习惯,这技术越练越熟练,基本上十次有八次是正确的,不过今天,小张有点吃不准这位男子是做什么的了。 长相俊秀,从上车就接了数通电话,全是约见面的,从男子从容应对上看,他似乎是做男公关的,不过衣着没有男公关那种华丽气息,很普通的浅灰色西装,最多算中档,却简约干练,说话也和气,不像那些高级白领,都一副自视甚高的样子,看来他最多是某公司的中层职员,电话又多,那应该是做营销生意的,需要到处跑,不过……小张摸摸下巴,男子皮肤白皙,举止中还透了股优雅,不像整天为提高销售量疲于奔命的业务员。 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小张透过后视镜看看男子,再次感叹老天的不公平。长得不错也就罢了,身材也好,西装穿得合身得体,浅棕色的发丝,给人柔和的感觉,眼神亮亮的,很吸引人,看年纪不是很大,但从眉宇间流露出的从容可以看出他已经工作很久了,讲电话时头偶尔会向旁边微微歪一下,这个小动作又让他透出几分可爱。 真是个很矛盾的人。 「先生,做你们这行很辛苦吧?」 出乎意料,男人先跟小张打招呼,一声先生叫得他受宠若惊,这人很有修养,他想。 「辛苦啊,上下班没有准点,赚多赚少得看运气,不过还好是给自己做,不用看老板脸色,说起来也自由。」小张话匣子打开,开始侃侃而谈。 「你好像也不抽烟?」 「还抽烟呢,连喝酒都被老婆骂,没办法,家里有两个小孩要养,当然得节俭点。」 「这样很好啊,既省了钱,又对身体有益,其实健康很重要,本来开车就很辛苦了,如果再不在小地方上注意,很容易把身子搞垮。」 小张突然有些感叹,真是良言一句三春暖,他每天开车到处跑,一天不知载多少客人,很少有人像这位男子这样说句关心的话,就算明知是客套话,也让人感觉很舒服。 太过于感动,小张忽略了男子垂下的眼帘后闪过的狡黠笑意,他修长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动着,盘算在这种热情沟通下,对方会跟自己签约的机率有多少。 很快,计程车在安和医院前停了下来,看到医院楼上大大的标志,小张灵感突然涌上来,他报了车费后,问:「先生你这么注意保健,是刚调来这里的实习医生吧?」 男子一愣,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司机对他的职业感兴趣,这代表接下来的推销有一半的成功率,他笑了笑,坦言告知:「不是,我大学只上了两年就退学了,如果可以顺利毕业的话,做的应该是会计师,而不是医生。」 他付钱时把自己的名片也一起递过去,「我叫宁十三,是天运保险公司负责人身保险的业务员。」 略微厚质的名片正中印着宁十三的烫金字体,名字右下方盖了个小小的红色福字圆章,名片一角还装饰着一朵黑郁金香,很别致的名片,就像这个男子,没有特别精美高档的衣着修饰,却依然可以让人眼睛一亮。 几份宣传资料递过去,那是宁十三早就为司机准备好的,有可以赚钱的机会,即使保单再小,他也会全力以赴去完成,微笑说:「休息时可以看一下,就当是打发时间好了,保单类型很多,有一份保险,对家人来说也是份保障,如果你有感兴趣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谢谢。」 原来是保险员啊,还满诚实的,家境不好,大学还没毕业就出来打拼,很有担当嘛,人斯斯文文的,说话也客气,比那些一坐上车就拼命向他推销保险的家伙顺眼多了。 小张从宁十三提供的讯息里自动为他补上自己的揣测,越发认为这个年轻人真不错,看着他走进医院,突然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有待提高,他把宣传资料放到副驾驶座上,心想如果保金不是很贵的话,也许他可以考虑一下。 宁十三走进安和医院的内科大楼,在乘电梯时头晕了一下,眼前似乎有数字闪过,是楼层号,像是十八,楼层拐角好像还摆了一盆齐人高的绿色植物,景物瞬间即逝,想再看仔细些都不可能。 「既然给提示,拜托就给清楚一些,安和医院这么多的楼,让我去哪里找呢?」 二楼到了,宁十三嘟囔着出了电梯,来到走廊尽头的医师办公室,今天他约了内科的陈医生谈保险,在敲门时他看到办公室外面也摆了盆很高的青藤植物,看来这种装饰物在医院里很泛滥啊。 「你比约定早到了。」 内科下午比较清闲,陈医生正跟同事聊天,看到宁十三,便请他来到隔壁的小会议室里,用纸杯接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他。 「我不习惯让人等太久。」宁十三道了谢,把茶杯放到旁边,取出做好的文件交给陈医生,请他过目。 陈医生接过去随手翻了翻,他似乎不是很感兴趣,翻得很快,走形式的看了一遍后,说:「每年交几十万,太不划算。」 「这种储蓄型保险虽然看起来较贵,但之后返还的分红也很可观,而且是终身保,适合像陈先生你这类有稳定工作、月薪较高的人士,如果你觉得不满意,我可以帮你重新计算一份新的投保基金计划书。」 看到陈医生兴致缺缺,宁十三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不过没在意,仍然笑吟吟地解释,随后又说:「你也可以参考一下这两份计划书,这两份险种属意外保险,年缴保费相对来说也比较便宜,并且有多种附约组合,条件很优厚,除了意外身故的保险金给付外,还有水陆及航空意外额外保险金。」 「这份保单价格还可以,不过我上下班都是自己开车,而且很少坐船坐飞机,你的条件再优厚,也不实用啊。」 陈医生其实是上次看朋友有投保,一时心血来潮,请朋友帮忙联络了宁十三,两人曾经交谈过一次,宁十三还很细心地根据他的收入及条件做了几份计划书,不过陈医生很快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做什么危险运动,身体也不错,又是医生,有点小毛病随时都可以做检查,现在投保还太早,其实以他的年薪来说保费并不贵,但觉得花得没意义,有这个钱还不如去大吃一顿,或者旅游也不错。 所以今天他是打定主意拒绝的,宁十三做的新计划书他当然不会仔细看,但又不能直接说自己心疼钱,于是把另外两份资料随便翻了一下便还了回去,说:「我决定还是不保了,我老婆说得对,保险这东西太不吉利了,就好像为了出事提前预备着似的,你看你做的全都是意外保险,人生哪有那么多意外嘛,根本就是你们造噱头赚钱而已。」 从一开始的价格跳到吉凶上,还说得振振有词,宁十三眉头微挑,会意地笑了,这种突然改变主意,临时反悔的做法他见过不少,对付这类客人,生气是没必要的,能让他心甘情愿跟自己签保单,那才是真本事。 「陈先生,看来你对保险有些误解啊。」他微笑着说。 温和笑容中,陈医生有种被对方看穿心事的窘迫,他以为宁十三在听了自己胡诌的借口后,会来一段长篇大论来否定自己的见解,可是对方仅仅付之微笑,然后收回了桌上摆放的文件,整齐归好,动作做得轻松从容,并没有因为被自己放鸽子而显露出一丝不悦,真不知这男人是原本就个性温和,还是心有城府。 「其实我觉得投保是一种另类投资,收益还是其次,最主要是为自己的家人保一份安心。」宁十三整理着文件说:「也许你认为如果不出事,那么多钱都让保险公司赚去了,很不划算,但凡事不妨逆向考虑一下,如果万一你出事呢?保险业就是为了这个万一存在的。」 「别跟我说这个,我不喜欢听。」陈医生有种感觉,这个年轻人其实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知道自己绝对不投保,所以才在这里冷嘲热讽,他拉下脸,很不高兴地说:「什么叫万一我出事?意外之所以叫意外,就是因为它不是经常发生的。」 宁十三收起笑脸,正色道:「你错了,意外天天发生,只不过发生在别人身上,所以大家不会太在意而已,其实医院这里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每天送进来的病人有一半是因为意外。」 「那还有一半是正常生病呢。」 宁十三笑了笑,没再辩解。 其实他来之前就知道陈医生没有投保的意思了,在保险业做了六年,各式各类的人他都见过,基本上在接触过一次后就会断定对方是否真有心投保还是只是简单咨询,即使如此,他还是很用心地帮陈医生做了计划书,只要有一分可能性,他就会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完成,这是他做事的原则,不过他今天到医院来还有别的事要做,所以被陈医生强词夺理后,他选择了沉默。 「我还有个会议要开,我们以后再聊。」陈医生说完,转身出去。 「谢谢。」 在对方烦躁的时候,宁十三不会不识时务地多加推销,至少陈医生给了他「以后」这个承诺,所以他乐观地认为这只是把签约时间拉长一些而已,他把计划书和还没派上用场就惨遭封印的合约收好,正要往公事包里放,忽听匡当一声响声传来,大门被人撞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外面冲进来,看到陈医生,突然大吼一声,扬起手里的剪刀向他挥去,陈医生吓了一跳,好在他反应还算快,匆忙间躲了过去,转身就跑,男人扬着剪刀在后面追他,两个人绕着会议室的椭圆桌子奔跑起来。 又有几个人随后奔进来,是几名小护士和医生,看到男人疯狂打杀的模样,想过来救援又不敢,其中一个大叫:「疯子杀人了,快报警快报警!」 事发突然,宁十三微微一愣,却没惊慌,依旧不紧不慢整理他面前的文件,对在旁边一追一赶的那两个人无动于衷。 追逐之火终于燃到了他这里。 在几番追赶后,陈医生被男人逼迫,围着长桌绕了大半个圈,慌不择路转到了宁十三面前,却因为惊慌,一个没注意,被自己刚才坐的椅子绊倒,一个前扑,半个身子扑到了桌面上,后面那个男人跟着追近,陈医生想爬起来,突然之间有些力不从心,眼看男人的刀就要落下,陈医生就觉肩膀衣服一紧,被宁十三揪住甩到椅子上,又顺便一脚踹在他腿上,作用力下,椅子顺着地面滑出老远。 男人的剪刀落空,眼看就要插到那些文件上,宁十三握住了他的手腕,向外一拧,又抬手在他后背上猛地一压,便将他按在了桌面上,淡淡说:「我做资料不容易,别弄坏它。」 「啊……」 身子被压着动不了,男人大叫起来,宁十三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了,转头问还站在门口一堆呆若木鸡的医生们,「你们不是准备一直在那里看戏吧?」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跑进来,把还挣扎个不停的男人捉住了,一个老人跟在他们后面,哭哭啼啼说:「对不起,我儿子不是故意要伤人的,他有疯病,醒过来就好了。」 「老太太,你儿子有病你要早说啊,看个病差点把命丢掉。」一个小护士心有余悸地说。 听他们解释老人是带儿子来看胃病的,不知什么原因刺激她儿子疯病发作,抢了护理站里的剪刀一阵乱插后,又一路跑了过来,正巧陈医生开门,就这么倒楣地把他引了进来,要不是宁十三反应快,陈医生这次一定受重伤。 「真厉害啊,你是不是练过?」 陈医生刚才被宁十三一脚踹出去老远,连惊带吓,半天没从椅子上站起来,等大家都走了,他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急忙冲到宁十三面前。刚才宁十三救人的动作实在太帅了,不像保险员,倒像是警匪片里的神勇警探,陈医生又羡慕又感激,说:「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差点没命。」 「不用,我都习惯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保险业也是高危险职业的一种,所以为了在危急事件发生时不显得太被动,必要的灵敏力还是要有的。 宁十三神色淡淡,完全没被刚才的突发事件给吓到,陈医生摸着自己尚在哆嗦的大腿,再次断定这个年轻男人一定见过不少大场面,他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 「请等等。」见宁十三把文件放回公事包,陈医生急忙一把按住,叫道:「我改变主意了,医生这职业也很高危险,我要投保。」 宁十三一愣,随即笑道:「陈医生你不用勉强的,刚才只是意外,意外之所以叫意外,就是因为它不是经常发生的,所以保不保险其实没那么重要。」 这话听着好耳熟,不过见宁十三把文件都放回去了,陈医生没时间再多想那句话的起源,上前抓住他的公事包,死不放手。「我突然觉得保险很重要,要是我有什么事,我老婆孩子该怎么办?我保,我三份一起保!」 「陈医生你真聪明。」凡事适可而止,宁十三目的达到,不再废话,将文件重新摆到桌上,说:「不过保三份倒没那个必要,一份就够了。」 「要的要的,多保多安心。」生怕宁十三不给他保似的,陈医生第一时间把文件拿过去,准备看完合约书后立刻签字。 对宁十三来说,投保人当然是保的越多越好,对于陈医生的坚持,他求之不得。刚才那场意外来得真是时候,他都觉得是老天在帮他了,见陈医生被吓得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就不再逗他了,准备等他把文件仔细看完后,再讲述细节问题。 正想着,宁十三突然感觉眼前一阵晕眩,有景物飞快闪过,挂着外科牌子的长廊,有人从一个房间里出来,他身后印着院长办公室的字迹一晃而过,短暂的闪烁中宁十三隐约看到男人的白袍上挂着胸牌,打头一个字似乎是黄,再想仔细看时,景物已经消失了。 「宁先生?」 宁十三回过神,没去理会陈医生对自己的失态抱什么想法,急忙看看手表,分针刚跑过三点,还有十三分钟。 又到争分夺秒的时刻了,真会找时间,让他没法再继续谈保单,宁十三问陈医生:「去外科大楼哪条路最快?」 「去八楼,两栋楼中间有天桥……」 陈医生话音刚落,宁十三已经抄起公事包冲了出去。见他一反刚才处乱不惊的优雅形象,陈医生很吃惊,下意识地揉揉自己的眼睛,叫道:「宁先生你去哪里?我们还没签约。」 「回头签。」 宁十三跑到走廊上,电梯正好停在这一层,他立刻冲进去,按了去八楼的按键。电梯往上升的时候,他掏出手机,翻开记事栏,上面列满了他在安和医院的客户名单,外科黄医生很快就找到了,宁十三调出他的手机号码,把电话打了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不知道黄医生是没听到有电话,还是故意不接,宁十三习惯把所有投保人的联络电话都放在电话的记录簿里,以便随时联络,但作为投保者,很少会记录保险从业员的电话,对于不熟悉的电话号码,不接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是后一个可能性就惨了,他只有十三分钟,哦不,现在只剩十二分钟了,宁十三看看手表,秒针一点点向前移动着,他此刻的心情比电梯还要急,等电梯一到八楼,就立刻冲了出去,顺走廊一口气跑到天桥上,然后以飞快速度经天桥来到隔壁的外科病栋。 跟内科大楼相比,这栋楼面积要大许多,宁十三来到走廊上,叫住迎面走来的一个小护士,问:「请问院长办公室在几楼?」 「十八楼南栋。」小护士刚说完,就见男人以飞快速度跑了过去,她隐约听到有个谢字传来,急忙叫道:「不要在医院里乱跑!」 「下次我会记住!」话音落下时,宁十三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中途经过电梯,见正好有人进电梯,宁十三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从八楼到十八楼,不管怎么说也是电梯比较快,但他刚进去就后悔了,因为门旁的楼层显示灯几乎都亮着,每层楼都停的话,还不如自己爬楼梯,于是到九楼后,宁十三第一个跑出去,一口气跑到尽头的楼梯口,顺着螺旋阶梯闷头向上冲去。 宁十三平时很注意锻炼,身手也不错,不过连着跑九层楼,还要同时不断拨电话,就算身体再好也撑不住。终于爬到第十八层,宁十三觉得自己头晕乎乎的,两腿发软,急忙跑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缓和一下,顺便又开始拨打手机,这次不是拨不通,而是通话中的信号音,气得他真想直接冲到黄医生面前大叫——接我的电话! 看看表,还有六分钟,没时间休息,宁十三站起来继续冲,不过没跑几步他就愣住了。走廊尽头是个较宽阔的大厅,像是个丁字路口,大楼以大厅为中心分成两栋,宁十三这才明白刚才那个小护士为什么会说十八楼南栋了。 宁十三从小学到大学到工作,不管做什么都很优秀,但他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识方向,在这种状态下,没有指南针,他别想认出南北到底是哪边。 为什么这么大的楼连个标记都没有?宁十三恨恨地想,老天又在耍他了,在生死关头跟他玩猜谜游戏。 这一层楼是医院高层干部办公的地方,宽敞的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宁十三没时间多想,遵循直觉向左边跑去,刚跑两步,就看到走廊一侧的长椅上坐着一位黑衣男子,这个季节黑衣不会太引人注目,但不知为什么宁十三的视线却不由自主盯在了男子的黑衣上,上下一色的黑衣装,外面套了件敞开的黑风衣,风衣腰间收起,显得精明干练,皮鞋也是纯黑的,可能是衬托的缘故,宁十三感觉男子的发色也比普通人黑得多,有些散乱,但可以看出是刻意做出的发型,笔挺坐在那里,有种属于军人的硬直冷峻。 「先生,请问哪边是南栋?」 男子表情很淡,靠近他,宁十三感觉到一种悲伤的气息,再结合他的装束,宁十三猜他的亲人可能刚刚过世,他有些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想在这时候打扰你。」 男子眼帘抬起,宁十三发现他的眼瞳也异常深暗,像黑曜石,黑到极致,反而流动出明亮的辉彩。 似乎没想到有人会向自己问路,男子眼眸里闪过一丝不解,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温雅俊秀的男子,可惜无意中流露出的急躁感破坏了原本的雅致,因为奔跑的关系,他发丝显得有些凌乱,看着他,男人墨瞳里闪过意味深长的色彩,什么话都没说,只抬手指了指左边。 「谢谢。」 宁十三朝他指的方向跑了过去,在跑进南栋楼层时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到刚才那个男人脚边似乎蹲了一只狗,黑色的,几乎可以跟黑暗融为一体的大狗。 眼花!一定是眼花! 宁十三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不敢回头看,奔跑速度立刻又提升许多,天知道他这辈子最怕的生物就是狗,如果刚才真有狗的话,他不是吓晕倒就是跑掉,绝不可能还跟男人打听路。 恐惧下宁十三顺着大楼走廊一口气跑到尽头,发现沿路都没看到院长室的牌子,他怔住了,就见旁边一扇门打开,一个女医生很不快地探出头来,说:「请不要在医院练跑步!」 「对不起,请问院长室在哪里?」 「在南栋啊,你跑北栋来干什么?」 宁十三彻底愣住了,马上明白那个黑衣男人给他指错了路,抬手看表,还剩三分钟,没时间了,他转身又往回跑去,医生在后面气得大叫:「这里不是运动场,先生!」 宁十三没时间听她罗嗦,以最快速度跑回去,在经过大厅时发现那个黑衣男人已经不见了,他顾不得去痛骂男人,一鼓作气跑去南栋大楼,同时给黄医生打电话,这次通话音变成了不接听的长音,宁十三气得冲话筒大叫:「不想死你就快接电话!」 大吼没传达过去,却把宁十三自己震得一阵头晕,眼前画面迅速闪过,这次他清楚地看到了黄医生的白袍,还有他的长相,以及周围的背景——即将到达的电梯。 怎么会是十六楼? 当看到远处拐角一闪而过的长青植物还有楼层号时,宁十三有种绝望的感觉,他这次猜错了,黄医生不是在十八楼,而是相隔两层的十六楼,他不可能在一分钟内跑过去,把黄医生从电梯里揪出来。 就在这时,手机居然接通了,宁十三听到对面一个不耐烦的男中音问:『你到底是谁?打这么多骚扰电话来?』 「别进电梯!」眼前画面消失了,宁十三不知道黄医生是否已经进了电梯,只能大声阻止,叫道:「院长有急事找你!」 『什么……』 黄医生话音刚落,随即便传来一声低呼,宁十三转头看墙壁,时钟指针刚好指在三点十三分上,对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短暂的沉默,他试探地问:「黄医生,你还好吧?」 『……好,还好。』好半天黄医生才回答他,话声中带着无法克制的颤音。 宁十三松了口气,他知道那三百万自己保住了。 身体因为过度紧张,在松懈后有些脱力,宁十三关了手机,转身慢慢顺楼梯来到十六楼,就看到有人站在电梯门前纷纷议论着,似乎是电梯出现故障,直坠底楼,不过还好里面没有人,楼层指示灯全都灭掉了。黄医生也在人群中,脸上像涂了层白蜡,没一点血色——这是当然,任谁在发现自己差一点就没命时,反应不会比这更好。 「运气不错。」 宁十三指的是黄医生,同时也指他自己,他已经恢复了平静,看到眼前既定的事实,他耸耸肩,没理会那些还在议论着的人,转身离开。 这不是他第一次跟死神玩死亡游戏,但却是最紧张的一次,在关键的最后几秒中,宁十三几乎有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错觉,长此以往,自己会过劳死吧? 来到楼下,经过礼仪镜时,宁十三瞟了自己一眼,衣服在奔跑中蹭了好多灰尘,原本精心梳理的发型也乱了,这副模样实在太有损形象,他理了理发丝,让自己看上去不是太狼狈,然后转身走出医院,至于跟陈医生的签约问题,还是下次再说吧,他不习惯也不希望让外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第二章 「你亲眼看到了,宁十三有预知能力,他可以预测到有人有危险,从而及时阻止。」礼仪镜的对面,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背着双手,盯着宁十三远去的背影说。 他身旁的黑衣男子没有搭腔,只是低头摆弄着手机。被无视,男人有些不高兴,就算官阶有高低,但好歹他也做这一行很久了,居然连这么点面子都不给,见男子看手机看得出神,于是也探头去看,发现他正在看有关宁十三的资料。 「三年内他曾救回过五个人,这种意外死亡一旦被挽救,我们设置好的程序会全部被打乱,这样下去,蝴蝶效应越积越广,到时候我们会很被动,这种愚蠢又自以为是的人类,真想杀了他!」 说起这件事,男人就很愤愤不平,一个墨色镰刀的印记随着恼怒在他脸颊上现出,但随即便消失无踪。 「如果没有意外,他还有七十年的寿命。」黑衣男子韩冰淡淡回道:「所以,Zero,就算我们是死神,也动不了他。」 「所以我才说『真想』杀了他,Icy。」被称做零的男人不悦地做出重点提示。 韩冰没在意,或者说这世上没有他在意的事情,翻看着记录,公事公办说:「也许他的预知力并没有我们想像中那么强大,三天前他曾给安和医院的管理科打过电话,提示过电梯维修的事情,而不是直接提醒黄医生。」 想起刚才宁十三奔跑救人时的狼狈,再对照他刻意整理衣着的画面,韩冰有种感觉,这个人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温文尔雅,完美的表象更像是为了工作而特意做出来的,只能说他很会演戏,让这帮死神这么久都还无法猜透他的预知力到底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可是他刚才成功地把黄医生救出来了,如果这还不算强大,那怎样才算?」零改成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的姿势,不无懊恼地说:「上次我还嘲笑过露露,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了,呵,回去一定被那帮家伙笑死。」 「现在你们不该互相嘲笑,而是要把事情搞清楚,杜绝隐患发生。」韩冰话语里不带一丝感情,眸光在沉思中变得愈发深邃,像是要与黑暗完全合为一体,「我想这是上头把我派来调查这件事的主要目的。」 零翻了个白眼,在所有执法死神中,最无趣的就是Icy,这个名字真没起错,他真的冷得像块冰,不,也许该说刻板得像块冰,大家一定都不愿跟他打交道,才推自己带他来调查的。没办法,官高一级压死人,在冥界Icy的官阶高过他,而且一向独来独往,大家知道不少关于他的传言,但实际上对他都不是很了解,基于这两点,零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他争论。 不知道同事在心里对他大加腹诽,韩冰翻着手机里的资料,继续说:「五个人,其实不算多。」 「你的意思是他把我们死神的生意全部都抢走,那才算多?」零自嘲地说:「冥界一直流传的笑话是,天底下所有医生都该杀,因为医生是我们的天敌,不过也许从今以后天敌要改成保险员了。」 「我喜欢他的黑郁金香。」韩冰对笑话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宁十三这个人。 话题跳跃得太快,零一时没跟上,于是继续腹诽,大家不愿跟Icy共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永远摸不清他的思维方式,就好像他不是他们的同类,而是从异世界来的一样。 「你如果搞定这件事,我送你一大庄园的郁金香,全都是黑的。」眼神扫过韩冰全身纯黑的服饰,零想那种黑色再适合他不过了。 「谢谢。」 韩冰站起身走出去,零急忙问:「你去哪里?」 「阻止他下一次行动。」 「你有目标了?」 零觉得他们工作量这么大,耗不起整天的跟踪,谁知道下次宁十三什么时候预知力再发作,来破坏他们处理公事? 被问到,韩冰站住,「我还不敢肯定,但我想试一试,你要帮忙吗?」 才不想跟这个干巴巴的家伙一起共事,零立刻否定,「虽然我很乐意效劳,不过兄弟,我手头上还有其他case,恐怕很难抽出空来,你不会介意吧?」 「完全不,」韩冰看着他,似乎在奇怪他的多想,「事实上我不认为你来能帮到我什么。」 零被噎住了,看着韩冰走出去的背影,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发誓这辈子绝不跟这个情商为零的家伙搭档。 宁十三月底又拿到了部门最高奖,除了底薪,还有分红,光那个鼓鼓的红包,就足以让人羡慕得要死,同事都暗地里想,快到年底了,以他的业务成绩,年终奖金一定拿得不少。 宁十三倒没有那么开心,这份高薪挣得不容易啊,虽然广大的客户来源是生存基本,但也得保证那些客户持续缴纳保金,保单越多,他的分红也就越多,但只要里面有一个出了伤亡事故,那也就意味着他会受到牵连,虽然大家都标榜自家的保险保金高,支付快,附约优厚,但实际上没有一家保险公司是希望给投保者付钱的,尤其是高额保险,虽然投保额很高,但相应的支付也非常高,所以对于每一个投保者,宁十三都希望他们一生平平安安,不要有任何意外发生。 下班后,宁十三无法拒绝同事们邀请聚会的提议,跟大家一起去酒吧玩到很晚才离开,出来时大家都有了醉意,一个女同事借机拜托他送自己回家,被他以还有事的理由回绝了,女生很不高兴地说:「下次拜托找个更好的借口。」 「我会记得的,美女。」 宁十三不是不想恋爱,而是每次恋情都不会太长久,所以这种职场恋爱还是算了吧,免得分手后大家再见到彼此会尴尬。 大家在酒吧前散了,宁十三坐捷运回家。已经是晚班捷运,站台上没有多少人,车开动时他无意中往外看了一眼,发现轨道对面的站台上立着一个穿黑衣的男人,男人的风衣很长,衣角随风轻轻扬起,雅致中又带了些神秘,宁十三还想再仔细看,捷运已经飞驰出去了,他只记得男人的风衣是束腰的,让他的身材看起来纤细修长。 今年很流行黑色吗?也许他也该去买套黑色时装来试试。 捷运在寂静的夜中到达了终点站,宁十三出了捷运,寒风迎面吹来,他突然感觉有点冷,于是紧了紧衣领。他住的公寓离捷运还有一段距离,这里不是繁华区,这么晚叫不到计程车,只能步行回家,夜风拂过,酒劲慢慢涌了上来,他觉得头有些晕,于是放慢脚步。 已是午夜,道路两边很静,远处公寓坐落在沉沉黑夜里,偶尔有车经过,也是马力全开,完全的超速行驶,宁十三晃晃悠悠走出不远,身后传来光亮,他转过头,就见一辆大型卡车以飞快速度从后面冲了过来。 车灯明亮,闪电般划过寂静夜空,也照亮了卡车前方的道路,宁十三骇然发现在卡车的正前方,道路正中站了位黑衣男子,冬季冷风拂过,将他束腰的长风衣衣袂卷起,表情庄重肃穆,注视着迎面冲来的卡车,竟然不避不躲,反而右手扬起,灰暗夜色下宁十三隐约看到有个弯形物体握在他的掌中。 一道凌厉光芒划下,道路正中瞬间腾起耀眼的亮,宁十三忍不住眯起眼,分不清那亮光是路灯还是即将驶来的卡车照明灯光,他没时间细想,急忙冲过去,抱住男子的腰,顺势向旁边闪去,猛烈的冲力下男子被他抱着旋到路边,与此同时,刺耳的煞车声响起,卡车擦着他们身旁冲过去,远远的,宁十三听到卡车司机的大骂声。 「找死吗!?」 宁十三惊魂未定,感觉心跳得厉害,他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侠客,刚才的举动完全是一种本能,如果让他有时间考虑的话,他不会做这种笨蛋的事,毕竟他喝过酒,身手不像平时那么敏捷,卡车速度又那么快,一个差错,死的那个就是自己,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这样做实在太不值得了。 这样想着,宁十三突然有些生气,他为什么要冒死救一个自杀者?反正这种人就算救他一次,只要他有心求死,下次还会再自杀的,自己真是多事。 「你抱够了吗?」 耳边传来透着隐隐不悦的冷淡声音,宁十三这才发现自己还把黑衣男子抱在怀里,柔韧的腰躯,刚刚好可以环抱住,他急忙退开,不过退得有点急了,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男子没动,就站在他面前,冷眼看着他出丑。宁十三很不快,上下打量男子,发现他居然是那天在安和医院故意给自己指错路的那个人。男子身上有种很吸引人的气息,这或许跟他的装束有关,墨色服装下透着沉静肃穆,还有丝淡淡的冷意,就算只是点头之缘,也很难让人忘记,不过当时男子是坐着的,现在相对而立,宁十三发现他个子很高,黑色外衣胸前的银排扣在夜色下显得异常明亮,中段收腰,下摆几乎到脚踝,却不显得累赘冗长,衣袂在风中轻轻扬起,有种飘逸的美感。 宁十三的火气突然消失了,对于一个要自杀的人,他没必要去计较他之前的恶劣行为,说:「原来刚才我在捷运站没有看错人,你本来是打算卧轨的吧?奉劝一句,把自己打扮得这么帅,你就不应该选择卧轨撞车,服药或割腕会比较在死后保持美感。」 韩冰愣住了,宁十三可以看到他他不奇怪,他只是惊讶于事情的巧合。从搜集来的资料来看,他一直认为宁十三只对意外死亡有感应,没想到他还可以感应到正常死亡,及时来化解,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太不可思议了,他开始拿不准宁十三的预知力究竟有多高,于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手一转,勾魂的银色镰刀消失在掌中。 宁十三看不到,见他沉默,还以为他吓到了,索性抬起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拍了两下,笑道:「吓傻了?看来你以后不会再选择自杀了。」 「你……以为我刚才要……自杀?」 韩冰再次被震住了,盯着宁十三,想看透他这句话是在作戏,还是真的。作为冥界的死亡执行官,他习惯了别人对他敬而远之,就算不知道他的身分,但死神固有的杀气和冰冷也足以让人退避三舍,可这个男人不仅感应不到,而且也不怕他,居然还胆大到拍他的脸,太过于惊讶,让韩冰反而忘了该有的回应。 「不是自杀?难道你大半夜的在这里跟卡车比赛撞击力吗?」 被调侃,韩冰一贯沉静淡漠的表情有些崩溃,声音在不悦中变得凌厉,属于死神的威严气场在无形中散发出来,「你妨碍了我!」 那个卡车司机原本应该在刚才的时刻急病发作,卡车失控下死于非命,他只是在执行公务,却被人认为是自杀,还在关键时刻阻拦了他。 起因很无聊,论点很白目,韩冰看着宁十三,觉得他完全不像是那天在医院向自己问路的那个温文尔雅的精英男子。 难怪露露和零会被宁十三气成那样却又对他束手无策了,意外死亡的灵魂收取一旦错过,再能判定对方死亡的时刻就是未知数了,债务越来越多,他们的工作量也会变得越来越大,像司机这种属于正常死亡却因意外延迟的情况就更糟糕,它会成为一种连锁反应,直接影响到下一场的死亡程序,韩冰此刻可以想像得到冥界管理者会因为司机死亡时间延迟而手忙脚乱重新设置程序的样子,不过这些跟他无关,他只知道宁十三有做他们天敌的资本,他既可以看到他们,又能成功从他们手上救人,而他们却拿这个普通人没办法。 「你上次也妨碍了我办事,先生。」宁十三把韩冰的不快误解为自己妨碍他自杀,于是拍拍他肩膀,旧事重提,笑嘻嘻地说:「就因为你故意指错路,我的三百万差点飞掉,所以,我们算扯平了。」 韩冰上次的确是故意指错路的,但他无法弄懂这跟钱有什么关系,见宁十三又放肆的伸手拍自己,立刻伸手掐住他的手腕,不悦的冰冷气息四散开来。宁十三一愣,笑容瞬间被冰冻住,眼里划过恐惧,韩冰看到他发愣,头微微往旁边歪了歪,居然有几分可爱,他的不快度稍减,有种很暖的感觉通过宁十三的手腕传给他,是只有人类才具有的温暖。 不过还没等韩冰彻底感受到那份温暖,宁十三就又把他抱个正着,这次抱得比刚才还要紧,跟着手脚齐上,搂住他的脖颈攀到了他身上,双腿还交叉拧在他的腰间,贴得很紧,那种温暖炙热的触觉是韩冰从未遇到过的,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激烈的心跳声,宁十三整个身子黏在他身上,亲密得只恨不得跟他融为一体,让韩冰有种错觉,如果自己不是死神,这时候一定会被勒晕过去。 「拜托,快赶它走,快点快点!」宁十三一扫平日里的优雅从容,在韩冰耳边气急败坏地大叫。 耳朵被震得嗡嗡响,韩冰转过头,晦暗深夜的尽头立了一条巨型黑犬,足有人齐腰高大,嘴巴半张,盯着他们,眼里闪烁出绿幽幽的寒光,躯背微弓,发出不悦的呼噜声,是即将攻击的前兆,他突然明白刚才宁十三一瞬间表现出的恐惧不是对于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那只狗。 「你看得到它?」韩冰再次为宁十三的怪异体质感到吃惊。 看得到自己还可以解释为他们死神有着某些跟人类相同的磁场,但是地狱黑犬是与死亡相随的,只有死亡来临的人才能看到它,可是宁十三的寿命还有很长,理论上讲,这是不可能的。 但不可能的事现在就发生在韩冰面前,而他的话无疑是刺激剂,让宁十三听到后,又努力往他身上猛贴,这种完全不计形象的做法让韩冰愣在那里,既排斥宁十三的贴靠,又不能施灵力把他推开。 「那么大一只狗,我当然看得到。」宁十三继续叫:「你有没有办法弄走它?没有办法就快跑!」 「没人能跑得过它。」 就像没人能躲得开死亡一样,刚才那位司机只是一时侥幸,但冥界管理者不会放任这种侥幸存在,司机跟黄医生不同,是属于必死程序里的,所以黑犬会一直紧追下去,直到任务达成为止。 很意外宁十三会这样不顾形象地跳脚尖叫,韩冰突然有种看到了热闹的好笑想法,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这种想法很幼稚,于是摆了下手,黑犬在一连串不快的呼噜声中消失了,可是宁十三没反应,依旧紧巴在他身上不下来,韩冰终于忍不住说:「而且,我也不是树。」 「我知道,但也许那只狗不知道。」宁十三不仅没下来,还硬是又往他身上蹭了蹭,韩冰这才明白他一直都闭着眼睛,根本没发现黑犬的离开,于是只好换了个更直接的提醒方式,「它走了。」 「真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 听男人的口气狼狗似乎是走了,宁十三小心翼翼睁开眼睛左右看看,果然没发现那只凶狠的黑犬,他长吁了一口气,定定神,从韩冰身上跳了下来。 「谢谢。」他很真心地说。 「不用。」韩冰实话实说:「我从头至尾都没想当你的树。」 宁十三再次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黑衣男子,跟刚才一样,依旧很冷淡的一张脸,眼瞳如墨,似乎比夜更深暗几分,看不到一丝恐惧,不,确切地说,看不到一丝情感的波动。 「那狗那么凶,你不怕?」他本能地问。 「怕这个字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是啊,连死都不怕的人怎么会怕狗?」 宁十三嘟囔完,见韩冰似乎没有明白,仍默默看着他,那对眼神很厉,让他有种被看透一切的错觉,也让他对自己表现出的「爬树」的幼稚行为感到羞愧,为了掩饰突然涌上的尴尬,他灵机一动,探身过去,仰头用嘴唇轻轻触了触对方的唇,微笑中,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时从容优雅的神态,说:「这是谢礼。」 韩冰再次怔住了,他不擅长沟通,不管是跟死神,还是跟人,于是此刻大脑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时候他是应该回礼,还是说点什么? 不过惊讶只是韩冰的内心想法,在宁十三看来,他此刻所有的表情依然是毫无表情,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空气没那么冷了。 「你很可爱。」宁十三忍不住笑道:「以后不要再选择自杀了,我没本事再救你一次。」 宁十三说完,摇摇手,转身离开,酒意被这个突然的小插曲驱散了,他走得很快,远去的背影渐渐跟前方的黑暗融为一体。韩冰一直看着他,直至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可是心情并没有因为宁十三的离开而平静下来,反而有种少有的异样波动,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于是抬起手,一支墨色手机出现在掌中,根据他的意愿自动拨起号来。 「我需要帮助。」在听到零的声音后,韩冰说。 『喔……』零的声音刻意地拉长,『我没听错吧,Icy,作为死神最高执行官的你需要我帮忙。』 「也许你帮不上。」韩冰说:「不过我想现在最闲的就是你。」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零在对面愤愤不平地想,不过在冥界韩冰的官阶比他高,森严等级让他不敢太放肆,说:『我很忙,不过我可以忙里偷闲帮你,是什么事?』 「帮我解释一下什么是可爱。」 『就是这个?』零怪叫,他还以为Icy搞不定宁十三,想让他一起来对付呢,没想到他居然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你果然不会吗?」韩冰眉头微皱,有些失望,他发现自己不应该问同样是死神的零这种问题。 『我!』零深吸了一口气,以免怒气不受控制的爆发出来。死神在执行任务中不可以带丝毫感情,任何一个小失误都会导致最糟糕的结果,于是他在调整好心情后,解释道:『可爱就是——很小巧很单纯很……』 突然发现自己也无法成功地解释,零愤愤不平想,所以说他最讨厌人类,总是喜欢故作聪明地创造许多无聊的词汇,眼神扫过刚跟自己擦肩而过的一位女士,她包包里的迷你小猫正探出半个脑袋,瞪大眼睛看自己,零打了个响指,小猫被吓到了,立刻缩进了主人的包包里,零很得意,说:『简单地说,可爱就像那种圆圆的小小的小东西,让你一看到就很想戳它掐它捏它蹂躏它的意思。』 电话挂断,韩冰看着自己被月光拉长的身影,风衣下摆在风中轻轻飞扬,卷起死亡的阴冷,他默想了半天,承认自己还是没弄懂零的解释。 「我很小吗?」掐掐自己的脸,韩冰低声自问。 第三章 宁十三以飞快速度回到了公寓,刚才太丢人了,身为成年男子居然怕狗怕到那种程度,连他自己都觉得抬不起头来,还好他急中生智,用一个道谢吻吓住了那个男人,希望他不会记得自己,不,即使记得也要记得被吻的事,对宁十三来说,风度要比面子更重要。 进了公寓大厅,宁十三等电梯时头突然晕了一下,周围变得很黑,让放在门旁的紫色特价牌的灯光显得异常明亮,宁十三还没看清牌上写的字,轰隆响声中,一个很大的看板招牌从头顶落下,看到下面站着的人影,他本能地伸手去挡,就听叮的声响传来,到达的电梯提示音唤醒了一瞬间的幻觉,宁十三定定神,发现自己站在电梯门前,周围很静,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预知力又在提醒他了,宁十三很无奈地揉揉额头,走进了电梯里。 其实他不喜欢这种预知力,他更喜欢平凡的生活,不过当命运程式已经设定好了后,所有反抗都是徒劳无功的,就像他以先天听力障碍的状态出生一样,即使不喜欢也还是要接受,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他的左耳可能到死都是完全失聪的。 不过凡事有好必有坏,现在听力是变正常了,但同时他也感应到了许多不该感应到的东西,就像这种关于他的客户死亡前的预知提示,预知力让他为公司省了不少钱,但这种努力没人知道。 从上次黄医生的事发生到现在,才过了一个星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有事情要发生,而且还是在他刚经历过一场自杀未遂的车祸之后,宁十三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他倒楣,还是他的客户倒楣。 那个紫色特价牌很熟悉,像是他经常去的紫玫酒吧里放的标牌,每到周末,酒吧就会推出一系列可以优惠的水酒价格,不过酒吧坐落在商业大厦最下方,那栋楼上下有十几家商店及酒吧,天知道掉落看板的是哪一家,他要是一家家的打电话去提醒,只怕电话没打几通就会被人当神经病抓起来。 宁十三头痛起来,今天太累了,又喝了酒,感觉晕晕的,他不想再去玩猜谜游戏,反正以以前的经验来判断,从预感出现到事件发生,至少有三天时间,所以明天再想也不迟。 宁十三回到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大学同学姚立峰的来电,他边开房门边接电话,说:「这么晚了,你打电话应该有点常识,先生。」 『那是我了解你,像你这样的工作狂三点之前不会睡觉。』 「我想可能今晚一晚我都难以入眠。」在好友面前没必要掩饰,宁十三很沮丧地说:「我刚才做了件很丢面子的事,希望不要有第五个人知道我怕狗了。」 宁十三怕狗怕到普通人无法想像的程度,就连那种吉娃娃或玩具贵宾犬都可以把他吓得走不动路,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他自己、他大哥,还有姚立峰,再加上今天在路边见到的黑衣男子,真是颜面尽失,就算他今后拼力撑起风度,也改变不了那个「爬树」的既定事实。 『只要你不丢钱包,一切都好解决,也许那个人你今后再也见不着了。』听完他的叙述,姚立峰安慰道。 「希望老天爷听到你的话。」 『老天爷还要我告诉你啊——』姚立峰打了个哈哈说:『后天是我生日,你不可以忘记,我约了公司几个朋友,你们都认识的,白天出海,晚上老地方聚餐,平时难得聚一次,你记得提前把时间腾出来。』 宁十三因为要养家,大学念到一半就退学了,姚立峰是难得跟他有联络的一个。姚立峰现在在一家大公司做会计师,帮宁十三介绍了不少客户,紫玫酒吧是他们经常去的地方,所以一听姚立峰说起老地方,又正好是周末,宁十三心里一动,想了想,说:「白天我要去疗养院陪我哥,晚上可以。」 姚立峰了解他的家庭情况,没勉强他,说:『你就当你的二十四孝弟弟吧,白天我就不跟你哥抢了,不过晚上你一定不许爽约,还有,记得带礼物,不可以太便宜。』 那晚攸关到他的保户生命安全,他当然不会爽约,宁十三一口答应下来,姚立峰又接着叮嘱他那天的衣着装扮,他的罗嗦成功的让宁十三有了困意,随口问:「你觉得我平时的打扮很土气吗?」 『以你的月薪,你可以穿得更高档些,再配上你的长相,绝对男女通吃。』 宁十三走进卧室,在自己家就不需要再保持什么优雅稳重的形象了,他没开灯,摸黑来到床边,鞋都没脱,就仰面躺到了床上,慢悠悠说:「其实我比较喜欢男人,到时你别怪我搭上你的朋友就行。」 『我无所谓啊,只要你别搞我。』 「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宁十三对老友的粗神经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笑道:「其实我不错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免了,我有自知之明,在你心中,我连你大哥一根指头都比不过,就这样,周末见。』 电话挂断了,宁十三在黑暗中默默躺了一会儿,然后手一扬,手机被扔到了一边。 从学生时代到现在,他谈恋爱的次数也有两位数了,不过每段恋情都不会长久,最长也只有三个月,每次他都是被告白的那个,最后也都是他被甩,理由永远都是同一个——他把他大哥的存在看得比恋人更重要。 其实宁十三最初的几个恋人都是女生,后来实在厌烦了女生在某些地方斤斤计较的做派,他开始慢慢接受男人的告白,不过交往后才发现,男人的心眼不比女人大多少,甚至更糟,所以他也就不强求太多了,有缘有感觉就交往,感觉没了就分手,对他来说,自己这里只是暂时的驿站,大家来了,又离开,没人停留太久,更别说跟他一直这样走下去。 周末,宁十三来到康平疗养院,这家疗养院的费用很高,但相对的服务设施和条件也是最好的。疗养院后面是青葱山峦,风景很美,楼上设有大平台,不仅可以赏景,还能看到远处接踵林立的楼群,宁十三当初选择康平,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哥哥宁禧很喜欢这里的风景,宁禧虽然有自闭症,但很喜欢画画,他的房间里摆满了这几年画的画作。 齐院长正在草坪上跟病人聊天,看到他来,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宁禧在这里住了五年,宁十三每个周末都会来看他,风雨无阻,齐院长早就习惯了,他很喜欢这个英俊又懂礼貌的年轻人,跟他打过招呼后,告诉他宁禧在花园。 医院后面有个很大的花园,有许多花草都是患者自己种植的,不过还是冬季,大部分处于凋零期,宁禧正在摆弄花坛边上的一些植物,都是宁十三喜欢的郁金香。 「大哥。」 宁十三走过去,坐到了宁禧放在旁边的扶手椅上,那把扶手椅是宁禧画画专用的,椅子上还挂着画板和放墨彩及随身用品的布袋。 看到他,宁禧很高兴,指着花坛说:「小福,花马上就会开了,你最喜欢的。」 现在还是冬季,离郁金香的花期还有好几个月,不过宁十三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着听宁禧讲述他这周的经历。宁禧的自闭症比以前好多了,但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完全表现出自己的心情,看着他开心,宁十三这一个星期因为紧张而绷紧的心神也舒缓下来,有家人的感觉真好,如果他不是太忙,无法照料大哥,他更想让大哥住在自己那里。 如果将来自己工作再稳定一些,或许是可以的。 宁十三正想着,袖口被拽了一下,宁禧把画板递给他,示意他看。宁十三接过来,一张张翻看着,笑道:「哥,你的画技越来越精湛了,也许很快就能开个人画展了。」 「我不想开画展,我只想爷爷好起来。」宁禧把画纸翻到其中一页,低声说。 纸上画着一位躺在床上面容枯槁的老人,宁十三认识,老人是以前疗养院的一位花匠,没儿没女,退休后没地方去,就一直留在这里,他对宁禧很好,不过前不久得了急性脑血栓,据说病情不是很乐观。 意外事故宁十三也许可以挽回,但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经之路,他只能面对,见大哥不开心,宁十三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会的,等郁金香开的时候,爷爷就会好了。」 「不会,爷爷看不到了。」 看着宁禧沮丧的样子,宁十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事实其实大家都知道,宁禧虽然在跟人沟通方面有问题,但他很敏感,也许潜意识中已经感觉到了真相,宁十三了解宁禧的个性,也就不再劝了,果然宁禧低声嘟囔了几句后就停下了,靠着扶手椅坐在旁边,从布袋里掏出魔术方块,低头自己玩起来。 宁禧患有自闭症,智力和记忆力都高得惊人,但在正常生活上反而很低能,除了固定接触的人外,很少跟外界交流。他无法照顾自己,平时就是画画,或是玩魔术方块,这个十一阶魔术方块是宁十三为他特制的,表面不是单纯的几种底色,而是画满了各种不同规则模样的颜色,看上去杂乱无章,但只要会玩,就能很快拼出想要的图案,宁十三一直很自豪地认为,这种十一阶魔术方块只有他哥才能玩得起。 「今天送我一朵郁金香吧。」见宁禧玩得很开心,忘记了短暂的不快,宁十三合上画板,请求。 宁禧没抬头,只是手上飞快转动着,没到半分钟一朵黑色郁金香就绽开在魔术方块正中,他递给宁十三,「送你。」 宁十三接过来,拿出手机正要拍下,被宁禧拦住,说:「那你送我一根竹子吧。」 宁十三张口结舌,一向是他跟大哥要东西,没想到今天会被要,以他的智商,最多玩玩三阶魔术方块,十一阶想都别想。 「哥你怎么可以出这样的难题给我?」 「一根棍子,是最简单的。」 宁禧在某些地方有些执拗,宁十三摇摇头,决定挑战这个不可能任务,反正他有一天的时间可以耗在这里,就像宁禧说的,一根棍子,应该不是很难吧。 宁十三高估了自己的智商,到晚上他离开疗养院时,都没把那根竹子拼出来,最后还是宁禧受不了了,拿枝画笔直接在魔术方块上画了一道,算是竹子,为他解了围。 其实大哥是在故意耍他吧?看着宁禧把魔术方块拿回去,自己玩起来,宁十三很怀疑地想。宁禧虽然智商有缺陷,不善于跟人交流,但有时候也会玩些捉弄人的小把戏,尤其是在自己面前。 晚上跟姚立峰有约,所以宁十三没在疗养院吃晚饭,而是直接赶去了紫玫酒吧。这两天他又断断续续看到了一些景象,虽然没看到男人的脸,但穿灰色衬衫,还有叼烟卷的动作都是非常好认的标记,宁十三还找机会查了姚立峰朋友中跟自己有签保险合约的人,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只有签约的人,他们有危险时自己才能感应到,所以,今晚的范围缩小了很多。 姚立峰的朋友个个都年薪上百万,投的保单金额也非常高,想想几百万的赔款一下子付出去,宁十三就觉得恐怖,所以一定要阻止才行,既救了人,自己也减少亏损,皆大欢喜嘛。 路上有些塞车,宁十三到达酒吧时,姚立峰和他的朋友都到齐了,见宁十三来晚了,还穿了身简单的休闲套衫,姚立峰气得脸都青了,二话没说,先灌了他三杯,又收了他送的生日礼物,这才放过他。趁大家喝得尽兴,他把宁十三扯到一边,小声问:「你是在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来这么晚,还穿这么简单?亏我特意把我们公司的帅哥上司叫来跟你玩速配。」 「速配再加一夜情,这么好的事让给你。」 姚立峰带来的那位所谓行政部长的上司宁十三之前有见过一次,毒舌一点说,宁十三对他的兴趣只限于请他投保上,这个男人虽然长得很出众,但一看就不是踏实做事的人,跑保险这么多年,他对自己的眼力和判断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而且宁十三来酒吧的目的也不在喝酒上,这些人中除了姚立峰和那位部长外都有投保,也就是说受伤的将会是他们中的一个,趁着跟大家闲聊,他仔细观察过了,很意外,今天来的人里面没人穿灰色衬衫,抽烟的倒有,但衣服颜色不对。 难道预感有错? 宁十三心有点乱,公司要支付一大笔保险金是其一,另外他也不想看到有惨剧在自己面前发生,他没把自己当作拯救人类的异侠,但如果知道有事发生,而自己却不阻止,总还是有些不安的。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了,宁十三除了等待外,什么都做不了,他的预知力有限,无法肯定事件发生的具体时间,只知道当看到或确定出事者是谁时,是最后的十三分钟时限,所以他能做的就是等待。 心里有事,宁十三跟大家的喝酒聊天也成了敷衍,偏偏那位部长没自觉,一个劲儿的拉着他说话,宁十三有些烦他,索性跟他聊了一大堆的投保经,部长被他绕晕了,又听说大家都有投保,于是二话不说,立刻决定投保,让宁十三下周一拿文件去公司让他签。 酒会转眼就接近尾声,最后部长掏钱付帐。见一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宁十三松了口气,他的记忆力虽然比不上宁禧,但也算是过目不忘,尤其是对于跟自己打过交道的客户,所以在发现姚立峰带来的朋友没有预感里的人后,他一晚上都在观察酒吧里的客人。酒吧不算太大,一目了然,从头至尾没有他见过或接触过的人出现,也许是他的预感出了问题,人生总会有很多意外的嘛,宁十三宽慰着自己,借口去洗手间,准备摆脱那位部长的纠缠。 「你这家伙越来越精了,几句话就能让部长投保,真厉害。」姚立峰也跟进来,洗手的时候跟宁十三说笑。 「你如果做几年保险,也会跟我一样厉害。」宁十三对着镜子理了一下头发,漫不经心地说。 「不过不管怎么说,当初你为了你大哥放弃学业,还是很可惜,导师一直都很看好你。」姚立峰惋惜地说,见宁十三根本没注意听自己说话,只是专心梳理发型,他火了,「你现在想起整理仪表了?人都快走了,你打扮得再帅有什么用?」 「给我自己看啊。」宁十三扫了他一眼,微笑说:「刚谈成一笔大case,我心情很好,把自己修饰得精神点不为过吧?」 姚立峰被他散漫的行为气得要死,他为了帮宁十三配对,今晚找的可都是他公司的骨干精英,可这家伙的心思全都在谈保单上,还顺便捉弄了那个自以为是的部长大人,敢情从头到尾瞎操心的是自己,他不耐烦地摆摆手,「不跟你说了,浪费感情。」 姚立峰出去了,宁十三扫了一眼他的背影,微微一笑,又转过头对着镜子整理衣服,随口说:「玩一夜情还不如玩自摸呢,跟不熟的人开房间,不仅浪费感情,还浪费钱。」 整理仪表其实是借口,宁十三只是不想陪他们去其他酒吧玩了,除了工作不得不熬夜外,他一向早睡,身体是本钱,垮掉的话拿什么来养家?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宁十三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他想起姚立峰刚才穿的衬衫颜色好像是灰色的,急忙抬头看看灯光,突然想明白了,在有色的照明器具下,原本蓝色的衬衫会转成灰色,他被这个简单的视觉差误导了。 可是,姚立峰不是他的客户,按道理他不该有有关姚立峰的预知力才对。 不过这个时候宁十三没时间多想,急忙转身跑出洗手间,谁知刚出去,眼前就猛地一晕,凌乱无章的画面里恍惚有招牌落下,下方有人正低着头点烟,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无觉察,宁十三看到了那只拿打火机的手,手上的尾戒正是姚立峰的。 神智在一瞬间的混乱后很快清醒过来,宁十三急忙跑回酒吧大厅,没看到人后,又跑出门口,姚立峰的同事都站在门口旁边聊天,却不见姚立峰和那位部长。 「立峰到后面的便利商店买烟去了,部长去取车,让我们在这里等。」 「去别处等吧,在这里会妨碍人家做事。」 姚立峰不在,宁十三松了口气,抬头看看大楼,在这栋楼里做生意的还真不少,上下一大排招牌,随便落下一个来,不死也是重伤,他找了个借口让大家离开,又给姚立峰打电话,让他买了烟后直接去停车场,不用再过来,姚立峰答应了。 「你们关系真好啊。」一位同事笑道。 宁十三心里有事,随便敷衍了两句,大家来到酒吧后面的停车场,老远就看到部长站在车旁跟酒吧的熟客聊天,姚立峰却不在,宁十三忙问:「立峰呢?」 被问到,部长左右看了看,「刚才还在。」 那家伙不会是又回酒吧了吧?宁十三急忙打电话给姚立峰,同时飞快往回跑,电话好半天才接通,听到姚立峰的声音后,他立刻问:「你在哪里?」 『酒吧,我刚才想起外套忘了拿,回来取。』 「这种小事你还用特意回来?你给我电话,让我帮你拿不就行了?」 『你能帮我抽烟吗?』电话那头传来打火的声音,姚立峰说:『部长跟人聊天,停车场那边没有提供吸烟的地方,所以我就回来了。』 「马上离开!」 『什么?』 宁十三已经赶回了酒吧,不过门前没有姚立峰的身影,他突然醒悟过来,以飞快速度冲进酒吧,顺走廊一直跑到酒吧的后巷,那里有放烟灰缸,客人有时会到后面来吸烟,因为酒吧前后门装潢差不多,他被误导了。 宁十三冲到门口,推开门,就看到姚立峰站在门旁,可能被他电话里的大嗓门吓到了,拿打火机的手还擎在空中,愣愣看着他跑过来,动都没动。 宁十三没时间跟姚立峰废话,拽住他的胳膊就向前跑,没跑出几步,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响,一个大招牌从楼面上方落下,正砸在姚立峰刚才站的地方。 时间有短暂的静止,好半天姚立峰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宁十三,颤着声音问:「你怎么知道那东西会掉下来?」 「刚才喝酒时我听有人说楼上招牌很陈旧,要重新装修,怕你在下面吸烟会出事,就跑过来了。」这是宁十三在短时间内唯一想到的借口。 还好姚立峰太震惊,没有继续追问,其他人听到响声,也很快跑过来,看到落下的招牌,都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姚立峰的同事不知道出事的经过,见他没事,便不断赞他命大福大,可以这么侥幸的避开。 大家议论了一会儿,除了那家掉落招牌的店主留在楼下外,其他人都散开了,姚立峰和同事们离开,走了几步,见宁十三还站在原地不动,又跑回来,问:「你怎么了?」 「你没看到我走不动吗。」宁十三指着前面小声说:「太恐怖了,那边有条狼狗,不,也许是獒……」 其实刚才大家赶过来时他就发现有狗存在了,狗有人齐腰高,全身黑色,静静站在黑暗中,只有一对眼珠是绿莹莹的,一开始宁十三还以为是狼,但狼不可能带给他这么恐惧的压迫感,他想起那晚在回家路上看到的黑狗,它们似乎是同一只,就算一声不吠,也足以让人心惊胆颤。 如果当时姚立峰或是其他人在他身旁的话,他可能又会来一次紧急爬树,可惜大家都离他很远,在本能还没发挥之前,他就被恐惧完全束缚住,想动也动不了。 「没有啊,你看花眼了吧?」 姚立峰顺宁十三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一片黑暗外什么都看不到,他拍拍宁十三的肩膀,安慰道:「也许是刚才意外发生得太快,造成你视觉紧张,放松一下,你看我刚才差点没命,我还没这么怕呢,你倒怕成这样。」 没命跟遇狗相比,宁十三觉得后者更可怕,尤其是那种又大又恶的獒,他想如果刚才它冲过来的话,自己可能会第一时间晕过去。 不过再仔细看看前面街道,有路灯照亮,空间似乎没刚才那么暗了,也根本没有黑狗,难道是自己看花眼了?可是也不可能连着两次都看花吧? 压迫性障碍物消失,宁十三感觉心情顿时轻松了很多,体力缓过来,他活动了一下身子,随姚立峰离开,在他身后街道的远处,一人一狗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走出视线。 「又发现一点,必须要有灵力控制,才能让他看不见我们。」 韩冰修长手指在手机荧幕上飞快点动,将发现的讯息输进记事簿,在输到宁十三的预知力范围时,他动作稍稍停了停。 他最初的猜想有误,宁十三并不只对他的客户有感应,因为姚立峰没有向宁十三投保,这个发现很糟糕,如果宁十三的灵力感应范围不断扩大的话,那将导致一连串的恶性循环。 看来还是要继续追踪下去才行,韩冰眼神扫过身旁的大狗,说:「为了避免引起他的怀疑,以后注意尽量不要让他看到你。」 黑犬不说话,伏在地上,咕噜声不断从嗓眼里发出来,以表示自己的不悦。 它的反应让韩冰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刻薄了,于是又加了一句,「不过你可以试着让自己变得小一点,这样会显得比较可爱,人们总喜欢欺负可爱的东西,也许这样可以减低他的警觉性。」 这次黑犬连呼噜声也不发了,继续往地下钻,恨不得直接回地狱冥界去。 第四章 因为招牌砸落的意外事件,姚立峰的庆生会不欢而散。刚刚死里逃生,姚立峰也没心情再去喝酒,出了紫玫酒吧后,大家就散了,他跟宁十三搭一辆计程车回家,路上他说:「回头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保单,帮我也做份计划书吧?」 「你确定你以前没跟我签过保单?」宁十三对自己可以预知到姚立峰的危险耿耿于怀,正好他提起保险,便随口问道。 「肯定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最铁齿。」姚立峰说完,又叹道:「不过以后不敢了,世事无常,刚才我算是见识到了,还是多为家人考虑一下比较好。」 宁十三没理会他的感叹,又仔细想了想,突然想到只要跟他有契约关系的,他都可以感应到对方,以前在大学时他好像跟姚立峰借过钱,钱不多,但有写过借据,之后钱还了,借据姚立峰也给他了,但是后来怎么样他就不记得了,当时宁禧的病忽轻忽重,他忙得焦头烂额,这件事记得不是很清楚。 既然可以感应到姚立峰有事,那就证明借据还在,回头找找看,不过误打误撞救了姚立峰一命,也算是好事。 宁十三的家先到了,计程车在公寓前停下,他下车后,姚立峰叮嘱道:「别总记着你哥,多注意一下你自己,别以为听力恢复就万事大吉,要定期去看医生。」 宁十三道了谢,等计程车走远后,转身回公寓,心里却在想,比起听力,也许他更应该注意一下视力,总是眼花,不知是不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不过车祸都过去三年了,如果有后遗症也该早出现才对。 周末就在这样惊心动魄的状况下过去了,之后的一周里宁十三过得很轻松,没有什么奇怪感应,跟平时一样,做计划,跑客户,签约,一晃一个星期就过去了。周末,宁十三照惯例一大早就来到疗养院,不过进去后他马上感觉到一股悲伤的气息,齐院长告诉他老花匠这星期过世了,老人的一个远房侄子来给他办的后事。 「去劝劝你哥,因为老人的死,他一直很难过。」 宁十三来到宁禧的房间,宁禧正靠在墙角低头摆弄他的魔术方块,他心情不好时就会把自己缩成一团,似乎这样就可以忘记那些不快乐。 「在拼什么?」 宁十三走到宁禧身旁坐下来,故作轻松地问道,但在看到魔术方块时,他脸上的微笑僵直下来。魔术方块平面上是个暗红色钩子一样的东西,钩子旁边一片黑暗,再看其他面,其中一个显示出骷髅头骨的图形,不知宁禧是怎么拼魔术方块的,一些鲜亮的颜色都被转到了边角,让魔术方块整体变得很灰暗,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小福不要死。」宁禧没有回答宁十三的话,而是将魔术方块塞给他,低着头嘟囔:「小福不可以死。」 宁禧的肩膀轻微抽搐着,证明他在伤心,甚至还很害怕,宁十三想他可能是从花匠的死联想到了自己,便拍拍他的手,说:「我命这么大,不会那么容易翘掉的,你忘了三年前我出车祸,导致颅内出血,昏迷了好多天,到最后不都没事吗?」 宁禧抬起头,瞪大眼睛看他,仍然是不信的目光。宁禧比宁十三大四岁,但因为心智的问题,看上去反而比他小很多,湿润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很没安全感的小狗在等待主人的回答。 宁十三很无奈,反问:「你不会是忘记了吧?还是我哥呢,一点都不关心我。」 「我当然记得。」被质疑,宁禧很不服气地反驳,「是我一直叫你,你才醒过来的,你还因此治好了耳朵,还多加了好几份保险。」 「所以,我是不会有事的。」 宁十三不喜欢手里这个灰色的魔术方块,于是随便转起来,可惜转了半天什么也拼不出来,于是把魔术方块又塞回给宁禧,让他拼朵郁金香给自己。 宁禧转魔术方块时宁十三翻看了一下他的画板,宁禧这个星期心情不好,画得不多,但有一张非常特别,画中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正推门往一间房间里走,图像画的是他的侧脸,下巴微尖,显得有些刻薄,还有些萧索的气息,虽然长得不错,但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是花匠爷爷的亲戚,院长说他是来接花匠爷爷的。」宁禧把拼好的郁金香魔术方块递给宁十三,说:「不过我不喜欢他。」 宁禧想事看人都很直观,宁十三没在意,不过在把画翻到下一页时愣住了。画面背景有些远,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夜幕下,风衣下摆微微扬起,在暗夜的衬托下,他的身影透着一层淡淡的冷寂,甚至哀伤,对这个人宁十三再熟悉不过了,在这两个星期里,他们曾不只一次的见过面,他甚至还为了缓解尴尬,出卖过色相。 「大哥,你怎么会画他?」 「因为他是你的朋友嘛。」宁禧笑眯眯地看他,「你才交的新朋友对不对?」 宁十三有时候很怀疑宁禧的智商是不是属于弹簧型,可以上下浮动的,有些很简单的道理他不懂,但偏偏复杂的事他理解得比谁都快。 「不是这样的,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说完宁十三才觉得不对,他跟那个黑衣男子不管认不认识,宁禧都不可能知道,可是看他画的画,却似乎很了解。 「你可以直接问他啊。」 宁禧指指窗外,宁十三跟着他走过去,就看到黑衣男子站在疗养院楼下的花坛旁,他身边还有宁禧说的那个讨厌的男人。 「那男人就是花匠爷爷的亲戚,你的朋友好像跟他认识。」 似乎感觉到有人注视,站在下面的两个人抬起头来,宁十三跟韩冰的视线对个正着,他很吃惊,急忙转身跑出房间,宁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拿着画板和魔术方块跟在他身后一起跑下去。 「难道你没有更好的办法接近他吗?」零很不满地问。 「也许有,不过我喜欢这个。」 对于韩冰这个不算回答的回答,零恨得牙根痒痒。作为执行死神,他公务也很忙,却被韩冰指使来做事,这种独断独行的行为绝对不会让人感觉舒服,一边说不需要他帮忙,一边把他当召唤兽来用,这让零再次领教到韩冰本性的恶劣。 「其实你可以说自己是花匠的亲戚,这样更容易取得宁禧的信任,只要他对你有好感,接近宁十三就易如反掌了。」 「想法不错,可是我不喜欢。」韩冰完全把零当空气看,眼神落在花坛上,随口说。 韩冰这样做,其实并不是故意捉弄零,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的工作是了解宁十三,知道他到底有多强的预知力,该怎样对应,这件事跟宁禧又没关系,没必要跟宁禧接触太多,拉零过来充当花匠的亲戚只是顺便而已,因为他负责收取花匠的灵魂,还好这个想法韩冰没说出来,否则零又会被他气得吐血了。 不过零现在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脸颊上的镰刀印记因为气愤时隐时现,真想上前揪住韩冰的衣领大骂——你喜不喜欢关老子屁事?官阶高就了不起吗?有本事把兵刃拿出来,大家好好干一架。 这个想法差一点就付诸行动。看到宁家兄弟从远处匆匆走过来,零正要挤兑韩冰几句,突然看到他一贯冰冷的表情居然稍稍有些缓和,眉峰不显眼地扬起,难得的有了情绪上的波动,虽然很微不足道,但是发生在这块百年不化的寒冰身上,足以让零感到震惊。 这家伙一定是找到了对付宁十三的办法,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零很不忿地想,到底是什么呢?他要想法子让冰砖透露出来才行。 「我们又见面了。」宁十三走到韩冰面前,他恢复了平时从容不迫的模样,笑嘻嘻说:「世界真是小啊。」 「我来帮Zero给他家人办理后事。」 韩冰扫了零一眼,后者含悲忍痛地点头,宁十三眉头一挑,「都办完了?」 「还有一些。」韩冰一语双关说:「不过应该不会花太长时间。」 「你喜欢郁金香,到时送你。」 宁禧突然在旁边插话,韩冰奇怪地看他,他却低下头开始翻画板,宁十三只好解释道:「因为你一直站在花坛边。」 「喂,你干嘛乱画画?」 零在旁边看到了宁禧画板里自己的画像,很生气,一把夺过去。他平时在人间活动,都是以普通人的身分,别人能看到不奇怪,但工作时绝对是隐身的,没想到自己去收取花匠灵魂的行动会被宁禧看到,还画了下来,这兄弟俩都不是正常人,对于这个认知,零很恼火,也有点幸灾乐祸,韩冰不是自诩很厉害吗,看他怎么解决这次的麻烦。 不过这张画倒画得很漂亮,这让零的心情稍稍好了些,哼了一声,将画纸抽出来,把画板扔回给宁禧。 零的压迫气场没有韩冰那么重,但生起气来依然很吓人,宁禧的画被抢,本来很生气,但被他恶狠狠地瞪眼,又有些害怕,缩到宁十三身后,低着头小声嘟囔:「你是坏人!」 「你说什么?」 「坏人。」 自言自语的嘟囔声在零听来根本就是挑衅,不过这时候不宜跟宁十三闹翻,所以他生气归生气,却只是沉着脸没再作声,毕竟他是死神,怎么可以跟个弱智的家伙计较是吧! 「办理后事也挺麻烦的,如果要多留几天的话,回头我们可以聚一聚。」见零欺负宁禧,宁十三眼中的不快一闪而过,不过表面上依旧笑意盈盈,说:「我大哥很喜欢新朋友的,如果一起玩的话,他会很开心。」 韩冰的眼神一直没从宁十三身上移开过,看到了他的不悦,也看出了他表面上的应酬,这个人的心思比自己想像的要深,不过他的提议很不错,正中自己心意。 「我想这么好的建议Zero不会拒绝。」他自作主张规划了零的日程。 「Zero?真是个好名字。」宁十三笑嘻嘻地应和,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让这个讨厌的家伙真的变得一文不剩,一切从零做起。 「我还有事要跟院长谈,回头见。」 周围空气很冷,除了韩冰的气息外,还有一股阴冷的气场,死神的直觉告诉零,现在最好还是离开,顺便把宁家兄弟的事都推给韩冰,看这个嚣张的家伙怎么解决麻烦,至于他自己嘛,躲在旁边看戏也不错。 「坏人。」 听到宁禧在后面小小声嘟囔,零冷笑,敢说他坏人,他总有一天让这个弱智的家伙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坏人,零看看宁禧画的那张画,几下揉烂了,塞进口袋扬长而去。 「画画跟照相一样,不经人允许就画是不对的,以后别这样了。」 对于零的嚣张行为,宁十三也很生气,不过他不会把自己的不快在大哥和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于是安慰宁禧,宁禧好像听懂了,什么都没说,闷着头跑去花坛整理花草。 韩冰目不转睛地看着宁十三,他感觉得到男人是不高兴的,但仍然以一副微笑的面孔遮掩了一切,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如果你不高兴,可以说出来,不必在意Zero的感受。」 话语很冰,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或者表明自己的观点,宁十三奇怪地看韩冰,他的眼瞳很清澈,也很漂亮,但总给人一种悲伤的感觉,发觉自己一直被注视着,宁十三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种想退缩的冲动,男人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还点了出来,让他感到狼狈。 「我们见过好几次,还没正式认识过呢。」他定定神,以平时跟客户见面时的那种温和从容的形象伸出手来,自我介绍说:「我叫宁十三,是天运公司的保险员,很高兴认识你。」 韩冰愣了一下,他不习惯这种握手礼,或者说,在他的记忆中,他没有跟任何人或死神有过这种礼节,对他来说,宁十三的自我介绍无疑是新奇的。 「我叫韩冰,大家都叫我Icy,不过……」他实话实说:「我想没人会高兴认识我。」 这次换宁十三发愣,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打了个哈哈:「韩先生你真会开玩笑。」 「你觉得Icy这个名字不好吗?」 「很好啊。」宁十三没太弄懂韩冰的意思,恭维道:「虽然女生用的比较多,但这个名字挺适合你的。」 「可是你叫我韩先生。」 宁十三这次总算明白了,看着韩冰一本正经的表情,他很怀疑这个人在故意捉弄自己,不过还是从善如流,说:「Icy。」 同样的名字,被宁十三叫来,似乎感觉有些不同,韩冰猜那应该是他嗓音好听的缘故,转头看看周围,说:「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宁十三其实一点都不想跟他聊,韩冰的出现勾起了他的尴尬记忆,他不仅因为怕狗而把韩冰当树爬,还趁酒意吻了他,本以为以后不会再见面了,谁知还没过几天韩冰就又出现在他面前。 「其实这里也不错啊。」宁十三指指花坛,说:「我哥喜欢这里,如果你还有事,就请自便,我们不打扰你。」 「我没事,只是觉得这里没有树不安全。」韩冰问:「或者,你还打算把我当树爬吗?」 「什么意思?」 宁十三刚问完,就看到远处一只黑色巨犬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飞奔而来,惊慌之下他本能地再次窜到了韩冰身上,这次比上次更熟练,两条腿绞在韩冰的腰间,并伸手用力抱住他,努力不让自己掉下来。 「小福你怎么了?」很少看到宁十三这么惊慌失措,宁禧被吓到了,急忙跑过来问。 「大狗!哥,快躲开!」 突然想到大哥还在旁边,宁十三顾不得害怕,睁开眼准备跳下来,可是看看周围,根本没有黑狗,远处有人在草坪上跟一只比格犬玩耍,看那只狗的大小还是只幼犬,跟他刚才看到的黑犬完全不同。 「我……呵呵,我练习跳跃力……」 再次尴尬到,宁十三急忙从韩冰身上跳下来,额头上因为害怕渗出了一层冷汗,他不露痕迹地抹掉了,又顺便揉揉眼睛,心想最近幻视这么多,自己真要去检查一下视力了,见韩冰还看着自己,他没好气地问:「你干嘛吓唬我?」 「我没有吓你。」 韩冰扫了一眼已经靠近自己,或者说靠近宁十三的那只大型黑犬,它因为被自己的法术控制而暂时隐形了,不过似乎对宁十三十分感兴趣,不断绕着他打转,黑犬硕大,站在宁十三身旁,足有他腰身高,看起来有些毛骨悚然,韩冰想如果宁十三知道他最恐惧的生物现在就站在他身旁的话,不知是会再爬一次树,还是直接晕倒? 其实韩冰一早就看到黑犬出现了,对于跟随自己多年,永远与死亡相伴而行的动物,韩冰看不出它哪里可怕,更无法了解宁十三恐惧它的理由,所以没来得及施法让它隐形,等他想到时,宁十三已经窜到他身上了。 「你说那只小狗?它很可爱啊。」宁禧看不到黑犬,以为宁十三说的是远处那只小比格犬,宁十三怕狗怕到怎样的程度他很清楚,于是安慰道:「没事没事,它那么小,不会咬人的,再说,还有我呢,要是它敢发飙,我帮你打它。」 韩冰以眼神命令黑犬离开,死亡过后,这里不需要它的存在;黑犬显然不想走,呜咽了两声才不情愿地趴到地上,很快消失了。他又问宁十三:「你连那么小的狗都怕吗?」 韩冰是单纯的疑问,但在宁十三听来,根本就是嘲笑,他本能地挺挺胸膛,微笑道:「也不是怕,就是不怎么喜欢而已。」 「非常的不喜欢,小的时候还因此晕倒过。」宁禧在旁边附和:「但小福真的不是害怕,小福没有怕的东西。」 韩冰眉头微挑,「这种不喜欢跟怕有什么不同吗?」 宁禧皱眉想了想,总结:「描述上的不同。」 大哥,可不可以在外人面前给他留一点面子?还有那块干冰,你能不能不要凡事都这样盘根问底地纠结下去!? 宁十三以手抚额,感觉自己今天糗大了,为了改变此刻的被动状态,他把宁禧的魔术方块拿过来,对韩冰说:「为了感谢你刚才的帮忙,我送你一朵郁金香。」 话题跳跃很快,韩冰弄不清宁十三在想什么,于是说:「我要黑色的。」 看了看他一身墨黑服装,宁十三笑道:「你品味不错,黑郁金香是我最喜欢的花。」 他把魔术方块递给宁禧,说:「大哥,拜托了。」 宁禧接过去,飞快转动中一朵黑郁金香很快就出现在魔术方块上,眼看就要完成,他的动作却停了下来,然后又迅速转动,那朵郁金香瞬间支离破碎,没多久,白色底面上出现了一个七彩弓形的图案,色彩绚烂,像一道雨后彩虹。 「哥。」 宁十三对宁禧有时候任性的做法很无可奈何,不过这个图案也不错,对比早上他拼的镰刀和骷髅,至少证明他的心情已经从最初的沉郁转向开心。宁十三把拼好的魔术方块递给韩冰,说:「抱歉,我哥偶尔会自作主张,不过这个也不错,适合拍下来当手机桌面。」 「谢谢。」 韩冰拿出手机拍下来,虽然他什么画面都看不到,对于长期居住在死亡冥界,对任何感情都无法了解的他来说,他的世界里只有黑色和灰色,没有其他任何色彩存在,更别说灿烂的彩虹色调,不过为了不让宁十三感到奇怪,他说了句花很漂亮的恭维词。 居然把彩虹看成郁金香,宁十三很惊异,不过怎么看韩冰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为了确认自己没听错,宁十三加重语气问:「你说这花很漂亮?」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韩冰反而奇怪地问他。 「哈,很不错啊。」 看来是韩冰的眼睛有问题,宁十三干笑了两声,把魔术方块还给了跑去一边画画的宁禧。 两人又聊了几句。到了宁禧吃药的时间,宁十三离开时跟韩冰说了句再见的寒暄语,心里却在想,为了他的糗事不被提起,以后最好别再让他碰到韩冰。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下午宁十三从疗养院里出来,没走几步,就再次遇到了韩冰,韩冰就站在公车站牌前,那样子与其说是在等车,倒不如说是在等人。 「这么巧。」看到宁十三,韩冰主动打招呼。 「是啊,比天上掉陨石还巧。」宁十三才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不过也没戳破,只是笑嘻嘻地回答。 「陨石这种东西不会乱掉的。」韩冰抬头看天,平静回答。 「其实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吧?」 宁十三对韩冰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很无力,也不知道他是真听不懂,还是故意装糊涂,捉弄的心思突然涌起,索性挑明,然后微笑看他,猜想他会怎么回答。 韩冰似乎没想到宁十三会这样直接发问,不过还是冷静回答:「是这样没错。」 宁十三被噎了一下,对韩冰这种故意装傻的反应气得牙根痒痒。 「可是你等我也没用,我没车啊。」他双手一摊,笑得狡黠,「抱歉没法让你搭顺风车。」 公车到了,宁十三上了车,见韩冰站在站牌前没动,只是默默看着他,墨亮澄净的眼神,一下子就让他心软了。虽然韩冰看上去不像是不识路的人,不过他会在这里等自己,肯定有原因,就这样把他丢在站牌前似乎不太好,于是招招手,让他上车。 韩冰上车坐下后,宁十三说:「好吧,我今天还有时间,可以跟你说一下公车的路线,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你家。』 韩冰想如果真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的话,会不会太直接?想了想,还是换了个婉转的方式,「我现在住饭店,想找一个可以长住的地方。」 「这里的饭店是很贵,不过如果只住几天,不会花销太多吧?」 宁十三看看韩冰的衣着,韩冰的打扮非常有个性,宁十三这几年跑保险,也算见过世面,对各种名牌都很了解,可是却看不出韩冰的服装是出自哪个牌子,但从服装的简练精致可以看出,它的价格一定不菲;还有韩冰的手表,通体都是黑色,只有指针和数字是由小钻石组成的,华丽高雅,衬托在黑色表带上,简直相得益彰,光是这只表,就足以让韩冰随便在哪家饭店住上一段日子了。 「你打算住多久?有跟Zero商量吗?」 「我的工作刚转到这边,短期内不会离开。」韩冰看了一眼宁十三,他这次的工作就是找出宁十三预知力的秘密和解决办法,至少在任务没完成之前,他不会离开,「而且,我找房子,为什么要跟Zero商量?」 一本正经的反问加上冷淡淡的声调,让宁十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很想说你的事我怎么知道?当然,职业关系,他不会把话说得那么直接,听韩冰的语气似乎跟零并不是很熟,便随口问:「你打算找什么样的房子?」 「只要能住就可以,我对住所的要求不是很高。」 宁十三再次看看韩冰的衣着,对他这句话十分怀疑。 「你要不要住我那里?」想起上次跟房东的聊天,他问。 这话大出韩冰意料,「你让我住你家?」 「别误会啊,我家可没地方给你住。」宁十三笑笑:「是我对面的房子,那家一直空着,你看有没有兴趣?」 其实宁十三这样提议完全是为了他自己,他住的公寓因为租金很贵,比较不容易找到住户,那天他跟房东聊起投保的事,房东当场就说如果他能替他找到新房客,就立刻投保,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他当然不肯放过。 韩冰当然也不会错过机会,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他跟宁十三来到宁十三的公寓,宁十三去找房东说明了情况,突然有生意上门,房东很高兴地拿了钥匙带他们去看房子,还爽快地说既然是宁十三的朋友,前两个月的房租给韩冰打八折。 这栋公寓很新,附近交通又很便利,所以房租颇高,不过钱对韩冰来说,是最没意义的东西,可以就近监视宁十三,就算再贵,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租下来。 从看房子到确定租借,前后不到五分钟,宁十三觉得韩冰决定事情太快了,不过他租房的话,对自己也有好处,而且这里除了稍微贵一些外,环境很不错,自己也不算是为了赚钱而利用他,说:「既然定下来了,那就把东西都搬过来吧。」 「什么东西?」 「你放在饭店的东西啊,早点搬,可以少算你一天的钱。」 「……好。」 其实韩冰根本没住饭店,更别说什么行李了,不过谎话既然开了头,自然得圆下去。他跟房东签了合约后,对宁十三说去取行李,实际是回冥界将自己的物品带过来。回到公寓,在开门进房间时,韩冰转头看看对面宁十三的家,灰色铁门像一道厚厚的屏障,将里外隔成两个世界。 第五章 傍晚宁十三刚做好晚饭,门铃声传来,他过去打开门,就看到韩冰站在门口,他很奇怪韩冰的不请自来,问:「有什么事吗?」 「谢谢你帮我找房子,我想请你吃晚饭。」 「只是小事一桩,」更何况因为韩冰的入住,房东高兴之下,答应跟他投保,所以宁十三觉得没必要再接受韩冰的道谢。他没开门,隔着铁门说:「而且我已经做饭了,下次吧。」 韩冰还要再说,宁十三突然叫道:「糟糕,我瓦斯炉上还点着火呢,我们下次再聊。」 大门关上了,把韩冰想要说的话也隔断了,头一次吃闭门羹,他很不适应,转身正要回家,眼前人影一闪,零出现在他面前。 「你这种接近方式似乎也不是很见效。」看到韩冰吃瘪,零幸灾乐祸地说:「还不如一开始听我的意见,隐身跟踪宁十三,也许会比较容易查到他的秘密。」 「如果真那么容易,你就不会跟踪他几个月都徒劳无功,还把我找来帮忙。」 韩冰回到自己的屋子,开门走进去,门在零面前关上,很像刚才韩冰被宁十三关在门外的情景再现,零气得在韩冰身后亮了根中指,心想这家伙只会在他们面前耍威风,实际上还不是什么事都办不了,只会玩跑到人家对面租房子这样的把戏。 其实韩冰这样做有他的想法,首先,他不知道宁十三的灵感到底强到什么程度,否则自己就可以像零所说的那样隐身去他家,而不需要这么麻烦地租房接近,在不了解对方虚实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是愚蠢的,他可不想像零那样,调查那么久都一无所获,除了对宁十三更痛恨外,一点办法都没有。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房门对死神来说根本形同虚设,零从外面飘进来,扫了一眼宽敞舒适的房间,觉得韩冰是打算在这里常住,于是问:「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韩冰转头,看着不请自入的家伙,突然有些了解宁十三把他关在门外的心理了,他同样也不喜欢有人介入自己的空间。 「有,」他平静地说:「请你离开。」 这种冷待遇对零来说已经不稀奇了,他只当没听到,继续问:「你们好像已经混熟了,有看出什么来吗?」 「我查到后会跟你说。」韩冰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看出他的不悦,零没再啰嗦,乖乖走出去,在走到门口时又转头对韩冰说:「期待你的好消息。」 「砰!」的关门声传来,是对零的回答,不理会在门外被撞到鼻子的家伙,韩冰转身回房,打开手机。他有把宁禧帮他拼的图案做成桌布,不过却什么都看不出来,手机萤幕上一片灰蒙蒙,就像他一直存在的那个世界。 手掌里蓝色光芒闪了闪,手机自动接通输入系统,韩冰敲了几个字,是有关对宁十三通灵体质的推测,不过写了两句后,他想了想,按下了删除键,将资料都删除了。 还需要继续观察,他想。 宁十三感觉最近所有事情都发展顺利,工作上很轻松就拿到了几件大保单,成绩在几个部门中遥遥领先,月底成绩考核,他拿了个大大的红包,另外,那些奇怪的灵异干扰也没再出现,宁禧的病情也很稳定,宁十三只要周末有时间就会去疗养院陪他,跟以往不同的是,韩冰也会跟着一起去。 对于韩冰的存在,宁十三一直觉得很奇怪,韩冰经常在他身边出现,而且每次都以碰巧的方式,那么频繁的程度,让人认为那根本就是有意的,宁十三有时候会自恋地想韩冰是在巧立名目追他,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了,对方除了每次碰巧出现外,完全没有其他表示,又让他觉得其实是自己多想了。 这天傍晚下班后,宁十三拒绝了同事们的邀请,独自去商店闲逛,先是精品时装店,然后是表店,一路走下来,他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跟踪自己,可是回头看时,又没发现人。 也许是最近工作太拼,导致五官产生错误判断吧!站在一家表店的橱窗前,他自嘲地想。 前几天他听从姚立峰的建议,去看过耳鼻喉科和眼科,检查结果都证明他的听力正常,视力方面也没问题,所以医生们把他的幻听幻视归结为疲累过度,让他不要太熬夜,多注意休息,他照做了,不过偶尔还是会感觉有人在某个地方默默注视他,像是盯梢,又像是窥视。 不过这点小疑惑远没有时尚表的诱惑力大,宁十三的心思很快转到了橱窗里陈列的各式名表上,这家表店颇受欢迎,价钱也比较昂贵,宁十三平时不会来这里逛,不过今天是他生日,他又刚拿了个大红包,想买件礼物犒赏一下自己,这家表行有只表很漂亮,黑底碎钻石嵌针,外面一排钻石表圈,跟韩冰的表很像,只是显得过于华丽,其实宁十三更喜欢韩冰的那只,只是不好意思问他在哪里买的,所以最后决定自行选择。 可是在看了那十几万的标价后,他有点打退堂鼓,倒不是贵得买不起,但觉得不太划算,有时候宁十三感觉自己的想法还满现实的,还没结婚就在小钱上计较,没有女生会喜欢他这种类型的,他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还不错,会让人有种想跟他热恋的冲动,但这种冲动大多不会持续很久,毕竟这个社会跟他一样现实。 在橱窗前徘徊了一会儿,宁十三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买下来,一年只有一次生日,没道理苛待自己对不对? 「你在看什么?」 略带磁性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宁十三吓了一跳,不过那个嗓音他很熟悉,不转头也知道是谁,看着橱窗里映出的黑色身影,他叹口气,说:「你走路可以有点脚步声吗?」 「我走路很重,是你看得太入迷,没注意到。」韩冰淡淡说。 宁十三对表感兴趣,刚才他过来时就发现了,宁十三很少购物,观察他这么久,这还是韩冰头一次看到他来商店买东西。 碰到熟人,宁十三把视线收回来,看看韩冰一身价格不菲的衣着,心想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踌躇有没有被看到,他不喜欢自己的举动成为焦点,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一种隐私,为了不尴尬,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做出服务性微笑,问:「你又是碰巧遇到我的?」 「是。」 宁十三对这个回答抱有极度的不信,不过相处了半个多月,他发现了韩冰的一些小毛病,看似沉稳冷静,有绅士风度,但其实满任性的,就比如撒谎,不管谎言有多烂,只要自己不戳破,他就会一直用下去,连骗人都懒得用心机,或者说,不屑于去用。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除了附和还能说什么呢?「哈哈,是很巧。」 「你想买表?」 韩冰看看橱窗里的摆饰,琳琅满目的各种名表,光是上面嵌的珠宝色彩就晃花了眼睛,不过看过之后他有些失望,这些表虽然很昂贵,但设计完全不在他喜欢的范畴之内。 宁十三觉得韩冰连跳话题也跳得很任性,随口答:「是啊,刚刚发薪水,想买一只。」 「可是你的表没坏,为什么要换?」韩冰看看宁十三的腕表,「而且这些表很庸俗,不适合你。」 宁十三哑口无言了,他知道自己的审美眼光不怎么样,但也不需要这样一针见血指出来吧?表庸俗,那看表的人不是更庸俗? 「其实我是在选生日礼物。」可惜由于韩冰的出现,购表计划落空了,宁十三放弃了进表店的打算,转身离开。短期相处,他多少有点了解韩冰的个性,索性直说:「送给我自己。」 韩冰跟他并行,说:「原来今天是你生日,为什么不去疗养院跟你大哥一起庆祝?」 「只是生日而已,不需要到庆祝这么夸张。」 其实宁十三是希望宁禧有更多跟别人接触的机会,而不是永远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所以他除了周末去之外,别的时候尽量不去找宁禧,买表不过是拿生日当借口满足自己的购物欲而已,至于庆祝,如果有人记得,给他来通电话,他就已经很开心了,不过通常只有宁禧和姚立峰记得,姚立峰这段时间出国办事,否则他会给自己庆祝。 「那一起吃饭吧。」 韩冰看着宁十三,觉得他的笑容中有些淡淡的伤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很不舒服。 宁十三朋友很少,他几乎把时间都花在照顾宁禧上,这些韩冰早就知道了,他一直觉得宁十三过得很快乐,但现在又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于是说:「我帮你庆祝。」 「呃……」宁十三一愣,看韩冰的表情不像是随便说说,不过跟这个干巴巴的冰块一起吃饭,他宁愿回家吃火锅,那样至少不会太拘束。 「我对吃很讲究,五星级以下的餐厅我不进的。」他笑嘻嘻地说,算是间接拒绝。 可惜韩冰没听出来,「太糟糕的地方是没人想去,不过我去过的几家餐厅手艺都不错,跟我来吧。」 这句话宁十三相信,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古里古怪,但很有钱,他开始后悔自己找的那个完全没意义的借口,如果他说想吃路边摊,也许韩冰反而不会勉强他,这个懊悔的想法一直到宁十三跟随韩冰进了五星级饭店的餐厅,坐在座椅上后,还没有消除掉。 服务生拿来菜单,宁十三随便翻了翻,每一样都很贵,看来这顿得要韩冰请了,他实在舍不得花这么多钱来吃一客牛排套餐。 「这里的酒也不错,你可以尝尝看。」 韩冰点的白兰地价钱虽然高得吓人,但名副其实口感很好,如果不是餐桌气氛太拘束,宁十三会认为这是一顿很好的生日庆宴,看韩冰使用刀叉的手法,宁十三判断他除了有钱外,一定出身不凡。宁十三因为工作需要,曾对西餐饮食做过功课,韩冰无疑是他所有认识的人当中,礼仪最完美的一个。 「你除了做设计师外,是不是还有其他事业?」 闷头吃饭很无聊,宁十三随便提了个话题,既打破了沉默的空间,又能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韩冰曾跟他提过自己是服装设计师,来这里发展事业,不过宁十三觉得他的话不可信,一个连基本色彩都分不清的人怎么从事设计?即使他的想法很有创意,也无法达到完美的效果,除非他设计的都是黑衣服。 「没什么特定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除了身分之外,韩冰没有特意需要隐瞒的事情。他跟零之类的死神不一样,他在冥界一直很自由,有时会来收取灵魂,不过大部分时间玩设计,这次是零他们搞不定,他才被上头派来做调查,想到自己刚设计好的一款饰链因为工作而被迫搁浅,韩冰就有些不悦,银色刀锋划下,将盘里的一块牛排切成了两半。 「这里开的好像是冷气。」 宁十三跟韩冰坐得很近,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韩冰身上的冰冷气息,他打了个寒颤,还好冷风很快就过去了,他没在意,心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光凭这口气就足以证明韩冰的家世非富即贵了。 两人边吃边聊,一瓶白兰地很快就见底了,韩冰里让服务生开了一瓶,问:「最近忙吗?」 宁十三品着酒心想,一天三次碰巧遇见,我忙不忙你还不知道?不过他做的是服务业,即使韩冰不是他的客户,他也不能这么直接吐槽,说:「像我们做保险的,整天为了保单到处跑,没什么忙不忙之说。」 「可是你从来没跟我聊过保险。」 其实这句话韩冰早就想说了,他一直没提,是看出宁十三很会做生意,同样一份保单,不同的客户他会用不同的方式去沟通,总会让人满意签单,这段时间他看到宁十三跟大楼几家住户签了保单,还以为很快就轮到自己,谁知过了这么久,也没见他提,只好自己主动提起。 「保险都是为没有安全感的人准备的,像你这种家世的人不用了。」 宁十三笑得很尴尬,总不能说有一种人不可以跟他签保险,就是韩冰这种,曾有过自杀行为的人,这样的人根本就是定时炸弹,说不定随时想不开又自杀,那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公司? 「可是我觉得投保不错,放心,我会签一份保额比较大的保单,这样你也可以多赚一笔佣金。」还以为宁十三是担心金额少,所以不主动,韩冰特意把金额提了出来。 「以后再说吧。」宁十三敷衍着又呷了一大口酒,笑道:「这酒真不错。」 韩冰释然地点点头,「今晚是你的生日庆祝,的确不适合谈公事,这样吧,我明天去你公司跟你谈,你看可以吗?」 「不是吧?你来真的?」见韩冰紧迫不舍,宁十三愣住了。 「有什么问题吗?」韩冰墨黑的眼瞳看着他,问:「还是,因为有问题,所以你才不想让我投保?」 「当然不是。」宁十三很好笑他会这样想,「难道你认为我们公司是诈骗集团吗?你有兴趣的话,回头我把资料备好给你。」 如果韩冰此刻用灵力感应宁十三的心里,就会得到「这家伙有自杀倾向,要谨慎签单」的讯息,但他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那样做,所以想到的是宁十三也许还有其他异能,才在签约时这么小心,这让他愈发坚定了投保的想法。 于是生日庆宴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结束了。结帐出来,宁十三要叫计程车回家,韩冰拦住他,说:「你的生日礼物还没买。」 「算了,没有特别中意的。」 就算有中意的,被韩冰评论说很庸俗后,宁十三也不想买了,不过乐观一点想,这样也省了钱,算是件好事,谁知韩冰听了这话后,说:「生日没礼物,好像很奇怪。」 「你刚才请我吃饭了,就当是生日礼物吧。」宁十三酒量不是很好,刚才喝了不少,被冷风一吹,酒意上来了,他随口调笑:「不过,如果你想送我手表当礼物,我也不会拒绝。」 「你说这个?可以。」 见宁十三看着自己的手表,韩冰误会了他的意思,把腕表摘下来。这是他刚设计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不过只要能取得宁十三的信任,一只表算不了什么。 宁十三一愣,他知道这表价值不菲,理智上告诉自己不该要,心里却又很喜欢,其实就是因为喜欢韩冰这只表的设计,才想购买类似的腕表,现在韩冰要送给他,坦白说,坚定拒绝对他来讲有些难度。 表的设计很精巧,看不出表带质地,搭在手腕上轻轻一卡便把住了,而且比想像中要轻得多,这让宁十三更中意,韩冰给得这么爽快,再推辞倒显得矫情了,他道了声谢,坦然收下了。 「不用谢,只要你别忘了帮我做保险计划书。」 韩冰此刻的心情不像他的话语这样平淡,而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看得出宁十三很喜欢他的表,脸上挂着跟平日同样的笑,却又似乎不太一样,温和真实的笑,在无形中表达出他现在的心境。 远处传来烟火的响声,很快,一大团烟花在天空绽放开来,稍纵即逝的光亮瞬间映红了宁十三的脸颊。 韩冰怔了怔,对他来说,七彩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存在体,所以他不知道那道淡淡的光亮是红色,只是觉得很漂亮,还有宁十三的发丝也在夜光下透出温和色彩,跟他以往认知的黑色和灰色都不同,是种完全不了解的颜色。 「你的发色很漂亮。」他喃喃道。 对韩冰来说,宁十三的发色与其说漂亮,倒不如说是新奇,就像是孩童误入了一个完全不了解的空间,对于空间里的一切,他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兴奋。 「你知道我们是做服务业的,发色不能搞得太离谱,不过这种浅棕色就还好。」宁十三没对韩冰的话感到奇怪,色盲有很多种,也许他看得到棕色。 原来那是浅棕色。韩冰的视线又转向宁十三的脸颊,猜测这种自己不熟悉的颜色该是红色才对,很漂亮的色调,感觉在它的衬托下,宁十三看起来可爱多了,再加上偶尔的歪头,有种说不出的诱惑感。 宁十三不知道韩冰为什么突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以物易价这种事他见得多了,不过看韩冰不像是为了某种目的而送他礼物的那种人,他只是呆呆的盯着自己看,纯净的墨色瞳仁里闪烁着很快乐的光芒,有一点点的孩子气,衬托在酷酷的男人身上,透出微妙的违和感。 「你打算一直站在这里吗?」韩冰的反应让宁十三感到好笑,故意逗他,「那我先走了?」 他向前走去,但随即手一紧,被韩冰拉住,说:「一起走。」 「喂……」 宁十三谈过很多次恋爱,但从来没有跟人在大街上拉手步行的经验,尤其对方还是男子,而且韩冰拉得很紧,让他无法挣脱,忍不住苦笑问:「为什么我们要牵手?」 「因为我想确认一件事。」 韩冰心情从没这样好过,对于习惯了世界只有黑色和灰白色存在的他来说,刚才的发现无疑是令人兴奋的,他很贪心地想要看到更多色彩,也许宁十三可以帮他做到这一点,他固执地这样想。 「我不讨厌你,不过你可以含蓄一点吗?这种事你可以慢慢用心确认,没必要一定要握手。」宁十三误会了韩冰的话,苦笑回答。 「这样会比较有效一些。」 在发现反对纯属无用后,宁十三放弃了跟韩冰的争辩,任他握着手往前走,还好时间已经很晚,路上行人不多,不会感觉尴尬,更幸运的是,在经过公车站时,末班车正好经过,见里面很空,宁十三立刻冲了上去,宽敞的公车车厢比较不容易被注意到,所以他宁可多花点时间坐公车而不是选择计程车。 不过,宁十三上车后就后悔了,因为车的最后面坐了位老太大。老太大当然没什么问题,问题是她脚下趴了一条很大的黑狗,想起幻视时见过的黑色巨獒,宁十三立刻僵住了,向后退两步想下车,车门已经关上了,浇灭了他想逃离的希望。 「那是扶助犬,不会伤害人。」双手相握,韩冰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宁十三的紧张,于是安慰道。 现在的公车禁止带宠物乘车,但扶助犬不在其列,而且扶助犬都是久经训练的,很通人性,正如韩冰所说的不会攻击人,这些道理宁十三都明白,但明白不等于可以接受,他无法克制住恐惧心理,所以放弃了坐后排的打算,直接坐到车门旁。 「其实我有毛皮过敏,不能太靠近动物。」 他随便编了个理由,反正韩冰也经常找理由圆谎,大家彼此彼此,所以宁十三这样说完全没心理负担。 毛皮过敏不需要每次都把他当成树来攀吧?不过宁十三这样解释很可爱,明明怕得要死,却偏做出一副完全不介意的模样,而且把他的手握得很紧,那明显是恐惧造成的结果,于是韩冰也把手收紧,又转头看看那只扶助犬,感谢它让自己有机会继续体会色彩斑烂的感觉。 可惜扶助犬完全没感受到死神的谢意,反而因为周围阴冷的气场而不自在的吠起来。动物的直觉远比人类要敏锐得多,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扶助犬烦躁地原地兜着圈,极力想离开车厢,老太大有些牵不住它,连忙抚摸它的头不断安慰,希望它能安静下来。 于是车厢里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因为扶助犬的焦躁吠叫,宁十三更紧张,几次回头观察后面的情况,以备狗窜上来攻击时自己可以有所防范,又不断看外面,希望下一站一到就下车,可老天跟他作对,公车开了很久也没看到有站牌出现。 「不用怕,它不会过来。」见宁十三实在怕得厉害,韩冰安慰道。 宁十三很不信地瞄了他一眼,「你肯定?」 「我肯定。」 没有一种生物希望靠近死亡,他们总会努力让自己逃离得越远越好,韩冰敢肯定,如果现在车门打开,第一个窜出去的不是宁十三,而是那只可怜的扶助犬。 果然,扶助犬慢慢停止了吠叫,在一阵兜圈后趴到了地上,喉咙里传来低低的咕噜声,像是害怕而发出的声音。 宁十三暗中松了口气,感觉衬衫都湿透了,想缩回手,韩冰却不放,盯着他的脸庞说:「你的脸很白。」 其实韩冰并不知道白色的定义,他的认知中只有灰蒙蒙的颜色,很冷漠的接近于死亡的色调,所以他对这个新色彩的发现觉得很新奇,却不喜欢,因为白色跟恐惧连在一起,至少现在宁十三给他的感觉是这样。 「我喜欢你脸红时的样子。」韩冰想了想,说:「还是红色比较可爱。」 「已经很好了。」宁十三苦笑说。 他现在能保持这种冷静状态已经很不错了,少年时代他的恐狗症更严重,哪怕一只小狗也会让他晕倒。 韩冰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深黑眼瞳中有种可以看清一切的犀利,宁十三被他看得尴尬,终于知道自己在韩冰面前无法再保持从容优雅的形象,索性摊牌,自嘲问:「如果我说我怕狗,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每个人都有自己惧怕的东西。」就在宁十三对韩冰的体贴心存感激时,就听他又说:「虽然你怕狗怕得夸张了些。」 这家伙!不需要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吧! 宁十三瞪了韩冰一眼,说:「没办法,我小时候被恶狗追得掉下山,要不是被树枝挡住,恐怕就没命了。我哥为了救我被狗咬,腿上缝了十几针,他身体本来就不好,连惊带吓,在医院里住了好久才复原,所以对狗这种生物,我实在喜欢不起来。」 这些事情其实都是韩冰早就知道的,不过宁十三现在告诉他,证明他开始信任自己,于是趁机加深话题:「你们兄弟感情很好。」 「是啊,大哥是我唯一的家人,从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我的名字也是他取的,宁福,安宁幸福。」 「不是十三吗?」 「不是,十三是我工作后重取的,这样比较不那么俗气,不过我哥当时生气了,所以就取得很随便。」 难怪宁禧总叫他小福,韩冰也叫:「小福。」 「拜托别这样叫,很俗气的,有我大哥一个人叫已经足够了。」 「十三。」韩冰从善如流。 被韩冰盯得有些不自在,宁十三把头转向窗外,却突然发现公车驶过了他们该下车的站点,因为车上人很少,如果没人按铃下车,司机就直接驶过去,刚才他们聊得太开心,等他注意到时,公车已经开过去很久了。 两人在下一个站点下了车,车门一打开,宁十三就急忙拉着韩冰跑下去。下车时他转头看那只狗,它全身缩成一团窝在主人的腿旁边,像是在极力躲避什么,头都不敢抬,更别说攻击人。 宁十三看看韩冰,直觉感到扶助犬是在害怕他们,或者是在惧怕韩冰,但他看不出韩冰哪里有令人恐惧的地方,除了一直无法抹去的那份悲伤外。 真是个很奇怪的人。 「Icy,」在往回走的路上,宁十三说:「作为今晚你帮我庆生的回报,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我可以做你的聆听者。」 「我没有不开心。」 事实上,不开心以外的情感他也很少有,他跟常驻人间的零还有其他死神不一样,基本上大多数时间都在冥界,偶尔才被派出来收集灵魂,所以人类的七情六欲他完全不懂。 「没有是最好了。」 见韩冰不说,宁十三也不勉强,他一向主张君子之交,不需要跟任何人太亲密,今晚如果不是韩冰请他吃饭,又送他礼物,他也不会这样说。 铃声响起,打断了对话,来电是姚立峰,接通后先对宁十三说了祝寿的话后,又说下周可以赶回来,到时再找时间帮他庆祝。 「有人帮我庆祝了,你记得带礼物回来就好。」宁十三看看在自己身旁的韩冰,说。 姚立峰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兴致勃勃地追问:『又交新朋友了?这次有没有可能发展下去?』 「只是普通朋友。」 宁十三觉得老友哪里都好,就是太八卦,不过眼神还是不自觉地往韩冰身上瞥了瞥。老实说,韩冰除了偶尔毒舌外,人还不错,就像刚才,如果不是他在身旁,自己遇到狗,一定会做出些很失礼的事。 宁十三通话时韩冰一直在旁边看着他,没有修饰过的笑,也没有跟他在一起时的拘谨,就是很随意的聊天,老朋友一样的,透着亲切。 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也许这就是宁十三所说的不开心,但此刻的他还完全不明白不快的源头在哪里,等宁十三挂了电话,他问:「你的朋友?」 「我高中同学,又一起上到大学,他一直很照顾我,要不是我中途退学,现在可能还跟他在同一家公司呢。」 「那他有没有借钱给你?」 满敏感的话题,不过难得有这样一个询问的机会,韩冰不想放弃。虽然冥界有宁十三的资料数据,但由于某些条文制约,他们无法了解到更多,所以宁十三提供给他的任何讯息都可能有助于他解开谜团。 好在有些醉意的人没在意,随口说:「有啊,除了牙刷和女朋友,他其他东西都有借给我。」 韩冰恍然大悟,如果在出借时写过借据,那就是某种契约,所以宁十三感知到姚立峰有危险并没有打破以往的概率,这跟他最初的猜想相吻合,可是,无意中解开了一直困惑他的谜题,他心情却没有很兴奋,相反的,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但为什么会这样,他无法了解。 「怎么了?」觉察到韩冰的沉默,宁十三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不开心是种怎样的心情?」 宁十三看着韩冰,韩冰的表情很淡,从两人相识后,他几乎没在他脸上看过悲喜之类的神情,即使是现在,也只是轻微的蹙眉,但这与其说是不开心,倒更像是在烦恼某件事情。 「我也不了解那种心情,因为我没时间思考那些费神的东西,不过我可以确定我们上次在路上遇到时你就非常不开心,所以才想要自杀。」 「自杀?」 韩冰很无语,想解释又不可能,只好悻悻地认下了。两人来到公寓前,宁十三停下脚步,扬起相握的双手,问:「你还要继续拉下去吗?」 以韩冰的想法,他当然希望握手走进去,比起别人的怪异眼光,他更想知道自己将会再看到其他什么颜色,不过很显然宁十三没跟他抱有同样的想法,甩开他的手,独自走进去。 来到两人所在的楼层,宁十三出了电梯,说:「谢谢。」 这种道谢相当于晚安礼,但韩冰似乎没懂,或者说不想懂,依然跟随他来到他家门前,宁十三很无奈,正要说得更明白些,脚步忽然被东西绊住,他没防备,向前扑过去,随即腰间一紧,被韩冰抱住,扶他靠门站稳。 背后就是屋门,两人又站得很近,宁十三有些尴尬,看到地上那个害他出丑的小酒瓶,自嘲道:「真没公德心。」 「我以为你会迈过去。」 韩冰其实看到了障碍物,不过以为以宁十三的身手,就算被绊住,也不该这么狼狈,可是现在对方身上传来的酒气给了他答案,宁十三的酒量看来并不好。 「我也以为我会。」 宁十三干笑了两声,想推开韩冰,谁知男人反而又向前靠了靠,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宁十三看得出来,他墨黑的眼瞳里充满了兴趣,是好奇、寻求和征服的兴趣,也许他今晚做那么多事,只是想跟自己上床,但不可否认,在这一刻,宁十三有种心动的感觉,男人的眼睛很漂亮,被他这样默默看着,宁十三突然起了占有他的冲动。 不过,这些都是一瞬间闪过的念头。冲动并不是个好的习惯,因为它会将之后的一切都变得很糟糕,所以宁十三放弃了,推开韩冰,想转身回房,可是对面突然传来的狗吠声牵住了他的脚步,他转头看去,就看到一只巨型黑獒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绿莹莹的眼睛盯着自己,发出不快的威吓声。 宁十三在想到自己该怎么做之前,已经撞进了韩冰怀里。感觉到他的恐惧,韩冰转过头,很不悦地看向黑犬,它是来带走死人魂灵的地狱之犬,它的出现代表着附近有死亡临近,但韩冰不希望它来找自己,因为宁十三很怕狗,更重要的一点,宁十三可以看到它,上次自己已经警告过它,没想到它又擅作主张地出现了。 觉察到主人的不快,黑狗发出委屈的呜咽声,趴在地上消失了,韩冰感觉两只手臂被抓得很紧,便问:「你怎么了?」 「那边有只很大的黑狗,你有没有看到?」 「没有,你看错了。」 宁十三不是第一次跟黑犬相遇,所以他的镇定力比之前好很多,探头往前面看看,走廊上很静,别说黑犬,就连只飞虫都没有,他很疑惑,懊恼地抚抚额头,看来自己还是再去看一次眼科比较好,这样长期幻视下去,他早晚精神崩溃。 「你不需要怕。」 见宁十三强自镇定,韩冰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摸摸他的脸,脸颊很凉,是恐惧造成的结果,让韩冰很想告诉他,他根本不需要怕狗,因为他是连死神都束手无策的人。 「可能是最近工作太紧张了。」 脸颊被触摸过的地方有些发热,还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宁十三觉得韩冰在挑逗他,而他似乎也不讨厌对方的触摸,于是在韩冰再度靠近时没有推开他,任凭男人的唇轻轻碰触在自己的双唇上,舔舐着,以一种品尝甜点的方式,有一点笨拙,还有一点点的可爱。 「你的唇很冰。」双唇贴靠着,彼此吮吸摸索,一个轻吻过后,韩冰轻声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似乎只是本能的驱使,唇吻的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但却并不排斥,那种冰冷的气息正是他喜欢的味道。 『那不如帮我加温吧。』 这时候应该说些类似的调笑话来衬托气氛,可是看到韩冰认真的表情,宁十三就觉得玩笑还是适可而止比较好。 韩冰的亲吻很小心翼翼,让他有种被体贴的感觉,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感到有些怕,依赖是种很可怕的情感,他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就陷入其中。 「明天见。」 就在韩冰想要继续亲吻时,宁十三推开了他,拿出钥匙开了门。韩冰想跟随宁十三进去,被他拦住了,微笑说:「我房间很乱,改天收拾干净后再请你来作客。」 说完,不等韩冰回应,就关上了大门。 一扇门将内外隔断开,空间瞬间暗下来,宁十三有些不适应突然而来的黑暗,随手揿亮壁灯,来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他家的客厅很大,因为摆设不多,所以显得有些空旷,或许对独居的住客来说,再小的房子也会变得空旷,因为寂寞隐藏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里,在无声告诉他,他有多孤独,每天加班,在外面跑案子,除了想多赚钱之外,还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他讨厌回来,因为不管有多晚,都不会有人为他开门。 门外没有声响,韩冰应该已经走了,这让宁十三突然有些懊悔,他很讨厌这种寂静的感觉,尤其是在生日这一天,而刚才明明可以享受到的,却因为他的临阵退缩搞砸了。 其实,他完全没必要想那么多,因为韩冰不会在这里待很久,这是他的直觉感应,既然早晚都会离开,那么偶尔玩玩一夜情也未尝不可,韩冰除了有些面瘫外,基本上符合自己的交友品味,在这个寂寞的夜里,他没必要苛待自己,而且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事你情我愿,不存在伤害和责任。 手机响了起来,是宁禧传来的祝贺他生日的简讯。宁十三是晚上出生的,所以宁禧会在他出生的时间传简讯,每一年都是这样,宁禧在某些地方很偏执,但宁十三喜欢,因为那是重视的表示,对他来说,情人跟家人永远无法相提并论,他也曾憧憬过和某个人携手人生,像宁禧那样成为自己真正的家人,但一次次的离离合合让他明白,所谓憧憬,只是个无法达到的梦想罢了。 回了宁禧的简讯,宁十三心情好了很多,去厨房拿了罐啤酒,开罐,仰头喝了几口,眼神扫过腕表,表盘上的碎钻发出漂亮的颜色,让他又忍不住想起韩冰,那是个很奇怪的人,每次靠近时,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淡淡的悲伤,可是又不会让人感到压抑,相反的,有种怪异的熟悉感,好微妙的感觉。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宁十三承认自己对韩冰有些在意,可是刚才已经把人拒绝了,现在再去找他似乎很奇怪。他把酒喝完,回到客厅,桌上凌乱放着一些有关保险的广告文件,看到文件,宁十三眼睛一亮,觉得那是个再好不过的拜访理由了。 第六章 韩冰现在正坐在书桌前做记录报告,内容很详细,包括宁十三的异能范围、他的喜恶,尤其是对狗的恐惧。 韩冰敲着字,眼神不经意扫过放在旁边的手机,他打开手机,荧幕上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弓形图案,不像是黑郁金香,但也看不出是什么图案,也许只有自己认识了所有色彩后,才会知道这是什么吧。 略微思索后,韩冰的手掠过键盘,原本打了很长的报告书瞬间消失了,他又随便打了份无关痛痒的记录,说最近宁十三没有异常举动,无法了解他的体质,一切尚有待观察,然后将讯息送了出去。 在他还没有完全看到所有色彩前,他不能让其他人来插手这件事,韩冰这样想着,手抬起,触摸着刚才跟宁十三吻过的唇角,心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悸动,让他觉得那个色彩论调站不住脚,他只是不想让别人接触到宁十三,宁十三的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好。 门铃响起,韩冰手一挥,笔电消失了。他走过去打开门,当看到站在门口的是宁十三时,微微一愣。 「我有打扰到你吗?」宁十三把带来的保险资料递到韩冰面前,「你说对保险感兴趣,这是我刚找出来的,你可以参考一下。」 韩冰身子往旁边一侧,让宁十三进来,关上门,说:「谢谢你这么有心。」 「举手之劳而已。」 的确是举手之劳,就是把散乱在桌上的文件汇整后拿过来罢了。宁十三在沙发上坐下,环视了一下房间,这是韩冰搬来后他第一次来拜访,客厅收拾得很整齐,茶几上一尘不染,间接证明主人的洁癖,只是一些家具的颜色搭配有些奇怪,也许这跟韩冰的色盲有关。 韩冰倒了杯饮料给宁十三,宁十三接过,品着饮料观察他。男人很沉静,一如既往的无表情状态,这让他突然不知道该怎样把话题说开。 「其实你不是设计师吧?」想了半天,他想到了这个不算问题的问题。 韩冰一愣,却没说话,宁十三又笑着问:「我很想知道,你故意接近我,是抱着什么目的?」 韩冰眉头微皱,宁十三的微笑中带着看破真相的锐利,但他想不出对方怎么会看出来,于是不动声色反问:「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不是一直在跟踪我吗?」 韩冰一本正经的回答让宁十三感到好笑,索性戳破他。都已经不是玩朦胧含蓄美的年龄了,现在这个社会凡事讲求效率,就算一夜情也要玩得开心点,遮遮掩掩的没意思。 「我想你搞错了,我没有跟踪过你。」 对宁十三的问话,韩冰先是感到奇怪,但随即明白过来,那是零的擅作主张,宁十三的异能感应的确厉害,居然可以感知到死神的窥视,看来该去警告一下那帮家伙,少来插手他的案子。 「不是你吗?」 「当然不是。」 宁十三很意外韩冰的否定,对于他的到访,韩冰的反应很冷淡,完全找不到刚才接吻时的激情,这让他觉得自己的拜访是个错误,虽然韩冰每次制造出来的暧昧巧合是导致他误会的罪魁祸首,但此刻的淡漠气氛还是让他感到很尴尬,还以为男人是对他有兴趣,而他也不讨厌对方,所以才主动过来,谁想得到这家伙翻脸像翻书,宁十三有些不快,很想质问对方,如果没兴趣,那他这一晚上说的那些暧昧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质问这种事宁十三是不会做的,他调整了一下表情,站起来,说:「那可能是我搞错了,我先回去了,这些资料你慢慢看,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随时联络我。」 「十三!」 宁十三在经过韩冰身旁时,手被他抓住了。韩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眉头微微皱起,说:「我不喜欢你现在的笑。」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但韩冰不喜欢宁十三此刻这种职业性微笑,虽然很良善温和,却不带有任何情感,那份潜在的淡淡疏离让人无法接近,跟他刚进门时的微笑不一样。 手被拽住挣脱不开,宁十三有些恼火,不过还是保持平日里的风度微笑,发怒是无能的表现,他可不想在韩冰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无能。 「真奇怪,我的笑为什么要达到你满意?」 「你在生气。」韩冰看着他,又加了一句,「而且是很生气。」 很肯定的话语,让宁十三奇怪他怎么敢这么肯定,「没有,韩先生……」 「Icy。」 「好,Icy,资料我已经给你了,我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韩冰的手又握紧了些,不仅不让宁十三挣脱,反而往前一带,圈着他的腰将他带进怀里,说:「因为我会不舒服。」 四周原本开始鲜明的颜色又重新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对于这个早已熟悉的世界,韩冰突然有些厌恶起来,他喜欢那些明亮的色彩,而那些色彩似乎只有宁十三可以带给他。 「你到底想怎样?」几次挣脱不开束缚,宁十三真有些火了,「如果你对我没兴趣,就请不要总是碰巧出现在我面前、说那些暧昧的话,如果你对我感兴趣,就请坦诚,我不习惯跟人玩什么捉迷藏的爱情游戏,OK?」 「我对你一直都很感兴趣。」韩冰肯定地说。 要不然他也不会特意来调查宁十三。虽然此兴趣非彼兴趣,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宁十三发火时,脸颊胀红的表情很可爱,比他那副职业性微笑可爱多了,抱着他,韩冰感觉周围灰蒙蒙的气息在慢慢消散,有些浅淡色调呈现出来,虽然还无法成为七彩,但已经足够令他惊叹了,真是奇妙的感觉,他想。 「我就知道。」宁十三悻悻地道:「真是闷骚。」 「闷骚?」 「就是这样。」 宁十三凑过去,吻在韩冰唇上,跟刚才的浅淡吻吮不同,吻住后就不肯放开,轻咬住他的唇,然后在咬噬中将舌探进去,勾起对方的舌尽情吮吸,韩冰愣了一下,但随即便迎合过来,抱住他的腰,在热烈的吻吮中跟他唇齿相依。 「明明很喜欢,却故意装做矜持的样子等别人送上门,说的就是你这种人。」热吻过后,宁十三嘲笑道。 「我一直想进你的门,是你不肯。」韩冰反驳,又伸手轻轻触摸宁十三的唇,总结:「很甜。」 「因为我刚喝过饮料。」 宁十三话音刚落,唇就又被攫住,韩冰抱着他重重吻下,喜欢是否是这样一种感觉韩冰不清楚,因为他从来没经历过,不过在跟宁十三的吻吮中,他有些明白零还有其他死神喜欢逗留人间,寻找欢乐的行为了,这真是不错的体验。 身旁就是沙发,于是拥吻的两个人很自然地一起跌坐到沙发上,宁十三抱住韩冰的腰,韩冰的腰颇细,却充满韧力,不过繁琐的排扣妨碍了他的继续摸索,他无奈地说:「为什么你在家里也穿得这么郑重?」 「习惯。」 韩冰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拦宁十三帮自己解扣子的手,他总觉得身为死神的自己,不该跟他调查中的人类做这种亲密的事情,但理智在这个时候已经无法束缚住情欲之兽了,而且他很喜欢这种亲密接触的感觉,既然喜欢,为什么要拒绝? 银亮排扣终于被解开了,宁十三的手探进去,沿着韩冰的腰围曲线一路摸上。 「身材真好。」他恭维道。 衣服很快就褪了下来,正如宁十三触摸时所感知到的,韩冰的身形很棒,略微绷紧的腹肌,胸前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的两点茱萸,皮肤白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体温稍微有点凉,就像他这个人,那股淡淡冷意是渗透到骨子里的,即使沉浸在欢情中,脸上表情还是单调得让人感到乏味。 「笑一下好吗?」宁十三的吻熟练地从韩冰的双唇移到下颔,又一点点在他肩头上吻咬,「你现在的表情让我感觉我好像在强迫你。」 「我有笑。」韩冰反驳,并顺手一扯,将宁十三的上衣扯开,扔到了一边。 这次换宁十三笑不出来了,这件衬衫是他刚买的,只穿了一次,看着被扔在地上的衣服残骸,他欲哭无泪地想,真看不出韩冰平时冷冰冰的样子,居然喜欢玩暴力游戏,早知道就随便穿件睡衣来了。 「回头记得帮我买衬衫。」 「我可以帮你设计。」在设计方面韩冰很有自信,不过他从未主动替人设计过东西,宁十三是第一个。 热切接触中,两人很快就袒裎相见。沙发有些窄,宁十三索性拉韩冰滚到了地板上,拜韩冰洁癖所赐,地板很干净,给欢情提供了便利,两人贴靠在一起享受亲抚的热情,不过宁十三很快就感觉不对劲,韩冰反应有些青涩,他很兴奋,分身高昂扬起,喘息带着轻微呻吟,还有一点点的不知所措,不像久经欢场的那类人,倒更像是初经人事,轻易就把热情和兴奋提到顶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发泄。 「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吧?」跨坐在韩冰身上,宁十三很没底气地问。 韩冰酷酷的表情跟他的反应形成迥然反差,即使是兴奋,也看不出他脸上有其他特别的反应,要不是他的动作太滞涩,宁十三几乎怀疑他只是在单纯发泄欲望。 「应该没有。」韩冰想了想说。 时间对死神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更没有岁数概念,对于欲望欢情,他看得很淡,死神是不需要感情的,尤其是像他这种连七彩都无法看到的死神,因为感知的颜色愈多,代表欲望也就愈多,韩冰不知道其他死神是怎样,但他自己从来没有过对欲望的追求。 至于现在可以对宁十三产生欲望,他想应该是七彩世界的诱惑,而当他从中得到了想像中的快感后,就再也不想放弃,就像是毒品,明知道不对,却还是不由自主去吸食。 「你有吗?」他反问宁十三。 被墨黑双瞳看着,宁十三有些尴尬。 该怎么说呢?他有过很多,从最初的倾心付出,到后来只是单纯的寂寞游戏,各种形式的他都曾有过,可是跟他说这是自己第一次的,韩冰是头一个,直觉告诉他,韩冰没有说谎,他此刻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而这个事实完全在宁十三的预料之外,他一直认为像韩冰这种世家子弟,就算不是风流大少,至少也有过恋爱的经验,所以,就算对他有好感,他也不会天真地把感情投进去,他已经习惯了情人们的来来走走,可是这次,他发现自己预料错误。 他不该跟没有恋爱经验的人玩感情游戏,那将是个很糟糕的选择。 「我想,也许我们该冷静一下。」 宁十三尝试着说服自己,想从韩冰身上下来,却被对方一把拉住,身子一翻,将他反压到了地板上。 「我想做。」居高临下看着宁十三,韩冰很认真地说,「想更好地了解你。」 韩冰不会是真喜欢他吧? 被翻压到地上,宁十三脑袋晕了一下,和韩冰对视着,他突然很讨厌这张百年不变的冷冰冰表情,因为这让他完全无法从中窥测到什么。 对宁十三来说,感兴趣和喜欢差很大,而喜欢到相濡以沫又是个非常遥远的距离,此刻他不知道韩冰所谓的了解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毫无疑问,韩冰认真的表情给了他最大的满足,相比较下,他最初的顾忌就都不算什么了。 「既然这样,那还不继续下去?」他笑着发出邀请。 男人一向酷酷的脸上难得的浮现出一丝拘谨,宁十三微笑道:「看在你第一次的分上,我会好好教你。」 说着话,半仰起身勾住韩冰的脖颈,舔吻他的唇角和下颔,同时伸手握住他的分身上下撸动,听到男人随之发出的强烈喘息声,他问:「感觉怎么样?」 韩冰不答话,只是照他的动作去做,热情很快在相互蹭揉中提了起来,没多久就一起释放了出来。 「接下来,让你享受更激烈的。」 宁十三将韩冰推倒在地板上,就势跨坐在他的腰间,手指把玩着他胸前挺起的茱萸,感受着他的小腹随之激动上下起伏着,表情一如既往的呆板,不过发鬓微湿,眸里闪动着的热情露了他此刻的心境,双手掐在自己的腰间,在两人接触的部位上下蹭动着,很明显是想要进入的迹象,他想占有自己,即使一字不发,宁十三也能完全感觉得到韩冰强烈的意识。 宁十三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挑逗,而是略微抬起腰,将手指探进自己的后庭,借着刚才发泄后的液体一点点的扩充,以便进入的时候自己不会受伤。他属于享受派,一向都是由人服侍的那种,不过今晚情况特殊,他只能多用心了。 等后庭适应了异物的进入,宁十三才握住韩冰的分身放在自己身后,慢慢坐了下去。那性器很粗大,跟韩冰俊秀纤细的身材根本不成比例,等他坐下后,性器立刻直顶在内壁最深处,仿佛水流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下子将他的体内占得满满的。 宁十三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但随即腰身一软,被韩冰掐住挺腰撞动起来,毫无节律的,快速而粗鲁。 宁十三已经很久没有跟人亲热过了,突然之间无法适应异物的抽动,他把手搭在韩冰的肩膀上,说:「慢一点。」 没有回应给他,不过韩冰接下来的动作明显温和下来,宁十三很满意他的配合,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冷酷又毒舌,但实际接触后就会发现还不坏,于是说:「你可以不动,让我来告诉你怎样享受到快乐。」 说着话,膝盖屈起跪在地板上,半趴在韩冰身上上下扭动腰身。他以前的恋人虽然不多,但也算有经验,偶尔也会看看这一类的片子,所以在这方面比韩冰要老练得多。宁十三是个喜欢享受的人,今天会这么主动,大半原因是因为这是韩冰的初次,他不想给韩冰的初次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煽情挑逗下,韩冰果然撑不住了,很快他就不满足宁十三挠痒般的调情,掐住他的腰,挺起分身用力撞动,这时候宁十三已经完全适应了巨物的进入,所以韩冰的粗暴不会让他不适,相反的还大大满足了他的欲望,内壁敏感的地方被完全照顾到,每戳动一下,他就有种神智腾空的错觉。 「这么大力,你想操死我吗?」腰身在韩冰的摆弄下变得又酸又软,宁十三完全沉浸在欢愉中,迷迷糊糊说。 「放心,你还可以活很久。」抱住宁十三,韩冰很肯定地回答他。 完美的契合,让人有种莫名的感动,宁十三的身体很柔韧,是长期锻炼的结果,身上有几处不显眼的小伤疤,韩冰轻轻吻吮着,品尝着相濡以沫的感觉,原本灰蒙蒙的世界似乎慢慢变得多彩起来,周围亮出华丽的光圈,韩冰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颜色,只是觉得很好看,暖暖的、炫丽的,就像此刻宁十三带给他的感觉。 热情终于在攀登到顶峰后释放了,宁十三低头吻住韩冰的唇,跟他一起倒在地板上,韩冰回应着他,很热切,还有点笨拙得可爱。 「以后别再想自杀的事了,这世上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两人相靠在一起,和韩冰十指交扣,宁十三说。 「我没有。」 「你可以老老实实说一声是吗?」宁十三抬起头,不悦地看他。 「是。」 宁十三很满意,又靠回韩冰肩上,轻声说:「至少,别在我们交往时自杀,我很不喜欢死亡的感觉。」 「死亡的感觉?」 「就是一种很悲伤的感情,你身上一直都存在的。」 宁十三有些困了,随口嘟囔。 韩冰皱眉,死神身上都或多或少带有悲伤的气息,因为他们所到之处,意味着死亡的来临,灵感稍重的人就会感知到那种气息,像零那一类常游荡人间的死神会学会掩饰,而他从来没有,他讨厌掩饰,也不屑于掩饰。 身旁传来轻浅的鼾声,韩冰知道宁十三睡着了,于是抱他到床上。卧室灯没开,借着从窗口透进的月光,他看到宁十三睡颜相当的温和。 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情在泛滥,韩冰伸手轻轻碰触他的脸颊,说:「死亡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可怕,如果那一天来临,我答应会亲自来接你。」 第七章 清晨,韩冰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宁十三不在身边,他走出卧室,听到旁边浴室里传来淋浴的声音,过了好久,宁十三才从里面出来,身上围了条浴巾,脸色有些苍白。 「Icy。」 看到韩冰,宁十三打了声招呼,又上下打量韩冰身上的睡衣。 连睡衣都是纯黑的,真有个性,而且男人即使是热情过后的早上,依旧保持平整直板的仪表,不像他,在外面时的优雅温和都是为配合工作做出来的,其实他在家里的装扮很随便。 「下次做完后记得帮我清洗一下,如果你不想帮忙,那就叫醒我,我会自己做,东西留在身体里会很难受。」宁十三擦着头发随口说。 韩冰一愣,作为死神,他无法了解难受的感觉。 见他诧异,宁十三擦头发的手微微一停,随即笑起来,拍拍他肩膀,道:「我随便说说的,如果你的兴趣只限昨晚,也无所谓啊,不过能不能借我一件衬衫,我不想大清早光着身子回家。」 韩冰带宁十三来到衣柜前,拉开柜门,里面各式衣服一应俱全,不过全都是黑色的,宁十三再次感叹了一下韩冰的品味,随便选了件衬衫,穿衣服时他听韩冰在身后说:「今晚也来我家。」 宁十三眉头一挑,转过身和韩冰对视。男人的脸庞像是玉石雕塑,很精致完美,却没有生气,还好漂亮的眼眸掩盖了这一缺憾,至少宁十三可以从他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也就是说,他还对自己感兴趣。 而且,这句话也算是变相的邀请,宁十三笑了笑,说:「好。」 衣服穿好,宁十三去厨房想弄早餐,谁知打开冰箱,发现里面除了饮料和水外空空如也,从韩冰的举止来看,宁十三没抱让他做饭给自己吃的希望,但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夸张,家里什么都没有。 「你平时不吃早饭吗?」 「不。」 确切地说,是根本不需要吃饭,韩冰虽然偶尔会去餐厅享用餐点,但每次叫早餐很麻烦,所以他就放弃了,见宁十三一脸夸张的惊讶状,他说:「那我打电话点餐。」 「OK,我服了你了。」宁十三摆手制止,「早餐我自己想办法好了。」 他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拿来一条吐司和奶油腊肠,还有牛奶,很熟练地切吐司烘烤,又将牛奶煮沸,很快,简单的西式早餐就做好了,然后招呼韩冰过来吃早餐。 韩冰这才明白宁十三刚才是回家拿食材了,于是说:「我可以跟你去你家,你不需要这么麻烦的把东西拿过来做。」 宁十三啃着吐司不说话,他宁可麻烦点,也不希望韩冰去自己家,说起来,他在某些地方跟宁禧很像,都有些偏执,除非特别信任的人,他不会带去家里。 早点吃完后,宁十三把碗碟堆在一起示意韩冰去洗,他做饭,韩冰洗碗,天经地义,见他要走,韩冰问:「你去哪里?」 「上班啊,还好今天上午我要出去跟人签合约,否则上班迟到,这个月的全勤奖就没了。」 宁十三看看挂钟,已经十点多了,要不是昨晚玩得太放纵,他不会这么晚才起床,还在发现韩冰没帮他清理后,急忙跑去浴室大洗。 本来他对韩冰有些怨词,不过现在看来,韩冰不是不体贴,只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钓到一只雏鸟,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晚上见。」宁十三走到门口,跟韩冰摇摇手告别。 韩冰回应给他的是个很长的深吻,而且完全没有前兆。男人的学习力很好,跟昨晚相比吻技提高了不少,于是宁十三享受了一个久违的送别吻,好久韩冰才放开他。 「你食髓知味啊。」宁十三靠在门上,微笑道。 热恋时的情人是这样的,巴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但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是他数次恋爱失败后总结出的经验,所以对于韩冰的热情,他很喜欢,却不会感动。 「是的,我很喜欢。」韩冰点头承认。 只有跟宁十三在一起,周围才会变得有光彩,他已经厌倦了永远灰蒙蒙的世界,所以跟宁十三的相处对他来说,无疑是新奇的。 坦诚回答让宁十三愣了一下,但马上就又笑了起来,说:「再见。」 「一会儿见。」 宁十三离开后,韩冰回到厨房,把叠在一起的餐盘放进水槽里开始清洗。 身后传来阴冷气息,随即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传过来,「啧啧,Icy,你什么时候变成居家好男人了?连餐具清洗都包揽?」 「我不是,」韩冰转身走开,把水槽让给零,「所以,你来得很及时,帮我洗。」 零原本微笑的脸庞垮了下来,哼哼道:「为什么我要帮你做这种无聊的事?」 「因为这是上头的意思。」韩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靠在墙壁上看他,「当然,你可以拒绝,因为我并不是你的直属上司。」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拒绝,可是韩冰这次被派来时,上头指定让他们配合工作,好吧,他得承认,这也算是工作。 零满腹怨怼地去洗碗,心里一百个懊悔自己在这个时候出现,就听韩冰在旁边提醒,「你可以用灵力,这样会比较快。」 零完全不把这提醒当作是好心,死神的工作是收取亡者的灵魂,除此之外,他们在人世间的任何行动都尽量避免使用灵力,以免干扰到人类,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零相信韩冰不会不知道。 「过了这么久,你有查到什么吗?」零洗着碗问。 「有一些。」 一些非常有趣的发现,只是韩冰不想说出来与人分享。 「其实你们做过了吧?」嗅到了房间里不寻常的气息,零转过头,暧昧地笑,「宁十三昨晚在你这里过夜了,有没有问出什么?」 韩冰不悦的视线扫过零,「专心做好你自己的事,他已经觉察到你的跟踪,所以,放弃这种无聊的做法,还有,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你,除此之外,别在我附近出现。」 「觉察到我了?他这么厉害?」 早习惯了韩冰的说话方式,零没在意,反而对宁十三的灵感更感兴趣,他摸摸下巴,决定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否则任务失败,韩冰会把问题都赖到自己身上。 碗洗完了,韩冰冲零摇了下头,那意思很明白,任务完成,他可以滚了。零无奈地耸耸肩,对于这个任性的死神执行官,他觉得本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会比较好,说:「那我去监视宁禧,有事联络我。」顿了顿,又附加道:「洗碗这种事就不必了。」 宁禧是宁十三的大哥,从他那里入手,说不定也可以找出什么线索来,所以零这段时间除了做本职工作外,就是监视宁禧,不过宁禧对他很排斥,每次他一出现,都会被发现,有时候他真怀疑那家伙是真白痴,还是在扮猪吃老虎,害得他现在不上不下的吊着,别提多难受了,今天偶尔跑来询问情况,还被韩冰支使洗碗,让零对自己在冥界的地位极度怀疑起来。 「如果你们真搞在一起了,你可以多学几招,影音光碟出租店里有的是这类东西,只要你在床上把他哄开心,他就什么都告诉你了。」 零临走时好心提醒,不过他对这块冰是否真能在床上把宁十三哄开心抱怀疑态度,当然,这不是他该去操心的,他只需要站在旁边幸灾乐祸看热闹就行了。 零走了,韩冰皱皱眉,不可否认,昨晚他玩得很愉快,一个极大因素是因为宁十三为他带来了一个全新的色彩世界,但宁十三是否也同样享受到了欢愉,他不知道,应该有享受到吧,虽然他不能探测宁十三心里在想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宁十三昨晚很开心。 韩冰推开窗,远处各家商店招牌鳞次栉比,配着不同的颜色,他现在还无法完全识别那些颜色,只是觉得很好看,可惜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像冥界亘古不变的色调。 韩冰翻身跳下楼,这种瞬间移动的灵术是被认可的,不过就算不被认可,韩冰也不会想很多,规矩对他来说,一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凭感应来到宁十三所在位置的附近,那是栋商业大楼,楼下几层都是餐饮服务业,宁十三就坐在二楼一家咖啡店的靠窗位子上跟人商谈,韩冰没进去,而是选择隐形身体坐在附近的花坛边等侯。 宁十三今天穿了一件暗灰色西装,跟他里面那件黑衬衫显得有些不搭,领带也是灰色的,或者说是韩冰还无法解读的颜色,他看到宁十三跟客户聊得很开心,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笑意,之后又拿出文件资料跟对方讨论,说到关键处手会轻微扬起,带着应有的从容与自信。 除了那副职业性微笑外,韩冰觉得宁十三的所有举止都很完美,人类最擅长的就是伪装,这一点在宁十三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不过韩冰并不觉得讨厌,反而在发现他的另一面后感到很有趣。 商谈很快结束了,宁十三跟客户道别出来,从他微笑表情中韩冰就知道保单谈下来了,只是笑容有些僵硬,看得出那不是发自内心的微笑,他在路口站了一会儿,招手叫了辆计程车离开。 就这样,韩冰跟随宁十三周转见了几名客户,等所有商谈都结束,宁十三搭上一辆公车回公司,远远看到他脸上透出明显的倦意,韩冰才想到也许今天自己不应该让他上班,宁十三的体质不错,但毕竟是人类,晚上没休息好,白天还要奔波做事,实在太辛苦,如果夜夜笙歌,他身体早晚会垮掉。 其实,如果他早点挂掉,对冥界才是最有利的吧! 这个念头刚升起,韩冰就先愣住了,本能的,他不想看到宁十三出事,至少现在还不行。 韩冰随后也来到宁十三的公司,听说他是来跟宁十三谈保险的,服务小姐很热情地带他去会客室,倒茶时还不时偷瞄这位酷酷的黑衣帅哥,随后又殷勤地端来小点心,说宁十三很快就过来,请他稍等。 果然,没有一分钟,宁十三就匆匆赶过来了,当他推开会客室的门,发现访客是韩冰时,立刻愣住了,他来时还很奇怪,今天没有其他预约,怎么会突然有访客,原来是韩冰。 「你衣服皱了。」 韩冰走过去,帮宁十三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扯扯他略微褶皱的衣摆,门外立刻传来女生们的轻微叫声,宁十三回过神来,急忙把门关上,百叶窗放下,再看韩冰,依旧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大庭广众下做这些亲密动作有多显眼。 「你怎么过来了?」 「步行。」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会过来?」 「你不该挤公车,会很辛苦。」韩冰答非所问。 宁十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当然知道计程车快捷又干净,不会像挤公车那样弄得自己很狼狈,但同样的也很烧钱,这些车资公司是不会给报销的,所以平时他只有在跟客户约见面时才会坐计程车,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拜托,你可以先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来公司吗?」 「来谈保单,我们昨天说好的。」 理所当然的回答,让宁十三完全没脾气了,难怪韩冰早上跟自己说一会儿见了,原来是早有预谋。 他拉韩冰坐下来,苦笑道:「你太心急了,我计划书还没做呢。」 「不需要计划,随便一张保单就可以。」反正他只是要确认宁十三的感知能力,对保险内容完全没兴趣。 「什么都可以?」宁十三怀疑地看看韩冰,「首先说明,投保两年内自杀的话,没有保金可拿的喔。」 「我没有健忘症,」韩冰冷静回复:「所以,昨晚答应过你的事我记得很清楚。」 漂亮的眼眸注视着他,单是这对澄净目光就让宁十三觉得这样乱怀疑人很不对,可是突然跑来跟他说任何保单都无所谓,这也让他很为难,宁十三想了想,说:「这样吧,你把你每月可支付的保金金额还有感兴趣的险种先跟我说一下,我马上做计划书怎么样?你在这里等我,下班前我就能弄好了,不过如果是健康险之类的,因为需要一些检查凭证,所以会比较花时间。」 「那就意外险好了。」韩冰随便杜撰了个金额给宁十三,说:「不过你不需要马上做,一直做事,会很累。」 宁十三一愣,虽然韩冰话说得硬邦邦的,但明显是关心之词,他微笑说:「还好啦,都习惯了。」 宁十三做事很快,下班前把做好的计划书交给韩冰,说:「一共四份,你看一下哪个最适合你,保单可以随时签,不过到时候别忘记带你的身份证和印章来。」 韩冰把文件收好,说:「今晚请你吃饭,算答谢。」 「昨晚你已经请过了,再说做计划书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昨天跟今天是两个概念。」 是这样没错,不过…… 宁十三还没想到要不要拒绝,就被韩冰拉着手走出办公室,出门时他听到身后一群女生叽叽喳喳的叫声,不由抚了下额头,心想明天将会很难熬。 「你可以不要在公共场合牵我的手吗?至少不要在熟人面前。」在坐上韩冰的车后,宁十三苦笑说:「会很尴尬。」 「是这样吗?」 宁十三点头如捣蒜,在家里他不介意玩得疯狂,但有些事情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否则他会被公司那些可怕的女生追着问的,到时回避不好,撒谎也不好,而且如果以后分了手,也很丢面子。 「好。」很意外的,韩冰爽快答应了。 第八章 晚饭是在中式餐厅吃的,吃完饭,宁十三又叫了几屉花卷和小笼包,让服务生打包。跟韩冰出来后,他说:「我要去看我大哥,可能会到很晚,你可以先回去。」 「我开车载你去不是更好吗?」 看着韩冰理所当然的表情,宁十三反而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好说:「可是,会麻烦到你。」 「不会,时间对我来说,只是个名词。」 既然韩冰这样说,宁十三也就没推辞,由韩冰开车来到疗养院,宁禧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画画,看到他们来很开心,把给宁十三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送给他,那是个用木头雕成的很小的花瓶,里面插了一朵黑色郁金香,花与瓶连在一起,瓶身正中还刻了个小小的福字,非常精致。 「你上次答应送我的郁金香还没有给我。」韩冰在旁边说。 宁禧眨眨眼,「还没有开啊,开了小福会送你的。」 宁十三很无奈地叹口气,宁禧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关系,才会这样说,他大哥的直觉一向很准确,这一点他自叹弗如。 「最近有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啊?」为免宁禧再乱说话,让韩冰尴尬到,宁十三把话岔开了。 「有啊,就是那个坏人,他经常来。」 「坏人?」宁十三皱皱眉,想起跟韩冰和零在疗养院见面的情景,他看了韩冰一眼。 「我跟Zero不是很熟,那次只是偶然碰上的。」韩冰把跟零的关系撇得一乾二净,反正他也没撒谎,他跟零的确不熟。 「那家伙没欺负你吧?」宁十三又担心地问宁禧。 「没,不过他很聒噪,而且他身上有股很奇怪的味道。」宁禧现在的兴趣完全在宁十三带给他的零食上,吃着花卷随口说:「可能因为他不常洗澡吧,我不喜欢他。」 那种气味是死神身上固有的死亡阴冷的气息,跟不洗澡没关系,韩冰暗想,原来宁禧的直觉也很灵敏,那么零来监视他会被发现也不奇怪了,不过零的形象问题不在他关心范围之内,他更不会好心去解释,聒噪加不洗澡满适合零的,被贴上个坏人标签也很正常。 宁十三一直待到十点多才离开疗养院,临走时,宁禧为答谢韩冰送宁十三过来,特意为他画了幅肖像画,画像很逼真,右下角还很贴心的加画了一朵很小的郁金香,韩冰觉得那花跟宁十三名片上的很像,便用眼神询问他,宁十三说:「我的名片就是大哥设计的,他很厉害的,普通人不会的他都会。」 「哼,可惜正常人会的他都不会。」 轻轻的讥笑声从长廊远处传来,宁十三转头去看,却什么都看不到,韩冰知道那是没事做在附近徘徊的零,心想宁禧说得没错,他还真聒噪,不过不能让宁十三觉察到他的存在,于是说:「又出现幻视幻听了?你要多休息才行。」 「喔。」 宁十三没怀疑,跟韩冰一起离开疗养院,上车后,韩冰放好画纸,把车开动起来,这里离宁十三的公寓颇远,宁十三对他陪自己在疗养院待这么久感到抱歉,说:「谢谢。」 「我比较喜欢实质性的道谢。」韩冰目视前方专心开车,随口说。 宁十三扫了他一眼,正要往歪处想时,就听他又说:「下次送我一朵真的郁金香。」 宁十三哑然失笑,对自己的疑心病汗颜了一下,「花期还没到,等到了,我送你一朵,纯黑的那种,你最喜欢的。」 韩冰转头看他,见他正在摆弄着手里的花瓶木雕,便说:「你跟你大哥感情很好。」 「嗯,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也可以称为亲人吗?韩冰想不通人类的想法,他猜其中一定还有许多自己不了解的内情,于是旁敲侧击问:「可是你们长得不太像。」 「因为他不是我的亲大哥。」宁十三没想到韩冰在套话,解释道:「我们都是孤儿,我被送去孤儿院时我大哥已经七岁了,那时我才刚三岁,进去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然后就很奇怪的赖上他了,我有听力障碍,被别人欺负时,都是他护着我。」 「宁禧脾气看起来好像很好。」 「那是你没触到他的逆鳞,惹恼了他,他会拼命的。」宁十三把礼物小心翼翼放进公事包,说:「小孩子差四岁个头会差很大,所以我大哥真恼火时,那些小孩会很怕,后来就有人放狗咬我们。」 宁十三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对于已经过去的往事,他不想提,也没必要提,因为除了宁禧外,留给他快乐的记忆几乎没有,因为听力有障碍被家人遗弃,在孤儿院里被欺负,他所能做的就是努力读书,争取毕业后找份薪水丰厚的工作,可惜梦想最终还是没实现,他在读到大二时就因为经济情况被迫辍学了。 「可是你的听力不像有障碍。」 这是韩冰觉得最奇怪的地方,调查记录说宁十三的听力有问题,但三年前他出了一场车祸后,听力似乎有恢复,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跟死神抢生意,所以这个问题算是问到了关键地方。 可惜宁十三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淡淡说:「我的听力这些年经过治疗是有所改善,不过还没有完全好,所以我有时候在听不清时习惯歪歪头。」 「很可爱。」想起宁十三那个小动作,韩冰说。 宁十三笑了,被这样说是挺让人开心的,如果韩冰在说这话时带一点表情就更好了,否则会让人怀疑他的诚意。 「我有点困,到公寓后叫我。」 宁十三说完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让韩冰本来想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寿终正寝,而且他入眠很快,没有几秒钟就完全进入梦乡,头歪侧在椅背上,随着车的奔跑,路灯在他半边脸颊上投下淡淡光影,韩冰转头看着他,觉得自己刚才没说错,宁十三在不做出服务性微笑时,是挺可爱的。 回到公寓,宁十三迷迷糊糊来到他们住的楼层,道了晚安后,他回到自己的家,连灯也懒得开,直接走到客厅的沙发上,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躺下了。 今天感觉有点累到了,因为昨晚的放纵,腰到现在还有些痛,而且白天又在外面跑了一整天,晚上还一直泡在宁禧那边,完全没有休息,现在回到家,趴在沙发上,他就不想再起来了。 那就先睡一觉,等醒来时再去洗澡好了。 宁十三靠在抱枕上催眠自己,就在催眠术即将发生作用时,叮咚一声响,门铃声把他从梦乡中揪了出来。 「可恶!」 在铃声非常有规律的响了数次后,宁十三终于放弃了跟来访者的耐心拔河,站起来走到门前,在开门时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在达到微笑后把门打开。 「请问……」 话声中途卡住,当看到站在门口的是韩冰时,宁十三的微笑僵住了。好吧,在熟人面前不需要作戏,尤其是韩冰,从昨晚开始,他们就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你有经过训练吗?」 莫名其妙的问话,宁十三奇怪地看韩冰,韩冰接着说:「你的面部表情调节得非常快。」 「拜托。」宁十三揉揉额头,他很困,没精力跟韩冰开玩笑,「我家很乱,不适合招待你,我还有工作要赶,有事明天再聊吧。」 「我不是来作客,我是来邀请你去我家。」对视着宁十三在听了自己的话后顿时睁大的双眼,韩冰说:「我喜欢跟你一起睡,那感觉不错。」 宁十三的脸红了。 他不是菜鸟,但绝对不会像韩冰这样用极平静的语气发出邀请,那表情天经地义得就好像是邀请他去就餐,而不是上床。 明天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他不能再玩得那么激烈,而且一开始就给了男人甜头,会让他变得更加肆无忌惮的索求,于是宁十三婉转地拒绝:「抱歉,我突然觉得很累,想早点休息,那种事周末再玩吧。」 「我知道你很累,所以才让你去我家,水我已经放好了,你可以入浴后马上上床睡觉,这样不好吗?」 嗯?宁十三奇怪地看韩冰,「你不是想跟我共度良宵?」 「是啊,有你陪在身边,我会睡得比较安稳。」 也许所谓的安稳只是接触到新事物后的一种错觉,但韩冰的确觉得昨晚跟宁十三同床时,身边不像平时那样总是一片黑暗,他不需要睡觉,但喜欢享受那种温和的色调气息,所以今晚才会来邀请宁十三。 「放心,我睡觉很轻,不会吵到你。」见宁十三兴致缺缺,韩冰继续游说。 呃…… 话说到这里,宁十三发现自己可能是误会韩冰了,不过没等他解释,手腕已被拉住,韩冰帮他把大门带上,然后带他来到自己的家里。浴室外放着换洗的新内衣,一式黑色,宁十三小声叹口气,心想如果韩冰真想让自己住进来,那该帮他买些其他颜色的内衣才行,他可受不了每天都是同一颜色的衣服。 「慢慢洗,我在床上等你。」韩冰把浴巾塞到他手里说。 其实,这句话只是代表单纯的等候对吧? 「Icy,你以后可不可以把话说得含蓄一点点?」宁十三掐起小拇指比划了一下,「一点点就好,否则很容易被人误会。」 「别人怎么想与我何干?」看着他,韩冰淡淡说:「你明白就好。」 可是,他也会误会啊!不过看韩冰的表情,他似乎完全没认为自己有问题,宁十三只好偃旗息鼓,今天太累了,他没精力给韩冰上情商教育课。 宁十三洗完澡,回到卧室,卧室灯已经关了,只亮了一盏床前灯,韩冰躺在床上,看到他来,把身子往里面移了栘,给他让出地方。 「你不用洗澡吗?」 「我洗过了。」 宁十三对韩冰的回答抱有极度怀疑,刚才韩冰去找自己时还是一身正装,而且是自己先入浴的,他应该没洗过才对,不过靠过去,可以闻到沐浴过后的清香,这让宁十三很奇怪,不过没多想,已经很晚了,他没兴致去胡思乱想。 「明天记得起来做早餐。」迷迷糊糊沉入梦乡时,宁十三听到韩冰凑在自己耳边这样说。 第二天的早餐是宁十三做的,因为早起,所以宁十三把早餐做得比昨天丰盛。由于工作关系,所以他对早餐比较看重,现在只是把一人份变作两人份而已,不会多花多少时间。 「你今天有没有时间?我准备去公司跟你谈保单。」吃饭时,韩冰问。 「下午有。」 宁十三跟韩冰约好了时间,上午在外面跑完保险后,就回公司等他来。下午韩冰准时来了,只是宁十三没想到,韩冰四份保险一起签,又把身分证和银行账号及信用卡都给了他,让他按程序办理。 「只签一份就好,这四份内容都有相互重复,一起签不仅要花很多钱,而且根本是多此一举。」等送茶的小姐离开后,宁十三立刻压低声音对韩冰说。 「不会啊。」韩冰品着茶,随口说:「反正钱也花不完。」 他随便帮同行设计一款作品,就可以拿到不少金币,而且那些金币都是百年古物,放在人间价值又会成倍翻转,所以金币对他来说,除了又沉又占地方外,什么用处都没有,现在可以随便花了,他当然希望随心所欲地去使用。 宁十三揉揉额头,皱眉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男人,韩冰不仅情商不高,智商也有待商榷,拜托,他照顾大哥一个人已经很辛苦了,老大不要再扔个思维回路跟常人不同的人来让他照料了。 「你傻啊,签这么多保险除了多付钱外一点利益都没有的。」 人都是有私心的,今天如果是换了别的客户,宁十三不会多说话,这种事只要当事人觉得开心就好,多说额外的话,只会惹人讨厌,不过韩冰跟他有亲密关系,所以他才多一句嘴,说:「就算你有钱,也不该这样乱花,很没价值。」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有价值的。」韩冰很奇怪宁十三为什么要竭力阻止自己投保,明明他以往跟人签保单时都恨不得让他们全签下来的,「而且,我用的是自己的钱,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 宁十三被噎住了,真是好心被雷劈,如果韩冰现在不是坐在他的对面、那个所谓的客户座位上,他真想把手上的文件夹拍过去,把他拍醒。有钱了不起啊,自己苦口婆心劝他好像在害他一样,既然有钱,那随便他花好了! 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宁十三微笑说:「既然如此,韩先生,请在这几个地方签名,你的身分资料请借我去影印一下。」 「Icy。」韩冰眼帘抬起,强调说。 「我知道你叫Icy,不过现在我们是公司跟客户的关系,称先生比较合适。」 宁十三皮笑肉不笑地说完,拿起韩冰的资料出去影印。这些事本来可以交给其他工作人员做的,不过出于私心,宁十三自己做了,影印时仔细看了有关韩冰的资料,出乎意料的他没有什么背景,名片上连公司名称都没有,只有某个设计师的头衔,不过银行账户里的金额把宁十三吓到了,数字后面的零太多,根本数不过来,其实这些资料属于个人隐私,韩冰不需要给他的,宁十三把那几份文件另外放好,心想幸好是自己,如果换成别人,看到这么多钱,不知道会不会起贪念,看来那家伙的智商连他大哥还不如。 影印完后,宁十三把资料汇总在一起拿到会客室给韩冰,按照平时跟客户商谈的步骤,他把做好的资料一份份解释给韩冰听,最后把自己的名片夹在文件最上方,说:「韩先生,保单共四份,请收好,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等韩冰说话,宁十三又继续说:「既然没有,那请把文件收好,今后如果有任何疑问,请随时联络我,最后,感谢你对敝公司的信任,希望今后还有机会再合作。」 说完,宁十三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韩冰皱皱眉,拿起文件站起来,转过办公桌,来到他身旁说:「你好像在不高兴?」 很好,还知道他不高兴,宁十三摊摊手,笑道:「怎么会?韩先生你一下签四份保单,我可以从中赚一大笔,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这样没错。」韩冰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不过你每次笑得这么做作的时候,都代表你没有说真心话。」 这家伙不把话说得这么直接会死吗!?宁十三走过去把办公室的门打开,示意他离开,韩冰没啰嗦,不过在出去时,说:「今晚我想跟你一起吃饭。」 宁十三眼皮都没抬,随口说:「到时打电话给我好了。」 韩冰点头离开,他出去后,宁十三啪的一声把门关上,整理着桌上的备份文件,心想,鬼才跟他去吃晚餐呢,既然那么有钱,那一个人折腾去吧。 第九章 下班后宁十三把手机关掉了,坐车回到家,煮了碗鸡蛋面就当是晚餐,吃完饭又去洗了个热水澡,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门铃声响了起来。 宁十三没动,只当听不见,可是访客显然比他更有耐心,在门铃持续响了十几声后,为免被人投诉,宁十三只好走过去,把门打开了,韩冰很平静地站在门口,一身纯黑风衣,漂亮的银扣在灯下发出淡淡光芒。 「明天请把我的四张保单改成一张。」就在宁十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韩冰先开了口。 听了这话,宁十三首先的反应是这家伙吃错药了,他早知道韩冰会来,来质问自己放他鸽子的事,没想到他会先提到保单。 「抱歉,合约都已经签了,没法再改。」 宁十三靠在门框上,随口说。其实那四份合约还完完整整的放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他根本没有操作下去。 「如果你不生气的话,不改也无所谓。」韩冰依旧一副平板面孔,就像他说的那样,无所谓。 宁十三突然不爽起来,脸上堆起微笑:「奇怪,你签合约跟我的心情有什么关系?」 「你生气不接我电话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因为我手机没电了。」 「为什么你要用这种笨拙的方法来考验我的智商?」 韩冰问得很冷静,脸色也依旧平静,只是黑色瞳仁下闪过略微不快的光芒,宁十三看到了,不过完全没放在心上,微微一笑:「你的智商问题不需要考验,我想今天下午我已经很清楚了。」 「你的睡衣很可爱。」看着宁十三身上的衣服,韩冰突然说。 话题一整个时空大飞跃,宁十三愣住了,本能地低头去看,普通的白格子睡衣,格子之间有一些小动物图案,商场打折时他买了好几套,反正睡衣只有晚上穿,不需要考虑形象问题,什么图案都无所谓,可是这家伙突然称赞他的睡衣是怎么回事? 没等宁十三弄明白,韩冰便要进屋,宁十三急忙堵住他,即使两人有了亲密关系,他也不想韩冰进自己家,那是属于他自己的空间,他不希望任何人进来。 「那去我家。」 跟宁十三相处了这么久,韩冰知道他的想法,没勉强进去,只把手伸过来拉住他的手,一副地点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跟他在一起的态度。 远处电梯门打开,有几个人走出来,如果被他们看到两个男人站在门口很亲密地手拉手说话,公寓八卦肯定又要增加新篇章,宁十三二话不说,回手带上门,反过来拉着韩冰跑去他家,门虚掩着,宁十三冲进去后,门在他身后匡当关上了,随即腰一紧,被韩冰从后面抱住。 「十三。」 黑暗中,他听到男人的喃喃低语,低沉磁性的男中音,像琴弦余音,在耳边萦绕。 听出了话声中的依恋,宁十三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任何一个游戏,投进了感情后,就不再有玩乐的激情,因为他会变得患得患失,变得在意,他不怕韩冰无心,他只怕他有心,因为他没有自信可以回报那份感情。 「你这是做什么?」宁十三勉强笑道:「不就是一顿晚餐吗?大不了我明天请你。」 韩冰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沉默的抱着他,没有宁十三在身边,周围又变回一片灰暗,所以一晚上他都很焦躁,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回到那个灰蒙蒙的世界里去了,在接触到色彩后,他会贪心地想要了解更多,而答案只有宁十三可以给他。 「我以为,多签几份保单,你的提成会多一些,你不是想赚很多钱吗?」 暖暖的柔韧的身躯,有种可以驱散一切寒冷的错觉,韩冰抱着宁十三,嗅着属于他的体香,轻声说。 宁十三一怔,嘴角咧了咧,想笑,眼里却有些湿润。 「这种做法好蠢。」 他小声回道,随即便觉颈边发热,韩冰低头吻在他脖颈上。感觉到男人的欲望,他想反抗,不过挣扎换来更强硬的对待,韩冰把手臂收得更紧,吻得更深,很快,宁十三在热情的吻吮下弃械投降,转过身热切地回应。 韩冰带宁十三进卧室,把他推到床上,灯没有开,也不需要开,对死神来说,光亮只是摆设品,黑暗中把两人的衣服脱了下来,然后低头吻了过去。 「唔……」 宁十三觉得韩冰比上次还要暴躁,不过还好动作没太粗鲁,只是主动了很多,让他完全没有招架的余裕,就只是随着对方传递过来的情感做出相应的回应。 有了上次的亲热接触,这次两个人都有了经验,没多久身躯就完全契合在一起,韩冰耸动着腰杆,说:「叫我Icy。」 像是热情中的呓语,又像是寻求承认的央求,宁十三不由自主地迎合了他,叫:「Icy。」 「继续叫。」对于宁十三的顺从,韩冰很满意,吻着他的身躯,呢喃道。 「Icy,Icy……」 呓语与其说是呼唤,倒不如说是一种魔咒,让欲望燃烧得更加猛烈,情深到极致,已经忘了理智与矜持,只想享受眼下的欢乐,纵然短暂,却无比真实。 那一晚,宁十三不记得自己叫了多少声,似乎感觉嗓子都快要叫哑,但不可否认,他很享受。韩冰的动作并不很熟练,但也许就是这种不熟练取悦到了他,韩冰除了在某些地方表现得比较强制外,基本上都会照顾到他的感受,让他得到快感。 可是,宁十三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就知道放纵是种怎样的恶习了。他趴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浑身痛也就罢了,嗓子也痛得厉害,韩冰一定是在报复自己昨天下午一直叫他韩先生这件事,宁十三恨恨地想,真是个斤斤计较的家伙,他的心跟他的衣服一样黑。 还有,昨晚因为匆忙跟韩冰回家,他家里的电器都没有关,一晚上要费好多电,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疼。宁十三在床上窝了好半天,怨怼完了才爬起来,推开房门来到客厅,客厅里很静,韩冰坐在电视对面的沙发上,盯着手机荧幕发呆。 「十点了。」宁十三看看对面的挂钟,暗自庆幸今天是周末,自己不需要出去辛苦工作。 「你可以睡到十二点午餐时间。」见他起来,韩冰放下手机。 周末,又加上一夜狂欢,人也变懒了,宁十三靠着沙发坐下,随口问:「你早餐吃了什么?」 「没吃,在等你起来做午餐。」 平静的语调,但带来的反应却不平静,韩冰对饮食很随便这一点宁十三早看出来了,他只是惊讶于韩冰的任性,等他起来做饭,还真把他当佣人了? 「你难道不会叫餐吗?如果我到中午也不起来怎么办?」 「那就等你一起吃晚餐。」韩冰思索了一下说:「我吃过很多家餐厅,觉得还是你做得最好吃,反正我的时间很多,不介意等。」 「滚你的三餐!」 宁十三嗓子正痛,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抄过身后的抱枕就丢了过去,不过韩冰刚好站起来,于是抱枕落了空,摔到了地上。 「你干什么?」见韩冰转身去厨房,宁十三问。 心里虽然有一点点气,但更多的还是开心,毕竟有人这么喜欢自己煮的菜,算是一种间接的肯定,看韩冰也不像是会下厨的人,所以宁十三决定还是拦住他,自己来做好了。 「去帮你倒杯茶,我觉得你现在比较需要它。」 韩冰看看宁十三的脸色,不知是因为刚刚才起床,还是生气,他脸颊透着绯红,没有平日里礼节性的笑,却让人感觉很舒服。 宁十三对韩冰的思维构成已经完全臣服了,好吧,他承认自己刚才的担心纯属自作多情,于是靠在沙发上有气无力说:「请多加冰块,我需要降火。」 「不需要,我觉得你爆粗口时的样子很可爱。」韩冰一口否定。 当初在医院见面时,宁十三的从容优雅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可是此时呈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就像是灰色世界多了许多鲜艳色调一样,每发现一种,都让他感到新奇,还有兴奋,毫无疑问,比起只会单调微笑的人偶,他更喜欢眼前这个带有各种色彩的宁十三。 午餐最后还是宁十三叫的外卖,不过晚餐他们是在家里吃的。宁十三其实没有特别学过烹饪,只是经常在外面吃,吃到美味菜肴就会回家自己试着做做看,时间长了,就学会了很多料理。 毕竟一个人在外面工作,如果在饮食上偷懒,身体很难跟得上繁忙沉重的生活步调,至于他做的饭会得到韩冰的赏识,绝对在宁十三的意料之外。 周日宁十三去疗养院看宁禧,韩冰也陪他一起去,两人在疗养院里待了一天,宁十三原本以为韩冰会厌烦,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宁禧似乎也很喜欢韩冰,跟他凑在一起聊画画、养花,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周一上班后,宁十三把韩冰的四份保单改成了一份,重新做了文件把案子操作下去。生活方面凡事有一就有二,韩冰吃了他煮的菜后,经常买一大堆菜回来,让他回家做,吃完后顺便留宿。 几次亲密接触下来,宁十三发现韩冰在性事上要求不高,基本上都会尊重他的意愿,有时候他会觉得韩冰有些性冷感,但这个想法往往在上床后就消失无踪。韩冰很少主动提出要求,但一旦做起来就非常激烈,也相当热情,让宁十三怀疑他除了面瘫外,在性事上还有双重人格。 不过总的来说,两人配合得很愉快,在韩冰的坚持下,宁十三现在几乎下班后就是回韩冰的家,而他自己的家只有在需要找工作资料时才会回去。 转眼又到周末,下班后宁十三让韩冰开车去他以前常去的一条小吃街,说吃完后顺便买些糕点带去给宁禧。 小吃街的路很窄,附近没有车位,韩冰只好把车停在街口空地上,跟宁十三步行到街道里面,宁十三看看他一身笔直飒爽的墨黑风衣,取笑道:「你这身衣服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协调,你比较适合去五星级饭店之类的地方。」 「如果你去的话,我无所谓。」 「可是,我比较适合这里呢。」宁十三边走边指着林立两旁的路边摊,说:「又便宜又能吃很饱,我以前上学时常来,打工赚份薪水,还可以吃到免费晚餐。」 摊位太多,反而不知道该去哪家,最后宁十三选了家拉面馆,叫了两碗面,外加几盘炒菜,还有啤酒和饮料,跟韩冰先干了两杯后,闷头稀里呼噜吃起来。 小吃摊周围很吵,不过影响不到韩冰,他坐在宁十三身旁默默吃面,吃饭的动作跟在五星级饭店里完全一样,仿佛眼前不是普通的拉面,而是顶级加州牛排。 「在这里吃饭不需要这么讲究,要大碗吃面,大口喝酒,就像这样。」 宁十三做了个示范,仰起头,把酒杯里的啤酒一口气干了下去,又拿起筷子把盘子里剩下的菜全拨进面里,夹在一起几口就吃了下去,然后指指邻桌猜拳的几个人,问:「你会吗?」 「不会。」 「很简单的,我教你,你不能喝酒,就以水代酒好了。」 宁十三很豪爽地把两人的杯子斟满,然后教韩冰猜拳,不过他运气不好,在韩冰弄懂猜拳要领后,他除了大嗓门吼之外,一次都没赢过,等两人从拉面馆出来,他已经脚步发飘,站不太稳了。 「你出老千!」 在去停车场的路上,宁十三很不服气地对韩冰说。 「没有。」韩冰淡淡说:「如果你的技术跟你的嗓门成正比的话,也许赢的机率会比较大。」 说话好直接,而且一针见血,宁十三承认猜拳喝酒是自己的失误,不过就算醉了,他也没忘记自己这次的目的,说:「上次我有跟你说过我以前听力不好,所以习惯了大声说话,平时会注意到,但得意忘形起来就会忘记。」 「得意忘形?」 「对呀,你也知道像做我们这一行的,不打理得好一点,怎么能得到客户信赖?你别看我穿着举止很得体,但其实都是装出来的,就像我现在这个样子,这才是真正的我。」 攀住韩冰的肩膀,宁十三微笑说:「所以,我跟你是不同的。」 「你和我的不同,我早就知道了。」一个是普通的人类,一个是死神,而且他们还是很糟糕的敌对关系,这一点韩冰在最开始接近宁十三时就已经很清楚了。 「有没有人对你说你很毒舌?」虽然知道那是事实,但被韩冰这么冷漠地承认他们身分不同,宁十三还是有些受打击,自嘲地一笑:「那你是不是有些失望啊?我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优雅又有风度的贵公子,没有高等学历,没有车、没有房子,薪水也一般,我的一切都是包装出来的。」 「这些我早就知道,但是你很厉害。」看着他,韩冰很认真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类。」 可以让死神都对他束手无策,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宁十三的不一般了。 宁十三有了醉意,所以没注意到韩冰用词的奇怪,笑了笑问:「既然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跟我交往呢?」 他不是对自己没信心,他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原因。他从来没见过韩冰做事,但那份举止气度就可以证明他们不属于同一类人,韩冰说话虽然冰冷,但掩盖不了他的优雅,那份天然自成的气质,跟他这种镀金的冒牌货不一样。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喜欢有你在身边时所能感受到的色彩,仅此而已。」韩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至于那份色彩代表了什么,他不知道,也没有特意去想过,他只要明白自己喜欢就好。 「哈!」宁十三发出赞叹的笑声,「这是我听过的最美的告白,很动听,你如果对其他人这样说,一定能迷倒一群人。」 「我只是实话实说。」 干巴巴的回答,跟那充满感情的告白内容完全成反比,宁十三很怀疑那句话是不是韩冰从哪本爱情诗集里看来的,但毫无疑问,在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他心动了。 「真的这样想?」他转头看韩冰,像是在做某种确认似的,眼睛微微眯起。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想?」韩冰反问。 「因为……」到了停车场,宁十三没上车,而是随意靠在车上,夜色中垂着眼帘想了一会儿,才说:「你该知道我家的情况,我没有太多的精力玩浪漫情趣,甚至连周末跟你独处的时间也没有,我要陪我大哥,对我来说他才是最重要的,我的生活是以他为中心的,要跟我在一起,除非你也有这样的觉悟。」 宁十三这样说不是因为不重视韩冰,相反的,正是因为重视,才会这样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不抗拒缘分,但也不强求,他和韩冰的交往是从兴趣开始的,但当这份兴趣转变成喜欢时,他却有些想退缩了。 韩冰跟他以往认识的那些人都不同,他很认真,宁十三很喜欢甚至在意这份认真的感情,可是又很怕,对他来说,情人永远无法跟家人相提并论,但同时,他又期待对方可以包容他所有的缺点和短处,甚至宁禧的存在,这想法很矛盾,也很自私,所以在还没有交往太深之前把话说清楚,对彼此都好,分手或许会有点遗憾,却不会太痛。 韩冰跟宁十三并肩靠在车前,夜风把他的风衣下轻摆轻吹起,单调的拂动声,加深了夜空的寂静。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可以说得更明白一些吗?」他说。 宁十三侧头看韩冰,想确认他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在装糊涂,不过很快就放弃了揣测,直接说:「简单地说,我没时间陪你,我的周末永远是在疗养院度过的,平时就算有时间,如果我大哥有事,我也会马上过去,对我来说,他是我的家人,而你,只不过是我的情人而已。」 这话说得很毒,但也是他最真的想法,事实上,前几任恋人都是因为无法忍受他约会时经常中途离开,或周末连独处时间都没有而提出分手的,没存款、没房子这些还都好解决,但没有人可以忍受情人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二位的感觉,甚至其中还有一个很恶毒地问他真正喜欢的人是不是他大哥,跟别人恋爱只是为了隐藏不伦之恋,宁十三的回应是给了那个男人两记重拳,然后扬长而去。 「你和宁禧不是亲兄弟,为什么他要那样说?」听了宁十三的话后,韩冰问。 「想伤害一个人当然要挑最毒的话来说。」宁十三耸耸肩,「其实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会对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哥这么好?」 「血缘很重要吗?别忘了我就是被亲生父母抛弃掉的,因为他们嫌我很累赘,可是我大哥永远不会抛弃我,可以为了救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一直以来,有很多人都劝我放弃照顾他,这样我可以活得更好,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那样做吗?」 宁十三偏头,笑嘻嘻地看韩冰,似乎期待他的回答,可是韩冰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为什么?」 这男人有时候真的很无趣,宁十三微笑道:「这是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为了感谢我对你的信任,你是否该有所表示呢?」 他伸出手指,点点自己的唇,于是韩冰低头将吻落在他点的地方,就听他低低的声音说:「因为有他在,我才知道自己的生存价值是什么,其实不是他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他。」 宁禧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救赎,因为宁禧的存在,被至亲遗弃的他才有了家的感觉,也有了为这个家支撑到底的勇气,他很享受跟宁禧在一起的温暖,情人是任性的,但家人永远都会包容他的所有缺点和过失,换句话说,疗养院对他来说,是休息放松的驿站,因为不管什么时候,那里永远都有一个人在等待他的归来。 韩冰静静看着宁十三,似乎看到他的周围透着一股淡淡的暗色光晕,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颜色,但直觉认为不喜欢,因为那色调接近于黑色,带着压抑的情感,宁十三明明是在笑着的,但那微笑因为灰暗色调的存在显得寂寞了,一瞬间,让他有种想将色彩调亮的冲动。 「那么,告诉我,怎样才能成为你的家人?」韩冰轻声问。 宁十三一怔,男人问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问题,很贪心,还带了那么点任性,却又说得无比自然。 见宁十三不答,韩冰又低头在他唇上相同的地方吻了一下,问:「这个表示够吗?」 「足够了。」对韩冰举一反三的答谢方式感到好笑,宁十三说:「如果你可以永远不离开我,包容我的所有缺点和任性,为了我连命都不要,当我觉得我无法再离开你时,你就是我的家人了。」 「我想知道,」韩冰看着宁十三的眼睛,问:「永远的期限是多远?」 「还能有多远?」宁十三笑道:「我没那么贪心的,到我死的那天为止就好。」 只是七十年而已,韩冰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这个世界还有许多他要探索的色彩,七十年也许还不够呢,如果可以以家人的形式留在宁十三身边,他觉得很合算。 「你不需要答应得这么快,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厌倦的。」 宁十三好心地提醒,他对男人的耐心和毅力没抱太多期望,但不可否认,此刻韩冰认真的样子让他心动了,夜色很暗,但完全掩盖不了韩冰双瞳里的漂亮神采,这个男人就像是天生属于晦暗色调的,他站在那里,几乎与黑夜完全融为一体,却又带给人比黑暗更深邃的感觉。 发现自己看出了神,宁十三狼狈地撇开视线,就听韩冰问:「厌倦什么?」 很轻淡的语调,就像是单纯的询问,宁十三清清嗓子,用轻松语气说:「就像刚才我在面馆里的表现,虽然是有些夸张,但也相去不远,你要有容忍的觉悟喔。」 「这么说刚才你是故意那么做的?」韩冰很奇怪地问:「你不觉得很多此一举吗?你的不修边幅和语言暴力我早就知道了。」 搞错了吧?他平时哪有那么暴力?难道是一时得意忘了掩饰?宁十三狐疑看他,很紧张地问:「什么时候?」 「就是你骂『滚你的三餐』的时候。」韩冰以异常平静的语调给了他答复。 宁十三被噎了一下,再次确定这是个斤斤计较的家伙,他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不可能,你一定记错了。」 「我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记忆力。」 「你可以怀疑一下你的视力。」 「你觉得这样说很好笑吗?」 宁十三不答,但嘴角勾起的笑意证明他此刻是乐在其中的。鬓前发丝被风吹得乱了,脸颊在笑意下漫起淡淡绯色,韩冰恍惚看到相同的烟花在远处绽放,那一瞬间的光华照亮了他的容颜,飞扬的色彩,跟上次一样,但似乎又不一样。 韩冰心动了,遵循本能的,他俯身把宁十三压在车上,吻了过去。 「很美……」他轻声说。 炫丽的,即使最好的画师也无法用笔渲染而出的色彩,也许七十年对他来说太少了。 第十章 那晚他们没有回家,而是在车上度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回家换了衣服后才一起去疗养院,天气很好,宁禧正坐在花坛旁画画,看到他们,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昨天没来? 想到昨晚在车上的胡闹,宁十三有些心虚,用工作太忙的借口胡乱搪塞了过去,问:「我没来,大哥你是不是很担心我?」 「没有啊,坏人说你跟Icy有事要做,做事要紧,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宁十三心更虚,听到宁禧说起零,眉头不由皱了皱,问:「花匠爷爷的后事都办完了,Zero为什么还来疗养院?」 「他说他无聊,我看他的确很无聊,没事总缠着我问东问西的。」宁禧画着画随口说。 宁十三耳朵立刻竖了起来,问:「都问什么?」 「乱七八糟什么都问,所以我就乱七八糟地回答他。」 宁禧画笔略顿,抬起头看宁十三,眼眸中闪动着属于他捉弄了人后固有的笑意,宁十三也笑了,向他竖竖大拇指,意思是大哥你好厉害。 韩冰冷眼旁观,已经猜到零是不甘心查不到情报,所以把宁禧这里当突破口了,不过他似乎小看这位自闭症患者的智商,宁禧在思考上也许有障碍,但智商绝对不低,零想骗他,看来是踢到铁板了,不过零要做什么是他的事,韩冰没兴趣去了解,更遑谈帮忙。 「画得很漂亮。」他现在的兴趣在宁禧的画上,见画板下方有个花瓣的轮廓,便问:「是郁金香吗?」 「是呀,小福最喜欢的。」 「可中间空很大呀。」宁十三奇怪地问。 「因为坏人让我画他,可我不想画,所以讨厌的东西留到最后画好了。」 「既然讨厌,那你可以不画嘛。」 「可是他答应买水晶包给我,所以……」 宁禧无奈地摊摊手,一副委屈的模样,把宁十三气得真想抓住他肩膀吼他:哥你怎么可以这么没骨气,一笼水晶包就把你给卖了! 不过现实中宁十三当然不会那么做,而是很温柔地笑笑,说:「不错呀,哥你认识新朋友了,要好好交流啊。来,转个魔术方块花瓣给我们。」 宁禧正懒得画,听了这话,立刻把画笔抛开了,拿过魔术方块随便转了转,很快一道彩虹就出现在平面上。 他递给韩冰,韩冰虽然看不出那是什么,但知道那不是郁金香,不过盛情难却,便拿出手机拍了下来,问:「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给我黑郁金香。」 宁十三诧异地看了韩冰一眼,心想他不是有色盲症吗?怎么看得出图案不是花?宁禧却笑笑:「因为我觉得你更需要它呀,你不觉得总是黑色的世界很没趣吗?」 韩冰看着这个笑得一脸天真的男子,很想知道他这样说只是无心之言,还是他拥有比宁十三更高深的感知力。 为了等零出现,宁十三在疗养院待到很晚才离开,韩冰陪他离开时往身后扫了一眼,就看到零的灵体靠在墙壁上,向他们摇手告别,韩冰知道他早就来了,只不过看到他们在,所以才一直隐身躲在附近,避开跟宁十三的见面。 果然,离开疗养院后宁十三就问他,「你那个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来缠着我大哥?」 「不知道,我跟他又不熟。」韩冰轻飘飘地把两人的关系撇得一乾二净,不过这也是事实,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任务,他跟零的确没什么接触的机会,「而且我也不喜欢他。」 「他……不会有什么怪异癖好吧?」宁十三担心地追问。 「不,」死神没有世人想的那么恐怖,他们除了取走应有的东西外,不会扰乱任何世间秩序,韩冰说:「不过他的品味太差,跟他在一起,很难对他有好感。」 宁十三想象了一下上次跟零见面时他一身干练穿着,对韩冰下的判断很无语。 好直观,如果那都叫品味差,那自己的穿著又该怎么说? 不过,听韩冰说零没有怪癖后,宁十三放下了心,再想想,就算他有,也未必骗得了宁禧,宁禧在某些地方跟韩冰很像,要是真讨厌某个人,是可以完全视他为无物的,他会搭理零,那证明零虽然品味差些,举止怪异些,但还不算是坏人吧? 「你干嘛一直这样盯着我?小心!」 宁十三胡思乱想着,回过神来,突然发现韩冰正一直侧头看着他,吓得他急忙大叫。拜托,现在在开车中,表演含情脉脉请换个场合好吗? 「不会有事,请相信我的技术。」宁十三还有七十年的寿命,而且由他死神驾车,怎么会出事?韩冰说:「我只是在想你对宁禧的感情真的很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好奇怪?你不会也有那些变态想法吧?」宁十三不悦地看他。 「不,因为我不是变态,只不过我跟我大哥应该永远不会有像你们这样深厚的感情。」 「你也有大哥?」宁十三突然感兴趣起来,说:「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这不奇怪,因为我也经常忘记这个人的存在。」 宁十三黑线了,很想问韩冰你确定你说的是你哥哥?看看韩冰的脸色,一如往常的冷淡,这种表情有一个最大的坏处就是你永远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不过听韩冰的口气也知道他们兄弟关系不佳,宁十三咳了两声,决定这是人家的家事,还是不要多问的好,毕竟他们的关系还没到彼此完全坦诚的程度。 「那个……你好像……」宁十三换了话题,好奇地问:「对色彩不是很敏感对吧?怎么会看出我大哥拼的不是郁金香?」 「有所好转,就像你的听力一样。」 宁十三很高兴,说:「现在医学很发达,如果能治好,那就太好了,对你的设计也有帮助。」 韩冰心一动,问:「那你的听力是怎么治好的?」 「我没有治,」跟韩冰交往了一段时间,宁十三的心防不像最初那么严,随口说:「我三年前出了场车祸,差点重伤不治,醒来后听力就开始慢慢恢复,渐渐的,可以不用助听器也能听很清楚了,医生说可能是剧烈撞击刺激到了部分脑神经,而导致变异,不过具体原因谁也解释不清楚,我只知道对我来说,这是好事。」 「除了听力好转外,还有其他变化吗?」 「嗯……」宁十三犹豫了一下,笑着看韩冰,「那场车祸很恐怖,别问了好吗?」 宁十三靠在座椅上,很明显不想再提这件事,韩冰便没再多问,把椅背放低,让他可以睡舒服点。 等宁十三睡着后,韩冰开着车心想,看来那场车祸是转折点,他需要把当时的资料再调出来好好看看,不过可恶,从总部调资料很麻烦,看来又要去拜托那个差不多快要忘记的大哥了。 之后的几天宁十三都留宿在韩冰家里,韩冰有轻微洁癖,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洗濯的事也是他做,所以留宿对宁十三来说有利无弊,他只负责早晚两餐就好,有时他懒得做饭,提议出去吃,韩冰也不会反对,总而言之,韩冰很好养。去路边摊的时候是宁十三付账,去高级饭店则是韩冰,互请比较不会造成心理负担,至于所付的金额,这个对自己不利的问题宁十三自动忽略了。 这天,宁十三跟客户约在咖啡店谈保单,聊天途中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前方,突然定住了,不远处韩冰正跟一个卷发女人面对面坐着聊天。 宁十三跟韩冰认识这么久,从来没听他提过家人朋友,或者工作,所以女人的出现让他觉得很奇怪,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女人一头金黄卷发,随着她说话俏皮地摆动,有种热情的感染力。她身材很好,一身大红色的西装裙,虽然不暴露,却散发出诱惑的气息,红色是个奇怪的颜色,它有时候会让人变得很俗气,但有时却又能衬托出人的魅力,而此刻,无疑是后者,宁十三发现咖啡店里已经有不少男人的眼神在围着她打转了,可惜韩冰却冷静坐在她对面,脸上保持千年不变的冰山状态。 「她好漂亮。」客户也发现了女人的存在,见宁十三的眼神一直往那边瞟,便低声笑道:「宁先生还是单身吧,可以试着追追看。」 搞错了,他在意的不是那位美女,而是坐在美女对面的冰山男。 宁十三承认自己有点小家子气,但看到韩冰跟美女在一起,他还是感觉心里很不舒服,而且他很快就发现了韩冰其实早就注意到他也在这里,却没有理睬他,仍旧坐在那边听美女谈天,被完全无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在宁十三心口泛滥起来。 也许那女人是韩冰的模特儿或者客户,商谈中他不便离座,但是可以跟自己点下头打个招呼啊,不需要无视得这么彻底吧! 「他一直在看我们,Icy,」发现了宁十三的张望,女人捋捋垂下来的卷发,对韩冰笑道:「只是不知道他是在意我跟你在一起,还是迷恋上我的魅力?」 「如果你的灵术跟你的美貌成正比,就不会败在人类的手下。」韩冰头没抬,随口说道,他现在的注意力在桌上,一个透明的电子荧幕上面正不断排列出有关宁十三三年前的事故记录。 女人很生气地瞪了韩冰一眼,但随即又笑了,声音妩媚地说:「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失败。」 「没必要。」韩冰把档案看完了,抬起头,很冷淡地说:「收取亡者的灵魂,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也许你需要帮助呢。」很了解韩冰的个性,女人不以为忤,依旧笑得很甜。 「也许我不需要。」韩冰回应得很干脆。 其实他心里满后悔的,如果知道是露露带资料来,他宁可派零去取,省得现在要坐在这里听她聒噪,而且她身上的色调也让韩冰感觉很不舒服,衣服太红,发丝太黄,指甲不知道涂了什么颜包,亮得刺眼,原来颜色并不是鲜艳就好看,还需要适当的搭配,而女人对服装的搭配在韩冰看来,简直糟糕至极,尤其可恶的是,她敢算计自己,故意带自己来宁十三跟客户见面的咖啡店,这种自以为是的聪明才是他最讨厌的。 所以他不需要她的帮忙,因为女人的品味和头脑比零更差劲,而且正如她所说的,宁十三似乎对她很感兴趣,每次眼神瞟过来,一定会在她身上逗留几秒,这让韩冰不舒服的感觉升级,手一翻,隐形电子显示器发挥完它的功效,被消除掉了。 露露感觉到了韩冰不快的气场,虽然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但属于女人兼死神的直觉告诉她,她没有看错,于是聪明地闭上了嘴。要赢一个人,单靠灵术是不够的,还需要智慧,她没兴趣赢一个没有任何感情感知的死神,但是对宁十三,她势在必得,因为三年前,宁十三就是从她手中逃出生天的,这一次,她绝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 对于已然逼近的危险,宁十三没有感觉到,他的心思还在韩冰和女人之间打转,所以在接下来的会谈中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谈完后客户还称赞他对业务了解甚深,其实他心里清楚,他只是在背教材而已。 宁十三向客户告辞后,离开咖啡店,没走几步,就听身后有个甜美的女声传过来,「宁先生,请等等。」 宁十三转过身,就看到那个跟韩冰聊天的女人快步走过来,她站在韩冰身旁,却完全不显得矮,这让宁十二发现她不仅身材苗条,个子也很高,再穿上高跟皮靴,几乎高过自己。女人在他面前停下,微笑着上下打量他,那高傲姿态让他想起以前去大公司应征时,被考官苛刻审视的感觉。 「你好,宁先生,我叫露露,听说你是Icy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女人打量完毕后,向他友好地伸出手,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宁十三。」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露露微笑道:「在西方,十三可是个很不吉祥的数字,你对这个名字没有抵触过吗?」 女人笑得很妩媚,但气势上却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宁十三跟她握手时,觉得她的手很冷,但跟韩冰的那种冷又不太一样,让他很不舒服,似乎记忆中也曾有过同样极不舒服的感觉。 「可是我是东方人,露露小姐可能不知道,十三在这里是福气的象征,因为福字写下来,正好是十三笔。」 敢说他大哥取的名字不吉利,宁十三很恼火,如果不是需要保持他一贯文雅温和的风度,他真想直接对这位自命不凡的小姐说,她对汉字文化这么不熟悉,真该回小学重新念起。 「原来如此。」露露恍然大悟,对韩冰微笑道:「你朋友很风趣啊。」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 韩冰表情冷淡,露露眼神扫过他们,又笑着对宁十三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宁先生,我想今后我们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话语顿了顿,她又说:「希望如你所言,你的名字会给你带来好运。」 女人离开了,宁十三看了眼韩冰,保持刚才跟露露说话时的风度微笑,说:「真巧,我们会在这里碰上。」 韩冰没有接话题,而是问:「要一起吃午饭吗?」 「好啊,四楼就是餐厅,你不介意请我吧?」 韩冰伸手过去握他的手,那是最明显的表示,宁十三却转身去了电梯那边,刚好跟他错开了,按了上楼键,等候电梯的到来。 四楼全是餐饮,各种风味的餐馆都有,宁十三选了家韩冰喜欢的西餐厅,叫了两份当日套餐,然后就跟韩冰眼对眼,没话说了。 不错,他承认他在意了,没有人在看到情人跟一个漂亮出众的女人在一起时会完全没想法,除非他一点都不在意那个人,所以当发现自己也不可免俗地去计较时,宁十三很厌恶自己的失态。 「今天天气不错。」品着餐前饮料,宁十三随口说。 「灰色而已。」韩冰干巴巴地答。 宁十三呛了一下,好吧,对于一个色盲症患者,他不能要求太多。 套餐很快送了上来,宁十三又称赞了一句,这次韩冰只是简单地应和说还好后,就缄口不言了,让宁十三本来想旁敲侧击的想法打了水漂。 一顿午餐就在极其寂静的气氛下吃完了,饭后结账出来,在乘电梯下楼时,宁十三终于忍不住,问:「刚才……嗯,那个女生是谁啊?」 「你不需要知道。」淡淡的,韩冰给了他回复。 很明亮的四壁空间,让宁十三可以清楚看到韩冰映在壁上没有表情的脸庞,冰冷的金属墙壁在那张脸上投出一份冷漠,他说得那么直接,完全不顾及自己在听到这话后的心情。 不需要,是个比不喜欢更直接的字眼,因为它代表了那个被说的人完全没有存在的价值,他不需要解释,自己也不需要知道,因为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情人关系,许多较深的话题都是不必要的。 宁十三没再问下去,眼帘垂下,把视线移到自己的公事包上。公事包很沉,里面装满了资料,似乎是在告诉他,对他来说,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出了大楼,韩冰要送宁十三去公司,被他婉言拒绝了,又顺便说自己下午很忙,会做到很晚,让他别打电话找自己。 「那你回家后给我电话。」韩冰离开时,叮嘱他说。 宁十三的回应里充满了敷衍,他不是个喜欢自怜自伤的人,既然发现在对方心中,自己无足轻重,那他就不会再死心眼地往里头放感情,虽然他对自己的眼光感到失望,他本以为韩冰会跟自己在一起很久的,永远也许是奢望,但也不会是只有几个星期这么短。 也许,现在这个社会什么都讲究效率,连爱情也变得浮躁了,所以,当分手来临时,一切都变得那么理所当然。 晚上宁十三没有加班,而是准点回到了自己家。这段时间他很少回来,此刻房间里凌乱的摆设反而让他有种亲切感,有一点点的乱才像是个家,韩冰的房间太干净了,干净到会让人误认为那其实是样品房,一点生气都没有,他不喜欢。 不过,韩冰家的床很不错。 躺在自家有些粗糙的单人床上,宁十三不得不承认韩冰家里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至少他的床睡得很舒服,不,还有按摩浴缸也很好,韩冰是个很会享受的人,他在许多细节上都会做得很优,相比较下宁十三就粗枝大叶多了,他也喜欢享受,但不会费心思去打理。 其实韩冰也不错,只不过他不适合自己而已。 抱着枕头在沉进梦乡时,宁十三默默地想。 迷迷糊糊中手机铃声响起,宁十三以为到了清晨,但拿过手机,发现才晚上十点多,他只睡了一个多小时而已。 在看到来电者是韩冰时,宁十三犹豫了一下才接电话,接通后就听他说:『我在你家门口,请开门。』 宁十三揉揉眼睛,等神智完全清醒后,才想起为了避免相同事件再度发生,他回家后就把门铃里的电池拆下来了,估计韩冰是叫不开门,才打电话给他的。 「我今天太累了,有事明天说吧。」他很冷淡地回复。 『你说过回家后给我电话。』 「我忘记了。」 『也许你真的累了,都不肯费力找一个好一点的借口。』韩冰淡淡说:『我有打电话到你公司,你同事说你今天很早就下班了。』 「我要做什么为什么都要向你报备?」被韩冰冷静的嘲讽口吻惹恼了,宁十三猛地坐起来,吼道:「我不可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吗?我想回自己家就回自己家可不可以!?」 『可是我需要你。』 「原来我只有在晚上才被人需要。」宁十三低声自嘲,有些伤心,还有些对韩冰任性的失望,「不过抱歉,请你去找别人。」 『你在生气?』终于感觉出宁十三情绪不对劲,韩冰问:『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为了个不守信用的人让自己不开心?宁十三笑了,淡淡道:「没有,我很好,不过我现在想睡了,再见!」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顺便切断电源,然后把自己埋进大枕头里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可是事与愿违的,大脑完全不听理智调令,他越想让自己尽快睡着,大脑就越清醒,到最后越来越心烦,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抄起那个大枕头随手扔了出去。 枕头掉在阳台窗下,仿佛有风拂进,窗帘一角轻微卷起,半透明的窗帘后似乎立了一道修长人影,漆黑如墨的颜色,依稀是韩冰的轮廓,宁十三吓了一跳,急忙揉揉眼睛,再仔细看时,那道人影已经不见了。 一定是看花了眼,他家住在十几层的楼上,如果有人能爬到阳台上,那就是超人了,而且阳台门关得很紧,根本不可能有风吹进来。 宁十三好笑地叹了口气,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现在只是半天不见,就开始诡异的出现幻觉了,不过幻听幻视不是第一次,所以他没在意,只是失望地发现自己对那块冰山不是没动感情,否则也不会这么想他,可惜这一次依旧没有结果,而且糟糕的是,他们才交往一个多月就结束了,堪称他恋爱史上的最高记录。 不要再去想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一个不把感情认真看待的人,他不需要。 宁十三重新躺下来,没有枕头,他就随便把棉被一角折起来当枕头,棉被的另一半盖在身上,蜷起来,让自己努力进入梦乡。 这一次效果很好,没多久宁十三就睡着了,他没有看到阳台窗帘边角被风卷动,轻扬飞起,窗外墨黑身影越来越深邃,然后越过紧闭的门窗,出现在扬起的窗帘前。 「为了什么生气?」 韩冰走近床边,单腿屈在床上,柔软的床垫在他的压动下凹陷下去,宁十三本能的朝凹下的地方靠了靠,却没有醒。韩冰伸手轻轻触摸他的脸颊,略带凉意的体温,让他原本的不快降了下去,眉头轻皱看着宁十三,问一个他无法得到回应的问题。 要生气的那个人不应该是他吗?看到宁十三对露露所抱有的兴趣,韩冰就觉得很不快,此时此刻,他还不明白那种心情是什么,只是单纯的不希望属于自己的人对别人在意,所以在午饭时他表现得很冷淡,难道宁十三是为了这个跟他生气?还放他鸽子,一言不发就走掉,真够任性的,这种事以前都是他对别人做的。 「其实你只是个因为偶然机遇而得到通灵感应的普通人对吗?可是你却总是喜欢跟死神抢东西。」 灵魂也就罢了,还抢他一贯行使的我行我素的专利,真是太夸张了。 对于宁十三的任性离开和不联络,韩冰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气,于是将触摸改成轻捏,算是惩罚,他知道这样不会弄醒宁十三,因为宁十三睡觉很死,一旦沉睡过去,不到明天早上,不会醒来。 今天韩冰从露露带来的资料里了解了三年前宁十三那场意外车祸的内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宁十三在一次出门办事时被卷进了一场连锁车祸里,他头部被撞击,处于垂死边缘,露露就是来收取他灵魂的死神,可是他的灵魂却在关键时刻从露露的夺命镰刀下逃了出去,一直逃回那具已经失去了呼吸的躯体里,而召唤他回去的就是宁禧。 这对兄弟之间虽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但他们的感情却无比真诚,韩冰想,人类总是有许多他们作为死神无法了解的神秘力量,宁十三就是靠着那股力量支撑,强行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躯体,这股神秘力量如果用个通俗的方式来说,应该就是爱吧。 亲情真伟大,可以穿越勾魂的镰刀,连死神都不放在眼里,宁十三第一个救的人其实是他自己,凭着他坚强的意志战胜死亡,让露露对他即使痛恨万分,也拿他毫无办法。 宁十三的寿命应该结束在七十年后,所以他能从意外事故的死亡里逃出来也不是毫无道理的,但这样的人也许一万个里也找不出一个来,而且他不仅自己逃了出来,还玩起跟死神抢生意的游戏,一次又一次将应该意外死亡者的命运改写。 冥界决断者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所以才特意派他来调查,而他也为此兜了很大一个圈子。 虽然韩冰对宁十三到底可以感知到多少死亡讯息还不了解,但他知道宁十三的灵力应该是在生死交界的空间逗留时附上的,这份灵力也许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消失,也许永远都不会消失掉,但他根本没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他只是凭直觉感知到死神的接近,他可以屡次从死神手下抢走生命,靠的是运气,还有智慧,可是,也仅此而已。 所以韩冰不再担心自己的闯入会让宁十三感知到,事实上,即便会被感知到,他仍然会来,因为他讨厌没有色彩的空间,或者说,宁十三不在时,那些原本存在的色彩也失去了它们应有的吸引力。 「我今天又发现了两种新的颜色,可是不知道它们叫什么,」玩弄了一会儿宁十三的发丝,韩冰说:「我想去问宁禧,他的调色盘里应该容纳了所有的色彩。」 对于已经知道答案的内情,韩冰不再感兴趣,尚待调查的秘密,时间也会告诉他一切,不需要他多想,所以他现在的心情完全停留在与宁十三相守的时间里,真实的绚烂的色彩,一点点的,构成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空间。 房间温度有些低,宁十三可能蜷缩得不舒服,把身子转了个姿势,正好面朝韩冰,自动投怀送抱,韩冰也不客气,脱下外衣,上床将宁十三抱进怀里。 有宁十三存在的梦境里才会充满色彩,他固执地这么认为。 宁十三早上醒来,在床上呆坐了整整一分钟,用来回忆那段诡异梦境。昨晚应该是他一个人就寝的吧,怎么会有种跟某家伙同床共枕的错觉?好像还被抱得很紧,呵,胳膊都酸了。宁十三晃动了一下胳膊,揉揉还暂时处于混沌状态的头部,在几番思索后冷静地判定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而他会那样妄想只是出于一种习惯。 闹钟响起来,拉回宁十三的思绪,看时间不早,他急忙跳下床,准备了简易早餐,吃完后换好西装匆匆跑出家门。 在等电梯时,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掠过韩冰的家,心想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话,冰块会不会吃早点,不过以他任性又挑剔的个性,应该是不会动手做的。 管他呢,也许他根本不需要,宁十三以牙还牙的吐完槽后,电梯刚好到达,他立刻冲了进去。 -上部完- 面对这个管得太宽的保险员,死神可不会仁慈地放任他, 他们派出死神最高执行官——韩冰前往调查。 人如其名,韩冰冷得像块冰,不,也许该说刻板得像块冰, 他是所有执法死神中最无趣的,你永远摸不清他的思维方式。 韩冰的世界原本非黑即灰,然而在与宁十三相处后, 竟开始一点一点慢慢看见色彩。 对於十三,他从探查、接近,到觉得新奇, 最后甚至还发展出意料之外的关系。 现在,万年冷冻的冰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感兴趣的不是色彩, 而是宁十三这个人。 他终於明白,这种颜色叫喜欢…… 第一章 在之后的几天里,宁十三几乎没见到韩冰,韩冰来电话都让他不痛不痒地应对回去,奇怪的是,韩冰也没来纠缠他,聊完天后就很爽快地挂电话,反而让宁十三心情更加不好起来。其实那个人根本没有很在意他吧,否则至少会来找他,问问他为什么态度突然冷淡下来,患得患失是每对热恋中的情人常有的想法,而这种冷淡式交往老实说让宁十三完全无法理解韩冰在想什么。 又到周末,宁十三下班时接到了韩冰的电话,约他一起吃晚饭,被他一口回绝,因为姚立峰出差回来了,要帮他庆祝生日,时间就约在周五晚上。 『你连着拒绝了我四天。』韩冰并没生气,只是在电话的另一头淡淡说:『工作忙是个可以反复利用的借口吗?』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但被这样说,宁十三还是感到有些心虚,于是老实回答:「今天不是因为工作,是朋友要帮我庆祝生日,所以会玩很晚。」 『我们可以一起庆祝,你的朋友我想认识。』 说起宁十三的朋友,韩冰很自然的想起姚立峰。宁十三的友人不多,跟他关系好到帮他庆祝的只有姚立峰,想到宁十三今晚要去玩很晚,不能当自己的抱枕,韩冰有些不爽。 「以后再说吧。」 其实宁十三更想直接说声你不需要,然后干脆地挂电话,但圆滑的个性让他没做得那么过分,说完后又敷衍了几句才结束通话。 其实,与其吊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地方难受,不如说清楚更好些,要嘛不要太追求完美,得过且过跟韩冰交往,要嘛分手,可是宁十三努力了很久,都无法把分手的话提出来。 他没有这个经验,因为他一向都是被甩的那个,他承认在某些地方自己很优柔寡断,只要有人对他好,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施与,他也会很在意,不舍得放开,只会放在心里囤放住,像守财奴收藏珍宝一样,轻易不让别人看到。 庆生宴是在大家平时常去的酒吧里举办的,虽然姚立峰上次差点在这里出事,但他没在意,还大谈自己当时有多幸运,他今天请来的都是熟人,彼此不必讲究什么礼节,酒过三巡,大家随便聊起来,听宁十三又开始谈保单,姚立峰说:「你太贪心了,这里所有人都被你逼着投保了,你还想让他们保双份吗?」 「只是聊聊,又不是一定要投保。」 当然,如果聊到对方感兴趣,说不定也能追加保单,在挣钱方面宁十三从来都不会含糊,更何况今晚这些人年薪都非常优厚,算是他的重要客户了。 不过宁十三很快就英雄无用武之地,姚立峰今天请来的这帮损友存在感太强,吸引了邻桌的几位女生,大家你来我往聊了几句后,很快就熟悉了,女生都坐过来,开始聊感兴趣的话题,宁十三的保险经很自然被无视了。 「你真幸运啊,十三,」姚立峰拍着宁十三的肩膀,称赞:「过生日有美女免费来助兴,有感兴趣的,我帮你们撮合。」 倒是有女生向宁十三表示好感,不过他完全没兴趣,且不说现在跟韩冰还不清不楚的,他没那个心思,就算没有韩冰,宁十三也不会跟女生交往,现在工作很累,他没有太多精力去尝试感情方面的事,韩冰是个例外,那个任性的走进他的世界里又很快把一切撇得一干二净的人。 看出了宁十三的心不在焉,姚立峰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问:「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情人了?」 「没有,你别乱说。」 「没有你会这么坐怀不乱?」姚立峰很不信地看他,说:「别糊弄我,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那个人是男是女?对你怎么样?」 从某种意义上说,老友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不过宁十三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刚才韩冰有来过电话,被他选择性忽视了。 「我们分手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从我们上次见面到现在没多久啊,你就认识、拍拖、分手三部曲都上演完了?」姚立峰掐着手指头说:「不过,既然分了手,你就更应该找新的来慰藉你受伤的心灵嘛。」 「你很无聊。」 「请注意,你现在吃的喝的,还有刚切的蛋糕都是我这个无聊的人帮你准备的。」 宁十三不理会老友的吐槽,其实他现在的心情就是真的感觉很无聊,看到姚立峰那个已结了婚的同事正跟一名女生打得火热,已经聊到去开房间的程度了,他就更觉得自己跟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其实「永远」这个词也是有保存期限的吧,有时是一生,有时是几个月,有时,仅仅是荒唐的一夜,也许用完美的心态来寻找爱情,他一开始的想法就错了。 所以,偶尔乐一乐也没什么关系吧?反正韩冰迟早是要离开的,而且他的生活也不需要自己的介入,与其在一棵树上吊死,倒不如随心所欲做自己的事,认真这种东西早该成为古董,被封印住了。 「来,美女,我教你一个好玩的猜拳游戏。」他向坐在身旁,一直对他暗示好感的女生说。 女生的回应当然是用力点头。 于是宁十三把两个盛满酒的酒杯放到他们面前,开始教女生刚从同事那里学的猜拳游戏。 要说宁十三业务可以做这么好,与他爽朗的个性有很大关系,不管是哪种类型的人,他都可以很快跟对方进入状况,就像现在,几句话加几个小动作,就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游戏很简单,但胜在解说人的妙语连珠,很快,大家就都照他说的方法玩起来,那个女生也很感兴趣,或者说,她对宁十三很感兴趣,两人边聊天边猜拳,没用多久,就各自喝了好几杯红酒。 「你没事吧?」看出宁十三的不对劲,姚立峰在旁边拉住他,担心地问。 「没事啊,」宁十三甩开他,又笑嘻嘻拍拍他肩膀说:「我知道今晚是你付钱,放心,我不会喝很多。」 不是钱的问题好吗,这种拼酒搞笑的事根本不是宁十三喜欢做的,他们认识这么久,姚立峰很清楚宁十三的个性,所以今晚他给姚立峰的感觉就是一整个的不在状况中。 不会是失恋受打击了吧?不过这种事他应该已经早习惯了,毕竟不是第一次了。 宁十三才不管好友的担心,依旧跟女生玩得很开心。又一局完结,他输了,拿酒杯准备喝酒的时候,被女生拦住,靠近他小声问:「接下来你们有什么节目吗?」 「还不知道。」东道主是姚立峰,宁十三只是来参加免费晚餐的。 「我知道有个很好玩的地方,要不要一起去?」女生眨眨眼,说:「就我们俩。」 宁十三一怔,女生指的是什么他很清楚,不过还是吃惊于她的大胆,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时,手机很贴心地响起来。 酒吧里光线很暗,宁十三没看来电显示就接通了,就听韩冰冷冷的声音传过来,『不许去。』 宁十三立刻四处张望,直觉认为韩冰跟踪他来了酒吧,但随即又觉得不可能,就算韩冰在,也不应该听到他们那么小声的对话,除非他在自己身上装了窃听器。 「请不要打扰我跟朋友聊天。」宁十三冷冷说:「还有,请尊重我的隐私。」 对面没再有声音传来,半晌,宁十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电话被韩冰挂断了,真是个任性的家伙,挂电话连声招呼都不打。 姚立峰坐在旁边,见宁十三脸色怪异,忙问:「是谁的来电?」 「打错了。」 姚立峰一百个不信,狐疑地看他,宁十三只当看不到,眼眸转动,表情已经变回了刚才的礼节性微笑,继续拉女生猜拳。谁知没玩多久,就觉得周围气氛不对,喧嚷声明显弱下来,而且有逐渐静止的趋势,最后连跟他猜拳的女生动作也停止了,视线落在他身后,像是看到了什么很吸引人的东西,以致于看直了神。 宁十三回过了头。 当看到韩冰从酒吧门口径直走过来时,他也跟那个女生一样,怔住了。韩冰怎么会来这里?他不会真的在自己身上装了窃听器,一路追踪过来的吧? 当然,这不是问题重点,现在重点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韩冰身上,并随着他的移动一起动,就好像剧场舞台上的光束会一直追随主角一样,此刻韩冰就在酒吧里造出了相同的气势。 有些人,哪怕只是那么一站,也会轻易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韩冰并没有帅到让人为之神魂颠倒的程度,但他有种让人心生追随的气场,而一身墨黑束腰风衣更是加重了那份气息,仿佛他在走进来的同时,也将外面的暗夜一起带了进来。 不是错觉,大家都感觉到酒吧里的灯光暗淡了几分,细心的酒客会发现有几盏灯随着韩冰的走近灭掉了,原因如何不得而知,只是凭本能感觉到这位黑衣男子身上有股强烈的寒气,与外界的寒冷不同,是股可以冷透心扉的寒,那股冷意拧成一束,仿佛一柄利刃,可以轻易将空气劈成碎片。他的眼帘最初是垂下的,在走近宁十三的酒桌前方时,眼帘抬起,墨黑深邃的瞳孔,仿佛夜之帏帘被拉开,让人感觉到黑夜的降临。 韩冰就这样在接受众人注视的同时,冷静来到宁十三面前,他没有看宁十三,而是一直注视着紧靠着宁十三的那名女生,女生最初还很欣喜于帅哥对她的注意,但她很快就发现那是她在自作多情,男子身上散发出很强烈的不悦气息,而矛头直指向自己,眼锋如刀,森寒看着她。 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女生小心翼翼往后退,很聪明地拉开跟宁十三之间的距离,见全酒吧的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这里,宁十三有些恼火,站起来,低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韩冰剑眉一挑,似乎不明白他这么问的意思。 「呃,我是姚立峰,是十三的朋友,这位先生你……」看出了场面的诡异,姚立峰及时站过来,向韩冰伸手,自我介绍中也带着询问口气。 就在宁十三觉得韩冰不会理睬姚立峰时,他伸出了手,跟姚立峰握手,说:「我叫韩冰,你可以叫我Icy.我是十三的现任情人。」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人听得很清楚,当听到一片喔的回音时,宁十三有种想让自己消失在这里的冲动,哪怕是被天雷轰飞。 姚立峰的眼神若有所思地掠过宁十三,笑里透了股微妙的做作感,问:「是据说刚分手的那位『现任情人』?」 「恕我孤陋寡闻,我至今还没得到任何有关分手的消息。」韩冰淡淡问:「请问姚先生,你的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姚立峰不答,不过视线落到宁十三身上,轻松出卖了他,于是韩冰的目光也转向宁十三,「看来我们要出去谈一谈。」 宁十三眉头一皱,正想反对,韩冰身子微欠,凑在他耳旁说:「你是自己跟我出去,还是让我抱你出去?」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宁十三气得牙根直咬,却不敢真跟韩冰对着干,他知道以这个男人的个性,对抱自己离开酒吧绝对不会有任何心理障碍。 他只好转头对姚立峰说:「我先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去吧去吧。」 姚立峰微笑着向他们挥手,心里百分之二百的肯定,那个所谓很快就会回来的话绝对会成为空谈。 第二章 就这样,宁十三跟随在韩冰身后,在接受无数目光洗礼之后,终于出了酒吧,来到外面的黑暗空间。夜风袭来,宁十三终于有了种可以正常呼吸的畅快感,他深吸口气,心里发誓,这辈子绝对不再踏进这家酒吧半步……不,是不踏进这方圆十里半步。 「监视尾随我的行踪,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出了酒吧,韩冰没有说话,而是径直往停车场走,宁十三却忍不住了,在后面吼他。 韩冰没理会,而是一直走到停车场、自己的车前,才转头对宁十三轻声说:「对不起。」 呃…… 意料之外的发言,宁十三没话了,愣愣看韩冰。他周身仍然围着一层寒气,不过不像在酒吧里那么重,说实话,刚才韩冰在酒吧时的杀气很重,让他几乎以为他会杀了自己,相对而言,现在的韩冰就正常多了,杀气被某种悲伤的情感笼罩住,那是他一直能感觉到的气息,熟悉中又透了一点点的陌生。 误会了宁十三的发怔,韩冰又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几天你为了什么在生气?」 呃! 宁十三再度怔住,然后几乎咬牙切齿问:「你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道的什么歉?」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虽然我很想用读心术。」 韩冰不屑于那些禁止法令,但他却认为用法术去解读对方的心事,是最下乘的做法,他希望宁十三可以亲口告诉自己。 「你不需要知道!」 「也许你是对的,但这不能解释你在酒吧跟女人玩乐的事实。」韩冰淡淡说。 他不能用读心术,但可以用其他灵术听到宁十三和女生的交谈,事实上,在看到宁十三跟女生很亲密地玩游戏时,他就很不舒服了,后来还听到女生要约宁十三单独出去,他就再也忍不下去,于是进去带宁十三出来。 忍耐是有限度的,而且,韩冰从来都不是个喜欢忍耐的人。 听了韩冰的话,宁十三微微冷笑,嘲讽道:「你很奇怪啊,韩先生,既然你的事情不需要我知道,那就不应该干涉我的事,虽然我们还是情人关系,但也要彼此尊重对方的个人隐私,是不是?」 「Icy,」韩冰纠正:「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他们现在在吵架好不好,为什么还要用那种昵称?这个男人在某些方面的想法真让人无语,宁十三哼了一声,就当自己知道了。 「而且,你还没说清重点,你生气跟尊重隐私有什么关系?」 被质问,宁十三火大起来,冷笑:「就是说既然你可以跟女人一起喝咖啡,那为什么我不能跟别人聊天谈心?」 「跟女人喝咖啡?」韩冰眉头微皱,「我有吗?」 这家伙装无辜还装得真像,宁十三气急反笑,「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就在前几天,你跟你的美女朋友在咖啡店聊得很开心。」 「你说……」韩冰终于想起来了,「露露?」 「呵,叫得还真亲热。」宁十三不想说得那么酸,但事实上他承认,在想到当时的情景时,他是有一点点不快的。 「可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街灯将男人的墨瞳照得异常明亮,清冽眼眸里闪过不解,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宁十三叹了口气,觉得继续这样鬼打墙说话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坦言自己的想法比较好。 「Icy,」他很认真地说:「如果你把我看做交往的对象,那么是否该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而不是一句你不需要知道就回绝,这样的话,我完全看不出你跟我交往的诚意。」 他并不是一定要认识露露,他只是需要一种认同感,让他可以看到韩冰是在认真跟他交往的。 「你指露露?」韩冰更奇怪,说:「可是你真的没必要知道她啊,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根本记不起她是谁,基本上她是个存在感很弱的人,你很想认识她吗?」 啊哈?回想了一下那位身材超棒的性感美女,宁十三很怀疑韩冰对于存在感这个词的认知是不是跟正常人不同。 下巴一痛,把宁十三的神智唤了回来,韩冰捏住他的下巴,身子微微向前倾动,盯着他,墨瞳深邃,充满淡淡冷光。 「你好像对她很感兴趣?」 语调尾声微微向上挑起,声音清冽,让不悦感更加明显。韩冰靠得很近,宁十三可以清楚看到映在他眼中的影像,是自己,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很明显的占有欲,通过那对墨瞳无声地表达了出来。 这种感情用一个词汇来说,该是嫉妒吧! 和韩冰四目相对,在了解到对方的真正心意后,宁十三突然笑了起来,几天来一直郁闷的心情得到了放松,他终于明白听韩冰说话是需要加注解的,韩冰所说的「不需要」不是不屑于跟他解释,而是说那种无足轻重的人根本用不着费心去知道。 「Icy,你以后说话可以多一些内容吗?」他微笑说完,伸手勾住韩冰的脖颈,将吻送了过去。 韩冰还没反应过来,唇已经被热热的吻占据了。突然被宁十三这么热情对待,他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就融进了对方投来的热情中,松开掐住宁十三下巴的手,改为揽他的腰,和他靠在车上拥吻到了一起。 韩冰不是个对性事热衷的人,但是此刻,他感到心情从未有过的愉快,也许是冷战几天的情人向他示好,也许是习惯了和宁十三的接触,所以再热情的举动也变得理所当然,暗夜似乎也被热情点燃,变得柔和起来,微风拂过,将他们吹散的发丝不断碰触到一起。 「你其实是在嫉妒吧?」缠绵激情的吻后,宁十三推开韩冰,半靠在车上,微笑看他。 韩冰剑眉微挑,不是很明白宁十三的意思,他只是为宁十三对露露抱有的兴趣觉得不舒服而已,至于那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他无法真正体会到。 视线落在宁十三的领带上,那是条墨绿底色加黑点的领带,奇怪的颜色,是韩冰认识的新色,很新奇,就像此刻的心情,他伸手轻轻碰了下领带,说:「很漂亮。」 这时候情人称赞的不应该是自己吗?宁十三好笑地想,看来今后应该试着去解读韩冰的说话了,因为韩冰不仅语言太简练,有时候想法也很跳跃,也许不经意中就会造成矛盾,就像这次。 「Icy,我承认这次我没有问清楚就跟你冷战是我的不对,不过你也有责任,你应该加强对语言的修饰,否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我会尽力。」韩冰说得毫无诚意,除了宁十三之外,其他人的心情和想法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而且你好像很不善于处理感情方面的事。」宁十三继续说:「如果你真感觉在意,就不要放弃,在吵架后应该主动修好,而不是一连几天不露面。」 宁十三循循善诱,原因无他,只是以备今后如果发生类似事情时,有人会主动来跟他道歉。这几天韩冰被他放了鸽子后就再没来找过他,那种对感情云淡风轻的处理方式让宁十三不怀疑他都不行。 「我在等你消气。」 反正他每晚都可以去宁十三那里,把他当抱枕入眠,所以对韩冰来说跟以前没什么不同,最多是吃不到宁十三亲手做的菜而已,他本来不明白宁十三为什么冷战,还想等他气消了后再找他,结果发现他居然跟朋友去庆生却不理自己,甚至跟别的女生打得火热,于是韩冰原本打算静观的想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份不快的心情用宁十三的话去说,就是嫉妒吧。 听了这话,宁十三叹口气,靠过去,把头抵在韩冰的肩上,问:「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一日三餐的时候。」这几天韩冰一直专心于设计,算是心无旁骛,晚上又会去找宁十三当抱枕,所以只有吃饭时,最会感觉到他的重要。 一本正经又实在的回答,宁十三忍不住笑了,他承认自己败给韩冰的「口才」了,如果不是开始有些了解他,宁十三一定怀疑他其实只是想找个不花钱的厨子而已。 不过想起刚才韩冰进酒吧的冷漠气势,宁十三心情又变得很好。韩冰生起气时还真是颇帅的,虽然这个男人想法行事都很怪异,但至少他是在乎自己的,在许多不显眼的小细节上都表现出对自己的在意,他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我们回家吧。」靠在韩冰身上,宁十三轻声发出提议。 韩冰当然不会拒绝,和宁十三上了车,开车回公寓,途中宁十三问:「你这几天都是叫外卖吗?」 「泡面。」韩冰想了想,总结:「很好吃。」 「你不会一日三餐都是吃泡面吧?」 「没,我一天只吃一顿。」 死神不需要饮食,他只是觉得泡面很好吃,所以才会选择每天一餐,各种酱包泡面现在家里还有一堆呢。 宁十三看了一眼身旁一身板直正装,毫无表情的酷男,再想像一下他每顿吃泡面的场面,有些哭笑不得。是自己的错,不该在上次一起逛超市时,怂恿韩冰买各种泡面,他承认自己当时是有些小恶作剧的,谁想到韩冰真会拿泡面当饭吃。 「以后记得吵架的时候去餐厅吃饭,泡面没营养,多吃对身体不好。」 「你在关心我?」韩冰转头看宁十三,墨黑眼瞳中流露着一丝奇怪的神采,对于别人的关心他有些不适应,而且……「我们可以选择不吵架。」 被看得很不自在,宁十三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关心他,把头转到一旁,说:「那恐怕很难办到,因为我脾气很差,而你好像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我认同你的前半句,」韩冰很冷静地客观分析,「因为你脾气发得毫无理由。」 难道那不是因为你的说话有问题吗?宁十三冷笑,就听韩冰又说:「不过很可爱。」尤其是宁十三睡觉时喜欢蜷起身子的模样,就像零所说的,可爱就像那种圆圆的小小的小东西,让你一看到就很想戳它掐它捏它蹂躏它。 喂,可爱的用法不是这样的吧!宁十三再次被韩冰诡异的叙述方式搞得抓狂,正要反驳,忽听尖锐的煞车声传来,一辆大型摩托车从对面横切过来,韩冰为了躲避和它相撞,把车转到了旁边,踩住了煞车。 「怎么回事?」 宁十三本来还以为是韩冰开车不注意,但很快就发现这条路是单行道,骑摩托车的人从对面骑过来本身就是违反交通规则的。 因为韩冰的及时躲过,摩托车骑士只是趔趄了一下,并没被撞到,不过他却停住了车,摘下安全帽走到他们车前。出于礼貌,宁十三打开车窗,问:「你没事吧?」 「他不会有事。」韩冰先骑士一步回答道。 宁十三用手肘拐了韩冰一下,这时候他就不要说话了,免得把人气死。 「我的膝盖擦伤了。」骑士扫了他们一眼,说:「你们看是赔医药费还是怎样?」 受伤?宁十三嘴角咧了咧,刚才他们根本没撞上吧,否则以双方的速度,摩托车早飞出去了,不过看看骑士的膝盖,还真有蹭破的痕迹,再看他的装扮,染得分不清是什么颜色的头发,不高档却设计怪异的皮衣,还有他那辆改造过的很拉风的摩托车,宁十三眉头皱皱,发现对方不是普通机车骑士,而是飙车分子。 果然,随着剧烈引擎声的响起,很快又有数辆摩托车飞驰而来,在靠近后围着他们的车来回转圈,经过改造的油门发出很刺耳的声响,让静夜一下子变得骚乱起来。 看到他们的打扮,韩冰突然觉得Zero的品味似乎也不是那么差了,他皱眉问宁十三,「他们这样转,不怕头晕吗?」 「你还是先担心一下我们自己吧。」 宁十三推开车门,下了车,说:「拜托让一下路好吗?」 「我兄弟被你们撞伤了,先赔钱再走。」为首的一个粗壮男人说。 「这是单行道,你们好像走错路了,而且我们没有撞到他,如果你们要报警处理,我不介意。」宁十三靠在车门旁,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我相信警察不是瞎子,两车有没有相撞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骑士们下了车,其中一个随手抄起卡在车后座上的棍子,棍子一头拖在柏油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随即手一扬,棍子砸向车头,将一边的前照灯打得粉碎。 「这个撞击程度够不够?」为首的男人说。 这些人根本就是为了诈财无理取闹,宁十三脸色沉下来了,他不喜欢惹事,但也不怕被惹事,脸上微笑收起,站直身子走过去,问:「那你们的意思是想怎么办?」 「赔钱,或者……」被撞的那个人走过去拍拍宁十三靠着的车,「赔车。」 他话刚说完,拍打车子的手就被掐住,一股无形力量传来,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飞了出去,正撞在他那辆拉风的摩托车上,然后连人带车扑倒在地,重重的机车在倒地时发出沉闷响声,那个倒楣的家伙跟车翻滚到一起半天都没爬起来。 韩冰从车的另一边走下来,眼睛扫过这帮人,没说一句话,就把他们嚣张的气势压了下去,淡淡说:「两样我都不喜欢。」 韩冰刚才出手太快,没人看到那个倒楣的骑士是怎么翻出去的,再看到韩冰的装束和气势,都不约而同向后退了两步,宁十三趁机掏出手机,如果说刚才还可以使计把这帮飙车族吓走,那韩冰的出手成功地切断了这个可能性,对方人多势众,没必要跟他们硬拼,还是打电话报警吧。 为首的混混没给宁十三打电话的机会,冲到他面前一拳头挥了过来,宁十三急忙闪身躲过,对方人很多,一起围上来,让他失去了报警的机会,不过仗着平时经常锻炼,倒没太担心,只是对韩冰大叫:「你小心啊。」 又一个人体腾空飞了起来,摔到地上的重重声响算是对宁十三的回应。 韩冰出手还真够狠的,看到那个家伙跌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宁十三都为他感到痛,见其他人把火气都发泄到自己身上,他不敢怠慢,夺过其中一个人的铁棍跟他们周旋起来。 听到宁十三的叮嘱,韩冰的心情好了很多,原本因为难得的独处却被人突然打断的不快稍稍舒缓,见又有人不怕死的冲过来,他正要还击,突然手腕一紧,被股无形的力量攥住扯到了一边,他转头看去,就见零笑嘻嘻站在一旁,隐住了身形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Icy,作为死神,你要知道,我们不可以参与人类的纷争。」他微笑着说。 宁十三被人围攻,情况危险,韩冰没时间听零啰嗦,甩开他就要冲上去,零身形一转,挡在韩冰面前,手指在前方做了个法阵,一道透明墙壁顿时出现在他们面前。 「滚开!」韩冰厉声喝道。 「我是为你好,Icy,」零根本不被韩冰的恼怒吓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说:「这是个检测宁十三实力的好机会,你难道不想知道他的通灵术要在怎样的条件下才会更大可能的爆发吗?」 韩冰眉头微皱,脸色突然阴冷下来,盯着零问:「这些人是你找来的?」 零脸上的微笑一僵,不说话,不过他此刻的表情证明韩冰猜对了,这让韩冰更生气,冷冷道:「别插手我的事,调查我自己会做。」 「你如果会做,就不会拖这么久都毫无进展呢。」妖媚的声音响起,露露从黑暗空间里现出身影,她今天穿了一身大红的紧身衣,越发显出妖娆苗条的身材,她不悦地看韩冰,「所以我才想到这个办法。」 「死神不可以用灵术干扰人类。」 「谢谢你的提醒,这一点我当然知道,Icy,」露露咯咯笑道:「不过要让别人诚心为你办事,有时候并不一定要用法力,你不知道有句话说美貌是女人天生拥有的最佳武器吗?」 「你们很多事,」被缠住走不开,韩冰索性停下脚步,淡淡道:「不过你们好像忘了,这次的案子是我负责的。」 「原来你还记得你在负责什么。」露露从韩冰的冰冷表情下看到了不屑,不由冷笑起来,「我以为你已经沉浸在跟宁十三的沟通里,忘了你该做什么了。」 韩冰也冷笑不语。与其说是不记得,倒不如说是不在乎,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把所谓的调查放在心上,这种案子做是人情,不做也是本分,而且现在他对宁十三给自己带来的色彩世界更感兴趣。 韩冰转过头,见宁十三正被大家围在当中,虽然有几人被他打倒在地,但他自己也被击中,不断往后退,反抗加重了男人体内的暴力因子,于是大家将拳头挥得更加狠厉,街道上看不到一辆车经过,血腥暴力在阴暗角落里肆无忌惮的上演,黑暗是最好的掩饰衣,将所有罪恶凶残都掩在了帏后。 不知为什么,韩冰突然感觉自己紧张起来,从未经历过的感觉,让他无法抓稳自己此刻的心情,所以他没动,静静看着暴力的发生,说:「他最近什么都没做。」 「最近没做,不过也许马上就会做,危险隐患要及时剔除才能确保我们今后正常的工作。」 「你想怎样?」 「很简单啊,比起调查,倒不如直接清除,就算清除不掉,观察一下他的实力也好啊,你们难道不想知道能跟死神作对的人,他的实力究竟如何吗?」露露眼波流动,转头微笑问零,「是不是?」 零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韩冰,很聪明地没有接露露的话,于是三位死神就这么站在黑暗中,漠视斗殴的发生。 骑士人太多,宁十三很快就吃不消了,腰部被人用棍子狠狠击中,向前踉跄了几步。看到他受伤,韩冰感觉心猛地被揪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中迅速蔓延,是痛吧,这个判断让他怔住了,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想,作为死神,他怎么会有痛的感觉? 又一声闷哼传来,宁十三脸上被人擂了一拳,看到他嘴角溢出的血迹,韩冰的心好像也被狠狠击了一举,传来跟刚才相同的感觉,他脑子有些乱,怔怔看着前方相互殴打的人,很想知道自己此刻所感受到的究竟是什么。 「也许他会被打死呢,这些人下手比死神还狠。」露露冷眼旁观宁十三的惨状,很得意自己的杰作,眼神流转,对韩冰微笑说:「真希望可以这样呢,我想Icy你一定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吧?」 韩冰不答,想到自己的确曾有过这样的念头,心里突然有些冷,那想法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毕竟有过,可是现在呢?他是否还可以那样冷静地判定? 没得到回应,露露觉得有些无聊,随口说:「如果他意外死亡了,我就可以拿到三年前就该拿到的灵魂,宁十三,不知道他的福气是不是还可以保佑他第二次。」 零很不赞同地看了眼露露,三年前宁十三的逃出生天导致露露的失职,不过他不认为露露可以因此把这作为报复的理由,死神不是杀手,他们只负责收取死人的灵魂,带他们去该去的地方,他们的工作很神圣,不该带丝毫个人感情,所以即使他很讨厌宁十三的多事,却一直没有对付他。 「这件事告诉我们,永远不要得罪女人,尤其当这个女人还是死神时。」零略带嘲讽地说。 「我只是在杜绝隐患,做一名合格的死神应该做的事。」露露反唇相讥:「至少我不会因私废公,忘了自己的初心。」 叫喊声打断了两名死神的谈话,却是宁十三把为首的那个人打倒,并一脚将他踹了出去,其他人被他的气势吓到,渐渐停止了围攻,宁十三松了口气,谁知身后风响,他没来得及避开,就觉得后脑剧痛传来,他站立不稳,向前一个踉跄,扑地跪倒。 韩冰看到有人偷袭宁十三,急忙出手,那是比思维更快的反应,当看到宁十三有危险,他很自然就动手了,无需多想。 不过他忽略了刚才零在他们面前做的那道结界,所以发出的灵力被结界弹了回来,然后就看到宁十三摔倒在地。他一定很痛,捂着头半天没有爬起来,这一刻,有股前所未有的情感猛地涌上韩冰的心头,有担心,有愤怒,还有坐视不理的懊悔,刹那间,夜色全都暗了下来,没有任何色彩的空间,有的,只是血腥暴力,还有死亡。 「马上滚!」他冲露露怒道:「否则别怪我无情!」 说话同时,手扬起,银光划下,与身体合为一体的银钩破空亮出,属于死亡之界的武器划过那道结界,登时将结界击得粉碎,透明墙壁在强烈的杀气下碎成了千万片,散开后慢慢消失在夜空中,韩冰跃身过去,将一名想趁机对宁十三动手的暴徒一拳击飞。 「Icy发火了。」零向露露拍拍手掌,「你很厉害,可以让万年不变的冰块有怒气,不过这个结果将会很糟糕。」 「那就证明,他对那个男人动心了,这有违死神的操守,所以,他的结果要比我更糟糕。」看到韩冰居然用死神的神物打破结界,赶去救宁十三,露露眉头拧成一团,很不悦地说。 「这我可不知道。」零不负责任地回答:「因为从没有死神会爱上他的猎物。」 「所以,我们要尽快杜绝这个可能的发生,查一下宁十三可能会预知到的下一个人类,阻止他的行动。」 露露说完,身影已消失在黑暗之中。零耸耸肩,这女人真有够狡猾的,一见事情不妙,就立刻溜掉,至于阻止宁十三的行动……他哼了一声,凭他对那两兄弟个性的了解,只怕不容易成功。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接下来的戏码一定更好看。 看着那帮骑士在韩冰的猛烈攻击下鬼哭狼嚎叫救命的情景,零在心里毫不怀疑地这样想。 韩冰没使灵术,但身为死神,就算他不使任何神力,那份霸戾气场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得起的,尤其是他愤怒的时候,那份杀气就格外的重,所以骑士们还没有真正跟他对打,就被摔飞出去,没有半分钟,所有人就都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韩冰没再理会这帮讨厌的家伙,转身跑去宁十三身旁,宁十三已经坐了起来,捂着头微微皱起眉,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怎么样?」韩冰问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僵硬。 宁十三脸色苍白,不过还是冲他笑了笑:「放心,我命大得很,没事。」 双手相握,韩冰感觉宁十三的手很冰,甚至冰过他的体温,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从握着的双手间传达给他,这让他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甚至懊悔,他想弄清自己的心,有的是机会,而不该在宁十三危险时袖手旁观,将他一个人置于险境。 韩冰摸摸宁十三的头,没有出血,心稍稍放下,扶他回到车上。宁十三脸颊有些肿,嘴角也破了,在街灯的昏黄光芒映照下,让他的脸显得有些搞笑。 宁十三坐下时嘶了口气,手捂着腰。刚才腰被人用棍子击到,坐下时牵动筋络,痛得厉害,头就更不用说了,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看韩冰都是双影,真倒楣,其实今天不是他的庆生日,而是灾难日吧。 「你没事吧?」有些看不清韩冰的表情,宁十三伸手摸摸他的脸颊,笑道:「那帮人真是亡命之徒,因为一点小事就把人往死里打,早知道刚才就不动手了,要是连累你也受伤,我可真没办法跟你的家人交代。」 「现在受伤的人是你。」 韩冰握住抚摸自己脸颊的那只手,感觉到手指的发颤,他发现宁十三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连笑容都显得很勉强,他很不舒服,却记挂着自己,这让韩冰不敢面对他投来的视线,只觉得心在一点点抽搐,痛得更厉害,想止住都无能为力。 「没事就好……」宁十三觉得很累,眼睛有些睁不开,不过不想韩冰担心,他勉强坐正身子,说:「我好困,我们回家吧。」 韩冰探身帮宁十三系好安全带,缩回手时突然感觉手背一凉,有血滴落在上面,暗色夜空下发出诡异的颜色。 韩冰愣住了,急忙扳过宁十三的脸,就看到血从他的鼻子里流出来,起先还很缓慢,但很快就大量涌了出来,瞬间便将他上衣染红了。 「十三!十三!」 韩冰不了解人体的状况,不知道这种大量出血代表了什么,急忙抱住宁十三大叫,可是宁十三没有回应他,眼帘因为支撑不住半合上,头微微垂下,如果不是有安全带系住,他可能整个人都会歪倒在韩冰身上。 周围很静,带着一种死亡来临前的空灵,韩冰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一瞬间担心的情绪飙到顶峰,不敢再耽搁,抱住宁十三瞬间移动来到他们初识时的那家医院前。 已是深夜,医院的急救病栋却依旧明亮如昼,一名护士刚把负责的病患送去急诊室,转过身,就看到原本还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多了一个黑衣男子,他毫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一个沾满血迹的人,小护士会以为自己撞鬼了。 「他被人打伤了,该怎么救?」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但焦急的话声暴露了他的不安,这句话与其说是提问,倒不如说是命令,那一身冷冽杀气告诉她,如果他们不马上准备急救工作,那后果一定很恐怖。 「别担心,请交给我们处理。」 好在护士在急救病栋工作了很久,处乱不惊,吩咐同事帮忙将宁十三搬到移动病床上,推进急救室,韩冰要跟进去,被她拦住了。 「请在外面等候,冷静些,不会等很久的。」 病房门关上了,看不到里面的救护状况,韩冰有些烦躁,想隐身跟进去,可是又有些不敢。 不敢看到宁十三受伤痛苦的模样,生怕那样会让自己更心疼,虽然知道宁十三的寿命还有很长,但仍然会担心,因为这世上有句话叫天有不测风云,任何人都会有意外,像宁十三以前救的那些人就都属于意外状况。 时间对死神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但是这一回韩冰初次感受到了时间的无情,他并没等很久,却又感觉每一秒都过得很慢,对面壁钟里的指针像是在跟他开玩笑,过好久才不情愿地跳动一下。 又等了一会儿,那位护士出来告诉他宁十三正在进行MRI检查,暂时确定没有危险,请他告知宁十三的健保帐号,让他们可以进行之后的手续操作。 韩冰不知道,他拿出随身带的信用卡,说:「你们随便刷好了。」 以他此刻的心情,希望宁十三平安的愿望远远大于金钱,从刚才跟人打架到宁十三受伤,到送他来医院,韩冰的心就没平静过,他开始有些了解自己的感情了,那种属于人类喜怒哀乐的情感,很沉重,但是又不想推开,也许那是因为承受本身就是一种快乐。 接过韩冰的信用卡,小护士为难的笑笑,他们这里是不接受刷卡服务的,不过看看男人冷冰冰的脸色,她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等宁十三全部检查都做完,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医生过来告诉韩冰宁十三除了身上有些外伤外,没有大问题,MRI和CT检查也都做过了,不存在颅内血肿或颅骨骨折的可能性,让他不要担心,不过因为头部受撞击,可能会有轻微脑震荡,所以建议留院观察到他苏醒为止。 听说宁十三没事,韩冰放下了心,他不想待在医院里,于是拒绝了医生的要求,要了敷伤的药后告辞离开,只答应回头再带宁十三来复查。 出了医院,韩冰用灵术回到了公寓,落脚点是宁十三家的卧室,在这里一连睡了几天,他已经很熟悉了,把宁十三抱上床,在脱衣服时宁十三似乎有些清醒,嘟囔问:「我们在哪里?」 「你家。」韩冰顿了顿,又安慰道:「别担心,我们刚去过医院,医生说你没事。」 「明天记得打电话给我哥,说我临时有事,不能去……」 头很沉,眼前一切都是那么模糊,宁十三并没听清韩冰安慰的话,他的交代只是出于长期以来的一种本能,韩冰却微微一愣,心里泛起一种无法言说的味道,他有些明白宁十三以前那些恋人的感受了,是嫉妒吧,没人可以超越宁禧在宁十三心中的位置,在他心中,家人永远都排在第一位,被第一个记挂。 「对不起,十三,我还没有资格做你的家人。」韩冰揉着宁十三散乱的发丝,轻声说。因为在宁十三遭受伤害时他没及时上前相助,而是选择观望,所以,他没有权利,也没资格去嫉妒。 「谢谢……」 仿佛听到了他的说话,宁十三低声回道,说完后很快就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过他似乎很喜欢韩冰的触摸,把脸颊贴在他掌心上,鼾声渐沉。 卧室没开灯,不过对于死神来说,黑暗是最好的朋友,所以韩冰选择了在暗夜中默默注视宁十三。护士已经将他脸上的血渍擦去了,不过擦不去瘀青,被擂到的那边脸已经彻底肿起来了,韩冰的体温很低,也许这就是宁十三喜欢贴靠他掌心的缘故。感受着宁十三脸颊的火热,韩冰想他现在一定很痛,人类实在太脆弱了,一点小伤害就会要了他们的命,哪怕是可以跟死神为敌的宁十三。 没有光线,周围都是一片阴沉沉,漂亮的颜色似乎都随着宁十三的沉睡消失了,让韩冰很不适应这种灰暗色调的空间。 也许,他无法适应的是宁十三的沉静,在他的印象中,宁十三一直都是非常有精神的,无论是开心还是不快,甚至捉弄他时的样子都充满生气,那个时候他可以感受到属于人类生命力的存在,跟宁十三靠得愈近,那种感受就愈强烈。 有些离不开他了呢,甚至,看到他不舒服,自己都会感同身受,很糟糕的感觉,这种无法控制的感情让韩冰感到恐惧,可是又不想退避,有些色彩,是值得拼尽全力留下来的,不是吗? 看到宁十三脸颊肿得更厉害,眉头因为不舒服很用力的皱起,呼吸声也时高时低,韩冰的心抽了抽,他知道宁十三睡得并不好,想到这样的伤害可能要很久才能痊愈,一种很难过的情绪便瞬间浸满了他心里所有空间,他不想看宁十三这么难受,因为那将会成为他的梦魇。 韩冰伸手放在宁十三的脸颊上,用灵力消除了他的痛,又把手移到他头上,用相同的方法治好了他头部肿起的地方,与此同时,那份痛楚在灵术启动时转嫁到他的头上,等一切都做完,韩冰撑不住,重重跌到床上,用力抱住头。头很痛,像是被人用重锤敲打一般,几乎要爆开,他蜷起身咬牙撑了好久才勉强抵抗住痛楚。死神的唯一工作就是引渡死者灵魂,灵术滥用是不被允许的,像这种强行修复创伤的做法更会造成反噬,这一点他一开始就知道,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痛。 也就是说,他在感受宁十三刚才经受过的痛楚,真的很痛,可奇怪的是,心里最初的那份难过却消失了,韩冰趴在床上,感觉到周围似乎不再是那么灰暗,他脸上依旧毫无表情,眼中却闪过轻快的笑,向前探探身,跟平时一样,将宁十三抱在怀里,感受着属于他的熟悉气息,很快便和他一起沉入梦乡。 第三章 清晨,韩冰被一股冰冷气息惊醒,熟悉的带着死亡的寒冷,他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只黑犬立在门口盯着他们,眼里闪烁着阴冷死气,似乎想跑过来,却又畏惧自己的存在停止不前。 一刹那,韩冰几乎认为黑犬是来带走宁十三的,慌忙转头看自己怀里的人,发现宁十三睡得很沉,这才放下心,然后转头看向黑犬,不悦它的无故到来。 被主人敌视,黑犬低声呜咽了两声,它也很无辜的,只是去附近引领亡灵,路过这里,突然想见主人,所以才跑过来探望,谁知好心不得不报,主人不但不领情,还这么仇视它。 「你好像很闲。」韩冰冷冷说。 因为主人也很闲。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黑犬是不敢说出来的,只好用爪子不断挠地板,肚皮趴到地上,做出想赖在这里的动作。 「十三不喜欢狗。」见自己说完,黑犬的耳朵又往下耷拉了几公分,韩冰只好又加了一句,「你如果想讨他的欢心,至少要变可爱一点。」 讨他欢心的应该是主人,跟自己毫无关系,作为死魂灵的引领者,黑犬觉得自己也是有尊严的,它不乐意了,又呜咽几声,见没法引起主人的注意,只好摆摆尾巴消失了。韩冰眼神扫过刚才黑犬站着的地板,发现被它挠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些奇怪符号,都是属于危险的记号。 从记号里感应到黑犬想要表达的意思,韩冰眼神深邃下来,转头看宁十三,他脸颊的伤已经完全消失了,睡得很香,完全没感受到恐惧生物曾出现过。 「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他伸手轻轻触摸宁十三的脸颊,低声安慰。 时间还早,韩冰本来想再陪宁十三睡一会儿,但想到他有吃早点的习惯,便起来打算去厨房帮他准备。 谁知来到客厅后,韩冰愣住了。客厅很乱,窗帘一半开一半闭,衣服胡乱堆在沙发上,茶几横摆在大厅正中,上面放了一大堆文件,旁边书桌也摆满了东西,一台不是很大的电脑几乎被杂物掩埋,整个客厅里最整齐的当属书架,里面罗列着各种工具书,下方放了一个相框,是宁十三和宁禧的合照。 这是……十三的家吧? 一瞬间,韩冰极度怀疑地这样想。 他虽然经常跑来过夜,但都是直接去宁十三的卧室,那里虽然不算整齐,但还不到客厅这种程度,不过搭在衣架上的一件外套证明了韩冰没有走错门,这是宁十三的家,只不过跟一向衣着优雅的宁十三相比,这样的环境实在太具冲击力。 于是韩冰的早餐准备计划临时改成了房间整理,以他的洁癖个性很难忍受这样凌乱的房间状态,还好宁十三的东西只是乱一些,没有脏到难以收拾的程度,所以韩冰很快就整理完毕,衣服丢进洗衣机后,他又给宁禧打电话告诉他宁十三今天有事不能去疗养院,电话打完,他去厨房准备早餐。 宁十三冰箱里的储藏跟韩冰家的相比,不知要丰富多少倍,各种蔬菜肉类、面包点心应有尽有,不过这些对韩冰来说半点用处都没有,他翻找了半天,最后才拿出一条吐司及牛奶、果酱,想了想,又顺手拿出一块火腿。 很简单的西式早餐,这是对于吃者来说的,如果说做,就完全不简单了,至少韩冰这样认为。他从来没有下过厨,于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吐司烤上、牛奶煮沸、火腿切片扔进平底锅里,这时才发现瓦斯火苗好像太强,烟一下子充斥了整个厨房,找不到通气的地方,韩冰急忙用灵术让油烟消失,可是烟雾愈来愈大,很快就把他笼罩了。 「你是想把我家整个烧掉对吧?」 无奈的话声在身后响起,韩冰转过头,就见宁十三出现在厨房门口,按住腰以飞快速度跑进来,先关火,又打开抽油烟机,然后拉他去客厅。 「你没事了?」韩冰问。 宁十三虽然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但气色还不错,脸上的伤痕也完全消失了,不像昨晚那么狼狈。 「如果我再晚醒几分钟,可能会有事。」看着还浓烟密布的厨房,宁十三心有余悸说。 早知道韩冰对下厨不在行,但没想到他会糟糕到这种程度,不过看看被打扫得异常整洁的客厅,宁十三眉头挑挑,判定韩冰收拾家务的水准比他的厨艺好太多。 「你是我见过的厨艺最烂的人。」他微笑嘲讽。 「因为收拾你的客厅耗费了我所有精力。」韩冰面不改色地回击。 真是个斤斤计较的家伙,宁十三叹口气,在沙发上坐下,不得不说韩冰的整理还是有成果的,至少他现在不用跟衣服抢沙发。 「看到我家这么乱,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他靠着沙发懒洋洋地问。 「没有,因为没时间。」韩冰反问:「这就是你一直不让我进你家的原因?」 真犀利,宁十三笑了,转头看看客厅。他已经习惯了房间的凌乱,因为稍微的乱会比较有属于家的感觉,现在一切都变得这么整齐,让他反而感到不自在,不过还好,今后有人会陪着他,让他不至于在回家后要通过乱放东西寻找存在感。 不过他的确不想让韩冰看到自己家里很凌乱,尤其当发现对方对自己有好感后,毕竟形象问题很重要嘛。 「昨晚谢谢你。」他避重就轻说。 昨晚头上挨了一记闷棍,之后的事宁十三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流血时韩冰惊慌失措的目光他记忆犹新,很难想像韩冰除了面瘫外还有其他表情,只可惜他很快就晕过去了,很遗憾没有看得再清楚一些。 「不用,」韩冰没在意他的感谢,淡淡说:「我不认为那会比我整理房间更辛苦。」 真刻薄,宁十三苦笑。身子还有些乏,他把自己蜷起来,靠着沙发躺下,这个小动作让韩冰联想到某种猫科动物,他走过去,在沙发旁蹲下,问:「你头还痛吗?」 「没啊,你不知道我的脑壳有多硬,可以直接砸核桃的。」 不想韩冰担心,宁十三笑道,不过脑袋的确感觉不到任何痛楚,这是他醒来后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事,只是腿跟腰间被棍子打伤的地方还隐隐作痛,瘀青部位有贴药膏,应该是韩冰帮他敷的,抬眼看韩冰,男人跟平时一样的表情,只是墨黑的眼瞳里流露出紧张的颜色,他在在意自己,这个认知让宁十三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帮我揉一下腰好吗?」他半仰下颔请求。 韩冰没说话,撩起宁十三的睡袍,把手放在他的腰间慢慢揉起来。昨晚只担心他的头痛,忘记了他身上还有其他的伤,还好愈伤不是太严重,不用灵力也会很快就复原的。 「昨晚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享受着韩冰的按揉,宁十三觉得困意又上来了,想起昨晚惊心动魄的一幕,他随口问。 「碰巧。」 「可是他们下手太狠了。」 根本就像跟他有仇似的,把他往死里打。宁十三学过一点护身的功夫,对于对方拳脚的轻重他还是能感觉到的,如果只是普通挑衅闹事,不应该下那么重的手,这种情况下要不要报警都成问题,想查明真相,可是又担心被人伺机报复,宁十三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是自己倒楣好了。 「你真的没受伤吗?」想起昨晚自己只顾着自保,没照顾到韩冰,宁十三就很担心,转头问他。 韩冰有些狼狈地把眼神避开,「没有。」 「没有就好,你要是也受了伤,我们就要相互照顾了。」 宁十三苦笑着想,当时的情况还真恐怖,幸好没有造成太大伤害,否则又要让大哥担心。 想到宁禧,宁十三「啊!」的大叫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韩冰急忙按住他,「你干什么?」 「给我哥打电话,今天周末,我如果不去疗养院,他会担心的。」 「我已经打过了,」韩冰淡淡说:「你昨晚交代过的。」 「是吗?呵呵,我不记得了。」 听说韩冰已经联系过宁禧,宁十三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昨晚神智迷糊,他不记得自己曾说过什么,瞟瞟韩冰,很想知道那时候自己只关心宁禧,他会不会不高兴,不过韩冰表情很淡,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透露出一丝诧异。 宁十三顺他的眼神看向自己,立刻吓到了。昨晚韩冰只帮他脱了衣服,没有换睡衣,这件睡袍是刚才他起床时随便披在身上的,被韩冰一阵按摩,睡袍带早掉落了,袍下春光一览无遗,包括他一向引以为豪的部位,像是为了答谢韩冰按摩技术的高超,性致盎然地扬起。 「那个……这是正常生理反应……」 虽然已经有过无数次亲密接触,但大白天把自己的身体这么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对方面前,宁十三还是有点抵触,手忙脚乱地围好睡袍,系上腰带,结结巴巴地解释。 「我知道,也看过很多次,你的身体很棒,不需要难为情。」韩冰在他对面很冷静地回答。 宁十三强壮的心理难得的有了受打击的挫败感,这家伙真的不是性冷感吗?这个时候如果看到情人的裸体,要做的不应该是饿狼扑食吗?哪有人像他这样冷静分析,外加评断。 真想直接过去把韩冰扑倒在地,看自己的魅力是否可以让他立刻沉溺,可惜现在身体太糟糕,连走路都带动腰痛,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做些高难度的诱惑游戏。 宁十三揉着还很痛的腰,恨恨地放弃了这个不现实的想法,转头看看差不多烟雾已经消散的厨房,说了句去准备早饭就跑掉了。 他先去洗漱了一下,镜子里他的脸跟平时一样,完全没有被重击后的红肿,他依稀记得嘴角也有被打破,但同样没有伤痕留下,也许是自己的修复能力比较好吧!宁十三自我安慰,可是摸摸头部,完全没有疼痛,这让他很疑惑,就算没被伤到颅骨,但挨了一棍子,脑袋至少该有肿包才对,昨晚头痛得很厉害的,可是为什么一觉醒来,头痛居然完全消失了? 昨晚的记忆宁十三记得的不多,唯一深刻的就是韩冰一直抱着自己,他抱得很紧,剧烈的心脏跳动是他给自己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像是有连动反应似的,宁十三感觉自己的心跳在此刻也加快起来,他低下头,让自己不去看镜子里那张带着迷恋神情的脸孔——喜欢上一个人,真是个糟糕的感觉呢。 早点是宁十三重新做的,因为面包烤焦了,火腿成炭黑了,只有牛奶还勉强能喝,不过因为煮太久,宁十三认为营养全无,所以倒掉,所有一切打回重来。他做饭很快,几分钟就把早餐搞定了,吃饭的时候,他对坐在自己对面的韩冰说:「合作一下怎么样?今后你帮我收拾家居,我管你一日三餐。」 「你可以直接搬去我那里。」 「不好,我这边有很多工作资料,方便做事。」 其实这只是宁十三的借口,以前的许多经历告诉他,再两情相悦的情人,一旦分手,也会变得翻脸无情,他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以备分手后他有个可以随时收留自己的小窝。 韩冰没再说话,许多时候他的沉默就代表了同意。 饭后,韩冰把餐具收拾洗好,宁十三对整理这种事不擅长,会学习做饭主要是出于健康考虑,现在有人接手打杂,他当然乐得轻松。 「Icy,你在家里都穿得这么郑重吗?」 韩冰整理完毕,回到客厅,宁十三正在给自己腰间换敷药布,看到韩冰一身烫熨得异常平整的黑色风衣,他忍不住问。 这个问题宁十三以前也问过,但当时他们还不是很熟,他更倾向于韩冰是特意做给自己看的,不过现在他发现自己想错了,韩冰在衣着修饰上非常认真,而且他的衣服很多,每天一套,到目前为止宁十三还没见过有重复到,但不管衣服怎么换样式,都永远是一成不变的黑色,而且绝对平整干练,外出还可以理解,但连在家里都穿得这么郑重,就有点强迫症了,至少宁十三觉得这种严谨的穿着方式自己永远做不到。 「习惯。」 韩冰做出了跟上次同样的答复,走过去,帮宁十三把药布敷上,药膏凉爽,宁十三很舒服地叹了口气,「我发现你这个人越来越奇怪了。」 韩冰动作一滞,「哪里?」 宁十三不说话,只是看着韩冰微笑。 他当然不会说其实韩冰有很多地方都让人捉摸不透,永远不变的衣着颜色,永远不变的表情,总之,从认识到现在,除了他身上的悲伤气息逐渐弱下外,他没有任何让自己觉得他有前后不一致的地方,光是这一点,就很难让人想像吧?还是对他来说,表里反差很大的自己才是怪异生物? 「有时间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设计吗?」突然之间,宁十三对韩冰这个人充满了好奇,想知道更多有关他的事。 「可以,我随时有时间。」 「不如现在去看?」 反正受了伤,不能出门,闲着也是闲着,宁十三决定去欣赏一下韩冰的设计世界,人家说作品是设计师的生命和个性的投影,或许他可以通过韩冰的设计更多的了解他。 宁十三的想法没有成行,就在他们要去时,门铃响了起来。 宁十三虽然交友广泛,却没有几个要好到可以直接登门的朋友,他有些奇怪,还以为是姚立峰,谁知韩冰去开了门后,走进来的是个他完全没想到的人——宁禧,身后还背了个大画板,很慌张地奔进来,一进门就叫:「小福,小福!」 「大哥你怎么来了?」 过于吃惊,宁十三跳起来迎上去,却在下一刻因为腰痛止住脚步,宁禧急忙跑到他面前,很紧张地问:「小福你是不是生病了,病得很厉害的那种?」 宁十三想扯谎搪塞过去,可惜腰因为突然运动痛得太厉害,想做出个没事的表情都力不从心,再想到宁禧既然跑来看自己,证明他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谎言,再撒谎也没意思,只好乖乖承认:「没事,只是下楼梯没踩稳,摔了一跤而已。」 「可是你让Icy说是要办事,不能去看我。」宁禧很不高兴地看他,「你为什么撒谎?」 宁十三转头看韩冰,韩冰一本正经回道:「我完全照你交代的去说的。」 也就是说谎言被拆穿不是他的问题,只怪宁禧智商太高。见宁禧一脸不快,宁十三只好笑嘻嘻安抚:「我是怕你担心嘛,对了,大哥你怎么出来的?有没有跟院长报备?」 对付宁禧最好的办法就是戳中他的弱点,让他没时间理会自己的不对,这是宁十三跟宁禧相处多年得来的经验,果然,被他问起,宁禧原本愤愤不平的脸上露出一点点不安,小声说:「我想知道你出了什么事,就来找你了。」 「那院长知道吗?」 「我一着急,忘了说,不过小福你不用担心,有坏人陪着我,我不会有事。」好像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宁禧说话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有气势,变成了很小声的嘟囔。 宁十三怎么会不担心?宁禧一直住在疗养院里,很少跟外界接触,人太多的地方会加重他的病情,所以平时宁十三带他出来,都尽量避开人多的场所,谁想到他今天居然一个人跑出来了,还说有零陪同,宁十三看看门口,门已经关上了,那个叫零的男人根本没来。 「Zero呢?」 「在门口跟他走散了,不过这里我认识,就自己上来了。」宁禧翻翻背在肩上的画板,意思是上面有写疗养院的联络电话,就算没有零陪着,自己也不会走丢。 宁十三对他大哥有时候随心所欲的想法很无奈,让他坐下,倒了杯饮料给他,然后拿过电话联络院长。疗养院那边已经发现了宁禧的离开,正在到处找,当听说有了宁禧下落后,齐院长松了口气,因为大哥的任性而给大家造成的麻烦,宁十三感到很过意不去,连声道歉后才放下电话。 「小福,院长是不是生气了?」 「老人岁数大了,是喜欢多唠叨几句的。」宁十三本来心里有火,不过看到宁禧可怜巴巴地看自己,想到他因为担心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坐那些很讨厌的交通工具,火气就发不出来了,不过还是绷着脸说:「以后不要再这样乱走了,让大家为你担心,警卫说只看到你一个人离开,没有其他人。」 「有的,警卫一定眼花,没有看到。」宁禧低着头,小小声辩解。 韩冰扫了一眼门口,零正双手抱在胸前,靠在房门上笑嘻嘻看戏,显然警卫没看到他是因为他动了手脚,而且宁十三也看不见他,只以为宁禧在说谎,气得不想说话。 韩冰正想帮宁禧解释,零向他撇了下下巴,示意他出去,不知零搞什么鬼,韩冰说:「你们慢慢聊,我有事先回去。」 韩冰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兄弟俩,宁禧半天不见宁十三说话,知道他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啜完饮料,拿过魔术方块,几下转出图案,走过去递给宁十三。 一个嘴角向上扬起的笑脸图,宁十三忍住了让自己不笑,宁禧没办法,把魔术方块拿回去又转了几下,这次是个修长人形,一身黑色风衣,侧身而立,一看就知道是韩冰,不过脸上却是吐舌头的搞笑模样,联想到韩冰那张一贯毫无表情的脸孔,宁十三这次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就知道还是Icy的魅力大。」宁禧嘟囔着,把宁十三的手机拿过来,问:「要拍下来吗?」 「你小心让Icy知道你拿他的脸搞怪,会报复你。」 宁十三虽然这么说,却还是用手机把图片拍了下来,虽然宁禧擅长十一阶魔术方块,但这种特定的图案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拼出来的,宁禧一定有事前做功课。 「抱歉,这次是我不对。」是自己撒谎在先,宁十三觉得自己也有错,不该全部怪宁禧。 「我不会怪你啦。」宁禧歪头看他,「不过小福你真是跌跤吗?我听坏人说你病得很重呢。」 宁十三心一动,「他怎么知道?」 「他猜的,说你如果不是病得很重的话,不会连电话都不打给我,而让Icy转达。」 宁十三很不快,就算零猜得都对,他也不该在宁禧面前乱说,明知道宁禧的心智有问题,想问题非常简单化,他这样做根本是唯恐天下不乱,利用别人的恐慌来增加自己的乐趣。 「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东西要拿给你看。」 宁禧从放画板的包包里拿出一张纸,很高兴地递给宁十三。是一张邀请函,邀请宁禧参加下个月彩虹福利社团在商贸大厦举办的筹款庆祝会,这个社团很有名望,宁禧以前就医时有得到过社团的帮助,后来宁禧每年都会把自己的一部分画捐给社团,通过义卖筹款,所以社团每次有活动时都会邀请他,不过宁禧大都因活动场所太远而无法参加,这次活动在本市举行,所以他很兴奋,即使他对人多的地方有恐惧感,仍然兴致勃勃地想去参加。 「很好啊,到时我陪你去。」虽然会场应该有不少跟宁禧这样有心理病症的会员,但宁十三还是有些担心,于是自动请缨。 「可是不是周末,小福你应该没时间的。」宁禧指指邀请函上的日期,「不过院长会陪我去,到时我把拍的照片拿给你看。」 宁十三看了看日期,不是周末,自己可能会很忙,如果现在答应宁禧,到时若抽不出时间,只会让他失望,还不如临时决定,给大哥一个惊喜也不错。 话题聊完,宁禧很快把兴趣转到画画上,拿起画笔对着整洁客厅开始画起来。听到宁十三说要去隔壁找韩冰,他只是随意嗯了一句,注意力完全放在自己的画上。 韩冰离开宁十三的家,起初他在零的身后,但很快就走到了他前面,回到自己的家,反而是零跟随他进了家门,铁门在两人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进去后,韩冰在客厅停下,转头看零,却不说话,零被他盯得发毛,咳了两声,先发了话,「Icy,你不觉得作为死神,每次都用钥匙开门的做法很奇怪吗?」 「你的记性没差到忘记我昨晚警告的程度吧?」没理会零完全没笑点的笑话,韩冰冷冷说。 零摸摸鼻子,他就知道带宁禧过来会被迁怒,果然如此,不过如果没有宁禧,他单独出现也许更糟糕,可是不出现又不行,如果韩冰真跟宁十三混一起,那结果将会很糟,所以于公于私他都得来完成属于自己的任务。 「来这里是宁禧的主意,我只是做好事带他过来。」他信口雌黄。 韩冰知道零没说真话,不过他不想多问,直接说:「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我说Icy,」见韩冰完全没看清事情的严重性,零皱起眉头,说:「刚才我看到宁十三身上的伤都愈合了。」 韩冰不说话,只是冷冷看他,零只好继续往下说:「你还记得死神守则上的条例吧?滥用灵术会怎样,你应该很清楚。」 很清楚,因为昨晚他已经切身体会过了。韩冰淡淡说:「你想说什么,能一口气说完吗?」 「就是说——别对不是你同类的生物感兴趣,因为那绝对以悲剧收场!」被韩冰老神在在的反应弄炸毛了,零大吼:「还有,别妄图为了他跟所有死神作对,那将更是一个悲剧!」 「不是同类的生物?」韩冰皱眉,反问零,「色彩也算吗?」 「宁十三是人,不是色彩!」 「是这样吗?」 韩冰眼帘垂下,似乎在思索,不过很快他就把目光扬起,看向零。不是错觉,零看到了他的眼瞳里透出一层淡淡的温润色调,仿佛有种笑意在慢慢绽开,而后,淹没了原有的冷漠。 「Zero,谢谢你让我想通了一件事,原来我一直感兴趣的不是色彩,而是他这个人。」他喃喃自语。 零怔住了,看着韩冰冷静的表情,突然发现两人的思维能力不在同一水平线上,就像韩冰无法理解他的语言一样,他同样无法了解韩冰的想法。 「但这其实跟我们的工作并不矛盾,不是吗?」韩冰淡淡反问。 零感觉自己的大脑程序似乎被病毒侵袭了,完全处于极度疯狂错乱状态,他咬牙切齿道:「随你,你最好是不要忘记自己的工作!」 「Icy?」门口传来宁十三疑惑的叫声,「你在吗?」 两人同时止住说话,韩冰扫了零一眼,后者摆摆手,做了个知趣的告别动作,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客厅中,与此同时宁十三走进来,疑惑地看看周围,问:「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邻居养的狗的吠声,」韩冰面不改色地说:「我们可以投诉他。」 是吗?宁十三很奇怪地皱眉,这栋公寓禁止养宠物,就算有人偷偷养,也不会嚣张到让大家都听到犬吠声吧?而且他刚才明明听到的是说话声,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那是属于零的嗓音,他们似乎在吵架,但是看看周围,除了韩冰之外,没有其他人。 宁十三有些疑惑,不知为什么,他联想到昨晚那场莫名其妙的袭击事件,半晌,回过神,就见韩冰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虽然他平时也经常这样注视,但这一次,宁十三总觉得那眼神所包含的色彩不一样,有种清明欢快的火苗在跳跃,再配上韩冰这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让宁十三感觉很不适,于是,刚才的疑惑抛去了脑后,他问:「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想我刚刚弄清楚了一些事情。」 韩冰走过来,毫无预兆的,突然伸手搂住了宁十三,一把将他揽进怀里。动作有些粗鲁,而且正勒在宁十三受伤的腰间,宁十三痛得一咧嘴,随即就感觉后背很温暖,韩冰伸手按住他背部,让两人紧紧相靠,眼前有些眩晕,似乎感觉到跟昨晚相同的气息,于是他选择了缄默。 耳垂有点痒,温温吐气声传来,他听到韩冰说:「我以为是因为你能带来色彩,才让我习惯靠近你,原来恰恰相反。」 是因为他对宁十三在意,所以才会看到那些漂亮的色彩,那些由情感而生的色调,每一种平凡的颜色,由一点点在意、一点点新奇,还有一点点感动,混合到一起,就会幻化成不再平凡的色彩,那种颜色他现在终于明白,是叫喜欢。 「Icy……」 宁十三刚叫了一声,就被送上来的亲吻堵住,而后不给他丝毫退避余地的,吻住便不再松开,沿着他的唇线慢慢勾勒,再接着卷住他的舌,热情缠绵,挑逗着他的感官,宁十三被韩冰难得的热情吓到了,迎合着那个热切的吻,喘息道:「我哥在隔壁……」 提醒很快被再度送上来的吻淹没了,韩冰捧着他的脸颊,将吻落得更热烈。 「十三,十三。」他听到韩冰这样叫,跟平时冷淡语调不同的,里面浸透了欢喜舒畅的气息。 「我喜欢你。」 不是告知,而是肯定,很朴实的表白,却比任何甜言蜜语更容易拨动心弦,因为奏响乐曲的人用了全部真挚的心怀,感受到韩冰传达来的想法,宁十三慌乱中还有点欢喜,早忘了自己刚才的顾忌,环抱住韩冰将吻回应了过去。 就这样纠缠了很久,等两人终于从缠绵的吻吮中释放出来,宁十三觉得大脑有些缺氧,导致站立不稳。 一定是昨晚大脑被重击的缘故,他别扭地这样想。 「你大哥在隔壁,你过来没关系吗?」拉宁十三坐到沙发上,韩冰问。 看着韩冰依然清冷的脸庞,宁十三很怀疑这个人其实有双重人格,跟刚才热情接吻相比,他现在冷淡得不像话,好在墨黑眼眸里多了丝温情,跟以前几次相比,进步很多了。 「我哥在画画,不喜欢被打扰。」 韩冰太后知后觉,或者说他从来就不屑于在乎别人的感受,只因为宁禧是自己的大哥,才会特意提起,对于他的贴心,宁十三很喜欢,说:「我过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 「设计衣服。」宁十三把宁禧的邀请函拿出来给韩冰看,解释了酒会的性质后,说:「我哥头一次参加这种聚会,我希望给他一个惊喜,你可不可以帮忙为他设计一套西装?」 听着宁十三的叙述,韩冰突然有些羡慕宁禧,十几年的感情果然不一样,只是不知道他跟宁十三之间需要过几个十年,才能达到那种水乳交融的感情? 「你在想什么?」见韩冰若有所思,宁十三问。 「我在想,我不要做你的情人。」看着他,韩冰很认真地说:「我要做你的家人,像你跟宁禧那样的家人。」 宁十三笑了,不说话,心里却想其实自己已经认可他了,否则不会让他看到自己那些糟糕邋遢的一面。其实,成为情人很简单,但可以努力把感情经营下去,相互用心去维系牵绊,那才是家人会做的事。 手被拉住,韩冰带宁十三去自己的书房。韩冰电脑里有许多设计图案,书桌上也放着各种图纸,小到尾戒吊坠,大到雕塑摆设,应有尽有,宁十三从没见韩冰工作,还以为他只是把设计当兴趣来做,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多设计成果,有些被惊讶到。 「这么多设计,要很多年累积吧?」宁十三翻着桌上的设计图,问。 「我别的没有,只有时间。」 韩冰把有关服装的设计图样拿出一些来给宁十三看,这些都是他平时没事时随便做的,拿到这间公寓来是以备无聊,没想到会派上用场。 「你喜欢什么样式的,我照你的想法设计就好。」 宁十三翻着图纸,样式图案都很出彩,而且创意新颖,可惜都是黑色的,于是说:「我不懂设计,随你做就好,唯一的要求是底色银灰可以吗?我哥喜欢银灰色。」 韩冰点头,银灰色他似乎刚有认识,应该没问题。宁十三又把那些图样翻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喜欢,韩冰在设计上有种独特的天赋,如果不是单一黑色的话,一定会更出色,不过奇怪的是这些设计的服装好像从没见市面上有卖过。 「你是不是只给限定的人设计?」宁十三好奇地问,随即又说:「不过没关系,只要设计费不是贵得太离谱,我都没问题。」 「我设计的东西不会重复。」 不过大多数是设计品还没成型,就被人订走了,冥界的人虽然都不喜欢跟韩冰打交道,不过这不妨碍对他作品的喜欢,至于价钱,他说:「你不需要付钱,你付不起的。」 宁十三脸色有些难看,他承认自己不是很有钱,但被人这样正经提出来,还是觉得很没面子,要不是已经了解到韩冰说话的风格,他可能就此就把这个人列为老死不相往来的对象了。 不过即使如此,还是感觉不舒服,宁十三揪住韩冰风衣衣襟向前一带,阴笑问:「你小看我?」 「就算我高看你,你也是付不起的。」韩冰很认真地回答他。 「那这个可不可以?」宁十三的手继续往前带,就势吻住韩冰的唇,不过在他想要回应时撤身闪开了,舔舔唇角,微笑道:「这个算订金,剩下的我分期付款。」 韩冰眼瞳里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黯了黯,这样的付款就算分期七十年一样也是还不起的,七十年,对于人类,也许差不多是他的整个人生,但对于死神,不过弹指瞬息,那么短暂的时光,是否可以容他把所有颜色看完?容他一点点收齐对方的欠款? 「Icy?」 一只手掌伸到他眼前晃了晃,韩冰回过神,看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突然觉得这样的颜色让人心情烦躁,他不愿再想下去,把自己之前设计好的图样拿出来递给宁十三,纸上是一朵黑郁金香,花瓣略微绽放开,与花茎相连的地方点缀了几颗钻石,小巧精致,看样式像是胸针。 「咦?」不华丽,却雅致隽秀,宁十三一看就喜欢上了,问:「你刚设计的?」 「上星期被你无视,没事做随便想的,你答应给我的郁金香到现在我还没收到,只好自己做一朵。」 语气里透着一丝求之不得的别扭,不过配上韩冰的表情,整个意思就完全变了,宁十三忍住笑拍拍他,「花期马上就到了,我答应你到时送你最漂亮的一朵。」 「还是我先送你吧。」韩冰拿起图样在宁十三胸前比量了一下,满意地点头,感觉不错,这款胸饰再适合宁十三不过了。 「谢谢。」见韩冰帮自己设计饰品,宁十三突然感到有些抱歉,「我好像从没送过你什么东西。」就算是十朵黑郁金香,也是一拖再拖。 「不,你早就送我了。」 一个色彩斑斓,美丽得令人眩目的国度,韩冰想,那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第四章 两人回到宁十三的家,发现宁禧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宁禧身体不是很好,如果在人多的地方待久,就会累到,再加上今天出门紧张,更容易疲倦。画笔还握在手里,图也已经画完了,是焕然一新的客厅图,宁十三坐在沙发上,韩冰站在一旁,身体微侧,保持魔术方块上的形象,做出搞笑鬼脸,下面有很小的字写着——小福的新家。 韩冰面无表情地看完图,说:「图上这个人很像我。」 本来就是你啊,宁十三忍住笑,用手机把画拍下来,心想看来大哥已经把韩冰看做家人了,所以才会把他画进画中,只可惜少了大哥,有些遗憾。 宁十三没有打扰宁禧休息,直到午后宁禧自动醒来,吃了饭,宁十三才送他回疗养院。有韩冰开车,回程很方便,宁十三腰跟腿还很痛,没在疗养院待很久,回家后,韩冰帮他叫了外卖,就当是晚餐了。 当晚宁十三在韩冰床上睡得很沉,除了感觉韩冰把他抱得很紧外,一夜无梦,早上起来,腰腿伤着的地方也消肿了,疼痛全消,要不是患处还稍稍有点瘀青,他都要怀疑自己是否受过伤。 「那是因为你体质好,所以恢复比较快。」 早上在听到宁十三几次对自己的伤痕抱有疑惑后,韩冰提醒他。 「体质好并不等于超人。」宁十三对韩冰的解释无法认同。 「难道你想痛很多天才好吗?」 「那倒不是……」 就是好太快,反而让人感觉很违反常理。宁十三狐疑地看韩冰,发现他脸色有些难看,似乎没睡好,透着淡淡的苍白。 「你还好吧?」他担心地问。 韩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至少我不会像你那样腰腿痛得走不动路。」 虽然昨晚用灵术为宁十三治伤,让他感觉到痛苦,不过也就是几分钟而已,韩冰不会承认他会弱过一个人类,哪怕那个人类是他喜欢的人。 「Icy,你还可以说得再毒舌一点吗?」 「说你像老头子一样走不动路,这种形容你会比较喜欢?」 宁十三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息事宁人,反正不管怎么说,身上的伤都好了,虽然好得离奇一些,但并不是坏事,至少他周一可以正常上班,这样一想,不由心情大好,主动过去,将正坐在书桌前画图的人就势推倒,微笑说:「既然好了,不如让我来付余下的欠款吧,你可以试试看我像不像老头子。」 两具身躯交合在一起滚到了地板上,刚画了一半的图纸被风带动,随之飘落在他们旁边,而后被轻柔地压在了身体下方。 新的一周对宁十三来说,象征着一切都将从新开始,春风得意马蹄疾,就是他现在这种心情,就连以往繁琐无味的计划书制作也变得有趣起来。 上午宁十三跟客户的合约签得很顺利,中午休息时还接到姚立峰的来电,询问他跟韩冰的情况,从那晚他离开酒吧就再没跟姚立峰联络,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了一会儿,说:「我想这一次,我不会被甩掉了。」 『你确定?』 「嗯,他对我哥很好。」 对宁十三来说,可以接受有心理障碍的宁禧,比接受他更让他开心,这一次应该不会选错了吧,他想。 『希望如此。』顿了顿,姚立峰又像是要肯定这个愿望似的,重申:『一定如此!』 宁十三匆匆结束了跟老友的聊天,吃过午饭,他正要出门办事,上司把他叫去,把一些房屋保险案交给他,让他根据情况做计划书。其中大部分文件都是续保,因为之前负责这类案子的业务员刚刚辞职,公司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担当,作为业务骨干的宁十三就被上司抓过来了。 「都是续保啦,你只要拿着单子去给人签一下就好,不会太累的,你的车费全按差旅费报销,这里面有几家是商业大厦,比普通保险利润大得多。」 见宁十三似乎不想接,上司在旁边循循善诱。让其他业务员去也不是不行,不过都没有宁十三稳妥,而且他深知,凭宁十三的口才,除了续保外还能让人多加保,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宁十三考虑了一下,答应了,车费全报销的诱惑力太大,而且跑不动产保险的确比生命保险的提成要多很多,上头让他做,很明显是在提携他,没道理拒绝。 见宁十三答应下来,上司很高兴,拍拍他肩膀,称赞了几句后,约他晚上一起吃饭,这次宁十三回绝了他。 「对不起,我约了人,下次吧。」 「呵,交女朋友了?」 「不,」宁十三停顿了一下,追加:「是我的家人。」 下班后,宁十三第一时间跑出去,韩冰约他和宁禧晚上一起吃饭,刚才他们电话联系过,韩冰已经把位子订好了,只等他过去。 宁十三来到电梯前,等了半天也不见电梯下来,他只好转去走楼梯,谁知在楼梯口被人撞了一下,他没站稳,还好及时抓住扶手,才没从楼梯上摔下去。 撞击让眼前骤然一晕,许多凌乱画面在脑海中急速闪过,傍晚幽静清澈的湖泊,两侧青松翠柏,随即出现的一栋房子占据了整个画面,不过宁十三还没来得及看清,画面已经闪到了另一幕,略微斑驳的天台栅栏突然被撞开,有道人影以飞快速度越过那些风景,随后是重重的跌落声。 沉闷的,却又带着某种怪异的尖锐声响,猛地划开了原本黑暗的空间,宁十三只觉眼前顿时光亮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蹲在楼梯口。 刚才那一幕实在太真实,就像他自己从高空坠落一般,宁十三心头猛跳,大口喘息着,无法从刚感应到的梦魇中脱离出来。 「你没事吧?」那个撞他的人吓坏了,蹲在他身旁紧张地问。 「没事。」宁十三勉强笑了笑,努力让自己从刚才一瞬间的灵感中醒过来。 把同事打发走,他顺阶梯慢慢走到楼下,一直来到外面街道上,看着眼前来往不息的车流,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 灵异第六感好久没来骚扰他了,让他几乎遗忘了那份灵力的存在,当初对于突然而来的通灵体质,他没有太排斥,也没有很喜欢,一切都按照自己尽可能达到的能力去做,但是现在,他有些不想要了,也许他还是比较喜欢平凡的生活,和自己的家人一起…… 不过,也只能这样想想而已,既然知道有人会出事,于公于私,他都没法置之不理,可是刚才感应到的究竟是什么?他除了大致的背景环境还有从楼上坠落的人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心中有事,晚餐宁十三吃得心不在焉,而且不巧的是宁禧也没有来,齐院长打电话来说宁禧有些发低烧,虽然不重,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外出,宁十三本来想去看大哥,被宁禧拒绝了,说自己没事,让他别担心,所以宁十三匆匆跟韩冰吃完饭后就提出回家。 「你有心事?」回到家,韩冰问他。 「有点担心大哥。」宁十三随口把宁禧推出来当挡箭牌。 韩冰皱眉看他,似乎不信,宁十三没给韩冰继续问的机会,把他推出自己的房间,「我今晚有工作要做,你去忙设计吧,就寝前别来找我。」 韩冰没再多问,但直觉告诉他宁十三有事没说。宁十三其实没什么秘密,他唯一可隐藏的就只有通灵感,难道说他有感应到死亡即将发生? 韩冰回到自己家,打开笔电,里面的死亡数据资料呈滚动状向上移动,将之后三天所有即将死亡的人员名单呈现在他面前,太多了,韩冰不知道哪个才是宁十三感应到的,于是合上笔电,让它消失在空中。 其实他不需要查,只要在他的管辖区域,到时他自然会得到去收取灵魂的指令,每位死神都有他的职责范围,这个范围基本上是照他当时所在的区域划分的,如果宁十三感应到的人离这里不远的话,那这次的任务执行他跟零负责的可能性很大。 想起他们在医院初识的场景,韩冰的墨黑眼瞳变得深邃,宁十三的通灵感应很准,不过不知道这一次他会不会成功? 宁十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查资料一直查到午夜,除了缩小可能出事的对象范围外,没有太大收获,毕竟他感应到的东西太少了,郊外、水池、楼房,这些都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东西,唯一有特点的就是比较老化的天台围栏,可能正是由于围栏老化,保全措施没做好,房子的主人才会从上面掉下来,导致意外死亡。 不过,即使宁十三把调查范围缩小,可能性人员也有近百名,做保险这么久,唯一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各行各业的人,签了近千份合约,每次从这些名单里查可能性,宁十三都觉得是种自虐。 可是他不能干等下一次灵感的来临,因为他不知道灵感将何时出现,而且跟姚立峰的案子不同的是,他无法确定场所,所以就只能从客户名单上调查,资料越多,他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第二天中午,宁十三在乘电梯时突然感应到了楼房的颜色和背景,以及停放在楼前的几台车辆,有一些模糊的身影交错闪过,大家围在一起,像是在烧烤,远处湖水粼粼,在夕阳下泛出柔和的淡金色。 这个季节在天台玩烧烤吗?宁十三苦笑,老兄你如果真因为这个意外死掉,那真是太冤了。 不过这个及时出现的感应让他发觉自己最开始把问题想偏了,从山林湖水的背景看,那栋房子不像住家,倒更像是不常利用的别墅,所以天台栏杆腐朽也可以得到解释了,还有停在院子里的那些车辆也可以证明是有人邀请朋友去别墅聚会,在烧烤时不小心从天台坠落。 宁十三查了一下地图,对照湖泊的形状找到了它所在的位置。湖泊属于人工湖,附近有不少别墅,所以,他只要找出谁在湖泊前有别墅就可以了,别墅颇大,拥有者应该是有些家庭的人,这在他的客户讯息里应该不会太难查,这次宁十三很庆幸自己接下不动产保险的业务,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查客户固定资产方面的资料。 下班前宁十三终于从众多资料中找到几名跟自己有签约,并投房产险的客户,他们名下的房产都在郊外,靠近小湖,不过究竟是哪一个将遭遇意外,宁十三还想不到。 于是他晚上吃完饭后,就跑回自己家里给每个人打电话,先报一下自己的身分,然后说明公司最近推出了几款新型房产险,问他们是否有兴趣,再在聊天中把话题慢慢扯到郊外别墅上。 在与人沟通方面,宁十三相当有天赋,基本上所有人都会被他的口才感染,很耐心地答复他,所以几通电话打下来,除了一家姓宋的人家是佣人接电话,对状况不了解外,其他的都对新保险感兴趣,有几人还跟他约定见面详谈。宁十三电话全部打完后,靠在沙发上叹气,他只是想了解内情,不是想赚钱,谁知财神这么关照他,查案子顺便还能签到保单。 那几家人聊天中都说起最近没去过别墅,所以最后宁十三把目标锁定在宋先生身上,刚才他家佣人说宋太太去旅行了,宋先生也跟几个朋友出去了,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佣人说不知道,还把宁十三当成闯空门的探子,暗示说宋家防盗措施做得很好,别想来这里偷东西之类的话。 跟朋友出去这一点符合自己感应到的情景,不过是否就是宋先生,宁十三不敢肯定,这次他感应到的讯息很少,几乎都是查出来的,这让宁十三很奇怪,是自己的感应力在慢慢消失?还是什么不知道的力量阻挡了它的发挥? 他试着给宋先生打电话,可是对方的手机无法接通,至于宋太太,宁十三没有直接跟她接触过,所以没有她的联络电话,而且她在外地,就算联络上也帮不到自己什么。 宁十三揉揉额头,觉得自己与其这样乱想,不如直接去宋先生别墅走一趟,提醒他注意比较好。 「你头痛吗?」 冷冷声音传来,宁十三抬起头,见韩冰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门口注视自己。 「是啊,头很痛。」 那么少的线索,都不知道该怎庆办才好,宁十三小声嘟囔,不过马上堆起笑脸,站起来迎上前,问:「你是不是孤枕难眠,所以特意来找我?」 「我想需要抱枕的是你,你看上去很累。」 韩冰走到宁十三的书桌前,帮他关了电脑,合上文件,宁十三想拦他,「我还没做完。」 「你现在该做的是休息。」韩冰一语双关说:「凡事尽力就好,不需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确实如此,反正该查的他都查过了,而且事件发生在明天傍晚,现在再怎么想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宁十三把目光转到韩冰身上,男人即使是关心,表达方式也是一样的冷淡,不过好在他已经习惯了,主动拉过韩冰的手,微笑邀请:「那回去休息吧。」 不过,回到韩冰的家,宁十三就发觉自己想错了,等待他的没有想象中的夜半缱绻,韩冰把一个抱枕丢给他,示意他马上睡觉,宁十三脸上的微笑僵住了,自信心头一次产生了动摇──其实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魅力,至少在韩冰面前,没有。 灯关上了,黑暗中韩冰在他唇角上轻轻印了一吻,说:「早点睡,你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两人靠得很近,宁十三可以清楚看到韩冰那双比夜更深邃的眼瞳,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他无法解读的神秘光彩,那种神秘让他突然心慌起来。 韩冰不是普通人,宁十三一早就知道,但韩冰属于哪类人,在保险业闯了这么多年,见识过各类客户的他却看不出来,他本来认为那不重要,可是现在想法却开始慢慢动摇,韩冰话里有话,直觉这样告诉他。 「Icy,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韩冰没有回答,而是靠着他平躺下来,半晌才说:「我最近又看到了许多新的色彩。」 很突兀的话题,不过宁十三喜欢听韩冰的嗓音,清和中带了一点点的冰冷,听他说话是一种享受,于是也没计较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问:「是件好事啊,色彩是设计师的生命,代表你的设计将会变得更好。」 「但我一直看不到蓝色,宁禧说那是天空的颜色,可是我想象不来。」 「这种事不要心急,慢慢来,也许很快就看到了。」 韩冰没再说话,宁十三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得到回应,他有些困了,闭上眼随口说:「回头我教你怎么识别。」 宁十三说完后就沉入了梦乡,不知道韩冰有没有回应他,只隐约感觉发丝被轻轻捋动,像是揉抚小动物的动作,他很喜欢,于是将身体蜷起来,享受抚摸。 「也许永远都看不到。」韩冰揉着宁十三的发丝,低低的声音说。 因为蓝色是幸福色,代表了希望,但是希望是死神的禁语,他们只会给人带来不幸,他们的出现与死亡紧紧相随,充满悲伤和绝望。 宁十三早上醒来时发现韩冰不在,床边留了一张便条纸说他有事要做,暂时离开,字体隽秀挺拔,但过于墨黑的字迹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不安就像纸上的墨晕,在心底一角慢慢晕开,回想昨晚韩冰说的话,宁十三觉得他有事想对自己说,可到最后却选择了缄言。 不过宁十三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他的担心没停留多久,就转到了宋先生身上。早饭后给公司打电话请了假,又去车行租了一辆车,准备开车去宋先生的别墅,谁知车刚开出去不久,就接到齐院长的电话,说宁禧不见了,问有没有过来找他。 「我哥没来。」一听宁禧出状况,宁十三很着急,问:「会不会是跟Zero在一起?上次我哥也是被他带出来的。」 「在罗?那是什么?」齐院长很奇怪地问。 「他叫零,我不知道他姓什么,他是花匠伯伯的远房侄子,上次来办理后事时跟我哥认识的,这段时间常跟我哥在一起,院长你可以联络一下他,问问看他知不知道。」 「老花匠的侄子在办完后事当天就离开了,孩子,你搞错了吧?」 吱…… 刺耳的紧急煞车声下,宁十三把车停在了马路正中,一动不动,怔怔看着前方。一切都乱了,思绪在瞬间无法顺利接续起来,就好像墨汁被突然打翻一样,手忙脚乱的,却又不知该从哪里开始收拾。 零不是花匠的亲戚,疗养院没人认识他,可是他却经常出入疗养院,跟大哥混得很熟,是韩冰的朋友,这些彼此矛盾的事实,却又完完整整摆在他面前,是哪里出错了?想不出来,宁十三气得用力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发现有许多事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有人设计了他们,一切的一切,都从谎言开始,然后再以谎言来结束。 后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因为宁十三突然停车而被迫停下的车辆发出不满警告,他回过神,急忙把车开到路边停下来,想把纷乱的思绪慢慢统整好,可惜不行,脑子里很乱,无法集中精神,又担心宁禧有事,宁十三放弃了无谓的猜想,掉转方向把车开去疗养院,现在大哥最要紧,其他的事留到以后再想吧。 宁十三赶到疗养院,先去找齐院长,问了具体情况,才知道宁禧是早饭后突然不见的,大家把疗养院里面都找过了,却哪里都没有他的踪影,自从上次宁禧无故离开后,院方就有给他佩戴手表式追踪器,可是有人在花坛里发现了追踪器,却不见人。 「会不会是被绑架了?我们还是报警吧。」有人提议。 不可能,绑匪又不是笨蛋,放着那么多富翁不去绑架,绑一个心智有问题的人,而且他们又没有钱,也不值得别人去绑,宁十三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说:「再找找看,如果还找不到再报警。」 于是大家又重新在疗养院找了一遍,最后经过地下室,宁十三心里一动,有种直觉引领着他,让他走了过去。 地下室潮湿阴冷,由于很少用到,所以一直都锁着,可是靠近后,大家隐隐听到里面有声响,院长让人开了门,宁十三第一个跑进去,就闻到满屋子的酒气,灯打开,他看到地上滚了好多酒瓶,宁禧捂着脑袋把身子蜷起缩在墙角里,他缩得很紧,几乎是想将自己整个人缩进去,嘴里喃喃嘟囔着什么,对他们的出现毫无反应。 「哥!」宁十三急忙跑过去,扳过宁禧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急忙问:「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在这里?」 「小福小福!」 宁禧对于突然而来的光亮很抗拒,拼命挣扎,直到发现是宁十三后,才逐渐平静下来,抱住他,迷迷糊糊说:「是坏人带我来的,他说这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还让我喝那些饮料,饮料很好喝……」 那个该死的混蛋! 如果此刻零在自己面前,宁十三相信自己会毫不犹豫一举头挥过去。以前他们在孤儿院时经常被关,宁禧很恐惧这种压抑阴暗的环境,可是他却被关在这里这么久,房间很空旷,宁禧找不到电源开关,想也知道这几个小时他过得有多辛苦,不过还好他喝醉了,否则这种漆黑一片的空间会让他疯狂的。 「坏人骗我,他说很快就回来的,可是我睡了这么久,他都没有回来,我很怕……」宁禧趴在宁十三怀里,很委屈地说。 「他是坏人,所以哥,你以后不要再理他!」 宁禧脸色潮红,宁十三摸摸他额头,发现他在发烧,宁禧上次的感冒还没完全好,被关在潮湿的地方连惊带吓,又复发了。 齐院长急忙让人帮忙把宁禧背去医疗室,宁十三跟在旁边,表情很平静,心里却是一团怒火,有些事情不愿想不敢想,却又不得不去想,让人悲伤的真相,在随着事情的发展一点点揭开。 医生给宁禧看了病,还好他只是因为惊吓导致发烧,没有太大问题,在吃了药后很快就睡过去了,宁十三看看表,已经下午三点了。 「最近有不少病友说宁禧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我一直都想就他病情的变化跟你谈谈,没想到会先发生这样的事,」齐院长很担心地问宁十三,「刚才他说的坏人是谁?是他的臆症?还是有人在骗他?」 如果是在此之前,院长会百分之百认为是臆症,但臆症不会让宁禧有能力开地下室的门,并且准备那么多酒,所以他现在更怀疑是有人在做不好的事,就是宁禧口中说的那个坏人。 「那个人以后不会出现了。」目的已经达到了,当然没必要再出现,宁十三冷笑,说:「齐院长,麻烦你照顾一下我哥,我有件事情要去处理。」 「没问题。」 跟宁十三认识这么久,这是齐院长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阴沉的表情,这表情出现在一贯温文尔雅的脸庞上,有种很怪异的违和感,看来这年轻人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温柔随和,院长想,究竟是什么事,能在他心里重过宁禧? 第五章 宁十三沉着脸快步走出去,开车直奔郊外。零很聪明,用宁禧牵制住他,让他无法离开疗养院,但同时也让他肯定了自己的推想,他的判断正确,所以零才会这样做,大家各显神通,接下来就是跟时间的竞赛了,他得在黄昏时候赶过去,阻止意外的发生,至于韩冰……那道修长身影在眼前晃了晃,宁十三烦躁地摆了下头,制止自己想下去。 郊外宁十三不常来,还好车上装有GPS,让他不至于迷路,不过半路遇上塞车,宁十三实在等不及,只好抄小路迂回去目的地,同时跟宋先生联络,不过对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在拐回大路时,车被石块颠了一下,宁十三同时觉得眼前一黑,恍惚看到有只手搭在栅栏上,将插销拉开了,他的动作很快,宁十三只来得及看到那只手上的钻戒,钻石随着手的挥动划过一道弧线,完美的弧形,带着属于死亡的气息。 宁十三猛地踩住煞车,他突然明白自己发现了一个也许不该发现的秘密,宋先生不是意外坠楼的,是被杀! 宁十三怔了半晌,在发现自己把事情想错方向后,急忙打电话给宋家,还是那个佣人接的。佣人听出了他的声音,在听他说有急事,要紧急联络宋先生时,居然怀疑他是诈骗集团,又是询问又是警告,叽哩呱啦说了半天就是不告诉他联络方式,没时间听她啰唆,宁十三气得先挂了电话,踩油门直奔宋家别墅。 半个多小时后,车在宁十三设定的目的地前面停下了。这里离别墅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因为前方道路维修,车辆无法通行,只能绕路过去,宁十三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多了,刚才因为塞车加绕路,本来只需一小时的路程他花了两个多小时,如果再绕路,可能来不及,看宋家的别墅就在前面不远处,他把车停在路边,准备跑过去。 道路正在施工中,很不好走,宁十三勉强走过那段维修道路,刚到平地,就不小心绊了一跤,跌倒时眼前景物剧烈晃动起来,别墅门牌恍惚闪过,隐约是个宋字,不过还没等宁十三看清,就觉视线骤然一黑,巨大物体以飞快速度坠落下来,上方传来发涩的吱呀声,被打开的围栏门在剧烈撞击下来回摇摆。 宁十三晃晃头,爬起来看了下表,从确定目标到他出意外只有十三分钟,是最后的救命时间,宁十三不敢耽搁,边拨电话边向前疾奔,天色暗下来,加上周围繁茂树荫,让黑暗格外明显,有道窈窕黑影跟随在宁十三身后,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冷冷一笑,随即从他身旁一晃而过,不过急于救命的人没有注意到。 宋先生的电话传来占线的声音,宁十三很高兴,这证明他有开机,自己只要不断拨打,就能打过去。 别墅区很快就到了,宁十三照地址沿途寻找门牌号码,在门牌号码渐渐接近目的地时,手机接通了,宁十三急忙说:「宋先生是吗?我是天运公司的保险……」 电话那头一言不发,在宁十三话说一半时就关掉了,等宁十三重拨时发现手机已经关机了。 这家伙什么意思?生命攸关,至少等他说完一句话再挂掉啊!宁十三怨怼完后又觉得其实是自己的表达能力有问题,如果刚才他直接说有人要害你,千万别上天台的话,也许效果会更好些。 不过这时候懊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电话无法接通,但夜风传来烧烤的香味,证明宋家就在眼前。宁十三拐过一栋楼,迎面就看到那栋出现在他感应中的别墅,别墅天台上方亮着灯,隐隐传来说话声,他大喜,正要跑过去按门铃,突然感觉周围空气变得很冷,有人轻声说:「你来迟了,宁十三。」 宁十三讶然回头,就看到露露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嘴角微微勾起,以胜利者的姿态。天还不是很暗,但却给他一种异常阴暗的感觉,是露露带来的,属于死亡的阴暗。 头顶上方传来剧烈响动,惊叫声响起,宁十三抬起头,就看到围栏门被撞开了,有人从上面直坠而下,随即另一道黑影也从上方飘落,衣暗如墨,长襟随他的落下翩扬飞起,一瞬间整个夜空似乎也被染成了墨色,不过男子手中的银钩划破了邪道冰冷的黑暗,长空破电般带过耀眼光亮,宁十三看得很清楚,那道银钩穿过坠落者的胸膛,一道浅色身影跟肢体分离,飘飘忽忽随着银钩到了男子手上,而后,坠落的沉闷声传来,那个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坠落者就在前方,可是宁十三却没勇气去看,因为他看到了灵魂被抽离的那瞬间,震撼人心的一瞬,仿佛在告知死神的神圣和威严。 黑衣男子飘落在他面前,外衣长襟披风轻轻扬起,说不出的华丽神秘,就像之前无数次见到的那样,唯一不同的是他手中紧握的银钩,钩锋阴寒,比冰更冷,比夜更暗,属于死神的悲伤和冷漠,让人不敢靠近。 四目相对,却谁都没有说话,仿佛两人之间有道透明围墙,将他们隔断在不同的空间。 最后还是天台上传来的惊叫声打断了短暂的沉默,发现出事了,楼上的人匆忙跑下来,露露耸耸肩,看戏似的看着他们,微笑说:「这里很吵,也许我们该换个地方说话。」 她刚说完,宁十三就觉胳膊一紧,被韩冰抓住,眼前一晃,来到了较远的地方,他转过头,身后的楼房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无法看到现场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有尖叫抽泣声隐约传来,混乱打破了沉静的夜。 再转头,跟韩冰淡漠的眼瞳对个正着,宁十三突然感到很冷,心里泛着怒火,并迅速从心房蔓延到全身,可是无法抵挡住那份寒冷,那是韩冰带给他的,将他紧紧束缚住,让他无从抵御。 恍惚想起那晚韩冰站在卡车前的画面,原来那不是自杀,而是在履行天职,宁十三冷笑,挥手甩开了韩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其实你只有十三分钟对吧?」露露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微笑说:「我们刚才计算得很清楚,你的感应能力并不是万能的,就像你不是救世主一样,救不了每一个人。」 「你们到底是谁?」 宁十三向后退了一步,敌视地看他们,韩冰已经收起了银钩,但那份杀人时的气势无法收起,再看看双手抱在胸前站在远处的零,宁十三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身分,可是又不敢相信是真的。 「刚才那一幕你都看到了,你这样问不是很奇怪吗?」成功打击到了对方,露露心情很好,笑吟吟地说:「不过我不介意多解释一下,这里每天都有不同的人面临死亡,而我们,就是他们死亡后灵魂的引渡人,我、Icy、Zero都是,你们人类有个很好听的叫法,称死神。」 露露围着宁十三慢悠悠地踱着步,得意洋洋地说:「你不该跟死神作对,事实上你除了一点上不了台面的感应力外,什么都没有,说你是我们的天敌,真是抬举你了。」 宁十三没理她,而是注视着韩冰,问:「是这样吗?」 韩冰没说话,他似乎失去了刚才收取灵魂时的从容,眉头轻微皱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宁十三的出现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当这个预料真正变成事实后,他又觉得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怕,宁十三看他的眼神中有种他从没见到过的色彩,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冷漠和敌视,都让他心慌,心口像是被什么扎到,带给他失落的、麻木的痛感,韩冰下意识地抬起手,指间还留着宁十三的体温,是被他甩开后唯一留下的感觉。 原来在意的感情是比灵术反噬更让人痛不堪言的存在,宁十三已经不需要他了,可他投下的感情,却无法再收回来。 「你一直都在骗我。」他听到宁十三轻声说。 不,他只是有些事情没说出来而已,但绝没有骗宁十三,除非人类把喜欢的感情称为欺骗。敌对的关系,注定了不是很乐观的结局,但他并没在意,甚至想过要怎样做才能把宁十三留在自己身边,可是现在两人相对,他却什么都没说,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他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才会被对方相信。 宁十三错把韩冰的沉默当成了默认,重重哼了一声。 见他一脸气愤,露露微笑道:「当然,Icy本来就是来调查你的特派员,可是我们费这么多时间,得到的只是个让人遗憾的结果。喔,对了,上次在公路上的事故也是调查的一部分,当时我们都在观察你,可是你的反应真是差强人意。」 「你可以少说一句吗?」零站在远处不耐烦地打断她。 露露不悦地看了零一眼,又把眼神转回,扫过一旁面无表情的韩冰,笑着对宁十三说:「我只是把真相说出来而已,免得有人自作多情。喜欢是人类最愚蠢的感情,所以,不要也罢。」 「的确很愚蠢!」见韩冰始终不说话,宁十三放弃了,低头,嘲讽地笑。 他没有骂别人,骂的只是自己,韩冰是特意接近他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却还是喜欢上了对方,这样的他不是愚蠢是什么?那晚他还一直担心韩冰会受伤,原来那场戏根本就是他们安排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包括刚才的事故,包括他们的交往,包括他付出的感情…… 眼前恍恍惚惚,似乎晃过许多他们结识交往的画面,可是似乎又不是很多,一幕幕飞速闪过,很快就闪完了。远处传来警车的鸣笛声,把宁十三的思绪从混乱中拉回现实来,他抬头看了韩冰一眼,自始至终,韩冰都保持着属于他一贯的冷漠样子,他想听韩冰说些什么,可是又怕听到。 不想再留在这种僵持的局面中,宁十三转身往回走,但下一刻胳膊一紧,韩冰追上前,将他拉住,宁十三拽了两下没拽开,索性转回头看他,平淡地问:「你的调查不是已经做完了吗?还拉住我干什么?」 黑暗中他隐约看到韩冰眉头微微动了动,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半边脸颊掩在夜色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其实就算看清表情,也看不清他心里的想法吧?韩冰的沉默让宁十三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怒气,张口就想说分手,可是在对上那双墨瞳,看到眼瞳里闪烁着的无措光芒时,心思晃了晃,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宁十三没有主动提分手的经验,一直以来,他都是被提出的那一个。分手,很简单的公式化词句,可是真要用时,却发现它重逾千斤,他说不出来,因为它太残忍,轻松就否定了对方的存在,也否定了自己付出的感情。 「松手!」他低声喝道。 韩冰没有松,反而把手劲收得更紧,宁十三火了,怒道:「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还死巴着不放干什么?」 「十三!」 一如往常的清亮嗓音中似乎多了几分急躁,宁十三很喜欢韩冰这样叫自己,这样的称呼他曾听过无数次,当然听得出里面的留恋,但这更让他恼火,如果认为自己错了,那就道歉,如果认为自己没做错,那就痛痛快快让他走,他现在做出这种不依不舍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给我点时间。」夜风拂来,带着韩冰轻轻的话声。 宁十三一怔,不过随即就摇了下头,很冷淡地说:「不必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 韩冰的手在听了这句话后收得更紧,宁十三可以责怪他隐瞒,但不可以说他在玩,他冷冷道:「我如果玩,不会找你!」 这话刚说完,他就看到宁十三脸色猛地苍白下来,他又说错话了……不,他说的都是实话,但却很伤人心。 不过,宁十三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很平静地说:「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任务,像你这样身分的人是不会找我的,那么韩先生,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韩冰没有松手,他习惯了用行动来表达想法,但这种任性的做法让宁十三更生气,甩不开,索性拽住韩冰的手指一根根往外掰,终于全都掰开了,那只手掌从他的胳膊上松开,宁十三也因为用力过猛,向前踉跄了一下,身子突然变得很轻松,却丝毫不觉得愉快,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得到自由的同时也更加迷惘,因为他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嗓眼有些哽咽,宁十三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沿那片施工道路一口气跑回自己的车上,直到坐上车,他才长吁了一口气,一整天因为紧张而绷住的心神完全放松下来,他全身有种虚脱的感觉。 露露讥讽他是普通人,事实也的确如此,他承认自己从来没想当超人,他只不过是个有点通灵感应,为了赚钱而四处奔波的小人物而已,他救人只是遵循本能,从来没想过跟死神作对,能得到他们的青睐,派这么多人来追查自己,岂不是证明自己的本事很大? 宁十三想笑,眼里却有些湿润,以后不会再跟Icy见面了吧?他默默想。 宋先生的死亡没有惊动太多人,只在次日报纸的事件栏一角稍微提及就完结了,报导说是因天台围栏老化,插销松动脱落导致人身伤亡,轻松几句话就将事件交代过去了。 几天后,宋太太由家人陪同来保险公司商谈保险金时,宁十三特意要求参加,席间聊起宋先生的过世,宋太太忍不住恸哭起来,她说宋先生经营的公司前不久刚刚倒闭,不过丈夫很乐观,提到要东山再起,让她出去旅游是为了让她散心,他们没有孩子,不过夫妻关系很好,宋先生临死前还跟她通过电话,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永诀。 听着宋太大的讲述,宁十三的眼神落在她佩戴的钻戒上,漂亮的指环,跟他感应中的那枚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一个戴左手,一个戴右手。 原来那不是意外,也不是谋杀,拉开插销的是宋先生自己,那天他打电诂时一直占线是因为宋先生在跟宋太太通话,而之后,宋先生就切断了电源,走回天台,以一种看似意外事故的方式选择了自杀,可能是不想妻子看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幕,他才让宋太太去外地旅游。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能是为了那笔非常可观的保险金吧,对已过中年事业倒闭的男人来说,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但又怕自己死后妻子没有依靠,所以才会伪装成意外。 宋先生投保还不到半年,他这样做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宁十三不知道,人已经故去,追究原因没有什么意义,看着宋太太异常悲伤的脸孔,宁十三选择了沉默。虽然不知道宋先生选择这样的路是对还是错,不过对于他留下的秘密,宁十三不想去揭破,所以,就让它随故去的人一起长眠地下吧。 周末,宁十三去疗养院看宁禧,宁禧已经完全复原了,正蹲在花坛前摆弄花草,天气转暖,郁金香含苞欲放,很快就会开花了。 「咦,Icy没跟你一起来吗?」只看到弟弟一个人,宁禧很奇怪。 一句话勾起了宁十三这几天极力想忘却的记忆,他的笑容有些僵,好久才说:「不,他以后都不会来了。」 听出了宁十三口气里的无奈,宁禧站直身子,很认真地看着他,每次宁十三被人甩掉都会有点沮丧,但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消沉,虽然他脸上是笑着的,但笑容里夹杂着苦涩,让人更觉得难受。 宁禧有些无措,轻声问:「是不是因为我?」 宁禧虽然有自闭症,但智商很高,宁十三从不提失恋的原因,但他知道都跟自己有关,没想到这次又是这样,看到宁十三这么难过,他更难过。 「你胡思乱想什么!」见宁禧这么紧张,宁十三急忙调整心情,轻轻捶了他一下,笑道:「不用担心,只是被甩而已,我又不是第一次被甩,早习惯了。」 宁禧没被他的微笑迷惑,说:「小福,如果你不开心,就说出来,不要勉强自己。」 被宁禧清澄眼眸盯着,宁十三突然觉得好累,在家人面前,连演戏都变得那么力不从心,笑颜无法再撑住,他不想宁禧看到自己的狼狈,上前抱住宁禧,头靠在他肩上,说:「哥,让我靠一下。」 宁禧比宁十三矮很多,但是此刻,却可以给他最踏实的感觉,他撑不住了,闭着眼睛,低低的声音说:「我好没出息,我……喜欢他……」 后背被轻轻拍了拍,宁禧安慰说:「Icy是坏人,他甩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宁十三苦笑:「他没有甩我。」 不过却用了一种更残忍的方式来伤害他。韩冰不是坏人,作为死神,他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宁十三觉得不应该责怪韩冰的隐瞒,他只是无法容忍那种利用感情做文章的卑鄙手段,如果只是利用,那就请不要说喜欢那种话,并且在等他回应了自己的感情后,毫不留情地撤身走掉。 不过,或许他不该苛刻韩冰的无情,死神应该是没有感情的,所以他不该拿人类的感觉去判断死神的行为,而且喜欢这种事你情我愿,韩冰并没要求自己喜欢他,所以喜欢上他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就算伤心,也与他无关。 「小福,你将来一定可以遇到更好的人。」宁禧在他耳边斩钉截铁地说。 这句话宁十三从几年前就开始听,每次他失恋宁禧都会这样说,从来没改过,似乎坚信这个愿望只要一直说就一定能达成一样。 不过这一次要忘记这段恋情,可能要久一点时间,也许韩冰会很快找到真正喜欢的色彩,可是他不行,因为心丢掉了,丢在哪里却不知道,无法捡回,就算可以捡,他也不想回头,因为有些感情,付出了就没法再回头。 宁十三从宁禧的肩头撤开,在花坛边上坐下,有家人相陪,他心情好多了,拿过宁禧的魔术方块,说:「哥,帮我转朵幸运草吧,我要改改运。」 宁禧二话不说,很快就在魔术方块上转出一个图案,却不是幸运草,而是一个金灿灿的元宝。对上宁十三诧异的目光,他很无辜地说:「我觉得你现在更需要这个。」 情场失意,职场得意,这个也不错,宁十三用手机把元宝拍了下来,当作手机来电显示,看到那个韩冰的专用显示图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果断按了删除键,想了想,将韩冰登录的手机号码也一齐删掉了。 「不需要这么绝吧?」宁禧在旁边说:「你们还可以做朋友的。」 他没那个本事跟死神做朋友。宁十三冷笑,问宁禧:「那Zero骗你,你还当他是朋友吗?」 「Zero是谁呀?」 被宁禧反问,宁十三很惊讶。齐院长曾跟他说过宁禧烧退了以后,可能是因为太害怕的关系,对被关在地下室的经历都不记得了,但他没想到宁禧连零的存在都忘记了,还是说是那个混蛋死神怕暴露行踪,所以施法消除了宁禧的记忆? 「就是之前那个经常来找你玩的坏人啊。」为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宁十三暗示道:「长得高高瘦瘦,长相还算不差,不过笑起来很欠打的那个。」 「有吗?我不记得了。」宁禧歪头,皱眉努力想了很久,最后遗憾地摇头,「就算真有这个人,但小福你说他是坏人,我也不可能跟他来往的。」 看来宁禧真的忘记了零,不过既然死神用法术清除了他的记忆,为什么没有清除自己的? 见宁禧低头很开心地摆弄魔术方块,宁十三苦笑,忘记也好,否则被关在地下室的经历对宁禧的伤害太大了,如果可以,真希望韩冰也消除自己的记忆,他实在不想因为总是记起那个人而让自己痛苦了。 宁十三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宋先生的遭遇和韩冰的离开而发生太大的变化,唯一有改变的就是他的工作更加忙碌起来,托宁禧给他拼的那个金元宝的福气,他的业务成绩很顺利的飞速上升,再加上又接管了房屋保险的业务,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跟每次失恋的后遗症一样,就是他做事更拼,因为这有助于遗忘,许多不开心的事都会随着忙碌过去的,没人值得自己为他伤心,哪怕是韩冰。 不过,每天上班时,宁十三都会不自禁地看看对面的大门,韩冰已经完成了调查任务,不会回来了,可是却没看到他家里的东西有搬走,宁十三每次这样想完,都会再自嘲自己的胡思乱想,死神要拿走东西,随便用个法术就行,不需要特意请人搬家,也许里面早就空了,那把大门钥匙他也该还给房东了。 之前两人在一起时,韩冰有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宁十三,宁十三记得自己当时很开心,因为那代表了一种承诺和信任,他以为他们可以在一起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分开了,也许对死神来说,喜欢真的是最愚蠢的感情吧。 这天晚上,宁十三难得的比平时早下班,随便吃了晚饭,拿出文件正准备工作,门铃响了起来。 宁十三平时很少在家,所以房东来收房租时都会选择较晚的时间,他没在意,跑过去打开门,脸上笑容立刻僵住了,韩冰站在门口,穿着跟以往一样的黑衣,静静看着他。 宁十三的第一反应就是关门,韩冰急忙拦住,叫:「十三。」 跟平时一样的称谓,不过或许跟心情有关,宁十三觉得他的平淡嗓音中带了丝亲昵,当然,这一切也许都是自己的错觉,就像他们只不过才分开了几天,就感觉已经很生疏 了,他从来没了解过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 门被挡住关不上,宁十三晈了咬下唇,索性以平和心情面对,脸上堆起微笑,问:「你是来跟我说分手的吗?不用了。」 说完就要关门,韩冰当然不会让他关,说:「我很想念你做的饭。」 宁十三悻悻的哼了一声,想起以前韩冰缠着他做饭的情景,心里五味杂陈,冷笑:「原来我不是一无是处的。」 「也很想你。」 「抱歉,情人节已经过了,告白请另找别家!」 宁十三冷冷说完,这次用力发狠关门,匡当一声门终于被关上了。他转过身呼呼喘气,该死的,就算他这辈子都是被甩的命运,也不需要这样一次次打击他吧?被一个不懂感情的死神说喜欢,他会相信才怪!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还是苦苦的不是滋味,宁十三厌恶地骂了自己一句,正要回客厅,眼前人影一晃,韩冰已站在了他面前,注视着他,除了场所稍微变更外,一切都跟刚才一模一样。 宁十三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随即火气涌了上来,骂道:「你懂不懂得尊重别人?进门前连门都不会敲吗?」 「敲门你也不会开。」韩冰无比冷静地解释。 宁十三被噎到了,冷笑:「这就是你们死神私入民宅的理由吗?」 「不是,是我要见你的理由。」不给宁十三逃离的机会,韩冰伸手抓住他,把他带到自己面前,很认真地问:「如果我说我是认真的,你会重新接受我吗?」 「你在作梦吗?」 「那如果我许诺永远陪在你身边,你会原谅我吗?」 宁十三冷笑不语,不过悻悻然的表情是最好的回复。 韩冰很失望,剑眉微微蹙起,露出苦恼的神情,沉默了半晌,又问:「那么,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可以忘记你?」 沉重的情感透过淡淡话语说出来,像是单纯的询问,却又带着眷恋。宁十三怔住了,眼眶微微发热,不想让韩冰看到自己的失态,他把头别开,低声说:「我不知道死神的永远有多远,但总会远到忘记这一天。」 「可是没有你,我的世界都是一片灰暗。」 宁十三火了,一脚踢了过去,吼道:「你可以不要把告白说得这么肉麻吗!?」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韩冰看着宁十三,似乎感觉他的空间随着宁十三的出现记得绚烂起来,许多还叫不出名字的颜色,交汇在一起,形成一个七彩的世界,让他无法再离开,也不想离开,所以他要努力抓住这道绚烂色彩,不惜任何代价。 不过宁十三的脸还是很黑,韩冰觉得他更喜欢宁十三醉酒后脸颊泛红时的模样,于是说:「不过如果你想听告白,我可以说给你听,你喜欢什么样的内容?煽情型还是甜蜜型?」 想到韩冰说话的单一性,宁十三无力地叹了口气,不过心底的阴霾一点点消散,比起那些煽情告白,他更想听实话,他知道韩冰没有撒谎,只是,心里还是很不安,患得患失的感觉,就算不想承认,心底深处也知道对于韩冰的出现,他是欢喜的,尽管里面还夹杂着一点点的怕,怕一切都来得太突然,终究还是会失去。 「你如果真的在意我,就不会隔这么久才来找我。」宁十三说:「需要想这么久的感情不是爱。」 「我没有想,我只是有事要处理。」 既然他喜欢宁十三,想跟他在一起,就要有保护他的觉悟,宁十三的身分,还有他的灵力,都将成为障碍,死神们不会听任他的张狂,至少露露不会,当初宁十三是从她的手下逃脱的,以她的个性,一定会将这个失误弥补好,冥界拿人类没办法,但是如果他死了,灵魂被带去冥界,那会变成什么样的结果,就全看冥界法则了,对于曾经是他们敌人的宁十三,死神不会轻易放过他,所有这些问题,自己都需要处理妥当。 「还有,对不起。」韩冰说。 宁十三对韩冰的迟钝很无奈,苦笑:「这句话不该是那天说的吗?」 在他最想听的时候不说,然后时隔数天却突然跑来跟他说抱歉,让他很怀疑韩冰的诚意。 「那天不说,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没资格。」 那天没资格,难道现在他就有资格了?宁十三摸不清韩冰的大脑回路,不过无所谓,他不怪韩冰特意接近自己,因为那是他的工作,只要他没在感情上欺骗自己就行,宁十三想韩冰应该没有,否则他就不会跑回来找自己了。 不过,不责怪并不就等于原谅他,从一开始就骗自己,出事后还一言不发消失这么多天,这么轻易就原谅,那实在太便宜他了。 「那么,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喽?」宁十三揪住韩冰的衣襟,猛地向前一带,眼眸微微瞇起,微笑着看他,轻声询问。 韩冰回望。宁十三是笑着的,可是瞇起的眼眸却又透露出一丝不快,像是在琢磨要做怎样的惩罚,这个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狡诈,揪自己衣襟的手劲很紧,并且故意厌低,让自己通过那份压迫感感觉到他的不悦,不过略显苍白的神色消减了他的气势,强势的背后是无法掩盖的伤心和疲惫。 韩冰突然感到很心疼,他忽略了宁十三的张牙舞爪,伸手摸摸他的脸颊,说:「你瘦了好多,是我的错。」 宁十三的确是想给韩冰来个下马威,可惜撞到了冰山,韩冰在他的气势下不动如山,一句话就把问题轻描淡写地掠了过去,反而是他自己,在听了韩冰那句话后,鼻子酸酸的,间接承认了自己这几天的确过得不好,因为喜欢,所以思念,谁说相思刻骨才最煎熬,那种由一点点温馨累积而成的喜欢才是最折磨人的情感,也许不重,却恰好是无法推开的重量,于是只能承受,让那份感情跟自己融为一体,而这一切都是韩冰的错。 心思乱得很,宁十三垂下眼帘,掩饰自己此刻的狼狈,韩冰却不肯放过他,勾起他的下巴,让他面向自己。宁十三讨厌这种被动的感觉,甩头想脱离韩冰的控制,可惜没成功,反而眼角有些发湿,含在眼中的水珠因他动作过大而溢出。 韩冰微微低头,舌尖掠过宁十三的眼角,水珠有些咸,他微微皱起眉,这是他还无法了解的情感,但毫无疑问,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常用电脑是会这样的。」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软弱的样子,宁十三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解释。 「这谎言真拙劣。」 宁十三本来还有些感伤的心情一扫而空,这一刻他很怀疑地想韩冰真是来跟自己道歉的吗? 「你好像还没搞明白,我还没有原谅你!」他冷笑。 男人一脸无辜地看他,「所以我才来求你原谅。」 「要我原谅啊……」 宁十三狞笑着靠近韩冰,像是要亲吻他似的,看到韩冰冷静的眼眸里渐渐泛起涟漪,宁十三却来了个急煞车,双唇贴着他的唇角滑过,在他耳边轻声说:「带我去最高的大厦天台,成功做到,我就原谅你。」 略带调情般的说话,韩冰身子一僵,宁十三的眼睛不悦地瞇起,「怎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太简单了。」 宁十三笑了,「因为原谅跟喜欢一样,就是件很简单的事啊。」 第六章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眼前亮光炫过,等眼睛适应过来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很宽的平台上,周围风声呼啸,将衣襟吹得啪啪作响,远处夜色寂寥,万家灯火,再往下看,却是一片黑暗空间,下面的车流缓慢移动着,隐约发出光亮,可是在无边夜色中,那种光亮就像萤火虫,仅仅起到点缀的作用。 平台很宽,但突然之间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宁十三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吓得晃了晃。风太大了,让他担心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卷下去,还好韩冰的手及时伸过来,揽在了他的腰间,和他并肩而立看着前方。 「你动作好快。」宁十三叹道。 还以为可以享受一下飞鸟的乐趣,慢慢飞翔顺便观赏夜景,没想到韩冰连个提示都没有,就瞬间移动过来了,不过这里景致很好,可以免费欣赏夜空和灯火,所以他原谅了韩冰的粗鲁,反正跟一块冰玩浪漫,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不切实际的。 宁十三转头看韩冰,依旧一身黑衣,不过完全不会给人审美疲惫感。韩冰身材很好,人家都说人配衣裳马配鞍,但宁十三觉得对韩冰来说,是衣裳配人,任何一件简单的服装,穿在他身上都会带出各种不同的感官,再看自己,一身非常具家居形象的睡衣,赤脚穿着拖鞋,这样子如果让公司那些喜欢他优雅气质的女生们看到,大概会美梦破灭吧,而且两个人这样站在一起,真的很不搭。 风太大,宁十三有些站不稳,于是把拖鞋脱下,放在天台上,然后双脚搭在平台外坐了下来,韩冰也随他一起坐下,手依旧揽在他腰上,让他不会觉得恐惧和寒冷。男人很缄言少语,但会在许多不起眼的地方表达他的关心,宁十三觉得这可能是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吧。 他往韩冰身上靠了靠,不说话,只是静静欣赏夜景。他会选择来高楼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幼年跟宁禧一起看星星时的梦想,那时的夜空还没像现在污染得这么严重,有很多漂亮的星座可以看,只是都太遥远,无法看清,他当时就想将来有一天,要站在最高的楼上看星星,没想到在十几年后,这个梦想真的实现了,只是不同的是天空少了许多星星,而身边多了一个人。 失去和得到,就像天秤两端的砝码,相互调节着保持平衡状态,而它们所维持的那份重量,是不是就叫做幸福? 「我查到宋先生是自杀的。」打破夜的寂静,宁十三说。 韩冰是个缄言的人,如果宁十三不说话,基本上整个空间社永远处于沉寂状态,不过他是个很好的听众,会在适时的时候回答宁十三,虽然只有两个字。 「是吗?」 宁十三转头看他,「难道你不知道?」 「死神的工作只负责带走死者的灵魂,至于死者死亡的前因后果,与我们无关。」 「是这样啊。」宁十三把宋先生之所以会自杀的原因和结果简略说了一遍,一直没有听到韩冰的响应,他最后终于忍不住说:「其实,这样的感情你们是不会明白的,难怪露露说喜欢是人类最愚蠢的情感。」 「或许很愚蠢,但如果没有,会很寂寞吧。」就像没有色彩的世界,不管多浩瀚广大,都少了份生机。 「我知道我为什么救不了宋先生了,自杀跟自然死亡一样,是正常定律,我只能向意外挑战,却无法改变人生正常的定律走向。」宁十三说:「不过我想他认为帮到了他太太,走的时候一定很开心,所以寂寞中也存在了幸福。」 韩冰不说话,不过他想他有点明白家人的定义了,伸手在宁十三手心里轻轻写着,一笔一笔,完整的十三画,勾画出一个福字,缓缓地写,缓缓地体会宁禧在取这个名字时所抱有的期望,这,也许就是家人的感觉。 「十三,」他说:「那天我不是故意看着你被打伤的,虽然我当时的确有想过很多事情。」 「我知道啊,你有帮我治伤,那样做很伤身对不对?」 对上韩冰投来的奇怪目光,宁十三好笑地说:「怎么?你觉得我笨得看不出来吗?」 就算当时看不出来,在知道了韩冰的身分后,他也可以猜想得到,如果不是知道韩冰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在意和怜惜,他又怎么会轻易原谅他? 「不过,我还是觉得人跟死神恋爱很不公平啊,以后我们吵架,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可以随时找到我,可是如果你离开了,我却无法再找到你。」宁十三取笑道。 「我就住在你隔壁。」韩冰说完,又追加:「你有我家钥匙。」 「不会搬家?」 「搬你家吗?」 宁十三不说话了,瞪着韩冰,想确认他是不是故意装听不懂。 「难道你不是回到属于死神的世界?如果那样的话,我只有临死的时候才能看到你了。」宁十三随口说完,又开玩笑地问:「可以透露一下,我还能活多久吗?」 「你想知道?」韩冰目不转睛地看他,似乎在确定他的真实想法。 「算了,还是别说了,无知是福。」宁十三其实根本不想知道,人生就是漫长的冒险旅程,如果知道了将来会发生什么,那冒险也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不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来接我走的人是你。」 「我答应你。」韩冰说得很认真,像是交换某种口头契约,他做出了应有的承诺。 宁十三笑了,「听起来真不错,不过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么温馨的环境里聊这种无聊的有关生死的话题?」 「因为我是死神。」韩冰不亢不卑地回答。 真是个言简意赅的理由,宁十三笑了笑,其实聊什么都好,最重要的是身边的人是韩冰。冷风吹过,他感觉有些冷,不由打了个寒颤,只穿了一件睡衣,在百层楼高的地方欣赏夜景,就算身体再好,也有些受不了,而且那冷风带着刺骨的寒气,还有愈来愈烈的征兆。 宁十三继续往韩冰身边靠,有点觉得大冷天跑到摩天高楼来看夜景这个想法很愚蠢;韩冰将他搂住,转头去看冷风源头──宽阔天台尽头的空地上,有个黑影慢慢映出,仿佛与夜融合在一起的影像,穿过那道黑暗帷幕向他们走近。 感觉到寒冷侵袭,宁十三也转过头来,就看到那只几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大黑狗此刻就站在平台下,它实在太高大了,几乎跟平台平齐,嘴巴微张,牙齿在夜中闪过幽幽的青光,尖锐的牙尖似乎可以轻易咬穿猎物的喉咙。 本能的反应,宁十三猛地向前窜起,如果不是韩冰有先见之明将他抱得很紧,他此刻已经坠下了百层高楼。由于太恐惧,反而无法发出尖叫,只是脸色在瞬间变得铁青,以飞快的速度用力贴进韩冰怀里,让韩冰觉得如果现在两人是站着的,宁十三一定又表演一次「爬树」绝技。 「你很过分!」 韩冰很不快地说,对象是面前这只突然出现的黑犬。被主人厌恶的目光盯着,黑犬很委屈的趴到地上,身形瞬间缩小很多,韩冰不满意,说:「再变可爱一点。」 于是黑犬继续缩小,变得几乎比吉娃娃还要小,看着它像晾衣架那样自由收缩,宁十三表情有些扭曲,看来自己以前没有幻视,这只恐怖的巨型犬根本就是韩冰的宠物狗,这让他有些怀疑以前黑犬的出现是不是也是韩冰试探自己实力的一种方式。 「你养的?」 「它跟我很久了,负责引领亡者灵魂,只有将死之人才能看得到它。」感觉出宁十三的不快,韩冰适时地称赞:「你比上次镇定多了,我以为你会晕过去。」 宁十三一点也不觉得这个里有称赞的意味,悻悻地说:「我也很希望自己晕过去。」 看到黑犬还在继续缩小,几乎比吉娃娃还要小两圈,宁十三摇手制止了,「让它停下吧,它就算再迷你也不能否定它的种族。」 对一个有恐狗症的人来说,藏獒跟吉娃娃没有什么区别,宁十三转头看韩冰,不明白他既然知道自己害怕狗,还让宠物出现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让它带东西来,顺便介绍你们认识,不过它很笨,搞不清可爱跟可怕的区别。」 黑犬发出不快的呼噜声,似乎在发泄被主人吐槽的不满。 宁十三也很不满,这种爱屋及乌的事情对他来说实在太具挑战性,不过既然是韩冰的爱犬,他也不能表现得太厌恶,努力让自己脸上挂上微笑,说:「我尽力跟它搞好关系。」 「那倒不用。」宁十三的微笑对韩冰来说实在太热悉了,每次他跟客户会谈时就是这样一副故作熟络的笑容,这证明他现在说的话完全不可信,于是说:「你不必喜欢它,你只要记住任何时候它都不会伤害你就行了。」 「喔。」宁十三不太明白韩冰的意思,不过对黑犬的恐惧稍稍降低,问:「那它叫什么?」 「……」韩冰沉默了一下,反问:「狗需要名字吗?」 听到黑犬的呼噜声更响,宁十三也很无语,他很怀疑韩冰是否真喜欢这只拘,还是只是为了让黑犬替自己做事才豢养它的。 韩冰把手伸到黑犬颈下,它的颈下系了一个黑色丝绒盒,本来在它体积大的时候不容易被看到,不过现在它变得这么小,反而显得黑盒颇大,用银链垂悬着,在夜色下分外醒目。 任务完成,黑犬消失了。韩冰把盒子打开,里面放了一只郁金香形的胸针,花办边角和与花茎相连的地方间隔点缀着几颗小型红钻,宁十三认识,那是他们分开之前韩冰设计的,他接过来,黑色胸针托在掌中,有种神秘优雅的美感,看不出质地,但比想象中要轻,明亮夺目。 「很适合你。」韩冰冷淡的表情稍显柔和,话中流露出满意的语调。 宁十三把饰物放在胸前比量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它很漂亮,可惜自己却非常煞风景地穿了一套睡衣,如果换成西装,效果一定完全不同。 「你怎么突然想到要送我礼物?」宁十三眼角挑起,微笑看韩冰,「不会是想如果万一不被原谅,可以拿它来讨好我吧?」 男人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稍稍露出一丝疑为狼狈的表情,宁十三更觉得好笑,继续向前探身,追问:「是不是?」 「不是送,是交换。」韩冰说:「交换你应许我的那朵郁金香。」 带了点孩子气的执着,宁十三更喜欢,故意说:「如果我说不呢?」 韩冰剑眉微挑,不明白宁十三的意思,却见他笑容中多了一丝狡诈,像是捉弄了人后得意的模样。已过夜半,身后是坠入黑暗的城市海洋,唯一明亮的只有眼前这道色彩,仿佛流星划破夜空,稍纵即逝的瞬间把最灿烂的那一面展现在他面前,那道光彩无法用语言诠释,甚至他叫不出色彩的名称,他只知道很漂亮,有人用笔将这段记忆轻柔地铸刻在他心头,无法忘却。 于是,韩冰情不自禁地环住了宁十三的腰,和他相对坐在平台上。 依旧是平板的一张脸,只是墨瞳中闪烁过的柔和软化了那道冰冷,宁十三推开韩冰的双臂,按住他肩膀向前一推,将他推翻在平台上,然后蜷起腿,以跪爬的姿势靠在他身上,伸舌舔动着他的唇,微笑说:「我用自己来交换好不好?」 韩冰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于是宁十三继续伏低身子,抱住韩冰的脖颈,将吻印了过去。他不是个喜欢自虐的人,分手了,他不会伤心太久,但如果选择在一起,他就会尽情享受每一刻幸福的时光。人鬼殊途,更何况是有敌对关系的人与死神,他不知道将来他们将面对怎样的状况,那不重要,他只知道这一刻,韩冰是爱他的,也许作为死神,韩冰还不清楚爱的真正定义,更不知道他们将要背负怎样的沉重,但他知道,他不介意为对方承受那份重量,因为,他也喜欢他。 「露露说喜欢是人类最愚蠢的情感,不过如果对象是你,我不介意再愚蠢一次。」 宁十三居高临下看着韩冰,手从他的脖颈移到脸颊上,和他四目相对。男人有双漂亮透澈的眼眸,同样的,也异常冰冷,但他喜欢,因为他知道在对方眼中,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那天你帮我治伤后,一定很痛苦是不是?那天早上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我不想你为了我失去应有的原则,所以……」他低头,在把吻送下时喃喃说:「有福同享,有难,让我来当吧……」 这是宁十三记忆中最直接的告白了,黑夜助长了勇气,让胆怯的心情不需要刻意隐藏,就这样肆抚忌惮地说了出来。韩冰不擅长表白,但他在许多小地方所流露出的在意和关心让宁十三无法无视,所以他将自己的心事说出来,是告白,也是一种回馈。 韩冰依旧没说话,眼眸却微微瞇起,死神是没有感情的,即使是现在,他也无法完全理解人类的想法,但此刻他心中却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个人是值得他去守护的。夜依然那么阴暗,却已不让人感到生厌,也许是因为眼前有人为他点亮了一道烛光,温和的平淡的光芒,并不足以跟黑暗抗衡,却恰恰是他最期待得到的那盏光明。 「你是我的。」他圈住宁十三的腰,重申。 宁十三眉头微挑,还没明白其中的含义,就觉得腰间一紧,被韩冰扣住,然后身子一翻,状况瞬间逆转,他被压在了平台上。 平台很宽,但骤然天旋地转的体位移动,还是让宁十三心头猛跳。他没有惧高症,但这里毕竟是百层高的大厦天台,光是往下看看,也会头晕目眩,更别说这种大幅度的动作,如果不是因为有韩冰抱住他,他想自己可能会因为恐惧摔下去吧。 「别怕,有我。」 韩冰嗓音冷清,但宁十三总可以从他平淡的嗓音中听出一点点的温情,也许是因为喜欢,所以自动带入了人类的情感,于是他笑了起来,伸手勾住韩冰的脖颈,发出邀请。 「你想上我吗?在这里?」 韩冰没说话,他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伸手拉掉了宁十三的睡裤,松紧带的裤腰给他的侵入提供了方便。他的手有点冰,宁十三没防备,分身突然被触到,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但随即就被男人送上的吻淹没了。韩冰的吻跟他冰冷的个性一点都不同,很激烈,也很暴力,宁十三感觉舌尖被吻吮得有点痛,不过他喜欢这种痛觉,因为这可以让他知道自己正被喜欢的人包容着。 睡裤被褪到了膝盖下,上衣也被扯开,韩冰压在他身上,给他一种无从抗拒的气势,吻吮中一只手从他的腿间穿过触摸着他的后庭,想进入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宁十三略微抬起了腰,给侵略提供方便,不过韩冰动作很激烈,将他的腿分开,连基本润滑都没做就刺了进去,宁十三痛得一皱眉,掐住韩冰胳膊的手猛地扣紧。 似乎感觉到他的不适,韩冰停下来看他,宁十三眉头皱得更紧,在这个时候停下来,岂不是让他感到更痛?可是又不好意思明说,只好将腿搭在韩冰腰间,轻轻晃动腰部,以行动来催促他快点。 还好韩冰并没有耽搁很久,男人在这种时候的忍耐力总是有限的,很快就将宁十三按在地上加快了抽插的动作。他没什么技巧,一切都凭本能,但那种原始的行为更能促发情欲升腾,宁十三被他撞得不断晃动着身体,索性将腿张得大开,以便他更好的进入,又拉住韩冰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贲张的分身上,喘息着说:「帮我。」 韩冰听从了他的指令,手在他的分身上上下捋动,配合着自己冲撞的频率,顿时快感从身体内外一起传来,宁十三呻吟了一声,只觉心脏有些不堪承受这股强烈的压迫力,剧烈跳动着像是要炸开一般。 「快点,再快点……」 痛苦和欢愉交替着折磨他的神智,额头溢出汗珠,宁十三把头贴到平台一边,这才发现因为动作剧烈,自己躺的姿势有些倾斜,现在半边肩膀斜着荡在空中,可是居然并不害怕,反而有种奇妙的刺激让他更加兴奋,在这个已全部坠入黑暗的城市里,在城市的最高处,没人会注意到他们的放肆,所以,无需矜持,需要的是更放纵的情感。 韩冰的前襟扣子被拉开了,长衣一角在夜风中翩翩飞扬,宁十三伸手想抓住他的衣角,却先被韩冰抓住了手,圈在怀里更大力地撞动起来,他是担心自己会害怕吗?神智早被情欲磨损得干干净净,宁十三只是单纯听凭身体本能享受,恍惚中这样想到。 韩冰却没给他继续幻想的空间,随着动作的剧烈,宁十三感觉体内的硬物更加肿胀,几乎把自己下身完全填满了,男人的表情虽然依然冷漠,但行动表达了他强烈的占有欲,撞击越来越激烈,宁十三的喘息变成了大声呻吟,在连续冲击后他终于撑不住了,身子猛地僵住,在情欲极点爆发了出来,随即内壁被猛地一撞,热流冲了进去,刚松缓过来的身体再次被刺激到,兴奋下刚发泄完的铃口又缓缓流出一些情液,沾染在韩冰衣服上。 「你真棒。」他喘息着赞叹。 「记住,你是我的。」回应他的是掠过耳边的淡淡话声,像是告白,又像是承诺,带着属于韩冰的固有的冷意。 神智还沉浸在欢愉中不愿醒来,宁十三只是本能地点了下头,随即就觉得身体被扶起,韩冰抱着他跳下平台,靠着墙壁坐了下来,低头吻他的发梢,又或者不是亲吻,只是单纯的安抚,在这些小细节上表达男人固有的温柔,被他抱着,宁十三感觉整个人都是暖的。 真刺激,他迷迷糊糊想,这样完美刺激的性爱只有韩冰才能带给他,唯一让他不满的是从头到尾男人的情欲都表现在行动上,他的表情一直都那么冷,连点微笑都不肯施与。 「我一定会让你看到天空是什么颜色的,Icy。」靠着韩冰,宁十三很肯定地说。 第七章 十三的生活因为韩冰的归来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原本因为失恋而多接的工作让他又推了出去,不过要加做房屋保险,虽然只是续保,依然很繁忙,还好韩冰对此完全无微词,照他的话说就是只要想看到宁十三随时都可以看到,只要用灵力隐住身体就行了。 宁十三有几次在跟客户谈话时无意中眼神扫过,就看到会客室里多了一个人,等再注意时人就消失了,不知韩冰是来检查工作的,还是因为想念,不过他从不会打扰自己工作,如此几次后,宁十三就习惯了,反正他早就知道韩冰做事一向都是这样任性,他只要知道有人在意自己就好,尽管这个人对在意的表达方式有些与众不同。 宁禧因为韩冰之前离开宁十三,对他印象差了很多,韩冰再去疗养院时都被当隐形人看,不过宁禧也看得出宁十三很喜欢韩冰,所以没多说什么,沉默了几次后就跟他和好了。 几天后,韩冰把宁十三拜托他设计的西装做好了,照宁十三的意思,西装是银灰色的,胸前还有个配套的花形胸饰,宁十三也收到一套相同的西装,只是颜色稍暗一些,显然韩冰是考虑到要配黑郁金香的胸饰,颜色太亮会很奇怪。 看来大哥参加宴会那天他一定也要参加,否则就辜负韩冰这番心意了,宁十三试穿着西装想。 「Icy,那天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透过穿衣镜,宁十三看着坐在沙发上看笔电的韩冰,提议。 「我最近有些忙。」 听到宁十三的话,韩冰抬起头,笔电在他手中消失了,那是属于死神的工作记录,宁十三知道他指的忙是什么意思,不过即使彼此是这种亲密关系,他也不会询问对方工作上的隐私。 「不会是因为我跟你们抢生意吧?」他走到韩冰对面的沙发前,学他的模样正襟危坐,微笑问。 「不能说没有,」韩冰淡淡说:「所以有很多死神厌恶你的存在。」 「Icy,」宁十三犹豫了一下,问:「你是不是希望我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 韩冰眉头微挑,以一种不懂的眼神看他,宁十三又说:「我把该死的人救回来,算是逆天吧?」 逆天或者更严重的后果他不是没想过,不过灵异第六感来了,他无法置之不理,而且还关系到自己的「钱」途,所以就管了,后来就变成了习惯,对曾从死神手里逃脱的人来说,所谓的命运之说他已经不看重了,现在如果不是因为韩冰,他不会把这个话题提出来。 「能救回来的人就不是该死之人,那种无法改变的法则叫做生老病死。」 韩冰墨瞳看他,很认真地说:「其实你感应到的都是意外,这种意外死亡本身就不是正常现象,一个人一生可能会多次跟意外擦肩而过,但如果他的意志力强、运气好,就连死神都对他无能为力。而无法带走他们,对死神来说也是一种意外,老实说,他们会很头痛,因为那将打破许多原本设定好的程序,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工作量增加,如果那个人是运气好,那是没办法的事,但如果像你这样强行改变,当然就会成为他们的公敌。」 这应该是韩冰跟宁十三认识以来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他不希望宁十三为自己做的事有心结,而毫无疑问,这番话让宁十三一直在意的心思豁然开朗,看着一脸严肃像是在做学术讨论的韩冰,他微笑问:「为什么你称死神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因为他们将会成为你的敌人。」 「可是,都已经是敌人了。」宁十三苦笑。 比如露露、零,还有很多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的死神们,恐怕在死神界,他已经被列为第一号猎杀目标了,如果可以杀了他的话。 「而且,我不想让你难做。」宁十三说。 毕竟跟所有死神作对不是件愉快的事,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现在他跟韩冰在一起,他至少要顾及一下韩冰的感受,他知道以韩冰的个性,如果自己不提,他一定不会提,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意妄为而让韩冰遭受牵连。 「我不难做,收取灵魂的事我很少负责。」韩冰淡淡说完,停了一下,又说:「很帅。」 宁十三习惯了韩冰的说话,自动把他的意思引申为也就是说,因为自己救人而导致死神工作量增加这种事反正不归韩冰管,所以他完全不在意,但是……他后面那句对自己的赞美是什么意思?这位老兄太洒脱了吧,毕竟自己是在跟他所属的地方作对呀,就算他不在意,也不该称赞对吧? 「Icy,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对于情商低的人,仔细说明是很必要的。 「我做我的事,你做你的事,彼此没有矛盾。」韩冰言简意赅地回答。 想起初遇时宁十三在医院奋力奔跑的情景,韩冰眼神微微柔和下来。当时宁十三努力奔跑的模样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他不认为宁十三那样做是在跟死神作对,相反的,他能打败死神,屡次从死神手中把人救回来,那是他拥有的能力,既然命运让宁十三有了感知的能力,那么,也是间接认可了他能力的实施,而自己也喜欢看到那样意气风发的宁十三。 对于韩冰内心的想法,宁十三还不可能完全想通,知道再多的话他也不会说,索性也不问了,反正韩冰不反对就好,再说感应这种事也不是说来就来的,多想根本就是自寻烦恼。 把这一点想通后,宁十三觉得过得自在多了,每天下班就是立刻跑回家,因为家里有人等他做饭,或者跟韩冰一起去疗养院看宁禧,工作上保单也是轻松的一笔接一笔,顺利得让他感到不安,偶尔想到那晚夜幕中露露冷冷的笑容,就感觉有点心寒,总觉得那个女人是在针对他,而且,她不像是会轻易放手的那种人。 不过,这些都是出于宁十三的猜想,韩冰回来后没有再提露露,时间一长,宁十三就有些淡忘了,谁知就在他渐渐忘记的时候,露露又出现了。 那晚宁十三下了班,在公寓的前一站下车,去超市买了许多食品后往家里的方向走,就在快到公寓时,他看到一个纤瘦窈窕的女子从对面走过来,天还没有完全黑,但随着女子的走近,宁十三感觉周围忽然暗了很多,那是死神带来的压迫感,在暗示他,黑暗是他永远都走不出来的空间。 「好久不见了,宁先生。」两人终于面对面相遇了,露露摘下墨镜,微笑着先打招呼,眼神扫过他手里的购物袋,「看来你们似乎过得不错。」 『在见到你之前,一直都很不错。』 宁十三很想这样直接告诉她,不过想到她和韩冰是同行,没必要跟她把关系搞得太僵,于是做出一个招牌式微笑,说:「还好。」 露露却没有像宁十三这种以和为贵的想法,下巴微扬,这个她的笑容看上去多了些不屑,「那你有没有想过,这种生活还能好多久呢?」 做了这么多年服务业,宁十三基本的涵养还是有的,没动怒,依旧保持微笑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啧啧,你们人类的记忆真的好差劲。宁十三,三年多前,你就是从我手上逃走的,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露露伸过手,搭在宁十三的手上,冰冷之气猛地传来,宁十三全身一震,眼前景物飞速闪过,依稀想起三年前自己重伤昏迷的那一幕,他一直在空旷街道上跌跌撞撞地奔跑;永无尽头的黑暗空间,有人在身后追赶,银光划过,死亡的寒意扑面而来,而他却在这时候听到了宁禧的叫声,像是最重要的牵引线,让他猛地醒了过来。 对那段被追逐的可怕记忆,他一直都记得很模糊,直到此刻经露露的提醒,他才完整地想起,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看着她姣好的脸庞跟记忆中的恐怖鬼影慢慢重叠。 「恭喜记忆回归。」露露微笑说,不过宁十三完全无法从她话中听出恭喜的感情。 「那又怎样?」在这个时候,他绝不会让自己表现出惊慌或愤怒,给对方攻击的机会,宁十三微笑反问:「从意外中幸存的人又不止我一个,对不对?」 「对,但敢跟死神作对的却只有你。」 宁十三不亢不卑的回应让露露很恼火,某些人类求生的欲望很强烈,从死神手中逃脱的不是没有,但她还是头一次遇见,更糟糕的是这个侥幸生存的人因此得到了感应力,严重影响了死神界的工作秩序,这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 他们必须尽快把这件事解决才行,否则今后一切将会变得很糟糕。 想到这里,露露又说:「别以为有点小灵力,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迄今为止你会赢,都是凭侥幸,你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厉害。」 「关于这一点,上次你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宁十三笑了笑,问:「所以,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警告我以后别再多管闲事?」 「不,只是让你离开Icy。你是人类,无法陪他太久,既然知道将来的结果,何必执迷不悟下去?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该放他自由,而不是将他拘禁在只属于你的空间里。」 宁十三一怔,看着露露,女人脸上挂着笑,但她身上透出的气场却比韩冰更冷,全身散发着极端不屑和高傲的气息,言下之意是身为小小人类的他,根本配不上死神。 「你……喜欢Icy?」本能的,他问。 露路露皱起眉,奇怪地看宁十三,「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早说过,喜欢是最愚蠢的感情。」 她很喜欢被人瞩目的感觉,但却不会为任何人或事动情,因为她是死神,对她来说,韩冰也好,人类也好,都是同等的存在,她劝宁十三离开韩冰,只是出于忌惮,没人猜得透韩冰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的灵术有多高强,只要他反对,那他们狙杀宁十三的成功率就会降到一半。 不错,很多死神都把宁十三列在狙杀名单上,因为他引起了公愤,他的确还有七十年的寿命,但在这七十年里,总会有很多意外,或者说,有很多意外是可以创造的。 但在这之前,必须要先搞定韩冰,虽然露露对这种劝说不抱太大期望。 「请放心,我不喜欢韩冰,我不喜欢任何人,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露露在宁十三身旁优雅地踱着步,说:「不过,你该知道,你惹恼了很多人,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韩冰跟你在一起,就等于跟整个冥界作对,到时上面追查起来,没人保得了他,还有……」 「小姐,你在说笑话吧?」终于被露露肆无忌惮的话语惹怒了,宁十三打断她的话,淡淡反问:「如果你们真能杀我,早动手了,为什么还任由我跟你们作对呢?」 露露有些词穷,事实正如宁十三所说的那样,除了制造意外外,他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他们只能等待意外的出现,像她教唆混混找宁十三的麻烦,就已经踏在死神准则规范的边缘了。 可是她不肯承认宁十三说中了事实,冷笑道:「你如果不信,那不如就试试看好了,看你的家人会不会因为你的偏执出事……」 「我们的矛盾别扯上我大哥!」 露露不可能把韩冰说成是他的家人,所以她指的一定是宁禧,想到上次宁禧因为被自己牵连,被关进地下室,宁十三就十分恼火,他不再在露露面前摆优雅贵公子的形象,冷冷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会再多管闲事,不过Icy我不会放手!」 他说完,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加了一句:「想让我们分开,到我死那天再说吧!」 头一次被人这样冷漠拒绝,露露气得脸都涨红了,反而笑道:「我明白了,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下,最近火灾很多,小心你家人的安全。」 宁十三脚步猛地一滞,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路灯很弱,微薄光亮掩不住周围的黑暗,反而有被黑暗吞噬的错觉。 他不愿多想,匆匆回到公寓,从公寓下方往上看,韩冰在家,灯光从拉着的窗帘里面透出来,温温的光亮,让他发寒的身体暖了起来,急忙加快了脚步。 由于心里有事,那顿晚饭宁十三做得毫无心情,吃饭时韩冰突然问:「你今天是不是累到了?」 「没有啊,我每天都一样的。」宁十三随口说完,想起那句一直困扰自己的话,便装做漫不经心地问:「Icy,你们死神可以随意决定人的生死吗?」 「不可以,没有死神有那种权力。」韩冰说:「就像枪无法杀人一样,杀人的是开枪的人。」 很浅显易懂的道理,宁十三的心略略放下,他也觉得露露只是吓唬人而已,如果他们可以随意杀人,那死神跟杀人犯就没什么区别了,而且他们会先找自己的麻烦,而不是他大哥。 「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没什么,就是突然对你的工作感到好奇而已。」 被韩冰清澄的眼眸盯着,宁十三有些心虚,他习惯了话说三分,不过这个习惯对家人不通用,所以在掩藏心情时,宁十三对韩冰感到抱歉,他不是故意隐瞒,而是觉得韩冰的身分特殊,如果自己跟他解释,并寻求保护,会对他造成困扰,他不会离开韩冰,但也不想让韩冰难做。 韩冰还在看他,「如果你有事,就说出来。」 「没有,你想多了。」宁十三匆匆吃完饭,站起身,「我有事要做,麻烦洗一下碗。」 看着宁十三离去的背影,韩冰不用读心术也知道他有心事,因为今晚的饭很难吃,宁十三一定是炒菜时心不在焉,连盐都忘了放,而他居然没吃出来。 联想到宁十三询问的死神工作,韩冰眼神变得深邃,他拿出隐形的电子记事本,一连串的数据在荧幕上不断滚动着,他默默看了许久,然后将记事本合了起来。 宁十三做完事回到卧室,灯已经关了,他摸黑上了床,刚躺下,就觉腰一紧,被韩冰的手臂揽住收进怀里,有点凉的肌肤,但并不会感觉不舒服,反而很喜欢这种搂抱,情欲是爱的基础,却不是全部,有时候比起性爱,宁十三更喜欢这种简简单单的相拥,因为它带了一种属于家人的信赖和依赖的感觉。 「这么晚,我以为你睡了呢。」他小声笑道。 男人不说话,只是把他搂得很紧,像是在无声地解释没有他自己睡不着,这让宁十三微微感到歉疚,也许露露说得对,喜欢一个人,就该放他自由,而不是将他拘禁在只属于自己的空间里,但他就是自私的想把韩冰困住,理由也是因为喜欢,喜欢到无法放手的程度。 「Icy,我是不是很自私?为了自己的私心,把你留在身边?」他喃喃说,像是询问,又像是单纯的自言自语。 「很好,这样我就有理由也自私地把你一直留在身边。」韩冰说完,顿了顿,又追加:「永远。」 死神对永远的定义跟人类不同,宁十三无法了解韩冰话里的含意,而韩冰似乎也完全没有解释的意图,说完后就沉入梦乡。 其实,就像现在这样也不错吧?靠在韩冰怀里,宁十三默默地想,什么事情都不需要考虑太多,只要过得开心就好。 可惜这只是宁十三一厢情愿的想法。这一晚他睡得并不安稳,可能是因为被露露警告过,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一直在半梦半醒间徘徊,恍恍惚惚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出车祸的那一幕,冰冷幽暗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奔跑,不敢停歇,因为死神近在咫尺。 终于他听到了呼唤,是宁禧在叫他,宁十三急忙跑过去,谁知画面一转,他已从冰冷的街道转到了楼栋里,空间很热,突然间传来的燥热让他喘不过气来,四周漆黑一片,呛人的气体不断袭来,前方有火光闪烁,但都被浓烟笼罩了,这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火海侵袭,无法看清出路,更不知该怎么逃离。 正焦急着,眼前火光一闪,景物剧烈晃动中,宁十三看到前方有个人影在火中闪过,他还没来得及叫喊,上方突然有物体落下,砸向那个人,匆忙间他只来得及抓住对方的衣袖,银亮的郁金香花瓣袖扣在火中一闪而过…… 「哥!」宁十三大叫着睁开了眼睛。 周围没有炙热的浓烟火海,晨曦微光从窗帘缝隙间透进来,一切都是那么宁静,宁十三看看表,还不到六点。 「怎么了?」 耳边传来韩冰的问话,宁十三定定神,用轻松口气说:「没事,作恶梦而已。」 「梦到宁禧?」 原来韩冰听到了他的叫喊,宁十三推开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说:「你抱太紧了,导致作恶梦。」顿了顿,他又开玩笑说:「下次我会记得梦到你。」 玩笑驱散了因为恶梦而导致的恐惧感,宁十三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那个梦太清晰了,以至于即使他醒来,肌肤仍留着遭受过的炙热感,他承认自己的心情被露露引导了,但毫无疑问,那个梦中看到的人影是宁禧,因为他穿着韩冰为他专门设计的西装,那个小巧精致的郁金香花形袖扣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记得当时宁禧看到时表现得非常喜欢。 这次不是感应,而是作梦,也许是他太担心宁禧,所以才会作这种古怪的梦,不过,如果是真的呢?那是不是代表宁禧去参加的宴会大楼将会发生火灾?因为那套西装是为宁禧出席宴会特别订制的,他不会在其他场合上穿。 宁十三越想心越乱,迷迷糊糊中听到韩冰起床离开,他终于也忍不住起了床,随便吃了早餐就以公司有事匆匆离开家,韩冰问他有什么事时,被他随口敷衍过去了。 「Icy,你说过我们互不干涉对方公事的。」宁十三开门出去,微笑说:「对了,这两天我会很忙,别去打扰我做事喔。」 门关上了,韩冰回到客厅,电视机的大荧幕上正在播放新闻,记者站在某栋正疯狂燃烧的大楼前进行现场采访,说这已是本月第三场突发火灾,据警方声称,这是有人有预谋的纵火,警方正在突击调查有嫌疑的对象,也请广大市民协助等等,衬托背景的是消防车辆,还有来往穿梭的救护人员,现场非常混乱。 韩冰的眼神掠过电视荧幕,拿着刚才宁十三帮他煮的咖啡来到窗前,楼下宁十三刚好从公寓出来,匆匆往公车站走。 「最近火灾好多喔,害得我们工作量暴增。」 轻柔话声在身后响起,韩冰没回头,很快,一个窈窕身影映在了玻璃上,露露跟他一起站在窗前往外看,当看到宁十三远去的身影时,她微微一笑。 「人类很奇怪,他们很畏惧死亡,但同时又在不断制造死亡,因为他们的愚蠢,我们的数据库又要更改了。」 死亡记录数据本来就是不断变化的,因为这世上存在着太多不特定的可能因素,每个小小因素都会改变原本定好的数据轨道,让事情在不知觉中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这种现象用人类的话来说,就像是蝴蝶效应。 韩冰的眼神依旧落在远方,淡淡说:「任务指令我已经收到了。」 言下之意,是不需要露露特别过来提醒。对于他的冷淡,露露早就习惯了,笑了笑,说:「我知道,我只是来通知你,由于最近突发事件很多,我们这里增派了人手,大家分组合作,如果你没意见的话,我让他们来见你。」 「我有。」 露露眉头一挑,等韩冰的下文,谁知半天也没得到回应,这才明白韩冰只是给她答案而已,至于解释,根本没必要。她无奈地撇了撇嘴。 「好吧,每个死神都有他的做事风格,这个不勉强。」 她踱到电视前,看着火灾现场,轻轻发出感叹:「因为一个人的过失,导致无数死亡,这个世界真疯狂,不过别担心,你的情人不在名单里,他会很安全。」 「名单我已经看过了。」 也就是说,这一点同样不需要她特意跑来解释,这种冷淡对应让露露没法再待下去,只好说:「那么Icy,我们职场再见了。」 露露的身影消失在空间中,韩冰依旧靠在窗前品咖啡,咖啡煮得很浓郁,却又不过分的甜,宁十三很了解他的口味,煮得恰到好处,是他喜欢的味道。 冷风吹来,刚才露露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层黑影,很快黑影越来越浓,组成一只很大的犬型影像,看着韩冰,等待他的指示。 「引渡灵魂的事你不需要再做了。」 韩冰走过去,摸摸大型犬脑袋上的毛;难得得到主人关怀,黑犬受宠若惊,头向韩冰腰上蹭蹭,以示亲热。 「你在这里住一阵子,陪陪他。」 黑犬听不懂,抬头很奇怪地看主人,却只看到一张亘古不变的淡漠表情,眼眸深邃,看不到里面的真实情感。 第八章 宁十三来到公司,把自己这段时间做过的有关固定资产保险的案子重新整理看了一遍,那间商贸大厦的续保也在其中,这证实了宁十三的推想。宁禧因为精神方面的问题,无法投保,而且他们兄弟之间也不存在什么契约的问题,所以如果那场恶梦是一种感应的话,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来自跟他有签约协议的公司。 宁十三急忙打电话给商贸大厦,以公司的名义婉转提出请他们注意检查防火设施,对方很爽快地同意了,不过中午休息时宁十三突然发现自己的判断也许有误,公司餐厅的电视里正在播放有关一连串纵火案的报导,他问过同事,才知道这几天纵火的新闻一直不断地播放着,不过因为他忙着跑保险,没有注意到。 宁十三看了新闻,发现被纵火的都是商业大楼,那么商贸大厦如果起火的话,被纵火的可能性更大。 看着新闻里不断闪现的火场画面,他有种置身其中的感觉——有人在类似机房的房间里泼液体,很快火燃了起来,周围浓烟四起,他感觉全身炙热,像是被火烫伤般,急忙跑出去,可是外面已是一片火海,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看到有人朝自己奔来,可就在即将靠近时,烧焦的碎物从上面大面积的落下,将那个人埋在了下面,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宁十三认识那套西装,那是宁禧的,和梦中完全相同的画面,把他吓得猛地站了起来。 椅子随着宁十三的突然站起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所有人都一齐转头看过来,宁十三回过神,发现他此刻还好好的坐在公司餐厅里,电视报导着枯燥的新闻内容,刚才他所看到的只是自己的感应画面。 心乱得很,宁十三没在意被大家怪异的眼神盯着,随口说了声抱歉,就匆匆回到办公室,先给商贸大厦的安全科打电话,请他们多加强管理工作人员的出入情况,以及机房和配电室等重要场所的安全工作,以防有人纵火。 负责人听完他的话,笑着说:『宁先生,你的责任心真强啊,放心,最近纵火案这么多,我们当然会加强注意的。』 宁十三跟负责人通完话,又打电话给宁禧。对于自己看到的景象,一次可以说是心理作用,但连着两次看到,再加上露露的那番威胁,他无法再沉得住气,凡事还是小心为上,他不想自己的家人因此遭受伤害。 不过在提这个话题时宁十三还是犹豫了一下,才婉转地将希望宁禧不要去参加活动的想法说了出来。宁禧听完,立刻问:『为什么?』 「最近纵火案很多,我有预感那栋大厦也会被人放火,哥你知道,我的预感一向都很灵的。」 生怕宁禧不同意,宁十三搜肠刮肚找借口,本来还想实在不行,就把自己感应的事和盘托出,不过宁禧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算了吧。』 「对不起,哥。」 听出宁禧话语中淡淡的遗憾,宁十三对自己擅自改变宁禧的决定很过意不去,这样的宴会对患有心理疾病的宁禧来说是难得的交流机会,宁禧也期盼了很久,可是却因为自己的想法而无法成行,他一定很伤心。 『没什么啊,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那种人多的地方。」感觉到宁十三的歉意,宁禧的口气轻松很多,反而安慰他,『而且我觉得你说的很对,你的感应一向都很灵验,我信你。』 「谢谢。」 有那么一瞬,宁十三觉得心被填得满满的,宁禧有些地方跟韩冰很像,虽然有时候做事任性,喜欢我行我素,但总是包容他的各种决定,拥有这样的家人是他的福气,所以,如果露露敢对他们不利,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作为补偿,周末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你想去哪里都行。」他许下诺言。 『那我要好好想想,谢谢小福,不过要不要也通知院长别去呢?』 宁禧提到院长,宁十三犹豫了一下,那种预感火灾的荒唐话天底下只有宁禧会信他,作为彻底唯物论者的齐院长绝对不信,而且院长也有投保,如果他有事,自己应该有感应,既然没有,那就证明意外跟院长没关系才对。 「你先不要说,等回头我亲自跟他讲吧。」还有两天时间,宁十三决定先看看情况再说。 宁禧点头答应。宁十三挂了电话,靠在椅子上想,希望这两天自己可以多一些通灵,如果能感应到纵火犯的样子,把他的资料提供给警方,也算是对即将遭受意外的那些人的一种帮助。 可惜,宁十三把事情想得太乐观了,之后的一整天他没有感应到半点灵感,于是他烦躁了一天,可又不能让韩冰看出来,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宁禧突然打电话来找他。 平时除了有要紧事外,宁禧不会给宁十三打电话,所以当看到韩冰把手机拿给他时,他本能的想到是不是宁禧出了什么事,不过电话那头轻快的嗓音让他把心放了回去。 『小福,你有没有看电视?』宁禧很兴奋地对他说:『纵火犯捉到了。』 宁十三的眼神转到电视上,他平时很忙,回家又晚,几乎不看电视,最多听听音乐缓解精神上的疲累,后来跟韩冰住一起,韩冰也对外界很少关心,所以电视很多时候都是装饰品。 韩冰看到宁十三的动作,把电视打开了,不用特意转频道,因为很多电视台都在对这件连续纵火案做特别报导,现在节目正好播到警方开新闻发布会,宁十三看了一会儿,当看到某位警方人士说今早已经把凶犯捉拿归案,并从他家中搜出很多制作爆炸品的药物,案犯也对罪行供认不讳时,他彻底松了口气。 可能因为凶犯会被抓到,所以他的灵感就再没有出现吧,宁十三想,所以,所谓的意外都是可以避免的,只要提前将问题解决,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会改变,而结局改变了,感应自然会消失。 『坏人已经抓住了,不会再有纵火案发生了对吧?』宁禧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说。 宁十三明白宁禧的暗示,对于这个结果他也是很开心的,说:「不会了,所以哥你明天安心去参加聚会吧。」 『那你呢?』 「我把工作做完,直接去商贸大厦找你。」 虽然凶犯被捉拿归案,但宁十三还是不放心让宁禧一个人参加聚会,有他在的话,宁禧会比较安心,还好聚会活动下午才开始,他可以把时间调出来。 宁十三和宁禧通完电话,坐在旁边看电视的韩冰说:「你好像对这则新闻很在意。」 「我现在负责房屋保险这块,纵火犯到处放火,最后倒楣的还不是我们保险公司?我当然会在意了。」宁十三不想韩冰为他担心,随口说,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提。 韩冰眉头不经意地微皱,他不喜欢宁十三把话瞒着不说,明明他知道内情,但还是希望宁十三亲口告诉他,否则会让他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不过看到宁十三一脸轻松的笑,韩冰心情不自觉的又好了起来,那笑很吸引人,就像瞬间绽开的烟花,在广漠天空上印下各种漂亮的色彩,哪怕只是一刹那,也令人难忘。 「很累?」 宁十三误会了韩冰的皱眉,以为他是做事累到了,想到自己这两天因为心情不好冷落了他,再加上对他的隐瞒,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主动靠过去,微笑问:「让我为你按摩吧?」 「我不累。」 「但是有些地方也许需要。」宁十三的眼神放肆地掠过韩冰的腰下,笑得很邪气,「我的按摩技术很好的,要不要试试?」 说着话,就势将韩冰推倒在沙发上,伏在他胸前开始解他的衣服扣子。韩冰的衣服排扣很多,虽然看起来很好看,但这个时候就成了一种阻碍,每次他都得解很久才能实现亲密接触的愿望。 「十三……」 韩冰似乎被他挑逗得动了情,嗓音有些嘶哑,宁十三随口应了一声,但随即话声就被吻阻了回去,韩冰揽住他腰的手劲很大,让他不由自主就趴到了对方怀里。在性事上韩冰算是粗暴了,没有什么煽情的话,动作也都是凭自己的感受去做,但宁十三觉得他总能驾驭住自己的感觉,就像现在,手扣在他腰间的敏感地带,就算不用特意用心去爱抚,也会让他动情。 亲吻中韩冰抱着他滚落到旁边的地毯上,将他压在身下默默看着他,宁十三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跟平时有些不同,目光深邃冷清,似乎还夹杂着某种复杂的情感,却又无法看清那是什么。 于是他抬起手,轻轻触摸韩冰的脸颊,韩冰没动,像只猫一样,温顺的听任他的抚摸,并且享受其中。 突然间,宁十三心里涌起一种叫做满足的情感,很温暖的感觉,他喃喃说:「真好。」这种被爱的感觉,真好。 宁十三眼睛微微眯起,这个小动作在韩冰看来,是极具诱惑力的,每次他沉浸欢愉中时,都会有这样的表情,是享受,也是一种间接的肯定,自己的行为可以为他带来快乐。 于是韩冰重又将吻落下,并快速地脱掉了宁十三的衣服,宁十三很配合他的动作,笑问:「要我服侍你吗?」 「不,你享受就好。」 这番情趣享受一直缠绵到半夜才告一段落,宁十三连衣服都懒得穿,胡乱套了件睡袍,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韩冰对性事并不很热衷,但一旦做起来,每次都能让他欲罢不能,这就是死神跟人类在体力上最大的差别吧,而且今天犹为激烈,虽然有享受到,但对第二天要工作的他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我明天要出去做事。」韩冰靠在他耳边轻声说。 宁十三已经很困了,随便嗯了一声,感觉韩冰又往他身后靠近了些,说:「可能会很晚回来。」 「我等你,」宁十三半梦半醒地回答,神智陷入梦乡前又加了一句,「想吃什么?我做……」 「只要记得放盐,什么都行。」 韩冰唇角勾起,黑暗中露出一个难得的近似于微笑的表情,可惜宁十三睡着了,什么都没看到。 早上宁十三起来时,韩冰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很静,让宁十三突然感觉很不适应,虽然韩冰在时也不会很多话,但他的气息会让人的情绪很自然的平和下来,也许,那就是所谓的家的感觉。 没人共餐,宁十三随便吃了早餐就跑去公司,顺便带上韩冰为自己设计的西装,上午要去见客户,先穿上的话会弄皱,他准备在去参加宴会前再换上。 今天的工作不多,宁十三跟客户约见面后,又回公司把资料整理完毕,看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他拿出准备好的西装,去更衣室换上。韩冰把这套西装设计得很出色,穿上去不仅正合身,质料也选择得恰到好处,虽然没有特别花哨的修饰,但整体感觉很舒服,宁十三换好衣服,又将那枚胸饰别好,墨黑色调的花形给人一种稳重感,虽然颜色属灰暗系,但绝对引人注目。 如果韩冰将来不做死神了,在人间做设计师也不错,宁十三想完,正为自己擅自帮韩冰改定命运感到好笑,忽然眼前一黑,像是被重击过一样,脑海里一片混乱,更衣室的景象变了,或者说是被浓烟笼罩,什么都无法看清,只隐约看到有个人影在浓烟中胡乱奔走着,想要跑出去,却找不到路,很快,相同画面出现,人影被东西砸到,跌倒在地,有血流出来,但随即便被浓烟淹没了。 「哥!」 宁十三心慌意乱地叫了一声,随即神智被自己的叫声带回现实中来,附近很静,只听到他自己紧张的呼吸声,心脏剧烈跳动着,脑子里很乱,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又有灵感出现。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理由的时候,他只知道既然自己有感应,那就代表事件没有过去,火灾还会再发生,宁禧会在火中受伤,他不知道这个变故是不是露露特意搞出来的,没时间多想,急忙掏出手机给宁禧打电话,还好电话很快接通了,一听到宁禧的声音,宁十三急忙问:「哥你现在在哪里?」 『商贸大厦的停车场,我们刚下计程车,小福你什么时候来?』车刚到目的地,宁禧先下了车,齐院长还在付钱,他走到旁边讲电话。 宁十三松了口气,急忙说:「我感应到大厦会发生火灾,你们都有危险,找个借口马上离开。」 『哎……』宁禧的声音里充满了为难,『纵火犯不是已经被抓到了吗,怎么还会发生火灾?而且我们都已经来了,这里很安静……』 「哥,事情紧急,我没太多时间解释,不过相信我的直觉,我不想你们有事,你就当是我任性也好,马上离开,求你!」 『好好,我听你的,我想办法带院长走。』 宁十三话语里的焦急和不安成功影响到了宁禧,头一次听他用这么恳求的口气跟自己说话,宁禧立刻答应了下来,抬头看看耸立在面前的大楼,他对这次的聚会期待很久了,现在近在咫尺却不能进去,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宁十三在电话那头感觉到他的犹豫,急忙又叫:「哥!」 『别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宁禧关了手机,见齐院长付了钱下车,向自己走过来,突然想到自己该怎么做才能骗院长离开? 宁禧电话切断得很快,不过宁十三知道他的个性,他说离开,就不会敷衍自己,只是心情此刻被突然而来的灵感搞得很乱,他无心再待在公司,跑出去叫了辆计程车,让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商贸大厦。 宁十三心情很急,可是事情发展却偏偏跟他作对,一路上都在塞车,快到商贸大厦时,塞车更严重,看到有消防车呼啸着从旁边经过,宁十三的心又提了起来,司机也开玩笑说:「不会是又有纵火案吧?现在许多人都喜欢模仿犯罪,就算抓到一个,说不定还有其他的。」 是不是模仿犯罪他不知道,但如果罪犯还有同伙的话,那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纵火案会再度发生。车开不动,宁十三坐在车里心急火燎地等待,在车辆蜗牛般的爬行中旁边又有几辆救护车飞快行驶过去。 「好像前面真的有火灾啊,这么多的消防车和救护车……」 司机的声音在宁十三听来变得很遥远,他有些心神不定,又拿出手机给宁禧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无法接通,不知道宁禧那边出了什么事,车又开不动,他索性把车钱付了,下车直接跑过去。 商贸大厦其实已经离得很近了,宁十三没跑多远,就看到周围围满了车辆和人群,前方黑烟滚滚,弥漫在半空中,再往前靠近一些,他发现黑烟来自大厦楼层,楼栋中间一部分已被火光淹没,楼下排满了消防车,消防人员正在疏散人流,警铃响个不停,更加重了压抑恐怖感,整个现场都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 「出了什么事?」宁十三拨开围观的人群,冲到前面大声问。 「有人纵火,很危险,请不要靠近。」 消防员阻止宁十三的继续靠近,就在这时,前方大楼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楼房里的电器设备受不了巨热侵袭,发生连锁爆炸,火势震碎了玻璃,从窗户里飞窜出来,随即大面积的浓烟也从里面溢出,瞬间将大楼下段部分笼罩住。 宁十三的头被震响轰得一阵晕眩,他急忙捂住额头,地面有些摇晃,他仿佛看到墙壁上依稀闪过标记着五的楼层数字,随即画面跳转,有个灰色人影在火中飞快奔跑,身后有人紧追不舍,扬起的镰刀在火中闪烁出冷漠的银光。 宁十三怔住了,急忙用力摇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没想到宁禧居然没听自己的劝阻,进了大厦,看到他被困在火海里,死亡在迅速迫近,宁十三立刻推开阻拦自己的消防队员,向大厦里面冲去。 因为接二连三的爆炸,现场异常混乱,再往前一些就完全处于烟雾之中,大家都急于救火,没人注意宁十三的靠近,等有人发现他冲进大厦,想要拦阻他时已经晚了。 「太危险了,快出来!」 喊声被宁十三远远甩在了身后,他冲进大厦,发现大厅里烟雾并不多,并不影响视觉,不过还在不断敲响的警铃震得人心惊肉跳,宁十三用刚才在门口浸湿的毛巾捂住口鼻,向安全梯跑去,在冲进去的时候,他恍惚看到身旁有黑影飘忽闪过,依稀是零的模样。 是来引领亡魂离开的吗?似乎死神的出现只有这一个原因,在这样惨烈的火灾中,没有牺牲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他不会让宁禧跟他们走,所以他只有抢在死神前面,用自己的力量将意外挽回。 宁十三跑进安全梯,奋力向上奔去。越往上走,楼栋里烟雾越浓,宁十三以前学过一些在火场中的自救措施,不过真当他身临其境时,才发现那些知识不过是纸上谈兵,一点用处都派不上,他只能凭本能向前摸索,周围没有火,但是温度很高,热浪蔓延住所有空间,感觉就像在蒸三温暖,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宁十三向上走没多久,就觉得全身都是汗,连捂住口鼻的毛巾也透着热气,他担心体力透支,不敢跑很快,烟雾迷蒙了双眼,楼层号码也变得模糊不清,并不高的楼梯似乎在无形的拉长,像是在跟他比试耐力一样,不断增加新的阶梯让他奔跑。 当走到第五层时,宁十三已经感到很辛苦,像是置身在火炉里,全身滚烫,虽然周围看不到火光,但这种闷气和热度更让人难以忍受。从死神手中救人对他来说不是第一次,但没一次像现在这么凶险,这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必须要把宁禧救出来,所谓意外,就是可以扭转的,这一次他同样也能做到。 不过还好,五楼是灵感中出现的数字,宁十三暂时松了口气,推开安全梯的门,走进楼里。 刚进去,宁十三就被迎面扑来的热浪逼得向后退了一步,火源最猛烈的地方离这里还有几层,但楼栋里已经被波及到了,整个空间都被烟雾笼罩住,入目可及的都是黑烟,隐约可以看到远处窜起的火苗,像蛇一样四处蔓延着,宁十三感觉双耳有些失聪,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听不到求救声,这里就像被完全隔离开一样,地狱般的火场,燃烧着死亡的烈焰,正张开黑洞洞的大嘴在等待他的进入。 在这里,方位只是个单纯的名称,所以对于方向感不好的宁十三来说,这种状态并不会让他失措,他凭直觉在灰蒙蒙的烟雾中向前走着,搜寻着感应中看到的图像,宁禧所在的位置应该离这里不远,五楼并不高,等找到了人,要逃出去不是大问题。 高温让沾湿的毛巾完全干了,衣服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被零星火点溅到,燃出一个个小洞,宁十三懊恼的皱起眉,真糟糕呢,韩冰送自己的第一件衣服刚穿上,就这样报废了。 眼前黑鸦鸦的什么都看不清,导致宁十三无法走快,他心很急,却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在这个时候冷静是决胜的关键,他用已经干透的毛巾擦了把汗,又捂住口鼻,拿出手机按了重拨键。 手机很热,不过居然还能用,只是依旧无人接听,宁十三试了几次才放弃,挂断电话,他感觉周围更热了,呼吸也变得困难,视线被流下的汗水模糊到,他伸手擦去,不知是不是热气模糊了视觉,他恍惚看到前方有黑影飘过,是来引领亡魂上路的死神,等时间到了,也许下一个就是宁禧,或是……自己。 这个念头闪过时,宁十三不由愣了一下,隐约有了某种预感,可是又不太敢确定,就在这时,急促的铃声从手心里传来,巨热空间里连声音也变得沉闷,宁十三一怔,慌忙按开接听。 『小福,你在哪里?』 听到宁禧的声音,宁十三觉得一直绷紧的神经总算有了舒缓的空间,反问:「你在五楼吗?周围火大不大?快找烟少的地方蹲下,用东西捂住嘴和鼻子,不要剧烈呼吸,等我去找到你。」 宁禧在某些方面反应很迟钝,但普通人会惊慌失措的事,他往往能冷静对待,宁十三知道他可以在短时间内保护好自己,不需要提醒,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说这么多话的后果就是剧烈咳嗽,可是又不敢肆无忌惮地咳,因为那是自寻死路。 『小福你怎么了?』听到宁十三咳嗽,宁禧很担心,『我在医院啊,这里没着火,为什么你要教我避火方法?』 「医院……」宁十三喃喃说着,心里不安的感觉急速蔓延开来。 『是啊,我为了骗院长离开,只好找了个肚子疼的借口,结果被院长带到医院来,刚才一直在诊疗室,没法开手机,我怕你担心,一检查完就给你电话……』 宁十三脑海里混乱起来,听筒那头传来的话声似乎变得很遥远,让他无法听清,终于,手机从掌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小福小福,你怎么了?』 细微声音从脚下传来,宁十三却置若罔闻,眼神怔怔盯着前方,黑暗火焰中,眼前景物扭曲起来,他似乎看到有重物从上方掉落,被砸中的男人向前踉跄了几步后,仰面摇晃着倒下,这一次宁十三终于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面容,他彻底怔住了,瞳孔因为惊诧猛地紧缩,太过于熟悉的脸庞,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相同的身材,相同的衣着,唯一不同的是此刻倒下的人胸前佩戴着韩冰送给他的郁金香形饰物,这世上独一无二只有他才拥有的饰物。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被自己的感应带入了误区,或者说有人特意让他进入误区,将丧生在这场意外中的人不是宁禧,而是他,因为他也有为自己投保,那份自己亲手做的保单也是可以通灵的契约! 仿佛为了印证宁十三的推测没错似的,周围火势稍弱,冷风吹来,虽然身处火海,宁十三仍然感到一股渗透肌肤的阴寒,前方黑影飘飘悠悠,慢慢向他走来,如果没看错,那是来收取亡魂的死神使者,他本能地抬起手腕,腕表分针刚好转完一圈。 「我说过,你逃不了的,宁十三。」 笑诌声在身后响起,宁十三猛地转过身,就看到露露站在不远处微笑看他,女人跟平时一样穿得性感神秘,唯一不同的是右手里紧握的银色武器,那柄属于死神的镰刀。 「你设计我!」宁十三瞪着她,恨恨地说。 「不,我是死神,不会做违反职业操守的事。」 猎物就在眼前,露露脸上闪烁着得意的笑,脚步轻踏,以非常优雅的姿态向他走来,「所谓意外,都是不可定因素,既可能避免,也可能会发生,而现在这个意外是你自己制造的,如果你不来,就不会有事,但你偏偏来了。」 也就是说他的感应会不会发生都在他的一念之间,但不可否认,露露还是动了手脚,她一直在暗示他,让他误以为宁禧会出事,所以很容易就中了圈套。 露露在宁十三对面停住了脚步,抬手看看表,又抬眼看他,微笑道:「刚才你应该全部都感应到了,也就是说你还有十三分钟,喔不,现在变成十二分钟了,那么,不如让我们来赌一下,看你是否能在这十二分钟内救得了自己?」 话语一顿,她又说:「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这个计划的参与者并不只有我一人,三年中你得罪的死神不少,我想他们都非常乐意取走你的灵魂。」 宁十三向后退了一步,警觉地左右看了一眼,问:「那Icy呢?」 「他?」露露无所谓地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这里的死神里有一个是他呢。你现在打算做什么?希望在十二分钟内逃出去?还是希望遇到他,求他饶命?前者还可以搏一搏,后者嘛……」 露露脸上的笑容冰冷下来,淡淡说:「如果你那样想就大错特错了,夺走你生命的不是我们,而是你的命运,我们只是灵魂收取者,就算Icy不收你的灵魂,也有别人去做,但你的命运是从你选择踏进这栋大厦后就已经设定好了,无可改变!」 「你的两个假设我都没有想过。」走到死亡尽头,宁十三反而冷静下来,恢复了平常的优雅从容,微笑说:「Zero好像说过,我是你们死神的天敌,既然我们是天敌,那我怎么会向你们求饶?」 话说完,他脸上微笑沉淀下,转过身换了个方向奋力向前奔去。现在所有真相大白,这些死神设计好了陷阱,让他来自投罗网,他剩下的时间不多,要在十几分钟内跑出这栋炼狱,是运气和耐性的较量,他不一定能成功,但不到最后一刻,就一定不会放弃。 整栋大楼都已被火气浸满,黑烟弥漫,迷迷蒙蒙什么都看不清,火事将空间变成了一座迷宫,看不到安全梯的出口在哪里,更看不清窗户的位置,身后死神步步紧逼,宁十三只能凭本能奋力奔跑,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别说逃出去,就连路口在哪里都不知道。 宁十三沿着长廊向前跑了没多久,突然看到两侧有黑影闪过,每个人手上都挥舞着武器,也许他们只是死亡的执行工具,但此刻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阴冷还是让宁十三不寒而栗。 呼吸因为奔跑变得急促起来,每吸一口气胸口就跟著作痛,额头上汗水大滴落下,神智在极度高温下开始模糊,宁十三放缓脚步,掉转方向朝另一头冲去,对手太多,而且个个都对他抱了必杀之心,可以让众多死神对他同仇敌忾,他的本事还真不小呢。 明明生死一线,宁十三却仍忍不住自嘲了一句,不过他马上就笑不出来了,奔跑的脚步猛地煞住,路似乎已到了尽头,而尽头的地方,有人早就恭候在那里了。 「真具是慌不择路呢。」零将镰刀抱在胸前,靠着墙嘲笑他,「你当初救人的威风哪里去了?」 「就算你杀了我,也不能改变你曾输给我的事实。」宁十三针锋相对,冷冷道。 「脾气真是很糟糕。」零眉头皱了起来,「你跟宁宁不是一个妈生的吧,个性一点都不像。」 他说完,镰刀突然挥出,宁十三以为他要动手,急忙躲避,谁知零只是虚晃一招,身影旋动,落在了他的前方,刀锋挥舞下,化出一道墨色亮光,将他的身形罩住。 后面跟着追来的两名死神刚好赶到,没看到站在墨色后的宁十三,相对望了一眼,立刻向旁边跑去,宁十三没想到零会帮他,不由怔住了。 「别误会啊,我不动手,是因为时间未到。」零做了个无所谓的动作,镰刀指向一边,笑得很奸诈,「我比较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有五分钟,所以,加油跑吧。」 这个可恶的家伙! 宁十三没时间纠结零的恶趣味,顺他指的方向跑过去,这边的热度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高,但烟雾更浓了,他拼力用毛巾捂住自己的脸,希望不要被呛晕过去。 看不清路,宁十三向前跑了几步,就有些茫茫然,一个完全没方向感的人在迷宫里转圈,等同自杀,他突然想与其把时间花在奔跑逃避上面,不如找到窗口直接跳下去,五楼而已,运气好的话,也许摔不死。 正胡思乱想着,前面突然有冷风吹来,烟雾瞬间稀薄了很多,一条比藏獒还要高大的黑犬出现在他眼前,宁十三吓了一跳,恐惧本能系统启动,他想转身逃离,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根本挪不动步。 黑犬没有扑上来,而是低声吼叫了一声,转身跑开了。那是韩冰的家犬,宁十三怔了一下,突然想到也许它是要引自己离开,死神无法改变命运,但不等于不能提供一些机会。 想到这里,宁十三急忙跟了上去,还好黑犬离他较远,不会带给他压迫性的恐惧感,就这样黑犬带着他向前跑去,随着奔跑,烟雾不再像刚才那么浓烈,甚至热度也减弱很多,宁十三的胸腔失去了被压迫的痛觉,可以自由呼吸了,虽然双腿仍旧像是被灌了铅,每跑一步都觉得吃力,但想到很快就可以出去,他咬牙坚持了下来。 又向前跑了一段路,周围景物开始清晰起来,似乎出口就在眼前,宁十三却突然停下脚步,吃惊地打量四周。 他几次感应到在火场发生意外的那一幕,所以不可能看错,这里就是他会被重物砸中的地方,是他生命的终点站,黑犬怎么会带他来这里? 「看来你好像没明白状况啊。」伴随着笃笃有序的脚步声,露露的身影从远处的黑烟中慢慢显露出来,笑着走向他,「作为引领亡者灵魂的地狱之犬,它去的地方只有一个,而这一个,绝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个。」 她眼神扫过前方的挂钟,「还有最后一分钟,宁十三。」 宁十三后退一步,转头看周围,发现黑犬已经消失了,烟雾中不知何时多了许多飘忽黑影,每个人手里都紧握着武器,向他缓缓围拢。 看着露露脸上自得的笑容,宁十三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被愚弄的怒火,他们根本早就知道自己无法逃脱,所以特意跟他玩这个死亡游戏。 十三分钟,是生与死的分界线,也许他有机会从一、二个死神手下逃命,但在有这么多对手的情况下,他的逃生机率为零,看着眼前异常熟悉的景物,他甚至可以预知到不用多久,头顶上方的建筑就会崩塌,他逃不出去的,这是死神们一早就知道的结果。 「想收取我的灵魂,你妄想!」 宁十三冲露露冷笑,猛地甩开了手上的毛巾,转身朝感应中将会发生意外的那个地方跑去。那是尽头,空间的尽头,死亡的尽头,但是,那里一定有人在等他,因为那个人说过,自己死亡的那一天,他会亲自来接自己走。 尽头到了。 仿佛觉察到死亡即将来临,宁十三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感到燥热,他停住脚步,定定看向前方,有风吹过,浓烟尽处,有个黑色的修长身影缓缓走来,火光在他身旁熊熊燃烧,照亮了那张冷漠刚毅的容颜,衣袂飞舞,银钩斜斜举起,就像他每次执法时的模样,神情肃穆,带着执法者的庄严公允。 死亡,是最公正的,没人可以逃脱它的裁断,而韩冰,只不过是在做一件应做的事。 宁十三的心绪突然变得很静,从未有过的宁静,甚至觉得死亡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他微笑着看着韩冰的走近,轻声问:「你是不是早知道我的命运?」 「我不知道。」韩冰神色平静,墨色眼瞳里没有一丝涟漪,仿佛他此刻只是执法工具,而工具,是不会带任何感情的,「命运会随时变化,今天的意外是你自己临时的选择。」 临时出现的变故,会改变原来设定好的命运路线,所有程式都将重新启动调整,这个,就叫做意外,归根结底,死神只是执行工具,一旦命运时钟开始旋转,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绝对服从。 「是这样吗?」 宁十三轻轻歪了下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迷惘,但随即就笑了。韩冰会说过只有将死之人才看得到黑犬,而自己从一开始就看得到,是不是冥冥中早就注定自己将面临死亡的命运? 不过事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看着韩冰,觉得由他来带自己走,是最好的结果,于是微笑说:「这场仗似乎是我输了呢,那么,带我走吧。」 韩冰也回望着宁十三,宁十三那个歪头的小动作让他想起以往很多事情,熟悉柔和的微笑一如昨日,他没有说话,紧握银钩的手慢慢擎起,宁十三脸上笑意更浓,头顶上方似乎传来崩塌的轰响,他没在意,在那道银光划下时合上眼帘,等待死亡的降临。 冷风划下,感觉到刺骨的冷意从胸前传来,宁十三的身体猛地一震,没有疼痛,只是感觉很冷,冷得他无法站稳,眼帘微睁,就看到韩冰的银钩已经彻底陷入自己的心脏部位,戴在胸前的郁金香形饰物被戾气击得粉碎,好可惜,他想,韩冰为了设计这个胸饰花了很长时间呢。 冷意从四面八方传来,渗透骨子里的寒意,像是要将百骸都冻僵似的,宁十三撑不住,身子微微蜷起,他勉强抬起头看韩冰,等待他将银钩抽出,带走自己的灵魂,就像上次取走宋先生灵魂那样,可是韩冰却没有那样做,而且就势抱住他,将他搂进怀里。 「Icy……」 宁十三喘息着叫,带着恳请的味道,希望韩冰快些把银钩取走,因为这样会让他很难受。 「有我,别怕,很快就会过去的。」发丝被轻柔捋动,他听到耳边传来韩冰一贯的冷淡嗓音,但是此刻却充满着安抚宠溺的味道,「记住,你是我的!」 头顶落物更多,不断有东西砸下来,却在靠近他时落到了旁边,韩冰把他抱得很紧,像是要驱散他身上的寒冷。 感觉到不对劲,宁十三猛地抓住韩冰的衣袖,惊疑不定地看他,想问他到底在做什么,可是寒气越来越重,让他的神智也被慢慢冻结,眼前景物开始变得模糊难辨,只隐约看到那只硕大黑犬向自己走来,伴随它的,还有重物砸下的轰响,和露露尖锐的叫喊声,终于,所有一切都归为寂静,宁十三的头垂下,放任自己的全部都交到韩冰手里。 没有任何缘由的,爱他,所以信任他,要成为家人的条件原本就是这样简单。 第九章 宁十三醒来,眼前是晴朗一片的空间,洁净的房间,阳光从深蓝窗帘外微微透进,带着春天的温暖,他动动身子,发现自己已经从那股彻骨严寒中彻底解放了出来,他坐起来茫然地看四周,很快发现这里是疗养院、宁禧的房间,不过现在房间里没有人,一切都是那么安宁静谧。 「醒了?」 淡淡声音传来,一瞬间宁十三几乎以为是韩冰,但随即便知道不是,话声有着韩冰的冰冷,却没有他的那份清澈,他觅声看去,发现是零,双手抱在胸前斜靠在墙上,面无表情地看自己。 「Icy呢?」 火场那一幕在眼前瞬间闪过,宁十三本能地问道。 零眉头微挑,「为什么你不先问问你自己的状况呢?」 宁十三愣住了,是呀,在最后的十三分钟,他没有逃过死神的追杀,在熊熊烈火中,死亡的尽头,韩冰等着他,他记得银钩划下来的冰冷,记得韩冰冰封的面容,勾魂镰刀穿过那朵郁金香,刺进心口,却不感觉到疼痛,韩冰将他拥进怀里,他恍惚听到那个冷清的声音说——有我,别怕。 真是个惜言如金的男人,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斤,宁十三眼眶有些湿润,他不知道韩冰究竟做了什么,才敢说出那样肯定的话,但知道他一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Icy是不是出事了?他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越想越怕,宁十三急忙从床上跳下来,由于太急躁,他脚下一软,差点摔倒,零冷眼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哼了一声,「放心,作为死神,Icy不会死,不过违反死神准则,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冥界,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所以,放弃那个想见他的妄想吧。」 「违反死神准则?」火场里的一幕幕飞快闪过,宁十三头脑一片混乱,抓不住重点,只是喃喃重复。 零从鼻子里嗤了一声,「你不觉得奇怪吗?本来应该死亡的你怎么会好端端地躺在这里?是有人用他的武器将你的灵魂强行拘在身体里,除了他自己,没人可以拿出来。」 「武器……」宁十三轻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瞬间一切都想通了,急忙问:「Icy的银钩吗?失去了武器,他会怎么样?」 「别问我,我不知道,因为几千年的冥界里,没人做过这样的事,不过镰刀是死神的象征,失去了它,那就代表他不再是一个合格的死神。」零叹了口气,用调侃的口吻说:「真不知道Icy是怎样想的,真是个笨蛋啊,不过你现在至少不用担心你的命运了,那柄镰刀是属于Icy的,除了他,没人可以拿出来,只要镰刀一天不拿出来,你就可以在这世上活一天……」 听着零的述说,宁十三的身子越抖越厉害,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想起来了,当他倒在地上时抱住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 不知道韩冰将会面对怎样的命运,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才能找到他,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去冥界那种事实在太遥远了,而且也不会有人帮他。 「我还能再见到他吗?」宁十三茫然问。 零耸耸肩,「这个问题比让死神不杀人还要难,我无法回答你。事实上我现在等你醒来已经是义务服务了,Icy捅出这么大的娄子,他回冥界了,却把剩下的麻烦交给我处理,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原来韩冰那晚说的要很晚才能回来是这个意思,宁十三苦笑:「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很过分,也很任性,可是韩冰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做什么事都是那么任意随性,一点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他知不知道这样的生离比死别更痛苦?摆脱死亡的追逐,和永远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究竟哪一样更让人难以承受? 也许这一切韩冰都无法了解,因为自己还没有教给他,那么多色彩,要一样一样记住,需要很久很久,他本来打算用一生的时间来教会韩冰,可是那个任性的人却不给自己机会。 脚步声传来,门被推开,宁禧拿了一束花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宁十三,他吓了一跳,「小福你醒了?为什么对着墙说话?是不是头痛?我去叫医生。」 「我没事。」宁十三回过神说。 靠在墙上的零看到宁禧,脸上立刻堆起笑,跑到他身旁,嬉皮笑脸地问:「宁宁呀,摘这么多花来,是给谁的?」 他伸过手去,可惜探了个空,手穿过宁禧的身体晃了过去,宁十三看到了,哼了一声,轻声说:「看来我大哥真的很讨厌你,只有让他特别厌恶的东西他才会选择遗忘。」 零脸上笑容一僵,但随即又笑起来,耸耸肩,「没关系,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玩。」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宁十三,大吼道:「别以为死神有什么了不起,我大哥不是你的玩具!」 「小福,小福你怎么了?」 宁禧被宁十三的大吼吓到了,急忙拉住他,很紧张地回头看宁十三注视的地方,可是什么都看不到,他只好说:「冷静一点,我去叫医生。」 「哥,我没事。」 见零冷笑一声,身影消失在空中,宁十三拉住宁禧,他深吸了一口气,极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见宁禧依旧一脸紧张,便用温和的声音说:「我真的没事。」 宁禧看了宁十三好半天,在确认他真的没事后,表情缓和下来,上前抱住他,叹着气说:「没事就好,昨天看到你被人抬出来,我真怕你有事。」 宁禧话语有些哽咽,身体还发着轻颤,看来是真被吓到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静下来,把摘来的花插到花瓶里,说:「昨天真的好恐怖,商贸大厦有几层楼都被烧毁了,听说还有好多人受伤,后来我看电视才知道原来纵火犯还有同伙,难怪他老老实实被逮捕,原来是在等待下一次纵火,这些人真变态……」 宁禧说完,又问宁十三,「小福你又是怎么回事?不让我去,为什么自己还去……」 其中原因宁十三无法解释,只好反问:「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大楼里的?」 「有人打电话去医院,让护士转告我的。」 「是Zero?」 当时韩冰已经消失了,能通知宁禧的只有零,不过宁十三觉得不太可能,零看起来笑嘻嘻的很无害,不过他不像是个好管闲事的人,而且他说话宁禧也听不见,果然就听宁禧说:「Zero是谁?打电话的人只说你出事了,让我马上去商贸大厦。」 当时一听到宁十三出事,他就慌了神,顾不得跟院长演戏,急忙奔出了医院,后来在院长的陪同下赶到商贸大厦,就看到大厦中间楼层全部笼罩在火海中,消防车、救护车排成一排,周围到处都是人,他们被消防人员拦在外面,不让靠近。 还好没多久就有消防队员把宁十三背了出来,在检查没事后,宁禧拜托院长送宁十三来疗养院,这里医生也很多,又很熟悉,比去医院让他安心。 听完宁禧的叙述,宁十三眉头微皱,问:「消防队员在哪里发现我的?」 「在大厦一楼外面。他说很奇怪,你身上有许多烧伤,但你却没有摔伤,弄不清你是怎么从楼上逃出来的,不过也许默默知道。」 「默默?」 「是呀,它好可爱,消防队员救你回来时它一直跟在你身边,我们走的时候它追着不放,我就把它带回来了,你看,它很喜欢这里呢。」宁禧走到窗前,指着外面说。 宁十三走过去,就看到花坛旁边有只黑色的小狗正摇着尾巴跳来跳去的玩耍,狗很小,比吉娃娃还要小两圈,毛发卷卷的,像是比熊犬,可是全身却是黑色的,比墨还要深的颜色。 是Icy的家犬! 看到它,宁十三几乎要叫出来,想起昏迷前从火海中向自己走来的巨型獒犬,才明白原来是它带自己离开火场的,它是韩冰为了保护他特意留下来的,韩冰一定用了某种法术,让大家都可以看得到它。 『记住,你是我的。』 掠过耳边的冷清话语,清晰如在方才,这时宁十三才猜出韩冰没有说出的那后半句话——所以,就连死亡也别想把你带走,任何事情,由我来承担! 你说的有资格得到原谅就是这个意思吗?他轻声自问。 原来,在韩冰去找他,求他原谅时就有了这个打算,韩冰猜到了露露不会善罢甘休,自己早晚将有一天面对这样的危险,所以就提前把一切都布置好了,他所谓的有资格得到原谅,是因为那时他就想到了当危险来临时,要怎样保护自己,不惜任何代价,因为这是自己要求他的。 『如果你可以永远不离开我,包容我的所有缺点和任性,为了我连命都不要,当我觉得我无法再离开你时,你就是我的家人了。』 抱歉,我很自私,跟你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你怎么可以用这么任性的做法来实现我的愿望?在我觉得离不开你的时候这样消失掉,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给我? 宁十三心绪乱了。想起跟韩冰在一起时发生的事,可是却怎么都无法完整拼凑起来,因为太多了,不经意间的点点滴滴,汇在一起,就化成洪流,填满了记忆中每一个空间。 他盯着窗外玩花的小狗,问宁禧,「你叫它什么?」 「默默啊,黑色的猎犬,你看,它很喜欢我这样叫它呢。」 宁禧说着话,向窗外摇摇手,似乎感应到他的呼唤,小狗抬起头,冲着他们摇摇尾巴,宁禧很开心地说:「你看你看,它很可爱吧。」 「是啊,很可爱。」宁十三说,学着韩冰一向的口吻。 已是春天,郁金香盛开的季节,从上面往下看去,宁禧种植的那片花丛绽放着五颜六色的花朵,一层一层,点缀出漂亮的色彩,一只小黑球在花丛中滚啊滚,像是在故意卖弄可爱,但是宁十三看着它,永远都会记得那晚它从黑暗中走来时的凌厉凶狠,就像他永远都会记得那一晚的韩冰,冷漠,无情,还有执法时的庄严,他没有徇私,因为他将自己留在人间,是用同等代价换来的,至于那个代价是什么,宁十三却不知道。 要成为我的家人,你还少做了一点,那就是永远不离开我,所以,我会等你回来填补这个空白,不管多久。 看着那道色彩缤纷的花色风景,宁十三在心里轻轻说。 第十章 刚下过一场雨,地面还有点湿,不过不妨碍大家的出游,周末,又逢晴天,海滨广场公园里游客比平时多很多,远处天空一道彩虹斜挂,吸引了不少拍照的人。 宁十三今天也来了,不过他没有那么好命的来玩,他是来工作的,站在公园一角派发保险宣传单。 跟他拥有相同命运的还有同部门的其他员工,最近公司在大力搞宣传活动,每逢假日就让他们轮班到各个繁华场所派发传单,宣传单下附加了一些小礼物,所以主动来领取的人不少。公司为了搞噱头,还让员工套上各种卡通服装头套来吸引游客,这个被宁十三拼死拒绝了,大热天在外面做事,还要穿毛绒套,中暑还是其次,主要是形象问题,在这一点上,宁十三寸土寸金,绝不退让。 不过,他也不会很顽固的拒绝上司的命令,而是另出新招,把默默带来帮自己搞宣传,黑犬的身形是可以自动调节的,让它身形变大一些,把放宣传海报的篮子一左一右搭在它身上就行,宁十三又在它颈下挂了一个很大的袋子,里面装满了早上刚摘的郁金香,各种颜色的花朵,足以吸引住来往行人。 宁禧也有来帮忙,有黑犬陪同,他不是很抗拒跟人接触,不过话依然不多,只是把宣传物品和花朵交给行人,另外他们身边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零。 宁十三准备的小礼物很吸引人,宣传单很快就没剩多少了,宁禧把带来的饮料递给他,说:「休息一会儿,慢慢来。」 「宁宁,还有我的。」零跟在宁禧身旁,很哀怨地说。 他的说话当然不可能得到任何回应,宁禧把饮料给了宁十三后,就转身去拿狗饼干给默默,宁十三幸灾乐祸地看着零遭受冷待遇,说:「省省吧,我大哥又看不到你,表情做得再逼真也没用。」 被取笑,零狠狠瞪了宁十三一眼,表情恢复了平时欠揍的笑脸,自己去取了一瓶水,咕噜咕噜喝起来。 看着矿泉水到了零手里瞬间消失,宁十三皱皱眉,还好他们站在角落里,不太引人注目,否则被人看到有东西凭空消失,一定会尖叫的。 「Zero,你不觉得作为死神,跑来跟我一起派发人身保险宣传单很奇怪吗?」有些无聊,他随口问。 虽然Zero是隐身的,但刚才也有帮他们整理文件,宁禧搬东西时他也有帮忙,虽然是小忙,但作为死神,做这种事还是让人感觉很奇怪。 听了宁十三的问话,零耸耸肩,「因为我很闲。」 「好稀奇,你们死神也会闲吗?」 「有什么奇怪?还不是拜你所赐。」零看着宁十三,冷笑道。 宁十三也回以他冷笑,虽然自己以前跟死神抢过生意,但自从韩冰离开后,他的通灵感就再没出现过,所以零所谓的悠闲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说不定这家伙是在上班时间摸鱼呢,不过这几个月Zero似乎真的很闲,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所以宁十三有时候怀疑他是找借口来监视自己的行动。 不过,零虽然有点讨厌,但还不到撕破脸的程度,宁十三没跟他继续呛下去,沉默了一下,问:「那天,是你打电话让人通知我哥我出事的吗?」 这个疑问在他心里埋了很久,一直找不到答案,今天难得跟零一起做事,于是便问了出来。 零哼了一声,头转开,不屑地说:「你认为我会跟Icy一样愚蠢吗?」 你看起来更蠢,猪头! 如果零用灵术,那么就可以完整听到宁十三在心里对他的怒骂,不过骂归骂,宁十三脸上依旧满面春风,他还有求于零,所以保持良好的绅士风度是很有必要的。 「那你最近有回过冥界吗?」 「什么?」零瞪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警觉的色彩。 「有见过Icy吗?他……好不好?」 这是韩冰离开后,宁十三第一次问起他的事,他每天跟零见面,可从来不敢提起这个话题,有些事情,越是在意,就越不敢提起,生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可是,却又忍不住去想,想知道有关他的所有,哪怕今后无法再见也好,只期待他可以平安。 零眉头挑起,笑得更欠打,「我倒是听到一些有关他的消息,据说他已经不再是死神了,至于其他的……」 满意地看到宁十三冷静随和的神情变得紧张,他很得意,说:「业务机密,无可奉告。」 「Zero,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被零耍了,宁十三气得吼道。 正在旁边整理东西的宁禧被惊动了,急忙跑过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宁十三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服务性微笑,说:「被狗咬了一口,哥你也要小心,千万别被狗咬。」 宁禧四下看看,除了老老实实背负文件的默默外,根本没看到狗,他奇怪地说:「没有啊,你看花眼了吧?」 「哥你看不到,真是幸运,那样的倒楣犬,最好是一辈子都看不到。」 宁十三笑着说,顺便用眼角斜眺零,满意地看着他的脸变黑,伸手去拉宁禧,却怎么都触摸不到,终于火了,手指竖起冲自己比了比。 那种下流动作宁十三是不会做的,反正这个回合是他赢了,相处了这么久,他早看出零的软肋在哪里,零很希望宁禧可以看到自己,偏偏无法做到,所以每次只要说到宁禧,零一定会沉不住气,这一招百试百灵。 「宣传单剩不多了,我去那边再拿一些过来。」 宁禧指指宁十三的同事们,也就是在他们对面扮企鹅的家伙,宁禧不擅长跟人接触,不过对这些卡通动物很没抵抗力,所以每次宣传单发完,他都会主动过去拿。 见宁禧离开,零急忙跟了上去,匆忙间衣服被旁边的树枝勾住,一颗钮扣被扯了下来,在地上滚了滚,落在了宁禧面前。 宁禧捡了起来,是颗很小的金色钮扣,他左右看看,没发现有人,有些奇怪,就随手揣进了口袋。看到这情景,零很兴奋,转过头,示威似的向宁十三指指,让他看清楚宁禧并不是对他的存在完全无感觉的,至少他可以注意到自己丢下的东西。 真无聊。 宁十三懒得跟零计较,他放下喝了一半的饮料,继续派发宣传单,前方艳阳高照,那道彩虹不再像最初那么清晰,但悬挂在蓝空一角,美丽依旧。 从韩冰消失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可是自己完全没有他的消息,宁十三从一开始的天天盼望到最后的绝望,到恢复以往以工作代替空虚的习惯,这几个月他的保单成倍翻长,可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韩冰的家门钥匙他一直都有保留,可是主人不回来,只有钥匙又有什么用?韩冰总是埋怨自己不送他花。可是当自己想送时,却发现无人可送。郁金香开了,又要谢了,今年的花期快要过了,是不是他要等到下一个花期,才能见到想见的人?又或者,那个花期只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不管再等多久,都不可能再等到? 宣传单派发完了,宁十三转过身摆弄留下的花朵,他的手有些颤抖,不愿再去多想,可是思绪无法控制地在脑海里窜个不停,终于,眼前蒙起一层雾气,五颜六色的花瓣变得模糊起来,无法再看清楚。 身后脚步声传来,有人说:「请送我一朵黑郁金香。」 没想到有人会主动过来要花,宁十三有些狼狈,眼圈还泛着红,他不敢抬头,随手拿了一朵递过去,男人没接,说:「我要黑色的那枝。」 清冷淡然的嗓音,很熟悉,却又觉得异常陌生,宁十三拿出了放在袋子里那唯一一朵黑郁金香,站起身,却不敢回头,说:「抱歉,这一枝是留给我的家人的,不是赠送品。」 后背暖意传来,男人贴靠在他身后将手伸过来,握住他拿花的手,轻声问:「那么,我可以成为你的家人吗?」 宁十三推开了他,转过身,阳光下一身墨黑长衣的男子静静站在他面前,发型很有个性地竖起,皮肤比以前黑了些,有几条不明显的疤痕印在额头和脸颊上,今天天气很热,但那身黑衣并没有让人感觉违和,依旧修长削瘦的身材,微风将长衣边角轻轻卷起,带着他熟悉的飘逸雅致,双瞳如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眼前有些模糊,以致于宁十三无法看清楚对方的脸庞,他凝视着,突然一拳头砸过去,正中男子的脸颊,韩冰没躲,因为宁十三的拳头不会给他带来任何伤害,事实上宁十三下拳根本没用力,他把力气都用在接下来揪住韩冰的衣襟上,猛地向前一带,将吻狠狠印在对方唇上。 宁十三吻得很狠,像是要证明这不是自己的幻觉一样,无视自己此刻所在的环境,只是紧抱住韩冰的身躯,将舌尖卷进他的口中,纠缠着自己需要的热度,吻住了便不想放开,一遍遍激烈缠卷。仿佛感觉到他的不满和不安,韩冰热情回应了他的索求,热闹的公园广场在这一刻完全沉静了下来,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或者对宁十三来说,他只要确认到自己的心意就好,其他人在不在,根本不重要。 过了好久,热情的吻才告一段落,宁十三睁开眼睛,静静注视着韩冰,两人靠得很近,他可以清楚看到韩冰脸上的斑驳伤痕,于是伸手轻轻抚摸那些伤疤,伤痕有许多已经复原,不再显眼,但可以肯定当初韩冰曾遭受过怎样的伤害,冥界的事宁十三一点都不了解,可是看着这些伤痕,他心里充满了恐惧,不敢想像韩冰这三个月是怎么过的。 远处海浪声轻轻传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从公园热闹区移到了临近的海边,周围没人,寂静的海岸空间,只属于他们两个。 「别担心,宁禧有零和笨狗跟着,不会有事。」仿佛猜到了宁十三的心思,韩冰说。 宁十三垂下眼帘,这是头一次,有人先他一步想到了宁禧,是因为他在意自己,这个任性的男人,总是先一步把事情打理好,让自己安心,却又什么都不说。 「我也是男人。」宁十三看着韩冰,郑重说:「所以,答应我,今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情,让我跟你一起承担。」 韩冰没说话,和宁十三四目相对,然后探过身,将吻落在他的眼角上,有点咸,还有一点点苦涩,却同时有种幸福的味道,因为宁十三此刻是笑着的,跟礼貌性的微笑不同,是发自内心的欢喜的笑。 韩冰剑眉不经意的皱起,关于人类的感情他还无法彻底弄懂,他喜欢看到宁十三的笑,可是此刻,却又觉得他含泪的样子也很可爱,像某只很小很小的小动物,平时虽然很强势,但偶尔显示出的气弱,则让人越发想去蹂躏欺负他。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韩冰其实并不想看到宁十三弱下来,他喜欢意气风发的宁十三,连死神都不放在眼里的宁十三,他抬起手,修长手指落在宁十三的眉间,沿着眉峰轻轻滑动,说:「不会让你再流泪,这是最后一次。」 宁十三的眼圈一下子又红了,嘴角却勾起微笑。 他解读到韩冰没有说出的话——不会再离开你,这是最后一次。 宁十三踮起脚,勾住韩冰的脖颈,重新和他吻在一起。韩冰的唇有些冰,就像他这个人,但宁十三喜欢,那种恰到好处的冷度跟他记忆中的感觉重叠了,熟悉的可以让他陶醉的感觉。 这次的吻没像刚才那样狂热,而是轻柔平淡的,像漫步一曲华尔兹,徐缓优雅,温温的感情随着优美旋律一点点漾开,在亲吻中感受对方的存在,远处,海浪似乎也被温情感染了,浪花拍打着岩石,像是乐章的和音。 许久,亲吻告一段落,宁十三却不舍得放开,攀住韩冰的肩,伸舌在他唇角间盘桓,一点一点,享受相濡以沫的温馨感觉,然后将黑郁金香放到了他的胸前口袋里,小小一束花点缀在黑衣前襟上,像是特意为韩冰采摘的,非常完美的搭配。 韩冰低头看了看,问:「这代表什么?」 「黑郁金香的花语——神秘、高贵、永恒的祝福。」宁十三故意逗他,在成功看到男人眼中的郁闷色彩后,才笑吟吟地加了一句,「还有,来自家人的祝福。」 听出了宁十三话中的隐意,韩冰冷清的表情微微柔和下来,拉住宁十三的手,和他十指交扣,来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韩冰的手很冰,在这个炎热夏季有种异样的违和感,让宁十三忍不住又联想到他这几个月来遭受到的苦难,他伸手轻轻抚触韩冰脸上的伤痕,问:「痛吗?」 「不。」韩冰说完,想了一下,又说:「有人伤得比我更厉害。」 想起在冥界对决的那一幕,韩冰眼中闪过不快,如果他不是没了武器,不会伤这么重,不过挑衅他的那个家伙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向如此,不欺人,但别人也别想欺到他头上来,不过这些事韩冰不会说,已经过去了的事,没必要再让宁十三为此不开心。 「我听Zero说你已经不是死神了。」宁十三担忧地看着他,说:「失去了武器,你还可以在冥界做事吗?」 看来Zero除了品味很差外,还喜欢道人是非。韩冰不悦地哼了一声,不过表情依旧淡淡,说:「我现在是监察官,不需要做太多事,领俸就好。」 宁十三不知道监察官是什么职务,不过听韩冰的意思,似乎是被架空了,急忙问:「那如果你拿回武器呢?也许还有转机。」 「为什么要有转机?现在不是很好吗?」韩冰看着宁十三,突然问:「我是不是很自私,为了看到喜欢的色彩,就自动决定了你的命运?」 「没啊,因为我也满自私的,我想要一个家,让我的家人永远陪着我,结果连累你做不成死神。」虽然他知道韩冰不会怪自己,就像他说的,可以包容自己的缺点和自私,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但其实心里还是很内疚。 「话说回来,当时你是怎么想到用那个方法改变命运的?」 「我没有改变命运,我只是打破。」韩冰随口说:「不喜欢的东西,打破就好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的任性啊,宁十三苦笑。他把视线从韩冰身上拉回来,转头看前方那道即将消散的彩虹,微笑说:「好可惜,彩虹散了,你要是早点回来的话,我就可以教你认识那些色彩。」 「我来时看到了,很漂亮的彩虹,尤其是那道蓝色。」 跟灰蒙蒙的冥界不一样,这里虽然有伤心有困扰,有无可奈何的生离死别,但永远都充满了缤纷灿烂的色彩阳光,尤其那片天空,渲染着柔和鲜亮的湛蓝色调,而宁十三就是浩瀚蓝色里最绚烂的一道风景,让他无可避免的去喜欢、去追随。 宁十三诧异地看韩冰,但脸上随即就浮出了微笑,和他相牵的手握得更紧,说:「谢谢。」 谢谢韩冰回来找他,谢谢他为自己做的一切,也许韩冰还无法完全理解人类的感情,但他相信他一定会让自己幸福的,因为韩冰抓住了色彩中最重要的颜色,蓝色,那道代表着幸福和希望的色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