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撞话术》作者:音爆弹   文案:微s冷淡攻被傲娇笨小狗缠上后。   我说的话可以直接冲到你心里吗?如果可以,我要说我爱你。   校园文,1v1酸甜,攻有s倾向但本文应该并不涉及多少sm内容。 第1章   严锐和杨竹的第一次交集在高二第一次月考后。   在周五的放学后,校园一角,严锐看见他被人找麻烦。几个不良学生把他堵在墙角,笑嘻嘻拿着他卷子玩。多对一,他的眼神倒是依然十分愤怒倔强。   不良嘲笑他:“大少爷考出这种破烂成绩也好意思呆在实验班啊?你老爸给老师塞了多少钱啊?”   杨竹涨红脸大骂:“我是自己考的!谁塞钱了!”   不良全部哈哈大笑,抖着卷子说少爷有钱不要不认嘛,杨竹气得发抖。他一个人对着三个,大概是气狠了,没过脑子直接扑上去打架。   一对三当然打不赢,更何况他细胳膊细腿,估计也没怎么动过粗,没两下就被人按在地上打。   两只眼睛都冒红了,脸上青青肿肿,嘴巴还不饶人地骂人。   严锐在他们背后说了句:“够了没有?”   正是黄昏时候,他从拐角出来,影子在地上拉得细长,一直延伸到争端的人们眼前。   不良发现有人,吓了一跳,再转头发现是严锐。   严锐是永恒的年段第一,老师们的宠儿,大名人,同年段没谁不认识他。   不知道严锐会不会做什么,但被严锐盯上的话本来就不太妙,眼前的事也不可能继续了。不良给他面子,只啐了两声踢杨竹一脚就走了。   杨竹一时还爬不起来,脏兮兮的。严锐站了一会儿,远远看他在地上扑腾,最后不动了,严锐才走过去蹲下,发现他在掉眼泪。   嘴巴倒还是很硬:“干嘛,看我笑话很开心吗?滚开!我就是比不上你们怎么了?”   严锐面无表情,伸手,揪住他领子,看起来也没费什么力就把他提起来,让他自己坐着。杨竹还垂着头,他说:“好自为之。”   起身要走的时候,裤脚却被人抓住。   回头看,杨竹原本白皙的脸上一大片伤,一双大眼睛瞪得很圆,还泛着红溢着泪,像只好欺负而不自知的犟小狗。   他哽咽着说:“我就是自己考进实验班的,又不是买的!看不起我就看不起我吧,我他妈也不在乎你们……”   高一的时候严锐和他不同班,高二文理分班后,严锐还没把全班人认全,已经听过他的恶闻了。   是个暴发户的儿子,仗着有钱天天嘴臭,性格烂没教养,整个班级里没一个人待见。   严锐看了他两秒,说:“我没看不起你。”   顿了顿,严锐又说:“你怎么样,和我也没关系。”   严锐弯下腰,把杨竹的手拿开,转身直接走了。 第2章   第二天严锐见到杨竹的时候,杨竹脸上的伤没有处理,肿得比前一天还厉害。   严锐当然不是故意去观察的,他坐在后排,杨竹因为个子不高所以坐在中游,最多只能看见后脑勺。严锐抬头也只看黑板,视线不往旁边飘。   主要是上课的时候,杨竹一直回过头来看他,一堂课大概转头了十来次,惹得老师忍无可忍了拿粉笔丢他。   老师厉声说:“不想听课可以给我出去!”   杨竹不情不愿转回头来低着。   老师又说:“上课戴什么口罩?大夏天的你要说你感冒了吗?给我摘下来!”   被催了两声,杨竹动作相当不耐烦,一下把口罩扯掉了。   老师倒吸一口气,变了脸色。   他的伤主要在下半张脸,没有口罩遮掩,视觉效果就有点儿惊人了。老师忙问他好几句怎么回事,他咬着牙不回答,老师拿他没办法,这还在上课途中,只好说:“那你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刚才一直装哑巴的人现在倒是开口了,直接要求说:“我要严锐陪我去。”   他和严锐没有半点交集,直接点名要严锐陪,老师为难地皱了皱眉。   杨竹又口齿不清地补充说:“我腿疼,走不动。”   老师向严锐投来询问的眼神,如果严锐不愿意,他就让别的人陪杨竹去。但严锐和杨竹投来的眼神对视了片刻,站起来,淡淡地说:“走吧。”   杨竹走路确实一瘸一拐,但从教室到楼梯的这段路,严锐伸手扶他,他反而自己一脸的不自在。   下楼梯自己扶楼梯,到了平地,更是宁愿自己扶着墙走。   十月份天气仍然热着,杨竹又走得慢,到医务室的这段距离走了两倍时间长。严锐面无表情什么都没说,杨竹反而自己小声地开始抱怨热,又斜眼看严锐,嘴巴动了两下。   像是想让严锐帮自己一下,但又不愿意说出口的样子。   最后还是说出来,带着恼怒:“你不能照顾下伤员吗!”   严锐瞥他一眼,分给他一只手:“是你自己拒绝的。”   杨竹脸被晒得很红,又不说话了,就是哼个不停。   医务室值班校医给杨竹处理伤口上药的时候,杨竹又咬牙了,疼也不愿意吭声,忍不住的时候就不断抽气,又仿佛觉得丢脸地赶紧再次忍住。   严锐站在旁边看。   校医责问他:“你这伤口为什么早不处理?再晚一点就发炎了你不知道吗?”   杨竹死不解释。   校医有事暂且离开,杨竹才又去看严锐。严锐没有开口的打算,他只好自己别别扭扭地说:“你不问吗?”   严锐:“老师问你你也没回答,我为什么要问。”   他没有自讨没趣的习惯。   但杨竹说:“你问了我就说。”   严锐道:“没兴趣知道。”   杨竹的脸马上又红了,气的,气得磨牙声严锐在几步外都能听到。   他的脸上都是伤,磨牙扯动肌肉估计挺疼的,看那个表情就知道了。   他也确实长得不错,脸上都伤成那样了,还涂着药水,看起来也不狰狞好笑,反而还有点儿说不出的感觉。   严锐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好一会儿,心底本能地、微妙地痒了起来,又被按捺住。   像是站累了,严锐到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才又说:“为什么。”   很没有诚意的发问,甚至连疑问语气都没有。杨竹的脚在地上踩,用力踩了好几秒,恨恨地说:“现在不想告诉你了!”   严锐:“那我回去了。”   杨竹一下子站起来,“哐啷”一声,膝窝把椅子顶翻了,这才后知后觉严锐根本没站起来,没有要走的意思。   严锐冷静地看他一眼,又看他本能缩起的膝盖,帮他把椅子扶起来。   “坐下。”严锐的声音近似命令。   杨竹臭着脸服从。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严锐道,“我不欠你什么,没兴趣看你乱发脾气。”   杨竹坐着憋了老半天,才挤出一声蚊子叫一样的:“对不起。”   严锐两手手指松松地交扣在一起,垂在腿上,坐姿随意但背脊笔直,杨竹光是看着,就觉得自己全部的气都被压制住。   许久了,严锐才再次开口:“你的伤没人处理,昨晚没有回家吗?”   他猜得一针见血。   杨竹睁大眼睛,满脸的“你怎么知道”,接着才慢吞吞地说:“没回去,找了个宾馆住。”   “为什么?”   杨竹:“看到了也只会骂我又在惹麻烦,烦死了。”   严锐道:“正常家长只会先问为什么起的冲突,查明事情原委后再做处理。”   杨竹:“我跟他们关系不好不行吗?而且他们肯定又要来找学校要说法,到时候又一堆神经病嘲笑我只会靠家里吃饭,臭傻逼。”   严锐看着他,大概也能猜到他早上戴口罩来是因为不想被同学看到说闲话。   怎么会有这种人,明明什么条件都不算差,偏偏就能把自己折腾得孤立无援。   严锐斟酌了片刻,给出点评:“你真擅长让自己陷入最差的境况。”   杨竹横眉竖目:“你他妈说什么?!”   他的口气太冲,严锐皱了皱眉,原本要说的原因到了嘴边变成了另外两个字:“活该。” 第3章   确实除了活该没有办法形容他。   杨竹满面不忿,好像马上就要骂一堆脏话出来。严锐不想听,不紧不慢地又说:“你要是骂我,我现在就走。”   他表情淡然,但看起来就知道,他说到做到。杨竹勉强忍住了,嘴唇抿着扭曲了两下,说:“我没打算骂你。”   严锐:“那就好。”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半天,杨竹一直在偷偷看他,但严锐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直到严锐带杨竹回班级了,两个人也没再交流过。   杨竹又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严锐看了一眼昨天欺负杨竹的那几个人,他们丝毫不慌,甚至聊天的时候还在笑。   笑的声音很大:“杨竹那家伙绝对不会告诉老师的,他要是说了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严锐曾经也撞见过他们逗杨竹玩,只不过那时候止于口头,严锐就没有管。   也难怪,就那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态度,一而再再而三被盯着打也不奇怪。   严锐和其中一个不良的视线对上了。   对方似乎这才想起来,昨天还有他这个第三方在场,早上也是他陪着杨竹去的医务室,眼神慌了一瞬。   严锐八风不动,目光稳稳地和他对着,眯了眯眼。   只这样一个微小的面部动作,对方的脸色已经变了,急急忙忙闭上嘴。   杨竹从办公室回来之后脸色臭着。严锐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点到第十下的时候,又一个同学来喊严锐去办公室。   和他预想的分毫不差。   严锐不喜欢管闲事,但这不代表他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他不介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将手伸长一些,扳正他觉得错误的方面。   他将始末都告知了班主任,态度平静,只不过叙述时在其中几个重点多加了笔墨。   后来的事他就不怎么关心了,老师要做出怎样的处置和他没关系。   那几个人被记了过,暂时安分了一段时间,没再敢做什么。他们还要在这个班上待下去,不收起尾巴是不行的。   出乎严锐意料的是,先来找他呛声的是杨竹。   杨竹脸上的伤好了一半,表情倒是更难看。他说:“你那么多嘴干什么?”   严锐:“老师问,我回答,仅此而已。”   杨竹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想再说什么但说不出来。他咬牙切齿,但声音格外小,自顾自地念:“又害我丢人了!要不是你,杨梅那八婆也不会又和我吵……”   严锐打断他:“你哪怕有坏话也没资格在我的面前说。”   他们站在楼梯上,杨竹在上,严锐在下。严锐向上走了两级,和他隔着一阶,几乎就和他平视了。   靠得这么近,杨竹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严锐道:“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帮你,你想骂我,可以,把那时候我没有阻止他们你会挨的打自己想办法再受一遍,都还给我了你才有资格开口。”   他明明还低杨竹一点,但杨竹已经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矮了一头,直不起腰。   严锐再向上一阶,彻底从身高上压倒他。   “听懂了没有?”严锐说,“懂了就别再烦我,我没兴趣接着和你浪费时间。”   杨竹抬头看他。严锐表情漠然,居高临下,近乎是藐视着他。   他忽然脑子搭错筋一样嘴硬地说:“那你打啊,我让你打!”   他不是想说这个。话出口了他才意识到。   严锐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很可怕,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像是在笑的声音,原本垂着的手高高抬了起来。   杨竹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往栏杆上靠了,躲避严锐的手,而严锐的手根本没有落下来,只是做个样子。   光是做个样子就让他反应巨大。   严锐收回手,转身离开了。杨竹抓着栏杆,迟钝地发现,自己腿软了,衣服也贴在了衣服上,被冒出的汗浸透。   他不自觉舔舔嘴唇,呼吸急促,盯着严锐的背影直到消失。 第4章   严锐本以为自己和杨竹的交集到此为止。杨竹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驳面子,识相的话就会离他远一些。   没想到第二天,杨竹又主动来找他了。   不再是在班级之外的地方,而是直接在下课时间拿着作业本到他座位边。   严锐的座位是班上同学聚集的热门地点,基本上有点不会的题目,同学都会跑来找他讨教。   杨竹站在这儿,显得格格不入。 第一节课是数学,杨竹被挤在同学之外,头一个课间都没有机会和严锐说上话。第二节大课间他不必去早操,但也起了身,守在后门口,严锐要走出去的时候一把抓住严锐的衣服。   杨竹绷着一张脸,用力把他扯出出门的人流外。   严锐:“干什么?”   杨竹憋了好几秒,说:“刚才老陈讲的最后那题压轴题我没听懂。”   严锐:“不是刚才了吧。”   都已经又一节英语课过去了。   实际接触了之后才知道,杨竹的脸实在非常容易红,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只有面对他时才这样。严锐看着他脸上的颜色浓度增高,最后再次恼羞成怒地说:“我又琢磨了一节课不行吗?!对我来说就是刚才!”   教室里一瞬间跑得只剩下两个人了,都看着他们这边。严锐镇定地拿开他的手,说:“我要去早操,没空给你讲。”   杨竹瞪着他,像只马上就要张嘴咬人的小狗,手又重新抓上来,还比刚才抓得更紧。   严锐也不急,只是用了力,再次给了自己的衣角自由,对他说了句:“等我回了再说。”   杨竹:“你不就是不想理我,直说不就行了!等回来又有别人要问了,到时候还有我什么事……”   严锐抿着唇看他两秒,看得他情不自禁要缩肩膀,又马上要给自己撑气一样挺直腰板。   严锐就算不想给他讲题也是正常的,但他想到这个就不爽。   心虚和不甘交杂混在他心里,让他脸色越发奇怪。   但严锐回答他:“你来得早一点就没问题。”   杨竹噎住了,还是嘴硬说:“我不信。”   严锐:“不信什么?”   杨竹:“那么多人等着找你问问题,你又不喜欢我,怎么可能先理我……”   严锐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竟然硬是被逗笑了。原来杨竹也知道自己的脾气不讨人喜欢,就这样还要来找他?   可能严锐的笑过于少见,或者有点儿像讽刺,杨竹抬头看着他,看呆了,最后整张脸红得像是要爆炸一样,整个表情别扭又奇怪。   严锐道:“讲个题目又不是选妃,分个先来后到也就算了,关喜不喜欢什么事?”杨竹说不出话,严锐道,“我走了。”之后就没再管他。   杨竹原地呆站好一会儿,一瘸一拐回到自己座位上,含恨似的埋头趴下,露在外面的耳根红得彻底。   之后杨竹竟然当真再去找他问问题了,什么科目都问。   去的时候气冲冲的,撞开其他和他同样目的地的人,狠狠把本子往严锐桌上按下去摊开,问的时候也语气硬邦邦,更像是在找麻烦而不是咨询。   严锐的同桌听着他的声音,光是听就皱眉头好几次,但严锐自己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只要杨竹来问了就给他讲,一旦插队了,也不通融地直接把本子塞回杨竹怀里,让他在旁边坐冷板凳。   再一周周五放学,杨竹问完问题后,突然在严锐桌上摁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了一串地址。   严锐:“这是什么?”   杨竹粗声粗气地说:“我请你吃饭!晚上到这里来!”   撂完话就一溜烟跑了,跟逃跑似的,也不给严锐回应的机会。   严锐用手机搜了下,那地址是个高级餐厅。   杨竹回去后用最快的速度洗头洗澡换了衣服,到餐厅时,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他整了整衣服,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打开发现是陌生号码。   【我今晚有事,去不了,谢谢你的邀请了。】   署名是严锐。   杨竹原本还挺好看的脸马上又黑了,怒意满满回拨,接通得倒是很快。   他问:“为什么现在才说不来?!”   严锐说:“没有和你交换过联系方式,你和班上其他人关系也不好,找号码花了点时间。”   杨竹:“……”   “而且你的邀请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这样自作主张的要求你怎么指望别人遵守?”   杨竹没法反驳,憋了片刻,又憋屈地问:“你今晚什么事?”   严锐那里有点儿杂音,背景里吵吵嚷嚷好几句,严锐才回答他。   “陪我妈看电视。” 第5章   杨竹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   他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严锐会因为这么个理由不来。   严锐问:“还有事吗?”   杨竹的肚子叫了一声。他放学回家洗澡换衣服再赶过来,一通操作十分极限紧凑,工作量极大,肚子当然饿了。   一瞬间火上心头,他大叫一声:“你有病啊!找理由不会找个好点的吗?!”   严锐口气冷下来:“你说话注意点。”   杨竹气得原地转来转去:“直接说不想来不就好了?你,你他妈……”不知道哪来的委屈又填充满他的心,他说不出话来了。   被用这个理由搪塞,不就是把他当成弱智一样耍吗?!   他站在餐厅门口,服务员在一旁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上来招呼客人。严锐在电话那头也没再开口,只过了几秒钟,那边传来一声:“小锐,和谁打电话呢?”   严锐的声音远了一些,回答说:“同学。电话打完了。”   随后电话挂断。   服务员犹豫地问:“这位客人,几个人用餐呢?”   杨竹扭头就走,脚步踩在地上跟在践踏仇人的尸骨一样,气都气饱了,哪有心情吃东西。   他来的时候本来还有一点儿期待的,回家时却臭着脸,一进家门马上直奔房间,把门锁上。   躺在床上什么事情也不做,就一个劲儿生闷气。过了一会儿,到了家里的饭点,他还听见阿姨来敲门:“小竹,吃晚饭吗?”   他说:“不吃!”   阿姨又敲了两下门,劝他,没劝几句,又听见杨梅的声音:“管他呢,不吃就不吃,受他的气干什么。”   杨竹房间里暗黢黢的,没开灯。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把眼睛上的湿迹抹掉了,吸了吸鼻子,满心只想泄愤,在黑灯瞎火之中摸出手机,飞快地打字。   电视剧播到一个搞笑场面的时候,严锐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打开来看,入眼的就是一行“王八蛋死骗子我恨你”的粗话。   只看了三个词他就退出了界面,把短信删除号码拉黑,抬头接着看电视。他妈妈在他旁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差点喘不上气,他镇定地拿了水杯,在笑声短暂停止的时候递过去。   杨竹骂了一条,又老半天没继续,脑袋埋在被子里头蹭。   王八蛋,那么淡定的样子,凭什么?   他绞尽脑汁把自己知道的粗话都写上去了,心里头隐隐地想着,就算是严锐看到那些话也会不爽吧。   如果能打回来和他对骂就好了。   杨竹把脑袋捂着,自虐般地捂到快喘不出气。如果严锐打回来和他大骂一顿,撕破脸皮,那他以后就可以不犯贱再主动贴上去了。   本来就很奇怪,他为什么老是想和严锐说话,那家伙又不算什么人,油盐不进的死冰山罢了。   他咬着牙,后槽牙磨得闷响。没一会儿,他又猛然翻身坐起来,抓起手机。   在一片漆黑之中手机屏幕的光冷冷亮着,略微晃眼。他跟被鬼上身一样,看到自己发过去的那条短信,乍然觉得上面的字很刺眼。   胸口没来由地充满了慌乱。他后悔了!   杨竹吃错药一样,又编辑了一条“发错人了”,点击发送。   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显示在短信框边,没能发出去。他骂了一声操,怎么信号偏偏在这个时候不好,再点击重新发送,但感叹号变为圆轮转了一圈,又重新出现。   在这片黑暗中,杨竹迟钝地明白,严锐看到了短信,直接把他拉黑了。 第6章   这他妈怎么办!   杨竹顿时从床上跳了起来,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不在乎形象,泄愤一脚踹向床柱。踹了一脚又一脚,黑暗中砰砰直响。他把手机猛地一摔,转身要去开灯,结果黑漆漆的也看不见东西,刚才还在实施暴力行为的脚一换方向撞上了椅子,疼得抽气。   自暴自弃一样躺回床上,杨竹胡乱抹脸。   王八蛋。   恨死他了!   杨竹不争气地吸着鼻子在心里头咒骂了老半天,又是委屈又是焦虑,如果严锐此刻就在他面前他肯定扑上去照着胸口捶一顿!   为什么拉黑我,不能打回来骂我吗?!臭傻逼,怂货,王八蛋!   为什么?   杨竹愤愤地想,和我说一句话都不愿意吗?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他也愣了,在床上趴伏,后背都在因为激烈情绪的后劲而呼吸起伏着,除此之外没再有什么动静。   老半天后,楼下吃饭的杨梅骤然听到他房间里传来一声抓狂的大叫。   “神经病。”杨梅不悦地咬着筷子骂了一句。   严锐过了个清静的周六,早上七点半起床晨跑吃完饭帮做家务,下午做作业,傍晚的时候陪着小白出门遛了一个小时。等晚饭的时候,手机又收到陌生号码的短信。   第一条是简短的三个字:“对不起。”   不过半分钟,又收到第二条:“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严锐不紧不慢打字回:“对不起什么?”   新买的手机号收到第一条短信,振动的一霎那杨竹自己也激动了。他抓着手机抓得死紧,好一会儿,手指要打字但僵得困难。   对不起三个字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具体认错完全是难上加难。   打不出字来,他短短的指甲在屏幕上刮了几下。杨竹急了,心一横,直接打开语音输入大吼一声:“我不该骂你!!”   可能是吼得太急,输入法识别出来,严锐那边收到的就是“不该骂李!”四个字外加一个感叹号。   严锐:“认错还有错别字?”   杨竹又把手机摔了,手机钢化膜上已经千疮百孔全是裂痕,边边角角也有磨损。过了几秒他重新把手机拿回来,回复:“反正我道歉过了!”   小白往身上扑,哈哈地吐着舌头喘着气。严锐坐在沙发上,一手抚着柔顺的毛,另一手拿着手机,没再打字。   过了一会儿,一个电话拨过来。   杨竹声音有点儿粗,很有故作凶狠的意思,问:“今晚我再请你吃饭!”   严锐道:“不去。”   杨竹:“操!”   严锐把电话挂了。   可能是也有些许适应了,杨竹不过一分钟就回拨,恼怒地说:“你有病吗,不准挂我电话!”   严锐面无表情,左手手指挠着小白的下巴,说:“我为什么要听你骂我?”   杨竹那边同样在喘气,仿佛光是对话都耗费他极大自制力。他咬牙说:“那是语气词!”   严锐忽然说:“你有病。”   杨竹不经大脑马上又说:“操你……”   没骂完,严锐就冷冷地说:“你都不能接受被骂,凭什么觉得我就可以。”   杨竹闭嘴了。严锐把快要拱到自己身上来的大狗推了下去,轻轻说了声“乖一点”。   这声音和话筒离得有点远,听起来轻飘飘的,跟在耳膜上挠了一下似的。杨竹听傻了,严锐再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傻了半天,忽然一摸自己的脸。   莫名其妙怎么这么烫!   杨竹突然没头没脑红着脸大喊一声:“对不起!”   怎么这么丢人,说完后他马上后悔,跟要掩饰这一句道歉一样,他又急匆匆问:“今天为什么不能出来?”   严锐看了眼厨房,回答:“我家已经在煮饭了。”   杨竹的乖巧来得奇怪去得很快,听到这个回答他又不开心了,在电话那头哼着声。严锐把小白赶开,听他声音听了一会儿,说:“你在不高兴。”   “废话。”杨竹恨恨地说,“不想来就直说,老搪塞我很好玩吗?”   严锐:“是你没学到教训。约人至少要提前一天,商量好方便的时间和地点。”他道,“不是什么人都闲得随时能配合你,我也有自己的安排。”   杨竹:“五百块一餐不够让你出来吃吗?”   严锐:“我妈手艺很好而且合我胃口。”   杨竹噎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哼哼了半天,最后挤出来一句:“看电视又算什么安排,你他妈还会看电视谁信啊……”然后抢先一步挂了电话。   神经病!神经病!不就约他吃个饭,怎么连这个都吵不过他?!   手机振动,短信提醒。杨竹不爽地拿起来一看,是严锐的短信。   “秦宫秘事周五晚七点首播,不信可以自己去查。我兴趣不大,但陪家人看电视很正常。”   杨竹盯着这几行字,诡异地从中读出了安抚的意思,猛地在床上滚了两圈,手机远远一扔,一张热脸又不见人了。   干嘛这么烫。他摸着脸骂自己,废物,没出息! 第7章   新一周再见,面对面了,杨竹马上就没了在电话里的张牙舞爪。   严锐是数学课代表,收作业,全班就杨竹一个人没交。他拿着一撂作业本,杨竹也拿着自己的,就是不放上来。   “怎么了?”严锐问,“没做就说。”   老陈没别的兴趣就是喜欢出题,周末布置了两道压轴大题给他们解,能解出来的还真没几个,班上一半人是抄的。杨竹瞪着眼和他对峙,好一会儿,才说:“没做。”   严锐:“自己拿一本去抄,快点。”   杨竹马上跟被侮辱一样:“谁要抄了,我不抄!”他努力做了几秒钟心理准备,把后面的话喊出来,“你给我讲,讲完我再写!”   他确实从来不抄作业,没写就不交,没写完就硬着头皮交。反正一没人愿意借他,二来他也不屑,撑死被老师骂上两句又能怎样。   严锐也不是没经历过全班就他一个人没交作业的情况,早就习惯了,一句话不说转头去办公室交作业。杨竹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喊了两声“喂”,他也没理。   气死了!杨竹差点没把本子撕了,回答自己一句会怎样!   等他回来了,杨竹没坐上几秒钟,又极度丢人地拿着自己的本子凑上去。   课间剩七分钟,按严锐的效率足够给他讲一题了。   他俩唯一能和平相处的时候只有讲题,严锐坐在椅子上,杨竹站在一边,憋憋屈屈地弯着腰。经常玩手机,杨竹视力不太好,但又没到近视的程度,必须靠得近一些眼睛才能跟上严锐的笔速。   他们的脸之间相隔不到五厘米,几乎是脑袋挨着脑袋。杨竹视线随便一偏,突然发现,严锐的耳朵长得很好看。   严锐位置靠窗,光线透亮,那层皮肤被照得很薄,几乎能看到其下青色和粉色的血管。他的头发留得很短,但是有一点儿鬓角,乌黑发丝衬着白肤,乍然晃眼。一旦走神,杨竹竟然走不回来了,目光慢慢向下飘,看到严锐棱角分明的下颌角,同样白皙的脖颈,笔直的肩线与起伏的锁骨……   杨竹吃错药一样地想,还挺帅。   这耳朵怎么这么白。   红起来是什么样?   严锐讲到快收尾的部分,忽然之间,身旁的人一口气吹向他耳朵。   这口气不轻不重,撩过耳骨直冲内去,搔在耳膜上。他被痒得下意识一躲,手抬起来捂住耳朵,扭头皱眉说:“你干什么?”   杨竹脑子缺根筋似的,也想,对啊,我干什么?   他骤然睁大眼,整张脸充血一样红起来,原本的目的还没达到呢,自己先没骨气地实践了。他故作凶狠地说:“你管我!我就是不小心的!”又说,“我不听了!”   杨竹把自己的作业本抢回来,但是脚步扎在那儿一样,跑不动。   干什么,又发什么神经!他骂自己一声,想起来最初最初的目的,死盯着严锐。   严锐的手已经放下了,露出来的右半边耳朵确实微红。杨竹看得目不转睛,突然地,狠掐自己一把,粗声道:“中午跟我去吃饭!”   他也没有什么答谢严锐的方法,全部身家掏来掏去只有钱了,就这样还死都没法约到严锐,他只能今早再强行让严锐给自己讲题,强行再答谢。   严锐看着他,原本微拧的眉头已经松开了。他道:“不去。”   杨竹又在哼声,磨着牙骂:“约你比请天皇老子还难!”   严锐澄清:“要约我并不难。”   杨竹:“放……”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他想起来严锐每次一听到脏话就中止对话的操作,强行把后面那个字掐掉了。他的脸色又难看又不耐烦,勉强说:“那你倒是说怎么约你啊?!老子一次都没成功过!”   严锐手指点了点桌面,像在吊他胃口。   预备铃响了,原本闹哄哄的班级顿时安静下来,离位的人都往自己位置上坐。严锐同桌不喜欢杨竹,每次他来都故意躲他,这下回来时还故意从他旁边撞了一下,撞得杨竹一个踉跄,为保持平衡,手往桌上一拍,直接按在了严锐的手上。   杨竹竟然也没顾上生气,目光炯炯盯着严锐,催促:“你说啊!”   严锐不紧不慢把手抽出来,两只手的温度慢慢剥离,杨竹竟然有点儿舍不得。   他吞了吞口水,不知道为什么,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严锐道:“前天电话里告诉过你了,回去自己好好想。”他语气很平,微微侧目,看了杨竹一眼,“不至于笨得想不出来吧?” 第8章   谁笨了?谁想不出来了?!   杨竹心不在焉回到位置上,第一时间竟然不是回想他们之前打电话的内容,而是一个劲想着严锐那句笨。   严锐眼睛很漂亮,眼尾微挑,说这句话时明明没做表情,但那个目光落过来,就像带了挑衅和逗弄的意思。   ……操。   杨竹半节课都没能回过神来,甚至下节课课间没再去找严锐,自己坐在位置上胡思乱想。严锐和他在电话里总共也没说几句话,该如何约人,他自然也想起来了。   提前一天问,商量好时间和地点。   只要他老实照做了,严锐就会答应他吗?   是吧。杨竹低着头盯着笔尖,心思却不在那儿。不然……不然严锐为什么要说自己不难约。这就是暗示吧。   严锐给他的暗示——   不知不觉心痒难耐,像有只小虫子在心口骚扰他。他作业也没顾上写,时间就这样荒废了。   于是第四节的数学课他没能交上作业,被老陈喊到教室后面罚站了半节课。班上同学一半在偷笑,之前欺负过他的那几个不良还幸灾乐祸转过来看他。但杨竹没理,一门心思挂在严锐身上,紧盯着那个坐得直挺挺的背影。   不自觉地,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   可能是肚子饿了,不由得提前开始想,他到时候该吃什么。   早上的课结束,杨竹横冲直撞跑到严锐桌旁,迫不及待地问:“你明天有空吗?”   严锐:“嗯?”   杨竹已经提前在脑内想过台词了,用了自己最好的口气,说:“明天能不能陪我吃饭?”   严锐道:“你想吃什么?”   他的口气很随意,没有反对的意思。杨竹一瞬间心花怒放,也不知道这屁大点事怎么就让自己这么高兴,大气地一挥手:“随便,反正我请客!”   严锐把桌子收拾干净,道:“那就我来决定了。”   杨竹开心得像个傻子,刚要跑回去,才迈出一步,忽然被人从后面揪住领子。严锐力气意外地挺大,一下就把他拉了回去。   严锐说:“跑什么。”   杨竹转头。   严锐松了手,平静地说:“今天中午我也有时间。”   这句话里的暗示让杨竹愣了愣,眼睛眨了好几下。   这什么意思?他咽了咽口水,好一会儿,试着问:“那今天中午,能和我一起吃饭吗?”   严锐微微一点头:“可以。”   杨竹平时是很少笑的,他脸上表情更多是愤怒、不悦、别扭,永远像一只随时准备咬人的小狗。   严锐头一次看到他露出笑容,嘴唇明明抿着,但嘴角又诚实地上扬,是那种极力想要抑制自己的开心、但又根本掩饰不了的笑,视线拼了命地往旁边挪,移开没两下又回来偷看严锐,显得傻里傻气。   之前被打的伤全褪了, 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一张脸白净清秀。   原来只要不生气,杨竹长得还挺乖的。   严锐收拾好东西,和他去吃饭,杨竹路上才又反应过来,自己怎么马上就答应了屁颠屁颠跟过来,好没面子。   他给自己撑面子似的,埋怨严锐:“有时间干嘛不早答应我!还非要装模作样,搞得我以为你根本不想和我一起……”   严锐道:“那是教你礼貌。”他目不斜视,边走边说,“我和你并不算很熟,像你那样不讲理地自作主张安排约饭时间很没教养,你明白吗?”   杨竹眉毛竖起来了:“你竟然把我当,当……”当成陌生人!这个词他讲不出口,想想就觉得不爽,只好又咬牙问,“那为什么又告诉我今天中午有时间!”   严锐接着向前走,脚步不停,他不情不愿地跟着,追着要回答。等到校门口的时候,严锐才给了他眼神。   今天天气还是很热,杨竹情绪激动,身上有点儿冒汗。但严锐看起来依然干净整洁。   他像一个把所有东西都画好界限的人,在他的领域内,旁人难以靠近,甚至是阳光的热度也无法侵蚀,在这个领域内他是独裁强大的君主。   他低着头,眼神冷静,像叙述事实一样地说:“只有朋友才方便随时张口邀约。”   杨竹很近地凑在他身旁,他凝视着这个人,问:“这点,你明白了吗?” 第9章   杨竹并不聪明,第一时间当然没有明白。但严锐说话时的口气太不一样了,声音传到他耳中,莫名其妙就迷惑了他的心神。   像个小游魂一样点了头,跟在严锐后头走,一直到坐在餐馆里点完菜了,严锐喊他:“杨竹。”他才恍然惊醒,说:“干嘛!”   “该你点菜了。”严锐把菜单给他。   杨竹刷刷抬笔勾了四道肉菜,迟钝地想,严锐的意思是,他们是朋友了?   他从小学过后好像就没再有过朋友了,小学唯一的一个在上初中后就和他大吵一架闹翻了。他都已经好几年没说出过这个词,觉得肉麻又虚伪。   严锐竟然不声不响就让他当朋友了?   靠!   杨竹的脸开始红,嘴角又忍不住要扯出傻笑的弧度了。严锐拿着菜单看了几眼,说:“你是猪吗?”   杨竹:“随便你……”   都没听清严锐在说什么,沉浸在自己的美滋滋中了。   严锐划掉了两道菜,又加上素菜,交给老板。杨竹这才兴冲冲问他:“以后是不是我能随便找你和我吃饭?!”   严锐道:“只要和别的事不冲突。”   这句话不就是答应他了吗!杨竹心里头冒了句“算你识相”,兴致高昂,等饭菜上来了,也没计较自己点的菜被严锐篡改。横竖他也吃不完,习惯性铺张浪费罢了。   严锐瞥一眼他的碗,全是肉。杨竹回看,哼了一声,竟然大发慈悲自己抬筷,也往他碗里夹了好几块肉。   然后自己的脸更红,埋头开始吃饭。   严锐有点儿不严重的洁癖,倒也能在外用餐,不计较那么多,只不过像在家中吃饭这种更自由的时候,他就很少和家人互相夹菜。   他看了两秒杨竹给自己夹的肉,再看坐在对面的人。杨竹现在就看都不看他了,吃相倒是意外斯文,细嚼慢咽。   杨竹之前吃相其实并不算好,深信男人就讲究一个豪放不羁,但到了严锐面前,情不自禁就变得小心了起来。   换在以前,他多半还要在心里骂自己吃错药,怎么为了个外人就装腔作势。   这次竟然半点这样的念头都没有,小餐馆煮得有点硬的米饭,到他口中仿佛也变得香甜馨软。   杨竹边吃边想,他看我干嘛?   原本不太灵光的脑子在这缓慢的吃饭速度中意外地变得灵活了。不会是因为我给他夹菜吧?这小子难道在介意?   在忍不住偷看的前一秒,严锐终于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开始吃饭。   杨竹又开心起来,一整个早上的心情就像风筝,只要严锐这阵风随意吹一吹,他就高高地飞起来。   结账时他抢着去,严锐没拦,站他后头。杨竹把小票一扔,回头又确认一遍:“明天也和我一起吃?”   严锐:“嗯。”   “算你识相!”他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说完又看严锐,好像要确认这个人会不会因为这没大没小的四个字生气。严锐表情不变,只是随便点点头,仿佛这只是朋友之间最普通不过的戏言。   热天之下,杨竹站在他身旁,仿佛觉得自己也不热了。   刚高高兴兴走出没两步,迎面走来几个女孩子,被簇拥在中间的女孩和他对了个眼神。杨竹一瞬间收敛笑脸不笑了,硬生生绷住脸。   女孩见鬼一样看着他,看了两眼,又移开眼神到严锐身上。   严锐意外敏锐,问:“你熟人?”   杨竹马上说:“不认识!”他臭着脸一扯严锐,没扯动,换推的,说,“走了,快点!”   严锐:“别跟我动手动脚。”   他哼了一声,不情不愿收回手,只用嘴催促说:“快点!回教室了!”   严锐和他走了。杨梅看着他们背影,身旁的女孩戳她:“怎么啦,看帅哥看得走不动了?”   杨梅摇摇头。   她只是好久都没见过杨竹能正常和人相处,还笑得那么开心,竟然还……还有点儿听话的意思。   平时爸妈和他好好说句话都费劲呢!   那人是谁啊,竟然能让杨竹这暴躁狂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第10章   每天晚上九点晚自习下课,杨家的司机来接人回去。杨梅是坐自家的车的,但杨竹基本没坐过。他有着一个长久持续的叛逆期,和所有的家人闹不合,违抗家人的所有安排。   司机接到杨梅后基本只会再等十分钟,在这十分钟内,惯常埋怨兄长的杨梅什么话也不会说,只沉默地玩着手机等。   十分钟一过,他们直接打道回府。因为再等下去也没有用,杨竹不会来。   无意义的十分钟等待持续了一个月,这天晚上,他们意外地看见杨竹出现在车子停靠的路边。   杨梅正心不在焉回着同学消息,就听见司机降下车窗,朝外头大喊:“小竹!这儿呢!”   她抬头就看见杨竹的身影,和白天一样,走在另一个男生身旁。司机看他没反应,又扬高嗓音再喊了一次。   杨竹这才注意到,扭头看了一眼。他身旁的男生也看过来,说了两句话,杨竹答完,表情有片刻的不耐烦。   杨梅隔着车窗远远地看见了,抿唇,刚想让司机不用再叫,杨竹竟然调转脚步,朝车子走了过来。他走得很慢,像是要刻意拖延时间。   还要过来刻意骂一顿怎么的?   杨梅皱着眉,忽然,杨竹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目光也自然顺着飘过去,原本同行的那个男生还站在原地,和他视线交汇了,又抬抬下巴,说了三个字,口型像是“明天见”。   那人似乎要目送他到上车,礼貌周到。   杨竹飞快地把脖子扭回正轨,走到车前,破天荒地开了门往里头一坐。他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又仿佛被谁逼迫了似的,恨恨哼了一声。   杨梅手指按在手机屏幕上,半天没动弹,最后若无其事问了声:“那是谁?”   杨竹回答的语气和以前一样冲:“我朋友关你什么事。”   杨梅也哼,两个人好歹是兄妹,他会的她也会。她抬高了音调,听起来有点儿讽刺的意思:“少自作多情了,谁关心你的事。”她停了停,找了个别的理由,“问的是帅哥,和你没有关系。”   杨竹目光马上炬炬地对住她,像是在瞪她。   要不是严锐说“让家人等太久不好”,刚才气氛又还行,他难得一天没和严锐剑拔弩张不舍得在最后破坏氛围,他才不会上车。现在好了,又要听杨梅说这种,这种……   他磨了两下牙齿,重重地嫌弃说:“花痴!”   杨梅:“我爱花痴谁就花痴谁,你管得着吗?”   杨竹心里头莫名火起,也说不出自己再不爽什么。他张口就说:“你花痴也没用,人家又看不上你!”   杨梅拨了拨头发:“那也不关你事。”   她本来只是给自己的关注随口找个理由,谁知道杨竹还就和这点杠上了,一拍坐垫接着说:“你要想骚扰他那就关我事了!”   杨梅一乐:“关你什么事,啊?我要想追人家还要经过你同意啊?”和杨竹相处就是这样,永远讲不过两句就会戳到她的怒点,她拧起眉,尖锐道,“你要说你是我哥哥所以要管我吗?”   杨竹又一拍坐垫,差点就直接吼出一句,因为那是严锐所以不准她看上!   但这话没出口也知道很奇怪,怎么像是在圈领地。杨竹本能地觉得不对,这句话还咽在喉咙口,没吐出来。   杨梅想干什么他又没兴趣插手,和这讨厌妹妹能少见最好!更主要是一想到严锐被别的女生追求,可能还会变成别人的男朋友……   杨竹心里开始浓浓地冒出火药味,拳头握紧,用力到迸出青筋。   司机本来还在因为终于能接到他一次而兴奋呢,谁知道这俩兄妹说话没过两句就吵起来了,在这停话空隙间连忙打圆场道:“别吵架啊别吵架,小姑娘问问就是了,也没说真要追人嘛。”   杨梅不想再吵,杨竹也开始转方向纠结别的问题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哼了一声,各自扭头不看对方。   等到了家,杨竹掏出手机。   他的通讯录空荡荡,只有严锐一个人躺在里面。   想直接问,但好歹他人也没笨得彻底,抑制住了自己。他俩今天才刚当上朋友呢,他直接就在意这么多,显得很像个傻逼!杨竹转移注意力般打开游戏。   杨梅回房间后则是愤愤不平坐了一会儿。她人缘颇好,微信消息很多,手机振动个不停。   几分钟后,她终于打开一个对话框,是中午和她一块儿吃饭的女生的。她问:“还记得中午遇到的那个男生吗?比较高的那个。他叫什么名字?” 第11章   杨竹手机摆在一旁,开着游戏挂机界面,桌子上摊开作业本和乱糟糟的草稿纸。他埋首向前,趴在桌上,急躁地写着题,写没两行发现思路错了又粗鲁用力划掉,重新写。   严锐给他讲过之后他会自己再做一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听的时候觉得什么都明白了,自己上手来解题时,又处处碰壁,跟个傻逼一样全都不会写。   那家伙讲的时候是给他下了咒吗?不然怎么听的时候他听得那么自信?!   杨竹再次发现自己画错辅助线,前面写的四行推算全作废了,气得把笔一摔,“啊!”地大叫了一声。   操!一道题写了十五分钟了,怎么还没做出来?!这还是严锐给他讲过的!   他越看越气,没忍住把草稿纸从桌上抢来撕了,碎纸片哗哗落到地上。仍然不解气,看着作业本也觉得碍眼!   杨竹深呼吸两个回合,为了避免撕作业,只好拿来手机分散注意力。   消息栏里堆着淘宝的推送,他删的时候手一滑点进去了。这个手机被他摔过太多次,不太灵光,按返回也半天没反应。商品的图片就此显示出来,XX品牌进口新款男士休闲时尚手表,一大串看得眼花。   心情不好时杨竹看着什么都能撒气,暗啐一声都有手机看时间了谁还用手表。   然后想起来,严锐就用。   很不起眼的一只手表,有点旧,但仍然保存完好。那手表戴在左手上,他看严锐写东西的时候左手按着草稿纸,不可避免的就会看到它。严锐的手细长有力,腕骨突出,表带颇细,就卡在腕骨上,黑色的皮衬得皮肤雪白。   都那么难看了还戴,而且那么土,看着像小卖部三十块钱买的。   杨竹自顾自嫌弃了一顿,没忍住把这推送的手表加进购物车,鬼使神差地,又点进下面的同类推荐。   这一点不得了,眼花缭乱风格各异的条目一下子哗啦啦跳出来。   杨竹划来划去,怎么看什么都还挺适合严锐的?!   手表推送里头还夹着一个木手链的推送,他不由自主顺藤摸瓜,一口气加了十多个购物车。再回到首页,又一双跑鞋的图片吸引住他视线。   杨竹:……   靠,没救了。   一个淘宝刷得超时,再回头看原本的题目,他已经脑袋空空什么都不记得,只能干瞪眼从头做起。   晚上熬了夜,第二天上课就控制不住打瞌睡,往脸上拍凉水也无济于事。   下课照常往严锐那儿跑,站着的时候也分神,视线自然而然变得模糊。严锐一道题写到一半,忽然一个脑袋磕到他肩上来,重重一下,始作俑者吓得自己跳起来,如梦初醒瞪大眼睛。   严锐看着他:“站着也能睡?”   这也太没面子,杨竹憋红了脸,恶声恶气反驳:“没睡!你少乱说!”   严锐同桌嗤笑一声,撑着下巴看他:“那你是脑袋太重支撑不住了怎么的,还拿头砸人?”   杨竹没法反驳,只能瞪人。对方看他模样反而更来劲,挤兑地说:“但你这脑袋里也不像装了东西的样子啊,这不是什么都不会吗?”   严锐在杨竹爆发的前一刻出了声:“够了。”   他不赞同地看了同桌一眼,又扭头对杨竹说:“我把过程抄给你,困着的时候不要做事,睡一会醒了再看。”   被这么直接地讽刺,杨竹又开始咬牙,拼了命也只能克制自己不出声。严锐把答案写好,递给他时,他拿走的动作都跟抢一样,恶狠狠的。   等他走了,同桌又说:“看他那鸟样你理他干什么?”   他看杨竹不爽很久了,从杨竹缠上严锐开始就是。就一个靠关系进实验班的吊车尾,找人问问题也没见态度好过,搞得跟谁都欠他小子八百万似的。换成他是严锐,他早就把杨竹打一顿让这神经病滚远点。   严锐手指点了两下桌面,半晌,只说:“我不介意。”   他的视线锁在杨竹的背影上,甚至没分给旁人半点。 第12章   杨竹被他同桌刺了几句,反而变本加厉,跑得更勤,也基本天天中午叫他一块儿吃饭。   一天,两天,三天,都是这样。杨竹跟霸占或强抢一样,每天盯得紧紧的,能属于自己的、和严锐共处的时间,半点儿也不分给别人。   偶尔还会耀武扬威一样哼一声,仿佛在炫耀,这个人只和我一起吃饭,不陪你们玩。   同桌对他这种小屁孩行为嗤之以鼻:“这几岁了,怎么和你吃个饭就跟让我吃了大亏一样?”   严锐不予置评。   孤独这种状态产生的原因无外乎两种,主动的远离人群,以及被动的被排斥出人群。就杨竹目前的状态而言,原因两者皆有,可能是后者更多一些。   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需要对得来不易的亲近者宣誓主权。他默许着杨竹这明目张胆且笨拙直接的抢夺,交出属于自己的时间,满足杨竹的需求心与安全感。   第四天,杨竹却忽然说:“今天中午我有事要做!”   严锐说了声“嗯”,杨竹却没有交代是什么事,只说:“今天中午不一起吃饭了!”   说完这家伙就急匆匆跑回自己位置上,耳根还是红的。过了一会儿,他扭头看一看,趁着下课时间最后这一分钟又狂冲过来,在严锐的耳边警告一句:“不准和别人一起吃!”   生怕被严锐拒绝似的,他不给反驳的机会,再次冲回自己座位。   这些天来严锐对杨竹的容忍基本整个班级的人都知道了,杨竹这句话因为着急又吼得格外大声,坐在旁边的人纷纷望过来。严锐一如既往八风不动,没什么反应,只是把自己的桌子收拾整理干净,摆上下一节课的书和本子。   前桌跟非要故意唱反调似的,椅子后挪,靠过来交了两声:“严锐,严哥。”   严锐:“嗯?”   “中午有空了,请你吃肯德基怎样?”   同桌给他鼓了两下掌:“我加请一个鸡腿啊!”   他们声音同样不小,从杨竹的座位当然能听到。严锐看看他们两个人,突然微微笑了一下,看得他们愣了。   大学神虽然不孤僻,但有个笑容可是稀奇事。   严锐道:“拿我逗人玩也不是这么个玩法,给我点面子。”   计划落空,前桌遗憾地摇摇头转回去,同桌也只是埋怨般捅他一下。严锐说:“?上课了。”他才安分下来,啧啧地也拿出课本。   杨竹手藏在抽屉里,握着那个盒子握得快冒汗了,听到严锐的回应才放手,自顾自松了口气。   算他应对得好!   杨竹不无得意地想,谁让你们这群不识相的这么急着下我面子,严锐就算有可能偷偷答应你们,也不会在这种场合下答应!活该!   没一会儿,手又悄悄爬进抽屉里,摸摸那个盒子的表面。   严锐为了我拒绝别人,是不是证明我在他心里比别人地位高一点?   明明把自己攒着的钱花了一大半出去了,储蓄空空,被同学膈应的次数也变多了,杨竹这两天心情却特别好。别的同学都在认真琢磨那道高难度物理题,就他一个人盯着黑板走神,还露出笑脸来。   中午放学后他一动不动坐在位置上,班上的人一个个结伴走出去,但总就是没走空。他时不时往后面看看,看见后排座位上还那么一两个人,心里就急,恨不得把人轰出去。   昨天晚上刚收到手表,他马上就想送。   但直接送礼物多半要被严锐盘问,而且很奇怪,他不习惯当面做这么肉麻的事。   难道要等到晚上?!但再熬一个下午一个晚上加起来十个多小时也太长了!   怎么这群人一个个都不出去吃饭的,碍事!杨竹自己肚子也饿了,愤愤从抽屉里掏出准备好的面包配着水吃,再巡视班上同学外出吃饭情况。   后排那几个没走的人里恰好有一个就是之前和他打过架的不良学生,原本在写东西,中途抬头和他对过眼神,两个人互瞪一眼又错开了。   没过几分钟,杨竹心急难耐向后看,走得剩那不良一个人,眼神又对撞一次。   烦死了!   他气得站起来,去上个厕所洗把脸。前排女生自己带便当来吃,味道还挺香,勾得他嘴巴犯馋,又开始后悔早上太急只买了个面包。   好在这次回来时,后排终于没人了。   杨竹兴致总算又高了起来。只要后排没人,他手脚快一点,给严锐书桌里塞礼物就不会被人发现!   他飞快地把那个手表盒子拿出来,抓着,装出个若无其事的模样往严锐的书桌走。查看敌情看前排人有没有回头,没有,他才深吸一口气,微微弯腰,手拿着盒子往严锐抽屉放。   还没放下呢,后门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杨竹!”   操他妈怎么有人!杨竹惊得手一抖,盒子掉在抽屉里,手抽出来时在桌板边缘狠狠磕了一下,又刮了一大块,疼得抽气。后门的脚步声迅速冲近,那人张扬地叫:“你鬼鬼祟祟做什么呢?!”他喊,“从严锐抽屉里偷东西?”   这就是那个一直和他做对的不良!   杨竹怒骂:“你他妈才偷东西!!”   不良说:“那你自己说你干什么?偷偷摸摸往后面看好几次了,我一走你马上就过来了,不是做贼这么心虚干什么?”   班级里本来安静得很,前排的同学一下子都看过来。杨竹嘴巴说不出话了,睁圆了眼,脸色开始常规性变红。   怎样才能把“我给严锐送礼物”这种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 第13章   本来就是没脸当面送礼物才偷偷送的,结果好死不死撞到死对头手里!   杨竹心里快急死了,为了掩饰那点儿被揭穿的没面子,还要故意竖起眉头来。在他看来是不示弱,在别人看来,这表情就是死鸭子嘴硬。   前排也有人走过来了,嘴上说着“怎么回事”,实际过来了却直接弯腰往严锐抽屉里看。毕竟出了这种事,主角还是在班上风评极烂的杨竹,总得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丢了东西。   这下杨竹不行了,他送的礼物干嘛给别人看,一下子抓住他,说:“都说我没偷了!”   那个同学说:“那你把你口袋翻出来。”   被当成嫌疑小偷的感觉颇为耻辱,杨竹咬了咬嘴唇,不耐烦把口袋翻出来,只有钱包和钥匙,说:“这下成了吧!”   不良还不罢休:“没偷怎么不好意思直说自己做什么啊?”说着,他忽然把手往抽屉里一伸,抓住那个从后面看显眼得要命的盒子,“该不是给严锐放不好的东西,才没脸告诉别人吧?”   他把盒子举起来,说:“一盒虫子还是什么啊?”   杨竹的脸马上黑了,猛地扑上去,怒骂:“神经病,还给我!”   那个不良坐后排,身高一米八五,手举高杨竹就拿不到了。他厉声说:“检查过是正常的东西就还你了,你敢跟我动手动脚试试!”   “检查你妈啊你算个屁!”杨竹本来脾气就不好,满心怒火,咬牙切齿地说,“我再说最后一遍,还给我!”   不良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杨竹理智没了,一拳直接砸到他脸上,用了十成力气。   后面想劝架的同学一惊,赶紧要上来拉他,但杨竹这次速度出奇快,用力把人往前一撞,又是一拳打了上来。不良口齿不清骂了声操,手放下来了,杨竹马上去抢,刚抓到手里,就被人一拳抡到脸上,脸颊牙齿都疼,眼睛花了一秒,抱着手表盒子摔在地上。   “你们,停手啊!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话的,别打架!”那个同学上来挡在中间,其他还在班级里的人也连忙过来拦。   杨竹脸色通红,呼呼地喘着气,眼睛也是赤色的。他嘴里有点儿血腥味,尝到了,花了两秒钟反应,大吼一声,爬起来把盒子放桌上,突然又要冲上去打他。   两个男生及时把他拦住,不良站在对面看他。   “谁先动手的都看见了吧?”不良捂着脸上的伤说。   同学面面相觑,虽然确实是不良说话不太好听,但也算事出有因,杨竹先动手的总是不对。   杨竹脸上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半张脸都紫了,头发也凌乱,不管不顾要往前冲,明明力气也不怎么大,但两个人都快没拉住他,不由得严厉地对他说:“杨竹,住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杨竹瞪他们,看谁都像仇人。   有个好事的围观了半天,把盒子拿过来,在他面前晃:“就为了个盒子有必要吗?”   杨竹马上喊:“还我!”   那人不给他,而是转头,往严锐抽屉里放了,说:“你不就要给严锐这个吗,帮你给了还不成?”   一股火腾腾地在心头烧,烟熏火燎,熏烤得他胸闷气不爽。杨竹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好像马上都能有火从他嘴里喷出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严锐提着个袋子,道:“你们在做什么?”   正主来了,围观的人赶紧散开,刚才拦架的同学解释了一下情况:“杨竹好像要给你送东西,林承以为他要偷你东西和他吵了一架,杨竹就动手打他了。”   那个不良又冷笑把杨竹不停往后看、鬼鬼祟祟的样子重复了一遍。旁边的同学听着,议论纷纷,杨竹站在一边,肩膀垂着,就一个劲盯着自己脚尖,已经不太能听清别人说的话。   无来由地他感到耻辱无比,尤其是自己的行为和意图被人拿出来在严锐面前大剌剌地谈论。骤然间,他又听到那个不良抬高的声音:“到底给你放的什么玩意啊,值得发这么大一通火?”他控诉道,“老子牙齿都快给他打掉了!”   杨竹猛然抬头,表情阴沉无比,往他那儿抬脚走去,不和这傻逼再打一架难解他心头之恨。   严锐第一次接话了:“过来。”   谁也不知道这两个字针对的是谁,但杨竹微停了脚步。   严锐转向他,对他说:“过来。”   杨竹立着不动,和严锐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对视。严锐端详他的伤,在右脸上,用力应该不轻,已经有瘀肿了,一双眼睛还像燃烧着火一样,炽烈暴怒。   但又有水汽在那其中,强撑着不让它凝聚。   这次严锐没有出声,用口型慢慢对他说:“过来。”   杨竹这才走过去了。   严锐又挪开眼神,直视着那个不良:“如果我没记错,你上一次打他被记过的事,还没过一个月。”   不良说:“这次是他先打我的有问题吗?还打了两拳。”他刻意搬出自己的用意来,“要不是以为他要偷你东西谁管这闲事啊?”   他也早记恨严锐了,这家伙平时老是一副公平公正的样子,他倒要看看严锐这次要怎么圆场。   没想到严锐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不是管闲事。”他道,“是寻衅滋事。”   严锐微微向前一步,杨竹被他不动声色挡在身后了。先前班上同学用言语膈应杨竹时他也总是中立打圆场,这次倒是破天荒地直接表明立场。   “你是不是刻意找他麻烦,我们心里都有数,你没必要拿我当理由。”严锐道,“他先动手又怎样?”   不良脸色不好看了:“你说什么?”   严锐说:“我说话很清楚,没必要重复。”他再看了看自己的抽屉,将那个盒子拿出来,放进右手的袋子里,又道,“你被打了两拳,尽可以去告诉老师,只不过完整经过讲出来你占不占优势你心里也有数。他背一个处分,你可以猜猜自己会不会再背上一个。”   他又笑了一下:“你不是老说杨竹家里有钱吗?杨竹这点事很好解决,你自己呢?”   不良撸起袖子向前走,走到他眼前,严锐和他对视。   “要打架吗?”严锐道,“要的话快一点,我赶时间。”   不良脸色扭曲了一瞬,还没说话,后头的杨竹迟钝哑着嗓子反驳一声:“和我家没关系!”   空气沉默了一下。不良哼了一声,撞了一下严锐肩膀,脚步很重地走了出去。   严锐看了一圈围观的同学,他们自觉散开回到位置上。他又对最开始拦架的同学说了声:“谢了。”   那同学也明白他的意思,连连摆手说没什么。   最后该解决的只剩一个人。   严锐对杨竹伸出左手,说:“走。”   杨竹说:“去哪。”   “医务室没开门,带你去校外的诊所。”严锐说,“快点,早点处理。”   原来他说的赶时间是这个。杨竹低着头,跟他走了出去,走了几步才看到严锐手里提的是打包的餐盒。   “干嘛把我盒子放餐盒上面。”杨竹闷声闷气地说,“太随便了。”   严锐没回答,走了两步,忽然说:“笨死了。” 第14章   杨竹说:“干嘛骂我笨!”   不过倒没有以前以前剑拔弩张的感觉了,带点儿抱怨的意思。干什么啊老子为了你都跟人打了一架,到头来你竟然说我笨!   严锐说:“这代价值得吗?”   杨竹嘟囔:“……哼。”   “笨死了。”他又重复一次,“送个礼物都能闹成这样。”   给他一说杨竹自己也这么觉得了,对啊,多大点事怎么就搞成这样?不过还是全怪林承那个神经病!要不是他找麻烦,自己送完不就完了。   杨竹牙齿磨磨嘴唇,抬起手来,粗鲁地把眼中的湿迹擦掉,动作太粗暴了还擦到伤处,疼得嘶了一声。   严锐听着,侧头看了他一眼,但什么话都没说。   诊所在学校外面,很近,走没两分钟就到了。医生查看了他的伤势,给他上药处理,严锐站在一边看。杨竹抽气个不停,怎么也忍不住,疼得厉害了还掐自己的腿。   奇怪,以前也不是没和人打过架,也不是没上过药,怎么就这次感觉这么疼?   他忍不住偷偷瞧严锐。严锐目光专注,盯着他脸上的伤,终于问他:“疼吗?”   杨竹莫名其妙恍然大悟了,也不知道自己悟到了什么,马上诉苦说:“疼!”   “以后不要再和别人打架。”严锐拿了医生开的药膏,本来要给杨竹,但最后还是拿在自己手里。杨竹寻思着自己的脾气多半做不到,虽然听进去了,但也没跟严锐点头,屁颠屁颠跟严锐后头走。   现在是要回教室吗?   回去又要看讨厌的脸,烦死了!   但严锐的脚步方向不朝着学校,而是随便拐进一家奶茶店,点了两杯茶就坐下。这家奶茶店的桌子微宽,杨竹在桌边杵了一会儿,不想坐对面感觉隔得好远,又转念一想我是伤员任性一点怎么了,我们都这么熟了就不能坐一块吗,于是一屁股坐到严锐旁边,动作之理直气壮颇有点儿给自己壮胆的意思。   严锐终于打开一直提着的打包餐盒,还是热的,一份装饭,另一份是菜,荤素搭配均匀里头还有个鸡腿。杨竹中午就吃了个面包,还只吃一半,情不自禁咽咽口水。   不过严锐为什么打包?杨竹想了想,道:“中午不和我一起吃饭就只能打包啊?”   习惯性给自己赚面子,没想到严锐真的回了句:“嗯。”   杨竹马上振奋起来,感觉有条无形的尾巴翘起来快翘到天上去了!   严锐还是很淡定,道:“我猜你那样,估计中午也没吃。”   杨竹往他那儿挪,靠得近一点,又再近一点,连连点头说:“没吃,饿死了!”   严锐夹着一筷子肉,抬起来,靠近他的嘴唇。杨竹睁着眼睛,一下张嘴向前把那筷子菜咬进嘴里,动作太大扯到脸部肌肉,一边嚼一边脸色扭曲。   严锐的筷子又点着那个鸡腿,道:“想吃吗?”   原本在教室里和人打架的时候杨竹以为自己可能今天都不会开心了,要愤怒个一整天,但才过了几十分钟,所有的火气就全部烟消云散了。杨竹诚实地点头,结果严锐的筷子又把鸡腿一挡。   “你嘴巴张不开,又要忌荤腥。”严锐道,“没得吃。”   小狗的尾巴垂下来了,眼睛又瞪圆了,讨不到好吃的,控诉地看着他。   严锐镇定地和他对视,到最后自然还是杨竹败下阵来,嘀咕不吃就不吃不就一个鸡腿自己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谁稀罕。严锐把餐盒往他这儿推了推,又把筷子往他手里一塞,刚说完谁稀罕的杨竹马上哼了一声,又说:“算你有良心!”忍着疼也要吃。   笨死了。严锐第三次在心中重复这三个字。   到了现在,严锐终于把风波起因的那个礼物盒子拿出来了。杨竹还在美滋滋吃鸡腿呢没意识到,等眼神再投过来时,严锐已经把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手表。   坏了,干嘛当着我的面拆!   杨竹心口开始狂跳。但出乎意料,严锐什么都没说,没问他为什么要送这个,没问他为什么就送个礼物还非要偷偷放抽屉里,只是看了看,将自己原本戴着的旧手表卸了,试着将新手表戴上,单手调整表带,轻轻巧巧扣上。   明明只是简单的戴个手表,动作却莫名让人觉得优雅沉稳。   杨竹眼神移不开,又看他手腕。黑色的表带与表盘,金色的指针与一小圈外沿,表镜泛着暗蓝色的光,衬着白皙的皮肤。   我眼光真好,好适合他。杨竹咬着筷子控制不住就想笑。   严锐说:“谢谢。”   杨竹又咽口水,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开心说:“不谢!”   “杨竹。”严锐喊他名字,很轻的两个字却像是挠在心底,“以后想做什么,可以直接做。”   他看着杨竹:“在我面前,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   杨竹忽然之间不敢看他的脸,视线四处跑,落到桌上,看着刚刚被他摘下来的旧手表。杨竹又悄悄看他,再看看旧手表,红着脸大着胆子做第一个尝试:“那你的旧手表能不能给我?”   严锐眉毛扬了扬,应允:“可以。”   杨竹马上把它抢过来,又感觉表带内侧好像还有人体的温度,拿在手上烫手,又给它藏到口袋里去。   他也说不好要这个干什么,只是突然很想要。严锐给他了,他就觉得高兴到不行。 第15章   杨竹从没戴过手表,嫌累赘没用,又不好看,先前对严锐的旧手表也是嫌弃有加。   结果把这个东西拿到手后,竟然心里痒痒的。   吃过饭后回了教室,午休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这回不往后偷看严锐了,反而牵挂着口袋里那个手表。第一节课上了没两分钟,他把手表拿出来,第一次这么近地观察。   他坐单排,没有同桌看着,但还是拿手捂着手表,动作堪称一个做贼心虚。   没什么好看的,就设计而言还不如现在市面上大部分的手表,银色指针的质感也很塑料,时间刻度都是正正经经的阿拉伯数字,没有半点美感。   杨竹把它收起来,没过十分钟,竟然又拿出来看了。   看完表盘看镜面,上面全是细细小小的刮痕,估计用的时间不短了,表带也有点儿褪色。   明明挑出来的全是缺点,但杨竹的第二次收起也只能维持到十分钟,还是再掏出来重新观察。真的就没什么好看的,严锐又给他下咒了,一个旧手表就让他上课分神这么久。   最后一次连收都舍不得收了,而是把它一展,往自己手腕上贴。严锐戴紧它的时候,尺寸好像正正好,他自己戴上,表带却多余长出一小截来。   杨竹不知为何,只戴了几分钟,下课铃一响,马上把手藏进抽屉里,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严锐换了新手表,同桌倒是很快发现了,有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从第二天开始,杨竹穿秋装校服来了,长袖捂得严严实实。可算到了秋季,天气没那么热,换校服也不算唐突。   杨竹庆幸还好季节到了,不然他偷偷戴个手表还要受罪!   有了袖子掩着,他这才好意思往严锐边上接着跑。有了上次严锐为了他呛人的事,班上其他同学倒是不再怎么靠膈应他取乐了,只不过明面上的不屑转为了各种各样的偷瞄。   只要他和严锐在一块,带刺的、探究的眼神总会投过来。   杨竹本能地觉得不舒服,但严锐不喜欢他去和人起冲突,他其实也烦天天和傻逼吵架,干脆无视不理。本来也没什么人喜欢给自己找不顺心,只不过他自己控制不住脾气,被人刺一下就会生气起反应,偏偏又有那么多人讨厌他,有意无意的,非要对他表达一下厌恶。他愤怒骂人了人家更讨厌他,他也觉得身边尽是敌人,恶性循环。   还好有个严锐。   杨竹自己晚上呆在房间里时,才能毫无顾忌把手腕上的表亮出来放肆地看。   一边觉得戴着个旧手表还舍不得解的自己特别蠢,一边又想,反正严锐戴了他的,他戴戴严锐的有什么不对吗?   有时候在床上躺热了,懒得开风扇,他还拿冰凉表镜贴自己的脸。   严锐的体温好像不高。   搞不好就和这表镜一个温度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回过神来,还恼羞成怒给自己脸上一下,结果忘了那儿还有伤,疼得呲牙咧着。   脸上的伤好得慢,到现在刚刚消肿,青紫还没褪下去。每天吃早餐杨梅都盯着他脸上的伤摆脸色,复读那么几句话,骂他没大脑碰见事就知道打架,天天带着伤丑得要死也不害臊。   杨竹被骂必回骂,傻逼挑事谁能忍,我丑不丑关你什么事一天就和你见两次面!   杨梅撑着下巴瞪他,牙尖嘴利:“那我真是可怜你的朋友,要天天看你带伤的丑脸。”   男人要好看干什么,能当饭吃吗?!谁还他妈的在意脸上这点小破伤了。   杨竹上教学楼的时候还在想这个事,路过卫生间门口,顺便看到里头的镜子,脚步一拐凑近了看看。   不就紫了一边?不就是还有点肿吗?   ……是有点难看但也没怎么难看吧?!   下课时间例行去找严锐,一道题听完,他自己手动把最后的答案算完了,还不想走。   严锐给他讲题时都是专门用的新草稿页,所有解题过程和思路按顺序写下来,讲完之后把那一页撕给他,方便他自己重新解题参考,就他自己在那张草稿纸上演算的竖列显得歪歪扭扭半点不工整。   严锐正给他撕这一页,他看完草稿纸又看严锐,忽然觉得这个人一张脸也正正经经,是那种一丝不苟的帅气,脸上别说伤疤了,连班上其他歪瓜裂枣男生青春期会有的痘痘什么的都没有。   早上杨梅骂他的话就煞风景地重新出现在脑海里了。   杨竹忽然半蹲下来,凑近他,很丢脸一样小声地说:“问你个问题。”   “说。”   “咳。”他生怕被人听到,又压低声音问,“我脸上的伤,你会不会觉得难看?”   严锐偏头看他,表情没有变化,但目如深潭,让他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那双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似于打量或者审视的眼神,杨竹喉结上下滑了滑,等着他的回答。   一双手抬起来,手指尖浅浅滑过他脸上的伤,因为只有表面的触碰,没有用力,不仅不疼还有些痒。   那块青紫好像开始发烫。杨竹听着严锐说:“不难看。”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不讨厌。”   也没问你喜欢还是讨厌吧……   杨竹说不出话,突然之间口干舌燥,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在擂鼓般的心跳声中这样想。 第16章   杨竹开始每天晚上熬夜。   不过这不是因为严锐,而是因为期中考要来了。   他的成绩向来不算好,平均徘徊在年段二百四五十名左右,不不小心掉出三百名也是常事。中考他成绩就一般,本来赌气要去念另一所录取线较低水平也比较差的高中,但他爸嫌他丢脸,尽管对他没指望但面子不能不要,硬是把他塞进了一中。走后门也走了,干脆走得彻底一点,于是又塞进实验班。   从高中的第一次考试开始杨竹就在重复丢人。   实验班倒数第一,录取分数比倒数第二还低了三十来分,除了较优势的英语以外几乎没有一科能跟得上。高一每次考试后贴成绩,除了最高分以外,杨竹的成绩是关注的最热门。他在军训时就把班上同学得罪光了,于是皮的男生总拿着排行表大声念他每科成绩,再笑着问他,少爷这次考赢了我们没有啊?   没有。基本每次都是倒数第一。   他也不是不念,但基本是闭门造车地念,自己一个人琢磨。老师讲课速度快他跟不上,同学里又没有哪怕一个关系好的,有时候就算自暴自弃去看答案,也看不懂解题思路。   高一的下学期他的成绩总算才开始有点儿起色,提升了,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更是破天荒地进了一百五,摸到实验班的末脚,勉勉强强文理分班时也进了实验班。   高一被全班讽刺走后门他没法反驳,至少到高二了他要能理直气壮说我是靠自己考的。   结果偏偏高二第一次月考他就被试卷狂虐一通,连最拿手的英语也才险险过及格线,这才被林承那伙人堵着嘲笑。   这次期中考他再考不好他就是猪!!   杨竹和杨梅房间相邻,杨梅每天晚上最晚十二点关灯上床睡觉。她和杨竹不一样,轻轻松松就能考班级前十,绝不因为学习耽误自己睡眠时间。   杨竹也十二点关灯。   不一样的是,他把日光灯关了,再偷偷开台灯,挑灯夜战。   越到期中考,老师布置的习题反而越多,他晚自习写不完只能带回来做,做完还要看严锐教过的题,一通折腾至少要半夜一点半才能折腾完。   不过最近感觉好一点了,至少摸到门路,不再跟以前一样看什么都是两眼一抹黑。   这次他绝对能考好,打那群人的脸!!   杨竹在草稿纸上重重画了两下,对着不在眼前的敌人哼了一声。   严锐仍然和之前没什么差别,学习的安排也没有改变,期中考对他来说也只是普通的考试。   他照常解决自己每天的定量练习,另外剩下的时间,他拿了一本新的草稿本,往上面整理题目。   同桌没耐住好奇心,问:“这本子做什么用?我看你之前其他笔记本都还没用完。”   严锐回答说:“整理考点。”   纳了闷了,严锐要整理什么考点,他不是考的全会吗?他看严锐平时写考卷速度都是他两倍,不管哪科都刷刷刷的,基本只在压轴大题多花时间。   同桌一瞥那本子,上头写的竟然基本都是基础题,连他做题碰到这些都不在意的。   “……”同桌问,“不是你自己要看的吧。”   严锐坦然回答:“不是。”   同桌不问了,给谁的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他转回去写自己的英语作业,目光往边上一跑,又看见严锐手腕上的表。   ……五千块钱。   忍不住又想起来之前听的风言风语,他眼神变得有点儿复杂,选择题写个D还写成了B,只能烦躁地划掉。   期中考前的体育课倒是难得没被其他老师占走。能玩一节课是一节,自由活动时间也没什么人回教室,男生都聚在篮球场上,女孩子在旁边的羽毛球场,不爱动的就坐在边上休息。   杨竹向来是落单的那一个。这次男生要打篮球,起哄让老师选人分队,老师看来看去,不知道是看他“孤僻”还是他单纯运气烂,竟然把他也编进去了。   班上男生们齐齐看他,盯了没两秒,有几个转头笑起来,有不怀好意也有嫌弃的。   杨竹马上沉了脸,举手说:“老师我不打!”   老师一般也不勉强人,但男生们竟然又接着起哄:“干嘛不打啊,我们还没和你打过嘞,这么不给面子?”   马上又有人搭腔:“怕打不过啦,很正常嘛。”   神经病谁打不过了?!   杨竹一激就上当,差点张口就要说打就打谁怕谁,正站他旁边的严锐却比他快一些,道:“我替他吧,很久没打了。”   躁动的学生群立刻安静下来,严锐一锤定音。   杨竹还在那儿生气这群人竟然挑衅他。等严锐脱外套了,他这才脑袋转过弯来,后知后觉地庆幸了一下:“还好你替我了!”   严锐把外套丢给他,他抱住,自顾自地念:“我要上去了那还得了。”   “怎么?”严锐问。   “丢人。”杨竹悄悄告诉他,“我就是不会打球,初中唯一一次和人一起打,中场就因为运球掉了两次被队友轰下来了。”   这次说到自己黑历史意外挺坦诚的,不仅没炸毛,语气还很正常。   严锐看看他。杨竹两手抱他外套,比他矮,看他的时候得仰着头,脸上的青紫痕迹还残留一点儿,但垂顺的黑发又遮住了,一双小狗一样的眼睛眨个不停。   旁边有人走过,不经意撞了杨竹一下。刚刚还乖巧的脸瞬间变得凶神恶煞,扭过去狠狠瞪人。   严锐忽然出手,揉揉他的头发,把他脑袋扭回来。   杨竹眼中的怒意飞快没了,两眼睁得很大,问他:“干嘛摸我头发!”   严锐没回答,收回手,一声不吭上场了。 第17章   以前的体育课杨竹从没参与过班级活动,就算只是蹲在旁边看打球,也会收到同学投来的异样目光。一到自由活动时间他就跑得不见人影,要么找个没人的地方争分夺秒背带出来的小笔记,要么就是气狠了跑小树林里去踢树泄愤。   当然这显得很怂很没出息,但是一来没人知道,二来他自己气自己的又没伤天害理关别人屁事。   和以前一对比,现在能在球场边看严锐打球,都显得很稀奇。   杨竹不免有点儿兴奋。他不会打球,手和球从来都不对付跟有仇似的,但是这不妨碍他喜欢看。   严锐身高一米八五,尽管不是最高,立在一群男生之中也是出类拔萃得吸睛。他脱了外套,里头穿的是黑色短袖T恤,修长冷白肤色的手臂露着一大半,放松垂着。杨竹视力不太好,眯着眼观察,好不容易才聚焦,发现严锐手臂上肌肉线条还挺好看。   这家伙平时也不锻炼吧哪来的肌肉?   杨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用力绷紧才能摸到一块微硬的肌肉,顿感羡慕和嫉妒。   他其实没怎么见过严锐运动,但每天课间操时的一千米,他跑完后要喘半天,严锐却能跟没事人一样,连脸都不红。   应该体能不错吧?   很快,他的疑问就得到解决了。   严锐顶替他进了一队,而林承在另外一队,两人正是对手。出乎意料,严锐打的是小前锋的位置,一局开始没一分钟,已经突破防线冲到了最前头。哐!一个漂亮的灌篮,拿下了开局的第一份。   杨竹乐得拿他的衣服挥,大叫:“好!”   远远地,严锐投来一个眼神。不能拿严锐的衣服乱玩,皱了穿上去就没形象了!   杨竹马上收手,把衣服放下来搭在肩上,用自己双手给他鼓掌!   杨竹心里知道这家伙肯定做什么都厉害,没想到还真的这么厉害。林承和他有过节,对打时自然处处针对他。严锐看着稳重,攻势反而凶猛,被拦就躲,被夹攻就突破。球场在他眼中仿佛是一个简单的棋局,总能找到出其不意的地方发动进攻,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林承好几次从他手里丢球,气得拭汗动作都恶狠狠的。   渐渐的,球场边聚集起其他年段班级的学生,男女都有。杨竹旁边就两个女孩子,边看边指着场上说好帅好帅。   好帅的对象当然只有一个人。   上半场下来严锐一个人拿了全队一半的分,中场休息了,体育课所剩的时间不多,只能再打十来分钟。   天气不热,但剧烈运动总会出汗。严锐坐在他边上休息,面颊泛红,绵长沉重地换气。   杨竹张口就吹:“牛逼!你刚才那球怎么进的我靠,那个角度都能进!”   严锐道:“自然而然。”   这个理所应当云淡风轻的态度,杨竹猛地一拍他的肩,热血地答道:“好!”   也不知道在好什么。   严锐用手摸了摸脖子,喉结在掌心上下滚动。他上课之前没想到要打球,就没带水下来,现在有点儿渴了。   但杨竹半点没发现,转而盯着他的额头。上面挂着难得一见的汗珠,细细的,并不密集。严锐头发不长,发梢挂着汗,也没有黏在皮肤上,只是把发丝染得更黑了。   光洁额头上一滴汗珠向下滑了滑,杨竹不由自主回忆起汗珠爬动的触感,很痒。   他没带纸巾,不知道是不是脑抽,忽然把袖子一拉,帮严锐把额上的汗擦了。严锐抬眼看他,他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的傻逼,又粗鲁地蹭了蹭,没头没脑说:“谢谢!”   从他的角度看下去,严锐的T恤紧贴在衣服上,领口微宽,露着脖子和锁骨,以及一小截肩膀,皮肉与骨以符合人体美学的线条起伏着。一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看他时,神色仍然冷静,但却让他无端地臊了起来。   这家伙怎么长那么好看?   运动过的男人会更帅难道是真的吗?   “我想喝水。”严锐声音有点沉,但可能是运动后体温偏高吧,杨竹觉得他的声音是热的。   被蛊惑心神一样,杨竹马上说:“好!”   严锐再上场他就没看了,他跑去小卖部买饮料。   一中校区挺大,从球场跑到小卖部要两分钟。杨竹明明没怎么动,但穿着长袖,无端也觉得天气热了起来。买了两瓶水拿了面巾纸,在结账队伍排了没半分钟,他又盯着边上甜筒机出神,没抵抗住诱惑脱离队伍又买了两个,重新再排。   一来二去买个水竟然花了七分钟。回去的路上他左手提水拿甜筒,右手吃自己的。   严锐对他挺好,他对严锐也不赖嘛!   杨竹舌尖是甜的,甜味顺着味觉进入大脑,心情都被一举侵入。   只可惜一回到球场边,他笑容马上没了。   下课铃正打响,场上的比赛打完了,几个打球的男生都坐椅子上喘气。严锐还是等在刚才和他一起休息的椅子上,只不过身边多了人。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他身旁,笑着向他递水。   他妈的,杨梅这女的怎么会在这!   杨竹眼睛瞪得老圆,自己也不知道,他那眼神就跟看狗男女似的。   他脚步不动,看着严锐和杨梅说了两句话,另一只手上的甜筒融化了,化为液体状流到他手上。   这粘腻的感觉顿时让杨竹气不打起一处来,一怒之下,他把原本给严锐买的甜筒也拿过来自己舔了一口。那手上提着的塑料袋顺惯性一晃,还在他胸口砸了砸。   好像什么都在和他作对!   严锐和搭讪的学妹说了两句,眼神一上移就看见了杨竹。   杨梅突然对他说:“那是我哥。”   严锐不动声色将目光挪回来看她。   杨梅只要不在杨竹跟前,那就是一个十足完美教养的大小姐。她笑着将落下来的长发向后撩了撩,将新买的矿泉水放在椅子上,说:“学长,可以认识一下吗?我知道这个场合不太合适,下次见到的时候我会再主动向你搭话的。”   她点头致意,和旁边等候的女生一块儿离开了。   严锐没有碰她给的那瓶水,只是静坐到她走了,才直接起身,向杨竹走去。杨竹还在原地不动,恶狠狠地吃甜筒,好像是看他没拿杨梅的水,这才脸色好一点。   但还是很生气,故意把那个被自己舔了一口的甜筒往前一伸:“给你买的。”   严锐说:“谢谢。”   “但是你……你!”杨竹凶神恶煞,理由说不出口,总不说看他和女生说话不爽吧,只蛮横地说,“所以我自己吃了。”   严锐一手臂弯上搭着自己的外套,另一只手径直横过来。他站直时比杨竹高了小半个头,目光沉静动作自然,杨竹没有半丝防备,甜筒就被他拿到手中。   “也没吃多少。”严锐转了一点儿甜筒的角度,用淡然的语气说,“我不介意。”   他拿近了,轻轻舔了一口。   他的舌头怎么那么红?杨竹两眼挪不开,离谱地想。 第18章   直到晚上写作业,白天时见到的那一幕也时不时出现在脑海之中。   严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应该是不小心的吧,转甜筒的时候,他舔过的那个位置正好被转到严锐那一面。奶白色的冰淇凌和鲜红的舌头,颜色对比视觉冲击效果强烈。   杨竹觉得自己要死了,他的大脑回路此刻变成抽象的毛线球,被猫爪玩来玩去乱成一团。   不就吃个冰淇凌,他都在想什么鬼东西?!   再好看也没必要想这么久吧?!   脑子单线程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原本让他气得跳脚的杨梅和严锐说话他也忘了,就一个劲想这个事。   到晚自习下课他马上就想跑,甚至不想去霸占严锐的放学时间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挂念严锐舔冰淇凌,这件事本身就很让人心虚。   然而他没跑成功。严锐叫住了他。   也没说多余的话,只递给他一个本子。   今天周二,期中考就在周五周六。本子很薄,杨竹随便一翻就翻到底,严锐写了一半左右,上面是各科的题目。   “回去看一遍。”严锐揣着书包说,“全部都要弄会。”   还是他的风格他的惯用语气,平静沉稳,带着不容反对的气势。杨竹点了头,急急忙忙塞进书包就跑,在车上把本子掏出来看,没看几题,嘴角翘起来了。   属于严锐的每一个行为都能轻而易举占据他的心神,左右他的情绪。   他上课有听,上面好几个是老师有意无意说过会考的。   严锐是给他整理考点吗?   靠,这人怎么这么好!   杨竹一拍大腿,瞬间觉得心里美到冒泡!这辈子他就没碰上过这种好事,以前的同桌看他复习到抓耳挠腮就哈哈大笑,看他考不好心情消沉,也只会拿自己考卷嬉皮笑脸在他眼前现。在实验班哪怕是条狗都能吊打他八个来回,吊打完还要高高在上地嘲笑他,少爷不是看起来就很行吗怎么考个试这么困难啊?   杨竹拿着本子,用力都舍不得重了,生怕把这小卖部一块钱买两本的笔记本捏皱。   严锐第一次给他讲题时,他其实已经足够意外了。   他是硬撑着去问的,要说是硬逼着自己也不过分。   被那么多人讨厌,他也不是粗神经,哪里会意识不到只要是个正常人估计都不会对自己有好感。但严锐对待他的态度太过正常了,而他都不需要什么尝到甜头,只要能被正常对待就会情不自禁地感到惊喜了,觉得有一丝希望,甚至萌生自己觉得丢脸的、想要尝试靠近的念头。   严锐接受了他的靠近,慢慢地到现在,他什么都没说,严锐还替他整理考点。   这人怎么这么好!这么好!这么好!!!   杨竹回到家后什么事都没做,先在床上打滚了三分钟,太兴奋了一时滚过头掉到地上,被砸蒙了还笑。   哈哈哈自己真是个傻逼,笑什么笑啊!!杨竹想着想着爬起来栽床上,嘴角咧得大大的,把手机掏出来给严锐打电话。   刚接通,他大吼一声:“谢谢!”然后飞速把电话挂了。   再听到严锐声音的话他会变得更蠢的,太久没这么开心过了,一开心起来智商就蒸发为零。   严锐给的笔记有些是题型有些是书上的基础理论,标页码段落的,杨竹花了两天时间真的把它全吃透了,从头到尾一个点不落。   严锐没有问他记得如何,他也没汇报。在这件事上似乎有隐秘的心照不宣。   每次考试前他总会提心吊胆。   表面上都是张牙舞爪气势十足的,从表情上就放话“我要考得很好让你们都不敢小瞧我!!”,实际上心里还是避免不了地慌张,失眠到大半夜,爬起来看题也看不进,做什么都不行。   失败过太多次他仍然害怕失败,哪怕偶尔侥幸考好了进步了,下一次也会像妖怪被打回原形,依样掉回原地。   他渴望的让其他人对他刮目相看这件事也从没实现过,希望总是离他很遥远。   这次考试杨竹却难得地没有失眠,也不焦虑,只要手上拿着严锐给的本子他就安心下来,仿佛得到了护身符一样。   和他同一个考场的同班同学只有一个,还有三个以前班级的同学。看到他时这几个同学都朝他挤眉弄眼,杨竹难得没发火。   等着吧,下一次我就换考场了!   考试两天时间,杨竹再看考卷时,奇异地发现每科考卷都不像以前让他抓狂了。他得心应手了许多,想撕卷子的频率大大降低,虽然还是有很多不会,但能答上来的比以前多多了。   连最后一科物理的压轴题都自己做出来了!   考完后他尾巴翘上天第一时间冲过去和严锐炫耀:“我物理最后一题会做!!!”   严锐眉毛都不抬一下:“嗯,我给你讲过。”   这么大的喜事他为啥反应这么平淡!杨竹猛然出手,两只手贴上他的脸,强行扭脸让他看自己。   “快恭喜我!”他要求道。   做了之后才发现自己胆大包天,赶紧放手。   严锐没开口,摸了摸自己的脸,杨竹马上感觉手心在隔空发烫了。啊,刚刚拍了严锐的脸!   心里又爽又不安!   严锐道:“恭喜。”   他满意地开始笑。   严锐又补了一句:“你这次会考得比以前好,生物和物理应该也能到平均分了。”   语气像是在叙说事实一样。   杨竹突然心头很热,看了看周围,坐到他旁边。他有点想问那这样是不是证明他也不笨,其他人是不是没法再说他塞钱了,又觉得说出来太蠢,最后只小声对严锐说:“谢谢。” 第19章   期中考的试卷一张张发下来,杨竹的心跟着坐过山车。   基本每科的成绩都比以前要高,比他的巅峰高一期末考还高,只有化学退步了。杨竹抱着进步了的五份考卷乐呵,看它们就跟看亲儿子似的,孤零零一张化学考卷就被扔在旁边不理。   严锐要看他的试卷,他喜滋滋拿过来了,一翻,严锐问:“化学呢?”   “不要它!”杨竹道,“别理它别理它,这个下次再看!”   严锐也不扫他的兴。考试还有得是,这次的进步已经足够大了,杨竹乐一乐也不是不行。   杨竹这次班级排名不是倒数第一了。他以前成绩短板很大,简单基础题全会,稍微给点变体马上变傻子,这次补上来,年段排名一举飞到一百三,在班上排倒数第十。   仍然是倒数,但他扬眉吐气,整张脸上容光焕发,看人的的时候都劲头十足。   班主任在班会课上总结成绩后,开始例行的进步表扬。前头念了七八个人的名字,稍作点评和鼓励,最后她说:“杨竹同学。”   杨竹听到自己名字的一霎那都挺直了腰板,八百年没在老师嘴里听见过自己的好话了。   完了心里头好期待怎么办!杨竹坐在位置上,身体都不自觉微微往前倾,两眼放着光。他旁边的同学见着他样子,噗嗤笑了一声,他这才发现自己太失态,赶紧重新坐好,无声地哼了一下。   班主任念了他的名次进步,从上次的两百名进步到这次的一百三。杨竹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来了,装作不经意地往旁边瞄。   怎样!!我就是实验班水平!!!   但看到的反应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好几个男生开始嘘声,摆着微妙的表情偷笑,互相传递眼神。其中一个朝他这儿瞧过来了,和他对上了视线,忽然就翻了个白眼。   班主任例行表扬道:“杨竹的进步可以说是我们班上最大的。高二分科第一次月考时还有些跟不上变化,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值得鼓励。”   男生们起哄鼓掌,大叫:“好!”   杨竹却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两肩耷拉下来。他脸上的笑消失了,胸口又开始发闷,好像有人拿了层罩子把他裹起来,限制他能呼吸的空气。   他手上拿着考卷,牙关咬紧,把考卷捏皱了一半。   晚自习他去找严锐时,都有些闷闷不乐。   严锐边给他写化学公式,边问:“怎么了?”   杨竹不说,这种烦恼说出来未免也太蠢了。他就是被排挤着过来的,向来自诩不屑和傻逼计较,怎么今天被阴阳怪气一次就受不了了?   回座位时,发现自己的桌子偏出去了半个轨道,多半是男生刚才下课乱跑时撞的。杨竹心不在焉摆正,趴下,手臂贴着桌面脸贴着手臂在纸上乱画好半天,这才强打起精神来。   烦死了,都怪傻逼,他本来考得那么好心情很好的!   杨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一看镜子,自己的脸上阴阴沉沉,神色实在不好看。放学了就书包一拽直接跑,走路上也分神,不小心走了自家司机停车的那条路。   于是又被拽上了车。   司机每次接到他就跟完成重大使命似的,搞得他也不好意思再跑了,臭着脸坐在前座,一句话也不说。   “今天晚上你们爸爸妈妈都回来嘞!”司机开了车载音乐,又压低声音问旁边的杨竹,“小竹考得怎样啊?”   杨竹矜持地说:“还成吧!”   司机笑开了, 分出一只手来拍拍他的肩:“考得好就好!”   他又没说考得好,干嘛自己猜啊。杨竹别别扭扭绷着嘴,眼神四处乱飘,不小心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杨梅。   杨梅正抬着头,视线好像对着他,又好像不是。一从后视镜里注意到他的动静,马上挪开了目光,低头看手机。   回到家,家里久违地热闹。他们父母忙生意,成天四处跑,工作日时回来得太晚,很难见上一面,杨竹周末又往外溜,算来竟然已经快半个月没看过父母的脸了。   杨竹就看了一眼,立刻冲进自己房间。   喘着气贴在门上,又偷偷地听外面的动静。   没人骂他,骂他不懂礼貌见到自己爸妈都不会问好。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有说有笑上了楼梯来,杨父问:“小梅这次考得怎样?”   隔着门,杨梅声音很低,隐隐只能听到还可以一类的回答。她成绩向来优秀,和杨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对话又继续,大概是说起了单科的成绩,夹杂着父母的笑声。   杨竹的手捏了捏书包背带。他的考卷也在书包里,安安静静地躺着。   他把书包扔床上,走了两圈,最后还是没忍住,又去贴门偷听,听不着,他们坐客厅去了,太远了。杨竹悄悄把门开了,轻手轻脚假装去拿水果,近了客厅,就听到他爸冷哼了一声:“管那小子干什么!”   杨梅说:“不知道他这次考得怎样……”   “什么考得怎样,还不就那个样?”他爸道,“丢人现眼,不问也罢。”   杨竹贴着墙,低着头,最后转身,和几秒前一样,又不发出半点声响地走回去了。 第20章   为什么呢,明明他已经那么努力了,好像到头来也没什么用。   他高二凭自己考进实验班的时候,爸妈没有夸他,看着他超常发挥考出来的成绩也只是皱眉。   对他来说是巨大的进步,但对比杨梅的标准,仍然是不堪入目的成绩,差得令人发指。妈妈摇头,爸爸则不加掩饰地把成绩单扔回,表情极度不耐烦。   “就这样?”他说,“就这样你跟我说你能证明你自己?”   关于成绩他们早就吵过无数次,从小吵到大。   小学的课程有什么难的,就那样,但杨竹小学的时候照样在班上排倒数,教什么都不会,同样的东西就是要比别人多听几遍才能弄懂。老师总说没什么,孩子到初中都会开窍的,但杨竹在家访时偷偷躲在墙后听,却听见老师建议父母带他去医院做做检查。   医院当然没去,爸爸勉强忍到了初中。   他出一次成绩,爸爸颜色难看一分,对他的忍耐限度也一次比一次低。   吵得最厉害的那次是初二。杨梅小他两岁,但是比他聪明得多,跳了级上了初一,刚上初一的杨梅总分是他的两倍多。   两张天差地别的成绩单摆在眼前,一个优秀到让别人羡慕,另一个差劲到考卷跟笑话没两样。   杨竹是长子是哥哥,正常来说不是应该接受精英教育优秀成功地长大、未来执掌家业把公司吗?怎么偏偏他家的儿子蠢成这个样子?   不仅头脑不好,性格也叛逆暴躁,从没有一次听话过,从没有一次不让人失望。   爸爸板着脸,最后的忍耐力也崩了,严厉地问他为什么半点进步都没有?怎么能烂到这个地步!   他怎么知道,考试又不是他想考几分就能考几分的!杨竹大声争辩,我每天午睡时间都在看书,每天都有做作业,别人和朋友出去玩我也没去!他想说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是话还没出口,爸爸就嗤笑了一声,说:“不和朋友出去玩难道不是你没有朋友吗?”   现在要回想,他也想不起来后面到底都吵了些什么,只记得那时候把整张桌子都砸了,客厅一片狼藉。妈妈试图上来劝架,被他用力推开。他对着爸爸大吼大叫,而爸爸居高临下看着他,用一种被惹火到无法再容忍的表情看着他。   “还好早就不指望你了。”爸爸说,“你就是个废物!”   “你看看你除了吃喝玩乐还会什么?学习人际交往全部都是垃圾!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儿子,又没用又没礼貌,除了对自家人撒野什么都不会!”   杨梅躲在客厅和走廊的交界墙后看,妈妈站在她身边,远远地投过来一个失望的眼神。   他和爸爸在一塌糊涂的客厅里对峙着,爸爸大口喘着气,最后笑起来。   杨竹吵架过后耗费了所有的气力,呆呆地看着。   “还好我们不止生了你一个。”爸爸离开他,走过去摸了摸杨梅的头,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还留在客厅里,“你也不用老是一副我逼你学习的样子了,爱怎样怎样吧,随便你,反正家业未来交给你妹妹就够了。”   反正他和家里人也从没关系好过,跟谁都在吵架,永远都在吵架。   就那样吧!不认可他又怎样!他只是想让自己更厉害一点罢了,和他们没关系!   杨竹书包带回来没再打开过,早早关灯上床了。考试都考完了,他也没必要再熬夜,开心一点早点睡觉不是更好,玩游戏玩到睡着不是更开心。   手机游戏换了两三个,他又想起来,回来之前和严锐约好了,今晚自己要把考卷上的错题都重做一遍,还是不会写的题明天整理给严锐。   杨竹在被窝里换一个方向侧躺,没躺安分,又再转一个方向。   不起!老子已经下定决心今晚绝对不看考卷了!   他把被子团紧蜷缩起来,逼着自己闭上眼睛,总而言之绝不起床!   一夜过去。   第二天早起时照镜子,刚消退没多少的黑眼圈又重新上来了。   杨竹看着镜子里的家伙,“啊”地大叫一声,忽然就抓狂地疯挠头发!   有病!到最后一张考卷就看了一半,题目没整完,还晚睡了那么久!!干什么!干什么!   低迷的心情从前一天持续到后一天了,阴魂不散纠缠着他。 前一天和严锐说好的事情也没做完,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杨竹也没脸去找他。   明明是严锐要帮他讲考卷,他怎么连要让严锐帮忙的东西都没准备完?   杨竹趁着上课时间赶紧重看考卷,但上的是英语课,他摆着张庞大的数学考卷在桌上,简直是在挑衅老师。英语老师走到他跟前,他还在紧张地看题。   “前一天晚上没做完数学作业啊?”老师很可怕地对他笑,“要特地在我的课上补?这么喜欢写,给我站着写。”   全班的视线都投注过来,他出糗时都会有的笑声这次也不例外地出现了。   从会反光的玻璃上看,严锐也在看着他这边。   杨竹后牙槽紧紧地叩在一起,也不是第一次被罚站但就是臊得抬不起头,胸口被无形的手捂得呼吸都呼吸不上来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他没去找严锐,而是直接跑了出去,一直待到上课铃响再回来。第二个课间也是,第三个也是。   一个早上过去,他自始至终没敢往后看上一眼。   操!   杨竹闷闷地想,怎么什么事都和老子不对付?   放学后他也没去吃饭,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另一个少人走的楼梯间最高层躲着,一直躲了十来分钟,才又晃出来。不想回教室,看到的都是烦人的脸,那就只能在学校里四处逛逛。   温度已经凉了下来,这个时节的天总是变得很快。杨竹校服袖子有点长,他玩儿一样把手缩进去,甩甩袖子,再把手伸出来,袖子就冗赘地堆在手腕。   晃到四楼时,他百无聊赖低头往下看,好巧不巧,严锐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   杨竹马上往边上一躲。   平台中央镂空,从他这儿往下正好能看见,严锐抱着一叠书从老师办公室走出来,身边跟着个女孩子的身影。离得有点远,他其实并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不必看清楚也能知道那是谁。   杨梅同样搬着书,边走,边偏头和严锐说话。说着说着,她还笑起来,严锐也给面子似的点点头。   到了杨梅班级门口,进去又出来,书已经没了。   杨梅又和他说了两句话,拍拍他的肩,看起来煞是熟稔。   什么时候认识的,处得这么好?!   杨竹趴在栏杆上,原本就难受的胸口越发不适了。他凭空生出一种近似于愤怒的感情,他知道理由,理由是这两个人认识了,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似乎还关系不错!   但他有什么资格为此而愤怒?   他又管不到杨梅,严锐也不是他的专属。杨竹转过头,莫名其妙肩膀发抖起来,最后猛踢一脚瓷砖,怒气冲冲地走了。 第21章   没有进食,没一会儿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了起来,连绵的一串声响,难听得杨竹捂住了肚子。   他像一只在雪地里头盲目奔走的小狗,饥饿令他焦躁,但四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该往何处去该做些什么才能挽救自己,他也无从得知。   杨竹跑回顶层楼梯间蹲着玩手机,心不在焉,中途推送的广告图片跳在屏幕中央,诱人的肉和溢出的汁,香味仿佛直接从图片里溢出扑向他的鼻子。   无来由地他委屈起来,凭什么他心情这么差了还要饿肚子,他又没做错什么!   他明明变好了,交到了对他很好的朋友,成绩也提高了,为什么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   杨竹手指拿着手机,酸了一样,指节卸力,手机滑下来掉在楼梯的瓷砖上。没过两秒,他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脸,手机抄起塞进裤兜里,气势汹汹地跑下去。   没人奖励他,他还不能自己奖励自己吗!现在就去洗把脸,然后出去吃好吃的!   杨竹一口气跑到楼下,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低下头去用手捧水就往脸上泼。激烈的水哗哗地打着,冰冰凉凉,大量的水打在脸上时不能呼吸,他心无旁骛大脑空白地洗了半分钟脸,终于将头抬起来一点,闭气太久,肩膀上下,呼呼地大口喘气起来。   水珠在脸上汇聚了,飞快地往下爬,头发被牵连打湿一绺绺粘在一起。杨竹用力地抹了几把脸,还没睁开眼睛,听到背后卫生间里传来男生的说笑声。   “杨竹那傻逼,考个班级倒数还这么得意哈哈哈。”   “你怎么这么说,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声音断了一下,变了个腔调,故意捏着嗓子,“找亲亲好学霸努力补习来的啦!”   “哈哈哈哈哈!!!”   里头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越来越近。杨竹放下了手,睁开眼,表情沉了下来。   “你没看他早上还没写作业被老师罚站呢,笑死我了,还努力,连个样子都不会装,谁信他自己考啊。”那两个男生边说边走出来,还刻意装神秘地压低声音,“他不是给严锐送了个五千块的手表吗,要我说啊……”   “噢噢——”另一个人捧场地恍然大悟。   “又能抄考卷又能追人,一举两得,牛逼哦!”   杨竹转了身,正巧和出来的他们打了照面,是两个班上的同学,其中一个就是昨天对他翻白眼的。   两个同学声音戛然而止。   杨竹开口:“你说谁作弊?”   卫生间的灯不怎么亮,笼着一层暗白的光。他身子微微前倾,面无表情,以一个略带诡异的姿态盯着他们两个。   说坏话说到正主面前来,他们却没有丝毫惊慌,只是停了停。杨竹在班上本来就地位不高,抱上严锐了也一个样。   而且上次和林承打过架后,同学都不免纳闷,给严锐送个东西怎么就那么大反应还不让人看。就算林承自己屁事太多,杨竹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反应。   严锐换新手表换得毫不掩饰,有女生回去悄悄查了查他手表的同款,价格不是一般学生送得起的。   杨竹人缘差,唯独天天巴着个严锐不放,现在还送了这么个礼物。猜来猜去,自然而然,同性恋的猜想就出来了。   传言满天飞,杨竹却与世隔绝一心绕着严锐转,在别人鄙视的目光下一意孤行。   到如今谁都知道他是同性恋了,本人还一无所知。   那两个同学对视一眼,丝毫不慌,对他扬扬下巴:“干嘛,说你抄考卷又不是说你作弊,平时不还有别的考卷作业吗,这么心虚一下子对号入座啊?”   杨竹骤然高声说:“你自己说的是什么玩意当我是傻逼?!”   那同学反而还大笑起来:“我又没说你是傻逼,你咋这么有自觉呢?”   杨竹气急败坏又不会还嘴的模样太好笑了,他们憋不住地笑了好几声,说:“你这么傻逼自己都承认了,还不兴别人说啊?”他们挤眉弄眼,掐着嗓子模仿娘娘腔的调子,“啊!我没有作弊!虽然我什么都不会做一考完试就被老师罚站但我都是自己考的,是严锐哥哥帮我的,我没有作弊!”   他们都在说什么东西?   人的形态在他眼中慢慢扭曲,成了歪来扭去的狰狞影子,张着嘴,嘴形肆意疯狂地变换。   他们在说什么?!   杨竹肩膀沉重地起伏,眼睛瞪着却没有焦距。人的声音传进他耳朵,变成刺耳不可理解的音节。   花了好几句话的功夫,他才缓慢地理解过来。   原来他以为自己变好了,在别人眼里都是笑话,都是弄虚作假。   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杨竹的脸黑沉沉的,昨晚到现在积攒的憋闷郁火终于在这个时候爆发了。两个人还在搭着肩笑,杨竹已经猛地扑了上去,一言不发,双目发红,抬起拳头就往他们脸上揍!   严锐手上提着两个袋子回来,分别是打包的汉堡和奶茶,回到教室时,杨竹的座位上却已经没了书包。   不少人偷偷看他,但见他扭头回来看时,又纷纷避开视线。   严锐久违地皱了皱眉。   杨竹又打了架,卫生间偏偏还离老师办公室不远,被发现时杨竹也没有丝毫收敛,疯了一样还要继续。   两个月内这已经是第三次,第一次是被欺负,第二次没上报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使每次都不是他全责,但他也有过错,如此之高的惹事频率,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没有过半点自省。   班主任通知父母来领他回家反省,处分留待商量。   严锐回教室时,杨竹已经离开了。   那两个挑事的男生伤得不重,已经处理好伤口,严锐去办公室时,正看见他们站在班主任对面,据理力争:“先动手的是他,我们就没想和他打架,二对一不是欺负人吗,是他自己冲过来的!”   班主任头疼地揉着眉心,看见严锐的身影,刚要抬手招他,严锐已经抬步走了过来。   那两个男生是背对着的,没有发现,还要接着争辩,乍然就听见严锐的声音。   “你们说了什么让他动手的话,”严锐的声音很平,没什么感情,“不如也详细说给我听听。” 第22章   那两人一下子噤声了。   严锐的脚步不紧不慢,极有规律,在走过去的这短短路途中等待他们的回答。待到走到老师身边时,他们还没出声,于是严锐又说:“如果觉得复述一遍有难度的话,我们也可以去调监控。”   他表情冷淡,面对面了,那两人却都不敢直视他。   严锐嗓音压重了一点:“哑巴了?”   他们不像同龄的学生,而像是有地位分别的上下级。   严锐待人向来讲究分寸,冷淡保持在一个礼貌的界限内,虽然难以接近,但旁人对他的印象也多半都是沉稳好相处。   那两个同学曾经也和他关系不错,向他讨教过问题,甚至借过作业抄。头一回听见严锐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们怔怔的,被那漠然的目光凝视着,不知不觉冒出了冷汗,连直视都不敢。   班主任道:“怎么不说了?”   他们骂杨竹的话里有那个同性恋谣言,牵扯到严锐,绝对不能在本人面前说出来,只能含含糊糊道:“我们就……看他早上在英语课上补作业被罚站,觉得他的成绩多半不是自己考的……”   “噢。”严锐声无波动,“冤枉他作弊?”   他们不得不点了点头,又怕严锐看出来自己话没说全,急急忙忙说:“我们就说说而已,也没告诉别人!他在厕所外面偷听,光反问了一句又不解释,直接就上来打人了!”   严锐不耐烦似的抿唇,冷冷地看着他们。   在这几秒钟的沉默中,他们提心吊胆,甚至求助一样地去看班主任。但班主任没有开口,仿佛将目前的处置权交给了严锐。   “不用转移话题。”严锐道,“别浪费时间。原话讲一遍,谁对谁错自然能判断。”   复述一遍绝不可能。   和杨竹打架的时候他们心中连半分紧张都没有,杨竹是先动手的,但占据优势的是他们,在杨竹红着眼愤怒大吼的时候他们也只骂了一声神经病,之后又在笑,笑杨竹太蠢太傻逼,打架都不会也敢跟他们放肆。   面对着严锐时他们嚣张的气焰完全消失了,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就是答不上话来。他们骂人的时候嘴巴不太干净,没脸重复,又躲不过严锐的逼问,最后也只能老实认栽,认下一切错误。   班主任把他们狠批一顿,记了过。杨竹本来要挨的处分落回他们头上,处罚也取消了,重新通知杨竹家长。   离下午的课只有几分钟,两个男生被赶回去上课,班主任容许他插手了这件事,处理完也没再和他说什么,只温声让他回教室去。   严锐出办公室,在走道上呆了一会儿。预备铃响时,他回到班级,看见中午买的汉堡和奶茶还原封不动放在他桌上。   奶茶七分糖,加了两份芋泥,他特意买了温的,但现在已经凉了下来。   严锐手指在杯子上摩挲两下,垂下眼睫,过了几秒忽然拿出手机,拨通杨竹的电话。   但杨竹的电话打不通,只响了两声,提示已关机。他按下红色的键,页面跳转回来,又重新拨了一次,结果仍然不变。教室里头人声嘈杂,上课铃也尖锐地响了起来,一切的一切都吵得让人心烦。   严锐很快退回短信界面, 打了一句话发出去:“杨竹,回我电话。”   杨竹休息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第二天却仍然没有来上课。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手机关了机丢在一边,像只乌龟缩在床上一动不动。打架的时候他被那两个人按住摔到地上,磕到了背上的骨头,只能侧躺,因为右边的脸有淤青,碰着枕头就疼,又只能朝左边躺。   长期保持同一个姿势,骨头都好像僵了,但他没有半点儿活动的意思。   黑漆漆的房间里头只有他一个人,他好像连自己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门外时不时也会有声音,像昨晚爸爸一声“管他干什么”,早上杨梅敲门问他上不上课,还有刚才佣人阿姨哄他出来吃个饭上个药。   他什么人都不想见。   杨竹什么都不想,大脑放空地躺在床上。时而脑子里会飘过这样好像一个废物啊的念头,马上又接着,他不就是个废物吗,别人都是这样觉得的。   然后脑子又清空了。   爱怎样怎样吧,他不在乎了,现在就只想躺着,能躺到死最好了。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吃过饭,他洗了个澡就上床了,但肚子不觉得饿,不饿就不吃了,吃了也没意思。   杨竹睡了很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只觉得还在晚上,于是睁眼没多久,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他好像这样反复了很多次,有一次醒过来的时候,突然翻身正面朝上。姿势变了,好像所有感官都被唤醒了,胃里一下空虚得惊人,明明眼睛能看到的全是黑色,黑色却还能被扭曲成不同的色斑。   他身上的伤开始叫疼,疼得他吸气,情绪也随之复活了。   杨竹开始大口喘气,猛地翻身坐起来,咬着牙,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被子踹了下床。身体脱离了温暖的被窝,有一瞬的冷,但是怒意盖过了所有,他的手猛捶床垫,又曲起来抓着床单撕扯,想要泄愤,只想做无意义而粗暴的破坏。   门突兀地被人敲响了,响了三声。   杨竹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喘着气,喉咙没声响,脑子里却在吼叫。他咬牙,磨牙,还沉浸在突然复苏的怒气之中。   但那门外的人太不知趣,又叩了三下。   他不想被人打扰!不想看到任何人的脸!!杨竹心中的焦躁疯狂翻滚着,不由得大吼一声:“滚!”   黑暗只静谧了几秒,门又被敲响了。   烦死了!烦死了!!杨竹气上心头,手脚并用爬下床,冲去开门,非要当面让那个烦人的家伙滚开。他胸口满是焦躁、郁闷,压得他快要窒息了,门把手一下还没转开,他粗鲁地拧了两把,终于打开,用力往里头一扯,跟只疯了的小野兽一样抬头瞪人。   站在他面前的却不是他爸妈,不是佣人,也不是杨梅。不是所有他刚才在心中尖叫着排斥的人。   是严锐。   开了门,外面的自然光透了进来。严锐低头看着他,目光冷静而深重。   来不及想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儿,来这儿干什么。太久没见光了,杨竹仅是愣愣地仰着头,忽然之间觉得眼睛很疼,很难受,还没来得及闭眼,已经有热腾腾的液体涌了出来。 第23章   杨竹其实不是爱哭的人,哭就是无能示弱,他就算哭到眼眶酸涩嚎到喉咙嘶哑也绝不会有半点用处,什么都改变不了。但一看到严锐,他的泪腺就瞬间脱离自己的掌控了,分泌液体汩汩流出,模糊他的视线夺走他说话的能力,他想喊严锐的名字,但开口却是哽咽,一个正常的字都挤不出来。   他抓住严锐的衣服,张口就泣不成声,好不容易才挤出来:“你为什么……”   严锐说:“你不回电话,所以我来找你。”   杨竹心中全部的焦躁和憋闷瞬间变味了,改变成分成了别的东西,膨胀扩大塞满他的心。他一个劲抬头看着,看不清严锐的脸就用袖子狠狠擦眼泪,用力到磨疼眼部周围皮肤,胸口也被塞满了,甚至顺着体内的管道满到了喉管,几乎要溢出来,他再张口,发出了哭声。   这时他才知道,他觉得委屈。   杨竹一下子不管不顾放声大哭,眼泪也不擦了,哭得肩膀剧烈起伏喉咙快要窒息。严锐看起来没有半点慌乱,手把他往门里推了推,马上杨竹又重新抓紧他,好像生怕他就这样拉开距离离开。他们的身体贴紧了,严锐的动作只停了一下,接着用手拉住了杨竹的腰,改变策略, 搂着人往门里一关。   门叩上了,光线重新被隔绝,杨竹鲁莽而慌张地把他扑在门上,在一片黑暗之中严锐的另一只手也抱住了他。   “哭吧。”严锐说,“哭一会再说。”   从懂事到现在,十多年的时间,杨竹第一次找到了可以哭泣的地方。   他思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委屈这种感情原来这么有侵蚀性,已经从他的心脏扩占到他的大脑里。他靠在严锐的身上,头埋着肩,眼泪簌簌地往外流,不停地疯狂地仿佛要把过去的分量全部发泄出来一般生产着外泄着。   很多东西在这委屈的浪潮中滚动起来,挫败、自厌、痛恨,以前被他掩盖在愤怒下的感情这次终于也原形毕露了。   杨竹哭得很没有形象,眼泪把严锐肩膀的衣服全染湿了,还流满了整张脸。他喉咙发出哭声,夹杂着不好听的吼叫一般的嚎,后背渐渐弯了,身子缩着,头颅抵着的地方从肩膀滑到胸口。   黑暗之中他们看不到彼此,严锐抬起手来,抚他的背,手指指节按在脊椎的凹陷处,慢慢上移,指腹就一次一次地落在那细瘦凸起的骨头上起起伏伏。   严锐一句话都没有说,杨竹在他静默的抚摸中哭得越发歇斯底里。   他开始口齿不清地发声,第一句是:“我没有作弊……”   这五个字他说了好久,每说一两个字便被自己的哭声噎到,打断。   严锐说:“我知道。”   “他们懂什么?”杨竹断断续续地接着说,“我每天学到……一两点……他们凭什么……”   严锐另一只手虚虚地放在他腰上,忽然揽紧了一些,说:“你很努力了。”   杨竹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出乎意料,不和自己一开始想象的一样冷,是正常的体温。这份温度环绕着他,他又感受到饥饿、无力,难以站住脚撑起身体,严锐仿佛也察觉到了,抱着他,给他站立的力气。   恍惚之间杨竹觉得这是他的依靠,这个人可以容忍他所有的委屈。   他很想要这份包容,他急切地需要这个人更多包容他一些。他的手捏紧了严锐的衣服,又说了起来,比之前连贯,比之前激烈,哭着控诉:“为什么都不相信我?!我和他们有仇吗,凭什么那么说我?我就应该被踩在脚下吗,我就是蠢得什么都不配懂吗?我连朋友都不能有吗?”   “我有那么差劲吗?”杨竹崩溃地说,“就算是废物也有资格有一两个东西的吧?”   他什么都没有,长到现在十七岁他甚至连家人的认可都得不到。他是蠢是笨只不过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已经没有任何人愿意相信他了,那他再不对自己好一些,岂不是连最后一个援军都失去了吗。   杨竹的眼泪根本停不下来,长久关在他心里的东西放出来的时候,失控得他根本无法控制。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手指太过用力了,指甲甚至隔着那衣物布料掐进了自己的肉里。   严锐安静地听到最后,手也从脊椎上移到了后颈。那宽大的手掌盖在他的后颈上,用很轻的力道摸了摸,温热气息垂下来,落到他耳边。   “你很好。”   严锐微微低着头,对着他的耳朵说:“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   杨竹被抱在怀中,顿时觉得自己矮小而孱弱,在严锐的怀中不堪一击。   支撑着他这个人的架子又高又宽,将他建成了一个高傲倔强、绝不让任何人靠近的怪兽。但这些架子其实都很细,接点薄弱结构不稳,它们被严锐一碰,轰然倒塌,大大的幕布落下来,盖在他的身上。   与他的表象相比,真正的他脆弱笨拙,蜷缩着,连抬头看人都要瑟瑟发抖。   杨竹支着脖子,但在这黑暗之中看不见严锐的脸。   他犹豫着,慢慢地问:“……真的?”   严锐说:“真的。”   简单的、很有分量的两个字。   严锐从不向他说谎。   于是他哽咽地渴求道:“夸我。”他甚至踮起了脚,又说,“一句,一句也好。”   他想要肯定和认同,一点点就好。   严锐的声音响起来,平静沉稳,一如往常为他叙述解题过程、分析正确思路时一样具有说服力,听得他屏住呼吸,全心全意。   “你很努力,所有的进步都是你自己取得的。”严锐说,“我为你担保。”   杨竹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么爱哭,泪水根本止不住。   “还有吗……”   实际听到了,他才觉得不够。   严锐接着说:“你的公式都背得很正确,没有一次写错。”   这种细节让他听得更加贪心了,又问:“能不能多夸我一点?”   严锐抱着他,他们两个人的脸庞其实是互相面对着的,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只不过看不到脸。隐隐约约,严锐仿佛见着他的眼睛,放着光烧着火,像讨食的小狗。   严锐不吝惜自己的话,缓缓地接着说:“你的英文发音是我听过最舒服的,比全班所有人都标准。”   杨竹:“学习……学习以外的呢?”   “虽然小毛病很多,但只要说了你就会学着改。”严锐说,“还有,你不会向我撒谎。”   “答应了的事你都会努力去做,”严锐说,“黑眼圈是因为晚上熬夜学习。”   “只不过……”他稍微停顿了一下。   杨竹焦急地问:“只不过什么?”   严锐摸了摸他的头,说:“有点笨。” 第24章   杨竹的哭声慢慢止住了。   严锐是他的开关,看到脸就让他哭泣,简简单单几句话,又能安抚他的心。   杨竹的肩膀垂下来,抽噎声拖长,在此和他相靠着,好一会儿了,才低低地说:“我不笨。”   这句辩白很微弱,但严锐回答了一声:“好。”   房间里的灯打开,杨竹先挡住了自己的脸。他刚才哭得太惨了,想也知道一张脸不会多好看,更何况上头还有伤。他偏着头,又背对严锐,突然急急调转脚步要去卫生间洗脸,走出没两步被严锐拉住。   严锐静静地看着他,他下意识低头,过了几秒钟,再抬起来。   “别看。”杨竹哑着嗓子说,“很丑。”   他哭得太厉害,额头都冒汗了,黑发贴在额上略显凌乱。可能是因为太久没吃饭,脸上毫无血色,但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的,右颊也有青紫,这几种矛盾的颜色组合出现在他脸上,显得他狼狈不堪。   严锐道:“不丑,我说过了。”他揉杨竹的头发,把乱糟糟的发梳顺,黏在额头上快阻挡视线的发丝也撩开,额头上还有擦伤,很小的一块,碰到时有些疼,杨竹轻轻嘶了一声。   嘶声,但没躲开,仍然仰头看着他。   严锐的指腹在那擦伤上停了一秒,或是两秒,才拿走。   “洗个脸,然后好好跟我谈一谈。”   杨竹乱点头,奔进厕所,用清水洗脸,动作太粗鲁再次弄疼了自己,对着镜子呲牙咧嘴。   心里头仍然是一团乱线,只能清晰认识到的事情只有严锐来找他了这一项。他用力甩了几下头把脸上的水甩开,但他躺得太久了,猝然起床低血糖,刚刚又哭了半天,后遗症就是开始头晕眼花,走出来的时候一个踉跄。   严锐及时接住他,帮他坐到床上。端详他片刻,严锐问:“是不是没吃饭?”   被发现了。   杨竹说:“没心情就没吃。”他垂着脑袋,霎那间有一种冲动,要把自己心里的话全部说出来,鼻子又一酸,一股脑说下去,“反正除了你也没人想跟我坐同一张餐桌上。”   严锐停顿了一下,问:“班主任后来重新通知你父母了,这事不是你的错,是那两个人的责任——他们又怪你了?”   杨竹惊讶地看了看他,并不知道处理结果改变了,只说:“就是……不理我。”   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好像很不舒服一样地和另一只拳头握在了一起,不知不觉间指甲陷了进去。严锐捉了他的手,把两只手分开,看着掐出来的小印痕,又问:“你和你家人怎么回事?”   他们互相丈量体温,杨竹刚用冷水洗过手,严锐的手掌温度比他高上一些。这好像给了他不知何来由的力量,或者说又是委屈,他咬了咬嘴唇,说:“我们……关系不好。”   严锐耐心地问:“为什么?”   “以前吵过架,因为我成绩很烂。”   杨竹的手指捏紧了他的手指,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把初中那次吵架的经过说出来。   吵架的时候他砸客厅推妈妈,撕坏了他和杨梅的考卷,把碎纸片撒得遍地都是。爸爸怒斥他只会发脾气,骂他废物。讲到了后面,杨竹声音又不由得带上哽咽:“……反正都是我的错!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有我什么事!”   严锐没有打断他,杨竹越想越激动,忍不住仰头来看他,哽着嗓子辩解地说:“我……我不想要公司什么的,我就只想……”   只想让他们知道,我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杨竹眼睛泛着红,泪水湿漉漉地往外流着,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严锐从床头抽了纸巾,按下他要去擦眼泪的手,说了声:“别动。”   他手指挑着下巴,用轻薄纸巾拭去那些液体,半点都没有弄疼杨竹。杨竹听话地没有动,闭着眼睛,感受他的动作,心情再次缓慢降落,变得平静。   一直到眼角重新干燥了,严锐给出下一个指令:“睁开吧。”   再想起自己刚才的样子,杨竹也觉得丢人了,他生硬地转移话题,问其他在意的事:“你为什么会来?”   严锐道:“告诉过你了,因为你不回我电话。”   “你就不怕我是谁都不想见。”杨竹嘀咕。   “事实证明你想见我。”严锐陈述道,“我不至于这点儿自信都没有。”   杨竹不说话了。他一看见人家就哭,就算要嘴硬也是没用的。   严锐接着说:“昨天想你可能累了让你休息一晚,但今天早上你还是没来上课,同时也没回我信息。所以我请了下午的假,过来看你。”   他忽然叫:“杨竹。”   “嗯?”杨竹抬头看他。   “知道是谁带我来的吗?”严锐凝视着他。   杨竹茫然了片刻。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算难想,他很快反应过来后,眨了两下眼睛,又移开视线,很有讶然无措的样子。   严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先吃点东西,你要在家吃还是跟我出去?”   杨竹很快地选择了后一个选项,但他想站起来时,发现自己已经饿到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严锐让他坐下,出门帮他拿了一个面包和水回来。杨竹在门开时探头向外面看,目光躲躲闪闪,严锐关了门,说:“你妹妹已经回学校了。”   “我又不是看这个。”杨竹别别扭扭地说。   关于这个话题严锐永远不会延伸,只提一句让他明白就行。   杨竹狼吞虎咽吃面包,又犯了老毛病,扯到脸上的伤,疼痛感使他面容扭曲了一瞬。   严锐盯着他的淤青和眼角的泪痕,它们在苍白面上显得格外吸睛。杨竹吃完了,刚刚下咽最后一口,严锐的手横伸过来,拍了拍他左颊。   杨竹转头面对他时,两个人的脸又一次离得很近。   近到能看清彼此的睫毛,对方的眼神,但是看不全整张脸的表情。   “以后,不要再让别人伤到你。”严锐的目光沉沉,“听懂了没有?” 第25章   杨竹恍恍惚惚想起来,上一次严锐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不要再和别人打架——现在是不要再让别人伤到自己。   这个小小的变化代表什么?   杨竹和他的呼吸交融,被他的眼神蛊惑,自己都没发觉过来时就张开了口。这个动作是答应的前兆,严锐提出了要求,于是他想同意,或者说想服从,想要回答“好”。   “嗯?”严锐尾音上挑,是追加的催促和询问。   耳朵接收到这个信息后,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喉咙里推了一把,不经过大脑的许可,便把他噎在那儿的声音推出来。   杨竹说:“好。”   上一次严锐问他时没有回应,因为他不敢承诺做不到的事。   这次他承诺了,怎么办?   杨竹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慢一拍地紧张起来。他们的脸还是靠得那么近,但他不想远离,而是用手指揪住了严锐的衣角。   “如果做不到的话,你会生气吗?”杨竹问他,“我会努力的,但是我……我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他眼巴巴地看着,“你知道的,有时候我脑子都还没动,拳头已经挥上去了。”   严锐俯视着他,说:“会生气。”   杨竹马上焦急起来。这简单的三个字好像已经宣布了他未来的命运,他咬咬嘴唇,纠结地磨了一下牙齿。   实在不行他以后就不理别的人了。杨竹很快地想着办法,反正其他人都对他没有好脸,不理不接近干脆没有交集,这样就不会发生冲突引他冲动……   严锐的手升起来,落到他受伤的那一侧脸颊上。手掌没有覆盖上去,只是虚掩着,指尖搭在淤伤边缘,掌心温度烘到了皮肤。   杨竹脸发起热来,看着严锐的脸。   “不许打架和不许受伤的区别,你可以自己想一想。”没再给出下一步引导,严锐拍了拍他的脑袋,说,“走吧,去吃东西。”   换衣服出房门,佣人阿姨看他肯出来,很是松了一口气。上了年龄的女人都爱操心,她碎碎念着,拉着他给他上了药,涂完之后,严锐叫的车也来了。   杨竹心不在焉的,只是在司机打量他的时候,没忍住把脸往严锐那儿偏了偏,像在躲。哪怕已经受伤过这么多次,他仍然不能适应其他人看他的伤——或者说,他总对别人的目光敏感,受了伤便与正常人不同,好奇的眼神里总带有些微的观察异类的意思。   严锐让他坐到后座右边,从后视镜里就没法看见那伤口。   杨竹心不在焉,路上他们又说了几句话,是严锐主导,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昨天他回家后发生的事。   杨竹很快又被拉回神来,开始在意别的事。严锐问他想吃什么时,他愤愤不平,很不在乎饮食忌讳地说:“要吃汉堡!还有你给我买的奶茶!”   严锐难得给他带一次吃的他竟然没吃到,简直太他妈浪费了,都怪和他打架的神经病!   杨竹小肚鸡肠地一路嘟囔着:“老子昨天本来也好好的,本来到下午就能调整过来的,都怪傻逼造谣我……”他抬头确认,“那俩人被记过了对吧?!”   严锐:“嗯。”   他得意笑起来:“活该!”   然后低头还是觉得不解气,接着骂,思路从和我作对活该被记过到还是严锐厉害昨天老师想记过的还有我一份呢,想到这儿,赶紧又拍了拍严锐大腿,诚心夸奖一句:“你真的牛逼!”   用词有点粗俗。   严锐面不改色,点了个头,也算是接受他的夸奖了。   杨竹填饱肚子时,心情似乎已经彻底好起来了。   严锐请了两节课的假,带他吃完东西就该回学校。分开之前,严锐确认了他手机还有一半的电量,足以自理接下来的事。杨竹甩甩手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不能自己回家吗,严锐既没肯定也没否定,把手机还给他。   公交车来了,严锐在车停之前,忽然转向杨竹。   “明天学校见。”他说。   笨重的公车开走了,杨竹呆呆望着尾气,鬼使神差往那个方向跑了两步,几乎想追上去。废了几秒钟,他才反应回来,重新站定。   其实他并不是很想回学校了。   先前凭着一股子倔劲无视所有人的敌意坚持上课,今天翘了半天,他就仿佛被惯出了娇气和胆小来。   不想面对严锐以外的人,不想看到讽刺的眼神,不想再听见夹枪带棒的话。   尤其……他延迟地想起来,他和严锐被传了那样的谣言。   严锐又一次帮了他,那他们又会怎么看待?   严锐应该还不知道吧,如果知道了,会怎样?   杨竹又做了习惯动作,握拳磨牙,从玻璃的反光里看到自己的表情变得阴沉。   要去吗?   严锐那句话又在他耳旁响起。   管他们呢!他们说话对严锐又不管用!杨竹心一横。   只要严锐想见他、愿意见他,那他一定会回去的! 第26章   严锐在背完第一首古诗的时候等到了杨竹。   杨竹六点就起了,坐在床上发呆,发完呆给自己洗脸上药,找口罩,吃饭吃了个两倍时长。杨梅每天同样早起,今天却没他早,一下楼,慢吞吞吃完早餐的杨竹就跑了。   跑得比杨梅快,路上又是在路边踢石头,又是快招到出租车了再临时反悔,自己骑个共享单车不紧不慢地踩,不情不愿地磨蹭了很久,最后勉强在早读课开始三分钟后赶到教室。   因为迟到了,杨竹是从后门进的。   他低着头,书包很不正经地斜挎在右肩上,脸上带着口罩,刘海也没撇开,就垂着,遮住额头上的伤。位置在第一组,单排,心不在焉匆匆走到自己座位旁时,杨竹猛然停住了脚。   一时间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严锐单手托着下巴,道:“来得太晚了。”   杨竹下意识回头,看严锐原本的位置,已经被自己原本的后桌取代了。   他急急忙忙坐下,书包都没来得及挂上椅背,抱在怀里就转头,震惊地盯着严锐。   “语文课本第七十二页。”严锐说,“书拿出来。”   杨竹言不对题:“你怎么会……”   怎么会坐到我后面来!   严锐眼睛也不抬,目光还放在课本的古诗上,手指压着书页。他道:“有什么好惊讶的。”   杨竹一边掏书,一边舍不得挪开眼神。原本在进教室前他的手指发着冷,他又因为忍耐而把拳头握起来了,指尖嵌入掌心,没两下就冒出了冷汗。但不过这短短的几步路,这少少的几秒钟,他的手重新发烫,书页都不会翻了。   “明天学校见。”   严锐只说了这样的吧……   杨竹一瞬间庆幸起来,起床之后阴魂不散绕着他转的郁闷和踌躇都不翼而飞了。还好来了学校!虽然晚了但好歹来了!   一整个早读课光是控制住自己不转头去吵严锐都是费尽全力了,短暂的课间铃一响,杨竹马上扔书转身,直直看着自己的新后桌。   严锐终于也将目光分给他。   他们在吵闹的教室中对望,杨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眨了好几下眼睛。说不好是太高兴还是怎样,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纠结地比了两个无意义口型,最后上下唇抿在一块,嘴角扯开,露出一个自己都没法控制的笑容来。   还好有口罩,不至于让严锐看到这么丑的表情!   “他妈的,”杨竹说,“你要是早点跟我说!”   严锐:“早点说?”   杨竹哼哼着:“早点说的话,我昨天就会来学校了!”   这家伙的快乐来得太轻松了,换个后桌就高兴成这样。严锐的手指松开,语文书自然而然合了起来,平躺在桌上。   “现在知道也不迟。”严锐道,“给你惊喜。”   单线程脑子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至少今天是好的。杨竹没空管那些缠绕在他和严锐身上的流言蜚语,只顾着开心了。   严锐看着他,看那肩膀时不时开始颤动,因忍笑而缩在一起。有时候,杨竹也会偷偷拉起袖子来,瞧上好半天。从背后看不见他在做什么,但严锐猜他在看自己的旧手表,猜想多半准确。   杨竹的脖子细细一截,头发不长不短,发尾扫在颈上,发尾正下方有一小块青紫。他身上总是带伤,这个淤青,十有八九自己都没发现。   严锐眯起眼睛,手指尖有一丝痒意窜过,盯了一会儿,才挪开眼神。   换座位是他昨天回学校后突然想到的,想了便做了。班主任并没有过多反对。杨竹和他亲近起来之后,成绩的提升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在班上除了他以外没有朋友,全班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同时镇住杨竹和别的同学,让他们坐得近一些有利无弊。   严锐在晚自习时通知了同桌,下课后就搬了。   动静不大不小,没走的人都被惊动,盯着他的方向窃窃私语。同桌帮他提了个椅子,有些欲言又止,还是没有憋住话,压低声音问了他:“你知道现在都怎么说你和杨竹的关系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儿担忧,仿佛这是极为严重的事。   严锐听着,答了一声:“嗯。”   同桌的表情立刻就变得焦急,又有埋怨,将音量压得更低,对他说:“你知道?你……不避讳一点的话,好歹也澄清一下,现在还突然搬座位,你就不怕他们传得更过分吗?”   同桌劝了好几句。杨竹惹是生非结下的仇,现在也把枪口对准他了,在他背后不知道说了多少闲话。   严锐把自己的桌子摆正对齐,面不改色,好像他们在谈论的事就和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他说:“有必要吗?”   没有再多做解释,他把椅子也放好,最后才将自己的眼神投向了对话的人。   同桌和他对视了几秒钟,似乎要说什么话,但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从早上开始严锐就在不停地被观察、打量,目光来源于四面八方,班级里的每一个人。   大家都想从他那儿看出点什么来,但严锐没有半点特殊的反应。他一如往常做自己的事,杨竹下课就转过来骚扰他,找他讲题借笔记,他甚至连表情都不变,并不表现得比以前开心,或是和杨竹比以前要亲近。   杨竹在最初的劲头过去后,终于也察觉到旁人的眼神。   他似乎有些许不安,悄悄看了严锐好几次。昨天就担心过了,这群人闲着没事干不好好学习老是关心他们干什么!烦死了!   老是被盯着,严锐会不会觉得不舒服,会不会被打扰到?   不由得这样担心严锐的反应。   但无论他偷看严锐多少次,对方永远是一副镇静专注的模样,就像一个稳定的锚,无论多大的风浪都无法撼动。   严锐是锚,他是与之相系的船,只要观测到严锐的反应,他就自然而然地被安抚、感到安心,在这波浪暗涌的海面上平静下来。   杨竹恢复状态了,又壮起胆子来,谁和他撞上了视线,就一定会被他用“看个屁!”的眼神狠狠瞪回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杨竹总算肯摘下口罩,吃的同时抓紧时间闭眼让眼睛休息。   严锐见他闭了左眼闭右眼,两只眼睛基本没一起睁开过,问:“你眼睛怎么了。”   杨竹揉了揉,怨气很重地说:“瞪累了。”   把烦人的视线都赶走,从根源解决烦恼!虽然代价有点大……   但是杨竹看看严锐一无所知的样子,忍不住低下头狂塞两口饭,心想,值了! 第27章   和严锐坐前后桌的第一天,兴奋。   和严锐坐前后桌的第二天,还是兴奋。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仍然没有半点变化。   从晚上睡前就开始期待明天去学校会见到的人,早上睁开眼睛时甚至不想赖床,只想立刻跳起来,飞奔去学校,一刻都不耽误。   妈的,一开始还以为高兴个两天就好了呢。   杨竹每天晚自习下课后,和严锐分开后,就会开始暗自反省。   他怎么会这么没出息,就算是小学生和好朋友分座位坐在一起也不会像他高兴得这么久吧!这都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他还是光想到严锐坐在他后面就会连上课都不想睡觉,精神劲头十足,堪称亢奋。   明明在一起做的事都没有变化,说到底高中生的生活就是这么贫乏单一没意思的吧,但为什么位置变一变他就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他又不能在脑袋后面长眼睛,偷看严锐的一举一动,也不能因为坐得近就和严锐多说几句话,他到底在得意个什么劲,都这么久了还没过去!   而且这不仅没消停,还有反向作用了。   杨竹开始觉得上学时间太短。当然听课写作业的时候他心想时间也太漫长了,但一旦严锐离开他的周围,他就会忍不住觉得,为什么一天没有四十八个小时,让我和严锐坐前后桌的时间延长到每天二十八小时。   他在放学后也想见到严锐,周末也想见。不上学的时候玩游戏都没劲,每回思维跑偏到严锐睡了没、严锐周末都做些什么、操他妈这题也太难了我看不懂严锐救我的时候,他就会不可抑制地走神。   好像和严锐呆在一块时,连呼吸的空气都是不一样的。   但是又不敢给严锐打电话,因为打了第一个肯定还会有第二个,有二就有三,按他这尿性肯定上一个电话刚挂掉就想重拨回去了,不敢打不敢打,连短信都不敢发。   严锐是有毒吗?!   难得的休息日就在发呆走神中过去了一半,杨竹周日早上吃面包时突然发觉这一点,怒不可遏,猛地把剩下的面包掼在了碟子上。   杨梅给他吓了一跳,怒道:“你有病啊!”   自从严锐来他家那天之后,他们两个人呆在一起就尴尬,主要是杨竹单方面别扭,于是连吃早餐时间都不怎么重叠了。今天难得重叠一次,还没吃两口,杨梅就被他突兀的动静弄得差点噎到。   杨竹脑子搭错筋一样地说:“是啊!”   杨梅震撼地瞪大了眼睛。   她没听错吧杨竹刚刚说了什么,被她骂不仅没还嘴还承认了?!   杨竹反应过来了,倒吸一口凉气。   兄妹俩人相对沉默了几秒,杨梅刚要开口,杨竹就恼羞成怒一样跳起来,动作太狠把椅子都给弄倒了。他脸色涨红了,叫了一声:“靠!”接着也不管自己没吃完的份,没顾上把椅子扶起来,直接抓着手机跑了。   杨梅弄不懂他都在搞什么玩意,对着他上楼的背影,喊:“你赶着治病去啊你?”   杨竹回头大吼:“你才有病!”   杨梅:“你自己承认的还有脸骂我!”   “谁他妈承认了,不算!”杨竹“砰”地关上了房门。   关上门了之后,杨竹大口喘气。   一方面为严锐的影响而恼怒,另一方面又有点儿后悔。   ……后悔是对杨梅的,只有一点点,不多。   虽然进步不算大,虽然根本原因是他之前一星期基本没和杨梅说话,但——他和杨梅已经一周没吵过架了。   今天破功了。   好烦,烦死了!   这句话最近成了杨竹的口头禅,虽然不会说出来但在心里念也算。他恨恨地踢房间墙角,还不能踢得太用力,穿的是拖鞋,踢到了脚趾头会疼。踢完后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静不下来。   其实他没有想和杨梅和好,他……他不想和任何闹掰过的人和好。   只不过也暗暗地、偷偷地想——能不能和她正常一点相处?   为什么连这点都做不到。难道不说话就是极限了吗?那跟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杨竹抬头,环视这看习惯了的房间,忽然觉得这儿异常宽敞。   这儿只有他一个人,哪怕是物品也只有他一个人的痕迹。属于单独一人的东西填不了多少空间,于是这间房间显得空荡荡的,墙壁又长又宽,天花板也太高了,他站在这旷然的六面体里,渺小无比。   杨竹不自觉退了一步,晃晃脑袋。   他突然觉得有点儿呆不下去了,这个突然的想法拥满了他整个大脑。他又咬牙,低头,飞快转身抓住门把手,刚转动,又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住自己。   杨梅还在外面,他出去了能干什么?   他没有能正常说上一句话的自信。   他靠着门站了一会,忽地涌出了一股冲动。   做多了的事就会变成习惯。从前的他孤立无援,但现在的他有严锐。他习惯性地想要找严锐求助。   电话拨出去后,机械的铃声嘟嘟响了十来秒,断了,电话被接通了。   杨竹其实也很少打电话。他没有朋友,和家人关系同样不好,通讯录里总共存了四个号码,打过的只有一个,近期的通话记录里只有骚扰电话。   接通的那一刻他紧张起来,脑子打结地想,他不知道怎么对严锐问出口。   是严锐先说的话。   他嗓音听起来和平时没有两样,也不问杨竹打电话的意图,只是简单地说:“早上好。”   杨竹的心脏开始狂跳。严锐为什么会说早上好,他头一次听到!   他只好也说:“早上好。”搞不懂为什么打个电话自己激动成这样,他用手掐了自己一把,特别狠的一下,嘶了声,接着叫,“严锐!”   “嗯?”严锐用语气词回答。   “……”杨竹问,“你在做什么?”   严锐道:“浇花。”   杨竹:“?”   那头传来一声很轻的金属物放置声,严锐又说:“我爸养的花,不是我的。你有什么事?”   杨竹“哦”了一声,脑袋空空,停顿了两秒,说:“是什么花?”   操,他要说的不是这个!   “君子兰吊兰桂花和长寿花,”严锐竟然真的回答了,“还有金钱树和发财树。”   杨竹嘀咕:“咋还有金钱树和发财树,这俩名字听起来咋那么俗。这也是花?”   严锐:“不是。”   杨竹:“那你还说浇花。”   严锐:“我总不能跟你说我在浇花还有浇树。”   杨竹不自觉笑起来,又问他:“这俩树长什么样?”   严锐回答:“就是普通盆栽,你上网搜就有。”   杨竹忽然耍赖:“我不想搜。”   “我跟你描述你也想象不出来。”   “我不管,我就不搜。”   严锐停顿了两秒钟,也忽然说:“那你可以自己过来看。”   ……杨竹蒙了。   严锐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捻着叶片。大狗在他脚边打转,他理也没理,目光漫不经心地放在自己手指触碰的叶片上,平静地说:“大早上突然给我打电话,又不说理由,一个可能是闲得没事干,另一个可能是打了电话又不好意思说。”   杨竹默不作声。   “结合你刚才的话,我也可以觉得你是想和我当面讲。”严锐道,“需要的话,我把我家地址发给你。” 第28章   之前踌躇得跟什么似的,严锐一邀请,杨竹就什么毛病都没了,答应人前后花的思考时间不到十秒钟。   去严锐家!去严锐家!   虽然有点害臊自己被严锐看穿了,但反正严锐本来就那样,简直像是有读心术什么都能懂。洞察力不这么强的话,那才不是严锐吧!   短信上写了一串地址,杨竹也不认路,叫车就完事了。等车来的这段时间里他激动得在房间里打转,满脑子胡思乱想。   上同学家串个门,他往书包里塞了一堆作业以及额外的练习题,比去上学还认真。书包拉链刚拉上没几秒钟,再次被拉开。光是做作业好像也太没意思了,他带个平板过去吧说不定还能和严锐一块儿玩游戏呢!杨竹兴冲冲放了平板,刚背上,就又看到放在书桌旁的零食箱。他的零食还挺贵的,严锐搞不好没吃过,于是书包放下来,费力地又重新整理腾出一小块儿有效空间,塞了他最喜欢的糖和巧克力。   收拾好书包车就来了,杨竹一阵小旋风似的冲出门。   严锐给的地址是一个有点儿年头的小区。出租车不能开到里头,杨竹下车信心满满念着九栋七零一,直接往小区里头跑,横冲直撞寻找目的地。   四分钟后杨竹认命地给严锐打电话:“我迷路了!!!”   小区景观做得还不错,走道夹在花坛矮灌木常青树之间,几步一拐,十几米上个台阶,走着走着,杨竹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三号楼的地方。   严锐找到他时,他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一看到自己就用力跳起来,疯狂招手。   因为书包太大,估计怪重的,还跳不高。   严锐思考了几秒,给出评价:像初次出门郊游的小学生。   杨竹浑然不知,冲过来一下子凑到严锐身边,抱怨:“你家的路咋这么难认!”   “难吗?”   “难死了!”杨竹说,“我走着走着就感觉四处都他妈一个样,想原路拐回去就绕圈了!这什么十三号楼旁边都是十二号十一号,然后再过去咋就变成七了呢……”   还在抱怨中,严锐带他绕过一个小喷泉,再上了台阶,说:“到了。”   杨竹霎时诧异地扭头看来时的路,揉了揉眼睛。   “啊??这就到了???”   电梯的短暂几秒里他还在难以置信地念叨:“这么近?我怎么死都找不到??是因为我蠢吗?”   严锐说:“也不至于,小白都一年了也记不住这条路。”   那看来他也不笨,是这个路设计得太复杂了的错!   杨竹飞快被安慰到了,嘴角扯出笑容,然后才开始思考小白是谁,没来得及问出口呢,电梯到了楼层,一进严锐家门,一只白色萨摩面对面扑过来,“汪汪”叫了两声。   严锐被它扒住大腿,狗头拱到他腰这儿来。他轻轻拍了一下,说:“小白,让开。”   杨竹:“……”   他上课时间太长,于是只要是在家的时间小白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粘他,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甚至因此学会了拉门把手,半夜潜入他房间跳上他的床瞎舔。就连这种几分钟短暂出家门的时候,小白也会守在门口,用主人出远门刚回来必须有的姿态迎接。   严锐把它劝开了,再回头,杨竹正瞪着他。   背双肩包、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男生睁圆了眼,满脸义愤填膺:“你拿我跟狗比!”   严锐不慌不忙:“举一个例子而已。”   杨竹:“你拿狗给我举例子!”   再怎样也不能拿狗和他比啊,他和宠物狗能一样吗!杨竹愤愤瞪了一眼,又说:“而且这狗还叫小白,这么土的名字!”   严锐这样的人,就算是宠物也应该有个正经一点不落俗套的名字吧,竟然叫烂大街的小白,遛狗的时候喊一声小白至少都会有五只狗回头吧!   似乎是察觉到他对自己的不满,小白看向他,无辜地歪了歪脑袋,委委屈屈叫了一声:“嗷。”拿头蹭严锐的腿。   严锐安抚地摸它脑袋,也不知道是解释还是为它博回面子:“它大名叫严白,小名叫小白。”   杨竹:“……”   严锐:“不是我起的。”   杨竹:“谁啊起个这么土的名字……”   厨房传来声音,打断他的话:“小锐,同学来了?”严妈妈从厨房探出头,一看见人就笑了起来,“哎呀,你好。”   严锐:“我妈起的。”   严妈妈可能是保养得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长相温柔和蔼,细眉弯眼,和儿子大不相同。杨竹猝不及防见到第二个人,又是个这么柔声细语的长辈,一下子话都不会说了,嘴巴张了两下,结结巴巴说:“阿阿阿姨好!”   自己上一刻还在吐槽她起的名字土!杨竹马上脸红,不敢直视人家。   严妈妈说:“不用紧张不用紧张,等我一下啊。”她转身回去了,严锐说:“坐吧。”便把他书包提起来,还挺沉,手臂便多用了点力。杨竹坐到沙发上时全身都是僵的,严锐看了看他的书包,又问:“都装了些什么?”   杨竹:“也没装啥……”他老实交代自己带了作业平板和零食,还在慢吞吞解释意图的时候,严妈妈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手上拿着一个保温壶。   严锐拿了三个杯子摆开,她坐下来,倒出香气扑鼻的热奶茶,边倒边笑着说:“来找小锐还带这么多东西,好像第一次出门春游的小朋友。”   杨竹脸又热了,什么小朋友,他早就不是了!   以往他在父母面前总是很冲,说不到几句话就要吵架,这还是头一次……头一次被陌生阿姨这么调侃,他不知道该怎样应答。杨竹抓了抓自己裤子,眼神都没地儿放,发直地盯着杯子,感觉就一会儿功夫他的脸已经烫到要有气从耳朵里冒出来了!   严妈妈看起来是健谈的模样,给他倒好了奶茶,想想又笑道:“又要玩游戏又要吃东西还要写作业的,一时半会也做不完吧。小锐头一次带同学来家里玩,干脆玩久一点今晚住下来怎样?”   住住住住住住下来——!!   他才第一次到严锐家就能住下来吗,靠,这个友情是不是一下子进展得太快了他的心有点承受不住!   杨竹震撼地抬头,看看阿姨,又看看严锐。   严锐让他来其实只是让他问个问题,根本没想到他会节外生枝带这么多东西吧,他的家好像也不大住下来只能和严锐睡在一块吧,突然这样子严锐会不会不高兴……   杨竹一瞬间考虑了许多,严锐没和他对上视线,将奶茶杯向他这儿推了推,漫不经心说:“随便。” 第29章   随便的意思就是他想怎样就怎样!他想住就能住严锐不反对!!   靠,他不仅是第一个来严锐家的人,还是头一个能住下来的,太爽了吧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脑子还没想完呢,杨竹嘴巴就给了回答:“好!”   因为过于快乐,杨竹音量没控制住,这个“好”字几乎是吼出来的。严妈妈给惊得抖了抖手,还在给严锐倒奶茶呢,奶茶洒了一点到桌上。杨竹马上不好意思了,赶紧抽纸巾去帮她擦,嘴巴紧紧闭了起来。   他怎么回事!咋还吓到人家了!   严妈妈逗趣地说:“嗓门还挺大。”   杨竹小声说:“不,不小心……”   “哎呀,像刚才那样就挺好的。”严妈妈放下奶茶壶,劝慰他说,“放松一点,就当在自己家里玩。尝尝我刚煮的奶茶,小锐说你喜欢喝我才特意弄的呢。”   杨竹乱说好几声“好”和“谢谢”,两手捧杯子,都不敢直视她。杯子隔热效果不错,用手捧着也只觉得暖和而不烫手。热腾腾的奶茶香气飘起来,绕在鼻尖,勾得他没忍住,吹都没吹就小小呡了一口。   严妈妈问:“好喝吗?”   杨竹回答:“好喝。”   “啊,听不清。”她将身子倾一点过来,一副伸长耳朵听的模样。   杨竹正襟危坐,马上大声回答:“好喝!”   严妈妈这才满意,掩嘴笑了笑:“喜欢就好。”   她说话平易近人,不仅没什么长辈的气质,甚至还带着股少女的俏皮气息。杨竹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舒了一口气,肩膀也不自觉地垂落了。严妈妈又起了话题,问:“小杨你是不是经常和小锐一起吃饭啊?”   小杨是个什么喊法!杨竹乍一听理解成小羊了,惊吓地睁了睁眼。   怎么听起来这么……这么亲密!   他悄悄抬眼看严锐,严锐回给他一个和往常没太大差别的眼神,说:“是。”   “我说呢,连人家喜欢吃什么喝什么都知道了。”严妈妈又好奇地问,“小锐在外面吃会不会也挑食?有没有把葱全部挑在一边留着不吃?”   只言片语轻描淡写,揭了严锐的老底。   严锐怎么还不吃葱的,连我都吃!   想象到严锐挑剔地把葱拨开的模样,杨竹眼神一下子变得微妙,拼命忍住笑,摇头说:“没有!我没见过!”   严妈妈了然:“哦,在外面就注意不让人知道了。”   杨竹疑问:“他在家不吃的吗?”   “不吃啊,每次都让我不放葱。”严妈妈满脸委屈,“有时候蒜也不让放,还要多加白糖。”   杨竹兴趣被撩起来了,追问:“他在家喜欢吃什么菜啊?”   两个人就着严锐当话题聊起来了,杨竹原本的小心翼翼很快不见,听得专心致志,讲得语速飞快,越聊越起劲。严锐被当成话题中心,倒还是淡定,等一杯奶茶喝完了,还慢条斯理给自己再倒一杯。   严妈妈电话忽然响了,聊天这才中断。她到阳台接电话,杨竹聊舒服了,长长呼了一口气。   严锐道:“奶茶都凉了。”   杨竹赶紧把杯子抱过来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当着严锐的面问了那么多,还知道了严锐不为人知的一面。换成他被人讲这么多,他肯定早就跳脚了!   他一激动就会忘掉很多东西,刚刚会不会显得太不识趣了……   “你……你不生气吧?”杨竹试探地问。   严锐:“生什么气?”   杨竹颇为弱智地举例:“嗯,像我知道了你不吃葱什么的。”   严锐瞥他一眼,把杯子放下了,两手交扣在一起,随意地放在大腿上。“没什么好生气的,”他说,“个人习惯罢了,又不是见不得人。”   不愧是严锐!看得好透彻!杨竹心中油然而生钦佩之情。   他心情总在大起大落,喝了两口奶茶,安安静静坐着了,回想起刚才和严妈妈的对话,一瞬间心情复杂了起来。   他和家人的对话大部分时候充满硝烟味,内容不友好,语气呛人,总在较劲。每次谈过话之后他都在生气发火,或者疲惫不解。   头一次和长辈心平气和聊天,竟然是别人的妈妈。   杨竹憋了憋,没憋住,看看严妈妈还在阳台,压低声音对严锐说:“阿姨真好。”   他眨了好几下眼睛,声音里不乏羡慕。   严锐说了声“还好”,过了一会儿,又问:“你早上本来想和我说什么?”   都过去这么久了,终于再次谈到来意。杨竹一时没法说,又看看严妈妈,好像要结束电话了。   他家的事仍然是见不得人的,他没法让别的人知道。   “可以去你房间说吗?”杨竹问。   严锐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观察到他的犹豫和不安,与从兴奋中平复后的些许怅然。   “你先进去吧。”严锐站起身,指了自己的房间给他,“我去洗点水果。你要是觉得难以启齿,可以先做点心理准备。”   他永远能做到恰到好处的体贴。杨竹连连点头,刚从沙发上起来,严锐和他擦身而过,忽然问:“和你家人有关?”   “……”杨竹握了握拳,“嗯。”   严锐又补了一句:“我三分钟后再进去,如果觉得不用问了也没关系。”   杨竹逃进他的房间,心脏莫名其妙跳得厉害。   他对家人的事其实也没那么执着,反正他们已经闹僵这么久了,不可能变得像普通和睦人家一样,那他纠结这么多有什么意义?   严锐那句话一出,他顿时就觉得,不问也无所谓了。   杨竹抬头环视这间房间。严锐的卧室给人的印象和他本人形象如出一辙,整洁干净,东西不多,个人物品都摆放得严谨整齐。杨竹走近了书桌,严锐自己的作业似乎已经写好了,叠在一块,但桌面上还摊开着一本本子,笔压在本子中央。   他定睛一看,这就是严锐期中考前给他的考点集合,翻开的这一页已经添上了他之前没看过的内容。   杨竹不由自主眼睛一酸,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一回事。   他匆匆忙忙挪开视线,好像生怕再看下去自己就会不争气地掉眼泪一样。严锐的书架上还放着许多书,从低到高摆放着,有名著有科普读物还有杂志小说。杨竹转移注意力随便看着,突然,视线被一串奇怪的书名吸引住。   SM的?入门指导……?   杨竹走近了两步,踮起脚,身体微微向前倾去,抬手去拿那本书。手指触碰到书脊时他停顿了一下,慢半拍地回过神来,惊讶地瞪大了眼。   严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立刻把书抽了出来,拿在手上,随手一翻就翻到了边角折起来的一页。都没心思仔细看上面的文字,只扫上一眼,入目的就是露骨的图片,以及在文字下用圆珠笔画出来的线,加上去的简单符号。他经常看严锐笔记,当然知道严锐的笔记习惯,显然这本书被认真阅读过,而不单纯是作为青春期排解血气的工具。   杨竹心头忽然发慌。   他咽了咽口水,手指捻着书页,翻过去,看了两页,最为显眼的图片让他不敢细看,急急忙忙合了起来。   严锐为什么会看这种……这种变态的东西? 第30章   杨竹垂下头,眼神一点一点挪过去,重新看了书名,SM两个字母扎眼极了,比解不出来的题目和难背的公式还让他觉得不舒服。   他的嘴唇努动了两下,目光猛地转开,又扎回去。   换成其他人在房间里藏这种书,发现者估计也只会哈哈调笑说你口味够重。谁会认真呢?青春期男生的下半身都很躁动,看点刺激玩意有什么奇怪的。   但这件事放在严锐身上,立刻就变得不一样起来。   房间的门没有锁,把手从外面发出了轻微的响声,拉下,门被推开了。熟悉的脚步声踏了进来,第一声,杨竹马上意识到严锐进来了,眼神慌慌张张又瞧了一次书名。   第四次观看到这个书名,他却像是遭受了迟来的冲击,大脑内十级地震,跳起来,撞开椅子手中的书没拿好掉在地上。   不轻不重的“啪嚓”声,却让他全身僵硬。   严锐也在门口停了一次脚步。   很快地,严锐继续了,他关上门,一如往常走过来,将手中的果盘放在桌上。杨竹没敢看他,没敢抬头,整个人处在一个迟钝的僵直状态中,连呼吸这个生理活动是如何运作的都不太能领悟,也难以顺利进行。   他死死地瞄着地板。   严锐就在这时进入了视野范围。   他蹲下去,用刚洗干净、仍带着薄薄几滴晶莹水珠的手,捡起了那本书。掉下去时它摊开了,严锐就合起来,拍了拍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灰。   然后他说:“让一下。”   杨竹脚步往边上挪了一步。   严锐将书放回了书架,平静得仿佛根本没发生什么事一样。   杨竹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你为什么,看这种书?”   他其实不应该问出口,哪怕用他贫乏的情商来想,也能知道这是一个尴尬的问题。如何回答,以什么态度回答,回答什么内容才能显得正常不突兀?杨竹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但是他的身体和他的大脑相违背,他抬起头来,直视严锐。   目光中有惊惶忐忑和鲁莽的质问,一个不漏地传达给严锐。   严锐比他高,这个时候他才惊觉,两个人同站在一块时,严锐总是俯视他的。   “因为我有这方面的癖好,所以买了相关的书回来了解。”出乎意料,严锐直接给出了回答。   他怎么说得这么理所应当?!杨竹下意识上前一步,用手紧紧揪住了他的衣服,不是衣领,而是胸口那一部分,用力得布料都皱在他手里了。他踮了一点脚,脸逼近严锐,用一个紧迫的态度说:“你……你喜欢?!”   严锐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又怎么能这样说出来!   天气已经转寒了,杨竹走在路上时还被风吹得有点冷,后悔没带件外套出来。但现在他出了汗,额头和后背都冒着。   “你为什么会喜欢?!”他语无伦次,口无遮拦,“就算要打飞机也该找点正常的吧,怎么会是这种……这种变态的东西!”   严锐看着他,慢慢地重复:“变态?”   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但他没空顾及礼节,接着说:“不然呢?喜欢这种的人不就是变态?”   SM与几个词同时挂钩,性,虐待,主奴,以及其他淫秽得难陈于口的性爱知识。   杨竹看过一点擦边的,他觉得匪夷所思,怎么会有人靠这种事情来获得快感的,这从根本上就是扭曲的奇怪的。   ——但就在他的面前,严锐亲口说:“我喜欢。”   他还和严锐靠得那么近,粗鲁地抓着严锐的衣服。这个人看着他,抓住他的手,用他没领会过的、不容抗拒的力气将他的手按了下来,离开自己的衣服,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我喜欢。有问题吗?”   杨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严锐和他对视了一会,他恼怒压低声音说:“你不觉得见不得人?还敢直接把这种东西放书桌上?!”   “我父母尊重我的隐私,平时不进我房间,更不会乱拿我的东西。”   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好像突然变回了以前的关系,严锐不再对他耐心温和,这几句解释的话中甚至有指责的意思。杨竹慌了神,急急忙忙说:“就算这样,你……”   “我什么?”   杨竹也搞不清自己该说什么,词穷地说:“这种东西……”   “你指SM是吗?”不同于他遮遮掩掩的态度,严锐直接说出口,“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有施虐倾向。”   杨竹语塞。   “如果你不清楚是什么意思的话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具体的,我在看到别人受伤痛苦被虐待的时候会觉得兴奋。”   杨竹眼神开始躲避。他带着点儿无措地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癖好就是癖好。”严锐说,“难道你会问普通男生他们为什么喜欢女人吗?”   杨竹无言以对,他觉得什么都是错误的,但他说不出来。事情不该这样发展,严锐怎么会是这种人,为什么会有这种爱好?严锐不是什么都很完美吗,怎么偏偏会有这种倾向,还就让他发现了。他一瞬间想到了一些社会新闻,惶然地看了严锐一眼。   就在这一个眼神间,严锐好像看穿了什么。他后退一步。   他们之间就此空出了一步的距离。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不介意回答你。你的态度我也大概清楚了,如果觉得变态恶心到受不了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我不会拦你,也不会做什么。”严锐对他说,“你可以回去自己冷静想想,今天过去后如果还是无法接受,那就当成我们没有来往过。”   他再退了一步,让出朝房门的路。   视野里一下子空出一大片来,杨竹呆愣着,心里乱如麻。他又回过神来,潮涌般的不安和惊惧一瞬淹没了他,他赶紧几步走向严锐,和姿态不同,声音又极低,问:“你,你已经找人做过这种事了吗?”   “没有。”严锐的话里好像有一丝冷淡,“不过如果你觉得这样属于还可以被挽救的情况,那你大可放弃。”   杨竹:“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杨竹有点茫然地小声说,“骗我一下就可以混过关了,我反正都会信的。”   严锐在这个问题上停顿了一下,接着才开口:“有两个原因。第一,我也说过了,个人喜好个人习惯,没什么见不得人。第二——”   他看了一眼杨竹。   “你是我朋友。”他说,“所以我不瞒你。”   杨竹怔住了。   “这种喜好确实也有能不能接受的分别,你不能接受,我可以理解。”严锐一句一句地说,“我不会怪你,你做决定尽管果断一点,不必顾虑我的心情。”   他们之间隔着两步,杨竹向前,拉近了一步。   “你能不能……就只是想想,不找这方面的伴?”杨竹没头没脑地问。   严锐:“这个问题,我在几句话前就给过你答案。”   他困难地皱了皱眉头,又咬住嘴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周。如何想象严锐切切实实做这种事的样子,而且对象还是别的人,陌生的人,他与严锐之外的第三个人——   光是想到这一点,杨竹便觉得全然不对劲,甚至毛骨悚然,无可接受。   他总在焦急,现在也是这样,冲动支配他的大脑,他再追向前,重新抓住严锐的衣服。   严锐低头看他的手,表情冷静而平和。   “不是觉得变态吗,还敢碰我?”   杨竹手抖了一下,但是揪得更紧了。他垂着头,呼吸局促短凑,肩膀也飞快起伏着。   “变态就变态……”杨竹语气听起来并不坚定,甚至有一丝的恐慌,过了一会儿,才挤出后半句来,“我可以陪你。” 第31章   “陪我?”严锐两句话直接留出了一个停顿,“怎么陪我?”   杨竹没有勇气看他,目光只能落在他的胸口,或者再往下,他们两个人的鞋尖。站得太近了,他的左脚踏在严锐的鞋子之间,他莫名其妙地收了半步。   “就是你想怎样,都找我。”杨竹生硬地说。   严锐用平淡上挑的声调“嗯”了一声,忽然,杨竹看见视野里的白色球鞋向前踩了一步,蛮横而绝对,另一只脚也紧随其后。他在往前走,杨竹就下意识后仰身子,脚步随着他的攻势撤了。   但撤无可撤,他背后是墙,只手忙脚乱退了两步,便被死死压在墙上。   “你知道乱说话的后果吗?”严锐声音低沉,“怎样都可以?”   他们之前也曾经这么靠近过。那次是他横冲直撞,在黑暗之中寻求严锐的安慰,而这次是严锐的主动,充满了倾倒性的压迫气息。   杨竹无法动弹。他看着严锐的手一点一点升上来,挑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抬头。   手指是冰凉的,和人体体温有不小的差别。杨竹情不自禁颤抖了一下,视野变化,直直面对严锐的脸。   严锐几乎和他额头互抵,这样的距离下,他的眼睛已经失焦了,但仍能察觉到,严锐正以一种微妙锐利的眼神审视着他,说是倾轧着他也不为过。   杨竹屏住了呼吸,很快地,他意识到自己的丢脸,想要再次作出回答。   然而喉咙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无法发声。   但被钳制明明是发生在他无法发声之后的。严锐的手指张开,在他下颚处摩擦皮肤,慢慢地,整个虎口贴上了他的脖颈。杨竹突然发现,自己全身都热得厉害,脖子上薄薄的皮肤更是要烧起来一样,和严锐的手掌温度对比太明显了,他快要被冻到了。   这只手半是掐住了他的脖子,掌控了他的呼吸,但又好像不完全是这样。严锐没有用力,手指只是放在那儿,恰好展开成了掐握的姿势。   杨竹甚至不太敢吞咽口水。这个人体的本能动作被他执行得十分缓慢,导致他感觉到自己的喉结在严锐掌中滚动的细节。唾液顺着喉管被挤压下去,喉结顶起皮肤,小心细致地滚落,在那贴着的掌心挠动了一条直线向下。   严锐的手掌收紧了,杨竹立刻停止了吞咽。   属于严锐的气息正铺天盖地地涌向他,快要把他扑杀淹没了。他感觉到窒息,又愣又直地盯着距离不到几厘米的一双眼睛。   严锐目光冰冷而沉厚,像他的审判者。   “这样也可以?”严锐控制着他的呼吸,向他发问。   杨竹忍不住用手抓了抓墙,但墙面平整,他什么东西都没能抓住,用以作为凭依。他心头涌起恐惧和惊慌,以及一股难言的坚持。他在这缺氧的情况下张开了嘴,但连一个口型都没有比出来,严锐的嘴唇也向他靠近了。   口中呼出的气互相交接,接着压下来,单方面地堵住。   严锐掐着他的脖子,在他即将给出答案的时候吻了他。   可能在这个吻落下来的第一个瞬间,杨竹还有错觉,这只是不小心碰到的。就算不是,也不过是严锐用来吓唬他的手段,最多嘴唇压着几秒就完了。   但严锐总是在他的预测之外。   那只掌控他脖颈的手猛地一下收紧,阻断所有呼吸的可能性,与此同时严锐撬开他的嘴唇,不容抗拒地攻占而入。杨竹大脑空白,就连解读动作也慢一拍。严锐咬了他的嘴唇,剥夺他的呼吸。他的身体失去支撑的力气软了下来,而严锐连这也预料到了,另一只手臂稳稳地搂住他的腰,将他朝自己的怀抱拉近。   杨竹失去了所有的自主权,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完全成了严锐的所有物。   他软弱不堪,无能为力,被侵占掠夺,被暴力压制。   严锐松开手、离开他的嘴唇时,他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半点力气也没有,看着严锐的鞋尖怔然发抖。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赶紧想要爬起来,然而没能做到,手指软绵绵的,心头仿佛也在颤栗。   严锐半蹲下来,重新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杨竹大口大口呼吸起来,像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脖子已经自由了。他忍不住看了一眼严锐的手,连忙挪开,又看向严锐的嘴唇,那儿沾着水光。   严锐俯视着他,舔了一下嘴唇,像是猛兽进食前的准备动作。   “你可以忍受这些?”严锐说,“这连热身都不算,但你已经站不起来了。”   杨竹完全被他镇住了,脸颊通红,但回过了神,逞强一样用手撑地,勉力站了起来。他靠着墙,死死凝视着严锐,气息急促,方才被控制时的感受在他大脑闪回。   他看着严锐的脸,表情明明和以前一样,但他好像感受到了冷淡和疏离。像是印证这一点,严锐再次退了一步,就和刚才对他说不能接受可以马上离开时一样的举动。   杨竹一下子扑向前,抓着他,咬牙说:“我明明能行!还有什么尽管来啊!”   严锐道:“你很害怕。”   杨竹嘴硬地说:“我不怕……我不怕!我就是不适应!你有本事接着试,我现在可以了,肯定不会再被吓……”   严锐打断他:“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脚步又发生了变动,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严锐已经又一次将他按在了墙上,一手压着他的肩,另只手摸着他的胸膛。   严锐的嘴唇靠在他耳边,而手则缓缓地下滑,摸过他的腰腹。   灼热的吐息烧在他耳畔,严锐说:“你?硬了。” 第32章   杨竹大气都不敢出,被夹在严锐和墙壁之间,闻言愣了。他的脸疯狂地热了起来,嘴巴也无措地张开,慢腾腾地、确认一样地低下头。不必等他自己看到,严锐的手便按在了那处,用实际的接触来为他确定事实。   他为什么会硬?嘴上说着不怕但他其实是真的害怕的,吓得都腿软了,为什么会起反应?   杨竹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了,又僵硬地把脑袋恢复到原来的角度,骨头好像随着抬起的幅度一节一节咔咔响。   “我……”他想要解释,“我也不……”   “不什么?嗯?”   严锐忽然靠得更近了,嘴唇快要碰到他的耳朵。   简单的几个字,严锐忽然放轻了声音,原有的针对逼迫一下子全部消失了,入耳时轻飘飘绵痒。   杨竹一下张口结舌,像是被迷住了,像是被他催眠了。严锐真的在这个时候亲了一口他的耳朵,同样没用力,更像是啄了一下,像是给他的奖励,像是卸去故意装出的锋利表象后露出的真正的温柔。   “我很高兴。”严锐道。   这样的态度转换,不由得让人迷惑起,究竟哪个严锐才是真的?是刚才那个让他窒息腿脚发软的严锐,还是现在这个用少见的柔和对待他的严锐?   杨竹迷迷瞪瞪恍恍惚惚,尝试要看他,要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的真正用意。但严锐这次不将自己的脸展露,亲过他的耳朵之后,只将头颅靠在他的肩上。   “我很高兴。”他重复了一遍。   像是一只手恶劣地把阀门拉到了最大,杨竹整个身体立时变为了最高功率输出,脸红过热心跳过速。他发着抖——由于激动,几秒后,他控诉地大声说:“狡猾!”   干嘛在这个时候觉得高兴还要告诉他,都不给他害臊和适应的时间的!杨竹都想伸手推他了,严锐又说:“不能坦诚说出我的心情吗?你愿意接受我,我很高兴。”   又来了,又来了!杨竹心里骂他,王八蛋,又刺激我!   但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也这么不争气地觉得开心?杨竹眼神不知道往哪儿放,身子还在颤。门外脚步声来来去去,轻快随意,似乎严妈妈在忙自己的事。阿姨在外面,而自己和严锐这样不知羞耻地关在里头。   严锐的手还放在他下方,湿润的嘴唇在他裸露的脖颈上落下一个吻,下方的手动了起来。   “你皮肤真白。”严锐说,“脖子上还有掐痕。”   他吻的是掐痕吗?杨竹情不自禁地想。   严锐有施虐倾向,于是亲吻脖子上的掐痕这件事本身就带上了隐隐的情色意味。   裤子被顶起的弧度越来越大了,明明什么都还没做,他为什么会勃起成这样?杨竹闭上了眼睛,原本想推开他的手也失去了力气,抬起来,也只能欲拒还迎地抓住他的衣服。   严锐的手仅仅是隔着布料摸他,五指拢起,将凸起的头裹在其中。手指的动作导致布料的皱起磨动,于是前端的小口便被轻微地、无意地摩擦了数下,嗞,嗞,快感跟电火花一样简短激烈地冒着,在他血液里上下窜动地逃开,奔向各处。   杨竹感到难以言喻的羞耻,与说不出的害臊。他从腰到腿都开始发虚,像是被电得这一块身体部位都空了麻了,属于下半身的快感放肆地占据了这个领域,仍在跃跃欲试要向别处进发。   严锐轻声说:“你真的想好了?”   嘴上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手指却全然没有停下来,仿佛这个问题只是形式上的,答案不会有丝毫影响,他也不允许有影响。可能是感受到了这一点,于是杨竹没有回答。他咬着嘴唇,避免从口中发出半点声音。   严锐的手指曲了起来,看也无需看,指甲便隔着布,对准顶端的口刮了一下。杨竹失控地扬了仰头,脖子上薄薄的皮肤因此被拉伸,呼吸与吞咽又一次受到影响。   “乖。”严锐对他说。   杨竹剧烈地颤栗了起来,不明白这么一个字为何有这么大杀伤力。严锐说:“把裤子脱了,我接着帮你弄。”他的手就落下去,抖着拉住了自己的裤头,艰难执行这个指令。   但一时半会的,羞耻心还是无法完全被舍弃。杨竹的手抓着裤子,小声说:“阿姨还在外面呢。”   脚步声“嗒、嗒”,应言近了房间。但严锐不予理会,只是又亲了一口,这次的落点朝下一点了,在肩颈交接处,衣领原本能盖住这儿,但不知何时滑下拉大了,于是它暴露给了严锐。   杨竹察觉到嘴唇,接着察觉到牙齿,牙齿浅浅地咬了一圈,让他从被咬的那个地方开始觉得酥麻。   严锐可能是毒蛇转世,牙齿里有毒液,不然哪来这么大效果。   杨竹的神思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严锐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对他造成干扰。   在整洁干净的房间里,在与门相邻一侧的墙上,他们相抵着,做无羞无耻的事。他不脱裤子,严锐也没有强逼他,只是一心不移地沉稳地继续自己的动作。   实际而言,这抚慰的手法根本不及自己自慰,甚至他们的条件也是粗糙的,裤子还穿着,两个人还站立着,但即便是这样不适于慰弄泄欲的情况下,杨竹也依旧在他的手下感受到了快感。   自始至终未曾消散过的畏惧,与朋友发展出扭曲关系的惶恐,合着不应当有的喜悦与羞涩,以及如今的快感。杨竹被这些东西裹挟在中央,被矛盾拉扯,成为了独属于严锐的废人。   他已经半点力气也没有。在这时,门外的脚步声终于停下来,但是是停在门口。严妈妈敲了敲门,对他们说:“奶茶还没喝完呢,我帮你们拿过来了。”   杨竹开始慌乱害怕,他乞求一样地发出两道气声,用嗓子喊严锐。但严锐仅仅是抱紧了他,将他搂在自己臂弯中,除此之外一点改变都没有。   可能男性就是这样由下半身思考的生物,明明门外的阿姨又催促地敲了两下门,他心里也感到了可耻和惊惶,严锐的手指一捏弄他的性器,他就一下子挤不出声音,发不出抗议,浑浑噩噩地沦落。   奇妙的不可思议地快感在一瞬间传遍他的全身,让他大脑空白。待到再次回过神来时,内裤里黏黏糊糊的,甚至连裤子都湿了一小块。   杨竹指控地瞪了严锐,但当严锐的脸又在眼中变得模糊之后,他才发现,他被快感冲击得眼眶湿润了。   严锐已经抬起了头,凑过来,抱着他吻了他的眼睛。   不由分说的掌控意味与温和的喜爱被混合在这个吻里,成为一种甜腻的毒品。   “小锐?小杨?”门外的严妈妈许久没得到回答,又喊了两声。   “很乖。”严锐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弄完了,我去开门?”   杨竹用力地摇了两下头,又扯扯他的衣服,跟撒娇和讨好一样。他这个样子怎么能让阿姨看见,他会恨不得跳楼自杀……   严锐扬高声音,说了声:“不用了,谢谢妈。”   严妈妈埋怨道:“早说嘛,害我叫了这么半天。奶茶不喝了?”   严锐说:“嗯,不用了。”   他把杨竹捞起来,杨竹还软绵绵的,瘫软靠着他。把杨竹抱到床边只需要几步路,停下来时,杨竹却突然出手,像是不甘心一样伸手去摸他裆部。   怎么回事,明明有变态性爱好的是严锐,为什么反而是我硬了被他摸了一通?!   杨竹愤愤不平地想着,一摸,果然严锐也有反应,只不过这人表面过于沉静,半点看不出来。   严锐看着他,忽然说:“你还想喝?”   杨竹手一抖,受惊地收回了,片刻后才想明白严锐这句话的意思,吓得面红耳赤,视线乱跑。   严锐站在他面前,扬手拍拍他的脸,让他重新面对自己。从严锐的手上,还能闻到某种特殊的腥膻味,杨竹裤裆里还是湿的呢,一时间臊得要死了一样。   “我拿我的内裤给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你可以去我房间的浴室换。”严锐道,“我给你时间适应。”   杨竹老实点头,过了好一会儿,又低声问他:“万一刚才我真的觉得你变态,然后跑了,你是不是会伤心?”   刚刚严锐说的高兴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延伸出其他的意思。高兴是不是代表严锐心中原本也有忐忑?在他面前的冷静解释都是习惯性的逞强什么的,看似无坚不摧的严锐也是在乎他的,也会因他而感到害怕和不安……   严锐立在衣柜前,回头看他,半晌才回答他:“不可能。”   杨竹失望地耷拉下肩膀:“为什么?”   他顿时有点儿伤心,因为严锐的笃定。   又是沉默了几秒钟,严锐的声音才响起来。   “因为你不可能离开我。”他阐述事实一样地说,“我有把握。”   严锐从不做无本生意,给出过的一切都是他的筹码,压在杨竹心中的天平上,一点一点加重他的分量。   这个人绝不可能离开他、拒绝他,他早已知晓。   杨竹怔怔望着他,身体向前倾了一点,咽咽口水,发问:“那为什么还会高兴?你不是早就知道结果……”   严锐眉目平和,与他对望着,无端令他觉得安心。   “这并不矛盾。”严锐说,“有所把握,不妨碍我因为你真正的答应而感到高兴。” 第33章   严锐的内裤比他的大了不少,套上后,微妙的空荡感让杨竹胡思乱想。他光着两条腿,踩着严锐的拖鞋,对自己那条沾满白浊液体的布料瞪了好一会儿,回神了一下恼红着脸把它丢进水池,大力搓洗。   太可恨了,怎么连在这种东西上严锐都比自己要厉害!   新洗的内裤被悄悄挂在卫生间里,防止被严妈妈发现。杨竹也不太好意思再穿自己今天来时的裤子,虽然它只被弄脏了一点点,谁也看不出来,但诡异的羞耻感挥之不去。   这种情况下他就不太明白严锐怎么还是那么淡定了,这家伙难道没有半点正常羞耻心的吗!   杨竹最后当然还是别无选择穿好裤子出去了,严锐正坐在桌前,翻看着什么。   这点空闲还看书的吗,这么抓紧时间?他扭扭捏捏挪过去一看,结果摊在眼前的正是那本SM入门书籍。   杨竹立时脸又一烫。   “……你胆子也太大了,”他憋出来一句,“这种变态书就直接放书架上。”   杨竹对变态这个字眼异常执着,好像是自己在严锐这儿吃瘪太多了,所以非要带上。他又问:“阿姨真的不会发现??”   “不会。”严锐说,“我房间的卫生都是自己负责,她很少进来。”   “……”杨竹不知道是不是该羡慕。   “不过其实我平时都把它放抽屉里。”严锐突然说。   啊?杨竹顿时睁大了眼。   “最基本的隐私意识我还是有的。”严锐道,“不至于太明目张胆。”   杨竹用了几秒钟才转过弯来,愤怒地喊:“你骗我!”   严锐:“骗你什么了?”   杨竹的质问都到嘴边了,你难道是为了试探我才故意把它放在书架上的,一开始还故意装得那么无辜,这心机也太他妈深沉了!但一回想,严锐的话从头到尾也没有一句骗他的,非但没骗他还坦诚得要命,于是又说不出来了,只是憋在嘴里,最后气鼓鼓一屁股坐在床上不理人了。   严锐放开书,任由它合上,坐在椅子上转身面对杨竹:“骗什么了?”   杨竹:“哼!”   严锐耐心地看着他,杨竹很快被盯得受不了了,别别扭扭转头,脖子使劲扭了个九十度。床和椅子也就几步距离,严锐靠过来,手搭在他肩上,几乎是借他的力保持自己的姿势,说:“要后悔吗?”   又是这种犯规的距离,严锐明明口气平淡,说出来的话却都像是具象化成了温热的气,吹进他耳朵里。   杨竹咽咽口水,动都不敢动,这种简单的接触已然让他心脏乱跳。   怪不得会有吹枕边风这种说法,谁被吹了这种妖风还能保持清醒?   “你离我远一点。”杨竹硬着嗓子说。   严锐:“为什么?”他语气上扬了一点,仿佛表示疑惑,“你怕我?”   “……”   “不敢说?”   杨竹受不了了,猛地一下反身,手精准地搡在他肩上,可能是用力过猛也可能是情绪激烈歪打正着,几个动作之间,他狠狠把严锐按在了床上,手压在严锐的肩,低着头两眼圆睁和严锐对视。严锐齐整的发被这不讲理的举动害得乱了点,刘海自然朝额头两侧分开垂下,衣领也歪了,左侧被扯出一大块空白来。   怎么头发是深色,衣服颜色也这么深,显得皮肤那么……那么白?   他俯视着严锐,这是一个正好能让他保持在同一视觉水平线观察严锐的角度。   这张脸在这崭新的视野下呈现出一种别样的观感,眉目分明,五官清俊,微微张着的嘴唇展现出些许的惊讶或慌乱,然而那双眼睛又非如此。严锐直视着他,纵容、怂恿一样地扬了扬下巴。   “想做什么?”   杨竹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强装凶狠地说:“我又……又没有变态的嗜好,不可能说和你试试就马上变成受虐狂!当然不是怕你什么的!”他低下头一点,拉近距离,好让自己的表情放大,更有威慑力,“严锐,你搞清楚,我也是男人,会有正常反应。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放肆?这么放肆勾引我我也会……会……”   一时之间想不到自己这种属于什么状态,杨竹卡壳了。   会想占上风?会有征服欲?   严锐代他总结了一句:“兔子急了会咬人?”   杨竹被激得面色涨红,大声反驳:“当然不是!”   严锐未受限制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面无表情思考片刻,说:“可我这种癖好就喜欢乖的,你没法改变的话,我们可能还是不太合适。”   怎么会这样?!   杨竹马上软了,“啊”了两声,嗓音低下来:“草!别,我……我努力一下……”   大概是这个样子显得太慌太傻了,严锐看着,竟然露出一个笑容。   刚刚还停留在嘴唇上的手抬起来,摸摸他的后脑勺。分明还被压着,严锐却半点不受影响,按下他的头,说:“乖。”   杨竹又几乎和他额头互抵了,眼睛眨个不停,这才想起来,严锐又使坏了。   严锐从一开始就打算要他了,还会因为他的接受而开心,他主动提出的和严锐一起当变态不过是自投罗网而已。   现在却又拿这来逗他。   杨竹闷声说:“你再玩我小心我咬你!”   说完他自己都臊了,难以自制地回想起他刚刚才被严锐压在墙上摸。   只不过现在他们的控制关系反了过来啊,是他按着严锐,是他占据优势。   青春期少年的心绪总大起大落,来回轮转,上一刻还在害羞呢,下一刻就又因一点点儿好处或甜头而自我振作起来。杨竹激动得手掌都热了,和严锐肩膀接面的那一部分尤其热,深呼吸两下,恶向胆边生,给自己壮胆地“哼!”了一声,低头说:“我咬你了!”   行动却和言语的气势不同,牙齿只不敢用力地在那嘴唇上咬了一口,说是上下齿互相靠拢了一下都更为合适。   象征性地咬完,之后呢?杨竹的脑子里蹦出来一个字,“吻”。   杨竹人生的初吻发生于半个小时前,没有暧昧情愫,没有温情爱护。   那和他以前幻想过的完全不一样。虽然过去他也觉得自己可能要孤独终生了,但该想想的还是会想的,就算是他这种人也能有做梦的权利吧?   于是那时他就想,如果能有陪在他身边的人,那这个人一定是付出了很大努力的。他自己是个什么鬼脾气,他也不至于没有自觉啦!   为了报答这份努力,在接吻之前,他应该会提前做准备,可能准备个几小时,或者准备个几天。他会拿出最大的诚意来,把自己难得的平和、忐忑、期待、温柔全部积攒下来,留到那一刻,一分不漏地送给那个人。   杨竹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时候他幻想的对象还是个女生呢。   严锐是男人。那他要变成同性恋?   他悄悄睁了一下眼,严锐正看着他,与一开始的漠然、强势不同,那双眼中有着一种认真的鼓励。   杨竹被鼓励得猝不及防,心率又失衡了。算了这人这么好,世界上也不会有女生比他更好了!这点发生的小偏差就忽略吧!   被严锐夺走的初吻和想象中不同。不过那时候他没有做好准备,所以不能算。   杨竹紧张地重新靠近。   这才是他真正的初吻,是他真正想给出的吻。   他闭上眼睛,轻轻地吻了下去。他的手压在严锐的肩上,左肩,不知不觉中移了位,于是靠近心脏了。严锐的心脏也在热切地鼓动着,哪怕手并不处于胸腔的位置,也能清晰感受到。   杨竹的听觉忽地被调动起来,将双方的呼吸与心跳声尽收耳中。非但如此,触觉也变得敏锐,察觉到严锐抱住了他,有力的手臂将他环绕着。   但严锐并没有做更多的事,让渡出了控制权。   他以前看到过的,有S倾向的人不仅有施虐欲,还有掌控欲。但严锐现在统统交给了他。   难以形容的庞大暖意将杨竹包裹了,加热血液,全力为心脏供血。杨竹疯狂地心动,于是杨竹接着吻他,平和、忐忑、期待、温柔地吻他,传达自己的呼吸,交递自己的所有感情。   他突然好喜欢严锐啊,特别特别喜欢。杨竹在这饱满的幸福之中,忍不住地想。 第34章   中午在严锐家用餐,被严妈妈念了好几句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做些什么,出来吃个饭都这么久,不会是打着学习的名号偷偷玩游戏了吧!   要这么说也没有错。杨竹埋着脑袋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他把严锐压在床上亲了好久,两个人抱着在床上滚了滚,没多久又重新亲上。   就像在玩初恋接吻游戏,积攒经验值。   杨竹浑身不对劲。本来他第一次在别人家吃饭,还是这么气氛融洽友好地吃饭,按道理来讲应该是心情高昂感动之类的。但就在不久之前他和严锐确立了不当关系,还在严锐房间亲嘴、搂抱、偷情……   不行他不能想了,再想就死了,他控制不了自己这张破脸的,又红了怎么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健谈的阿姨会说“小杨啊怎么回事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想了什么开心的事”什么什么的,他咋回答,没法开口!   杨竹加速扒饭就躲回严锐房间,心不在焉玩手机。好久之后严锐才进来,他抬头问:“你在家吃饭这么拖啊?”   “帮我妈洗了个碗。”严锐答。   “……”杨竹手机啪哒一声掉了。   他竟然吃完饭就跑了,连个碗都没收!好没礼貌啊靠!!会不会被讨厌!!!   在家他就从来不在餐桌上久留的,这坏习惯怎么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还带出来了呢……   杨竹像小学生见到垃圾没捡起来扔垃圾桶一样不安反省了起来,煞有其事,一本正经。他问:“外面还有没有活能帮忙的!”   严锐:“现在出去还能赶上擦桌子。”   杨竹竟然真的要冲出去,被一把拉住后领。严锐道:“跑什么?”   “补救一下我吃完就跑的坏印象!”   纵使是严锐,也现在才明白他在想什么,再一用力,顺顺当当把杨竹脚步扯回来,一不小心掉进怀里。   他低着头看杨竹,手臂箍着,道:“这么懂礼貌?”   杨竹眼一横:“这不是当然的!”   “你第一次要我陪你去医务室是直接点名的。我帮你处理了那一次的霸凌事件后,你嫌我多管闲事害你丢脸。”严锐忽提旧帐,“后来找我问作业时,总是横冲直撞,谢谢也很少说。头一回请我吃饭直接给我塞了纸条,不询问我的意见,被我拒绝之后还……”   杨竹飞快捂住他的嘴。   严锐睫毛上下扇动。   杨竹羞恼道:“不许说!”   严锐用眼神询问:为什么?   这哪有为什么,原因不是超级他妈显而易见的吗……杨竹开始为过去的自己觉得丢脸了,延迟了好几个月为那时候的自己脸红,齿关直直磨了七下。他踮起脚,另一只手掌也来捂上,好像这样就能加强保障力度。   “对不起。”他老老实实说,“一开始的我是傻逼。”   严锐脑袋微微歪了一下。   杨竹和他眼对着眼,又踮了两下脚尖,头颅高度上下起伏,再定住。他没什么底气地说:“我……我那时候不知道你这么好。我不是和谁都不对付吗,所以就,就……只会凶人和骂人。”杨竹口齿笨拙,组织不好语言,“其实第一次被你帮的时候我就很想认识你了,但是又没人会喜欢我,所以接近你的时候就觉得,万一又被骂滚了怎么办,不如一开始就硬气一点,那哪怕被凶了也可以凶回来,不那么丢脸……”   把自己的幼稚想法剖析于口是很考验胆量的事,杨竹说着说着就飘了眼神,再对视他就说不出来了。   不过不对视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这什么破嘴巴啊,也太蠢了吧靠!   杨竹只好把手放下来,轮到严锐发表感言。   但严锐一时也没说话,只是嘴唇凑过来,在他眼睛上碰了一碰。   房间里相当明亮,在被亲的时候,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光亮感仍然附着在闭眼后的黑暗里。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难猜。”严锐说。   杨竹快速地眨了好几下眼睛,猛地仰头,问:“真的?”   “我骗过你吗?”   杨竹的手环上他脖子,吊着问:“那是不是没有真的生过我的气?”   严锐的手臂同样搭上了他的腰,很轻缓地说:“你回想一下,我生过气吗?”   杨竹很快地想起好几件事,他说严锐多管闲事,他对严锐发脏话短信,他揣度严锐骗他陪妈妈看电视。第一次严锐作势打他,然而只挥了挥手,碰都没有碰上,第二次严锐拉黑了他,第二天仍然愿意和他打电话,第三次严锐被挂电话,却发了短信给他解释……   越想,他的心就越发窘迫。   像一块浸满蜂蜜的海绵,被羞臊感化为的手捏紧了,从每个孔窍里溢出甜腻的汁液来。   杨竹把脑袋拱在他肩上,小狗撞到透明墙一样,还要往前钻往前顶。娘们兮兮的,但他就想这么干。没一会儿,杨竹又抬头了,胡乱来亲他,湿润的嘴唇印在他下巴,印在他脸颊,印在他唇上。严锐的手按住他的后脑勺,两个人不厌烦一样地,又接起吻来。   解读一个人的行为模式对严锐而言是件轻松的事,他理智而冷静,同时富有同理心。   社交情况、社交历史,外在性格,家庭关系。将这些信息结合起来,不难总结出一个人的逻辑轨迹。自然人与人之间各有不同,表露出的行为与隐藏在人后的心思不一定统一,但人其实也不那么特殊,总要遵守一定的社会规则而活动,他所推断的模式少有南辕北辙。   杨竹困在蠢笨恶意的人际中,找不到出路,想不出解决方法,撞得头破血流。他成了唯一一个薄弱点,给出了唯一一点善意,杨竹便一股脑一头热向他这儿冲。   严锐没有兴趣做广施慈善的圣人,但也不做漠然旁观不平之事的陌路人。他从不容忍无理之人的冒犯,但同样,不因可怜笨蛋的鲁莽而发怒。   杨竹那在旁人眼中堪称可笑、没有自知之明的接近,在他看来则是唯一能发出的求救。   于是严锐接受他,纠正他,指引他,给予他在自己身边停留的机会。   杨竹舔着他的嘴唇,舔着他的牙齿,胸膛与他贴在一块,全身上下的热意都交付于他。   于是严锐又回应他,控制他,开过一次闸的欲望再次一点一点拉开。与第一次的爆发相比,这次只是泄漏。严锐抱紧他的腰,顶弄他的舌头,咬他的嘴唇,将所有的主动权收回到自己手中。   杨竹慢慢软在他怀里,跟不上他的掠夺,又学不会用鼻子呼吸。严锐结束时,杨竹就把头靠在他肩上,断断续续地问他:“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他喃喃地念,“回想起来跟做梦一样,突然都不是很敢相信了……”   严锐道:“有什么不敢相信的?”   杨竹的手指在他后颈上画小圈圈,过了一会儿,回答说:“我这样一个人,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也没有什么能帮你的。教我解题你会被同桌说养了个白眼狼,和我做朋友你会被班上人传谣言是收了我的钱。”他停顿一下,接着说,“太吃亏了吧。”   他又就着严锐的肩膀磨了磨眼睛,这才重新面对面。   “但你就是无条件地一直在帮我。”杨竹眼睛泛红,不再说别的话了。   这个模样与他们第一次说话的时候重叠了。   遍体鳞伤的少年初次感受到好意,自以为仍能掩饰,倔强不屈,却被目光神情出卖殆尽。   渴望被接受,渴望被相信,渴望被回应。   严锐从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受伤者,因此严锐动了歪心。那是来源于本能的偏好,不受理智控制的骚动。   只有一瞬,对象是一个普通、正常的同学,这足以让他为此做出补偿。   由此有了后来的一切。 第35章   晚时严爸爸也回了家。他是个高大微胖的中年男人,笑容爽朗,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衬衫被肚子顶出一个圆鼓鼓的弧度。杨竹眼睛黏在他肚子上移不开,他也不生气,杨竹自觉失礼地赶紧挪开视线,他便笑起来,邀请晚饭后一块去散步。   他们共进晚餐,杨竹坚持地帮端了饭菜、饭后擦桌子,饭后几个人一起在小区里闲聊遛狗,小白昂首挺胸走在最前头,狗绳都绷得直直的。   秋夜的小区里空气凉爽清新,居民三三两两,严爸爸时不时遇见相熟的人,带着笑攀谈起来,有人问了脸生的杨竹,他就介绍这是儿子的同学。杨竹懂得如何与不喜欢自己的人呛声,却学不会应对带有好意的陌生人,从头到尾不敢和严锐分开半步,说话都时不时打结。   风一吹有点冷了,擦擦鼻子,严锐便提前带他回了家。   杨竹走着走着松一口气,手在胸口抚了两下。   严锐说:“你每次新认识人都这么害羞?”   “哪里害羞了!”杨竹下意识反驳,“我那就是……就是不习惯!”   “那以后习惯了就好。”严锐摸摸他的头发。   杨竹延迟这么多年才能学习正常社交模式,放下浑身的警惕,开始试着用生涩的态度和话语和他人交谈,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一步一步慢慢来,总会变好的。   杨竹白天洗了次潦草的澡,晚上决定睡前再洗一次。   躺上严锐的床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必须要有仪式感,不洗不行!   严锐拿一套睡衣给他穿,他脑袋凑在衣柜边一起看,顺便窥探严锐的隐私。衣柜里的私服大多是T恤和衬衫,折放叠好,颜色倒是什么都有,五彩缤纷。以前还有人说严锐这种酷哥肯定只穿白色和黑色,果然是屁话,严锐才不会拘泥穿什么颜色。   睡衣有三套,严锐捧了两套出来给他挑,杨竹又分了心,说:“压在最下面的那套也让我看看!”   严锐:“你不会喜欢的。”   他一这么说,杨竹马上要唱反调:“不看看怎么知道?”   杨竹的好奇心就跟小学生一样,有时候越不让看越是要看。严锐倒也没有过多坚持,把最后的那一套提溜出来,一下子整件垂下展开,是一件黑白斑点的连体动物睡衣。   “小狗睡衣。”严锐说,“我妈去年双十一买的,现在还没穿过。”   杨竹这一面是背面,带着两只耳朵的兜帽乖乖垂着,目光向下,还能看见一条软软的尾巴。   他霎时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跳,脸噌地红了。再看严锐的表情,严锐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没有期待也没有逗弄,只说:“虽然很想看你穿,但我猜你不喜欢,会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没拿出来。”   杨竹瞪着它,半分钟后,猛地把睡衣抢下来冲进浴室。   严锐这家伙也太知道怎么对付他了!人长得聪明就会变得这么狡猾吗?!   其实也知道严锐确实不是故意诱导他的。那衣服本来就压在最下面,要不是他自己凑过来看也看不到,严锐同样一嘴没提,被他缠着才拿出来。   但是故意说的那句“很想看你穿”就是很奸诈!听到了怎么可能放着不管呢!   洗澡水也没能淋掉他心中刷屏的感叹号,洗到最后,杨竹又突然想,说不定他穿上确实还可以。   万一看起来很蠢的话严锐也不准说出来,不然他就抓狂给严锐看。   这样一想杨竹突然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等待状态中,穿睡衣时还边穿边对着镜子搔首弄姿。连体睡衣穿起来麻烦,要从腰部把两只脚踩进去才能把上半身的部分拉起来,他一心二用,身子歪斜时险些没站稳,脚滑了,手扒在洗手台上才差点没跪下去。   接着满头湿发被他向后撩,借着水的粘力梳了个背头,欣赏了一会,他又觉得,他到底在干什么?   怎么这么蠢!!   杨竹疯狂把头发挠乱,然后憋着股气往外冲。一开门,收拾好衣服的严锐把衣服放进浴室,看都没看他一眼。   杨竹跟自己生气地背对着他,面对着墙。   听到浴室门合上时发出的轻微吱呀声,杨竹开始磨牙。他不是说想看吗,怎么不第一时间看!那自己还费劲这么半天不就显得很弱智吗?   搞不懂自己怎么跟这种细节赌气。他沉浸在乱糟糟的想法之中,忽然,睡衣尾巴被从后面揪了一下。   随后,一只手盖上他的脑袋,揉了揉。   “吹头发,别傻站着。”严锐在他耳边说,又指了指桌上插好电的吹风机,随后整个身子撤开。   这回终于进了浴室。   杨竹被他秒杀,小心思不翼而飞,一屁股坐在床上开始粗鲁吹头,吹着吹着,他想到严锐还要闷骚地故意假关门、故意放轻脚步,顿时觉得这家伙也就是假正经嘛,嘴角不由得扯出傻笑。 第36章   严妈妈严爸爸散步回来,外头传来一声响亮的狗叫声。杨竹吹完头发屁颠屁颠跑出去,严妈妈一眼注意到他睡衣,掩唇噗嗤笑了一下。   杨竹紧急刹车。   忘记自己身上穿的是连体睡衣了!!他只想穿一穿给严锐看而已,没脸面给别人看见啊!   杨竹险些直接转头躲回去,幸好理智还在,拉住了他的脚步。   严妈妈对他笑笑:“这就洗完澡啦。穿这件睡衣怪可爱的哦!”   杨竹支支吾吾地“嗯”。   “给小锐买了这件睡衣他就没穿过,我还以为就要浪费了呢。”严妈妈拍拍他的肩膀,“现在至少穿了一次,也不算浪费,买而无憾了。”   小白围着他转,充满好奇,好像才十来分钟不见已经不记得他这个人了。“嗷呜”一声,它骤然张口,咬住了杨竹睡衣后的尾巴,使劲往后扯。   萨摩耶体型大劲儿大,杨竹猝不及防被扯得后退两步,一恼,手往后伸反抓住自己尾巴根部。这狗莫名其妙咬他尾巴干什么!杨竹使劲一拽,一把抢回来,怒瞪它,小白还没察觉他的怒意,汪汪叫着,高兴地吐着舌头。   杨竹有了警惕心,一只手抱着尾巴双眼紧盯小白。尾巴不长,裤根就此被抱得往上提,露出脚踝。严妈妈看得直笑,呼了两声,小白又啪嗒啪嗒跑到她脚边。   “它就是喜欢乱咬东西,狗都这样,不要介意啊。”严妈妈道。   杨竹嘀咕:“我不跟狗较劲。”脚步后撤一步,又说,“我回房间去啦!”   “去吧去吧,等会在房间里玩游戏的话不要玩太晚哦,明早还要上课。”严妈妈拍拍小白攒动的脑袋,“赖床的话会被小白压床的!”   杨竹连连点头,跑回房间门前了,却站了几秒。突然,他猛地回头,直视着严妈妈。   严妈妈疑惑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杨竹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说:“阿姨晚安!”   “啊,晚安哦。”严妈妈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原来是晚安,弯着眼睛应他。   他从来没说过这句话,因为没有说的对象。   杨竹回了严锐房间,坐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还把那尾巴护在手里,马上松手。   严锐打开浴室门,擦着头发走出来,看见杨竹坐在床上,略带点儿落寞。   “怎么了?”他问。   杨竹闷闷不乐,脚对着空气一踢一踢的,力道颇为认真,好像真有个看不见的东西在接受他的暴力。   他说:“就是突然想到,你家真好啊。”   “那又怎么了?”   “阿姨很好,叔叔也好,羡慕。”杨竹整个身体往后躺,背扑在床上,大声说,“我今晚在你家住也没报备,到现在都没人给我打电话,真自由啊!”   在严锐家,连狗都比他自己的家人要来得热情。   杨竹哼哼两声,在他床上翻了个面,又换为侧躺,枕着手臂看严锐。   他已经吹干头发了,水分蒸发后黑发自然而然变得蓬松柔软了起来,不会顺应心情而炸毛,乖乖垂着,贴着脸颊。嘴唇往旁边撇,形成一个强装不在意的不开心角度,右半边脸颊就此鼓起一个小气包,过了几秒又消下去。   杨竹要求道:“安慰我。”   放在以前他会耻于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但在严锐身边,倾诉变得不再那么难。   严锐在他旁边坐下来,湿毛巾拿在右手,刚擦完的头发有几缕随意地凌乱翘着,与他向来严谨到每一个细节的形象不太符合。   从杨竹的角度,正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处在刚硬与秀气之间,保持一个完美的平衡。随后严锐低头看他,背着光,轮廓被勾画得清晰漂亮,一双眼睛更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滤净一般,干净清冽,且沉稳内敛。   有种不可思议平静人心的力量。   杨竹意识到,他好像经常用这样的……这样的角度和环境看严锐。   仰视,逆光,等待严锐的开口 。   严锐就和他的光一样,对他来说无可取代,因此就算是真正的光,在严锐的比衬下也会黯然失色。   好像就看了几眼严锐,他已经没那么消沉了,基本好起来了。但杨竹仍然渴望他的话,他说话时那个稳重神态是永远看不够的。   快点安慰我!快点安慰我!   等不及了,另一只手探过来扯扯严锐睡衣衣角,这人总算微微启唇。   杨竹还没听到他的话,就见他的手像黑影一般在眼前一闪而过,一秒钟就扯住脖子后的狗狗帽唰一下给他罩上。……?   杨竹蒙了,傻呆呆地抬头。   严锐干了什么?   软帽檐遮了他的额头,压着他的头发,眼睛从细碎发丝间露出来,显得茫然而迷惑。   严锐的手还覆在他头上,揉了两把,他动也不动,只有发丝末尾在眼前扫来扫去。   “有进步了。”严锐说,“这次知道要安慰。”   杨竹:“当然……”   严锐解释:“要安慰的样子很适合把睡衣帽子戴上,所以就动手了。”   这到底是不是值得信服的理由,杨竹也不知道,怔怔地也摸摸这帽子,顺势摸到严锐的手。   然后他就认同这个理由了,讪讪地:“哦……”   突然很想爬起来扑倒严锐强吻他。   严锐又说:“需要把你抱起来亲作为安慰吗?”   他用司空见惯的语气说这话,杨竹一时又没法分清他是不是认真的,反应过来后,顿时把自己刚想的抛到脑后,飞快张开两只手,红着脸瞪着眼等抱。   严锐把手里的毛巾随手丢到一边,手插入他腋下,将他拥在胸前抱起来,亲亲他的嘴巴。   杨竹心里头开始“!!!!!!!”!   “我们是不是进展太快了。”杨竹和他面对着面,好一会儿才说,“今天亲几次了。”   “我没数,你数了吗?”   杨竹脸部发烫地报数:“七次!”   “嗯。”严锐说,“集齐七个吻可以再兑换一个。”   严锐这种人开玩笑的冲击是最大的,更别说开的还是这种富有情调的玩笑。杨竹跪坐着,身子倾过来 ,手撑在严锐大腿上,忍不就要马上兑换了。兑换之前,他才又嘀咕:“怎么感觉接吻能解决所有问题啊。”   “接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有助于恢复你的心情。”   严锐隔着帽子拍拍他的脸,杨竹没意识到自己的样子真的很像只小狗,还蹭蹭他的手,头上的耳朵一晃一晃的。   严锐手指扯了下耳朵,又忽然坦诚说:“也很适合我转移话题。”   杨竹一时没有听懂:“?”他眨眨眼睛,“转移什么话题?”   严锐说:“你家的事。”   他把杨竹的头往前一按,按到自己肩上,杨竹没有挣扎,老实埋着。   毛茸茸的狗耳朵挺着,位置再往下才是人耳。但严锐就对着它,说:“实话实说,我并不想对你家的事多做发言。”   杨竹声音从底下传上来,显得有点儿闷:“为什么?”   “你想和家人和好吗?”严锐道,“诚实回答我。”   杨竹第一时间自然想回答“不想”,但他颇有点儿迷茫,又有一丝的犹豫。   最后他说:“我不知道。”   “那我可以认为想和不想参半吗?”   “……嗯。”杨竹从齿缝间挤出这个字。   严锐察觉到他的情绪,手掌又抚摸一下他的头,道:“你是不是开始觉得有点难为情了?没有必要。家庭对一个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生存环境与感情环境,是成长的这十几年里占比最大的地方,对朝夕相处有血缘关系与抚养教育关系的父母有亲情渴望是非常正常的事。”严锐道,“你不必为自己感到羞愧。”   杨竹用额头磨他的肩膀。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严锐道,“我觉得你的父母完全是失职的,从我个人感情而言,我认为修补这样的家庭关系很不值得。”   他声音略微沉了下来:“不是每一对父母都无条件值得被爱,也没有什么感情崩塌的人是必须要和好的。”   杨竹骤然陷入这样沉重的话题中,有点儿惶然,不聪明的大脑暂时没法处理。   他下意识揪紧严锐衣服,严锐给了他时间,好一会儿,他才忽然说:“不对。”   “哪里不对?”   “……”杨竹察觉到自己偏离重点,但还是说,“和你吵架的话,是一定要和好的。”他低声地加了个重音,“必须要。” 第37章   严锐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他斟酌片刻,悄悄亲了一下狗耳朵,这样的话他的情绪变化就不会被杨竹发现。然而只过一秒,他又松了按头的手,转而把杨竹的脸捧起来。   两双眼睛对视了,他看到杨竹的愚钝赤诚,杨竹看到他的心软纵容。   “你冲动的时候可以和我吵架,但我不会和你吵。”严锐说,“永远不会。”   杨竹融化在他的目光里,呼吸都延长了,慢慢地说:“就算我和你吵架也一定会马上和好的。”   严锐说:“嗯。”   他说出口的话就是承诺,杨竹没必要再追问是不是真的了。这段小插曲让杨竹忽然有了底气,也生出了思考问题的余力,他想着严锐的话,考虑明白一点了,才又开口:“我也没有很想跟他们和好,倒不如说,想到和他们当亲亲爱爱好爸妈好儿子,我还有点想吐。”   除了和严锐以外,杨竹不适应任何形式的肉麻。一想象他们一家人和平相处的场景,他爸用和善的态度关心他,妈妈关切又温柔地对他叮嘱要好好吃饭,这些在杨梅身上正常无比的相处换到他身上,他立马就起一胳膊鸡皮疙瘩。   反正都吵那么多年了,人和人的关系又不是拼图,粘起来就算完整。   杨竹搓搓自己的胳膊,语气故作嫌弃:“感觉好恶心,还不如接着吵架呢。”   “真的?”   “真的!”杨竹说,“你说得对,我确实没必要跟他们和好!”   严锐说:“包括你妹?”   杨竹不假思索:“包括我……”到最后一个字才反应过来,被吞回去。他眨眨眼,很响亮地磨一下牙,又硬要重说一遍。   严锐忽然道:“我觉得我有点对不起她。”   “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虽然没有直言过,但她确实是想对你好一点的。”严锐的手指摩挲他脸颊,“不然她没必要用你的名义来接近我。”   杨竹警觉地睁大眼睛:“用我的名义?”   他第一时间想起来的竟然是杨梅之前说过的觉得严锐帅和“我想追他关你什么事”,作为严锐目前唯一对象,杨竹心中警铃大作。   严锐:“她说想看看能和你做朋友的人是什么样的。”   杨竹追问:“有没有约你一起吃饭什么的?”   “没有。”   “那有没有套你的手机号码,经常给你打电话什么的?”   严锐答:“我们交换了手机号码,打过两次电话,互相发过一次短信。”   杨竹一瞬间醋味翻腾,觉得自己必须把严锐看好了,甚至开始疑心病小女友的查手机模式:“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严锐盯了他一会儿,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他。   “你可以自己看。”严锐说,“亲自查,放心点。”   可恶,他偷偷吃醋竟然被发现了。   杨竹噎住,恼羞成怒一把抢过手机,严锐身子倚过来,帮他解锁屏。通讯录里头找到杨梅的名字,点开,显示的通讯记录的确只有两条。   前两个电话在一个多星期前,短信就在刚才。杨竹调出来看,是杨梅先发的短信。   她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请问我哥是在你那里吗?”   严锐告诉她杨竹今晚住在自己家,杨梅又回了一句“谢谢”,便没再发过来了。   再回想那个通话时间,就是他和人打架后窝在家里不出门的那两天。   杨竹惭愧地按了锁屏,转身就把脑袋埋在严锐胸膛上,没脸见人。   他闷闷地说:“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话。”来了一整天,直到这个时候了,才回到他今天来找严锐的起点,“我一直以为她很讨厌我,就算她那天帮你来找我,后来和我的相处也没有变化,今天早上我们又吵了两句。”   他刚刚还和严锐说,没有一个人在意他不声不响外宿的事,但事实上,杨梅是关心的。   只不过不让他知道而已。   严锐搂着他的腰。小狗帽子还戴在头上,耳朵应景地耷拉着。   “你想和她和好吗?”严锐重新把这个问题问了一遍。   杨竹缓缓地、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脑袋还抵着他,借由摩擦来传达自己的回答。   “不要把她当成你的家人就可以了。”严锐告诉他,“当成一个普通的人,像是对我爸妈、对老师、对今晚路上和你说话的人一样,你今晚也学到了一点怎么和别人相处,对不对?”   杨竹迟疑地再点一下头,又说:“好难。”   严锐道:“你也可以给她送礼物。你们之间只缺一个契机。”   杨竹道:“我又不会挑礼物,到时候还要被她损……”   “谁说你不会的?”严锐说,“你送给我的,我很喜欢。”   送的手表他每天都戴着,但从没发表过一句感想。现在听到了,杨竹总算被鼓励起一点自信心,想了想,问他:“那我给她买手链怎样?”   “可以。”   “她生日就在下个月,到时候我丢餐桌上。”   “不行,”严锐否定,“当面给她。”   杨竹叫道:“太难了吧!”   “不难的。”严锐抚摸他的背给他顺毛,“你可以做到。给她,跟她说生日快乐,然后说一句之前的事情谢谢了,这样就可以。”   杨竹纠结地看他,看了又看,踌躇而艰难地说:“……我试试。”   之后游戏也没玩,杨竹心里完全没底,刚说完的事他越想越慌越忐忑,平板一拿,直接打开淘宝,和严锐一块儿刷。   从流行的手链款式里挑,没挑完,又衍生出项链发饰包包一系列推荐。   杨竹对充满少女气息的东西完全没有审美,每看一个,都要紧张地问严锐:“这个怎样?”得到肯定回复后,才加进购物车。   一口气把购物车全塞满了,杨竹总算安心,松一口气。   到了睡觉时间,杨竹钻进被子里,等严锐关完灯回来,也上了床,他往严锐那儿挤挤。刚挤过去,又退了退。   “你的床好小哦。”杨竹说,“我都怕你没地方躺。”   黑暗中,严锐掀开被子躺下来,淡然地说:“你躺我怀里就不怕挤了。”   杨竹哼哼气,带着不好意思,重新拱到他那儿,和他靠得很近。   现在关了灯,安静了下来,回忆这一整天,杨竹意识到,发生了好多事。   这是他们……他们谈恋爱第一天。杨竹又有点儿兴奋,睡不着,没安分多久,就忍不住要夜聊。   “说起来其实我不止给你买了手表。之前其实就……就挑了很多,还买了球鞋和钢笔啥的。”杨竹说,“不过都在我房间,因为被神经病搅局了搞得我不好意思给你了。”   严锐的手臂环着他,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脸上。   “我想看你穿。”   “那下次穿给你看。”严锐道,“睡觉吧。”   杨竹乐颠颠的,过了一会儿,又异想天开:“突然想给你买床。”   严锐:“不要铺张浪费。”   “知道我知道,我就说说嘛!”   空气沉静了又几分钟,杨竹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快说你喜欢我,突然发现今天你还没说过。”   夜色中看不见严锐的眼睛,但严锐的声音无比清晰。   他用杨竹最喜欢的语气说:“我喜欢你。”   杨竹满意了,这下才把脸靠过去,像真的小狗一样和他蹭一蹭。   “晚安了!”   严锐说:“晚安。”   可能有五分钟,或者六七分钟,杨竹还是没睡,忽然冒出来一句:“我们睡这么近,明天早上那啥……那啥起来了怎么办?”   严锐闭着眼,掐一把他的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杨竹不知道想像了什么场景,嘿嘿笑起来,也不逃,就着这个姿势也闭眼,尝试入睡。   说不清过了多久,窗外时有风声与车流声,乍起又消散。杨竹快睡着了,这次却是严锐开了口:“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杨竹迷迷糊糊回答一句:“十二月十二……”   严锐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新诞生的小情侣就这样拥着对方,紧紧相靠着,共度了一个静谧的、好梦的夜晚。 第38章   第二天当然还是没能发生什么事。严锐的闹钟设在五点五十,响了两声就被按掉,杨竹还睡得像只小猪无知无觉。等严锐晨跑过回来,杨竹才顶着一头鸡毛迷迷糊糊睁眼。   一摸自己没晨勃,一看严锐,已经衣冠齐整清醒无比了。   杨竹用四声“嘿”了一声!还以为会发生什么呢,亏他昨晚睡前还花了十来分钟脑补呢,绞尽脑汁想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呢,好没意思!   严锐把他从床上提起来,说:“六点二十了,起床洗漱吃早餐。”   他来的时候又没带校服,只能穿严锐的,好在校服码数只差一号,勉强只大一些。杨竹磨磨叽叽脱衣服换衣服,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动作极慢,脱得光溜溜的了,总算迫不及待回头一看,没想到严锐背对着他,在收拾书包。   杨竹哼着把衣服一摔,很有意见地开始粗鲁罩T恤。严锐再回头时,他正背对自己,上半身还在和T恤袖子做斗争,膝盖跪着床,两条大腿白晃晃,屁股被藏蓝色内裤罩着,甚至有点儿松垮,边角露出一点儿雪白饱满的臀肉来。   笨蛋。   严锐放下书包,像昨晚一样悄悄走过去,在他穿好T恤的那一刻,左手搭上他的肩膀,单膝半跪,整个身体和他贴近。   他不做失礼的事,自然不会像流氓一样,伸手碰其他的地方。只不过因为距离太近了,他穿着校服裤子的大腿便就此与杨竹的屁股碰上了,布料摩擦内裤布料未能覆盖的其他地方。   杨竹瞬间僵住,身体本能反应就有点儿软了,无辜扭头来看严锐,一不小心呢,又将身体向后靠,半倚在严锐身上。   “不要做傻事。”严锐在他耳边说,“快点穿好,不然来不及吃早饭了。”   杨竹:“谁做傻事了?”   严锐:“谁做的,谁心里有数。”他嘴唇在杨竹耳朵上擦了一下,把那个自己刚刚想的词说出口,“笨蛋。”   杨竹冲进浴室猛地关上门然后扭正歪了一半的校裤裤腰带,手撑在洗手台上,大力喘气。   为什么!明明笨蛋又不是什么好词,是骂人的话,严锐骂他,他的心跳得这么快!   全赖那些垃圾偶像剧垃圾小说,都怪它们把骂人的词变成打情骂俏的!不然他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杨竹飞快推卸责任,一边推一边拿严锐的牙杯牙刷,挤牙膏时还因为心情平复不下来而挤了一大坨,刷完牙时整个嘴巴都是满满的薄荷味。   都不敢吸气,怕被自己凉死。   把牙刷放回原位的时候,他迟钝的脑子才又想出来,这是严锐的牙刷,用之前就是湿的,肯定严锐起床的时候就用的它。   草,这不就跟间接接吻一样吗,还吻得那么深入!   杨竹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嘴,嘿嘿笑起来。   傻逼吧真正的接吻昨天都有七八次了,干嘛现在来偷笑哦。   还有昨天刚知道严锐的癖好时他明明那么惊慌忐忑,说好和严锐一起当变态的时候还是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的,怎么一天都没过去,他已经忍不住想主动撩拨严锐了?   杨竹想不通,想不通,洗脸的时候也在分心。不过话说回来,除了一开始吓自己的时候,严锐也没有再表露过半点S倾向了,给他摸的时候、和他坦白的时候,还有后来安慰他引导他的时候,都称得上十分温柔。   好像S倾向只是个……只是个用来让他们说开的幌子?   ……所以他才会忍不住想再多试探出严锐的反应?   餐桌上还有严爸爸严妈妈,不方便问这个问题。严爸爸去上班,顺便送他们上学,照样没法问。   杨竹好不容易忍到两个人下车了,肩并肩走,才凑过去低声问:“其实你是不是根本没有那个变态爱好啊?”   严锐的脚步停了停,看他一眼。   杨竹叽里呱啦把自己的论据讲出来,没讲完就被严锐打断。   “原来你想让我对你更过分一点?”   杨竹立刻结舌,反驳说:“没有!”   他们走在学生的人流中,赶着上课的学生们一个个急匆匆地从身边擦过去。严锐一步步向前走着,不急不缓,道:“那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因为这种不良嗜好,能没有还是没有的好!”杨竹说,“而且你表现得一点都不像啊,正常人都会好奇的吧……”   “在这种可以蒙混过关、得过且过的时候,正常人只会对自己感到尴尬或畏惧的事情避而不谈。”严锐道。   杨竹说不过他,只能转移话题:“那你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在得到你的纵容的情况下,却没有对你做出想象中的事?”   杨竹感觉措辞有点奇怪吧,但还是点点头。   他是下定决心了的,严锐不管做什么他都会努力忍耐!不就是有点儿变态吗,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受不住的?   严锐和他走过一个拐角,漫步在长长的走廊中,淡定自若地向他解释这样私密的事。   “第一,你可能没有弄清癖好的意思,它不过是爱好,是在有条件时个人心理上有偏向性、或者说热切想要做的事,并没有必要性,也不会每时每刻表现在每一个行动上。每一个行为都透露出性癖好的人,一般被称为色情狂。”严锐和他上了楼梯,他走在内侧,严锐走在外侧。他偏头看严锐,一副认真正经听取解释的模样。   每次一分神就会做蠢事,险些踩空。   严锐抓住他的手臂扯回来,却没有放开,仿佛是被力干扰了一样,顺势把他按在了栏杆上。杨竹瞪大眼睛看他,学生从他身边擦过。   “第二个原因是你。”严锐语速快了一些,“我给你一点适应时间。”   周围人声嘈杂,严锐声音却字字明晰,每个字都让他听得一清二楚。   听得他晃神,脸红心跳。   严锐松开他,回归到平常的姿势。   “SM是非常规知识,是小众癖好,并不是你说可以陪我就可以的。我希望你能自己了解、自己认识到这到底代表着什么,由我来教你的话,不免有诱导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了,身旁暂时没人了,严锐解释完,已经上了两阶,低头看他,“懂了吗?笨蛋。” 第39章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两个字在脑子里复读。   杨竹开始觉得自己真的是笨蛋了,竟然半点没发觉到严锐的用意。   了解SM……该怎么了解呢?要了解到什么程度呢? 第一节下课,杨竹把手机摸出来,直接百度搜索SM。学校信号有点慢,网页还没搜索出来,他又忽然一个激灵。   好像专业知识不应该百度!百度肯定只会给他推送一大堆色情图片小说还有SM道具!杨竹马上捂紧了手机屏幕生怕被过路的同学发现,脑袋一低趴下来,网页加载完,却和想象的不一样。SM这个词的干扰项太多,条目基本是不相关的,就连链接出来的图片也多半是字母图标。   杨竹本来都做好满屏幕不堪入目内容的准备了,这一来竟然说不好心情是安心还是失望。   ……有什么好失望的???   他小声呸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摩挲,连眨好几下眼睛,一时没法决定要先换别的搜索引擎还是将就百度,加点其他关键词。   百度会推送色情内容,没错。   ……杨竹承认,对黄色的爱好真的是人的本能,他对于SM的变态印象还没消呢,了解相关知识已经想直接从黄图看起了。   心里觉得既紧张,又刺激,不由得咽咽口水。   手机忽然振动一下,是严锐从微信给他发的消息,简简单单五个字。   “不用那么急。”   杨竹真的要怀疑严锐是不是有读心术了,他什么都没跟严锐说,也没问,甚至连头都没转,严锐怎么又猜到他在做什么了!   他猛地抬头扭头瞪一眼。严锐手握着手机,背靠在椅子上,气定神闲看着他。   杨竹凑近了,问:“难道你不想……不想让我早点了解完吗?”   严锐:“你说呢。”   让杨竹说的话当然是想啊!严锐有这种爱好,又没有发泄的对象,他代入自己想想,觉得可能就跟克制自己半年一年不打飞机一样难受吧!他迷惑地看着严锐,回答:“那不是废话吗?”   严锐身子前倾,用手揉他的脑袋:“那也不急在一时半会。”   杨竹乖乖被揉,还缩了缩脖子,说:“哦。”又说,“那你希望多久?”   可能严锐也很难再碰到第二个人像他一样,无论什么话都这么不带脑子说出来。然而这种耿直也让严锐觉得心软。他凝视着杨竹,道:“你不用考虑我。什么时候觉得自己了解完了,再告诉我就可以。”   杨竹眨巴眼睛,忍不住要皮:“那我一年以后再跟你说!”   严锐点头:“嗯,只要你能憋到那时候。”   “哼!”杨竹被他看穿了,手指下拉眼皮冲他做个幼稚鬼脸,又把脑袋扭回来了。自己两手抱着手机坐了一会儿,没来由地开始傻笑。   哎严锐对他好宽容啊!世界上最有忍耐力的男人就是严锐了吧!严锐简直是去西天取经也能成功的那种人!   突然就很想和严锐牵手接吻,昨天抱了亲了那么多次好像都根本不够。   想要捏住严锐的手指,趁他不注意,再箍住他的手腕,把他狠狠拉下来,注意不磕到他们两个人嘴唇和牙齿地吻上去,咬上去。严锐的唇色保持在一个淡粉的色度上,明明平时看起来不干也不润,但舔上去的时候就是很容易染湿,水光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留在唇面上,因为嘴唇的弧度而显出额外的光泽。   就是这个,至少勾引杨竹昨天多亲了两次。   他真的是非常容易走神的一个人,思维像迷路的小孩一样,拐一个弯就进入一个新的世界。突然回忆起昨天和严锐腻歪的美好滋味了,于是就沉溺在里面走不出来。   杨竹嘴巴和手指都开始痒,他干脆用牙齿咬手指,缓解这份空闲时的骚动。他半趴在桌上,视线毫无焦距地盯着书本,等到上课铃响才突然扭头对严锐说,中午要去有单独包厢的饭店吃,个中原因不言而喻。   接吻。他有了机会就想和严锐接吻。真是说不明白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弯得这么快,和好朋友谈了个恋爱就跟被吸走了魂一样,非要接吻才能够补回来,聊以为生。   少年人的热恋期就像是四季中的夏天。夏天有绿得发油的树与亮得刺目的阳光,一切的一切都鲜艳燥热到极致。杨竹的热恋期有严锐和他自己,想象中的、进行时的互动,都是亲密无间的肢体接触,手,臂,腰,肩,颈,嘴唇,舌头,鼻尖,额头,每一个部位都要相接、交缠,体温在皮肤的摩擦下催生出躁动的热度。   杨竹在冬日将至的时节,错位地迎接了感官中的夏天。   他在单独包厢里和严锐接了一个很长的吻,亲到最后全身都发软发热了,被严锐搂着腰,坐在严锐腿上环着严锐脖子。   这个动作也娘们兮兮的,杨竹甚至想到小鸟依人这个形容,被自己雷得一身鸡皮疙瘩。雷归雷,坐还是要坐。他又想,严锐是我男朋友,这儿的椅子还那么大,要坐得近一点坐腿上怎么了,又没人看到!   他蹭蹭严锐的脸,还是闲不下来,于是掏出手机开始准备正事。   “听说破百度会给人推送一堆歪门邪道的东西,所以为了避免我误入歧途,你先和我看一些。”杨竹一本正经地说,“我已经找好了!”   严锐看看他,带着点儿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可以。”   杨竹果然是杨竹,找的不是关于这一群体的介绍,也不是施虐受虐心理的成因一类的正经文章,而是直接找了个SM实操入门,图文并茂。屏幕还停留在题头,严锐沉默,杨竹自顾自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心理准备,然后颤抖着手指往下拉。   第一张就是男人被龟甲缚的图,作为SM常见行为的举例。   杨竹倒吸一口气,说:“我靠!”眼睛盯着男人被捆绑的身子,被麻绳勒住挤压而凸出的蜜色肌肉,他又说,“你……你会把我绑成这样吗?”   严锐稳定了一下心情,开口:“可能会,不过会改变绑法。”   杨竹眼神从肌肉上拔开,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我没有肌肉绑起来也不好看啊,你也不会喜欢吧!要说的话你才有肌肉,好像还不如绑你自己……”   一句话说到后面声音小了,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弱智。严锐摇头,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杨竹连忙往下拉,跳过这个话题。   文章给出了许多常用道具,附上简单介绍,杨竹看一个,心里就跳一下,不由自主模拟出严锐对自己用这些东西的样子……   奇异的是,除了心惊肉跳,他竟然还感到一丝提心吊胆的刺激。   可能是出于害臊和害怕,他问严锐问得少了,只时不时问上一句“这是真的吗?”,得到严锐的回复后再往下看。   杨竹咽着口水,渐渐地,手指拖动速度慢了,阅读与思考的速度也慢了。很快地,到了主奴关系部分,撰写人在第一句给出的意见是,在通常情况下不建议双方投入过多感情。   杨竹手指停了,过了两秒,他突然扭头在严锐嘴唇上亲了一口,嘟囔说:“放屁!”   紧接着杨竹过河拆桥地开始贬低这篇文章写的都是狗屁,按返回键退出了,把手机锁屏一把摁桌上了,回头看严锐。   “胡说八道。”他说,“果然百度搜索的结果不能信!”   严锐的手掌覆上他后脑勺,揉了揉:“这篇里写的入门建议是没错的。”   杨竹瞪眼。   “只不过我和你不算通常情况。”严锐道,“我的眼光很挑剔,不会随便开启一段关系。”   杨竹舒服了,哼哼着,感觉自己的心放下来,赶紧又过来亲严锐一口。舔着嘴唇,他忽然杞人忧天地问:“我亲你亲太多了会不会觉得烦?”   “不会。”严锐嘴唇主动碰了碰他。   杨竹心花怒放,乐颠颠搂着他,又想起昨天严锐开的玩笑。   “七个吻可以再兑换一个吻。”杨竹斤斤计较道,“好像不对吧!接吻不是随时都可以的吗,有什么意义作为兑换的奖品啊!”   严锐耐心地看着他:“那要如何?”   杨竹手指在他脖子上画圈,画到第三个圈的时候,福至心灵,心底悄然冒出一个浪漫的选项来。   “不如多等一点吧。”他抵着严锐的额头说,“等集齐一百个的时候,我们试试,那个……”他声音忽然变得很软,“更进一步?” 第40章   杨竹拿了本没用过的本子,开始偷偷写笔记。   一百个吻对他来说简直太简单了,一不小心他就能在严锐嘴上啄好几下,效率宛如啄木鸟,所以必须要有计划地克制自己。   他写字不好看,小时候老师教写字的时候他没学好,努力了也只能写得工整。   11.09 8次 刚和严锐搞上所以毫不矜持地亲了8次 (8)   11.10 4次 中午定下100次的约定,所以今天不能再亲了 (12)   ——草,没有忍住,放学干嘛走了小树林!以后要等到睡前再统计总次数! (15)   11.11 今天也太他妈多了比日期还多,都怪淘宝给推送什么伟哥什么避孕套还有皮鞭啥玩意的,我迟早去举报淘宝涉黄!!!严锐也真的是……我又没有真的要买那些东西,干嘛亲我来阻止我!(12+15=27)   【现在的网络真的没有隐私了,我下次换用平板看¥%知识我看你不同终端再怎么给我推送!】   11.12 给严锐看了买的情侣套件太开心了!!!! (7+27=34)   11.13 严锐这个男的怎么回事,真的是第一次谈恋爱吗,怎么什么都会,竟然跟我说写对题目有奖励,害我写题目那么紧张!!害得我连习题册上没教的都拿出来做了!!   最那啥的是做错了他竟然还跟我说有安慰,好多次啊今天。(13+34=47)   11.14 杨竹再因为间接接吻不算接吻而咬矿泉水瓶口的话就是天下第一的傻逼。(3+47=50)   写日记只用于计数,当然杨竹不止做了日记上的事。   严锐吩咐的任务他也有好好完成,只不过那些研习过程怎么可能写到纸面上呢!还要不要脸了!   杨竹每天晚上睡前沐浴上床,和严锐说完晚安后,就会打开手机,看各种他能找到的、有关于SM的东西。   白天的时候太紧张太蠢了,直接看实际操作,自己一个人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来硬着头皮看研究SM的正经文章。   花三天看完后又花了整整一天做心理准备,绞尽脑汁找到了片子,对着女主男奴的还不敢打开,胆战心惊地重新再找一份主奴双方都是男性的。   哪怕在心理上明白了,确实有人就是有这种癖好的,会从疼痛行为中得到快感。真正观摩片子时,他还是不由得嘀咕,一看就好疼啊哪里爽了!   严锐万一打得太用力的话他会不会不小心跳起来反抗,因为他潜意识里只会觉得这是打架被欺负吧!   这么一想的话,好像SM热衷捆绑也是有道理的……绑起来就没法反抗了。   到时候要不要先让严锐绑着自己?   杨竹认真地思考着解决方法,眼神已经走神从片子上飘开了。他很快地回想起严锐的脸,和总是平平淡淡的表情,好像什么都不能让严锐产生动摇发生变化。   但严锐确实曾经对他露出过属于S的一面,冷酷、强势、高高在上。   严锐的长相并不具有攻击性,他沉稳内敛,矜持俊秀,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他从未表现过敌意或是藐视,但杨竹回忆起他那仅出现过一次的眼神,却觉得,他可能比世界上所有的S都要强大迷人。   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地咽口水。   不知不觉间,他正在看的片子失去了兴味,于是他关闭了。回到桌面,壁纸是严锐的照片,严锐正在写东西时他偷拍的,按下快门的前一刻,严锐漫不经心地望过来,正巧与镜头对视。   刚刚看完GV的他躲在被窝里,被严锐凝视。   杨竹呼吸急促起来,骤然坐起,紧紧抓着手机。房间里面没开灯,一片黑暗,只有屏幕闪着幽幽的光。   对恋人的妄想成了催化剂,隐秘的欲望从下体窜起。杨竹像个没教养的小流氓,喘着粗气,把手伸向了裤裆,揉了两把,视线还死死地锁在屏幕上。   一边自慰,他一边不太清醒地想着,严锐这个眼神像狐狸精,好像要勾走他的魂。   当晚杨竹又做了梦,前半段记不太清了,毕竟梦都是模糊而不讲道理的。   但后半段又出奇清晰。   他赤裸着身体,与严锐接吻。他们接吻的环境可能在房间,他的房间或严锐的房间,可能在墙边,可能在床上,也有可能在外头,在小店里,在学校的厕所,更大胆一些,在树下,在路中央,再天马行空一些,在棉花糖上,在水里,踩着无数黏糊液体,被托在半空。   他们接吻,一个劲地用唇舌纠缠彼此,唾液在唇齿之间交换,从唇角流下来,粘粘乎乎地爬着。短暂的换气后,接着下一个吻。紧窒的拥抱后,再下一个吻。   早上起床的时候,杨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呆坐在床中间,裤裆里的梦遗罪证已经干了一半,黏在那儿。他还难以回神,坐了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忽然从床上连滚带爬扑下来。他爬到椅子旁边,粗暴手忙脚乱地把日记本抽出来,又抓起笔,在日记本上写下了最难看最潦草的两行字。   11.15 梦里亲了至少50次!!!!   (50+50=100) 第41章   这样会不会显得太急色,会不会好像那种满脑子黄色思想淫秽色情的猥琐男,杨竹都已经顾不上了。他冲进浴室洗了个澡,洗完飞速换了衣服。今天又是周六了,他在房间里团团转了两圈,把日记本拿起来看了又看,塞进书包里锁起来。   他要出去,不要呆在家里了!   背着书包还没开房门,杨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把书包放下。   他决定去宾馆开个房,约严锐,背个书包干什么!跟小学生一样!   一大早,严锐收到短信。   【锦绣路的白云宾馆423号房,过来!】   【做什么?】严锐回他。   杨竹一时没有回信,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一句:过来就对了。   他已经等在宾馆房间里,不停地做深呼吸,像个多动症儿童,走来走去,看看手机看看床,看看床上的塑料袋。眼神在塑料袋上粘了一会儿,杨竹扑过去,把里头的东西倒出来。   没错,他已经买好了润滑剂和安全套!   在超市里结账的时候他的脸红得跟发了烧一样,躁动不安,知道的明白他买的是床上用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走私毒品,收银员看他表情都没忍住笑出来。   怎么用啊这玩意??杨竹趴在床上用两只手指捏着润滑剂。   倒也不是装纯,只是本能地这么想了想。然后不听话的脑子就脑补了这些东西的使用方法。   杨竹已经紧张到不行了。不能说是期待,也不能说是欲求不满。早上冲动写满一百个吻的时候可能是这样的,但现在不是。   严锐那么聪明肯定一下就明白他的短信是什么意思了!今天就要第一次实践,第一次实践……怎么办,想到要在严锐面前脱光光就觉得好羞耻,想到可以看到严锐脱光的样子也觉得好那啥,好那啥,不行没法形容!   第一次试SM……会不会疼?会不会很疼?   杨竹搓搓自己的手臂,吞吞口水。   其实在买润滑剂的时候他还想买鞭子或绳子的,他在一鼓作气的时候就什么都敢做,很不带脑子的那种。做准备就要做齐!他做了那么久心理准备今天就一口气试试!   结果一来他不知道能在哪里买,二来想到就算搜出了成人用品店自己估计也没法进去,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现在到要紧关头了,他才又有了点儿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想要临阵脱逃的感觉。   杨竹呼呼喘气,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消耗一下现在过于旺盛的精力。他又跳下来走,走两步蹲下来,差点要做俯卧撑。   但做出汗了怎么办?   杨竹闻闻自己,突然娘们兮兮地想,老子身上沐浴露味道那么香,又被汗味盖过去了岂不就白洗了?不行不行!   这些个没头没脑傻里傻气的念头环绕着他,导致门一被敲响,他直接像只被黄瓜吓到的猫一样跳起来。   脑补正重新进行到会不会疼阶段,杨竹提心吊胆吞吞口水,一溜烟冲过去。   “谁啊?”他问。   “是我。”   熟悉的声音。   杨竹的心擂鼓一样跳起来,大口吸气两回合,猛地一下打开门,一把将严锐扯进来按在墙上,脚踹上房门。他看到严锐背着包,一瞬间大脑里洪水乱发,严锐竟然不仅带了还带了一个包这么多!   他直接把脑袋埋在严锐肩上,飞快地说:“我准备好了你不要弄得我太疼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咬你!当然我会努力忍一下的但你知道我这样有时候就是没法控制自己……”   严锐会带什么道具过来?最……最常规的他最开始想买的鞭子绳子会有吧?完了想想就快呼吸不畅了。   话还没说完,严锐道:“你放心。”   杨竹抬脑袋看看,抢过严锐的包,还是敌不过心里的忐忑要先确认一下。   拉开倒出来,却只刷啦啦掉下书和衣服,还有点零散小物件,反正他想象里的东西一个都没有。   严锐没有带任何一个道具。   杨竹立马丢掉手上的东西,转脸不敢见人。   完球了,严锐竟然没有听懂他的话吗,那现在怎么办,他好像新闻里那种千里送结果和对象打了三天游戏的傻逼啊——   他感觉到有个人单膝跪上了床,从背后抱上来,一只手伸到他眼前。   捏着熟悉的、但是又不完全一样的小瓶子,在他眼前晃一晃。   是润滑剂。   严锐看着他红透的耳根:“你也买了?”   “……”杨竹喉舌僵硬地回答一声,“嗯。”又补上一句,“还买了……套……”   向上天发誓他去柜台结账的时候声音都没有这么小。   嗓门是小了,但思维上杨竹马上地又振奋起来了,手指也在发烫。今天气温其实不高,已经降到十度左右,他穿着厚厚的一件外套,整个人胖了0.4圈,仍然觉得冷。现在和严锐见面了不到一分钟,他的亢奋却已经作用到身体上。   被严锐抱着的地方也在发烫,脖子尤其烫得过分。   他缓缓扭头,再次和严锐对视了,这次鼓起勇气没有移开视线。   严锐穿一件藏蓝色风衣,立领护着脖子,但他们面对着面,他又能清晰看见严锐的脖子,在深色衣领的对比下白得过分白得晃眼。   那张脸英俊温和,神情端正。   “怎么这么突然?”严锐问他,“不是只攒了五十一个吗?”   杨竹涨红脸给出自己的歪门邪道理由:“……我做了个梦!梦里亲了五十个!”   这么蠢的理由一听就像编的,哪怕不是编的,拿梦里的吻出来硬凑也是相当傻了。但严锐没有笑他,手掌抚摸他的脸,道:“梦里的也要算吗?”   “不可以吗?”   杨竹梗着脖子。   严锐嘴角扬了扬:“你说算就算。”   杨竹开始后知后觉地开心,开心他的纵容,又开心他也偷偷地计了数,明明表面上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的。   “不过是五十个。”杨竹又纠正他,“你多数了一个。”   严锐:“没有多数。”他的手指在杨竹脸颊上捏了捏,“你睡觉的时候,我偷亲了一下。” 第42章   杨竹心花怒放。   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严锐这么好的男人!他心动得无以复加,小野兽似的,立刻将严锐扑倒,手掌按着严锐的肩膀。他只想立刻和严锐亲近,腻歪,接吻,实施昨夜在梦里做的一切。   梦中那迷离糜烂的甜腻氛围再一次落到他的身上,在两个吻之间,他的掌心已经感受到严锐身体的热度。   “你也很期待是不是?”杨竹目光闪烁地看他。   手已经扒开了严锐的风衣领,从严锐的毛衣下摆钻进去,贴着那线条起伏有致的腰。杨竹的记忆力在遇到与严锐有关的事时总是非常好,几秒钟内他已经回想起了曾经严锐打篮球时的模样,宽松T恤顺着手臂上扬的动作被拉起,露出的那一小截腰精瘦优美。   有腹肌。   杨竹的手仔细地徐徐摸了起来,根据触感辨认出,严锐有四块腹肌。肌肉之间的沟不深不浅,手指正好可以被夹住一半,顺着滑过,皮肉的相互摩擦感触令他着迷。   严锐声音略微沉了一点。他说:“有点痒。”   杨竹不收敛,执着地问上一个问题:“你期不期待啊?”   他非要得到回答,来自严锐的任何一点主动倾向都会让他鼓舞兴奋,就算心里已经确认了,耳朵也非要再听一遍。贪心的人是永远不会嫌得到的东西足够多的。   杨竹的脸凑得很近,刚刚接过吻的嘴唇上还有着水光,唾液早就交融了,根本分不清是谁的。他舔舔嘴唇,出于心理作用,他觉得很甜,又催促地再舔舔严锐,严锐眼睛闭了闭,用手揽住他的腰。像他们经常做的那样,严锐和他抵着额头互相磨了磨,对他说:“小笨狗。”   这个人怎么还说别人是狗的。   他也是,他怎么被人说是狗还像被夸了一样的。   杨竹觉得臊了,蹭过来,追问:“期不期待嘛?说嘛,说嘛!”   严锐亲亲他的嘴巴:“期待。”   杨竹哈了哈气,笑弯了眼,好像真的有一条尾巴在屁股后面开始摇。忽然之间他觉得他们不能再亲了,再亲的话等会他就不知道还能再做什么来纾解心里的快乐,于是他坐起来,摇摇脑袋。他陷入了奇异的不清醒之中,手指跳了跳,很急切地抬起来,解自己的衣服。   把外套丢到一边,毛衣也掀起来。好巧,他和严锐今天穿了同样颜色的毛衣,都是白的。杨竹一下子就赤裸了上身,猝不及防地觉得冷了,抖一抖,手臂撑在床上往前爬了爬,又去解严锐的。   “情侣装。”他没头没尾地说,“我们心有灵犀。”   为了保持美观以及不破坏气氛,杨竹心机地只穿了一条不薄不厚的裤子,没穿秋裤。他脱严锐的衣服,严锐便也动手,慢条斯理拉开他的裤子。杨竹的动作比他有效率得多,毛衣被丢到另一件白毛衣上面,两人上身裸裎相对了,杨竹又扑他,自己蹬蹬腿,两条白皙的大腿就此露出来。   他骑在严锐身上,脑子少根筋似的,现在又乍然害臊了。手停留在严锐的裤头上,没太敢拉开。   严锐躺着看他,道:“不继续?”   杨竹跪坐着,指尖在牛仔裤布料上挠了挠,慢腾腾解开扣子,拉下拉链。他热着脸,眼神牢牢钉在严锐的裤裆间,拉了一半,说:“你硬了。”   牛仔裤的布料是硬的,被顶起来时就更显分明。   严锐没有半分犹豫,承认:“对。”   杨竹咽咽口水,略带忐忑地问:“会不会很大?”   出于某种奇怪的敬畏心,他甚至没和严锐一起上过厕所,自然也从来没看过严锐的大小。   说来可能有点难以理解,严锐在他心中的形象是割裂的。一半是无法动摇的初印象,冷淡矜持禁欲严肃不可侵犯,是完美的化身,说得更夸张一些,严锐同他心中能想到的天神没有两样。但另一半又是蛮横植入的事实,不容否认,不容忽视,这一半的严锐有S倾向,在性方面毫不避讳。   因此他时而幻想、向往和严锐做爱,时而又感到害羞、担忧。因为对着前一半的严锐,他不免觉得自己像个急色、以下半身思考的庸俗……小狗。   眼下发现了严锐勃起的事实,他一边因初体验而不安,一边又因严锐再次走下心中神坛而感到莫名激动。   严锐一定很大。他没来由地相信着。   严锐躺着仰视他,说:“你可以自己确认。”   杨竹的喉结上下滚动,难以言喻的口渴感袭向喉咙。他吞咽,吞咽自己的惊慌,吞咽自己的胆怯,又吞咽、服下从大脑产生的对严锐的探求欲望。他没敢用眼睛看,一只手撑在严锐耳边,一上一下和严锐对视,用另一只手去确认严锐的性器官大小。   其实刚才那一瞬间他差点用了规模这个词,又因为这个词过于愚蠢而否定掉。裤链已经拉下了一半,他结束掉最后的那一点点儿束缚,手掌伸平,从这松开的空间入口滑进去。只不过进入了一点,他就隔着内裤,摸到了滚烫的一大包东西。   “好大。”他用喉咙发声。   严锐看着他。仅仅是摸了个生殖器,杨竹的脸已经通红了,眼尾都泛着艳色,简直像是发情。   其实杨竹长得很可爱,不横眉竖目的时候,眼尾会微微下垂,像只小狗,眉毛也是纤细的,长长两条,眉尾弯成一个乖巧的弧度。他的嘴巴张着,不自觉地从里面吐出热气来。   完全被欲望支配了的模样。   严锐嗓音低了下来:“喜欢吗?”   “怕……”杨竹诚实地说出第一想法,又小声补上,“喜欢。”   严锐的手按住他后脑勺,让他的上半身倾下来。杨竹很顺从地低了身子,手掌还原地不动,进一步地感受到手里性器的热切程度。   它仍然在涨大,不遮不掩地顶着杨竹的手。顶端已经湿润了,隔着一层内裤,粘液渗过来,滑在杨竹的手心。   明明严锐也只有脸红了一点,并不是被欲望干扰的模样,但下面这个东西却已经如此勃发。   杨竹还在分神,严锐的手已经揽住他的腰,一翻身,两人体位互换,已经是严锐俯视着他了。   细碎的黑发垂下来,边缘是夜灯的微光。严锐的脸被罩在阴影中,一双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   又已经是不一样的气势了。   杨竹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动作。严锐却坐起来了一点,对他说:“腿打开。”   目光在一旁搜寻了一下,他将杨竹买的安全套和润滑剂拿过来,不带半分迟疑,他拧开瓶盖。   杨竹略有失神,盯着天花板,问:“你会用吗?”   “会。”严锐简短地回答。   杨竹全身上下已经只有一条内裤了,决胜内裤,红色的。他慢半拍想起来自己内裤颜色,觉得羞耻,赶紧要脱掉,但在这最后一步前的——最后一步,他又被那点儿优柔寡断的扭捏心思支配了。   他哼哼唧唧说:“我有点怕。”   严锐没有看他,说:“怕也没有用。”他将润滑液倒在手上,很快地完成了准备,这才看向杨竹,“我给过你充足的机会了。”   机会这个词用得很微妙,可以搭配的用法是,拖延的机会,逃脱的机会,拒绝的机会。杨竹又被这讨厌的联想吸引得分神,严锐已经重新过来了,从侧边拍拍他的屁股:“脱掉。”   杨竹眨了好几下眼睛,扭了扭,把内裤从胯上褪下去。严锐帮他完成了后半部分,将他内裤扯掉,说了句:“红色。”   “哼。”杨竹咕哝,“红色怎么了!”   严锐轻轻笑了笑,只有气声。杨竹还在别扭呢,撅着嘴看他,严锐的手就抓住他左腿,一把抬了起来。   刚才下过指令,“腿张开”,他已经全忘了。但严锐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这是第一次,没有被遵从他可以原谅,于是直接自己付诸行动达到目的。   杨竹吓得睁大了眼,很快地,意识到严锐在做什么,羞得扭开了脸。   他单腿被严锐架起来,裸露着的腿间风景就此毫无遮掩了。严锐帮他手淫过,用手把他摸到射出来,但这和直接让严锐看到自己的性器又是不一样的。杨竹条件反射一样地担心起同是男人严锐会不会觉得他那里不好看,或者后面,后面……   杨竹乍然用手捂住脸,再度对自己被严锐看到私密地方的事实感到极度羞耻。   但他的手刚刚才摸过严锐下体,想起来这件事,他又不知如何是好,手到底该往哪里放。   “看着我。”严锐这时候说,“手放下来。”   杨竹小声说:“不好意思。”   脸快要烧坏了,他说:“就这么一会儿不看也没关系吧……让我适应一下……”   语气和撒娇求饶没有两样,想要从严锐那儿得到一点儿宽限。   但严锐说:“是我想看你的脸。”   严锐总能坦然地说出许多看似是他绝不会说出来的话,猛击杨竹心脏。杨竹呼吸急促起来,听话地把手挪开,愣愣地来看他。   在这一刻,严锐冰凉的手触上了他的屁股,带着粘液的手掌先在右边屁股上不经意地捏了一下,之后是手指,直接找到了他的穴口。   那个地方紧紧闭着,半点儿被打开的准备都没做,陌生的手指戳弄两下,便应激地缩了起来。   杨竹从喉咙里挤出无措的声音。严锐没有给他适应的时间,不由分说、不可违抗地,直接将食指往里头探。   害怕,害怕。杨竹本能地想要求饶了,他“啊”了两声,后穴第一次被进入的感觉令他不适,想要排斥。   然而这不就是他宁愿无理地用梦里的吻来凑数也要尽快做的事情吗?   杨竹的手转而抓紧了床单,咬住了嘴唇,没有让排斥的声音发出来。严锐看起来并没有在意他的不安,因为动作没有半点停顿。那只冰凉湿滑的手指很快地打开了他的身体,强硬地插到了底。   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又圆润,就算进入了他体内,手指被柔软细嫩的肉包裹着,指甲也没有半点儿割伤他。杨竹目光开始有点儿涣散,他张着腿给严锐弄那个地方,左腿架在严锐的肩上。   严锐也是裸了上身的,膝窝夹着肩膀,这从未有过的触感让他开始发抖。他看着严锐,虽然有点儿看不清了,但是视线没有丝毫偏移。严锐的眉头好像微微锁着,也可能没有,嘴角抿着,眼神专注,脸上是一副冷硬强势的表情。   “好奇怪……”严锐没有问他疼不疼,难不难受,杨竹只好自己给自己报委屈。   严锐凝视着他,只说:“忍着。”   纤长的手指在他体内挠了挠,让他变调地呻吟了一声。他垂着的右腿没忍住屈起来,脚掌在床单上磨了磨,严锐又将他膝盖的角度格开了点。   他是切切实实被严锐看全了的,没有一个地方能幸免。   严锐俯视着他,将手指探入了第二根。这样被支配的感觉终于让杨竹又想起了严锐对他摊牌的那一天,那一次的强势、掌控、不容拒绝,好像他的一切都只能被严锐控制在手中,他是严锐的提线木偶。   杨竹颤抖了起来。第二根手指的进入对他来说就有点儿困难了,光是要从那狭窄入口挤进去都是不容易的事。但严锐是坚定又冷酷的,因此这一行为仍然顺利进行,指头一点儿一点儿扩开通道,逼迫那生涩的甬道变换形状。软肉死死地锁着,咬着手指,收缩着,妄图将它们推出去,却又什么都没能做到。   他本能弓起身子,腰部拱起来,屁股向下沉,像一尾挣扎的小鱼,但仍然没法将那让他觉得疼的手指挤出去。非但如此,严锐还坏心眼地猛地往里捅了一节。有润滑剂,摩擦感被极大地减小了,然而杨竹依旧惊叫了一声,声音里竟然已经带上哭腔了。   “严锐,严锐……”他慌张地叫起来,“慢点……”   “你不想要吗?”严锐问他。   杨竹睁着眼,眼眶中凝起了雾气,视野模糊。他没有骨气地迟疑了,不想要什么?不想要严锐吗?还是不想要和严锐做爱?   这两样他都想要,但他现在好怕。   他怎么这么没出息?   杨竹没有回答了。严锐身体向前俯下了一点,脸与他的脸靠得更近,投下的阴影完全覆盖住他。杨竹寻求安慰地、近似贪恋地看着这张脸,说:“想要……”又抬起手来要抱。   他的大腿被压得折向了上身,这导致他的拥抱无法成功。杨竹发觉到这一点后,沮丧地垂下了手。严锐的手指不疾不徐地扩张着,第二根手指也吞进去之后,开始转动,在他的体内揉捏。   杨竹似乎在这种事情上没什么天赋,小穴只会紧张,半点儿都没被打开,无法放松,倔强固执地锁着手指。严锐思索了片刻,忽然将两只手指都抽了出来,摸索抓住了润滑剂的瓶子,挤了许多液体出来,用一种色情的手法在穴口抹满了,太多了,还抹到了臀瓣?上,冰凉粘液又顺着股间流下。杨竹被冻得一哆嗦,那手指再度进入时顺畅了许多,直捣而入,他则从喉咙里“呜”了两声。   “还疼?”严锐问他,“要不然用挤的,挤到后面去。”   杨竹不由自主脑补了后穴被注满润滑剂的样子,吓得摇头,然而晚了,严锐已经再度抽出,拿着小瓶对准他那未合拢的小口。杨竹扑腾了两下,叫说:“不要!”   已经有液体被挤出来了,他又叫:“不要!”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然而最终,那瓶口被拿远了一点点,润滑剂只是向他后穴一股股射出来,刺得他不住地颤抖。严锐将它丢开,再次换为手指的时候,杨竹的脸已经湿了一半,两眼通红,是被欺负的样子。   股间粘液流着,沾湿了床单,糜红的小嘴一张一缩。严锐插进去,加了第三根手指,这次没有受到多大抵抗。杨竹就好像一个终于吃到教训懂得变通的笨小孩,吸着气半抽噎着配合他,羞耻地叫他的名字:“严锐……”   倒是没有抱怨。   严锐侧头,奖励似的,在他的大腿上亲了一下。杨竹的脚趾马上蜷缩起来了,他扭头,大口大口喘着气,严锐手指在他后穴内转动,指腹戳弄肉壁,他也只是老老实实地任由严锐亵玩,自己忍耐着。   好臊,好臊,严锐怎么会这么坏?   杨竹已经忘了自己来前还想着SM呢,光是这平常的性爱前戏,就已经让他无法招架了。他用手指抓着床单,发泄地、转移注意力地用指甲挠。不知不觉间,他的性器也勃起了,而他则在好几分钟后才意识到,呼着气,想要帮自己摸一摸。   严锐却说:“不行。”   杨竹的手悬在空中,着急地问:“为什么?”   严锐只说:“不行。”   并没有分出动作来实际阻挠他,但他咬咬牙,潜意识地觉得不能违抗严锐,又可怜兮兮把手放下了。   难以发泄的快感围绕着他,焦躁得让他咬完嘴唇,又抬起手,咬自己的大拇指。微弱的、压抑的呻吟声从他口中溢出来,时不时的,他也扭扭腰,说不清是难受还是难耐。   他这么听话,严锐为什么没夸他?还不准他自慰……   他委屈又不满。直到严锐的扩张完成了,三只手指一齐离开他的后穴,他心里才又再度涌起期待和畏惧来。他赶忙看看严锐,正巧对上视线,仿佛严锐一直都在看着他,从未分过心。   “很乖。”严锐终于说话。   杨竹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娘,在同性恋做爱的时候担当零方就是会有这种副作用吗,他听到的一瞬间差点哭出来了,扁了嘴,伸手要抱。他想要严锐了,这个时候非常想要。然而严锐总是不完全如他的意,严锐只是将手伸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做了点什么。   紧接着,严锐俯下身,单手掐住他的腰逼他抬起,一个硕大的顶端圆润的东西顶住了他的穴口。   像一只即将捕食的猛兽,严锐手撑在他耳旁,肩向后耸,漂亮的肩部肌肉绷得线块分明起来,在灯下造出一点一点性感的阴影。杨竹眼神迷离地看着他,看着他没有半点表情的脸,在此时此刻完全阴郁、深沉的眼神,感觉自己仿佛被他吞没了进去。   被那炽热的性器抵着,杨竹才隐隐地想起来,从一开始严锐就硬了,严锐从最开始忍到了现在。   所以严锐不允许他自慰。严锐需要忍受的半点也不比他少。   杨竹猛地抱住了他的肩膀,热切地急躁地毫无分寸地要去亲他的嘴。   掐在腰间的手用了过大的力,几乎算得上野蛮,手指没入肉里引发的疼痛让杨竹皱起了眉,但他没有反抗。   严锐开始一步步地插入他,侵入他,那蛰伏已久的性器狠狠地捅进了他的身体里,烫得令他几乎失神。哪怕经过了充分扩张,初经性事的小穴依旧感到了疼痛,不熟于性事的地方被进入,紧闭的地方被捅开,杨竹的小腿都绷直了,疼得手指在严锐背上抓了两把。他有片刻后悔自己早上没剪指甲,然而马上地,又无暇顾及这小小细节。   他在被严锐占有的过程中感受到一种怪异的涨,被从里面撑满了,满到快要容不住,快要被捅坏。他是一个属于严锐的容器,但他承不住严锐的欲望,属于严锐的气息迎面扑来,隐忍而疯狂,这股欲望的规模庞大到将他彻底淹溺。   “严锐……”他带着泣音喊严锐的名字,渴望让严锐也喊他。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严锐仍然是不失态的,充其量,他也只是呼吸变重了,面颊变红了,眼中被一种从未出现过的冷厉充斥。   他看着杨竹,说:“杨竹。”   杨竹如愿以偿,抱着他蹭他,从这汹涌可怕的欲流中找一个依靠的地方。而严锐同样拥着他,给他自己的怀抱,只是对他说了一句之前已经说过的话:“我给过你很多机会了。”   在沉而长的喘息中,在涌动的热意中,杨竹亲他的耳朵,亲他的脸颊,还未亲到他的嘴唇,就被他操得难以自抑地呻吟出声。   “是你不逃走的。”严锐吻着他的耳朵,哑声对他说,“小笨狗。”   2k2的时候:你妈的怎么才摸了个裆   3k3的时候:你妈的怎么才开始扩张!!!   5k的时候:杀了我吧怎么还在前戏!!!!!!   6k的时候:虚脱了解放了终于写完了 第43章   为什么要逃?杨竹迷迷糊糊地产生了疑问。   在这个世界他只有一个容身地,是严锐为他搭建的,狭小但舒适,只能容得下他一个人,也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躲在严锐的庇护下,舍弃自己高大的怪物架子,抛去自己虚张声势的自保措施,做一个原原本本的人。不必再张牙舞爪,也不必忍气吞声,他是什么样就展现什么样,在有严锐的世界中他能哭能笑,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逃?   于是他用行动来应对严锐的话。他张着嘴,断断续续地喊严锐的名字,在严锐还未完成的插入动作中贡献了属于自己的主动。他抬起屁股来,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更像是在扭,扭着引诱着将那性器吞得更多,在这场入侵中积极推动进程。   即是献祭,也是索求。   “我喜欢你……”他说,“严锐,非常喜欢。”   因为这是一句严肃的话,所以他尽量努力地让自己连贯发音了,尾调压着,但又飘飘忽忽。   他已经陷入了欲望之中,这汪沼泽捉着他,溺着他,模糊他的感官,干扰他的每一个行动。   严锐一下完全贯入了他的体内,咬住了他的脖子,用牙齿衔住他的发声器官。   被彻底填满的感受并不能笼统地概括为爽或者痛,这二者矛盾恶劣地交织着,主宰他的大脑。大脑由此发出了迷乱的指令,他颤动起来,张了口,却不能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似是而非地,或真或假地,他成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奴隶,严锐用獠牙为他套上了项圈,用呼吸给他系上了绳子。   杨竹看不到严锐的脸,无法捉摸严锐的反应。他茫然地大睁着眼睛,不知如何是好。严锐的手掐着他的腰与他完全相贴,代表着男人最原始欲望的性器在他体内深埋,于是他想起什么来了,不知羞耻地收缩起后穴,以此取悦严锐,湿粘的液体从那个相接的地方挤出了,滴滴答答地落着。   他确实是一个笨拙的人,在这个时候,他想,可能严锐把自己称为小狗也不过分。   严锐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更何况是区区一个他。只要严锐喜欢,那他绝不介意当一只小笨狗。   严锐咬着他的脖子,尖锐的犬齿陷进他的后颈中,疼得他呼吸紊乱。   “喜欢我就会被我这样对待。”严锐说,“我不会再忍耐。”   “不用……忍耐……”杨竹吃力地回复。   严锐的性器抽出了一半,又再次顶入刺穿他,研磨得他嘶声呻吟。他难以再说话,于是只好做自己最擅长的事,他摸索地偏头去吻严锐,去寻求一个吻。严锐给了他,唇齿攻城略地,几乎像要吃了他,将他嚼碎连皮带骨吞咽下肚。   他在这个时候隐隐地明白了什么,严锐没有带道具,并不是因为不想实践,只是想要再给他一点儿适应的空间。   这是独属于严锐的不动声色的温柔,也是只给他的呵护体贴。   严锐想要伤害他,向他施虐,对他有着带攻击性的欲望。   但严锐容忍他,爱护他,将自己的温柔全部送给他。   杨竹忽然哽咽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滚落。   他很快地达到了高潮,精液射在严锐的小腹上。高潮后的思维空白期他浑身颤栗,两腿缠上严锐的腰,果然严锐并没有照顾他的不应期,而是冷酷强势地发起了攻击。   严锐是一个聪明的人,做爱对他而言只需简单的几步探索便能掌握。他知晓了杨竹的敏感点,对着那一点碾磨,身体感受到快感却无法作出对应的反应,只有大腿内部被刺激得几乎痉挛。   但杨竹依旧磨着他,吻着他,给他自己能给出的所有努力。   在最后发泄时,严锐没有拔出来,而是更深地、如同要凿穿这个甬道一般,将性器顶到了一个杨竹难以理解的深度。他将精液射了进去,液体刺在身体内部,杨竹在涣散的快感中感觉到自己被打上了一个印记,灼热而牢固,可能永远也无法被清理。   杨竹一瞬间充实无比,是世界上最满足的人。   他愿意做严锐的小狗,被严锐牵引,跟随严锐的一举一动而行动,对严锐摇尾巴,吐舌头。   他想要严锐的爱,想要严锐的疼宠与纵容。不仅这样,只要是严锐的东西,他都想要全盘接受。   想要极了,想要到了贪心的程度。严锐的性欲和性癖也只能给他,即便他明白那是惩罚、虐待与愚弄。   杨竹喘着气对他说:“严锐……下次,用你喜欢的,好不好?”   严锐沉默着,齿关合拢,毫不留情地在他肩膀上咬合。   那处留下了一圈深重的齿痕,在白皙皮肤上泛着红。杨竹双目湿润,喉结滚动,吞下了刚才忍住的呻吟,眼巴巴地看着严锐。   严锐手臂撑着床,并没有看他,视线凝在那个齿痕上。   很难看清他都想了些什么,杨竹只知道自己最后听到了他的回答。   “好。”   严锐俯下来,将他抱入了自己的怀中,手臂紧得几乎要揉碎他的骨头。 第44章   严锐第一次发觉到自己的癖好是十四岁,源头很简单。当时有一部正在热播的武侠电视剧,他陪妈妈看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刑讯的镜头。   牢房的场景持续了有五分钟,男人的双手被束缚着吊得高高的,鞭子抽破衣服,裂开的衣衫下露着一个个绽开的血口。演员的演技称得上十分优秀,长相同样不错,被打得脸上添了疤、肿了半张脸,也仍然不损俊美。   那是第一次他没有分心,视线始终钉在电视机屏幕上,看着演员痛苦坚忍的表情,听着惨叫声和吸气声,整整看过了这五分钟。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反应。   那时候的他寻了个借口走开了,并没有让看得入迷的妈妈发现半点异样。他在卫生间里呆了一段时间,没有自慰,也没有强制自己冷静。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站着,等待这个反应平复,在末尾他又试着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所看到的场景。   ——是的,他再次感觉到,这样的东西对他而言,有极大的煽动力、吸引力。   在这之后,他查阅了资料,花了可能有半年的时间,陆陆续续用漫画、文字和影像来验证自己对待它们时的反应。   不少人在青春期(尤其是初二初三这个年纪)时会产生幻想,将一些并不算罕见的现象归为特别的症状,为它们而兴奋或是紧张。因为对部分好看的受虐场景产生欲望而误以为自己有施虐癖的人比比皆是,他们往往在一段时间后才会发觉自己真正的兴趣点并不在于施虐,而仅仅是在欣赏漂亮、好看的东西,只不过这一份好看稍显特殊,特殊、却又正好在自己的忍受范围内。   严锐希望自己是这些人的一份子。   倒不是出于身为异类的孤独感,或者拥有背德爱好的恐慌感。   他只是有着过早完备的处事观念,这导致面对与自己完全冲突的癖好时,他感到了一丝不习惯。   哪怕这对他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也并不乐于攻击他人、给予伤害。   当然,一般概念下的伤害与SM中的施虐不能一概而论。前者范围广阔,包含言语暴力、行为暴力,与性无关的,与性有关的,而后者往往只选择性地涉及了最后一方面。   但当他对普通的伤害、折磨同样心动时,他便感受到了——罪恶感。   初三那时候他的班上有一个女同学,出车祸撞断了一条腿。他随同女班长一起代表全班去看她时,带了同学们准备的礼物、花篮、水果,在电话里那个女同学表现得受宠若惊,笑着说谢谢大家,而当他们站在病房外时,电话里能说能笑的姑娘正在病房里哭。   严锐拦住同行的班长,没有敲门,两个人一块儿静悄悄地在门外站着。   从病房的玻璃窗向里望去,可以看见她穿着病号服打着石膏的样子。她是个挺漂亮的姑娘,在班上颇受欢迎,严锐的同桌常常向他倾诉,喜欢她笑起来时总会变红的脸和亮晶晶的眼睛。但她因为疼痛哭起来的时候,那些招人喜欢的点全部不见了,她苍白着脸,眼中溢着泪珠,哭得也很忍耐。似乎是麻药的效果过去了,她忍受不住,啜泣着说妈妈好疼。   她的父母陪同在床边,用心疼的语气哄她,但在身体的疼痛前安慰的力量微乎其微,于是她的哭声缓缓大起来。严锐可能看了有一分钟,接着就转回了头,移开了视线。班长用低低的声音说:“好可怜啊。”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的父亲推门出来,好像嫌护士来得太慢了,要去护士站催一催。他看见了他们,严锐便向他点点头,很体谅地说:“我们等一会儿再进去。”   严锐再站了一会儿,又向班长说要去一下卫生间,将手里的东西都交给她。   这当然只是个帮助他离开病房的理由。严锐站在医院的卫生间旁,洗了脸,又擦干。他并没有勃起——他还不至于变态到这个程度。   只是难以否认,他在听着那个同学的哭声时,呼吸得比平常快了一些。   她遭遇了不幸,承受着痛苦。而他为她的痛苦感到兴奋。   心跳加速,喉咙干燥。   甚至他对这个同学并没有过什么特殊的感情,他们之间连话都只说过几句。   与其说他喜欢向他人施虐,倒不如说,他喜欢看他人痛苦的样子。若是有人在他面前被杀害他也可能会有同样的感受吧。他喜欢痛苦,喜欢恐慌,喜欢无助,喜欢所有来源于人的脆弱反应,只不过若是这份反应是由他施加他应该会更加亢奋。   这可能比普通的施虐癖要过激得多。   可以称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变态。   严锐也不永远是强大坚定的,至少他曾为自己非同常人的爱好而挣扎过。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过着近似于苦修的生活。他有严格的作息规划,用繁忙的学习和运动填满了自己的时间,他不接触SM相关的东西,不看色情影片,甚至从不认真观看任何一部电视剧,不自慰,用冷水来对付青春期常有的生理反应。   他与身边的所有人都相处融洽,但他没有哪怕一个亲近的朋友。   拥有这样的爱好绝不是他的错,就如同人无法选择自己的性别、性向、出身、长相。   但他可以克制自己的爱好。这与吃饭睡觉不同,不是什么生活必须的东西,不实施、不放纵它,也并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他可以喜欢,也可以不做。   如果没有遇到杨竹,他可以按照原有的规划永远这样克制自己。   在他引诱杨竹进入圈套、向杨竹摊牌的那天,其实他小小地骗了一下杨竹。   他没有找人实践过,以后应该也不会找。   杨竹实在是一个巧合,一步错步步错的那种。杨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受伤让他动了歪心,于是他弥补地给出了帮助。杨竹孤立无援,紧紧抓着他一根救命稻草,他可以推开,维持自己的原则,但若是他推开了,可能杨竹再也遇不到能够救他的人。   ——怎么办?该选择什么?   严锐放任了自己。   他给了杨竹援助,他想这足以抵消他每时每刻都在恶意涌动的欲念。他对杨竹的好在他心中也可以说是一种赎罪,虽然可能没有任何人觉得这是一种罪孽。   严锐抱着怀里的人,亲吻他的头发。   严锐忽然地问:“你知道我的真面目吗?”   杨竹有点儿迷茫于他的发问,想了想,说:“你是严锐。”   严锐笑了笑。   杨竹开始自由发挥:“你是世界上最牛逼的人。”   严锐:“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很好。”杨竹只有对着他时是坦诚的,眨眨眼,想到两个人还在床上呢,严锐可能想听点好听的话,于是红着脸又说,“我是你的小狗所以我知道。”   严锐看着他:“如果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好呢?”   杨竹思索了一下,说:“那我就把你想象得更好一点,这样的话,差一点也还是很好了。”   严锐目光柔和下来。他低下头,再次收紧臂弯,和杨竹拥抱。   可能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杨竹单方面地需要他。只有他知道,他也需要杨竹。   只有杨竹能填满他心中的漏洞,让他释然、充实、幸福。 第45章   D市今年第一次下雪的这天,是杨竹和严锐谈恋爱满一月的纪念日。   杨竹郑重地戴上了新围巾。这是双十一的时候和严锐一块儿买的,他帮严锐挑,严锐帮他挑。虽然两条样式不同,但是是同一个牌子,杨竹四舍五入地把这当做情侣款,并为自己的点子感到得意。   好不容易憋到下雪的这天才围起来,杨竹没半分钟就要伸手捻捻围巾尾,或者卷一卷碎流苏。   杨梅看他半天:“你吃饭围什么围巾?”   正为了不弄脏围巾而一手拿三明治一手压围巾的杨竹:“……”   他做贼心虚一样猛地把三明治放下来,念一句:“要你管!”又重新整整围巾,把领压低了,再次抓起三明治狼吞虎咽,三口两口吃完。   谈恋爱后他常常有这些傻缺而不合常识的操作,但脾气也稍许好了些。打个比方,以前是九九八十一连环响,现在是单串小鞭炮,连炸毛时的声势都不如以前了。杨梅又嘀咕他一句:“吃没吃相。”他也只哼哼,哼完瞪一眼再哼。   他的思维模式发生了诡异的转变。以前他会想臭八婆是不是又想和我吵架,现在他想我有男朋友你单身,我今天谈恋爱一个月纪念日不跟你计较。   今天就该开开心心的,等会去学校了还要见严锐呢!   冬天天气冷,自己骑车也是折磨,杨竹为了不迟到,已经勉强早上和杨梅一起上课了半个月,可把司机乐得不行。只不过上学路上俩人照样谁都不搭理谁,一下车杨竹就拔腿往教室跑,这也说不好关系有没有缓和。   其实杨竹确实想多和她说两句话,但他对女生不了解,更别提还是杨梅这么个天天和他剑拔弩张的。   想不出来就不说了,说错话还要吵架!   虽然严锐告诉他,不说话,仅仅是能坐在一起的时间长一点也能算进步了,上学也能试试一起走到班级,一步步慢慢来。但杨梅走路那么慢,他等不了,杨竹又理直气壮地想,而且早点见到严锐也是要紧的事,是他的头等大事!   雪花细细碎碎地飘,杨竹深吸一口气,被凉得赶紧把围巾团高一点,罩住口鼻,又飞快把手伸进衣兜里捂着。   进班级时他从后门进,走路静悄悄的。天气冷,大家都怠惰,班级里还只有几个人。见到的同学越少他心情越好,脚步也轻松起来,潜行到严锐身后。   严锐确实戴着他选的围巾,墨绿色的,围得不高,发梢与围巾之间还有一小块儿雪白的皮肤。杨竹猝不及防伸出手来,用手指戳戳严锐后颈。   其实更想把手伸进去吓严锐一跳,但是他还没捂热自己的手,有点太冰了。   “早!”他用另一只手的手指也戳了一下。   严锐身体向前倾了倾,好像就这样也被吓到了,杨竹瞬间富有成就感地扬起嘴角。   他一屁股在自己位置上坐下,突然也被严锐从后面戳了戳脖子,位置甚至和他选的一样,只不过他的围巾系得严严实实,严锐的手指就只压了压他的围巾。   一双手套递过来。   “你的手太冰了。”严锐说,“戴着吧。”   杨竹一把抢过手套,倒也没有马上戴,眨眨眼,“唰”地把手伸出来。   “你不戴吗?你就不冷哦。”杨竹说,“给我摸摸。”   严锐的手放在桌上,虽然也算不上温暖,但比他冰凉凉的手温度高了不少。他要摸,严锐便用自己的手包住他的,两个人手握手面对面看了半分钟,杨竹不争气地先笑了。   他捏捏严锐的手指,飞快转过身,背对着严锐一边戴手套一边说:“不行不摸了,等会把你也弄冰了。”   严锐:“你捂热之后和我握一握就可以。”   杨竹:“到时候又换我变冰了!”   “你还在意这个吗?”严锐从后面整整他的围巾。   杨竹的嘴角越咧越大,哼哼着说:“介意啊怎么不介意?”没等严锐回答,他又自顾自地、旁敲侧击地说,“不过今天是一个月,所以就勉强不介意了!”   其实并没有约好过什么一个月纪念日的,甚至他提也没提过,只是自己在心里头傻乐。一个月有什么好庆祝的,照这样算的话一年要庆祝12次,频率太高就显得纪念日很不值钱。   但是谁让他喜欢过节。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陪伴,热闹快乐的节日气氛向来与他无缘。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越是想要,和严锐在一起后,每个节日都显得尤其可贵。   没有节日他都能自己生造一个出来。   杨竹只好自己偷偷在心里头庆祝这个谈恋爱满一月的重大日子,简称满月纪念日。早上悄悄给严锐写了三张小纸条,和严锐交换水杯玩隐秘的间接接吻,大课间的时候又把手套还了一只给严锐,两个人分享好不容易焐出来的温度。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把戏就足够让他心情变好了。   雪渐渐地下大了,趴在走道阳台栏杆上往下看,可以看见常青树的树冠与地面上都覆盖了一层雪毯。校园里的学生对雪百玩不厌,拥挤下了教学楼,没几下就把铺地的雪踩得稀稀疏疏,重新露出地面的铁灰色来。   少少几处雪较厚的,都被三三两两的小群体霸占,男生捏起丸子大小的雪球砸人玩,女生则写字做小雪人。   而杨竹,杨竹不下楼,课间趴栏杆上看得不亦乐乎。   严锐问他下不下去玩,他就睁大眼睛说这有什么好玩的,不去,绝对不去,小孩子才玩雪,他从小到大都不知道玩过多少次了!   早上放学了,一起去吃饭的时候,他路过小树林,不停探头往里看。刚才刮了一阵大风,将树上积雪吹落在地,雪花随意堆着,像雪白沙丘一样在树根间起起伏伏。   分明就是一副小孩想玩雪又要硬撑面子不好意思去的样子。   越是和杨竹在一起,他就越能发现这个起初像个又臭又硬小刺球一样的男孩的柔软一面。杨竹在小树林这儿放慢了脚步,严锐就干脆停下,说:“过来一下。”   杨竹歪歪头,很快意识到是自己的意图暴露了。   操,怎么又没掩盖好!又被严锐发现了幼稚的一面!   严锐冲他勾勾手指,他便红着脸跟上去,两个人在小树林间的小径上左绕右绕。   校园内这种稍显隐蔽的地方向来是幽会的最好选择。树干枝叶在微风中沙沙响,雪落声窸窣琐碎,他们路过两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杨竹心痒地小声说:“我也想接吻。”   他们在一棵树下停驻,严锐道:“容易被发现。”   杨竹也知道,只能赌气地哼了一声,蹲下来,随手抓了一把雪。他和严锐一人戴一只手套,他又用赤裸的那只手来揉雪,掌心被低温的雪花冻得一个哆嗦。他只好赶紧把手拿开,擦一擦,再往掌心呵了呵气。   单手捏好了雪球,他便放在地上,很快再抓一把雪又捏了一个。两个堆在一起,成了一个简陋的小雪人,他的心情这才又好起来。   忽然,另一只戴着深蓝手套的手捉着另一个小小雪人凑过来。   小雪人和小雪人的脑袋碰了碰。   严锐轻声说:“这样行不行?”   杨竹喜笑颜开,连声说:“当然行当然行!”他蹲着挪过来,越看这雪人越喜欢,催促严锐说,“放在一起吧。”然后竖起食指,开始在雪地上写字。   他想写“庆祝严锐和杨竹在一起一个月”,但这太长了,地上写不下,想想,具体把名字写上去的话又容易暴露他们的关系,太有风险,最后只能写下四个字:满月纪念。   写完他才颇有成就感地拍拍手。   严锐盯着他的字,道:“你知道满月是什么意思吗?”   杨竹理直气壮回答:“不就是满一个月!”   严锐道:“满月一般指新出生的婴儿满三十天。”   杨竹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看那两个小雪人,又看看自己写的字。   坏了,没文化又闹笑话了。   他一下恼羞成怒,想要蹲下来擦了,却被严锐制止,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   “写了就别擦了。”严锐难得笑了笑,“就当是你想的那样吧。”   我想的怎样?你说完之后我想的当然就变了啊!   杨竹被严锐拽走,边走还边回头看那两个小雪人,脑子不自觉地发生偏差。两个小雪人伴着“满月纪念”四个字安安静静坐落在雪地上,他红着脸扭回头,离谱地觉得自己好像把自己和严锐满月的小雪人丢在那儿一样。 第46章   谈恋爱之后杨竹开始沉迷于自己从前没做过的许多事情。他会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和严锐牵手,手指勾着手指;他拿到片树叶都会异想天开拿到嘴边吹,想向严锐表现自己很多年前小学时学会的吹树叶;吃饭的时候他会突然张嘴闭眼拖长声音说“啊——”,等着严锐把自己筷子上的东西喂到他嘴里;连写作业他都会莫名其妙分心走神,想到严锐的眉眼,不自觉地落笔在作业纸上画,察觉到自己的走神后他第一个想法竟然还不是忏悔,而是后悔自己以前没学过画画,现在想画个严锐都不会!   他的思绪比起以前更漫无边际了,有时候光是挂念和严锐相处的小细节都能挂念上老半天。   例如那两个雪人崽崽,他在吃饭的时候,越想越觉得实在说不过去,冷不丁开口:“不行!”   严锐问:“什么不行?”   “我们等会再去一次小树林!”杨竹迫切地说,“至少把字改了!一个月纪念,就多一个字,等会就改!”   严锐没想到他纠结这个纠结到现在,都半小时过去了,颇有点儿哭笑不得。但杨竹眼神认真极了,于是他回答:“好。”   杨竹这才松一口气,能安心吃饭。   严锐把他喜欢的肉夹到他碗里,问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纪念日?”   杨竹咬着筷子,乖乖地说:“因为很重要。”   “以后还会有很多这种日子。”严锐说,“每个都很重要吗?”   “以后可以把周期延长一点,反正都很重要!”杨竹振振有词地强调,“每个节日都很重要。”   他看一眼严锐,严锐的眼中满是耐心,于是他屁股动了动椅子叩叩地挪了挪,往严锐那儿凑过去,半趴着仰着脑袋,说;“能和你过节每个机会都不能浪费。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严锐回答:“八月二十五。”   杨竹立马掏出手机做标记,郑重地设了备忘录,在日历上加了日程,做完后才感慨:“就在开学前两天诶,好惨。”   严锐不置可否,又说:“距离你的生日只差三天了。”   杨竹愣了愣,差点没把筷子咬掉,震撼地说:“你怎么知道!”   严锐帮他把嘴里惨遭摧残的筷子拿下来,回答他:“你来我家的那天我就问了,只是那时候你快睡着,所以不记得。”   他确实不记得,忘了个一干二净。   杨竹呆了一会儿,两只眼睛都睁得圆圆的,显得又愣又傻。严锐拍拍他的脸,他还在严锐手上蹭,好半天了,他才小声嘀咕:“那你不应该今天提醒我。”   他垂下了头,手指在桌上画圆圈,眼神落在饭碗上,又飘向桌上还没吃完的菜。他突然不说话了,粗鲁从严锐那儿抢回筷子,低下头扒饭,像只小猪拱食地把饭吃光,吃完嘴边还沾着饭粒。严锐给他递纸,他拿走的动作还是和抢没两样,跟自己也仿佛有仇,擦嘴的动作用力极了。   发泄完了,杨竹打个嗝,在桌上趴下,下巴抵在手掌上,看着严锐。   “如果你今天不提醒我,到生日那天再跟我说的话,就是惊喜了。”杨竹说话时,下巴一叨一叨的,“不过现在说了也挺好,不然我到时候感动到直接哭出来就太丢脸了!”   其实他现在的反应也没好到哪里去,光是提醒个生日差三天都要靠拱饭平复心情。严锐的手探过来,挑起一绺他的头发,在手指上卷了卷。   杨竹还是趴着,心里头乱糟糟,一下子想这一下子想那。   他四年没过过生日了,连他自己都不指望这个日子。   他可以张口报出父母的生日,杨梅的生日,甚至是小学时唯一一个朋友(后来还闹掰了)的生日,刚刚问到了严锐的,也立刻就记下来。可能今天不能一下子记得太牢,但只要每天看一看这个日子,连续看上一周,基本就能背得稳稳的了。   但现在和自己的生日差三天,不是严锐说,他都一时不会想起来。   严锐终于开口:“起来,别趴着了。”   他就乖乖爬起来,蔫蔫地坐着,仍然垂着头。   严锐又说:“叫你起来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杨竹疑惑地看看他,严锐手指勾了勾,说:“过来,给我抱。”   这句话好言情,好像电视剧里头的男主角!原来严锐经常陪阿姨看电视是真的,没有白看!杨竹一下子有了动力,忙不迭爬起来过去坐严锐腿上,严锐摸摸他的头发,他又自觉抱住严锐的脖子。   好会啊这个人,他已经不郁闷了。   杨竹一感动就要表白:“你干嘛这么帅!”   严锐搂着他的腰,说:“因为你喜欢我。对喜欢的人有滤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严锐竟然还会用滤镜这个词,杨竹感觉自己的认知又被刷新一次,美滋滋地更正:“虽然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但你就是很帅,放出去要迷倒一大片人的帅!”他心情好了,再想起自己的生日,又迫不及待地摇摇严锐的脖子,“我生日有没有礼物?有没有礼物?”   “有。”严锐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又要收到礼物了!!!   杨竹双眼发亮:“是什么?”   但严锐不告诉他,只用手指在他嘴唇上点了点,说:“保密。”   “透露一下嘛,”杨竹哀求,“我想知道,我马上就想知道!”   “生日礼物就是该在当天送的。”   “我不管,生日礼物不是应该为了让生日的人开心的吗?”杨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开始胡搅蛮缠,“要不是你今天没忍住提醒我了,我也不会想知道,告诉我嘛,快点,告诉我!”   严锐被他无理地晃了好几下,还是八风不动,只摇了摇头,乍然之间,手指钳住他的下巴,让他不再说话,低头看自己。   两个人的脸相距不到十厘米,又是近得能够交换呼吸的距离。   “忍一忍。”严锐说,“你最听话了。”   他在杨竹嘴唇上亲了一下。   杨竹不吵不闹了,老老实实地坐严锐腿上挨亲,就好像提前收到礼物一样。 第47章   杨竹开始逼自己忘掉生日。   忘掉就不会挂念礼物,就不会每时每刻都恨不得直接问严锐到底给自己准备了什么。   然而很多事情一经记起就很难再次忘记,他当然也没能成功。三天时间对他来说简直跟三年一样难熬,每个在“严锐到底会送我什么礼物”的胡思乱想里度过的一分钟,感觉上的时间跨度都堪比一整天。   在学校也想,在家里也想,在家里还顺便要想严锐这个人,焦急得在床上乱踢打滚。   实在忍不住了!杨竹一下跳下床,为了分心,把自己买的其他东西都拿出来看。   他在床底堆了个箱子,拉出来,里头好几个未开封的盒子。有之前买回来积灰的小音箱,没玩过的乐高,给严锐买的钢笔,以及自己为了凑情侣套再硬买的另一只钢笔。   原本这儿还有双球鞋,但他在上一个周末送出去了。严锐穿着那双鞋子和他一起去附近的公园,和陌生男孩一起打球,2v2,严锐负责挣分,他负责给人家送分以及打了臭球后抓狂跳脚,最后严锐力挽狂澜,给他带来了篮球史上的第一个胜利。   杨竹想到这儿又开心了,抓着两个钢笔盒,乐呵呵瞧了瞧。   他的礼物统统预备好了,可以从今年的圣诞节送到明年圣诞!   杨竹把钢笔盒放回去,又看了看抽屉。   里面有另一个未开封的盒子,因为过于精致漂亮充满小女生气息,他看来看去都不敢随便和自己那堆东西塞在一块,只能好好地收起来。   那是他给杨梅买的手链。   其实他和杨梅的生日只差三天,他的早三天,严格来说他比杨梅大了两年零三天。   以前他是会过生日的,但自从吵了那一架之后,他就没再过过了。第一年是他自己嫌别扭跑出去,被找回来后挨了一顿臭骂,再大吵一架。第二年父母出差在外,阿姨给他煮生日餐买蛋糕,但整个饭厅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小孩,对面的阿姨越是和颜悦色他就越发愤怒,最后什么也没吃就回了房间。   之后便是忽视了。这是一个尴尬的日子。   杨梅其实也不会在他面前过生日。她不喜欢大摆排场地做什么事,因此隆重的生日宴从没办过。她只会出门和同学一起聚会,在外面庆祝够了再回家,就连收父母的礼物,也不在他的眼前炫耀。   杨竹现在一回想,倒不像以往那样愤怒了。   他平静下来,心中有一丝怅然,走过去拉开抽屉,看了看那个精美的、还散发着香气的手链盒子,再次把抽屉关上。   以前他很嫉妒杨梅拥有那么多东西,她有爸妈,有朋友,有聪明的头脑和优秀的成绩。   每一样都是他没办法拥有的,他再想要也没法得到。偏偏杨梅还与他处处不对付,两人没有一处像兄妹,倒像是正好投胎到同一个地方的仇人。   再审视过去的很多事,他才发现,杨梅也没那么讨厌他、针对他,只不过那时他被蒙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初中的时候她会在下雨时臭着脸给他扔伞,家里冰箱里库存的冰淇淋也总会多出一两份,但他没有一次领会到其中意思,他只顾着竖起浑身的刺不在任何人面前落下风,心里只有警惕和怒意,没有体察细节的余裕。   他以为只有这样才能够保护自己,不向任何人露出软肋就不会再被伤害,摆出怒火漫溢的样子就可以吓退心怀不轨的人,他只要永远在突进,就不会被旁人抢占仅剩的领地。   是严锐浇熄他的气焰,让他后退,教他学会呛声与逞强之外的说话方式,擦亮他的眼睛,让他重新看到他应该看懂的东西。   杨竹突然又开始期待了。   他猛地擦擦眼睛,抓起手机调出严锐的照片缓解相思之情。   严锐已经送了他好多好多东西,给他友情给他温度给他尊重给他爱,全部都是他渴望的、想要得要死的,严锐到底还会送他什么?   既期待,又不敢猜想。万一猜中了到时候的惊喜程度不够可怎么办?   在这样甜蜜的煎熬中杨竹熬过了三天。   到了十二月十二日,勉勉强强上完白天的课,到了下午的放学。   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杨竹憋到了极限,他噌地转过来和严锐面对面,两眼都在放光。   “我的生日礼物到底是什么!!!”不用说也能看出,眼睛里面写满了这几个字以及激烈的标点符号。   严锐看了看表,说:“跟我去我家吧,我放在家里了。”   杨竹埋怨了一声:“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放家里!”   他跳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书包,甚至比严锐还快,站都站不住,恨不得飞到严锐家里去。下楼的时候他一脚两阶,跳下去后还要仰着头催严锐:“快点快点!”到了校门口他差点要抢别人拦住的的士,还是被严锐拉回来才克制住自己。   两个人的手在拥挤的人群中交握着,严锐靠近他耳边说:“别那么心急。”   杨竹:“怎么不急啊,我快等死了!”   严锐说了声:“乖乖等着。”一把将他扯回来身边,这才放开手。   守到了车,搭车到了他的小区。时隔一个月再来,已是初冬到深冬,小区景观变化些许,杨竹便又有点儿不认识路了。他跟在严锐后面走,重新记路,嘴巴里还在咕哝:“好慢哦,严锐你一定属蜗牛。”   严锐也不反驳他。他们踏过融了雪的湿润小路,走过还在涓涓流水的小喷泉,到了居民楼内部,电梯里,杨竹专心致志地盯着电梯楼层,忽然被严锐捧住脸。   捧住脸,强行转回去。   杨竹两眼眨也不眨。严锐一只手松开了,抬起来,摸摸他的头发,用手指梳开、理齐,接着捏捏他有点冰凉的耳朵,暖了一下,再落下来,轻柔地搓搓他的脸,帮他把略歪的外套领子提整齐。   “笑一笑。”严锐想了想,接着他刚才的碎碎念说,“蜗牛带你回壳了。”   “叮——”电梯到了楼层。杨竹笑起来,说:“说你蜗牛你还真蜗牛啊!”   严锐道:“你生日,你说了算。”   他掏出钥匙开门,轻轻转动一下,推开。杨竹第一个迫不及待钻进去,就要往他房间跑,去第一个迎接自己的生日礼物。没想到一开门,灯乍然亮了,紧接着“啪!”的一声,有彩条喷到他头上。   严妈妈举着小彩炮,自顾自鼓掌,一个人营造出热闹的氛围,大声说:“小杨生日快乐!”   杨竹脚步刹车了。严妈妈又拉了另一个炮,彩条哗啦啦地落下来,搭在他头上,垂到他眼前,因为太近了而变得模糊不清,把视野染成了绚丽的彩色。   彩色小条又猝不及防地变得更加模糊了,还盈盈地扭动着。   严锐在身后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杨竹真的很不争气,就算提前知道会有生日礼物,仍然掉眼泪了。 第48章   他一下蹲了下来,把脑袋埋住,脸藏起来,手胡乱地在脸上乱抹。严妈妈吓了一跳,赶紧停了手,蹲过来拍他的背:“怎么了这是,还哭了?”   杨竹觉得丢人,小声说:“这是感动哭了!”   小白现在才知道来人了,像个小炮弹似的,从阳台猛冲过来,嗷嗷地叫了两声。杨竹被惊到,蹲着身体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呀笨孩子,咋这么可怜呢。”严妈妈摸摸他脑袋,又拉他,“来来来起来,不准哭啊,生日呢,要笑,笑,懂不懂?感动也是感动笑才对啊。”   杨竹用袖子擦掉眼泪,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飞速地没了。严妈妈牵着他站起来,杨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手心全是泪水,要抽,严妈妈还抓紧了不让抽,和颜悦色地说:“去洗个手洗个脸啊,我晚饭做好了,还买了蛋糕。他爸爸还在上班,应该也快回来啦。”   杨竹点头个不停,洗完手了,才发现自己还背着书包。他回头看严锐,两个人隔着几步距离对视。   严锐道:“书包放我房间。”   杨竹用力点头,躲进了房间,放完书包严锐走进来了,他就关上门扑了上去。手臂吊在严锐脖子上,他微微踮起脚,急切地去亲严锐。   “你干嘛这么好。”杨竹含糊地说,“老是弄哭我。”   严锐被他咬了嘴唇,又被他伸出舌头来舔,像抱着只小狗一样。小狗脑袋上还顶着庆祝的彩条,严锐的手抬起来,一条一条帮他挑下来,道:“谁让你爱哭。”   杨竹并不爱哭,他遇到严锐之前,哭泣的次数屈指可数。   明明是认识了严锐,他才觉醒了这个能力。   他紧紧抱着严锐,仰着头,两张脸面对着面。严锐帮他把头发清理好了,彩条都拿在手上,平和地看着他。   脸庞摆脱了冬天时的寒冷,散发出些微的热气。杨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害臊了,吞了吞口水,呼吸发抖,给自己挣面子一样地说:“反正你喜欢SM,就喜欢看人哭。”   严锐不否认地“嗯”了一声。   他在杨竹眼睛上亲了亲,泪水已经没有了,尝不到味道。他又吻了一下杨竹的鼻子,那儿发着红,明明只哭了半分钟不到,哭泣的反应却长久停留着。杨竹在被亲吻的时候总是很温顺,一动不动地享受着,短暂的停顿之间,他还看到杨竹闭着眼睛,睫毛抖动,一副期待而乖巧的模样。   于是严锐再亲了一次眼睛,接着才吻到嘴唇,给了一份全套的安抚。   外头又传来开门的声音,严爸爸回来了,朗声笑着说:“煮了什么啊这么香。”小白奔跑时声音响亮,叫声也同样响亮,“汪汪!”叫过后,又是严爸爸的笑声,杨竹仿佛都能看到他弯下腰来摸狗的样子。   严妈妈的声音不比他,厨房又隔得远,杨竹隐隐听到她说扫一下什么,大概是进门时拉的炮,又听到说已经来了,你洗洗手过来帮我端菜。   脚步声,笑声,说话声,一切都真实而亲切,就在他的身边,只与他隔着一扇门。   饭菜的香味从门缝里飘进来,仿佛是家的味道。   杨竹在严锐的房间里完成了缓冲,迟钝地高兴起来。他高兴到不知道该怎么办,问:“我这样会不会很傻?”接着就不吊脖子了,把手收为己用,理理头发,掐掐脸。严锐放开他,他原地打了两个转,冲进卫生间,洗完脸还对着镜子仔细看看,笑起来。   这是他过得最幸福的一个生日。   他坐在严锐的旁边,半点拘束都没有了。严妈妈做了丰盛的大餐,他就边吃边夸阿姨手艺好,可能是由于太开心,连以前说出来会嫌肉麻的夸赞都能自然脱口了。严爸爸开了瓶啤酒,一桌四个人三个喝可乐他一个喝啤酒,杨竹瞧了又瞧,再瞧。他以前没喝过,不敢喝,但心里一直抱有对酒的好奇,毕竟真男人不能畏惧喝酒!现在有机会了,又是自己的生日,他突然胆大包天地说:“叔叔能不能也给我倒一杯?”   中年男人没几个不喜欢拼酒的,严爸爸闻言乐了,脸先朝向自己的老婆申明说:“是小杨自己要喝的啊!”   他给了杨竹一满杯,两个人干杯,杨竹先拿过来闻了闻,眼角余光瞥到严爸爸已经一饮而尽了,乍然就觉得我也不能输,一下子全灌入喉!   “好!”严爸爸给他鼓掌。   严妈妈推他一把:“瞎起什么哄呢。”   严锐则靠近了:“什么感觉?”   杨竹傻笑起来:“爽!”   小笨狗。严锐按了按他的脑袋,他缩缩脖子,拿过啤酒,给自己再倒了一杯。   杯子刚满,又一个空着的玻璃杯推到旁边,严锐的手指停留在上面,点了点。   “我陪你喝一杯。”他说。   杨竹真的幸福到快晕过去了,他迫不及待地给严锐满上,兴奋举杯,清脆地碰了一下,声音挺好听,于是再碰一下,咕噜咕噜全喝了。他又很快地把酒杯放下,看严锐喝酒的模样。   说过一百遍也还是要说,严锐是他心中的完美模板,应该是烟酒不沾的完美人类,就算要沾也必须用最高级的品类。但严锐此时就坐在他的身边,身上还穿着白橙色的校服,纤长的手指握着小小一个玻璃杯,送到嘴边,喝酒的模样随性自然,干脆利落,两口便饮尽了,一滴不剩。   虽然和心中想象的穿西装喝红酒的场景完全不同,但杨竹还是觉得,眼前的严锐照样帅到没法形容。   如果不是叔叔阿姨还坐在旁边——杨竹突然想——他一定会直接把严锐扑倒在地,亲到没法呼吸。   杨竹的脸上冒着热气,用力扭回头,接着给自己倒酒。对严锐的妄想在这个时候腾腾地窜了起来,他只能用酒精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吃完饭,严妈妈从厨房里把备了好久的蛋糕端出来,给他插蜡烛。四个人围在桌边,严锐去关灯,再在黑暗之中重新走到伴满烛光的杨竹身边。   严妈妈领头唱生日歌。杨竹酒喝得有点多,晕乎乎的,本能看了看严锐,这才闭上眼睛。   他的感官迷离,在这迷离的一切中,唯独严锐给他唱生日歌的声音格外突出、清晰。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严锐唱歌。   在这片温馨的黑暗中,杨竹笑了起来,对着蜡烛许愿。   他渴望亲情、友情、陪伴,他喜欢今晚的所有,喜欢叔叔阿姨给他的关爱。他还喜欢考出好成绩时老师的夸奖,喜欢上周和严锐打球时赢球的欢呼雀跃。但他这样是不是太贪心了,许愿一般只能许一个愿望的吧?   如果只有一个愿望,那他希望,严锐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 第49章   飘飘欲仙地过完一个生日,最后站都站不稳的杨竹被严锐扶进房间里休息。他躺在床上,打嗝一半带着啤酒味一半带着奶油味,奇怪得要死。严锐在房间里走动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好一会儿,天花板上柔和的灯光晕成一个彩圈,悠悠的,仿佛落下来了。他缓缓举手去触,什么都没抓住,过了两秒,一只漂亮的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   “起来。”严锐对他说,“去洗个澡。”   对,他喝酒了,浑身都是味道。杨竹慢吞吞地想,可能有点臭,该去洗澡。于是他撑着身子爬起来,晃晃悠悠几下,坐着了,严锐坐到他身边来,揽着他的腰,让他靠着自己。   “再休息一下。”严锐又说,“衣服我帮你拿好了,放在浴室里。”   原来刚才严锐走来走去是在做这个。杨竹开始傻笑,脑袋搭在他肩上说:“你伺候得好周到!我什么都不用干了!”   严锐煞是纵容地附和他:“你是寿星,少干一点活。”   杨竹抬起脸来,“叩”地一下,改把下巴搭在他肩上,眨巴着眼睛说:“那你帮我洗澡。”   严锐说:“你确定?”   杨竹小小地打了个嗝,站起来了,展展手脚,还站不稳呢,重新晃到严锐身上,一屁股坐腿上,抱着严锐的脖子撒娇一样说:“我都站不住了,没法洗啊。”他复读两次,“没法洗,没法洗。”然后拿脸蹭严锐,说,“摔了怎么办?”   严锐镇定地说:“浴室里有浴缸。”   啊——杨竹忘了这点。   他失望地哼了一声,开始无理取闹:“不行,你帮我洗!不然我就淹死在浴缸里,变成水鬼来找你给我人工呼吸!”又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呼呼喘气,手臂拉长伸直比划着说,“到时候头发长到这么长,绑着你也要让你给我做人工呼吸,然后你就会后悔,啊!刚才为什么不帮杨竹洗澡呢!帮他洗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好蠢啊,我好后悔啊!”   好一通话说下来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总而言之把自己能想出来的威胁都说了,杨竹又开始摇他:“帮我洗,帮我洗!”   完全是发酒疯模式了。   严锐搂着他的腰,不让他从自己腿上摔下去,耐耐心心把他的做鬼发言听完。杨竹眼神格外执着,说话后嘴唇不自觉地撅在一起,因为得不到应允而赌气地用牙齿咬一咬,然后再接再厉继续威胁:“今晚严锐就要陪水鬼睡觉,冬天被水淋得好冷好冷,然后严锐又要后悔了,如果一开始听杨竹的就好了!啊啊,水鬼好可怕好可怕,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水鬼是谁?”严锐问他。   杨竹理直气壮马上回答:“是我!”   严锐逗他一样蹭蹭他的脸:“但这边这个人好热,一点都不像水鬼。”   杨竹愣了愣,震撼地搓搓自己的脸,眨了两下眼睛,争辩说:“我还没去洗澡,所以还不是!”   “嗯——”严锐卖关子似的拖长音,杨竹又眨眼睛,歪歪头,刚要逼他说话,严锐便说,“你还不是水鬼。那那边那个是谁?”严锐按着他的脖子,面不改色,放轻声音,“长头发的,湿漉漉的,还在滴水,站在你背后……”   杨竹瞬间脑补出水鬼形象,大叫一声,死死抱住严锐脖子不敢抬头。   “要当鬼的人怎么会怕鬼?”   杨竹瑟瑟发抖,不敢正面回答:“……走了没?”   严锐难得皮一次,说:“你没听到水声吗?”   杨竹茫然地说:“没,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了。”严锐笑起来,“小笨狗。”   他摸摸杨竹脑袋,哄着醉酒小疯子抬起头,鼓起勇气回头看,根本没有水鬼。杨竹战战兢兢,回头时还闭眼,斟酌好一会儿要抬着头睁眼还是低着头睁眼,好像不管看到脸还是看到脚都很可怕。最后他睫毛颤颤巍巍睁开半只眼睛,被压缩的视野里真的空无一人,这才敢迟疑地完全睁开。   他开始生气:“你吓我!”   严锐道:“是谁先吓我的?”   是他。   杨竹理亏了,讨好地转回来抱抱严锐,将心比心地问:“吓到你没有啊严锐?”   严锐脸不红心不跳:“嗯。”   “不怕哦,没有水鬼。”杨竹重拾勇气,想了想,又剑拔弩张地说,“有水鬼我就揍他!”   在发酒疯的小疯子里面杨竹也是最可爱的那个,胡言乱语全都可爱得要命。   其实刚才应该开个录音的。   严锐满足地听他碎碎念,最后杨竹自己也把最开始缠着要严锐帮自己洗澡的事忘了,揉揉脑袋站起来,现在倒是脚步稳了,走到浴室没有障碍。严锐跟进去,帮他给浴缸放了水,又叮嘱两句不要洗太久,冬天了水容易冷。杨竹乖乖点头,马上就开始扒衣服,脱了个精光坐进浴缸里,舒服地喘气。   手在水面上拍了拍,捧起来,再让它哗啦啦落下来。   杨竹不厌其烦地玩了好一会儿,在水里泡久了,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洗澡的。于是搓搓手臂搓搓腿,再过了一会儿,水冷了,他站起来改淋浴,脑袋杵莲蓬头底下喷湿了,便又顺便洗个头。   他仍然不是很清醒,洗着洗着就想笑,也没意识到自己醉酒后都做了些什么傻事。洗完头洗完澡,他擦干身子,穿内裤时还朦朦胧胧想,严锐好周到,内裤都帮我买了。   嘿嘿。嘿嘿!   杨竹废好大劲,把小狗睡衣穿上了,对着镜子瞧瞧自己,再次扯起嘴角傻笑。   笑太多了,显得好蠢啊。不行,先不笑了。他拍拍脸,把嘴角拉下来,确认自己做出了严肃的表情,这才打开浴室门走出去。   人一出去,便被迎面而来的严锐伸手覆住了眼睛。   “乖,闭眼。”   杨竹不明就里,听话地合上眼睛,睫毛在严锐掌心扫扫。   做什么?要亲我吗?   快亲我,快亲我!   室内的灯不算明亮,闭上了眼,世界就只剩下了黑暗,但黑暗的世界中还有他和严锐的呼吸,有严锐渐渐靠近的温度。他察觉到,严锐的手摩挲了一下他的脖子,没有用力就放开了。   一个冰凉的、皮制的东西贴上他的后颈,飞快地环住他的脖子,没有勒到他,也没有压迫他的呼吸,只是包裹住了。他没敢动弹,静静地等待着,最后是金属质感的东西,一下在他喉结处扣住——“咔”。   严锐说:“生日快乐。”   热气扑到他的颈间,他不由自主扬起下巴,于是一个吻落在脖子那个环上。   那是一个项圈。   严锐亲吻着他的项圈,对他说:“这是生日礼物。”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我想了很久该送你什么。其实第一个想法就是它,我把它否定掉之后,又提出了七八项提案,但是兜兜转转,还是选了它。”严锐说,“这是我最想传达给你的。”   杨竹慢慢张眼,用手指摸摸项圈,他想要看看,但是低头却看不到。   严锐按住他的后脑勺,和他额对着额,说:“喜欢吗?”   杨竹从比他矮的角度抬眼看他,嘴唇抿了抿,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翘起来了。酒劲还在,但他会这么开心也是酒精作用吗?他亲亲严锐的下巴,叫了一声:“汪。” 第50章   杨竹心里好像到了春天,有一朵又一朵的小花在粉色的春光之中冒出来,blingbling,还会发光。   他情不自禁想要撒欢,亲完严锐的下巴,又把脑袋往前凑,湿漉漉的头发在严锐的脖子上扫。严锐已经把外套脱了,内衬的黑色毛衣是低领的,水珠掉在锁骨上,又被锁骨盛住。   杨竹用舌头把它舔掉了,卷入口中。   低头去舔水珠的时候,下巴还触到了自己的项圈,轻微的呼吸不畅感与奇异的触感令他头晕目眩。   按照正常进程,下一步杨竹想要接吻。   于是他腻歪地说:“亲。”但是嘴巴还没靠上去,他又想起来,自己刚刚没刷牙,嘴巴里搞不好还有味道!   又喝啤酒又吃蛋糕的,不行不行。   他失望地站好了,改口说:“等我刷个牙再亲!现在嘴巴有味道!”   要去刷牙了,揪着严锐的手还不舍得放开,像被502黏在严锐袖子上了一样。往浴室挪一步,杨竹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脑子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手就自觉拉了拉袖子,要严锐往自己这儿走。   他忽然就想起来十来分钟之前,他还缠着严锐帮自己洗澡。   还没成功。   杨竹心里头娇气劲大发,撒娇说:“帮我刷牙!”   也不给严锐反对的机会,他像小狗咬袖子拽主人那样扯着严锐往浴室走,复读念叨:“帮我刷牙,帮我刷牙!”   出乎意料,严锐这次没有反对,反而是他扯得太用力,力使到了空气对象上,身子不自觉向后一倒。他“诶诶!”地惊叫两声,被严锐捞住了,手臂环着站定。   严锐延迟地给出应允:“好。”   他放开杨竹,走进浴室里,杨竹傻乎乎嘿嘿一笑,跟了进去。   严锐拿了自己的牙杯和牙刷,倒了清水挤上牙膏,一侧头,杨竹正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似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丝毫没有概念。   啤酒也有这么大后劲?他不动声色地想。   杨竹自觉地喝了水漱口,又期待地看他。好像帮忙洗澡和帮忙刷牙在杨竹眼中是一样的事情,总而言之就是严锐为他代劳的麻烦事,是对他的亲密与宠爱。   严锐比他高上一些,俯视着他,右手拿着牙刷,左手虎口张开,钳住他的下巴,道:“张嘴。”   杨竹乖乖地:“啊——”张开了嘴。   他对此好像还没什么概念,嘴巴只微微张开了一个圆形,露出不太看得清的口腔内部,微微抬着的红色舌头,洁白环列的牙齿。严锐微眯了眼,落下了手,刷头直接从侧面伸了进去,又命令道:“闭嘴。”   于是杨竹服从,牙刷扯动了他的嘴角刷头在脸颊上鼓起一个小小的包来。   这才刚起头,杨竹似乎就开始觉得奇怪了,困惑地眨了两下眼睛。   严锐却没有停止,他的手继续动作,牙膏在最深的外侧牙齿上濡开,被刷出泡沫来,上下刷动着,慢慢往外面移。牙刷的颈摩擦着嘴唇,刷头在牙齿外侧上工作,十分正常的刷牙章程,由严锐来实行,却让他心中诞生了说不出的感觉。   好陌生……但是严锐的眼神又好帅。   刷完一侧,换到另一侧,将外侧都清理干净,严锐才平静地发布了下一个指令:“张开。”   刷头深入口腔,杨竹的心莫名吊了起来。   白色的泡沫附着在刷头上,进入了他的嘴,寻找到了隐藏得最靠里的牙齿内围。严锐并不用力,柔软刷毛力度适中地扫在齿面与牙龈上,让泡沫涌开,清洁口腔。   可能是紧张,也可能是张嘴的动作导致唾液分泌,从舌根下涌出。当严锐慢条斯理刷到前牙内侧的时候,杨竹已经情不自禁想要合上嘴了,要对唾液做一些处理措施。但严锐没有准许,有力的手指扼住他下颚,说:“还没完。”   白色的泡沫弥散着,黏黏稠稠,有些许黏在了唇边。杨竹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因这触感而略微焦躁不安了起来。   只不过把这样日常简单的行为交由严锐来操作,他却像是彻底失去了自我控制权,听随严锐的话张口,敞开自己的口腔,将微不足道的身体部分展露给严锐,由严锐来评定、实行清洁。细长异物进入自己的嘴巴,对自己为所欲为,杨竹忍不住产生了些微错位感,脸颊也热起来。   他缩了缩肩膀,眼神迷离,蒙上雾气。有了酒意,所有的反应都被放大,显而易见的慌张与胆怯就此也呈现在脸上。   他在理所当然地觉得无措、害怕,但尽管如此,他的嘴巴还是听话地向另一个人开放。   严锐凝视着他,看他的可爱表情,看他的红润嘴唇与白色牙膏沫,看他刚刚洗过澡后带着水气泛红的皮肤,清秀的面部轮廓,与隐隐能进入视觉范围内的小部分项圈。   难言的欲望从心底涨了起来,像突如其来的洪水,滚着浪,在潮涌中拍打出沉闷而汹涌的声势。   严锐的手忽然偏了一下,从循规蹈矩的刷牙动作偏离了。他用牙刷压了一下杨竹的舌头,刷毛在舌苔上扫动了一小截,杨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动作,眼睛睁大了一点儿,唾液一瞬间分泌到嘴里藏不住的地步,从嘴边溢出。   “呜,呜——”他难受地呻吟了两声,太长时间张嘴的感觉令他喉咙也开始收缩,眼中的泪花盈动起来。   然而严锐只说:“不许闭嘴,不许吞下去。”便又接着完成自己未尽的事。   杨竹艰难地撑着,粘稠的唾液不断从嘴边滑下,滑过下巴,慢慢爬到脖子了。口中的白色泡沫也多到快要不行了,他都无法想象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只能够看着严锐高高在上的脸,看着严锐温和却又幽深的眼神,被迷去心智,从喉咙里挤出委屈而细小的声音。   终于,严锐替他刷完了牙,控制他下巴的手松开了,牙刷也施恩地从他口中离开。杨竹急忙扑到一边,自己抓起牙杯漱口,连着漱了三四次才吐干净。   再看镜中的自己,已经是泪眼迷蒙的模样了,脸颊上浮着浅红,嘴唇上满是水光,丢人的唾液痕迹挂在嘴角,延伸向下。   杨竹一下子不敢看了,给自己擦口水,委屈地说:“你干嘛让我流口水,好像小孩啊……”   严锐把牙刷牙杯一起洗干净放好:“错了。”   “什么错了?”   严锐扭头,被水沾湿的手抬起来,扯扯他脖子上的项圈,亲亲他的嘴唇:“是我的小狗。” 第51章   小狗得到亲吻就像吃到肉骨头,脚一踮一踮地回吻,舔着骨头开心地摇起了尾巴。严锐的手一下子箍住他的腰,不准他再攒动,他就不安分地在严锐怀中扭,衣服磨啊磨的。   又是亲,又是舔,又是咬,对着严锐的嘴唇啜够了,杨竹才咧嘴笑起来,贴着严锐说:“抱我。”   严锐的手收紧:“这不是抱着?”   “抱我!”杨竹哼哼着说,“这样不够。”   这样还不够,具体要怎样才够呢?他也说不出来。但不要紧,他想不出解法没事,严锐那么聪明,严锐知道该怎么办就好。杨竹呼呼喘气,只会用复读来强调自己的诉求:“抱我嘛严锐,抱!”   严锐反而放了手,让他脱离出自己的怀抱。杨竹不满地眨眨眼,严锐的手勾住他脖子上的金属扣,脚步后退一步。   杨竹被他带得慢慢向前走。   走了一步又一步,走出浴室,进到更明亮的房间里。路过开关时,严锐顺手关了灯,视野陷入黑暗,杨竹开始因视觉的失效而感到心脏提了起来。他对严锐的房间又不熟啊,每向前走一步,都生怕磕到碰到什么东西,小心翼翼,不敢落足。但在这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勾在他脖子上的手指却坚定而沉稳,引导他走动的速度同样可靠。   前方的脚步声干脆利落,不疾不徐。   杨竹真的变成一只小狗,唯有主人的动作牵引他。   直到严锐的脚步停下来,杨竹的心落地,大概是站到床边了吧。杨竹鼓起勇气,又不死心重申了一句:“抱我……”   好像刷了牙,酒劲也没退。   忽然,他察觉到,脖子上猛有一股力,拽动他向前栽。他哪有意识和力气站稳,立刻朝前扑去了,心里还在天真地心想诶我要扑倒严锐了!但严锐轻盈地躲开了,手一收,身子一侧,杨竹只觉得身前空气往旁边流动,紧接着他就摔在了床上。   醉酒的小狗陷入了蒙逼,马上不开心起来,扑腾着想要理论。   你不抱我就算了,干嘛要摔我!   很快地,脑袋边的床垫下陷,一只手撑住,严锐的身体从背后覆了上来。   冬夜的空气冰凉,但缓缓盖到自己耳边的那股气却灼热而湿润。尖锐的犬齿咬了咬他的耳朵,舌尖在耳廓上滑过,留下一道湿痕。   杨竹软了,嘴唇蠕动两下,小声说:“要开灯。”   “嗯?”严锐道,“开灯做什么?”   “什么都看不到啊。”杨竹嘟囔,“要看你。”   严锐低低地笑了一声,当真离开了他。他听见灯的开关被按响,夜灯朦胧的黄色光芒落下。严锐又在床边拉了拉抽屉,拿出什么东西,再次上了床。   杨竹趴在床上,忽然不敢回头,自觉地趴着,问:“要抱我了吗?”没等严锐回答,他又嘀咕,“这衣服脱起来好麻烦来着,早点说嘛!”   严锐的手按住他刚挣扎起来的腰,道:“谁说的?”   杨竹没太反应过来,心想难道是我想多了?耳根瞬间火烧火燎。严锐的手在他后腰上按着,挪了挪,杨竹察觉到他揪住一个东西,随后是拉链声,一阵冷空气灌进来,直入他的后腰。   严锐的手伸了进来,冰凉柔软,大拇指与食指的指腹上又带着握笔磨出来的薄茧,粗糙与细腻杂糅的触感扫过后腰,杨竹像被吸走力气一样,塌下了腰。但严锐只是简单地摸了一把,便抽出了手,将拉链开的口子拉得更大。   好像屁股露出来了。   杨竹开始没法思考了,他上次穿这件睡衣没上厕所,并不知道后面有个拉链,还有这个作用。严锐的手掌覆着他的屁股,包住那圆瓣,抓了两把。内裤是新的,绷得颇紧,被抓得在臀肉上摩擦滑动。严锐的手又用了力,压着它揉,按,掌心隔着内裤碾磨屁股下的骨头。   杨竹两手叠着,把脸藏进手臂间,严锐光是摸他屁股就让他不行了。   嘴巴张开,协同鼻子一起吐息,否则根本呼吸不过来。   严锐的指尖挑起内裤边缘,拉起一点儿,又让它掉回来,紧紧弹在肉上发出响声。杨竹羞得更厉害,哼声都不敢。   身穿白色斑点小狗睡衣的人现在正趴在他的床上,帽子凌乱堆叠,湿乱的头发垂下,隐隐露出颈间的墨绿色项圈。厚实的毛绒睡衣包裹住了大部分的身体,唯独在屁股那儿开了一块,长长的白尾巴也被委屈扫在边上,露出蓝色的内裤和白生生的臀肉。   杨竹的屁股不是很翘的那种,但是手一揉便知,他的臀肉丰满,软得几乎像可以揉面团。   严锐开了润滑剂,爬上床,捞起杨竹的腰,接着简要地用手一扒,就将那内裤扯下来,挂到了杨竹的腿间。上了床他就不会有多余的废话多余的动作,在床上有明确的目的与绝对的掌控力,杨竹迟钝的脑袋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严锐的手已经沾了润滑剂,过来给他扩张。   滑腻冰冷的手指在穴口点了点,很快进入了一个指节。   上一次做已经是半个月前,那个地方牢牢闭着,干涩紧窒,但敌不过侵入者的强势,有了润滑剂的帮助,严锐又似乎没有半点怜爱之情,手指持续向前推。杨竹已经全身都绷了起来,僵硬地跪趴着,哪怕有过经验也还是被这异物感吓得无法适应。   纤长的手指搅了搅,热烫的穴肉咬着手指,随它的动作,内部被打开、合拢。   之前是不是说,这次按照严锐喜欢的方式来?   严锐已经给他戴了项圈,还帮他刷了牙……   杨竹牙齿咬住自己的手臂,呜呜两声,慌乱之下没脑子开始想反悔了。他软着声音喊了声“严锐”,又说:“门……门关紧了吗?”   严锐用一个给他回答:“嗯。”   这个回答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反而让杨竹更紧张了,他说:“关紧了……”又说,“这是在,在你家,阿姨和叔叔还在外面……”   严锐说:“那又怎样?”   他熟练地找到杨竹的敏感点,手指碾上去,霎那间一股电流击向大脑,杨竹哆嗦起来,说不好是太刺激了,还是喝了酒觉得害怕,他手脚扑了扑,说:“不,不要碰!”   “唔。”严锐发出一个语气词,又道,“什么?”   杨竹昏头昏脑说:“不想做了。”他无理取闹临阵脱逃,“我怕,我不想做了!要,要不然你先停一下,让我准备一会儿……”   “嗯……”严锐拉了个思忖的长音,随后将手指抽出来。杨竹心里头一轻松,马上开始莫名地愧疚了。   下一刻,一声清脆的“啪!”响起。手掌抽在光溜溜的臀肉上,杨竹蒙了,好像用力太重,白嫩的屁股肉上瞬间浮起了红。   从小到大他哪里被人打过屁股。杨竹整张脸立即火烧火燎。本能地想逃,他就向前爬,但还没能得逞,严锐的第二巴掌就挥了下来,还是打在原位,响声依之响起,在静谧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啪!”“啪!”   第三下,第四下,直接把杨竹打傻了。他不敢动了,在黑暗处瞪大着眼睛。   严锐一言不发,手又轻缓落下来,落在他小幅度滚动的屁股肉上,按住了才让他的屁股陷入静止。前所未有的羞耻感熊熊燃烧起来,杨竹眼眶一热,臊得简直立刻就想去死。   “不准动。”严锐说,“小狗想被抱,就要听话。”   不动了,绝对不动了。杨竹被震慑住,瑟瑟发抖地想。   严锐的手再一托,他的屁股就抬了起来,乖乖呈到方便严锐玩弄的角度。严锐坐在他屁股后面,继续未完成的扩张,这次沾的润滑液更多,半只手恶劣地在屁股上一抹,透明的润滑剂被抹开,被拍打的淤红从白皮下涌上来,又蒙着一层晶亮亮的液体,液体顺着重力往下滑汇在一起聚成水滴。屁股间的深粉色穴口正不安地收缩着,严锐眯起眼睛将手指重新插进去,进得不深,两只手指一齐在穴口撑开。   “呜呜……”杨竹发出求饶的声音。   严锐却不放过他,像一个坏脾气的小子,接着玩了几下,玩得他摇屁股企图打断了,这才又把手抽出来,毫不留情打了一巴掌。   新的掌印映在屁股上,严锐一句话也没说,继续做刚才的事。   杨竹心里头全是被他打屁股的羞耻感,耻得说不出话抬不起头,但严锐这种只在这时候呈现出的专制和暴力,又奇异地让他口干舌燥,喉头发痒。他正翘着屁股让人玩那个洞,把手指插进去抠挖,而他动弹不得,光是摇屁股都会得到惩罚。这是什么感觉,他从来没有过,他无疑是感到害怕的,但他的膝盖发软,力气都被另一个地方吸去了。   他勃起了,性器在严锐也看不到的地方悄然硬起。   严锐的扩张很有效率,他知道什么才是最简单的方法,知道哪儿是杨竹的敏感点,按一按就会让杨竹软声地叫,知道什么时候杨竹觉得习惯,他可以进入下一步。轻而易举地,他依靠几根手指,便玩得杨竹全身发虚,股间润滑剂湿漉漉往下滴,在宽松的睡衣空间里,前方的性器抖动得不成样子。   不知不觉间,杨竹的口水沾在手臂上,黏糊糊的一大片。他发着无意义的“啊……”,眼神涣散,最后到严锐的手离开了,扩张结束,他才想要翻过身来。   他会打开大腿让严锐进来,很乖的,他只是想看着严锐的脸。   在这样暧昧柔和的灯光下,在严锐的房间里,他要和严锐做爱。   但他的动作没有完成,严锐的身子已经从背后覆了上来,一只宽大的手抓住他的后颈握着项圈死死把他的头摁在了床上!   杨竹的视野陷入漆黑,脸都埋在枕头上,眼睛鼻子嘴唇全都压着柔软的棉花。他本能想要抬头,然而那只手掌的力量太过强大了,他什么都没能做到,膝盖和手在床单磨,向上顶起的力量被无情镇压。   不必看他也能感受得到,身上的人正散发出一股危险而强势的气息。   项圈的皮紧贴着皮肤,有一只手指的指腹按在他的脖颈上,力收得太紧了,纵使是从后面掐的,杨竹也难以避免地有了轻微窒息感。   气氛像被拉到极致的弦,他全身绷紧,严锐的性器顶上了他的穴口,硕大的龟头不由分说地往里插,他摄入的氧气随之变得越发稀薄。热,烫,疼,摩擦感,快感,它们拧成一团闪电,在缺氧的迷离感官下被放大成十倍百倍,直到严锐彻底进入了,杨竹才从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啊”的声音,严锐半退,猛挺入,他才终于被打开开关,拔高了呻吟!   “小声点。”严锐在他耳边说,“我爸妈还在外面。”   杨竹被他插得快疯了,眼泪全部流出来的被枕头吸收,闷闷地从喉咙里发出哭声。严锐却半点不体谅他的感受,在床上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具有绝对统治权的君王,残暴蛮横,手仍然禁锢他的脖子,性器开始在他的后穴中抽插。   退出些许,时而浅入,时而直凿到最深处,杨竹被这无章法的捉弄弄得快感连绵不断,每到一次峰值思维就断线。他的手在床上抓,把被单都抓出了皱,指尖泛白。严锐磨他的敏感点,他的头就也在枕头上蹭,大概连额头鼻子都被磨红了,想要挣扎,但始终没能成功。   他在这受控的快感中射了出来,高潮带来的敏感感官就像扯着他进到了一个剥离于现实的世界,黑暗让他觉得慌张,他看不到任何一个东西,见不到严锐,快感主宰他的身体,他连自己也不是。他感到害怕,且着急迫切地想要看看严锐,他不要面子地开始哭,啜泣着用嘶哑的声音喊严锐,扭着屁股讨好他,说我想看你的脸。   他哭到打嗝,破碎地说:“呜呜呜,我想看,看你……严锐,我想看……”   严锐的嘴唇又靠他很近,是一个给他希望的距离,但严锐又没有实现他的愿望,只是亲吻他的耳朵。这个时候的亲吻就和恶劣的捉弄没有两样,杨竹哭得更厉害,连他爸妈在外面都忘了,一个劲地哭,说:“我要看,呜!”   “小狗太贪心了。”严锐说,“小白吃肉的时候就从来不会再要别的零食。”   性器凶猛地攻击进来,撞得他颤抖不停,脚趾都蜷缩起来,不应期性器无法勃起,快感就郁结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身体的纠结快感和无法被满足愿望的感觉让他难受无比,他咬着枕头,又松开,拧拧巴巴哽咽着:“我不是小白!”他甚至好像在莫名其妙吃醋,手指甲抓磨床单,强调,“我不是唯一的小狗的话我就不当了!”   他委屈吧啦,眼泪涌得更凶,半吼着威胁说:“你欺负我,我不当了!”   严锐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手指放松了一只,在他脖子上挠挠,下体攻势转为慢条斯理的磨。杨竹呜呜咽咽,又诚实地觉得舒服了,脑袋抵着湿了一大块的枕头,像个小受气包一样说:“我是你唯一的小狗。是不是?”   没得到回答,他又叫:“严锐!”   严锐确实在欺负他,看着他红透的耳根和脖子,看着他身上可爱的小狗睡衣和耳朵,听他可怜兮兮的哭声叫声就觉得舒服。于是严锐又不回答,狠心地一边干着他一边冷落着他,杨竹乱说了好几句,求着似的说了好几声,最后还是没得到回应,收声不说了,开始埋着脑袋放声大哭。   他甚至还蹬腿,也不知道现在就是哪儿来的劲。严锐简单改了下姿势,再次压制住他,他动弹不得了,只能撅着屁股挨操,瞬间成了世界第一委屈的人,开始小声抽泣。   严锐没忍住射在他身体里了。   放开手,杨竹也不翻身,还埋首接着哭。严锐抱着他帮他翻身,这才看见他整张脸都是红的,湿的不行,哭得两只眼睛全是水,瞪人都瞪不起来。   心里头的破坏欲诡异地被另一股怜爱之情压住了,严锐平和下来,和他一起倒在床上搂着他的腰。   他亲杨竹的眼泪:“乖,不哭了。”   杨竹踢了踢腿,赌气地要转到另一边去,哭自己的。严锐又不让他转,给他抱回来,难得卸下了全部的冷淡矜持,哄他:“你是唯一的小狗。”   杨竹硬气吭声:“我不当了!”   “你确定?”严锐问。   杨竹说:“我不当了!”   严锐又亲他,说:“那我找不到别的小狗了。”   杨竹说:“活该!”又斤斤计较地说,“你不是还有小白吗,找它去啊!”   严锐摸他的项圈:“那这个该还我了。”   “不还!”杨竹说,“已经是我的了!只能是我的!凭什么还你!”   他还在掉眼泪,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一副死也要守护自己礼物的模样,严正声明:“没门,不还!”   严锐的心软下来,说:“那就不还了。”又突然说,“生日快乐。”   杨竹的眼泪被他一一吻走,不吭气了,好久之后,才哼了一声,不护项圈了,小毛虫一样往他怀里拱。   “你知道我就喜欢这样的。”严锐说,“不生气了?”   杨竹还是哼,哼完才大发慈悲地说:“不跟你计较了。” 第52章   杨竹做过这次后,总算精力耗尽,在他怀里躺了没一会儿,开始昏昏欲睡。入睡前他迟钝地担心起来,问严锐:“刚才我是不是叫得很……很大声?”   严锐说:“还好。”   “会不会被叔叔阿姨发现?”他抖了抖。   严锐轻笑起来:“叫都叫完了,现在才来担心,有什么用?”   杨竹张嘴就咬他锁骨,口齿不清地说:“还不都怪你……”   他咬了两口不动了,牙齿就搁在严锐锁骨上,开始发呆。万一真的被听到了怎么办,他们两个都是高中生,还都是男人,叔叔阿姨会不会觉得我好心帮你过生日你却在背后搞我儿子……   杨竹恐慌地瞪大眼睛,瞪了一会儿还是被困意侵蚀,眼皮子慢慢拉下来。他口水黏在严锐锁骨上,边入睡边说:“我会不会……被从床上打下去……”   “不会。”严锐摸着他的脖子,项圈还在颈上,杨竹宝贝极了不乐意摘下来。严锐低声说:“他们不会发现的。”又揉揉杨竹的耳朵,“睡吧。”   杨竹还要追问:“为什么……”   “这个点他们在洗澡。”   “两个人……都在洗……?”   “嗯。”严锐拍拍他的脸,让他别咬自己锁骨了,口水都快流到胸口了,杨竹双目迷蒙看他一眼,严锐就捏着他的脸蛋说,“鸳鸯浴。”   “你……”杨竹皱皱眉,“你怎么知道?”   “这是惯例。”严锐面不改色,“我撞见过好几次。”   哦。杨竹走神地想,怪不得严锐这么会,原来是遗传了爸妈的浪漫细胞。   操心的事也没了,杨竹脑袋一歪,像只小猪一样酣睡了。   冬日时的冷空气被隔绝在被窝外,被窝内是彼此的温度与气息。他们用的是同一款洗发水和沐浴露,气息交融成暖和的香气,杨竹美滋滋窝在这香气中,一觉睡到了天明。   起床了杨竹屁股还有点儿疼,别扭地在床上蠕动,蠕动完刚一掀被子,觉得冷了,又把被子团一团缩回去。严锐早已经起来了,就站在床边看他作妖,杨竹探出个脑袋,眨巴着圆眼睛看他。   严锐道:“起床了,小猪。”   自从开始叫他小狗之后,严锐好像叫昵称叫得越来越顺口了,现在还有新花样。杨竹冲他吐舌头,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一圈:“我他妈醒得又不算很晚,不准说我是猪!”又说,“好冷,不想出来,衣服也很冰,不想换。”   反正是周六,多赖床一会儿也不要紧,周末不就是用来睡懒觉的吗!   但严锐说:“要不要跟我去晨跑?”   杨竹心动了,蠕动着钻出来一点,又犹豫道:“可是好冷。”   “今天降温了,确实有点冷。”严锐把他衣服拿过来放在床上,杨竹哼哼两声,严锐又忽然给吹风机插上电,用暖风把衣服烘热。杨竹脸上瞬间开花,嘿嘿笑了两声飞速跳出来换衣服,换完还没穿外套就又冷了,一下子往严锐腿上跳,抱着严锐蹭体温蹭得不亦乐乎。   严锐一边让他抱,一边伸长手臂,把自己的外套也拿过来为他罩上。   杨竹装备齐全了,得意地站起来跳了跳,这才冲进卫生间,对镜端详昨晚到现在一直戴着的项圈。   项圈是墨绿色皮质,式样简单,有些许暗纹,金属扣处还留出了一个小小的圈,大概是用来拴锁链的。杨竹凑近了,扭着脖子看,眼尖地发现,在项圈左侧刻着两个字母:YR。   是严锐。   他嘴角咧得大大的,又蹦出来搂着严锐亲。   严锐道:“现在不嫌自己没刷牙了?”   他说:“昨晚那是喝了啤酒,又不一样,现在我嘴巴里除了我的口水就是你的味道,你嫌弃一个看看!”他趾高气扬地跳了跳,这才又冲回去刷牙洗漱。   出房间之前,严锐要帮他脱项圈,他反而捂住脖子睁大眼睛,一副“我不从”的的样子。   还没戴过瘾呢,不想摘!   他伸手要东西:“我不摘,你把你围巾给我戴。”   严锐说:“现在不怕被发现了?”   “不被发现不就好了。”杨竹抢过围巾,飞速在脖子上裹了两圈,拉得老高,甚至盖住了下巴。严锐也不是拿他没办法,就是不想制止他,摇摇头笑了笑,纵容他这点儿小任性。   戴着围巾吃了两口面包填肚子,撑过了严妈妈的疑惑凝视,出门晨跑之前,严妈妈又拦住他们,把小白的狗绳交给他们:“顺便遛遛小白哦,拜托啦!”   萨摩耶仰着头,积极地叫了一声:“汪!”   一出门,杨竹的脸垮了。   他记仇得很,还记得昨晚在床上严锐拿他和小白比的事情,看着严锐手上牵着的绳子,小白脖子上充满主人爱意的粉色项圈,他心里头开始泛酸。   哼!   杨竹站在楼下,还没开始跑就不跑了:“你自己去跑吧!”再充满暗示性地加了一句,“自己遛小白!”   严锐立在几步外看他,他就闹脾气一样地扭头,幼稚程度跟幼儿园小朋友“他怎么能和他玩我要和他绝交!”没有两样。   两个人都没有动弹,杨竹又有点儿站不住了,眼神飘向天边,手指开始卷围巾底下的流苏。再过了几秒钟,他耐不住悄悄地瞄严锐,视线对上了,赶紧挪开,又欲盖弥彰地转身。脚步还没站稳,严锐已经到了他身后,二话不说抓住他的手把狗绳放他手里,又揪着他的围巾,逼他身子向后仰,半倒在自己怀里。   “又在不高兴什么?”严锐问他。   你都把狗绳给我了,竟然还装自己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心机的一个人!杨竹瞪他,又哼声说:“我记仇。”   “记什么仇?”严锐在他耳边说,“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你是我唯一的小狗?”   杨竹说:“那你还遛别的狗,它都能光明正大戴项圈我不能!”   说完杨竹觉得不对劲,怎么真的拿自己跟狗比,呸呸了两声。   严锐说了声:“小笨蛋。”   杨竹越来越会因为小事而撒娇了,像个被宠坏的小孩子,处处都要寻衅滋事,好显摆自己确实是被宠爱的。   有什么办法呢?他这个样子就真的很可爱。和狗都要吃醋,吃醋还要吃两次。   严锐还就擅长对付他,看着隐藏在围巾内只露出个角的项圈,语气和缓地说:“你的项圈是我亲手做的,你舍得让别人看到吗?” 第53章   他自己做的项圈?   杨竹愣愣地睁大眼睛,不由自主低低头,看不到项圈,只能又惊讶地看严锐。他嘴巴开始合不上,越张越大,严锐捏捏他下巴,帮他合回去,杨竹就猛地抱住他脖子,吊上去抱着蹭。   “你亲手做的?!”杨竹急求确认,“靠,我怎么没发现……”   他身体依托在严锐身上,脚都踮起来,眼睛眨个不停,惊喜万分的模样。突然,他哈哈笑起来,一手吊脖子另一手紧急去摸项圈,摸刻着的两个字母“YR”,得意洋洋说:“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了又怎样?”严锐问。   “早说了我会更高兴。”杨竹乐颠颠的,又瞪他一下,“意义不同懂不懂!你做了多久啊,什么时候想到送我这个的啊?做起来难不难?”   问着问着,杨竹放了手,转而抓住他的手,自己用眼睛确认:“做手工会不会起茧子?会不会被针戳伤?”   他对手工活的概念仅限于曾经看的童话,什么睡美人被纺锤刺伤陷入沉睡什么的……当然他不是拿严锐去代入睡美人,童话和现实他还是分得清的!他就是只能靠这仅有的贫瘠的知识来进行脑补。   严锐被他拿着右手观察揉捏,用左手把他的围巾拉整齐,摸他的脸:“做这个不难,花了半个月时间,没有弄伤自己。”   杨竹充满好奇心,两眼放光,手指还在他的手背掌心捏啊捏,边捏边问:“怎么做的啊?你从哪学的啊?”   严锐:“从网上买了几个项圈回来观察,结合相似道具的教程。”   他给杨竹解释了一下过程,杨竹边听边“哦”,最后严锐讲完了,他还捉着手,没听够似的,柔软的指腹一下一下玩严锐的手指。   严锐看着他的小动作:“你只是想玩我的手?”   杨竹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好像变态,赶紧撒开,两只手用力地摆:“没有!我就是情不自禁捏捏而已!”现在手空了,他又忍不住去摸自己的项圈,光是感受到皮的质感,都足够让他心情明朗,耐不住地感叹,“……你的手怎么就那么厉害呢!什么都会!”   严锐:“手工活只要找到技巧就很简单,你也能学会。”   杨竹:“我不能。”四下看看,又眨巴眼睛讨好地对严锐笑,“这么厉害的手拿过来给我亲一下。”   好好的晨跑,下来原地站了五分钟还没开始,小白都在旁边寂寞得发霉了,不停仰起头,对着杨竹嗷嗷叫。然而人的恋爱脑是潜能无限的,杨竹一旦进入飘忽状态哪里还听得到狗叫声,真变成自己世界里唯一一只小狗了,眼巴巴地看着严锐。小白不甘心被无视,大脑袋拱着他的小腿顶,杨竹还真就能接着自然而然无视,往前一站躲开了,眼里头只有严锐。   严锐凝视他几秒,将手伸起来,不疾不徐,触到他的嘴唇。   嘴唇被葱白的指头轻按,杨竹立刻探出舌头在那指尖舔了一口。   光舔这一口他就开心得受不了了,即刻跳起来往后一转,偷吃蜂蜜一样甜得舌头发麻,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捂住嘴唇掩住笑声。   坏了,哎坏了!老子快要飞起来了!   现在一定笑得很狰狞吧,不用看也知道!   杨竹失去了回头看严锐的勇气,生怕自己狰狞的面目暴露在严锐面前,只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笑着往前走。小白见他总算愿意动了,跳了两跳,“嗷呜”一声,解开禁忌似的撒欢拔足跑。   还是好开心哦!!谁能想得到呢,天下第一高冷大学霸严锐亲手给我做项圈,为我拿针,还刻他名字!!!   杨竹用力踩了踩地,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一声,也开始向前狂奔。   一人一狗开始活力十足地晨跑,严锐望着他们的背影,摇摇头,跑着跟上。   杨竹和小白竞速晨跑,后果是回到严锐家的时候杨竹的肚子叫得像三天没吃饭了一样,还双脚虚脱,非得严锐扶着才能走动。   尽管饿成这狗样,杨竹脸上的笑容还是没下来。吃早餐的时候,他咬着杯子,等严妈妈去厨房的时候,才又突然想起来什么,神神秘秘问严锐:“对了,严锐。”   “嗯?”严锐正在给面包上抹果酱。   “那个,昨晚你有没有收到,”杨竹扭扭捏捏地问,“有没有收到……收到那个?”   来来去去都是不明所以的代词,严锐问:“哪个?”   “就是那个嘛!”杨竹戳他的手臂,“短信!”   严锐开始猜到他想问什么了,但还是故意吊着他胃口:“广告短信?”   “不是!”杨竹一拍桌子,差点把筷子震下桌,赶紧又把被拍歪的筷子摆正。严妈妈被他惊动,好奇地从厨房问了一声:“怎么了?”他赶紧说:“没事没事!”转回头来,又压低声音,索求似的看着严锐,问,“就是……那个……杨梅有没有给你发短信?”   昨天是他生日,他没回家没报备,总该有个人担心他吧?   他都打算和杨梅和解了,三天后杨梅生日的礼物也挑好了……但是都冷战这么多年了,要和杨梅正常说话还是好难!他总得给自己找点动力吧?   不过如果杨梅没问的话……没关心的话……   靠,那他这么在意,不就很丢脸?!   杨竹的手从桌子底下扯严锐的衣服。严锐回忆了片刻,回忆的这短短时间里杨竹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纠结,越来越忐忑,突然之间又从忐忑变成决绝,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完成了一台什么戏。   最后严锐摸摸他的头:“有。”   杨竹这才舒了一口巨大的气:“呼——”   很快,杨竹又迫不及待地问:“她说什么?!”   “让我好好给你过生日。”严锐说,“还有谢谢我。”   杨竹哼哼起来,开始嘀咕“算她会找人”,又用更小的音量偷说“算老子礼物没白准备”。   严锐又问:“如果她没有问呢?”   杨竹清清嗓子,咳了咳,忽然之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脸。   他壮志满怀地说:“那我送礼物的时候她就丢脸了!她没关心我生日我还给她送礼物,显得我宽宏大量她小肚鸡肠!”   这答案与严锐预想的不同。他动作略微停顿一下,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把涂好果酱的面包放到杨竹面前的碟子上,没有对这一回答发表评价。 第54章   杨竹又在严锐家连住了一整个周末。   说起来有点儿丢脸,原因是他害怕见到杨梅。他向来不是擅长控制自己情绪的人,现在知道了杨梅和他其实是在互相默默关心……万一见到了,他怕自己太激动,连杨梅的生日都憋不到怎么办!提前送出礼物的话还有什么仪式感?   一直住到周日晚自习,他才搭司机的车回家。   出校门前他抓着严锐的衣服问:“我现在有没有脸红?”   大晚上的根本看不清脸色。严锐回答他:“没有。”   杨竹呼吸循环两个来回,又臭美地把自己的头发捋了捋,弄顺了,原来有点凌乱的围巾也重新围了一遍,把皱皱的袖子扯平,又展展拳脚,这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去。   气势十足地走到车前,把车门拉开,一屁股坐进去。   然后一句话都没说。   杨竹捏紧自己的拳头,暗搓搓吞了好几口口水。他偷偷从后视镜里面瞄杨梅,杨梅头都没抬,一直在玩手机,白色的光映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脸色苍白。   ……女鬼。   杨竹没忍住在心里脑补,然后自己开心起来,噗嗤笑了一声。   他清了清嗓子,装出毫不在意的语气,开始翘着腿玩手机哼歌。哼了一段,杨梅没来嫌他吵,反而是司机说:“小竹今天怎么这么高兴?”他回答说:“没啥。”噤了声,眼睛朝窗外乱瞟,过了一会儿,才又暗暗飘回来,偷看杨梅。   其实这么一看,杨梅长得还挺幼稚,大眼睛小鼻子的,嘴巴总是翘着,天天卯足劲儿装大小姐也没用,本质的幼稚已经暴露在脸上了。   这么多年过去,杨竹第一次有了自己比她年长的实感,心里头油然而生一股优越感,嘴角都翘了起来。   回到家进房门之前,杨竹漫不经心似的冲她喊了一声:“喂!”   杨梅挑起眼睛看他,脚步没停。   杨竹:“喊你呢!”   “没礼貌,喂什么喂。”杨梅道,“干什么?”   杨竹用挑衅的语气说:“我明天要很早去学校,你给我早点起来,别拖我时间。”   “哼。”杨梅状似不屑地轻笑一声,“谁拖谁时间还不一定呢。”随后进了房间,毫不犹豫“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成功了!成功了!!他迈出第一步了!!   杨竹关进房间开始狂蹦,克制自己狂笑的欲望,捂着嘴巴倒在床上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做到了!”他高兴得捶了两下床,又掏出手机给严锐通报,“我约好她了!!”   严锐让他在吃早餐的时候给杨梅送礼物,但明天早上他爸妈肯定也在,让他们撞见他给杨梅送礼物的话,他自己第一个受不了,所以要让杨梅早点起来,趁没有人看到的时候送给她。   他约到了!!头一次!还没有和杨梅对呛!!   喜气洋洋地和严锐分享完,大概好几分钟后,严锐才回复他一句:“很好。”   杨竹:“现在我该干什么?是不是要先洗个澡然后直接睡觉明天五点起床!?”   严锐:“需要这么早吗?”   “要啊!”杨竹打字,“越早越好,时间就是金钱!”   他早起之后肯定还要花个十来分钟稳定自己的心情,收拾自己的仪表,排练台词,然后才能光鲜亮丽出去见杨梅,不五点起床怎么足够!   杨竹说着就给自己定了个五点钟的闹钟,想想,万一自己太懒了起不来呢,干脆又定了个四点四十的,第一个闹钟响完后他还能睡个二十分钟回笼觉!   杨竹欢呼雀跃洗澡去了。严锐得了空,用短信回复另一个人:“他打算五点起床。”   杨梅回给他:“谢谢你的帮忙。”   打完字杨梅就把手机砸在床上,来回走了两圈。她短信里表现得彬彬有礼,淡定自如,现实中她已经开始拿脚跺地板了,好在杨家地板质量不错,隔音效果好。   她又猛地坐在床上,抚着自己平坦的胸口喘气。   神经病干嘛起那么早,连个起床时间都要和她争吗?她都能想到明早起得比杨竹晚,杨竹嘲笑她的样子了!   杨梅抓了两下床单,自己也拿手机设了个闹钟四点四十,确定自己起床时间绝不比他晚,这才放心自信地一笑。   一大早,相邻的两个房间闹钟同时响起。   杨竹睡完回笼觉差点从床上掉下来,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时,脑袋又在床头磕了一下,这才总算清醒。时间太早了,房间里还暗黢黢的,他摸索着开了灯,刷牙洗漱完,对着镜子拿着发胶犹豫半天要不要把头发撩起来,最后还是放下。他没挑战过自己搞新发型,万一弄砸了百分之一百会被杨梅趁机取笑!   周一他要上课只能老实穿校服,但又觉得穿校服实在太朴素,于是不死心地在校服外面加外套,换了三次才决定好要穿严锐给他挑的外套,又长又帅,看起来气派!   穿完衣服他就把礼物盒拿出来,拿着礼物盒默念两次台词,全都准备好了,外面的天才蒙蒙亮。   肚子感到一丝饥饿,杨竹心想先吃一点东西垫垫肚子再等她起床,悄悄推门出去时,正好与旁边偷偷出门的杨梅大眼瞪小眼。   杨竹:“……”   杨梅:“……”   两人同时回身把自己房间门猛关上,杨竹大脑空空,杨梅不逞多让,好一会儿了,才又开门出来。   杨竹:“……你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发癫起这么早!杨梅刚才出来时头发还有点儿乱,现在梳顺了,面不改色地说:“肚子饿了,起床吃东西。”   “哦。”杨竹干巴巴地回答。   两个人尴尬地隔着几米距离站了一会儿,都开始不约而同左看右看了,杨竹心想不行,这和自己计划里的不一样啊!咋办?这情况也太奇葩了,两个人都傻站着干什么?   他心一横,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大声喊她名字:“杨梅!”   给杨梅吓了一跳:“干什么?”   晨时的朦胧天色隐隐透过窗户透进来,灰蒙蒙的,杨竹脚步很重地踏了过来,近了,兄妹二人才看清对方的脸。杨梅房间里开着夜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门前一小块地方,她还穿着睡裙,头发梳得柔顺,逆着灯光仰头看杨竹,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站得这么近,杨竹才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比她高了大半个头。   杨竹胸膛剧烈起伏两下,猛地抓住她的手,把手链盒子掼到她手里,闭着眼睛大喊:“祝你生日快乐!”   喊完之后,他的脸上立即开始发烫,嘴巴也紧紧抿着,给自己留了十多秒的时间缓冲。   操了,原本想的一大堆前置词是什么,他半点都想不起来了?怎么直接就一句生日快乐喊出来了?   杨竹手缩在自己身后,后悔地掐了两把,觉得这模样好怂啊,又勉强鼓起勇气睁开眼睛。   杨梅没有看他。她低着头,好像是没有想到杨竹这么干脆就给了她礼物,对她说了这么多年来头一句好话,表情有点儿愣,一手捧着盒子,一手慢慢地抬起来,将盒子打开。   手链静静地躺在黑色绒面之中,缀满钻石的小天鹅在灯下闪出温柔的粉色。   她声音很轻地问:“你选的?”   “……嗯。”杨竹别开头,略带别扭地回答,“以前摔坏过你一个天鹅的夹子,现在重新买一个送给你。”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杨梅自己都快记不得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把手链挑出来,搭在手腕上。手链环了一周,她吞吞口水,抬起手来,到了杨竹面前,要求说:“帮我扣一下。”   杨竹好不容易把视线挪回来,慢吞吞地,手指捏住手链扣合处,帮她戴好。   “谢谢。”杨梅抿了抿嘴唇,又道,“说得晚了,也祝你生日快乐。” 第55章   两个人在门前对站着,杨竹感觉自己渐渐飘起来了,可能是肚子实在太饿让他感觉自己脚下虚浮。但脚下虚浮也会影响到脑袋吗,他从耳膜往里一整条通道都是模模糊糊不清醒的。   杨梅亲口对他说了生日快乐。   杨竹的脸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发烫,眼睛瞪着嘴巴皱着,呼吸都停了。他把嘴唇往里抿,其他的身体部位动都不会动。杨梅过了几秒钟来看他,怔了一瞬,跟他说:“你脸怎么这么红?”   啊!你妈的你说呢!!   杨竹每次一激动就没法控制音量,没经脑子就吼出口:“我高兴不行吗!”   “噗。”杨梅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回答,笑了一声。杨竹恼羞成怒猛地转头,抹自己的脸,面颊在冬日的冷空气中散发出难以形容的热度。   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他粗声粗气说:“礼物送完了我回去了!”   杨梅道:“你不是说肚子饿吗?”   杨竹回:“我不饿了!”   肚子总在不恰当的时候打乱气氛。“咕——”的一声,长长地叫了出来。杨竹四处被拆台,气得在墙上踢了一脚,给自己撑底气一样大声说:“反正我回去了!!”   “你别喊这么大声。”杨梅提醒,“等会把爸妈和阿姨都吵醒。”   杨竹完全忘了这茬,紧急噤声,被这件事吓到了,还捂自己的嘴巴。他这个反应实在是智商不怎么高,杨梅忍不住就要笑,但她若笑出来,杨竹一定会更加羞恼,于是她也捂着嘴,无声地颤动肩膀,反正杨竹背对着她也看不到。   杨竹总是这个样子,像一串无限长的鞭炮,点一次就炸一次,时而让人愤怒,气愤说这个家伙怎么就没法沟通,但最近越来越多地,她会觉得那坦率得根本藏不住心思的模样实在是很……很可爱。   几年前刚与杨竹闹掰时她心中是有怨气的。杨竹与爸妈吵完架的那个晚上,她偷偷去开杨竹的房间门,她想要劝他与爸妈认错和解,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开的呢?但杨竹一见到她就气得掉了眼泪,可能是对爸妈的偏心对象有所迁怒吧,他哭得凶狠,二话不说就把她赶出了房间。   十二岁的她拍着哥哥的门,被哥哥大声地骂了“滚开别烦我!”,再之后的数次接近都未讨到好。她一开始委屈地想我做错了什么要凶我,后来又赌气地开始觉得,杨竹会和爸妈吵得那么难看,实在是活该。   谁会喜欢一句话都不能好好说的孩子?谁会想跟动不动发神经的人做朋友?连自己的妹妹都能这样对待,活该没人喜欢,活该被爸妈讨厌,活该没有朋友。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几年,见面尽是冷眼,说话全是互呛。   形成固定模式之后,她便再也软化不下来了。面对着杨竹时她就成了另一个翻版的杨竹,哪怕有时候并没有发怒的意图,她也难以进行正常的对话。有那么几次,她看见杨竹打了架,脸上全是伤,她想要劝说,但一靠近杨竹,看见杨竹戒备的怒瞪,话到了嘴边,便又成了嘲讽。   她在夏天的时候多买留给杨竹的冰淇淋,但杨竹从未吃过;向爸妈暗中为杨竹说的好话,也未被听取过。她为杨竹买过几样生日礼物,但没有一个送出去的,她拖过了杨竹的生日,无论如何都没法平和地和他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给出一个礼物,于是礼物全都在生日过后被她恼怒地丢进垃圾桶。   细想来,是自从杨竹认识严锐后,他才开始转变的。   她偶尔会在暗处悄悄观察,看着杨竹跟在严锐身后当小尾巴,慢慢地有了除暴躁、生气以外的情绪,学会道歉认错,学会撒娇,学会笑。   甚至现在学会了给她送礼物,向她说生日快乐。   杨梅盯着他的背影,半晌,才拍拍自己裙子,手垂下来,袖子掩住腕上的手链,向楼下走去。   她轻手轻脚,声音也变得前所未有的轻快:“我也饿了,下楼先吃点东西吧。”   杨竹吃软不吃硬,于是跟在她的身后下了楼,嘴巴里还咕哝说:“我又没那么饿……”   “再说的话小心肚子又叫一次。”   “哪里会叫啊!”   说着,杨竹还按住自己的肚子,好像这样就能制止它发出声音。   杨梅没再在这个话题上坚持下去了,她开起厨房的灯,找出冰箱里的牛奶和鸡蛋。杨竹正狐疑她要做啥,她就将牛奶倒进盆中塞到杨竹手里,指使他去热牛奶,又自顾自开起电磁炉,架上锅浇了油,将鸡蛋敲下去。   他们都在做早餐的过程中偷看了对方一次,又不约而同地扭开头哼声。杨梅心想这傻逼嘴上总闹别扭,实际行动还不都是那样,杨竹心想这八婆还不是也偷看我了,有什么好拽的!   但他们都没有开口。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兄妹二人坐在一起,用了一次和平的早餐。 第56章   杨竹升上高二后的第一个学期过去了,雪花在冬幕中掀起阵阵模糊人眼的雪风,吹着吹着,烦恼、忧愁、喜悦、甜蜜,一切的一切就在这之中被掀走了,深埋住,风雪过后留下的是白茫茫的自由的假期。杨竹很是因为他不能再扭头就看到严锐而遗憾了一会儿,但很快他又想,离开了讨厌的视线,他就不必再克制自己,他可以尽情地去找严锐,呆在严锐身边,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需顾忌。   谈恋爱真是恐怖的东西。他明明身处冷到令人手指发寒的冬日,又却像是经历着夏天,光是想到严锐,指尖就无可抑制地发烫起来,冒汗,闷热,身体在兴奋的反应下成为一具无端散发高热量的不讲理机器。   好奇怪,怎么会这样呢?情感上的事可以导致身体违反常理吗?难道是因为最近除了物理气温以外,没有发生过半点让他降温的事,他才会这样不合规律地一直升温吗?   杨竹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很不可理喻,他就为此笑个不停。他这时候正在严锐家里写作业,正坐在严锐腿上,一个字没写地傻笑,肩膀抖动着,屁股在严锐的腿上挪来挪去。严锐问他怎么了,他就说:“我突然想到之前的事。”   他的期末考成绩比期中又高了一些,可能是好事成双也成三,他在与严锐确认关系后、与杨梅和好后就事事顺利。但其实期末考之前他患了大概半个月的考试恐惧症,因为期中考时被污蔑作弊的事有了阴影,然而没等严锐开解,给予指导,他就自顾自地对严锐大吼了一通。   “那群家伙有什么好怕的!我才不怕,想说就说去吧,有种去叫老师在我身上安监控。烦就烦了,小心我把他们全当成蚊子拍死!”他张牙舞爪地说,“我就是考好了,我还会更好,我最近做什么都很好,老子天下第二好!”   那时候严锐在这里面抓到一个偏离的重点。严锐问他说:“为什么是天下第二?”   杨竹就理直气壮地说:“因为天下第一是你。”   这个时候无端想起这件事来,杨竹又觉得很好笑,最开始就笑严锐关注点与众不同,既没有给他打气也没有和他一起鄙视狗眼看人低的同学,竟然关注他为什么是第二。难道严锐觉得他应该自夸第一?他有资本自夸第一?严锐觉得他有资本的话他是很高兴啦,这是不是代表他在严锐心里很好啊?   但转瞬一想,换个角度想,他就觉得严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肯定早就猜到自己为什么自夸第二,毕竟第一的人选也没有谁了。这就等于严锐问那个问题是等着他夸自己!   严锐原来也会想被夸。   杨竹笑得更大声了,像个平白无故发羊癫疯的小神经。他扔下笔转过头,用两只手捧住严锐的脸,“叭叭叭”,在脸颊上和嘴上亲了三口,宣布着说:“你好可爱,你特别特别好,世界上你最好!”   哪怕严锐再神通广大,也没法猜出他是从哪儿得出这个结论的。脸颊和嘴巴都被亲得湿乎乎,杨竹活像个小狗,亲人还要给人家沾上一层口水。严锐向来仪表整洁,不喜欢湿黏感,抽了纸巾擦,擦的时候杨竹瞪着他撅着嘴像是不开心他怎么把自己的痕迹擦掉了,他就在这时候淡定地开口说:“你也很可爱。”   抹掉左脸的口水再抹掉右脸的口水,严锐没再擦嘴巴的,反而舔了舔,态度无比自然,好像他不是为了安抚杨竹这点儿微妙的不乐意,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点不乐意,只是自然而然吐露内心想法。   他捧着杨竹的脸给一个回吻,给杨竹又亲得开心了。杨竹一边傻乐一遍心想,严锐这个人简直跟魔女一样,简直跟给自己下摄魂术了一样,不管做什么都会被自己解读为处变不惊、有大将风范、有意思、帅气、可爱,从而变成情绪优化的催化剂。   也因此,简单的日常都成了他们之间的宝藏,在别人那儿可能不招待见的写作业、做运动、干家务活,只要他和严锐一起做,都能够成为美好的回忆。   杨竹寒假天天往严锐家跑,频率高得严妈妈都会自觉给他做午饭晚饭了,甚至严锐家采购年货,还是带着杨竹一起去的。   杨竹很少进超市,他的大部分购物都在淘宝上完成,乍一进商场,眼花缭乱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他既想黏在严锐旁边,又恨不得奔到货架前去看零食,二者结合一下就变成他拽着严锐东跑西跑看来看去,每到一个货架前面就要双手都拿零食,问严锐:“你觉得哪个好?”   这实在不能怪他没见识,这些零食他当然都在淘宝上看过,但商品页面显示的都是示意图,现在手拿实物眼看实物,商场放着喜庆的音乐,周围还全是人,喧哗声遍布每一个角落,无形中鼓舞了他的心神,导致他的败家欲就此噌噌直涨。严锐给他建议,帮他选出其中一个,他又要觉得不舍得,都想吃,头一次把严锐的选择当放屁,全拿了。   严妈妈还没买上几个东西,回头购物车已经被杨竹塞满了。她震撼地拿着刚称完斤的猪肉回来,没地儿放,杨竹??手上也拿着两包零食,两人大眼瞪小眼,杨竹开始因为自己的不节制而脸上发烫,连连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最后还是严锐拉来新的购物车才解决问题。   世界上所有母亲的一个共同绝技就是训人,严锐太完美了她从小到大没几次训儿子的机会,就趁着现在对杨竹念:“小杨啊,你买这么多,不浪费吗?吃得完吗?哎你们年轻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克制不了诱惑,你看看,巧克力你都拿了两桶,就算放我家,上门的那些小孩子也都吃不完!”   杨竹跟她争辩说:“我吃得完。”这下不得了了,严妈妈更震惊地睁大眼睛:“这么多你都吃得完,到时候牙齿怎么办?这么甜的东西全吃了,还不得疼死你?”   杨竹哪里碰上过这种事,他从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也没蛀牙过,对自己有着盲目自信,最后还是没有退掉巧克力,只蒙混过关转移话题,拉严妈妈一起买烤鸭去了。   严锐跟在后头,全程八风不动,管购物车。杨竹试喝免费牛奶的时候蹦蹦跳跳给他也拿过来一个纸杯,非要他喝,严锐看了看,纸杯上有湿痕,显然已经被人用过了。   杨竹趁着这个旁边吵得要死的绝好机会,跟他说:“快喝,一定要对准了!”   他们出来了一天,肢体是很亲密了,牵牵扯扯的,但嘴巴上的半点没有。杨竹这种幼稚小狗就是经常会萌生这种幼稚想法,想出这种幼稚操作,眼巴巴地瞅着他等着他喝。   严锐便气定神闲垂下眼睫,没有直接喝,而是伸出舌头,在纯白的牛奶上舔了一口。他对奶制品挑剔,喝奶茶时也更多喝鲜榨果汁,总得先试试味道。鲜红的舌头在眼中只出现了几秒,但颜色鲜艳到杨竹看傻了,不由自主把那一幕刻在了视网膜上,艳红舌头与嫩白奶液。严锐似乎觉得味道还过得去,就将纸杯拿到了唇边,嘴唇正巧完全覆盖杨竹留下的痕迹,他微微仰头喝尽,一滴牛奶留在淡粉色的唇角,又很快被他卷进口中,没有半分失态,只是舌头的短暂再次出现令杨竹又一次失神了。   杨竹看傻了,也差点看硬了。他想起来严锐之前说每时每刻都在挂念自己性癖好的人是色情狂,一瞬间脸上烧得要死,他连在这种地方看严锐喝口牛奶都这样,他不就是严锐口中的色情狂吗! 第57章   买年货的后半段,杨竹就安分很多了。他开始给严妈妈当跟屁虫,帮她扯塑料袋,和她讨论买第一种糖好还是第二种糖好,瓜子要不要买咸瓜子,开心果要买多少,刻意避着严锐。   有什么办法!他看到严锐就想起来严锐刚才喝牛奶的样子!   这个家伙有毒,明明长了一张冷淡贵公子的脸,怎么吃冰淇淋喝牛奶都这么色情?   杨竹百思不得其解,眼神都不敢往那儿嫖。大庭广众呢,真硬了怎么办,他会丢死人的!   可能因为分心得太过了,结账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买的零食少了一半,少的都是之前他双手拿着让严锐做参谋时严锐没有选的。   “零食吃太多不好。”严锐脸不红心不跳地帮忙把购物车里的商品放上结账的台子。杨竹两眼瞪得像铜铃,等严妈妈走到购物车前面、和他们有一点距离后,他才靠近严锐耳语质问:“你报复我是不是!”   “指的是什么?”   “报复我刚才没有理你!”   严锐斜着眼睛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给了他一个很浅的笑容,嘴角勾起来。   杨竹觉得这是非常具有挑衅意味的承认,一瞬间脸红得像要炸了,讷讷的,闭上了嘴。   斗不过严锐。不仅斗不过,还有点儿被挑逗到了……   但认输又很丢脸,没办法,他只能够恶声恶气地恐吓说:“你给我等着!”   等回到了家关上了门进了房间,他狠毒地把严锐推在墙上,做恶霸样去强吻严锐的嘴唇,咬他意淫了好几个小时的嘴唇,用牙齿磨,用舌头舔,靠得太近了,胸膛紧贴着,鼻尖都和严锐的碰在一起。他吮吸严锐的嘴唇,又在脑子里面想电视剧里男主角对女主角都是怎么做的,胆大包天把手抬起来,去摸严锐那层薄薄的胸肌,手掌贴着胸膛揉按,甚至能感觉到严锐的乳头顶在他掌心。   杨竹用含糊的嗓音对他说:“你好色啊……”好像唾液都黏在字和字之间。   另一只手也不甘愿闲着,向下探去,摸到严锐的裤裆,隔着裤子抓住那蛰伏着的性器。   他对严锐有了奇怪的欲望。他喜欢触摸严锐的肉体,喜欢让严锐在他的手下燃起生理反应,因为这是只有他能做到的事情。别人多半都不敢想严锐会有这么一面吧,同学、老师,甚至是严阿姨严叔叔,都不会想过,毕竟严锐是那么高冷矜贵的一个人,是最完美的象征,是禁欲的天神是高岭上的花。   但严锐和他们想的都不一样,严锐对他有施虐欲,严锐所有未曾让别人见过的反应,他全部接收过。严锐的不完美全部给了他,全部属于他,只属于他。   杨竹兴奋起来,脑子里有一根弦开始飞快地转,它拉得太快太猛了,都有火花在他脑子里冒出来。   他把严锐摸硬了,不再亲吻严锐,而是看着严锐的脸。白净的肤色上染了欲望的红,向来波澜不惊的眼变得深沉,眼中的欲色不加掩饰。他的右手抓着的地方勃起了,顶着他的掌心,热度从裤子里面散出来,熏得他的掌心全在发烫。   杨竹吸了两口气。他扭头看门把,关紧了,这才又扭回头,踮着脚问严锐:“想不想操我?”   他用词很粗俗,很没有羞耻心,事实上他也惊讶于自己竟然这么顺畅地把这句话吐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心地露出了笑容,一下下舔严锐的嘴唇,黏糊糊地问:“想不想嘛?严锐,你想不想操我?”   温热的舌头在嘴唇上扫,杨竹刚刚喝过牛奶,唾液里都带着牛奶味,稠滑的唾液留在他嘴唇上。杨竹比他矮了半个头,仰头看他时,脸蛋变成瓜子脸,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嘴巴和舌头都显得比正常角度下看的时候来得小,红的,嫩的,活像只小狗修炼成人。   身上的体温也很热,在冬天,几乎让人爱不释手。   严锐先前只放纵他摸自己,现在终于有了动作。他的手按住杨竹的屁股,隔着布料抓那下面的肉,头微微低下来,用倨傲的态度说:“杨竹。”   他的手一搂,就把杨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了,这个人明明是正常少年体型,但被他抱时却好像很小,他只要稍微用一点力,就不会让这个人有半点逃走的机会。   欲望的热气蒸腾起来,严锐对他说:“等会不要哭得太厉害。” 第58章   严锐最喜欢用的姿势是背入,在他们做的几次中,这个姿势的使用率达到了五分之三。他似乎格外钟爱杨竹因看不到他而委屈求饶的模样,喜欢从背后用两只手掌控一切,他会将杨竹压着,有时候钳制杨竹的脖子,有时候反抓着他手腕压在后腰上,杨竹总是瘫软着,用湿濡的声音喊他的名字求饶。   现在就是这样。   房间里面开着空调,空气维持在一个暖熏熏的温度中。杨竹张口感觉吸入的都是热气,脸颊上全是温热的液体,有汗水也有眼泪,下半身更是湿透了,严锐插他的时候用力太狠,性器撞进来,他就能听见很明显的“噗滋”水声。他被顶得有点儿跪不住,腿软向下滑,严锐的手掌掐在他的腰上,死死捞住他,几乎是用性器支撑他的身体。   他们紧密结合着,严锐的性器嵌在他体内,稍一动就勾动他所有反应。那根东西的形状略微有点儿上翘,从背后进入时,总能戳到某些寻常角度下碰不到的地方,严锐又是个足够聪明的人,几次的性爱经验早已让他掌握技巧。在插入之前,严锐用手指就玩得他快要高潮,身体仿佛不是他的身体,在情欲之下飞快沦陷,被快感征服,杨竹发着抖,被顶了几下很快就泄了一次,精液射在严锐手心,被严锐抹到他的脸上。   严锐手指摸上来时他还现在高潮余韵中,神志不清,有手过来就下意识地舔。舌头卷住那柔软指尖,打转两圈,严锐默不作声将手掌往前再送一些,他就迷茫地舔了自己的精液,舌尖像只无害的小蛇一下一下在严锐掌心钻,将精液带入了口中,还从喉咙里发出朦胧的呜咽声。   味道不对,好奇怪?严锐手心为什么是湿的?他迟钝地意识到这一点,这才反应剧烈地叫了一声,严锐便轻笑一声,将黏糊的白浊液体在他右颊上抹开。   严锐的笑声是罕见的,出现在这个时候,让他恍惚了片刻。他被迷了心智一样,用自己的手去确认脸上的东西,又过了两秒,再痛骂自己没有出息又被严锐玩弄了,想要擦掉脸上的精液。然而严锐抓住他的手腕,轻而易举就将它们拉到背后锁起来,杨竹上身失去支撑,脸栽倒在枕头上,精液还在枕面上蹭了一下,一转脸,蹭到了他鼻尖上。   “严锐……”他脸上烧得跟要着火一样,嗫嚅两句,控诉地说,“枕头脏了!”   严锐道:“洗了就好了。”   他语调漫不经心,性器又坏心眼往里头一凿,龟头恰好抵着杨竹的敏感点磨。杨竹叫了一声,过分剧烈的快感又让他开始掉眼泪了,“啊”了两声,像小孩牙语,短路的脑子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该说什么。严锐并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向前一撞,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人又往前一滑,精液一半被枕头吸收了,一半还在他脸上,被磨成薄薄的滑稠液体,触感略有点儿恶心。   杨竹的羞耻心像没有分辨力一样,总在不该发作的时候发作。他勾引严锐和他上床的时候心里高兴得不行,严锐给他扩张的时候他也撒了好几次娇,就跟在发浪一样,现在不过被抹了个精液,忽然就受不了了,心里头的羞耻感噌噌猛涨。他腰腹都被操得发麻,软下来的性器垂在空中,强烈的如潮快感从后穴卷卷袭向全身,然而尚在不应期,硬不起来,只有性器顶端在默默渗出透明液体,还滴到被子上。   严锐看不到这个,然而他自己能感觉到,尤其是那液体湿漉漉地在龟头打转,悬而不滴,诡异的痒感让他大口吸气,但吸入的又是带有精液味道的热气。   杨竹开始掉眼泪,胡乱地接着刚才的话题控诉:“这枕头晚上是我要躺的!”   严锐不回答他,专制地继续自己的征伐,用的润滑液有点多,性器在抽插之中还打出了一点儿泡沫,白白的小泡沫挤在穴口。严锐猛的一下,操到了最深处,杨竹无法自制地大叫一声,龟头发着抖跟射精一样分泌液体,全身上下都湿了,眼睛更湿。   他被严锐惯坏了,老想些天马行空不讲道理的东西。他哽咽着,被严锐插得喘气声都断断续续,还要挣扎地说:“拿去洗了……我,呜,我晚上,躺什么……”   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严锐还是不理他,他就生气地叫:“严锐!”   还是不理,他就接着叫。在床上被冷落的感觉常常让他慌张,再叫了没过两声,他心里头的委屈达到了顶峰,开始丢人地哭,眼泪跟不要钱一样涌出来。   严锐这才分了一只手,左手抓着他两只叠起来的手腕,压在后腰,右手向前支撑去,身体伏在他背上。仗着空调温度开得高,他早把衣服脱光了,但严锐只脱了外套,里面的毛衣还好好穿着。粗糙的毛衣和细腻的皮肤一接触,杨竹马上被痒得想躲,他腿脚打颤,连小穴都紧张地蠕动起来,也忘了自己刚才还在争取什么了,软声软气求饶地喊“严锐”,严锐不为所动,只是嘴巴凑到了他的耳边。   严锐在做爱时的反应永远不像他这么外露,一举一动都是冷静的、有条理的,若不是性器都已经硬得烫得能灼伤他了,杨竹用身体感受到,恐怕都要以为严锐只是在做一件无趣的公事,而不是与他做爱。   但此时此刻,杨竹听到他的呼吸声,感受到他呼吸的温度,这才体会到严锐也不是全然冷静的。   过分的快感让泪腺失控,眼泪不断地涌着,喉咙也随之呜咽。   严锐一边凶狠地操着他,一边温柔地亲他耳朵。   “不就一个枕头,有什么好哭的?”严锐向他说,“晚上躺我手臂。”   杨竹顿时全身战栗,不争气地用哭声回答他:“嗯……嗯……”他明明还没硬起来,却被严锐弄得流水个不停,简直像是无形地又高潮了一次,硬不起来的难受和敏感点被钻弄的快感交杂得让他快要发疯。他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放空了,在虚浮的情欲中起起伏伏。   严锐操他的时候没有戴套,性器的每一分反应他都能够直接感受到。那个东西甚至变大了,更加烫了,杨竹迷糊地想严锐也要射了,光是这么一想,呻吟声就完全忍不住了。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放浪的呻吟口中溢出,偏偏在这时候,他听到严妈妈在门外抬高了的声音。   先前她在自己房间看电视,现在大概是到了饭点了,她过来好奇地问了句:“你们晚上想吃什么啊?”   杨竹顿时慌了,“呜呜”两声,但声音完全挡不住。严锐体贴地伸手捂他的嘴,但捂了一会儿,不做回答。时间一分一秒推移,杨竹的心底变得煎熬起来,羞耻得想要自杀了,他很低声地、讨好一样地舔严锐的手,而严锐的性器还插在他后穴中,不紧不慢地继续自己原本的攻势。   怎么办?怎么办?   杨竹被他弄得要发疯了,但快感仍在支配他的身体。严妈妈在门外又问了一声,杨竹骨头发软,忽然感受到严锐动作停了,大股大股的精液射在他敏感点上。   射精持续了不知道是长还是短的一段时间,杨竹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从喉底泄出压抑但完全无法抑制的呻吟,被捂在严锐手里。   严锐回答了什么他听不清,只知道等严锐放手的时候,他已经快要窒息了。严锐将性器拔出来,把他翻过身,他脸上已经全是泪痕,白腻的液体还粘在通红的脸蛋上,显得可怜极了。   “就做了一次,也哭得这么厉害?”严锐揩了揩他的眼泪,俯下身来,亲了他的眼睛一口。   杨竹还在发抖,刚才那股害怕又刺激的感受挥之不去,他凶巴巴地说了声“不然呢!”,因为哭腔太浓,显得毫无杀伤力。 第59章   杨竹其实也有好奇问过,严锐和他做的时候为什么没用过道具。   很奇怪不是吗?当初严锐和他摊牌让他发现的时候,用的就是SM这个由头,他们折腾了那么久才好不容易让他接受SM,结果到了现在什么都搞过了,就最开头的SM没有尝试过。   亏他认真看了那么多资料!做了那么多心理准备!连做梦都梦到过一次!醒来后还……还晨勃了!结果到现在竟然都没有真枪实弹和严锐玩过!   第一次问的时候严锐轻而易举岔开了话题,捏着他的脸说,平时你都哭得那么厉害了,再来点更过分的,恐怕要哭到脱水。他立刻就被转移注意力,开始红着脸跳脚辩解说我哪有那么爱哭,你少胡说八道。严锐不改口,他就跳到严锐身上蛮不讲理地乱亲,边亲边咕哝你还我清白,最后两个人闹来闹去,他把自己原本的问题忘了。   失策了!老被严锐牵着鼻子走!   杨竹哭完后总算又想起来这个事。严锐要去给他放洗澡水了,他一把抱住严锐的腰,叫道:“等等!”   他上半身挂在半空中,下半身托在床上。严锐回头看了看,退一步,重新坐到床边,让他的姿势重回正常。杨竹也不在乎形象,小虫一样扭啊扭,把自己脑袋搁到严锐大腿上,仰视着问:“为啥你每次做都不用道具啊?”   严锐道:“怎么突然又问这个?”   “你一开始跟我说不要哭得太厉害我还以为你要动真格的了!”杨竹讲话叽里咕噜的,有点儿埋怨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搞得我又期待了一会儿,结果也就跟以前没差!”   严锐看着他:“你很期待?”   手抚上了杨竹的脸,在他面颊上戳了戳,用力不重,细腻的手指触感柔软。杨竹舒服地眯了眯眼,坦诚地说:“被你吊了那么久胃口,期待一下还不行吗?”他数落起来,“你看看你,之前拿SM吓唬了我多久,现在都过去多久了,屁都没试过!”   “小笨蛋。”严锐突然说。   杨竹马上把眼睛瞪圆了,马上就要抗议你他妈怎么又无缘无故骂人,严锐手插进他腋下把他抱起来,低下头,在嘴巴上亲了一下。杨竹开始哼哼唧唧,用舌头舔他,再警告地说:“你别想这么糊弄过关!”   “我目前还不想对你做那种事。”严锐力气很大,再用了点力,直接就人举了起来,杨竹自己脚在床上再蹬两下,就坐他腿上去了。两个人面对着面,严锐手臂收紧把他抱进怀里,用一种说得上是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我很喜欢你。”   “这……这,”猝不及防被表白,杨竹心里开始冒泡,抑制着得意,“你不说我也知道!但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严锐说:“因为天生的癖好,我会想伤害每一个人,这个是不区分对象的,是你还是其他人,都没有差别。”   杨竹是个时而迟钝时而敏感的人,雷达在吃醋的时候最是敏锐,立刻就对严锐所说的“每一个人”“不区分对象”“没有差别”提起警惕,一边安慰自己这应该是说严锐不会挑SM的对象,一边又不爽地心想,我和别的人怎么会一样!   但他没有插嘴,他勉强静下心来,反用自己的手臂抱紧严锐,有点儿过于用力,只抱了几秒钟就手臂发酸。严锐摸了摸他的头发,接着说:“但是我喜欢你。”   知道了啦,干嘛还强调一遍?这么狡猾!   “你喜欢我的时候,会想做什么?”严锐忽然将问题抛回给他。   因为刚刚才被表白过两次,杨竹也就不计较严锐那句让他听起来不太舒服的话了,嘴角勾得收不回去,语调上扬地回答道:“想和你牵手接吻,和你说话,像让你给我讲题目啊,让你和我一起打游戏什么的……还有,”他全身光溜溜的,坐在严锐腿上,两条腿叉开,不知羞地用脚后跟磨磨严锐的屁股,“和你上床。”他把声音压得可低了,但是那股高昂的快乐完全掩饰不住,“反正什么开心就想和你做什么!”   现在如果能看到严锐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杨竹心里有点儿痒,像有只小东西在里头乱踩。他正这么想着,严锐就从他肩上抬起头来了,手也放开,缓缓抬起来,来捧他的脸。   “我也更想让你开心。”严锐直视着他,说,“可以伤害的人有很多,但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你是特别的,至少要比无差别的欲望更高上一级才行。”   这无疑是一句很动听的话,因为过于动听,杨竹有点儿承受不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脑袋里开始有虚幻的轰鸣声,哪怕和严锐在一起的时候已经体会过无数的快乐了,这一刻的幸福也还是无可比拟的、至高无上的。他凑前突然地在严锐嘴巴上亲一口,不追问了,虽然没有把这个答案想得太明白,但是已经接受了,反正严锐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他明白自己是特别的,这就足够了。   严锐抱他去洗了澡,他难得没有捣乱,扯严锐一块儿进浴缸洗。毕竟等会儿就要吃饭了,两个人都突然洗澡换衣服显得好奇怪,肯定有一腿,他只缩在浴缸里温暖的热水中,东一句西一句地瞎扯,问严锐:“阿姨等会问我为啥洗澡了要怎么解释啊?”   不等严锐回答,他就自作聪明地回答道:“就说被牛奶弄脏了好了。”   杨竹手搭在浴缸壁上,把被涂过精液的那半边脸蛋凑过来,眯着眼睛,声音轻飘飘的:“上面和下面都被弄脏了。”   严锐说:“可以。”   杨竹傻乐地笑起来,又说:“每次就我一个人被弄脏,也太不公平了!”   严锐道:“那你想怎样?”   “当然是下次也把你弄脏了。”杨竹的脚抬起来,踢踢水面,设想着说,“迟早要把你剥得干干净净的,然后拿牛奶浇你。”   他说得很没有情调,形容得相当粗暴,就跟小学男生在描述自己要如何捉弄人一样。但不知怎么的,他想着想着,动作一顿,好像真的被自己形容的场景勾起了兴致,探出一小节舌尖,在唇上舔了舔。   严锐的手横伸过来,捏住他下巴扭过,半俯视着他,也在他唇上缓缓舔了一口,好像还能尝到稀薄的唾液味道。   “然后这样舔干净?”严锐说。   心思被猜中了,杨竹脸上爆炸一样地红起来,支支吾吾,憋出句:“不行吗!”   严锐松了手,心里头又是心软,又是最近频频出现的、甜蜜得简直不适合出现在他心里的喜爱。他把这些都好好地藏住了,只泄露出一个笑容,说:“我很期待。”   他看着杨竹脸红地磨磨叽叽洗完了澡,目光游离在杨竹身上的少数几个旧伤,与做爱时留下的痕迹,喉咙发痒。但他没有表露出分毫些许,他给杨竹递了浴巾,在杨竹耍赖时耐心地为杨竹擦干了身体,将人抱出浴室,在亲密的拥抱与接吻中给杨竹穿好衣服,遮住一切痕迹,一同离开房间去迎接晚餐。   他的施虐欲其实从未消失过,反而因为从未得到纾解而在悄然膨胀。但他在面对杨竹时,也感受到了另外一种欲望。   那是僻静的、温柔的、让人从心底生出安然的欢悦的一种欲望,它不同于原始的本能,与伤害相对,它来源于爱,它催生出许多在严锐认知中可以被归类于美好的感情。   它温暖,安定,是严锐人生中翩然而至的第一项正面欲望,严锐喜爱它、认同它、接受它,正如放任自己对杨竹的感情一般,严锐愿意给予这项欲望特权,给予它在自己心中扩张的权利。 第60章   除夕一大早严锐就接到杨竹的电话,时间在他晨跑完之后。杨竹的声音还带着点儿睡意,显然刚一睁开眼睛就抓起手机,来和他说今天最重要的一句话:“除夕快乐!”严锐坐在房间里,轻声回答他除夕快乐。   杨竹并不愿意轻易挂断,非要延续话题,在电话那头开始翻滚,背景音能听到窸窸窣窣被子声,他用渐渐清醒的声音撒娇说好困不想起床,此时的背景音又变成用脚踢床。这些俏皮孩子气的细节传到严锐耳中,像是呼应窗外正巧在此时亮起来的天,太阳光像不甘寂寞的小孩扒开云层,杨竹在电话那头一笑,这边的阳光就乍然变得明艳。   杨竹身上其实有种难以言说的感染力,他单纯又炽热,就像一颗小火球,哪怕只是在自然地散发着自己的情绪,自由自在喜怒哀乐,他本身的温度也会为周围带来暖意。其他的人不喜欢他的接近,因此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影响,而严锐身为他的男朋友,自然不一样。   严锐像冬日覆着雪的大地,被热量拥抱了,于是冰雪消融,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哄着他一样地问:“今天有没有别的事?”   杨竹语调飘忽地说:“没有,可以赖床。”   杨家的新年名存实亡,没他什么事,他就是想从早上睡到晚上直接吃年夜饭都不成问题。   但严锐说:“既然是空闲的,那不要浪费时间,起床,来找我。”   杨竹相当给面子,一下就跳了起来:“昨天不才见过面,这么想我哦!”嘴上是这么嘴硬地说着,事实上他已经开始脱睡衣狂找新衣服了。他们基本每天每天都黏在一起,但这样的相处时间仍然不够用,能有见到严锐的机会,当然是越多越好,严锐邀请他正合他意。   严爸爸也在家,午餐他们是一起用的。严妈妈喜气洋洋跟他炫耀自己刚学会的一道菜,杨竹给面子地夹了好几筷子塞在嘴里,边吃边对她嗯嗯唔唔地点头表示肯定。   严妈妈笑得合不拢嘴,调侃道:“感觉我们家像多出来一个儿子。”   杨竹险些一口饭没吞下去,掐着脖子咳了好几声。   “怎么吃得这么急?”严妈妈惊叫一声,连忙给他递水,严锐则放下筷子给他拍了拍背。杨竹下意识来寻严锐的反应,见他面不改色,心虚地眨了两下眼睛,严爸爸还乐呵呵地说:“是不是你阿姨做的菜太好吃,你忍不住啊?”   有台阶下,杨竹立刻马上飞快点头。   一顿饭吃完,杨竹和严锐躲起来了,这才心有余悸地说:“怎么感觉我怪不要脸的。”   严锐的手指扯扯他脸皮,他夸张地喊:“疼疼疼!”严锐这才放手,说:“哪里不要了。这不是很珍惜吗?”   杨竹捂着脸震撼地瞪他:“严锐跟我抖机灵了!!!”   严锐挑眉,他就不皮了,蹭过来,说:“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意思。”他们两个人一起站在窗边,窗户开着,冬日的凉风在高空之中咻咻滑动,杨竹被吹得眯起眼睛,一只手撑着下巴,说,“想想感觉好无耻,又跟人家儿子谈恋爱,又从人家家里要关爱……”   要是让叔叔阿姨知道,他表面装纯洁友情,背后却在和严锐搞不可告人男男关系……叔叔阿姨人好应该不会当场把他打出去痛斥他狐狸精什么的,但是肯定还是会用悲伤的或者愤怒的表情看他吧??他肯定会当场羞愧到无地自容恨不得以头抢桌的,然后再也没有脸面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么一想杨竹竟然有点儿情真意切地伤心了起来,他把脑袋搁的位置一转,额头砸严锐肩膀上了,磨了两下再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严锐:“……”   严锐两只手把他的脸一捧:“担心了?”   “嗯。”杨竹老实回答。   “没什么好担心的。”严锐说,“他们并不是不开明的人。”   “再开明的人也不会高高兴兴接受儿子是同性恋吧……”杨竹嘀咕,“对象还是天天来自己家里蹭饭吃的朋友。”   这么一想他们两个人真的是太大胆了,竟然就这么天天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私通。杨竹的手扒在他衣袖上,抓了抓,有点不安地眨眨眼睛。   “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好了!”杨竹说,“以后还是出去约会吧,好不好?”   严锐:“可以。”   杨竹问:“你想去哪啊?陪我去游乐园玩好不好?”说完好像觉得这第一个候选地实在太幼稚了,赶紧呸呸改口,“我带你去电玩城玩,还有别的……嗯,那个,我们还可以去看电影,逛街吃东西什么的!”   杨竹平时没什么社交,这导致现在的男生中流行什么娱乐项目他都不太知道,绞尽脑汁也就只能说出这么几项。严锐只回答他好,看他还在接着想能怎么约会,又接过话茬:“也可以单纯在我家学习。”   “太难了啦,根本单纯不起来,”杨竹下意识说,“我们还能怎么单纯哦!”   他踮起脚在严锐嘴唇上啄了一下:“你看,一不小心就要亲的!”   严锐低低笑了一声,抱着他说:“没什么不好的,亲一亲有益于身心健康。”   杨竹觉得他说得也是,于是又亲了一口,再继续叮嘱地说:“反正以后注意一点就是了,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吗,小心驶得万年船!然后万一还是被发现了呢,你就说是我勾引你的,我这么偷偷撬墙角,好像还是要被骂一骂心里才会好受点……”   严锐其实心中早已有了计划,如何给父母打预防针,何时向他们坦白性向,一项项都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他听着杨竹傻乎乎的发言,还是耐心地回答了两声“嗯”,最后在杨竹安静下来的时候,才捧着杨竹的脸,突然地问:“那你觉得我妈说的那句话怎么样?”   杨竹睫毛扇动两下:“啥话?”   “如果有机会——”严锐直白地问他,“你想成为我们真正的家人吗?”   杨竹并没有马上给出回答,愣愣地睁着眼睛,和严锐对视。窗外的风骤然安静了下来,像是聚集沉淀了,缓缓下落,连低温也带走。杨竹的手不明所以地热起来,他张开嘴,吐出热气,心里头对这个问题感到激动和兴奋。   偏偏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相当煞风景。严锐放开手,杨竹恼怒地把手机掏出来瞪一眼,又不甘心气氛被破坏,看看严锐,再看看闪动的手机屏幕,上面是杨梅两个字。   杨竹焦急踮踮脚,忽地想出一个很聪明的办法,靠近严锐耳边,喊了一声:“哥哥。”   以此作为回答。 第61章   杨竹接起电话的时候严锐从背后抱住了他,将下巴搭在他肩上。   肯定是被他的那声“哥哥”撩到了!杨竹嘴角都翘起来,一声“喂”都说得语调上扬。   杨梅问:“你人哪去了?除夕还往外跑。”   “当然在严锐家啊,还能在哪。”杨竹理直气壮地回答。   严锐的脑袋往他颈窝埋得更深了些,面部都与他的皮肤贴在一起,呼出的气被压成薄薄一片,蒸热他的体温。杨竹觉得有点儿痒,分了心,把手机拿远了些,刚要叫严锐抬头,严锐就忽地张了口,牙齿咬在他的脖颈上,可能正好扎中了血管,杨竹浑身发麻大脑断线,叫道:“严锐!”   叫出声后他才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轻点!”   手机离得远,声音有点儿模糊:“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杨竹把手机拿回来,音量还有点儿控制不住。严锐好似自己做了件十分平常的事一样,半点儿害臊都没有,齿关松开,嘴唇又贴上了方才咬过的地方,湿濡的唇在细腻的皮肤上轻蹭。杨竹没法集中心思了,杨梅说什么他都听不清,他只感觉严锐在吻他,软而热的舌头沿着他的血管滑动,一寸一寸地,仿佛隔着薄薄的皮肤在舔舐他的血。   草,严锐好那啥啊!杨竹面红耳赤地想着,怎么这么烫,严锐再亲的话老子就不行了。   杨梅好像在叫我回去?好不想回去啊……   听他好久没回话,杨梅抬高了声音:“喂?杨竹?你哑巴了?”   “你才哑巴!”杨竹一被激就回话。杨梅哼了一声,说:“谁让你老半天不说话,还得骂一骂才吭声。”   杨竹本能想和她抬杠,但严锐就在身边,在耳旁,一双手臂都还紧紧搂在腰上,在严锐面前他也没法施展自己的嘴上功夫,“你你你”了半天,最后还是把“你他妈”憋回去,只说:“没事我挂了啊!”   杨梅说:“挂就挂呗。早点回来啊。”   杨竹没头脑地问:“回去干啥啊?”   “……”杨梅愤怒地说,“你妈的,我不是跟你说我要包饺子吗,回来给我帮忙!”   杨竹讲电话分心被当场抓获,挨了杨梅好几句批,没敢还嘴,摆着怵怵的表情听,最后杨梅挂断了,严锐也终于不咬他脖子了,就挂在他肩上。   本来还想找借口晚点回去呢,现在没辙了。杨竹心有余悸揉揉耳朵,唉声叹气,手刚一放下来,严锐就在他耳朵上亲一口。   “你要回去了?”严锐轻声问。   “我也不想回啊!”杨竹抱怨,“妈的包啥饺子,我都不知道她还会这个。而且饺子不是买了一大堆吗,包它干什么,又吃不完。”   严锐给他解释:“显然她的重点不是包饺子,而是和你一起。你们刚和好没多久,她想和你多联络感情是正常的。”   “我也想和你联络感情啊。”杨竹嘀咕。   “没有办法,去吧。”严锐对他笑了笑,“做哥哥的人就是要体谅一点。”   回去的路上杨竹才反应过来,严锐的那句话是双关。   他是哥哥所以要体谅杨梅,他喊严锐哥哥,所以严锐要体谅他,放他回去和妹妹包饺子。严锐实际上不想让他走!   这个闷骚的家伙怎么就这么可爱!   有了严锐这个做哥哥的示范,杨竹面对着杨梅也就莫名有了耐心,看她都好像带上了一层“哥哥滤镜”,不计较她强行把自己从严锐身边撬开的事,对她的指挥也只哼一声就服从。   今天是除夕,杨家聘请的佣人已经回去了,厨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杨梅事先看了好几个做饺子的视频,还把过程全部背了下来,本来胸有成竹,结果大小姐不经常下厨房业务不熟练,一动手就露了马脚,弄得兵荒马乱。   不过杨竹倒是难得没笑话她,毕竟今天要当体谅人的好哥哥嘛,于是和她凑在一起重新看视频,兄妹两人在厨房里忙活一个下午,最后终于包出一盘勉强能看的饺子。   饺子摆在餐台上,在日光灯照耀下显得圣洁干净而美丽。   至少在杨竹眼中是圣洁干净美丽的。   虽然过程中他没少腹诽包饺子这个行为的鸡肋,对杨梅狼狈样的嘲笑,对这个过程耗费的时间太长而产生的不耐烦,但结果出来时最激动的还是他,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手工作品,可以看的,能吃的,吃了不会死人的,不激动怎么行!   “我们晚上就吃它了是不是!”杨竹两眼放光,拿着手机对它拍了又拍,360度每个角度都留了一下纪念。拍完他打包发给严锐,高兴得差点没在地上跳,等待严锐回复的这段时间又觉得这样好像还是不够。   杨梅还在回答他:“晚上爸妈估计还是会叫酒店送餐,所以这个饺子……”忽然之间杨竹猛地伸手抓了几个饺子起来,给她惊到了,“你干什么!”   “咳。”杨竹这才发现自己失态,把饺子放下,“我想留几个……”   “留几个干嘛?”   杨竹不说。   杨梅疑问:“要留你放冰箱不就行了,为什么还突然这么亢奋?”   杨竹答不上话就开始视线乱飘,杨梅又凑近了问:“留着干什么啊?”   连着被追问了好几回,杨梅语气越来越揶揄了,杨竹这才恼羞成怒地回答:“留着送严锐!不行啊!”   就跟小朋友第一次捏了橡皮泥要给爸爸妈妈炫耀一样,他头一回包了饺子,当然也要同严锐分享。   杨梅笑起来:“人家家里又不缺饺子,你还特地送他干什么?而且跑这么远就送几个饺子,你不觉得傻啊?”   傻就傻,严锐又不是不知道他傻。   杨竹哼气不理她了,自己找了个塑料盒,把包得最漂亮的几个饺子挑出来,好好放进去。   就许她屁都不懂还要找哥哥一起包饺子,不许他找自己“哥哥”分享成果啊? 第62章   杨梅已经洗干净了手,站在一边托着下巴,看他珍而重之地把饺子一一排在盒子里。他拿了五个,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太少了太磕碜,于是又多拿了五个,再停了停,努着嘴瞥着盒子,继续往里头塞。等拿了快一半的时候,杨梅才出声提醒他:“你也拿了太多了!”   杨竹动作一滞,嘴硬说:“一半是我包的,我拿一半也不过分!”   “那你拿你自己包的啊,”杨梅取笑他,“为什么专挑漂亮的,全是我包的。”   杨竹瞪她:“你放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不都是我自己包的吗!”他列证据一样指了好几个,又觉得好像不太充分,憋了两秒,强词夺理说,“要是没有严锐我根本不会和你包饺子!没有严锐就没有饺子!我拿也是……”   “行行行又不是不让你拿。”杨梅摆手,“干嘛还说得这么夸张,严锐知道你这么神经吗。”   杨竹瞪人的眼睛小不了了。他哪里神经了!他说的不都是实话!就算严锐在这里也只会……杨竹卯着劲儿想了下,很自信地确定,就算严锐在这儿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也只会觉得他可爱!再不然也是小笨狗,反正不是神经!   这下子他有底气了,刚要反驳,杨梅就斜着眼睛看他,转移了话题:“你要现在去送?”   杨竹回答:“趁热打铁啊!”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人家家里要吃年夜饭了。”杨梅笑他,“你大除夕还过去蹭饭啊?”   杨竹刚才就没注意时间,现在一下子蔫了,闷闷不乐“哦”了一声。   他倒是想去,和严锐一起吃年夜饭一起过除夕,想想就让他美到不行。但中午他已经去过了,现在再去也不合适,还打扰人家一家人……   可恶,他和严锐为什么不是一家人,这样他就没必要想这么多了!   杨竹气哼哼把盒子放在厨台上,自己也去洗手。   杨梅看着他,斟酌了一会儿,说:“行了,先把厨房收一下吧,爸妈要回来了。”她忽地放轻了声音,“你还不想……跟他们和解吧?”   他们还没有谈过父母的事,始终在避着这个话题。   杨梅心里有点儿忐忑。   没人会不想要一个完整和睦的家,她也一样。然而家里的关系已经僵硬了这么多年,她什么都没有做到,现在也没有立场、没有资格……让杨竹与爸妈重归于好。   但她至少要知道杨竹是怎样想的——虽然她多少能够猜到。   她握了握拳,凝视着杨竹,等待他的反应。果不其然,杨竹飞快地回答了她:“和解个屁!”   杨梅的心提了起来,但没了后续。   杨竹没骂人,没有炸毛申明说“鬼才想跟他们和解我他妈就不稀罕好吧你提这个是不是有毛病啊”,以及一大串逞强说我自己一个人也过得很开心和他们和解干什么继续忍受他们狗眼看人低吗之类的话。他好像回答过就过了,不情不愿地收拾起战场,看她不动,还催她:“就让我一个人干活吗!”   杨梅也来收拾,过了一会儿,觉得可以接着试探,于是强装平静地问:“那今晚要一起吃饭吗?”   “不要,我拿了进房间吃。”杨竹回答,“看见他们就烦,坐在一起还要吵架。大过年的不想受这个晦气。”   杨梅有点儿丧气,又咬牙继续问:“我等会煮饺子,你介意让他们吃吗?”   杨竹诧异地看她:“你怎么屁事这么多,包都包了随便吃不就行了。”他迟钝地反应过来,又乐了,把自己挑的那些准备送严锐的饺子拿出来炫耀,“反正我的一半我拿走了!我吃包得漂亮的那些,你和他们吃难看的,哈哈哈哈反正我不吃亏!”   杨梅被他的异样反应震惊到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   倒是杨竹这次难得聪明了,他放下盒子,挠了挠头发,对她说:“放心啦我又不会跟你计较这个,在你心里我是有多矫情啊。”想想自己以前好像是挺钻牛角尖的,他又赶紧转移话题,“我现在已经想开了!已经不打算特别在意他们了!你也没必要老是对这个事耿耿于怀。”   杨梅迷惑地问:“……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就离他们远一点呗,他们不和我吵,那我也不和他们吵。等上大学我就解放了!走了就没烦恼了!”他想起什么高兴的事一样,得意洋洋地说,“你不知道吧,我已经开始存钱了!”   到时候和严锐一起远走高飞逍遥自在,过幸福生活,爽歪歪的,谁还想得起这些糟心的破事来。   想到这儿,杨竹心情又明媚起来。他都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真是个好满足的人了,只要想想严锐就感觉什么都很好很有希望。   杨梅从发愣中回过神来,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像是怅然,又像是释怀。她说了声“也不错”,心不在焉开了电磁炉准备煮饺子,杨竹抱着手机去和严锐聊天了,走出厨房之前想起来,回头冲杨梅喊:“不行,你煮了还是先分我一些吃!忙活一下午我饿了!”   这才一派轻松地跑出去,打开微信,正好还看见严锐发来的夸奖。   晚些时候父母回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酒店送餐人员。杨竹探头悄悄看,年夜饭摆了满桌,香味从一楼飘到二楼来,勾得他没忍住深吸一口气,在父母暂离的时候飞快冲下楼,把自己想吃的东西扫荡了,捧着一大盆好吃的冲回房间。杨梅怕他来不及,没装全,还特地帮他又端了一碗汤上来。   每年除夕都是这样,或者说每一个全家人应该一同用餐的时候,都是这样。和杨梅还勉强可以忍受,但和父母就实在是没法和平地坐在一起,和爸爸见面就吵架,看见妈妈失望和责怪的目光也觉得来气,于是只在自己房间吃饭。   杨竹曾经会愤懑委屈伤心,这些情绪像乌云笼罩着他,压得他暴躁狂怒满心不平,看不见前路喘不过气。   但现在他想开了,再回头看也就觉得不过如此。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已经是一个豁达的人了!   杨竹坐在书桌前吃得不亦乐乎,一只手忙着吃,另一只手忙着刷微博看视频。严锐吃饭时不看手机,当然也没法回他消息,杨竹不甘寂寞骚扰他,发了满屏的文字吃播,等到快八点的时候,严锐才终于和手机重逢,回复他:“我下午不该让你回去。”   杨竹:“?”   严锐坐在沙发上,电视机已经打开了,充当嘈杂喜庆的背景音。严爸爸捉着罐开了盖的啤酒过来,边走边对严妈妈笑说我真的只喝这一瓶,严妈妈埋怨他看春晚还喝酒,赌气不和他坐,挨到严锐身边来。   夫妻俩隔着个儿子打情骂俏,而严锐的手指正慢慢在手机屏幕上拉,把杨竹发来的每条消息都重新看了一遍,打字回复道:“你一个人吃饭?”   杨竹:“你怎么知道的!”   为了不破坏节日气氛,他都特地没说出来,放过了大好的一个撒娇机会,没想到严锐一猜就中!   严锐没有回答他,只抿着嘴唇,手指一下下在屏幕上点。   “叩”,“叩”。   他突然起身,进房间了一会儿,再出来时严妈妈才意识到不对,疑惑地问:“有这么冷吗,还要穿外套啊?”   严锐说:“外面是挺冷的。”   他整了整领子,道:“我出门一趟。” 第63章   严妈妈有些诧异:“这个点了你要去哪啊?”   严锐说:“去找杨竹。”   他不遮不掩,听得父母都蒙了,毕竟杨竹中午才来过,怎么现在又去找他?但严锐做事总有自己的理由。他在玄关穿好了鞋,妈妈才探头又问他:“春晚都要开始了!你不看啊?”   “如果赶得及回来就看最后的,赶不及就下次陪你看重播。”严锐说,“你不是都喜欢看两遍吗?”   严妈妈没法反驳,只能有意见地说:“今晚看的意义不一样嘛!”   “因为是大家一起看的?”   “对啊,这大除夕的。”   严锐扭回头,想了想,问:“我们有三个人,杨竹只有一个人,匀一个给他好吗?”   严妈妈笑起来:“还能这么匀的啊。”   “能。”严锐说,“我先走了。”   “去吧。”严爸爸扯了扯妻子的手,半开玩笑地说,“正好咱俩过二人世界。”   除夕夜的出租车有点难叫,不过严锐运气颇好,只十分钟就等到一辆。从他家到杨竹家大概要二十分钟,他安静地坐着,看着杨竹发来的信息,一句一句地聊着。等车子接近了杨竹家,他才忽然在这聊天中插入一句:“你能出来吗?”   杨竹茫然地回复他:“什么啊?”   “我快到你家了。 ”严锐问,“你能出来见我吗?”   猝不及防一个重磅炸弹投下来,杨竹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动作太猛把桌上装虾壳的塑料盒都带翻了。他怒骂一声“草”,赶紧给严锐回复“可以可以可以”,随后“啊啊啊”地在地上跳了三下,又在桌子上猛捶两把,接着才哈哈大笑着蹲下来把垃圾扫起来。   飞快而潦草地把地板打扫干净,杨竹赶紧给杨梅发:“给我打个掩护!!!”   杨梅:“什么掩护?”   “我要下去!不对我要出去!”杨竹亢奋地打字,“别让他们发现我!”   今晚竟然还能见到严锐吗,这是怎样的一种幸运!这是什么惊天大礼!杨竹话都不会说了,连打字都乱七八糟的,炫耀一样地对杨梅发:“我有人配了!!!!”   杨梅疑惑:“什么有人配?”   就一个错字而已你不能自己意会一下吗,杨竹没解释,只是接着催她:“帮我打一下掩护,我要下楼!”   杨梅借口上春晚的正好是我偶像,把音响调大了,杨竹在震耳欲聋的歌声下咻地窜过客厅,飞奔下楼。跑到厨房时,他倒退着跑回来,冰箱里有他的饺子,这不就正好是送给严锐的好时机吗!   厨房的声响只要小一些,二楼是听不见的。杨竹心痒难耐,手也痒,搓了好几下,最后还是悄悄地打开了冰箱,把自己的劳动成果拿出来。   最后的这几分钟,杨竹鲜见地没有发微信轰炸严锐。等到严锐都站在他家门前了,给他发了条通知,好一会儿,杨竹才偷偷摸摸窜出来,两只眼睛亮亮的,神情倒是带着点儿恼怒和不好意思。   严锐穿着长长的风衣外套,冬日的风撩动风衣下摆,目光耐心神情平和,在幽幽的路灯下显得温柔而宁静。   他的脸好像在发光啊。杨竹忍不住想。   严锐说:“过来。”   杨竹扒着门的手放开,乖乖走过去,严锐就把他搂进怀里,先抱了一下,才问:“在这里抱不会被你家人看到吧?”   抱都抱了!现在不就是先斩后奏!杨竹嘴巴扭曲地歪了好几下,最后还是克制不住地笑,心里头忍不住甜出蜜来,拱在他怀里摇头。   “要跟我出去吗?”严锐问,“找个地方坐着,或者去走两圈?”   杨竹又摇头,接着才抬起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   “……先进来帮我个忙好不好?”他丢人地小声说。   他煮饺子煮到一半,手忙脚乱,严锐进来就看到一塌糊涂的战场,十来个饺子只试探性地下了五个,白滚滚的饺子在颜色诡异的汤里虚弱漂浮着。杨竹没有过在厨房战斗的经验,煮东西只能凭感觉来,感觉该放盐了就下一勺,该放鸡精也下一勺,直接煮饺子好像很简陋,于是丢了葱蒜姜进去,看冰箱里有菜,还丢了几片菜叶,结果就成了这副鸟样,想用点料酒调味结果结果不小心倒成了酱油,   下了好大功夫克制自己才没有抓狂地大叫出声!   严锐看着他的成果,有几秒的沉默。   杨竹企图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应该还是熟了的。”   虽然煮得不好,但好歹熟了!这么说起来他自己都觉得好弱智,待了两秒待不住了,红着脸就要倒掉。但严锐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起来,放到嘴边,轻轻地咬开。   杨竹赶紧拦他:“操,不要吃这种邪神食物……”   严锐面不改色,验证他的话:“是熟了。”   他摸了摸杨竹的脑袋,杨竹就安分了,嘀咕说把它煮熟谁都能做到吧,自己动手把这一锅东西倒掉,把锅洗干净了,重新加了水,放回来给严锐,等着自己男朋友大展身手。   严锐打量了一会儿,突然冒出来一句:“其实我也没有下厨过。”   杨竹震撼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严锐说:“不难,查一下就好了。”   确实不难,烧水放盐切葱下饺子就行,严锐娴熟地操作着,杨竹又懊恼道:“王八蛋,这么简单,浪费了五个饺子!”   严锐分出一只手,对他勾勾手指。   杨竹道:“郁闷着呢!”   “亲一口还郁闷吗?”   杨竹赶紧凑过来啾了一口,然后才说:“还是郁闷!”   在他预想中,他送严锐饺子的场景应该是温馨又浪漫的,例如在寒冷除夕夜两人坐在一起分食一碗热腾腾的饺子什么的,然后他就可以慢慢地、仔细地酝酿语言,向严锐表白,在最幸福的时候问严锐,他们已经在除夕夜一起吃过饺子了,是不是往后都可以一直在一起?   ……鬼知道他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能被他搞砸!   严锐听着,不置可否,把锅盖盖上后,空闲下来了,洗洗手,才回答杨竹:“是缺少了仪式感吗?”   杨竹委屈地点头。   严锐摸摸他的脸,带着水滴的手很是冰凉,杨竹被冷得一缩,却又将脸往他手上蹭,不知是喜欢被他摸,还是想要为他暖手。   “这些小事不需要太有仪式感。”严锐对他说,“我们以后还可以一起做很多次,就跟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第64章   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吃完饺子洗完碗,杨竹自觉地把厨房又收拾了。   见到严锐后他整个人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被严锐安抚过后更别说,眼睛里都要放出光了。这可能是他过得最有动力的一个除夕,扯着严锐就出了门,冬夜寒风也不能吹熄他的热情。   他们从路边扫了两辆共享单车,杨竹心想脚踩太累,就选了电动的。骑上车的时候,杨竹偏题地想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严锐骑车。   于是一开始往前面行,严锐看路,杨竹看严锐。   严锐头发被风吹得扬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神情自然,目光专注,姿势标准优美。   骑个电动单车,跟骑机车一样帅气!   分心了,下台阶时杨竹始料未及,剧烈一颠。   杨竹:“啊!!”   单薄的车重重地落在地上,杨竹被吓得不知道往哪使力,脑袋还没转回来呢,车头左拐右拐,车身疯狂摇晃。万一摔了真他妈太丢脸了,杨竹在风中被吹得大脑凌乱,唯独这个想法是清晰的,竟然又喝了一声,猛地发力,再骑了几米出去,终于把车子稳住。   为缓解尴尬,不让严锐问他,杨竹开始扯话题:“我们要去哪啊?”   严锐如他的愿,没有注意方才的小插曲,说:“我也不知道。”   路灯排在道路两旁,静静地将光投在地面,光落下时被绿化带上的树影挡了些许,地上便有斑驳的黑影,不规矩地块块延伸着,与橙色暖光一起到道路尽头。   平日里人来车往的路现在却没有行人,汽车也只偶尔驶过一两辆,城市变得格外安静,仿佛进入了睡眠。他与严锐悠闲地骑着车,迎着变得轻细的风,风声、单车催动时的嗡嗡声,在此时此刻都格外清晰。   杨竹问:“那我们去找个店坐下来看春晚好不好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将音量抬高了,因为太安静了,他随便大声一点,仿佛就能成为这儿最响亮的存在。最终也果然如此。   杨竹放肆地笑起来,没等到严锐回答,就胆大包天又喊了一句:“严锐我爱你!”   因为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嘛,他们正独占着除夕的街道,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这么完美的一个公共场所,不大声喊点平时不能让别人听到的话岂不是太浪费了!   严锐回答他:“我也爱你。”   并没有和他一起喊,但这声音对他来说异常清晰。杨竹没忍住踩了两圈脚踏,好像以此来把过度的精力发泄掉一样。   “今晚还有什么店开着啊,肯德基应该没关门?”杨竹兴致勃勃提议,“我们就去肯德基吧!正好还有Wi-Fi一起看春晚!”   严锐道:“你还有别的想做的事吗?”   杨竹说:“我不知道啊!”   他又踩了两圈,也没想出来能做什么,严锐这才说:“我们去关帝庙。”   杨竹疑问:“去关帝庙做什么?”马上他就想出来,“我们去上香!新年第一天去拜拜应该很灵吧!”   严锐说:“抢到头香的话兆头更好。”   于是就此敲定,他们骑着慢腾腾的小电动,穿越了半个城市,途中电量耗尽了还换了两辆。   马路上冷冷清清,关帝庙门口却是人山人海,远远地看过来就能看见红光遍天,烟火摇摇。杨竹只是看着,就已经被感染了,还好车就揪着严锐往庙门口跑。   人们多是举家前来拜拜求个开年好运的,年长者提着一整篮的香和供品,牵着小孩,大声吆喝说不要走丢。年轻人更多一手香一手手机,对着家人或朋友猛拍,洋溢的喜气弥漫在人与人之间,连平日里听起来喧哗嘈杂的声音,现在入耳也满带着新年气息。   杨竹突然想起来:“我们没有香!”   好在庙旁就有人在卖香,杨竹也不懂好坏多少,随便买了一包线香,严锐又买了两根粗的,过零点后抢头香就用它。   付钱时杨竹乐呵呵道:“支付宝扫码付款买香拜神,一条龙齐全。”   进庙时人潮紧密,杨竹提着香和严锐说着话走进去,没几步就没工夫说话了,被大叔大妈挤得歪来歪去。杨竹表情凝重起来,小心护着香不被压到,好不容易快进去了,一个小孩从下面挤过,把杨竹手里的袋子挤得磨转了两圈。   他险些骂出脏话:“干什么!没教养!!”   身后突然钻出一只手,精准地揪住他的领子。刚与他走散了的严锐重新找到他,把他一拽,扯回自己怀里。   在这么人挤人的时候两个男人被迫贴在一起也是正常情况,并没有人在意,严锐就这么心安理得抱了他一会儿,这才转为牵手,过了山门,人流疏散了,和杨竹的手也没分开。   杨竹已经没火气了,说:“我们走右边!从右边的庙拜起!”   佛像威武庄严,杨竹却没有半点敬畏之心,把香插在香炉上,进去就跪坐垫,拜的时候还在偷瞄严锐。严锐拜三下,他也拜三下,磕得无比敷衍,反正拜过了就是拜过了,那么注重形式干什么。   拜完一个殿,再去下一个,简直跟赶场一样。   杨竹饶有斗志:“我们要把全部的都拜一遍!”   到大雄宝殿时,身旁正好有一对母子,母亲督促儿子说:“拜的时候要磕三下,心里头要念阿弥陀佛,请保佑我高考考个好成绩!”   杨竹精神一振,用手肘捅捅严锐:“听到了没有!”   拜的时候还要求保佑,他刚才都白拜了!   严锐看他一眼,说:“我已经试过了。”   杨竹好奇问:“啥?也是这样吗?”   “我的成绩已经挺好了,没必要再求这个。”严锐的手按着他的脑袋,把他往自己这儿压了压,靠在他耳边说,“杨竹,一人一个愿望,正好可以分工合作。”   杨竹感觉周围飘摇的烟绕在了严锐身旁,衬得严锐又仙又撩人。   他问:“所以……”   “你许愿成绩变好。”严锐说,“我求佛祖保佑,你和我一直在一起。”   严锐好像拿着蜜做的刀在往他心口捅,戳得他的心甜蜜至死。杨竹简直想亲上去了,但大庭广众之下没法亲, 只能跟他说:“狡猾,我也要许这个愿望!”   “不行。”严锐摸他的头,“听话。”   “为什么?”杨竹不依不饶,“你能许我就不行。”   “分工合作,相辅相成。”严锐目光温和,“你考好了才方便和我去同一个地方上学,这是必不可缺的条件。”   杨竹被秒杀了,听话了,服从了。他乖得不得了,严锐说得好有道理,严锐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之后每拜一次,他就要将自己的愿望在心中默念三遍,磕头都多磕一次,好像这样显得更心诚,更有实现的可能性。   距离零点还有一个钟头,杨竹与严锐又重新跑了一圈,拍了好几张照片做纪念。没事干了,杨竹又找了个人相对较少的角落,插着耳机,和严锐一起靠在墙上,用流量看春晚,正好听相声,笑得乐不可支。   呛鼻的香火味与哄哄的人声,都成了他们的快乐的陪衬。   将到零点时,杨竹兴致勃勃为自己的香点上火,和严锐一人捧着一根,奔向山门外的大香炉。   然而他太过天真,别说靠近香炉了,他刚出山门,就被滴水不漏的人群吓了一跳。谁都想抢头香,里三层外三层把大香炉包围了,哪有他再来插队的份。   杨竹傻乎乎干瞪眼,严锐则说:“我们到里面去吧。”   关帝庙分为好几个殿,他们去了人最少的一个,严锐难得放下形象,牵着杨竹的手,巧妙地向香炉挤去。零点过时,他们抢在头十个插上了自己的香。   杨竹这就满足了,高高兴兴笑起来,出了人群已经无法抑制情绪了,抱着严锐的脖子就想转圈。   他今夜幸福得无以复加,靠在严锐耳边,说:“我查过了!其实只要零点后上的香就能叫头香,我们这个特别早,还可以叫头头香呢!双倍!很灵的,我们以后一定会永远在一起!”   在陌生的人群中,在神圣的寺庙中,在庄严的佛像前,严锐忽然偏头,亲了他一口。   “你说得对。”严锐抬头,直视着佛像慈悲的双眼,无所畏惧般微微笑了一下,这才又低头,向他说,“新年快乐,杨竹。” 第65章   新学期的杨竹充满了干劲和活力,在和严锐一起度过除夕后又过了情人节,充分补充完恋爱能量后世界都是美好的,哪怕是讨厌的同学,在他眼中都顺眼了不少。   他是有谈恋爱的人,他是天天都生活在蜜罐里的人,他是学习的时候还能顺便和严锐卿卿我我的人。   还有谁能做得到?!没有!   这群只能空虚读书的同学全部低他一等,他不和他们计较!   杨竹走路时脚下都生风,站在严锐旁边就想跳跳跳,严锐用手按他的头才能让他安分下来。   已经到了高二下学期,必须开始备战高三了。课程表紧凑了不少,晚自习加了一节,周六白天排了自由课程,主要留着让各科老师混战抢课。   杨竹看着新课程表,反而还笑。   他和严锐能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了,谁说不是好事呢!   在讨厌的人面前隐晦秀恩爱,也是一项乐趣。   想是这么想,真正到开始实行的时候,杨竹就忍不住要抱怨了。   他给严锐递纸条:“这他妈上课时间怎么这么长,我快憋不住了。”   严锐:“憋什么?”   “你说能是什么?”   严锐故意装傻:“要去卫生间的话,小声一点去就可以,老师不会拦。”   “呸!”杨竹写得很用力,“关卫生间什么事!”   想想,又写:“卫生间也行,你陪我去好了!”   严锐:“不去,太脏,没有气氛。”   杨竹闷闷地笑,严锐对亲热条件还挺挑剔。   好严格哦,怎么感觉这也很可爱!   上课的前四十分钟他在认真听讲,三分钟在和严锐传纸条,最后两分钟就安静下来,开始想放学后要去哪里和严锐吃饭。   要干净的、漂亮的、有气氛的地方,能让严锐喜欢,然后严锐喜欢呢,他就喜欢。   关于他们两个人的谣言也从来没有停过,只不过多多少少注意了分寸。   传播的分寸。   严锐的面子是要顾及的,这种优等生里的至高神,同性恋流言如果影响到本人,本人不一定有反应,但老师会找他们谈话是一定的。   只不过他们防范得并不完美,杨竹上厕所的时候正巧又听到了。   “严锐和那小子是不是真有点什么啊?”男生窃窃私语,“好像有人看到他们上次牵手啥的。”   “才看到牵手啊?”另一个人接话,“听说还有人看到接吻呢!”   “怎么接吻啊,这样吗?”里头一阵笑声,好像是有人开始模仿接吻了。   杨竹马上横眉竖目,把卫生间的隔门踢得哐哐响,愤怒冲进去,就看见一个男生把嘴撅得老高,脸上表情滑稽。   他给丑得退了一步,两眼瞪得老大,像看到一坨脏东西一样盯着那人。   操你妈偷窥小情侣就够不要脸的了,还学得这么丑!   天气已经没那么冷了,杨竹穿的衣服也从三件缩减为两件,加上生气时体温升高,他马不停蹄就把自己袖子给撸了起来,嫌恶地说:“你们有病吧!”   他们被抓到说闲话,不由得有些尴尬,那男生把嘴巴缩回来,和别的人面面相觑。   杨竹气势汹汹,下意识想打架,给这群闲话精脸上一人来一拳,那个乱学的家伙要两拳,把那张嘴打瘪!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又看了看对面,加起来四个人,他只比最矮的那个高一些。   绝对打不过。   杨竹开始纠结。   当然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临阵退缩,受了委屈一定要还回去!人活着就争一口气,要他忍气吞声不如要他跳楼!   但他妈的严锐喜欢SM啊。   杨竹看看左手上的手表。那是他第一次和严锐交换的手表,略显陈旧的黑色表盘黑色表带下,掩着一圈齿痕。   新鲜的,昨晚才留下的。严锐咬得他出了血,又将血迹舔走,鲜红的血液沾在嘴唇上,那画面他现在还记得。   严锐喜欢施虐,只有严锐能给他留下痕迹,不论是吻痕还是伤痕。   如果让别的人留下了伤痕,那从SM的角度出发,性质不就跟出轨很像吗!!   杨竹又跟自己做思想斗争,好几秒钟后,才又抬头露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他气冲冲地骂道:“臭傻逼,不是很爱议论人吗,有种来我和严锐面前说,怂得要死只敢在厕所放屁,你是蛤蟆成精吗,舌头又长又喜欢呆脏地方吃苍蝇!”   那些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杨竹又骂了一声“滚!”,自己扭头踢一脚门走了。   出门还不服气,杨竹开始迟钝地想,骂人没发挥好,还是不敢骂太多脏话。不过好歹没打起来。他又把手表撩起来,看看底下的齿痕,走路没看路,撞到人才停下来。   抬头,严锐正低头看着他。   杨竹马上举手炫耀:“我没和他们打架!没留伤!我就把他们骂了一顿!”   这句没留伤来得没头没尾,毕竟杨竹自己那些小坚持都只在内心进行,并没有说出来给严锐知道过。严锐并没有过大的反应,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再朝他身后一看。   几个男生也正在边议论边走出来,颇有忿忿不平之意。   严锐直直和他们对上视线,他们乍然止步。杨竹马上变脸了,又用狰狞的表情回头瞪他们,给自己和严锐撑场子。   严锐忽然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   “杨竹骂人是不是不太好听?我代他道歉。”严锐心平气和地说,“不过前面的话我没有听到,麻烦你们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对面的人脸色骤变,说不出口。   严锐耐心地等了一会,他们也只是缄默,他这才说:“算了。”   和杨竹离开时,他还微微低头,以一个不轻不重、正好能让身后人听到的音量说:“看来你骂得没错。” 第66章   期中考时杨竹的成绩破天荒爬到了班级中游,主要靠英语和语文拉高几分,且其他几科没拖后腿。在成绩表上看到自己的排名时他高兴疯了,表贴在前门,他就当着全班所有人的面哈哈大笑。   严锐去办公室了,回来时,杨竹眼角扫到他的身影,这才立刻把自己张狂弱智的笑声收起来,伪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已经把成绩单照下来了,手机调出照片,放到最大。   【杨竹 班级排名 30 年段排名 89 总分……】   然后猛地截图!发给杨梅。   考试前他和杨梅打赌了,他非说自己能进步到一百名以内,杨梅不信,赌注是谁输了谁就要一星期内说话不准顶嘴。如今自己实现了,杨竹颇有扬眉吐气的意思,噼里啪啦打字:“叫你不信你哥,现在打脸了吧!”   没想到杨梅那边直接回了一句:“恭喜。”   很快地,又发一句:“毕竟是我哥,也不会真的笨到哪里去。”   杨竹哪里想过她态度这么正常,竟然还恭喜,还喊自己哥,好像还夸自己。他突然就不会看字了,也不会打字不会应对了,僵硬地拉拉屏幕,告诉自己“她是因为打赌输了不准顶嘴才这么说来麻痹我的!”,好一会儿终于缓过来,词穷地回复:“知道就好!”   之后才转回来眼睛发光地看严锐。   严锐给他一个很浅的笑容,说:“等中午再说。”两个人交换了心照不宣的情报,杨竹就开始怀着自己这小小的期待,等待中午的放学。   严锐早已做好计划,要上B市的B大,杨竹要与他一起去上学,当然要选同市的自己能考上的大学。   杨竹是个不合格高中生,高二了还是对有什么好学校一窍不通,找都不会找,这个任务自然只能交给严锐。严锐颇有条理整理好资料,从历届分数线到各专业分数线列了一份数据,并做了个地图,将B市所有适合选择的学校位置圈出来。   午饭时两个人靠在一起研究分数线。杨竹目前的分数能选择的最好学校是H大,接下来的时间里努力学习抬成绩,还能选好专业。   然而看着地理位置,杨竹最心动的还是E大,走几条街就能找到严锐学校,而且分数线低,他就算到时候发挥得差也能“高分录取”。   非常心动,看完E大的消息后杨竹就不看别的了,脑袋都挪开,眼巴巴看着严锐,恨不得马上敲定。   严锐却指着H大说:“你努力一下这个。”   杨竹耳朵就耷拉下来:“为啥啊?”他把地图调出来,很嫌弃地说,“你看看,H大离你学校快八公里呢!”   “那还不是我学校,我只是暂时想要追求而已。”严锐纠正,“杨竹,好的学校比近不近更重要,不要儿戏。”   杨竹被教育了,老实说“哦”,郁闷地接着看地图,又忽然兴奋地说:“那我们就在这儿租房吧!每天早上你四公里我四公里,共享路程!”   他指在两个学校距离的中心点,高高兴兴说:“这边正好还有地铁站,多合适!”   严锐一时没回答,杨竹再看他,才看到他正双眼一瞬不瞬地凝视自己。   “你不住宿吗?”严锐问。   “住宿干嘛?”杨竹茫然,“你见过能吃肯德基却去吃稀饭馒头的吗?”   严锐没在意这奇怪的比喻,而是对他说:“上大学后,你就进入一个新的人际环境了,既然已经学会怎么正常和人相处,不打算多交几个朋友?”严锐捉住他点在地图上的手指,指回H大,“一般来说住宿最方便和同学打好关系。”   杨竹狐疑地看着他。   并开始吃莫名其妙的飞醋。   “你竟然想让我和别的人同居一室一起睡觉,”杨竹开始自己的诡异发言,“搞不好洗澡的时候还会不小心互相看光!”   严锐颇有点儿哭笑不得:“都是男的,看看身体我不至于不允许。”   杨竹立刻拉开校服,把里头的T恤领子也往下扯,露出一块粉红色的吻痕。   “好吧。”严锐转而拉住他这只手,让他绷得紧紧的T恤得到解放,吻痕重新被遮住,“这个方面我会注意。”   杨竹瞪眼说:“不准注意!”   他反应激烈地开始说:“哪里是这个问题?我是说我不想和他们一起住!”他强调,“我才不要和除了你以外的人一起住,我和你谈恋爱又没和他们谈恋爱,而且就算我不会跟同学吵架了也不代表我可以一天好几个小时都面对着他们啊,时间久了我感觉我还是忍不住会有冲突的。”   他撅着嘴埋怨:“又不是谁都是你,不行。”   严锐道:“这是难得的锻炼机会。”他捏捏杨竹的手指,“杨竹,我希望你多一些朋友。”   他是为自己好,杨竹当然知道,心里当然没有真正多不满。他只是从自己的椅子上起来,坐到严锐腿上去,死黏着,手臂绕脖子上不撒开,一副胡搅蛮缠的模样说:“我不听。”   他用自己的嘴巴堵住严锐的嘴,接了吻,还是说:“这个你要听我的!”   严锐用牙齿轻轻咬他柔软的嘴唇,亲昵厮磨着,没有出声,好像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杨竹就着这个姿势,很认真地接着说:“跟同学住在一起培养友情的机会,和跟你同居的机会,不管前面那个有多重要,我都只想选后面这个。”   “这么喜欢我?”严锐声音很轻,明知故问,“喜欢我到拿改变生活的机会做交换?”   “这不是废话吗?”杨竹故作凶狠,“你没听过恋爱脑吗,我就是!”   严锐说:“还挺骄傲。”   杨竹哼哼,又恐吓他说:“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准再反对,你反对也没用!”   严锐搂着他的腰,手指隔着衣物陷进腰上柔韧的肉里,杨竹本来已经有点儿坐起来了,严锐又把他往自己身上按了按,说:“我只是象征性地劝一劝你。”   另一只手抚着杨竹的后颈,严锐手指修长,几乎能将纤细颈子拢在掌中。   “从理性角度出发,我希望你选择好的学校,也希望你能摆脱以前的经历,”严锐亲着他的脸颊说,“但是如果想到你不再独属于我,我又会有一些自私的想法。所以你拒绝了,我是高兴的。”   他这个人总是会做一些口不对心的事,他的冷静思虑和对自己的喜爱眷恋像两种不同品种的勾魂药,把杨竹迷得七荤八素。杨竹心花怒放地乱亲他,亲了好几下,又突然冒出来一句:“那我还是选E大好了!”   严锐把他按回来亲, 淡定地说:“这个不行。” 第67章   反正无论如何,杨竹的奋斗目标已经确定了。   既然脑子算不上聪明,那就用努力来弥补。也并不一定要做到多好,只要达到自己的上限就可以了。   杨竹开始信心满满地朝着它前进。   找到严锐之后他好像把过去的人生中所有遗失的东西全部找了回来,包括但不限于爱和亲情,还有缺失的智商、对付某一学科的方法、更多更多的动力。   杨竹有世界上效率最高的劳逸结合,劳是学习,逸是严锐讲题,在严锐讲题的时候学习他能100%功率地运转,用美滋滋的粉红泡泡冲破学习时的烦闷。   学习之路上并不只有他在独立行走,还有个严锐在身后当他的推进器。   到高二下学期期末考时,杨竹终于挺进了班级第二十五名。他再在班级前门狂笑时,已经没有人再取笑他了,没有人再在他身后泼冷水:“不就偶尔考好一次,得意个屁。”   除了严锐的夸奖外,他还得到了少数几个同学的祝贺,虽然只是简单几句“你进步好大”或者听起来没什么诚意的“牛逼”,也让杨竹足足开心了一整天。   班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讨厌他,有与他冲突的人,当然也有默默旁观的人。   旁观他过去的一根筋,旁观他曾经的满身刺,也旁观他在严锐指引下做出的努力、做到的改变。   开始暑期补课的那一天,杨竹起了个大早,提着一大袋冰冰凉的饮料艰难进入班级。门是开着的,里面有严锐等着他。杨竹刚才还在抱怨这饮料也他妈的太重了,见到严锐的一瞬间,却立刻绽放出笑容来,嚷着说:“严锐帮我提一下!”之后娇里娇气地卸了劲,要严锐帮自己一起把饮料放上桌子。   再接着两个人秘密地将饮料一瓶瓶放进同学抽屉里。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杨竹算得可精准了,他只买了十一瓶,两瓶是自己和严锐的,剩下九瓶给那天夸了自己的同学。   为了不被他们发现,杨竹给自己和严锐买的还是另一个牌子的,做了区分,方便撇清关系。做完这一切后,杨竹快乐得在桌上捶了好几下,还是难以抑制自己的亢奋,干脆摇晃饮料拧开瓶盖,和严锐来了个对碰畅饮。   这小插曲没有引起多大波动,几个同学只是疑问了一下谁送的,找不出谁来也就算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除了之后时不时会和杨竹打打招呼,说上几句话以外,没有造成什么变化。   在烈夏中他们拉开了高三的序幕,在高浓度学业下杨竹苦中作乐跟严锐说:“我觉得我们该改改。”   严锐问:“改什么?”   “改相处模式。”难得的周日上午休息时间,杨竹坐在严锐房间里,坐在严锐腿上,咬着笔说,“我们谈恋爱半年了,好像是时候脱离热恋期了!”   严锐问:“你的热情冷却了?”   杨竹说:“当然还没有!”他话题歪了,自鸣得意地说,“老子永远热情!”   严锐拿过他的笔,改他刚刚算错的一个数字,好让他接着说:“呸,我刚才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说,不要再这样,动不动就亲一亲抱一抱了。”杨竹更正补充地说,“你要让我更有动力学习,把对我有吸引力的亲密行为变成限量的。我们要改成那啥,啥来着,采取……”   严锐道:“采取奖励机制?”   “没错!”杨竹肯定他的总结,兴致勃勃地举例子,“你看像这样,我做出一道压轴题你亲我一下,我搞完一张卷子你再亲我一下,每周末考试到了几分你奖励我一次那啥。”他一拍手,“这样我肯定能进步得飞快!”   严锐审视地看着兴奋的他,看了很久,看到他眨眼个不停,问:“你觉得哪里有要改的吗?”严锐才回答:“没有。”再捏捏他的脸,“你想这样做,我当然奉陪。”   实行上当然是简单粗暴而强力有效的。虽然杨竹时不时会哭丧着脸说“我不行了严锐你给我抱一下”,再在遭到合理拒绝后陷入郁卒,但杨竹的成绩还是在缓慢而稳定地爬升。   一次升一名,或者稳定不动。能够保持在班级中列而不后退,已然是令人欣慰的了。   紧迫的、慌张的、但又有条不紊的高三生活彻底结束的前一天,严锐在微信上发了一张图给杨竹。   杨竹撇下自己临时抱的最后一点佛脚,点开图片看。   这是一张拼得很精巧的长图,有十几张公寓的照片,从外观到内部,从在楼下远望能看到的贴着数码宝贝的窗子,到里面的每一个小房间。厨房是完整的,锅碗瓢盆俱全,颇有烟火气;书房中的书柜上只摆着几本书,写字台上也干净整洁,几乎像新的一样;客厅中摆着茶几和沙发,侧靠着窗明几净的阳台,正面着墙上的液晶显示屏。   而卧房只有一间。   杨竹看到时还以为它是杂物间,里头空荡荡的,他在地上滚十圈,都能毫无阻碍地从这一边滚到另一边。再定睛一看,房间内其实有一个靠墙的衣柜,但缺少了卧房关键的东西,杨竹便还是没能辨认出这个房间是什么用处。   往下拉才看到严锐的文字备注:“这里是卧室。”   杨竹问:“这玩意怎么会是卧室?”   严锐不紧不慢地回答他:“给你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帮我买床。”   杨竹还在愣着,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把这句话消化了,将这句话的内涵转变成了轰炸大脑的蒸汽,他夸张地慢慢瞪大眼睛抓紧手机,严锐又发给他一句话。   “B大和H大的中心点,你想要的共享上学距离的公寓。”   杨竹:“!!!!!!!!!!!!!!!!!”   严锐用开玩笑的轻松语气、温柔语气对他说:“租到它有点困难,我拿出了一半存款。剩下的改造和填充就交给你了。”   杨竹点开语音,也只能喊出一段的“我我我”,说不出完整的话。卡壳到最后,他用“哈哈哈哈哈”取代了自己要说的东西,不再多言,对着手机响亮地给了一声“mua”。   曾经他以为高考是他该跳的龙门,但实际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这不过是一个他需要迈过的门槛。   带着他付出的一切迈过去,从此走向新的未来。   到高三后期时,爸妈总算迟钝地注意到他了,印象中一无是处的儿子不再惹事,还进到了与普通同学相比算得上是优秀的名次。杨妈妈开始试着多问他几句话,多给他塞一些零花钱,然而杨竹没心思搭理他们,只嗯嗯啊啊地随便应付。考完,等到了分数,通知书前后两天寄到,杨竹迫不及待收拾好了行李以及妈妈出于愧疚塞给他的一大笔奖励红包,和严锐一起提前上了去B市的高铁。   在车上,他和严锐坐邻座,在吵吵闹闹的车厢里,他们悄悄牵住彼此的手。   两人在此之前彼此保持着默契,不提起某一件事,到了这时候,这么一个合适的时候,杨竹才按捺不住了,率先对他说:“我订了四套漫画!”   严锐说:“我买了几份资料。”   杨竹又说:“我还有一些零食,大概……大概三箱来着?”他一样样地报,“还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情侣杯啊情侣拖鞋啊什么的,不知道买没买齐。”   严锐耐心地看着他,他受到鼓舞,将自己败家的一系列订单回忆着说出来,电脑桌双人椅游戏机手柄音箱新电脑什么的全说了,然后看看四周,神秘兮兮地靠近。   严锐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我订了个2乘2.2米的双人床!”杨竹对他倾诉秘密一样地说,“特别漂亮!”   严锐听他絮絮叨叨地夸起那个床有多好看,自己究竟挑选了多久,不插嘴不打断,只是默默笑了一下,牵紧了他的手。   严锐同样挑选了不少未来生活必须的东西,或者一些无关紧要的、仅仅是符合他和杨竹喜好的小装饰品。   他们将各自的愿望邮到新的房子里,把轻飘飘的爱塞进未来即将一同生活的住所中。   从此分享双方的爱好,共享彼此的生活。   两年之前,高一的严锐设想自己的人生,安排好每一步的落脚点,做了一份精细而理智的计划表。那里面有他的学业,有他的职业,有他可能会达到的成就,有他必须做的所有事情。   那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是一份孤单冷静高效率的公式书。   两年之后,严锐撕去公式书,重新写了愿望清单。   加入了自己的欲望与爱情,加入了生活中想要的小惊喜,加入了杨竹。   这份愿望清单被他放进了心中最深最牢固的角落,好好地保存着。   而完成愿望清单必不可少的一个人,则被他稳稳地牵在身边。   几个小时后,他们会离开这列车,踏进新的城市。他们会打车到期待已久却还未真正见过的公寓楼下,一起提着行李,搭乘电梯到达五楼。房东在那儿等待他们,要带他们进入房子,为他们进行解说,但遭到他们的拒绝,只能将钥匙放到他们手中。   可能是他去开门,也可能是杨竹。   应该是杨竹吧,毕竟杨竹最喜欢这种充满仪式感的时刻。   之后他们一起走入新居,开启新的生活。   第68站 后记   锐哥和小猪之间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虐的啦,因为他们的性格就是非常互补非常契合,就算有什么不开心的也能很快说开,毕竟都很喜欢彼此,会为对方设想。   关于上大学,其实原本的大纲里确实有一段小虐,是短暂的破镜重圆。开文之前设定的小猪还要更笨更倔一些,锐哥也相对比较冷酷,理性大于感性,所以在选志愿的时候小猪坚持要和他在一起,哪怕自己只能上很差的学校,而锐哥为了让他放弃就向他提了分手,折腾了一通才苦兮兮地复合。   但是开文后两个人的性格就自然而然偏了,和原定的完全不一样233333   在写到他们讨论家庭关系的时候,小猪跟锐哥说只有跟你吵架一定要和好,锐哥则承诺自己永远不会和他吵。   写完这段后我就把大纲改掉了,因为他们已经不会分开了,破镜重圆虽然酸爽,但是不适合他们。   所以未来他们就开开心心一起上大学同居啦,锐哥会读研吧可能还会读博,小猪能把大学读完就谢天谢地了!然后小猪会因为自己工作得比锐哥早而感到骄傲,放大话说以后自己养家,锐哥就悄悄把自己赚的钱藏起来,好让他自豪一段时间。   能写的还有很多,毕竟他们的一生是很长的,但考虑到文的完整性,还是决定结尾停在该停的地方啦。这就是一篇简简单单的校园文,从陌不相识的同学关系开始,两个人一起找到了爱,完成了改变,最终就以甜甜蜜蜜的恋爱关系走向新生活!   本来想承诺说将来还会多写一些番外发出来,但考虑到过往的不良记录还是决定不了……   (虽然想说此处不是打广告但好像没有说服力)话术签的合同番外字数至少2w,我会努力再多写一些的!不过我本性懒惰,说不定能完成这个字数已经很不错了(X)   在此谢谢每个喜欢这篇文的姑娘,这是我写得最久的一篇文,将近四个月,途中因为种种原因变得更新很慢,但大家还是没有弃坑,一人一个亲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