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与意难平共处180天 作者:Barrett 文案:和意难平一起参加选秀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路择远x齐悠扬 别人来参加选秀是为了出道,我呢,是为了让同事出道。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这种场合之下重逢了我意难平。 从那一刻起,我来参加选秀就是为了谈恋爱的。 背景参考101类选秀 细节和黑幕全靠脑补 不要纠结三观 没有原型不要对号入座噢 是智障儿童欢乐多的画风(误判了,好像也没有特别智障) 第1章 进厂 我和李卓一正蹲在酒店收拾行李。 东西不多,我也没经验,节目组发的箱子塞了2/3,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要带,索性躺在床上珍惜能和手机呆在一起的最后一分一秒。 李卓一蹲在我旁边,一件一件往箱子里码化妆品,我勾起身子看了他一眼,他正两手抓满瓶瓶罐罐发愁。 李卓一19岁,刚上大学,娃娃头娃娃脸,长相干净漂亮,是讨现在女孩喜欢的类型。我俩一个公司,但是之前只见过几次,一块儿排过几天舞,不大熟。和我们同公司的还有俩男孩儿,一个dancer一个rapper,住在其他房间。我跟他们俩还有得聊一些,一方面年龄更相近,另一方面大家都默认公司想推李卓一,自己就是被送来当个炮灰,能不能出点成绩,全都看命。 来之前公司也费心费力托选管嘱咐我照顾好小李,顺便能把握的话把握一下机会。 我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即保证出色完成任务。 具体怎么照顾,其实也就是多培养培养感情,炒炒cp,帮小李同学巩固一下人设。 这事儿摊别人身上怎么想我不太清楚,但是我还能接受,可能是这把年纪了看年轻人心态总有些不一样,寻思我要是开公司,我也推李卓一这样年轻漂亮有活力的小男孩儿,谁想不开推我呀,24岁,在这个节目里显得跟42岁差不多。 登着小号扒拉微博,首页零零散散的刷着些有的没得的消息,挺没劲。我打开前置摄像头,拍了一张和吉他并排躺在一起的照片,没露脸,文案思索了半天,写了一句歌词,按下发送。 歌词写得是,我把我的心给了一段简单的和弦。 这号上总共三百粉丝,也不知道作给谁看。 “收拾东西太累了!”李卓一锁上箱子,抱着一个傻不拉几翻着白眼的鲨鱼抱枕兴冲冲地问我:“小扬哥你箱子还有位置吗?” 我打开箱子让他把抱枕放进去,自己懒散地张开双臂瘫在床上感叹道:“唉,年轻真好。” 永远兴致勃勃,永远对未来充满期待。 选管通知我们集合化妆,出酒店的时候跟钟鸣和蒋三七碰了头,门口有几个扒了行程的粉丝。我拖着箱子背着琴,李卓一的鲨鱼还有半拉尾巴夹在外面。匆匆扫了一眼,基本都是冲着蒋三七来的,结果没想到角落里还有两个我的手幅。 女孩儿们喊成一片,快门此起彼伏,人虽然顶多也就十五个,但这种阵仗我也挺久没见过了,一时还有些懵逼,傻乎乎的跟她们摆摆手。 选管脸色一变,把我拉上车,小声道:“公司怎么跟你说得忘了吗?” 我立马认怂:“没有没有,机会来之不易,我会好好珍惜的。” 选管姐姐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解释:“我也是想你好......” “懂,有相机的地方要保持人设不崩,”我说,“没办法,讨口饭吃嘛。” 蒋三七和李卓一跟在我身后上了车。李卓一瞪着大眼睛跟蒋三七套近乎:“哇塞,三七哥粉丝好多!” 蒋三七是谁,社会哥,满脸写着混不吝,没签卖身契给我们公司之前是混说唱圈的,自己也走过几次穴,算得上是小年轻中生活阅历相对丰富的了,像是个明白人,无奈公司没签明白。他一直顶看不上李卓一这种有点背景的。不像钟鸣一米八八傻大个儿,除了跳舞牛逼,其他各个方面都是十级残障。蒋三七坐在李卓一对面抖腿,听完李卓一的恭维之后直接白眼翻上了天。 李卓一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向我求助,像只受了委屈的小京巴,我感受到自己体内母性的光辉在闪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李卓一的脑袋。 对面,蒋三七直接闭上眼睛睡觉。 我们要去录的这个节目,《成为8%》,连蒙带骗从全国各地外加新马泰会说中文的人里整来100个男的,圈养在录制场地四五个月,大逃杀式选秀,靠观众投票来决定最后八个出道位。做到这一批已经是第三期了。我们公司GB娱乐上两期总共送了三个人成团,算是挺有经验,之前找我聊,明里暗里意思是说根据哪位哪位高管哪位哪位老师哪个哪个先生算了风水,说李卓一这样的好推易火,出道可能性大,但是碍于小李同学年龄尚小,跟他讲太明白怕他压力大,把事情做砸,来问我愿不愿意帮帮他。 我答应得很快,当然愿意,现在的状态给活儿就行,只要不卖身,什么活都愿意。 当然如果客户长得好看卖身也可以考虑。 公司当时给我对得脚本也挺有意思,李卓一就是他的天然人设,我的人设是有一点高冷的创作型vocal,在节目里要表现得对李卓一若即若离欲擒故纵又爱答不理,立住他的天然呆奶狗形象。 这脚本看得我在心里笑到发疯,且不说我这个人性格本身就蛮好相处,就说李卓一,他往那儿一站,一张嘴说话,那就是一只天然纯种小京巴,还犯得着我费劲巩固? 保姆车开到节目录制现场,选管带我们去化妆然后对流程。我们公司四个人排了一个唱跳节目,为了配合李卓一,选了首明摆着讨好女粉丝的情歌,风格挺让我们三个二十来岁的大哥哥费解,尤其是蒋三七,练习的时候就总不太在状态,刚才化妆,留了好几年的一头脏辫又在公司的强行要求下拆掉。这会儿在休息室,看见李卓一就想挺着膀子往上撞。 我拽住蒋三七小声提醒他:“摄像机。” 蒋三七指指我胸口:“麦。” 我老脸一红。 蒋三七撇撇嘴在沙发上坐下,拿节目组准备的8bit游戏机打俄罗斯方块儿。 李卓一也不是省油的灯,非要跟全幼儿园所有小朋友搞好关系似的,搬了小板凳坐在蒋三七旁边,勾着头看他打游戏。边看边吹:“三七哥太厉害了吧!” 蒋三七根本懒得理他。 真是没眼看。 我想起公司给我的任务,把琴从琴箱里拿了出来,找了个能被拍到的角落开始瞎弹和弦。 果不其然李卓一又搬着凳子过来看我弹琴,并且由衷发出赞叹:“小扬哥你琴弹得真好!” 我收了琴,轻描淡写谦虚道:“这也能叫好?” 李卓一肉眼可见的懵了,大脑可能处理不来为什么半个钟头以前跟他玩得挺好的幼儿园小朋友突然对他这么冷淡。 看他傻愣愣的我还有点心疼,想想又觉得,唉,我怎么回事,人家九成铁定出道,前途光明。我自己下顿饭还没着落呢,哪儿那么多精力操别人的闲心。 工作人员敲门提醒我们整理一下准备进场,我把琴箱放好,颇有些舍不得的摸了它两把,简单的做了一个告别。 “悠扬不带琴?”钟鸣问。 “不带吧。”我说,“用不上。” 我拜托选管把琴箱拿去和我的行李先放在一起,转身和我的临时队友们一起走向后台,李卓一走在最前面,年轻、积极又乐观。 像是在带领我们走进什么去往美好未来的通道。 第2章 初评级 虽然已经提前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进入演播室后台就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分布的几十台摄像机还是震慑到了我。 我司选手排在第四顺位进去选座儿,四个人看起来一样没什么见识,正在各自想办法让自己放松。 可能是发现我们紧张,工作人员提醒我们要在签字板上写点儿自我鼓励的话,随便写。 钟鸣就真的很随便,随便到我甚至没记住他写的啥。李卓一中规中矩正能量京巴,认真写了“目标出道”四个大字儿外加更大的感叹号。蒋三七比较牛逼,在板子上签了个名,完了写,A.K.A.21。 我默念百八十遍人设不崩,硬是把笑都憋了回去,但没忍住上写了一排小字外加一个签名。 我写:蒋三七数学学得不错。 钟鸣凭借身高优势率先看完我的屁话,笑得前仰后合,蒋三七aka21本人则冲上来就要弹我脑袋瓜。 那我哪儿能让他弹到,我高冷创作型vocal人设不能崩。 李卓一看我们闹,可能是感觉自己融不进来,几度欲言又止,有些失落。我余光看见角落里摄像大哥疯狂推焦,想要捕捉李卓一的表情。 能脑补出这段播出会是个怎样的画面了。 顿时倍感头痛。 什么节目组,就连最朴实的摄像老师都是一顶一的人精。 我们往舞台走,通道里的悬挂摄影机作用是让不论什么综艺咖路过都能不约而同假装自己是个酷guy。李卓一走在中间,给了镜头一个wink。 整体非常拉风,大公司排面说有就有。 演播室除了工作人员之外大概有七八个练习生,没我认识的,都集中坐在中间的位置,导师和发起人还没在。钟鸣看起来挺淡定,我和蒋三七强装淡定,李卓一倒是放松得多,小小年纪交际花一朵,到处跟人自我介绍。 蒋三七一路朝着A班的位置就冲,我看李卓一想拉他没拉住,结果蒋三七冲到一半自己犹豫了,拐回B班就坐。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不去A班,蒋三七bking人设已经披好,回答道:“我还能更好。” 钟鸣私下偷偷跟我通报,其实蒋三七恐高。 我乐得不行,合着蒋三七就是个窝里横。 李卓一问我:“小扬哥打算坐哪里?” 我回答:“F吧。” 李卓一上看看下看看,有话想讲。 我盘算着今天的若离已经达成,道理上讲是时候若即一下了。 我换上一副知心哥哥嘴脸:“想去A吗?” 李卓一京巴叨米,疯狂点头。 “想就去。”我鼓励他,“你可以。” 这话虽然不全是真心,但也不算客套,我的确觉得李卓一实力可以。GB送进厂的这几个人里,唯独李卓一发展比较均衡。像我,跳舞就不太行,钟鸣唱歌不行,蒋三七除了说唱别的都不行。我们公司虽然有些地方挺**,但也不是蠢蛋在操盘,钱多到能到处乱砸。这类节目最不缺美丽废物,按照前两期的结果来看,这些人在10-30名占比会很重,但出道率实际上非常低。 李卓一听了我的鼓励,十分感动,然后也坐到了B班,挨着蒋三七。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场下负责我们的选管姐姐,一脸恨铁不成钢。 其实李卓一这个机会很好,第一个选择坐A班的,首播期会平白多出好多镜头,很有可能一下就被观众记住了,坐在中间就会很容易被剪辑老师快速掠过,血亏。 我跟钟鸣一起去了F,坐在倒数第二第三的位置。事后采访有个编导姐姐还专程问了我俩为什么选F。钟鸣回答:“我跟着齐悠扬选的。” 锅从天上来,我随便糊弄:“我俩比较怂吧。” 编导又问:“没有想过选A吗?” 我当时心里乱七八糟的,回答得也挺不耐烦:“想啊,当然想,谁不想?但是我选了什么我就是什么了吗,哪有这么好的事。” 但其实我的理由挺简单,我选F,导师要是给我个F,我就会觉得挺能接受,给我个D我就能高兴好一会儿。选A的话,就算给我B,我也会非常沮丧。 人活着,首先是赚钱,然后是快乐嘛。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看别人选位置这个环节挺无聊,身上卡着麦也不太敢跟钟鸣聊些不相关的天,我寻思李卓一挺激动,隔了好多排也能听见他拽着蒋三七大呼小叫,动情介绍这个是哪个公司的谁谁,那个又是哪个组合的谁谁,这个小哥哥好可,那个小哥哥超A,反正啰里八嗦人来疯,嘴就没停过。 不知道蒋三七现在有没有后悔选B。 我和钟鸣这边门庭冷落,稳妥一点的都会尽量选B和C,不大自信的会选D,F基本没什么人光顾。最可恨的是偶尔还会有练习生认出我的时候指点一下,然后跟一起来的同伴说几句悄悄话。 我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无聊到在心里配音,A说看啊那不是齐悠扬么,B说他都30了吧,怎么出道好几年沦落到跟年轻人挤破头抢名额?C说哇塞他也来呀真的脸皮有够厚的。 太煎熬了,我闭上眼,毁灭吧赶紧的。 位置逐渐越来越少,钟鸣旁边的座位也有主了。最后剩下两个人,除了C位,只有我身边的第一百把椅子还是空的。 倒数第二个选位置的人还蛮爽,这种十字路口选择题,天上还是地下的选项,留给剪辑大哥妥妥一个不用费脑的现成小高潮。 屏幕亮起,公布这位幸运练习生所属公司。 结果竟然是个人练习生。 场内议论声此起彼伏。 我脑内也迅速演算起各种长篇阴谋论,盘算这位到底何方神圣,难不成是天选之子,和节目组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出道之后直签大厂?还是说是那种刚和海外公司合同闹崩还没来得及找下家的资深前辈? 别说,竟然有点期待呢! 通道处远远有人走了过来,个子高高的,蛮有气质。我伸着脖子试图做等待一手八卦的狗仔。 该练习生穿了好看的毛呢外套和黑色牛仔裤,妆画得不重,清爽利索,站在我们这些人中间怎么形容呢。 鹤立鸡群。就是字面意义上的。 他站在灯光下,看起来游刃有余。而终于看清他的脸和名牌的我本人,则像连坐三百次跳楼机的同时被五百道雷劈中后又被送上了电椅。 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能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他。 路择远。 路择远啊。 我的意难平。 第3章 初评级(二) 如果要聊路择远,那就不可避免的会提起我不太堪回首的青春岁月。 我俩曾经是高中同学。但是我们班人数快赶得上参加选秀节目了,要说熟识也算不上。大家交友圈都是物以类聚,我跟路择远那简直就是一个地球仪上的两个极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 每个学校里大概都有那么几个人尽皆知的学生,整天迟到逃课打架,坏事做尽,在一群还没长芽的萝卜丁里格外显眼,又酷又中二,性早熟在他们身上涌动,荷尔蒙似乎永远也消耗不完,未必都长得特别好看,但是普遍很懂怎么吸引同龄异性。 我们学校的这个人,就是我。 没错,不是路择远,是我。当然我觉得我长得还成啊。 不过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太蠢了,整天跟全世界过不去似的,还草了个恋爱是自由的枷锁人设。路择远呢,就是班里的好学生乖乖仔嘛,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怎么爱说话所以也没什么朋友,跟他关系最亲近的可能是我们语文老师。 说来也挺害臊,路择远追过我,我还当面儿撕过他的情书。 现在看着舞台中间的路择远,也不知道他记不记仇,会不会怒由心中起直接冲上来一拳把我揍翻。 在我盯着他回忆往昔之际,他的目光终于还是落在了我的身上,短暂的0.1秒交集之后,我怂了,一面在心里反复祈祷路老师大人大量已经把我忘了个干净,一面欲盖弥彰地侧过头去揽钟鸣的肩膀。 钟鸣也不知道真懂假懂,反正看起来很懂似的,趴我耳朵边小声说话,挡着我的脸。但这还不是最尴尬的。 最尴尬的是,按照节目的一贯设定和我对路择远为数不多的了解来讲,C位显然不会是给他留的,真正的压轴选手肯定另有其人。 那么问题来了,不坐C他能坐哪儿? 我旁边儿呗。 我说真的,怎么还不毁灭,等不及了。 钟鸣还在我的耳朵边不断念叨,哇塞他过来了过来了。 我前所未有的紧张,余光里的路择远已经不是路择远了。 是个移动断头台。 我感觉到他站在我面前,硬着头皮无比尴尬的抬起酱成猪肝色的脸。 “嗨。”我决定先下手为强,硬装不记得他是哪块小饼干,官方客套道:“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路择远皱了下眉,表情挺不自然,但也没说别的话。接着绕过我旁边的100号位置,往上走了。 我的心脏pia叽凉了半截。 什么呀,人家拿着C位剧本来的,哪有在乎我这种边缘小角色的道理?搞得我刚才像期待什么似的,忒丢人。操,再重录一次的话我也不理他,看他走过来我就翻白眼我。 但是嘛,人活着,难免总要遇到反转。 面前的屏幕亮起了最后一位练习生的所属公司。鳄梨传媒。 等等,等等等等,哪儿不对劲。 鳄梨传媒的,那不就是那个谁么! 果然下一秒,我看见左清秋黑着脸从入口走来。演播室百八十台摄像机,有一半儿朝着他的方向就推了过去,剩下的一半慌忙捕捉在座其他练习生的反应。就连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钟鸣也拉着我的袖子:“哇塞哇塞!左清秋!我知道他!他跳舞超——级好!” 镜头一来,左清秋立刻换上笑脸,礼貌又不失邪魅,帅气但不显油腻。我心里对他大加赞许,不愧是海外出过道的职业偶像,这一流的表情管理,跟我这样被公司扔出来试水的杂鱼根本不是一个level。 “看来我是没得选了,不过也是个机会,让我放下一切重新来过。”左清秋望着上面的位置,然后满身轻松的走向100号椅子,坐下之前又回过头看了看C位。 我赶紧望过去,路择远也正在朝这个方向看。 左清秋笑着放狠话:“上面的可要坐稳了哦。” 牛逼。选个座儿而已,还整上话术了,一套一套的。 路择远那会儿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人生问题,鸟都没鸟左清秋。 我脑子里的阴谋论生成器再次带着老旧的齿轮咔吱咔吱运行起来,实力强的选手其实都会被简单的安排一下位置,之前也有工作人员专门跟李卓一交代过不要坐C,我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故意制造的火药剧情,还是路择远自己的野心,但是刚才几个选管被叫走,有很大可能就是因为路择远临时坐了不该坐的位置。 唉,我长叹一口气。路择远是不是傻呀,放着初恋身边的大好位置不占,跟左清秋这种后台夯实的选手抢哪门子剧本。 工作人员通知大家休息五分钟,一会儿录制发起人和导师出场。 我这儿瞬间被围的水泄不通。是个人都想跟左清秋套近乎,二十岁的男孩子之间友情建立本身就很快,能和左清秋交上朋友,那得多蹭到多少镜头。 这么想着我还有点儿心动,但是出道不是我的目标。 护送李卓一出道才是我的目标。 李卓一正拉着蒋三七往下走,我以为小朋友也是好奇人气选手,没想到就是下来找我聊聊。 我非常隐晦的示意李卓一也去蹭点镜头,结果他更隐晦的冲我撇嘴摆手。 哈哈,小李同学蛮有意思,年纪不大,活得倒挺通透。 我想起路择远,但是已经找不到他人了。 李卓一道:“小路哥被选管姐姐叫走了。” 成,这可就叫上小路哥了。 休息时间结束的时候,他小路哥才回来,从我身边经过,竟然让我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 我真的懵了,在这儿抽烟和在学校抽可不是一个概念,他小路哥到底是想出道还是不想? 导演喊准备录制,李卓一打算回去,我寻思展现我业务能力的时刻到了,临上台阶之前我给了他一个拥抱。 “一会儿表演加油。”我说,顺便温柔地顺了顺他的后背。 李卓一很受用,元气满满地回应我:“加油!” 蒋三七则很不受用,被我们俩恶心得不行,自己转身先走一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好像听见上层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咳嗽。 爱豆有话说(这是一个采访环节的小剧场): 编导:最后为什么在两个位置之间选择了上面的位置?有没有经历什么有意思的思想斗争? 路:开始是想坐在下面,但是有点紧张。 编导:坐C位不会更紧张吗? 路:不会。 编导:展开讲讲。 路:不大方便。 编导:??? 第4章 初评级(三) 全场练习生加上工作人员百八十个人乌泱乌泱的各就各位,演播厅高级灯光和装置噼里啪啦全打开了,在我们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炮们的滋儿哇乱叫中,pd和导师优雅从容地朝我们走来。 虽然这里大部分人都不会是第一次见明星,但是这么大咖位的一次见六个可能也是头一回。当然这个大部分应该不包括我身边的左清秋。 我拉拉钟鸣的袖子:“怎么有五个导师?选管跟我说不是只有四个吗?” “五个啊?”钟鸣一脸不解,“跟我说的就是五个。” 我没带眼镜,眯着眼睛挨个儿分辨这些咖们。 “那个,”我又拉扯了一下钟鸣,“那个离我最远的老师是谁?” 钟鸣表情精彩,非常抓马的压着声音道:“不是吧,展佚你不认识?” 我:“......” 钟鸣一脸无辜地冲我眨巴眨巴眼。 我:“认识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呢可铁了我俩。” 我就知道。 我说公司怎么会突然给我派活儿,还义正严辞给我安排剧本。 得,合着都是为了降低我的警惕,先骗过来,然后坐等这个戏剧点。 什么炒cp立人设的,都是顺带的,力求榨干我身上所有能炸的油水。 全都他/妈是泡沫。 我看向我们选管,丫冲我耸了耸肩,潜台词大概是“已经这样了能有啥办法呢硬着头皮上吧宝贝加油哦”。 操了。 看来天大地大节目效果最大。 我跟展书佚是个什么关系呢? 大概是以前一块儿出过道的关系。 我那会儿也水灵灵的19岁,公司给我俩攒了个双人唱作组合。展书佚大我几岁,音乐学院在读,有天赋又肯努力。我呢,烂泥一摊,就学过个把月吉他,能有幸和他一个组合全凭我长得还成和一点点没什么必要详谈的创作能力和声乐天赋。 这组合出道之后没几个月就原地解散,我被公司往冷冻库一锁四年,到现在除了业内的人和某些老粉丝对这点破事儿有印象之外,我算是彻底迭出了大众视野一糊到底。而展书佚飞黄腾达,按照现在饭圈的话说,就是走花路了。 我俩横竖不太对付,展书佚挺受不了我整天本事没有还趾高气昂。但是我讨厌他的原因,就挺幼稚的。 想到这儿我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路择远。 我讨厌展书佚的原因,其实只是因为他总让我想起路择远。那时我和路择远已经失联很久,心里有点后悔撕他情书又不想承认,别别扭扭的。展书佚恰好也是那种沉默寡言的乖乖仔,我气就全撒在他身上。 现在想起来,我那会儿真挺混蛋。 但没办法,可能已经成了条件反射,导致我现在看见展书佚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就座前,展书佚远远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今天可能命里犯冲,出门没看风水,总是碰见不该碰见的旧识不说,对方还都给个眼神让我自己体会。 体会不出,爱咋咋地吧。 正在我胡想八想神游天外之际,要轮到我们公司表演了,钟鸣拽我去后台准备,我起身时看到路择远也从座位上下来,跟在我的后面。 我问钟鸣:“不是该我们了吗?” 钟鸣询问路择远:“你是在我们之后表演吗?” 路择远点头,多一个字也不讲。 但是这就意味着在我们上场之他也会一直呆在后台。 我:“呵呵呵呵。” 蒋三七:“别呵呵了赶紧过来。” 李卓一蹦蹦跳跳拉着我们练习,路择远没什么动静,就戴着耳机坐在角落听歌。我束手束脚,紧张到快要精神分裂,一边恍惚的跟着伴奏走位,一边就着镜子偷瞄路择远。 他头发比过去长了些,个子也张开了不少,鼻子好看,眼睛也很好看。 他手里捏着一枚早就停产了的白色ipod,我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很多年没见,他好像变了,也好像没变。 我沉浸在自我感动的情绪里,动作乱七八糟,蒋三七一巴掌拍在我的脑门上:“醒醒。” 妈的,蒋三七不知轻重,直接把我脑门拍红,眼泪差点给我拍出来。 路择远这才应声抬头看了我一眼,但是迅速又把头低了下去摆弄自己的播放器。 工作人员示意我们可以上台了,我浑浑噩噩跟着我的三个同事后面,按部就班的完成了准备好的节目。 确确实实只能算是完成,我的部分根本谈不上表演。本身我就没学过几天舞蹈,加上身后有路择远,眼前还有个展书佚,真的很难集中精力。 尤其是路择远,他到底是真不记得我还是装不记得? “李卓一是吗?”导师A从pd手里拿过麦:“你挺好的,我看你资料上写才19岁?” 李卓一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19岁这个能力很强了。”导师B立刻夸了起来:“未来可期。” “我觉得完全可以A。”导师C补充。 “蒋三七,”导师D说,“我看这个歌和你的风格其实不太吻合的样子啊,有准备额外的表演吗?” 蒋三七顺水推舟展示了段自己的rap。但是词有点晦涩,私人情感太重,横竖也没掀起什么特别大的波澜。可能是这两年说唱音乐泛滥,大家都一脸对rapper见怪不怪的样子。 反馈平淡使蒋三七肉眼可见的失落,但是倒是成功唬住了李卓一,他再看向蒋三七的时候就满脸写着憧憬,不停跟我念叨:“三七好酷啊!” 我自己正一个头两个大,无暇处理李京巴的少女情结,这素材拿回去可能剪辑都得懵,边剪边琢磨你们GB娱乐到底是打算炒哪一对CP? 算了,和谁炒CP不是炒,我寻思李卓一跟蒋三七可能比跟我有前途。我看着接过话筒的展书佚,心想没准我下一场就被强制退赛了。 “齐悠扬,”展书佚不负众望的点了我的名字:“你在这首歌里看起来状态不太好,是会紧张吗?” 是的,是紧张,但不是你理解的那种紧张。 我摸摸鼻子,又险些条件反射的回头看后台:“有点。” 展书佚沉默了一会儿:“有准备别的节目吗?你的资料上写了你是有创作能力的。” 我内心疯狂翻白眼,我有没有创作能力他还能不知道?用得着看资料?装什么路人甲乙丙丁?要是放在几年前,我那小暴脾气能直接上去跟他干架。 但是现在的齐悠扬,今非昔比。 我保持微笑:“抱歉老师,没有准备。” 听到我叫他老师,展书佚还反应了一下,但很快调整回来:“随便弹唱一小段就可以,有带琴来吗?” 有是有,但是来之前给选管了,谁能想到会碰见展书佚完了他还非要cue我啊....... 我正打算解释,身后突然传来路择远的声音。 “他带了。”路择远站在舞台入口那儿喊。 “他带了,”他又强调一遍,“我现在去拿。” 我光明正大的回头,和路择远又有了一次视线的交汇。“等我一下。”他说。 印象里,这是我多年之后第一次听到路择远的声音。 好听。干净又执着。好像变了又好像没 第5章 初评级(四) 路择远一路用跑的,把我的琴箱从行李堆抱来只用了5分钟不到。 他喘着气把琴箱塞进我的手里,没再多说话便下了台。 我背好琴,李卓一站在旁边抱着琴箱悄悄说,小路哥看起来好有男友力啊,肯定很招女孩子喜欢。 没准儿还招男的喜欢呢,我心想。 我调好音,看着展书佚:“可以开始了。” “好的,”展书佚道:“希望你的表演配得上我们所有人的等待。” 我:“......” 请展老师不会讲话就不要讲谢谢。 顶着展书佚强行扣给我的压力,我弹了一段前两天在酒店写的歌,还没来得及填词。 是一段还算快乐的曲调,我很少写这样的歌。我家的老房子朝向不好,一年到头也看不见几次太阳。那天在酒店睡醒,整个人被笼罩进阳光里,我躺在床上盯着每一粒灰尘在光束里漂浮,一瞬间的灵光闪现,便把它捕捉了下来。 说来也巧,弹琴的时候我似乎从来不会紧张。 导师们开始讨论评级结果,李卓一一脸目瞪口呆,摇着尾巴帮我收琴,嘴上还不忘吹我,连说好几遍“也太好听了吧小扬哥!” 李卓一夸人很有意思,他不会说花里胡哨的彩虹屁,就那几个词儿,好厉害,好强,好帅好酷,来来回回讲,反倒显得特别真诚。 我听得有点不好意思:“还没写词。” “不需要,”蒋三七说:“懂的人自然就能听明白。” 我听不出蒋三七是真的明白还是装逼,但着实有被他的话感动到。 最后Pd公布结果,我和钟鸣分在B班,蒋三七在C。李卓一成为了这一场的首A。 小京巴很开心,我也跟着他高兴,公司说他能火也不是全然空穴来风,他的快乐真的非常有感染力。 展书佚看似有话要讲,又一次拿起了麦,我的心脏也跟着被吊起来,摇摇欲坠,从李卓一那儿蹭来的短暂愉快荡然无存。我真的不想再听展书佚讲话,只想让他赶紧闭嘴。 “齐悠扬,”展书佚果然又又又cue我:“虽然给你的等级是B,但是我还是有一点建议,你的音乐很好,但是太柔和了,我希望能听到你更犀利,更有攻击性的作品。” 我礼貌的道了谢,转身走下舞台。 展书佚对我的判断还停留在几年前,也不怪他,我怎么能要求他明白那个犀利、有攻击性的,浑身是刺儿的齐悠扬,到底吃过多少亏? 展佚也不用懂。 我们拿了评级贴纸,又被拉去补了些镜头和一小段采访,我急着看路择远的表演,每隔三十秒就要问一次能回去了吗?最后成功把编导逼向崩溃,大手一挥放我归队,而我则非常没有团队意识的撇下我的同事们拔腿就跑。 结果还是没赶上。 我回到座位的时候路择远已经表演完毕,额头上挂着一层薄汗,但是脸上非常云淡风轻,等待老师们的评级。 我一脸懊恼,询问左清秋他的表演怎么样。 左清秋看起来有些没回过神:“舞蹈很厉害。” 问完我更后悔没看到了,妈的,怎么路择远还会跳舞?我以为他是卡拉OK型选手。 导师A问:“刚才看你有去帮其他训练生拿乐器,私下是很熟的朋友吗?” 路择远回答:“没有,不太认识。” 导师继续道:“助人为乐是好事,但是下次尽量还是不要打断录制哦。” “抱歉。”路择远微微鞠躬,“没有考虑妥当,以后会注意。” 我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我是挺怕路择远认出我来然后翻旧帐,但是真从他嘴里听到“不太认识”四个字儿,又觉得难受得不行。 作死了,齐悠扬,你可真作。 pd宣布评级结果,路择远也被分到了A班。我身后的男孩们纷纷对他赞不绝口,夸他舞台上又帅又冷静,而且看起来人也好好。 他走下舞台,没再多看我一眼。 初评级的录制持续了**个小时,加上后续的一些采访,收工时天已经黑透。我们拿了各自的行李,去宿舍楼找自己的房间。四人一间,两个上下铺,床上已经放好了每个人的班服和帽子。兴许是为了让大家快速交到朋友,来自同个公司的都被打散。我找到房间把行李放下,正打算挨个屋子找李卓一,把他的鲨鱼还给他,结果抬头看见路择远拖着自己的箱子进来。 他看到我,既不惊讶也不说话。 那我也不说,索性动都不动,坐在靠近里面那张床的下铺捏手指。 没想到路择远也不动,就在那儿站着,好像在跟我比看谁能更尴尬。反正我坐着不累,他愿意站就站着好了。 最后路择远先开了金口:“我也想睡里面的床。” 我向上指了指:“上面没人。” 路择远哦了一声,然后把东西放在了另一张床的下铺。 我恍然大悟,指了指自己的床位:“你是想睡这里?” 路择远:“嗯。” 我站起身:“那给你睡吧,我换个位置,算谢谢你今天帮我拿琴。” “不用,”路择远说:“这里也可以。” “好吧,”我说:“还是谢谢你。” “不是什么大事,”路择远语气有些起伏:“你不用这么着急和我扯平。” 我被他说得一愣,心想什么扯平?路择远怎么回事?这么大人了客套话听不出来吗? 他说完可能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闷头开始整理行李。 两分钟后李卓一的脑袋从门口冒了出来:“哇塞,小扬哥和小路哥住一间啊?” “来得正好,”我从箱子里把鲨鱼揪出来,扔给李卓一:“这个给你。” “嘿嘿,”李卓一把抱枕搂在怀里:“谢谢小扬哥!” 路择远停下整理东西的手,目光落在李卓一怀里的鲨鱼上,然后对我说:“我也想要那个鱼。” 我没理他,想要你跟李卓一要啊,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的。 路择远有些不太高兴:“我今天有帮你。” 我:“......” 不是你自己说的不要着急扯平吗?话说出来还没放凉就打上脸了。 李卓一倒是大方,立刻就把鲨鱼递给路择远:“那给小路哥好了,我还有很多别的公仔。” 路择远不接,赌气似的继续看着我,那只鲨鱼翻着白眼在空气中摇摇晃晃。 我终于忍无可忍:“看我干嘛?给你就拿着啊。” 路择远这才心满意足,接过鲨鱼,礼貌的朝李卓一微笑道谢,给小京巴迷得心花怒放,俩人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这不挺会来事儿的么,怎么跟我相处这么难受,果然还是看我不顺眼。 选管来叫我和李卓一去吃晚饭,我示意李卓一先走,我等会儿再过去。李卓一无比懂事,走的时候还把门给带上了。 我坐在床上努力平复杂乱的思绪,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那句我想了很久的话。 “路择远,”我把他的名字念得严肃,几乎一字一顿:“你到底还认不认识我?” 我看见我的手指不安的微微颤抖。我听见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像要把这些年攒下的千沟万壑全都撞击平整。 “认识。”路择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但我常常会希望不认识。” 第6章 宿舍 其实早在路择远给我递情书之前,我就已经注意到他了。 说实话,我不知道别的高中生是怎么想,但是那个时候的我,真的很难不去注意到路择远这样的人。 路择远的好看,就是标准意义上的好看,五官精致,轮廓漂亮,和我这种马靠鞍的不是一个概念。他那时不爱打扮,刘海盖住眼睛也懒得剪,整天戴着一个无敌难看的眼镜,还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在大部分人看来他是沉默寡言的书呆子,但是在我眼里他就是不可攀的高岭之草。 我的整个高中生涯几乎在无所事事中度过,逃课的时候就去附近的体育场踢球,不逃课的时候就在学校的操场上踢球。 课间经常会有女生三五成群的在跑道上散步,借此来围观暗恋的男孩儿们在球场上胡闹。路择远也常来,但是总站得很远,有时坐在南面的乒乓球桌上,有时靠着北面的单双杠,口袋里揣一枚05年产的ipod?nano听歌。 一般只要他在,我总能一眼看到。至于他到底是在看谁,我心里也没什么谱,但表现欲总会格外旺盛,甚至有次球踢到一半跟人干架,还一边挥拳头一边幻想自己是泷谷源治。 不展开回忆了,过分羞耻。 反正直到临近毕业,路择远个闷炮才在我回家的路上实施了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拦截。 悟到他在操场边看得人就是我的时候,讲真的我的虚荣心得到了非常大的满足,但与此同时,我也紧张,也害怕,也不知所措。 “我真的很喜欢你,想你能读一读我的信,不给我答复也没有关系。” 我还记得他当时是这么说,总感觉他好像看过很多日剧。 他那时已经比我高出半个头,说起话来不急不躁,不卑不亢,冷静又真诚,简直看不出来是他在追我还是我在追他。 我能感受到他的引导。他语调温柔,又略带些少年气的无知无畏,试图带领我去推开一扇从没推开过的门,甚至有些笃定我这样无脑的小傻蛋会跃跃欲试地接受他的邀请。 他的循循善诱和游刃有余刺激到了我幼稚的自尊心,不知所措最终转变为恼羞成怒,我撕了路择远的信,把碎片摔到他身上转身离开。 我说了很过分的话,我骂他傻/逼,我说我永远也不会像你一样变成一个同性恋。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路择远。有人说他转校,有人说他是去留学,甚至还有说他自杀未遂的。 我情不自禁瞥了眼路择远的手腕,被他的袖子挡得严严实实。 想什么呢我,完好又优秀的路择远就坐在面前,怎么可能是会为瞎了眼的初恋割腕的人。 我没心思吃饭,浑浑噩噩出了宿舍,外面到处都是摄像机,我一路走一路躲,终于找到了一个没有镜头的角落。 路择远的话伤透了我,我能撑过漫长又难熬的日子,也能说服自己不在乎公司把我当成棋子下着玩儿,但路择远就是用这么一句话轻轻松松把我打回原形。在我最潦倒的几年里,有一阵子半夜会被噩梦吓醒,然后再也睡不着,盯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想过,路择远会不会就是我的那只在南美洲扇动翅膀的蝴蝶?要是我当初答应了他,现在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委屈得要死。我也真的活该。 等我调整完状态回去,另一个室友已经占领了我的上铺睡下了。路上听到有一个人退赛,那就说明必然会有一间屋子只住三人。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恰好就是我们这间。 我耷拉着脑袋从路择远身边穿过,祈祷他不要看出我的异样,回到床铺才发现我的桌子上整齐地摆了炒饭和米酒蛋花汤。 “夏夏饭带多了。”路择远解释。 夏夏是路择远的选管,我们一般一个选管负责三五个人,唯独路择远,一个选管负责他自己。 而且据我观察,夏夏与其说是路择远的选管,其实更像他的助理。 我确实也饿了,没有再推辞,趴在桌上吃了起来。哭真的很费力气的。 吃饱喝足我去卸妆洗漱,再回来路择远也躺下了,怀里抱着今天从李卓一那儿抢来的玩具。 我觉得好气又好笑,合着他是真的喜欢这个丑不拉几还翻白眼的鲨鱼。 第二天没什么要紧的安排,选管下午会来跟我们对流程然后交代一些注意事项。 我睡到十点多,起来时上铺的周图不见人影,路择远正倚在床上看书,我半梦半醒,眯着眼睛下意识想看清他在读什么。 路择远看我醒了,把书放下:“去洗漱,然后来吃早饭。” 我这会儿脑子不清楚,谁的指挥都听,掀开被子揉着眼去洗脸刷牙。脸洗到一半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吃路择远的早饭啊?我们不是在吵架吗? 显然路择远没打算跟我吵,充其量只能说是我自己玻璃心之后闹别扭。而且昨天已经顺水推舟吃了人家一顿晚饭。 我对着镜子拍了拍脸。 齐悠扬你太丢人了!有点骨气好不好! 十分钟之后我便认了输。 路择远所谓的早饭,着实有些过分丰盛。 我们节目的录制厂在北方郊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不知道路择远是何方神圣,能弄来一桌子还热乎的,发着光的广式早茶。 “太,太多了。”我结巴起来,“你吃过了吗?” “夏夏又带多了。”路择远也不知是在欲盖哪门子弥彰:“我吃过了。” “哦。”我点点头,坐下乖乖吃饭,不知话题该如何进行下去,我根本摸不准面对路择远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那就索性不说,人是铁饭是钢,我齐悠扬打小别的不行,就是从不跟吃的较劲。 就说说他路择远,递什么情书,就应该请我几顿必胜客,说不定现在跟我双宿**好几年了。 是的,不怪我,全是他的错。 我脑内一通瞎想,把锅强行甩给路择远,心安理得往嘴里塞肠粉,听见他又把书拿了起来,但是很久很久没有翻页。 爱豆有话说: 夏夏:怎么样宿舍住的还习惯吗? 路择远:挺好。 夏夏:跟小齐相处的如何? 路择远:问太多了吧。 夏夏:讲讲嘛讲讲嘛。 路择远:......就挺好的啊。 夏夏:我之前问小齐他说觉得你很难相处。 路择远:(沉默,但是表情不太对劲。) 第7章 主题曲考核(二) 周图推门回来,身上带着早晨在户外拥抱过太阳的气息。 我吃到走不动路也只把路择远的早饭吃完了一半,顺水推舟邀请周图和我一起分享。周图一开始有点惊讶,但还是快速去洗了个澡,换好班服在我身边坐下开始解决我吃剩的两个叉烧包。 我这才注意到他初评级的时候分在了F。 “你多大啊?”我主动控场。 “98的。”他后知后觉想起来要自我介绍:“我叫周图,可以叫我小周。” “我齐悠扬。” 周图放下筷子,有点紧张:“我知道,昨天你们两个都好厉害,尤其是路哥,我其实都不太好意思跟你们讲话。” “有什么不好意思讲的,”我示意他继续吃,“我们又不咬人。” 路择远在身后把书页翻的噼里啪啦乱响。 我看了他一眼,对周图道:“我不咬人。” “你太好了。”周图嘿嘿傻乐,“从我进厂到现在你是第一个主动跟我说话的。” 路择远插嘴:“你吃的饭是我买的。” 周图吓得差点扔了筷子,我赶紧打圆场:“你路哥人也好。” 周图小小声道:“还是你更好一点,路哥感觉有点凶的。” 我们宿舍的伙食就此莫名其妙开始被路择远包圆。 也不是说节目组给的饭就不好吃,主要是比较单一,怎么也不会有夏夏每天变着法准备的丰盛。 为了不让路择远的开销无休无止地向外扩大范围,我和周图达成共识,只字不提我们天天在宿舍开小灶。路择远别的不大和我多说,唯独每到饭点必然要求我按时吃饭。 昨天一天我就肉眼可见的涨了半斤,之后再也不敢多吃,今天早餐只吃了八分饱,还要求和周图一起早起拥抱太阳。 主题曲考核的录制开始前,夏夏把我叫去,问我喜欢吃什么。 我说都可以,我不挑食。 夏夏满面愁容:“小路说你今天早饭就没怎么吃。” “没有没有,”我连忙摆手解释,“不是饭的问题。” 夏夏追问:“那是人的问题吗?不喜欢这样?还是觉得被小路管得很烦?” 我哭笑不得:“吃多了会长胖啊。” 夏夏这才一脸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的表情。 “小路不爱讲,他总是想很多,但他不是坏人,也有心想和你好好相处。”夏夏语重心长。 我只听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路择远对我们的伙食如此严格,但也没太当真。 我知道路择远不是坏人,但他也不是个傻子。我齐悠扬能有什么能耐让一个大帅哥对自己格外失败的青春期萌动念念不忘?他要是想跟我好好相处,唯一的可能就是不想让这一百多天过得太难看。 我准备回演播厅之前,夏夏拉了拉我的手,“你也是个很好的小孩子,要加油。” 我回答:“也不小了,24了都。” “我知道,”夏夏说:“我也知道你来这个节目肯定是经历过我和小路想象不到的妥协,小路也是,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来这里。我就是想给你一点鼓励,希望你们两个都可以走花路。” 妈的,说得还让我有点想哭。 我真的羡慕路择远,能有夏夏这么好的选管。我从答应参加录制到现在,从来没人跟我讲过这些。没人来关心我饭合不合胃口,来对我说希望你走花路。我的选管就只会说,悠扬,公司跟你说的事情还记得吗?悠扬,知道自己都要做什么吗?悠扬,公司给你这个机会也是很冒险的,你真的不能再让公司失望了。 我回到队伍里的时候还在想,要不然我也为自己努努力吧,说不定也能拿到一个不错的位置,然后就会有钱赚,面包有了,其他的都会迎刃而解。 但是这个想法只持续了半个小时,到我看完主题曲的demo视频那一刻戛然而止。 没有别的,就是这个歌实在是太傻了。 我瞟了眼站在导师席位的展书佚,也一脸不言而喻的表情。 我齐悠扬,有生之年还能和展书佚意见达成一致,也是难得。 就看看这个词儿,我沐浴海风,我仰望星空,我青春年少就要勇敢去冲。 真不是我吹牛逼,这个水平的数来宝蒋三七俩小时就能写十斤。虽然里面可能有九斤半涉及敏感词汇不让播。 果然,蒋三七盯着屏幕也是一脸嫌弃。 PD宣布主题曲的练习时间是48小时,然后根据考核结果进行第二次评级,在这48小时里每个班会安排一节声乐课和一节舞蹈课,考核以主题曲整体完成度为标准,让大家合理分配好时间与进度。 PD话音一落,演播室叫苦连天。都在说48小时好短,学一支新舞太难了。 展书佚吐槽:“你们再哭一会儿就只剩47个小时了。” 大家这才纷纷跑向各自班级的练习室。 钟鸣从工作人员那儿要了台平板开始扒舞,我让他传一份音乐demo进我的ipod,然后蹲在角落硬着头皮先把歌学了。 看视频学舞蹈对我来讲有点超纲。战略上我决定回来从钟鸣那儿蹭现成的。 应该是为了照顾程度并不太好的训练生,所以主题曲一般在唱或者跳上都不会太困难。 但是又唱又跳,48个小时确实有点要命。尤其是对我这种不是舞担的中老年选手来说。 唱还是比较好解决的,这个歌的词好记,音高也在我的音域范围内,三个小时后我就结束战斗。B班二十人左右,除了钟鸣别人我还都不熟。我看钟鸣的舞大概扒了一多半,一时也不方便烦他。 我偷偷摸摸跑去A班的练习室打算看看李卓一的进度。 拍着胸脯保证完全没有偷看路择远跳舞的意思。 我打开一点门缝,路择远正仰着头喝水,李卓一坐在地上,头发和t恤上都是汗。 左清秋站在他俩中间,三个人看起来聊得很愉快,他一只胳膊还挂在路择远肩膀上。 练习室里到处都是摄像机,这意图也太明显了,找两个最有可能成为明星学员的练习生搞好关系,肯定是盘算着打社会主义兄弟情支线。我怒火中烧,全然忘记我自己也是带着支线任务进组的,恨不得立刻冲进去要求左清秋老师把他的手给我放下,不要试图染指我的崽和我的......室友! 还有路择远和李卓一,我看他俩初评级的时候不都挺不乐意理左清秋的么?他们男的也太善变了吧! 左清秋成功在我心里一个盖章铁狼,我决定眼不见心不烦,溜了溜了。 我要去C班找蒋三七,我要和我的bro待在一起,我们直男就应该跟直男玩,他们三个基佬瞎搞去吧。 我找到C班练习室,他们已经进入午休时间,二十多个大老爷们儿,不管会的不会的,一边儿吃盒饭一边儿组了说唱局开始freestyle。 这个氛围有点直男过头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我融不进去呢。 蒋三七还非常热情的招呼我来玩,一一跟我介绍新认识的朋友,完全看不出几个小时前还对主题曲嗤之以鼻。整个人状态非常快乐,看起来已经把自己的bking人设完全抛在脑后。 我跟他们呆了一会儿,没能体会到说唱音乐的乐趣。 看来我不配拥有bro。 我正等待一个天使把我从嘿呦呦的氛围中拯救,C班练习室的门终于又一次被推开。 “齐悠扬,”路择远走进来,“出来吃饭。” 天使来是来了,但是来谁不好偏偏是路择远。 我好纠结,我怎么办?出去吧显得我太听话,跟路择远孙子似的,不出去吧说真的我又确实想走。 看我沉默了一会儿,路择远倒很执着。 “都十二点半了。”他说,竟然还让我听出了点委屈来。 成,我屈服了,我吃人家嘴软。 我站起身,跟不属于我的bro们拜拜。 第8章 主题曲考核(二) 我被路择远带进A班练习室,顺路还叫了周图。 由于要在练习室解决午餐,我们温馨的三人小灶在今天暂时扩容成了五人饭局。 加入了李卓一和左清秋。 李卓一就算了,和左清秋一起吃饭,我真不如继续跟蒋三七学习说唱。 夏夏给大家分食物,A班见者有份,她用了一顿午餐从男孩子们口中“路择远的选管”变成了他们心里“漂亮的小夏姐姐”。 我则不由自主对路择远的财力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景仰。 我们回来之后,左清秋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和路择远搭话。路择远礼貌回应,左清秋就步步紧跟。他们从舞蹈聊到电影又聊到人生经历,我一句话也插不上,低头吃饭。 “你不是喜欢吃甜的?”路择远把锅包肉推到我面前。 我把餐盒推给左清秋:“我觉得清秋更喜欢。” 路择远没明白我什么意思,以为我是真不爱吃,换了盒酱小排推过来。 我又原封不动推给左清秋。 结果路择远不吃了,放下筷子把夏夏叫了出去。 我:“......” 左清秋冲我皱眉:“齐悠扬,玩笑别太过分。” 我心想我这就过分了?前天不知道谁当着大几十台摄像机跟我们路路放狠话呢。 我又不怵他,把餐盒扯过来:“你不爱吃吗?不吃拉倒。” 周图在一旁瑟瑟发抖,不知道我们这是唱得哪出。 路择远和夏夏聊完回来,身上又带着烟味儿。 A班十几个人陆陆续续吃完饭,就又投入到了练习中去。有好几个已经能把主题曲完整的顺下来了,进入调整细节的阶段。 “哇塞,”周图满眼羡慕,感叹道:“你们真的太厉害了,我们班像是一群小学鸡。” “你没有看到小路哥跳的,”李卓一又开始大吹特吹:“那才叫真的厉害,比demo里的老师们跳的还好。” “而且,”李卓一补充:“小路哥还在国外的街舞比赛里拿过亚军。” 我有点惊讶,看向路择远。 路择远也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李卓一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刚才清秋哥跟我说的......” 左清秋适时插上一句:“小路很低调,看起来是不太会讲这些事的人。” 路择远低头帮夏夏收拾饭盒:“又没什么好说的。” 我不爽道:“没听导师说过,你也没写在资料上。” 路择远放下手里的垃圾袋,向无理取闹的我解释:“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是冠军。” 没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好说的,他路择远既然这么低调,那左清秋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是他是和我没什么好说的。 我两三下扒掉最后几口饭,扔了饭盒离开A班这个伤心地。 看来只有B班是属于我的。Bfor Broken heart. 哭了,我齐悠扬此刻就是一个伤心诗人。 午休过后A班开始上声乐课,F班上舞蹈课。B班C班上自习。 钟鸣是我们班最先扒了舞下来的几个人之一。唱的部分已经被我练到吐血,当即抱上钟鸣的大腿跟在他后面认真学习。 来我们公司之前钟鸣签的是个舞蹈公司,整天在珠三角各种商场里面跳商演,后来那小公司倒闭,他才被朋友引介到我们这儿。 谁想我们公司不接这种级别的活动,钟鸣的长相不算出众,当时的舞技也没那么突出,大活动轮不到他,出道位也轮不到他。比他晚签的几个小男孩都慢慢开始有通告可接,钟鸣就生耗了两年,每天上课吃饭回家,偶尔还要帮公司培训新生。 我们初评级的那支舞,并不是钟鸣喜欢的舞蹈类型。我和蒋三七天天吐槽,也没见他说过什么。还帮我和蒋三七加过很多小课。 他是真的很高兴有舞可以跳。 结果我还是没跳好,很想跪下给他道个歉。 每次看钟鸣教我跳舞,我都有点心疼他。 教蒋三七还成,他学得很快,节奏感也很强。我在舞蹈上是真的一窍不通还特别僵硬。饶是钟鸣这么好脾气,努力了很久只教会了我第一段。 因为总是宅在家里,我身体素质也下降很多,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躺在地上打滚。 齐某人羞愧难当,想说让钟鸣先教别人,我把刚学的消化一下。 还没开口,路择远先进来了。 我不想理他,他就自己走过来,向躺在地上耍赖的我伸出一只手,要拉我起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顺势握住他的手。 午餐时间我正在气头上,也不是真想跟路择远闹脾气。稍微冷静一点就能明白,他不跟我绝交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哪来的脸整天对他颐指气使。 这是我第一次和路择远有肢体接触,24年以来第一次。 竟然还有点害羞。 接着展书佚也进来了,身后跟着好几台机器,还有搬琴的师傅。 训练生纷纷停下手头上的动作,跟展书佚问好。 从我认识展书佚开始,他就只弹施坦威的琴,节目组为他专门租了一台。 人红就是好,我此刻是个柠檬精。 “准备上课了。”展书佚说,“练得怎么样?” 除了pd外,这几个导师里展书佚是和我们年龄差最小但名气最大的,又有才华,很讨大家喜欢。 他在琴前坐下,看着格外显眼的路择远。 展书佚挑眉:“怎么有A班的同学?” 路择远说:“刚才有的地方没学会,想补课。” 展书佚一脸“搞笑吧这个破歌你还能没学会说出去谁信啊。” 一天之内和展书佚达成共识两次,这个概率比中国队踢赢阿根廷都低了。 路择远则一脸“爱信不信我理由反正摆这儿了。” 展书佚虽然不解,但也懒得管,默许了路择远的蹭课行为。 B班很多舞蹈困难户,但是vocal不少,声乐课上起来还算轻松。 在我以为要和展书佚心平气和熬过这堂课的时候,他果然又一次不让我失望。 “齐悠扬,”他点我名字,“我想听你单独唱一遍。” 我就单独唱了一遍。 展书佚听完眉头紧锁。 我头痛。 “音准和技巧上没什么问题,”展书佚评价:“但是齐悠扬,我从你的歌里听不出少年感。” 当然听不出,我人都快到中年了哪儿给你找少年感。 “好的我知道了,”我顺着他往下说,想让这part赶紧过去,“谢谢老师。” 我嘴上答应得很好,但心里是不服的。 展书佚让大家下课,走过来想要单独跟我聊两句。 我看着他身后跟着的浩浩荡荡的摄影机就发愁。 路择远在我旁边,可能是想给我加油打气,把我的手牵了起来。 展书佚又皱起眉头:“小路不回自己班练习吗?” 言外之意是你能不能别在这儿碍事儿。 路择远就是不松手:“我陪他一下。” 展书佚:“......” 不怪他,说实话路择远的行为逻辑有时候我也挺费解的。 他可能是觉得我面对曾经功成名就的队友压力很大想给我点鼓励吧。 可以但没必要。 我不怕展书佚,我就是挺烦他的。他找我事儿就算了,还总能戳到我的软肋。 上次说我不够有攻击性,这次说我没少年感。 我倒是想有,世界打磨太快,不给我机会。 “你的问题是会过分担心破音,担心出丑,声音就会很紧,”展书佚说:“技巧加得足,真实的东西就会变少。” 成,又拐弯抹角说我不够真实,我真的服了。 展书佚这个人,讲起话来语调温温柔柔,但总是不干人事。我俩当年一起出专辑,他就这个样子,一脸苦大仇深,为作品着想,话说得有理有据,把我和监制忽悠的团团转。最后一张碟七首歌,就用了一首我写的,放在结尾。 虽然多少跟我当年水平也有关系,但也未免有些过分。 这会儿要不是路择远还拉着我的手,我真的想和展书佚吵架。 但我只能说“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练习的。” 展书佚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有话想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 说真的,赶紧去C班吧展老师,先去治治蒋三七,求你了。 展书佚一走,我立刻就把手从路择远那儿抽了出来。 丫越攥越紧,展书佚说到最后他差点儿给我捏骨折。 路择远茫然,表情看起来还像在指责我始乱终弃。 扬扬没有,扬扬心里苦。 “课不是蹭完了吗?”我问路择远:“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路择远:“对不起。” 我:“?” “中午看你不高兴,”路择远说:“在想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 我惊呆,夏夏竟然没骗我,路择远看起来真的是想和我好好相处。 图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谁小时要那么对过我,我长大不敲掉他两个门牙我都不姓齐。 “没有不高兴,”我说,“你想太多了......” 路择远看起来显然不信。 搁我我也不信,但是“我不喜欢左清秋你别跟他玩儿了”这种话,我也说不出口。 可能是看我态度缓和很多,路择远放心回了A班。看他走我心里又有点失落,想着就该留他下来教我跳舞。 第9章 主题曲考核(三) 晚上七点半,练习室已经走掉一些人。 一半是确实会了的,一半是体力不支先去食堂吃饭的。 而我瘫倒在地再也不敢嘲笑主题曲傻,因为我跳起来更傻。 钟鸣练的差不多先回宿舍了,我躺着等路择远喊我吃饭。楚江生还在对着镜子练习。 楚江生是我下午刚认识的,起源于一起上钟老师的舞蹈课。 他动作记得很快,也挺能扭,但不知道为什么连贯起来跳就特别好笑,又土又好笑。钟鸣刚开始还觉得笑他不好,很努力在憋,后来发现楚江生不怎么在意,也不忍了,边笑边教学。 我和楚江生的友谊进展非常之快,几个小时后就打闹上了,当然这得益于楚江生和谁的友谊都进展的非常快。 我瘫在地上左等右等路择远都不来,一下心慌了,想着他是不是幡然醒悟,终于想起我的本性多么恶劣,要把我从他们的饭局小团队里踢出去。 我害怕极了,也不知道害怕啥,反正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又跳了一会儿,楚江升也累了,走到我旁边儿踢了我一脚:“挪挪。” 我往墙边滚一圈:“这么大地儿坐哪儿不行,非得跟我抢。” 楚江升一屁股坐下:“你刚才叫唤啥呢?” “叫唤傻子呢,”我嘴贱,“然后你就来了呗。” 楚江生不再多说,揪住我就揍了一顿。 揍到一半路择远终于姗姗来迟,这次直接带着吃的,东西放下本来想走,看了眼楚江生之后反而坐下了。 他一来,我的活跃度立马降了十个档。 我眼神示意楚江生起个头,他立刻意会:“我说齐悠扬刚才唧唧歪歪在那儿叫唤啥呢,看来是饿的。” “夏夏来的路上堵了。”路择远解释。 楚江生跟没吃过饭似的塞了满嘴寿司,说到一半儿还吧自己呛了:“说笑吧这荒郊野岭上哪儿堵车,总不能是从二环......” 他咳完满脸恐慌的看着我,还把手里的那块儿放下了。 “不敢吃了,”楚江生说:“太贵重了。” 我也脑子一懵,心说难不成夏夏是每天从市区带吃的回来,往返三趟,太牛逼了。 也是惨,挂着选手管理的头衔干着外卖小哥的活儿。 我捧着手里来之不易的鳗鱼手握:“也太麻烦夏姐了,以后就别了吧。” 前两天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还让人女孩子每天跑好几趟来给我一有手有脚的送饭未免也太过分,又不是不能吃食堂。 路择远看起来有点纠结,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午饭还是要吃夏夏带的,早饭和晚饭可以吃食堂。” 我、楚江生:“.......?” 我真想扒开路择远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啥,我帮他省钱省事儿,他还要跟我谈条件。 路择远还没完:“早饭和晚饭吃什么我决定,我会按时叫你。” 阿远真的很严格。 我能说啥,我只能说好吧好的,我敢忤逆路择远吗,我不敢。 我重逢路择远不到四天,感觉反复在炸毛和顺从这两个极端情绪里跳来跳去,很是分裂。 说真的,能让我这么听话的全世界也就俩,一个是公司,另一个就是路择远。 一个管着我的饭碗,一个管着我的......饭碗。 路择远来得时候已经九点半,吃完饭快要十点,练习里只剩我们三个。十几个小时的高 强度训练让大家都精疲力尽。 “困死了,我也要撤。”楚江生打了个哈欠:“择远主题曲跳挺熟了吧?评级的时候我看你挺会扭。” 路择远:“......还成吧。” “那一会儿带带悠扬呗,”楚江生凑到路择远跟前:“他跳得跟屎一样。” 我:“?” 你才跳的跟屎一样吧。 路择远还点头应了下来。 楚江生把垃圾收拾出去,练习室空荡荡的就只剩我和路择远。 他很沉默,去放demo音乐。 我总觉得这个气氛很适合发生点什么。 结果什么也没发生,我被路老师留堂到一点半。路老师舞艺惊人,简单的演示都帅得我合不拢嘴。 什么时候节目首播,请路老师的粉丝发一份他本人初评级的舞台纯享给我好吗?我的微博账号是Bee 8%_齐悠扬 谢谢。 不过话说回来,路择远教我确实要比钟鸣的效率高很多,三个小时之后我已经基本能把舞蹈顺下来,虽然还是跟唱合不上。 得出结论不是我不行,是钟鸣教得不行。 这三个小时里我跟路择远说过的话比过去二十来年说得都多。 明天还有一天,我开始认真打算给路择远偷件蓝色的班服,让他以后就留在我们班。 穿什么粉红色,丑。 我们锁了练习室的门,跟摄像老师一起下班。 出去的时候隔壁A班灯还亮着,我过去看了一眼,李卓一正在手把手教蒋三七跳舞。 路择远教我的时候非常客气,全程都没碰到过我几下。 我也能学会,想想还挺天才。 路择远也跟过来,说不要打扰他们比较好。 现在刚刚立春,晚上天还很冷。我边走边跟我的呵出来的白气玩,鼻子冻得红彤彤。 路择远停下看我,像在看个傻子。 他让我把棉衣的扣子系上:“很高兴?” 我傻笑:“高兴。” 路择远问:“高兴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很高兴。可能是又冷又累又困脑子不清楚。 路择远看我没答,又问了一遍:“高兴什么?不能讲?” 旁边路灯发着光,把他的头发照得毛茸茸的。 “看到蝴蝶了。”我说。 路择远四下看了看,“这天气里哪有蝴蝶?” “有的,”我说,“有的。” 昨晚之后,我和路择远的关系开始有了一些量变。可能确认了他不是来报复我,我跟他聊天再也不是想三句说一句,比之前大胆一点。路择远也从尴尴尬尬的硬聊变得自然了些。今天已经能直接亲自上阵叫我起床。 我睁开眼,看他怀里还抱着那个鲨鱼,傻乎乎的一点儿不高冷。 但还是帅的。 “起来晨跑,”路择远说:“你体能太差了,所以唱跳才很难合上。” 我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表,刚过6点,指给路择远:“大哥,我还没睡够7个小时,你要求我按时吃饭,怎么不让我按时睡觉?” “那不一样。”路择远说。 我又倒回去,脸埋在枕头里:“有啥不一样啊?” “你以前胃疼,”路择远说:“上学的时候,你整天请病假,隔三差五就疼的满地打滚......” 我又感动又心虚:“我......我现在就起。” 这个事吧,跟路择远想的其实不大一样。 我上学的时候爱瞎吃东西,确实是有胃疼的毛病,但没有那么频繁。一个月里可能有那么一两次是真疼,打滚也是真打滚,但是剩下的一般都是装的,要么为了出去踢球,要么就是带女孩子去唱歌。 我看路择远一脸认真,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真相。 只能乖乖洗漱,出门晨跑,好好吃饭。 顺便让“小齐对小路的愧疚感”本本上再记一笔。 【爱豆有话说】 选管:那天晚上为什么要cue路择远让他教齐悠扬跳舞啊? 楚江生:吃了人家费好大劲带来的饭总得帮他们点儿忙吧...... 选管:什么忙?觉得齐悠扬跳舞需要帮帮忙? 楚江生:(坏笑)那你就猜呗。 第10章 主题曲考核(四) 跟我们比起来,周图的作息就非常稳定。 早上锻炼,打卡上班,打卡下班,多一分钟也不在练习室呆。 我很是羡慕,今天晚上跟路择远在食堂吃过饭,他又扯着我回了练习室。 我欲哭无泪,我说路老师我真的都会了你让我回去睡觉吧。 路择远眉头一皱,不成,跳得丑,继续练。 我委屈,干嘛呀,我又不可能出道,差不多得了吧。在这儿辛辛苦苦练到半夜还没跟李卓一多唠几句搂个膀子镜头多呢。 跟路择远搂膀子也行,就是不知道他乐不乐意。 十点多的时候我选管来了一趟,把我叫到一个没摄像机的vip休息室,还让我关了麦。 她看见我和路择远关系不错挺高兴,心里可能觉得我上进了,知道把握机会,对训练生前景判断也不错,让我回来也跟小路介绍介绍李卓一。 我打了个哈欠,心里翻白眼儿,人俩关系挺好的,咸吃萝卜淡操心。 表面上还是很听话:“好的姐,我知道了。” “刚刚路择远的选管找我聊过,”她看起来心情挺好:“说以后让你的事儿交给她负责,你和小路一个宿舍,她又只管一个人,我看挺方便,你觉得呢?” 我赶紧答应下来,生怕她反悔。 她临走前又提点我:“你现在这样很对,多抱抱路择远的大腿,我听说他背景挺硬,要能再多蹭一个出道到位对公司也没什么不好,别总觉得这种事儿丢人,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累得要死,一点儿也不想听这些,打开休息室的门想请她赶紧走。 门一开,路择远站在外面。 我选管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似的跟他寒暄,路择远没理,绕过她走进屋子。 “多抱抱我的大腿?”他问。 “嗯,”我爬到沙发上躺下,懒得跟他解释这些破事,一心只想睡觉:“能抱吗?” 路择远盘腿坐在地板上,面对着我:“怎么不问问我什么背景?” “不在乎,反正不管什么背景都比我强,”我说,“都能抱。” “都能抱?”路择远扳过我的下巴,想看我的眼睛。 沙发很大,我往里面挪了挪,给路择远也留了一个位置出,他爬上来,和我并排躺下。 “你想出道吗?”路择远问。 “不想,”我已经快要睡着,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出道了就可以赚很多钱......” 他翻了身,和我面对面:“你缺钱?” “现在也勉强能过,”我揉着眼睛,“但是不踏实。” “我知道了,”路择远拍拍我的背,“睡会儿吧。” 我醒来的时候才过去一个小时。 路择远没走,手里拿着个手机在翻来覆去摆弄。 他看我醒了,问道:“还练吗?” 我打岔:“你怎么有手机?” 他点开一个视频,推到我面前:“跟工作人员要的,没插卡,又跟摄像老师要了点你练习的素材。” 我勾过头瞅了两眼,把手机推开。 不看了,鸭子学步什么好看的。 “还练吗?”路择远凑过来,竟然在笑。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损我。 建议他跟楚江生学一下如何信手拈来开人玩笑,怎么还用得着费劲巴拉弄道具。 在某些方面,路老师也是一只小学鸡。 我跟路择远回到练习室继续,还有八个小时就要正式开始再评级了,今天挑灯夜战的明显比昨天多了不少。 证明什么,证明Deadline使人进步。 人多又加上刚才休息了一个钟头,我精神状态极佳。楚江生由于下午舞蹈课的时候被老师拉出来当反面教材,现在郁郁寡欢,坐在角落里揪百叶窗的扇页。被选管喊了三次“楚江生别揪了揪坏要赔的”才收手。 而我,在路老师的带领下成绩突飞猛进,起码在b班能到一个中上水平。 我准备收工回去睡觉的时候,楚江生终于自暴自弃,要跟我们一起走。 去完麦他小声跟我说:“跳得好顶多升A,跳得差能火,懂不懂?” “不一定能火,”我残忍的打击他:“但是肯定会被做成表情包。” 楚江生痛斥道,齐悠扬,你真是好狠的心。 第二天一早和路择远还有周图吃了饭,夏夏通知我们集合。 演播室摆了一个像拍毕业照那样的阶梯座位,从左往右按照班级顺序就坐。楚江生钟鸣我们仨一起坐在第二排。工作人员宣布规则,四个人一组来跳主题曲并录像,之后交给导师考核,明晚录制结果公布的部分。 选管抱了箱子上来,让我们从里面抽球,球的编号是表演顺序,一样的就是一组。 楚江生在我前面抽,在箱子里划拉了半天,拿出来是个“2”。 我补充道:“挺好,符合你的气质。” 我看他又想揍我,赶紧和钟鸣换了下座位。 钟鸣在交界处,左边就是A班的人,我坐下一看,嚯,左清秋。 结果坐在另一头的路择远看我换了位置,以为是要找他,隔着一整排问需不需要他过来。 我赶紧摆手让他别来,也不知道他怎么理解的,淌了一排人到这儿,让左清秋给他挪地儿。 左清秋倒挺乐意,然后整整一排都往向左挪了一个位置。 至于节目播出,路择远这么大动干戈的是来找我还是左清秋,全看后期愿意怎么剪。 但是据我判断,还是左清秋的赢面大一些。剪我干什么,我是谁啊过气三百八十线又没流量。 选管在我面前举箱子举了半天,终于爆发。 “齐悠扬!快抽!别神游了!要不然你来举!” 我赶紧道歉,随手一抓。 出来是个2。 楚江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举箱子的正好是楚江生的选管:“你笑啥笑?一句脏话五十个俯卧撑忘了?” “啥啊,”我不满:“这箱子里怕不是只有2吧。” 路择远一摸,摸了个25出来。 楚江生的选管看我一眼:“还有问题吗?” 我:“没有了没有了对不起。” 我们这一组除了我和楚江生之外,剩下两个我都不熟,一个A一个C。 楚江生主动了五分钟,迅速跟那个A也发展了一下友情,说好一会儿如果忘动作就相互抄抄答案。A迷迷瞪瞪就被忽悠进去,楚江生能有个屁答案,我看他就是想单方面抄人家的。 蒋三七抽了22,李卓一抽了7,然后满世界找人换了个22。 我寻思李卓一这CP也别跟我炒了,跟蒋三七炒最合适,还自然,小奶狗和大装逼,CP名我都想好了,就叫211。排面。 等我出去了拿到手机,第一件事儿先给他俩建个超话。 路择远看看李卓一,又看看自己手里的25,念叨:“还能这样......” 我立刻把他的想法扼杀在萌芽中:“但没必要。” 路择远有点郁闷,还是妥协了。 第11章 主题曲考核(五) 左清秋跳第一组。 我虽然不喜欢左清秋,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业务能力确实很强。细节和表情管理几乎都能做到滴水不漏。 硬要挑问题的话,因为太滴水不漏所以不够清爽吧...... 感觉现在的粉丝们好像更容易喜欢傻子,就路择远这样的,又高又帅,业务能力好,但是傻。 不是说他智力低下,路择远当年再怎么爱看日剧也是个学霸。主要是幼稚,行为逻辑成迷,脑回路莫名其妙。 想到这儿我不禁多嘴问了路择远平时到底看不看日剧。 “不看。”路择远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没什么没什么。” 这个问题点到为止,问多了勾起小路同学伤心往事,让他又烦着我就不好了。 左清秋跳完,到我准备之前,路择远都一直抿着嘴没有说话。 结果我要上台,他拉了我一把,神色凝重,吓得我以为路择远听出了点啥要当场和我翻脸。 结果他说:“我仔细想了一下,确实没看过日剧,但是学英语的时候看过绝命毒师算吗?” 合着他沉默半天是真的在思考这个破问题,路择远也太把我说的话当句话了。 我开心。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我是扬扬心里炸出来的一朵小烟花。小烟花上台蹦蹦跳跳,甚至觉得这个傻不拉几的舞都没有那么尴尬了。 楚江生跳得不太顺利,下来之后疯狂迁怒我:“齐悠扬你跳就跳,荡漾啥啊?大老爷们的恶心死了。” 我冲上去捂他的嘴,警告他再叫唤我就首当其冲制作表情包。 然后是周图的组。 我觉得他才是真的牛逼。据我对他的了解,周图是的确不会跳,也没怎么加练。但是现场看,感觉却是他真的有努力,很拼命想跳好,但是奈何这个世界总是天不遂人愿。 太会了,又省时又省力还不挨骂。我由衷为他鼓掌。 李卓一和蒋三七都风平浪静无功无过。小李元气少年,快乐京巴。蒋三七还是臭着脸,生怕镜头里显得他好相处,虽然他实际上在练习室一天能到交百八十个朋友。 路择远则在最后一组,就三个人。 我跟楚江生吐槽:“也不知道他什么运气,宿舍也少一个人,分组也少一个人。” 楚江生回:“命里缺1吧。” 我:“?” 楚江生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算了,当我没说。” 有没有好心肠的粉丝来跟我解释一下丫什么意思? 我懒得再理楚江生,这场录制是我标准意义上第一次看路择远完整的表演,可不能再错过。 他跳得可好了,确实像李卓一说的,比老师跳得还好。 动作干净,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也不像左清秋会精心设计killing part,但他每个眼神其实都是killing part。 执着,坚定,认真又自信。好像这个世界都是他的,任何事情只要想,就能做到。 我心想,啊,展书佚所说的少年感,也许就是这样了。 路择远回来的之后问我跳得咋么样。我说:“特别好,特别帅。” 他笑了,低下头说谢谢,还有点脸红。 录制结束差不多一点,我们在宿舍吃了饭,夏夏把路择远叫走,说是要录个口播。 我打算去洗衣房把这几天攒下来没时间洗的脏衣服解决掉,出门之前看了看路择远的床,想着要不然帮他一起洗了算了,吃他这么多顿饭,也得回报一点吧。 结果我到处翻了翻,也没找到路择远要洗的衣服。 周图从上铺把脑袋勾下来:“别找了,路哥的衣服每天都是小夏姐带走洗的。” 我问:“......内裤也是?” 周图躺回去:“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路哥自己洗衣服。” 我心想这才几天,好像你见过我洗衣服似的。 不过说回来,我发现路择远在和不在的时候,周图的状态确实会多少有些不太一样,总感觉他特别怵路择远。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带着自己的篮子到了洗衣房,看见蒋三七正坐在洗衣机上玩手机。 他看有人进来,下意识收了下手,发觉是我才放心:“赶紧进来,吓死我了。” 我把篮子放下,凑过去看他在干什么:“你哪儿来的手机?” 屏幕上开着百度,在搜洗衣机怎么用。 “我带了俩,交了一个藏了一个。”他把手机收好,跳下来:“你来得正好,这东西怎么使?我觉得我都快给摁坏了。” 我回他:“你是路择远吗?自己从来不洗衣服?” “不洗,”蒋三七答的理直气壮:“小时候我妈洗,长大就有女朋友了呗。” 我:“......” 竟然还觉得这个理由挺合理。 我问道:“你还有女朋友?” 蒋三七看起来十分骄傲:“十五岁之后就没断过,最后一个上节目之前才分手。” 要忍受蒋三七间歇性装逼,还要给他洗衣服,得什么样的田螺姑娘才愿意这么伺候?看来这个世界上的傻女孩真不少。 他依葫芦画瓢的跟着我在自己那台洗衣机上戳来戳去,总算让机器转动起来,后知后觉地问:“路择远不自己洗衣服?也有女朋友?” “不是,”我说:“他的衣服选管洗。” 蒋三七仿佛自己很懂的样子:“没准选管就是他女朋友。” 我将信将疑:“怎么讲?” “我们宿舍也有一个,”蒋三七的不屑堆在脸上:“公司就是他爸开的,就想来玩儿一下,把自己对象安排进来当选管,俩人整天眉来眼去,戴个麦还要互相揩油。” 他这么一说,搞得我挺不舒服,而且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也有迹可循。 因为之前对路择远先入为主的印象太多,我真没怎么考虑他的性向问题,谁能保证这期间就不会有一个特别好的女孩子一直陪在他身边,把他带回异性恋的轨道? 我站在洗衣机面前苦思冥想,越想越觉得这条线说得通。 毕竟夏夏对路择远未免过分体贴,确实不像别的选管和选手的相处模式。路择远对我好,催我吃饭,教我跳舞,夏夏就对路择远更好。 想来又觉得泄气,我对路择远这么不好,又凭什么管他和谁谈恋爱?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路择远仍然没有回来,周图也不见人影。 李卓一被安排去参加了一个小游戏的录制,应该在节目播出期间会当做番外篇来播放。我又想去找楚江生玩,结果他的宿舍挤了十几个人在狼人杀。 我无事可做,只好提了琴去琴房。 第12章 主题曲考核(六) 琴房是节目组为了有创作需求的训练生准备的,里面放了些基础设备。前两天的主题曲考核人人连轴转,这里冷冷清清,今天下午没什么任务,才开始陆续有人光顾。 我到的时候,左清秋占着一台合成器,周围有七八个训练生正连听带夸,很是热闹,他们身后还跟了两架摄像机。 我不太想在这个场景入镜,绕过人群打算去角落。虽然我总站在庸俗的成年人视角规劝李卓一多争取镜头,但讲实话我自己倒是没怎么身体力行,非常随缘,能拍上就拍拍不上拉倒,要多佛有多佛。 更何况李卓一看起来势头很好,根本轮不到我操心。 节目正式开始录制前,官方曾经要求每人发布一段印象视频,听说李卓一的部分反响很不错。 那个视频还是我本人掌镜,有次练舞休息,李卓一趁机趴在练功房的地毯上补学校的作业,头发挂着汗,T恤也湿透了。我随手录了起来,喊他抬头,李卓一就捂着作业,傻乎乎冲镜头笑。 当时就把我甜到了,谁不喜欢年轻的小甜心? 公司也觉得这段挺好,直接拿去给他用。在众多要么太青涩,要么太做作的个人展示里显得可爱又自然。 就是没给摄影师署名这点略有遗憾。 我的介绍视频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好像是唱了首歌,没记错应该是杨千嬅的《芬梨道上》。 当时唱完我还暗自觉得自己唱得挺好,这歌儿对我来说调有点高,但我发挥的还行。 结果后来一看大家的视频,100个人里吉他弹唱就有14个。 不过还好,做饭的起码得有20个,其中有几位一看平时就根本不进厨房,临时硬学了道菜,拿厨刀的姿势都让我心慌。 路择远则是念了一首十四行诗,恨不得把文青俩字贴在脸上。 其实认真的讲挺普通的,但是他实在是长得好看。帅哥就是录喝白开水的视频也是好看的。 绕过人群,我才发现路择远竟然也在,坐在左清秋一侧,右手撑住合成器的外沿认真看着一张手抄的歌词,只是刚才被其他练习生挡住所以我没有看到。 我停了脚步,一下子紧张起来,站在原地不动。左清秋发现了我,用手肘撞了一下路择远。 他抬头,先是怔了一秒,然后撇下左清秋向我走过来。 人群中的音乐短暂的终止,很快又继续起来,似乎在表示并没有被我的到来打断。 “好巧,”我说:“以为你还在录口播。” “那个录起来挺快的,”路择远道:“回宿舍的时候你不在。” “哦,”我表面上风平浪静:“你们在玩什么?” 路择远没有发觉我有何异样,倒是很坦诚:“清秋请我们听一下他的新歌。” 左清秋还在人群里,众星拱月一样,我酸了吧唧,想说你别傻乎乎的,我看他就是想拉你炒CP。碍于麦和镜头都开着,只能试图通过冷嘲热讽曲线救国:“那你们关系还挺不错哦。”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有点受不了,语气之做作,跟个无理取闹的小姑娘似的。结果路择远还是一脸茫然,竟然回道:“还可以吧,清秋看起来很好强,有点难相处,但是人不坏。” 成,是我坏,我是丑陋的后妈,妄图阻止灰姑娘路择远参加左清秋王子的舞会。 路择远还不知道我在心里偷偷给他降了辈份,问我要不要加入他们,他音乐懂得不多,觉得我的意见更有参考价值一些。 我吐血,情商太低了路择远,怪不得追不到人,去买一下蔡康永老师的情商课吧。 小齐委婉拒绝小路的邀请,内心却逐渐不安。开始担心之前对路择远的一切判断都起源于自作多情。 下班之后,我火速从蒋三七的寝室把他扯到洗手间寻求帮助。 蒋三七捂着鼻子趴在窗户前抱怨:“你什么事儿非得在这儿说?” 我确定隔间里没有人,把门反锁上,蒋三七一脸惊恐,立刻表示他不喜欢男的。 “正经事,”我说:“问点问题,寻思您经验多。” 蒋三七一撩头发,让我有屁快放。 “打个比方啊,”我酝酿着如何开口,“你要是以前追过一个姑娘,没成,然后过几年,又见面了,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蒋三七说:“这几年都谈好几个了,谁还记得谁啊。” “如果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况呢?你怎么跟她相处?”我有点不甘心,“不会尴尬吗?” “会尴尬那是还没放下。”蒋三七道,突然深沉起来:“放下了就没这些问题,能像老朋友一样,没准还能叙叙旧,嘲笑嘲笑自己当年多傻/逼。” 蒋三七后面又叨叨逼了些什么,我已经无心再听。希望的小火苗被浇灭,我的心跟着沉了下去,不由按照蒋老师的观点对号入座。 路择远说过不想认识我,之后又和我相处的很顺利,他是放下了吗?是在重新见到我的那一刻放下的吗?是再次相遇,看到我如此平庸无聊,再也不是他当年认识的那个张牙舞爪的齐悠扬,然后放下的吗? 我害怕路择远心里有过一位少年,在时间的过滤下愈发灿烂完美。 可那不是我啊。 回了宿舍,我就像一根蔫吧的茄子,跟在周图和路择远的身后去吃饭,扒拉了几口就放下,第一次发现食堂原来真的这么难吃。 蒋三七一语惊醒了梦中我,再看一切都失去了滤镜。回程时路择远跟周图聊了两句左清秋的音乐,看来周图也是听过的,我没有,我一个字也插不上。 虽然这些天来路择远帮了我不少忙,但显然没有和我有过什么特别深入的交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契机让他开始跳舞,甚至不知道他后来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他管左清秋叫清秋,管周图叫小图。可到现在为止,路择远称呼我的名字虽然屈指可数,但却只叫过“齐悠扬”。 我满心惆怅,最后一个去洗漱。蒋三七突然又风风火火跑了过来,一脸正经坐在我的床边。 “我又想了想你今天找我说的那个事儿。”他皱着眉头,很是认真。 路择远刚睡下,被他吵醒,我迅速想去堵蒋三七的嘴,没堵上。 他还自以为帅气的挑了下眉,道:“说实话,齐悠扬,你是看上哪个姑娘了?是不是工作人员?我看谢佳琪就挺漂亮。” 谢佳琪是一个节目策划,负责组织选手采访。 “滚滚滚,”我闭着眼睛捏了捏眉心:“八卦鬼啊你。” 蒋三七滚回去睡了。 留下我们宿舍三个傻蛋面面相觑。周图趴在上铺,瞪出来。 路择远开口,带着点刚醒来的沙哑:“他在说什么?” “没有,”我冲他摆手:“他自己瞎意/淫。” 路择远沉默了一会儿,又躺了回去。 蒋三七来了又走不过一分钟,灯也没开,看不清路择远的表情。 我跟着躺下,心想他怎么不多问几句? 第13章 主题曲考核(七) 我再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周图很快就进入梦乡,呼吸都沉重起来。路择远那边很安静,他越是没有动静,我就越是心烦。宿舍里两张上下铺并在一起,我和路择远躺下就是脑袋对脑袋,我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手肘垫住下巴。 眼睛慢慢能适应黑暗,路择远的轮廓也跟着清晰起来。我的视线略过他的鼻子和下巴,试图一一比对和我记忆中的样子有多少区别。 上学的时候我和路择远没什么机会坐同桌,但是他个子高,也很难排到非常靠前的位置,一般都在倒数第四或者第五排,少数几次坐在我的前面或者斜前面,最多也不会维持超过一个月。那段时间我逃课的次数好像都会变少,无聊时就像现在这样,趴着看路择远的背影,看他漂亮的肩胛骨在衬衫下面微微起伏,听他偶尔哼些听不出旋律的歌曲。 唉。 我翻过身长叹一口气。 暧昧真是让人受尽委屈。 一宿没怎么睡,在脑子里给路择远画关系图,算算如果他要选择恋爱对象的话我能排到第几。得出的结论是我真的还挺没有竞争力的,且不说左清秋,夏夏就全方面碾压我。长得挺漂亮,人又好,对路择远也好,还是个女的。 只能寄希望于,横竖他都瞎过一次,没准就能等来他再瞎一次呢。 我太想弥补了,这样直面生命中的一次遗憾,还能再做选择的机会过分珍贵。 佛系小齐突然充满干劲。 顶着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路择远意外的还没睡醒。我不想打扰他,前两天带我这个吊车尾应该也累得够呛。周图在早起锻炼这点上是雷打不动,于是我俩决定先去跑步,然后给我路老师带点吃的回来。 演播厅主楼前有一块蛮大的空地,节目组划了跑道和球场。 有晨跑习惯的人三三两两,周图速度很快,我跟不上,前两天路择远在,周图就不等我们自己先跑,今天为了照顾我,他速度慢了下来,跟我并肩。 展书佚做好了妆发,身后跟着助理,正横穿过球场,应该是要去录制再评级的部分。周图手舞足蹈跟他打招呼,隔着半块场地喊展老师好。 周图一直有点认生,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拦都拦不住。也不知道展书佚在别的班上课的时候对这些天真的小朋友都做了些什么,甚至能让李卓一也对他频频夸奖。 展书佚停了脚步走过来:“这么早?” 我干巴巴笑了两声,相比之下周图要积极地多:“展老师也早。” 展书佚回他一个客气又礼貌的微笑,接着对我说:“难得见到你晨练,以前你体能课就总翘。” 行了,我今天已经知道我挺次了,求求展老师就别再强调了吧。 “悠扬很努力的,”周图兴致勃勃的跟展书佚介绍我:“我们俩一个宿舍,练主题曲的时候他都很晚才回来。” 展书佚有点惊讶:“是吗?” 我回道:“不是,没有,别期待。” 其实真没有,只能说是歪打正着,我路老师严格,连带着我也不得不努力。 展书佚笑了,助理催促他时间快要来不及,他拍了拍周图的肩膀替他加油,然后让我五点左右到录音室一趟。 展书佚是导师,他让我去我哪有不去的道理,只能保持微笑,点头说好。 周图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脸憧憬:“展老师又帅人又好。” 我对展书佚那些拉拢人心的伎俩早就见怪不怪,无情吐槽道:“那你主题曲还瞎跳。” “我念表演的嘛,跳舞又不是长项。”周图有些不好意思:“我接下来会好好努力的!” 周图吃了早饭去找F班认识的朋友,我自己拎了食物回去,路择远还没醒,怀里紧紧抱着那只鲨鱼。 据我观察,他睡觉不喜欢穿睡衣,一般前一晚换下来的旧衣服放在床脚,第二天要换的放在枕边,今天醒得晚,衣服还没来得及被夏夏收走。 我在路择远床边蹲了一会儿,心想择日不如撞日,对小路好一点,从现在开始。我转身拿起自己装换洗衣服的篮子,准备帮他把脏衣服洗掉。 楚江生举着GoPro把门撞开的时候,我正在往篮子里扔路择远的内裤。 “现在我们来到了小齐小路和小周同学的宿舍!”他大喊大叫像个傻子,镜头恨不得怼在我脸上:“首先登场的pokemon是来自我们B班的齐悠扬!他使出了一招素颜攻击!突突突突突突!” 我手里拎着一条路择远的裤子:“......” 突什么突?有事吗,这位同学? “哇塞,”楚江生继续咋咋呼呼:“你也太贤惠了吧,咋还帮室友洗衣服?” 路择远被吵醒,扶着脑袋坐了起来。 楚江生的GoPro又伸了过来,嘴也没闲着:“A班的Pokemon路择远也要出场了!难道他要使用传说中的裸......” 我捂住他的嘴把他推出了门。 “干什么呢?”我松开手:“像个智障。” “录节目啊,”楚江生还委屈:“宿舍大扫荡。” 路择远在里面穿好衣服,开门放我们进来,楚江生想拉他跟镜头say hi,路择远没理,按开他的脑袋钻进洗手间洗漱。 “节目规则是这样的,”楚江生跟我解释:“每天轮换一位值班VJ,带大家参观任意一间宿舍,相应的报酬是可以从这间宿舍拿走一个小礼物。” 我满心黑线,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策划想的,怎么不问问我们给东西的乐不乐意? “嘿嘿,”楚江生一脸贱笑:“我拿到任务卡立刻就来找你,觊觎你那件牛仔的私服外套很久了。” 楚江生真的很敢要,我的衣服里面就那一件贵。 “不给,”我说:“别想。” “扬扬哥哥,”他带着大冰碴子味儿的口音撒娇:“疼一下儿你小楚弟弟呗。” 我一巴掌摁在他脑袋上警告他:“楚江生,停止你的恶心行径,你比我还大俩月呢!” “早上刚做的头发!”楚江生哭诉:“咋一个两个都要摁我脑袋。” 他举着GoPro在屁大的屋子里遛了一圈,第二次目标锁定了路择远床上的那只鲨鱼玩偶。 “那这个吧,”楚江生过去捶了那只鲨鱼两拳:“还挺软。” 我真的不解,这个鲨鱼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如此人见人爱。 果不其然,下一秒路择远叼着电动牙刷出来,看了一眼坐在他床上搂着那只玩具的楚江生说:“放下。” 楚江生特别听话,立马放下,路择远的床都不敢坐了,来跟我坐在一起。 我幸灾乐祸,口音还被楚江生带跑:“你咋不跟路择远撒娇?” “撒啥娇啊,”他一脸正气凛然:“我们黑土地孕育的有趣灵魂从不撒娇。” 我笑得打滚,他最后哭丧着脸,把周图藏的零食全部搜刮出来带走。 楚江生走了大概半个钟头,路择远才出来,看起来状态很差。 “齐悠扬,”他叫我的名字:“小楚你们俩很熟?” 我心下茫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有点严肃,只能按部就班回答:“小楚和谁都很熟。” “和我不熟,”路择远说,似乎在很努力的平复情绪:“他好像很喜欢你,还要你衣服。” 不熟你还叫人小楚。我腹诽道。 路择远之前都比我醒得早,这是我第一次见识他的起床气,看起来有点可爱。 “他还要你的鱼呢,”我说:“就是觉得好看吧。” “哦,”路择远这才放松下来,趴回床上,护住他的小鲨鱼:“别让他再来了,他真的太吵了。” 第14章 主题曲考核(八)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路择远都在补觉。.他昨天睡得也没有特别晚,怎么今天困成这样,我怀疑他是不是在梦里踢足球,甚至被安排一对一盯防姆巴佩。 主题曲再评级结果的录制需要提前做妆发,路择远的衣服最后还是被夏夏收走,小齐对小路好一点计划第二次失败。 我化完妆,看了下时间,起身准备去赴展书佚的约。 路择远叫住我:“你去哪?” “录音室,”我说:“老师找我。” 路择远突然紧张兮兮,机关枪似的追问:“哪个老师?是展书佚吗?去多久?” 夏夏在一旁捏了捏他的肩膀,路择远才听话的不再乱动,乖乖让化妆师往他的黑眼圈上糊遮瑕,叮嘱了我一句快去快回。 我又酸了,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站着我。还能说什么,我祝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我敲开录音室的门,屋子里只有展书佚自己,正背对着我在控制台上摆弄各种按钮。 他看到我,递了一副耳机过来:“听听。” 这种状态我很熟悉,之前和他一起工作的时候也是这样,他做了新歌出来,递给我一副耳机,让我提点意见,最后也不采纳。 我很警惕,四下看了一圈。展书佚笑得温柔大方:“没镜头,别怕。” “没怕,”我嘴硬:“我是不想。” 展书佚可能也懒得和我没完没了的拌嘴,我们以前吵过太多了,他后来在圈子里摸爬滚打,能独当一面,总是要比我稳重些。 “你的歌,”展书佚说:“真的不听一下?” 我不好再拒绝,接过耳机带了起来,展书佚把音量推上去,音符一个接一个的跳进我的脑子里。. 是我初评级那天弹的那首歌。 我只听完前两个乐段,就恨不得摘下耳机摔在展书佚脸上。我不动声色的盯住他,全力想要平息自己的满腔怒火。 这傻/逼把我的曲子改成了一首非常庸俗的EDM,甚至不是他自己的普通水准。 我们曾经没少为曲风的问题吵过架。虽然展书佚大学念得钢琴,但他对电子乐一直很着迷。他刚开始还不太喜欢交流,咖位也没大到能让公司在非演出时段给他租施坦威,他就整天泡在工作室里,一个操控台就是一个世界。 但我不行,我对电子乐的精致与虚无深恶痛绝,我热爱乐团,喜欢每一种配器拳拳到肉的真实感,执着于注视情绪的种子埋进土壤,在粗粝的风与喧嚣中结出饱满的果实来。 那会儿我反正也总要找点事情跟展书佚吵架,每次听完他的demo,我就骂他做作,他则反过来说我吵闹。 这会儿他倒是悠哉,靠在椅子上好像挺高兴。 他故意的。 我一下泄了气,摘下耳机递还给他。 “还成。”我睁着眼说瞎话。 “你真的变了很多,”展书佚示意我在他面前坐下:“以前到这个时候是一定会吵架的。” “是在变得更好,”我说,像是说给展书佚,其实是在说给我自己:“我过去很坏。” 展书佚看着我的眼睛,好像想要伸手触摸我的小臂,最终还是收了回去,从口袋掏出一盒万宝路和一枚小巧漂亮的铜制火机。 “你的评级下降了,”他抽出一根烟点燃,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我一点也不意外。” 我倒挺意外,有路择远buff加持,我以为最坏的情况也是继续呆在B班。 “我听说你确实很努力,唱歌本身就不错,也跟A班那个舞担走得很近,”展书佚继续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降级吗?” 我摇头。 “你心里看不上这节目,就像你看不上这首歌一样,”展书佚吐出的烟雾逐渐在充满整个录音室:“你以为你不说,其他人就看不出来了吗?” “你不相信你在做的这件事,可你有的选吗?”我很久没有抽烟,被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可展书佚仍想要把我逼向更狭窄的角落:“你都24了,齐悠扬,还在被公司冷藏,我没算错的话合约起码还有三年才到期。就算你不想承认,但这恐怕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吧?” 他针针见血,我其实早就溃不成军,可展书佚还是想要扯下我最后的遮羞布。 “你以前就像一头小狮子,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也相信自己在做的事。”他说:“我很怀念那个你。” 我从录音室出来,走到楼梯转角撞上了等在那儿的路择远。 “你去了好久,录制都要开始了,”他小小的抱怨:“你们说了些什么?” “我降级了,”我低着头,有点想哭,跟路择远道歉:“对不起。” 他还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在我身上,我真是块儿扶不上墙的烂泥。 路择远看出我情绪不好,没再说话,只是拉起我的手,带着我朝演播室的方向走。他不再继续追问我和展书佚聊了什么,也没说些“没关系”或是“以后还有机会”之类的话来安慰我,他留出时间来让我自己消化情绪。 他只是非常轻柔的,用拇指一下一下,抚摸我的手背。 我想问路择远,过去的我是什么样的啊? 又害怕得到答案。 “明天有什么想吃的吗?”走到演播室门口,路择远停下脚步问我。 “锅包肉吧。”我没精打采。 他又问:“还有别的吗?” 我看出他是想转移话题,又觉得有些想笑,想来想去,回答道:“酱小排?” 路择远说好,样子很认真。 展书佚诚不我欺,我果然从B班跌到C班,评级结果公布完之后就换了黄色的班服。 以后我和路择远中间隔着一整个B班,就算换位置也换不到一起。参加节目到现在差不多一个星期,我第一次觉得有些慌张。 蒋三七升到B,李卓一比他本人还激动,他甚至还背过身去偷偷抹了眼泪。 楚江生直接跌停,可能是因为早有心理准备,他看起来反而充满干劲。 比较值得一提的是,钟鸣升入了A班,他在掌声中换好衣服回来,和蒋三七击掌,又同李卓一拥抱。他朝导师鞠了躬,眼睛红红的。 他值得这样的结果。 评级公布完毕,来来回回人员变动了很多。有些努力有了回报,有些没有。大家相互安慰,相互鼓励,一切还要继续进行下去,各种情绪回荡在演播厅里,残酷,真实又美好。 第15章 真心话 评级结果的录制很快,演播室部分结束也就刚刚8点出头的样子。. 工作人员组织大家按照班级顺序录制采访,从A班开始。粉色人群簇拥着路择远离开演播室,李卓一走在前面,左清秋穿着同样粉色的帽衫,走在一旁侧头和他搭话。 我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盘算着我和路择远之间的差距。 采访到C班已经入夜,加上昨夜没休息好,回宿舍时我已经困到爆炸,路择远倒还精神,正在读一本福克纳的小说集,书本摊在腿上,正翻到献给艾米丽的玫瑰那篇。 the Zombies在1968年曾经为这篇悲剧小说写过一首短小的歌,就叫做《A rose for Emily》,我妈当年是Zombies的歌迷,在她的影响下这也是我中学时代的心头好之一。 歌词里讲述道,她目睹她的花朵繁衍生息,如同情人来了又去。丛中的玫瑰都给了别人,却没有一支属于艾米丽。 不知道路择远会不会喜欢这样的歌。我缩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我梦到了谢佳琪。 梦里正在录制采访,她拿着一叠厚厚的台本,但是每一页都只密密麻麻印了一个问题。她不停问我,你的玫瑰呢,齐悠扬?别人都有你怎么没有? 别问了,我低着头说,别问了,谢佳琪。 然后17岁的路择远穿着校服出现在摄影棚,左手拿着一封情书,右手是一支漂亮的玫瑰。 路择远对谢佳琪说,我给了,但是他不要,他活该。 我去拉路择远的袖子,想去够他的情书和花朵,我说我现在要了,你把他们给我好吗? 可是你都把它们撕碎了,要怎么给你?路择远说,手里的东西就都变成碎片掉了一地。. 我又问,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17岁的路择远又变成24岁的路择远,他站得远远的,对我说,齐悠扬,错过就是错过了,我已经放下了,你怎么就不能放下? 醒来之后宿舍只剩我自己,今天没人叫我起床晨练,但桌上已经放了我昨天跟路择远点过的锅包肉和酱小排,我做梦做到头脑昏沉,洗漱过后打算优先填饱肚子。 吃到一半周图运动回来,又缠着我教他唱歌。 他迷上展书佚后突然有了动力,唱跳练习开始勤奋起来。 他对此是这么解释的:“还想多上几节展老师的课嘛,那就要努力留下来呀。” 我听到这里颇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看,事情其实很简单,是我自己总要把它复杂化。 不管是为了以后能持续有些收入,还是为了多和路择远相处些日子,我唯一能做的都只有尝试多留几轮。 展书佚说得没错,我确实没有选择,太多别的事情是我控制不了的。但也不必选择,除了尽可能向前走似乎别无他法。 我正暗暗给自己灌输正能量,周图凑过来把我的思路打断。 “还有件事情想问你,”他眨巴眼睛:“昨天晚上怎么一直念谢佳琪的名字?” 我:“......” 周图又说:“不会是让蒋三七说中了吧,难道你真的......” 我连忙否认:“梦到她代表节目组问我银行卡密码。” 抱歉了,谢佳琪。 我急于将这个问题搪塞过去,主动改变话题,教起周图控制气息的技巧来。 两次评级都已经全部结束,接下来就要是第一次公演舞台了。集合时大家看起来异常兴奋,虽然也有些和我一样参赛初衷莫名其妙的,但是总得来说,更多的人还是在等待登上舞台的节点。 我出道那一年,和展书佚也零零散散有过几次登台机会。舞台就像一枚潘多拉魔盒,体验过就再也忘不掉,我站在聚光灯里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一个永远处在情绪顶点的躁郁症患者,可以轻易拥有世界。 PD先公布了7位导师投票选出的中心位,还有7名对应组的中心位将由训练生投票选出,每人按照权重投列出一份名单,不能重复选择。 导师选出来的C位中,左清秋、路择远和李卓一各占一席,路择远和我一上午没碰过面,现在站得又远,根本说不上话,我想看看他的答案都看不到。 我拿着投票卡抓耳挠腮,上面只写了钟鸣和蒋三七两个人,又想起周图说他想多留几轮,便添了他的名字上去。 犹豫再三,非常不要脸的也给了自己一票。后来想到如果真的被选成C就不能和路择远一组,于是又把我自己的名字划掉了。 在我苦恼到打算随便逮几个身边想做C位的人随便一填然后交卷之时,楚江生在F班隔着三排人冲我叫唤:“齐悠扬!选我!我怕没人投我很尴尬!” 虽然我觉得楚江生作为我厂交际花,应该没有这个顾虑,但还是非常配合的写上了他的名字。剩下的位置我又填了几个相对比较有印象的vocal。这些人普遍都是腼腆型,在节目里也不怎么说话,存在感甚至比我还低,有的我在琴房见过几次,确实唱得不错。 唉,想想我真是自己剩个血皮,还急着要去给毒圈里的人送药。 这次又是谢佳琪负责收卷,投票箱放在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训练生进去投票,顺便聊几句写名单的心路历程。也不知道是自打蒋三七那次深夜屁话之后就留了个心还是怎么,我总觉得她最近的出现次数指数上涨。 我排队去交卷,蒋三七还不嫌事儿大的在那儿吹口哨,搞得我非常不好意思。 谢佳琪本人当然对她在梦里参与过我和路择远的青葱岁月一无所知,她看了我的卡片后提问:“你的名单还挺不一样,为什么选了这些人呢?” 我也不好说自己其实瞎写的,硬着头皮装逼:“歌手间的惺惺相惜吧。” “歌手间的惺惺相惜?”谢佳琪问:“楚江生也是?” 我脸一红:“......楚江生是对傻子的疼爱。” 谢佳琪笑了起来,确实挺漂亮:“偷偷告诉你,虽然选小楚的人也挺多的,但是他有给你投票哦。” 我心里想着楚江生可能是本着一票还一票的心态才选得我,嘴上还是谦逊的道了谢。 “你俩真的太甜了,”谢佳琪还在笑,嘴都要咧到耳朵根:“我真的忍不住pick,一会儿就给你们开超话。” 我:“???” 真的,不必这样,想想我都觉得辣眼睛。 我鬼使神差道:“给小李和蒋三七也开个呗?” 谢佳琪突然满眼放光:“其实早就想开了,但是还没想好CP名,你也吃这对吗?” “我有我有,”我连忙举手:“211成吗?” 谢佳琪开心到想要冲上来拥抱我,碍于有镜头在场不敢造次,强忍激动道:“特别好,齐悠扬,我真的pick你了!你是我的宝藏男孩!” 我临走前又多嘴问了一句:“我跟路择远有超话吗?” 谢佳琪还沉浸在空手套了两个超话的欢愉之中,也没工夫思考我的问题:“好像没有吧,但是路择远和左清秋有一个。” 告辞了,祝你们搞的CP全是假的。 第16章 初舞台分组 投票统计出来之后,楚江生看着结果泪流满面。. 他似乎确实没想到自己人缘还不错,稀里糊涂也混到一个C位。PD看他一脸痴呆相,开他玩笑:“楚江生,不想要可以给别人,我们不强求的。” 楚江生怂道:“要还是要的嘛......” PD不再逗他,按照流程播放了一遍可供选择的14首歌曲demo。基本上两两对照,七种风格。 初舞台分组采用的是盲选赛制,录影棚被搭成两个屋子,连接屋子的通道里摆着歌曲名称卡片,大家按照抽签顺序选歌,从房间1去往房间2。至于都有谁选了哪首,在确定自己的选择并进入第二个房间前基本只能靠猜。 顺了一遍demo,我又朝着A班的方向看去,琢磨路择远会挑哪首歌。 我犯了难,对于路择远的音乐喜好,我是真的一无所知。 我妈年轻的时候曾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民谣歌手,家里常年堆满各种碟片和播放机。小时候我的玩具很少,但总是同龄人里最先用上音乐类便携设备的,三年级就有了自己的第一台walkman,十岁出头能跟夜市街口卖打口磁带的大哥称兄道弟。后来随身听被淘汰,数字音乐占领市场,我也同时拥有了一个小小的ipod。我还能记得拿到它的头一天,几乎一整晚没有睡着,把它和我的磁带盒摆在一起,好奇这样一枚小东西,要怎么承载得了我巨大的收纳箱也装不下的音乐来。 但是在音乐喜好上,我那时很难和同龄人多聊几句,我的朋友通常打人打牌打电动,不怎么爱听歌,所以彼时发现路择远和我用一样的机器,难以自持的好奇他喜欢哪些歌手,或是钟情那些乐队。 可事实上一直也没机会问,过去是没交集,现在是不好意思,也不知从哪开口。而且感觉路择远也不太想跟我聊这些。 demo里的14首歌,我自己比较喜欢的是《still loving you》,scorpions我断断续续也听了很多年,金属乐队的抒情曲,字句带着铁汉温柔。.去年他们来内地巡演,这首压轴,我在体育馆双眼含泪全程跟唱。 这也是所有歌曲里最能凸显vocal的一首歌,理论上讲是非常适合我的。但考虑到路择远的dancer属性,陈绮贞的《跳舞吧》remix版本和Gorillaz的《She’scollar》两首节奏鲜明,更适合排舞,应该会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中心位可以优先选择,我看路择远和左清秋边走边在讨论怎么分,还没得出结果就被身后的人推进通道。 我心里默默给三首歌排了优先级,尽可能先保证和路择远分在一起,毕竟就算我能撑到总决赛,也只有半年可以和他交流感情的时光,一分一秒我都不太想浪费。 可事实证明像我这样喝汽水都从没见过再来一瓶的人,真的不要指望自己运气会好。 当pd终于从抽签筒中念到我的名字时,14首歌就只剩下四首还没被选完。 我排过的优先级全都白瞎,放在我面前的 两首电子音乐、一首网红神曲,相对正常的只剩一首港台流行乐《回信》。 这歌改编的是薛凯琪那首《奇洛李维斯回信》,是除了《still loving you》之外另一个相对适合vocal发挥的抒情曲,黄伟文写得词,原曲是讲一个女孩儿给自己的偶像写信的故事,节目组改编的时候做了性别的调换,变成了一个男孩子等待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回信。 我捏着那张卡片走向下一个房间,心想人生怎么跟信就过不去了。 这首歌总得来说甜甜嗲嗲,非常少女,大概率能和李卓一选在一起,多少给了我一点安慰。 待我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推开2号房间的门时,才发现《回信》这组队伍里站在首位的是路择远。 什么叫做塞翁失马,什么叫做焉知非福。我齐悠扬本人就是了。 而且蒋三七竟然也在这队,看起来非常水土不服。 李卓一放弃更能显出他长项的唱跳,选择了一首说唱,应该是想要和蒋三七一组,无奈蒋三七来得晚,我们这届rapper多,几首说唱都是热门,早早就满员。 我倒是挺开心的,谁能想到路择远这样的人竟然会挑如此少女的歌。 我凑上前想要开他玩笑,路择远语气古怪,像被老师忽略的幼儿园小朋友:“我在生你气呢,你都看不出来吗?” 我一愣,才想起他确实一整个白天没跟我说过话,我也不是完全没察觉出不对劲来,但可能潜意识认为他要是哪天不想理我也情有可原,况且还给我准备了午饭,就没多想。 我摸摸耳朵,不自觉矮他一节,虽然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他,反正先诚诚恳恳道了歉再说。 路择远也不是真的想和我吵架,主动解释起选歌缘由:“本来是想选别的,但是我们按初印象视频排名顺序来,左清秋在我前面,就被他选掉了。” 我看了一眼,左清秋选到了我喜欢的那首抒情歌。 我又问路择远怎么不选适合跳舞的? 路择远犹豫了一会儿,非常官方地回复我:“想尝试些没做过的方向......” 《回信》组限额6人,到我是第5个,等来的最后一位是周图。 我们宿舍,真的是非常有默契的宿舍。 全场最失望的好像是谢佳琪。她磕的CP都没在一组,全员被拆。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分组结束后,大家到各自的练习室就地开始分词。 蒋三七拿着歌词,皱紧眉头嘟嘟囔囔:“什么年代了,想谈个恋爱还写信,磨叽的。” “写信怎么了,”我愤愤道:“比发微信强多了吧。” 说完又小心翼翼偷瞄路择远,他本在读词,闻声抬起头看我一眼,很短暂的,然后又把注意力放回手中那页薄薄的纸上。 齐悠扬,失落2019。 选管拿了编舞视频给我们看,这首歌舞蹈的部分不算难,剧情编排站了很大比重,总觉得路择远选得吃亏,但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婆婆妈妈。 他看起来挺无所谓,还来问我想要哪一段。 路择远慢热,不熟的时候话很少,看起来不太好惹,直接导致我们组分词顺利,大家都挺好说话。 唯独难搞的是蒋三七,说什么也要跳A段,因为这一段要在舞台上现场把信纸折成纸飞机。 路择远也喜欢这段,跟蒋三七争执两句,最后在周图的提议下开展了一场别开生面的battle,具体内容是比谁飞机叠得好。 我看路择远的小学生折纸水平原本忧心忡忡,转过头看蒋三七,顶多就是个学前班作品。 丑就算了,还都飞不远。我只好亲自上阵现场教学,结果最后一致投票由我来负责A段。 路择远改口换了接在我后面的B部分,蒋三七注意力集中在了飞机上,研究态度十分认真,还来问我到底是怎么叠的能飞这么远? 于是蒋三七最后得到了大家挑剩下的E段。 分完词下班回宿舍,周图很开心我们仨能分在一起,一路蹦蹦跳跳。 “再有两个礼拜就要上舞台,”他回过头,满眼笑意盎然:“之前还不觉得,现在想想就会很期待。” “加油。”我说。 路择远跟在后面,离我很近,呼吸起伏清晰可闻。 我好像也很期待。 第17章 第一次公演(一) 第二天一早,我们宿舍一行三人加上夏夏一起在食堂吃早饭。. 因为整个宿舍都分在一组,大家几乎捆绑行动。路择远和周图都是习惯早睡早起的类型,搞得我入厂之后作息也贼拉稳定。 隔壁年轻人的屋子偶尔还能卡啦OK到天亮,来回扫那么四个和弦唱了八十首歌。 听说有天晚上对门找我借吉他,进来发现我们仨竟然都睡下了,隔天一传十十传百,我们屋子荣膺养生之家。 我边喝牛奶,边掰着指头算了算,其实入厂至今也就将将过了一个多礼拜。 和路择远的重逢,让我的情绪起伏不定,动辄大喜大悲,对我俩之间的关系评估也一转再转,总有种时间跨度极长的错觉。 又像在登山,我站在山脚,感叹前路艰险,殊不知石块儿全他妈是我自个儿垒起来的。 路择远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强迫症,比如盯我按时吃饭啦,每天要抱着公仔睡觉啦,偶尔也会幼稚一下,还有起床气,但总得来说比我冷静多了。 也对嘛,我有恃又有恐,恃和恐的比例是1:100,夹在中间两难。 我把牛奶喝光,舔了一圈嘴巴,正打算说话,路择远从对面先递了张纸巾过来。 我一只手抓着一个小餐包,空不出手来,下意识的把脑袋往前勾了勾,想去蹭他的纸巾。 对方明显顿了顿,我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大要脸,正不知如何收尾,他拇指却顺势就着纸巾抵在我的嘴巴上,抹掉了我没舔干净的奶渍,然后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迅速低下头继续啃之前啃了一半的面包。 我有些脸红,下意识看了夏夏一眼,她坐在我右边,似乎没什么反应。. “路择远?”我叫他,有些紧张,心脏砰砰跳,说起话来像个心虚的第三者:“我和小图总是吃你的饭,你的衣服以后可以我来帮你洗。” 他这才跟我对视:“都说了不用非得扯平......” “不是想和你扯平,”我力图把原因解释得合情合理:“想帮你做点事情,反正我自己的衣服也要洗,麻烦小夏姐不如麻烦我。” 说完内心咂舌,齐悠扬你就是想翘人家墙角,装什么盛世白莲。 路择远陷入纠结,似乎在权衡利弊。 夏夏吃饱了,托着下巴看我演:“不麻烦,你的给我处理也行。” 周图在旁边默默插话:“那我的也可以吗......?” 夏夏耸肩,非常坦荡表示没有问题。 “不好吧,”我这才觉得别扭起来:“女孩子帮别的男生洗衣服总觉得......” “别别别,”夏夏连忙打断我:“我是拿钱办事,不要用你腐朽的直男恋爱观来腐蚀我和小路纯洁的资本关系。” 我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又觉得自己绕一大圈可能就是想套这么句话,真是矫情。 不过得知路择远只是夏夏老板,我的心情还是立马开朗了不少,甚至有些飘飘然。 “没错。”路择远接着夏夏的话继续道:“谁像你一样梦里还想着女孩儿。” 我百口莫辩,扬扬没有,扬扬真的心里苦。 夏夏可能为了表明立场,坚持要帮我和周图洗衣服。我说真的不想这么麻烦你,三个男生的衣服,洗起来还是挺多的。 她非常爽快:“我是送干洗店,又不是自己洗。” 我想想自己那些不值钱的衣服,送几次干洗的价格算下来都快要能买件新的,还是坚定的拒绝了她。 一边拒绝一边痛斥万恶的资本主义,让“对路择远好”这么大点儿的事,执行起来难度起码提升三个量级。 早餐过后路择远又要去录一条赞助商口播,节目组看上的种子选手就是不一样。 我和周图先行去往练习室。 公演定在月底,现在还不到月中,鉴于上届只有一周时间排演初舞台,对程度差的练习生确实过分强人所难,导致最后公演水平参差不齐,饱受粉丝诟病。到这一届节目组也是被骂怕了,直接留给我们17天来准备第一次正式表演。 导演组提前打了招呼,时间长意味着期间会安排赞助商广告和附加节目的录制,练习压力小的选手必然有更多的出镜机会。 能屈能伸,非常人性化管理。 作为唯二两首抒情情歌,我们和左清秋那组共享同一个练习室。推开门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still loving you》组全员都在,各个满脸疲惫,角落里还有两位摄像大哥已经困得睁不开眼,频频看时间等待下一批人来接班。 看起来是昨天分完词后就直接练了通宵。 “再来一遍,”左清秋背对着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这段都唱好了就回去休息。” 我站在原地听了听,他们的演唱效果差强人意。左清秋在这种状态下,一个人包揽三个段落的高音,发挥还是稳的一逼。 我看后排已经精神恍惚的训练生有些于心不忍,多嘴劝阻道:“才第一天而已,也太拼了吧。” 听了我的话,有人也跟着抱怨起来:“队长,先让大家回去休息吧,这样硬熬真的效率不高。” 可能是为了让赛制显得更加公平,又避免第一轮有实力又玩得好的选手组在一起互相抢镜,今年第一次的分组没有用中心位挑人的规则,而是在保证种子选手能平均分配的情况下,节目组做了最大可能的随机化设计。 我之前还不大明白他跟路择远两个跳舞的为什么不选偏向舞蹈的歌曲,都有vocal梦是怎么的。 现在倒是明白了,左清秋作为全能型的选手,在自己没有队友选择权的情况下,舞蹈组的整体舞台很容易被程度较差的选手拖后腿,而vocal却能非常直观的凸显个人水平。 但是人生就是,你越算计往往就越倒霉。 左清秋就硬是抽到了一个王者带一群青铜的配置。 显然左清秋对自己的运气非常不满意,似乎已经在为组员的构成达不到基本标准而生气,我那句话更是火上浇油。 他转过头居高临下看着我,一字一顿道:“齐悠扬,你是来这儿玩的,我可不是。” 他话一出口,我看摄像老师立马就精神了。 我心说展书佚说我我认,你凭什么说我?你算什么东西? 像是被按了开关,肾上腺素激升,心里的小火苗也被点燃,似乎短暂的变回了年轻气盛的齐悠扬。 “我也不是。”我说,丝毫没有回避他的打算:“我们走着看。” “是吗?”左清秋不屑一顾:“那舞台上见咯。” 身后,路择远录完口播回来,缓缓推开了练习室的大门。 第18章 第一次公演(二) 放狠话一时爽,一直放一直爽。. 但是冷静下来就很想抽自己。 当时头脑一热,冲得不行,还舞台上见呢,见什么见啊就我这个鸭子学步凭啥跟人家C位剧本见? 路择远进来的时候我们互呛接近尾声,左清秋压下脾气优先跟他打了招呼,没再理我,和自己的队员又合了两遍终于放行,在哀鸿遍野中离开了练习室。 蒋三七来得最晚,揉着鸡窝头让我先听听他昨天晚上新写的歌。 我没心思听,把《回信》的歌词丢给他,请他别整有的没的,抓紧时间好好练习。 我自己找了飘窗的位置坐下。上午日照很好,路择远也看中了这块儿风水宝地,不一会儿就蹭过来,躺进阳光里,默默记词也不怎么出声。 他一只手臂垫在脑袋下面,另一只手拿着歌词板,看几眼然后放回去,如此反复。阳光洒进眼睛里,把他的虹膜映成浅浅的咖啡色。 我背着光,用手戳他的肩膀。路择远扬起头,阳光直射使他睁不开眼,把歌词板举在头顶遮挡。 “你别这么躺着,”我开玩笑:“晒黑了怎么办?” 他“哦”了一声,翻了个身,改成趴着,像只晒太阳的大型犬。 我突然好想摸一下路择远的头发,实际上等我反应过来时也的确在这么做了。 他可能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动手动脚,条件反射似的躲了一下,我悻悻收回手,路择远正打算讲话,看到有人来便住了口。 蒋三七一屁股坐在我旁边,带着满腔怨气:“让别人好好练习,自己在这儿偷懒?” 于是我和路择远都被迫听了一遍蒋三七的新歌。路择远就歌词的问题跟他聊了两句,还帮他改了几个韵脚。 “可以啊你,”蒋三七兴致勃勃,赞扬道:“挺有天赋。” “也没有,”路择远谦虚:“闲书看得多些。” 蒋三七琢磨了一会儿,主动提议:“你可以跟悠扬合作,他词写得特别烂。m..” 我拿歌词板揍蒋三七脑袋让他闭嘴。路择远在一旁看我俩打闹,闭眼客套:“齐悠扬写得也不差。” 路择远夸得像听过我的歌似的,我在公众视线里几乎查无此人,他能上哪儿听去。 当然我不会拆穿他。 但还是要强调,我词儿写得不烂。起码不特别烂吧。 下午有声乐老师来给我们两组轮流上课。明星导师们通告很满,日常的教学还是由节目组请来的专业老师负责。不是展书佚来让周图非常失望,我倒觉得庆幸,跟展老师的正面交锋最好能少则少。 我说不过他,躲还不行么。 左清秋的人最多也就休息了四个小时,就又回来继续练习,精神状态还是非常不佳。 我们这首歌对我来说挺简单,唯一的难点在chorus部分的粤语发音。我们一组六人,只有周图一个来自南方,剩下的在京津冀平均分布,从小玩儿冰蛋子长大,语言隔阂不是一点半点。 上午的时间几乎都用来纠发音,课上老师挨个听我们唱了一遍后眉头深锁,率先拎了路择远起来批斗。 我直到正式听路择远唱完整版之前都以为他和左清秋是商量好的,一个思路,舞技已经公认很优秀,第一次舞台重点放在vocal展示上。 结果他真的充其量ktv麦霸水平,感觉选这首歌是为了体验生活。 小路老师被我发现了短板2.0。 其实如果不考虑舞台效果的话,我倒觉得无所谓。以前路择远全面发展就挺没劲,我喜欢偏科的,最好是一门专精。 问题出就出在这是个比赛,套上选秀框架他这个逻辑就完全说不通,甚至能入选迷惑行为大赏。 “情绪是对的,”老师说:“但是气息太差了,拍子也不稳,音色音准都不太好,之前是一次声乐课也没上过吗?” 路择远诚实道:“只上过主题曲的声乐课。” 怪不得要上两次呢,错怪他了,看来是真不会。 老师教了他几个相对比较立杆见影的发声技巧,还是叮嘱他要多加练习,平时注意和vocal们交流一下。 路择远很听话,乖乖说好的老师我知道了。 我刚想举手说我可以教他,话还没出口就被点了名。 “你技巧上没什么问题,”老师把批斗的矛头转向了我:“知道问题在哪儿吗?” 我摇头,心想这歌儿又不难,我觉得我唱得还成啊。 老师问我:“谈过恋爱吗齐悠扬?” 我被问得脸红,为啥到我这儿就是这种? 所有人都一脸吃瓜相看着我,就连左清秋那边的人也停下练习开始起哄。 干嘛呀,都这么八卦吗? 我强行嘴硬:“当、当然谈过,谁二十多了还没谈过恋爱啊。” 路择远坦白道:“我就没有。” 老师并没有放过我的打算:“暗恋有过吗?小心翼翼、试探、等待、没有回应之后的失落,这种情绪能体会吗?你的歌里我接收不到,听上去只觉得非常被动。” 我僵直在原地,血液上涌,脸颊涨红,突如其来被打通任督二脉一般。 我/靠,我他妈是在暗恋路择远啊。 之前竟然从没往这个方向考虑过,顺理成章的只想让路择远再次喜欢我,没想过我才应该是喜欢他的那一方,主动权在我的手里。 蒋三七在一旁拉着路择远咬耳朵,小声说,看吧我就说他喜欢谢佳琪。 路择远听得将信将疑。 我崩溃,谢佳琪还想我和楚江生在一起呢,蒋三七就别再给我的暗恋增加难度了吧。 晚饭时间夏夏代表路择远带了好吃的来犒劳大家,路择远借此在练习室人气攀升,隔壁组也一口一个小路哥叫他。 左清秋找了路择远旁边的位置坐下,跟他搭话:“我们这边挺难练的,你们进度如何?” 路择远很是冷淡:“还成。” 左清秋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我在心里偷着乐,哈,让你呛我,路择远好歹又是我室友还是我队友,呛我等于呛他,活该。 “也不用这么提防对手吧,”左清秋硬要把话圆回来:“亦敌亦友不也挺好?” 反正我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舔路择远,看见就生气。路择远再有背景能是什么背景?真的够硬还来参加选秀?娱乐圈多少前辈的路子能参考,来这儿受什么罪?左清秋太没出息了吧。 “是吗,”有路择远在,我又忘了上午说话是如何不经大脑,瞎得瑟起来,特别狗仗人势:“我们不是比赛第一友谊第二,舞台上见来着?” 看左清秋吃瘪,我就高兴。 “你想赢吗?”路择远停下筷子突然问我。 他太直白,直接把我问怂了。 我打着哈哈说友谊第一,我们友谊第一,peace&love,我刚说着玩别跟我一般见识。 “那到底是想还是不想,”路择远又问,执着得要死:“你总糊弄我。” 他问的认真,我也只得同样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说实话,当然想。 谁不想赢?只是输得多了,胜负心就轻了,遵循快乐机制,降低欲望才是本能的自保方法。 可心里还是留着火,等待被点燃,被唤醒。 我沉默许久,久到左清秋已经准备起身收拾剩饭残羹,才终于点了头。 “那我们就去赢,”路择远说:“我们一起去赢就好了。” 他语气仍然平和,没有因为内容的充满野心而显得张扬跋扈,就像每天对我说齐悠扬来吃饭、来晨练一样普通。 但他轻而易举,划亮了一枚小小的火柴。 第19章 第一次公演(三) 真不是我吹彩虹屁,能把狠话讲得这么如沐春风,除了路择远我就再也没见过第二个了。. 我听完还心想他不会真的像我选管说过的背景邦硬,能操纵比赛吧?短短几秒之内甚至脑补了公演当天他雇了八百个保镖站在入口,任何左清秋粉丝一律不得进入,如有发现漏网之鱼或冒充别家粉丝混进来的,剥夺追星权利终身。 虽然很胡扯,但是想想就特别牛逼,特别霸道总裁。 结果到晚上我江户川柯扬本人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小路老师试图取得胜利的方法非常简单粗暴。 就是加练。 天,他也太可爱了吧。 热血执着的一根筋少年,谁不心动? 由于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他这次没有拽上我,只是独自留练习室消化课程,过了十一点就赶我们回去休息。 我当然不可能留他孤单练习,这点意识还是有的。 回宿舍洗了个澡,也没吹头发,脖子上挂着毛巾,我又回到练习室去。左清秋那边练到十一点半,已经率先开始扒舞,自己的体力也有些跟不上。 我回来的时候带了夜宵给路择远,他坐在墙角,挂着耳机小声跟唱。麦已经收走,练习室的最后一位摄像老师也在他的百般劝说下提前收工,就剩几台固定镜头还开着。 他练舞大大方方,练唱就总是偷偷摸摸的,可能是面对不擅长的东西怕露怯,身上又还没完全放下包袱。基本上只有在被老师点到名,或者是周围没人的时候才唱出声,其他时候只在脑内演练。 我把食物在他面前,盘腿坐下。路择远见我进来,立刻又闭了嘴。 “唱出声呀,”我把毛巾盖在脑袋上擦头发:“哪有唱歌不出声的?” 路择远取下耳机:“会唱就出声了。” 我跟他抬杠:“不出声什么时候才能会唱?” 路择远说:“你不来我明天就会唱了。” 我:“......” 路择远又说:“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我认命地一边帮他开饭盒盖子一边道:“......哪儿那么容易生气。” “怎么没有,”路择远笑起来,表情也变得温柔:“以前是谁整天打架,隔三差五把人摁在操场上揍?” 路择远不常笑,起码跟这里的大部分人比起来频率很低,但笑起来特别好看,干净自然,像有风吹过,谁看了都要自惭形秽。 他笑得真,开心是发自肺腑的,柔情也是,献给旧时光与过去。 我心里觉得别扭:“这种事儿你也记得......总打架有什么好的?” 路择远自己开的话题,却没有再多聊的意思,他吃过东西,又拿来歌词版开始脑内排演。我托着下巴看他一会儿,寻思他是能在歌词板上盯出花儿来还是怎么。 大概这么僵持了十几分钟,我终于憋不住笑场,路择远看着我,满脸困惑。 “你倒是唱啊,再不出声我揍你了,”我哭笑不得:“还放话要赢左清秋呢,人都开始学舞了,你这个速度怎么赢?” 路择远这才磕磕绊绊开了口,被老师夸奖过的情绪也全然乱掉阵脚,比上声乐课还要来得紧张。 我在一旁帮他打拍子,一点点抠音准和节奏。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气质不像,但严格按照标准评判,他的确算是一个素人。他之前没签过公司,没做过训练生,也没有任何演艺经历,会这样也可以理解。 这种事情其实只有开头难,主要症结还是要脸,路择远唱了几遍后也就习惯。哪怕随便上过几节解放天性的课,这种问题就不会是个问题。 教他唱歌的时候我还找机会问了他第一次参加街舞比赛的时候也这样?怎么比的? 路择远的回答是,那是要准备好了表演再报名,只用展示厉害的地方,丢人的部分都是台下解决。 我正想他说的挺有道理,他就又低下头,补充了一句。 “而且你唱歌好,我但你你会在心里偷偷笑我。” 此时此刻,低眉敛首的路择远看得我心醉。 但是真的很抱歉,其实已经偷偷笑过了。 “怎么会,”我一边痛斥自己的虚伪一边更虚伪的反问他:“就像你教我跳舞的时候,会在心里笑我吗?” 路择远理直气壮反问回来:“......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有这种顾虑?” 我:“?” 他这会儿倒是克服了心理障碍,一点儿不害羞,说着嘚瑟上了:“我还借手机存了一段,让夏夏帮我共享到了iCloud里面,不是给你看过了么?” 成,告辞了,我现在马上去暗恋别人。 “就觉得......”他抓了抓头发,在纠结后面的话到底要讲还是不要讲。 路择远,我奉劝你三思。 “就觉得还挺可爱的。”他说。 好吧,原谅他了。 我红着脸锁上练习室的门,心情愉悦。 我是齐悠扬一颗怦怦乱跳的心脏。 再上声乐课的时候路择远就顺利多了。老师也喜欢他,夸他进步快,悟性好,也肯努力。路择远就往我脸上贴金,说是齐悠扬教的好。 我觉得我和路择远这波互帮互助特别可以,不信节目播出之后我俩还能没有超话。多好的角度,一个主唱一个舞担,一个外向一个内向,绝美社会主义兄弟情。 编剧姐姐,后期老师,拜托了。 不过做梦归做梦,我还是挺清楚我们公司应该不会帮我提前打点镜头的,正片播出之后很可能直接就查无此扬,最后路择远跟我交流时的反应镜头全都接在左清秋的话后面。 妈的,越想越气,舞台上干翻左清秋势在必行。这个菜鸡逆袭剧本节目组爱发不发,反正我硬接了。 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路过偏门竟然有两个路择远的粉丝等在那里尖叫拍照。她们举着相机,隔着栏杆喊,路路冲鸭,要多多营业,要努力出道。 节目还没正式播出,看来路择远仅仅凭借一首十四行诗,就已经俘获到了一批女孩子。 选管交代过不要回应粉丝,我们快速走过,她们愉快的笑声融在夜色里。 “真好,”进了宿舍大门,我对路择远道,学着女孩子们的口吻:“路路要多多营业。” 路择远不懂什么意思,表情古怪又迷惑:“怎么营业?” 我扯过他的手腕,去扣住他的手指:“这样。” 宿舍走廊上的灯已经关闭,只剩一两盏小而昏暗的壁灯亮着,映在路择远半边脸上,他看起来似乎确实在认真学习。 我起了坏心,松开手又去勾揽他的肩膀,侧过脸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或者这样。” 他的发丝蹭过我的鼻尖,毛茸茸的。 起初以为他会再次条件反射一样躲开,结果我们俩就只是僵持着,站在走廊里颇有些尴尬。路择远比我高,我做这些事情都要掂着点脚尖,正想收回手结束这个蹩脚的玩笑。 谁知路择远有样学样,伸出手臂从我宽松的羽绒外套下穿过,只隔着一层班服搂紧了我的腰。 我放松下来,使不上力气,看向路择远的时候还要略微抬起头,他的手扣在我的腰侧,被他触碰的位置似乎会产生电流。 “这样?”路择远问,声音有些沙哑,还故意压得很低,听起来贼拉性感。 这也太他妈青出于蓝了吧。 “太过了太过了,”我涨红着脸迅速把他推开,企图欲盖弥彰:“这要被拍到就麻烦了。” 一束手电打了过来,周图站在门口打着哈欠:“我听到有声音就想是不是你们回来了.....” 光束又直直向我打来,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热,”我红着脸疯狂抖衣服:“宿舍暖气开的太高了吧。” 周图关了手电进了屋子,路择远走在我前面。 就着一盏壁灯,我发现他的耳朵也正微微发红。 第20章 第一次公演(四) 练习进入了表面四平八稳,实际上暗自较劲的阶段。--**--更新快,无防盗上.-*--- 我们组气氛比起隔壁要好得多,原本都是尽人事听天命的心态,那天路择远那么一句话出口,不只是我,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打了鸡血的感觉,轮流缠着路择远帮忙看舞。加上他帮大家抠动作又很耐心,脾气也好,好像人人都很喜欢他。 这多少让我很是吃味,我就希望我喜欢的人,全世界只有我能看到他的好。 左清秋赶时间要出外务,花了几个通宵把整支舞的队形和动作顺好,隔天人间蒸发。队长不在,组里几个男孩如同刑满释放,直接睡到上课才来,精神萎靡冲镜头哭诉,怀疑左清秋是个机器人,晚上根本就不用睡觉。 这么熬下来几天,我的状态其实也一般。路择远练歌的时间都是一点一点挤出来的,通常趁大家都回去休息的时候找地方加练,有时候就像上次一样留在练习室,有时候我也找不到他到底去了哪儿。 想到他也许就是在躲我,再好奇也不好意思直接问,下班之后找不到路择远的日子就只好和周图以及蒋三七先回宿舍,有时会碰到同样被摧残一整天,愁眉苦脸的楚江生。 他在所有c位里最后一个选歌,分到了舞蹈难度相对较大的一首,和钟鸣一组。 作为钟老师曾经的学徒,我可以想象到楚江生这种吊儿郎当的跟他相处起来得多困难。路择远慢热又被动,乍一看高冷,心里特别乐于助人,走的是你只要来问他就会好好给你讲的模式。钟鸣别看平时非常和蔼一个哥哥,因为在公司带过课,教一点儿舞蹈基础没有的菜鸡们成了家常便饭,经常遇到一堆人栽在同一个问题上,脾气再好的人讲上八百遍也崩溃,久而久之挑起毛病再也不留情面,变成有话直说,严师高徒的类型,鸭子学步最早就是他先这么嘲我的。. 虽然后来被我拿来反复自嘲,玩得也不亦乐乎。 当然,碰到我们的楚江生也说不上多幸运,上次宿舍扫荡的仇还欠着,被周图连拖带拽押去厂里刚刚开业不久的超市买零食。 蒋三七看他俩走远了,还问我:“路择远怎么没一起走?” 我心想我还不知道问谁呢。 “不是吵架了吧你俩,”他斜我一眼:“难道都看上谢佳琪了?” 我皱了皱眉,寻思他怎么张口闭口谢佳琪谢佳琪的,开他玩笑道:“说真的,真不是你自己看上人家了?” 结果蒋三七支支吾吾半天,大概意思想说谢佳琪长得像他某个前任。 我心下了然,虽然很想吐槽蒋三七这个土到掉渣的剧情线走向,但还是连忙举双手澄清我本人和谢佳琪毫无关系。 不过谢佳琪真的厉害了,或成有史以来自己拆自己追的CP第一人。 “说你和路择远呢,”蒋三七这才调整好心态,顾左右言他:“总扯我干什么?” 我叹了口气:“我俩什么可说的?” 蒋三七捏着下巴,一脸认真:“要不是看上同一个姑娘了,俩男的还能因为什么吵架?” “多了去了,打游戏坑,生活习惯差,或者空调开不到一个温度,什么不能吵?再说我们怎么就吵架了?”我翻白眼:“我他妈就没见过你这么八卦的rapper,忒给说唱圈丢人。” “谁八卦了?”蒋三七死不承认:“没吵架路择远三天两头跑厕所抽烟?练肺啊?” 我一阵紧张,连忙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蒋三七摆摆手,一脸全厂可能就你不知道的样子。 “挺多人都抽的,”他说:“一般在主楼顶层的洗手间,你没去过可能不知道。” 我以前也抽烟。正常来讲我那时候的性格不抽反倒更奇怪,后来开始写歌唱歌,为了保护嗓子,几年下来慢慢就戒掉了。倒是路择远,上学的时候从没见他带过一枚打火机,留洋几年倒是学了不少。 跟蒋三七分开后,我也没回宿舍,独自又去了主楼,找到他提到的那个洗手间。 走到门口隐约听见里面交谈的声音,烟草的味道也正持续向外扩散。 其中一个是路择远,另一个仔细辨认了一下,有可能是左清秋组的胡笛。 我对胡笛了解不多,印象里他年龄不大,长得白白净净,因为名字的关系,特别喜欢《玩具总动员》。 他们聊了几句街舞,我听不太明白,后来又聊到最近听的音乐,胡笛似乎分了一只耳机给路择远,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又相互荐了几首歌。 胡笛一支抽完,问道:“你的除味剂借我用下。” “外套口袋里,”路择远说:“自己找吧。” 他们聊起天来没什么芥蒂,甚至比我和路择远之间的交流更自然。实际上,路择远和大部分人都能如此交谈,反倒好像是跟我讲话时比较反常。 他优秀,又没什么架子,后台还被传得云里雾里,应该有不少人都想和他交个朋友,从左清秋的态度就能很明显的看出来。 当然,我也不至于这么小心眼,觉得所有接近他的人除了我都心怀不轨。而且仔细想想,我好像才是比较心怀不轨的那个。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胡笛按了几下喷雾,喷口发出短暂的几个气音,路择远突然毫无征兆的轻笑起来。 “谢了,”胡笛说,又把除味剂放回口袋:“你突然笑什么?” “Joy Division有首歌,”路择远道,随口唱了几句,说:“前奏这里,乐队录音的时候就是用一瓶喷剂对着麦克风采样,来收那个‘呲呲’的音效,看你按那个就想到了,那首歌也很不错。” “酷,”胡笛说,语气听起来多少有些敷衍:“先走啦,回头找来听听。” 脚步声响起,我迅速躲进走廊的拐角。 胡笛推开门走出来,拉起胸前的衣料嗅了嗅,确保没有什么异味后才放心离开。 我站在原地,刚刚一切强行心理安慰全都作废,全身心只往一处钻着牛角尖。这首歌也是我自己很爱的一首,他既然懂音乐,怎么从不跟我聊这些? 而且他分明好轻易就能在别人面前唱歌。 我顺着楼梯上了天台,之前被路择远说不想认识我的时候,也是在这儿躲掉镜头哭了一场。这次倒没哭,就坐在栏杆上吹风,已经很晚了,我衣服穿得也不厚,还是有点冷的。 我和路择远的角色对调,以前我是万众瞩目,乱七八糟的朋友一堆,身边不缺爱慕者的那个。现在是路择远,我也许只是他众多仰慕者中的一个。 是离他最近也最远的那个。 不知道路择远是不是也经历过这个阶段,小心翼翼的,任何一点点小小的征兆都忍不住被放大了解读,埋在心里暗暗快乐或是独自感伤。 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样的勇气,才决定把珍贵的少年心事,捧在手里交给我。 暗恋啊。 明知我们隔着个太空。 仍然将爱慕天天入进信封。 通向天台的门被缓缓推开,四周黑漆漆的,身后楼梯的灯光把他照出一个模糊的剪影,我从栏杆上跳下来,突然有些开心。 “就知道你会在这儿。”他关上门,缓缓开口。 我认出声音,雀跃的心恢复了冷静。 “你心情不好。”展书佚道,朝我晃了晃手里的两罐啤酒,“以前就这样,不高兴就爱往高的地方跑。” 第21章 第一次公演(五) 我接过展书佚递来的啤酒。. “你室友在到处找你,”他扯开拉环:“都找到我这儿来了。” “是吗?”我说:“你这么晚怎么还没走?” “不忙的时候偶尔也会下,”展书佚说:“沾染沾染年轻人的气息。” 我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像在看变态。 展书佚从我的眼神里看出端倪,连忙否认道:“别瞎想成吗?我在你心里再怎么老奸巨猾,也不至于潜规则十八/九岁的小男孩儿吧?” 我恢复神态,握着易拉罐仰头喝酒,实际上他掰着指头算,也就比我大了一年零八个多月,货真价实年少有为。 好吧,也不算特别货真价实。早期公司为了做红展书佚,下作的事儿也没少干,他不可能全然不知事情是怎么运作的,就是默认了。想想熬过去那个阶段,迎接他的是柳暗花明的新世界,公司也借他赚的盆满钵满,win-win。相比之下我这不乐意那也不乐意,还偏不信命,总觉的硬刚也能给自己刚出一片天来,结果到现在啥也没有,曾经看不上的事情该做还是得做,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啤酒刚从冰箱拿出来,上面还结着水珠,一口下去从天灵盖凉到脊柱骨,又一阵风刮过来,我情不自禁就打了个哆嗦。 眼看着展书佚打算把外套脱给我,我制止了他,推辞说,哥,别了,放着十八/九的不潜潜二十多的没劲了吧。 展书佚还是执意脱了外套,跟我斗嘴:“齐悠扬,别他妈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把衣服给我,一脸你爱穿穿不穿拿着,我也不好再回绝,意思了一下把外套挂在手臂上。. 展书佚放下啤酒罐子掏出一支烟来点上。 “你们怎么回事?”我皱眉:“一个两个都不要嗓子。” “偶尔一支,也没那么大影响。”他反身趴在栏杆上,“还有谁抽,你那个小室友吗?” 我没回答。 展书佚自顾自道:“他挺烦我,刚才在我那儿也是,好像谁特别爱把你藏起来似的。” 我没好气道:“我也挺烦你的。” 他倒不是很在意,就着栏杆抖了抖烟灰:“昨天是节目首播你知道么?” 我算了下时间,似乎的确是,我很久没有像这半个月来日程安排如此紧凑,又几乎没有途径和外界联系,日子过的云里雾里。 “你挺危险的,初评级的附加展示根本就没播,倒是你室友抢眼。”他说:“你在节目里没什么性格,温温和和的,这是你吗齐悠扬?我认识的你,应该是一头独狼才对,谁也盖不住你的光芒。” 展书佚看着我,像在期待什么,这种压力让我感到头痛。 “胡扯,”我说:“你就盖住了。” 我不知道展书佚到底是为什么如此难以接受现在的我,我真的再也不想从任何一个人那儿接收到“过去的齐悠扬更好”这么一条讯息。 时间会在人身上留下痕迹,我就是现在的我,也只能是现在的我。 我把衣服还给他,喝光的酒瓶也放在他的脚边,我原以为展书佚突然良心发现要来安慰我,实际上还是来给我添堵。 我们男的有时候真的让人很绝望。 回去的时候大概两点。 路择远坐在宿舍楼的门口,怀里抱着一件外套昏昏欲睡。 我借着路灯看见他,心就软了下来。我要是不回来呢,他会不会就这么等我一晚上? 他被我的脚步声惊醒,揉着眼睛站起来,拎着外套想帮我穿上,靠近我的时候僵直了一秒,犹豫着说:“... ...怎么用了香水?” 我以前从来不用香水,我们宿舍也只有周图偶尔会用,最近尤其用得频繁。 我故意道:“展书佚的,好闻吗?” “不好闻。”路择远对我的答案显然不大满意,但也没有多问。 妈的,倒是多问几句啊,在意的话总会多问几句吧? 第二天一早,我整个人傻了眼,昨晚的一切情绪统统烟消云散。 冷风吹得时间太长,又喝了凉啤酒,我毫不意外的感冒了。最让我没想到的是严重到直接失了声,我睁开眼睛说不出话的时候,第一反应先在心里辱骂展书佚一百八十遍。后来想想还是算了,酒是我自己喝的,也不能总把锅甩给别人。 夏夏早上本来帮我争取到了《宿舍大扫荡》轮班vj 的机会,看到一句话也讲不出的我也不了了之,安慰说等好了再录,也不急这一天两天。 着急的是路择远和周图,忙前忙后帮我打饭倒水,好像我不是感冒而是截瘫。离公演还有一个礼拜,其实我自己也很怕到时候好不了,总不能我一个vocal,第一次舞台还假唱吧。 我从医护人员那里拿了药,吃了之后昏昏沉沉,断断续续睡了一整天。路择远在宿舍陪我,半梦半醒的时候偶尔还能听到他在旁边练歌。 我缩在被子里,眯着眼睛看他,恍惚觉得唱着这首歌的他真的很甜。他太适合演绎这样一个认真害羞的暗恋者,充满期盼又无所求。 再次昏睡过去之前,我意识迷离,张了张嘴,想说我当时怎么会拒绝你呢?当时要是答应你就好了。 可发不出声音。 再醒来症状不减反增,甚至发起烧来。实在没有办法,导演只好赶忙让夏夏送我到就近的医院挂水。 路择远则坚持要一起来。 挂个水而已,我其实不想他再浪费一天时间跟着我跑来跑去,相比之下训练任务要重要的多,但看他紧张兮兮,说不高兴那都是假的。 夏夏在前排开车,我和路择远坐在后座。我整个人软成一滩泥,怎么坐都不舒服,横竖十几分钟车程,仗着生病死皮赖脸要枕路择远大腿。 他拿我没办法,只能乖乖给我枕,我发烧的时候整个人很神经,特别情绪化,像喝大了似的,反正也发不出声来,就光张嘴,什么不要脸的话都往外蹦。 我说,路择远你可真好看呀,路择远你腿枕起来真爽,我说路择远要是回到几年前,我肯定跟你在一块儿呀,然后咱俩就好好读书考大学,谁爱做艺人谁他妈做艺人去。 说着说着还给自己说哭了,路择远的牛仔裤都被我的眼泪湿了一块。 他拿了纸巾手忙脚乱帮我擦脸,听不清我说什么,就低头把耳朵凑过来听。 我偷偷瞄了眼后视镜,透过镜子,他看起来像在亲我一样。 我心下飘飘然,既难受又快乐,蹬鼻子就上脸,凑在他耳朵边念叨,路择远,你还喜欢我吗,你是不是还喜欢我呀。 第22章 第一次公演(六) 说句实话,此时此刻,哪怕我的意识还能剩下百分之二十的清醒,都不会把这句话问出口来。.当年拒绝他是我亲口说的,现在拐回来问人家这种问题,但凡稍微要点脸的人,都会觉得说不过去。 果然,路择远直起身子,车里没有开灯,我用了最后一点意识眯了眯眼睛也没看见他的表情。 “听不清楚,”他没再看我,视线飘向了窗外,“病好了再说可以吗?” 夏夏在前排淡定的出奇,丝毫不在乎后排的我们在做什么。 怎么可能没听到呢。 路择远刚才离我那么近,哪怕只有气音,也该听得一清二楚。 不想回答罢了,虽然比直接否认要好得多。 我烧到恍惚,身心俱疲,从他腿上起来。这是最后一回了,我把头靠在车窗上,脑子里乱糟糟地瞎想,操/他/妈的,我齐悠扬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路择远犯贱,再也不会有下一回了。 汽车经过隧道,灯光照了进来,我的眼眶里湿漉漉的。怕被路择远注意到,我下意识闭上了眼,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睁开周围就都是消毒水味儿。我躺在病床上,头痛得要死,努力抬头看了眼手背上正插着的针管。 我吸了吸鼻子,试着张嘴说话,还是发不出声音。路择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浅睡,怀里有一本暗红色的小书。我勾过脑袋眯着眼睛无比认真地辨认,费了好大劲才看清封面上的字,好像是什么洛尔迦诗钞。 床头放着我的手机,夏夏极有先见之明的从导演组那儿把它短暂的借了出来,方便失声时的我跟人沟通,高效环保。.手机下面压了张字条留了她的电话,让我有急事就给她发短信。 医院里这会儿安安静静,只偶尔有仪器的滴滴声响起,路择远的一呼一吸我都能听清,我俩之间颇有种相伴度过了平安喜乐一生的幻觉。我妈当年重病的时候拒绝治疗,最后去世在家里,反倒现在在这儿让我觉察出了点残存希望的意味来,竟然还安心了许多。 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希望,没准是希望小组pk战胜左清秋。 我不想打破这种气氛,也怕动静太大吵醒路择远,小心翼翼用没扎针的那只手把手机捞过来。 摁开屏幕,提醒栏是蒋三七的微信消息,说李卓一问我死了没。我翻了个白眼回道,可拉倒吧,李卓一才不会这样讲话。 等了一会儿,对面没再回复,我才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要早上五点了,路择远就这么在椅子上睡了几个小时,想想都难受。 我抱着手机,确认了一下他没被我的动静弄醒,点开了搜索引擎,偷偷在网上查洛尔迦的诗来看。读了几篇,不知道是不是精神状态着实不佳也没太读明白。我退掉浏览器又打开微博,搜起路择远的名字。 看见微博上清一水都在夸他好看又有实力,还有站子在出图,我忍不住高兴,随手存了几张特别好看的。 我刷图刷的起劲,还刷出了几张同框,应该是路择远被粉丝叫住的那天晚上拍的,我走在他身后,不仔细看其实根本看不出是谁。 于是顺理成章的,我又看起了粉丝们磕CP的超话。 如果非要问我为什么这么了解这些东西,没别的,可能就是之前太闲了吧。 蒋三七和李卓一的CP粉数量庞大,节目只播了一期,211女孩们已然来势汹汹了,蒋三七也如他所愿成功被粉丝称作21,超话的的确确用的就是我提供给谢佳琪的那个,主持人ID叫做“磕CP专用小号”,点进去粉丝量一万一千八。 怎么回事,我这三百粉的才能叫小号明白么?况且我大号应该也就三万粉不到。 一圈看下来,我真实的被惊讶到了。大家CP磕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第一期初评级的时候我和楚江生还不认识呢,愣是给我俩弄了个超话叫朝齐暮楚,主持人也是那个磕CP专用小号。我猜这个账号后面八成就是谢佳琪。 最让我不解的是,还有数量更少的,我和展书佚相爱相杀邪教,叫做欲扬先抑。 真的,女孩们,我齐某人甘拜下风。 但就是这么巧,我和路择远没人磕。 我一只手艰难操作,心想没人磕我自力更生建个超话还不行? 之前谁说的再也不犯贱来着,反正不是我。 结果想名字的时候犯了难,叫什么好呢?声名远扬?择优录取?怎么听着都怪不拉几的。 我正抓耳挠腮,那边路择远醒了,伸了个懒腰问我在干嘛,声音懒懒散散,很是性感。 看看人家,伸懒腰都好看。 好看归好看,我还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哆嗦,手机差点摔在地上,连忙一股脑退掉所有后台。 “还是不能说话?”路择远把书合起放在桌子上,起身检查我的输液袋。 我点点头,心里其实多少还芥蒂来的路上他装聋的事,不交流的时候还好,交流起来难免有些尴尬。 主要是我单方面尴尬,路择远看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给了台阶,那我就下呗,顺着装失忆,大家开开心心做朋友。 算了,开心不了,沮沮丧丧做朋友。 大概还要一两个小时才能挂完水,路择远说夏夏去准备早饭还没回来,我打开备忘录写了句话递给他,问他要不要一起看节目。 我真的好奇到底剪成了什么样,才能孕育出这么千奇百怪的CP粉来。 路择远接过手机,也同样打字回我,好啊。 他这点就很有意思,我也不是第一次发现了,这可能是路择远的社交之道或者什么,他不是那一类你难过的时候会安慰你,你低谷的时候会激励你的那种朋友。 他像一面镜子,我话多的时候他就跟我斗几句嘴,我难过的时候他就陪我难过,现在我不能讲话,他自然而然跟我一起打字交流,手机在我们俩之间递来递去,像小时候和同桌偷偷传纸条。 我实在是太吃这一套了。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路择远在我脑袋后面垫了两个枕头,打开了视频软件播放节目。手机屏幕小小的,为了能让两个人都看清楚,我腾了一半床给他,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了上来。 医院的床很小,我的肩膀紧挨着他的肩膀,他的呼吸离我很近。 我难以自持的红了耳朵,心脏跳动毫无规律,又有些后悔邀请路择远同坐。 第23章 第一次公演(七) 没容许我如此脸红心跳多久,夏夏便带了吃的回来,她安顿好我们之后连夜回家帮我煲了驱寒的汤,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方子,里面放了好几种药材,竟然也挺好喝。----更新快,无防盗上.-*-- 我抱着汤碗喝到热泪盈眶,心想要是路择远不想跟我谈恋爱,那我跟他选管谈也成。 再说这哪是选管啊,这分明是路择远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田螺姑娘。我以前还吃味人家俩关系好,真是又蠢又坏,任谁跟夏夏认识,应该都想和她关系好。 吃早饭这么会儿工夫,节目已经快速略过了前面三组表演,下一个就到我们公司。我和路择远一人带着一边耳机,夏夏过来看了一眼我们在干嘛,叹了口气。 “最好别看,”她好言相劝道,“影响比赛心情。” 结果路择远本还可看可不看,听完之后执意要继续。 我还好,前天晚上展书佚在天台上已经打过预防针,不过他也说了路择远表现不错,我就没拦着他往下看。 我们四个的表演总共持续了大概十分钟,节目第一期两个半小时的时长,算下来已经占比很多了,而且公司多少给李卓一花了钱的,零零散散的reaction也很丰富,加上他本身就外向活泼,唱跳俱佳的话痨少年,人见人爱,弹幕里全在吆喝“一一加油妈妈爱你”。倒是我那些自作聪明的所谓营业都被剪了个干净,节目组把重点放在了他和蒋三七的互动上,看来是打算重点炒这一对。 用不着我也挺好,省得以后再费劲。 蒋三七看起来贼高冷,李卓一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他只偶尔臭着脸接几句话。.录像的时候蒋三七可能是真的懒得理他,但在视频里就有种莫名其妙宠且嫌弃的感觉。 我和蒋三七在这支舞里看起来相当水土不服,但是他个人展示部分的rap被保留,搭配上以李卓一为首的几个练习生的反应,乍一看好像挺牛逼的样子。甚至有一条弹幕说“呜呜呜我们21为了团队跳风格这么不合适的舞蹈真的委屈呜呜呜呜”。 可拉倒吧,要说委屈,我跟钟鸣可能才是真委屈。他的舞蹈展示被一剪没,别的镜头也很少,明显是想他查无此人。我的话则更加一言难尽。当时展书佚说我弹琴的部分没播都是委婉的了,我们俩的冲突被消费的要更加惨烈。 从路择远帮我拿琴就开始全被剪掉,展书佚两次问我有没有附加节目被合成一句,而我的回答看起来极拽。 我说:“抱歉老师,没有准备。” 后面紧接着就是我的赛后采访,编剧老师问我:“作为曾经一起出过道的朋友或者说对手,再见到展老师心态上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当时早就想过会被问到这个问题,很公式的准备了特别客套的答案,但是不知道节目组从我的哪个回答里掐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放在后面,我自己看着都觉得这人真讨厌。 弹幕噼里啪啦的飞,大部分都在问这哪儿来的野鸡敢这么diao,小部分说呵呵呵呵齐悠扬都糊穿地心了吧还有脸在这儿跟导师叫板。 好巧,想一块儿去了,有机会可以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节目想造点声势,总要有些噱头,看见展书佚的那一刻起我其实就明白这一届的锅就砸在我头上了。也幸亏我刚才只搜了路择远和CP相关的超话,要是想不开搜自己的名字玩儿,这会儿可能已经被骂到抑郁了。 虽然看见自己被剪成这个德行,完全不难受是不可能的,但是相比之下,泄气要明显地多。当时被路择远一句话轻易点燃的火苗,现在一下就被吹得蔫儿不拉几。 我现在显然在节目的出品方和公司两边都不做好,他们甚至就没考虑让我黑红,完全是打算我黑,让展书佚红。加上我又被降了级,没几天要公演还失了声。 说明白点就是,不出意外的话我八成凉透了。 不过要说展书佚也挺不是人,心里面门儿清,就乐意看着我掉进陷阱呗,再假惺惺伸出援手。 我没生气,就是觉得疲惫,一时也不知道公司当时答应我的后续工作有没有着落。 倒是路择远眉头紧锁,似乎难以理解。他起身和我拉开一些距离,坐回之前那把椅子,问道“怎么能这么剪?” 我把手机拿起来,为了安慰路择远故意把语气写得轻松,我说没事儿,你可能第一次参加这种综艺,这玩意儿都这样,习惯就行。 路择远接了手机,两行话看了半天,眉头也没舒展开,一言不发地打字。他回我,等回去了我们找他们谈谈。 我看了觉得好气又好笑,路择远,二十多了,说话怎么还像个大男孩儿一样?我一连串问回去,找谁谈?怎么谈?人听你的么? 路择远就说,总要试试,难道就站着被欺负? 夏夏在一旁收拾碗筷,看我们俩一个真哑一个装哑,傻/逼似的在那儿传手机。 我心累,自己已经够烦的了,还要在这儿给可能真的是刚刚入行的路老师解释行业规则。 不是被欺负,我说,他们给我们资源和平台,然后从我们身上取所需。 路择远可能真的难以接受这种不太公平的待遇,还在犯轴,说,这样的平台我也不想要,大不了就一起退赛。 我快被他气到咽气,用最后一点耐心解释,你可以,但是我不行,你有钱,又没签公司,随时能全身而退。可我的情况你了解吗?我当时签的是正式的经纪约,还剩三年,违约金两百万,别说赔不起了,有钱也舍不得赔,我的三年哪值两百万? 而且,我又补充一句,整个行业都是这样,他们是资本方,我们现在连个真艺人都不算,胳膊拧不过大腿懂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路择远这次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终于不再继续打字,也许是有意不想听我在这儿装明白人。 “可错的事情就是错的,”他继续道,不再皱眉,直视我的眼睛,“再怎么无可奈何、再多人习以为常也是错的。” “齐悠扬,”他说:“这是我曾经从你身上学来的。” 我一口气团在胸口,很多种情绪同时翻上来,不知道应该先捡哪一种出来讲。 可能还是不甘心吧,再怎么费尽心思自我欺骗,还是觉得不甘心,凭什么交不上好运的人总是我。 不甘心才是那团真正的火。 第24章 第一次公演(八) 至于路择远是怎么从我这里学到这种观点的,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头绪。他讲完这句话便拿了帽子出去,说是要去结账取药,我猜八成也要顺道去一趟抽烟区。 我的水快要挂完,躺在床上把手机侧边的按键扳上来又抠回去。 “节目才刚开始,”夏夏来安慰我:“还是有机会翻盘的。” 我打字道,谢谢夏姐,我没事,不用安慰我了。 “倒也不是安慰你......”夏夏说,从自己的手机相册里调了张截图给我看:“想开点,还是会有这样的粉丝嘛。” 她截的是一条微博,发布时间看起来应该是节目刚播出之后大概一个多小时。 这位粉丝朋友说:哈哈哈哈哈齐悠扬敢怼展书佚好耿直一男的我pick了! 她的头像是歪歪扭扭的几个字,齐悠扬给我出道。 非常简陋,看起来就是一时兴起打开备忘录手写的。 合着我和路择远刚才激烈讨论时,夏夏在一边抱着手机是在找这个,过滤了几千条黑图和辱骂,才翻出来这么一道微弱的光来。 我几乎立刻就红了眼眶。 回程路上,冷静下来之后,早上对路择远说的话就在我脑子里过了无数遍。 当时大言不惭说他不了解我的情况,那我呢,又了解他的情况吗? 当然不了解。我其实一肚子问题,但总是缺个开口的契机,又因为对他不够了解,这个契机变得更加难拿捏和把握。没问出口的不敢再问,一时冲动问出口的都没得到什么好结果。 也不知道我这会儿算不算体验到了《回信》这首歌里那句歌词。 人人都怕难怕倦怕扑空。 回厂之后我的手机又交了上去,跟大家纸笔交流。路择远一反之前的被动态度,开始积极监督大家训练,我们组从原本的其乐融融变得严肃了不少。 仅一期节目,路择远就算粉丝暴涨,一时半会也难敌左清秋,分给他的外务没那么多,练习时间还算充分。相对的左清秋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练习室几乎见不到人影,这点让我们组员都多少有了点信心。 不过最让人发愁的还是我,烧虽然早就退掉,但是嗓子仍然迟迟不见好转,到彩排那天也只是刚能开口讲话的程度,稍微高一点的调子就唱不上去。 展书佚看完我们的表演后眉头紧皱,问道:“齐悠扬到底能唱吗?” “能,”我几乎想也没想便回答:“能唱。” 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我真的不想放过,也不能放过。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压根没底儿,像在赌博,但又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又道:“不行你的部分去录个音修一下,表演的时候半开麦,起码有个保障。”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顶住了这段可能又会被恶意剪辑的压力,回答他:“我能唱。” 我一个做音乐的,声音和琴是最后的武器与防线,我再怎么自暴自弃,也唯独不想对这两样东西撒谎。 想想又觉得好笑,我凭什么觉得路择远幼稚,分明自己心里也的确认同错的事情就是错的。 彩排结束,周图留下向展书佚请教问题,蒋三七也呆在演播室想看其他组的表演,我和路择远都打算回宿舍早点休息,保证明天公演有一个好的状态。 我洗了澡,盘腿坐在椅子上一边吹头发,一边祈祷明天嗓子能好个彻底。 路择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右手抚在我的脖子上,拇指轻轻滑过我的喉结。 我对他要做什么毫无头绪,下意识关掉了手里的吹风机。 干嘛啊?我一头雾水,耍流氓吗? “明天一定会好的。”路择远说,语气真诚又温柔。 我竟一时弄不清楚他到底是在说我的嗓子,还是在说我的未来。 但他极不负责,撩完就跑,留我自己原地凌乱。 妈的,比不要脸呗,摸一下就能好?我看起码得亲一下儿才能好。 周图回来的时候带了台GoPro给我,说路上碰到夏夏,让我抽时间把宿舍大扫荡录了。我妆早就卸了个干净,正拿热毛巾捂脖子,我说明天早上吧,早点起来录了。 路择远问:“你想好去哪间宿舍了吗?” 我嘿嘿笑道说你别管我自有安排。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去做了妆发,回来的时候大家都没醒,路择远还抱着那只鲨鱼,一条胳膊搭在外面。我把gopro打开,压低声音对着镜头快速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我齐悠扬,”我说:“今天打算来扫荡自己宿舍。”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想没想到? “不知道你们注意过没有,”我小声继续:“路择远经常会随身带一个ipod,我们今天就趁他没醒来研究一下他平时都在听什么歌。” 说完我还有点害臊,在这冠冕堂皇讲得像粉丝福利一样,其实说到底就是我自己想知道。 我把相机找了个地方摆好,做贼似的小心翼翼翻找路择远的播放器,中途两次差点把他弄醒,可能因为最近练习真的很累,他只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最后我在他昨天的私服外套口袋里找到这枚白色的播放器。 我如获至宝,捧着它坐回自己的床上,按下了开机键,谨慎地像在推开一间密室的大门。 路择远有五个歌单,一个是他自己平时跳舞常用的音乐,另外三个,如果不是标题的话,差点让我误以为拿的是自己的ipod。 这三个歌单分别叫做“悠扬喜欢的歌2011”“悠扬喜欢的歌2012”和“悠扬喜欢的歌2013”。 我这人听歌有个习惯。 每年都会开一个新的列表,把这一整年喜欢的音乐放在一起,一般一年下来能攒将近三百首。我自己的播放器里,这个习惯一直到今年还在继续,而2011到2013,是我的三年高中时代。 我带着路择远的耳机,把他的ipod握在手里。一边心酸,一边又为他觉得不值。 我难受的要死,趁眼泪流出来之前关掉了摄像头。 这些音乐我已经很久没听过了,上学的时候我几乎每学期都有那么几天找不到我的ipod,过几天又出现在课桌里,但因为我的座位实在是太乱了,只当是自己没发现,现在想想,路择远应该就是那时候拿走抄的歌单。 喜欢一个人,就想了解他会听什么样的音乐,读什么样的书,这点上我们俩倒是如出一辙。 如果说这三个歌单只能证明他的确曾经喜欢过我的话,还剩下的最后一个,无疑是在说,他现在仍然喜欢着我。 最后一个歌单是,悠扬的歌。 里面除了当年和展书佚一起出的那张专辑里我写得那首,剩下的则是我这几年来发在微博小号上零零散散的,无人问津的乐段。有十几分钟一首的,也有三十秒就结束的。 他就是喜欢我,根本没放下,却像个傻子一样憋着不讲。他过去把这些事情讲出口,明明那么游刃有余不卑不亢。 妈的,都怪我,齐悠扬,你真他妈太坏了。 我把路择远的东西放回他的口袋里,满腔的多巴胺与心酸一起无处安放。 什么也比不上能和路择远两情相悦更让我快乐,又更让我惆怅。 什么也比不上。 第25章 第一次公演(九) 费了好大劲,我才压抑住自己想把路择远直接叫醒确认的冲动。 实际上此时此刻正在卫生间把眼泪擦干净,想办法通过一些物理手段把糊掉的妆弥补上。 就差一小步了,我忐忑又兴奋,盘算着什么样的时机更适合捅破这层窗户纸。 先赢了公演,我想,再去找路择远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虽然如果能有什么出道日当天定情之类的机会会更好,但不确定性太大,要等的时间也太长了。 我在洗手间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满心齐悠扬冲鸭什么的,不知道是不是分泌多巴胺的同时也会激增肾上腺素,我觉得我状态极佳,随口唱了两句副歌,嗓子虽然还差点儿,但是总得来说,我对打败左清秋突然就信心满满。 尽管是毫无来由的盲目自信。 至于嗓子差了点儿什么,我苦思冥想,觉得是差路择远一个吻。 啊,天,不想了,我真是太不要脸了。 周图终于忍不住敲了洗手间的门催我出来,他说扬哥别唱了,排队呢。 我出来的时候路择远刚穿好衣服,盯着我看了半天,我被他看得害臊,条件反射就想躲,从他身边窜过去,结果还没站稳,就被他拉着胳膊扯了回来。 自己心里有了点儿谱之后,对方随便什么动作在我的视角看都特别暧昧,我袖子撸在手肘之上,他的掌心直接可以接触我的手臂。 这场景过分适合耍流氓,我心想此时不耍更待何时,横竖周图还在洗手间没出来,不如我就趁机跟路择远索个吻。 亲嘴虽然不合适,但是亲脸的理由我瞎胡掰扯掰扯,应该还不成问题,反正路择远喜欢我,应该也不会深究。 结果我一张口:“路路路路择远,你,你干嘛?” 完,没按照草稿说就算了,还他妈烫嘴。真的承蒙了微博上那位妹妹错爱,real world的齐悠扬可能跟耿直八竿子打不上关系。 路择远的重点显然不在我的结巴上,他把脸凑过来,又屈起食指擦了擦我的下眼睑。 “怎么哭过?”他皱眉问道,刚才估计是在确认眼眶是真的红,还是上了妆。 让我怎么答?被咱俩的绝美爱情感动的。 也不是,主要是路择远的单方面深情,我自己的作用微不足道,我该骂。 我睁着眼胡扯:“要......要公演了紧张的吧。” 路择远一脸难以理解,不知道紧张和眼眶红之间到底有什么必然联系。 周图洗漱完毕出来,路择远这才不再执着,松开了我去洗漱。 我当然舍不得拿走路择远珍贵的播放器,再三考虑决定重录大扫荡,带上gopro准备出门剥削蒋三七。 结果丫宿舍没人,我转头去了隔壁楚江生的屋子,他又一次挤在人堆里,兴致勃勃的在跟大家玩谁是卧底。 他真的在厂里人缘超好,我甚至有种越来越跟他说不上话的错觉。 楚江生看我举着相机来,蹦着让我关掉。 “下午就公演了,还玩儿。”我嘴上揶揄他,实际上gopro压根没开。 “你懂啥?”楚江生叫唤,“这叫赛前放松。” 他室友在一旁吐槽:“你丫都快放松一礼拜了。” 楚江生白眼一翻怼了回去:“你看眼李卓一他们组的配置,反正我们怎么着都是死,谁跟他pk谁都得放松。” 这么惨吗?那我去剥削剥削李卓一算了。 李卓一倒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宿舍,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咬着笔杆子趴在桌上涂涂抹抹改rap歌词。 这是我第一次来他的屋子,反差大到快惊断下巴,哪位粉丝能想象,他这么一个瓶瓶罐罐塞一箱子的精致男孩,能容忍自己生活在一个小狗窝里。 他的床铺倒是不脏,就是东西太多了,大玩具抱着小玩具,怪不得他不要那个鲨鱼呢,真是放不下。 “小扬哥,”他耷拉着脸,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说唱好难啊。” 我回道:“现成的蒋三七,找他啊。” “找了他好几次了......”李卓一嘟嘟囔囔地抱怨:“他现在看见我就跑。” 我心想改个歌词而已蒋三七一大老爷们不至于吧,低头看了眼李卓一的词,A4纸上画的乱七八糟,姑且能看出最后三句改了好几遍的韵脚。 分别是叮当、哐啷、乒乓。 我:“.......要不然求助一下路择远吧。” 对不起了楚江生,我实在是护崽心切,反正你都已经那么放松了,让我的崽崽赢得更完美一些吧。 我把路择远从我们宿舍拽来,壮了胆子一路拉着他的手,自己走在前面脸红到随时能冒出蒸汽。 又路过楚江生宿舍的时候,站在门口没挤进去的一个哥们还问我怎么烧还没退?被我三个“闭嘴”打发走。 以前路择远拉我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么害羞,怎么一天不到脸皮还变薄了。 进厂至今,人人生活效率提得很高,一个下午发生的事情有时候能顶得上我去年一整年,遇到了路择远则更甚,但今天绝对是这么多天来,这趟过山车坐得最快乐的一次。 90%的愉悦和10%的酸涩,完美配比,不知道你们没被暗恋过的能不能体会到这个感觉。 路择远认认真真帮李卓一看歌词,给他的韵脚提建议,把最后的几个拟声词合理地改成了“红墙”“空想”和“格洛斯特座堂”。 我搬了凳子坐在旁边,托着下巴看他俩努力。 过分其乐融融。 吃完午饭,所有人集合去场地走最后一遍台,确认灯光音响一切无误。 左清秋终于出现,昨天的彩排我没看到他们组的表演,现在身临其境的看了,不得不感叹一句牛/逼。左清秋的确是稳,他缺了那么多天练习,融进团队没有半点违和感,跟队友沟通效率也很高。 虽然他的队友多多少少有点不太服他,毕竟没有全程和大家一起训练。但是碍于左清秋的权威,也都非常听话。 但我现在一点不怂,我有路择远的爱的光环加持,觉得自己这会儿宇宙无敌,所向披靡,单押x1。 唯一担心我的嗓子,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从路择远哪儿体面的骗来一个吻,当做我的赛前放松,也算多少给自己点儿心理安慰。 第26章 第一次公演(十) 距离公演正式开始大概只剩三个小时,听说粉丝已经在入口排起了队,所有选手和工作人员都忙里忙外,左清秋那组走位结束后,有一排顶光好像是出了点问题,技术人员正在抢修,我们组凄凄惨惨被晾在一旁,大家只好先自行找了地方继续排练。 按照我们的舞台设计,我的A段唱完之前要把纸飞机叠好然后飞给路择远接B段,他再把飞机收起来,换成一封提前准备好的信扔给粉丝们。我这两个多星期叠过的纸飞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天天把扔飞机当成扔飞镖练,至今已经熟门熟路,指哪儿扔哪儿,就算让路择远站在十米开外也能正中靶心。 当然,这个牛逼吹得有点大,但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我心想,反正我这个飞机在台上扔出去,最后都是要被路择远没收,要不然我直接就在折纸上写封情书飞给他,等他注意到里面的字,肯定特别开心,特别激动,然后我俩携手HE,双宿**全剧终。 我本人真是当代丘比特。 我站在原地意淫,直到蒋三七一巴掌打在我背上才把我打醒。 他胳膊肘子搭上我半边肩膀,冲前面指了指:“看见没,胡笛在呢,八成又来找烟友。” 自从上次蒋三七提点之后,我平时才多多留意了一下,厂里确实是有不少选手都有抽烟的习惯,可能是压力太大,有时真的难以控制。甚至还听说了有个挺有人气的明星选手咖啡因过敏,连轴转的那几天基本只能靠尼古丁硬撑。 刚开始我还觉得他们对自己声带不负责,之后也就理解了,想来做偶像也挺难,得把自己人生的所有剧本外的瑕疵藏好,这是一个造梦的职业,总不能让那些追随你的十几岁小姑娘们梦里总是烟雾缭绕。 路择远正在跟导演组沟通headset的问题,胡笛就走了过来,看起来特别乖的等着他们聊完,然后冲路择远歪了下头说:“走吗?” 胡笛应该也就十八岁,还没从男高中生的装帅怪圈里跳脱出来,我以前也这样,动不动歪下头招呼别人逃课,跟其他肢体都截瘫似的。 其实当我认识到自己仍然大概率是路择远唯一真爱的时候,除了油然而生的愧疚感,同时滋长的还有那么些贱兮兮的恃宠而骄,导致我对那么几个以左清秋为首,爱在路择远身边晃悠的莺莺燕燕们残留的那些敌意也荡然无存。 不过路择远对我丰富曲折的心理活动全然不知情,他下意识看向我,欲言又止。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们走哪儿,那边李卓一老远叫蒋三七过去帮他听听说唱。 一个多星期前,他来我们练习室探班还管蒋三七叫三七哥,也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已经开始熟练的直呼全名。 蒋三七闻言立马把胳膊从我肩膀上放下来,马上跟胡笛勾肩搭背道:“走,我跟你去。” 李卓一只好去抓别的说唱担当帮忙。 我也扯了下路择远的袖子,死要面子的克制住目光闪躲,接下他的对视。 “也跟我去个地方?” 心里有了点小九九之后,从进了录影棚开始,我就留心观察了哪些地方是镜头死角,最后锁定在了后台最深处的休息室。 按照我原本的设想,我反锁上们,然后特别装逼的问路择远要不要亲我一下,逻辑上讲,路择远既然喜欢我,肯定就不会拒绝,我随便找点借口意思一下,把脸凑给他亲,等他真的亲下来了,我就假装回头,凑巧碰上,初吻达成。 我想想就觉得浑身打颤,太他妈粉红了,太他妈少女了,少看日剧,齐悠扬。 然而事实是,我和路择远站在休息室里面面相觑了大概十五分钟。 路择远还是很有耐心,问我到底要干什么。 我心想都到这一步了,硬着头皮说吧:“你......你亲我一下。” 路择远没听清:“什么一下?” 我眼神到处乱瞟,就是不敢看他:“亲......亲我一下。” 路择远又摆出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你这提的什么要求?为什么要亲?” 还问为什么?你也是个直男吗?喜欢我干嘛不亲我?这种好事儿是天天有的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别玩儿了,齐悠扬,”看我没回答,路择远作势要走:“马上就演出了。” 我一下子急了眼,也顾不上别的,一边拽他一边强行理直气壮:“作为我的队友,你不该来负责帮我嗓子开开光吗?祝福之吻啥的,电视剧里没看过吗?” 眼看他要被我的突然神经质搞到发笑,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本着胡扯也要自圆其说的原则,掰着指头故意刺激他:“我已经找过周图和蒋三七他们了,整组五个人,就差你还没亲。” 怎么样?难受吗?嫉妒吗?那就赶紧亲下来呀。 我知道我的理由蹩脚。 实际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这个吻,可能是想给自己一个更确定的信号,可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提前满足一下非分之想,也可能就是犯个贱,看看路择远到底能有多喜欢我。 他果然对这些话有了反应,刚刚还舒展着的眉头又拧了起来,同上次一样把手放在我的脖颈上。 要来了要来了。 我想到那天早上在医院,我用手机查的几首西班牙诗人的诗歌,其中有一句大概是讲,你的吻落在我的唇上,如同什么风还是什么鸟的翅膀。 我闭上眼睛,满心期待,感受他用拇指慢慢顶起我的下巴。 他低下头,清凉又柔软的嘴唇缓缓的贴在了我的喉结上。 起初仅仅是贴着,大概停留了三五秒,他开始试探着舔舐,随着扣住我后脑的力道逐渐加重,带着侵略和进攻的意味,舔舐又逐渐变成了啃咬。 我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喉结滚动,蹭过路择远同样微凉的牙齿,情不自禁呻吟出声。 这跟我设计中的蜻蜓点水的吻完全不一样,吻喉结?路择远怎么想的?这他妈也太色/情了吧。 第27章 第一次公演(十一) 不知道是我太没经验,还是路择远技巧太好,单是舔个脖子把我舔到血气翻涌,短短十几秒便出了一脑门薄汗。意识告诉我得把他推开,实际上又有些舍不得。 直到周图大刀阔斧推开休息室的门,我才猛然想起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把反锁这事儿忘的一干二净。 我不得不连忙把路择远推开。 周图看着眼前的情景呆住了一秒,随即面红耳赤的退了出去把门关上。 “打......打扰了,”他隔着门和我俩对话:“顶灯修好了,导演让我找你们来彩排......” 过了这一出,我差点被路择远撩骚撩到抬头的小兄弟直接吓颓,而我本人的面红耳赤的程度比周图更甚,得亏是底妆够厚,才没让我现在的样子过分丢人。 路择远很是冷静,对周图说我们马上过去。周图立刻小跑着走远,听不见脚步后,路择远才面对我,表情和语气都很是平静。 “还玩儿吗?”他颇有些淡漠的看我一眼,问道。 这话听得我羞愤交加。什么叫还玩儿吗?会说人话吗? 虽然确实是挺好玩儿的。 “不玩了不玩了。”我又推了路择远一把让他让路,一边开门一边用手背来回蹭着被他亲过的地方,害怕留下印子。我在前面走了几步,仍然感到心率超速,难以平静,回头瞪了一眼慢吞吞跟在后面的人,吐槽道:“你变态啊路择远,是狗吗?” 说完立刻把视线又转回前方,羞于去看他的反应。按照路择远的逻辑,给嗓子开光啃喉结,那我将来阳/痿了怎么办啊? 前方工作人员示意我俩快点,我顾不上再顺自己那点儿乱糟糟的思绪,跑了几步回到舞台上。 这次走位非常顺利,可能是路择远的开光吻见了成效,副歌的小高音终于能唱上去。结果路择远却被点名批评,以前一直夸赞的情绪到位,这次反而被说发挥不好。 依我看就是导师纯粹挑骨头,路择远哪儿不好了? 节目组一般不会在第一次舞台的服装上多花心思,我们组一袭白衬衫人模狗样,依然不妨碍做好造型的路择远颜值逼近完美,他就是站在台上当个木桩什么都不干我也给他投票。 一切繁琐的准备工作全部处理完毕,选手们在第二现场集合,粉丝陆陆续续进来,隔着一整个舞台都能感受到熙攘,尖叫与呐喊,听不出是在呼唤谁的名字。 终于能够安稳的坐下,在折纸上给路择远写清楚的事也提上日程。我找夏夏要了红色签字笔,蹲在自己座位前面对纯白的纸张发愣,为了避免被路择远看到,还专门和他隔了蒋三七分开坐。 但蒋三七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隔三差五就要凑过来看两眼,我只能像防止同桌抄作业的小学生,小心护住我还没落笔的情书。 唉,太难了。 到底写什么呢?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又一次后悔起撕掉路择远的信,早知道就应该留着,现在还能做个参考。 我想来想去,耗到快出场,才歪歪扭扭在纸上画了个心。画完嫌这颗心空荡荡,又把它涂满了。 应该还挺直接的吧。 我们和左清秋第三组表演,按照节目欲扬先抑的一贯准则,我们先来,然后左清秋组压轴。 由于刚才一直在那儿画心了,前两组的转播我几乎没怎么看,走上舞台才发现下面一闪一闪的灯牌和荧光棒,李卓一与左清秋粉丝量势均力敌,PD和展书佚也有很多,路择远次之。 但他们几个人的粉丝量就占了全场的五成不止,我们其他九十来号人惨淡瓜分余下五成。 真实世界太残酷了呜呜呜。 我们六个无比羞耻开始介绍自己的临时队伍,队名是周图起的,叫小飞机飞到你心里。当时可能练习太累都懒得想,稀里糊涂做了决定,我偷瞄路择远,他和蒋三七都恨不得闭着眼睛赶紧把这段淌过去。 我还挺嘚瑟,等着吧路择远,我的小飞机一会儿就飞你心里去。 嘿嘿,我真是又土又浪漫啊。 自我介绍的时候大家就还都保持个人风格,蒋三七又在那儿嘿嘿呦呦我是蒋三七AKA21,路择远中规中矩,介绍就像他的舞蹈一样干净利索,一句话结束战斗。PD问他就一句吗?不给自己拉拉票?路择远就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说,还是想留到后面再说吧。 粉丝在下面嗷嗷叫,哥哥不要低头我不许你低头啥的。 我是最后一个,拿到话筒时粉丝们已经安静了下来,正准备张口介绍,聚集了左清秋粉丝的区域竟然有几个声音在嘘我。 我/靠,嘘什么嘘,我们看球的才玩儿嘘人这一套呢,你们追星的怎么不学点好? 按照赛程,昨晚应该刚刚播了第二期节目,也不知道我在里面又是什么鬼样子,招展书佚的粉丝恨就算了,竟然还能带着左清秋粉丝也烦我,节目结束之后得再问问夏夏,或者借蒋三七的手机用用。 这几个嘘声一时把场面弄的非常尴尬,我也不知该怎么进行下去,倒是有个女孩儿带头扯了一嗓子解围。 “嘘什么嘘,没素质。” 其他家的粉丝们开始叽叽喳喳讨论了起来,也听不出来在说什么。 我这才注意到第一排比较靠近我的位置,有两个女孩子举着我的手幅。发现我看了过去,她们就努力冲我比大拇指。 我顿时没了脾气,忍住鼻酸继续走流程,安抚道好啦好啦大家不要生气嘛,接下来开开心心的看演出吧。 这副场景让我很是唏嘘,想起当年公司嫌我和展书佚做的第一张专辑不火,商量第二张找枪手做点洗脑口水歌,我没同意,和公司谈崩,还搞砸了一场发布会。当时的顶头上司懒得再管教我,决定直接剑走偏锋,买了各种营销号炒我作品抄袭,说我性格恶劣,一通骚操作下来组合打出了点名气,扔给展书佚一个被垃圾队友一坑到底的白莲花人设,全互联网对他心疼不已,接着公司这边发通稿无限期停止我的演艺活动。 当时我的微博总共也只有五万粉丝,立马掉了三万,人人都要来骂我几句,说喜欢我真是瞎了眼。 现在我蹲在谷底,他们却又成了我惨淡人生的第二道光。 唉,粉丝啊,伤你的是他们,爱你的也是他们。 当然,第一道那光必然是路择远,不要抢哈。 我们下台候场,工作人员把提前准备好的道具搬上来布置。 等灯光再亮起的时候,我们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前奏开始,一束追光打下来,我张口唱出第一句歌词,并且倚在一株道具小树上,认认真真折我的小飞机。 台下响起几声尖叫,讲真的,这个姿势我对着镜子练挺久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被我帅到。 我三五下把纸飞机叠好,抬头时路择远就站在不远的光束里等我。 我觉得自己此刻眼中一定都是柔情,轻轻把纸飞机推出去,甚至有些忐忑和紧张。 一个问题,一般情况下,紧张的具体表现是什么? 没有错,是手抖。 第28章 第一次公演(十二) 我眼睁睁看着载了我情与爱的小飞机,在空中偏离航线,拐了个弯直冲冲掉进观众区。还特别精准地掉在了左清秋应援团的脚下。 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更让人无语的是,从我的视角看过去,蒋三七竟然他妈在憋笑。成,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咱们直拍见吧。 路择远稍稍停滞了一秒,见招拆招的接着唱了下去。他和蒋三七都是混过地下比赛的,表演出现意外状况早已见怪不怪,这点小事在他看来完全不成问题。 比较遗憾的是原本设计好的飞机变情书送给粉丝的环节,因为没衔接上被路择远临时取消,由我那封蹩脚的真情书取而代之。虽然这封信我来扔还是路择远来扔,效果上必然天差地别。 彩排的时候导演虽然反复强调,表演要平视前方,不要总去看观众,我还是忍不住趁变队形时偷偷瞥了一眼那只小飞机的归宿。 它被左清秋的粉丝踢到一边,现在脏兮兮的躺在地上。 除却这个小插曲,我们表演的还算顺利,路择远不知为何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把暗恋快唱成虐恋,几个眼神收割掉了女孩子们一轮又一轮的心碎,实际上没有粉丝真的在乎这首歌到底在唱什么。 我们鞠了躬,气喘吁吁的在掌声中下台,我又回头恋恋不舍的想看一眼我惨兮兮的小飞机,它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夏夏在后台帮我们倒好了水,我们组另外两个小朋友都兴奋异常,跟她讲述舞台心得。我的印象里他们俩其实公司不疼资方不爱,每天只乖乖训练,没什么野心,不抢镜头,也不指望自己能呆多久,认真过一个冬令营似的,体验一下生活。 我原以为周图的心态也和他们一样轻松,他反倒是抱着纸杯惊魂未定,不知道是因为舞台还是因为路择远和我。我去安慰他,他才皱着眉道:“练了这么久,感觉舞台上还是没做到最好。” 我连忙道歉,说怪我怪我,飞机没扔好,让你们节奏被打乱了。 纸飞机没能成功交付出去,还被如此惨兮兮的对待,说实话让我的激情也开始有点打退堂鼓,本想去找路择远一起坐着发呆,夏夏先过来关心了一番我的心里状态。我跟她说没事儿,我真的特别习惯了已经,就是好奇左清秋的粉丝跟我什么仇什么怨。 “我也不明白,”夏夏说:“节目里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左清秋那组表演完毕,我们再次被传唤上舞台。我和路择远走在队伍最后,上台阶的时候路择远拉住了我。 “我再问你一次,”他说:“你到底想不想留下来?” 我有些不解,什么叫再问一次,之前什么时候还问过? 其实来参加这个节目,嘴上说着热爱舞台,实际上大家都是各怀心事。有人是梦想,有人是执念,有人是坚持多年了无成绩的最后一搏,也有人就是像我一样想赚点钱讨个生活,没什么目标,还被公司拿来当枪使。 可有了路择远,就不一样了。我的人生系统终于肯为我开一次金手指,把他送到我面前,给我重新来过的机会。他就是我的好运,在夜晚举着火把,说,你跟着我,别怕,前面是新世界。 “想啊。”我回答:“当然想。” 路择远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推搡我的腰让我向前走。 拉票环节,大家轮番使出浑身解数卖萌打滚,我和路择远排在最后两个。 到这个阶段,是成是败其实已经无力回天了。我接过蒋三七递来的话筒正要把准备的话术背出来了事,一抬头看见之前帮我喊话的那个小姑娘,特别努力的抬高了胳膊,冲我晃着手里已经被踩的不成样子的纸飞机。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捡出来的。 我的天,干嘛呀,非得让我当场痛哭才高兴是么。 一切话语再此刻都显得多余,我只说了句谢谢,就把话筒递给路择远,朝着我仅有的两位粉丝鞠了躬。 路择远等我起身,拿起话筒简单的为我们组拉了票,正当我以为这part就要结束的时候,他却抬起一只手,放在我的后背上,像要给我力量。 我不明所以,听见路择远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情,别人信不信没关系,我想说给喜欢我的朋友们听。” 他不管粉丝叫粉丝,也不叫制作人,叫喜欢他的朋友,说出来的时候我还觉得有点好笑。 “我想帮悠扬拉拉票,”他看着自己灯牌的方向,又继续说下去,“他绝对不是你们之前在节目里看到的那样,他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如此亲密的称呼我,我感到心脏被攥紧。 “如果你们愿意喜欢我,”他说:“也请你们一定一定试着喜欢一下悠扬。” 我再也控制不住,背过身去,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得太难看。路择远说得流畅,像提前演练了很多遍,像曾经同我告白一样。 他是不是傻呀,他在公演上说这种话,想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台下我的粉丝在喊,扬扬不哭妈妈好心疼——,接着零星有人跟着道,齐悠扬不哭,齐悠扬加油啊。 我也不想哭,但根本止不住,只好一边哭一边心想些好笑的事,想我和路择远同岁,怎么他都是妹妹粉女友粉,到我这就是妈妈。 没等我完全调整好情绪,PD被催着赶快进流程,组织粉丝投票然后公布结果。 我们还是输了,两票之差不敌左清秋。 我们被工作人员催着下了台,左清秋来跟我们拥抱,说了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场面话。 回到第二现场,路择远跟队友道歉,说没能按照承诺的带大家胜利。小组比赛获胜的话全员会有额外加票,对安全区的选手来说食之无味,对下位圈来说却是救命稻草。 大家虽然沮丧,但也不会有人怪他,李卓一还专门围过来夸赞路择远真的刚,帅到爆炸。 下台之后我便一直握着路择远的手,再也没松开过。 我太多话想对他说,第一次如此痛恨相机的在场。我想拥抱他,想说都到这一步了,你究竟还想怎么装作不爱我? 转播屏上,录制短暂终止,负责组织观众的一位工作人员正叮嘱大家之前发生的事情不要外传。路择远把手抽出来,帮我擦掉没干的眼泪。 “别这样,”他说:“别这样了,齐悠扬。” 夏夏来点名带走了路择远和左清秋,我想跟过去被她制止,她安慰我说不会有事,让我先在这里好好呆着。 第29章 吃火锅 我在第二现场如坐针毡。 一组又一组选手走上舞台,享受属于自己十几分钟的如梦似幻,然后领取结果,一朝回归现实,有人欢喜有人忧。我们组落了个虽败犹荣,大家心情还算凑合,我因为过分担心路择远全程郁郁寡欢,盯着屏幕神情涣散,其实别人的表演也没怎么看进去。 唯一有点印象的是钟鸣那组输得惨烈,哪怕舞蹈问题不大,可眼神暴露了太多。导师态度温和,夸奖说感受到了他们的认真努力,舞跳得也不错,但是小组整体气势欠佳,尤其是钟鸣,视线很飘,得多多练习。 归根到底,钟鸣其实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第一次在这种级别的舞台上,跳舞给七八百个同样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们看。他明白自己长得不算好看,也没什么性格,除了努力跳舞几乎没有别的能做,理所当然自信不起来。 相比之下,李卓一赢得轻松,第一次的说唱尝试算是颇有收获,ending pose时舞台上喷射花火,他站在最中心笑得灿烂,全然不见上午词还没能最终确定时的愁眉苦脸。天选之子,少年可期,什么美好又充满希望的词都能用在他身上。 和他同场竞技的楚江生倒是在舞台上玩得高兴,也没什么压力,最后大比分输掉也还是开开心心的在镜头前面拥抱李卓一,然后恭喜他们。 路择远的那些直白发言,在观众一次次的掌声和尖叫中很快就成为过去。 再有一个多礼拜,就是第一轮投票截止的日子,他贸然放弃自己还算稳定的大路,来和我一起走一条没有开垦过的荒芜小道,也不知到底值不值得。 想想又觉得挺巧,路择远名字真是没取错。 公演全部结束之后,本应接着录制一些赛后的采访和小组自我总结尔尔,但一方面左清秋和路择远还没回来,加上看大家实在是精疲力尽,节目组临时起意,就近包场一家火锅店,把我们打包了全都送过去。 一听说有宵夜吃,大家情绪立马高涨,饭还没进嘴就精神了起来。到了火锅店更是搂不住,心知肚明这对一半人来说是最后的晚餐,谁也不想浪费,抓紧时间谈天说地,拍照合影,贡献出珍藏多年的调料表,人人吹嘘自己的油碟天下第一。 我们公司四个人坐在一桌,极有可能是在这个节目里能坐在一起吃的最后几顿,都挺珍惜,也顾不太上镜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蒋三七作为唯一一个偷偷藏了手机,能直接接触外界反馈的人,反而话不多,只拍着钟鸣的肩膀以可乐代酒,要跟他干一杯。 李卓一眼睛红红的,说:“我要是也敢像小路哥那样说点什么就好了。” 这种话让别人说,听起来就挺虚伪,从李卓一嘴里讲出来,就显得特别真诚。 “没事儿,”钟鸣说,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肥牛:“知足了。” “知足个屁,”蒋三七喝可乐像上了头,神情迷离沧桑了起来:“别知足,兄弟,路还长着呢。” “成,”钟鸣举了举自己的半杯柠檬水,笑道:“路还长着呢。” 我们公司的选管来找李卓一交代事情,自打她把我交给夏夏撒手不管之后,我就挺少见到她了,果不其然她看到我又皱起了眉,像是极不满意路择远我俩今天的所作所为。拉走李卓一的时候话里有话道:“你可别什么都跟着瞎学。” 李卓一回头看我,欲言又止。 我被她一句话点了脾气,已然怒火中烧,对她的最后一点尊重直接清零,路择远今天帮我说的这些话,我他妈能记一辈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指指点点? 但事实上我只能自己生闷气,总不好和女孩子动手,更别说到处都是摄像机。 我把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来,余光看见展书佚和其他导师们还有PD坐在一桌,隔着两个过道对我似笑非笑。 我心里烦躁到临近崩溃,拿了外套到门口去吹冷风,这么几年过去第一次犯了烟瘾,在外面的走廊上来回踱步,心想路择远怎么还不回来。 幸好节目组提前清了场,门口没有粉丝聚集,摄像老师也都在里面,没空管我。出来的时候还碰到了谢佳琪,来找我要素材,我才想起宿舍大扫荡我仍然只录了半截,她只好又宽限了我一天。 “对了,”临走前她又说:“别太在意公演时左清秋的粉丝,她们有几个嫌你总跟小路一起上下班,挖左清秋的墙角,整天在微博上撕你,磕CP磕到失心疯,看姑奶奶骂不死她们。” 我寻思这一出,八成让她从左清秋和路择远的CP里彻底毕业,简单跟她道了谢,说你已经挺忙的了,别在这种小事上劳心劳力的,不值当。 告别谢佳琪没多久,有人从身后撞了我的肩膀,我回头,竟然又是展书佚。 “想抽烟?”他问我,还是似笑非笑的。 我愣了一下,没有拒绝。 展书佚把我带到他的车上。 他开限量款的特斯拉,车如其人,看上去温和低调还环保,实际上骚得很,该排的气也没少排。我们俩坐进去,他没开顶灯,就着微暗的自然光分了一支烟给我,先点了自己的,再把打火机扔来。展书佚这人就是这样,一般不会帮我,但其实也没害过我,加上上次虽然我没穿,但是他在天台上还借给我衣服,我也不至于特别提防他。 然而我太久没抽烟,第一口就差点自己把自己呛个半死,内脏快咳出来。 展书佚幸灾乐祸:“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不会抽烟的你,没想到。” 和他共事的那一年,我烟抽得极凶,后来才开始慢慢戒。 我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展书佚道:“聊聊你的小室友?” “路择远?”我急忙问道:“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展书佚开了车窗,把烟灰弹出去:“但我跟你保证,他不会有事。” 我稍稍安心,他便继续:“有的人,他生下来就不会被这些东西伤害到,永远也不会。” “什么意思?”我问。 “齐悠扬,你知道当年公司明明可以捏造出来八百条理由冷藏你,为什么偏偏选了抄袭吗?”展书佚说。 还能为什么,因为他们贱呗。 “因为这些事儿,你就是得按照他们的规则来,我们反抗没用,公司想让你明白,你不管抄还是没抄,他们都有办法让别人觉得你抄了。” 展书佚说着,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我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是这样,如果大家都觉得你抄了,那你就是抄了,谁在乎你到底真的是找了枪手,还是自己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写出来的?” “我在乎,”我说:“我自己在乎。” “讽刺的是”展书佚讪笑道:“没人在乎你。” 我正思考应该如何回答,展书佚先不知从哪里摸了一个看似精致的信封出来。 “到昨天为止,你的排名大概在65左右。”他朝我晃了晃信封:“这是我写下的一个推荐生名额,你猜我会写谁?” “随便,”我说:“你自己定。” “别装了,齐悠扬,”他用信封来挑我的下巴:“今天谁都看在眼里,你没你自己想的那么不在乎。” 我烟抽了半截,也没找回以前云里雾里的乐趣,从展书佚车上下来的时候回程大巴已经等在门口。我没再回室内,直接上了车,车厢里松松散散坐了六七个人,周图在最后的角落。 他是我们组唯一没从输掉比赛的阴影里走出来的,我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信我,没这点儿加票你也能进,”我自身都难保,还试着安慰他:“刚来的时候心态不是还挺好?” 周图笑得惨淡:“现在......有值得坚持的事情了。” 大部队吃饱喝足,浩浩荡荡从饭店出来,扯着嗓子唱乱世巨星,唱到抱头痛哭,才断断续续有人聊到可能第一轮自己就要走,但他不想走,真的不想走啊,为什么不能多给几个镜头,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看着窗外年轻的身影们,一时有些哽咽,突然很想念演出时路择远贴在我身后,给我传导着力量的手。 回到厂里之后我也没能睡着,趴在床上盯着门口到接近三点,昏昏沉沉快要闭上眼睛,终于听到了我等待已久的脚步声。 周图已经睡下,我轻手轻脚地跳下床,打开宿舍房门迎接我的小路。 他带着一个鼓鼓的背包,看起来有些疲惫,头发被小廊灯映成暖棕色。可能没想到我还醒着,他有些惊讶,站在门外不知所措地说,嗨,我回来了。 我什么也不顾,把人拉进来,抓住他的双手,抬起头去亲吻他的嘴角。 第30章 讲道理 我寻思我人生前二十四年,虽然没有什么正经的恋爱经历,但多少也算和几个女孩搞过暧昧,亲嘴经验还是有的,嘴皮子碰嘴皮子的问题,跟吃三文鱼似的,那能有多难。 结果冒冒失失朝路择远亲过去的时候,身体的一半重量都不由自主交了出来,对方毫无准备,被我撞的稍稍踉跄一步,背包挤在门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 路择远两手都被我抓紧,只能任由我倚靠过来。 结果在黑暗中,我确实碰到了路择远的嘴巴,与此同时我们俩的鼻子也在一起撞得不轻。 周图应声翻了个身,我吃痛,捂住鼻子大气也不敢出,被路择远拎着扔进了洗手间。他在外面把背包放下,随后也跟了进来,打开了灯。 在黑暗里呆了太久,我条件反射眯起眼睛,路择远就伸手过来帮我挡光。 他的小动作让我开心,三五秒钟适应了光线后,我就把他横在我眼睛前面的手拉下来,得寸进尺地亲他的手心。 路择远吓了一跳,立刻将手抽了回去。 “齐悠扬,”他神色紧张,好像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被我吻过的手:“你这是干什么?” 我早早看到过正确答案,现在也不怎么想要脸,上前一步拥抱他,结果没等我靠近,他就把我推开。 “我好担心你啊,”我边撒娇边执意要去环他的腰:“比赛完就一直在担心,等你到现在还没有睡觉,给我抱一下有很委屈吗?” 路择远这才没再继续阻止我,我紧紧勒住他,怎么抱都觉得抱不够。 我直起身子和他对视,手心贴在他的腰侧,路择远皱着眉,双手举在空气里做投降状。 “你看到了,”他说:“我没事,松开吧。” “没事就好,”我放下心来,嘿嘿傻笑:“我有事。” “什么事?”他问。 我凑过去亲他的嘴角:“想谈恋爱吗,路择远?” 听到这个问题,他才从紧绷状态放松下来,扣住我的手腕,像撕一块儿牛皮糖一样把我从他身上扯下来,继而走到洗手池前,简单的洗了把脸。 他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拿了牙具,透过镜子看我:“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讲真的,路择远的反应着实让我有些状况外。 我本以为会很顺利,你有情我有意的事儿,点破窗户纸就算完,也不知道他哪根筋还没拧过来,在这儿还挣扎个什么劲儿啊。 “开玩笑?”我问他,声音也不敢提得太高:“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路择远打开牙膏盖子,仍然没有回头,视线集中在手上,不再和我有任何交汇:“我怎么知道?你昨天开始就很反常。” “我反常?”我被他的话搞得焦躁:“到底谁更反常?路择远,你敢说你不喜欢我?” 我交掉手里最后的底牌,不明白为什么本应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执行起来这么复杂,甚至开始自我怀疑,路择远是不是纯粹没歌听才抄我的歌单。 他低头挤牙膏,仍在试图欲盖弥彰:“我当你是好朋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站在他的身后,看他握住牙刷的手抖得不成样子,牙膏挤得歪歪扭扭,一切了然于心。 他在紧张。 在舞台上都不曾紧张过的路择远,在我的逼问下竟然会紧张到发抖。 唉,我又想哭了,自从来了这儿之后泪腺都变得发达起来,甚至想要不然算了,他不想说就不说,别再逼他了。 可是都到这一步了,让我怎么放弃啊? 我决定击溃他的最后一道防线,然后再一点一点,把他修复完好,哪怕要花十年,或者二十年也无所谓。 但首先得让他允许我在场。 我在他身上翻找,果不其然在外套口袋里摸到了那枚小小的白色方块。 它被耳机缠在一起,我耐着性子把它解开,举在了路择远面前。 “这个事情很简单,”我说,“我确定你爱我,我们现在就可以在一起,然后好好谈恋爱。” 路择远泄了气,双手撑在洗手池两侧,牙刷被他扔在池子里,刚才没能挤好的膏体和刷头分离,脏兮兮地挂在池壁上。 “别再羞辱我了,”他说:“我是喜欢你,但齐悠扬,你能不能别再羞辱我了?” “我没有,”我反驳,尽可能的让语气听起来更坚定一些:“我是真的想和你好。” 路择远这才回头看我,眉头紧皱,我不自觉就想后退。 他略微低头看我:“你还能想起那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我闭口不答,被路择远一步一步逼到墙边。他握住我的肩膀,迫使我直视他的眼睛。 他说:“你永远也不会爱上我,这是我做所有事情之前已经预设好的前提。” “不是这样的......”我小声反抗:“你不能拿我小时候讲的话来判断我,这太不讲道理了。” “那我来跟你讲讲道理,”路择远好像突然健谈起来:“从录节目开始,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然后成了朋友,对吗?” 我点头。 他又说:“我本来和左清秋玩得还不错,但你们两个不对付,我就和你站在一边,然后你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对吗?” 我已经被路择远问到发慌,觉得似乎不对,又好像无法反驳。 他继续道:“再后来,你被恶意剪辑,被粉丝讨厌,我问你,你说想留下,接着我在比赛的时候帮你讲话,你被我感动,又不知道怎么发现了我还爱着你,觉得愧疚,就想补偿我。” 路择远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此刻,我们俩情绪都已不太受控制,我知道他也要把底牌交出来了。 果不其然,他把手贴在我的左胸前,我的心脏如同在他的手掌上跳动。 路择远缓缓开口:“你扪心自问一下,这些年,如果你过得稍微比现在更好一点点,你还会记得我吗?你怎么可能还会在乎一个不起眼的追求者?你只是后悔,想逼我承认还爱你,甚至到现在,你也没有主动说过一句喜欢我。” 他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连忙接上:“我当然是爱你的......” “晚了,齐悠扬,”他松开我:“现在说就太晚了。” 路择远真是憋在手里一对王炸,找准我的罩门,几句话把我问得哑口无言,也伤得体无完肤。 我想认输了,去他妈的爱情不爱情的,曾经伤害是我造成的,后果只能自己承担。 小小的隔间闷得我透不过气来,低着头想要出去。路择远似乎冷静下来,下意识想拉我的衣角。外套从他指尖蹭过去,他好看的手指短暂在空中滞留了几秒。 我主动停下脚步,这个小动作看得我心都碎了。 “是我说得太重了,”路择远苦笑,竟然优先软了态度:“要是我们过去不认识就好了,现在一定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不想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我说,学着他在走上舞台前对我说的话,语气中快要带上哭腔:“路择远,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第31章 出外务 “我得再想想。”路择远撇下这么句话,把我怎么拎进去的又怎么扔出来。 我爬回自己床上,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淹没。好像在一潭黑水里持续下沉,我的光正离我而去。我曾经认为隔在我和路择远之间只有一张纸,有一个人先来把纸捅破,就能皆大欢喜。结果我俩之间隔得是一层防弹玻璃,他不想出来,我在外面的任何敲打都显得徒劳。我试图主动, 结果发出去的子弹粒粒反弹回来,把自己打成筛子。 白天的表演、晚上的争论令我身心俱疲,在胡思乱想中昏睡过去。又梦到路择远,我俩在一座塔里,塔壁上螺旋排布着一层一层的油灯,我站在原地不能走动,路择远顺着楼梯一盏一盏把它们熄灭。他反复说一句话,我仔细辨别,才明白他说得是,我不想做你的光了。 再睁开眼,路择远又不在了,周图趴在桌上吃早饭,我问路择远呢,他说一大早出外务去了,大概后天才回来。 节目组终于开始正视路择远的人气,倒是不知道我等他的“再想想”得等到什么时候。 我去蒋三七的宿舍,在他堆积成山的东西里挑了点谁也用不上的垃圾出来,草草结束我一拖再拖的宿舍扫荡,满世界找谢佳琪交素材。 她正在安排选手录制游戏活动,我到的时候楚江生叼着一根马克笔给另一个小朋友画像,手被绑在身后,表情极其扭曲。所有人笑得前仰后合,谢佳琪手里握着一个对讲机,憋笑到快流出眼泪。 我把素材给她,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了我一句:“齐悠扬,你是B市人吗?” 我说是啊,土生土长,根正苗红。 “成,”谢佳琪说,“后天可能有个外务找你。” 我心想,后天,后天可能路择远就回来了,我还等着他答案呢。 票池马上要关闭,选手价值已经初步成型,尤其体现在这两天。有些人开始有接连不断的采访和活动要录,广告和硬照要拍,有些人闲到失心疯,又没有电子设备可玩,自己给自己找事做,一切能看见的东西都能拿来用,在走道里搞时装秀,在操场上回忆广播体操,狼人杀更是组了一轮又一轮。 我满脑子的剪不断理还乱,把自己关在琴房里,从上帝羔羊听到玛丽莲曼森,然后弹琴写歌,下笔总不在状态。 走之前我还在期待能不能先见路择远一面,领一下答案再撤。结果谢佳琪来通知我出发时,也没能见到他的人影。 我心里憋屈,对着路择远床上的鲨鱼暴揍两锤。 妈的,也不知道这破玩具到底哪儿好,天天护着,别人动都不能动。 大厂的坐标离B市并不太远,走高速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谢佳琪负责这次行程,除了我还带了另一个男孩儿,来参加节目冠名商的一个新品体验活动。我们俩都在中下游徘徊,算不上什么人气选手,也不知道是因为赢了公演的小组都忙着在音乐节串场,实在找不来人,还是这次活动钱没给够。 谢佳琪回不完的微信,手机叽里呱啦乱响,也没空理我们,任我俩自由讨论,随意联想,也不进行任何干涉。 节目组的大巴把我们送到会场,由谢佳琪带着去化妆间。造型做到一半,夏夏和路择远竟然也来了。 我背对着门坐,发型老师往我脑袋上呲定型喷雾,下意识地闭了眼,再睁开,透过镜子看到路择远正开门进来。 我一时亢奋,双手攥紧椅子边,几乎要脱口而出,你是来找我的吗?是来给我答案的吗? 路择远隔着镜子和我对视了一下,可能实在是太困了,什么也没说,找了把凳子坐下开始补觉。 我转念一想,可不是么,他也是个输了小组赛的B市人。 路择远连轴转了好几天,黑眼圈重到吓人,化妆老师在他眼下抹完这个抹那个,才堪堪遮上。我化完妆就盯着他侧脸,又觉得好看又觉得心疼。 等三个人都收拾好,离活动开场只剩半个小时。谢佳琪在车上给我们发了流程,最后再给我们讲一遍走位。 其实没有多难,跳一下主题曲,给粉丝签几个名,玩点土到家的小游戏,调动一下观众的积极性,吸引点流量。 主要是靠路择远吸引,我们剩下俩人就是凑个人头。 会场果不其然到处都是路择远的灯牌,但是值得高兴的是,带着我的手幅来的人还是有了一个明显的量的变化,起码一只手数不过来了。 表演区域的舞台不高,和观众距离很近,我站在上面,每一张脸几乎都能看得清楚。女孩儿们扯着嗓子喊起来杀伤力极强。我转头想看路择远的反应,结果他正巧也在看我。 路择远提醒道:“站队形了。” 我脸一红,连忙两步跑去自己的位置。 跳完主题曲就是互动的环节。主持人拿了麦上来串场,让大家每人选一位粉丝上来。 路择远粉丝多,随手指了一个最显眼的女孩子,到我的时候,我就挑了一位看起来最眼熟的妹妹。 粉丝少也有粉丝少的好处,来来回回那么几个人,再有几次活动我没准儿就能对上号了。 那女孩儿特别活泼外向,冲上来的时候拿到麦就叫:“啊啊啊啊啊扬扬妈妈没有白疼你!” 我一愣,这声音怎么觉得也听过。 今天一天,我其实都没什么机会和路择远直接对话。我俩中间总隔着人,还只能跟着大家的问题聊些无关紧要的话。他看起来特别挺平静,不知道心理活动是不是又长到能写论文。我这边则暗自抓心挠肝,恨不得把时间拨快两个小时,活动赶紧结束,让他是死是活给我个准话。 我狂听两天重金属,心灵被震颤地无比通透,已经盘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活就两人好好谈恋爱,再也不整这些幺蛾子;是死就先救活,完了再好好谈恋爱。 不知道我积极一些,会不会让他多信我一点。 就在我的胡想八想里,活动到了尾声,主持人拿笔让我们帮粉丝签名,然后合照。我选上来的小姑娘特别激动,从包里抽出一个精致的文件夹,A4纸大小,粉红色,递给我签名之前先展示给了台下的其他女孩儿们看。 她热情地向大家安利我:“看看我们扬扬吧他真的好会一男的啊!” 我跟路择远同时侧身去看,他这会儿正好站在我身后,探过身子的时候手自然的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文件夹里整齐地贴了一张布满折痕的纸,上面脏兮兮地,还能看清一点脚印,正中央画着一枚蹩脚的爱心。 是我公演时不慎扔进观众席里的小飞机。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这位妹妹声音耳熟,说不定那天帮我叫板左清秋粉丝的也是她。 我感恩戴德,真是帮了我大忙。 路择远扶在我肩上的手微微着了力,我神情坚定,转过身去。 “没晚,”我说,眼里只剩下路择远自己,周围的人全都当他们不在场:“我没晚。”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路择远不会不清楚。这枚飞机原本就是要给他的,我的爱也是。 那个女孩问我:“什么没晚?” 我傻笑,没有回答。接过她的夹子,在纸的右下角签了名,再递还给她。 回厂的车上,工作人员围在前排跟谢佳琪聊天,我和路择远借口要补觉,坐在后排角落。 我在靠窗的位置,去拉扯路择远的手腕,他不再像吵架那晚警惕我的靠近。 我也不再催他,低头认真地捏他的每一个指节,安静地等他开口。 “你那天......”他把手摊开,贴着我的掌心,试探着说:“你那天说得话还算数吗?” 他的小心翼翼让我无法控制地再次愧疚。 “算啊,”我说:“当然算。” 他缓缓地摸索我指尖上,因为弹琴留下的一层柔软的茧:“我努力了,我真的没办法拒绝,可能没别的事对我来说比这个更好了,哪怕你真的不会爱我......” “我爱你啊,”我打断他的顾影自怜,如同言情剧男主上身:“你如果不信,我可以每天都跟你讲一次,讲到你信为止。” 我猜接下来,路择远会伸手抵在我的嘴唇上,然后说,不,不用了,我相信。 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 事实上,路择远直视我的眼睛,仍然还是有些紧张到微微颤抖。“好,”他说:“你自己说的,说了就不能反悔。” 我笑起来,说,我说的,不反悔。 车辆平稳地穿梭在B市的马路上,也穿梭过一条又一条我和路择远都走了很多年的路。我看着窗外,跟他讲我曾经在哪儿撸过串,在哪儿看过球,在哪儿蹦过迪又在哪儿茬过架。路择远听得认真,时不时也补充两句。 前排的工作人员已经聊到困顿,纷纷昏睡,我还是兴致勃勃,好像突然有了说不完的话。 路过学校的时候,我兴奋异常,食指指向窗户外面,招呼路择远来看。他侧身压过来,下巴垫在我的肩膀上。 “变了好多。”他说,然后侧头在我的勃颈上留下一个亲吻。 第32章 谈恋爱 我和路择远度过了短暂的一天青涩恋爱时光,逮着空就跟他说爱你,又纯情又腻歪。 他跟我说得话相较之前多了不少,但对这种直白的情话还是消化不来,我说了他就听着,既不阻止也不回应,还经常会红耳朵。 主要是,别的我确实不太会说,从小也没呲过妞儿,浪漫细胞就没激活,只能摸索着来。 而且还在节目里,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过分造次,只能趁周图不在的时候偷偷给路择远唱唱情歌,或者偷偷躲在宿舍亲个嘴。 周图可能是出于同样的顾虑,饭也不和我们一起吃了。问他去哪儿,他就说去找展书佚老师学习。 展书佚,天天欺诈纯情小男生,真的好没良心。 我其实就随口一问,他也随口一答,大家图个面儿上过得去,谁也不再深究。 第二天一早路择远去录附加节目,周图仍然不在。我一觉睡到中午,吃完饭又洗了澡,头发湿哒哒不想吹,只穿了内裤和t恤,从路择远上次带回来的背包里扒拉出来几袋零食,盘腿坐在他的床上翻他看过的书。 他的书很多,看得速度也很快,看完了夏夏就再给他换新的。 这个待遇在厂里其实算得上特权阶级了,路择远对此好像没什么认识,可能潜意识里觉得选管和选手的关系都像他和夏夏一样。 我换了个姿势,改成趴着,顺手捞了他床上的鲨鱼来垫在肚子下面,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按住摊开的书页,摸索被他画过线的字句,判断路择远读到这里时都在想什么。 我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等他回来的时候竟然翻掉了大半本。我听到路择远开门,一个轱辘翻身坐好,连忙把鲨鱼从肚子下面扯了出来。 虽然我趁他不在的时候经常花样蹂躏它,但毕竟路择远那么宝贝,让他看到就不好了,破坏感情。 他身后跟着一起录完节目来串门的蒋三七。 路择远进来,二话不说先递了条裤子给我。 我红着脸三两下把衣服穿上。蒋三七那边给自己拉了个凳子坐下,嘟嘟囔囔:“又不是在宿舍裸奔,都是大老爷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你还想怎么着,”我硬着头皮跟他犯贫:“我现在再给你脱下来?” 路择远在我身边坐下,特别严肃,说:“不行。” 蒋三七立马接上:“就是,别了,你又不是姑娘有什么好看的?” 路择远陷入一种怎回答都不对的境地,想了半天决定还是怼回去:“好不好看关你什么事儿?” 我看蒋三七吃瘪,在床上边笑边打滚,心里觉得路择远可爱得不行,一天没见了想跟他搂搂抱抱,怎么看蒋三七怎么碍事,主动问他:“你到底干嘛来了?” 蒋三七被我俩轮番刺儿得云里雾里,争辩起来:“不干嘛就不能来了?” 我心情好,翘着二郎腿,特别嘚瑟:“不干嘛就赶紧走。” 路择远起身从桌上拿了个橘子:“他说有事要问你。” “对,没错,被你打岔打的差点儿忘了,”蒋三七连忙道:“你过来。” 我从路择远那儿接来半个剥好的橘子往嘴里塞,说话含含糊糊:“使唤谁呢,有屁快放。” 蒋三七欲言又止,压着凳子就要往我耳朵边儿趴。 路择远及时把他拦住:“你就坐在那儿说。” 蒋三七被拦得一愣,抓耳挠腮了一会儿,终于自暴自弃:“你们说......李卓一会不会是gay啊?” 他直接把我和路择远都问得懵逼。我最后一口橘子差点把自己呛死,路择远来帮我拍背顺气儿。 蒋三七作为屋子里唯一一个直男,对自己的处境丝毫没有任何察觉。 “我怎么知道啊,”我说,“他怎么你了?” “也没怎么,”蒋三七说:“就感觉不对。” 路择远又坐回我身边,帮我理着一小簇翘起来的头发:“李卓一年纪还小,没准只是闹着玩儿,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对啊,”我符合道,心想明明我俩这会儿看起来gay得多吧:“而且是又怎么样,李卓一还能看上你不成?”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我这么说只是不想蒋三七疑神疑鬼。 结果蒋三七突然被踩了尾巴似的,打肿脸充胖子,言之凿凿放话:“当然没有,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最近还想追谢佳琪呢。” 我冷笑一声,心想你可拉倒吧,谢佳琪就等着你跟李卓一好呢。 合伙把蒋三七糊弄走,我和路择远终于迎来了短暂的二人世界,我趴在他肩膀上一起看他带回来的粉丝来信。 时至今日,路择远似乎仍然对信件特别情有独钟,他每读完一封,就叠好夹在明天要让夏夏带走的书里。 我挂在他身上,心里不是滋味,他自己的信被我那样对待过,所以才格外珍惜别人的一字一句。 “明天就要公布排名了,”我说:“我要是走了,也会在外面给你寄信的。” 我的潜台词是你要不平衡,也撕我几封解解气。 结果路择远说:“你走了我也会走的,我自己在这里干什么?” 我想也不想,理所当然道:“你要出道啊,来参加节目不就是为了这个?” “不是,”路择远摇头:“是为了和你一起出道。” 我沉默半晌,搂紧了路择远,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 “就这样?”他说,语气有点别扭:“没有别的表示吗?” 我笑出声,揽着路择远躺回床上,自己趴在他的胸口,能听见他心脏跳动。 “你想要什么表示?”我说。 路择远说:“想吻你。” 我顺从的亲了他一下,很轻很快,然后支起上半身坏笑道:“只是吻我?” “也想做别的,”他说,“在这里不方便。” 我从他身上下来,躺在他的身侧,一只手攀住他的肩膀。两人挤在宿舍小小的床上,一起享受片刻宁静。 还比什么赛呀,我心想,真想现在就和路择远出去,整日风花雪月,夜夜笙歌。 第33章 第一次顺位发布(一) 我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路择远的床上。 周图好像一整晚没有回来,他的床昨天是什么样今天还是什么样。 路择远也刚刚起床,正在洗手间刷牙。我挤进去,把牙刷伸在他面前,让他帮我挤牙膏。 想起他多少有点起床气,伸完还有点忐忑,结果他就老老实实的帮我挤,特别温顺。 我握着牙刷跟握着奖杯似的,大放厥词:“啊,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同床共枕了。” 路择远把嘴里的泡沫吐掉:“我昨天在你床上睡的......” “啊?”我没明白:“为什么啊?” 他怎么回事,这么不想跟我一起睡吗? “这儿的床实在是太小了,”路择远边说边把T恤拉下来给我看他的肩膀,上面有一小块儿青紫,还有俩挺明显的印子,看起来像咬的:“你知道你睡觉多不老实吗?” 我看啃得还挺重,努力回忆了一下也没想起来昨天晚上梦到什么了。 但我毫无悔改之心,还对我的“大作”自我感觉特别良好,在路择远把衣服拉回去之前,恋恋不舍的摸了两把又亲了一口。 “路择远,”我经过两天的历练已经熟门熟路,张口就来:“我真的喜欢死你了。” 他还是有点害羞,说好的,知道了,我也喜欢你。 到食堂吃早饭的时候,蒋三七一条腿盘在凳子上,根据自己掌握的数据,边吃包子边跟周图分析排名趋势,乍一听头头是道。周图听得认真,频繁追问,其实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网上最多只能看截止到上周末的排名情况,到昨天锁票,这一周之内天会怎么变,到底还是看命。 导师们也是根据上周的排名来预测推荐生,大方向都是能救一个算一个,如果不幸写重了也只能认栽,白白浪费一个名额。 我思前想后,觉得展书佚为了避嫌不会推荐我,公演时的路择远的拉票,看起来节目组也没有打算播,哪怕现场有几个粉丝倒戈,应该也不足以让我留下。 但也许是因为跟路择远确认了关系,加上早早有心理准备,今天已经被我当成最后一天在过,心态格外放松。反正公司和节目组想从我身上榨取的流量也都榨了个干净,我自然淘汰,他们应该也无话可说。 我甚至已经盘算好了出去当路择远的粉头,自力更生给我俩建超话,再把我那三万粉的小破微博捡起来,亲自营业,力挽狂澜,让鹿羊大旗飘荡起来。 当然,这CP名太普通了,也不好听,具体叫什么,容我出去再仔细斟酌。 我想了想,除了没赢过左清秋,合同还没到期,钱也没赚到之外,好像就没什么别的遗憾了。 妈的,这一想怎么还挺不少。 大家吃过早饭,换好制服后集合,坐在地上听导演给大家讲流程,然后排队去做造型。 谢佳琪忙里偷闲,看我们都还没带麦,便围过来聊天。自从给她贡献了超话名之后,她时不时会来跟我分享八卦。之前几次,路择远可能男友身份牌还没拿到,对我和谢佳琪的偶尔亲近也不加阻挠,今天倒是明显看出他不太高兴。 而且更亢奋的是蒋三七,硬要挤在我和谢佳琪中间。 路择远看向蒋三七的目光立刻充满了赞许。 成,我甜了,你爱挤就挤吧。 谢佳琪长得漂亮,工作能力强,性格也大大咧咧的,跟大部分选手关系都算不错。有些年龄小的小孩儿就真真把她当姐姐,压力大受不住还会去找谢佳琪谈心。 她毕竟导演组混出来的,聊起天像模像样,唯一不好的是唠完总在心里给人凑CP,凑完还爱跟我讲。我从她那儿听来的搭配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虽然还是看不明白乱七八糟的术语和缩写,但我敢拍着胸脯保证这整个厂里,没有任何一个男的能比我知道的CP更多。 谢佳琪隔着蒋三七跟我说:“齐悠扬,我觉得你挺有希望。” 我知道她想安慰我,顺着说谢谢就完了,可那会儿不知怎么就非要抬杠:“都到这儿了还能有什么希望啊。”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谢佳琪据理力争:“上次公演那出,在粉圈里发酵的挺好。” 她又警惕的向四周看了一看,压低声音道:“而且,现在好几家要狙左清秋的粉丝,都在心疼你,把你当个宝。” “是吗?”路择远问,似乎对自己起到了作用表示满意:“不是说了不能外传?” “嗨,”谢佳琪摆摆手:“粉丝们谁听啊,回去就可劲儿发微博。不过录制现场带不进手机,没有录像,传播力度比较有限而已。” 路择远坐在我旁边,没再回应谢佳琪的话题,反倒侧头在我耳边小声说:“我也把你当个宝。” 他学得倒是挺快,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整个脑袋连着脖子直接红爆。谢佳琪还不嫌事大,特别激动,叽叽喳喳说:“对了对了,齐悠扬,你俩终于有了!” 有什么有?您话说全啊姐姐。 路择远没听懂:“谁俩?” “你俩啊,”谢佳琪说:“现在这个局势还能有谁俩?” 蒋三七也忍不住来插话:“有什么啊?” “唉,说了你也不懂,”谢佳琪打哑谜似的:“齐悠扬知道。” 成,看来建超话这事儿也用不着我亲力亲为了。路择远来追问,我就安抚他说回去再讲回去再讲。 谢佳琪玩儿够了,终于心满意足,临走前反而认真起来:“说真的,齐悠扬,你要是走了我会想你的。” 蒋三七被冷落,心里不平衡,忙问那我呢那我呢? “你走不了,”谢佳琪说:“祸害都是遗千年的。” 我跟着贫嘴:“那我看他能C位出道。” 让谢佳琪这么一闹,竟然还真的给我闹出了点希望来。 上一批做好造型出来,终于轮到我们,我和路择远前后脚进了化妆间。 做造型的老师拿着卷发棒,上下打量了他半天,问道:“小路要不要试试看把刘海撩上去啊?” 路择远不甚在意:“怎么方便怎么弄就好了。” 我心想长得好看真是有恃无恐,开口道:“试试吧,我也想看。” 路择远点头说好,乖乖让Tony老师在他脑袋上摆弄。 帮我做造型的是个女孩儿,对着镜子看了我半天说:“悠扬呢,还有没有什么没尝试过的造型想试一试吗?” 她说得无心,我听着其实就有点膈应。不知道到底是我太敏感,还是话术真的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我听老师询问路择远,就像是让他收拾好了开始新的征程。问到我,像走都走了那最后一顿吃点儿好的吧。 哪怕我确实做好了要走的打算,仍然有些丧气,跟造型老师说辛苦了辛苦了,您按照以前的来就好。 路择远的新发行得到了全厂的一致好评,都围在他旁边说他A了不少。李卓一有样学样,也嚷嚷要把刘海梳上去,被Tony老师以气质不符合为由驳回。 路择远从人群里好不容易挤出来,问我:“真的好看吗?” “好看啊,”我说:“特别好看。” 他的眉骨很挺,眼睛也漂亮,上学的时候我就嫌他刘海阻碍颜值。果不其然我的判断没有错,换了造型的路择远帅上加帅,一对比我像个小学鸡,充其量只能走走清秀路线。 在男生这里,清秀这个词儿就跟说女生可爱似的。 怪不得粉丝都把路择远当哥把我当儿子呢,我寻思这造型播出去,可能都有人会改口叫他爹。 对比使人自卑,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也太次了,长得没他好,钱也没他多,人气没他高,又没他认真努力,甚至还没他胆子大。 数来数去,我唯一的优势,好像只有跟路择远认识得比较早。 第34章 第一次顺位发布(二) 大家造型做得差不多了,就陆陆续续往演播厅走。李卓一跟在路择远后面,还在为了没能尝试一样的造型郁郁寡欢。 “唉,我也想被叫哥哥,”小京巴耷拉着脑袋:“不想都是妈妈粉。” 呵,巧了,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我忍不住多管闲事,从后面捏他的脖子,让他把头抬起来:“你才19,有妈妈粉多正常?” 路择远没兴趣参与我们的小葵花教育课堂,绕到我的另一侧,来牵我刚捏过李卓一脖子的手。 李卓一道:“可是我早就是个成年人了,这样显得我一点也不厉害。” 我白眼翻上了天,我才早就是个成年人了呢,不还是被几个粉丝摁着脑袋喊儿子。 蒋三七没同我们一道走,跟他室友在前面聊地下比赛,听见李卓一的话回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回过身去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一头雾水,搞不清蒋三七到底有什么话想说又不能说。 路择远一直拉着我到演播厅后面的休息室,中途路过摄像机也没松开手。 选管人手有些不够,让我们先自己先把麦夹好,再来帮忙开机调试。 我们俩的麦以前都是夏夏帮忙,这会儿她没在,路择远第一次亲力亲为,拿着设备乖乖等我。 我把自己的夹好,再去帮路择远的忙。 这玩意儿,我虽然自己能戴,但也算不上熟手,帮别人戴更是另一回事。我把机体在他腰后面固定,捏着话筒的领夹开始犯愁。 此时此刻,我终于理解了之前蒋三七跟我讲过的,他哪个室友和选管在戴麦时互相揩油。 戴麦这个动作本身,的确让公然揩油变得非常容易。 我这人,嘴上来劲,真的上手脸皮其实特别薄,只有我俩的时候还成,现在人多眼杂,我就完全不知该如何下手,索性把麦递给路择远:“最后一步了,你自己来吧。” “我不会。”路择远说。 我回道:“把线从衣服里绕出来就行了,很简单的。” “真的不会。”他又说。 我真是信了您的邪。 好像人多能壮胆似的,这会儿倒是不见他害羞了,还主动把制服外套掀了起来。我看着不挺会的么。 一位摄像老师注意到我们的动静,专程把镜头推了过来。 我认命,拿着领夹麦从他身后绕到胸前夹,背对镜头,姿势像在拥抱他。我隔着衬衫,指尖还频繁蹭到他的腰和腹肌。 登时就有些心猿意马,一边害怕露出马脚,一边悄悄咽了咽口水。 看我们这边结束,摄像老师终于把相机推走去拍别人,我才松了口气。路择远为成功调戏到我感到开心,如同花招得逞的幼儿园小孩。 我心想抱也是我抱的,摸也是我摸的,嘚瑟什么,谁调戏谁还说不准呢。 夏夏终于回来,还给我带了一封信。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粉丝来信,应该还是帮我说话的女孩儿寄来的,不算特别厚,我看很多选手还没整理好,于是决定先把信看完。 我和路择远站在角落,信封握在手里的感觉让我有些忐忑,拆起来也小心翼翼。 路择远有点不满:“你对我怎么不这样?” 我借机想再要一封,便道:“你现在再给我写一次,我立马倾家荡产锻个金相框把它裱起来,跟我家里Jonny Marr的照片挂在一起,每天焚香祭拜。” 路择远抄过我的歌单,也视奸过我的小号,不可能不知道Jonny Marr在我心中什么地位。 “拜可以,祭就算了,”他被我气笑:“你这么会说,怎么不自己给我写一封?” 我心里想写就写,谁怕谁啊,但嘴还是挺硬:“写过了啊,你没收到赖我?” 路择远回:“飞机你自己扔偏的,不赖你赖谁?” 玩闹在我答应写情书给他后终于结束,路择远还再三强调,这回不能只画个爱心了事。 我把注意力又放回手里的信上,信纸里面夹了些拍立得照片,有几张旧旧的,上面用签字笔写过的日期也早就模糊,我通过照片里的背景板,辨认出那是我和展书佚第一张专辑的发布会。 信里写得是差不多的内容,她说是我的老粉,喜欢我很多年,也一直相信我,看到我重新振作起来很高兴,并且大肆赞赏了我还愿意来参加选秀节目的勇气。 参加节目是真的,重新振作说得我很是心虚,自己其实门儿清我完全不像她认为的那样好。 她在信里还讲了喜欢我的原因,说那时候我虽然看起来凶凶的,但唱起歌就又温柔又认真,她和朋友都被这种反差萌折服。 我虽然承蒙错爱,感激涕零,但是反差就反差吧,萌什么,我跟萌八竿子也打不上关系。 我收了信,转头问路择远:“你呢,为什么喜欢我啊?” 路择远思考了一会儿,答道:“自然而然就喜欢了,没有仔细想过,当时挺多人都喜欢你。” 这是一个非常坦诚的答案,但实际上并不那么让我高兴。我低头哦了一声,他又继续补充。 “那时你太显眼了,”他说:“又正直又勇敢,想不注意到都很难,全世界除了阿姨你谁也不怕。” 路择远口中的阿姨,说得是我妈。我那会儿隔三差五被叫家长,几乎全校都有一个共识,齐悠扬这么一个踢球把对面铲到骨裂的人,在他妈面前妥妥一颗又乖又听话的小甜豆。 我妈一搞音乐的,特别崇尚爱与自由,如果早几年生在英格兰,肯定是参加嬉皮运动的那波人,没准还会住在切尔西旅馆和帕蒂·史密斯或者梅普尔索普做朋友。她平时不怎么干涉我,觉得小孩子的成长要靠自己,成年人在一旁叽叽歪歪挺没劲的。我爸可能也被这种氛围熏陶,很早撇下我俩追求自己的音乐梦想去了,从此杳无音讯,她也没什么表示,独自经营着家里的小酒馆同我相依为命,母子关系一直特别融洽。 “我不是怕我妈,”我说:“我就是对她好。” “嗯,我知道,”路择远也许是看出我有些不高兴,改口道:“你现在也很好,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可我的失落已成定局,他再怎么妙语成珠也无力回天,更何况路择远也不是这样的人。 我开始后悔自己多嘴问了这么一句,实际上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弄清楚会比较好。现在的我没那么正直,不那么勇敢,也不怎么能被注意到。没在一起前我是路择远的朱砂痣,变成蚊子血之后,这种喜欢还能维持多久,真的很难说。 也不知道世间所有恋爱,是否都如此患得患失。 夏夏来帮我们把麦克风调好,我便跟着人群到了会场就坐。 位置是按照公司坐的,我和路择远被打散,中间隔了两排,他坐在我前面,身边是左清秋和胡笛。 我们正对面是预料之中的金字塔,原本的100个席位现在剩下55个,灯光把每一个位置都打得亮堂堂的,让人看了就满心憧憬。 PD站上台,编剧老师引导选手们把状态调整好,另一边导演打了板,顺位发布的录制终于正式开始。 第35章 第一次顺位发布(三) 现场的气氛远比我想象中要紧张得多。 对自己排名有信心的选手,大部分在担心朋友,而那些被担心的朋友们,则在PD拿起手卡的瞬间都一起屏息凝神起来。 零散的玩笑虽然还是照开不误,可心里的事儿总藏不起来,谁也没厉害到能真正拥抱一颗平常心。 我和钟鸣坐在一起,他整个人已经紧张到几乎僵直,我原本相对轻松些,现在也被他带的无比忐忑。 “我就听十个名额,”钟鸣对我说:“如果都没有的话,就不期待了。” 我的想法也差不多,上礼拜还在六七十名徘徊,如果谢佳琪说的都是真的,没准我在下位圈还有点希望,但几乎没有可能拿到40名以上的成绩。 PD清了清嗓子,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来活跃气氛,然后便公布排名。 54,53,52,镜头推给一张一张受宠若惊的脸,他们在灯光和掌声里走向自己的座位,确认这个梦可以继续下去。 但是没有我,也没有钟鸣。 念到42名,我才总算听到了一个还算熟识的名字。 胡笛快乐异常,站起来接受属于自己的掌声,还和身边的路择远对了拳,左清秋作为小组赛的队长也在恭喜他。走上金字塔之前,胡笛非常隐晦的朝路择远比了一个抽烟的姿势,应该是意在感谢烟友互相分担压力,不明所以的人看来,就像是一个轻快的飞吻。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我看向钟鸣,他明显已经泄了气,李卓一想拍拍他的肩膀给点安慰,也被巧妙地躲了过去。 小李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说:“别放弃,还有好多没有念呢。” 蒋三七坐在最右侧,扯了扯李卓一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我很清楚小京巴怀着一颗好心,但钟鸣这会儿根本不想听毫无意义的片儿汤话,也不愿意再给自己任何虚无缥缈的期待。 “去旅游吧,”我说,尽量显得轻松:“出去之后,咱俩租辆车,我驾照好几年没用过了,也该拿出来晒晒太阳。” 钟鸣道:“想法挺好,可是没钱。” 我想了一会儿:“那就城郊游,骑自行车去,找个地方种蘑菇。” 他这才笑出声来,指责我话太多了,让我闭会儿嘴,给他点时间悲痛一下。 排名公布还在继续,我安静下来,看着路择远的方向,听他们一个个握着话筒痛哭流涕,发表感言。 路择远又变回了曾经的好学生,坐在我的前排,认真听讲,距离无止境被拉远。 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有点害怕了。我出去了之后要怎么办呢,再也不能知道他都和谁说了什么样的话,做了什么样的事,会不会被其他更好的男孩子吸引。 而且,我还没跟他睡过呢,如果有谁更大胆,更主动,更炽烈,像曾经的我一样,那该怎么办? 我想起昨天晚上他的话,说来参加节目是为了和我一起出道,如果我没进,他也会一起走。 是认真的吗?还是仅仅为了哄我开心? 我想等他看我一眼,可路择远一直没有回头。 席位逐步减少,我越听越是烦躁,钟鸣垂着头,抠着座椅扶手的人造皮面。 念到第24位,蒋三七终于迎来了他的高光时刻。 “哇塞!”李卓一更是开心,跳起来拥抱他:“这么靠前!” 他在说唱圈多少有点名气,当时李卓一还没什么人认识,蒋三七的粉丝就会在我们公司楼下追行程了,这个名次算是情理之中。 他自己也许还卡在李卓一是不是gay这个问题上没过去,被对方一抱,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硬把人从自己身上拽下来,用一招他们bro式的撞肩打发掉。 李卓一也不介意,还是很高兴,一直蹦蹦跳跳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身边的两位失意人,满脸不好意思的坐回位置上。 楚江生坐在我斜后方,这会儿也忍不住,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完了完了齐悠扬,现在还没念到我,铁凉。” 他这人,在这种时刻,就是特别讨厌。 “你凉什么?还有二十多个人没公布呢。”我转过头去,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看你哥哥我,这样的才能叫铁凉,懂?” 对于楚江生这种性格明显,长相也还行的选手,按照以往经验来看,哪怕业务能力真的很次,一般也会有个还不错的位置。 我的话他也没听进去,转头又找了自己公司的朋友叨逼叨。 我又忍不住去看路择远,刚才胡笛离开时空下来的位置很快被另一位年轻的小朋友坐上,正积极主动想同我的小路搭话。 此刻,我哪怕是用百分之二百的信心暗示自己,也不可能再期待接下来有一个位置是属于我了。 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竟然开始暗暗希望路择远真的退赛。 排名公布临近出道位,留在等待区的选手少了一半。楚江生唉声叹气了十几分钟,这会儿已然心灰意冷。这的确有点在我的意料之外,我原本预计他应该会在10-20名之间。 PD的手卡翻了一页,开始公布第9名。 终于听到自己名字的楚江生,像被一道闪电炸懵,惊恐万分地瘫在位置上,不敢相信这个结果,被身边的朋友拎起来往舞台的方向推。 楚江生在厂里朋友很多,他一路走一路拥抱,短短十几米的距离朝着半个钟头走。 他支支吾吾发表感想,没从懵逼的状态调整回来,几次张口想带口癖,“我操”说了一半反应过来,紧张兮兮地捂住嘴,搞得其他人也跟着乐。 钟鸣很久没说话,盯着楚江生总算开了口。 “羡慕,”他说,眼中确实有憧憬:“真的太羡慕他了。” 他的声音淹没在此起彼伏的笑声里,也不知道麦能不能收清楚。 我和钟鸣已经聊起了旅行路线,他提议说自己乡下老家有一小块地,爷爷奶奶在照顾,可以去小住一段日子换换心情,想种的话真的可以试试种一下蘑菇。 这个提议很不错,但我的心思还在路择远哪儿,一时半会儿也不想答应,只能换了话题,顾左右言他。 钟鸣听出了我的意思,便不再多说。 那边很快公布到了Top3,为了保证节目效果,前三名一般会先框定几个人选,然后再逐一公布。 吊在演播厅上方的屏幕上,镜头给到了三个人。 李卓一,左清秋,还有路择远。 说真的,哪怕我不喜欢左清秋,仍不得不承认,三个帅哥这么并排放着,着实过分赏心悦目。 左清秋的好看很工业,一眼帅哥,韩式爱豆,是精心包装出来的产品,挑不出错,也不让我觉得惊喜。李卓一则干净可爱,甜系小男孩,谁看了都想呼噜呼噜他的小狗毛。 我夸路择远早就夸到词汇匮乏,已经不知该怎么进一步描述,只能说把刘海撩上去的他,帅到了有攻击性的地步。 换句话讲,好看到让人自卑。 左清秋毫不意外拿下了C位,李卓一紧随其后排在第二。值得一提的是,左清秋的票数并没有明显断层,也就是说C位悬念也许会保留到总决赛,也大大提高了节目的可观赏性。 显然,第三名是路择远。 他走上台之前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朝我微笑。 我看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能暗自揣测,是让我不要担心?是安慰?还是在传达他会带着我们俩的力量继续前行? 他朝金字塔走去,离我越来越远,站上自己的位置,接受热烈的掌声。 我这才幡然醒悟。 路择远和我之间,原来是有距离的。 他是这么好,这么优秀,如此坦诚,又格外耀眼的一个人。 而我呢,我自己都糟糕成这样了,还动一些把他往下拽的念头。竟然还义正言辞想要弥补曾经对他造成的伤害,真是虚伪。 你得往上爬啊齐悠扬,**妈的,应该是你往上爬才对。你担心闪着光的小路会离你越来越远,那就应该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发光。 我心里的火,我的不甘心仅仅只是想赢左清秋,或是对资本不服这么简单吗? 不。 是我又见到了曾在梦里见过很多次的人,所以我想变得更好。 路择远简单的说了几句感言,然后和我对视。我站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眶泛红。 但是我明白得太晚了,已经有点儿来不及了。 路择远握住话筒,看着我说:“别哭啊,齐悠扬。” 旁边有人给我递话筒和纸巾。 “你别担心,没事儿,”路择远继续说:“我昨天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周围立刻就有人问:“他答应你什么了啊?” 路择远言辞暧昧,能不能播的尺度把持的很好,只有我知道他指的是和我一起走的事儿。 我拿着话筒,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说:“好啊,那我在外面等你出道。” 我潜台词是想说,别为了我退赛,路择远应该是没懂,神色立刻焦灼起来。 没人给他时间消化,录制便进入了下一个part,我打算交还话筒然后坐下,PD那边接过话,道:“齐悠扬,拿着话筒,再站一会儿。” 我:“?” 干嘛啊,我眼里热泪还没干呢,给我整小学生罚站啊? PD像发现了逗我好玩儿似的:“我才注意到你特别爱哭啊。” “没有特别,”我又把话筒举起来,声音还多少有点儿颤:“......也就两次吧。” PD转向路择远:“那我问下小路,你们俩一个宿舍,齐悠扬平时爱哭吗?” 路择远想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我仍是不明所以,心想怎么今天的录制在我这儿迟迟过不去,我一个扑街仔,不应该啊。 “齐悠扬,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听到接下来的事儿可别再哭了。”PD笑道:“还有一个席位没公布呢,谁说你就要在外面了?” “第55名,”他停顿一下,留了个气口给我当做缓冲:“恭喜GB娱乐,齐悠扬。” 第36章 第一次顺位发布(四) 我现在是恍惚的。 耳边乱糟糟,什么也听不清楚,钟鸣站起来恭喜我,大家的动作在我眼中像是降了格。当下忘记要兴奋,心里竟然是一种大难不死的幸存感。 下位圈票数咬得近,我压根就没考虑过压线位,这完全是一个看运气的名次,几百票的差距就是天上地下。这几年经验总结,运气这玩意儿一直在和我背道而驰,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也刚在路择远那儿花了个干净。 我往台上走,走得很是认真,没工夫顾及周围嘈杂,注意力只集中在一处。 我和路择远的距离缩短了一些。 不是等他回头找我,是我主动向他靠近,虽然只是小小一步,但总归是一个机会。这一个月以来,不知道是不是沾了路择远的光,我似乎很容易如此绝处逢生。 我站上自己的位置,PD让我讲几句感想。 “......太突然了,”我说:“真的没想过说什么......反正谢谢给我投票的制作人们,然后谢谢PD和各位导师,还有,谢谢路择远,他真的帮了我好多好多。” 我的发言平平无奇,很快就被大家遗忘,回头看路择远,他也已经坐不住,冲我对口型,我连蒙带猜,寻思他说的应该是“等下去找你。” 屏幕上接着公布了其他选手的名次和票数,钟鸣排在八十多位,只能寄希望于导师们的推荐生名额。 相比之下,更惨烈的是周图,他和我差了800多票,排在第56。 我低着头没敢看他,之前安慰他时说得话,这一刻都直冲冲扇回我脸上。 的的确确,就是他妈差这五千票。 他同第54名也仅仅只有1600票左右的差距,如果我们赢了小组赛,他就能稳进下一赛段。 这节目也真是不做人,没能留下的人难受,留下来的也跟着一块儿心痛,哭得越多越好,谁都跑不了。 这次录制没有导师在现场,PD手里拿着信封,里面是五位导师们提前写下的推荐生名单。 我盯着信封一个一个拆开,比盯名次公布还要紧张。过程中偷偷瞄了一眼周图,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合十,惴惴不安,认真祈祷。 我这段时间新结交的朋友里,受环境影响,周图的变化最大也最明显。我想起刚认识他那会儿,他吃着夏夏买来的早饭,说扬哥你人真好,又害羞又快乐,没什么压力,也不考虑能走多远,就是来交点朋友,增加一些阅历。 后来就不一样了,开始变得整日紧张兮兮,担惊受怕。 信封拆了四个,救回两个人,一半一半,姑且还算乐观,现在只剩下展书佚的那封还没打开。 周图平时和展书佚接触的多,这时候能帮上一把就再好不过了—— PD拆了信封,把卡片捏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展示给镜头。 “展书佚老师的名额,能成功救回一位训练生吗?” 或者钟鸣也行,我在心里默念,他随便蒙对一个就行,这总不难吧。 “很遗憾,这名训练生也已经成功进入了下一赛段。”PD说:“同时再次恭喜齐悠扬,展老师对你欣赏有加。” 我闭上眼,心想展书佚疯了吧,他写我干什么?同时却只能起身微微鞠躬。 什么叫造化弄人,这就是了。 我听见周图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节目给了大家充足的时间来和朋友道别。 周图几乎是马上就跑出了演播厅的门,路择远从上面走下来,轻轻抱了抱我。 “太难受了,”我说:“当时还觉得虽败犹荣,现在才意识到比赛就是比赛,输了就什么都没了。” 路择远拍拍我的背,安慰道:“也不是你的错。” 我仍在自顾自钻牛角尖:“谁知道怎么偏偏今天就全砸我这儿了——” “齐悠扬,”他扳过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来:“别再想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周图会回去继续念书,有更好的前程在等他。” 李卓一被周围影响得伤感起来,抱着钟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蒋三七则在一旁一言不发。 录制结束后回宿舍,周图的床铺已经整理干净,他人也不在,应该是已经离开。我和路择远一起到门口送钟鸣一程。 钟鸣全程一滴眼泪也没留,推着行李箱,一副失望惯了的样子。 “种蘑菇的事儿,我还记着呢,你可别忘了。”我说。 “记个屁,”钟鸣摆摆手:“既然留下了就好好在里面呆着。” 我学着那天蒋三七的口吻道:“别知足,路还长着呢。” 钟鸣摇摇头:“说真的,差不多了。我看着你们一个一个站上去,自己不属于这条路的感觉头一次这么明显。” 我们站在门口,三人各自沉默 路择远打破平静,问钟鸣道:“你......还想继续跳舞吗?” “想吧,”钟鸣说:“也不会别的了。” 路择远向他要了纸笔,写了串电话:“确定好了你就联系夏夏,她会帮你安排。” “谢谢谢谢,”钟鸣说,把号码收了起来:“我再好好想想。” 路择远说:“不着急,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打就成。” 送别钟鸣,路择远陪我在厂里散步,我问他到底干什么的,怎么说安排就安排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我们便撞见了更加惊人的一幕。 周图还没离开,拐角处,他正在和展书佚告白。 第37章 第二次舞台分组(一) 睡醒时天已经透亮,我也不知道现在几点,路择远又躺在床上看书。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子里昏暗,只路择远床头开了一盏小灯。周图走了,宿舍只有我们俩。我翻了个身,想到自打我从医院回来,已经很多天没和周图一起晨练过了。 我知道展书佚对外展现出的性格,很容易让人爱上,温文尔雅,满腹才华,如果在网上开个调查问卷,选最想睡的男艺人,他肯定能排在前五。 我没想到的是周图沦陷得如此之快。 昨天和路择远路过,他们俩都没注意到我们。周图哭得很惨,说自己第一次爱上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怕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不知道这个没机会指的什么,但周图对展书佚太信任了,心里想的全都抖搂出来。圈子里想睡展书佚的人数都数不完,他根本就不可能把这个小小的插曲当回事儿。 果然,展书佚给他递纸巾,帮他擦眼泪,公式一样的标准温柔,然后揉着周图头发,耐心解释爱和崇拜的区别。 太狠了,用这样的招数对付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儿,只会让他更念念不忘。 我起身翻到路择远那儿,侧躺着搂住他的腰。 “醒了?”他问。 我闭着眼,听见他把书放下,点了点头。头发在他的腰间蹭来蹭去,路择远只穿了一件薄衬衫,觉得痒,用一只手抵住我的脑袋让我别乱动。 “齐悠扬,我最近才发现,”他轻笑道:“你真的很爱撒娇。” 我稍稍拉开点距离,对上他的视线:“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喜欢,”路择远把我往怀里拢了拢:“喜欢的。” 我又把脸埋回去,问道:“现在几点?” 路择远答:“十点多了。” 我揉揉眼睛:“怎么不叫我吃早饭?” “看你困,”路择远说:“上午没事,想你多睡一会儿,饭在桌上,饿了的话现在就可以起来吃。” “不饿,”我说:“你往下躺一些。” 路择远听话的躺平。 我扯过他的一只手臂,搭在我的腰上,想让他也抱住我。 兴许是刚醒,我情绪泛滥,高兴与失落,希望与惆怅,寻思真他妈是人间百味,全在短短几天体会个遍。路择远有所察觉,便不再谨慎会不会有人进来,乖乖任我摆布。 我在床上耗了二十来分钟,才终于下定决心爬起来。 这决定做得艰难。宿舍的床很小,路择远的亲吻有魔法,怀抱也像有魔法似的,我挤在那儿就觉得安稳,有那么一瞬间动了死在这儿也值了的念头,想起昨天立下雄心壮志,才恋恋不舍的把这些儿女情长暂且抛诸脑后。 唉,温柔乡是英雄冢,亘古不变的真理。 路择远不知道我为什么一会儿黏了吧唧一会儿唉声叹气,眉眼之间透露着着急。 我心想那就让他急一会儿吧,不然只有我一个人患得患失也太难受了。 洗漱完出来,我清醒不少。食物放在保温饭盒里,还是温热的。路择远早上带了很多回来,我俩就索性当午饭吃了。 没在一块儿的时候,路择远顿顿要我吃饱喝好,在一起了,俩人开始能懒就懒,特别将就。掰着指头一数前后其实也就过了一个月而已。 也不知道该说他越来越迁就我,还是觉得无所谓了。 在这种环境里,情感充沛,但周期变短。想想刚开始他在练习室天天虐我,已经遥远得像去年的事儿了。 不说了,惆怅。 吃饭的时候路择远递了张表给我,说是要填第二次公演的志愿方向。分了四类,说唱、声乐、舞蹈和唱作。 “你填的什么?”我问他:“舞蹈?” “填的唱作。”路择远答。 我微微一顿,想起了点什么。路择远看我反应不对,又说:“还是你想选声乐?” “选舞蹈啊你,”我说:“干嘛猜我怎么选?” 看来上次也是,说什么想试试唱歌,全是编的。 “上次公演,”我好奇了起来:“你先选的歌,怎么蒙到的同一组?” “没蒙,”路择远说:“命中注定的。” “胡扯,”我十分感动,还是拆了他的台:“你唱歌什么水平自己不清楚吗?命中注定选薛凯琪啊?” 他这才不得不讲了实话:“那两首抒情歌你都听过,回信在你12年的歌单里,另一首是蝎子的老歌,前几年他们的巡演,你在微博上发过图。” “所以,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路择远继续道,有些不好意思:“剩下就真是命中注定了。” 我捂住胸口,被路择远甜到发昏。 但是甜归甜,我还是希望他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 我的确也这么对他说了,结果路择远反问我:“那你会跟我一起选舞蹈吗?” 我愣了一下,其实也不是不行,问题在我现在的处境,如果这一场选了自己不擅长的方向,下个赛段真的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路择远看我不答,倒委屈起来:“可是我想和你一起。” 我仍然有些犹豫:“你没写过歌,在唱作组出力不讨好怎么办?” “我有在补课。”路择远很积极,指了指床上摊着的一本书。 他之前读的,竟然是乐理基础。 成,我妥协了。路择远有时候轴起来,真是可爱得不行。 而且换个角度,能和他一起完成一首歌,怎么想都觉得很不错。 志愿表填好交上去,下午便去了录制第二次分组的教室。 大部分年轻的男孩儿们都意识到朋友离开了,但比赛还没结束,情绪恢复得不错,一晚过去又中二热血起来。年龄稍大的,仍有些多愁善感,但都还算过得去。 大家按照各自的志愿方向坐在一起,李卓一可能是吃到了第一次公演的甜头,这次又选了说唱,倒是蒋三七跟我们选在了一块儿。 小李发现蒋三七没在说唱组,表情立刻委屈巴巴起来。 我看不下去,爆锤蒋三七一拳:“你干嘛老不跟李卓一玩儿?” 蒋三七还在嘴硬:“他非得选说唱跟我什么关系?” 实际上唱作组比我想象中人多,左清秋和胡笛都在这边,竟然连楚江生也在。 我扯着他问:“你怎么来这儿?” 楚江生坦坦荡荡:“反正我啥也不行,找个好玩儿的呗。” 成吧,是个理由,写歌确实挺好玩儿的。 所有人都找好位置,pd宣布规则,每个方向都分为AB两组,除了舞蹈B组8个人之外,其他每组限额6人。 大家志愿分布还算平均,说巧不巧,唯独唱作溢出一个,说唱少一个。 “按照规则,”PD说:“名次高的人优先选择,所以第55名的齐悠扬,会默认自动补齐在说唱组。” 我呆在原地,晴天霹雳,单押又x1。 接着路择远举了手。 “老师,”他说:“我去说唱吧,让齐悠扬在这儿。” 前两届在第二赛段也出现过需要调剂的情况,一般都很顺利,毕竟大家都是来比赛的,也不是来做慈善,更不是来谈恋爱的,该谁倒霉谁倒霉就完了。 在这个环节舍己为人的,全节目组估计都是头一次见。 PD还在思考这事儿的可行性,那边儿楚江生也接了话:“算了算了算了,要不然我去吧。” PD颇有些无语,让我们仨赶紧商量,决定一个人。 “别闹了,”我头疼,小声跟路择远和楚江生说:“该谁去谁去,规则就是规则。” “你可拉倒吧,”楚江生白眼一翻:“反正我在哪儿都一样,你当谁想看你俩分个组还在这儿虐恋情深的?” 什么虐恋情深?他是不是知道的有点多? 路择远眉头皱起来:“你说什么?” 楚江生认怂,连连摆手说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我们正热火朝天,旁边蒋三七忍无可忍,拿了衣服直接走去说唱组坐下了。 PD:“......” PD:“你们是不是在玩我?” 我看了眼李卓一,他倒是挺乐呵。 第38章 第二次舞台分组(二) 蒋三七仍坐得跟李卓一隔八丈远,对pd说:“老师,我在这边更合适一些。” pd看向我:“你们仨,还有谁抢么?” 我立刻见好就收:“不抢了。” 录制得以继续,按照排名选歌,虽然蒋三七还是故意避开了小李。 李卓一倒也不纠结,看起来对这个结果已然非常知足。 左清秋跟人换了位置过来,对路择远道:“怎么样,这次要不然合作?” 路择远还没答,被我一个“不”字儿驳回。 左清秋眉头拧起来,又来呛我:“问你了么齐悠扬?” 我心说瞧你那样儿吧,我俩一家的,问谁不是问。 “上次输给你们了,”路择远委婉地翻译了一下我的态度:“这次得赢回来。” 我跟着点头附和,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轮到唱作组选歌,路择远第二个,我最后一个。我抱着膝盖坐在原地看位置越来越少,又难免羡慕起前面的位置来,起码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分组这么简单的事不用像我一样提心吊胆。 其实我们分组之前,路择远主动确认了好几个选手的意向,十分担心我最后没得选。 我也挺担心,又觉得路择远执着得可爱,忍不住小声揶揄他的那套命中注定论。 路择远严肃解释:“我这叫有备无患。” 问题在路择远问得都是认识的人,大多想跟他一组,他郁闷了好一会儿,想来想去觉得不保险,直到最后一秒还在努力游说楚江生去左清秋那组。 他一板一眼,有理有据跟楚江生分析这么选的好处。楚江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摇头晃脑嘟囔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他捂住耳朵:“我才不要和那个谁一组,胡笛说他们上次练了两个通宵呢,想想就觉得可怕!” 于是作为左清秋前组员的胡笛,毅然决然站在了路择远的队伍里。 但好在还是没和左清秋做过队友的人更多,加上有些人本身名次不低,被他的舞台魅力吸引,打了强强联合展现实力的算盘,才得以让我顺利混进路择远那组的最后一个坑。 我终于站进队伍里,路择远回头看我,隔着五个人跟我对话。 “都说了命中注定,”他说,“你还不信。” 胡笛在我前面,满脸疑惑:“什么命中注定?” 我心里高兴,面上装傻,回复胡笛道:“太远了,没听清。” 唱作B组除了我、路择远、楚江生和胡笛之外,剩下的三个训练生只能算个脸熟,平时并没怎么打过交道。 印象里陈逸是左清秋的室友,平时似乎关系不错,这次本意也是想和左清秋合作来着,奈何同我一样吊车尾的名次让他没有选择权。罗冬冬2001年生,进节目组之前刚过了18岁生日,所有训练生里数他年纪最小,可可爱爱的沙雕男高中生,上次排在十四五名,一边选秀一边准备高考,年轻人的精力真是怎么也用不完。 最后是曲游,我对他了解就更少,大厂第一闷炮,宇宙级高冷。两次评级都在A班,路择远和他熟一些。这哥们种子选手,综合实力很强,能写能唱,跳舞稍微欠点儿但绝对不拖后腿。 选管带着两支唱作组去了琴房,和负责指导我们的展书佚碰面开个小会。这十几个人里大多对琴房都不陌生,我在这儿更是多次见过左清秋和陈逸,路择远不会乐器,也跟我来过几回,可能唯独楚江生是第一次推开这扇门。 展书佚坐在一台立式施坦威前面,弹唱了一遍主题曲当做欢迎。 “哇,”楚江生大呼小叫:“好听好听。” 展书佚唱完起身,招呼大家随便坐。 琴房算不上特别大,工作人员进来安置好设备,我和路择远莫名其妙就被挤在了人群最后,快要贴到立着相机的三脚架。 “齐悠扬?”展书佚点我名字:“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说真的,吃一堑长一智,第一期节目涨了经验,在有摄像机的场合我就挺怕跟展书佚对话,基本秉持着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开口的态度。结果他偏偏回回要提我几句,搞得我不尴不尬很是难受。 我心想我也不是故意这么远,嘴上胡扯八扯:“老师,我觉得这儿视野好,回音效果也不错,听您讲课更清楚。” 路择远对我拍展书佚的马屁表示不大乐意,偷偷捏我手心儿。 得亏我俩坐的位置在相机盲区。 展书佚这次没打算同我深究,倒是曲游回头看了我一眼,神情很是淡漠。 展书佚此次的任务,是来给我们这些小牛犊上节创作课,基本传达一个中心思想,时间紧任务重。 节目播出之后,安排立刻紧张了起来,这次留给大家训练的时间短了不少,满打满算整整十天。排除掉三天的灯光走位设计和彩排,两天录音室采样的时间,留给写歌本身只有五天。按照展书佚的意思,他要求我们第三天交一个demo出来,这样就还有余闲可以润色和修改,以及应对突发/情况。 如果是让我自己闷头写,五天时间一首歌问题不大,难在选手之间要相互较劲相互调和,要重新认识,建立联结,这太难了。 以前光是跟展书佚两个人,在写歌上就没少吵架,我看着眼前性格各异的七八号人,又想起刚刚曲游给我的那个眼神,就感到很是头疼。 小课上完,导演把我们组安排到了另一间练习室,来避免交流写歌的时候和A组互相影响。然后让大家先选队长,再决定创作主题。 我们的练习室是一间空下来的舞蹈房,四面都是镜子,比琴房大,但是设备少一些,还附带了一间小的休息室,里面摆了几张沙发。 虽然按照我以往的经验,大家练习累了都是躺在地上就能睡的。 罗冬冬进去之后这摸摸那儿玩玩,很是开心,唯独对电钢琴不满,觉得手感不好。 他去门口找导演商量:“姐姐姐姐,刚刚那台琴能不能给我们用用啊?” 嚯,小家伙年龄不大,胆子不小,还惦记上了那台为展书佚搬来的施坦威。 导演皱了眉:“那是展老师那边的,弄坏了赔不起。” “就用一天,”罗冬冬撒起娇来:“我学琴的,弄不坏的。” “不行,”导演示意他小声点:“真的不行,被展老师听见了怎么办?” 谁知展书佚接下来还有通告,正准备离开,刚出门听见走廊上的动静,便径直走了过来。 我盘腿坐在地上,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展书佚问罗冬冬道:“会弹钢琴?” “会啊,”罗冬冬很骄傲:“从小就学,学了十二年。” “那给他搬来吧,”展书佚穿上外套,对导演说:“琴就是拿来弹的,我后天回来,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 罗冬冬开心得不行,一跳三尺高,大喊道:“谢谢展老师!” 展书佚回以微笑,潇洒离开,看起来满不在乎,又给自己整来一个迷弟。 他当然不在乎,那是公司租的,也不是他自己的琴。我以前跟他公事的时候,那会儿他也不怎么有钱,有次几乎花了全身家当买回一台中古合成器,好像是Keith Emer son七十年代中后期的演唱会上常用的型号,看上去非常笨重,但是声音很独特好听。 我趁他不在的时候玩儿了一会儿,他回来发现琴被人动过,整整一个多礼拜没再跟我说过一个字儿。 那边工作人员着手搬琴,罗冬冬围在旁边认认真真盯了一路,非常紧张,生怕磕坏了一个角。 所有人终于坐下,开始讨论队长人选。 我下意识想去挽路择远的手臂,想起有摄像机又收了回来:“咱们上次选了么?不是默认C位等于队长?” 站在一旁的导演补充:“这次规则变了,C位也要你们自己选。” 我心想这怎么选?大家上来默契还没有,先打一架是么。 曲游之前一直没怎么讲话,这次倒率先发了声:“我选路择远。” 路择远接道:“那我选齐悠扬。” 曲游:“......” 楚江生学人精:“那我也选齐悠扬。” 我:“......” 我寻思曲游本来好像就对我挺有意见的,两位哥哥别再给我点火了吧。 之后陈逸弃票,胡笛在认真思考了半分钟后投给了自己。 楚江生在一边戳我后腰:“你呢?你选谁?” 我被他戳得痒,边躲边说:“选路择远。” 这次换路择远无语了。 “成,平了,”楚江生摊在地上,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俩可真有意思,battle吗?” “不掰不掰,”我说,俯**子去拿放在圈中间的袖标:“队长袖标给小路。” 路择远这才应了下来,伸出手臂让我帮他把袖标带上,又跟我确认了一遍:“你真的不想当吗?” 我说:“不想不想,我当不合适。” 路择远是想我多点镜头,但依我对自己的了解,写歌的时候不找事儿就不错了,让我管事儿,那简直是做梦。 决定C位人选比决定队长要焦灼得多,大家表面Peace&love,实际上胡笛和罗冬冬都有点想竞争,又不太好意思明说,唯独陈逸站了出来坦白想争取试试。 我其实也想试试,有点儿是成是败背水一战的意思,但是看了一周,考虑到自己这个拖后腿的名次,几次支支吾吾,都没能说出来。 我还在心里暗自纠结,路择远看了我一会儿,又打算帮我说话,我连忙拉住他的手腕道:“......算了吧。” 老这么帮我,我担心他之后队长会不太好做。 楚江生盯着我俩,啧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我刚刚好听见。 他还躺在地上没起来,翻了个身,一手撑住脑袋,提议道:“等小样出来再选吧。” 原本正在讨论的几个人终于安静了一秒。 “现在啥也没有呢,”楚江生打了个哈欠:“怎么知道选出来的C位就是合适的啊?” 陈逸觉得他言之有理,终于服了软,大家也纷纷附和,决定今晚先各自想想有没有要表达的主题,明天一早来做进一步的讨论。 第39章 第二次公演(一) 陈逸和曲游都决定回宿舍思考,楚江生根本不打算思考,只想回去睡大觉。 我觉得练习室设备多,氛围也更好一些,宿舍太安逸了,没准我一回去也想趴在路择远哪儿睡大觉,便打算留下。路择远理所当然也留下陪我。 胡笛和罗冬冬年龄接近,刚认识就交上了朋友。钢琴被安置在墙角,俩人就坐在那儿叮叮咚咚弹个不停。 摄影机留了两台在练习室,我趴在地上咬笔帽,盯着白纸看了半天还是一个字儿没动,路择远回了趟宿舍帮我拿吉他,顺便带了些吃的回来,还有那本看到一半的乐理书。 第一次公演完那天晚上,他被夏夏叫走,凌晨才回,还背了个大包,当时情况太复杂,忙着捋那些儿女情长,没工夫管他都带了什么回来,潜意识里默认是什么贵重物品。结果第二天打开,满满一包零食和特产,我寻思他根本不是被叫走谈话,没准是回乡探亲。 我俩都没什么吃零食的习惯,基本有1/3是周图在消耗,楚江生和李卓一偶尔也来蹭点儿,但是到现在也没吃完。 路择远把零食跟胡笛和罗冬冬分了,剩下的水果和三明治拿来递给我。 我现在不饿,也没什么心思吃东西,接过来便把袋子在一旁放好,继续对着我的白纸愁眉苦脸。 路择远盘腿在我身边坐下:“没灵感?” “焦虑,”我把笔合起来,自暴自弃趴在地上:“连方向都没。” 路择远拿起书:“是不是不要打扰你会比较好?” “理论上是这样,”我原地打滚翻了个身,离路择远又稍微近了些,胳膊刚刚好蹭到他的膝盖,在别人眼里应该不怎么明显:“但是你无所谓,咱俩关系好。” 路择远也不看书了,俯**子侧头盯着我,笑了起来,确认道:“真的吗?” “这能有什么假?”我皱眉,又翻身回去,从纸上撕下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块,在上面歪七扭八写了几个字儿。 “伸手。”我说。 路择远便把手伸过来。 我把纸片拍在他的手里,一脸骄傲。 “打扰许可证?”他念完纸上的字,又把它递给我:“你得写上路择远专用才行。” 我嘴上说着“除了你也没人会用”,还是趴回地上认认真真把他的要求加上去。 路择远就全程把手掌伸在我面前,干等,很急。 他的手也很好看,并非罗冬冬式纤细修长,是我偏爱的那类骨节分明的好看。 他的小指第二个关节那里,有一道短短的疤,我把纸片再还回去的时候才发现,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抚摸了它几下。 想起路择远前不久才用这只手摸过我的脖子,搂过我的腰,我就有些血脉偾张。 真不是我变态,小时候踢球,我就三天两头挂彩,心里多少觉得这是我男性魅力的体现,卧室墙上除了贴乐队的海报,还贴了内斯塔在球场上染血的侧脸。 虽然这种心态听起来特别直男,跟我现在的身份一点儿也不搭。 我抬头问路择远:“手是怎么伤的啊?” 他正在把我的小纸片夹进书里,对这个问题不甚在意:“跳舞不小心伤到的。” “想想就疼,”我说:“你怎么就开始跳舞了?” 路择远把书摊在腿上,回忆了一会儿:“当时刚出去,新认识的朋友在玩,莫名其妙就跟着一起玩儿了。” “噢,”我一只手托着下巴:“以前你怎么不交朋友?” 路择远许久没回应,我看他不想答,心想自己是不是又问错话,只好蔫蔫地继续和那张被撕掉一块的白纸斗智斗勇。 他看我又趴在地上,也许是猜我在生气,便俯**来和我趴在一起,凑在我身边小声说:“......因为你以前有很多朋友,我换了环境,也想试试看。” 他不自在的抓抓头发:“......那时候就很好奇,你在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路择远说完,低头回去看书,我满肚子情话要讲,怕开了口便收不住,摄影机盯着,只能强迫自己注意力转移回眼前的问题上。 我的心现在太满了,大脑就变得空白起来。 罗冬冬学古典出身,创作上一知半解,和胡笛讨论出几个主题便高高兴兴回去吃饭。 我写写划划,一直到午夜,摄像老师困得哈欠连连,来询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如果通宵的话他们安排人来换班。 我勉强憋出八个小节,也不好意思让人一直陪着,况且两台机器杵在那儿,我压力很大,怎么写都不太顺手。 路择远去跟摄像老师沟通,说我们收拾下东西,一会儿就走,让他们不用等了。 随行的选管也困得不行,看我们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各做各的事,想说第一天可能的确没什么素材,便招呼摄影老师们下班,还把钥匙给了路择远,嘱咐他走的时候别忘了锁门。 “我想听,”工作人员离开之后,路择远指着我那歪七扭八的几个小节道:“可以唱给我听听吗?” 我顺从地抱着吉他伴了和弦给他哼两句。 “听起来怎么样?”我问他:“说实话。” 路择远表情微妙:“......很熟悉。” 我特别泄气,把谱子揉成一团扔出去:“十首情歌里六首都是这个走向,平庸、无聊、没劲。” “为什么要写情歌?”路择远一边问一边递水给我:“你以前的风格不好吗?” 我拧开瓶盖灌了几口,心想您这不是明知顾问么,我现在满脑子deca joins落日飞车的旋律,心里粉了吧唧甜滋滋的,还指望我能整出什么东西来。 “没动机啊,”我说,把矿泉水瓶子递给路择远:“我以前看见一束光,一只虫子,或者半夜去酒吧看完演出回家,头发翘起来几根被路灯一照,映在地上有个影子,我脑子里就能跳出几个乐句,来组成我的动机,可能那些都是我碰到的挺美妙的事儿。” “而且,被节目乱剪是有点倒霉,”我像是有意在跟路择远卖惨,话说出口又觉得害臊:“但是说实话,认识你之后,虽然大起大落的,总得来说还是比之前幸运太多了。再来看这些光啊虫子啊影子啊什么的,感觉就不对了,觉得它们又不够好。” 主要是,觉得它们都没有你好。 最后这句我没机会说出来,路择远站在门口,关了灯,在黑暗里亲吻我。他接吻的时候很喜欢抚摸我的脖子,这次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小指上浅浅的疤痕摩擦着我的锁骨。 让人血脉偾张。 第40章 第二次公演(二) 路择远这次的亲吻比以往都要来得主动,也更有侵略性。 我被他亲的有些五迷三道,一时不知如何用鼻子呼吸,随着口腔里的氧气被一点点掠夺,我攥着他外套边缘的手也越来越紧。 我把他推开一点,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权。 路择远倚在镜子上,对我的离开表示不满,扣住我的腰往自己的方向带,想要延续这个吻。 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这才想起练习室里的监控,就挂在摆放钢琴那面墙的顶端,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那么一瞬间,我的心脏剧烈起伏,在胸腔与喉头撞击,同羞耻感一起回荡着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我能感到身体在散发出能量与热,单薄的t恤在我身上也显得特别厚重。 “你等等。”我从他怀里挣脱,找回重心,摸黑穿过屋子走到安装监控的那面墙前,十多米的距离被无限延长,每一步都升腾起欢愉和期待。 监控的正下方是展书佚让人搬来的那台施坦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爬了上去,脱掉t恤,系在那只正盯着我的小玩意儿上。 路择远跟过来,看我蒙好监控坐上琴键盖,裸着上半身朝他张开手臂。 琴键盖很窄,我只能搂着他的脖子,把自己的一半力量倚靠在他身上,他一只手撑着琴的盖板,另一只手自然而然环住我的腰。 “没有红灯,它不会夜视,”路择远又蜻蜓点水似的亲了我一下,小声嘲笑我的智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关灯?” 意识到那些我自以为小心谨慎的举动,在路择远眼里其实傻了吧唧的,反而让我更冲动起来,蔫儿坏地想要在嘴炮方面扳回一城。 我便拉起他受过伤的手,认真地舔吻那道疤痕,粗糙的触感停留在舌尖和嘴唇上。 “那你呢?”我问他,分开两腿扣住他的腰身,试图让他和我再贴近一些:“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脱-衣服?” 说真的,这会儿我也觉得我自己挺变态。 越这么想,就越是兴奋,不知为什么记忆闪回到路择远跟我讲道理那天,他当时满脸疲惫,问我能不能不要再羞辱他了。 我得弥补那些令人心碎的回忆,我这么想着,视线在黑暗里描画他的轮廓,余光扫过他手臂上的队长袖章。 浓烈的力比多把曾经同样带着队长袖标,在球场上横冲直撞过的齐悠扬短暂召唤回来,我索性豁了出去,再也不要什么脸,更加主动的往他身上蹭。 “你想不想也试着......“我语气真诚,和嘴里的骚话格格不入:”......来羞辱羞辱我?” 路择远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他只收回那只撑在钢琴盖板上的手,握住我的腰侧,掌心愈发滚烫。 【………】 跟路择远那个,快乐是真快乐,疼也是真疼。 我披着他的外套在地上躺尸,不愿意动弹,他倒是精力旺盛,用带来的水帮我清理身体,完了再忙前忙后打扫卫生,把我俩糟践过的琴和镜子都擦干净。 看他忙得差不多了,我就躺在那儿伸手跟他要苹果。 路择远索性把食物全都拿了过来,趴在我旁边,用纸巾沾了水,兴致勃勃的把苹果擦干净。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在多巴胺爆炸过后,都特别容易多愁善感敞开心扉,什么话都想往外讲。我看着他手里的苹果,倾诉欲就控制不住:“我想我妈了。” “我俩以前就经常坐在家里沙发上,看电影吃水果。我记得跟她一块儿看得最后一个片子,讲詹尼斯·乔普林的事儿,她好惨一个女孩儿,有名有利有才华,什么都有,就是太 不相信自己会被爱了,最后死在一个小小的电话亭里。我妈看了之后哭到崩溃,再听她的歌儿就难受,我最后只能把家里乔普林的碟全扔了。” 路择远把苹果擦好递给我:“等节目结束,我就和你一起回去看看阿姨。” “看不了了,”我仰躺着啃苹果,:“前几年走了。得病,钱不够治,也怪我,公司本来说借我钱的,我又不听话,他们就把我撂了。我妈知道之后不想治,说就想回家,我拗不过她,只能背着她把家里的小酒馆卖了,到医院买药混在她的饭里让她吃,她发现之后还揍了我一顿,那是长这么大她第一次揍我。但也没什么用,就维持了不到一年。” 路择远说:“抱歉,我不知道......” “嗯,我没怎么讲过这些,尤其没在微博上讲过,”我努力扯了个玩笑话,也不太想气氛沉重起来,毕竟刚才快活过:“就是这会儿突然觉得憋太久了,特别想讲,我所有的一切现在都特别想让你知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凑过来亲吻我的额头。 这和之前的任何一个吻都不同,不再含有情-欲的成分,异常温柔。 被疼爱着的感觉让我突然害臊起来,转换话题,红着脸开始跟他算账:“我问你,你什么时候见我弹过钢琴?” “你和展书佚有次发布会,”他拿了三明治出来,帮我撕掉包装纸:“你俩坐在一起弹。” 我仔细想了想,似乎确实有这么回事儿,只是太久远了,我自己都快忘了。 “主要还是他弹,我就临时学了三个和弦帮他伴一下儿,”我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后来在网上找的视频,”路择远把三明治喂给我:“我那会儿在国外,我爸不让我回来。” 我不解:“为什么啊?” 路择远说起来倒是不太在乎:“他觉得我丢人。” “不是吧,”我咽下一口食物:“什么样的爹还能觉得你丢人?那我这样的早被我妈扔收容所八百回了。” “就是......那天,”,路择远摸了下耳朵:“你走了之后,我把碎片捡回去,想贴好,被家里的阿姨发现,拿给我爸看,他也没骂我,就把我送出去了,说不想再看见我。之后他去世,我哥才叫我回来。” 我看向路择远,心想我俩真是惨得异曲同工。虽然某种程度上讲路择远的惨是我造成的。 我往他的方向蹭了蹭,抱住他的一只胳膊,跟他道歉:“对不起。” “没事儿,”路择远说:“很多人都不喜欢我,我跟我爸也没什么感情。” “现在不一样了,”我说:“大家都喜欢你,你第三名呢,特别牛-逼。” 路择远顺我的头发,道:“我只希望我喜欢的人会喜欢我。” “我当然喜欢你,”我说,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一些:“我不会让你死在小小的电话亭里的。” 路择远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休息够了,路择远就背着我回宿舍洗澡,走之前还差点忘了把蒙在监控上的衣服拿掉。 路择远本来说让我洗完之后睡一会儿,我却执意要回练习室写歌。有段旋律在我脑子里盘旋了很久,睡一觉起来我怕忘了。 他只好认命地又把我背了回去。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走,但是趴在路择远背上特别舒服,有点儿上瘾。 回了练习室,我把吉他从琴箱拿出来,调了弦,弹了两个小节给他听。 “动机有了。”我说道,笑得洋洋得意。 我忘记路择远有点儿五音不全,他只说好听,还是不明所以。 在我的疯狂暗示之下,他才终于明白,这两个小节的起源,就是他坐在钢琴前面怼我那会儿,我摁出来的几个音。 当然,我还是做了相应的调整,让它变得更加悦耳,毕竟路择远也不是神,靠瞎怼就能凭空造首歌儿出来。 但是怎么讲,我看着他后知后觉逐渐变红的脸,胜利的喜悦油然而生。让他丫的昨天晚上玩儿我,风水总要轮流转的。 而且,性是艺术创作的原动力,这话以前展书佚跟我提过,我当时还就这个问题跟他抬过杠,各执一词,争吵激烈,现在想想,展老师说得话偶尔还是挺中听的。 作者有话说: 新司机头次没有拉灯真的开车 开个婴儿学步车都开到我头秃 保险起见省略号的地方到微博看吧! 虽然我还没摸清楚底线 也不知道这个残缺版会不会被锁 (不过其实也就差了八-九百字左右) 第41章 第二次公演(三) 阳光终于照进练习室的时候,路择远去开了窗子,清晨的风从发丝里穿过,他的影子落在地上,细细长长的,和我的影子叠在一起。 他开完窗又回到我身边,看我开始写歌,就继续读起书来,试图不要打扰到我。 但其实,光是他在这儿陪着我,我就很难集中精力,过一会儿就想说上几句,倒是路择远一直催我快写,不要分心。 我这才投入进去,逐渐来了状态,开始专注起来,短小的动机被扩展成乐段,越写越顺手,弹琴弹到兴致高涨,嘴里也跟着轻轻哼着,谢佳琪带着摄像老师进来架设备我都没发现。 “哇塞,好听,”谢佳琪凑过来:“这就写出来了啊?” 我被吓了一跳,重回现实世界,连忙解释:“没呢,半成品都算不上。” 谢佳琪仍是兴致勃勃的:“你们昨天通宵啦?怎么没有摄影老师跟拍?多好的素材,这种桥段可吸粉了。” 她把我问得一懵,紧张得差点儿流汗,心想昨天那情况要有跟拍还得了,我和路择远从此跟男团拜拜,得收拾收拾pornhub出道。 “没有,”路择远冷静圆场,撒谎撒的面不改色:“我们只是来得早,不信可以看监控。” 谢佳琪点头,嘻嘻哈哈道有什么不信的,这事儿还犯得着看监控么,然后蹦蹦跳跳帮摄像老师扶三脚架去了。 我留在原地瞳孔地震,路择远不烧高香期待监控的运行系统能自动更新覆盖数据就算了,竟然还敢提。我昨晚豁出去拉倒,全然不管不顾的rocker心态,此刻已经全线崩塌,风声鹤唳,摄影老师皱个眉,我都寻思是不是那什么的味儿还没散干净。 虽然理论上讲,监控应该是没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顶多能看出路择远把系在上面的t恤取下来。 我们昨天定了八点集合,罗冬冬到的时候七点刚刚出头,跟我俩打了招呼,又立马往钢琴那跑,过去也不玩儿,前前后后绕琴转了两圈,还停下来开始思考。 我心里一紧,看他站在那儿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结果罗冬冬转过身来,问道:“哪位帮我把琴擦干净了呀?” 我姑且松了口气,指了指路择远。罗冬冬开开心心跟他道谢,然后才坐下弹了起来。 回头看路择远,丫装得挺像,其实也在脸红。 胡笛进来的时候神秘兮兮,招呼罗冬冬一起坐下。 “A组的歌名定下来了,”胡笛煞有介事同我们分享情报:“他们要叫《星星与盾》。” 罗冬冬问:“什么意思啊?” “这还不懂吗?”胡笛跟他解释:“粉丝和偶像的关系啊,偶像是星星,粉丝是守护者。” 路择远说:“星星应该是说粉丝。” “没错,”我跟他想法一致:“盾才是指他们自己。” 让粉丝来守护自己,左清秋就算是这么想,也不可能这么写,他八成会在歌里巧妙对调关系,做出一首献给粉丝的歌。 说实话,这个想法挺好,我的偶像要能怀着这种觉悟,写歌儿给我,我也得感动得稀里哗啦。 左清秋粉丝又多,还宠粉,这个威胁对我们来说极大,看看我们组几个人,亲民型的,像我和胡笛,粉丝都不够多,稍微好一点的罗冬冬,也只是刚刚脱贫的程度。路择远和曲游这种粉丝够多的,又闷不出几句话,路择远说最多的一次还是忽悠自己粉丝帮我投票,想想真是羞愧。 排查下来,唯独楚江生在这方面能和左清秋稍微抗衡一下,但楚江生亲民的有点儿过头。据蒋三七一线情报,别人微博底下都是“哥哥好帅”“哥哥好会”“哥哥好绝”啥的,楚江生微博底下一水儿“哈哈哈哈哥哥好好笑”。 黑他的人更绝,全网号召楚江生粉丝别投票,疯狂艾特本山快乐营,说那儿才是他的归宿。 楚江生自己没手机,天天活在世外桃源,对现有名次相当嘚瑟,训练都一步一蹦卡着点儿来。 陈逸比他早到十几分钟,看不惯楚江生臭德行,话里有话道:“您倒是还挺准时。” 楚江生没理他,让罗冬冬挪了个位置,在我旁边坐下。 “人齐了吧,”他盘着腿,跟招呼自家炕上的客人似的:“唠呗?” 于大家纷纷交底,把自己苦思冥想一晚上的东西拿出来讨论。 胡笛想写友情,罗冬冬想写未来,路择远想在歌里探讨时间对人的影响,被我以太文艺为由一票否决。 两个小朋友的主题直接有力,但是陈词滥调,路择远那个,平常书看太多,文青思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参加选秀,这么大的哲学命题,出来的作品必然免不了自说自话,到时候肯定死得很惨。 轮到陈逸,他答道:“我想的主题是,protector,保护者。” 楚江生没什么表示,曲游觉得还可以,剩下四个人纷纷沉默。 其实如果胡笛没来跟我们分享情报,我会觉得陈逸这个还行,方向很好发散,也有得写,往小了说可以守护粉丝守护朋友守护家人,往大了说可以守护地球守护世界守护梦想。 偏偏他跟左清秋走得近,还一个宿舍,这怎么看都像是饱受对方影响的产物,只好让我们搪塞过去,不了了之。 楚江生接着说可以写做梦,陈逸想法被否,也不大高兴,呵呵一笑道:“我看你适合回去做梦。” 被连怼两回,楚江生也有点不耐烦:“有本事你睡觉别做梦,谁做谁是狗。” 那会儿楚江生的选管也在,立马拎他出去做俯卧撑,在旁边絮絮叨叨:“说多少次了别讲脏话?说了又不能播说它干什么?” 我已经快要万念俱灰之际,曲游终于给出了一个还算靠谱的答案。 “写蜕变,”他说:“少年成长,也是我们在这里的意义。” 我还蛮喜欢这个主题,虽然我从生理上已经不能算是少年了,但成长这个词有无限的潜力,也可以同我初次性体验后写下的曲子,形成一个隐秘的互文与联结。 性成长也是成长,和其他一切成长一样迷人。 轮到我的时候,我其实有点害臊,把放在身后的吉他拿来,支支吾吾跟大家解释:“......我其实没想出主题,倒是把曲子的大致走向给写了写......” 罗冬冬眼睛放光:“哇,想听!” 曲游微微皱起眉头:“说好的讨论主题,怎么不按规矩来?” 我确实理亏,只好道歉,然后解释说,灵感这玩意儿,来就来了,真的不是故意要这么搞。 真的,毕竟我也算不准路择远昨晚就会关了灯亲我。 我在心里把锅甩给路择远,他还要出面帮我解围:“先听听吧,然后再下结论。” 他的队长袖标似乎起了作用,曲游不再反对,让我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我深呼吸,额头冒了层薄汗,上次的舞台都不如现在来得紧张。 第42章 第二次公演(四) 大家都坐在地上,在教室中间围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圆,我左手把在琴颈,摁弦的时候能感受到脉搏从指间传来。我抬起眼睛环视这些面孔,有人期待,也有人不屑,但都在看着我。 路择远一晚没睡,眼底泛着淡淡乌青,但瞳孔明亮,已经全然习惯了这段曲子的灵感来源,再也没有什么后知后觉的扭捏,倒像是急着跟大家炫耀似的。 直到我摁响第一个音,满心忐忑才归于平静。 短短几段,我弹得很快,没有歌词,就只能哼唱。 结束之后,练习室里特别安静,没人讲话,能听见摄影机运转,能听见有风吹进来,树叶开始摇晃,也能听见路择远在我身边轻微的呼吸。 曲游沉默了好一会儿,率先打破平静。 “蛮好的,”他说:“如果做完整,会是一首好歌。” 罗冬冬很激动,跟着叽里呱啦拍手,边拍边问:“你们不觉得和游哥的主题特别搭吗?” 我正在寻思罗冬冬还挺灵一小孩儿,那边儿楚江生开始十万个为什么:“哪儿搭啊?给我讲讲呗,我咋听不出来?” “你不懂,”罗冬冬兴奋劲儿还没过:“跟你说不清楚。” 楚江生便闭了嘴,低头抠起了地毯。 基调和方向定了,后续的工作就是细化以及填充。曲游大学念得编曲专业,原本是想和我们一起处理旋律的部分,因为担心路择远没什么经验,俩人一块儿琢磨副歌歌词儿去了。 他作为我厂第一闷炮,对路择远欣赏有加,可能上次公演觉得他挺敢说的,是条汉子。但邪门就邪门在,他欣赏路择远的同时,竟然还是展书佚的歌迷。 人类有时候还真是挺难懂。 我们这边儿开始商量主歌怎么编排,楚江生原本也跟在这儿,呆了一会儿发现插不上话,就去了另一边晃悠,路择远还倒真给他找了点任务。楚江生这才安静下来,似乎对手里的活儿还挺满意。 练习室一派祥和,其乐融融,love&peace,我也是头回在这种氛围下跟人合作,只有陈逸参与度不怎么高,对莫名其妙被我主导了的境况不满。后来听胡笛说他上一次舞台就想和左清秋合作,没成,这一次又没成,排名也岌岌可危,可能心里不怎么平衡。 罗冬冬是真的给了我不少惊喜,他古典出身,没学过创作,但是特别灵性,对音乐的情感拿捏得很准,也能经常给出另一个视角的观点。 胡笛虽然也念音乐学院,但跟罗冬冬这样从小学琴的不同,且还没读满一年就被公司送来比赛,他很努力想帮忙,大部分点子都用不上,但特别积极,跟罗冬冬一左一右搬着凳子坐我两边儿,看着就可爱,一天下来,我成功原谅了他过去老喊路择远出去吞云吐雾的事儿,甚至还体会到了点儿人到晚年子孙满堂的乐趣。 也不知道路择远喜不喜欢小孩儿,我其实还挺喜欢的。 我和路择远连轴转了三十多个小时,而且又确实消耗了不少体力,到晚上都有点撑不住了,打算今天先到此为止,回去睡觉,明天继续。 罗冬冬扒着谱还意犹未尽,留在练习室教胡笛现有的旋律该怎么弹,我和路择远先行撤退,中途路过左清秋的教室,他们哪怕这次阵容强大,也仍是一人主导,全员陪衬的模式,看起来又打算通宵奋战。 我在路上已经有点儿飘了,困得抬不起头,扯着路择远的袖子才觉得安稳,还一边儿揉着眼睛问他:“咱们这就回去睡了,是不是太不努力了啊?” 路择远想了想:“我们昨天也通宵了。” 我回道:“那能一样吗......” “你产出作品了,我们效率高,”路择远说:“今晚还......” “不了不了不了,”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说实话我屁股其实还疼着呢:“我现在牙都懒得刷,只想马上睡觉,你不困吗?” 路择远走在前面,也不看我:“......困不困要分情况,你要是有需求,我可以每晚都不困。” 清醒状态下讲骚话,对路择远来说怕不是一个质的飞跃。我勾过脑袋去看他,心里暗自嘲笑道,你有本事说,有本事别脸红啊。 我十分感动,仍然找了一堆类似宿舍隔音差啊,没办法锁门啊之类的理由,坚定回绝了他,真的来不了,我可不想二十多岁就猝死在床上。 我一路拽着路择远的袖子,跟在他身后,哈欠连连,快要进宿舍大楼时,路过门口聚集着粉丝的区域,女孩儿们又尖叫起来,其中一个举着单反大喊:“齐悠扬你不要这么甜啊!你给我A一点!你这把年纪走这个路线不吸粉的!” 我一脸问号,立刻清醒不少。 我甜?搞笑吗?我那就是困OK?还有我年龄大怎么了?信不信我现在就翻前几年发布会的臭脸截图给你们看? 一进宿舍,我刚想跟路择远吐槽粉丝,反而先被他摁回门上,吻了下来。 干嘛呀,我现在一心只想往床上躺,回应得毫无灵魂,不是说好不搞了吗? 路择远亲够了,放开我道:“......我尝尝到底甜不甜。” 我挑眉:“结论呢?甜吗?” “嗯,”路择远说:“特别甜。” 得,我看他就是诚心想让我动摇。 但他最终还是没能得逞。 不是我多坚定,主要是蒋三七半路杀了出来。 他来的时候我还靠在门上,他一下子没推开,于是哐哐哐砸个不停。 路择远满脸写着不高兴,进了洗手间。 我帮蒋三七打开门,他进来便拿出手机,给我看钟鸣发来的消息。 点开钟鸣的聊天页面,他发来一张照片和一条文字。 他写,跟齐悠扬说,我已经种上蘑菇了,让他别羡慕。 照片里,钟鸣带着一顶小草帽,站在一个蘑菇棚外面,比着剪刀手笑得开心。 蒋三七话已带到,功成身退。我蹲坐在椅子上,等路择远用完洗手间。望着周图空荡荡的上铺,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开心起来,有没有重新爱上一个值得爱的人。 那我呢?我是一个值得爱的人吗?讲真的我觉得如果算起来,我可比展书佚恶劣多了。 路择远洗了澡出来,问我在想什么。 “在想你,”我说:“今天是不是还没说过喜欢你?” 路择远递了吹风机给我,让我帮他吹头发:“其实说过了,但我不介意再听一遍。” 他是把凌晨的那些也都算上了。 我开了吹风机,站在他身后,噪音嗡嗡传来,把我最后一句话压回心底。 我是一个值得爱的人吗?如果是的话就太好了,不是的话也没关系,我要努力向前跑,努力用新的回忆填补过去。 第43章 第二次公演(五) 当天晚上,我洗漱完毕,爬上床的时候也就刚过十点,脑袋一沾枕头直接昏迷,睡得特别安稳,睁开眼睛就是天亮,才赶紧拉了路择远起床,慌慌张张到食堂拎了些吃的就往练习室跑。 我心里只想着集合时间,忘记春分已经过去快要三个礼拜,天整个亮透也就七点出头,昨天我怎么揉着眼镜被路择远带回去,今天他就怎么打着哈欠被我拽过来。 结果练习室里除了工作人员,就只有陈逸,我们到的时候他正抱着节目组提供的macbook,反复听我们昨天做到一半的歌,同时用笔记录着什么。 注意到我们进来,陈逸把电脑放下,本子也收起来,满脸不屑假装无事发生。 前两天的接触,陈逸给我的感觉都不太好,我皱眉,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相安无事打个招呼,好在罗冬冬很快就来了,一己之力打破僵局,大家接着各忙各的,一派祥和。 干活之余,我心里一直惦记这事儿,心想左清秋也不至于安排个人来我们这儿卧底吧,哪怕我俩比赛第一,友谊最后,也犯不上这么应对,太掉价了,又不是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再说,他这种人,做这么没自信的事儿,怎么也讲不通。 夏夏中午带了吃的来,大家高高兴兴,一窝蜂冲出去洗手,我慢悠悠留在最后,决定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亲力亲为,一探究竟。 路择远在门口等我,发现我没有出去的打算又折回来,跟在我身后看我偷偷翻陈逸的本子,也没有制止。 其实也算不上偷偷,毕竟镜头还在场。 结果陈逸笔记本上的内容,小小的惊讶到了我。上面多是一些编曲方面的笔记,看起来已经学了一段时间,最后几页记录了我们这两天讨论过的一些处理方法和技巧,以及一些自己的想法。 有些写得还蛮中肯,完全可以用在现有的曲子里。 我把陈逸的本子放回原处,推着路择远往外走,迎面遇上洗了手回来开饭的男孩子们,和陈逸擦肩而过,他仍然臭着脸,恨不得用鼻孔看我。 我们男的,有时候真是一种硬着头皮也得死要面子的生物。 回去的路上,路择远突然停下,似乎有话要讲。我跟在他后面,推了两下让他快走,顺便把手上的水全都抹在他衣服上。 我玩得挺高兴,路择远转身问我:“你当时看我的播放器,也是一样的情况吗?” 我心想一样的情况是什么情况?但是这怎么想也不能太一样吧? “不一样啊,”我看周围没人,又搂不住想讨好他:“我看你是念念不忘,看陈逸充其量只能叫知己知彼。” 路择远道:“他也是己,另一组才是彼。” “狗屁,”我说:“只有你是己,其他人全是彼。” 我话音刚落,楚江生的选管突然出现,从我和路择远身边掠过。 我惊出一身冷汗,生怕她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她路过不算完,还一脸严肃点我名字:“齐悠扬!讲话的时候要注意措辞!” 我连忙道好好好,姐姐我再也不犯了,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去牢记八荣八耻。 午餐过后继续干活,歌词差不多写好,曲游拿来给我们看,顺便也参与进了编曲的工作。路择远帮不上什么忙,坐在我后面,趴在我的椅子靠背上听我们讨论,我有些暗自懊恼,总觉得路择远为了我牺牲太多。 另一边陈逸仍然坐得很远,同我们之间似乎有层隐形墙壁,他融不进来,就假装自己根本不想参与。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歌出来到排练那一步还是得交流,这墙早破晚破都得破,不如我现在就主 动砸了它,也省的节目就着这点儿素材抹黑我们组不合。 虽然这么看来也确实不怎么合,都他妈赖左清秋。 我有意跟曲游在主副歌衔接的处理上持不同意见,小小起了争执,顺势把电脑推给陈逸,问道:“你觉得这儿应该怎么弄?” 陈逸被我突然抛过来的问题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极不情愿地讲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这儿吉他的声音太多了,”他说:“空两拍再进,留个气口,再接下一段,感觉节奏会好一些。” 这是我吃饭之前在他那儿看过的点子,当时也觉得不错,多少就还有些印象。 “我觉得蛮好的,”我转头问曲游:“你觉得呢?” 曲游思考了一会儿,点了头,陈逸的想法终于第一次在编曲里得到执行。接下来再讨论的时候,我余光便看到他把座位往我们这儿挪了挪。 之后一切进展顺利,凌晨一点左右我们把曲子做完,曲游的声音条件天生比我好,小样就交给他来录。demo比较粗糙,但大家都很高兴,楚江生虽然帮上的忙不多,却尤其兴奋,把demo拷进mp3里,回宿舍的路上,耳机就再也没摘下来过,边听边就着路灯和罗冬冬互相踩影子玩儿。 所有人心里藏不住期待,就连曲游心情也不错,路过粉丝那儿,女孩儿们冲我们尖叫呼喊,要加油,也要好好休息。激动又诚恳。曲游的扑克脸终于破戒,破天荒冲她们微笑挥手,表示不必担心。 规定上,这种做法是不允许的,选管发现的话还会惩罚,他当下也几乎不顾,随心来。 女孩儿们被迷倒一片,哭天抢地道有生之年还能等来哥哥的主动营业,真是太幸福了。 第二天展书佚飞机延误,晚上十点左右才回到厂里,立刻到练习室验收作品,晚饭都是助理中途送来的。大家等待一天,都有些焦灼。我把小样播给他听,心里预感不佳,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过去每到这个阶段,我俩基本就处在大吵边缘,他听我的歌不满意,我听他的歌也不满意。 导演组在我们的练习室里添了一张大一些的会议桌,方便面对面讨论,此刻大家神情紧张,像在等待展老师判刑。 展书佚反复听了两遍,问我们要歌词,路择远递了一张手抄本给他。他连上耳机,现在对着歌词正在听第三遍。 罗冬冬一旁小声问我,扬哥扬哥,你跟展老师熟,他是不是不喜欢啊。 我去看展书佚的表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他看起来还算平静,也许正在吵和不吵的边缘徘徊。我们这首歌还是标准流行乐的编排,跟节目的调性应该是合的,也不越界,工作人员都说好听,我认为不太应该会踩到展书佚的雷区。 这短短三分钟,所有人心力交瘁,曲游盯着展书佚手里的歌词,视线就没挪开过一秒,罗冬冬望着前方,两手抓在我左手小臂上,越捏越紧,路择远在一旁咳嗽了两声也没听见。 我这边儿被一个小朋友捏胳膊,那边儿还得小声安抚另一个小朋友:“小孩儿紧张,也不怎么疼,想捏就让他捏会儿吧。” 路择远说:“我也紧张。” 我心想你紧张个屁你紧张,全场就你最不把展书佚当回事儿了。 他坐在最前面,左边是我,右边就是领导位的展书佚。我朝他抬了抬下巴,道:“你得往那边儿紧张,去抓展老师的胳膊去。” 展书佚终于把歌听完,摘下耳机,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接着语重心长道:“说实话,用这首歌,你们很难赢。” “当然,如果你们只是想留下一个充满回忆的舞台,”他又补充道:“那没有问题,这首特别好,近乎完美,但这是一个比赛,你们不能指望通过自我感动来打动别人。” 果然,又来。 展书佚说完,我看罗冬冬和胡笛直接就蔫儿了,曲游也在低头思考,楚江生原本还在认真听讲,这会儿直接趴在桌上不动了。 我不明白展书佚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甚至有点觉得他好像在故意找茬,我压下满腔疑问,尽可能的用平静的语气说:“那我们应该怎么改,展老师?” “曲子没什么问题,”展书佚说:“歌词也很好,很美,但是太复杂,如果不看文本,只听,很难搞懂你们在讲什么,而且歌词里写到的这些细节,你们这些天以来的生活,还有改变,太细腻了,但不是每个听歌的人都完完整整经历过选秀,他们如何有效的接收,你们考虑过吗?我的建议是,要用更直接,更能引起共鸣的东西,也就是更加普遍的情感来打动观众。” 我寻思他是觉得,我们这个主题跟A组比起来,没什么竞争力。 “可是老师,”曲游道,说话前还看了我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您的第一张专辑也很自我,但我很喜欢。” 我这才懂他为何停顿,展书佚的第一张专辑,也是我的专辑。 “这只是我的经验和意见,听还是不听,你们来选择。”展书佚笑道:“而且,我和齐悠扬那张专辑,真的卖得很不好。” 第44章 第二次公演(六) 我们那张专辑,像一枚打不起水漂的小石头,低调发行,惨淡收场。展书佚当年还不像现在这么虚伪,我们相处起来更加困难,除了音乐口味大相径庭之外,更多的还是性格问题,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年轻人,谁也不想让步。 如果冷静下来想想,他的这番话,浇我们冷水不假,行业经验也是真。创作本身就是个当局者迷的事情,展书佚混到现在这个地位,专辑发了六七张,巡演开了好几轮,他太懂什么样的作品,在哪些场合会像颗炸弹,什么样的激不起涟漪。 回过神来,他已经跟着助理离开,留下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曲游起身,道了句先回去了,剩下的事明天再说,然后离开了练习室。 他原本信心满满,又是展书佚的歌迷,全场被打击的最惨,在这儿多呆一秒也许都觉得煎熬。 楚江生也紧随其后,鸡血限额使用完毕,回归吊儿郎当的状态,打着哈欠往门外走,其他人也就纷纷跟上。我看罗冬冬出去的时候都快哭了,胡笛正拍着肩膀安慰他。 唉,**展书佚,打击我就算了,欺负小朋友,怕不是想我心疼死。 路择远原本在看歌词,思考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再抬起头练习室的人已经撤了七七八八,只剩两台摄像机立在远处。见我蜷在椅子上发呆,随口问我:“回去吗?” 我从他手里拿了歌词过来,叹了口气。 “不回去了吧,”我说:“有问题就改,不然还能有什么别的方法?” 陈逸一只脚已经迈出练习室的门,听我这么说,犹豫一会儿又拐了回来。 充满自信的时候,总觉得什么看起来都特别完美,自我怀疑一旦产生,再看哪里都觉得有问题,又舍不得真的推倒重来。某种程度上讲,曲游和路择远搞出来的歌词,确实有些过分炫技,字句看上去漂亮,很难听明白也是真的。 修改的过程极不顺利,我们三个人的意见并不统一。路择远觉得我们现有的歌已经足够好,没必要全听展书佚的,陈逸则是说不论如何,我们得先尽人事,剩下的才能听天命。 我决心要改,又不知如何下手,按照展书佚的意思,亲情友情最稳妥,感染力强,人人手里也都有内容可说。 我朝着类似的方向,奋战几个钟头,情况也没有明显好转,徘徊在崩溃临界点,格外焦虑。 陈逸撑不住,趴在桌上补觉,我握着笔,一边跟路择远讨论,一边在纸上改改画画。有那么一次跟路择远统一不了意见,就越聊越焦躁,险些要起争执,他却突然崩不住笑出了声。我的怒气瞬间跌停,傻/逼似的跟他一起笑,摄像老师看得一愣一愣,不知我俩到底哪一出。 我笑够了,去推路择远的肩膀,问他笑什么。 “你看起来好像那只玩具鲨鱼,”路择远说:“红着眼凶巴巴的,和以前一模一样。” 合着展书佚说我以前像狮子,路择远说我像鲨鱼,俩人过去怕不是都在动物世界认识的我。 顺势看了眼镜子,我熬夜熬到眼睛泛红,但是神情特别坚定。虽然没翻白眼,但确实挺像的。 这一场,我赢的欲望空前炸裂,一方面不想两次都输给左清秋,另一方面也想同路择远之间的距离再缩短一些,他太好了,我这么糟糕,总不能永远一无是处。 可越是急着证明,就越是力不从心。 “......打动观众很简单的,”路择远说:“我觉得就是,不要去想如何制造眼泪和感动,只要足够真诚,他们肯定可以接收得到。” 练习室里亮堂堂的,像一个伪装的清晨,而路择远的眼睛是深海,宁静、自然、美丽。 我好像忽然找到了方向,把面前乱其八糟的稿纸团起来,连同我的所有杂念,一起扔进垃圾桶。 之前逼仄狭窄的胡同不复存在,我看着手里的白纸,觉得道路重新开阔,又意气风发起来:“重来吧,重新写歌词,我们一起。” 好啊,他说。似乎从来不会拒绝。 我和路择远花了一整个晚上,在歌词里构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荒谬的童话故事,借一只小鲨鱼的口吻,来描述一些遗憾和来不及,后来这只鲨鱼遇到了一只蝴蝶,蝴蝶问,现在的你,你是否希望弥补过去? 歌词里没有给出答案,怎么选择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 我们空出了几段没写,以便其他队员自己展开,路择远默认现有的段落是我们俩的故事,特别喜欢,没了第一次公演时的磨磨唧唧,顺其自然在我面前唱了好几遍。 我很清楚这一版哪怕变得更好理解,也决计不会是展书佚认可的风格,不仅更加自说自话,没准还会被他嘲笑幼稚。 但是说到底,我满心去他妈的展书佚,曾经我不在乎他对我作品的评价,现在为什么不可以? 陈逸终于被我和路择远吵醒,混混沌沌加入进来。我一宿没睡,仍然精神抖擞,趁陈逸写词的空当,跟路择远一起回宿舍叫其他四个人起床,一路赶着他们回练习室。 曲游我赶不动,他跟在最后,和路择远并排,进入主楼前突然叫住了我。 “齐悠扬,”他说:“你那张专辑很好,因为里面你只有一首歌......所以我一直以为能做成这样全是展老师的努力。” “现在看来,”他抓了抓头发,似乎有些羞于启齿:“应该还是你的影响更大一些。” 能让他一口气讲出这么多话,我齐悠扬何德何能。 其实倒也没他说的那么好,当时我和展书佚都挺自我,但是比起来展书佚乖得多,公司精力放在管教我上,才给了他相对宽松的创作氛围和环境。 曲游说完,埋头进了大楼,留下我和路择远在逐渐升起的朝阳光辉中对视。 新的这一版,编曲上也做了大刀阔斧的改动,曲游看了歌词跟我讨论,认为应该放弃其他冗余的配器,只保留钢琴原本的音色,用最直接的声音去表达,必要的话可以让罗冬冬现场弹。 这是我第一次编曲不用吉他,倒觉得新奇又好玩。 罗冬冬肩上突然扛起担子,吓得打颤,开始专注练琴,放弃自己写歌词的权利。 楚江生的部分很有意思,他的那一段里,这只鲨鱼什么事儿都做不好,努力了也总是被嘲笑,后来索性做一只温和无害的鲨鱼,反倒其他的鱼都来和它交朋友,它的蝴蝶就问它,现在的你,还会不会再努力? 但是楚江生的文笔实在是太次了,全靠胡笛帮忙补救,两人共同完成一段,也很是开心。 这次效率极高,全部改完,demo也录好,谁送去给展书佚审判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听说隔壁组今天已经进了录音棚采样,大家多少都有点害怕再被打击一次,纷纷决定把我推出去送死。 我向选管打听了展书佚现在在哪儿,捏着U盘走在路上,心想什么团魂,全是骗人的。 路择远本想和我一起,我思考再三还是觉得算了,趁此机会,我也有点事情要问展书佚。 第45章 第二次公演(七) 我到录音室的时候,A组的采样接近尾声,正在展书佚的指导下做些细枝末节上的调整。我时间卡得精准,愣是一句也没听到。 我不想和他们一群人挤在一间屋子里,蹲在走廊外面等了一小会儿,左清秋带人浩浩荡荡出来,倒还算客气地和我打招呼,眼睛里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他们队员之间聊天,神采奕奕,看来展书佚给他们的反馈不错,相比之下,我们组此刻就是一盘蔫儿吧的虾米。 看他们走远,我起身进了录音室,展书佚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正跟摄影老师交流让他们先退场。 工作人员扛着机器出去,录音室瞬间就剩我和展书佚两个人,他坐在沙发上,锁着眉头,示意我关上门,看起来有点儿疲惫。 “好几天没睡了,坐吧,”展书佚端着咖啡杯的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新歌?” 我点头,把存了demo 的U盘递给他。 展书佚没接,让我直接连在设备上播来听。 这次的我格外轻松,全程坐在那儿晃椅子。 展书佚这次听完,眉头舒展,把咖啡放下,起身去操作台前播了第二遍,接着转身看我,略微笑了几声,样子轻松愉快了许多。 “齐悠扬,”他说:“你这个人真是很有意思,不刺激你还好,一刺激倒给我来变本加厉。” 只有展书佚自己的时候,我讲起话来没那么多顾虑,这会儿多少还有些不耐烦,催促道:“到底能不能用?” 问是这么问,我心里想的是你喜不喜欢,反正也就这个了,再改是不可能的,什么后果我们自己承担。 “当然可以,”展书佚道:“你们昨天那首实际上也可以,但这首,的确有点超出我的预期。” 这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我对展书佚的愤怒也不是单单攒了一天两天,这会儿临近爆破点:“那首也可以?你昨天为什么不说?” 展书佚摇头:“齐悠扬,我都跟你讲了这么多,你怎么还没明白?” 我心说还要我明白什么?展书佚接着道:“昨天不管你们做出一首什么样的歌,我都会那么说。” 我忍无可忍,努力试着平息对展书佚的怒火,心想我们组还有六个人等我完成任务光荣回归,千万不能跟他吵架,可话到了嘴边愣是没有收住。 “去你妈的吧。”我说。 展书佚可能是以前听习惯了,倒不太意我的粗口,好像还特别乐于见到我发脾气似的:“那些话不是我要说的,是节目需要我这么说。” 我实在懒得理他,甚至忘了自己还有事情要问,准备立刻离开,展书佚站起来拦我,强迫我听完他的独白。 “你们两组,一边是天之骄子,一边障碍重重,这都是提前说好的,是丧失信心满盘皆输,还是逆风而上,看得是你们如何接这个剧本,”展书佚看我不再往外走,才重新坐回沙发上:“这是我的工作,齐悠扬,做歌手不是只需要埋头写歌就好。” 我站在原地,好像无法反驳,可还是觉得愤怒。几个人的心血被如此对待,哪怕展书佚的处世之道能总结出一本书来,也令我难以接受。 “挺长时间没这么跟你拌过嘴,感觉不错,”展书佚说:“这两年才发觉当时跟你在录音室没完没了的吵架,其实还蛮快乐的,能聊音乐,还能发泄情绪。” 我出言讥讽:“你有病吗?受虐狂?” 他没再回答,去帮我收起U盘,叮嘱我这两天练习好了就及时来敲录音棚的时间。 “用不着,”我说:“我们现场演奏,罗冬冬来弹。” 展书佚说:“都要录program,以防万一。” “不录,”我心想他说爱吵,那我就跟他吵呗:“我什么时候用过那玩意儿?” 展书佚也像往回倒了几年,短暂的不去再遮掩性格里的恶劣之处,瞥了我一眼:“好像你说了算似的。” 我:“......” 妈的,我知道我说了不算,用不着提醒。 “我不保证这首歌一定能收获你们期待的反响,”他把U盘递到我手里:“但是很高兴看到你回来。” 我云里雾里一路琢磨,展书佚什么意思?什么回来不回来的,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还有事儿没问,又折返回去质问他当时为什么把推荐生的票归给我,是不是又是节目组有意安排。 这么一次两次,我快被搞到条件反射,问就是阴谋论。 “别想那么多,”展书佚惹完我,自己心情看起来好了不少,靠在沙发上舒展四肢,盯着天花板:“没准就是我想让你留下来呢?” 我回给他一个白眼,转身撤退。 回去的时候,路择远站在走廊上等我,抱怨我去了好久。实际上掐着表看,也就满打满算二十来分钟,路择远好像总特别紧张我和展书佚独处,实际上完全不必顾虑,就算全世界人都死光,我和展书佚也绝对是要互相打到最后一刻,拼个你死我活。 就在我离开的这二十来分钟里,这些没良心的已经撇下我吃上晚饭了。见我落座,纷纷又放下手里的食物,见风使舵,围过来捏肩捶腿,问我结果怎么样。唯独曲游还坐在原位,冷静喝咖啡,可眼里的期待和紧张还是藏不住。 我指挥楚江生伺候我,这儿疼那儿痒,他看我这个状态,猜到结果,马上撒手不干,回去继续吃饭,还冲我做鬼脸:“爱说不说,臭德行吧。” 我委委屈屈,顺便冷嘲热讽:“送死就推我出去,让你捏个肩不乐意了,有没有团魂?” 只有罗冬冬乖乖撒娇:“扬哥,展老师到底怎么说啊?” 我一板一眼转达道,展老师说这首歌超出他的预期。 展书佚最后讲的,不确定能不能得到期待的反响那些话,我选择性的没有说出来,既然我们自己喜欢,就无需增添这些毫无必要的打击,我想看到大家在舞台上充满自信。 毕竟Kim Gordon说过,来看演出,就是花钱看别人相信自己。 大家一哄而散,胡笛高兴得在旁边跳起了主题曲,罗冬冬也跟着一块儿。这几天再也没见过胡笛满世界对暗号找烟友,我去问路择远,他还在惊讶于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学着当时蒋三七的话:“整个大厂都知道。” “胡笛说他想用最好的状态准备这次舞台,”路择远解释:“我的话......我已经不需要了。” 至于他为什么不需要了,不言自明,我听得满足又害臊。 陈逸饭吃到一半,提醒道:“小样出来了,C位是不是该选了?” 我心一凉,完蛋,其乐融融场景结束,下面即将面临另一场无形厮杀。 “C位袖标呢?谁收起来了?”楚江生正在收拾饭盒,一边战术清嗓:“还选个屁,赶紧给齐悠扬别上就完了。” 于是他又被拎着耳朵去做俯卧撑,胡笛和罗冬冬跟着起哄,陈逸小声嘟囔:“我也是想选齐悠扬的......” 路择远把另一枚袖标拿出来,就要给我戴,我心怀不安看了曲游一眼,他神情淡然,比了个手势示意路择远继续。 我内心流泪,心想自己何德何能,有朝一日也配得上众望所归四个字儿了。 路择远把袖标套在我的手臂上,一脸认真。选队长的时候我帮他戴过一次,现在是他帮我,头顶灯光打下来,画面在我心里变得神圣。像是相互加冕。 第46章 第二次公演(八) 顺利度过前期的修罗场,后续一切事宜似乎水到渠成。这次的练习时间有11天左右,期间节目有条不紊的播出。我接收到的部分反馈表示,上次公演之后,借着路择远的光,我的口碑在坊间口口相传,稳步上涨,逐渐到了影响排名的地步,加上展书佚给我投了票,粉丝对我俩的关系充满好奇,分析贴开了一个又一个。 谢佳琪私下里偷偷告诉我,节目这边转变想法,打算重新考虑我的定位,除了工具人之外,觉得我似乎还有点儿别的用处。 当然,不可避免的,抄袭那些事情又被翻了出来,反复争吵。夏夏还安慰我说,有话题就是好事,比查无此人强太多了。 至于要不要录音这个问题,一切还是按照流程来,PD和导师们承诺,最后到底用不用,要看彩排最终效果。 罗冬冬的时间几乎都花在练琴上,进录音室的时候特别顺畅,我们几个大老爷们站在外面,听得满心动容,楚江生更是恨不得站在跟拍的摄影机后面,偷偷摸摸擦眼泪。 在录音室的这一整个下午,路择远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不动声色地把我和展书佚隔开。我开开心心,乐得清闲,反正也不想和展书佚说话。 录完音后回宿舍,我借来蒋三七的手机,和钟鸣聊聊蘑菇,还给周图发了好友验证,但迟迟没能通过。他重新回归大学生活,可能正在和朋友到处乱耍,没工夫理我。期间等得无聊,我上网翻看讨论帖,搜索栏输齐悠扬进去,接下去的几条联想依次是:齐悠扬展书佚、齐悠扬黑料、齐悠扬抄袭了吗,然后才是齐悠扬路择远。 路择远正在洗澡,我郁闷无比,又没人能吐槽。盘腿坐在床上,反复搜了这个词条二十来遍,凭一己之力贡献一点流量。 搜索出来的内容大差不差,相对热门的几个,要么传播第一次公演文字实况,要么汇总正片里我和路择远的互动,我大致看了看,分析得还真挺是那么回事儿,评论都在夸博主是显微镜,我镜头也不算多,真是难为她们了。 最绝的是,还真有人通过直拍时我扔飞机的角度,以及直拍里周图略微惊讶的表情,得出结论,会掉在粉丝那儿完全是个意外,原本的设计就是冲着路择远去的。最后还放了一张照片,是之前外务的视频截图,展开的折纸被放大,图片模糊不堪,勉强看清中间是一颗丑兮兮的爱心。 有条评论说:“别的我也不多说了,这对儿真到逆天了,姐妹们还不嗑吗?” 嗑啊,赶紧嗑,现在就嗑。 我登了自己的小号,确认了没发过什么暴露身份的东西,然后找到那条评论,给她点了赞。 还有些帖子在骂我倒贴,看见的我都拉黑了,眼不见心不烦。剩下的大都是在讨论CP名,现有超话无比直白就叫鹿羊。除了我之外,还有几个明白人,也觉得不好听,正在讨论要不要改。 我边思考改什么好,顺手把小号上的消息提醒点掉。 进厂之前我发过一张照片,没有露脸,配文抄了BRMC一句歌词,翻译过来是:我把心给了一段简单的和弦。转眼都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了,我自己也忘了这茬,这号上没什么活粉,偶尔有些卖粉的点赞转发,没想到今天,竟然还真让我刷出条评论来。 那是个没头像的小号,名字也一串乱码,大概月初的时候,在那张照片下面留言:我把心给了你 没表情也没标点,看不出男女。以前跟我有过互动的,只有几个一起喝酒的朋友,想想他们的长相,我一阵恶寒,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路择远正巧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去抽屉里翻吹风机。 他跟缠在一起的电线斗争,同时问我:“怎么这个表情?” 我翻身下床,胳膊架在他的肩膀上,给他看手机:“也不知道谁在我小号留言,恶心吧啦的。”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手里的动作跟着停下:“......” 路择远隔着还在滴水的发丝看我一眼,转身带着吹风机进洗手间了,我跟着想进去,被他一挥手关在了门外。 我:“......?” 完蛋。 我这个脑子吧,今天过得太安逸了,路择远盯我小号这事儿,也能忘个干净。 我在门外疯狂道歉,他远终于开了门,把吹风机递来。我无敌懂事儿,当场转职临时tony,服务路老师刻不容缓。 我扒拉着他的头发,认真敬业,吹得差不多了,还不忘嘴上犯贱:“小路哥哥我活好吗?” 路择远没回答我的问题,把吹风机收好,刚刚干掉的头发软趴趴的,我又恋恋不舍摸了两把,手感极好。 他制止我乱动的手,反锁上洗手间的门:“该你了。” 我问:“该我什么?” 路择远作势就来扯我的T恤:“洗澡。” 我惊呼洗澡就洗澡,不要动手动脚。 路择远满脸期待,愈发起劲起来,像个准备玩闹的小朋友:“我来帮你洗。” 我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说实话,扪心自问,我多多少少也是有点想的。但是过了这么几天,爽已经被我遗忘得七七八八,疼依然记忆犹新。明天还要排走位,不像上次写歌不用怎么动弹,总不能再让路择远把我背过去,那我也太不要脸了。 “你说我恶心,”见我没有松手的样子,路择远佯装委屈:“第二次了。” 听到他这么说,我短暂的愣了一下,哪怕明白是说笑,仍是瞬间被愧疚淹没,身后的花洒适时落了几滴没流尽的水下来,砸向湿漉漉的瓷砖,也同样砸在我的心上。 我泄了气,顺从地把t恤脱掉。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礼貌的敲门声,门外是罗冬冬欢快的声音:“在吗在吗?快来呀展老师在给大家分夜宵。” 路择远后退一小步,转身准备接受罗冬冬的邀请,离开前帮我把洗手间的门关上,留下一句话:“......我只是在开玩笑。” 我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去外面拿换洗的衣服,路择远被罗冬冬领走,宿舍除了我没有别人。我不打算参与展书佚的夜宵活动,钻回浴室接着洗没洗完的澡,反正选手加上工作人员,大几百号人,少我一个谁也发现不了。 第47章 第二次公演(九) 洗完澡,宿舍区域除了我之外,几乎空无一人。我晃去蒋三七的宿舍,把他的手机在枕套里面藏好,再拐回自己的宿舍去。 蒋三七和我的屋子分站这条走廊的两端,我走得很慢,总觉得什么事情没解决,又难解决,多少有些拒绝回去。途中路过楚江生的宿舍,房门大开,他竟然没去凑热闹,还挺让我意外的。 他正趴在上铺看漫画,从胡笛那儿借的,翻得认认真真,我进来也没发现,书页哗啦哗啦的。 我往上爬,找了没有护栏的位置,坐在他的床边儿。楚江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去藏漫画,看见是我之后放松下来,嘴上还骂骂咧咧的,让选管听见又是五十个俯卧撑。 虽然在这儿就没人会管你看不看漫画。 我此刻穿着背心裤衩人字拖,脖子上还挂了条毛巾,毫无偶像包袱,以前没怎么爬过上铺,现在两条腿在床边晃晃悠悠,觉得挺好玩儿,心情跟着也好了一些。 “下去下去,别晃了,”他假装要推我:“床一会儿塌了。” 我把他的漫画从枕头底下拎出来:“塌了就赖你,你怎么不去吃宵夜?” “不爱去,”楚江生从趴变成躺,拿起枕头放在肚子上:“人忒多。” 他还会嫌人多?怕不是在搞笑。 楚江生看我不信,也不打算辩解,翻身坐起来,表情乍一看挺严肃的,结果开口问我:“齐悠扬,你让人骂过吗?” 我翻着他的漫画,随口答:“怎么着,看你几页漫画想骂我?” 楚江生把书抢走:“说正经的呢,你让人骂过吗?” 我心想这叫什么问题?那可太多了吧,小时候一块儿踢过球打过架的骂我,现在长大了,左清秋和展书佚的粉丝骂我,部分路择远的粉丝看我也不顺眼,早些年更绝,我自己的粉丝都把我骂得狗血淋头,险些抑郁。 得亏是那会儿忙着照顾我妈,没空顾及这些东西。 “有啊,”我说:“当然有,谁活着能不挨骂?” 楚江生把漫画放好,特别欠扁的摊摊手:“我以前就不怎么挨骂。说真的,不是我吹牛逼,大家好像都挺乐意跟我玩儿。” 我把毛巾取下来,盖在脑袋上呼啦:“这还不叫吹牛逼?” “不是,”楚江生道:“我各方面都挺菜的,大家好像跟我玩儿没什么压力,损我的人不少,真的觉得我这人特讨厌,扒着我祖坟往上骂的,我以前从来没见过。” 我觉得氛围不太对,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楚江生一眼,他伤心写在脸上,的确货真价实有在苦恼。 “怎么回事儿?”我问:“谁这么骂你?说出来我帮你揍他。” 最近在展书佚的刺激和路择远的鼓励下,我越来越飘,虽然也就随口一说,想给楚江生点支持。实际上就我现在这个体能,别说揍人了,挨揍的时候能不能跑掉都难说。 这话在楚江生那儿还挺受用,他下一秒就打算泪眼汪汪,扑过来同我抱头痛哭,路择远就像掐着表似的准时出现在门口。 “要揍谁?”他问。 看见他,我立刻就怂了。 “没谁,开玩笑呢。”我爬下来,毛毛躁躁,最后一脚差点踩空,他就连忙过来扶我。 楚江生:“......” 抱歉了,兄弟,搞对象要紧。 楚江生躺回床上,薄被蒙住脑袋,闷声催促:“快滚快滚。” 我跟在路择远身后回宿舍,一路小心翼翼,他比别人回来的早些,说是困了。我趁他睡下之前,俯身趴在他耳边,轻声讲了今天还没讲的喜欢,他就扣住我的手腕,拉我进怀里接吻。我一边跟他亲嘴儿一边想,困什么困,这不挺精神的么。 路择远只是接吻,体贴的没有再更进一步。我想起今天那不大愉快的一茬,只能祈祷他别往心里去。 隔天睡醒,路择远看起来心情还行,唯独对我中途回自己床上睡觉表示不满。昨晚那只鲨鱼玩具隔在我俩之间,现在我再看见它,满心都是柔情,也不舍得扔在一边。最后实在挤到不行,我快要睡到路择远身上去,又担心早上选管来叫我们起床,看到什么过于不堪的画面,斟酌再三决定默默爬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大厂氛围都忙忙碌碌,第二次公演马上要来,日程很满,大家练歌练走位,上位圈偶尔还要顾一些额外的拍摄。楚江生状态愈发下滑,时间还被压缩,进度跟得勉勉强强,彩排前一天险些崩溃,终于开口要求把他的位置改到后面去。 晚上在食堂吃饭,楚江生就自己坐得远远的。他常年傻乐,我们组几个人都是头一次见他低落,大眼瞪小眼,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办。 我想起前些天跟楚江生夭折的胡扯,决心主动扛起重任,前去安慰安慰受挫的小楚。路择远义正言辞,说自己作为队长,和我一起去比较好。 我心想拉倒吧,他八成就是想来听我们都聊什么。一会儿他路择远要能接超过十句话,我今天晚上主动脱光了给他操,什么姿势任他挑。 楚江生往嘴里扒饭,对我俩的不请自来无动于衷。 “到底谁欺负你了,”我说:“聊聊?” “没人欺负我,”楚江生头也不抬:“我拖后腿。” 我安抚他:“你哪有拖后腿?还没到正式演出,再练练就好了。” “我就是拖后腿,”楚江生嘴里塞着饭,说话含含糊糊:“我配不上现在的位置。” 我皱眉,这话怎么听都不像他自己能说出来的:“谁这么说的?” 楚江生说:“网上都这么说,还有我室友。”他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又补充一句:“当然,他们是偷偷说,我无意听到的。” 路择远终于停止了图腾式的精神支援,说道:“不用听他们的。” 我点头附和,那边楚江生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 ......但是做起来挺难的。 我挨骂经验算是够丰富的了,看多了还是受不了。几条还行,心里骂骂脏话就过去了,看多了自我怀疑,才是最痛苦了。 我们的安慰,楚江生也听不太进去,差不多吃饱,起身便打算离开。 “别的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我叫住他,还是决定最后一搏:“但是谁说你不配,那他就是个傻/逼,知道吗?” 这话激没激励到他不好说,倒是先把他逗笑了。 “你最近太膨胀了齐悠扬,”楚江生道:“虽然很感谢你,但是这样下去你也要做俯卧撑了。” 第48章 第二次公演(十) 楚江生的情绪没有得到什么明显改善,可该来的还是要来。 这次公演赛程不如第一次公演那么悠闲,最后的彩排和演出压缩成一天。天还没亮就出发去录影棚,一半以上的人都在车上补觉,剩下的一半格外精神,以罗冬冬为首,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 为了演出效果,导演答应帮他借台三角钢琴到现场,一会儿彩排的时候就能见到,他当然满心期待。在车上组织起周围精神抖擞的选手们合唱主题曲,楚江生坐我后面一排,也轻轻哼着,跟和声叠起来,有些微妙的延迟感。 昨天晚上我拦了谢佳琪问情况,她说第一次顺位发布播出之后,楚江生的名次惹了众怒,离出道位仅一步之遥,饶是他路人缘再好,多得是人会揪着废柴标签不放。 “他业务能力确实不太好,也不走努力这一卦,别家粉丝可不就生气么,”谢佳琪最近更惨,忙得连轴转,黑眼圈重了不少,也没什么精力跟我详谈,边说边打哈欠:“反过来讲,要不是这个性格,能不能走到这一步都很难说。所以让他别难受啦,该干嘛干嘛就好了。” 我觉得谢佳琪后半句有理,原封不动转达给楚江生。结果他听了之后道:“该睡了,你赶紧回你那儿去,别耽误我睡觉。” 我担心楚江生,也担心演出效果,发愁了半宿没睡着。现在困得不行,带着节目组发的眼罩,脑袋枕在路择远的肩膀上,趁机能补一会儿是一会儿,特别肆无忌惮。路择远往我耳朵里塞了只耳机,里面正在播我们录音室版本的歌。当时录完音讨论歌名,我提议要叫《蝴蝶效应》,陈逸说用英文显得洋气一些,最后拍板钉钉,名字就定了《Butterfly effect》。 我对这个结果心满意足,里有我盘算了挺久的小小心机,和一点蹩脚的双关。 我们组这次是最后一个节目,化妆也排在最后。《星星与盾》倒数第二,毫不意外和我们共享一个休息室。他们组除了左清秋,还有一个队员是楚江生的室友,我看俩人之前还经常一起狼人杀,现在基本是谁也不搭理谁的状态。 不过实际上,我们组除了陈逸能说几句,或者路择远出于礼貌,回应一下左清秋的寒暄之外,基本都跟对面没什么交流。曲游压根就不怎么说话,罗冬冬和胡笛俩人蹲在角落里,忙着玩儿节目组备的各种小玩具。 最近太忙了,我看着他俩想,也不知道李卓一和蒋三七这会儿什么状态。 在休息室等了挺长时间,中途选管来给大家戴麦。楚江生原本悄声练歌,麦克风开机之后改为默念,跟路择远第一次练唱的情况几乎如出一辙。我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面对楚江生也能同情心泛滥,干着急又帮不上忙。 我转头问路择远:“你当时怎么克服的?” 他帮我把线顺好,想了一会儿,只说:“......情况不一样。” 我心想这有什么不一样的?路择远指指话筒,意思是不方便讲。 成吧,晚上回去再问好了。 选管来叫我们去化妆间,楚江生的位置距离门口很近,率先出去,曲游走在我们后面,道:“他现在崩得太紧了,得有机会发泄一下。” 可还有半天时间就要公演,这个机会不要来得太晚才好。 对楚江生的担忧,几乎成了我今天的主要任务,化妆的时候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我和路择远没被安排在一起,最后造型老师连喊了三声才使我勉强回过神来。 “你近视吗齐悠扬?”老师问我。 我不知道她问这个干什么,边照镜子边答:“有一点儿,但不特别影响。” 她追问道:“以前带过眼镜吗?什么效果?” 我说:“就那样吧。” 造型老师把手里的刷子放下,又盯着我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说了句“你等我一下”,然后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再回来手里捏了副不知道从谁那儿要来的眼镜框。 “你试试。”她说。 我自己有一副框架眼镜,很多年前配的,很土的样式。我妈说跟我气质不符,一年到头用不了几次,进节目之前也没带来。但这种银边儿的镜框,我的确第一次用。将信将疑地架上,造型老师的表情立马舒心了不少。 “完美。”她说,还拉了另一个化妆师来看:“上次就跟你说,觉得齐悠扬适合戴眼镜。” 接着她又对着我道:“而且就算你在台上又要哭的话,眼睛一红,加上镜框,看着就特别招人疼。” 我心想怎么就招人疼了,那擦眼泪不是更不方便了吗?不对,重点是为啥我就又要哭了?她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我头痛,一开始公司给的那什么高冷创作型vocal人设,在这节目里崩了个彻底,我寻思别人看来,我极有可能就是大厂第一哭包。还是经路择远亲口认证过的。希望公司别拿这个事儿再打我一耙,我也不想的,真的身不由己。 蒋三七彩完排回后台找人,路过看见新造型的我,留下句“哪儿来的一斯文败类”后便扬长而去。 我和造型老师:“......” 造型老师鼓励我:“别听他瞎说,真的特别好看!” 我摆摆手表示无所谓,起身去找路择远,心想我好不好看这事儿,好像你们谁说了算数似的。 我四下望了望,还没找到路择远,先拦截了楚江生。 “挺好看的,”他也刚化了妆,正抱着一次性纸杯喝水:“你以前造型太正经了。” 我问:“现在不是更正经了?” 楚江生摇头:“没有,现在特别......那什么。” 我更懵了:“哪什么?” “不好说,”楚江生机械回答,语气里没什么兴趣:“队长应该会喜欢。” 我回头,队长正站在五米开外注视我的背影。看我转身,显然愣了一下,然后一步一步走过来,带着我的忐忑和期待。 他又把刘海梳了上去,先是看了我一会儿,皱起了眉头:“一定要戴这个吗?” “啊?”我下意识的扶了一下镜框:“不好看吗?” 那楚江生推算得也太不准了,路择远看起来好像根本不怎么喜欢。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好看。” 我又快乐起来:“好看就行。” 潜台词是你觉得好看就行。 楚江生先行撤离,不再跟我们俩磨叽,说要找地方再练习一下。 终于轮到我们彩排,已经快到中午,别的组干完活纷纷去找工作人员领午饭,我们这边儿才刚刚开始。 罗冬冬坐在钢琴前面,几天练习下来属他最勤奋,演奏行云流水,闭着眼睛也能弹,他的声音好听,清清脆脆的,合在一起特别舒服。 楚江生的段落让我提心吊胆,他是最后一段主歌,和胡笛对唱他们俩共同完成的歌词。他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抖,但还算说得过去。我站得靠前,也许是舞台上氛围够了,这段听到一半,才恍惚意识到楚江生的歌词,不光是随口扯了一个小故事。 什么都做不好,努力也没成效的小鲨鱼,联系起前几天他的话,分明就是在讲自己。 我和楚江生虽然玩得挺好,但对他的了解算不上多,在我心里他就是那种特别实在的东北男孩儿,夏天没事儿爱淌水摸鱼,冬天往别人棉袄里面塞捏炮的那种,屁话特多,朋友一堆。 实际上他可能心里门儿清,只是整天假装傻不拉几。在他的预判里,别人愿意跟他玩儿,是因为他无害,又构不成威胁。现在他被投到上位圈,摊在所有人面前审视,这个事情就变味儿了。 我听他唱下去,高音稳不住,声线在每句末尾抖动,不完美,但是让人动容。 他的部分还有两句,加上最后一小段合唱,彩排就算是结束。他可能需要一个拥抱,我想。 但楚江生没给我这个机会,他忘了词,没能把最后两句唱完。 罗冬冬钢琴没停,把那两句又弹了一遍,连接处理得不露痕迹,可楚江生还是没有唱。 伴奏戛然而止,我回头,楚江生正从打在自己身上的那束聚光灯里逃离,躲进一旁的黑暗中,掌心摁在眼睛上,试图把眼泪摁回去。 胡笛率先到他身边,拦住他的肩膀轻轻拍着。 这一拍,楚江生崩了好几天的弦就断了,功亏一篑,站在那里泣不成声。 他的话筒放在原地,孤零零的被灯光照亮。 第49章 第二次公演(十一) 彩排因此打断,暂时中止。导演让我们先回后台休息,给楚江生些时间调整一下情绪。 胡笛和罗冬冬一左一右围着他,我们其他人跟在后面往休息室走,运行速度很慢。大多数选手和工作人员此刻都在就餐,通向后台路上人倒不多,只跟了一台摄影机过来。楚江生眼泪还没止住,一边低头遮脸,一边哀求摄影老师别拍了。惨兮兮的,特别可怜。 我和路择远去帮他们几个拿饭,返回休息室的时候楚江生已经不哭了,但也没怎么说话,眼神放空,盯着脚尖,罗冬冬坐在一边儿握着他的手,特别认真地搓他的手背,帮他放松。 夏夏也在后台,给楚江生递纸巾,看我们抱着盒饭进来,主动接了过来给大家分食物。 我看楚江生旁边空出一个位置,就带着吃得坐了过去,路择远挤不下,只好坐在对面,旁边有几个《星星与盾》的队员,看着我们满脸惊异,饭正吃到一半,毫无头绪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发展。 楚江生看我坐下,接过盒饭,这才后知后觉开始害臊,从罗冬冬那儿把手抽出来,语气还是蔫儿兮兮的:“别都围在这儿了......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罗冬冬说,“扬哥上次公演舞台上还哭呢,我们当时在第二现场看得可清楚了。” ......年轻人,这种事儿就别老拿出来说了吧。 我问楚江生:“现在有放松一些吗?” “好多了,”楚江生趴在桌上抠盒饭盖子,特别不愿意和人对视:“......刚刚脸都丢光了,现在要不要也无所谓。” “楚江生,”我念他的名字,很是一本正经:“你觉得我们这些人,像是我我、冬冬还有胡笛,我们跟你玩儿是为了什么?” 他往嘴里塞了块儿茄子,想把这个问题搪塞过去:“因为我长得帅、脾气又好。” 我无视他的胡扯,试图把我的想法传达给他:“我们跟你玩儿,和你排在第几名,或者你那套是不是无害,有没有威胁什么的,都没关系。” 对面的路择远闻言停下筷子,抬头看向我。 “我想跟你交朋友,”我继续道:“是因为你就是你,明白吗?” 楚江生脑袋埋得更低了些,大口大口把饭塞进嘴里咀嚼,装作不耐烦地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闭上嘴吧你。” 胡笛贱兮兮地趴过来侧头看他,楚江生抱着饭盒一起躲,就是死活不抬头。 “扬哥别再煽情啦,”胡笛道:“我看他又要哭喽。” 陈逸原本跟自己隔壁组的朋友一起,正坐在另一张桌子吃饭闲聊,看着哭哭笑笑,也搬了凳子坐了过来,想要加入安抚楚江生的队伍里来。 我一只手托起下巴,和路择远对视:“哭有什么丢人的,是吧?” 路择远没回答,倒是红了脸,也不知道在联想什么废料。 午饭过后,谢佳琪推门进来,造型老师在给楚江生补妆。我之前没见他这么哭过,像个小孩儿一样,眼睛睁不开,鼻子也皱起来,谈不上好看,但是单纯又直接。他用衬衫袖子抹眼睛,妆花了一脸,袖口也脏了,刚刚去简单清理了一下,现在甩着两条湿漉漉的胳膊,任由老师拿着各种刷子在他脸上扫来扫去,罗冬冬握着吹风机帮他烘干。 曲游之前说他崩得太紧,可见发泄一下,多多少少的确有点成效。 “快放人进来了,没时间给你们彩第二次,”谢佳琪说:“你们什么想法?能不能接受半开麦?” 她聊起要紧事儿的时候正经了许多,以前听她扯天扯地扯西皮,差点儿让我忘记她的编导身份。 全开麦还是半开麦这事儿,如果有商量的余地,我当然还是希望全开。这首歌虽然动机因我而起,实际上到后面的填词修改,所有人都投入了很多情感进去,多少都有在借此讲述自己故事的意思,只是有人通过旋律,有人通过歌词,有人通过编曲。 尤其是罗冬冬,他练习这么多天,细致的去把握每个音符的情感,现在如果只让他比划比划放伴奏,肯定失望透了。 而且,不管从什么立场讲,这首歌也绝对值得更真诚地被呈现出来。 我们还没来得及回答,隔壁组便有人咋咋呼呼开玩笑道:“不行你们就垫个音呗,谁能知道小楚一会儿又整出什么情况来?” 我循着声音源头看过去,果不其然是楚江生的室友。 他说得无意,我听起来就挺生气的,我他妈这几天费心费力给楚江生做心理疏导,成效甚微,现在好不容易有所好转,他这么一句话,楚江生万一又抑郁了怎么办? 我盯着他,眉头皱起来,有那么一秒视摄像机为无物,甚至做好了茬架的准备,怒气上头:“有本事再说一遍?” 对方没想到我突然这么认真,也被吓了一跳。楚江生连忙从造型老师那儿窜出来,顺着我的背,自己给自己做和事佬:“别气别气,多大事儿啊。” 曲游倚在门边优哉游哉地喝水:“我们信得过小楚。” 他看着谢佳琪讲,实际上是说给在场的其他人听,也包括楚江生自己。 胡笛和罗冬冬一旁附和,陈逸往隔壁组那儿看了几眼,最后也跟上一句,算是表明了立场。 “你们信什么用?”谢佳琪说:“小楚他自己信吗?” 楚江生站在我身后,犹豫了一会儿道:“......信、信吧?” 谢佳琪登时没了脾气,甚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全开。”路择远突然道。这期间他一直没说话,也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哲学问题。 “全开麦,”他叹了口气,又强调一遍:“如果表演出了什么问题,责任我来承担。” 他看起来波澜不惊,冷静又坚定,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忍不住微笑起来,怎么看我的小队长,都觉得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特别特别帅。 第50章 第二次公演(十二) 帅归帅,但路择远到底打算怎么负责,多少引了我的好奇。 休息室里气氛有些紧张。他某些方面一直给我感觉挺神秘的,但我从没问过。之前没什么合适的机会,另一方面,他到底什么背景,有没有用后台这些,我现在其实不大在乎,总觉得他什么时候想说,什么时候再来告诉我就成。 谢佳琪表示OK,倒也并非真想在垫音的问题上过分干预,毕竟换个角度讲,我们就是公演的时候车祸,对节目组来说也能转化成素材,播出后责任还是自己承担。 谢佳琪一边开对讲跟总导演汇报,一边叮嘱夏夏带我们去第二现场,匆匆离开休息室。造型老师挨个给大家补妆,我趁机凑在路择远身边问他:“你打算怎么负责?” 结果路择远说:“......没想好。” 我说:“没想好就敢那么讲?” 路择远反问我:“你会让我负责吗?” 这个问题双关了,问得过分有水平,我使坏不答,心里想得是当然会啊,为什么不会? 给楚江生补妆花了太多时间,我们最后一批到达第二现场,同样的屋子,人数比起上次几乎减少一半,倒也没觉得突然松散,还是热热闹闹,像文艺晚会的后台。离开的人已经缺席,但也没被遗忘,其他人留在这里,继续快速经历着曾经没想过的事情,比如我和罗冬冬差了六岁,也能在短短几天之内成为不错的朋友。 公演正式开始,镜头扫过观众池,比上次人多了1/3左右。 我勉强辨认,竟然也发现了一两个属于我的灯牌,小小的,特别亮,和路择远的粉丝群挨着。 我觉得开心,想去握路择远的手,又怕镜头里显得太过,只好欲盖弥彰,连旁边楚江生的手也一并牵了。 楚江生的压力,一时半会肯定难以解决,但情绪暂时消解掉大半,这会儿看着我一脸无语,但没挣开,看来在休息室那番话,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路择远对我的一心二用不太满意,非常严肃地提出要和我换位置,因为他的右边儿没人。 楚江生:“......” 路择远没理他,抱着节目组发的枕头认真朝屏幕看过去。 等待的过程比我想象里还要漫长。 上次公演我们早早结束战斗,这次排在最后,看前面一组一组去了又回,多少让我有些焦虑。楚江生更甚,洗手间差不多十分钟去一趟,抖起腿来就没停过。刚开始陈逸还提醒他几次,说拍出来不好看,后来也顾不上了。 李卓一在说唱组混得顺风顺水,曾经那些不属于我的bro,现在全都成了他的bro,厂里经验丰富的rapper们,统一都挺高兴身边儿有这么个弟弟上蹿下跳,整天教不完的说唱知识,从起源到流派,咬字技巧到flow,一股脑的灌输。李卓一现在的年龄,接收新事物本来就快,上次我去他寝室,床上的毛绒玩具被他发出去一大半,墙上还贴了不知道从谁那儿顺来的一张Nas的海报。 我唯一的忠告是别学trap,真的太难听了。 也不知道蒋三七对这种局面作何感想,反正据我观察,只要李卓一走到他附近,他就立刻弹出去八丈远。 我作为一个听过摇滚踢过足球的gay中直男,也判定不出李卓一到底喜不喜欢男的,在我的角度看来还是觉得蒋三七多想,人可能就青春期小男孩儿躁动,爱交朋友,发现谁不爱跟自己玩儿就心里难受,会格外在意。没准儿蒋三七自己自然点儿,这事早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他们组的表演效果确实没得说,前面六个表演下来全场最炸。 蒋三七这人玩熟了知道他是个二缺男孩儿,可在台上装起逼来真的谁也比不过,又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眉头一皱,握着话筒,看得我以为他原原本本就是这么一个酷guy。 庆幸当时他没留在我们组,又是一首慢歌,可太屈才了。 李卓一也当仁不让,这回不是C位,但仍然特别出挑。之前让造型老师帮他编了一头简易脏辫,绑了一根红色发带,再也看不出初评级时,跟着情歌唱唱跳跳的那个他。 他毫无疑问又一次赢下了比赛,冲观众鞠躬,无比激动的和队友打手势,相互拥抱。蒋三七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撞了个满怀。李卓一的小辫子甩在他脸上,蒋三七吃痛,还是开开心心接受了这份快乐。这里转播屏幕上推了特写,看起来倒显得有些好笑。 发表感言的时候,蒋三七双眼泛红,不知道是不是李卓一那些辫子的错,人设什么的全扔了个干净,没头没脑道,这次的快乐我想分享给我的朋友,你蘑菇种烦了,要记得回来继续跳舞啊。 镜头扫过李卓一,小男孩儿也红了眼眶。 情感在残酷的规则之下显得格外珍贵。 展书佚曾经说我心里看不上这个节目,现在想来,其实他说得也不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观的呢?也许是路择远对我说我们一起去赢开始,也许是试着和B组的所有人趴在一起,没日没夜去做一首歌开始,也许是在这儿,见证了这些毛头小子们,几个月间飞速的改变与成长开始。 也许都有。总之,我现在是真的相信,不管最后有没有出道,这段经历都必然会成为我记忆中难以忘怀的日子。 当然,最好的事情,还是遇到了路择远。他像是一个契机,引发了接下来的一切。 转播画面里,展书佚正对说唱组的表演做一些补充,第二现场导演来通知我们准备。 我们在后台,看不到另一组的表演,反倒让我有些不安。之前几次,可能因为在意程度不够,我从没为舞台本身感到紧张过。我环视一周,除了路择远和曲游,大家多多少少都和我有点同样的情况。 陈逸教我们甩手臂放松,说是他上一次公演的时候从左清秋那儿学来的。大家跟着甩了起来,屋子里像多了五只章鱼。剩下两位酷哥看我们玩儿得兴起,最后半推半就加入进来,我有几下幅度略大,打在了路择远的小臂上,边痛边嘿嘿傻笑,反倒成了全组真正的解压源头。 不过左清秋上台之前会紧张,着实让我有点儿吃惊。 工作人员引导我们到位,屏幕徐徐展开,七个人一起向前走,脸上挂着的笑意仍是后台的延续,不是以往对镜子练习表情管理时最完美的笑容,但是开心是真的。 观众池疯狂尖叫,喊谁的都有,混杂在其中夸我戴眼镜特别帅的,我也听到了。 我们的自我介绍很简单,舞台也很简单,一架钢琴,七个人,几束聚光灯,一首歌谣,和李卓一那组相比,简直是这次公演的两个极端。 灯光打下来,观众池传来的所有声音在一瞬间全都停止了,摄影棚里安静的出奇,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衣服在摩擦。我站在最前面,一只手自然地扶在钢琴上,看不见路择远,但能感受到他和我在一起,也许在看着我,也许没有,已经不重要了。 上台前对楚江生隐约的担心,在这一刻也都全然消失,罗冬冬按下第一个音符,震动传递到手指的那一刻,面孔变得模糊,我只剩下毫无理由的自信。 我举起话筒,开口前有些盲目地想,这件事儿,我们没有任何可能做不好。 这首歌四分钟出头,在我的体验中短暂又漫长。 我在舞台上,脑内疯狂回放过去的十天发生的种种,迷茫,矛盾,期待,被否定,又重振旗鼓,以及路择远做/爱时的样子,认真又原始,无比美妙。 这一切都太美妙了,灵感迸发,从无到有,用一首歌来构建一个世界,讲述一个故事,每个人的歌词唱过去,不止楚江生,其实都是在讲自己。 楚江生把最后的部分完成的很好,灯光散去,我站在原地好久没能回神,台下和我一样安静了片刻,继而爆发掌声。我忘记导演的各种告诫,没忍住还是往观众池看去,有个举着我灯牌的小姑娘,腾了只手在偷偷擦眼泪,又冲我比大拇指,发现我在看她,便用一只手拢在嘴边大喊,悠扬哥哥你今天帅死啦—— 终于也有人叫我哥哥了,真是感天动地。 楚江生的粉丝气势上也丝毫不输,边哭边喊,喊得是,楚江生——我看你是想我流泪致死—— 我被路择远拎回队里站好,PD邀请A组回到舞台,左清秋走上前,他们在后台同样看不到表演,此刻自信满满,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拉票环节除了讲我们组氛围特别好之外,人人还都要带我两句,什么齐悠扬通宵写歌改词啊,认真负责啊,总之都是些我这辈子没听过的好词儿。 被他们夸得害臊,轮到我的时候只好挨个把他们也都夸个遍。 我真心喜欢这个组,希望大家别觉得我们夸得塑料。 投票结束后导师点评,展书佚接过话筒,只直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搞得旁边几个小朋友应激反应,分外紧张。 “特别好,”他说:“非常动人的表演。” 罗冬冬显而易见得放松不少,镜头推过来,笑得傻乎乎的。 一会儿背后的屏幕会投放个人票数与小组总和,也相当于直接公布这次公演的点赞王。 在唱作组表演之前,票数最高是说唱A组李卓一。 胡笛和罗冬冬转头去看屏幕,我面向前方闭上了眼睛。 总觉得等了很久。 先是感受到罗冬冬拉着我的手臂摇晃,接着是楚江生和胡笛的欢呼,然后听到PD的声音通过耳返传来。 “恭喜——唱作B组《Butterfly Effect》” “以及,本次公演的点赞王,一位逆风翻盘的练习生,再次恭喜齐悠扬。” 我把眼睛睁开。 PD让我再说两句,话筒传了一圈递回我的手里,说没想过这种结果有些过分,事实上,这一幕我可能在脑内演习过很多遍,只是现在成真,有种不真实的荒谬感。 “我只有一句话想说。”我举着话筒,满腔情绪在翻涌,但是这次没哭。 PD示意我想说什么就说,台下还有小姑娘在帮我加油。 “我很感谢能在唱作B组,然后,尤其想感谢一下我的队长。”我看向和我隔了几个人的路择远,所有的鼻酸和泪水都忍了回去,我一定要笑着说完这些话。 “路择远真的帮了我很多,”我说:“我以前一直是挺倒霉的一个人,但是认识小路之后,好像很多事情都慢慢变好了。” 灯光太亮,我其实看不清路择远的表情,但似乎是接收到了足够的勇气,我收回了视线,又重新看向前方—— “其实对我来说,认识他就是我的蝴蝶效应。” 第51章 真实感 我处在满足与恍惚中,如同做了一场梦。 距离上一次亲口唱自己的歌给别人听,已经隔了好多年。我耗在家里的那些时间,反复劝自己别在乎,算什么呢,只是没演出了而已。可事实上,还是觉得怀念。 结束了公演,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忙碌一整天,回程的车上继续睡倒一片,蒋三七破天荒答应和李卓一坐在一起,虽然他全程看着窗外,也不怎么接话。 我和路择远仍是坐在最后一排,守着上次确定关系时的角落,表面平静,内心焦灼,彼此心照不宣。 节目组准备了丰盛的夜宵,车上扬言回宿舍就要倒头大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几个人,看见吃的又突然来了精神。 路择远去拿一些方便带走的食物,而我则在食堂门外被谢佳琪拦了下来。 “你和小路今天真到过头啦,”她急吼吼的,神色严肃,压了声音:“别再这么来了,会出事情的。” 我点头答应,她才安下心来,边嚷嚷着饿死了边进了食堂。 我知道她是好心,可我的真情实感,在谢佳琪看来只是借势营业,还是让我不大高兴。就算路择远我俩之间没有爱,纯粹社会主义兄弟情,我今天也还是会感谢他。 虽然可能不会像现在讲得这么煽情。 不过我说了又不算,除了路择远,谁在乎我高不高兴。 路择远推门出来,顺手塞给我一些吃的。出了主楼,我俩一起从操场穿过,往宿舍方向走,天早就黑透,路灯亮着。这些日子温度开始缓慢升高,但晚上的风刮过来,还是清清爽爽。路择远走得很快,我跟在他后面慢悠悠啃包子,故意逗他,走几步停一会儿,他就回过头来拽我,催我快点。 我站在操场中心,喝多了似的往天上瞎指:“有星星。” 路择远抬头看了一会儿:“哪有星星?” “有啊,”我说:“你仔细看。” 路择远就盯着灰蒙蒙的天看起来。 我把最后两口包子塞进嘴里,趁他还在找的时候往宿舍跑,他反应过来,便跑上来追我。 我进厂之后虽然断断续续有在锻炼,但体力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突破,路择远几下追上来,微微用力捏我的后脖颈。 我立即服软,连连求饶,路择远追问我哪有星星,我就说,你看我眼睛。 路择远没懂:“怎么突然自恋。” “屁啊,”我道:“你怎么土味情话都听不懂?” 我们俩在操场外围的跑道上傻笑,仿佛重回学生时代。闹得累了,我就地躺下,路择远蹲在我旁边,在黑暗之中捕捉我的视线。操场上没有人,我呼吸逐渐平稳,抬起手触摸他的轮廓。 “对不起啊。”我说,想起过去就忍不住道起歉来,少年路择远在我的幻想里闪回,他趴在书桌前,拼贴那封情书的碎片。 “别再道歉了,齐悠扬,”他说:“别再道歉了。” 我“嗯”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拍打身上的土,故作轻松:“回去洗澡。” 猛地起身让我有点头晕目眩,路择远扶住我,坏笑道:“只洗澡?” 我站稳了,拉着他往宿舍走,心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路过平时常有粉丝驻守的那扇侧门,我想起来谢佳琪跟我说得话,难免有些顾忌,便松开了路择远的手,结果今天这里竟然大门敞开,没什么人,不远处默默糊糊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正在交流什么。 他们走进路灯的光照范围,我才看出是展书佚和他的一个随行助理。 也不知道他公演完了不回家,还专程来这儿一趟是干什么。 路择远催我快走,我也不想深究,抬脚准备上楼梯,反倒被展书佚叫住了。 “齐悠扬,”他让助理站在原地,自己走了过来:“跟我去趟录音室。” 我本想委婉拒绝,还没开口,路择远先接了话:“他没空。” 展书佚还是看着我,好像觉得路择远说了不算数似的。 闹呢,我们家就路择远说得最算数。 我只好又重复一遍:“嗯,没空。” 展书佚也不着急,只说:“那明天?” 我胡乱点点头,想把这事儿赶紧淌过去,毕竟两个热恋期的男性,趁宿舍这会儿没什么人,着急回屋**呢,展书佚非要唠就明天吧,这会儿神仙找我都没空。 我推着路择远进门,脱了外套就往洗手间钻,他在后面把宿舍把手用椅子卡住,也跟了进来,反锁上洗手间,谁也不比谁冷静。 我去拧开花洒,想说盖住一些声音。转身脱t恤的时候才发现眼镜没摘,又手忙脚乱地取眼镜。我上半身已经脱了精光,准备解腰带的时候,才发现路择远的衣服还好好的穿在身上,搬了浴室的小凳子坐在中间,看我一个人在这儿猴急。 我的脸颊立刻红到耳朵根,心想完蛋,这八成是又想玩儿上了。 他看我不动了,起身从我脱下来的脏衣服里捡出眼镜:“戴着吧,想看你戴着它。” 他白天表现得没什么兴趣,我当时还以为他不喜欢,结果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顺从地把镜框戴好,他就勾着我的腰把我拉进怀里,我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要求亲吻,他侧头躲开,执意询问我是不是他的。 “是你的,”我说:“都是你的。” 路择远笑起来:“我要听更好听的。” 我脑内狂翻白眼,**已经上头,总共也没几个词儿能往外掏,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更好听的。 “我不会,”我说,主动去磨蹭他掩藏在裤子下的硬/挺,用仅剩的一点理智撒娇道:“小路老师教教我吧。” 路择远平时很吃这些,我稍微拉下脸来撒撒娇,特别好使。做/爱时反倒得寸进尺,我叫他老师,他就真当自己是个老师,一板一眼教起我来。他说,你要讲,扬扬是小路的,永远是小路的,只能是小路的。 我起初觉得他可爱,就跟着念,他说什么我复述什么,路择远又打开了话痨开关,差不多意思的话,一遍一遍说,再一遍一遍听我讲,单这个环节,就进行了有十分钟左右。 我不是不乐意陪他玩,主要是我一大老爷们,在这儿一个劲儿的自称扬扬,也太他妈臊得慌了。 “还亲不亲嘴儿?”我脸色通红,作势要离开他的怀抱:“不亲我去洗澡了。” 路择远这才有些慌张,连忙把我扯回来,力道稍大,他便顺势倚在了墙上,然后勾着我的下巴吻我。 他腾出一只手去脱我的裤子,我十分配合,立马把自己扒得精光,两腿夹在路择远的腰侧。 他托着我转身,把我顶在墙壁上。小小的浴室里水汽弥漫,瓷砖上凝了水珠,又凉又滑。他又笑起来,故意不着太大力气,墙壁撑不住我的重量,就只能去攀他的肩膀。 结果路择远的衣服也是光面材质,沾了水汽也扒不住,我费劲全力搂紧,也难免一直往下滑。 想到抓不住他,突然让我委屈起来。 “不做了。”我说,赌气从他身上跳下来,眼睛泛红,憋了一天没哭,竟然差点在这儿交代了。 路择远扣住我的手,拉到嘴边亲吻,他力气比我大,不想我挣开,我就的确挣不开。 当然,我也不是真的想挣开。 他舔舐我指尖的茧,就像我喜爱他手上的疤一样,抬眼看着我道:“哭有什么丢人的,嗯?” 这是我今天早上安慰楚江生那会儿,随口说的玩笑话,结果路择远就记在心里,盘算到现在。 我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跟他拌嘴:“气哭我算什么本事?” “齐悠扬,”路择远道:“这话说了就别后悔。” 我们俩再不要脸,也不好让夏夏帮忙带润/滑/液和安/全/套来,之前路择远编了借口,托她带了罐凡士林,每天就放在洗手间的置物架上,我看到总觉得别扭。 今天总算是派上了用场,要不然按照路择远这次的攻势,我这会儿应该早就吃不消了。他学习能力极强,二次上阵就明显有章法了不少,但是特别凶猛,不知道跟我戴了眼镜有没有关系,可能路择远面对斯文败类这一型,会格外性致高涨。 他更喜欢正面来,仔细观察我的每一个表情,一如既往地有讲不完的话,这次说着说着数起了小时候追过我的女孩儿,有的他还能记得名字,有的他也不确定,只是推测,然后再一一和我求证。 我被他挤在墙角,不想听他讲这些,又被他撞到没有力气,只能央求他吻我。 路择远操了我很久,后半程我的眼泪就没停过,我心想造型老师坑我,不是说我戴了眼镜哭起来招人疼么,怎么在路择远这儿好像反着来? 男孩们陆陆续续回到宿舍,隔着墙壁隐约听到走廊里传来打闹的声音,他这才放过我。几乎是离开我身体的那一刻,我差点昏迷过去,半梦半醒间模糊感受到路择远又在善后,一边觉得好笑,一边迷迷糊糊想,妈的,路择远真的有本事,以后要是再挑衅他,那我就是个傻蛋。 我短暂地做了个梦,梦里我缩在路择远怀里。我问他你喜欢和我做这种事情吗?他说,喜欢。我说为什么喜欢?他说,因为让拥有你这件事,变得很真实。 睁开眼,我侧躺在路择远的床上,他帮我换了干净的衣服,用梦里同样的姿势抱着我,他的那只小鲨鱼正放在我的怀里。 第52章 不合适 窗外天还黑得透彻,我看了眼时间,好像也没睡多久,路择远感受到我醒了,环在我腰上的手臂又紧了紧。 他自己睡觉不爱穿衣服,就也不给我穿,皮肤接触皮肤,在擦枪走火的边缘试探,要不是我精疲力尽,没准接下来就又是一炮。 他这一紧,我感觉到腰上隐隐作痛,拎着他的手臂挪到一边去,掀开一点被子,用手摁了摁自己的腰,估摸着应该已经青紫一片。 他昨天扣我扣得很紧,掐在腰上的手格外用力,现在回想起来,觉得他眼睛里除了做/爱时一贯的占有欲,还有一种隐约的不安。 路择远的占有欲倒也不新鲜了,他平常不说,但一直潜藏在思维模式里游走,是他的别人就碰不得,连他给我递情书的时候,也一副笃定我总会属于他的样子。 相对的,我那点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自尊心,是我当时坚决不恋爱,并且拒绝路择远的原因之一。那会儿一直觉得属于谁是件特别丢人的事儿,现在尝试了,其实还挺爽的。我的成长历程里虽然爹总在缺席,但我妈从没让我缺过爱,她不在了,我才意识到人对被爱是有渴望的。彼时已经半只脚踏进圈子,连跌几跤之后,再看那些混得游刃有余的人精们,听他们说话只能信一半儿,脑子里便总想着路择远,想他曾经递给我,又被我辜负掉的一片真心。 路择远没完全清醒,手臂又搭了过来,我这会儿实在是不想动,推了他两下道:“太挤了,你去另一张床睡。” 我那什么的时候顾忌隔音,叫得克制,之后是根本没劲出声,结果现在嗓子一点儿没哑,状况良好。 路择远一边捞我,一边嘟囔:“......不挤的。” 我说:“有人来了怎么办,门又锁不上,堵个凳子就安全啦?” 路择远仍闭着眼,额头顶在我的颈椎上,在梦里和我隔空对话:“有人来......就把他扔出去。” 我被他气笑,心想成吧,能耐还挺大。 他的粉丝们如果知道,路择远以前一个连课都没逃过的乖学生,现在被我带的违规事干了又干,说不定给我寄炸药的心都有。 我舒了口气,闭上眼睛心想去他/妈,我们心大的人是一家。 我这一觉睡了很久。 醒的时候真真日上三竿,我艰难起床,拖着酸痛疲惫的身体洗脸刷牙。路择远精神倍儿好,照顾病号一样,帮我呼啦脸又帮我挤牙膏。 午饭是夏夏带来的,我刚凑在小桌前坐下,立刻又弹起来。 算了,我还是换个姿势吧。 我跪在凳子上吃完整顿饭,就又想往床上躺。这几天不在赛程内,路择远下午出门去录附加节目,我除了那次一波三折,最后特别应付的宿舍扫荡之外,就再也没被组织传唤过。 公演上虽然拿了点赞王,但凭我这压线的名次,算上加票也难说就一定稳稳当当。导师的推荐名额不能给重复的人,这回就算展书佚想救我也救不了。 虽然我也不想被展书佚救。 想起展书佚我就头痛,今天还要去见他,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动。 昨天晚上没跟我敲到底几点,我躺在床上用路择远的ipod听了一天的歌儿,到天色又沉下去,才磨磨唧唧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镜框放在置物架上,和那罐凡士林摆在一起。我看着它犹豫了一会儿,又戴了上去。 我寻思路择远好像很喜欢,昨晚还跃跃欲试想射在我脸上,结果半路缴械,他自己还郁闷了一会儿。 可能我真挺适合戴眼镜的。 路择远拍完节目回来,我还没出门,他看见我问道:“要出去?” 我嗯了一声,准备跟他亲几下再走。 路择远拉住我:“眼镜就不要戴了。” “啊?”我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还在笑嘻嘻地逗他:“不好看吗?” “不好看,”他表情严肃,完全没有跟我闹着玩的意思,伸手就要自己来摘:“别戴了。” 路择远大多时候都挺温柔的,我被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躲闪,嘴上不想吃亏:“你昨天晚上还不是这么说的呢。” 他几乎是立刻皱起眉头,一只手卡住我的下巴,把眼镜取下来,掰断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显然有些生气了,来摘我眼镜有些抑制不好力道,鼻托剐蹭在我的鼻梁一侧,隐约开始发痛。 第一次公演完他的脾气也崩过一次,但那次我理亏,吵到最后我满心愧疚,大气儿都不敢喘。今天我完全不知道哪儿惹到他,突然就开始跟个破眼镜框较劲。 他怎么回事儿,公演后遗症吗? 我伸手去捂鼻子,心情也不怎么地,语气里难免带情绪:“你突然生哪门子气?” 路择远不答,只强调说:“以后不要再戴了。” 和他交往的这段时间,他面对我时不善言谈这点,自始至终让我又爱又恨。这毛病可爱又棘手,猜中他的心思时有多快乐,猜不中的时候就有多崩溃。 我本以为我还挺了解他的,他其实很好懂,相处时还是猜中的情况占优。现在看来也不全是如此。 我不想继续吵,毫无意义,便推门出去,留他自己冷静一下。 走在路上我心里还是憋屈,一破眼镜,他让我戴我就戴,让我摘我就摘,犯得着因为这玩意儿凶我吗?我他妈被翻来覆去操了一宿,现在走都走不快,为了这么个东西跟我生气,他到底什么毛病? 我小幅度踢着一块石子儿往前走,迎面来了一个男孩儿,看见我还专程挥手来打招呼。 我跟这个人没什么交集,对他印象也不深,勉强记得是F班的人,名字都对不上号。 “悠扬悠扬,”他说,看起来有点扭捏:“我拜托路择远的事儿,他有跟你讲吗?” 我心想丫莫名其妙跟我生气呢,讲个屁他讲。 我尽可能不让自己显得特别没礼貌:“讲什么?” “嘿嘿,”那男孩儿笑道:“今天录节目的时候碰到他,我说特别喜欢你们上次的舞台,想和你交个朋友,跟你学学写歌儿。” 我还在气头上,听了更不耐烦,客气地敷衍了他两句就撤。想交朋友干嘛不直接来找我?还必须要过一趟路择远才成? 没找人问展书佚此刻在那儿,我径自去了录音室。如果展书佚在的话就唠两句,不在我就直接打道回府,大不了去找楚江生玩儿。 我敲了敲门,结果他真的在,应了声请进。 桌子上放了散乱的打包盒,还有一次性咖啡杯,烟灰缸里掐了几个烟屁股,看起来像在这儿呆了一整天。 我走进录音室,他请我坐下,我说不了,我还是站着吧,展老师您有事儿快说。 至于为啥不了,今天说很多次了,不再展开讲了。 展书佚递给我耳机,示意我听歌。 我接过来带上,非常机械,心里还在琢磨是不是录节目的时候发生什么事儿了,回去的时候希望路择远能冷静,到底有什么问题,我俩再好好谈谈。 唉,没办法,稍微一冷静,我就忍不住想往路择远那儿站。 耳朵里传来的钢琴独奏把我拽回来,展书佚放得还是我初评级表演的那首原创,他再次做些了改变,然后自己用钢琴弹了一遍。 我心里无奈,展书佚是特别闲还是怎么的,卡着我这么首歌过不去了呗。 我摘下耳机,他点了根烟递给我,我摆手拒绝。 “是你喜欢的类型吗?”展书佚问:“用乐器原本的声音。” 我不置可否。 “你还记得上次问我为什么投票给你吗?”展书佚说,烟雾散在空气里,特别艺术家式惆怅:“我其实,不止想让你留在这个节目里,我想让你留在我这儿。” 这他妈的。 我一天天都遇到点什么事儿啊。 展书佚对我有意思,比世界杯德国输了韩国还邪门。 我脑子爆炸,半晌回不过神来,头脑像一盘卡住的磁带,带子团在一起,怎么扯也扯不开。也不知道我拐弯抹角跟路择远讲情话的时候,他怎么想的,反正我从展书佚这儿听来,除了膈应,什么也没有。 “但必须得是那个你,”他补充:“你懂吗?” 我当然懂,展书佚反复激我,让我烟抽,包括上次像个受虐狂一样的说辞,此刻一下子就全懂了。 **妈的,人人都爱那个齐悠扬。可展书佚没明白,饶是我最近再怎么张牙舞爪,也不证明我回到了过去。 人是向前走的。不管我愿不愿意,我也只是在向前走。 我斩钉截铁道:“没可能。” “别急着拒绝,”展书佚说:“留在我这儿,我能保你一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东西。” 我这才恍然大悟。 展书佚开出的条件很好,他自以为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自信满满,但他不会说让我和他在一起,他只会说让我“留在他那儿”。 他怀念那些日子,又无法牺牲现在拥有的,便退而求其次,试图从我这儿捕捉一些碎片。 说到底他不是看上我了,他就是爱他自己而已。甚至也不打算了解我,对我的认识仍然停留在几年前。 无所谓。 “不合适,”我说,把耳机还给他:“不是所有歌都要用钢琴的,这首歌一开始就是用吉他写的,也只能用吉他来弹。” 我话说得足够委婉,他作为圈子里的众多人精之一,不可能听不懂。 “说了别这么快拒绝,”展书佚听了我的话,仍是游刃有余,他把耳机放回架子上:“齐悠扬,过段时间我手里会有张新牌,到时候我们再打打看。” 第53章 少与多 人人自认手里捏着王炸。展书佚自信到提前透底,给我点时间做心理准备,我也是无话可说,并且再次确定,他的本性,真的是相当恶劣。自大且自我才是最舒服的状态,而我不幸成为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见证者。 但不管他手里有什么,让我和他牵扯不清,都绝对不可能。 我回去的时候一路盘算,不太认为展书佚能实质性伤害到我,更别说路择远,最坏的情况也许是退赛,或者再次雪藏。 遗憾,但也不至于不能承受。 心思在别处,进了门才想起和路择远还在生气状态,他坐在床边发呆,好像一直在等我回来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服软,腻腻歪歪问他有没有想我,差点把自己给恶心到。 路择远没答,反而问我:“你们说了什么这么久?” 我愣了愣,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什么......” 他不看我,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别糊弄我。” “没糊弄你,”我说,小小地撒了谎:“只聊了点音乐上的事儿。” 路择远扔是不太高兴:“......你们倒是惺惺相惜。” 我内心无语,可不是你和胡笛在厕所聊Joy Division的时候了。 “......我不想吵架。”我说,被这副样子的路择远搞得没脾气,蹲下来想看他的眼睛。然而身上酸痛还没缓解,刚屈下膝盖就觉得腿软,只能放弃,搬了椅子坐下,颤颤巍巍和他面对面。 “没确定关系的时候也没发现你这么在乎展书佚,”我说:“当时想你多问几句都不带问的。” “那时候怕你烦我,不敢多问。”路择远说。 我看他似乎缓和,顺其自然开起玩笑:“现在不怕我烦你啦?” 他没头没脑回了句:“我有点后悔。” 我眉头皱起来,下意识去握他的手:“后悔什么?” “不知道。”路择远说。 我的心脏开始下沉:“后悔和我谈恋爱?” “不是,可能是后悔参加节目......”路择远否认,又不想继续,改口换了话题:“......我什么时候才能把你藏起来?” 我像是抓住了线索:“藏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好藏的?” “光是今天,”他说:“就有两个人想通过我来认识你,更别说还有展书佚。” 我想起刚刚遇到的那个小孩儿,才把路择远反常的表现串了起来。一边觉得甜,一边觉得不至于。此刻的路择远,看起来就像个被抢了朋友的小孩子,忧郁又无辜,认真为这种不会发生的事情焦虑。 我觉得好笑:“就因为这个和我生气?” “和我自己生气。”他说。 我从他身边挤过去,蹬掉鞋子躺在床上:“我才想把你藏起来呢,喜欢你的人可比喜欢我的多太多了。” “可是我只喜欢你。”路择远说。 我皱眉,撑起半个身子:“难道我不是吗?” “......那不一样。”他背对着我,低眉敛手,像我在欺负他似的。 我讨厌听他这么讲:“有什么不一样?” 路择远说:“你不明白。” 我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至于我到底不明白什么,路择远笃定不愿再多讲,我翻身下床去洗漱,边刷牙边特别没出息的抹眼泪,今天勉强应付了展书佚,回来自己人又哄不好。他这两句话把我气到爆炸,想来想去又觉得源头还是赖我。 兴许路择远从一开始,就认定我爱得不如他多。 接下来几天像是有谁算计好了一样,我开始陆续有外务和活动要参加,路择远要拍赞助商广告,也抽不开身,我俩连着好几天都没什么交集。同时在宿舍的情况很少,我不主动聊天,他便独自看书,有几次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忍了回去。我明白有事情要解决,一忙起来实在没有精力,一有空几乎倒头就睡,也不想在不清不楚的时候交流,只能一拖再拖。 上次公演之后,谢佳琪再也不跟我讲那些CP不CP的事儿,格外小心谨慎,生怕我日日耳濡目染,最后搞出点事情来。我没好意思跟她说,别担心,其实早就搞了。 楚江生成功搬出原本宿舍,和胡笛住在了一起,再也不找选管问网友反馈,心情每天都在变好,说话特别文明礼貌,连着好几天没被罚过俯卧撑。 最邪门的是,厂里不知道谁先开始,暗暗在传蒋三七的八卦,说他打算追谢佳琪,也不明讲,都是一脸你懂我什么意思吧的表情。当事人蒋三七自己满不在乎,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rap就rap,该干活就干活。 日子过得比准备公演时还要修罗场,节目组算得一手好账,趁着没公布排名,也不用准备公演,尽可能榨干大家的油水。 终于在第二次顺位发布前一天,我下午便结束掉这阶段最后一个外务,如释重负,打算早早回宿舍等路择远,如果必要的话,先给他道个歉好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证明爱的多少,但我绝对不可能因为这个问题,就跟他越走越远。 我努力发光,不是为了和他形同陌路的。 节目组的车带着我们几个练习生,以及工作人员从B市返回。我脑袋枕在车窗上打腹稿,想着要怎么对路择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实在不行,动之以情/欲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这儿我自己一阵恶寒,怎么到现在已经快要固定思维,没什么事儿是上次床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再多上几次呗。 要改要改,不能老这样,这种招数用多了,万一以后不灵了怎么办? 车辆行驶在我熟悉的街道上,经过了我家的老房子,再过两个路口,就会路过我妈的小酒馆。我打起精神,盯着窗外想趁路过时看它两眼,却看到了更让我惊讶的景象。 酒馆贴了封条,牌子摘掉一半,挂在门头上摇摇欲坠,看起来破败又苍凉。卷闸门紧紧闭着,门口扔着几把缺边少角的吧台椅,几个抱着滑板的小孩儿围在附近,疯狂摇动手里的油漆罐,完成一半的涂鸦轻飘飘地覆盖住暗红色的拆字。 看我惊讶,旁边一位随行的选管补充道:“最近这边整改,很多比较老的独栋商铺都在陆陆续续拆了。” 刚才期待着和路择远和解时的精力充沛,在这一刻被完全消除了,疲惫感铺天盖地涌了上来。 我在这儿长大,经历了很多年和很多事,从小蹲在那儿的台下看演出,听我妈唱歌,被她领着到后台结识许多没有名气的乐手。或者我爸离开我们很久之后,她擦着吧台就突然开始哭,我那时候还没椅子高,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就陪她一块儿说我爸坏话。到后来我终于想要好好学琴,她晚上关了店,坐在吧台外的椅子上教我摁和弦。 我盯着窗外,小小的酒馆在视线里后退,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我还是朝那个方向看着,好像一旦回头,就什么都没有了。 曾经转手这家店的时候,买主答应我会持续经营这个馆子,将来我如果想买回去,可以再谈。 这事儿就一直在我的潜意识里藏着,像个美好的梦和未来似的,我总有一天会有足够的钱,再把它买回来。 有工作人员看出我不太对劲,来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收回视线,勉为其难扯了个微笑,表示没事儿。 实际上,我想,这一天可能根本就不会实现。 第54章 第二次顺位发布(一) 车子缓缓开回厂区,我最后下车,跟着稀稀拉拉的队伍往回走。宿舍里没人,路择远的活儿还没结束,我们俩东西都不太多,小小的屋子放不满,以前没觉得,今天才发现房间里空空荡荡,起码跟李卓一的屋子没得比。 我胡乱洗了澡,晚饭不吃就往床上栽,打好的那些腹稿快忘干净,脸埋进枕头里就再也不想动弹。 我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再睁眼就已经是第二天了。选管拎着喇叭逐个房间敲门,那喇叭音质极差,低频失真高频也失真,特别刺耳。我被吵醒,四下看了看,路择远彻夜未归。 化妆时询问工作人员,有人说他们去隔壁城市拍摄,回来的时候遇上交通管制,暂且耽搁了。 楚江生在一旁探着脑袋问我:“你怎么回事儿?独守了几天空闺丧成这样?” 我看看镜子,琢磨是有点没精神,但也不至于特别丧吧? 造型老师听见,又抬手在我下眼睑上盖了两层遮瑕膏。 罗冬冬化好妆蹲在旁边喝牛奶,问了句:“什么空闺?” 我跟着反应过来,古怪地看了楚江生一眼,他空出的一只手揪着罗冬冬头顶翘起来的呆毛玩儿,答道:“你一小孩儿,就别问了。” 他笑得特别欠揍,我心脏跟着砰咚跳了一下,什么东西岌岌可危,耳根子开始泛红,回怼道:“我看你就是欠狙,心情调整过来就开始皮痒......” 造型老师正在修我的刘海,我一亢奋,他捏着剪刀的手险些戳到我脑门儿,把我在椅子上摁稳了,声音都提了八度:“齐悠扬?迫不及待想破相是吗?” 我连连道歉,一口一个老师我错了,特别孙子,楚江生和罗冬冬一旁幸灾乐祸。 没能及时回来的几个人在开始录制前一秒终于进了棚,路择远落座时匆匆看了我一眼,说不清是什么表情,有话想说,有点儿不知所措。我俩这次还是隔了两排,100个人是这个距离,57个人也是,关系好像回到原点,又开始了相互试探和各自揣测。 我们公司四个人剩了三个,蒋三七开始了新一轮的较劲,臭着脸,又要和李卓一隔开坐。李卓一已经习惯,特别见怪不怪的样子。他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关系时好时坏,我也不敢提蒋三七的传闻,只能老实卡在中间做个调剂。 这场35个名额,PD拿着名单开奖,棚里是跟上次一模一样的布置和陈设。可能因为自己烂事儿一堆,我的情绪波动比第一次明显小了很多,李卓一偶尔跟我讲话,也只是机械应答。PD的声音在我耳边略过像是念经,听着听着就走神,别人鼓掌我就跟着掌,别人欢呼我就跟着欢呼,特别没有灵魂。 我脑子里还在想路择远和酒馆,李卓一用力拽我的袖子,让我起来。 “叫你呢小扬哥。”他神情熠熠,和蒋三七对比鲜明。 周围都在鼓掌,我注意力稳定下来,乱麻放置一边,满脸迷茫去跟PD对视。 “齐悠扬,我知道这个成绩比起上次进步很大,”PD嘲笑我:“但也不至于吓傻吧?” 话筒一排一排递进我的手里,我毫无底气道:“也没有吓傻......” 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公布到了第几名,大致看了看已经站上金字塔的人数,才稍微有了底。 流程继续,PD道:“第20名,恭喜你。” 我的名次比起上次靠前了35位,李卓一超级兴奋,鼓掌鼓得最用力。我是班上的吊车尾,这个成绩虽然人畜无害,但是因为起点过低所以显得进步极大。 但另一个角度说,我全部努力只能拿到这个成绩,还真挺废物的。 也许是弹钢琴的样子碎了太多女孩儿的心,罗冬冬名次比起之前小幅提升,此刻正站在24的位置上情绪泛滥,为亲眼见证我的翻盘而感动。 胡笛和陈逸都极有可能要离开,我沿路和小组其他队员握手拥抱,胡笛成长飞速,假装成熟地安慰我,没事儿扬哥,我在咱们组玩得很开心,已经特别知足啦。 终于走到路择远面前,我冲他张开双臂,以公谋私,实在是很想念这个拥抱。 他的拥抱比以往克制,在镜头的注视下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有些紧张,但又一样温柔,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周围吵吵闹闹,唯独我们俩格外安静。我几乎快忍不住毫无保留地向他倾诉,展书佚的事,小酒馆的事,我的事,所有的事。 我下了挺大决心才没让这个拥抱持续太久,以至于发表感言的时候,大脑还在空白,被大家以为过分激动到语无伦次,我无所谓,就顺水推舟地承认下来。交还话筒的时候看了眼路择远,他看出我有心事,担忧写在脸上,不知道别人看起来是不是一样明显。 录制继续,蒋三七19,前进5名,站在我右边,仍没个好脸色,对这个结果不激动也不沮丧。楚江生则由于在网上被狙,排名下滑到16,对此他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甚至松了口气,似乎觉得比挤进出道位还要好,从我身边路过的时候悄悄跟我击掌。 我没在金字塔上坐过这么久,上一次压线,最后一个公布,只稍稍呆了一会儿,就开始朋友告别抱头痛哭的环节,今天是第一次,看着别人来把位置填满的过程非常微妙。 坐在台上,对面等待区的情况能尽收眼底,谁高兴,谁痛苦,谁和谁关系比较好,真真假假也分辨不出,但情绪的空罐挂在半空,越积越满,预备会在某一刻倾倒。 选手陆续过来,剩余的席位在减少。这部分的段位没什么我熟的人,坐在位置上发呆,想着应该快到曲游,结果竟然在第五名的时候,先听到了路择远。 来参加节目的,谁心里都清楚,出道位里,第三名和第四名就是一个天壤之别,更别提第五。所以没进圈的人想挤进圈,进了圈的人想往上走,构成了节目最重要的张力。 路择远好看有实力,也不爱抢镜,所以粉丝多路人缘也好。周围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对他只拿到这样的名次感到不可思议。路择远自己倒顺从地接受这个结果,坦然走向第三层。 蒋三七对我的合不拢嘴嗤之以鼻,终于有话要讲,特别懂似的分析:“连着两次公演都没做自己擅长的事儿,路择远再怎么招人喜欢,肯定也得受影响。” 我惶恐不安,原以为赢了公演就是赢了一切,结果又是我在拖着他下落。他和我谈恋爱,好像就总是在吃亏。我除了帮他解决一下生理问题,别的什么忙都他妈没帮上。 虽然和他一起完成一件作品的快乐,仍停留在我的心里,可能一辈子也散不掉。 李卓一赢了小组赛,算上加票拿下这次排名的首位,左清秋屈居第二,第三名是曲游。 导师的推荐救了两个人回来,陈逸成功回归,展书佚的名额也终于没有浪费,帮了一把之前让我教他写歌的男孩儿。 拍摄全部结束,路择远匆匆拉我回了宿舍,一路走得很急,手腕被他捏到发热。 我钻进洗手间卸妆,他跟过来,隔着镜子看我。 “怎么了?”路择远问:“不高兴?” 他对我好得过分,饶是这种状况还要先来关心我的情绪,他会认为我爱得少也不无道理,相比之下我的爱的确显得微乎其微,难以接收。 我低下头去洗脸,抑制住自己强烈的倾诉欲,我已经影响路择远太多,不能继续这样没完没了。 “没有,”我扯过毛巾把脸上的水擦干净:“没有不高兴。” “我看得出来,”路择远道,伸手去捏我的下巴:“小骗子。” 我被他捉住视线,无处躲闪,只能承认:“不高兴又死不了。” 他犹豫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因为我?” 我有点被他逗笑,摆了摆手:“怎么会......” 结果他好像还挺不开心似的:“为什么不会?” 我反问道:“那我呢?我会让你不高兴吗?” 路择远视线开始躲闪:“在说你的事情,不要转移话题。” “都是小事,”我说,语气尽量平淡:“不重要。” 路择远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的事情都重要。” 我的心脏又被击中,觉得路择远有时无意识说起情话来,真是不得了。 这种小别胜新婚式的甜蜜没持续太久,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小扬在吗?”夏夏隔着门问。 我应了一声,让路择远放我去开门,心想有礼貌的人都先敲门的,哪像蒋三七和楚江生,每次来都不由分说推门就进。 她递来一个密封过的文件袋,说是展书佚助理给她的,托她转交给我。 夏夏东西带到就便不久留,路择远看我拿着袋子,十分警惕:“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我说,随手捏了捏,感觉有七八张纸的厚度:“可能是琴谱?” 我对展书佚的东西向来不太在乎,站在原地封条撕得随心,把一叠纸张从里面抽出一半,带着几张照片掉出来,为首的一页是一张房屋产权证的复印件。 我没再继续往外抽,手臂僵直在空气里,盯着灰暗的纸张沉默一秒,反应过来,便急忙想塞回去,已经来不及。路择远从我手里把袋子抢走,一张一张翻看起来。 我忐忑不安,不敢动弹,看路择远眉头皱起来,便心虚地低下脑袋去盯鞋尖。 妈的,这还不如我早点说呢,现在更说不清楚。 脚边是刚才带出来的照片,一正一反躺在地上,背面用圆珠笔写了字,我蹲下捡起,展书佚的字很好看,精致到虚伪,签名却很是潦草。 两张都是小酒馆的照片,和那天我路过时看到的如出一辙,背面写着,拆不拆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这就是他的新牌。 不光是酒馆做筹码,他不当面把东西给我,让夏夏专程送到宿舍来,算准了要让路择远看见,让我跟他的关系变得说不清楚。 同时也在向我和路择远传递一个信息。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第55章 第二次顺位发布(二) 我把照片团在手心,两手背在身后,脑袋也抬不起来,根本不敢去看路择远的表情,只听见纸张翻动,他把文件拢齐,放回袋子,一言不发。 他坐着,我站着,气氛凝固着。我等他先开口,他等我先说话。 “......我能解释。”沉默半晌,我索性两眼一闭,率先打破这个一成不变的局面,再僵持一会儿,人慢慢回来,我俩就再也甭想好好聊这个事儿了。 “解释什么?”路择远说,显然不太想听,视线停在手里的纸袋上,问道:“他喜欢你?”,而后没怎么停顿就又自己重复了一遍,这次语调沉了下去:“他喜欢你。”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我说,不是装傻,是真觉得展书佚不算喜欢我,起码不是我和路择远这样的喜欢。 “是吗?”路择远站起来,把纸袋摁进我怀里,牛皮纸打在胸口一声脆响,有那么短暂的一秒,我看出他条件反射以为下手重了,又迫使自己回到拧着眉头的状态,继续控诉道:“可你了解他,他也了解你。” 展书佚我俩的相互了解,仅限于年轻时的口无遮拦,我自己明白,可路择远好像就别不过来这个弯儿。 “没有的事......”我说:“我也没打算让他帮忙。” “你也没打算让我帮忙。”路择远说。 我叹了口气:“我不能什么都让你帮忙。” 路择远充满疑惑地看着我,好像在问为什么不能。 我走到窗户边去拉扯窗帘,想给自己找点什么事情做,好显得不那么窘迫:“我知道你有钱,家境也好,我不想在你面前像个废物,” 路择远又坐回床边,低下头,声音也跟着低了些:“我只想你能开心,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连忙接上,什么土味情话不过脑子就往外甩:“跟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不是的,”路择远说:“你写歌的时候才开心,整个人都会亮起来。” 我强调道:“是和你一起写歌的时候。” 路择远对我的力挽狂澜视若无睹:“但是等你亮起来的时候,我反而害怕了。” 他又接着张了几次口,全部没能继续进行,屡屡欲言又止,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扯开,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我怕你真的回到过去,”路择远终于决定说下去:“怕你重新成为一颗小太阳,所有人又开始像你靠拢,你就不再是那个敏感又无助,只属于我自己的齐悠扬了,你会被很多人关注,会被很多人喜欢。那我怎么办呢?我就只能守着你的愧疚感过一辈子。” 我看着他胸腔发痛,整颗心都快碎了。 选手陆续返回,摄影棚里没哭够的此刻又续上一摊儿,走廊里传来零星的抽泣声,呜咽从狭窄的门缝之中挤进来。 我终于明白,之前的闭口不谈和遮遮掩掩,他是怕我听了伤心,也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事情就改改变了,变好变坏无法预判。可总有个顶点,展书佚就又巧有准,出现在这儿,替我俩倒计时,三二一,boom。可话又说回来,炸弹只要存在,哪怕不是展书佚,这个火早晚还是会被不知道谁点着。 这俩人也是绝了,一个希望我回到过去,一个害怕我回到过去。可我就是在朝前走啊,明明路择远自己才最不明白。我混蛋,他充其量也就是个温柔的混蛋。 路择远是个哑炮,他被点了也不爆炸,他只向空房间里倒水,自己也钻进来,缓缓把氧气渡给我,等他在我面前溺死,我才能惊觉自己早已在危险边缘徘徊。 碎了的心脏终于稳定下来,散在地上,我不太愿意去理睬它。又想起关于酒馆的某些节点,印象里有次我刚上小学,在学校门口玩儿完泥巴,灰头土脸的回去,还没到演出时间,店里没几个客人,我爸拎着我扔上台子,完成了我字面意义上的第一个舞台。他像世界上所有爱看自己小孩儿哭的混蛋爹似的,指望我嚎啕一场,结果我可能天生就爱把事情办砸,偏要给他表演高台跳水。最后摔得鼻青脸肿,被我妈看见,俩人因为这个吵起来。 这是我能记住的第一次争吵,后来次数多越来越多,我妈觉得他浪子本性,永远学不会怎么爱一个家。时间长了,我爸不乐意吵了,开始冷处理,你如果非要吵,他就听着,爱怎么地怎么地。再之后的某天,他带了把琴就走了,就此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我妈无敌坚强一女的,晚上要顾店,从不把伤心表现在脸上。关门之后偶尔和我喝点儿酒,俩人上了头就一块儿骂我爸,直到最后一年,她再聊起这些事儿,才改口说有时候觉得能吵架也挺好,起码证明还愿意在你身上消耗精力。 倒也不全然如此,现在的我多少能理解一点儿,虽然只有很少的一点儿,比如不是消耗精力的事儿,他只是觉得没有意义了。 就像路择远,永远不认为我会真心爱他。和我每天要说多少遍没有关系。 楚江生不知道第多少次暴力开门的时候,我和路择远已经维持了这种状态好几分钟。我站在屋子中间仰头看天花板,右手松垮垮拎着那个罪魁祸首的密封袋,照片在左手捏成球,越捏越实,小小的两个团在我手里,边角被搓得毛毛躁躁。 “嚯,”楚江生带了无数嘈杂一起涌进来:“大白天的观星呢?” 说完发觉气氛不对,他又傻了吧唧挠挠头:“那什么,胡笛在门口等公司来接,一块儿去送送?” 整条走廊闹哄哄的,哭声和告别,还有饯行歌,行李箱推过去哐啷乱响。我脑子里迟迟顿顿,心想女孩儿的话声音会不会比现在悦耳一点儿,起码别让我脑子发懵。 路择远起身出门,楚江生连忙又催了我两句。 “我不去了,头疼,”我说:“回头再请小胡吃饭,帮我跟他说个抱歉。”这话出口,我自己先愣了一下,听过路择远的那些,道歉都快成了禁忌。 楚江生余光扫了一圈儿,看我俩这会儿脾气都不怎么样,顺从应答:“那成,那你先休息,出去了也不是不能见。”接着又立马改口:“呸呸呸,出什么去,我们扬哥早晚出道。” 我心想出个屁的道,你们扬哥今晚快他妈出殡了。 他们俩前后脚离开,又过了段时间,有朋友被淘汰的都陆陆续续去门口送行,没有的勾肩搭背到食堂吃晚饭了,宿舍区又重新归于平静。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起身翻出箱子收拾东西。 我东西很少,带来的衣服还没节目组发得多,除此之外就是一把琴,一盒拨片,两个随手记点子的笔记本,和一枚ipod。 我收拾完又觉得绝望,之前还担心过他会不会像展书佚一样只是怀念过去的我,真是蠢爆了。 路择远的那枚ipod,此刻正放在枕头边,耳机整整齐齐绕在上面,一圈一圈的。我的耳机就乱七八糟塞在口袋里,团在一起,和我的人一样。 妈的,口口声声说不想回到过去,实际上自己抱着那几年的歌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我犹豫了一下,把我们俩的播放器调换,他也该换换歌单了,谁也不可能听一辈子涅槃。 我拎起琴,推着东西打算去蒋三七的房间,走到一半又回过头,带走了路择远床上的鲨鱼玩具。 第56章 第三次舞台分组(一) 箱子推到蒋三七宿舍门外,我耐着性子敲敲门,左等右等没人应,最后直接推门进去了。屋子里空无一人,但洗手间关着,四张床只剩下一张还在用的样子,剩下两张则刚刚收拾干净,其中一个上铺的床垫早早撤掉,目前堆了不少蒋三七的衣服鞋盒以及各种杂物。 蒋三七的bro们也都惨遭淘汰,整间宿舍只剩他一根独苗。 其实站在那儿的当下,我已经心生一丝悔意,路择远我们俩的屋子,清清爽爽漂漂亮亮,放着苦心经营两个多月的爱巢不住,来和蒋三七挤仓库,也不知道我到底图什么。 唉,恋爱真是让人受伤害。 洗手间里面一阵叮铃哐啷,蒋三七从里面钻出来,神情紧张,极其罕见地红着脸,一只手攥着裤子上的腰带,脖子上挂了副耳机,黑色的线弯弯绕绕延伸进外套口袋里,不耐烦道:“又谁啊?” 余光隔着门缝瞥见里面的镜子,我的脸色的确不太好,蒋三七看见我这幅鬼样子,又带着全身家当过来,满脸紧张又变成了懵逼。 “你这干什么?”他把腰带系好,询问道。 这间宿舍我也不是第一次来,毫不拘束,熟门熟路把箱子放好,琴也立在墙边,鲨鱼顺手扔在床上:“借宿几天。” 蒋三七又问:“借几天?” “不知道,”我听他话不像欢迎我,便没好气道:“什么时候淘汰就回家住了。” “你怎么吃枪药似的,”蒋三七边说边坐回自己床上,蹬掉拖鞋,恨不得一脚甩出去两米远:“被路择远欺负了?” 他屋子里的两把椅子上全挂满衣服和毛巾,根本没法坐,床边的桌子也摆满吃剩的零食袋子,我动手扫了一部分进垃圾桶,腾出一小块干净的桌面,坐了上去,才跟蒋三七解释:“互相欺负,我俩绝交了。” 他满是嫌弃得看我一眼,拎着耳机线把手机往外拽:“我就说老路也不像会欺负你的样子......是你幼稚的吧,刚上小学吗?” 我心想着诶我去,是不是同事了?丫怎么胳膊肘往外拐?结果出口忍不住变成了:“路择远哪儿老?” 蒋三七一脸理所当然:“我是分界线,往上都是老字辈。” 他终于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屏幕还亮着,停在一个视频的暂停页面上,等他应过来再摁home键就已经晚了,我位置坐得高一些,凭借地理优势瞄到屏幕,上面两团白花花的汹涌。一拍脑袋,突然明白我进来之前他鬼鬼祟祟在干什么,顿时也不气了,反倒乐了起来。 “那谁?”我坐在桌上阴阳怪气嘲讽他:“三上悠亚啊?” 蒋三七边疯狂退后台边骂:“滚蛋。” 他后台退干净,又点开微信看消息提醒,在一溜儿小红点里扒拉,好像也没扒拉出自己找的,最后在通讯录的大名单里翻了翻,才翻到目标,点开聊天界面上下划拉几下,没刷出新的消息,只有零星几条记录,蒋三七每次只发仨字儿,基本都在问忙不忙,对面也不搭理他。 那人的头像是张电影截图,画面里张国荣正扯着梁朝伟给自己点烟。我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外务的时候怕失联,一般会短暂地把手机还给我们,有次谢佳琪让我加她微信,好像就是这么个头像。 我眼皮抽搐两下,问道:“谢佳琪知道你还有一个手机?” “不知道,”蒋三七说:“她以为我都是外务的时候发的。” “天,”我头痛:“你真在追她。” 他本人完全不避讳,还挺坦然,冲我点点头。 我从桌上跳下来,心想大厂里还能找到比我头更铁的,也是难得,我们公司签起人来目光如炬。 我一副要和蒋三七深度交流,为他排忧解难的样子,实际上只是好奇他经验丰富,想要偷师恋爱到底该怎么谈:“你看上她什么了?能不能展开讲讲?” 蒋三七一句话把我怼回来:“看上她是个女的。” 我:“......” 这他妈,怎么觉得我被针对了。 蒋三七似乎只是随口一说,我看上了个男的这事儿,他全然没有认识,跟我天南海北扯了会儿皮,又嚷嚷肚子饿了要去吃饭。 我没同去,留在宿舍拿他的手机刷微博,没忍住去看我和路择远的超话,在第二次公演之后改了名字叫“蝴蝶效应”。 我对这个名字非常满意。 今天太苦了,使得只能如此凄凄惨惨,沦落到自己给自己找糖的地步。 我划了几下,刷出几组我俩一起上下班的照片。其中一张是初春阳光明媚的早上,我带了顶棒球帽,回头冲路择远招手,让他跟上来。身后的其他人被虚化,照片P得特别小清新,我们俩都穿着班服,乍一看像校园恋爱。我看了觉得喜欢,顺手存下来,就着蒋三七的微信发到我的账号上,末了还小心地清掉了聊天记录。 往下又看到了条更新,博主顶着“蒋三七出道吧”的头像贴了四张图,一张我们四个人最早在公司楼下集合出发的照片,第二张单独放大了我的行李箱,第三张是那只鲨鱼玩具的淘宝商品页面,第四张是《butterfly effect》的歌词。 配文写得是:“我隔壁211粉!最近在站子里扒到张图!发出来给姐妹们康康!注意扬扬箱子外面露出来的小鲨鱼尾巴!这对粮实在是太多了我真的屈服!哪像我们家今天甜明天虐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捂了胸口躺在床上打滚,路择远我俩的CP真的甜啊,太好磕了,今日我齐某人诚心诚意感恩互联网。 当然,前提是不搜那些辱骂我的话题找虐。 蒋三七吃饭像打仗,前后也就没超过半个钟头就回来了,还破天荒给我带了饭。这根本不像他会干的事儿,让我不由思考他到底是打通任督二脉,突然敏感心细,看出我状态不好,还是真像路择远所担忧的,逐渐发现我还有那么点儿人格魅力。 没等我自恋上,蒋三七把饭撂在我前面,纠结了一会儿措辞,最后说:“阿姨盛多了,没吃完。” 我:“......行吧。” 我起来吃饭,蒋三七腾出一把椅子,原本搭在上面的衣服抱去另一张空床上,搬来我旁边,欲言又止盯着我吃,我被他盯得不舒服,催促他有屁快放,他才吞吞吐吐道:“你俩真吵架了啊?我觉得不像。” “不然呢,”我往嘴里送了一筷子炒面:“我看起来是特别喜欢你还是怎么着?” 我的意思本是想说,嫌他这儿乱,不是特殊情况也不会搬来和他住,结果蒋三七没理解对,一蹦三尺高,从我身边弹开:“......你可别!” 我无话可说,继续淡定吃面。 他一会儿又坐回来:“我刚在食堂碰见老路,跟他说了你在我这儿,我看他对你还挺好的,让我帮你带饭,还不让我跟你讲。” 我有点心软,但其实早猜到大半,揶揄蒋三七道:“......你这一句也没少讲啊。” “你跟我说实话,”蒋三七说:“他是不是泡你的妞了?” 我放下筷子:“呵呵呵呵。” 他一脸特别懂,拉着凳子往我身边挪了挪,一只胳膊搭在我肩膀上,特别社会地教育我:“真的,我觉得有什么事儿大家好好聊聊,兄弟之间哪儿有过不去的坎儿。” 我瞥他一眼:“你跟李卓一的坎儿过了?” 蒋三七立刻把胳膊从我肩上撤下,几年rap经验全白瞎,说话甚至结巴起来:“我、我们俩之间哪儿有坎儿,没有的事儿,就兄弟感情,你可别乱说。” 我古怪地看着他, 寻思怎么聊起李卓一,他比承认在追谢佳琪还紧张。 没等我深究,广播通知所有人集合,时间越来越紧张,得赶着今晚录下次舞台的分组,我几口把面扒完,擦了擦嘴和蒋三七一块儿往主楼去。 我俩最后一波进拍摄教室,如今只剩下三十几个人,一个中等大小的练习室都显得绰绰有余。路择远站在角落,拿着我换给他的播放器听歌,旁边散乱分布我们唱作B的组员,外加左清秋,正和路择远在角落交流。 可能是托了陈逸搭桥,聊下次舞台怎么分组,毕竟左清秋一直想和路择远合作。我识趣得没再往前凑,也觉得路择远该是时候迎来一次属于dancer的高光时刻。 蒋三七进屋就去找自己朋友玩儿了,楚江生看见我,先是拽了路择远两下,路择远同我对视了一秒,跟楚江生讲了两句话。最后他留在原地,楚江生自己过来了。 “你好点儿了没?”楚江生问。 路择远已经转过身去,我又看了眼他的方向,恍惚问道:“什么?” “脑袋,”楚江生说:“你之前说你脑袋疼。” 我这才把视线集中在楚江生这儿:“路择远让你问的?” 他耸了下肩:“你就当是我自己问得呗。” “好多了。”我敷衍道。 楚江生不太满意的样子:“你俩这是闹啥呢?” “没闹什么,”我说:“兄弟感情受到了考验。” 楚江生原地坐下,懒得再理我。 人到齐,PD拿着手卡进来,召唤大家按照班级坐好,准备宣布第三次分组的规则。 第57章 第三次舞台分组(二) 公演进行到第三次,人员减了大半,起初要7首歌14个组,今天5首就能把人分完。两次顺位发布,后面的班级减员惨重,D班本来就人数寥寥,至今全员覆没,也直接导致了我和楚江生还能挨着坐并排。 工作人员把播放设备调试好,那边PD跟大家说,这次是找了哪个哪个知名团队,什么什么厉害的制作人,五首原创音乐,意味着公演之后,所有人都将拥有自己作为原唱的作品。 听了这种话好像总特别容易激动,有一大半亢奋起来,巴不得今天选完歌通宵训练,明天就直接公演的样子。我大致看了一圈,剩下比较冷静的要么是已经有过出道经验,要么是在唱作组混过的。 我抱着膝盖坐地上看视频,这几首都是唱跳综合,风格上差异很大,但是从难度上对我来说都挺过分,我光是看看就觉得头疼。 虽然也不排除是因为别的事儿在头疼。 楚江生撞我肩膀,半拉身子倒过来,重心不稳差点儿把自己带倒:“琢磨出来了吗?哪个好听?” “第一首好听,”我说:“但是不好跳。” 这么五首歌听下来,排在第一个播放的《Ugly Truth》的确最抓耳,但是速度很快,舞蹈编排也复杂,我的话应该比较倾向于《迷雾》,有些迷幻色彩的流行乐,讲得是缺少沟通的爱情,我看了眼路择远,他坐在前排,我从后面只能看见三分之一的侧脸。 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应景。 Demo播完,身后有工作人员带了五个写着歌名的牌子来,在地上贴好,PD把手卡翻了几页说:“这次的分组规则还挺简单的。” 下面就有人附和,叽叽喳喳地问:“挺简单是多简单?” PD把分贝最大的点起来:“你想选哪个?” 那是个A班的练习生,年龄不大,跳舞挺厉害的,两次排名都在出道位边缘徘徊,他指了指PD身后《Ugly Truth》的牌子,笑嘻嘻的:“想选那个。” PD侧过身,给他让出位置:“那你直接站过来就行了。” 对方欢天喜地站好,PD才继续对剩下懵逼的脸解释道:“看明白了吗?想选哪首歌,随便站。” 教室里瞬间沸腾,此起彼伏的感叹词从四面传来,一边儿质疑说玩儿这么大吗?一边诚实地走向自己心仪的曲目。 楚江生朝着《Cube》就跑,这是五首歌里面难度最低的一首,附和他的一贯作风,他愈合能力还不错,心情恢复极快,竟然还让我从他身上找到了点儿欣慰来。这首歌风格倾向可爱型,虽然我也不大懂他一东北大老爷们儿,在这种挤眉弄眼还要wink 的歌儿里是幅什么画面,李卓一现在都不跳这种舞了,拽上蒋三七就想往《Ugly Truth》走,蒋三七被他一拽,整个人特别炸毛,光速摆脱小李同学,头也不回去了另一首快歌。 那边楚江生站稳脚跟,隔着几米的距离招呼我过去:“你真不来吗齐悠扬?好像别的哪首你跳得了似的。” 我对他的那点儿欣慰荡然无存:“......你闭嘴。” 跟我一样站在原地迟迟没动的,还有路择远。我本意是想看他要往哪儿去,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也是同样的想法。楚江生那边儿喊我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转回去。我视线虽然没朝着他的方向,但余光收得还算清楚。 真是的,能不能有点儿在吵架的自觉。 我叹了口气,做好了即将拥抱无数个通宵加练的准备,选择了《Ugly Truth》。 路择远意料之中跟了上来,我没去看他的表情,楚江生眼珠子瞪得极大,海绵宝宝一样,从队伍里探了半截身子出来,压低声音对我说:“你咋想的?失心疯啦?” 疯就疯吧,毕竟路择远来参加节目,遇见我是个意外,要是没有这个意外,应该还是想来跳舞的。不然我真想不通他来这儿干什么,看起来也不像特别想出名的样子。 这么说起来,不知道算不算荣幸,我好像真的是在频繁打乱他的人生。 节目组留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让我们选择,最后再次论证,自由意志有时候还真是挺靠不住的。 过于随心导致的结果是《Ugly Truth》毫无意外爆满,《Cube》和《迷雾》人数刚好,剩下的两首歌加起来也就勉强六个人。 心里翻起一阵预感,涟漪似的一圈一圈往外荡,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就节目组不可能这么了事。 我正暗自揣摩,抬眼对上PD的表情,他看着我们闹哄哄的直乐,像是在说,这群小傻子们真好笑啊。 他又翻开了一页新的手卡,让我们安静,幸灾乐祸地招呼谢佳琪上来。 谢佳琪盯着毛躁的头发,以及浓重的黑眼圈,怀里抱了一打问卷,挨个分发给队伍的第一个人,如同梦回小学考试,一个接一个向后传。 《Ugly Truth》这组挤了十四个人,光是传问卷就传了很久,纸页哗啦哗啦直响,我站在后面,从前排手里接过纸张,留了一份,又把剩下的交到身后,知道后面是路择远,我就没回头。 搬出去是生气一时冲动,也是多少有点想要逃避。等忙起来,烦心事儿就不存在了,从这个角度出发,选舞蹈比较难的组也挺好。今天的我不想当鲨鱼,就想当个鸵鸟。 再这么攒几天,我自己没准真能组个动物园。 我正边胡想边觉得自己好笑,手腕冷不丁被人扣住。他没握得很紧,小指上疤痕贴着我的皮肤,伴随着不怎么明显的微弱颤抖,我还是感觉到了他仍然紧张。 唉,我又让他紧张了。 我回过头,他用另一只手拿走问卷,很快放开了我,小声说道:“抱歉。” “......没事。”我回。 俩人客客气气,跟没上过床似的。 其实如果路择远当面对我说一句,齐悠扬别闹了回去吧,哪怕我明白问题没解决,可能也就特别没出息,屁颠儿屁颠儿又跟着他走了。但他不会,他永远小心翼翼的对待我,有时甚至让人恼火。虽然他生起气来,找我的弱点也很有一套,一说一个准,要多伤人有多伤人。 我之前担忧很多,配不配得上他,热恋到底能维持多久,将来啊以后啊什么的,甚至还想过小孩儿,虽然路择远似乎不大喜欢,总患得患失的。但这些比起我在他那儿埋下的坎儿,顶多也就是些普通的小学生恋爱小烦恼。 然后他还抵触我的道歉,我看他就是想逼死我。 我转过身去,心想还是床上的路择远最可爱,连掰着指头数有哪些女孩儿追过我都是可爱的。 低头注意手里的问卷,谢佳琪又开始给我们发笔。 A4纸上总共印了俩问题,第一题是觉得谁最适合这首歌的C位,第二题是从现有的组员中,选出一个自己心里最好的配置,如果组内人数不够,就从人数溢出的组里挑自己想要的人补空位。排名分先后,按照权重结算。 我满脸黑线,就知道节目组鸡贼得很,没这么好打发。这种环节往后发展,绝对是大型虐粉现场。 《Cube》和《迷雾》这俩组满身轻松,高高兴兴唱上主题曲,在教室里遛弯儿,看我们这些人蹲在地上发愁。甚至还有人举手问PD说他们是不是现在就可 以收工。 PD满面春风道:“当然不可以。” 我心里偷乐两秒,又继续跟我的问卷斗智斗勇,坐在地上想也不想,两道题都先写下路择远的名字,又探出脑袋看了圈这组现有成员,填上了李卓一和A班三个大厂知名dancer,想了想又加上了陈逸,最后甚至不情不愿写了左清秋。 抛弃私人成见,理中客地讲,他确实跳舞很好。我这次有心想给路择远组个一流团队,毕竟吵架归吵架,该放不下的我还是挺放不下的。 这一组限额七个人,我这么一写两不写,名额满了,我自己都没地方填,捏着笔在手里转了两圈,觉得不然还是算了,一个舞蹈组带上我,再怎么一流也得瞬间三流。 感受到路择远从后面蹭过来,我趴倒在自己的卷子上装死,口头警告他:“干啥?别抄我答案。” 路择远还是客客气气的:“我能问一下你第一题写了谁吗?” 我:“......” 听见他这么说话我就有点儿上头,问就问,还能不能问一下,是真没上过床还是怎么的。 我就是不想他知道,也说不清什么原因,可能是死要面子,最后别别扭扭道:“写了左清秋。” 左清秋跟我们其实也就差了七八个身位,突然被点了名,对从我嘴里听到这种话理解不能,看着像个表情包似的。 交了卷节目组拿去结算,趁着这个空档,争分夺秒又布置新的任务下来,路择远最后也没看到我到底写了谁。 新的任务要求真情实感写封信,给任意一位练习生,PD还反复强调了好多次,一定要真情实感。 除了路择远,还真不知道能给谁写。写给他我倒是想真情实感,我敢写你们敢播吗? 真的,这破节目,难为死我算了。 第58章 第三次舞台分组(三) 分组的投票结果明天公布,信写好交上去就能走,PD布置完任务立刻撤离,节目组留了一位编导守门,小姑娘也挺累,此刻正坐在门口打哈欠,等我们一群男人磨叽又扭捏地在一张纸上抒发情感。 不过磨叽还数我最磨叽,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的信纸上仍大片空白,屋子里杵了几台摄影机,算起来总共六七人等我一个,我越觉得过意不去,就越是写不出来。 路择远早早写完,刚交上去就被强行赶出教室,跟着楚江生他们一道回去。 我趴在地板上涂涂改改,手肘和肋骨硌到发痛,脑子还是干干净净,当下只觉得写信比写歌难太多了,再给路择远画个心是绝无可能,只能勉强提笔憋出个开头。 亲爱的小路,我写,又土又官方,笔盖叼在嘴里,上面全是我焦虑的牙印。盯着亲爱的仨字儿,思前想后又给划掉,改成了“傻不拉几的小路”。 啧,怎么看起来好像更暧昧了。 耗到十二点,我才勉强把一篇流水账凑到结尾,其中一个编导小姑娘等到崩溃,满面愁容对我说:“齐悠扬,你写歌词的时候不是挺会的吗?” 我原本还在地上躺尸,瞬间福至心灵,询问:“能不能再给我一张?” 小姑娘差点儿吐血,还是耐着性子又递了一张来。我连连道谢,这次写得很快,果然还是写起歌词更得心应手。 我最后一个离开,出了大门看到有人在等我,走近了才发现是展书佚。 “你给谁写信写这么慢?”他说:“你的小室友?” 我皱起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们当初给我听第一版的demo就怀疑,之后又留了心,不是特别难猜,”展书佚说:“你从没写过这样情绪的歌儿,除了恋爱,我也想不出别的原因。” “咱们俩的事儿跟他没关系,”我把两只手插进口袋里,顺着道路往宿舍走:“你冲我来,让他安心比赛。” 今晚的风很凶,一场来晚的倒春寒,我拉上外套拉链,觉得自己还挺帅气,终于也轮到我来保护路择远一次。 显然展书佚完全不这么想,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他站在原地对我说:“齐悠扬,说出这种话,你是真不了解他是谁。” 我停下脚步回过身:“什么?” 展书佚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同我多聊:“我的条件,你考虑过了吗?那间店没意外的话,总决赛前后就要动工了。” 头顶的路灯不知出了什么故障,频闪起来,我被晃得眼花,退了两步,换了一个位置。这事儿突如其来又摆在眼前,真是多一会儿也不打算让我缓缓的样子。 总得决定,早点晚点,可能也没什么不一样。 我在冷风里站着,旁边宿舍窗户的灯又灭了几盏,我向上望过去,寻找我和路择远房间的那扇小窗子,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我知道路择远在里面,也许已经睡着了,也许在看着我,也许在听着我的ipod,等我今晚会不会回去。 “拆吧,”我叹了口气:“我再舍不得,那也只是一座房子。” 而房子这种东西,有人才会有意义。 “你知道我的脾气,”展书佚表情终于有所变化,不再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我不会无条件的帮你保它。” 我当然没指望过他会做慈善,我俩除了发布会,第一次演出也就是在这儿,台下总共十几个观众,一半还是店里的熟客,完全不是展书佚音乐的受众,反响惨淡,这地方对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 我只得点点头:“我知道。” 他沉默了许久,似乎终于放弃:“你真的变了很多。” “这才是正常的,我不想困在过去,”我拢了拢袖子,准备打道回府:“你也别这样了。” 希望路择远也是。 展书佚背过风点烟,打火机摁了好几下才燃起来,火苗跳动艰难,在黑暗之中看起来有些好笑。 我如此拒绝他,不可能指望他心平气静,头铁归头铁,铁完该后怕还是后怕,口气终于软了下来,小心翼翼问道:“你会把我和他的事儿说出去吗?” 展书佚看了我一眼:“谁知道呢。” 这场谈话就此结束,展书佚迎着风朝门外走,路上没有人,只有路灯明明灭灭,风吹起他的衬衫,烟雾在他身后聚拢又瞬间散去,我才突然意识到,拿掉所有的灯光和人设,名利以及其他,展书佚原本是如此单薄又孤独的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得罪展书佚会有什么下场,但听他的意思,似乎也不太能动得着路择远的样子。 那就行,别的我也顾不上了。我现在只希望路择远的身份牌越强越好,最好能是哈利波特转世,一个遗忘咒把展书佚的脑子清干净。 跟他这么一聊,我其实已经处在非常想见路择远的节点,我觉得我委屈死了,无比想趴他身上撒会儿娇。但展书佚一句我俩关系特好猜,让我很是在意,愣是在门口站了半天,决定还是避避嫌,再委屈自己多和蒋三七住段日子。 我齐悠扬,今天真是感动中国。希望路择远从此不要再质疑我的爱了,真的很伤人。 我耷拉着脑袋推开蒋三七的门。他没开灯,盘腿在床上看手机,屏幕的光反在脸上,阴森森拧着眉。我看他没睡,一巴掌把灯摁开,拿了换洗衣服进去洗澡,再出来的时候蒋三七手机放在身前,一脸要和我聊聊的样子。 我原本不怎么在意,没想到他出口惊人:“齐悠扬,你和路择远是一对儿?” 我去,不是吧,真有展书佚说得这么好猜?蒋三七这种正统直男脑回路也能猜到? 我停下擦头发的手:“说什么呢?” 蒋三七继续发问:“蝴蝶效应这超话怎么回事儿?” “哈?”我的表情如同那只周围画满问号的白猫:“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玩意儿的?” 他拿出手机给我看,屏幕上是我存下来的上班照:“这张图。” 我一拍脑袋反应过来,那天发完照片,聊天记录是删了,妈的相册里存的没删。 我坚持嘴硬:“就上下班啊,粉丝拍的,你上网搜也有很多。” 还有很多是和李卓一一块儿的呢。 “那这个微博呢?”他指了指图片右下角的水印:“我搜来看,好像很多粉丝都知道你们俩是一对儿?211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 我:“这你让我从哪儿跟你讲......” 我心想你不如问问谢佳琪,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今晚一颗脆弱的心,还要给蒋三七科普这些东西,听到最后他甚至恼羞成怒,急得跳脚,差点当场招妓来为自己的性取向辩护。 “你着什么急啊,”我说,语气懒洋洋的:“粉丝乐意玩儿,就让她们玩儿呗,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你闭嘴。”蒋三七说。 成,闭嘴就闭嘴,我出力不讨好,关灯睡觉还不成吗。 “别睡,”他又叫我起来:“粉丝玩儿,你存这图干什么?” 我一下被问懵:“......好、好看?” “不对,”蒋三七说:“不对,这么一想你跟老路太不正常了,我操,齐悠扬你真是个gay!” 我懒得再理他,是就是呗,有什么不正常的,这一百个男的里面,深究起来我觉得能有不少gay,你们直男才不正常呢。 蒋三七那边儿打开新世界大门,问不完的问题:“你们俩的事儿还有谁知道?” 我掰着指头想了想:“你、我、路择远,还有展书佚。” “展书佚也知道?”他的三观接连被刷新:“他不管吗?做偶像不是不能恋爱?” 他想管,不是没管着么。 “你还追谢佳琪呢,”我被问得有点不耐烦:“干什么说我?起码我和公司签的还是唱作艺人约,没这条规定呢。” 蒋三七理直气壮:“我又没追上。” 他暗自纠结,我懒得再理,蒙头睡觉。 隔天天刚亮,整个宿舍就炸了锅似的吵闹,我半梦半醒间以为展书佚速度也忒快,如此雷厉风行地把事儿捅出去了,等候摄像机怼在我脸上,才反应过来是节目环节。脑子里优先担心的变成了,昨天晚上路择远睡觉到底穿没穿衣服? 蒋三七纠结到凌晨,睡得太晚,现在根本叫不起来,用枕头捂着脑袋不愿意面对世界。 那边递来一个更大一些的信封,我眼睛睁不开,迷迷糊糊坐在床上拆信,里面有两封选手写给我的,还有一张贴好的邀请函。 其中一封来自楚江生,导演示意我对着镜头朗诵。他写得不是特别长,文笔傻气但是情感真挚,像小学生写命题作文,题目八成就是《我的朋友》,重点写了自己情绪不好的那几天,我安慰他时说过的话,他当时看起来没在听,其实还记下不少,让我挺意外。只是字里行间很多方言,读起来一股冰碴子味儿,好哭又好笑。 这么看来,信件这东西还是挺有存在的必要,这些话楚江生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当面对我说的。 我满心感动放下他的信,无比忐忑的拿起另一封,这封的署名理所当然是路择远。 我无比期待,迫切想要知道这种情况下他到底有什么想说,也许借此机会还能解决问题,就此和好。 然而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张白纸。 我睡意全无,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确定上面一个字也没有,满脸迷茫地问导演:“是不是弄错了啊?” 他看起来也不大理解,挠了挠头,拿过我手中的信纸,喃喃道:“不能啊......从你们那儿拿过来之后就直接按照收信人的名字分装了呀,里面的东西没人动过的......” 我沮丧起来,机械地去拆邀请函,怪不得路择远速度那么快呢,压根儿就一个字儿没写,枉费我还熬到十二点给他写歌词,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和好? 邀请函撕开,里面只有一行字,“恭喜齐悠扬练习生成功加入《Ugly Truth》小组。” 这条消息对此刻的我来说,实在不足以高兴起来,不能理解我一个vocal如何凭借一己之力,破坏掉了我心目中的一流舞蹈组成,只觉得大难临头,前方就是人间地狱。 当然,这种情绪主要还是源自路择远一个字儿也没给我写。 拍摄组对我的反应非常失望,看出没有什么别的料可拍,迁移了两步继续针对蒋三七去了。 我不甘心,又去翻看路择远的信封,没想到还真让我找到了点儿东西出来。 信封的边角处,塞了一张纸条,被他折得很细,夹在角落,特别不起眼。我把它拿出来,无比谨慎地拆开,生怕不小心撕烂,紧张程度不亚于同他告白的那个晚上。 我把它抻平整,放在手心,发觉是我之前开玩笑时,签给路择远那张,只有他一个人能用的打扰许可证。 正面是我歪歪扭扭的签名,背面是路择远的一行字迹。 “才一个下午就想你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把那枚小纸片捧在手里,一下子就全好了。 第59章 第三次公演(一) 我把纸片放起来,节目组的人已经动身去祸害下一个宿舍。等我这边收拾好,催着蒋三七出门,他才勉强清醒,看人走了又倒回枕头上,仰躺着发了会儿癔症,他收到的信摊在胸口,姿势怪异地从枕头下面摸手机。 “起来了,”我说:“第一天就想迟到?” 蒋三七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信纸顺着被子滑下来掉在身后:“等我把谢佳琪微信删了。” 我没想明白怎么跟谢佳琪扯上关系的,那边蒋三七边操作边小声说:“......我长这么大就没这么丢人过。” 我着急出门,毕竟一会儿要见路择远,嘴上糊弄着安慰他:“被女孩儿拒绝太正常了,有什么丢人的?” 他操作完成,坐起来换上班服,头发睡得东一簇西一簇翘着:“我本来以为李卓一那小子想泡我。” 我不置可否,心想我十**那会儿,还闹不清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呢。 蒋三七衣服穿好,把信指给我看:“结果他说就是觉得我挺酷的,想跟我学说唱。” 我接过来大致扫了几眼,李卓一洋洋洒洒写了很多,毫无章法,想到什么说什么,甚至有几句话还押韵,中心思想是感谢蒋三七带他打开说唱世界的大门。 合着蒋三七追谢佳琪还是为了证明性取向,我看他觉得好笑:“那不是挺好?省得你整天疑神疑鬼。” “对、对啊,”蒋三七才反应过来,甚至带着点木讷:“没错,是挺好。” 等蒋三七磨叽完,我俩随便吃了点东西,进拍摄主楼之后分道扬镳,我们的练习室位置有点偏,跑过去还是晚了两分钟,门外立着一块儿KT版,印了组员构成和C位分配。 大体上和我自己填的差不多,我作为一个意外排在最后,一看就是压着线勉强进来。同我结算分数并列最后的还有另一个意外,任冉,曾经让我教他写歌的F班练习生,我俩联手共同破坏这个由舞蹈大拿们组成的队伍。 我蹑手蹑脚推开门,偷偷潜入,舞蹈老师正准备带大家热身。进门时隔着镜子感受到左清秋皱了眉头,对我的迟到非常不满,我小跑几步,唯唯诺诺站在队伍最后。 “悠扬,”任冉小声跟我打招呼:“好巧呀。” “巧巧巧,”我客套着:“一起加油哈。” 第三次公演练习只有一个多礼拜,舞蹈是挺考验综合素质的项目,我没怎么系统的训练过,对他们来说是热身的运动,对我来说其实都点儿吃力,前排的几个人看起来跟玩儿似的,我累死累活偷偷瞄了眼任冉,他竟然也还挺轻松。我原地想念起和周图晨跑的日子,内心流泪,后悔没能坚持,以至于沦落现在这步田地。 虽然体能这玩意儿也不是跑几个月步就能有质的飞跃,但起码那什么的时候也让我多少有点话语权吧,现在的节奏全是路择远控制,他是高兴了,我每次都跟丢了半条命一样。 唉,这还没搬回去又开始满脑子废料,我真是宇宙级别的没出息。 热身结束后有几分钟的休息时间,其他人都散去喝水,我摊在地上闭眼挺尸。 有人轻轻踢我的脚踝,我以为是路择远,高高兴兴睁开眼,结果面前是拎着水瓶子的左清秋。 他胳膊上带着队长袖标,一脸严肃,眉头还是皱着:“齐悠扬,你能不能认真一点?迟到不说,热身也跟不上?” 我今天确实表现不怎么样,心里虚得很,再怎么不喜欢他也硬气不起来,连滚带爬坐好,认认真真保证我会努力。 左清秋做好了和我相互冷嘲热讽一通的准备,没想到我这么顺从,又挑事儿似的添了一句:“最好是这样,我投你进这个组不是想看你拖后腿的。” “哈?”他语气轻描淡写的,倒是彻底刷新了我对他的认知:“你投我?认真的吗?” 没他这一票,我现在说不定跟曲游和罗冬冬在迷雾组练声乐,跳跳k-pop,那儿用这么费劲。 他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水瓶子从左手换到右手,反问我:“......不是你先投我做的C位?” 我当下还没明白他哪儿来的自信,心想我能放着路择远不投来投你?再说了,要是连我都投了左清秋,怎么可能C位袖标现在在李卓一身上戴着? 远远看见路择远拿了水回来,我才一拍脑袋,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左清秋是把我跟路择远赌气时的玩笑话当了真。 路择远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可能是不想左清秋这么居高临下看着我,然后拧开盖子把水递进我手里。水是刚从走廊上的冰柜里拿出来的,贴在手心冰冰凉,我的确有点渴,仰头猛灌几口,试图从尴尬的情境中把自己拯救。 路择远问左清秋:“怎么了?” “没什么,”左清秋说:“要继续了。” 我杵在一边儿,假装自己是根木头。 “我不去前面了,”路择远看我喝完水,把瓶子拿过来拧紧:“我在后面带带齐悠扬。” 左清秋兴许是觉得我的确需要人带一带,点了头独自回到前排去。 我问路择远:“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路择远绕开摄像,把水放在墙根,回来的时候张口说了些什么,舞蹈老师已经就位,招呼大家站好上课,他和我只隔着两个手臂的距离。 但我还是连蒙带猜听明白了,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说,我很喜欢你的信。 我偷偷跟他对口型说,我也很喜欢你的。虽然他好像没听懂。 上午的课上完,我半条命都快交代出去。抢拍掉拍忘动作,基本能犯地错全让我犯了个遍。我本以为还有任冉能一起手拉手垫底,没想到他的F评级根本是个骗局,问起来才傻憨憨地解释,他原本来也是dancer,分到F班一半是因为主题曲考核那天崴了脚。 这支舞的强度确实很大,一上午下来整个教室都是汗味儿,谁也不愿意多呆,遛着弯儿去食堂吃午饭。李卓一一路拽着我走,路择远在后面和其他几个dancer讨论队形以及编舞问题,我听不太明白,心想可能唱作组聊音乐的时候,路择远也是同样的处境。 还能说啥呢,因为爱情吧。 进了食堂大家才解散,去找各自的熟人和室友同坐,蒋三七在饭桌上问我:“你最近看没看排名?” 楚江生从我的牛肉面里把肉全捞走:“看那玩意儿干啥?眼不见心不烦明不明白?” 蒋三七说:“齐悠扬一直在飞涨。” “不能吧,”我将信将疑:“我最近也没干什么事儿啊?” 路择远坐在我对面,默默给我夹了一筷子自己碗里的牛肉。 “可是上次投票截止的时候,公演还没播出几天呢,现在开始发酵了吧,”李卓一分析得头头是道,探着脑袋把路择远刚夹来的肉又夹走,塞进嘴里委屈道:“我好想念小夏姐姐啊。” 想念夏夏是假,想念她的投喂才是真,这么说来的确是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她回公司了,”路择远说,夹起自己碗里最后一块牛肉,直接递到我的嘴边儿:“有些事情要处理。” 蒋三七和楚江生同时疯狂咳嗽起来。路择远的筷子在空中顿了顿,改道落在了我的汤勺里,我没等李卓一反应过来就连忙吃掉。 李卓一苦哈哈的,咬着筷子问路择远:“小夏姐姐你们俩不在一家公司?小路哥不是个人练习生吗?” 路择远沉默一会儿:“......她家里的公司。” 楚江生一口饭呛出来:“谁家里开公司还这么缺心眼儿?送自己闺女来做这种活儿?” 看这话题圆不上了,路择远闭口不再多谈,一副你们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的样子。 他撒谎的本事的确不怎么样,我夹在中间觉得好笑,心想路择远没准家里开得是魔法学校,藏在我们普通人中间隐姓埋名。 下午的自由练习时间,老师教完了第一部 分,他们都学得很快,对着镜子抠动作,路择远在后排带着我赶进度。怕我们感冒影响拍摄,选管不让把空调打得太低,中午刚刚干了的衣服过了一会儿就又汗湿了。 路择远对待跳舞很认真,状态和我写歌的时候差不多,他严格,但是不太凶,“你这边要打开,”他站在我身后,掰我的肩膀,拇指顶在我的肩胛骨上:“不然很难看的。” 这已经是他今天离我最近的一次,他很少在教我的时候玩儿那些情侣间的揩油把戏,虽然严谨地来说,我俩自从上次吵完架到现在,虽然已经纷纷服软开始对话,但的确还没有什么特别完整的交流,情侣身份些许存疑。 我趁此机会想和他聊聊天,顺便偷个懒:“你是为什么喜欢跳舞的?” 路择远想了一会儿回答我:“因为跳舞的时候不用思考为什么。” 得,我看还是专心训练,乖乖闭嘴比较好。 第一次公演的时候没和左清秋在一组,当时还对他总为了外务不来练习颇有微词,今天和他一块儿跳同一支舞,我才算彻底觉悟,人家在时限之内能练好,当然不用加班加点,我这种菜鸡才有加练的必要。 他们几个晚餐前消化完了今天的内容,李卓一原本打算接替路择远的工作,接手我这个舞蹈黑洞,被路择远不动声色的拒绝。练到后面路择远都不太愿意跟着跳了,倚着镜子坐在地上,只盯我有没有出错。 也不知道跳了多少遍。总之应该是挺多遍的,直到我终于从他嘴里听到了梦寐以求的“过了”俩字儿。在今天,这俩字儿对我来说比“爱你”都他妈重要。 我立马原地摊倒,不愿动弹也不敢相信,气若游丝地问他:“你说真的吗?” 路择远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让我不要停下就直接躺着,对身体不好。 摄像打着哈欠开始收拾器材,我瞄了一眼,今天在这儿等我的摄像大哥,仍然是昨天那位大哥,看向我的时候都是一脸幽怨。 我跟在路择远身后走得踉跄,心里还是挺快乐,也没干什么大事儿,但感觉跟破了世界记录似的。出了大楼,风吹过来,身上的汗凉飕飕,但脸和心都是热的。 “晚上回来住吗?”路择远问我,拉着我的手腕,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先不了吧。”我说,脑子里琢磨着我俩确实是得避避嫌了,毕竟展书佚是个不怎么稳定的因素。 路择远停下,松开我,我没刹住车,一脑门撞他肩膀上,捂着脑袋喊疼。 “齐悠扬,”他拿掉我挡在脸前的手,迫使我和他对视:“你是不是想和我做回朋友?” 他的眼睛像是一片海,天上没有星光。 他尝试着谨慎地威胁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 我打断他:“你就什么?” 路择远垂下眼睛,海被遮挡起来,微微笑着,语气里是自嘲:“我没有什么可威胁你的,我可能只会退赛......” 我被他气笑,跟展书佚相比,他的威胁都如此招我喜欢,我真是没救了。 “你想得美,”我说,“我才不会和你分手呢。” 第60章 第三次公演(二) 我话接得着急,说完才知道害臊,好在天已黑透,他应该看不到我涨红的脸:“......而且干嘛要为了我退赛?” 他从我的话语里又抬起眼睛:”可是我让你生气了,我没什么能留住你。” “你不需要啊,”我说,声音难以自持又提了一个档:“你只要别把我往外推,我还能去哪儿?” 我和路择远,面对彼此,某种程度上讲,其实都挺卑微的,而且还倔,我倔在表面上,他倔在骨子里。这样的两个人,偏偏又都是第一次谈恋爱,小心摸索着,也走不安稳。 结果路择远比我还委屈:“......你就去了蒋三七那儿。” “......说不过就跑是我不对,”我怂下来,小声认错,又忍不住抱怨:“但你说话也太伤人了,我心都被你弄碎了。” 路择远抬起手,掌心贴在我的胸口上,隔着衣服能感受到一点点热量传递过来:“那我可以帮你拼起来吗?” “那你呢?”我追问:“你被我伤过的心呢?还能拼起来吗?” 路择远那边迟迟没有动作,保持缄默。我感受到心脏附近压力减轻,热源散去,他的手虚虚覆盖在我的胸口,僵直在原处,却不着力,像是打算放弃,正在试图妥协,好像只要能维持在一起的结果不变,他的担忧和不安全感,都可以暂且搁置。 这不是我希望的结果,这样的关系只会让争吵循环往复,直到大家都精疲力尽。我想要他爱我,也想要他信我。 我几乎是尽全力推了路择远一下,他没站稳,踉跄两步跌倒在草皮上,被我突然的神经质惊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我便过去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撑在他的两侧,掌心摁在地上,泥土的触感潮湿阴冷,有小小的虫子在周围爬行,窸窸窣窣,蚕食两颗软弱的心脏。 “那房子我不要了,”我说,自上而下盯着路择远的眼睛,不想给他任何躲开我的机会,“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摇头,眼神里是真的不解,认定如果我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必然会想要放弃他。 我主观上在努力克制,但转满整个眼眶,在重力作用中砸下来,打在路择远好看的鼻梁上。 “因为我他妈太爱你了,哪怕你压根儿不信,我也不想为了它和你分开,”我说,眼泪持续往下掉,迫使我不得不坐直身子。路择远看不得我哭,生硬地想把我往怀里扯,我象征性挣扎两下,就软了下来,顺势趴在他的怀里痛诉道:“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几个人可以爱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我哭得相当惨烈,直逼情绪崩溃时的楚江生,“我还能怎么证明呢?”我说,上气不接下气的:“我都说了无数遍了,只有你最重要。” 路择远被我吓得手足无措,一只手揽在我的腰上,另一只轻轻扣在我的脑后,他说:“房子的事情我可以帮帮忙......” “我不要了,房子也好,展书佚也好,”我说:“过去的包袱,我全都不要了,就算我的确因为过得不好才对你念念不忘又怎么样呢?这不就是你说的命中注定吗?我们俩都应该感恩才对,感恩我之前的生活没他妈的起色。” 路择远放松下来,肩上紧绷的肌肉变得柔软,他轻轻侧头亲吻我的耳朵:“嗯,感恩。” 我自己发泄的差不多了,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原本的理直气壮渐渐消散,最后一句话讲得磕磕绊绊,音量也弱了下去:“你、你就只用记得,爱着你的是一个特别崭新的齐悠扬就好了......” 他声音有点沙哑,在我耳边应答:“嗯,我记住了。” 我撑起身子,两条腿仍跨在路择远两侧,将将跪在地上:“等比赛完了,你得跟着我一块儿去跟我妈道歉知道吗......” “好,”路择远说:“去跟阿姨道歉,拐了她的儿子,也没看好她的房子。” 我这一通撒泼打滚,脸上有点挂不住,拉扯路择远两下:“......行了,吵完了就回去吧......” 他握着我的手腕,借力坐起来,直接捏住我的下巴同我接一个短暂的吻,末了看向我,眼睛是湿漉漉的,牵引着我的那只手向下探过去:“可是我有点硬了,扬扬。” 我立马从他身上弹起来,严词拒绝,野战啥的太超纲了,来不了来不了。 路择远脱了外套系在腰上,几步跟上来,从主楼回宿舍楼的这段路,我俩好像是第一次并肩行走,不再一前一后,一个拉着另一个。 几个站姐还等在侧门口,看见我俩灰头土脸的回来,外套上全是草,高喊道:“要好好相处——不要打架呀——” 选管不让回应,我俩只能闷头走进宿舍,但我看见路择远有悄悄在笑。 我站在自己屋子外面,能看见蒋三七的门口扔了一堆行李,我的。得,看来是这几天的嫌也不打算让避了。 有人还没睡,走廊上好几间宿舍亮着灯,路择远先回去处理生理问题,我则去蒋三七门口把行李推回来。 “嚯,”楚江生听见动静,倚在自个儿宿舍门口小声调侃我:“在娘家是一天都呆不住啊。” 诶,我寻思这人是不是也知道的差不多了?说起话来怎么每次都能这么欠揍? 我呼啦呼啦把东西怎么搬出来再怎么搬回去,一件一件摆回原来的位置,鲨鱼也放在路择远床上,全都弄完了,他才从洗手间出来,顺便洗了澡,腰上围了浴巾,裸着上半身,已然完全不拿我当外人。 他去开自己的行李箱,我以为他要拿衣服,结果拿了个信封出来,边角略微发黄,但保存的很好。 路择远当年给我信,我是连着信封一起撕的,这肯定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但我仍是一瞬间就认了出来,说实话确实挺惊讶的,便开口问:“这你竟然随身带着啊?” 他去换下来的外套口袋里摸打火机,不再扭捏,解释得坦然:“也不是所有事儿都是命中注定的,有时候个人努力也很重要。” 我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已经兀自开始感动,他那边也跟着接上:“是因为知道你会来比赛,所以我才要来的。” 自己猜到,和真的听到,效果还是天差地别。我心脏咚咚跳,天啊,真的哭了,到底是什么绝美爱情。 路择远从信封里把信抽出来,里面的东西明显要脏一些,七零八碎的纸片,小心翼翼被白色的纸胶带粘好,部分地方洇出些污渍,反复贴了好几遍。 “被我爸扔过一次,我又偷偷捡回来了,”路择远说:“想看看吗?” 我疯狂点头,当然想,做梦都想,正要伸手去接,他却又犹豫了,改口道:“还是算了。” 我不解:“什么算了?” 他从桌子上拿了自己的杯子,接着打开窗户,把杯子放在窗框上。“过去算了,”他说,趴在窗口,半截身子露在外面:“现在是崭新的你,还有崭新的我。” 我顺从妥协,放下自己的好奇心,凑过去看他把自己稚嫩又千疮百孔的少年心事点燃,小心翼翼扔进杯子,试图不要触动烟雾警报。纸张在一半的夜色与一半的灯光之中燃烧,也燃烧在心里,眼睛是坚定且明亮的,过去逐渐成为灰烬,火焰像是圣光。我们俩谁也没有讲话,如同进行一场仪式,某种默契正在涅槃中诞生。 一整封信全部烧完,路择远把残骸连着杯子一同扔进垃圾桶。 他的杯子我印象里还挺贵的,惋惜道:“杯子也不要了啊?那你以后在宿舍怎么喝水?” “用你的啊。”他说,冲我露出一个愉快地微笑。 第61章 第三次公演(三) 跟路择远和好之后,我的心情总体上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哪怕为了不掉队,接下来几天都在魔鬼加练,每天累成一滩泥,也还是挺快乐的。 如果左清秋别看见我的鸭子学步就拧眉头,也许还能更快乐。 但是被舞蹈疯狂羞辱多日的我,也终于在声乐课上迎来了第一次扬眉吐气,毕竟整个大厂,现在唱得比我好的选手,应该都在隔壁《迷雾》组。 这首歌的高音不多,大部分都还比较好唱,最难唱的一段儿理所当然给了我,说唱的部分交给了李卓一,已然快成固定惯例。 不过我满打满算,也就只有这一天的高光时刻,隔天练习队形,连唱带跳的,我就立刻变回全组唯一弱鸡,注意力放在唱,动作就总跟不上,连续断了三四次之后,左清秋终于连眉头都懒得皱了,长叹一口气道:“算了,大家散了歇会儿,调整一下状态。” 我跑了两步去角落拿水喝,还没走远就被左清秋喊住:“齐悠扬,别人歇会儿,你过来继续。” 我看左清秋的表情,怕不是打算亲自指导我,内心生出一阵恐惧,担忧他借着队长袖标处理私人恩怨。我求助的目光望向路择远,像只半只脚踩进捕兽器的小老鼠。 路择远帮我把水拿来,又跟左清秋说:“我来教他就好。” 左清秋道:“都教他好几天了,不也没什么起色?” 我边灌着水边想,那是你不知道没路择远教是个什么样子,没准会气到想暗杀我也说不定。 “他能学会的,”路择远继续帮我狡辩:“扬扬很聪明。” 我亲眼看着左清秋侧了下脑袋,朝着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一气呵成,流畅又专业。 呵,怎么着了吧,就是他左清秋再怎么不服,我也堂堂正正赢过丫一次呢。 “不是他聪不聪明的问题,”左清秋一秒稳住情绪,恢复到一个认真负责的队长模样:“是你脾气太软,出了错不吵也不骂,鼓励两句就完了,那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总共也没有几天的时间了。” 路择远这次是真的无话可说,我作为他们俩的话题中心,站在一旁格外尴尬。自己琢磨琢磨好像左清秋说得也挺有道理,路择远是对我太温柔了,严格是挺严格,但的确舍不得说太重的话,以鼓励教育为主。甚至前天晚上加练到一半主楼停电,我回宿舍赶进度,门一关剩我俩,这事儿立马就变味儿了,拖后腿的压力瞬间消失,练着练着我就想亲他,刚开始路择远还能保持严肃,后来稀里糊涂就发展成了一边洗澡一边互相打/手/枪。 左清秋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把我向镜子前推了两步:“快练,别发呆。” 我朝旁边看一眼,判断他俩交流结果可能是决定由左清秋指导,路择远负责在一旁盯梢。 墙根坐了一排人,看着我幸灾乐祸,我欲哭无泪,队友被训这些人如此开心,你们做dancer的未免过分冷漠。 我刚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打算接受来自左老师狂风骤雨的鞭笞,那边儿谢佳琪出现在门口,把组里排名前三的全都叫走,成功把我拯救。 如释重负,我也找了墙根坐下,旁边是任冉,抱着歌词板让我教他唱歌。 我帮他打拍子,过了一会儿,路择远独自回来,径直走向我。一般情况下,谢佳琪突然出现在练习室,九成就是有外务了,我抬起头先开口问道:“又是什么活动啊?” 路择远蹲在我的面前,帮我擦掉快要落进眼睛里的一滴汗液:“飞C市录节目,原定的嘉宾去不了,让我们过去填一期天窗。” 我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去几天?” “明天晚上回来,”路择远回答,旁若无人一般:“不想走。” 倒是任冉先惊呼道:“哇塞,也太好了吧,C市有很多好吃的!” 我还在那儿紧张会不会被他听去什么,结果他倒是完美避开重点。年轻真傻。 路择远恋恋不舍地站起来,我跟着一起送他到楼梯口,没有摄像机了,他就又重复一遍:“真不想走。” “就一天,”我哄他:“很快就过去了。” 路择远一步三回头,反复交代我:“晚上记得把蒋三七的手机抢来。” “好好好,”我挥手,第一次对他的离开如此安心,也许是笃定他绝不会再同我渐行渐远:“要玩得开心点。” 送走祖宗,我转身回去,扭头便看到了前方任冉慌乱的背影。 我心里一紧,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跑什么?” “没、没没有。”任冉定在原地,离教室大门只有七八步的距离,得亏是这个练习室在顶层,位置也比较偏僻,不然走廊上再多几个人,我这会儿想解释都难。 我走到他正面去,任冉整张脸通红,看样子起码已经悟了八成。我头一痛,如果算上我和路择远,以及半个楚江生,现在总共37个练习生里,四个半都知道我和路择远的关系,概率直逼七分之一。但问题在我和路择远肯定不会乱讲,楚江生和蒋三七也都能信得过,任冉实在是刚刚认识,完全谈不上了解。 “怎么偷偷跟出来?”我问,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有耐心一点。 任冉支支吾吾解释道:“队长和卓一都没回来......只有小路还要专门来跟你解释一下,就有些好奇,而且你们两个讲话也太......” 得,失算了,装什么羡慕路择远能飞外省啊,真不能小看年轻人,他们不但不傻,甚至还演得挺好。 任冉连忙接上:“我真的不会到处乱说的!” “那就太感谢了,”我嘴上这么说,心里仍然半信半疑,试图和他讲讲条件:“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只管提......” “嘿嘿,”任冉傻笑着打断我:“那你有空教教我写歌就好啦。” 他笑起来还挺天真,有点儿像第一天认识的周图,我短暂恍惚一下,才姑且放下对他的戒备,点头答应。 回去的时候训练继续,左清秋不在,天一黑剩下的俩A班选手就自觉下课。我还差得挺远,默默留下加练,任冉说要陪我一起,怕我信不过他,逮着没有镜头的地方就再三强调他真的不会乱说。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重新放了歌,今天一个下午他说了能有八百回,听都听倦了。 音乐一响,任冉终于闭上嘴,我俩又开始对着镜子无休无止地蹦蹦跳跳,挥洒汗水,直到门口出现了一个现在不该出现的身影。 左清秋竟然提前回来了,还瘸着一条腿。 第62章 第三次公演(四) 路择远不在没人教我,和任冉还没熟到那个地步,自己练了一会儿成效实在是甚微,我俩也差不多打算回去了。摄像老师们正在往外撤,三角架早就收起来,看见左清秋这副样子杀回来又原地开机,肩膀扛着也要硬拍几个镜头再走。 “老师们辛苦了,”他还是秉持着标准偶像的礼貌,单条腿蹦了几步,把门口的路让开:“回来的时候已经拍了挺多素材,老师们早点下班休息吧。” 我正蹲在墙角系鞋带,听见左清秋主动要求相机退场才抬起头,见他穿着私服,右手拄拐,左手拎着件儿看起来就不怎么便宜的风衣,牛仔裤的一条裤腿被剪开,膝盖裹了护具,帅还是挺帅的,就是莫名又惨又好笑,看起来像被亲爹打断了腿的落魄公子哥儿。 摄像老师终于有一天能正点下班,听左清秋这么讲还挺乐呵,离开之前不忘关心他两句,又提醒我们一会儿记得断电锁门。 那边一走,左清秋就回到一副那什么眼看我低的样子,无缝衔接,轻车熟路。可能因为伤了腿,他这会儿脾气看起来极差,皱着眉质问我和任冉:“其他人呢?” 按照前几天训练情况,虽然大家都走得比我早,但通常也捱到**点,第二天继续。毕竟这些人程度再好,也不如六边形战士左清秋,谁也不好意思比他先走。不过这个强度练舞是真的累,今天趁队长不在,想给自己放个假,谁知道左清秋半路杀回来,都被逮个正着。 “练、练完回去了,”任冉懵了吧唧的,也不太知道该怎么措辞,只能谨慎转移话题:“队长的腿......” 左清秋打断他:“没事,小伤。” 我系好鞋带儿往外走,心想都瘸成这样了还嘴硬呢,没忍住拆他台:“多小的伤?一个礼拜能好?” “队长是扭着膝盖了吧?”任冉蹲在左清秋前面观察一会儿,得出结论:“我也扭过,有经验。” 我过去蹲在任冉旁边儿,盯着左清的膝盖秋看了看,没离他这么近过,一时还有点儿不太适应,又往后退了两步才问道:“多久能好啊?” 左清秋看都没看我一眼:“管好你自己。” 我头一回如此好声好气跟他讲话,是看在队友的情分上关心两句,丫不但不领情,还怼我,我看他就不该扭着腿,嘴扭了才好呢,当下气就不太打一处来,起身道:“怎么着?公演打算改跳轮椅舞啊?” 任冉哆哆嗦嗦挤在我俩中间,安抚道不要吵架啊不要吵架。 左清秋积怨已久,终于被我激怒,职业偶像那套标准全数卸下,恨不得下一秒就扬了拐冲上来揍我:“齐悠扬,你是不是想打架?” 他这么一说,倒是把我给弄笑了,左清秋这么端着几个月,我看着都累,一瘸还给脾气瘸回来了一点儿。 “不打,”我说:“怕把你另条腿也打瘸了。” 左清秋脸色肉眼可见黑了两个档。 任冉在一旁拉我袖子,他是真的怕左清秋,提醒道:“别说了悠扬,队长生气了。” 左清秋墙上一靠,拎起拐杖来敲我的小腿,我以为他真要打架,敲上来才发现根本没出劲儿。他缓和下来,对任冉道:“小冉练好了就先回去吧。” 然后又看向我:“你继续。” “干嘛啊,”我冷嘲热讽道:“摄像老师都让你弄走了,用不着顾人设了。” 左清秋一声嗤笑:“就你跳那样,别在镜头底下丢人了吧。” 我:“......” 斗嘴归斗嘴,左清秋让我加练,我确实无法同他叫板,跳得不好,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任冉走之前给他去别的教室搬了个凳子来,又说了好几遍千万别打架啊。 但走得时候挺快的,好像也不太乐意跟两颗炸弹共处一室。 左清秋坐稳了就开始训我,拐是现成的教棍,哪里跳不好抽哪里,跟路择远的教学方式完全两种极端。虽然打得也不疼,但是搞得我非常紧张,精神高度集中,效率莫名其妙高了不少。 所以真的,还是不要和对象一块儿做正经事,亲自验证,确实容易分心,那些俩人共同进步的帖子都是骗人的,得亏是没和路择远早恋,谈着恋爱怎么能好好学习啊!虽然我本来学得也不怎么好。 左清秋又一拐杖杵过来:“又掉拍了,想什么呢?” 妈的,腿瘸真牛逼。 我汗流浃背,已经喘到肺疼,左清秋一颗铁打的心终于稍微软了,冲我说:“休息一下吧。” 如同接到特赦令,我直接原地躺平。 左清秋一条腿蹦着去拿水,一边说:“小远没跟你讲过练完别躺着?” “讲过,顾不上了,”我四肢一动不动,脑子还在自动反应:“谁让你叫他小远的?你给我叫他全名。” 左清秋又蹦着回来,一瓶水扔给我,我甚至懒得抬手接,放任它直接砸在我胸口,才慢慢悠悠坐起来喝,喝完侧头又看了他膝盖一会儿,才突然多愁善感起来。 “我小时候踢球也拉伤过膝盖,起码瘸了半个多月,”我说:“你这到底多久能好啊,真的不影响公演?” 他有几个动作还挺复杂的,跟李卓一搭档,要撑着让小李蹦来蹦去,怎么想都觉得悬。 “不影响,”左清秋看起来相当平静,还是那套说辞:“你别管我,管好自己。” 成吧,当事人自己都说不影响,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客观地讲,左清秋的教人跳舞还是挺有一套的,路择远没受过团舞的训练,很多思路还是街舞的方子,解决问题主要理论是靠基本功和身体素质,但这些东西都速成不了。相比之下左清秋那儿就很多乱七八糟的窍门儿,全靠舞台经验堆出来的,教我的时候明显能感到他有所保留,也还是挺够我喝一壶。我俩耗到快两点,总算解决了我唱跳合不上的终极难题。 不过任谁应该也都不想再上左清秋的第二堂课,真的太魔鬼了,怪不得跟他一个组的都对他评价不好。他处女座似的,对动作到位的要求高到变态,打不齐就让我一个姿势保持半年不动,靠肌肉记忆。到最后锁门回宿舍,我才更像伤了腿的那个,四肢全部残疾,行进速度连左清秋一半都达不到,横穿个操场的事儿,遥远的像跑了场全长马拉松。 但我回去的第一件事儿,还是摸到蒋三七屋子借手机。 他已经睡了,又被摇醒,迷迷糊糊认出蹲在他床边的我,还被吓了一跳。 “干嘛啊?”他说:“又吵架?” 我身体疲惫,但眼睛锃亮,嘿嘿笑得像个变态:“没有没有,异地恋嘛,手机借我用一用呗?” “李卓一他俩一起飞的C市啊?”蒋三七仍旧睡眼惺忪:“去个一天也叫异地?” 我点点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蒋三七揉眼睛的手随着我的问题停顿,伸进枕头三五下摸出手机塞给我,不耐烦道:“拿了快走,屁话多。”说完便蒙头继续睡觉,我把手机揣进兜里快快乐乐回去守空闺。 路择远不在,我洗澡也变得极快,二十分钟搞定,头发也不吹趴在床上打开手机就登微信,蒋三七自己的号没退,李卓一的聊天框竟然被他置了顶。 对不起了蒋三七,我的好奇心此刻实在是成功碾压道德感,甚至还多少影响了我迫切想跟对象腻歪的欲望。 结果点开之后也没什么料,竟是些李卓一发来的乱七八糟的吃的,还都是在酒店叫得外卖,蒋三七一个字儿也没回。 我顿时兴趣缺缺,果断退了登录自己的账号。 刚一登上我就傻眼,噼里啪啦的弹框一拥而上,最顶上的同样来自李卓一,他把那些照片儿又原封不动的给我发了一遍,连顺序都一模一样。 竟然是群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随手回了句看起来挺好吃,立马又顺着去点路择远的消息,结果一模一样的照片,短短五分钟之内看到了第三遍。 我一边无语,一边儿也顺手把路择远给置顶了。 操作完毕,我盯着手机嘚瑟几秒,给路择远发了句“睡了没有?”,他那边很快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没睡,”他说,声音压得底底的,黑乎乎的一片,但是能感受到他应该正从床上爬起来,在往卫生间走:“在等你,今天好晚。” “练得有点久,”我连上耳机抱怨道,他那边锁上门打开灯,才刚看清他的脸,我就忍不住撒娇:“超级超级超级累。” “那要休息吗?”他问。 “不休息,嘿嘿,”我笑得贱兮兮的:“看见你就精神了,哪儿哪儿都精神。” 路择远偏过头,短暂地出了画,咳嗽一声:“小李在外面睡觉,我不能搞出太大动静来。” “好吧,”我说,有些失望:“你发的照片是你还是小李拍的?” “小李拍的,”路择远老实回答:“Airdrop给我了一份。” “好吧,”我说:“你可不要轻易对年轻的肉体心动。” 路择远在那边轻轻笑,声音从耳机传来,同我的鼓膜共振,听得我愈发心猿意马,心说要不然我给你打钱,全当嫖资,现在去前台再开间房,让我体验一下隔空嫖/娼是个什么感觉。 “信不过我?”那边路择远问,把我飞扬的黄色思绪拽回来。 “信得过是一回事,”我一本正经胡扯:“吃醋是另一回事儿,这是应激反应,证明我对你的爱写在基因里。” 这情话,我自认为发挥良好,准备等待路择远式蹩脚又真诚的甜言蜜语,结果他直接把电话挂了,然后给我发了条微信让我早点睡觉。 哈? 我纳闷这是整什么呢,他那边开始反复显示正在输入,我屏住呼吸,耐心等待,过程漫长,最后总算迎来这么两条。 “别再撩我了,小坏蛋。” “我怕忍不住现在买票飞回去。” 我心满意足,无比乖巧,回复道,晚安,好好工作,赚钱养我。路择远在那边说,好。 关机之想起给路择远换个备注,我以前挺懒,加谁都不给备注,跟路择远通过微信聊天的机会也不多,他就一直顶着自己原本的名字,头像倒是偶尔会换,这次就换成了kid fresino去年底发的一张专辑封面,没截全,只留了逆着光的歌手。他真的有好好听我换给他的歌,我本人躺在床上打滚,甜上加甜。 滚够了,我趴着把他的备注改成小远,点了确定觉得有点无聊,左清秋都这么叫他。 我想了想,又删掉这两个字,用emoji表情里的一只蝴蝶替换。 第63章 第三次公演(五) 隔天训练,陈逸对昨晚提前撤退非常心虚,今天早早到抵达练习室,表现格外卖力。左清秋应该是和他一道来的,坐在任冉搬的凳子上,手里举着一块儿从节目组借来的ipad看练习录像,两个人几乎一帧一帧讨论哪里需要再加强。 左清秋膝盖上的固定器已经拆了,改打了绷带,应该是不希望显得太突兀。联系到昨天反常地让摄像机先走,我才领会他是有意想弱化受伤的事儿。 从左清秋的角度讲,极不寻常。 如此绝佳的机会,他先前每走一步都精打细算的,完全没理由不把这个故事展开来讲一讲。 训练照常进行,左清秋顺利成为人形监控,虽然主要还是监控我,偶尔也监控一下任冉。中途陈逸多次询问要不要配合他的伤势,调整一下队形和难度,一概被驳回,左清秋说辞还是那一套,你们自己跳好,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话虽如此,实际上大家跳得也都不踏实,尤其他们几个练舞的,都知道韧带拉伤不是大伤,但短时间内需要静养,这么几天就算他骨骼惊奇能快速恢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练习,能勉强上台已经是最好结果。 更何况左清秋本人,心比天高,嘴比铁硬,强撑着来,我就是毫不关心他的死活,也要帮路择远担忧一下舞台效果。 毕竟一路下来,我们俩每次舞台都在一组,前两回是他迁就我,好不容易轮到我迁就他一回,真砸了可不行。 也许是因为昨天解决了最难的点,今天的内容我破天荒全部跟上,进这个舞蹈组第一次能准时下班。解散时陈逸怕人多,再碰着左清秋的腿,决定先把他送回宿舍,我们其余几个就闹哄哄地涌向食堂。 窗户外面,天还没完全黑透,我浑身还是昨天的酸疼,竟然莫名生出“今天也太不努力了”的愧疚感。 当然,这些都在看见路择远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他提前回来,连同多日未见的夏夏一起,俩人霸占一张靠窗的桌子,路择远的行李箱就立在旁边。 他们正聊事情,没人注意到我,我拿了吃的蹑手蹑脚过去,原本想吓路择远,结果他像是有感应似的回了头。 夏夏在对面笑,说,那你俩吃饭吧,我就先走。 我现在面对夏夏,总有种看自个儿亲姐的感觉,情不自禁就想假装成一个乖巧懂事儿的弟媳,笑眯眯和她挥手:“夏夏姐再见~” 夏夏站在我五步开外,笑得肚子疼,临走之前补刀道:“小齐你还是稍微正常点儿好。” 我恹恹收回手,重新面对24小时没见的路择远:“吃过饭了吗?怎么不回宿舍?” “没吃,”路择远说:“看时间差不多,就先来这儿了,能早一会儿见到你。” “你吃什么,我再去弄点儿,”我快乐写在脸上,准备起身,还带着点儿自豪,炫耀道:“今天不用加练,我们吃完饭就能回去。” 路择远点头,示意我坐着别动,从身边的椅子上拎起一个纸袋,打包盒开始一个一个往外码,透过盖子看见里面的刺身与和牛,面前这些清粥小菜瞬间黯然失色。 他倒是云淡风轻:“路过买的。” 我拎了袋子反复看了看上面的logo,心想路择远就吹牛逼吧,从机场回来,想路过这儿起码得多绕二十公里。 这店我有印象,在我们高中三四条街外,离我家也不是特别远,现在看来价格倒也能接受了,但十几岁的时候确实是消费不起,学校周边就数他最贵,跟我一块儿在野队踢中锋的一个哥们儿,手头零花钱攒足,泡妞就请女孩儿吃这个,但可能因为丫女朋友换过太多,这事儿就成校园传说了,最后不知道怎么演变,我们学校早恋选手人人都要去几次。高三的时候年级主任要是有空在门口盯梢,应该一抓一个准。 算起来,我也很多天没吃到食堂以外的饭菜,正流口水,隔壁桌跟队友吃饭的楚江生一个冲刺过来,完美在我身边的空位落座。 “我就知道!”他咋咋呼呼的:“夏夏姐出现就意味着有吃的!” 路择远:“......” 我连忙让他小点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周围呼啦啦围上十来个人,抓着筷子敲着碗,没吃过饱饭似的等待投喂。 显然路择远根本没把这种情况考虑进去,菜不少,但充其量也就三四个人的份,不到五分钟被瓜分完毕,我满打满算夹了五筷子,最终依靠楚江生满脸愧疚端来的两份打卤面才吃饱。 回去的时候路择远还挺不好意思,但也拦不住我俩又高高兴兴亲在一起,毕竟都24小时没见了,对热恋情侣来说简直像是跨了个年。 我洗完澡换好衣服,趴在路择远床上感叹道:“就该早点谈恋爱,早谈早享受。” 他在旁边儿整理箱子,问我:“你以前跟别人一起去过那家店吗?” “没有,”我说:“怎么了?” 他转过身,笑着说:“你当时如果答应我,我就打算约你去那里。” 这是路择远第一次这么坦然地提起这件事,不再遮遮掩掩,不再气急败坏,也不再小心翼翼,如同描绘人生道路上必然经历的一条分叉路口,或是讲述一个美妙的遗憾。 但好在每条路,不管远近,都指向了同样的终点。 我停顿一秒钟,向他伸出手,他便走过来拥抱我。 “但也没关系,”他说:“以后多得是机会。” 我挂在他身上,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轻轻磨蹭。 之后几天练习照旧,左清秋的腿伤仍然是我们组最大的困难,他每天都去,隔几个小时就有医师来给他的膝盖喷药,待遇堪比职业球星,但他也只能在讨论怎么改队形的时候蹦着站下位,作用更像是一个精神图腾,给我们一些“队长都这样了还在坚持,你有什么理由不努力”之类的无形激励。 第二大困难就是我,没什么别的解决方法,该加练就加练,偶尔左清秋也会留下教学,摄像机在他倒是不抽我了,改走笑里藏刀派,适应这种模式之后,路择远也就退居二线当当助教。 被两个争C潜力股轮番指导,我上辈子可能是拯救过世界。 临到彩排的前两天晚上,在两位老师以及我本人的不懈努力下,鸭子学步开始越来越像样,但我跟左清秋的关系仍是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他膝盖勉强消肿,为了不显得特别瘸,他一般不带拐,加练中途还自己出去了一趟,不知道是不是又撞到哪儿,再回来表情都疼到有些扭曲,晚上只能靠我和路择远掺着回去。 我自己也累一天了,还得扶他,宿舍和练习室距离也不是特别近,我一边走一边抱怨:“不是我说,左老师,您带个拐能怎么着?” 他可能半条命在我手里,极其罕见的没有怼我,倒是过了好一会才儿说:“......我不想因为这个干扰别人对舞台的判断。” 我没太当真,毕竟只要杵个相机在那儿,他就跟个造句篓子似的,这种冠冕堂皇的标准偶像发言要多少有多少。 “还舞台呢,”我回:“明天一天,后天早上彩排晚上公演,你能好得了?” “能好,”左清秋道,语气和表情都平静下来,运筹帷幄,如同嘲笑我没见过世面一样:“明天就能好。” 我反倒下意识看向路择远,心说难道真的有人会魔法?不然左清秋怎么如此自信,靠玄学治腿,说好就好啊? 结果第二天,他的腿就还真好了。虽然多少能看出他在忍疼,但起码能走能跳。 李卓一和任冉几个小孩儿进了练习室后连连惊呼,几颗年轻的心在悬了好几天后终于放下,感叹队长真是恢复神速。我和路择远还有陈逸则各自站在原地,看着左清秋一言不发。 哪怕我和路择远脑子都缺根筋,现在也该猜出来,左清秋昨天出去,除了是去找医师打封闭,就再也没什么别的可能了。 第64章 第三次公演(六) 左清秋和李卓一在前排对动作,我和路择远站在后排,犹豫到底问还是不问,要怎么措辞,又何时开口。 陈奕过来放衣服,路过我的时候小声提醒:“看出来就别问了。” 封闭这玩意儿,我自己没打过,但过去踢球看球,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应急使用的时候主要还是一种自我麻痹,伤没好全,撑着还能再踢一场,不理想的状况会造成二次损伤,下来之后再被队医带走接着治。 我们的演出虽然远不如一场球赛强度高,但要加上今天练的一整天也够呛,后面还有总决赛呢,拍摄排练不可能不受影响,左清秋这么轮番打,小伤早晚也得耗成大伤。 即便是打了针,跳下来整支舞蹈没什么问题,他显然也比平常稍显吃力,左清秋原地休息一会儿,又拍了拍李卓一的后背,跟他交流哪些动作不够整齐好看,该怎么调整。 跟着音乐跳了两轮,李卓一跟左清秋互动最多,终于也后知后觉发现问题,中途左清秋停下跟他说话,他就一直走神儿,一会儿看看对方的膝盖,一会儿又求助似的看向路择远,或者回头看我,脑子里也许在猜答案,又不太敢明讲,目光迷茫,在嘻哈圈游荡多日后回归京巴本色。 “再来一遍吧。”左清秋说,抬起手在李卓一眼前打响指。李卓一才回神,磕磕巴巴道:“好、好的。” 果然第三次小李跳得束手束脚,结束动作要他单臂撑着左清秋的背翻过去,理论上讲非常酷炫一个ending pose,结果他也不太敢用力,最后踉跄落地,差点给我们组再平添一名伤员。 “怎么回事儿?”左清秋一只手撑在额头上,向后把头发顺过去,失误就意味着再来,他自己也不想无止境的扩大损伤,正在发脾气的边缘徘徊:“怎么越跳越不行?” 李卓一万分愧疚,两只手背在身后,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练习室里气压很低,室外阳光再好也没什么用,人人沉默,心里几乎都有了底。左清秋没好利索这事儿,其实根本也藏不住。 路择远上前一步打算开口,估计是想大家明明白白聊一聊。我也觉得这事儿得聊,小组氛围不好,练习效率也高不到哪儿去。要都听陈逸的,左清秋不想提就不提,那肯定不是办法,必要的话还是变变队形,降一下难度,优先保腿。跟左清秋再怎么互看不顺眼,我也不至于希望他就此残疾。 还没等路择远讲出一句完整的话,李卓一终于完成内心的博弈,抬起头无比直白地问了出来:“队长是不是打针了啊?” 整日拍我们一遍又一遍跳舞,摄像老师们出工都出得困顿,好不容易等来剧情,镜子里看见他们突然上了发条似的,推着三脚架就往前围了几步,还有一台游机跟上来对着左清秋想拍特写。 左清秋倒是眉毛都没皱一下,也不掩饰,如同叙述自己出门前吃了片儿感冒药似的,承认地及其轻松:“是打了。” “不是什么大事儿,”他稍稍转了半圈,把背影留给那台跟上来拍特写的游机,又催促起李卓一来:“继续了。” “舞蹈改改吧,”我在后排插话,摄像机凑得快要直接贴上后脖梗:“这个强度,你后面还有比赛,真能吃得消?” 按照我在左清秋粉丝那儿的形象,这时候最好还是别说话,结果并没有忍住,好像跟路择远冰释了前嫌之后就没那么容易担心这种事儿了,心态近乎于有恃无恐,恃得是和人交换过真心,相信无论如何,始终有他爱我。 然而左清秋仍然挺坚定:“我自己的腿,你还能比我更清楚?” 我被他一句话呛住,陈逸隔着两个人朝我怂肩,满脸郁卒,翻译一下大概是讲:都说了别 问。 我明白了,陈逸应该是早早知情,私下就没少劝,现在尝试过后已经放弃了。他都劝不动,我们这些既不沾又亲不带故的更是白瞎。 “好了继续吧,”路择远站在中间拍了拍李卓一的后脑勺,又转头跟左清秋谈条件:“下一遍要是过了,你回去休息,我们继续,成吗?” 左清秋也不怎么领情,伸了仨指头出来:“连着过三遍。” “行,”路择远也不纠结,剩下得话更像是对着李卓一说得:“连着三遍。” 接下来的这三遍,都前所未有的顺利。最后一个动作之前,李卓一面对镜子,站在左清秋身后稍微闭了速呼了口气出来,再睁开眼睛是亮堂堂的,填满了无条件的信任。他一只手撑着左清秋,侧身起跳,把重量交出去,两人位置轮换,安稳落地,完美收尾。 短暂休息了一会儿,陈逸起身要送左清秋回去,左清秋则意外点名让我跟他一起走。 “你再歇会儿,”左清秋说:“齐悠扬的部分简单,他不那么累。” 我:“......” “我一起吧,扬扬自己可能架不动。”路择远说,自然而然走去拿了我们仨的外套来。 左清秋接过自己的那件,也没太在意路择远的话涉嫌污蔑他的体重,回道:“不用了,让齐悠扬顺便锻炼锻炼,他体能不太好。” 路择远竟然捏着下巴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只好耷拉着脸,在他的目送下架着左清秋往回走。 左清秋打了针,这会儿倒是感受不到什么疼,自己实际上也能走,并没有特别在我身上着力,只是想减轻一点损耗。 出了门他就回到看我极不耐烦地神情:“想说什么,赶紧说,看你在那儿憋了半天了。” “没啥想说的,”我带着他走得缓慢,没明白我憋什么了:“反正你的腿,瘸了又不算我的。” “我之前也打过,而且跟医生也讨论了,这点儿伤一时半会儿瘸不了,”左清秋说:“我力排众议把你带出来,你就只想说这个?” 我心想力排众议个屁,总共也就排了俩人,陈逸和路择远。 我停下,左清秋也就跟着停下,我摇头道:“我确实不太明白,你打完封闭,然后呢?硬跳,下一个舞台继续打,最后把路给走死?” “你懂个屁,”左清秋松开我,几个工作人员迎面过来,他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特别礼貌,转过来对我继续争论:“如果我想放弃一个舞台,才是真的把路走死。” 我没法认同他观点,站在大太阳底下抬杠:“舞台是很重要,可也就是一个舞台,之后的就都不管了?” 左清秋撇下我,自己往旁边儿走了两步,站在楼房投射下来的影子里:“这事儿说不准,齐悠扬。一个舞台没做好,没准就是最后一个舞台了。” 我皱眉,把手支在眼睛上面遮挡阳光:“哪儿有这么夸张?” “事实上就是这么夸张,”左清秋说,朝我看过来,语气倒是少有的真诚:“你的性格可能真的不适合这一行。” 左清秋现在的状态和我讲这种话,倒没有一下子点着我的怒火,我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坐下,影子的分界线横在我俩之间:“怎么讲?” 他也坐下来,一只手搭在受伤的膝盖上:“你喜欢创作,但是我喜欢的,就是做偶像,是舞台本身,它需要我跳舞,那我就去跳舞,它需要我创作,我就去创作,它需要我什么我就给它什么,你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我听他讲话,盯着影子看了半晌,在时间的推移下那条分界线在一丝一丝朝我靠拢。说实在的,左清秋这番话直接把我说懵了。在我的认知里,比如路择远和钟鸣喜欢跳舞,蒋三七喜欢说唱,然后大家因此渴望舞台,从没考虑过会有这样的人真实存在。 “下一个舞台对我来说永远可能是最后一个舞台,”他才像是那个憋了很久,有话要讲的样子:“我在创作上没你有灵性,我认了,但你就算没有舞台,也还可以创作,我没了舞台,就什么都没了。” 第65章 第三次公演(七) 左清秋对我的判断,说不上来是对是错。 跟着赛程一路走到现在,谁都想发光,或者被更多人喜欢,我当然不例外。但我对唱作B组舞台的热爱,更多是因为它包含了大家太多的努力与反抗、或是各自微小的情感。把这样一首歌唱给别人听,就已经是幸福的,舞台的概念在这段记忆里日渐模糊,留存下来的是情绪以及人和人的联结。 我俩揣着不一样的价值观,也不打算求同,我站起来掸掸裤子上的土,弯腰准备扶他一把:“起来吧,把你送回去,我要接着训练了。” 左清秋没搭理我,一只手在地上撑着,靠着这点儿反作用力,起身还算利索,但没怎么站稳,受伤的腿实打实往地上一踩,表情立马就变了,我伸了胳膊过去,嘴上阴阳怪气起来:“现在知道疼了?” “那也比打针之前强多了,”左清秋缓了缓,确认没什么大事儿,又斜我一眼:“齐悠扬,你大部分时间是真挺烦人的。” 我拽着他往宿舍走:“说我干什么?你也就半斤八两。” 左清秋终于重新回到太阳下面,强光照**来,猝不及防眯起眼,的确在认真的不解:“那还把C位投给我?” 我乐了,另一只手在空气里胡乱摆摆:“逗你玩儿呢,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胳膊肘往外拐?” 他终于一脸无语,不打算再和我进行没完没了的无意义对话。左清秋一看没受过正统的斗嘴训练,战斗力甚至不如路择远,虽然由我来得出的这个结论,可能也不怎么客观。 不过管他客不客观,就是不如路择远,谁都不如路择远,嗯。 左清秋的宿舍常年大门紧闭,也不太接待其他练习生,今天是我第一次完全看清里面什么样子,怎么说呢,叹为观止吧。 他把这么狭小的空间规划得极有条理,和其他两张仍有人使用床铺无形之中有条的界限。门后的角落放着三排衣架,衣服搭配成套挂在上面,还罩着防尘的塑料薄膜,护肤品以及洗漱用品码在一个亚克力盒子里,从高到底,放在床边,桌面空无一物,近乎强迫症。 相比之下,我甚至觉得蒋三七乱糟糟的屋子还要更有生活气息一些。 我抬脚就打算离开,左清秋叫住我,拆下了自己的队长袖标递过来。 我没接,看着他的一通操作难以置信:“给我?” 左清秋怕不是觉得自己粉丝骂我骂得还不够惨。 “你做什么梦?”他把袖标放在我附近的架子上,坐在床边拉起裤腿检查膝盖:“拿去给小路。” “怎么,”我说:“您要退位啊?” 左清秋懒得理我,从床下把药箱拖出来,拿了一瓶印了一圈儿英文的喷雾,拔开盖子晃了晃,往自己膝盖上呲:“临时转交一下权限,我不盯着,你们又要偷懒。” 我把袖标从桌上拿起来:“确定吗?不给陈逸给路择远啊?你们俩很熟?” 我只是随口问问,夹带着一丁点儿个人担忧。结果左清秋呲完膝盖,喷雾放回盒子里,还认真回答起了这个问题:“来之前见过一面,后来在网上看过他比赛的视频。” “噢......” “他是那种很认真的人,”左清秋道:“比你靠谱多了。” 我完全没有因为他捧一踩一沮丧,听别人夸路择远还给我听高兴了,临走前只撂下一句:“还用你说?” 当我拿着袖标再回到练习室,发觉左清秋的担心完全多余。 他也许是吃了上次公演输给我们的亏,行事逻辑也有了某种程度的转变,比之前多少更重视了点儿团队氛围,而且他这针封闭一打,同时也是给 我们打了针催化剂,直接摇身一变成为精神领袖,促使大家重新审视自己的优势和缺点,更加认真对待这次舞台。 或成他入厂以来在队员心目中形象最好的一次公演。 我倚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教室里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抠细节,路择远早已顺理成章接替左清秋的位置,跟李卓一搭档,反复练最后的结束动作。李卓一抿着嘴,头上多了条发带挡汗,不知道是从谁那儿临时顺来,土了吧唧的正红,完全不像他会用的颜色。又结束了一遍动作之后,路择远停下跟他讲力气用在哪儿不那么容易摔倒,小朋友站在一边频频点头。 屋子里的气氛和我走之前有了微妙的不同。 原本除我以外,大家都自信满满,这首歌的舞蹈设计得很好看,而且哪怕小李朝着说唱之路越走越远,出道位有舞蹈优势的选手我们组也占了仨,还有五个都是A班的人,唯一的F班也是dancer出身,撇开要带我这个拖油瓶,绝对算是本次公演的顶配,我能跻身此列,主要是沾了几个熟人的光,当然还有左清秋的乌龙票。 路择远先看到我,对着镜子冲我傻笑,背后汗湿掉一片,浅粉的班服T恤洇成深色,我这么看着他的瞬间,短暂体验到先前他是如何在一旁注视正在写歌的我。 大概都是希望对方能一直一直,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快来,”他对我招手,挥洒完汗水之后略微兴奋起来:“别想偷懒。” 我得到召唤,几步朝着他跑过去,捏住袖标的手在他眼前划拉两下,拉过他的手臂往上套。 “没偷懒,”我说:“别污蔑我。” 这不是我第一次给路择远戴袖标,甚至发觉自己还挺喜欢干这个活儿,移交信任与信念,小小一个动作,总是显得特别隆重。 路择远还没从运动带来的兴奋劲儿里回神,左右看了看问道:“怎么给我?” “替补队长,”我说:“左清秋钦定。” 他心思不太在这个袖标上,似懂非懂地点头,算是接受了临时身份,又下意识望了陈逸一眼。陈逸作为全场和左清秋关系最好的选手,被路择远的眼神cue到,只得反复摆手强调:“看我干什么?我不想当队长!不想当!” 当天全员晚归,确定万无一失,只差左清秋一个萝卜坑之后才散场,摄影师中途甚至还换了次班。我回去洗了澡,抱着鲨鱼躺在路择远床上,本想等他收拾完出来聊几句,结果躺下就直接昏迷,还没昏迷几个小时就又被叫了起来。 我特别不想动,盘腿坐在床上发癔症,头发到处支棱着,眼睛根本睁不开,手里抓着鲨鱼背后软乎乎的鳍,路择远刷完牙出来轻轻拍我的脸蛋,试图把玩具从我不大清醒的魔爪里拯救。 “别揪了扬扬,”他奋斗无果,好声好气起来:“再揪真坏了。” 我迷迷瞪瞪,另只手把眼睛揉开,满嘴胡话:“坏了就坏了呗,又不是我的。” 路择远不服:“你送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我打了个哈欠,又带着那玩具倒回床上:“也不是我送你的啊......那是李卓一装不下了才装我箱子里的。” 我咕哝着说完,终于逐渐清醒,亲眼看着路择远面对那只鲨鱼,表情愈发复杂,最终放了手,钻进洗手间刮胡子去了。 挺好,我翻身起来,满地找拖鞋。忙碌的一天,从路择远终于意识到抱了几个月的玩具,实际上来自小李开始。 第66章 第三次公演(八) 我原以为这点小事儿很快就能过去,实际上我俩吃完早饭,路择远也没从这里面跳出来,仍是特别难接受,去集合点的路上又同我确认一遍:“那个鱼真不是你的?” 我觉得这个玩具的出处其实无所谓的,就尽量顺着他:“你说是就是。” 路择远没接我的话,可能是懒得理我,一脸思考生命哲学的样子,在我前面上了节目组的大巴。 上车就看见左清秋坐在最前排的独座,李卓一跟陈逸坐在第三排,还煞有介事地给把第二排留给我俩。路择远不知道是真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直接闷头往后面走。小李伸长了胳膊去前面的椅子上捞占座儿用的外套,见路择远从他身边过去,头也不回,整个人挂在椅背上,像打了僵直似的,看着我问道:“......小路哥心情不好啊?” 左清秋闻言回过头,眉毛拧在一起:“要公演了,调整好情绪。” 我忙帮着打圆场:“起床气起床气。” 他这才半信半疑转回去,闭目养起了神,胳膊搭着塑料扶手,瘸腿伸得老长,看着跟布兰史塔克似的。 特别好,我们组的团魂,睡一觉起来还能给睡忘了。 蒋三七显然也没有这种东西,撇下自己队友,从中间几排前插过来,占领了李卓一正扒着的那个位置,连着还没来得及捞走的外套一起坐在屁股底下。 “都起床一个钟头了,”他说:“老路起床气也是够长。” “起来起来,”李卓一从僵直中恢复,并没有领情,戳着蒋三七的胳膊:“别坐我衣服呀。” 蒋三七“哦”了一声,把衣服拽出来物归原主,归完又坐好,别的一句话没多说。我像是见了鬼,从没见过他本人这么听话,更别说是面对李卓一,以前动不动就炸,言之凿凿怕小李泡他,现在知道人家没这个心思,自己开始快乐倒贴了。 什么人啊都。 路择远在后面催我,我挥手告别前排这群傻子,屁颠屁颠去找我对象。 这一趟车只带了训练生和两个工作人员,选手剩得已经不算多,座位坐不满,最后几排更是没人乐意抢,路择远还守着窗户边儿那个位置,看我乖乖在他身边坐下便问道:“聊什么这么久?” 这会儿早上七点出头,天刚亮,我嫌车里暗,又站起来,一条腿跪在椅子上,越过路择远把窗帘拉开,想说一点儿阳光也是阳光。他偏不给我让位置,我费劲吧啦抬着胳膊去束帘子,T恤下摆就有了空档,路择远便借着地理优势伸手进去掐我的腰。 “别掐别掐,”我压低声音制止他,摁住他的手臂快速坐好:“痒。” 他又问一遍,像个复读机:“聊什么这么久?” 我顺势把自己的手和他的扣在一起,盖在衣服下面:“聊你的起床气。” 路择远不信:“我有起床气?” “有一点儿,”我说:“你自己不知道?” 他摇头。 看他否认我其实非常开心,这证明什么,证明他没怎么跟别人一块儿起过床啊朋友们。 我又往他那边儿挤了挤,随口回答:“那不然你一大早跟个毛绒玩具置什么气?” “我也不知道,”路择远低了点头,样子很是懊恼:“......就感觉突然发现小孩是别人的。” 我停顿了那么几秒,接着发出一阵爆笑。前排好几个补觉的被我吵醒,伸着脖子吼道让我小点声。 我秒怂:“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怂归怂,但是心情非常好。我看路择远就是想乐把我乐死,完了再自己守寡。 他接着跟我抱怨:“我晚上抱着它睡觉,你心里肯定也是这么笑我的。” “没有,真没有,”我连忙举起右手表忠心:“不然回头再送你一个?” “好啊,”路择远说,接着坏笑起来,如同做好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打算,又紧了紧和我扣在一起的手:“你说的,别后悔。” 我看终于安抚好他,自己也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一脑袋歪在他肩膀上打算补会儿觉,睡着前还没想明白,一个玩具而已,还能有什么可后悔的? 再次清醒的时候,我已经跟着大部队一路到后台,被摁在椅子上化妆。 负责我们组的还是第二次公演的几位老师,前面一直挺顺利,我俩还能时不时聊几句,直到她又摊了一排眼镜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里才咯噔一声。 她挑了其中的两三个出来在我眼前比划:“哪个好看?” 我心想您别问我了,代价太大,做不了主。 造型老师满眼期待,我支支吾吾。隔壁路择远刚刚结束战斗,演出服已经换好。相比之前几次公演,这次的造型显然是花了大钱的,衣服为了配合《Ugly Truth》的整体气氛,主体用了黑色的底加白色的拼接,还有各种羽毛和金属装饰,反正看起来就特别富贵。路择远这次还被呲了暗红色的染发喷雾,从发梢到发根是由红至黑的渐变,帅气且张扬,一路走来像一簇跃动的火苗。 他凑过来看我的进度,直接被造型老师拉住征求意见。路择远顺势倚在我面前的化妆台上,一手捏着一副镜框认真比较,他的牛仔裤开了好几个洞,膝盖露在外面正对着我。我手贱,看看自己这次贼长的黑色袖筒,不动声色的蹭过去挠他的裸露出来的皮肤。 路择远也不管,任由我挠了三十秒左右,终于站直身子,其中一个还给造型老师,然后微微俯身同我对视,亲手把另一副帮我戴上。 “好看。”他说,心满意足如同注视自己的作品。 任冉换好衣服在我后面排队等化妆,无比做作咳嗽两声,我才赶忙收敛,欲盖弥彰地跟造型老师沟通,说我也想呲路择远那个颜色的头发。 “我帮你问问,”造型老师若有所思,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还有一个组也用了,这个颜色的这会儿可能已经没了。” 对面接起来,两人叽里呱啦聊了几句,然后她回头问我:“红色的说是用完了,还有蓝色的可以吗?” 我思考再三,从座位上撤离,让出战场:“......那还是算了吧。” 我怎么脑补怎么觉得这个画面没眼看。 从化妆间出来路择远还不太满意,跟我掰扯红蓝自古出CP啥的。 我冷笑一声,一个红火苗一个蓝火苗,站在一块儿,像不像CP不好说,反正肯定很像森林冰火人儿。 第67章 第三次公演(九) 等我们组差不多收拾完,那边儿催我们去前面彩排。 李卓一从《cube》那组的道具堆里,顺走了一辆给小朋友开的玩具法拉利,整个人无比开心地蜷在里面,尝试直接漂移到左清秋面前,兴致勃勃道:“队长队长,你腿不好,上来我带你过去呀。” 左清秋刚录完一条口播,赞助商的饮料瓶还没放下,旁边摄像老师也没走远,调了个头就继续录起来。我以为他根本就不会同意,结果他低头看了看李卓一几眼,可能是考虑到要展示团队氛围,犹豫了一会儿,竟然迈开腿坐上了车前盖儿。 虽然不管坐在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上,他都能完美保持一个男团爱豆的姿势。 然而这辆玩具小车根本无法承载两个成年人的重量,晃晃悠悠挪出去三米,就再也走不动道。合了左清秋的意,他迫不及待正打算起来,又被李卓一摁回去,小孩儿目光炯炯,义正言辞表示不会让队长在今天有任何多余的损耗,推也得给他推过去。 这话听着挺感人,放在这个场景下就格外搞笑,左清秋自己也没绷住笑了场,最后只能由着李卓一把他一路推到台前去,好在一路障碍物不算很多。 小李加足了马力,快快乐乐做临时车夫。我跟着路择远走在后面,每次公演都要走这么一条长长的通道,从后台到舞台,几个月下来,很多人和事都在变化,似乎只有跟路择远每次都在,一直和我一起走。 路择远问我在想什么,我的视线看向别处:“感慨是怎么稀里糊涂就走到了现在。” “因为你在努力,”路择远说:“我也在努力。” 身上的麦还在收音,话筒别在领口,如果这两句被剪进节目里,可能还会是挺励志一个对话,实际上我再明白不过他的所指,除了写歌练舞,更是在努力维护两颗没什么安全感,也不太自信的心。 李卓一推着法拉利到站,被刚刚结束《cube》组彩排的楚江生逮了正着,对方急吼吼冲过来,穿着青草色的背带裤,操着和演出服极不相称的口音,方圆五百米都能听见他的气急败坏:“刚道具老师还找这玩意儿,可生气了呢,咋是让你给偷偷摸摸顺走了?” 左清秋从车前盖儿上下来,头一次在众目之下稍显狼狈,完整地被镜头捕捉,破天荒觉得还挺好玩儿,体验尚可,路过被楚江生凶了两嘴,正在慌乱失措的京巴小李,还拍拍他的脑袋随口道了个谢。 “谢啥呢?”楚江生纳闷儿,打算找道具老师还车,回头又跟李卓一强调:“下回别偷车了!” 蒋三七那组在我们之后彩排,跟着队友从后台进来,撞上楚江生教训小李,也没联系上下文,只瞥了眼那辆坏了一半儿的玩具法拉利说:“谁偷你这盗版破车?引擎盖都没开对位置。” 楚江生拎着车懵逼了,看样子像在思考俩人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蒋三七。 彩排姑且算是流畅,我作为本组的唯一短板,哪怕自认还算勤奋,也只能是如今这样不太拖后腿的水平,跟在一群舞蹈大拿后面,跟得吃力。左清秋的膝盖今天还是新开封,没怎么用过,热身的时候都小心翼翼,药效没过,他能走能跳,但明显不如以前那样用得上力气,尤其最后撑着李卓一那一下,受伤的腿不易察觉地微微发抖,起身时几滴汗砸在舞台的玻璃面板上,被顶灯打得反光,结果Ending Pose的时候,他竟然还能保持住标准微笑。 导演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只提醒我结束时看镜头,眼睛别乱瞟,然后看着左清秋,叹了口气挥手放行,让我们该补妆的补妆,该休整的休整。 回到后台补过妆,选管陆续把我们带去第二现场,坐在接驳车上跟路择远聊天,才想起问问左清秋腿到底怎么伤的。 可能最近确实忙,路择远还短暂回忆了一下,又专程关掉我们俩的麦:“在机场被粉丝不小心撞到了,下台阶没踩稳,当时看起来还行,登机的时候才发现肿了。” 他们那次去的几个,都是人气选手,就算是临时行动,觉得消息来不及传播,左清秋说伤就能伤,节目组一点安保工作都不带做的? 我其实还挺后怕,把自己的疑惑原封反馈给路择远。 “之前已经拦住一些了,”路择远向我解释:“过了安检之后本来已经没什么粉丝了,大家都还挺放松的,小姑娘也不是故意,没想会到遇见我们,跑来的时候有点儿太激动,拎着不少行李,自己也没站稳,撞到人还先吓哭了。” “左清秋就没生气?” “没有,”路择远摇头:“还安慰了她几句。” 联想到他刚才关麦,我确定道:“他还不让你们往外讲。” 路择远便点了点头。 前几天送左清秋回宿舍还挺不当回事儿,现在我其实才开始理解,他为什么回说我不太适合这一行。这事儿要是原封不动发生在路择远身上,我肯定当场就会生气,哪怕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那个当下也不太可能有心思顾及个人形象,更何况只是面对一位粉丝。当然,虽然现在已经比过去好了不少,但我要不是这个脾气,也不会被公司这么搞。 左清秋的目标太明确了,就像是把做偶像需要的元素打在神经里,让它们变成条件反射,镜头和粉丝的在场就是触发机制,至于真实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别人不需要知道,连他自己可能也不太在乎,某种程度上讲比展书佚还要极端一些。 “你们俩的性格确实很难好好相处,”路择远说,笑着看我一眼,凑到我耳朵边:“不过你只需要跟我好好相处,其他人随便相处一下就好。” 他气息有些喷在我的耳廓,另一些钻进我的耳道,痒了吧唧的,我连忙捂着躲开,又追问他:“听说你们俩之前就见过?” “见过一面,”路择远答:“我爸葬礼上。” 话题突然凝固,我愣住几秒,不知如何接话。也不好在这儿直接拉他的手,隔了几分钟之后,悄悄地揪住了他的袖子。 选管给我们安排好位置坐下,我都一直没松开他,倒是路择远先安慰起我来。“没事儿,别因为这个不高兴,”他说:“我本来也就是家里不讨他喜欢的小孩,感情不深。” 得,他说完我更难受了,深究起来他们父子不和还有三成赖我呢。 选管正一排一排检查大家的麦,趁她到我这儿之前假装给路择远开麦,趁机小声跟他说:“我和你感情深,特别特别深。” 路择远笑了,眼睛眯起来,跟他黑色的衣服还有暗红色的头发毫不相称,他冲我点头,认真地说他知道。 我把我们俩关了很久的麦重新打开,选管查完一遍,摁开对讲机汇报情况,又看了眼时间,提醒我们做好准备,第三次公演的录制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68章 第三次公演(十) 开场惯例还是PD和导师还有粉丝之间的寒暄,讲点段子,开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自从最近确实事情多起来,忙着跟路择远推进感情线,还要顾及练舞,再加上谢佳琪也不怎么跟我聊那些CP话题,我唯一能接受外界反馈的渠道只剩蒋三七,他还是那种报喜不报忧的类型,一般只在吃饭的时候通知“谁谁谁你上个礼拜排名升了”这样的消息。 而且他知道自己跟李卓一有个超话之后,连喜也不怎么报了,我这一个礼拜也没空再借他手机玩,完全不晓得这几期节目播出之后,我在互联网上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虽然排名涨了,应该意味着还不错吧。不过根据镜头扫到的粉丝站位来看,我和左清秋两家粉丝隔得八丈远,明显关系仍旧不怎么样。我看着自己的一小片手幅和灯牌满心担忧,从数量级上来说,我觉得我的粉丝就没可能吵赢,我着实又不够争气,节目组不把我当个人的时候,依靠路择远的救助苟延残喘,现在节目组把我当个人了,我使出浑身解数排名也就是在中游晃悠晃悠。而且相比左清秋稳定输出,我营业真是营得随心所欲,想起一出是一出,想不起来就拉倒。再退一万步讲,我要是机场撞伤左清秋的那个粉丝,我这辈子别说上网帮他吵架了,他就是让我明天给他建座金字塔,我今晚也立马出人力给他扛砖。 唉,抱歉了我的粉丝们,有我这样的爱豆真是给你们丢人。 当然,不提倡吵架哈,大家高高兴兴就完了,谁愿意骂我就让他骂,反正我也不看。谈恋爱呢,忙死了。 好像有点儿扯远了。 这场终于不再是小组两两对抗,改换了整体排位的赛制,加票按照各组点赞排名递减,只给前三组的前三名,总共九个。有了这个前提,我今天的心态特别良好,无敌轻松。毕竟我敢拍着胸脯保证,我们这组进前三绝对没什么问题。而我,齐悠扬,就是今天任督二脉全通了,也绝对是这个组垫底水平,加票是肯定拿不到了,不如快乐演出,享受舞台,没准还能超常发挥,我这个短板上去了,小组第一也不是不可能。 除非左清秋的腿在台上真没撑住,最后关头原地跪下,我们全组当场提前祝大伙儿新年快乐。 不过实际上据我观察,这几个人个个都比左清秋紧张,伤员本人倒云淡风轻,端正坐好,认真就转播内容跟陈逸聊天,反而是陈逸在略显焦虑地咬指甲。 PD介绍完导师,任冉突然出声:“今天展老师没来啊?” 隔壁组有人回他:“展老师新专辑巡演的档期撞啦。” 果然下一秒,屏幕上的PD就解释了展书佚因为档期原因缺席这次公演balabala。 之前总感觉进了厂在哪儿都能碰见展书佚,上次聊崩之后,确实很多天没他的消息了,也不知道是我信息太封闭,还是他有意为之,不过也挺好,反正他一出现,对我而言就像颗不定时炸弹似的。 路择远对展书佚不在场感到同样开心,底下明目张胆踢我的脚,通过眼神逼迫我表态。 我又踢回去,心想也不能让我现在站起来鼓掌欢呼吧,结果路择远还上瘾了,跟我坐在那儿踢来踢去。 楚江生位置在我们前面,听我们在那儿闹了几分钟,回头吐槽到:“你俩可真幼稚!” 路择远毫无感情地一把尖刀插在他胸口:“今天上台别哭。” 我:“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楚江生愤愤不平,张牙舞爪回击道:“我那是彩排的时候哭的!齐悠扬才在台上哭过呢!” y u z h o u m u l u 我立马停止笑容:“闭嘴。” 楚江生委委屈屈跟队友哭诉谁都欺负他,他真的好惨。 我们玩闹的空档,《迷雾》组已经表演结束,彩排的时候舞台特效还没开全,正式演出才意识到这次公演预算真的很足,光是屏幕比上次就多了仨,还有一个半透明,能升降,雾气全是光效打出来的,配合上道具无敌梦幻,曲游一冰山美男站在C位,跟整体氛围相当契合。 他们拉票完毕,现场的点赞情况要到最后统一公布,道具组的老师们开始紧赶慢赶布置下一场的舞台,PD适当控场,跟大家尬聊,镜头再次扫过观众池,给了路择远的粉丝一个特写,画面过得很快,但还是瞥到她因为举灯牌而高高扬起的手,手腕上垂下一条粉色缎带,三个emoji表情交替排列在中轴线上,一只蝴蝶,一颗爱心,还有一条鱼。 我郁闷,emoji表情里也不是没有鲨鱼,怎么就莫名其妙给我降级了。 路择远突然没头没脑道:“回头我也要弄一条来。” 我挑眉盯了他一会儿,他看起来竟然是真心想要。我心想楚江生果然没说错,他有时候确实挺幼稚。 虽然我也有点儿想要,回头开小号偷偷问问大家在哪儿搞的。 选管喊我们去后台准备,一排人从屋子撤离,轻轻推搡,有点儿小着急似的,左清秋在末尾,跟在陈逸身后上的接驳车。 原本在第二现场打打闹闹,一进后台备场,几个人立刻满身干劲儿,互相打气,李卓一还蹲下对着左清秋的膝盖作法,两手交握,食指并在一起,更像是在结印,嘴里嘟嘟囔囔保佑它一定要好好的。 任冉有样学样,俩人最后一块儿被左清秋拎了起来,我真是难以想象,有生之年竟然从他身上看出一种老父亲般的慈爱来。 我一阵哆嗦,赶紧在屏幕后面站好,等待它缓缓打开。 正式演出时舞台特效全开,光线比彩排还要纷乱复杂,台前火花在喷溅,呲呲啦啦,音乐也盖不住观众池传来的尖叫,但视野淹没在光束里,如同被提纯。我在队伍最后,仰仗肌肉记忆努力做动作,余光瞥见路择远的样子,闪烁在火光里,尽全力才能保持住自己视线不要到处乱飘。 我站在后面看他们,活力又积极,年轻,且充满希望,我哪怕仍然不太赞同,但也开始试着理解左清秋所说的,纯粹热爱舞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有的人站上舞台,就像是拥有了未来。 我顺利完成自己的部分之后,所处的位置能完美观看结束动作,每次都心惊胆战,正式演出时左清秋要比彩排更用力,动作也更精准,膝盖明显有些吃不消,李卓一刚落地,左清秋甚至难以接着起身,路择远临时退了半步到他身后,尽可能不显眼地给他一个支撑。 再抬起头,我看到左清秋三分之一的侧脸,额角全是汗,看着镜头就还是标准的微笑。 面对一个炸裂且富有感染力的舞台,粉丝的反馈毫不吝啬,左清秋李卓一加上路择远,仨人粉丝的声音叠起来,到处都是尖叫,轰轰烈烈,一个字儿也听不清楚。 组员都操心左清秋的腿,PD也看出了些端倪,导师点评环节流程走得飞快,拉票也尽可能简短,派路择远做代表快速说了几句便拥着他下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找路择远,可能是觉得他在拉票上有经验吧,毕竟还有拯救了我的成功案例。 路择远倒是不辱使命,接过话筒就一句话:“别忘投票。”粉丝们立刻急眼,举着投票器喊,哥哥我投了我投了,你再多说几句吧呜呜呜呜。 进入后台的瞬间,左清秋便不再强撑,他提前和几位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下了舞台就立刻被送去继续治疗。 实际上像他这样的人,完全不需要我们来担心。左清秋目标太明确了,每一步都是想好的,远比我认为的,要考虑得更长久。 除了他以外,我们几个原路返回第二现场,看完了接下来几个小组的表演,有些非常优秀,也有一些小组差强人意,有那么一两个组,选手能力不够好,或者普遍排位比较靠后,但能看出大家有在好好对待,也无怨无悔,已经做好万全的觉悟,全力燃烧自己最后的舞台。 第69章 第三次公演(十一) 左清秋治腿未归,导演组讨论后决定点赞的清算推迟到明天补录。暂且不讲胜负,人人乐得轻松,公演后惯例的餐饮活动成了心中头等大事。 公演兴奋劲儿没过,所有人换完班服收拾好,聊天说笑着坐上车,已经十一点过半。节目组在市区包下一家烤肉店,连带工作人员呜呜泱泱大几十个脑袋涌进去,原本空荡荡的店立刻嘈杂起来,吵吵闹闹真的像是在过年。 食物在盘子中码放好,几十双饥饿的眼睛在发光,饭店布置了很多八人台给我们,还是坐不下,我和路择远自行找了个小桌,从别人那儿顺了几盘肉,又跟服务员要了炭和餐具,小姑娘似乎不看选秀,只听说晚上有节目组来,以为是工作人员聚餐,到了才发现都是群花里胡哨的青春期男孩儿,登时变得紧张,跟路择远说话都不好意思直视他,手里点菜用的平板遮住半张脸,什么要求都盲目点头。 还在棚里的时候听说要烧烤,我们俩就立刻把妆全卸了,勇敢的用素颜直面镜头。主要是想想糊着一脸粉底围在炭火旁边,怎么都不会太舒服。路择远的头发没来得及弄,染发喷雾掉了大半,东红一撮儿西红一簇的,我面对面跟他坐下,托着下巴盯他看了半晌,感慨道:“长得好看真的能为所欲为。” 刚才的小姑娘来帮我们加炭,路择远也不跟我争辩,坦然接受夸奖。 隔壁几桌已经烤上了,就算打了空调,温度也在快速攀升。我正把衣服的袖子往上卷,蒋三七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手拎了三瓶起了瓶盖的雪碧,要跟我们挤一桌,汽水瓶子放下,挥手又要了套餐具,小姑娘倒是非常乐意一趟一趟往这儿来。 我不爱喝雪碧,随口问了句:“还有别的吗?” 蒋三七挺凶,一脸帮你拿饮料就不错了的表情,拉了个板凳坐下:“没有,就这个。” 路择远作势要起身:“你喝什么?我一块儿去拿。” 蒋三七急了,玻璃瓶子直接推我鼻子底下:“别啊,我费了大劲的。” 路择远立刻就懂了,我也心领神会,凑到瓶口闻了闻,确定雪碧被他掉包成啤酒,墨绿色的瓶子乍一看也看不出端倪。 我酒瘾不大,只是这种场合,不提还好,提了就确实想喝。节目组不允许录制期间喝酒,蒋三七也不知道何方神圣,小招儿还挺多。 “就这么三小瓶,”蒋三七强调:“省着点儿喝。” 我举起瓶子,仨人特别像回事儿似的碰了个杯。“谢谢谢谢,”我说:“蒋哥牛逼,从哪儿搞的?” 蒋三七握着瓶子的手向左前方指了指,我顺着看过去,几个摄像老师扛着机器,人手一罐燕京纯生。 “这瓶口真的小,特别难灌,”蒋三七吐槽,拎起自己湿了一片的T恤下摆给我们看:“还洒了我一身。” “你在哪儿灌的,”我问:“都没人看见你?” 蒋三七道:“厕所隔间啊,不然还能在哪儿?” 我和路择远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放下瓶子。蒋三七自己先灌了一口,下去大半瓶,也不说省着了,嘟嘟囔囔道:“有得喝就不错了,别找事儿。” 几乎每桌都有那么一个人负责烤,其他人等着吃。我们桌这活儿就归给了路择远,他把猪五花从盘子里推到铁板上,熟练地一块一块铺开,腌好的肉滋滋地往外冒油,肉香也跟着溢出来,混在满屋的油烟里。 我看着看着就走神,去想将来有天同居家务要怎么分,我虽然不太爱做饭,但洗碗很积极。 隔壁桌已经吃完一轮,几个没吃够的捏着筷子到处去别人那儿蹭现成的,李卓一过来的时候我们刚刚分完肥牛,蒋三七的份堆在蘸料碟,还没来得及往自己肚子里转移,被小李半路抄走。结果蒋三七把我盘子里的也直接夹起,顺拐着喂给了李卓一。 李卓一塞了一嘴肉,感激涕零:“三七哥真是个大好人!” 蒋三七嘴角抽搐,收回的手在半路停顿,有点儿气急败坏的样子:“你给我吐出来。” 李卓一根本不管,吃完就跑,继续去祸害下一桌。 这顿吃完已经凌晨,节目组如同养猪,回厂的车上睡倒一片,我直接被路择远架回宿舍,再睁开眼就是隔天日上三竿。 屋子里挺暗,唯一透光的窗户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路择远开了一个小台灯,压得很低,趴在桌子上看书。我完美享受近期第一个自然醒,伸了懒腰发现睡在路择远床上,怀里空荡荡的,那个鲨鱼玩具不知道被他放在哪儿了,总之两个下铺都不见它的踪影。 “鱼呢?”我说,声音听着就没什么精神,字像是从嗓子眼儿里往外挤:“给我个东西抱着呗。” 他把书扣在桌子上,走到我面前,语气不太高兴:“往里面去一点儿。” 我听话的往里面挪了挪,顺便看了眼宿舍的门,有把椅子在那儿绊着。 路择远钻进来,掀开薄被风就往我怀里涌,天气倒不怎么冷,就是我身上光溜溜的,只穿一个裤衩,下意识就缩了缩脖子。路择远躺好,把被子搭回去,侧过身面对着我抬起一只胳膊,我想也没想,顺从地往他怀里钻。 虽然和我的要求似乎不太吻合,但有过之无不及。路择远的手心贴在我的脊柱,上下磨蹭,这种抚摸格外催眠,险些让我重新进入梦乡。 “你可真能睡,”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昨天架着你洗完澡都没醒。” 昨晚我几乎失忆,他这么一提倒有了点印象,其实也不是没醒,就是被伺候得很舒服,完全不想动。我试图解释,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解释道:“是真的很困......” 路择远掰着指头要跟我算账:“你自己数数,都多少天没.....没一块儿睡过了。” 他着实对我的表现不满,一开始气势很足,结果说到一半自己也害羞,索性勾起脑袋来亲我的肩膀。“我对你没有吸引力。”他说,委委屈屈的。 “当然有!”我急忙掀开被子,翻身起来跨坐在他身上表忠心:“我可以现在就来。” 我也不是不想,但的确要考虑我和路择远的体能差异,他练一天舞这个运动量还有多余的力气做·爱,我是真能直接累到阳·痿。 “先欠着,”他被我逗笑,轻轻拍着我的手腕催我起来:“赶紧洗漱吃饭,两点要录像。” 到点儿去补录点赞排名,今天场面相比昨天,明显简陋得多,大家穿着各自的班服聚在阶梯教室,妆画得也参差不齐,可以直接由此判断谁是几点醒的。 不过我大致看了一下,最糙得还是我,洗完脸直接扣了顶棒球帽就来了。 左清秋是坐着轮椅被陈逸推进来的,一进门大家都吓坏了,问了陈逸才知道腿伤其实没有怎么加重,轮椅是总导演强行要求他坐的,也是吃一堑长一智,想让他尽快愈合。毕竟以左清秋的人气和存在感,缺席太容易影响拍摄进度。 当然,左清秋自己对这种做法还是非常不满,他努力多日不想让自己受伤的事儿人尽皆知,现在全部毁于一旦。 不过他不满已经没什么用了,拿了导演的令牌,陈逸压根儿就不听他的,去哪儿都是轮椅接送,至尊待遇。 说回正事,我们组在众望所归之中摘下排位桂冠,路择远可能是因为发型显眼,和身处C位的李卓一平票,共享第一,左清秋的伤病多少还是影响到最终呈现,但也没差几票,紧随其后算是第三。 而我,和任冉手拉手垫底,任冉一边为小组的成绩开心,一边位为自己的成绩沮丧,特别分裂。我倒是还好,可能也是因为对左清秋的了解加深,昨天公演结束颇有点看破红尘的感觉。 怎么说呢,偶像这个职业,包括舞台,的确更适合像他这样的人。 第70章 复读机 第二天录了一整天节目,晚上蒋三七赖在我们宿舍不走,躺在我床上刷手机,左清秋坐轮椅上下班的照片被站姐们马不停蹄po上了网,高清大图,轮椅牌子都能看清楚。粉丝看见心还不得都碎成渣渣。 路择远扔在上铺的鲨鱼玩具被蒋三七捡下来当靠枕。白天做游戏的时候砸了一身奶油,我回来先洗了澡,路择远现在正在洗,蒋三七不想动,粘巴巴全蹭我床单上,特别不拿自己当外人。 “这都什么粉丝,”他说:“左清秋着急想藏,她们着急往外捅。虽然我也不太明白受伤这事儿有什么好藏的,努力不是挺吸粉的?” 快进六月,蒋三七怕热,进屋就把空调打到二十度,我顶着毛巾,头发半干,冷风嗖嗖吹得头疼,走过去关空调,也没提左清秋是怎么伤的:“你管得挺多,床单脏了我怎么睡?” 蒋三七毫不介意,戳着屏幕的手都没停:“你俩晚上不睡一起?” “呵呵。”我把遥控器放下,揶揄道:“怎么着,恐同治好了?” 蒋三七愈发来劲,从旁边的凳子上拿了包录节目顺来的零食,当着我的面拆开:“我什么时候也没恐过。” 我撸起袖子正准备好好跟他掰扯掰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反倒直接坐起来,屏幕直举到我面前:“上热搜了还。” 我就着他的手上下滑了滑屏幕,“左清秋腿伤”热搜榜排在第4位,后面跟着一个红色的新话题图标。点进去看了看,转发量最大是半个小时前节目组官方发布的澄清公告。 别看左清秋我俩排名有些差距,但是在节目组需要流量的时候,命都一样。让他坐轮椅,养伤可能占了4成,剩下6成估计都是在考虑这个热度。 怎么说,我竟然还有些平衡了。 粉丝得知伤得不重,评论终于不再哭着喊着问哥哥是不是骨折了,多刷几条,甚至还能看见有几个闲情逸致的在讨伐我。 “你是不知道他粉丝多凶。”蒋三七扔了两颗绿了吧唧的豆子进嘴里,一颗没扔准,掉在床单上,又被他拾起来撂进斜对角的垃圾桶,还仍偏了:“到处问他们哥哥怎么了、严不严重,连我的微博私信今天都翻倍,翟宗耀的微博都快让她们圈爆了。” “我知道,还有分析左清秋跟别人一组就没事儿,跟我一组就受伤的呢,”我弯腰把蒋三七没扔准的豆子扔进去,又把椅子从桌子下面拉出来,跨坐上去,漫不经心问:“翟宗耀又是谁?” “翟宗耀啊,”蒋三七难以置信:“翟宗耀,没听过?” 我摇头,把盖在脑袋上的毛巾扯下来,心想什么咖啊,名字画风都跟我们不一样,还非得连我都听过? “节目组的大东家,青芒的新老板,左清秋的公司也是他们家的,”蒋三七一本正经跟我科普:“这你都不知道,你上这节目干什么的?” 与此同时,路择远推着洗手间的门出来,没穿上衣,头发上的水珠落在背上,又顺着轮廓往下淌。 原本打算跟蒋三七抬杠的话被我咽回去,我情不自禁舔了下嘴唇,看向路择远,压着椅子无比嘚瑟:“来谈恋爱的啊。” 这些老板来老板去的事儿,跟我什么关系? 路择远没听到我的话,拎了吹风机过来,在我身边就近扯了个排插,把我连带着椅子一起摁稳当,顺其自然摁开开关帮我吹头发。机器在耳朵边工作,嗡嗡地响,暖风热乎乎的,我舒服了,眯起眼睛,看见对面蒋三七一脸嫌弃,嘴巴没完没了得反复开合,至于他说了什么,不知道,反正一个字也听不见。 我的头发终于变得蓬松干燥,路择远又去吹自己的,蒋三七发觉交流无效,闭上嘴开始在手机上飞快打字,不知道和谁聊微信。 等路择远的头发也干了,一切重新回归平静,蒋三七才把手机放下,人也坐得端正起来,颇有些谨慎地提问:“你俩平时......就是这么相处的?” 路择远拔了插座,一圈一圈把线缠起来,回头看了蒋三七一眼,有些防备地反问道:“什么相处?” 我赶紧提醒他说蒋三七知道。 坐在床上的说唱少年罕见地扭捏起来:“唉,就是,怎么说,像现在这样腻腻歪歪?” 我直接笑出声,把椅子晃得嘎吱响,这就嫌腻歪,不得不怀疑蒋三七跟女孩儿谈恋爱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景象。 没准是酷guy和酷girl的组合,见面并肩玩儿手机,谁先吭气儿谁傻·逼。单押又x1。再跟蒋三七玩儿些日子,我都快能转职当rapper了。 路择远也要逗他,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扶在椅背上,把我围进怀里,弯腰接吻,然后冲着白眼翻上天的蒋三七道:“你都知道了还不快走?” “现在就走。”他站起来,手机揣进口袋,刚到门口又被我叫回来。 “把那个鱼也带走吧。”我说,反正是李卓一的,给他也不亏。 路择远斩钉截铁:“不行。” 我问他:“你也不抱着睡觉了,还留它干嘛?” 路择远停顿几秒,找不出理由反驳,自暴自弃道:“那也不行。” 我冲蒋三七耸肩:“那你走吧。” 他转动门把,咬牙切齿撂下一句:“狗男男。” 呵,赌五个钢镚,你早晚也得是。 我把床单收去洗,也没换新的,晚上自然而然和路择远挤在一起。 等待第三轮的投票截止,相安无事在厂里过了几天悠闲日子,录录口播做做游戏。蒋三七说我的这几周的排名都在10位左右徘徊,第三次公演于我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帮助,但是第二次的影响力远比我想象的持久,让我很是欣慰。 在这期间偷偷摸摸跟路择远小打一炮,但没太尽兴。他之前做·爱时满腔的表达欲呈现出断崖式暴跌,也许是为了扭转我的印象,细声细语,耳鬓厮磨,生怕稍一用力我就碎了,全程努力跟我传达之前都是意外,是不安作祟,温柔男孩才是他的本色。 这他妈的,让我很是犯难。实际他前几次完全吊起了我的胃口,突然改吃清粥小菜,也不是不好,但着实有点扫兴。但是如此羞耻的要求,加上路择远事后充满期待等候反馈的表情,犹豫再三选择自己消化,连夸带哄把他糊弄睡着。 我边想边坐在操场边的石墩上打哈欠,这地方两面红墙围着,爬山虎开始疯长,墙角杂乱无章地开了些野花。拍摄组曾经就地取材,在这儿带我们拍过一组照片。 上午碰到谢佳琪,让我录完节目来这儿等她,也不知道要跟我说什么,没准是想聊聊蒋三七的事儿。我差不多晃悠了二十多分钟也不见她人,嫌得无聊蹲在地上观察那些执着的小花,不知道是不是品种问题,一半被太阳晒得蔫了吧唧的,另一半有影子遮蔽,反而活得更好。 我把那些蔫了的花瓣揪下来扔进土里,谢佳琪才总算姗姗来迟,一只手抱着笔记本,另一只手里捏着两瓶养乐多。 她一路跑着来,还挺着急的,帆布鞋的鞋带散了一只。“来晚了,”她把手里的饮料递给我,电脑放在石墩上,蹲下将散开的绳子打成蝴蝶结,“罗冬冬给的,一时半会儿没走开。” 我猛一站起来眼前发黑,也没看清谢佳琪什么表情。 “其实不该跟你说的,”她把鞋带系好,站起身又跺跺脚,“但是事儿已经有点儿收不住了,提前告诉你一声,好让你有点心理准备。” 她这说得我心里发慌,预感极糟,又坐回石墩上去,低头抠养乐多盖子,太阳穴突突地跳,心想难不成展书佚又有了什么动作,可要是展书佚把我和路择远的事儿说出去了,谢佳琪还能这么冷静地跟我谈? 她跟着坐下,电脑放在大腿上,看起来像是渴了,从我手里把开过口的饮料接过来,一口气灌完,问道:“左清秋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知道节目组发声明了。”我说。 “你们两家吵得很凶,你知道吗?”谢佳琪把空掉的小瓶子攥在手里。 “知道。” 谢佳琪眉头皱起来,看我好像在看一个不开窍的傻蛋:“知道你还这么心大,粉丝到处找你的茬。” 我想起前几天看到的评论,点了点头表示有底,嘴上吐槽道:“那我也不能暗杀他吧,而且话说回来,还不是你们为了流量,非让左清秋做轮椅?” 谢佳琪稍稍低头,沉默几秒道:“......我没这么想过。” 我这才觉得气氛确实紧张,连忙道歉:“抱歉,抱歉,开玩笑。” 她走去十几步开外的垃圾桶把饮料瓶扔掉,回来的时候像是经历了某种艰难的抉择,又叹了口气,“你们都是很好的男孩儿,”她说:“但是左清秋的粉丝,你也知道,对他的忠诚度都很高。” “当然。”我完全能够理解,问题是除了挨骂之外,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一部分粉丝......”谢佳琪说,打开电脑给我看了一眼导演组的收件箱列表,又收了回去,意在让我看到数量,又不太想让我看清楚内容,入眼是各种各样的感叹号,“......她们觉得你跟左清秋的腿伤有关系,做了很多分析,铺天盖地在扒你的黑料,脾气差,一些恋爱的料,还有抄袭。” 屁股底下的石墩被太阳晒了一天,余温隔着裤子传过来,焦灼燥热。又来。我真的累了。 一口气冲进脑门,我把手里剩下的养乐多揭开喝掉,站起来,直接把空瓶子往远处的垃圾桶里面砸,用了全力,姿势如同投掷一枚棒球。 没砸中,原本卡在瓶口的饮料甩出来,挂在手心黏糊糊的。谢佳琪起身,把我没扔准的瓶子捡起来,投进垃圾桶。 我坐回去,大彻大悟,何止是人的本质,人生的本质就他妈是台复读机。 循环,循环,循环。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 “但是,”谢佳琪继续:“因为一直没特别实质性的证据......” “废话啊,”我音量提了几级,努力克制,虽然不是针对谢佳琪,但还是发了火:“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抄。” “我知道你没抄。”她没有太在意。 我的情绪这才稍稍稳定,在这个当下,从任何一个人嘴里听见“我知道你没抄”,对我来说都无疑是最有效的灭火器。 谢佳琪停了半晌又开口:“但是......” “但是?” “恋爱这方面的料,”她说,点开一封邮件给我看:“今天早上导演组收到一份录音,有人直接发给翟总,翟总又抄送给我们,原始发件人追踪不到,是个代理IP。这两天一定会有上层找你面谈,我是想你大概听一下内容,能提前做点应对准备。” 我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没敢点开文件,文字部分很短,言简意赅要求节目组把我除名,否则就公开录音,转发一栏写着前几天才被蒋三七科普过的名字,翟宗耀。 我低头用鞋尖去推地上的土,蔫得像我刚才揪掉的那些花瓣,太阳已经快落山,所有那些被日光晒得皱巴巴的花朵都重新回到影子里,等待重获生机。我滑动触控板,点开录音文件,连着谢佳琪没拆下来的耳机,音频质量不太好,乱糟糟的,开头两句话听不清楚,但还挺明显是我的声音,对话方则被做了消音处理,显然是只冲着我来,这多少算是一个比较好的消息。 谢佳琪急匆匆接了通电话,神色凝重,我点下暂停,把耳机拽下来,听她跟对方交流,她中途看了我一眼,几秒之后回道“嗯,对,现在跟我在一起。”又过了一会儿道“好,没问题,我马上带他去。” 谢佳琪收了线,目瞪口呆看了我足足三分钟,然后视线转向别处,骂了一句“我操”。 印象里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听她讲脏话,以前加班加到通宵也没机会听。 “说什么来什么,”谢佳琪道:“现在去总部,让我们俩一起。” 第71章 不可能 谢佳琪带着我绕开粉丝蹲点的地方从小路出去,一辆赞助车在门外等候。她上了副驾,我打开车门,把电脑放在后座,没拆下来的耳机线一路在我手腕上打结,连甩两下没甩掉,反而勒得更紧,我烦躁地放弃争斗,带着这团乱麻一同上车。 坐稳关上车门,没人说话,我打算在路上把剩下的音频听完,耐着性子把耳机拆到一半,车子启动,下意识抬头,驾驶座上是公司派来的选管。 我嘴角抽搐,暴躁地用力拽了下怎么也解不开的线,心里想着真他妈是上路前都不能让我吃点儿好的。 那条脆弱的耳机在我手里饱经摧残,终于嘎吱一声,角力终止,折损在我手心,变成一团无用的垃圾。 车子平稳开上主路,遇上红灯。我把耳机团起来塞进口袋,满心愧疚地对谢佳琪说:“不好意思,回头我再赔给你一副新的。” 谢佳琪还没做任何反应,选管先回头看我一眼,满脸写着语重心长:“齐悠扬啊齐悠扬,你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我无话可说,瘫在后排的座椅上。谢佳琪转身扶住靠背,安慰我:“没关系,我最近正好打算换Airpods。” 我点点头,视线卡在车顶小小的天窗,云是粉红色的,飞快向身后飞驰。前方路过一所学校,车压过减速带顺着天灵盖传进我的脑子里几声闷响。 太快了,头顶的云看不清,我想,如果每个人命中注定只有这么一小块天空,框不住太多东西,是不是就不能太贪心,得好好挑一挑,什么才是最想要的。 我撇了一眼座椅上银色的电脑,安静地躺在那儿,里面可能藏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但没有动力再去点开它。我刚才听谢佳琪说起这事的时候,怒火短暂被挑起,脑内立刻把它同展书佚做了连线,起初他复活票归给了任冉,之后任冉便顺利跟我进了一个组,再到撞见我和路择远事情,太巧了,巧到不像话。现在冷静下来,又觉得深究这个,好像也挺没意思的。 这和凭着公司雪藏我时的一篇公关稿,来重新指涉我抄袭不同。不管谁是何种居心想要散播这段录音,也不管行为本身是对是错,里面的内容对我而言,都是真的,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和路择远恋爱这件事是真的,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无可否认,也无需辩驳。 开进市区便开始堵车,总导演催命call轮番轰炸,谢佳琪平均三分钟道一次歉,手机就没消停过,叮铃咚隆,全世界都是这么个铃声,要不是我的电话没在身上,甚至都以为是路择远此刻在满世界找我。 说到路择远,出来得时候也忘了跟他说一声,录完节目只提了谢佳琪找我有事,应该很快就结束,现在可好,知道我去哪儿的人全在一辆车上,他找不到我问都没地方问。 选管被堵得急躁,摁了十几分钟喇叭,平均每分钟行进一米,走也走不动,从后视镜里看着我这么一条咸鱼,也不管旁边谢佳琪还在,突然给我上起课来。 “齐悠扬,”她说,屈起食指敲着方向盘,笃笃声听得我心烦:“你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吗?” 自打把我交给夏夏,我又搞了几次莫名其妙的幺蛾子之后,公司似乎直接跟我平行前进,再无任何交叉,选管跟我也鲜有交流,平时同蒋三七还有李卓一相处,还挺是那么回事儿的,卓一三七地叫,看见我就连名带姓的,生怕我会连累到她的样子。 不过也没什么问题,我现在这样也的确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我捏了捏山根,请她指点一二。 “看节目最近重视你,公司最近有意想跟青芒谈谈你的合同,打算让你签去他们旗下的鳄梨,”车又开出一段,堵在下一个红灯的路口,离青芒总部差一个拐弯儿,“但是现在搞出这种事情,翟总那边可能就不太想要你了。” 我心想那可不是么,左清秋的粉丝要我滚出节目,结果我一滚两不滚,还成他同事了,怎么跟粉丝交代,他翟宗耀钱不赚啦? “还有就是录音这种东西,不算特别实锤,你知道吧?”她话一出口就有点儿收不住,感觉也是憋了一路,顾不上车里此刻坐着一位青芒的员工,仍执着地敲打我,“声音太容易造假了,谁也不能保证一定是你,你死不承认,这事儿就等于没发生过,到时候跟鳄梨那边谈妥,他们有更好的资源帮你公关,懂吗?” 懂,公司这是着急卖我,握不住的沙,那就给别人握,反正沙又不值钱,一抓一大把。 谢佳琪又接起一个电话,连说了好几遍马上就到,对面尖锐的女声透过她的听筒快戳进我的脑子里,我应付着对选管点了点头。 满面愁容的收了线,谢佳琪又回头看我,对着嘴型跟我讲,选管说得不中听,但其实是挺有道理的。 那一个拐弯走了十几分钟,选管去停车,谢佳琪挂着工牌带我在大楼里畅行无阻。我是头第一次来这儿,一楼贴着节目相关的海报和宣传页,一切忙碌又有序,跟我们公司多少有些不同,出了一样的程式化之外,还有一些莫名萌芽的年轻感,两种力量像在博弈。除了同样色系的职业装,时不时还能看到几个穿着热裤短裙的姑娘在走廊上穿梭,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样子,一边接着电话谈事情,一边路过同谢佳琪打招呼。甚至进了电梯,里面有个女孩儿怀里抱了一袋崭新的猫粮。 谢佳琪小声跟我解释,去年来的新老板年轻,还喜欢猫,公司里养了好几只。 我羡慕了,真的,我们公司也别想着把我卖给鳄梨了,我看这儿就挺好,我可以专职喂猫,甚至可以主动和第一期瞎剪我的老师们冰释前嫌。 抱猫粮的女孩儿跟谢佳琪聊了几句,似乎对我没什么恶意,临走之前还让我加油,说自己很喜欢《蝴蝶效应》。 我万分感谢,恨不得当场向她鞠躬。 上了顶层,谢佳琪把我领进一间会议室,里面五个人,除了节目里三位比较重要的导演,两女一男,还有一位我们公司派来的艺人统筹,以及一个我不认识的兄弟。 这几个导演一改在厂里蓬头垢面的常态,穿得都挺正式,我身上还是班服,看着像个傻小子,唯独那位不太熟的兄弟让我感到一丝亲切,他看起来像刚从健身房回来,一身运动装棒球帽,坐在角落里,看不清脸,也不打算说话的样子。 在堵车的这段时间,他们看起来聊了不少,桌上咖啡壶已经见底,但没人抽烟,总导演已经等得很不耐烦,轻飘飘撂了一个“坐”字儿出来,谢佳琪和我谁也没敢坐。他便不再客气,开门见山责问我:“齐悠扬,我们收到消息,有人说你恋爱,是真的假的?” 统筹明着暗着向我递眼色,意思大概是让我学聪明点,不该说的话别说。 我没回应,视线不自觉往外面飘,天已经黑下来了,百叶窗没关紧,留着一层一层的缝,附近没有比这栋楼更高的建筑,透过缝隙能看见远处灯在逐一亮起来。我又想起路择远,和他一起在宿舍,哪怕是白天,只要我没醒,他就闭着窗帘,开一盏小台灯看书,其实他完全可以把顶灯打开,或者拉开窗帘就着日光,我没那么容易醒的,光线那么暗,看书的时候肯定对眼睛也不太好—— 统筹敲了两下桌子,把我跑偏的思绪拽回来,对我道:“问你话呢,齐悠扬?” 我视线也跟着收回,但不知道该看谁。 “是真的。”我盯着桌上的咖啡壶。 统筹当即闭上眼,一只手撑住额头,快要背过气去。 总导演眯起眼睛:“真的还是假的,齐悠扬,我再问你一遍,你考虑清楚再说。” “是真的,”我说:“抱歉让各位老师们失望了,我可以接受任何惩罚。” 角落里的棒球帽应声扬了头,看着我似笑非笑的样子。 统筹连忙站起来帮我圆场,说年轻人不懂事儿,我们这边是绝对配合工作的尔尔。另一个女导演插话道:“是佳琪吗?我印象里你们俩好像走得蛮近的......” 谢佳琪惊呼:“当然不是!” “我不追究对方是谁,”角落里的棒球帽老哥突然开口,其他人瞬间就禁了声,他绕过几个导演走到我面前,笑眯眯的,手里握着咖啡杯,看起来还蛮随和,但是明显带着攻击性:“我甚至不追究你的恋爱是真的还是假的,但你要考虑清楚,你现在这个年纪,血气方刚,觉得恋爱重要,再过几年呢?我只要求你现在改正错误,我们出钱公关,就当这件事儿没发生过,如何?” 我这个时候才明白,面前这个人绝对是翟宗耀。他比我高出一些,浑身自带着压迫感。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不可能说它没有发生过。”我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与此同时,某种猜疑在心里萌芽,脉搏飞速跳动,我反复告诉自己,把想说的说出来,齐悠扬,别紧张—— “我曾经犯过错,”这么近的距离之下,我发现他的眼睛和路择远有9成以上的相像,“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说完之后,我的心脏仍是怦怦直跳,两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攥成拳头,握紧地是从路择远那里逐渐找回的勇敢。 我知道这一刻,我肯定放弃了什么,但同时也收获了别的什么。 翟宗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距离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对我的反应若有所思。在场的其他人都被我一通中二言论说得云里雾里,统筹连忙上来摁着我向翟宗耀鞠躬,一边小声斥责我别再瞎说了。 “没事,”翟宗耀摆摆手,示意我可以先回去等消息,又转向谢佳琪道:“今晚要麻烦你留下来加班了,重新商量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可以吗?” 我朝谢佳琪撇嘴,在她哀怨的眼神中悄悄退场。 第72章 送快递 我几乎是飘着进了电梯,还没从刚才的状态之中抽离,头有多铁,腿就有多软,全程盯着屏幕上正在下行的数字放空。同乘有个女孩挂了实习生工牌,举着手机拍我照片,边问了些“你怎么在这儿呀?”“是不是来谈代言的?”之类的问题。我还没想好先答哪个,她就又道“之前小路和小左也来过一回,回去就拍广告了”尔尔。 电梯里只有我们俩,也显得非常吵闹,我只能“好好好”地敷衍着,脑内其实嗡嗡的,极不真实。毕竟在这种黑料全被摊开,外界评价五花八门的情况下,我竟然极有可能是在经历第一次见家长。甚至仅剩的一点猜测,也在电梯门打开,见到夏夏的那一瞬间,全部变成了笃定。 她明显是在等我。 那女孩从我这儿得不到回应,兴许是觉得我态度不好,侧身先一步下了电梯,小声嘟囔:“就一抄袭咖,厉害什么呀?” 我刚要抬脚迈出去跟夏夏寒暄,当即愣在原地,想着要如何体面的解释我没抄。 结果实习生还没走出两步,便被夏夏拦住询问:“你是哪个部门的?” 估计是才入职不久,她也不认识夏夏,被突然这么一问,明显慌了,结结巴巴回答:“运、运营部。” “行,我知道了,”等在门口的人陆陆续续向电梯涌入,夏夏把呆滞的我从里面拉出来,又对那个实习生道:“你去忙吧。” 对方瞳孔地震,战战兢兢,一步三回头,脑内应该在疯狂破解这是什么情况。 只问部门不问名字,其实明显也只想唬她一下,但我还是感激涕零,好歹是我人生路上小小一个挂。 夏夏带着我向外走:“翟老师让我来送你回去。” 我连忙小鸡啄米,佯装乖巧。平日在厂里,觉得夏夏是和蔼的姐姐,结果她明显也是翟宗耀的亲信,拿着身份牌的,不知道我齐悠扬何德何能,周围怎么老是神职,玩到最后就我一个闭眼村民。 她推开大堂侧边的玻璃门,让我先出去,同时解释道:“翟老师就是......” 这题我会,连忙抢答:“是小路的哥哥吧?” “嗯,”夏夏把垂下来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摁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先带你吃点东西?” 我的确是有点饿,又怕路择远等急,委婉表达:“时间上有点晚了吧......” “托人和小路说过了,”在我夏姐的维度,这根本不算个问题,她径直往前走,“回去的时候还要托你带些东西给他,犒劳一下也是应该的。” 我这才心安理得“哦”了一声,两步跟上去八卦道:“那路择远和翟......翟老师为什么不一个姓啊?表兄弟?” 夏夏领着我就近去了一家港茶,店里看起来有不少都是青芒的员工,她没翻菜单,直接向服务员报了几个菜,基本是被路择远严格监督伙食那段日子我比较爱吃的,又加了一份粥和几类蔬菜,等人收了菜单下去,她才笑我:“翟总读研的时候当过我们班的助教,你不需要叫他老师的。” 我托着下巴琢磨,那我直接也叫哥,是不是有点忒不要脸啊。 “他们是亲兄弟,”夏夏捧着杯子喝了几口茶水,小菜陆续一碟一碟摆上桌子,“小路跟了妈妈的姓,原因我就不清楚了。” 我没再说话,摸了根筷子低头搅和杯子里的茶叶,小小的几根,有的飘在上面,有的就沉在杯底。总觉得路择远在家里也不好过,他的种种不安也都更加顺理成章起来。一个从名字起就显然并不受重视的小孩,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顶住连带我在内的各方压力,仍然好好面对生活,成长成为如今这样温柔又善良,偶尔还有点幼稚的男孩子。 “别担心啦,”夏夏仿佛自带感应buff,一眼看透我的那点小心思,“翟老师对小路很好的,不然小路也不会是这么好的小孩。” 我点头,认可她的判断。呜呜呜,翟宗耀从今天起也是我的亲哥哥。 夏夏把杯子放下,夹了几根空心菜到自己的盘子里,开始接连给我暴击:“所以,翟老师其实一直不太喜欢你。” 我愁眉苦脸:“......我以前做过的混蛋事你们都知道啊?” 夏夏点头,又补充道:“翟老师一直知道,我是最近才知道的,小路拜托我跟翟老师谈谈,能不能把你合同从GB转到我们这边,翟老师没同意。” 小齐心里一凉,在线卑微,心想这个哥一时半会儿看来是难叫了。 我忐忑到吃不下饭,筷子捏在手里半天没动静,又抱着一丝丝侥幸的心里问:“......这样的话翟总怎么会同意路择远参加节目?” “快吃,别光说,”夏夏催促道:“翟老师一直在忙别的事情,原本没怎么顾这个项目,毕竟前两年都挺顺利的,以为小路只是想来玩一下,跳跳舞什么的,也没指望他出道,毕竟公司里认识小路的人并不多,你们第一次公演的事情出来,他才知道你也在节目里,觉得你一心想翻身,当晚就打算让小路退赛。” “那叫左清秋去干什么?” “他们三个以前见过,本意是想让小左也帮忙劝劝,结果小左在,很多事情没法明说,谈判效率极低。” 噢,这就通了,路择远那天晚上带着一大包零食和土特产回来,真的是去探亲了。 “反正小路不同意嘛,翟老师也不是‘那种’哥哥,”一道粥被摆上桌,夏夏熟练地垫了纸巾揭开盖子,帮我盛了满满一碗,“所以之后大部分外务你们两个都排不在一起,但是分组不确定的东西太多了,他管不了,在办公室看节目经常黑着一张脸。” 夏夏揭自己老板的底揭上瘾,说着说着还给自己逗笑了。我心想要让翟宗耀知道,唯一一次抓瞎碰在一起出外务,我俩就确定关系了,可能得直接气吐血。 “嗯,”我往嘴里塞排骨,含糊不清道:“翟总看起来也不是特别严肃的那种老板,还允许在办公室养猫。” “翟老师对你也挺好的啦,虽然可能只是给小路一个面子,”夏夏吐槽完,又转而讲翟宗耀的好话:“拿你和展老师不和做文章也是他要求停止的,知道老板不喜欢这样,节目组就不敢太过分了。” 我感动的同时也欲哭无泪,一时造孽一生还债,好不容易和路择远过了这个坎,接下来没准还要在兄长这里再过上一回。 原本我对刚刚的会面还挺有信心的,现在也有点开始慌了,翟宗耀会不会理解错我的意思啊,以为我要回去改正错误,跟路择远就地分手,才这么高兴的放我滚蛋。 等我把碗里的粥都扒干净,夏夏看我吃饱,又跟服务员要了一套一样的饭菜打包,等餐的时候收了条消息,眉眼之中倒是有些惊喜。 “翟老师今天似乎对你的印象很好哦,”夏夏笑盈盈的朝我伸出右手,真心在为我感到高兴,“催我去敲GB那边的合同,说不定将来可以做同事啦。” 意识到翟宗耀完全接收到了我想要传达的信息,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进展一棒槌砸懵,云里雾里握住了夏夏伸出来的手,轻轻上下摇动,世界变得宽敞起来,天黑透了,但窗外好像是明亮的。 回程我坐上了副驾驶,夏夏喜欢my little airport,车里在播《在动物园散步才是正经事》,我开着窗户摇头晃脑跟着唱,粤语不会就把歌词唱成普通话,刘海被吹得乱七八糟。她问 我是怎么跟翟宗耀说的,我便原封不动向她转述。 她有点惊讶,但没做任何评判,只问:“你知道拒绝公关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啊,”我把保温袋又向怀里拢了拢,检查里面的粥有没有洒出来:“要不然节目组把我除名,要不然录音流出来之后节目组再把我除名......但我想想要承认没有谈恋爱,这些都是假的,跟小路说过的话也是假的,就觉得讲不出口,哪怕只是对外这么讲也不行,可能我的确不适合做偶像。” 夏夏看着前方等红灯:“总有适合你的事情。” “嗯,”我说,低头笑起来:“比如说我可能就要有一份新合同了。” 从市区往外开,通行还算顺畅,回厂大约十点,也不知道路择远吃饭了没有,我抱着保温袋跳下车就想往里面冲,被夏夏又给叫了回来。 “别走,”她说,同时打开了后备箱,里面刚刚好卡了一个大号的快递盒,封得严严实实,“帮我把这个给小路带上去。” “噢。”我乖巧懂事的从她手里接过箱子,个头不小,但是不太重,走起来还能听见里面有东西摇摇晃晃的。 我研究了一路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抱着箱子回宿舍,远远看见路择远趴在窗户上,我把手里的东西举过头顶朝他晃了晃,宿舍楼不高,他探出头来问我拿的是什么。 “你的快递,”我冲他喊:“还有吃的。” 话音刚落,好几扇窗子纷纷打开,以楚江生为首,探出头来吆喝:“哪儿有吃的?” 我:“......” 没多久,路择远便从宿舍大门出来,帮我接过手里的箱子一起上楼。 “吃晚饭了吗?”走到门口,我道:“帮你带了一些。” “吃过了,”路择远说,用肩膀把门顶开:“你的事情还顺利吗。” 我跟在后面进屋,正准备回答,被面前几个自己带着碗筷来的傻子们吓了一跳。 路择远把箱子塞进床下,楚江生跟罗冬冬敲着碗从我手里把保温袋拿走,罗冬冬蹦蹦跳跳,高喊:“谢谢扬哥!” 至于蒋三七和李卓一,从路择远这儿蹭吃已经熟门熟路,完全不拿自己当个外人,我和路择远一肚子话要聊,只能坐在床上看他们娴熟分赃,吃了半天才想起来要不要给我们留一份。 “不用了,”路择远终于沉不住气,站起来把这些人往外赶:“拿走吃。” 楚江生满脸特别懂的瞄了一眼路择远刚塞进去的箱子,带着人浩浩荡荡从我们宿舍撤退,招呼大家上他那儿继续。 第73章 小学生 我守在门口,等最后一颗脑袋一蹦一跳晃出我的视野范围,便轻轻把门关上,双手背在身后,金属门把顶在手心。路择远站在房间的另一头,等我主动朝他走过去。我就近拎了把椅子绊上门,三两步冲进他的怀里,走廊上吵闹的声音逐渐平复,就只能听见心脏在砰咚的跳,也分不清是谁的。 虽然我猜是路择远的。 他把我抱起来,转了个身放在桌子上,分开我的两条腿压上来接吻,我现在的回应已经相当熟练,一只手扶上他的肩膀,还能想起用另一只手把窗帘拉紧。 这个吻持续了十多秒,路择远放开我,但手心还贴在我的腰侧,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他又侧头吻过我的喉结和脖子,头发蹭在下巴上痒痒的。 他的亲吻一路顺着爬到我的耳边:“他们带走你是为什么?” 我原本正在闭眼享受,被他一句话拉回现实,掀开眼皮子看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觉得晃眼,抬手就想要揉。 “因为录音。”我说。 路择远趁机捉住我抬起的手,又来亲我的眼睛,“什么录音?” “耳机坏了,没听全,我跟你告白,但是你的声音被处理了,反正大概就是我爱不爱你什么的,”他吻得很轻,嘴唇印在眉毛和眼皮上像在挠痒,我条件反射向后躲了一下,“我还见到你哥哥了。” 路择远这才直起上半身,表情在一瞬间都正经又严肃起来,不知道是在紧张录音内容还是紧张他哥,我寻思他刚才根本就没打算讨论,就是想打’炮,甚至怀疑夏夏让我搬上来的一箱是他买的什么床上用品。 他拉出另一把椅子坐下来,握着我的手腕:“他没有为难你?” “没有啊,”我说,语气也小小的骄傲起来,像在渴求表扬:“我表现得还不错,夏姐说哥哥对我印象很好,已经同意签我了。” 路择远对我直接喊哥感到满意,觉得不像是很严重的样子,加上翟宗耀的加持,姑且放下心来,轻轻挠我的手心:“录音怎么办的?” “不知道,该怎么罚怎么罚呗。”我说。 他眉毛拧在一块儿,我的手腕又被重新握住,他这次稍稍用了点力气:“知道谁录的吗?公关不掉?” “也不知道,但是大概率跟我相爱相杀的前队友有点关系,”我说,从桌上跳下来,“反正我不打算公关。” 路择远眉毛拧得更紧了,一下子拿捏住重点:“相爱相杀?” 我连忙改口,坐在他腿上,伸出一只胳膊搂住他的脖子:“错了错了,展书佚单方面杀我。” 他好像也不是特别乐意听到我这么讲,不过也没再展开,可能不想提展书佚,总之不太高兴:“为什么不公关?翟宗耀又不是花不起这个钱。” 我一瞬间有些头晕目眩,路择远是拿着神职牌这个事儿,之前一直挺低调,知道的人也不多,他自己更不是那种张口闭口就想要坐在跑车里想要一台法拉利的类型,这可能是头一回如此切实的体会到他的确不是平民玩家。 “不是,不是,”我扭过身子正对着他,用拇指摁开他的打结的眉头:“是我要求的,我不想说它是假的,不想说录音是假的,也不想说爱你是假的。” 他短暂地停顿,眼睛闪烁起来,漆黑的深处有海浪在翻涌,他把头倚在我的肩膀上,环紧我的腰。“你爱我,你超级爱我,”他说,无比确定又执拗的语气,听起来像幼稚小学鸡,“我知道。” 我本意是想在这种诉衷肠的情境下再温存一会儿,然而路择远越搂越紧,再不制止我看我是要折在他手里,我耸动肩膀去顶他扣在上面的下巴,想让他起来,路择远一动没动,任由我像个傻蛋似的扭来扭去。 “别乱动。”他说,声音闷在我的耳边。 我感受到他的硬’挺,脸在一瞬间迅速涨红,眼睛瞟到路择远的耳根,也是红红的。 【......】 隔天本以为没什么安排,可以再睡一觉到三竿,结果八点一过,早起的广播又叽叽喳喳的,里面是谢佳琪的声音,我也没太听明白,反正大概让大家收拾为期三天左右的行李,临时要组织春游。 这事儿不在路择远的时间表之内,他根本不想起,也不让我起来,嘴里含含糊糊道,春什么游,都夏天了,不去。 门外有人敲门,我一个激灵,一边儿喊着稍等,一边儿跳下床穿衣服,还特别刻意把昨晚没人睡过的另一张被子抖开,伪造一个不同床证明。 左清秋坐着轮椅在门外,显然经过几天的磨合期已经能熟练使用,劈头盖脸一句“谢佳琪说咱俩因为身体原因不用去”,就又转着轮子走了,好像整条走廊上的嘈杂都跟他毫无关系。我也没完全清醒,懵了吧唧的,心想我身体啥原因,这几天甚至没有做’爱损耗。大脑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按原本的赛程,后天就要录第三次顺位发布,这么看来应该是要推迟一周播出,估计也是谢佳琪他们开了一宿的会得出的结果,一方面多出时间来处理我的事情,另一方面也给左清秋的腿伤一个痊愈的机会。 想法很好,就是哄刚起床的路择远有点难,而且今天起床气持续的时间相当之久。我目睹他全程不情不愿地洗漱,又不情不愿地随便塞了几件衣服进背包,出门前抱着我不撒手,问我为什么不能一块儿去。 我还一板一眼同他解释,节目组如果决定把我除名,我又跟着去了,素材他们拿回来剪都不好剪。 路择远又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说:“那我也不去了。” “三天,”我说,跟哄小孩似的:“很快的。” “真的吗,”他终于打开门,十分警惕地看我一眼,撇下最后一句话:“你不要骗我。” “不骗你。”我说得面不改色,实际上心里已经快被他的小学生状态笑死。 作者有话说: 我尽力了 但是还是只开出了一辆婴儿车 微博见 (开到现在也就九百多个字我好菜啊!) 且没开完 下次更新还有一辆(周六更) 第74章 写情歌 选手和工作人员坐着大巴离厂,这里几乎在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只留了一位医疗组的老师和左清秋的选管,定时检查他的腿伤同时避免我俩饿到暴毙。 其实大家一起吵闹着住了几个月,突如起来的宁静让日子变得违和,整个厂区安静地过分,平时从没注意过窗外树叶扑扑簌簌的声音,今天也都听得格外清晰。送走路择远之后的整个上午无所事事,主楼锁了,只有住宿区留给我们活动,左清秋不怎么方便动弹,我也就闷在宿舍玩玩琴,或者趴在窗户上看看鸟,再不然躺在路择远床上打滚,翻他看过的书,总之仿佛提前进入养老生活。 我原本以为自己不是那种粘人的类型,也主张谈恋爱也还是要有各自的空间,再加上以前忙起来的时候偶尔几天不见,也没觉得这么煎熬过,现在看来,估计也就是忙的时候没工夫想别的,一旦闲下来,就恨不得盯着计时器看它一秒一秒地跳,一边抱怨72个小时怎么就这么看不到头。 我还哄路择远三天很快呢,快个屁,慢死了。 早蝉终于叫了今年夏天的第一声,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正当晌午,宿舍的电断得猝不及防,我眼看着空调慢悠悠合上扇叶。节目组的维修部也放了假,没人留守,选管打了一圈电话,最后只得顶着烈日出去接电工。 空调断了,屋里就迅速开始升温,我刚把午饭吃掉,打包盒歪七扭八扔在桌上,晃悠出去扔了趟垃圾,回来窝在床上继续养膘,枕着被子把路择远放在床边的书举起来看,夹在里面的纸张滑落,掉在我的胸口,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他最近和我一样恋爱脑,又读起了情诗,之前节目里互换过的两封信被他折在一起做了书签。我拆开来看,当时写得很快,又碍于节目关系言辞隐晦,扯来扯去也只在社会主义兄弟情附近打转。歌词被路择远改了一部分,那些当时不太好明着讲的词由他转换成了更为直接的表达,看到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吃惊,他竟然可以如此精准的揣测到我的本意,并且又在结尾添上了独立的两段,使得整篇完完全全变成了一首情歌。 我立刻翻身起来,把歌词摊在窗边的桌子上,用水杯压好,从抽屉里找了只铅笔出来,拎过琴三两下调好音,开始试着给歌词填进合适的和弦走向。 小齐的隐藏粘人精属性,在煎熬过一个上午之后,终于可以下会儿线了。 我总觉得自己没写多久,实际上随着太阳逐渐落下,想要看清纸上的字变得越来越费力。不过整首歌还是完成的相当顺畅,乐句像一只又一只鸟盘旋在脑子里,而我只需要原封不动把它们捉下来,编连成段,拨弦的手如同被神明开过光。我跟着瞎哼哼,路择远在最后的歌词里写,如果夜晚漫长,如果城市空荡,希望岸的另一边有你还有光。 如同在向我传达某段时间的某种心情,用词简单又动人,眼前好像能看到他面对面和我讲述这样的话。 当然,动不动别人我不知道,动我反正是是绰绰有余。 其实我也挺费解,自己到底什么能耐,这么几年过去还能让他念念不忘,这简直就是我此生中过的头等大奖。 我无比嘚瑟看着被标记了各种符号的纸张,天色彻底阴沉下来,最后一缕阳光正试图顺着桌角潜逃。宿舍仍没来电,写歌的时候倒也没注意,结束了才发现手心汗涔涔的,琴颈上也有不少指印和汗渍。 我弯腰从琴箱里翻出绒布擦琴,余光才看见左清秋也在,像是待了好一会儿,坐着轮椅,怀里抱着一台充电的小电扇。 “选管给的,电箱坏了,他们在抢修,让我送来一个给你,”他说,自己过来把小电扇放在我的桌子上。 我已经很热了,急忙按动开关,扇叶紧跟着呼呼旋转起来,风力不算很大,我就把脸凑过去对着吹,同时让左清秋帮我谢谢选管,尾音被风卷进去,一顿一顿特别好笑。 他看我像看智障,问道:“刚刚的歌是新写的?给女朋友?” 我正跟电扇玩儿得高兴,没听清,直起腰让他再说一遍。 “问你刚才的歌是不是写给女朋友的,挺好听,”他把风扇往中间拽了拽:“你的事我听说了一点。选管说你大概率会被退赛.....你真觉得值得吗?” 我又趴回电扇面前,风再吹过来弄得我头痛,虽然左清秋搞错了性别,但我已经预感到即将又是一场关于价值观的博弈。 “我们的目标是求同存异,”我连忙认怂:“请左老师别大力批斗我。” “想多了,”左清秋说:“我闲得么,管你干什么?” 我这才放心,盘腿坐在床上,心想又想不对啊,这人怎么说的和做的不一样呢,于是反驳道:“那你还问我值不值?” 话出口我还愣了一下,怎么就让我自个儿扯到直不直上了。 左清秋没注意,好像也懒得跟我兜圈:“你原本有很好的机会,为了这个放弃,很可惜的。” 傍晚天黑得很快,我跟左清秋在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亮之中勉强对话,对方什么表情基本靠猜,虽然相处至今我早已摆脱对他的原始偏见,但可能因为目的偏差还是太大,我一听他讲话总觉得想吵架。 我把歌词折起来,又夹回路择远的书里,不耐烦地解释:“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他半晌没动静,也不知道明白了多少,期间空调感应灯在“嘀”了一声之后亮起来,宣吿着终于来电,走廊上的灯也陆续亮起,屋子里的门开着,给左清秋打出了一层昏暗的剪影。 我摸到遥控器,摁开空调,又下床开灯,回来才看清他的表情,他在思索,也在真的不解。 我恍然大悟,笃定道:“你没谈过恋爱。” “当然谈过,”他慌忙否认,努力回忆,“舞蹈教室的前辈,比我大一岁,12年的时候还请她看过偶像的演出。” “然后呢?”我心中的八卦烈火熊熊燃烧:“在一起了吗?” 左清秋罕见地支吾,眼神却柔和起来:“......后来我去海外受训了,但也是被她影响才开始认真对待这个行业。” “好吧,”我点点头,没打算拆穿他,这充其量就是个暗恋,只说:“那祝福你梦想成真,C位出道。” 在经历过我的一次选C骗局之后,左清秋对我这些话终于警惕起来,推着轮椅边往外走边揶揄我:“胳膊肘又能往外拐了?” 我发誓我这次的祝福是真心的,但没忍住还是嘴贱:“小路这么好,第几名也能比你红得久。” 左清秋应声回头,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最终放弃同我进行这些无意义的斗嘴,只道:“算了。” “不唠啦?”我说,对他没有继续就恋爱问题跟我辩论还是有点吃惊:“不试图拯救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失足少年啦?” “存异就存异吧,”他转着轮椅向外走,越来越能和这个临时代步工具共处,“也祝你们能长久。” 我云里雾里向他道谢,两个人头一次这么和平谦让有礼貌。 送走他,我躺回床上把歌词又拿出来看,反反复复,一遍一遍地哼最后两段,越唱越觉得喜欢。一条腿耷拉在床边,轻快地晃悠,这么晃悠着就总是踢到路择远昨天塞进去的纸箱,我起身把它挪开,往一边扒拉的时候又盯着它好奇起来。这箱子已经被拆过一次,最外层的胶带是重新贴起来的,我蹲在地上抱住膝盖,思考到底是要不要屈服于好奇心,打开看看。 不拆吧,起码还要三天才能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拆了吧,万一是路择远准备的什么惊喜,让我徒手搞砸总不太好。 我皱紧眉头,陷入了人生的思考。 但是没允许我思考太久。 因为路择远回来了。 他开门开得风风火火,穿得还是早上离开时穿得那套班服,应该是吧,我猜的,班服都长一个样,一样的款式还要发好几套,反正A班都是粉白的短袖和粉白的长裤,背包怎么背走的又怎么背回来,也不知道他自己怎么返回的,不跟大部队,穿这一身上街实在是太傻了,上次去见翟宗耀我就深有体会。 路择远把背包取下来往床上扔,我的歌词直接被压在下面,那张纸已经相当脆弱,我心疼得不行,小心翼翼把它救出来,半跪'在'床'上'弓'起'腰再次把它夹回书里。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路择远把门关上,甚至懒得用椅子去绊,直接过来搂着我的腰就往床上歪。我重心失衡,倒在他身上,肩膀撞着肩膀,都是骨头,差点直接把我眼泪疼出来。 “你怎么回来了?”我稍微往下挪了挪,想找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路择远没回答,又来咬我的耳朵:“齐悠扬,你骗我。” “什么?” “三天太长了,”他说,似乎已经揣摩到我喜欢什么,语气故意恶狠狠的,“过得一点都不快。” 嘿嘿,这倒是想一块儿去了。我在他怀里咧着嘴傻笑,为路择远愿意提早回来找我感到高兴,人是轻飘飘的,又被他咬得浑身发烫,一来二去像是要化了一样。 第75章 钥匙扣 我累坏了,躺一会儿就想闭眼睛。路择远却像有用不完的精力,终于想起了他的箱子,甩着鸟下去拆快递,我好奇了一下午,挪到床边撑着眼皮子看他一圈一圈撕胶带,我怕自己睡过去,勉勉强强找点话说:“你为什么能提前回来啊?” 胶带呲呲啦啦的声音刺得我耳朵痒,路择远也没停下动作,回道:“发烧了。” 我一脸无语地躺回去:“你到后面体温还没我高呢,发得哪门子烧?” “反正导演信了,”路择远终于把胶带拆到最后一圈儿,满脸无辜:“而且刚才你自己也说了好烫。” 我随手从床上抄起一个枕头想去捂他的嘴,低头就傻了,路择远拜托夏夏这么大动干戈买回来的,竟然是一箱钥匙扣。 大大小小的,顶端是个铁圈儿,下面挂着半个巴掌大的毛绒鲨鱼,每只还都长得不太一样。包装已经拆过了,被缠了两次胶带应该就是这个原因,里面还塞了一张纸条,我拿起来读给他听。 看起来像是夏夏写的:“因为不知道你要哪种,所以就都买了。” “确实有点多了,”路择远看着这一箱钥匙扣发愁:“我只让她帮我买一个......” 我笑都笑不动,把纸条放回去。倒是路择远特别快速地接受了现状,催促着我躺平,再一只一只把箱子里的钥匙扣摆在我的肚皮上,像叠金字塔一样,铁圈贴着皮肤比刚才的润滑剂还凉,特别解乏。 “冰。”我说,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路择远听到我的抱怨,再网上摆放的时候就会先把铁圈在手里捂一捂。 他小心翼翼摞好最后一个才开了口:“你之前说要送我一个新的。” 我呼吸和说话都不敢有大动作,生怕这些奇形怪状的鲨鱼塌掉:“这不还是你自己买的吗?” “不是,”他说,眼睛亮亮的,从上铺又把那个失踪了很久的鲨鱼拿下来,自己盘腿坐在地上:“你别着急。” 我忍着笑:“我不着急。” 他严肃起来,拉着我的手就地开始胡扯。“从前有一只鲨鱼小齐,”他挠了下我的手心,“遇到了一只蝴蝶小路,”又指了指自己,“然后鲨鱼小齐就和蝴蝶小路生了很多小鲨鱼,”他又把辛辛苦苦摆好的钥匙扣们从我肚子上推下来,翻来覆去在里面找了一只同他怀里最像的,“然后其中有一个长大了,”他继续道,又把那只大的放在我身上,强行给这个漏洞百出的蹩脚故事结尾:“就变成了这个。” 我满脸问号,看完了路择远这一通匪夷所思、实时智力不会超过五岁的神奇操作。 怎么说呢,如果你家里面有那种拿着一堆玩具没事儿瞎编故事的弟弟,应该就跟路择远现在的状态差不多。 “你这故事也太硬了,蝴蝶跟鲨鱼怎么生?”我说,招呼路择远上床:“我回头再送你一个不就行了?干嘛费劲找这么奇怪的理由,也就说服一下自己。” “不行,”路择远上来,又重新把我抱回怀里:“必须是这个,别的都不行。” 我忽然讲不出话,只想再次变成磁铁,粘在他身上。 第二天一早,我和路择远闷在洗手间里清洗昨晚收拾下来又懒得管的各种床单枕套、脏衣服,还索性把那些毛绒钥匙扣和鲨鱼玩具也一并洗了。 路择远蹲在地上一只一只的搓,蓝色的大盆子是我找选管借的,当时她正在帮左清秋拆掉护膝绑冰袋,这几天没什么活动,左清秋的复原速度比想象中乐观,轮椅昨天还了回去,现在一瘸一拐也能自己走。 洗衣房对外还是开放的,但考虑到照顾别人的卫生问题,还是觉得自己来手洗比较好。现在宿舍一盆水里泡着二十来只鲨鱼,一个大的领着一群小的,看上去和谐又好笑。 昨天下了雨,今天天气极好,早上凉凉爽爽,我开了门窗通风。一时半会儿弯不下腰,我就拿了一只小一点的盆子在外面踩床单,嘴里啃着苹果,水渍溅了一地。夏夏来接我的时候,看着路择远手里拎着一串湿漉漉的玩具出来,嘲笑我们是不是打算在宿舍养鱼。 作者有话说: 省略号的都在微博 (21:03 先等下 zine嫌我黄不让我生成图片) (21:36 我解决了!微博可以看了!我在考虑搞一下AO3了!) 第76章 有出息 夏夏来接我,是要带我去见翟宗耀。 由于昨晚过分乐不思蜀,我自己也忘了正事儿实际上还没解决,以至于夏夏说翟宗耀在家里等我的时候,我还反应了一会儿,两只脚在混了洗衣液的水盆子里机械踩动,神情呆滞地点头。 路择远一根指头上串五六个鲨鱼钥匙扣,在不大的屋子里找地方晾,这些小东西非常不好弄,哪儿也挂不住,最后他撕了两个罩演出服的防尘罩铺在桌上,才把它们排着队一只一只放好。 “我也去。”他摆完了转过身,对着夏夏道。 夏夏回应:“翟老师还不知道你提前跑回来了。” “唔,”路择远想了一会儿,用几个夹子夹住那只大一点的鲨鱼鳍,挂在上铺凸起的床柱上,“我回趟家而已。” 我端着盆子进洗手间,用清水把衣服和床单漂洗干净,费劲吧啦的在那儿拧,心里怦怦乱跳,他们俩又在外面聊了些什么听不太清,总之比起要去接受最终审判,我更在意的反而是要去路择远家里了。 宿舍里肉眼可见的地方到处都是鱼,地板上是溢出来的水花,黏黏的,屋子里实在放不下,衣服和床单我都挂去了洗衣房,再回来的时候,路择远成功说服夏夏带上他一起走,搞得好像我才是能堂堂正正回家的那个,作为主人之一的他还得偷偷摸摸。 夏夏先行去开车,我翻着自己并不太多的几件私服烦恼穿什么好。 “随便穿,”路择远挨个去戳那几排趴在桌上的鲨鱼,“他不太在乎这些。” 翟宗耀不太在乎你穿什么,我心想,未必不在乎我,我总不能穿着活结T恤敞着膝盖就去见他哥。我挑挑捡捡,扒出来了一件比较白的短袖,和唯一一条没洞的浅色牛仔裤,胸前印的是铁壁阿童木。 我对着镜子,把睡翘的头发压下去,又觉得太服帖好像不太好看,扒在门框上问路择远:“要不要带个发带啊?” “不用,”他把我拎出来,“又不是去相亲。” “不行,不行,”我抓住门框不松手,跟他扯皮,“万一是去订婚呢?” 什么都干了,这种话清醒着说出口我自己还是觉得害臊。我知道我在拖延,心里其实是有些紧张,紧张什么,也弄不明白,反正不是担心会被退赛,虽然我并不想和路择远分开,哪怕只有半个月也不想。 但我不怕分开。 我不会再觉得如果我不在,他会被别人吸引,也不怕我会拖他的后腿,更不会再去纠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或者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事,或者别的人突然出现来试图把我们打断。 好像不管一切如何发展,只要我们俩都活着,就都不会太糟糕。 虽然我还是紧张。也许是和路择远一起去见他的家人,这个场景在我的想象里过分正式,我的人生很少会经历这么正式的场合,大多数时候都过得相当随性,即使是在节目里,也因为周遭几乎都是年轻的男孩和女孩,并不会觉得特别拘谨。 当然,我没有暗指翟宗耀年纪大的意思,哥哥在我心里永远年轻哈。 最终还是放弃了发带,路择远推着我出门,坐上后座的时候夏夏及时夸奖我今天看起来特别乖巧,感觉很讨人喜欢,我才稍微松懈下来。 路择远不满,撞我的膝盖:“别人说就有用,我说就没用?” “当然啊,”我又撞回去,“你对我的评价太不客观了。” 就像我对他的评价一样不客观。虽然完全没有必要客观,我对象宇宙最好。 夏夏在前面开车,这个时间段哪里都不太堵,一路平平稳稳,我撞完路择远最后一下,两个膝盖就贴在一起没再挪动,偶尔开过稍微颠簸的路段,一晃一晃的,也还是贴着,好像粘上了,什么也分不开。 路择远不知道我在看什么,凑过来说还得等等才能到,问我要不要睡一会儿,我说不困,他便就着我的肩膀枕过来。夏夏也不管,专心开车,后座发生什么权当看不见。 夏夏刷脸进了小区,去车库停车。这儿距离市中心并不特别远。路择远先带我过去,路上我的脑补才逐渐落到实处,他家远不是我想象中那种从卧室到餐厅都得开车,恨不得拿金子贴地砖的盛况。我在电梯里跟路择远这么讲,结果他回我:“跟我爸住一起的时候确实差不多是你说得那样。” 我......我算了,我自卑,我配不上他。 “但是我不太喜欢那种,从外面回来就跟我哥搬到这儿了,”他在电梯里扣着我的手指,映在四周的墙壁上模模糊糊两个人影,“我还是喜欢房子小一些,东西摆得很满,挤挤的,更像家一点。” 路择远这几句极大程度扫掉了我残余的紧张感,他所说的这些似乎是都我们家的长处。电梯停稳,他拉着我走出去,按开指纹锁,开门之前我侧过脸亲在他的嘴角,“那你可能会喜欢我家,回头带你去。” 他就低头说,好。 然而打开门,路择远口中的小房子也是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的跃层,设计非常好看,亮堂堂的,漂亮的地砖和漂亮的墙壁,永远都是崭新的,没洇过水也没起过皱,猫窝快比我的床还大,里面跑来跑去三只毛球,翟宗耀正蹲在那儿给它们分罐头。 我内心默默流泪,心想大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早。 路择远给我拿拖鞋,跟他的款式一样。翟宗耀喂猫喂得专心,余光看到我们进来,招呼道:“来了就随便坐吧。” 我换好拖鞋毕恭毕敬凑过去逗猫,同时犹豫再三还是称呼道:“哥......哥哥好。” 显然他对自己突如其来又多了个弟弟有些不太适应,听到路择远坐进沙发里轻笑,才发觉哪里不对,应声抬起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是录节目呢么?小夏呢?” “停车,”果盘里只有橘子,路择远就拿了一个起来剥,“我发烧了,就回来了。” 翟宗耀站起来,两步走过去,手往路择远额头上探,探完又推了他脑袋一把,像在训不爱上学的小朋友:“烧个屁,你就给我找事儿吧。” 路择远手里的橘子剥完,人往旁边儿躲,“刚摸过猫,能不能别摸我,一手毛儿。” 我很少见路择远和谁相处能如此自然,甚至跟我一起的时候也不太一样,对我来讲这种状态的他新奇又好玩,总觉的身上有探索不完的可爱之处和宝藏。 翟宗耀去洗手,路择远拍拍身边的位置让我坐过来,手里的橘子递给我一半儿。我没接,冲他摊开手:“我也刚摸过猫。” 他收回去又掰成小瓣,往我嘴里塞,看我吃完一瓣就再塞给我一瓣,橘子很甜,汁水充足,牙齿偶尔蹭过他的拇指,他就会坏笑着顺势抹一下我的嘴巴。 就这么分着吃完一个橘子,夏夏摁响门铃,翟宗耀去应的门,趁夏夏换鞋的空当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我俩,催促道:“差不多得了,赶紧洗手吃饭。” 我连忙拽着路择远站起来,问他哪里是厨房。 午饭是阿姨做好的,七八个菜还有一个汤,都是家常味道,我还挺喜欢的,就是他们家吃饭的时候过分安静,没人讲话,满屋子只能听见猫叫,然后就是碗筷磕碰的声音,我这儿瞅瞅那儿看看,如坐针毡。路择远在我右边,伸了左手到餐桌下面顺我的腿,试图让我放松一点。 之后他告诉我,这是他们家之前的规矩,但是翟宗耀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早已成了习惯。 这顿饭熬过去,大家重新恢复话语权,我便积极主动要求洗碗。翟宗耀也不拦,一副愿意抢活儿你就干呗的架势。阿姨特别当回事儿似的给我找了新的围裙和新的塑胶手套,弄得我洗个碗还洗出了种罪恶感。 路择远凑过来帮忙,让阿姨去休息,哗啦啦的水声也盖不住翟宗耀的冷嘲热讽:“这小兔崽子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见他主动洗过碗?” 之后传进来的就是夏夏若有若无的笑声,藏在水流里,路择远本人毫不在乎,一脸坦然,从我手里接过碗擦干净,再摆进橱柜。阿姨也在外面,声音尖细:“哎呦,年轻人体验生活嘛。” 这边刚关了水,那边就听见翟宗耀轻描淡写道:“嗯,放着洗碗机不用。” 路择远正帮我脱手套,又捉了我的手到水流下面冲洗,我瞅了一眼水槽下面的把手,瞬间脸红,极端窘迫,小声跟他抱怨:“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别听我哥的,”路择远挤了洗手液在我的手上,搓起一把泡泡,搓着搓着上了瘾,跟在洗手间搓钥匙扣似的,好一会儿才把它们冲走:“喜欢和你一起洗东西。”他把我的手上的水擦干,又亲了一下我的手心,无比满足地说了句“干净了”,再推着我往外走。 等我面部温度恢复正常,磨叽着出去,阿姨早就离开,翟宗耀和夏夏坐在沙发闲聊,灰黑色的石面茶几上摆了几打文件,看样子是正事儿终于要摆到台面上来讲。 夏夏招呼我过去。翟宗耀心情还成,从桌上把其中一份合同拿起来,大致给我看了一眼,就当着我面儿撕了。 “这是你原本公司的合同,”他说,“你自己的那份儿回头自己处理掉就行,我就不盯了,我估计你也不会打算留着它当纪念品。” “嗯嗯嗯。”我原地点头,无比感恩,差点热泪盈眶。虽然我的那点儿违约金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还挺天文数字的。 “坐啊,站着干嘛?我还得抬头看你。”翟宗耀指了指茶几另一边的位置,又推了两份新的合同给我。 我坐在路择远身前的小脚凳上看合同,甲方既不是青芒也不是鳄梨,那边翟宗耀同我解释:“我能看到你的决心,所以我尊重你不想公关的决定。” “但是我同时也得尊重为我工作的这些人,明白吗?”翟宗耀接着说:“也要考虑他们的决定,不管怎么讲,都是你在节目录制期间违规在先,而且还被发现了。” 我低下头抠手指,轻轻“嗯”了一声。路择远一只手扶在我的肩膀上,稍微用力捏了捏。 “我要求他们让你尽可能低调体面的从节目里离开,所以导演组规划了新的公布排名方式,来转移粉丝的注意力,你会根据流程自然淘汰。”翟宗耀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几口水:“这两份新的合同是今年我重点在忙的一个项目,打算做一家音乐厂牌,虽然刚起步,但是资源和待遇都很不错,想聘请你来做制作人,也许会很辛苦,但我认为是比做偶像,或者说做明星更适合你的工作,也是很好的成长机会,你觉得呢?” “没有问题的话,看一看合同就可以签啦,”夏夏递来一支笔给我:“当然,如果不喜欢也可以再聊,或者做回自由人也不错。” “嗯,”翟宗耀补充道:“但是不管你签还是不签,我都会帮你和GB沟通,澄清抄袭的指涉是他们当年误判,算是我个人对你退赛的一些补偿。” 我的耳边是嗡嗡的声音。觉得高兴,但是又想哭。 合同捏在手里没翻,有些事情似乎终于对了,心里像是有一台停滞已久的火车,但是面前没有铁轨,我听翟宗耀和夏夏讲话,脑子里伴随的是几声“咔哒”,如同有人把这辆火车扳回了本该存在的轨道,它的轮子锈在一起,走得很慢又很艰难,但是终于可以走了。 我可以有一份堂堂正正的工作,可以靠写歌养活自己,虽然走上舞台的机会少了很多,有些遗憾,但是说真的,已经太好了—— “我签,”我捏着笔,相当坚定,“我没有什么问题。” “你呢?”翟宗耀似乎早就猜到我的答案,又去问路择远:“你有什么问题吗?” “扬扬觉得没问题就行,”路择远说,“我能也退赛吗?” 翟宗耀忍了我俩这么久终于爆发:“你退个屁!你给我把流程走完!你知不知道重新弄这些要多花多少钱多少时间?我做节目是要赚钱的!是让你俩谈着恋爱过夏令营去的吗!” 路择远这才乖乖“哦”了一声,又来继续捏我的肩膀。 合同我已经签完了又推回去,翟宗耀的火好像还没发完似的,又冲着我道:“不看就签?都不怕我在里面写一条拆鸳鸯条款?” “......啊?”我原本是觉得翟宗耀不会坑我,被他这么一讲登时就慌了,夏夏正准备收合同,又被我慌慌忙忙抽回来一顿翻。 翟宗耀:“......” “别找了,没写,”他站起身,右手撑住额头,一副快被我气绝身亡的样子,“瞧你俩的出息吧。” 我放心下来,合同交回去,小嘴倍儿甜,忙说那是那是,我们家就哥哥最有出息。 翟宗耀不想理我,喊了夏夏一道回公司,特许我俩可以留到明天再回厂,到时候夏夏来接,等我录完第三次顺位发布就可以离开。 随便还专程交待了路择远一句,明天走之前记得帮我录开门的指纹。 第77章 第三次顺位发布(一) 时至今日,我总算是睡了几个月以来最为舒坦的一觉,床这个东西果然还是越大越好。 甚至昨晚梦到接到一个纸尿裤的代言,拍摄场地铺了几十厘米厚的棉花糖,拍摄内容是要求我本人穿着他们的产品在上面打滚。我刚开始不同意,谁家拍纸尿裤广告这么变态啊,结果一看,金主爸爸是路择远,然后就从了。听话地滚了两圈儿,没撞着墙,接着就醒了。 睁眼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牛奶和夹了一堆料的贝果,才反应过来昨晚没住在宿舍,而是在路择远家里。 薄被几乎全被我卷走,窗帘堵得严丝合缝,路择远坐在我旁边,垫着几个枕头,怀里抱了一台ipad跟人聊微信。我又原路滚回去,脑袋顶在他的腰那儿磨蹭,问他小路小路几点了。 “还早,”路择远伸过右手贴着我的手臂,拇指挑起我的短袖袖筒,好让其余几根指头顺理成章地溜进来,“起来洗脸?我去帮你热一下早饭。” 我撑着床垫坐起来,身上的衣服都是他的,我的阿童木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凳子上,洗好烘干跟路择远今天要穿的衣服摆在一块儿。 我举着昨晚新拆的牙刷,手里是属于路择远的星球大战漱口杯,倚着门框看他把床头的早饭端出去,再端回来就是热气腾腾的。之前听他说,这边的房子一般不常来外人,没有多余的洗漱用具,昨晚他原本想带我一起去买,结果被开完会提早回家的翟宗耀堵了回去,硬是从家里翻了一套备用的给我。 我多少也发现了,路择远至今对自己是个选秀小明星越来越没有自觉,心里仍偷偷期待逛一起超市这种环节,最后没能达成,还沮丧了好一会儿,问我那是不是以后也不行。我看着翟宗耀转身上楼睡觉,才小声安抚他:“等咱俩过气了就行了。” 他点点头,特别当真。 路择远把早饭在桌子上放好,又拎过ipad继续聊天。 我擦干净脸上的水,端着牛奶往他旁边儿挤,想看他在跟谁聊天能聊这么久,结果是谢佳琪。 说真的,我觉得她才是我们大厂应该重点保护的对象,太惨了,总是加班不说,CP磕得也是提心吊胆,还得操心我们会不会营业过头,最惨的是偶尔还会成为自己磕的CP的过墙梯。 我这里完全没有cue211的意思。 最后还要被导演组怀疑过跟我谈恋爱,哇,真是想想都惨。 她发过来一个音频文件,路择远直接点开,没插耳机,开头呲呲啦啦几秒,我便听出来了是那天没听完的录音。 “你问她要这玩意儿干什么?”我一只胳膊架在他的肩膀上抿牛奶,刚刷完牙喝什么东西味道都怪怪的。 “因为想听。” 成吧,想听就听。 前面断断续续,收音的话筒被什么东西堵着一样,声音闷闷的,过了十几秒才逐渐清晰。“......我好担心你啊......”我的声音从平板电脑的扬声器里传出,接着空白了几秒,然后是我在傻笑,“你没事就好......嘿嘿,我有事......想谈恋爱吗?” 再之后声音就远了,似乎起了小小的争执,能听到一些关键词,像是“好好在一起”啊,“谈恋爱”什么的。 我坐直身子,低头专心喝奶。我想起这段场景是哪天了,但是这种话说出来,和听自己说出来,完全是两个级别的事儿。尤其是现在的心境来回想那天的情况,我就跟个演琼瑶剧的小**似的。 不过除了脸红之外,听到这儿我也差不多猜出来音是谁录的了,同一屋檐下那么久,我都没发现周图也是带着手机进来的。他专业课真的学得很可以。 路择远随手又往iCloud共享了一份儿,他的重点主要在周图为什么把他的声音删掉了。 “因为他跟你没仇,怎么说我确实浪费了一个推荐生名额,还是他的展老师投的。”我抬手把喝光的牛奶杯放回桌上,又拿了贝果过来,顺手喂到他嘴边儿。 “我吃过了,”他含糊道,还是乖乖咬了一口,“那他应该去害展书佚才对。” 我就着路择远咬过的地方接着啃:“他当然不会......你要是不跟我好,我也不会害你。就像我以前没跟你好,你也没来害我。” “我不会不跟你好。”路择远把ipad合起来。 “差一点,”我把最后一大口早餐塞进嘴里:“最后还不是因为我爱心画得好。” “是是是,”路择远认命,把平板放去桌边充电:“小画家齐悠扬。” 我笑眯眯的,嘴里咀嚼着食物,上下牙来回磕碰,把面包和火腿还有蔬菜磨碎,明明都是很普通的东西,总觉得味道莫名其妙的好。我看着路择远穿一身居家服从我面前走过,去打开窗帘,光线挤着进来,未来一片明亮。我还是觉得幸运,能和他一起迎接一个,还有很多个如此美好的早上。 吃过午饭又磨叽了一会儿,夏夏来接我们回厂。出门前去录指纹,路择远之前没弄过,满屋子找说明书,好不容易找到了又发现需要管理员密码。夏夏等了一会儿等不到我们便上楼来催,看见俩人站在门口像傻蛋一样捣鼓门锁,叹了口气给翟宗耀去了个电话。 “可以了,”她滴滴摁了几下,扫描指纹的凹槽亮起了蓝光,“小齐想录哪根手指?” “左手无名指。”路择远在旁边插话。 我和夏夏:“......” 我想想拿这个指头开门,都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似的,真的,有时候还是不能跟恋爱脑一般见识。 最后还是录了左手食指,路择远握着我的手摁上去,画面相当虔诚,夏夏一身红裙子站在旁边,如同一位证婚人。 嗯,别跟恋爱脑一般见识哈。 回程路上,我们跟夏夏聊了周图的事情,最终决定不再继续追究责任。对我来讲,已经随了他的意退赛,录音不会公开,没必要再用这事儿去给翟宗耀添麻烦。对路择远来说,他根本不觉得这是个威胁,都在射程范围之内,甚至还想找周图要一份没处理过的原始版本上传iCloud。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说苹果有你真的了不起。 我们两个比春游的大部队早一会儿回厂,昨天早上离开的时候宿舍开着窗户通风,鲨鱼崽们都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大一点的那只摸起来还潮潮的。我找出来最相像的那枚钥匙扣,扣在了行李箱的杆子上,从此拉杆儿收不严也觉得无所谓。 昨天李卓一在春游营地度过了二十岁的生日,晚饭的时候他带了两块儿专门留给我们的蛋糕,放在不锈钢饭盒里,一路颠簸奶油糊成一坨,看起来毫无食欲。我和路择远硬着头皮挖了几口,算是收下小朋友的好意,又送了他两个鲨鱼钥匙扣,顺便祝他生日快乐。 他们这几天玩儿得很开心,听说那边好吃的很多,再回来吃食堂又要重新适应。楚江生我们四个坐一桌,他在三天之内似乎跟李卓一结下了某种深厚的友谊,俩人拿起筷子开始嘴就没停过,一直在跟我俩讲这么几天里,谁又怎么丢人了。 蒋三七很晚才来,要不是我们一直聊天儿这会儿应该已经吃完撤退了。他头发还专门打理了一下,食堂没有拍摄任务的时候一般不会安排机位,做头发是给谁看不言自明。 四人桌没他的位置,他就从旁边搬了个椅子过来,挨着李卓一坐下,刚把椅子放好,小李同学像见鬼似的,快速干掉之前一个小时都没能吃完的炒面,端着餐盘撇下一句“我吃饱了”快速撤退,蒋三七紧接着说他也吃饱了。 “厉害啊,”我说:“喝风管饱。” “少贫。”蒋三七撇我一眼,起身跟随小李离开食堂。 楚江生看戏似的,捂着肚子笑得相当浮夸,脸上写满“赶紧问我怎么回事儿”。 路择远非常善解人意的问了,虽然他对这两个人的好奇心远没有我旺盛。 “昨天晚上篝火晚会,顺便给小李过生日,”楚江生打开话匣子:“编导提前跟我们打过招呼,大家也都准备了礼物,但是因为在厂里跟外面没什么联系,基本都送点儿自己带来的小东西,零食啊,饰品啊,顶多也就是没开封的香水儿。你们知道我蒋哥送了啥吗?” “送了啥?”我顺着说书人小楚的意思询问。 “可能因为他有手机吧,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个半人高的玩具熊,”他讲着讲着自己又乐上了:“追女孩儿现在都没人送这玩意儿了,更绝的你们知道是啥吗?” 我是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关子要迈,只能接着问:“啥啊?” “就是那个熊,那个熊我的天,握它左手能录音,握它右手能播出来,”楚江生快给自己笑到背过气去:“我蒋哥,录了一段freestyle给小李,完了这玩意儿还会变声,就是你们知道那种录音玩具吗,一般音质都不咋地,反正我统共就听清了两句,什么认识你真的很高兴,还有你像一只小精灵啥的,妈呀太土了,根本不是我蒋哥的常规水平,小李当着大家面放完当场就握了握那熊的左手给录音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隔壁一桌刚吃完,里面有个说唱选手听到楚江生的动静,立刻跟上嘿嘿呦呦学了两句。 我本来觉得蒋三七蛮惨,不想笑的,这么一听,是真的土,具体土到一个什么地步,就是连路择远这种受过同类型挫折的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算是信了蒋三七的恋爱经验里是真的没有学过如何追人。一对比我和路择远的爱情故事都是宇宙级别的浪漫。 这段兄弟情深极其洗脑,短短一天多的时间迅速在大厂蹿红,第二天录顺位发布的时候连选管都学会了,甚至昨晚洗澡,路择远也能摇头晃脑哼上两句。李卓一由此开始变得非常好逗,随便听谁在唱他都脸红,而蒋三七本人对此似乎还有点自豪。 这次顺位发布的确如翟宗耀说得和以往不同,全员几乎淡妆或者素颜出镜,也不再有金字塔,选了我们二次公演的那个练习室录像,说是要用到它附带的小休息间。 PD穿得也非常日常,氛围被节目组打造地尽可能随性,旁边还摆了零食架,像举行一场元旦联欢。三十几个男孩排队在地上坐好,第一次面对这种形式的顺位发布,紧张感少了一些,边缘选手仍然忐忑,但整体还是说说笑笑,《butterfly effect》组的成员旧地重游,坐回一起格外开心。 全场只有两个人一言不发。分别是我,还有李卓一。 李卓一不说话是因为蒋三七又坐他旁边儿了,还去零食架上抓了两袋草莓味儿的酷露露来。我有那么一点点印象,进厂之前听小李提过自己喜欢草莓,开始玩说唱之后他几乎就不说了,可能是觉得以蒋三七为首的酷guy们都不爱吃这玩意儿。 然而架子上草莓味的零食就这么两袋,蒋三七开着袋子晃悠,周边嗜甜的几个男孩都来蹭,一袋很快见底,等他打开第二袋,李卓一才终于屈服,手心朝上伸了过去。 蒋三七呼啦呼啦给他倒了一把。 “可以了可以了,”李卓一小声说,又用另一只手去拢快滚下来的正红色糖果,像一颗又一颗小小的心脏,“接不住了要。” 蒋三七还是非常执着的把一整袋都倒了出去,我也不知道为啥不就着包装袋吃。 不过很快就知道了,因为这样他就能直接从李卓一手心里拿糖。这不是挺会的么,前天的水平怎么忽上忽下的。 PD站在前面翻开手卡,身后放着一个抽号的箱子,提醒我们顺位发布马上开始,末了还专门cue我一句,问我为什么看起来脸这么红。 为什么? 因为路择远一直在那儿蹭我胳膊,非得让我看镜子。 都懂了吧,那我就不展开讲了。 第78章 第三次顺位发布(二) 这次排名公布之后只会剩下20人,跟之前规则也不太一样,不再由低到高依次公布,并保留末位悬念,而是将所有人的名字打乱放进箱子里,抽签决定顺序。旁边休息室的隔间门上挂了牌子,被抽到的选手进去领结果,然后从另一个门离开,再前往下一个场景。 这让气氛变得轻松多了,不用眼睁睁看着席位一个一个减少,大家还能在外面聊聊天做做游戏。 按照我为数不多的刮刮乐经验,已然做好了等到最后一个离开的打算。然而PD第一下就摸了我的名字出来。 那会儿我为了逃避路择远幼稚鬼一样的多次镜子提醒,借口让最外面的同学帮我从零食架上拽包薯片,听见“齐悠扬”三个字儿还没反应,路择远戳了我肩膀两下才起来,给我递的那包薯片儿传到一半,最后被他没收。 反正这种环节,第一个起来的总得被拎着唠唠,我对自己的结果基本心知肚明,以为PD会问我对名次的期待,正打腹稿呢,实际上他问出口的却是,参加这个节目让我有了哪些变化。 我不知道PD有没有听说我最近的那些破事儿,还有处理方法,但这听起来其实像是一个离别的问题,可大可小,如果是以前,我可能抖个激灵,几句垃圾话搪塞过去,但想到这会是我在这儿面对的最后一个问题,觉得还是极有必要好好回答一下。 我想了很久,也没人催,镜子上方的时钟秒针缓慢转了三圈,我甚至看见楚江生等烦了,小声在拆包装袋,又小声地嚼零食,像上课偷吃的小孩儿似的。 “......我也讲不太清楚,但肯定是这辈子都挺难忘的一段经历,”我说,表达欲随着打开话题向外溢出,“感觉可能像是,一个自我发掘的过程,心态上的变化还挺大的,发现然后确认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还有......想爱什么。也让我变得稍微勇敢了一点。” 我下意识看了路择远一眼,他没抬头,手边还放着那包薯片,我们俩在一块儿,情话说过那么多,他还是悄悄红了耳朵。 “是很不错的进步呀,”PD伸出手向我指引通向休息室的路,“可以去领取第三次的排名成绩了,祝你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结果。” 我连连道谢,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进休息室。虽然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进来,之前跟唱作组在这儿排练的时候,休息室偶尔被大家用来补觉,能躲点摄像头,毕竟趴在地上睡挺不好看的。一群人不管当没当上偶像,反正多少都还有点偶像包袱。楚江生是个例外,我看他趴哪儿都睡得挺开心的。 这次进来就不一样了,四面墙被扯了黑色的幕布做背景,中间摆了圆形的木头小矮桌,上面有水果和糖,还有一把遥控器,桌子前面是块儿二十来寸的小屏幕,正黑着,地上软趴趴堆几个软垫。如果不是周围杵着几台无线摄影机和三盏扣着巨大柔光罩的灯,妥妥就是一个温馨的家庭会面场景。 我不知道要干嘛,正准备原地坐下,后门那边谢佳琪的声音先传进来。 “啊?齐悠扬第一个啊?。” 紧接着门被打开,她的脑袋探了进来,手里攥着对讲机,几天不见黑眼圈又深了几个色号。 “不好意思啊,”她从墙后拿了一个黑色的磨砂壳圆筒进来,“本来这个环节是要放家人录像的,那几天录制改得急,有点疏忽了,没联系上你家里人。” 我心想我能联系上的家里人现在就在外面坐着呢。 “没关系。”我说,把谢佳琪手里的筒子接过来,我妈那边儿的亲戚我也没见过,可能压根不知道她有个儿子,更别说打算联系我爹,我自己都联系不上。 “那成,”谢佳琪捋了捋头发,兴许是觉得这话题让我有点不自在,指了指后门的方向,“那你拆吧,我先出去啦。” 我“嗯”了几声,拧开盖子,里面倒出来一张卷起来的通知书,还煞有介事的绑了根儿红缎带。我把带子解开,看通知书上的字儿,不知道是未出线的选手都没写具体的名次,还是只有我这样,上面除了姓名之外,还有一句看上去贼鸡汤,实际倒是挺管用的话—— 祝福你,前方是这段旅程的结束,也是下段旅程的开始。 我把通知书展平,举到镜头前,扯了个微笑说,谢谢各位老师的照顾,我要去迎接我下一段旅程的开始了。 门外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通道,比初评级时通向舞台的那条还要长得多。节目组临时搭建起来,绕过漫漫走廊,楼梯,铺了一条旧红毯,通往一层的篮球场。谢佳琪给我发节目组特制的毕业服,穿上有点像哈利波特那种魔法袍子。 篮球场空荡荡的,告别布置得像一场毕业典礼。我独自在地板上坐着等了一会儿,罗冬冬肿着眼睛出来,手里抓着好大一团卫生纸,冲过来抱住我就继续哭。我稍稍慌张,以为小孩成绩不理想,瞥到他夹在指缝里上下忽闪的通知书才放心。 第九名。 之前有次听蒋三七分析,又根据我自己排名起伏情况来看,投票截止一般离公演播出只有几天,二次公演的影响在后面才持续升温发酵,罗冬冬有钢琴加成,在《迷雾》组和曲游又是二度合作,培养出了默契,表现可圈可点,镜头也多了起来,总算被更多的人看见,排名有了质的飞跃。 我心里总觉得这是早晚的事情,他跟我不一样,始终是个做什么都惹人喜欢的小小少年。 陆续又有更多的人出来,不管结果如何,几乎都在掉眼泪。曲游拿了第四,出来的时候眼眶也略微泛红。蒋三七和楚江生倒是情绪稳定,俩人名次也分别提升到了14和12。李卓一第三,彻彻底底成了个泪人,恨不得当场唱起世上只有妈妈好,蒋三七原本去安慰他,安慰着安慰着就想把人往怀里带。 问了罗冬冬才知道,节目组虐粉心切,找了爸爸妈妈们来通过视频亲口公布他们的排名,顺带着也会讲一些平常很难直接跟他们讲的话,理解和支持,祝福还有鼓励。他们在此刻痛哭,也是在哭父母终于肯定了自己的成长。 真好啊。 要是我妈在,没准我也能有一个这样的视频,她坐在吧台外的高脚凳上录,开了头顶的一排灯,睫毛的影子直直投在脸上,比平时稍微难看了那么一点点,医生让她少喝酒,她面前摆了杯橙汁儿,自己偷偷往里面倒两瓶盖儿年份不怎么好的麦卡伦,然后冲着镜头对我指指身后半米高的小台子,说,儿子,没事儿,破圈儿不混就不混了,等你歌儿写好,什么时候想唱就来妈妈这儿唱。 然后我出去还得打个电话跟她解释,不是不混了,你儿子要去当制作人,听着是不是还挺牛逼,扬长避短,又能赚钱,也不耽误谈恋爱,多好。 我正想着,路择远也出来了,边走边整理袍子,径直冲着我过来,所有人里面就显得他最平静,游刃有余像个真正的魔法师。我过去帮他把后面的衣服拉平整,还挺期待地问他第几名。 就是很奇妙,哪怕到了现在,我明知道路择远要是顺利出道,我俩的恋爱会谈得非常困难,会聚少离多,也会有媒体压力,却还是止不住希望他名次能高一些。非要讲的话,是开始逐渐觉得我喜欢的人,也要更多人喜欢他才好。甚至可以不喜欢我,但是谁也不能不喜欢他。只要一想到路择远,我就觉得真的太好了,他太好了,恋爱太好了,一切都太好了。 但是他不可以喜欢别人,起码不可以像喜欢我一样喜欢别人,这方面我确实是极度自私,而且丝毫没有想要成长的打算。 “第二,”路择远说,把通知书给我看,一边吐槽,“我哥录的视频,也没露脸,怀里抱着小二,十秒钟说了两句话,‘好好比赛,听导演组的安排’还是夏夏提醒才想起来说我是第几名,指了指小二说‘你跟它名次一样’。” 小二是路择远家的猫,他家三只分别叫小一小二小三,按照进门顺序叫的,起名极不走心,小二是只胖橘,听说是翟宗耀捡来的,对它比对买来的那两只都要亲。 左清秋到结束才出来,基本已经可以自己走了,但陈逸还是不放心扶了他全程。俩人分别霸占第三次排名的一头一尾,自从上次左清秋的腿伤上了热搜,粉丝愈发努力,人气也在疯长,开始长期稳居榜首。 虽然他表示过不想拿受伤做文章,但歪打正着也算是完成了目标。 所有人在篮球场一起录了一次主题曲,这首歌儿我现在闭着眼睛都能跳,从最初的百般嫌弃,到今天甚至都有点跳出感情了。之后小小举行了一个告别典礼,PD非常掏心掏肺的做了一小段演讲,主题和通知书上的那行字一致。 这段旅程的结束,也是下段旅程的开始。 剩下的时间留给大家合照告别,我借了别人的拍立得,想找路择远一起拍,路择远不愿意。 “我们又不是告别。”他这么说。 出厂的时候他也没去送我,倒是临出宿舍门又亲了很久,门把手硌得我腰疼。“不是告别,”他反复强调,“在家等我。” “我回去赚钱,”我说,语气超级自豪,哪怕明知道面前这个人要比我有钱得多,还是觉得充满底气,“养你,养我自己,你要是想的话我回头也去买只猫。” “不养猫,”路择远两手卡在我的腰上,衬衫下摆被他揉起来,“养鱼。” “养鲨鱼?”我问:“那我真的养不起。” “我养,”他笑起来,“养得起。” 顺位发布下午开始录的,这会儿天已经半黑。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骨碌碌转圈儿,鲨鱼的钥匙扣还绑在上面,甩来甩去。这二十多个钥匙扣让人顺去不少,我把剩下的塞进背包带走,大的留给路择远抱了。 时隔多日又终于能把手机揣回兜里,反倒没什么玩儿的欲望,只接了夏夏一个电话,让我在门口等她一会儿。出宿舍之前路择远还执意在我脖子后面吸了个印子,以前我俩亲的时候顾忌拍摄都还挺克制,他这回吸得用力,直到满意了才放我离开。我对着洗手间的镜子能看到一点儿,紫红紫红的一小片,还有点儿疼,衬衫领子刚刚好能挡起来。 是蒋三七跟李卓一来送我,当然还有楚江生。小李眼睛红红,如同惋惜一支上升股的突然跌停,楚江生倒是没多说什么,只祝我一切顺利。 还遇见了左清秋,他和陈逸一块儿送别朋友,看见我就顺便来打个照面,好歹曾经队友一场。 “祝你顺利。”他也这么说,跟楚江生选了同一套话术。 “嗯,舞台留给你们了,”我挤兑他成了条件反射:“我能好好活着,但是你没了它可能不太行。” 楼里的广播通知他们集合,左清秋笑了两声,对我的这套嘴炮完全免疫,转身前道:“行了,存异万岁。” “存异万岁。”我也跟着笑,不知道笑什么。 夏夏打电话来说还在路上,有点小堵,让我再稍微等一会儿,离厂的选手陆续被各自公司接走,人群散去,场面立刻凄凉起来,最后只剩下我和耷拉着脑袋的任冉,看不清表情。他跟我隔着八丈远,公司也还没人来接。 我很多天没跟他有过直接交流,气氛一时格外尴尬。 从包里摸了只钥匙扣出来,我拎着箱子去到他面前。任冉胆战心惊看我一眼,差点儿“哇”一声哭出来,小心翼翼控诉道:“我以为你不打算再跟我说话了。” 说真的,我确实对他挺抱歉的,录音的事儿出来之后条件反射就觉得是他在帮展书佚打工,虽然也没有故意不跟他说话,但见面总有点儿提防,基本就绕道了。等我前两天发现不是他了之后,也一直没机会说话,一来二去的,就成现在这样了。 “抱歉抱歉,”我把钥匙扣送给他,“我的错,有点误会,已经解决了。” “嗯嗯,那就好。”任冉点头,也没继续问到底是什么误会,过了一会儿又说,“我还是挺想学怎么写歌的,我觉得你们当时一起写歌好开心。” 夏夏车开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我给任冉留了电话,答应他想学的话随时可以来联系我。他就高高兴兴握着钥匙扣点头说好的,知道啦。等车开出去,他还就着夜色跟我挥手。 夏夏接到我,问我是回自己家还是去翟老师那儿住几天,我想了想,还是麻烦她带我回家里的老房子,一是太久没回去,确实有点儿想它。另一方面路择远不在,我跟翟宗耀住一起也太奇怪了。 第79章 自己挑更 一阵敲门声把我从床上硬生生拽了起来。摁开手机看表,数字显示下午两点二十六。我凌晨四点多才睡下,七点半开始的闹钟定到八点半,响了七八个,愣是全都睡过去了。我急急忙忙跳下床,光着脚穿过客厅,光秃秃的阳台正漏了点儿光进来。等我打开门,多日不见的钟鸣戴了顶黑色棒球帽在门外,手里拎了两兜蘑菇,看起来心情愉快,完全从赛段初被淘汰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之前蘑菇种烦了,还是出去旅游了一圈,赌上了全部存款,前几天终于回来,我想着挺久没见了,就找他来吃吃喝喝唠唠顺便一块儿看看节目。 我把钟鸣让进来,粗略扫了一眼,菌类联谊,什么品种都有,我只能堪堪认出菜市场上最常见的几样。 太阳穴那儿突突跳了几下,我看着钟鸣把硬核伴手礼放下:“......这收成还行哈。” 他我指了指其中一袋:“这堆是种的,那一堆是旅游的时候买的。”接着把买来的拆开了跟我详细介绍,如数家珍,几月不见蜕变为菌菇百科全书,这是牛肝菌,那是舞茸,那是鸡什么玩意儿菌的没听懂,让我吃得时候讲究点儿,挺贵。 我拐进厕所刷牙洗脸,隔着门冲他喊:“我家不开灶!” 真的,别说做饭了,我回来到现在连给冰箱通上电的空都没有。 一个多礼拜前,夏夏把我从厂里送了回来。 我家小区很老了,房子也挺老的,还是那种古早门锁,插十字花儿的钥匙,进去转三圈,打开防盗门还有一扇木头门。等终于进到里面,迎面就是灰扑扑的尘土味儿。四个多月没人住过,家具上是一层蒙蒙的灰。我箱子放下就开始收拾,扫地拖地,沙发套换了新的,又铺了床,家具也擦的锃亮。 全部弄完接近午夜,我满心得意拍了照片,画面里一切都陈旧又崭新着。接着又给蒋三七去了条微信,也不知道他们这会儿忙不忙。反正托他跟路择远讲一声我已经到家了,顺便可以把照片也给他看看。 发出去的时候我其实还有点忐忑,这是我最后的保留地,不知道路择远会不会喜欢,但又觉得自己做了件大事儿,想等待他的夸奖。 蒋三七那边儿很快回了个表情,一张粉丝做的李卓一嫌弃脸gif。 我疯狂输入八百字长文准备跟他开启一番嘴炮,手机突然震动,蒋三七的名字亮在屏幕上,特别煞风景。 但我还是高兴,躺进沙发里,耳朵边就是路择远熟悉又好听的声音,“扬扬。”他念我的小名,好像能听出一点小小的不满,但更多还是开心。 “你们忙吗?”我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这会儿不忙,明天就该忙了,刚录了总决赛分组。”路择远的声音持续传送过来,听筒细微震动,像在刮挠耳道,“这是你家?” “嗯嗯,刚打扫完,没你家漂亮。” “挺漂亮的,”路择远说,“我就想要个这样的家,大小也刚刚好。” 听出他喜欢,我无敌高兴,也精神多了,原本还有点懒懒不想动弹,也立刻让路择远把电话挂了,我从沙发上起身,立刻拨个视频通话回去。 他一个人在宿舍,看起来刚洗过澡,只开了盏台灯,光线不够亮,画面里满是噪点,我也不太在乎,举着手机满屋子地跑,跟他讲每一间屋子,给他看每一个角落。 “这儿以前是我妈的屋子,后来就我在住了,里面有个小飘窗,但是我家楼层太低了,就只能看见树啊草啊什么的,晚上还特别容易招蚊子,夏天得一直插着驱蚊液,有时候也不太行。” “回头一起去挑个蚊帐。” “成,嘿嘿,我一直想挂来着,又感觉有点儿傻,你要是觉得不傻那就挂一个。”我跑了两步拐进下一个房间:“然后这边儿是我以前住的屋子,有点儿小,现在基本就拿来放电脑和琴,有时候在这儿写歌儿,但也不经常。” 路择远托着下巴,认证听我喋喋不休的讲,提议道:“以后可以用来做书房。” “也成,床有点碍事儿。” “那就撤掉,我和你一起睡,用不到第二张床,省得你又带了它跑。”路择远似乎躺下了,画面变得更暗,只有瞳仁在台灯的照射下隐约能看到光,他把怀里的东西往镜头前凑了凑,我努力辨认了半天,才看出是那只鲨鱼玩具。 我知道他在开玩笑,登时还是害臊,举着手机往阳台走。“保证不会再有了。”我说,“再有你就揍我。” “知道了,”路择远又笑,“不揍你,你继续讲。” 我摁开阳台上的灯,“这儿,我最经常写歌儿的地方,我家采光不太行,但是下午两点多阳台会有点儿光进来,晒着特别舒服,是我每天灵感最好的时候。” “后面那个是什么?” “啊?哦,那个啊,”我看了眼墙角光秃秃的架子,“那是我妈以前买的花架,乱七八糟养了点儿花,晒不到太阳,后来也懒得管,就死光了,我俩都不是干这个的材料。” “可以再买一些新的,我来养,”路择远相当认真的在规划,“有些植物也不怎么需要阳光。” “不对不对,”我打断他,聊着聊着总觉得他明天就要搬进来,“我以为等结束了会住去你家。” 画面静止了一小会儿,他好像认真思考了几秒,“也可以,但是我觉得和你一起住在这儿会更好。” 他语气平静,没什么起伏与波动,就像道一个早安和晚安一般自然。 明明说是超级普通的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笑起来了,一直笑,想停也停不下来,觉得快乐,觉得高兴,觉得幸福。我知道路择远不是在迁就我,也不是在顾虑别的,他是真的喜欢这儿,也是真的喜欢两个人一起规划一个小小的家。隔着大半个城市,手里是暗得看不到任何细节的手机屏幕,还是觉得对方是真实的,触手可及,只要我们俩能看见共同的月亮—— “明天去,”我说,“明天我就去买花。” 然而,第二天翟宗耀就打电话来通知我入职的事情,之后我便开始了为期小两个礼拜的修罗场。 那天他忙,我有驾照但是没车,还是麻烦夏夏带我去的。翟宗耀买下了西五环外的一个旧厂房做基地,办公室整体也是钢铁工厂的风格,装修极其带感,还有自己的录音室和排练厅。厂牌挂靠在青芒底下,但其实是非常独立且自由的在运作,目前刚刚起步,也就十个人左右的团队,大部分还要经常跑外联,常驻公司的制作组总共也就那么四五个人。签下的艺人还不多,但外接的活儿来头都不小。总监是行业内有头有脸的老牌制作人,也不知道我翟哥到底什么人格魅力,这种大佛也能搬来我们小庙。 后来听夏夏说,他们俩是多年的好友,而且最重要的是翟老师钱给得够。 正式开始工作之后事情多,我要学的东西也很多。期间有几个小节目联系我做采访,是真的没空,也全委婉的推掉了。这群搞音乐的老师们没谁把我当个选秀明星,都挺聊得来,留我加班毫不客气,每天深夜才放行。但我的经验和水平都在肉眼可见的愈发充实着。 到昨天晚上,公司一行人连轴转了一个多礼拜,又忙到凌晨,白天总监要带demo去见客户,直接住在公司。这种活儿没我什么事儿,就准了我放一天的风。又刚好是个周六,播节目的日子,我就能在电视上看见新的路择远了!想想又觉得凄惨,一个正牌男友非得把自己过成个小粉丝儿。 这几天路择远也忙,还有两周就是总决赛成团夜,现场直播,每个人要准备两首歌,一首是比赛曲目,一首额外的唱跳表演,要反复排演流程。能给我打电话的时间很少,也不太能固定,就总是接不到,隔空交流全靠蒋三七微信留言,什么话都得过一遍他的眼,短短几天我就从他那儿攒齐了一套李卓一热门表情包。 我捞上一件短袖外套,又找出一副墨镜,催着刚进门屁股还没坐热的钟鸣起来,陪我去趟花鸟市场。 心里一直惦记着路择远说买花的事儿,我睡觉之前还专程定了表,结果直接就给睡过去了。好在市场离我家不远,过去应该还挺快的。 “去哪儿?”钟鸣站起来,对我的话还挺难以置信的。 “花鸟市场啊。”我又重复了一遍,着急把他往外推。 “你能去?别人认不出来?” “我都上了好几天班儿了,也没什么事儿,现在就是个打工的,”我把门反锁,推着他下楼,说着说着自己底气也不太足,毕竟去公司都是两点一线,为了避免公共交通我还是蹭同事的车上下班的,“节目在圈子里面是挺火,但也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吧......?” 我强行理顺逻辑,想着节目粉应该也是骂我的居多,虽说抄袭的问题GB已经发了澄清稿,加上第三次顺位发布播出起到了很大的帮助,各家粉丝看得泪流满面,直呼你厂是要虐死我,全忙着心疼自己哥哥,没空理我们这种淘汰选手,着实清净多了。但是过去脾气不好是实锤,我没得洗,而且也有人吃了一圈恋爱瓜觉得不能忍,对我转黑也可以理解。 但比较欣慰的是,还在的那些粉丝愈发铁杆起来,一边倒觉得公司不作为,走了正好,解约万岁,哥哥别怕,天塌了还有我们爱你。 哥哥不怕,但是天塌了你们小路哥哥先爱我哈,委屈大家排下队,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不过不扯淡正经说回来,评论还是看得我还挺热泪盈眶。专程发了条微博跟大家讲我没事儿,别担心,得高高兴兴的喜欢我才行。他们恢复得也快,接着就开始了无休无止在评论区催我营业发自拍选粉丝名确定应援色一条龙。 其实真的不必,我司最近急招人,建议有才华的粉丝朋友直接投简历,说不定以后大家都是同事,点外卖还能一起凑个单的关系,谁也不比谁高级,还应什么援啊。虽然我的老板兼我哥翟宗耀老师出于各方面的考量,不让我对外公布动向,有些遗憾。 我们俩都快走到小区门口了,钟鸣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提议:“要不然你还是别去了,要什么给我写一下,我去帮你买。” “那不成,”我说,笑嘻嘻像个傻帽,逛个花鸟市场都满是期待,“每一片儿叶子我都得自己挑才行。” 第80章 实红了 等真的到了地方开始逛起来,我才发现我确实是个傻帽。 周六的花鸟市场还算热闹,邻着街道开在室外,有门面房也有点零散的地摊,一般五点多关张,我和钟鸣过去的时候已经三点出头,仍有不少老头老太拎着小马扎转悠。开在这儿的店铺都有些年头,附近住户常来,年轻人很少,可能他们愿意跑到更远更大的市场买东西,种类多样式也好看点。两条小街铺满慵懒陈旧的气息,卖东西的不着急,挑东西的人也不着急。我带墨镜纯粹多此一举,实际上根本没人搭理我。甚至有个店主原本坐在门口,吹着电风扇揽生意,远远看见我们俩就拎着凳子回屋去了。我估计要是脏辫没拆的蒋三七来,他还得摸根棍子备着防身。 印象里这地方,从我上小学的时候就一直在。以前一到点儿什么跟情人沾边儿的节,就总有几个学生来这儿批发单支包装的玫瑰花,拿到校门口或者隔壁商场去卖,多少小赚一笔,再拿着这个钱给自己的姑娘买更好更贵的花儿,没姑娘的就去上网。我没怎么来过,顶多也就是在外面的路口等过人,真进来才觉得眼花缭乱,怎么挑从哪儿挑,一点儿头绪也没有,莽着瞎转。 钟鸣比我懂点儿花草,俩人一边百度一边询问各家店主,最终抱回去了三盆铜钱草,几株铃兰的种球,犹豫着在推荐下买了一枝没开花的绣球枝,还有一大堆的空气凤梨。 因为店主说空气凤梨好养,放在那儿也不怎么用管,有空气就能活,而且它的盆子都稀奇古怪的特别好玩儿。 又在同一家店挑了几个花盆和营养液,花了四十来分钟,最后决定回去还是因为东西拿不下了。钟鸣去扫了辆摩拜单车,植物拥挤地塞进车筐里推着走,拐过一个弯儿,另一条街上就都是卖爬宠和观赏水产的,挨着我右手边第一家店外支了块纸板,歪歪扭扭一排手写红字儿: “鲨鱼苗处理,五十块三条。” 我站在那儿就走不动道了。 钟鸣自行车推出去五米,转头发现我还在原地站着,又慢吞吞退了回来。 店里坐了个小孩儿,十岁上下的样子,穿着白背心,坐着小马扎趴板凳上写作业。 “你爸妈呢?”我走进去蹲在他旁边儿。 “不在!”他没抬头,摁着计算器算数,“你买什么跟我说!” 我满脑子都在嗡嗡播放几乘几加几的,也不太知道这种地方是不是真能卖玩意儿,只继续问道:“你们这儿真卖鲨鱼苗?” “卖!就剩三条了!”那小孩儿急吼吼的回我,把一个空填上才抬了头,跟我隔着蛤蟆镜对上视线嘴就甜了,“大哥哥你全要吗?你长得可真像个大明星!” 钟鸣在外面哈哈大笑,一脸看我说什么来着吧。 我右眼皮子跳了跳,对那小孩儿说,哥哥不是明星,你们家鱼到底还卖不卖了? 我估摸着他是把我跟谁认混了,我顶多只能算个小明星,大明星真的不敢当不敢当。 我又问他:“你这鱼能长多大?” “能长好大,”那小孩儿听我否认,瞬间又没兴趣了,语气都凶巴巴的,“海洋馆里的多大它就能长多大,你到底要不要?” 我齐悠扬长这么大头一回被小孩儿凶得愣神:“......要,要啊,你捞吧,五十块钱是不是?” 他立马放下笔,站起来从旁边的桶里拿了小网,又爬到货架上够了一个挺大的塑料圆盒,边捞鱼边扯着童音念念叨叨,一本正经做上生意:“你家里有鱼缸吗?没有的话我们这儿有,养它们你还得有加热棒,过滤的东西,还有那种咕嘟咕嘟能弄氧气的,不然就长不到海洋馆里那么大了。” “你们这儿都有?” “我说了都有呀,”他还不耐烦,装好鱼的透明罐子交给我,往货架上头指了指,又趴回去写作业了,“鱼缸都在上面呢,你自己挑吧。” 钟鸣稍微带了点儿脑子,凑进来问:“鲨鱼还要加热管?那它们在海里怎么活的?” 小孩儿急了:“不信就还回来呀,你要能在别家买到一样的,我......我就一个礼拜不吃我同桌的零食!” 我把圆盒托起来看,心说你吃没吃我也监督不了,里面三条一拃长的小鱼游得欢实,乍一看是鲨鱼的形状,但身上排列着细密的银黑色鳞片,嘴巴扁扁的,怎么看都更像鲶鱼或者鲤鱼。 “算了算了,”我把盒子递到钟鸣眼前让他看了一眼,“也不贵,养着玩儿呗。” 所有东西配齐,我怕没空喂还添了个自动投食器,小孩儿抱着计算器噼啪一顿按,总共要了我五百块钱,又打了电话问他妈妈能不能送几盒下沉鱼粮给我。收钱的时候倒是不凶了,特高兴,还显摆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卖出去这么多。 我寻思你就是从我这儿赚的,跟我有什么好炫耀的,显得我的钱特别好赚似的。 小孩儿帮我把东西在鱼缸里码好,我怕摔了就打算一路抱着回去,结果刚一转身,迎面劈头盖脸一道白光闪过来。路中间一个女孩儿,齐肩卷发,手里正举着手机,斜夸包上绑了条粉红色的丝带。 “齐悠扬!”她放下手机惊叫道:“也太巧了吧!”然后又看着钟鸣,努力回忆,“你是那个......那个那个.......” 钟鸣不太介意,提醒道,“姓钟。” “哦哦哦!”女孩儿说,“小钟嘛,我有印象!跳舞蛮好的那个?” 钟鸣低头笑了,还有点腼腆。这姑娘我越看也觉得越眼熟,脑子里搜刮半天才恍然大悟。“啊,是你,”我说:“不是第一次见吧?” 确实是蛮巧,她是我最早的粉丝之一,首次公演的时候帮我呛过声,也是让我和路择远能顺利确定关系的那位伟大的助攻妹妹。 她以为我是不信她,有点慌,从包里抓出一大把丝带给我们看,就是之前公演有粉丝戴过的,排了鱼爱心蝴蝶emoji表情的那种:“我真不是私生!就是凑巧路过,约了小姐妹来附近分物料的,你也太显眼了,据我这些年的经验,这个身高体型,在这儿还要戴墨镜或者带口罩的,肯定都有点问题,就多等了一会儿,还真让我撞到宝了。” 我当即放下怀里的东西,无比尴尬地把我那欲盖弥彰的蛤蟆镜摘了。 屋里的小男孩儿听见动静冲出来,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之后便一把就抱住我的腰不撒手。“就是你就是你,”他确定地喊道,嘴巴又甜了起来,变脸变的贼快,“大哥哥给我签个名吧,我同桌可喜欢你了,天天催我给你投票呢。” 一旁的助攻妹妹,举起手机立刻又拍了一张。 我看着自己一大一小两个粉丝儿无语,笑了两声之后自我嘲讽:“成,我起码在花鸟市场是实红的。” 她笑出来,边笑边说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我,一定是没听我讲过相声。 我:“......” 低头去安抚挂在我腰上的牛皮糖,我要了纸笔给他签名,答应按照他的指挥一字不差的写,他才从我腰上下来。 “给刘毓含?”我边写边问,“哪个毓?” “就,就笔画多的那个。” “笔画多的是哪个?你自己写。” 小不点儿就趴在那儿认真把同桌的名字补全,字迹歪扭着跟外面纸板上的一样。写完后把笔又递给我。 “然后写什么?” “写......这是王小奇费了好大劲帮你要来的签名。” “巧了,我也叫小齐,”我犹豫着下笔,“确定这么写?同桌看了能高兴?” “哎呀,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呀,”小屁孩儿脸还红了,“你就照着写就行了呗。” 行行行写写写,悲惨小齐在线卑微。 我这边写完了又签好名字和日期,王小奇跑回去把那张从作业本里撕下来的纸又夹回作业本里,再出来怀里多了几盒鱼粮,硬要都塞给我。 身后,助攻妹妹录下了全程。我和钟鸣搬起东西跟她说再见,走之前还多嘴了一句:“给点面子,今天的事儿就别发到网上了呗?还有这个丝带能不能送我两根?” 她考虑了半天,从包里抓了一小把丝带,打开我的鱼缸盖子塞在角落,愉快回道:“那我尽量不发吧!” 就拜托粉丝这一件事儿,得到的回答还是尽量吧,我哭了,我一个花鸟市场实红爱豆怎么活得这么底层。 搬着东西回到家,晚饭是钟鸣做的,炒蘑菇拌蘑菇烤蘑菇还有蘑菇汤。时隔多年我家终于重新开了灶,调料都是楼下底商的小卖店里现买的。我把鱼缸蓄上水,花也摆上花架,丝带拿去抽屉里放好,养鱼的配件都通上电,等温度差不多了把鱼放进去,盖上盖子。顶上有偏点儿蓝的灯,鱼缸里没铺水草,也没放石头,干净透明的,氧泵弄出来的泡泡被照成淡蓝色,一颗一颗像小小的玻璃珠子。小东西们换了新环境受到惊吓,到处乱窜,最后缩进角落里。只有一只飘在中间大喇喇的装死,花白的肚皮上有一小块儿黑鳞。 钟鸣把蘑菇宴端上桌,我家电视是很早以前的,还不怎么智能,但接根高清线在电脑上能当个投屏用,我蹲在前面调来调去,终于让节目的开场曲在大点儿的屏幕上成功播放。 我们俩开了两瓶科罗娜,没合适的杯子,就直接对瓶吹。钟鸣把蘑菇做出花儿来,手艺相当了得,就是不当偶像,做大厨也绝对饿不死。虽然开电视的时候聊起来,他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表示还是想跳舞,之前也在老家免费教小朋友跳,觉得好像放弃了那些不得志和苦大仇深,做舞蹈老师也挺有意思的。 画面里正播一段公益活动,提倡减少光污染什么的。应该是最近才刚录,起码我走之前还没听说过这回事儿。车子载了七八个人去了郊外拍星星,路择远没跟着,李卓一和蒋三七在。小李似乎已经逐渐习惯了对方装作无意的亲近,俩人守着一台单反,在摄影老师的指导下手忙脚乱的安置三脚架,调整参数,等待曝光。 失败了好几次,终于弄出一张还算满意的,李卓一举着单反的屏幕到处给别人显摆,转了一圈儿又回来非要自己再拍一张。 这一次就顺利多了,他拍完把在别人那儿交流经验的蒋三七拽过来,问他好不好看。 “还成吧,”蒋三七说,手里还托着另一台相机,对准李卓一摁下快门,“从你眼睛里看会更好看。” 他拍完,李卓一扭头就跑了,他的相机里捕捉到了李卓一转身前偷偷抿起来的嘴巴。 钟鸣夹了一筷子蒜蓉烤金针菇:“这种也能播?” 我把嚼到一半儿的蘑菇强咽下去,从兜里摸出手机:“粉丝喜欢看吧。” 播不播对我来说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个话我怎么听怎么觉得耳熟。 大聊房间改造畅想的那天晚上,我太兴奋了,很晚也没睡着,盯着窗户外面看,月亮只剩个牙儿,细细的很漂亮,我趴在窗口拍了半天,手机拍出来画面总是模糊的,不太清楚,挑挑捡捡选了一张最好看的借着蒋三七微信发过去,喝了假酒似的说,今天的月 亮好漂亮,但是我拍不好,你有看到吗?我觉得从你眼睛里看一定更好看。 蒋三七基本已经默认我给他发的东西都要拿给路择远看,但是隔天早上我没有收到小李的表情包,而是他本人非常正经的一句回复,给老路看过了。 现在想来,应该是那会儿就盘算着怎么抄了。 我愤愤敲下一行字发给蒋三七:“姓蒋的!抄袭狗!!你不配做一个rapper!!!” 他秒回,还挺不屑的,“那段儿播了啊?土味情话而已有啥抄不抄的,而且我觉得我抄得挺好,老路自己看了这个话都没啥反应。” “那是他闷骚!”我回到:“我现在就要告诉小李。” 蒋三七兵来将挡:“德行吧,那老路马上就会知道你在外面养儿子。” “什么儿子?”我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接着蒋三七分享了一条微博给我。 我的那位伟大的助攻妹妹,还是在超话里发了我给王小奇签名的全过程,顺便配文:“#蝴蝶效应超话#随便出个门也能偶遇我扬买鹅子[doge][doge][doge]虽然他拜托我别发但是这段太可爱了真的没忍住反正就手一滑”。 我头痛,点进去看评论,热评第一还是助攻妹妹自己的。 “[大哭][大哭][大哭]我说的买鹅子是买鱼不是真的买儿子啊!视频里的小朋友是个可可爱爱的个小男粉!!我扬没有出轨!他还向我要了丝带啊姐妹们都懂!!自娱自乐别圈蒸煮啊我怕我扬记住我了啊!!” 最后一句实际上没什么用,我登上大号,还是被圈了大几千条。 这条评论被蝴蝶效应的站子转了出来,还带了个话题。 #虐粉小王子齐悠扬改过自新在线宠男粉# 我头更痛了。 第81章 有过节 公益活动的部分结束,节目插播了几条赞助商广告,接着播了起总决赛分组的部分。带上导师救回来的两位,共22人平分两首歌,方法还是老方法,按照排名先后逐个挑,从左清秋开始,大家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往自己喜欢的歌儿后面站。 我和钟鸣闲得蛋疼开始对赌每个人的选项,猜错了就喝酒。钟鸣吃饱了,拎着啤酒瓶子蹲坐在沙发上:“节目组有通知你回去吗?” “有,”我手上还忙着跟蒋三七斗嘴,“下礼拜六吧,希望没什么活儿,不然我得请假。” 钟鸣灌了一大口啤酒:“也给我发了邮件,我还没回。” 惯例上,总决赛现场,之前淘汰选手需要全员回归,最后合跳一次主题曲,剩下的时间坐在嘉宾席当背景板。我其实还挺想去的,现场看和在电视上看直播,感觉总归不一样,而且按照这个势头,要是路择远出道了,我不在场,那也太遗憾了。 等他们差不多选完,我跟钟鸣的啤酒瓶子也快吹空了,蒋三七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斗嘴,也不知道为啥都快总决赛了他还这么闲。 蒋三七对此的回答是,他现在有李老师私教,舞蹈学得又快又好,不像我有老路下场教学都没能糊上墙。 我舞蹈上是没什么天赋,但也没他说的这么菜吧,起码也很努力的没拖后腿了,我愤愤不平一排字敲过去,为了打赢嘴炮什么话都往出撂:“但我能把路择远糊上床,你有本事能把李卓一糊上床吗?” 电视上正确认每组人员名单,路择远和左清秋选在了一起,还带着业务极烂但过了坎儿后,整个人无敌超脱心态极佳的楚江生。李卓一和蒋三七在隔壁,和曲游一组,我支棱着耳朵听,跟钟鸣有一搭没一搭唠着,蒋三七那边儿半天没有回我,再有动静便是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我接起来,知道对面是路择远。 他笑着,声音是干燥且清爽的:“谁把谁糊上床?” 我撇下钟鸣,握着手机跑阳台上接电话,用家里的小喷壶挨个儿浇花,“你把我你把我,”我说:“没在忙?” “舞学会了就回来了,其他人还在训小楚。” “他比我难教多了吧?” “嗯,”路择远又笑,“但他还挺听话的,被舞蹈老师骂也不生气。” “他要是出道了,住在一块儿,大家天天都有相声听,”我也跟着笑,聊到这儿突然想起什么,浇花的手也停顿了,“你要是出道了不也要跟大家一起住别墅?” “不知道,那我可能会行使一下特权,”路择远答,声音轻飘飘的,好像觉得不是个事儿,下一句就换了重点,“蒋三七说你在养儿子?” 我把阳台的门关上:“别听他乱说......” “你去买鱼了。”路择远的声音稍微远了一点儿,好像换成了免提,语气从疑问变成了肯定,“我在看微博。” “还买了花。”我说。 他大概是正在看视频,过了一会儿问道:“和钟鸣一起去的?” 我随口开玩笑道:“嗯啊,免费劳动力。” 钟鸣不想理我,又开了瓶酒,瓶盖起得响亮,还把电视声音摁大了点儿。 路择远听起来仍是稍稍不满:“我也是免费的劳动力。” “你哪里免费了?”我从花架下面拎了个小板凳出来:“我明明付了真心。”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听筒传出一阵窸窣,再听到路择远的声音就靠得很近,应该是接上了耳机,伴随着开门又关门,他说:“......我还在蒋三七那儿,手机刚才在充电。” 蒋三七遥远地扯了一嗓子,一点儿脸都不要:“已经学到了,谢谢齐老师。” 路择远回到自己的屋子,我们俩又天南海北的聊了点儿别的,讲左清秋的腿伤快好了,又讲一个星期后的总决赛,我跟他聊新的同事,聊刚买的花,聊那只装死的鱼。面前的纱窗上趴着一只跳上来的蚱蜢,远处的电灯下面飞了几只蛾子。想说的话似乎永远也说不完。 阳台上没空调,窗户吹进来的风是热的,我坐在板凳上,脖子后面汗了一层。掐着表到12点,手机握得发烫,没电提醒响了两回,才催路择远休息。 回到客厅节目早就播完,电脑没电关了机,电视也因为长时间没有信号陷入了黑屏,钟鸣斜躺在沙发上闭眼小憩,手臂耷拉在外面,旁边立了三个酒瓶。我从屋里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他就又醒了,披着毯子发了好一会儿呆。 我倚着靠枕快要睡着,钟鸣才开口:“做音乐开心吗齐悠扬?” 我昏昏沉沉点了点头。 他又问:“比站上台唱歌还要开心?” 我稍微精神了点儿:“音乐本身是开心的,唱、写或者听,都开心。” “跳舞也是,”钟鸣又躺回沙发,转了个身面朝着靠背,想把自己塞进那个缝里,又确认道:“跳舞也是。” 第二天我俩一起出的门,他说要回趟公司,我才知道他种蘑菇加上旅游,虽然GB对他也没什么后续的安排,但是也足足旷了三个月的工。 我回去上班,当天总监撂给了我一个快活儿,给一个网剧做首主题曲。 总监姓郑名文川,别的同事要么叫他郑哥,要么叫他老郑,就我因为辈份小毕恭毕敬喊他郑老师。跟他相处这么多天下来,我才弄清楚,估计就是因为认识他,翟宗耀才觉得我适合干这个。 郑文川十几岁入行,摸爬滚打二十多年,从地下做到地上,能力一流脾气三流,心情从来都是直接摆在脸上的,说话也不绕弯子,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不喜欢你你就直接滚蛋,但莫名其妙大家就都很喜欢他。但他对我还挺好,没怎么骂过我,没准是因为就我喊他老师。 当时录了一上午歌,正值午休时间,他坐我边儿上拆了包黄鹤楼,点上之后就直奔主题。“原本没打算接的,嫌活儿小,”他说,从隔壁桌够了个烟灰缸,“后来听说是跟你一个节目出来的小孩儿......叫什么我忘了,反正挺可怜,合同快到期了,公司也不打算续他,求来的最后一个活,想着不麻烦,扔给你练个手。” “没问题,”我点头答应,心想现阶段也的确需要大量的散活积累经验:“需要见面聊吗?” 郑文川拎着烟灰缸起身,“晚上我叫你,一块儿吃个饭。” 当晚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望京小腰,人少,服务员只有俩,各个没精打采,公司太偏,周围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饭店,谈完还得回去接着干活,走不开太远。我俩点了菜吃着聊着,从最近公司要签的乐队聊到Joyside重组,又不知道怎么说上了塞尔达黄金人马多难打,前后搞定了一把肉串,剥完了半盘水煮毛豆,外面下起雨,我的合作对象才姗姗来迟。 对方打车来的,没拿伞,墨绿色的衬衫上斑斑点点的水渍,有专门做点儿妆造,可能是想有个正式一点的会面,没想到是约在这种油腻腻的串儿店里,吹什么发型都白搭,又被雨淋了一遭,显得更狼狈了。 服务员随手给他指了一下我们的位置,他一转身,我们俩都懵了。 我是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着周图。他没回去上学,也没拍戏,竟然跑来想唱歌。受谁影响不言自明。 真他妈有点儿膈应。 我把手里吃一半儿的小腰放下,周图认出我,拖着的脚步愈发沉重,郑文川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人还没走到跟前就直接问了:“就你自己还这么晚?你们什么公司这么大谱?” 语气挺凶,周图迟到,自己也有点儿害怕,“我们......我们公司的老师今天都在忙别的事情......节目要总决赛了,公司还有一个艺人在,没人顾得上我,我自己打车来的,路上太堵了,真的对不起。” “忙还敢恬着脸来找我?”郑文川的汽水瓶子在桌上敲了两下:“我他妈就不忙?” 周图连连道歉,解释道他自己要求的找郑文川的。我坐在那儿没说话,甚至觉得有点儿没劲。我知道他这个活儿八成要吹,郑文川已经叫服务员来结账了,显然是觉得他们没诚意,不打算继续谈。 “操了,给脸不要脸,”他站起身,拽着扮成木桩的我一块儿起来,“走了小齐,活儿不干了。” 谢天谢地,我也确实不想跟周图合作,我觉得他应该也不太想跟我合作。我退赛了,跟展书佚应该没什么机会再见,我俩之间关于他的那点破事儿最好是一了百了,从此大家各走各的路,永远别打交道。 跟在郑文川身后,我擦着周图的肩膀出去,从头到尾一个字儿也不想跟他讲。 郑文川车停在路边,他分了跟烟给我,还是中午拆的那包黄鹤楼。 车里没打火机,他随身带着的那枚忘在店里了,俩人将就着用点烟器点火。我隔着车窗和饭店的玻璃,以及一层一层的雨水往里面看,周图蹲在那儿哭,直到服务员来赶他才走,站在雨里打车,惨兮兮的。 二十岁出头的男孩儿,曾经小心翼翼说不敢跟我们讲话,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成这种惨兮兮的样子呢,因为被喜欢的人拒绝了?我一根烟抽到底,开了车窗把烟屁股扔到外面,掉进水坑里。 可是路择远明明就没有。他始终温柔,像一团云朵。 郑文川觉得自己被耍,还在骂骂咧咧的,“我看你还挺靠谱,”他气冲冲的摁开雨刷,去摁启动钮:“以为你们节目的小孩儿都挺好的呢,活好事儿少的类型。”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还事少?” “别的我不知道,反正干活儿的时候听话又上进,还有天赋,”郑文川扔了烟,把车倒出来,“哪儿像这个,知道这个时段交通不好还有空做头发?” “他以前挺好的,”我说:“住过一个宿舍。” 郑文川把车开上车道:“后来有过节啊?” “他手里有点我的把柄。” “什么把柄?”郑文川眉头皱起来,似乎更讨厌周图了,“就知道丫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有我谈恋爱的证据。” 虽然郑文川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在乎这种事儿的性格。 果不其然,他听完直接乐了,调侃我道:“跟哪个大明星?” 我硬着头皮答:“......翟总弟弟。” 他短暂地吃惊了一下,又恍然大悟,一脚油门踩了出去,“跟小远啊......怪不得呢,翟宗耀要把你往这儿塞,”他神情恢复到成年人看小孩儿摆家家酒的样子,“再说了,年轻人谈个恋爱,能算什么把柄?” 我把脑袋枕在车玻璃上,快被郑文川洗了脑,心里整个破罐破摔,心想对啊,年轻人谈个恋爱,能算什么把柄? 结果晚上回家睡到三点左右,我又醒了,谢佳琪打了个电话过来,我没接到。雨仍然没停,越下越大,我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被电话叫醒,还是被雨点砸玻璃的声音吵醒的。 我把电话回过去,谢佳琪那边还醒着,我没来得及出声问好,便被她打断。 “看微博,”她说,“出事儿了齐悠扬。” 第82章 百忧解 在微博上翻了一圈,谢佳琪叮嘱我别随便发东西,就没敢用大号,虽然想想上面应该也是一片狼藉。 周图直接用自己的账号发录音,评论转发过万,打算走同归于尽的野路子。我莫名其妙又在他心里扎了根刺儿,谁也别想过得舒坦。这次路择远的回应保留了下来,点开来听,那天晚上的我就像一只小哈巴狗,死皮赖脸逼他说爱我,语无伦次,任性又絮叨,现在听还觉得有点儿咄咄逼人的好笑。 不知道,头疼,不想了。 录音止于路择远承认喜欢我之前,画面是一整块黑色,没加字幕,距离又远,很多话听不清楚,但我明显像枚一边热的单箭头。涉及到路择远的部分,周图象征性打了码,虽然用处不大。性别确定了,我们仨又在一个宿舍住过,这题就太容易猜了。 我躺在床上盯了会儿天花板,又手贱忍不住翻评论,心里有点儿侥幸地希望能不能找着一条祝福。可实际上,CP粉的发言很快淹没在各种理性分析或者人身攻击里,孤立无援。也有人觉得我虽然不对,但周图的操作也不像什么好人。但对更多人来说,粉丝嗑CP是一回事儿,我真的去骚扰其他选手那是另一回事儿,今天被缠上的是路择远,明天没准就是他们自己的哥哥,节目组都不管一管吗? 我们俩的关系因为这一段掐头去尾的对话,被粗暴判定成了加害人与受害者。我是那个处心积虑想把他带进我混乱世界的大坏蛋。 又气又好笑。 我烟瘾犯了,出门跑了一公里找到一间还开着门的全家,结果店员说他们这儿不卖烟,让我再走走去罗森问问。 我往前走,伞支在肩膀上,穿着拖鞋淌水。 过掉两个路口,远远看到那家罗森倒闭了。我站在马路对面盯着灰下去的牌子和封条,脚下是下水道的铁盖,我去踩那些镂空的口子,水源源不断聚集,从我脚边渗进地下,和更多的水流汇合。 堵不上。我放弃了,向后退了一步,蹲上台阶。路上没什么车,红绿灯变了三轮。说被骂伤了倒也算不上,就是心烦,被满世界操全家,搁谁谁都得烦。我换了条路往回走,试图路过快拆了的酒馆。 招牌,装饰,反正外面能掀的全都掀了,房子在雨里光秃秃的。 雨点子砸在伞上劈劈啪啪,我自己脑子也不清楚,想吵架,掏出手机给周图打电话,屏幕湿漉漉的,操作艰难,划拉半天也点不准,听筒里嘟了十几声,对方竟然接了。 凌晨四点还没睡,他对着话筒平稳的“喂”了一声,声音清醒,但能听出紧张,强撑着假装自己天不怕地不怕。 他还不知道路择远是个挂逼,等他知道了不晓得会是啥反应。 我没打算跟他聊这个,找了块石头在门口坐下,靠在卷闸门上觉得安全,“拆”字儿的红圈不知道被谁喷成黑色,压了一个巨大的反战标志在上面。 “在录音吗?” 对方沉默。 我不耐烦:“说话。” 周图才道:“......没有。” “不像你,”我笑了:“但是没关系,我在录。” 其实也没录,我就是吓吓他。他又不说话了。 “怎么,”我看他不怎么吭气儿,“没追到展书佚怪我,没给人留下好印象也赖在我身上?” “......我很重视。”周图说:“是展老师说过不错的公司,我只是运气不好,雨天又遇上追尾堵车。” 行,两句离不开展书佚,真是疯了。 虽然他就是按时来,这活儿八成也得凉,郑文川最不满的是不被重视,周图公司不安排个有话语权的来,怎么谈也不会合他心意。 “跟我有关系吗?”我问,“你犯得着闹这么鱼死网破的一出,马甲都不稀罕用,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牛逼的,正义使者,前来消灭人间恶霸齐悠扬。” 周图又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甚至能听出些咬牙切齿:“我不喜欢你。” 我笑出声:“那你喜欢谁?喜欢展书佚。他不喜欢你。” “我那天看见了,”周图被戳到痛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儿,语气也急躁起来,“那天公演完,吃了火锅,你在展老师车里,他给你推荐生的信封。” 我被他说得愣神,还自己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儿。那天抽了根烟,跟展书佚贫了两句嘴,结果这破事儿在周图心里就念念不忘了。 竟然从那时候开始就对我心存芥蒂。我还真没想到。 他紧接着道:“你吊着展老师,要到名额,又去追小路,现在装什么好人?” “你别叫他小路,”我眉头拧起来,听了就烦,“你凭什么叫他小路?” “你又凭什么呢?”周图终于绷不住了似的,“你这样的人凭什么总是运气这么好?有展老师喜欢你,路择远也喜欢你,哪怕退赛了也还是有人帮,有钱赚,我为什么就总是这么倒霉?” “你倒霉?”我快被他气笑了,脑袋仰在铁门上,冰得我太阳穴突突的疼:“你今年多大?” “二十。” “父母呢?”我问,“身体都还好吧?” 周图没搞明白话题为何急转,木讷道:“还、还好。” “在电影学院读书?” 他没回,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算是默认。 “合约要到期了也才二十岁。”我说:“证明你之后能有各种新的选择。” 回应我的仍是长久的沉默。 “你还觉得自己运气不好?你才倒霉了几天?我跟路择远,谁没倒霉过?现在是挺幸运的,但是运气不好的时候也没出去害过人,他在不知道哪儿参加比赛,我闷在家里写歌儿。”远处一辆车开过来,在拐角处转弯,打着远光灯,呲了我一身水,“我看来,你才是运气好的那个。你他妈家庭美满,学业有成,就是小小年纪,玩儿票似的参加了个综艺节目,爱情上受了点儿挫折,就非得把自己往死胡同里推。你真不甘心吗?真不甘心你去追啊,有本事就去把展书佚那**的心凿个缝儿,看看自己挤不挤得进去。” 那辆车开过去,停在五米开外,像是发现了我,又慢慢倒回来,我这才看清面前是郑文川的路虎,我常蹭他的车,这儿几乎是他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他打开门让我上来,我坐在原地没动,执意要把这个电话打完。 “我不知道你还录了多少,你要真觉得自己是对的,就把它们完整的都抖搂出来,”车里光线散射,把我湿透的鞋和裤子打成暖调,郑文川看着我像看一只狼狈的小狗,但我执着且愤怒,讲起话来觉得自己顶天立地又理直气壮,“你能让所有人都诅咒我,你没办法让路择远不爱我,实际上还会让我们俩绑得更紧,谁也分不开。然后呢?展书佚就会跟你好吗?” “没劲,”我清了清嗓子:“我以前还当你是个朋友,但是你现在太没劲了。” 周图把电话挂了。可能正在后悔,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接起来。 相对的,他哑口无言,我就痛快了,气撒出去,心里的阴霾扫掉大半,上了车,把伞收起来放在脚边,郑文川递了条毛巾给我,乐呵道:“呦,半夜坐大马路边儿吆喝爱情宣言呢。” 我把毛巾按在裤腿上吸水,跟他要烟,简要描述来龙去脉。 他听完摸摸下巴,还是不太当回事儿,“你们小孩儿谈个恋爱闹这么大啊?你很红吗?” “郑老师,”我猛抽一口,烟杆子烧下去五分之一,“隔行有时候真的隔山。” 郑文川把我捎回家,路上冷不丁道:“那小孩儿报复心也忒重,喜欢展书佚啊。” 我点头,边给蒋三七去了个电话,没通,手机还没电关机了。把它揣回兜里,看见郑文川非常夸张地撇着嘴又点了点头,见怪不怪道:“那就明白了,喜欢展书佚的都挺疯逼,前赴后继的。” 我笑出声:“郑老师挺懂。” “参与过他的一张专辑,”他说,“就这么点儿关系,都能有不少人想通过我见他一面,魔怔似的,没完没了,之后就再没跟他合作过,觉得实在是太烦了。” 我到家门口跟郑文川道谢,他直接把剩下的半包烟送我了,开着车扬长而去。我洗了澡给手机充上电,蒋三七估计睡了,电话没提醒,还是没人接,最后打给了谢佳琪。 她打着哈欠,“导演组知道了小路是翟总弟弟,”那边传来各种聊天软件的提醒,声音又低了点儿,“我们也愁,正面对面发呆,都不晓得该怎么办呢。翟总的意思是要找周图追责,剩下的总决赛结束了之后再说。” “你也别太紧张,”她又说,“从我通知你到现在,节目流量前所未有的好,我看有些小姐妹还嗑得挺开心的。” 我盖上被子,“也有不少骂的。” “骂就骂呗,影响你俩谈恋爱么,你对象听说了之后心态就挺好,”谢佳琪早已没有了第一个电话时的紧张感,语气里还酸了吧唧的,“我看他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俩正热恋,甚至还想自己再放几段儿。” “我想跟他说话,”我把脸藏在被子里,无耻地提要求:“我能跟他说说话吗?” 我听见谢佳琪跟旁边的男编导交代了几句,又拐回来对我说,“先挂,我同事去看看他睡没睡,我去超话里给大家发点儿糖,一会儿给你打回去。” 我开心了:“你真好。” “我不好,”谢佳琪不满,“我是惹不起你。” 我受了她的启发,顶着小号刷蝴蝶效应的超话。和这件事相关的微博下面此刻都乌烟瘴气的,只有这里还是一片净土,其乐融融,到处找糖。 路择远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刚刷到一条更新,顺便念给他听。 “有没有姐妹跟我讲讲这啥发展啊?我原本路粉后来羊粉+hdxycp粉,恋爱瓜出来之后羊也不澄清,万念俱灰追着他骂了俩礼拜,结果现在说对方大概率就是路本人???我嗑着真的了??现在好分裂啊,做齐悠扬的粉丝真的很难。” 路择远对此的回答是:“我不太难,她们可能确实有点。” “你怎么还没睡啊?”我后知后觉地问,今晚像是所有人的不眠夜,除了蒋三七。 路择远笑了:“不是你要打的电话?” 我眼睛眯起来:“是我,是我。” “本来已经躺下了,没睡着,可能是潜意识觉得你在找我,”路择远这才回答我的问题,“不高兴吗?” “有一点儿,但是现在快没了,”我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跟他讲了我**一样跑出去买烟没买着的事儿,最后又说,“微博都说我这是在害你。” 撒娇意味明显。 路择远不在意:“那你一直害我就好了。” “不害你,”我又愉快起来,握着话筒把自己蜷成一颗糖豆,“喜欢你。” “嗯,”路择远说,“所以他们说得不对。” 反正他这么轻轻一挑,这点儿小结就轻轻松松地自己散开了。 “你好像能治病一样,”我说,“是我的百忧解。” 路择远笑起来,听得我心痒痒:“从昆虫降级成药片了。” 我跑下床,趴在阳台的窗户边儿,外面天空泛白,阳光破了虚无的云层挤上被楼房遮蔽的地平线,城市寂静,雨终于快停了,零零星星在水坑里砸出几个泡泡。 “你是我的天和我的海啊,”我说,“你是我的全世界。” “该睡了,”路择远道,好像还有别的事情急着要做:“你的全世界和你说早安。” 我收了线,听话地回去睡觉。再睁眼收到了谢佳琪的两条微信,一条是早上五点多发的“齐悠扬,你俩真是不遗余力的想让我再熬几个通宵。” 第二条就是十分钟前。 “我操,齐悠扬,炸了,挡都挡不住,这节目彻底出圈儿了。” 一条是蒋三七发来的“我操,老路牛逼啊。” 几乎同时也收到了来自翟宗耀的看不出情绪的短信,“你到底管不管得了你男朋友?管不了就在家好好呆着。” 夏夏也打来电话让我今天别去上班,在家等她来接。之后就是各种不知道几百年没见过的,或者只见过一面的所谓朋友轮番轰炸。 我又一次住进了路择远家,按照翟宗耀的意思请了一个月的长假。郑文川不满,始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虽然挥手放行,但还是挺不乐意。 “我得去找老翟讨个说法,”他这么说,“随随便便就弄走我的小弟,什么事儿能让他这么搞?” 实际上,我和路择远被罚了一个月禁闭,活动范围不准超出他们家小区。 那天晚上,路择远前脚挂了电话,后脚就把我俩通话录音发出去了。没有任何遮掩,不计后果,用一样的手段,完完整整地昭告天下。 他在微博上写:“是违规,是偶像失格,也会退赛。但我是先动心的那个,爱他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错。(他不知道我录了音,骂我好了,不要再骂他啦,拜托。)” 我打开微博的时候这条转发已经上了十万,热搜前十里四个都是节目相关,“路择远齐悠扬蝴蝶效应”飘红登顶,紧接着第二条就是“选秀选手公开出柜”。 怎么说呢,我大概团着被子坐在床上,臆症了足足一个钟头。 可能从没想过我的人生有机会谈这么高调一场恋爱。 路择远发出去的那条微博里,评论有人说“本hdxy女孩现在能不能说一句绝美爱情了[大哭]”,还有人说“齐悠扬是这么甜一个男的吗?这跟我想象里不太一样啊?不是说他脾气很差吗???怎么这么会讲情话??”,也有路人赶来说了一句“这是从哪来的天降巨糖kswl!”,甚至还有别家的CP粉在号召自己姐妹坚持到底,没准自己嗑的哥哥弟弟也是真的呢。 总之,人跟人之间差距明显,我被出柜,让人骂得狗血淋头,路择远出柜,召集了各家粉丝甚至之前根本不关注节目的人都来嗑CP。 但要说惨还是周图惨,没想到路择远根本不在乎公开,他的社交账号彻底沦为各方问候亲友重灾区。 “怎么会呢?”某天晚上吃过饭,路择远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给小一小二小三分猫粮,“我本意是想帮你分担一下的。” 夏夏在饭桌边儿看杂志,抬头瞥了我们一眼,她未来一个月的工作就是在家盯梢。 翟宗耀倒也不是真的生气,路择远的壮举把节目带出了圈儿,功过相抵,他大可以拎他出去营业继续赚钱,但出于保护弟弟的立场,还是想让这个风波赶紧过去,尽可能少的影响我们之后的生活。 我跟路择远被关在家,禁足断网,娱乐活动只剩白天看碟听歌读书喂猫,有时候一块儿研究一下怎么做饭,晚上干点儿别的。除了喂猫,其他的路择远倒都还挺喜欢,尤其喜欢去小区里的小超市买菜,虽然做出来成品总是不太像样。 又想全世界都知道,又想手拉手去逛超市不被打扰,路择远略显矛盾愿望完美达成,心满意足。 唯一的怨念还是想搬去我家住,但是现阶段,老旧小区的安保实在不太让人放心。 为了让几只猫能吃得平均,我喂着还要拦着,手忙脚乱,弄完就立刻去旁边儿拿沾毛筒,让路择远帮我把身上的猫毛滚掉。 “因为没有人会生你的气,”在他把我身上的猫毛都滚干净之后,我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你太好了,又好又真诚。” 说完就又想亲他。 夏夏收起杂志,起身回客房去了。 第83章 意难平 这几天都是这么过的,愈发不把夏夏当外人,就看谁脸皮更厚。我和路择远已经在社交平台消失匿迹一个礼拜,最后一条更新停留在几天前官方帮忙报得平安。 总决赛当晚,翟宗耀没有去现场,破天荒要回家吃饭。他回家吃饭总是大事儿,阿姨白天时间调剂不开,专门叮嘱我和路择远早些起来买菜,去晚了就不新鲜了。 我们俩把禁闭过成度假,翟宗耀不在就常常晚上不睡白天不起,今天睁眼也是日上三竿,抱在一块儿,路择远的胳膊隔着被子压在我的腰上,鲨鱼玩具不知道怎么就又跑到了我俩中间。 每天都是如此。 路择远稍微睁了眼,就会把那团毛绒揪出去扔在地上,我就顺势再往他怀里挤一挤。等彻底清醒了,他换好衣服又去地上捡,还要反过来问我它怎么每天都会掉出去。 说起鲨鱼,路择远已经念叨了好几天,怕我之前买的鱼和植物没人管,惨死家中,屡次向夏夏申请去拿,都被残忍驳回。夏夏提议说她去搬,路择远又说不行。实际上他就是想找个借口去我家住一晚。 等吃了午饭喂了猫,两个人磨磨唧唧总算出门,我蹭了路择远的衣服穿,跟他带一模一样的棒球帽。 在超市买了肉蟹和虾,挑了几根肋排,蔬菜凭感觉瞎买,看见什么顺眼拿什么,路择远问我要不要吃蘑菇,想了想我家刚刚通上电的冰箱,里面什么都没有,就一袋子钟鸣送来各种菌类,我坚定的回绝了他。 出了超市路择远拎了大头,我只掂着装螃蟹的网兜跟在他身后,抬起来看,没被绳子拴好的腿在外头划拉。 我逗螃蟹上瘾,快路过小区偏门的时候已经跟他落了五米远。路择远站在保全待岗室后的树荫下等我:“你再玩儿一会儿就舍不得吃了。” “那不会。”我两步跑过去,空出来的手去挽他胳膊。 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车,余光看见有谁从副驾驶上被赶了下来,一人一车僵持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动静,我探出头去看,车门骚包地敞着,是展书佚的特斯拉,还有周图。 展书佚在车里看不见脸,只有声音传出来,假装温和:“好好去认个错。” 周图低着头,没说话。 “你知道自己得罪到谁了吗?”见对方没有动静,展书佚的声音愈发不耐烦,“别总干蠢事儿。” “他活该。”周图这么反驳。 保全从方块儿大的屋子里推门出来,正打算请他们离开,被路择远拦了下来。 与此同时,展书佚笑出声,作势要关车门:“你看看现在的情况?谁活该?” 周图慌了,去扒车窗的边缘,连连道歉,都要带上哭腔,说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干了。 “你干什么都行,别总来给我找麻烦,”展书佚把他的手指掰下来,面孔短暂的出现在了日光下几秒,看见道闸机后面的我,拎着螃蟹,和路择远带着同样的帽子站在一起,他稍停一秒,又退回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蠢事儿我也干过,根本没意义,劝你别再浪费时间。” 他开车离开,周图就盯着那个方向一路看过去,路择远跟保全交代了别让他进来,然后拉着我回家。 “他要真是来道歉的呢?”我的螃蟹还在网兜里努力蹬腿,费力做一些无用的挣扎。 “那也不听,”路择远说,“谁在乎他的道歉?” 倒也是。 我回头看了眼门外,周图在原地踱了几圈,也试着向里面张望,可能想要说服自己去完成这次道歉,就能顺理成章再找到展书佚身边去。然而无人放行,他被隔绝在钢铁的网兜里,驻足许久,最终淡出我的视线。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之后就再也没从谁那儿听到过关于他的事情。 我们把菜带回去,耷拉着脑袋站在厨房门口听阿姨数落,虾要买哪种才好吃,排骨要让肉铺剁好,青椒不要买蔫儿了吧唧的,番茄别买带疤的,反正最重要的,还是得早起。 夏夏在一边儿笑,等翟宗耀回来,我俩才又蹲回沙发上看电视。 翟宗耀不是自己回来的,还带了郑文川,俩人白天不知道去哪儿开了个会,下午找地方喝了摊儿酒,顺道就一块儿来吃饭。 郑文川在饭桌上就是规矩破坏王,看着大家安静吃饭就来劲,一直找话聊,还非得把话茬子撂给我,我端着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犹豫着到底是忤逆上司还是忤逆哥哥。 最后决定闭嘴吃饭,把郑文川气得够呛,后来问我为什么不帮他,之前一起吃饭看我话也挺多。 我说,我哥是我上司的上司,这题还能怎么做? 他没再理我,趁翟宗耀去厕所的工夫从他的酒柜里开了瓶最贵的格兰菲迪。 为了看总决赛直播,我跟路择远短暂的拿回了手机,连上wifi,虽然仍旧被禁止在社交平台上发言,仅限刷刷微博投投票。打开电视的时候,最初的所有选手正一起跳主题曲,差了我、路择远还有周图。展书佚赶回现场,在导师席上一如往常,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钟鸣回了公司继续做舞蹈老师,如今在台上仍是神采奕奕的,不再执着于出道,回归热爱本身,他似乎比第一次见面还要快乐。 总决赛阶段性开启票池,能投三轮,为了鼓励粉丝积极参与,一般会公布八到第十名作为催票位,我的熟人里竟然只有楚江生占了一席。 蒋三七最近和李卓一CP炒得风生水起,我倒不太担心,唯独不知道罗冬冬是跌出前十,还是因为路择远退赛之后名次提前了,总之我能投的票全给了他俩,还借了翟宗耀和郑文川的手机来投。 登上微信就是谢佳琪的轮番轰炸,多是在问我是死是活,最新一条是刚刚发的,问我给谁投了票。 我没答,顺势反问回去:“罗冬冬稳不稳?” 谢佳琪很快回:“稳,第七。” “蒋三七呢?” “更稳,在四五六来回窜,你跟小路一个礼拜不产粮,大家都去嗑211了。” 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条:“其实小楚今天发挥很好,吸路人粉,尤其是在你跟小路骗进来那么多路人粉之后,你想他稳点就再投一投。” 她这说得我还有点儿害臊。其实粮一直在产,就是都让夏夏看走了而已。 不过有后门是真的轻松愉快。 楚江生确实状态极佳,他很放松,颇有点儿排名都是身外之物的意思,在现场直播里,如此盛大华丽的舞台上,连PD都比往日显得更加正式,唯有楚江生在镜头里是自然又灵动的。 但是论稳,还是左清秋稳。最后公布排名,他断层领先李卓一登顶,曲游排在第三,谢佳琪对此的解释是:“被你和小路伤透了心的唯粉都向小左倒戈啦,觉得还是粉小左翻车的概率小一些。” 成吧,说得挺对。 灯光暗下来,舞台上的金字塔升起,蒋三七最终稳定在第五名。花火喷溅,熟悉的脸庞上流光溢彩,在哭在笑,总之走到这一步,他们都值得一句年少有为,未来可期。 我把领口揪起来捂在嘴巴上,缩进沙发里,脑袋倚着路择远的胳膊,觉得有点刻奇,但这个时刻的确太好哭了。 似乎我喜欢的这些人,我熟悉的这些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连楚江生,在拿到名次的那一刻也难以置信地红了眼眶。 遥远的舞台上,画面在这一刻美好得如同假象。镜头切了左清秋的特写,他额上有层薄汗,向着前方鞠躬。 我终于懂了点他所坚信的,热爱舞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它过于绚烂,过于美妙,它让人能站在光芒中心去注视点点星火为你亮起。 PD公布由粉丝票选出来的团名,INFIN8E,8个人,无穷且无尽,logo是一个漂亮的莫比乌斯环。 所有人都很喜欢,就连淘汰席位的选手都停下哭泣,注视屏幕,眼睛里似乎有新的火光在燃烧,像在期待,总有一天也能拥有一个代表着自己的图案和名字。 小二跳上沙发窜进我的怀里,路择远轻轻捏我的手腕,又问我后不后悔。 隔壁郑文川已经喝得上头,撑着脑袋道:“来给我当小弟有什么可后悔的?” 翟宗耀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点冰块,从郑文川手里把酒瓶子抢出来:“那是我弟,什么时候就你弟了?人管你叫哥吗?” 他们俩一来二去又聊了起来,我抱着猫支起身子,凑到路择远耳朵边儿,他很少愿意离猫这么近。 “不后悔啊,”我说:“永远也不后悔。” 镜头扫过台下的粉丝,远远的有人举了灯牌,拼出一句话,但是很快被切掉,我还是看见了。 应该是被伤了心的路择远的唯粉,字是蓝色的,上面写,小路是我们永远的意难平,周围还有星星闪烁。 路择远也看见了,他还有点意外。“不至于吧。”他说。 “怎么不至于?”我把猫放到地上,沾着一身猫毛去搂他的脖子,他也没躲,“你也是我的意难平啊。” 作者有话说: 没意外的话应该下一章就完结辽 有意外的话就是我努力点题失败了 第84章 永恒一日(完结) 路择远更意外了。 他撇下餐桌上逐渐烂醉的两个人,拉着我上楼回到房间,电视没关,现场嘈杂,锁上门的那一刻世界才安静,只剩我们两个。 接下来应该会亲吻,要做/爱,像之前的晚上一样,我想,脸又热起来,浑身都在发热。路择远来抱我,没像往常带着我往床上倒,倚上墙壁,两只手卡着我的腰,很紧,背后是他贴了多年的Lou Reed的海报。他亲我的下颌骨,顺着线条摩擦,有点发痒,等他吻到下巴,又顺势去描摹我的嘴唇,我微微开口,勾了舌头去邀请他,亲吻由此才湿润起来。 四周过于安静,接吻的声音愈发情/色,路择远亲着亲着就笑了,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我不满,想要更多,主动用舌尖滑过他的牙齿,他向后躲,顺便控制住我的下巴。 “干嘛啊,”我皱着眉头又要往前蹭,“不做吗?” 路择远眼睛明亮,提议道:“我们去拿鱼吧,我们去拿鱼好不好?” 二十分钟之后,我的激情退去,坐在郑文川路虎的副驾上,握着安全带,满脑子还在琢磨我当时买这三条鱼到底是不是个错误。 毕竟谁能想到,这玩意儿最后还会影响到我的性生活。 路择远本来想偷翟宗耀放在门口托盘里的钥匙,没能成功,被他哥发现之后收赶回房间,还收了手机。没过多久,郑文川就来敲门,打定主意跟翟宗耀对着干,递了串自己的车钥匙进来,晕晕乎乎的话都有点说不清楚,反正就鼓励我们年轻人想干什么大胆干,千万不要向邪恶势力屈服。 邪恶势力本人已经抱着酒瓶在沙发上睡着了。 路择远开车,一路上兴致勃勃,稳稳当当行驶在马路也像是参与某种探险,临近十二点,深夜的街上车不多,我的手机还在裤兜里,翟宗耀似乎喝大了也忘了这茬儿。微信不停有人在给我发照片,大多来自李卓一和蒋三七,少数几张来自罗冬冬和任冉。 等红灯,路择远把手机从我手里抽走,“干嘛总看别人的照片,”他说,“谁才是你的意难平?” “你是你是。”我侧过身,缩在座位上,认真又听话地看他侧脸。 小区附近没什么人,起码明面儿上看不到扛炮的,没准属于我们俩风口浪尖的十五分钟已经过去,互联网更新交替,终有一天只变成别人偶尔会聊到的一个小小话题。只在我们两个之间,每分每秒都无比真实,不再像虚幻的故事,只在深夜浮现于梦里。 路择远把车停在路边,赶上小区唯一一家还没关门小卖店正在收摊,老板把摆在门口的冰柜往屋子里推。我跟在他身后,他和这个狭小老旧的空间难以融合,有种怪异的好笑。路择远一排一排找,最后在极不显眼的地方终于翻出两盒安全套和一瓶润滑剂。结账的时候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没带现金。 我退到门口等,看他拿出我的手机,顺利的用指纹解开锁,扫码付钱,一气呵成。 老板笑得迷了眼,挺着啤酒肚道,两对儿啊,年轻人玩儿得开哟,快回吧别让姑娘们在家等着急。 我催着他出来,问他什么时候弄得指纹,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出门之前,你的密码太好猜了,”路择远把东西装好,出来贴着我的肩膀问:“你等着急了吗?” 好猜吗?190312,我前段时间才改的,和路择远重逢的日子。不过无所谓,没准能顺利解开这个锁,也是路择远式的“命中注定”。 “有点儿,”我去牵他的手:“不是回去拿鱼?” “鱼又拿不了一晚上,”他扣着我的手指紧了紧,黑色的塑料袋挂在中间晃晃悠悠,“家里的也快用完了。” 行,他说什么是什么吧。 我领着路择远回家,他从我那儿把钥匙拿走,偏要自己开门,好像这样才会显得他也是这个家的主人。“不管谁开门,这儿都是我们俩的家。”我这么同他讲。 路择远超级兴奋,被遣返回十八岁,完全站不住,哪里都要转一转,还要拉着我,搞得我也跟着他参观了一圈儿我住了二十来年的房子。家具、瓷砖、摆件、海报还有唱片,所有都是陈旧的,但好像又新了那么一点儿。 “喜欢,”路择远拎着水壶到阳台上浇花,“住在这儿,永远也不会离你太远。” “是,”我从后面抱他,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超过三十米,我就得站到窗户外面去。” “那你得再近点。”路择远把该浇得浇了,放下水壶,这架子上的一排植物其实也就铜钱草长得格外旺盛。 我收紧手臂,和他的腰背贴在一起,“这样够近吗?” 他转了身,把我抱回客厅,我两腿打开夹紧他的腰,由他安置在摆放鱼缸的桌子上,他亲了亲我的下巴当做安抚,短暂地离开去袋子里拿刚买的套和润/滑。我坐在桌子上比他高一点,要低着头才能和他顺利接吻,鬓角毛茸茸蹭在他的脸颊上,路择远说:“还能再近一点。” 鱼缸里的自动投食器在好好运作,几天没人管也不大影响,三条鱼活蹦乱跳的,显然已经适应了定点开饭的新生活,直到迎来短暂生命之中的第一次海啸。 路择远精力极好,我全程攀着他的肩膀,又在担心鱼缸。水波撞击,起起伏伏,像是微型的大海翻起风暴,三条小鱼在其中横冲直撞,那条肚子上有黑鳞的又在装死,随着涟漪摇摆。路择远倒没有喊我专心,临近结束,他终于发现了那条装死的鱼,俯**在我上腹也吻出一块紫红。 “你现在和它好像。”路择远心满意足看着他的作品,搂着我抬手指了指鱼缸。 “不像,”我被他从桌子操到沙发,奄奄一息,只想睡觉,“......它有点丑。” 他抱我去浴室,又亲我的耳朵,没有理会我的发言,打开淋浴,在我耳边道,“再见面的时候是你的蝴蝶,不高兴的时候是你的药,平时是你的全世界,过去是你的意难平,不过这种时候,“他又一次挤进我虚软的****,手里还有一枚没打开的套子,”......我是你的海。” 汹涌地拥抱,再填满我的方寸天地。 我几乎是立刻清醒,贴着路择远,浑身上下哪里都在发烫。 躺回床上,我搂着他的胳膊黏黏糊糊问他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这问题我之前也问过一次,路择远一句“因为大家都喜欢你”就把我给应付了。 他这次也没答,只伸手盖上我的眼睛说,你将来会知道的。 早上被郑文川的电话叫醒,路择远接的,对方劈头盖脸问他的钥匙和车怎么都没了,路择远眉头拧着,一句话都没说就给挂了。 我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丝带,之前从助攻妹妹那里要来的,系了一根在路择远的手腕上,自己给自己系就有点难,我着急,也顾不上他的起床气,把他摇醒帮忙。 他没睁眼,摸索着系了个死结。 也行吧,结实。 出于对昨晚的补偿,路择远是背着我出小区的,三只小鲨鱼捞进了一个玻璃罐里,盖子上钻了眼儿,我尽量把它拿稳,水还是会往外溅。有时候洒在路择远身上,我就笑嘻嘻地帮他擦掉。 不过救鱼计划以被拍到了一张照片意外收场,回家乖乖接受翟宗耀的数落。虽然大家的遗忘速度还是比想象中的更快,出柜的事儿又被短暂的拿来讨论,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就像水池里扔进了一颗化不开的糖。 比较有意思的是,微博上少数几个粉丝,始终对路择远的公开接受不能,连着写了好多天的小论文疯狂狙我,后来有一个发了条动态,图配的是路择远背着我的照片,又放大了玻璃瓶里的鱼和我手腕上露出来的粉红色。 她在正文里写:“以后不骂了,因为这个关注我的各位也可以散了,不知道这俩人到底什么级别的铁憨憨,外面各家在吵,人家俩一大早背着回齐悠扬家搬鱼去了,我寻思找谁搬不行,还非得自己来,一看里面三条小蓝鲨,合着搬儿子呢。真的瑞思拜,蝴蝶效应牛/逼,我被甜到了,天大地大爱情最伟大,谁爱骂谁接着骂吧,我本人今天决定不跟自己过不去了,放下仇恨和原则,改做一个快快乐乐的磕糖妹儿。” 路择远对此评价,他只认会装死的那一条是儿子。 一个月的禁闭很快过去,结束时还有点不舍得。那三条鱼在路择远家更大的鱼缸和更好的设备里活得无比畅快,甚至我俩准备搬回去的时候,迟迟不愿意进捞网,最后翟宗耀大手一挥,连鱼缸一块儿送给我们。 之前从节目里顺利出道的八个人,住进安排好的宿舍,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一步一个脚印,摸爬滚打,并肩前行。团综被我拿来下饭,看得不亦乐乎,蒋三七和李卓一分在一间房,也不知道好上没,看起来是总在打情骂俏的样子。大家都挺忙,约了几次都约不到一起,问起来蒋三七又嫌我问得多。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害臊了。 仍有些坚定的粉丝在微博上哭天喊地求我们发糖,甚至还摸去了我的小号,作为安抚,我只好在po了张那天系的丝带,一个好看的蝴蝶结和一个好笑的死结,摆在一起。却又被要求放正脸。 找到我小号的这批粉,以助攻妹妹为首,开始对我直呼其名,每天留言都是齐悠扬出来营业了,齐悠扬赶紧发首歌儿,齐悠扬发自拍,齐悠扬发点你老公的照片。 我终于忍无可忍,发了条微博控诉你们能不能对我客气一点。 她们说,你又不是爱豆,为啥要对你客气。还有你竟然不反驳老公?好的我们懂了。 我气到翻白眼,选了一条回过去,我看你们在路择远那个啥也没发过的号底下还天天叫哥哥呢。 她们又圈了路择远的小号,说,小路哥哥快来管管你媳妇儿。 我心想,他没空管,你们小路哥哥最近忙着呢。 至于路择远这段时间直在忙什么,他也没讲,就说让我再耐心等等。我盘算了一下时间,现在八月多,得,九月初我该过生日了。 那行吧,那我就再等等。 那天刚好是个周日。之前跟着郑文川跑了一天,去谈一个极有潜力的独立乐手,他说要给我负责,我签得制作人合同,莫名其妙开始上手干了经纪人的活儿。 白天窝在公司,喊郑文川帮忙录之前写好的那首情歌,吉他贝斯能上的都是自己上的,我不会打鼓,让郑文川现场教学,他教了我一会儿就不耐烦了:“我的时间不要钱吗?干嘛不用鼓机?” “不喜欢,”我说,又踩了两脚地鼓,咚咚的,震动冲进脉搏里,“我想每个音都是从我这儿发出来的。” 郑文川嘴里嘟囔着怎么天天在帮你俩谈恋爱,还是赶在路择远来之前帮我把成品做了出来。临走前不咸不淡跟我道了句生日快乐。 路择远最近从翟宗耀放着吃灰的车里挑了辆最便宜的来开,试图低调地在我们小区附近穿梭。我先忙完的话就在公司等他来接,他先忙完的话来等我下班,然后一起吃饭,再一块儿回家。 今天他带着我直奔三环,我坐在副驾,连上蓝牙给他播录好的歌来听。“鼓有点没底气。”我老实坦白。 路择远看起来很喜欢,笑意难掩,让我再放一遍。我又摁下播放键,单曲循环到目的地。他把车在路边停稳,解了安全带来亲我。 我认真回应,手机在手里攥出了汗。眼睛睁着,透过路择远那边的车窗向外看,马路对面是一家崭新的酒馆,矗立在黑夜里,复古的霓虹招牌,几个翻飞的英文字母静静等待谁来点亮。 The Butterfly Effect. “生日快乐,”路择远笑着放开我,又去捧我的脸,“哭什么。” “我这辈子也不可能送出比这个更好的礼物了。”我说。 路择远下车,从后面拿出我的琴箱,工作的时候电琴和合成器用得多一些,下了节目之后,箱琴就一直被我放在家里。“你已经把自己送给我了,”他帮我打开车门,牵着我下来,我跟在他身后过马路,同时抹眼泪,像个找不着家的小孩儿似的,“别哭了,你这样我一会儿还怎么点歌?” 我这才努力停止抽泣,顺便清了清嗓子。 路择远把钥匙交到我的手里,我弯腰去打开卷闸门上那把沉甸甸的锁。 他先进去推电闸,整间店就在三环原本明亮的夜晚发起光来。我举着手机在外面拍了好多照片,“也太好看了!”不知道怎么跟路择远讲我有多喜欢,只能站在外面张牙舞爪。 里面和以前的那家很像,又不太一样,但什么都是新的。曾经的酒馆已经成了平地,路择远就又盘下了一家,打算经营起来,据他说这事儿翟宗耀和郑文川都知道,打算和我们公司签合作,为独立音乐人提供演出场地。 “你也可以经常来唱歌。”路择远说。 吧台后面,挂着我画过的那个蹩脚爱心,上面还有我的签名,镶在玻璃框里,单独给了它一盏灯来补光。 “我根据印象里做的装修,”路择远说,“再过段时间就可以开业了。” 我边拍下吧台一角,连带着他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爱心,炫耀似的在小号上写,你们小路哥哥要变成小路老板了。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了一条提醒,助攻妹妹摇旗呐喊,那爱心是有个漂亮姐姐从我那儿买的!她诚心想要!让我开价!我要了五百!早知道是你老公的店我就送给她了!你现在是打算让我们找遍全国吗? 是这个意思。我回。报复心极强。 路择远咳嗽两声,我立马收起显摆的心,把手机装进裤兜,问他:“你什么时候来过我家的店?我怎么不知道?” 把我推到舞台边儿上坐下,琴箱放进我怀里,“很早以前,跟我哥和他朋友一起来的,你当时就坐在这儿,阿姨在台上帮你伴奏。” “是有那么一段儿,”我打开盖子把琴拿出来,自我嘲讽:“那会儿大横按都摁不住。” “我当时在这儿,听你完整的唱了一首娄·里德,就像现在这样坐在舞台边儿上,校服穿在你身上都特别好看,”路择远又退回吧台之后一张不起眼的桌子,“你之前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可能就是那天吧,觉得羡慕,为什么你跟长辈就可以相处得这么和谐又平等,在我家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把琴抱在怀里,看他又朝我走过来。 “然后就总是在看你,又总是想,那么凶的齐悠扬,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啊,”他摸了摸我的下巴,“要是有一天也能这么对我就好了......后来我就等到了。” 我有些害臊,低下头调弦:“也没有很温柔......” “嗯,的确,你更可爱一些,凶凶的我也很喜欢,”路择远搬了吧台凳坐在我的面前,像一个认真的听众:“我还想再听一遍。” “好啊。”我说,当然知道他讲得是哪首歌。 调好弦,抱着琴坐在舞台边上,没有麦,也没有聚光灯,面前只有路择远一个听众,却莫名满足了我对舞台的所有需求。 我摁紧了第一个和弦,共鸣箱贴着身体,心脏躲在其后平稳跳动。 这一定会是长久停留在我记忆里的一天,就像路择远的那一天一样。 just a perfect day. 是完美又永恒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音药是Lou Reed的《perfect day》 终于完结!番外会有 可能会v一下下 希望能督促我多写一些! 以及感恩各位旁友一路陪伴!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