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请查收abo 作者：田家兔 文案 “尊敬的单明轩先生，感谢您选择宇通快递，我们将为您提供安全快捷的文件专送服务。本次专送文件为离婚协议书1份，请您准备好个人身份证件，亲自签收。快递员XXX（工号：88666）将于明日上午9:00送件上门，如需更改投递时间，请点击……” 【不换攻。唐绍Omega受，单明轩Alpha攻，视角交换】 现代都市 ABO 破镜重圆 先婚后爱 双向暗恋 序章 唐绍是在医院病床上决定寄出这份离婚协议的。他签了字，关锦心帮他搞定余下的部分。 他很感谢关锦心，毕竟人家现在不为他工作了，这是来自朋友的帮助。 “唉，雇不起你了，以后我可怎么办呀。”他坐在病床边看关锦心忙碌，闲得垂着脚荡了两下，幼稚得像个小孩，一点都看不出他刚刚失去了一个真正的孩子。 关锦心在帮他收拾衣服和杂物，听到他这么说，扭回头看了他一眼，满含忧虑地说：“那你以后想怎么办？为什么连房子都不要？你要住到哪里去？” 唐绍哼笑一声，轻快地说：“单明轩出个任务回来发现老公也没了，房子也没了，那不是太惨了？算了吧，他一个穷当兵的，房子算我好心留给他。” 关锦心听他这么说，微微叹了一口气：“你骗谁呢？他穷不穷我不关心，你现在倒是穷到家了。我就问你，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唐绍坐在床沿上看着关锦心，那双本来就大的眼睛一眨一眨，衬得他又小又无辜。 “不知道呀，走一步看一步呗。我现在后悔把老头子的遗产都捐了，早知道好歹留点傍身的钱。” 关锦心实在想骂他，又舍不得。 “那你怎么不留下傍身的房子啊？” 唐绍就对着她笑，笑着笑着，眼睛一眨掉下一串小泪珠，倒是脸上表情一点都没变，又空又苍白。 “锦心，我一个人守着那间空房子这么久还不够吗？以后要一直守着？我受不了。我宁愿住地下室也好过再住那间该死的公寓。” 关锦心无言以对，只好继续收拾手里的东西。她自己也是个不做家务的大忙人，也就勉强能帮唐绍把东西都塞进包里，这会儿拉上拉链，就算大功告成了。 “走吧，我关照好了，从后门走，周叔等着呢。” 唐绍一愣，笑了笑，回她说：“车子都卖了，周叔等着干嘛？” 关锦心不搭理他，顺手帮他戴好口罩、扣上鸭舌帽，扶着他往外走。唐绍倒还有闲心自嘲：“我这辈子没有在穿着方面这么邋遢过。” 关锦心不搭话，只是扶着他慢慢走到医院门口，搭上了周诚的车。 “周叔，”唐绍上了车打招呼，“麻烦你了。” 周诚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关锦心上了车，还是照例坐在副驾驶，只是这车已不是唐绍的座驾，而是周诚的代步车了。 他们慢慢地往外开，在医院门口还零星围着几个得到消息的记者，唐绍在后座看着，轻声冷笑了一下。 关锦心扭回头看他，轻轻地问：“值得吗？” 唐绍笑着答：“以前值得过的。” 第1章 唐绍放下工作的时候已经快2点了，离开书房才觉得腰酸背痛，头也晕乎乎的，除了熬夜的不适之外，这也是发情期将近的征兆。 他洗完澡翻了翻浴室里的药箱，抑制剂只剩最后2粒，可他的丈夫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猫着，执行些他没有权限知道的任务。 随便啦，他把最后两粒抑制剂干吞了下去，在莫名的肠胃不适中想起自己连晚饭都没吃的事实，随即又决定忽略，回房睡觉。 他推开房门，橙黄色的灯光就顺着门缝泄了出来，抬头一看，不知道消失在哪里的单明轩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安静静地回家了，此刻换了一身睡衣，像个普通的上班族一样等着自己的Omega。 唐绍停了一下，反手关上房门，便爬上了床，躺在了自己那一边。 “回来了？”他问。 “嗯，”单明轩答，“你又熬夜了。” “赶稿。” “你吃了抑制剂？” 他微微抬眼，逆光里也能看到单明轩在皱眉，看起来不是很认同。唐绍暗暗提了一口气，他不想为这事争吵，但他绝对不是能在这种事上容忍任何质疑的人。 “怎么？你有问题？” 单明轩张了张嘴，但最终也没说什么，片刻后连皱眉的表情也消失了，他平淡地变成了平躺的姿势，关上了他那边的台灯。 卧室内成了一片漆黑，单明轩淡淡地说：“晚安，早点休息。” 唐绍为他以为会有的争执提的那口气，在黑暗中慢慢地泄了，留下点渣滓压在心里，挤也挤不出去。他倒是忘了，单明轩会和他指着鼻子互骂，那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这一年来，他们之间分离比相处多，沉默比对话多，更不要说吵架了。 说到这个，唐绍越发觉得自己有理，就单明轩这诡异的行踪，他不吃抑制剂怎么过日子？每个发情期都躲在卧室里祈祷单明轩有空来临幸？可去他妈的吧。 按说他熬到半夜再睡，应该很困了，可唐绍这一晚睡得一点都不好。浅眠又多梦，一早睁眼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只觉得整个人都很烦躁。 他没起床先伸手到旁边摸了一下，果然一手冰凉。唐绍心底冷哼一声，穿衣服起床，路过客厅时，远远听见单明轩正在厨房里忙碌，餐桌上已经放好了丰盛的早餐，看起来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他当然是饿的，可是坐下来和单明轩吃早饭，他担心吃出胃溃疡来。单明轩倒是没什么，他不行，他承认他心窄。 唐绍留恋地看了一眼煎得焦香酥脆的培根，扭头出门。 “你不吃早饭吗？”没来得及走出两步，单明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里钻了出来，两手各拿着一壶牛奶和一壶红茶，叫住了唐绍。 “不吃，赶时间。”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唐绍扭回了头，眼神从单明轩的脸上扫过去，顿时心便软了一下。那个大个子穿着围裙端着两个玻璃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听到唐绍的话后微微塌下的肩膀，看了就让人觉得他在委屈。 “我做了松饼，”单明轩沉默了一下又试着开口，“我记得你喜欢吃的，就算用了抑制剂，发情期期间你还是需要补充更多的营养。” 唐绍听完一阵气闷。单明轩就是有本事说着有理有据的事实把人气得跳脚。为什么Omega要在发情期期间补充营养？那是为发情热、交配的过程乃至后续的怀孕做储备的，所以对他这个不会和Alpha发生关系的Omega来说，补充营养的意义是什么？是提醒他想起自己尴尬的婚姻状态吗？ “我有时候真的想和你打一架，可惜我打不过你。”他一个Omega设计师想和Alpha特种兵上尉动手是有点太瞧得起自己了，但这种心情也太难压抑了。 单明轩走了几步，把手里的饮料放到了餐桌上，他坐到桌边，试探地说：“那，吃完早饭我们去训练室？” 唐绍气得瞪大了眼睛。他五官出挑，一双眼睛最是好看，又大又亮，气得瞪大，更显得半张脸上只剩眼睛似的，饶是单明轩也被他看得有点发怵，可又一头雾水，于是便和唐绍瞪着眼睛互看。末了，唐绍轻叹一口气，抹了把脸，颓然地坐回到餐桌边，默默地拿起餐具开始吃早饭。 单明轩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帮他倒了杯茶。 起码松饼是好吃的，培根也是香的。唐绍工作起来不管不顾，没人照看就不记得吃不记得睡，像这样早上9点半坐在餐桌边吃一顿丰盛正常的早餐是罕有的事，这倒托了单明轩的福。 可惜也不是能太平吃完的，10点还差5分钟时，家里门铃响了，1声，暂停，连续2声。唐绍赶快把手里的松饼一股脑塞进了嘴里，顺势舔了舔嘴角金黄色的糖浆，站起来打开了门。 不等门外人发难，他自己先喊：“最后一件衣服我昨晚做好了，不要吼我。” 关锦心小姐根本不接这个话茬，小手用力就把门和唐绍一起往里推了一把，身披一套身整齐的白色西装，脚踩10cm的匕首跟高跟鞋，稳稳地跺进客厅，也就是目光扫过单明轩时略略顿了一下，随后便又锋利地盯上了唐绍。 “10点的模特面试，9点55分了你还在家里吃早饭。如果你不迟到，我用得着吼你吗？” 唐绍有点委屈，一方面委屈自己花钱雇了个牢头，另一方面委屈早饭也不是他自己要吃的。但他不敢说，牢头就算是他花钱雇的，也能叫他服服帖帖。 “我吃好了，5分钟嘛，开快一点赶得上。” 关锦心甚至懒得驳斥这种可笑的开脱，沉默地等着唐绍，薄唇微抿，眼睛不比唐绍大，但气势却强了不止一倍。 唐绍顿时乖巧地闭上了嘴，抓起墨镜就准备出门。 他甚至想不起来跟单明轩说一声再见，拿上钥匙就跟在关锦心身后离开了家，反手关上了房门，也把单明轩沉沉的注视关在了门后。 第2章 关锦心接了唐绍下楼，替他打开车门，把他塞进了后座。 唐绍上了车摘掉墨镜对着司机打招呼：“周叔早啊，约的10点，麻烦你咯。” 关锦心坐上副驾驶，正好听到这一段，翻着白眼系安全带，懒得搭理唐绍。 周诚倒是纹丝不动，目视前方回说：“少爷早啊，现在10点02分了，约会迟到了，不如我们不去了吧。” 唐绍被这句“少爷“激得打了个战，讨饶地说：”周叔，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抱歉啊少爷，我就是个老古董。” 这话倒没错，周诚从唐绍出生开始就在唐家工作，后来唐绍和父母闹翻，周诚就离开了唐家一直跟着他，算算也是快60岁的人了，再加上日常面无表情，看起来确实十分有复古风味。 关锦心在一旁听到唐绍吃瘪是挺开心的，但是工作最重要，她从旁打起了圆场。 “周叔，我改约了10点半，地点您知道，20分钟的路，麻烦啦。” 周诚这才稳稳地将车开了起来。 唐绍一见没人管他，立刻像多动症一样打开后座扶手箱乱摸。关锦心不知道他要找什么，扭头问他，他把头埋在箱子里闷闷地回答说：“我找信息素香水，我记得我在车里放了一瓶。” 关锦心一边指点他到另一个箱子里去找，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的Alpha都回来了，为什么还要用信息素香水？” 唐绍翻出了他的香水，对着后颈腺体的位置按了两下，一边喷一边回答说：“他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药不能停，信息素不能乱。一个得体的Omega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味道到处散播。” 关锦心实在想问问他，你知道什么叫“得体”？但专业素质叫她按住了自己的冲动，只是又说：“你是已婚的Omega，长期处在这种抑制状态总是不健康的。倒不是说你的健康有多重要，但你要知道工作很重要，发布会很重要，这让你这个设计师也变得重要起来。” 唐绍翻了个白眼，假装自己没听出来关锦心装得很刻薄的关心，但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这里的外不是指亲疏之别，而是除了他和单明轩之外的所有人，在这个问题面前，都是外人。除了他和单明轩，没有人知道他的婚姻已经到了怎么样一个岌岌可危的地步。 近一年以来，说他和单明轩貌合神离都是好听的，要按实话说，那就是相敬如“冰”。他要是在情绪稳定、理智在线的情况下，会承认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意外，而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想假装自己还是单身，并不身在一段失败的婚姻关系里。 “我很好，工作也很好，发布会也很好，”他翘着脚看着窗外，轻快地回答，“婚姻又不等同于性生活，无性婚姻还有那么多呢，没见哪个Omega有什么问题，你这是瞎操心。” 关锦心闻言也不反驳，虽然透过后视镜直直地盯了唐绍一眼，但还是放过了唐绍，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唐绍则死死盯着窗外，选择把工作放进脑袋里，把那点莫名的小烦躁挤出去。 永远靠谱的周叔10点20分准时把车停进了唐绍的指定车位，关锦心陪着唐绍上到顶楼时，妆造两个部门的负责人都已经入座，就等着唐绍入座。 10点30分，面试准时开始。 作为一个目前名噪一时的独立设计师品牌的拥有者兼艺术总监，能到唐绍面前走一场的模特其实已经经过了层层选拔，但即使是这样，要让唐绍满意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和唐绍在服装设计领域的天才灵感齐名的就是他的挑剔刻薄。人人都想得到他的一次首肯，一个点头，但又不是谁都能受得了他那张刻薄的嘴。 “你这种轻飘飘的台步，就比逛街的姿势好一点，我们这一季要把T台搭成商场吗？嗯？没有吧？” “穿着比基尼走路重心还在晃，怎么了，嫌重？衣服黄金做的？” “一味追求毫无美感的病态体型，你要靠骨架子来撑衣服吗？衣架子也要有职业道德吧？” ………… 12点的时候关锦心叫停了一下，唐绍进了一个单间，整个人瘫坐在沙发里转笔玩。关锦心给他倒了杯咖啡，换了他手里的笔，劝他说：“你适可而止一点，不要那么刻薄。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被投诉的？公关部每天给你收拾烂摊子也很辛苦。那些模特也不容易。” 唐绍两只手捧着咖啡，一边喝一边含糊地说：“我也不容易啊，讨生活都不容易。” 关锦心翻了个白眼，坐到他对面，严肃地说：“这里头有不少是塞进来的关系户，能递到你眼前的，背景必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小心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唐绍嗤笑一声，理直气壮地说：“我怼的就是那些关系户。人家辛辛苦苦一层层面试，他们倒好，直接托关系走后门，不怼他们怼谁？得罪谁都不怕，只怕得罪我的衣服。不合格的人就是没资格上我的show。” 关锦心气恼地哼了一声，想骂他又傲又不听人劝，再想想又忍住了。 “你高兴就好，等下让人给你送午饭，吃完休息一下，下午1点半继续。” 唐绍不满地哀号一声，放下杯子扑倒在沙发上，跟刚才一脸严肃指点江山的样子判若两人，幼稚得一比。 等到面试进入下午场，唐绍肉眼可见地更“凶残”，刻薄话少了，就是淘汰率更高了。一路面到下午3点半，终于初步敲定了人选，唐绍累得不想说话，飘着跑到刚才关锦心给他布置好的休息室，整个人都恹恹的。 虽然唐绍看起来是对工作不耐烦的样子，但关锦心知道他这是发情期临近的不适外加持续熬夜导致的。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作，Alpha回来了就用起来。”她给唐绍倒了一杯往牛奶里掺了点咖啡的“拿铁”，意有所指地说。 唐绍闭着眼睛把杯子举到嘴边，笑嘻嘻地回答她：“可你是个Beta，用不上Alpha呀。” 关锦心气他顶嘴，拿文件夹轻拍他脑袋，却又心疼自家老板，早早帮他把其他事情排开，安排他回家休息。 唐绍一边给周叔发短信，一边嘴甜地夸奖关锦心：“这就是我花钱雇你的原因，你是最棒的！” 关锦心冷笑一声，眼睛都不抬地盯着手机忙碌，甚至不给她老板一个眼神。 第3章 唐绍在回家的路上小睡了一会儿，周诚停好车叫醒他时他才知道到家了。 “谢谢周叔，那我上去了。” 周诚给他拉开车门，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还是柔声关照了他一句：“少爷，小心身体。” 这位司机说是雇员，实则在唐绍心里跟长辈是差不多的，对他的关心并不能像对关锦心似的敷衍，唐绍只能点点头说：“周叔，我心里有数。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周诚点点头，却还是在背后目送唐绍搭上电梯。 直到没人看见，唐绍才跟被抽了脊梁骨似的垮下肩膀，靠在轿厢墙壁上，闭着眼睛等电梯升到自己那层。 虽然对着关锦心他格外嘴硬，但一个人拖着疲惫沉重的身体往家挪的时候，唐绍也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下医生。按理来说，他不该感到这么疲倦的。他一边开门一边在脑子里想事情，打算抽空预约检查，结果刚一进门就自己吓了自己一跳，惊疑之后才想起来单明轩回家了。3个月没怎么碰面，7周音讯全无之后，他的丈夫终于回家了，此刻正从厨房伸出脑袋来看着他。 “嚯，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唐绍管不住地嘴贱，小声嘟囔着。 单明轩摘了围裙从厨房里出来，帮他把随手乱扔的外套挂好。 “我在家怎么可能进贼。” 唐绍瘫坐在沙发里小声嘀咕：“说的就是你。” 单明轩看了他一眼，不答话，进厨房给他倒了杯水。 唐绍在家一贯无形无状，单明轩则是18岁起就在兵营里磨炼，最讲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刚结婚的时候唐绍还会掩饰一二，装得像个人，后来就全无顾忌了，更不要说他现在还很不舒服。 他整个人都软成一摊缩在沙发上，看到单明轩递过来的水杯，抬了抬眉，虚虚地说：“我想喝茶。” 单明轩盯着他皱眉，一脸不赞同。唐绍都不想去深究他到底不赞同什么。 “不要喝茶了，你作息那么不规律，就该少碰含咖啡因的饮料。” 唐绍抬眼盯着他看，片刻后嗤笑一声，说：“你放着吧。” 单明轩回去厨房拿了杯垫，把水放在了唐绍面前，转身要回厨房继续忙，刚转到一半又扭回来说：“去卧室睡吧，不要窝在沙发上。” 唐绍有时候觉得单明轩死心眼的样子也挺可爱的，但不是今天，不是现在。他实在没力气去和单明轩争论在家里到底还要不要那么正襟危坐这个问题，他只是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有本事你把我抱进去，不然别管我。” 他知道单明轩不会来抱他，这话就是耍无赖。单明轩果然不动了，僵持了片刻，一句话不说又转回了厨房。谁能想到他一个徒手搏斗专精、枪械全能的大杀器，日常爱好是做饭呢？ 唐绍翻了个白眼，又窝成了一个自己舒服的姿势，结果从清醒到睡着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他都不觉得自己睡着了，只记得上一秒单明轩进了厨房，下一秒就拍着自己把自己弄醒了。唐绍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想叫单明轩走开，但迷迷糊糊一睁眼，却发现天都黑了。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身上的毯子滑了下来，一看就是他睡着后单明轩帮他盖的。 “起来吃饭了，6点半了。”单明轩见他醒了就站了起来，招呼他吃饭。 唐绍扭头看餐厅，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老远能闻着香味。 他睡得迷迷瞪瞪，有点反应不过来，又觉陌生又觉暖融融，心里堵得慌，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矛盾的人、这么矛盾的事。为什么单明轩可以既体贴又疏远呢？难道说到底，真的是他人太好，天生喜欢照顾人？ “你是不是路上捡条狗都会好好照顾的人？”唐绍发誓这次管不住嘴绝对不是故意的，他睡迷糊了。 单明轩倒是被他说得一愣，半晌后老老实实回答：“我不会捡回来的，我老是出任务，养不了的。” 唐绍差点笑出声，他摇了摇头，慢慢站起来往餐厅走，嘴里嚷嚷着：“吃饭吃饭，别的不说，我真的想念你的手艺。” 单明轩给他递碗筷，听到他这么说，终于露出一个笑脸，催促说：“快吃吧，你总是不好好吃饭。” 唐绍有时候觉得单明轩是关心他的，比如关心他的作息，给他做饭，还做他爱吃的菜，但绝大多数时候，他又觉得单明轩实在遥不可及。 餐桌上的寂静简直是惨烈的，他几次想张嘴聊些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而这样的挣扎从他们结婚开始就一直贯穿着这个家。 任务？对不起，涉密。朋友的八卦？对不起，军营生活枯燥。唐绍的工作？对不起，单明轩毫无概念。唐绍朋友的八卦？对不起，单明轩不喜欢唐绍的绝大多数朋友。三年多了，他们居然还在沟通这个问题上原地打转，凭良心说，唐绍觉得他们的婚姻活该出问题。 “想什么呢？”他想着想着就出了神，举着筷子发呆。单明轩看他愣神，出言叫他回神。 唐绍把视线从饭碗里投到单明轩脸上，看着那张硬朗诚实又带着孩子气天真的脸，半晌叹了口气，继续低头吃饭。 他就说他不喜欢和单明轩一起吃饭，菜再好吃，吃了也胃疼。 饭后洗碗和清洁还是单明轩做，想当初唐绍笑话他浪费时间做家事，搞得家里保姆没活干，反而被单明轩指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如今他们俩谁也没杠过谁，各退一步，单明轩还是事事亲力亲为，他不在的时候唐绍怎么依赖生活助理和保姆是唐绍的事。 唐绍扪心自问，也觉得他们这两口子的日子过得，可真够分裂的，哪里像一个家？ 第4章 别看唐绍下午回家时困得几乎睁不开眼，这会儿吃完饭倒是精神奕奕了。泡了杯咖啡就往书房钻，唐绍脑子里都是今天面试确定的几个模特的资料，一心想着工作，想着他的下一场秀。 单明轩整理完厨房来喊他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了，虽然嘴上嗯嗯啊啊的，但基本没有听进去单明轩跟他说了什么。等到他把脑袋从设计稿堆里拔出来的时候，一看时间，已经是半夜11点多了。一旦离开了那种极度专注的状态，乏力疲倦就卷土重来，唐绍把手里的平板推开，觉得整个人都是软的，右手又有点隐隐作痛，他老是怀疑这可能是心理问题，但他又坚信所有心理医生都是骗子。 嗯，仔细想想他现在这种疲倦的感觉其实跟被X了3天3夜差不多，殊途同归的发情期。对于这个描述，他自己觉得特别幽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完了叹口气，离开了书房。 洗完澡再去翻药箱，打开柜子门后唐绍才想起来昨天把最后两粒抑制剂吃完了。他依稀记得家里有存货，但剩余的药放在哪里他完全没概念，在半夜打扰家政和自己翻箱倒柜之间，人性让唐绍选择了自己找。 所以这解释了为什么他一不小心把储藏室的架子给撞翻了，也解释了为什么单明轩穿着睡裤、赤着上身出现在储藏室，扶住了架子避免他被压出个好歹。 “欸……早上好？你醒得好早。”他靠在单明轩身上，第一反应居然是耍嘴皮子。 单明轩却很冷静，似乎半夜跑到储藏室拯救差点用架子把自己压伤的丈夫是件很平常的事，而这个男人嘴巴还不消停。 “你找什么？” “抑制剂。药箱里放的吃完了，我要开一盒新的。” 单明轩把架子扶起来，让唐绍站稳，回头把地上一团乱的杂物一件件收拾起来。 唐绍觉得烦躁。储藏室太小了，挤进两个人后就几乎只有转身的空间，单明轩一动就充斥了他信息素的味道。在没有抑制剂的情况下，这种味道对唐绍来说是很大的刺激。 “这里好挤，我看你都转不开身，我先出去了。”他忍住捂鼻子的冲动，打了个招呼就跑了。单明轩没应，不过手里整理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有停。 唐绍跑去卫生间又洗了个脸，盯着镜子开始挣扎要不要在快凌晨1点的时候给家政打电话。他不是很想因为这种事被人投诉，换家政很麻烦的。 “唐绍，”在他差一点就要拨号时，单明轩手里拿着一盒新的抑制剂从储藏室走出来叫了他一声，“找到了，大少爷。” “耶！你是长得最帅的多比！” 考虑到他不用在骚扰的边缘试探，唐绍很大方地夸奖了单明轩，甚至很想跟他击个掌。 而单明轩就没那么兴奋了，他把药盒递给唐绍，顺路去厨房给他倒水，忍不住念叨：“就算请家政做事，东西放在哪里你自己也要知道吧？如果我不在家，你要凌晨打电话骚扰家政吗？” 唐绍干吞了两粒抑制剂，偷偷把手机塞进睡袍口袋，哼哼唧唧敷衍着单明轩：“嗯嗯，我自理无能，抱歉了啊。” 单明轩倒了水出来，唐绍已经转身往卧室走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把水杯端回了厨房。单明轩回到卧室的时候，唐绍已经把自己塞进了被子，床头灯关掉，一副陷入昏睡的模样，但他知道单明轩分得清他睡没睡着，大概是特种兵的某种侦查技能吧，呼吸频率什么的。 “我以为我们已经不用吵这个了，我不是嫌你不做家事，我的意思是你要照顾好自己。”单明轩果然知道他没睡着，并且也没有接收到他拒绝谈话的暗示，爬上床解释道。 唐绍卷着被子背对他，死活不肯回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应了一句。他接受单明轩的解释，他知道单明轩确实是这个意思，但他也知道单明轩并不明白他真正介意的是什么。 “别叫我大少爷。”他挣扎了半天，还是又回了一句。他实在不想听到单明轩这样喊他，这个称呼就像一个开关，随时可以把单明轩那张失望的脸带回他的眼前。单明轩无意，他却有心，总是会想到这个称呼背后，单明轩所不欣赏、不认同的一切，尽管那明明不是他。 单明轩顿了一下，轻轻应了一声。对于唐绍明确提出的要求，他是从来不拒绝的，好在唐绍是情感交流障碍专业十级选手，不然他们早就要不蜜里调油、要不离婚成仇了。想到这二选一的画面，唐绍有点想笑。 单明轩关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平躺了下来。卧室的安静让唐绍以为今晚的夫夫情感沟通沙龙终于告一段落，但单明轩片刻后翻身面向他的后背侧躺，几乎把他整个人包了进去，并且又在他耳边提起了新的话题。 “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医生？刚才在储藏室里，我闻到你的信息素气味很杂乱……所以你下午那么累不光是因为熬夜对吧？” 唐绍不太想和单明轩谈这个话题，但单明轩的好意他也不会不领情。 “我会安排的。”他下午自己也在考虑这件事，所以并不是敷衍单明轩，但这种回答在单明轩听起来保证力度可实在不够。 他想了想又说：“我这周都会呆在市里，我陪你去。” 唐绍大约也是困迷糊了，脱口而出：“你可比医生难约多了。” 单明轩一时无语，这安静让本来就已经极度困倦的唐绍轻易滑入了熟睡。隔天一早，他醒来对着空荡荡的另一半床，突然想起自己这一句话，也不知道单明轩听了到底什么感觉。 他叹了口气下床，主动坐到餐桌边吃早饭，有意放软姿态，主动说：“我约了医生，后天上午10点半。” 单明轩神色如常，看不出他到底想什么，只是点头答应。唐绍一边吃早饭一边暗自探究，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终于死心，放下了这点小情绪。 第5章 三天一忙就忙过去了，体检当天唐绍8点钟就被关锦心用23个电话吵醒，起床的时候差点一头栽下去。 他迷迷糊糊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拿下来看了看时间，困惑地跟关锦心说：“11点半的检查，需要8点就准备吗？我以为我今天没别的约啊。” 关锦心隔着电话气呼呼地说：“我在被吵醒前也是这样以为的。” 那么，这算是突发事件了。唐绍一边刷牙一边迷迷糊糊地听关锦心跟他报备。 “所以，场地方面的问题为什么要我亲自去面谈？我觉得这件事公关部负责就可以了。”唐绍漱完口，正好把事情听了个大概并提出了合理的质疑。 关锦心没好气地说：“因为被人刁难了啊，你在圈子里口碑和人缘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有数，难道还要我提醒吗？” “那干嘛还要我露脸？看到我难道人家不会更不爽？”唐绍没好气地怼回去。 “你露脸是为了表示重视程度，要是有别的吉祥物可以用，我也不会叫你。难道我不知道，比起干这种活，你做设计对品牌更有价值吗？我们，我和公关部团队，并不是指望你解决问题，你露个脸就好了，会让你准时去体检的。” 唐绍开了免提，一边洗脸一边哼哼唧唧地抱怨，虽然说了很多废话，但并不敢不把这回事当真。毕竟时间已经很紧张了，事到临头如果场地真的出问题，他还混个屁啊。 “回头让我知道谁给我使绊子，我一定打折他的腿。” “你要打折谁的腿？”单明轩晨跑回来想洗澡，刚进浴室就听到这一句，好奇地追问。 关锦心听到他的声音，跟他们两个人说：“周叔30分钟后来接你，我先去博物馆那边了，你别迟到。单先生，麻烦你盯着他。” “关他什么事？” “啊？我？好的……” 唐绍和单明轩同时出声，关锦心却已经把电话挂了。 “我怎么就一定会迟到了？”唐绍气呼呼地说，“我都快30了，又不是3岁，还要监护人吗？” 单明轩笑了一下，露出了牙齿的那种笑容。 唐绍顿时觉得连他脸上的汗珠都在发光，实在是有点刺眼。他默默安慰自己，他并不是花痴无脑，他的职业需要他比常人更能发现美、欣赏美，恰好，单明轩有一张英俊硬朗的脸，配上十分相衬的完美体型和听起来就荷尔蒙爆棚的职业，不能怪他一眼沦陷。 “好吧，不是3岁的唐绍先生，你再发呆可能真的要迟到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去换衣服，让我洗个澡，然后给你做早餐。” 唐绍看了看单明轩被汗水浸得有些半透明的T恤叹了口气：“我不介意，浴室归你。” 考虑到关锦心要他出面的实际目的，唐绍挑了一套色调硬朗、剪裁偏商务风的西装，比起设计师来说，看起来更像个总裁，尽管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做总裁。唐绍选了一款气味犀利冷硬的信息素香水，完成了最后的“武装”，等他到餐厅的时候，正好赶上单明轩做好一份三明治，时间刚刚好。 “简单吃点吧，来不及的话还可以拿着在路上吃。” 唐绍看了看表，抓起三明治准备往外走，同时还不忘嘱咐：“11点半，地方你知道。” 他可比大家所以为的更关心自己的身体。 单明轩送他出门，点着头回答说：“知道了，我记得。” 这一幕看起来特别居家，唐绍甚至能感觉到那种虚假的幸福，味道闻起来就像他手里的三明治一样诱人，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似乎跟他有仇，总是要为难他。 单明轩10点45打电话来确认他有没有出发去诊所，而这个时候他正在博物馆的休息室里大发雷霆。 关锦心一边跟公关部的一组成员低声讨论，一边把他打发到一边去接电话。唐绍也没办法，只好跟单明轩解释：“要改约时间了。这边突然空降一位大股东的儿子，死活不肯同意我们之前的方案，我现在很想打折他的腿。” 他们一整个团队都没预料到这次的问题居然不是来自同行的，而是这位股东少爷对馆藏炙热的爱意。说真的，这比真正的刁难还难搞，你甚至不能说他不对，他只是古板又死倔，还恰好卡住了你的命门。 “不要打折任何人的腿好吗？”单明轩和他开玩笑，“没事，反正这周我都有空，改明天吧。” “嗯，”唐绍应了，“看情况吧，我看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搞不定，只是浪费时间。” 关锦心听他这么说，远远扔给他一个眼刀，唐绍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 “回家说，我先挂了。” “嗯，早点回来。” 唐绍挂了电话对着手机发了一下呆，每次只要单明轩回来呆上几天，他们的关系就会缓和一些。他觉得自己是魔障了，但凡单明轩态度温和一点、显得亲近一点，他就立刻可以找到贴上去的角度，就差跪舔单明轩了。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如果真的这样做的话，反而有可能是好事。 他又叹了口气，把手机塞进了口袋，回到远程会议里，对着市场、公关、法务三个部门的领导，又板起了总裁脸。 “来吧，让我们再改一版方案出来，看看这位大少爷能不能突然脑子一抽就满意了。” 这位颇有原则的学究少爷果然并不满意他们临时改版的方案，只说安保、流程、灯光、舞台搭建等等都不能让他接受，他觉得就是不行。 唐绍被气得跳脚，摔门就走，也算是避免自己当场怼人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关锦心在这方面比他更靠谱，虽说头衔是特助，但顶得上半个总裁用。一边帮唐绍整理清空了第二天的行程，一边调度市场部出新的方案，同时还抽空给唐绍打了个电话。 “你明天先去把检查做了吧，方案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唐绍上了车就冷静了，接到电话答应得很快。 “嗯，方案的事情先准备着。不过这事我看没那么容易，这位大少爷空降得太快了，你安排人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迂回一点的办法解决。” 关锦心笑了，说：“已经安排了，看看有什么消息吧。反正急不出来，反正你才是我们show的最大底气，天才设计师呢，对吧？” 第6章 唐绍笑着挂断电话，虽然有一点担心场地的问题，但并不是十分挂怀。想到要回家面对单明轩，他反而觉得更忧心一些。每一次单明轩结束任务回来后，总是如此。 唐绍想到早上出门前、下午打电话时单明轩的表情、动作、语气……只要在单明轩身边待得够久，唐绍就能运用自己丰富的想象力，从每一个细节中挖掘出一点点证明单明轩对他还有感情的证据，然后又会陷入新一轮循环，直到下一次单明轩出任务，像失踪一样音讯全无许久后又突然出现，还表现得好像生活从来如此，他并不用多考虑他有一位丈夫。这时唐绍又会突然意识到，他处在一段婚姻里，却并不真正拥有一位和他相爱的Alpha。 有趣的人生，哈。 周诚把他送到了公寓楼下，他还没来得及拿钥匙开门，单明轩就从里面把门打开了。今天还没有到晚饭的时间，所以单明轩做的是下午茶。切角的慕斯蛋糕配上柠檬红茶，一看就很耗费时间，唐绍吃着东西，味蕾高唱赞歌，大脑却始终摇摆不定。 “蛋糕不好吃吗？”单明轩突然发出声音的时候，唐绍才发现他把叉子含在嘴里半天了。 他放过了可怜的叉子，摇了摇头：“你退伍以后可以考虑做厨师，说真的，我没见过这么喜欢做饭的人。” 单明轩点了点头，说：“我就当你在说好吃了。” 唐绍笑了一下，他确实是这个意思。 下午茶过后，唐绍回房小睡了一会儿。晚餐依旧是单明轩做的，他在吃饭的时候提醒唐绍明天的检查预约，唐绍有点不耐烦单明轩的唠叨，但他自己知道心里那点痒痒的感觉，就好像真的被单明轩认真关心一样。 可事实证明，这种感觉终究还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 他一个人见了医生，收到了一些让他很为难的医嘱，换了一种新的抑制剂，然后坐上了周叔的车，给为了他的公司正忙得焦头烂额的关锦心打电话——只是因为他没有别的朋友。 “我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还有一个家，老是突然消失突然出现，”唐绍叹着气说，“昨天还叫我不要忘记看医生，今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家里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嗯。”关锦心应了一声。 “或者其实他是我想象出来的人，我其实是个单身的、有妄想症的Omega，而你是我的治疗师。根本没有单明轩这个人。” “嗯。”关锦心又应。 “是的是的，我应该理解他，他有工作，而且是非常重要的、关系到国家安全的工作。况且我昨天不是也改约了吗，对吧？” “对。”关锦心换了一个字。 “关锦心，你敷衍我！”唐绍终于忍不了了，对着电话咆哮。 关特助连语调都没有变，理直气壮地说：“对，敷衍你。” “我花钱雇你敷衍我的吗？” “你花钱雇我协助你管理公司，容我注释一下，这里的‘协助’解释为大多数行政决策由我筛选判断，然后让你签字。所以，是的，我对你的私人情感热线很敷衍，并且一点都不愧疚！” 唐绍被她怼得泄气，哼唧两声，又不肯挂电话，最后只好说：“那你劝劝我呀，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 关锦心冷酷无情地说：“我不和老板交朋友，但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会说，你结婚之前就知道他工作特殊，凭什么现在来抱怨他要执行任务？不要说得好像是他的工作影响了你们的感情，事实上就是你们缺乏感情基础的婚姻才会让他的工作成为问题。” 唐绍气急败坏地把手机挂了，回头又在SNS上给关锦心留言：你真是太坏了。 关锦心根本不搭理他。 唐绍放下手机生了一会儿气，越想越气，于是敲着副驾驶的椅背喊周诚找地方停车，他要喝东西。周诚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颇为无奈，但还是找地方停稳了车。 唐绍让周诚等等他，扭头找了一家便利店，疯狂地拎起了2罐800ML装的牛奶狠狠地砸在结账柜台上，拿出手机准备结账，柜台后的收银员却半天没有帮他扫描。 唐绍等得不耐烦，抬头摘下墨镜瞪人，结果收银员突然灿烂地一笑，大呼小叫道：“唐先生，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唐绍一头雾水，皱着眉头瞪人，满脸：你谁？ “我呀，我们见过，我去面试过，你说我很好但不合适，你记得吗？”收银员一脸惊喜，笑得像朵盛开的向日葵。 唐绍眯起眼睛认真地想了一下，很快就在记忆里翻出了模糊的片段。这个小朋友，应试过他旗下一个二线品牌的男装模特，一般来说他不会负责面试的，但那天正好有空，赶场看了一下，就把小朋友刷下来了。 气质和外形不错，台步也扎实，但风格不对，条件再好也没用。 “不认识，结账！”虽然想起来了，但唐绍再傻也知道自己在业内刻薄又专断的名声，傻子才会承认记得，万一被缠上怎么办？ 小朋友一脸遗憾，垮下了脸，终于开始给他结账：“一共35元，谢谢。” 唐绍付了钱，拿起他的牛奶就走，在他无法下咽纯水之后，情绪性地狂饮牛奶成了另一个问题，只是，好歹比任何其他饮料要健康，他的保健医生和心理医生都默许了。 周诚看着他坐进车里开始狂饮牛奶，喝到直打嗝，也只是无奈地看着。 唐绍抹了抹嘴边的奶渍，反过来劝他：“我没事，就当补钙了。” 周诚摇摇头，发动了车，准备把唐绍送回家。 说是家，也许叫作公寓更合适，孤零零一个人的公寓。单明轩才回来几天，他就受不了一个人的冷清了，但事实上，三年来他一个人呆着的时间远远比公寓里有单明轩的时间要多。 他晚上什么都没吃，捧着水饱的肚子很早就睡了。比起医生给予的规律性生活的建议，多多休息这个医嘱是唐绍唯一决定采纳并且能够采纳的。 第7章 一次性灌了整整1600ml牛奶，唐绍的胃当然会不舒服。不但晚上睡不好，早上起来连早饭都不吃，唐绍自己打车跑去上班，窝在关锦心的办公室里不停地哔哔哔。 “锦心，我跟你说，晚婚有道理，结婚太早毁人生。你看我，在外面这么风光，回到家一室冷清，比没结婚还惨。 “单明轩就这么跑掉了，又特么跑掉了，气死我了。 “明明前天说得好好的，什么‘陪你去检查’，什么‘身体要紧’，事到临头影子都不见了！” 关锦心忙得十指不停，不是在和部门负责人们交流就是在审阅文件，根本没管唐绍，唐绍一个人越说越起劲。 “所以说人不能太缺乏理智，要不是因为那件事遇到他，我怎么会结这个婚？这都是肾上腺素惹的祸，人真的逃不开脑子一热这回事。”唐绍躺在关锦心的会客沙发上翘着脚自白，比看心理医生的时候话多多了。 关锦心敲键盘的手越来越重，听到这一句终于忍不住了。 “热了3年了，不热了可以离婚。” 唐绍一顿，半晌慢悠悠地说：“什么？” “我说民政局每天都办公，不想过了可以离婚。你烦不烦？我要工作！” 唐绍一翻身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关锦心，愣了半天才委屈地说：“你怎么那么坏？居然劝人离婚。” “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烦死了。对着我这么多话，你有本事对你老公说去，”关锦心一边用力砸键盘，一边头也不抬地说，“真的不能过，他一回来你就去离婚，隔天做腺体摘除手术，安全无痛，摆脱生理困扰，好不好？” 唐绍被关锦心怼得一愣一愣的，词穷半晌，气呼呼地说：“我不跟你说了，你根本不关心你的老板。” 关锦心翻着白眼问他：“我还能怎么关心你？亲自帮你起草离婚协议吗？” “好了好了，别离婚离婚的……听着就烦……”唐绍赌气地回嘴，心里想的却是要是舍得离婚，至于有那么多抱怨吗？所有的言语埋怨背后都是希望得到回报的期待而已。 “你烦我就不烦？你有在我这里耍嘴皮子的功夫，怎么不去和你老公谈谈呢？他就算一年只在家1个月，那也有30天可以讲话，我不信有什么话是讲不清楚的。”关锦心终于忙完了公事，略有空闲，往后一靠坐在椅子里，叉着手睥睨唐绍。 唐绍不服，但还嘴无力，只好空洞地威胁：“我是你老板，你怎么这样？” 关锦心眉毛一挑：“那你解雇我啊！” 唐绍顿时就怂了。 “先别管你那摸不着的老公了，过来，给你看点东西。”关锦心眼见打压有效，果断转换话题，朝唐绍招了招手。 唐绍乖乖走到她背后，看她电脑。 “你要查的东西，初步报告。”关锦心指着屏幕，叫唐绍自己看。 “这么快？”唐绍颇觉惊讶，“满打满算才2天呢。” 关锦心“嗯”了一声，解释说：“因为这位陶公子背景干净，家世不俗，两天就能摸个大概了。我们这次不是被人使绊子了，是真的倒霉撞上他。” 唐绍不开心地撇撇嘴，嘀咕道：“还不如真的是有人背后搞事呢，好过这种空降大坑。” 这一点连关锦心都不得不表示同意，她抱怨道：“你就不能换个场地？干嘛非要和他死磕？” “这是艺术！”唐绍理直气壮，“我们都安排好了，又不会真的去接触展品！我很有底线啊，是他跟我死磕。” “不懂你的艺术，我只知道如果场地定不下来，开天窗是巨大的丑闻。我就是这么务实。”关锦心摊着手说大实话。 这话倒也没错，唐绍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就是不甘心啊。他拿过关锦心的鼠标往下浏览完整的资料，漫无目的地期待能找到点什么，直到一个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回国才1个月，”唐绍皱着眉头问，“怎么和商元明吃了3次饭了？关系这么好吗？” 关锦心拍手，笑眯眯地说：“很高兴你注意到这里，他和商元明关系很好哦！是校友，商元明是他学长，当年这位陶小公子远渡重洋深造，性格内向被霸凌，全靠商学长帮他出头。他对商元明可是一等一地崇拜，这种事甚至不是查出来的，是这位陶小公子日常挂在嘴巴上津津乐道的哦！” 唐绍从鼻子里“哼”出了声，不想接话。但这次轮到关锦心不管他要不要听都滔滔不绝了。 “所以，如果你真的非要定这个场地不可，商元明的路子最好走了。” “走个屁，”唐绍一点都不客气，“与虎谋皮，不，虎哪有他精？” 关锦心直勾勾地看着唐绍，只是说：“我不认识商元明，但你既想要这个场地，又正好有路子，到底要不要托他帮忙，看你自己咯。实话说，我觉得一起吃顿饭，不至于要了你的命。” 那倒不是要命的事，唐绍心里想，那是破坏家庭和谐的事。 唐绍结婚后没多久就意识到单明轩不太喜欢他曾经的整个朋友圈，而这其中，单明轩独独对商元明表示过明确的、强烈的不满。他后来才想明白，单明轩不是讨厌商元明这一个人，而是讨厌商元明所代表的最典型的世家公子这群人。 倒不是说唐绍自己很喜欢商元明。也许小时候他们是玩得不错，但逐渐长大、和家里矛盾越来越激烈之后，单明轩数落过商元明的那些傲慢、冷漠、自负、喜好玩弄人心的负面性格，他自己都是从商元明身上感受过一二的。但每次想到单明轩讨厌商元明就意味着讨厌唐绍所身处的环境、所长成的样子，唐绍还是忍不住难过。 可单明轩又不在家，而他的场地问题可是迫在眉睫的呀……唐绍捻着手指权衡着，要是把感情问题放到一边，他要怎么选倒是很明确来着。 他低头看看关锦心，关锦心也看着他。 “真的要这么做？” 关锦心耸耸肩：“我又不是那个一定要在博物馆开秀的人。” 唐绍自讨没趣，摸着鼻子含含糊糊地说：“那就安排一下吧。”反正单明轩这会儿不着家，他又在心里跟自己强调了一遍。 第8章 看关锦心安排的速度，唐绍疑心她一早就全准备好了，只等自己这里点头呢。 他刚回自己办公室，打开平板对着设计稿思索了一会儿，关锦心就发邮件把时间地点都告诉了他。唐绍回邮件确认的时候心里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做生意，怎么好像很容易被预料到的样子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事情在稳步推进就比陷在原地要让人振奋，虽然和商元明交锋每次都让唐绍觉得像脱层皮，但谁让他自己作呢？至于单明轩么，唐绍转了转笔，心想：我又不是故意要挑衅他，工作需要啊，管不了那么多了。何况单明轩不在家，他知道个屁。 唐绍想着想着就越发理直气壮，顺手改了设计稿的腰线，将原本柔和的线条改得更加锋利流畅，这才满意地继续推进。 事实证明，唐绍确实需要重新评估一下他的商业才能，因为他总是做糟糕的选择。不过，如果他能为自己辩解的话，他会说这次真的都是单明轩的错。他又不知道单明轩这次会这么快回来。他以前执行任务最少也是以周为计时单位的。 这下可有意思了。 他推开家门迎接意料之外的声响，直愣愣地走进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单明轩像没有突然消失了2天一样，正做好了晚饭等唐绍回家吃饭。 “任务结束了，所以我就可以回家了啊。”单明轩对答流利。 唐绍差点被他噎死，气得缓缓喘了两口粗气。 “我特么又以为家里进贼了你知不知道？” “啊？”单明轩困惑地眨眨眼睛，“可是家里的安保系统是我布置的呀，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担心？我怎么可能让你有什么危险？” 唐绍翻着白眼往客厅走，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他把外套甩在沙发上，主动换了个话题，说道：“你又做饭？打算抢家政的工作吗？” 单明轩看了看自己做的菜，小声说：“可是我做的比较好吃啊。” 唐绍都要被他给气笑了。为了缓解一下情绪，他转进洗手间洗了手，走出来后，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坐到了桌子边，看着单明轩，问他：“我有时候很怀疑，你们队里的环境这么单纯的吗？怎么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直线思维啊？” 单明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先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之后才慢慢地说：“那这句话我要怎么理解？” 唐绍这次真的笑了，他到现在为止嘴里还都是牛奶的味道，实在喝不下汤，所以把碗推回给了单明轩。 “我吃过了，你吃吧。这句话真的就是字面意思。”说完，他站起来回了书房。 甩话一时爽，回到书房就开始悔断肠。唐绍脸朝下一下一下用额头磕平板，气得要死又不知道是气自己多还是气单明轩多。 言辞激烈、反应这么大，一方面是气单明轩失约，更多的是计划被打乱的气急败坏。倒也不是说单明轩霸道到真的要干涉他的人际关系，但是碰上了总归是一场口角。现在倒好，和商元明约的饭还没吃，和单明轩的架先吵了。 “烦死了……”他小声抱怨，“结婚烦死了……” 结婚真的好烦，跳过谈恋爱就结婚，更烦了。 单明轩半小时后过来敲书房门，唐绍趴在桌子上自暴自弃。 “我能进来吗？”单明轩敲了半天，唐绍不应，他还是不肯放弃。 唐绍只好有气无力地说：“可以不进来吗？” 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单明轩说：“我还是想进来。” 唐绍一边翻白眼一边给他开了门。 “我给你留了点吃的，我觉得你应该没吃过晚饭，等一下你饿了可以去吃。”单明轩进来第一句话就让唐绍差点又跳脚，没有这么当面揭短的。但是他现在又有点心虚，所以暂时跳不起来，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句。 “我回来之后跟你的医生联系了一下，”单明轩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怎么说才好，“他跟我说了一下你的身体情况。” 唐绍一瞬间觉得后脖子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顿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单明轩，冷声问：“所以？” 单明轩伸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后脖子，很为难的样子。 “我知道我的工作让你很难过，但是这次我正好会有几天休假，你要不要考虑停用抑制剂？” 唐绍看着单明轩，没有说话。 单明轩没有回避唐绍的眼神，对着唐绍那双大眼睛又说：“我很清楚你对发情期的想法，但这和我们的感情关系不大，主要还是为了你的健康。我是说，起码我们是在合法的婚姻状态中，所以我觉得……” “不用。”唐绍打断了他。 “嗯？”单明轩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困惑。 唐绍转了个身，背对单明轩，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了声音，回答说：“我说不用，我没关系。” “可是……”单明轩有意反驳。唐绍喝断他的话，大声说道：“这和我们的感情关系很大，也许我以前的名声给了你什么错觉，但事实上我不想把卧室里的事当成一种医疗手段。”更不想把它当作一种怜悯，唐绍想。 单明轩盯着唐绍，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没发出声音，反而又闭上了嘴。两个人僵持了片刻，单明轩简单地“嗯”了一声，走到书房门口，打开了门。 “你早点休息。”他简单地叮嘱，然后走了出去。 唐绍一个人站在书房里呆了片刻，狠狠一拳砸在桌面上，垂着头，整个人都细细地颤抖着。 他讨厌这样，讨厌单明轩说这话时的冷漠，讨厌单明轩把亲密的接触当作施舍，讨厌单明轩走进来，讨厌他信息素的味道，讨厌他就这样走出去，讨厌他的不告而别，讨厌他的突然出现，讨厌他的照顾，讨厌他的迟钝，他讨厌单明轩，从来不爱他。 “真特么搞笑，”唐绍自嘲，“我真特么搞笑。” 第9章 “早点休息”也是笑话，这样的争吵过后，唐绍怎么可能安心地回到卧室，和单明轩分享一张床？如果不是因为人不吃不喝会死，唐绍是真的想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关到单明轩离家出下一次任务为止。 但直面事实，他有工作要做，身体也需要正常饮食，最重要的是书房没有抑制剂，而要不要吃这玩意儿几乎是昨晚产生争执最根本的原因。基于以上这些情况，唐绍在熬了一夜后，不得不离开书房吃早饭。而早餐时和单明轩相对而坐，让尴尬几乎凝固成了实体，和食物一同摆在桌子上。 唐绍一边食不知味，一边努力往嘴里塞吃的，并暗自祈祷他和单明轩谁都不要开口讲话，让他能太平出门上班。这不是冷战，这是一种安全的策略。 总算有这么一次，单明轩似乎也和唐绍有一样的想法，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唐绍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快速解决了基本饮食需求，一言不发地穿起外套，像逃跑一样地奔出了家门。又是自己打车上班，因为不想继续等周叔来接了，他甚至穿了和昨天同样的一件外套，对唐绍来说，这是只比裸奔好一点的尴尬穿着。 但不管怎么样，他活着逃出来了。 他迫切需要自己忙起来，甚至越过了秘书的过滤开始看自己的邮件，同时他又不希望被人打扰，所以请关锦心帮他排开了所有的会议安排。唐绍没办法做设计，因为脑子里乱糟糟的，都是嘈杂的声音，也没办法停下来什么都不干，因为这会让他无法自制地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忆昨晚的争吵，刻画每一个细节，描绘单明轩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的声调起伏。他不想这样。所以他可以回邮件、签文件，处理所有他正常状态下不喜欢干的琐事。 而这就是关锦心下午会主动跑去唐绍办公室敲门的原因，因为精明强干又了解唐绍的关特助只要查看邮箱和唐绍的日程表，就发现了不妥。 唐绍是被关锦心走进办公室的脚步声吵醒的。高跟鞋敲击着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唐绍模糊地在脑子里勾勒出鞋跟犀利的风格，不由自主地做着设计，直到关锦心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上班睡觉违反公司章程，我可以让人事部门扣你工资。” “唔……”唐绍清醒了一半，顿时感到头痛欲裂，他挣扎着辩驳，声音却小得像耳语，“我才是老板……我有特权……” 关锦心轻声“哼”了一下，但语调很温柔，听起来充满了关心。 “亲爱的老板先生，虽然我很感谢您拨冗处理了那么多凡人的庶务，让我的工作变得容易不少，但就目前而言，我很担心你一周都没有更新过的设计进度。” 唐绍发出了懊恼的声音，额头抵着桌面，不肯正视关锦心。自他创建自己的品牌并逐渐扩大这个“帝国”以来，设计工作很少成为他烦恼的来源，即使心情起伏不定，他也能创作出高质量的设计，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情绪，都能成为他灵感的来源。但这一次不知道有什么不同，让他的大脑处在一种干涸杂乱的状态中，连设计工作的进度都开始停滞。 “我知道了，我会赶上进度的，设计，我搞得定。” 关锦心叹了口气，把手指插进唐绍的发间，轻轻按摩着他的头皮，嘴上却一点都不客气。 “我不是要你‘搞定’，我要你把它‘搞好’，所以首先你要把自己整理好。我们不是朋友，我不想关心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但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保持好的状态，好吗？” “嗯嗯，”唐绍像被抚摸的猫一样发出含糊的咕噜声，关锦心说什么他应什么，“我会的……吃好睡好嘛，家里煮饭公都回来了，肯定能吃好。” 关锦心的动作停了，片刻后诧异地说：“又回来了？” 唐绍很满意关特助的诧异，这证明会判断失误的不止他一个人。他终于抬起了头，好好地坐直，开始跟关锦心吐苦水。 “你也觉得很意外对吧？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他。以前好歹缓冲时间够长呢，这次一礼拜里起起落落，谁受得了？”唐绍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倾诉得更加真情实感了，“说什么‘跟我们的感情没关系’，放屁，没关系的话干嘛不离婚？就因为标记结合了吗？死脑筋，脑子里灌水泥才能这么顽固。” 关锦心坐到他办公桌对面，听他讲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手做了制止的手势。 “你到底听没听我讲话？我们不是朋友好吗？我不关心你家门里发生的事。” 唐绍委屈地闭上了嘴，大眼睛忽闪忽闪，当场蒙上了一层水光，尽管只是因为太困才有的眼泪。 关锦心盯着他看了两眼，一歪头，冷漠地说：“我不是Alpha，不会受你的信息素影响。我也不是你的丈夫，对你的脸免疫。有空对着我浪费感情，不如回去对着你老公做这个表情。” 唐绍撇撇嘴，“哼“了一声。说好的不关心他家门后的事呢？ “反正我希望你专注工作，我不懂你作为设计师的工作，所以不随意发表意见。但是可以给你一个小小的工作建议，如果你暂时对设计没什么灵感，那不如考虑一下明天的晚餐，你要怎么搞定商元白和陶小公子呢？”关锦心说完这话，微微抬起下巴，挑眉看着唐绍。 唐绍“哐当”一声又把头磕向了办公桌。 “弄死我算了，”他嘟囔道，“弄死我吧，快点。” “那就不要博物馆。” “要博物馆。” “商元白？” “我讨厌你。” “我也不喜欢你，我只喜欢工资。” “帮我去订一支卡波酒庄甜红，要镭射标的那款。” 关锦心思索了一下，问他：“那款……女士酒？” “是啊，女士酒，怎么啦？”唐绍理直气壮地说，“15、6岁的小孩子就是喜欢喝甜的啊! 关锦心冷漠地说：“我又没问，我只是确认一下。” 第10章 唐绍摆了摆手，坦然地说：“我没睡好没吃好，斗嘴起来脑子转得肯定没你快，反正你帮我安排一下。” 关锦心点点头，又对唐绍说：“你要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呆在公司也没有效率，而且看到老板消极怠工很影响其他员工的工作状态。” 看得到个屁，唐绍心想，他是有独立办公室的好吗？他面无表情，死不搭话，一脸宁死不屈，就是不要回家。 关锦心看看他，也不坚持，扭头就走。唐绍继续脸朝下一扑，趴在桌子上犯懒。现在可好了，脑子里吵都吵不动了，只剩下一阵一阵的疼。 在办公室里死死熬到晚上6点，唐绍实在撑不住了，缺食少眠加上一点信息素失调的小症状，足够叫他浑身乏力只想睡觉。 周叔接上了他，唐绍在脑子里慢慢地规划着去酒店避一晚的想法，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没带证件。 “周叔，我可以去你家住吗？”他瘫在后座有气无力地请求。 周诚目不斜视，冷淡客气地说：“少爷，不可以，请您回家好好休息。明天我下午直接接您去赴约。” 唐绍捂着眼睛哀嚎，撒娇说：“周叔，你怎么不疼我呀？我不想回家。” 周诚不再搭话，稳稳地开着车。 唐绍脑子慢慢地转着，开始盘算回家后冲过客厅，一秒都不带停地回卧室锁门，方案理论可行，执行难度太高。 他拖着脚从电梯里出来，站在门口不想开门。门后有单明轩，比门后什么都没有还可怕。 唐绍站了快5分钟，还是犹豫，门却直接打开了，单明轩站在玄关看着他，一脸平静，似乎完全已经忘记了昨晚的争吵和早餐时的尴尬。 “回来啦？” 唐绍点点头，头重脚轻地往家里冲，走到客厅的时候脚下绊了一下，于是顺势就这么栽进了沙发，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单明轩的脚步声跟在他背后，唐绍感觉到他走进，然后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 “你好像有点发烧了，”单明轩试着他的体温说，“也许是因为发情期的缘故？我给医生打个电话。” 唐绍用尽了仅存的自制力才没有在单明轩收回手的时候抓住他、恳求他的触摸。他隐隐约约听见单明轩的脚步声离远，过了一会儿，毯子盖在他的身上，单明轩把他的腿抱上了沙发，让他躺得更舒服，然后才远远传来了打电话交谈的声音。 他有心还想听听单明轩说了什么，但很快就觉得意识有点模糊，然后突然之间，黑暗就彻底把他俘获了。 唐绍是在噩梦中惊醒的，喉咙里那种干涸的粘膜互相撕拉的刺痛仿佛还真是存在，他下意识地握住右手，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发出痛苦的呜咽。直到意识慢慢转向清明，唐绍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心里提醒自己，是梦，他没事。 “你醒了？” 房间里很暗，但唐绍认出了这是卧室。他出门上班穿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睡衣，人好好地躺在床上。显然，单明轩不仅帮他换了衣服、抱他进了卧室，还一直陪着他。 唐绍在床头柜上摸了两把，单明轩会意，把水杯塞进他手里。端起来只喝了一口，唐绍便又把水放在了一边。 他轻咳两声，问单明轩：“现在几点了？” “10点不到一些，你发烧了，又睡得很熟，所以我想让你舒服一点，”单明轩坐到床边，又伸手摸了摸唐绍的额头，“现在好一些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好多了，没事。可能是前几天吃坏了肚子。”他没有解释牛奶的事，其实他甚至不知道单明轩知不知道他这种奇怪的暴食癖好，他也不想问就是了。 单明轩把台灯调得更亮一些，仔细地端详着他。唐绍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狼狈，垂下视线看自己的手。 他曾经对单明轩的眼神一见倾心。单明轩又一双深邃的眼睛，不如他自己的眼睛大，但黑白分明，清澈干净。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时心里的感受，那种解脱、安心、劫后重生的庆幸混合成巨大的冲击，伴随着这双眼睛的注释，重重地撞进他的心里，留下一个这些年来都填不满的深坑，既酸涩又甜蜜。 “我想理解你的抗拒，”单明轩突然说，“但我实在不懂。我只是觉得健康最重要。” 唐绍几乎要哀嚎了，他现在真的不想进行这种谈话，他很不舒服，他需要食物、需要补充水分、需要充分的休息，唯独不需要和单明轩再次爆发争吵。 “能不能不要说这个？”他示弱了，叹着气问，“最起码今晚不要说这个？” “好。”单明轩简单又干脆。 唐绍欣赏他的体贴和果断，他几乎是立刻感到脱力般的放松，软软地向后倒。 他以为自己会陷进枕头里的，但迎接他的并不是织物的触感，而是一双肌肉结实、粗壮有力的手臂。 他被单明轩捞进了怀里。 “这、你……” 唐绍想问单明轩，你要干什么。他没来得及问出口，单明轩就已经在做了。 Alpha信息素的味道强势地释放，整个房间顿时铺天盖地全是单明轩的气息。 雨后泥土的芬芳，像大地一样结实质朴，但蕴含着谁都不敢忽视的坚实力量……唐绍顷刻间就被牢牢地包裹住了，被小心安抚，温柔呵护。 “至少我可以做到这样，我和医生确认过了，这会让你好过一点。”单明轩在他耳边轻轻的说。 哦，是这样。唐绍想，果然是单明轩的处事准则，忠诚、温柔、强大的责任感，不容置疑的美好品质。 “那你真是太好了……”唐绍自己也不知道这是讽刺还是真心的赞美。 他闭上了眼睛，感受单明轩将他抱在怀里，他的鼻尖贴着单明轩的腺体，那确实是极好的安抚，不仅仅是对他躁动不调的信息素的安抚，更是对他渴望的内心虚幻的安抚。 单明轩突然咬住了唐绍的脖子。 唐绍猝不及防，尖叫出声：“啊！” “嘘，”单明轩松了口，舔了舔那个位置，轻声安慰，“不要怕，我不会违背你的意愿，做你不同意的事，我只是想让你舒服一点。” 第11章 唐绍闭着眼睛，整个人都在抖。他知道自己应该推开单明轩，但事实上他甚至收紧了自己的手臂，让自己和单明轩贴得更紧。 如果这只是因为他发烧了，因为他的不适，那他起码可以接受这些善意的帮助吧？他想要的那么多，能得到的那么少，那起码也可以享受片刻虚幻的温柔吧？ “嗯……”唐绍发出细小的声音，回应单明轩的话，而他们两个都知道这是一个许可。单明轩再次张开嘴，轻轻咬住了他们的标记。 Alpha的信息素轻柔地注入，唐绍感到的那种温暖是有实质的，和信息素紊乱带给他的疲倦发烧不同，这种温暖柔软甜蜜，让他带着舒适的困倦，软在单明轩怀里。 唐绍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的，醒来时阳光已经铺满了整个卧室。床铺的另一边有折痕，但单明轩人却不在。 他揉着眼睛爬起来，还是觉得有点头重脚轻，但整个人却觉得轻松很多。 早餐又已经准备好了，唐绍站在客厅门口发呆，正好看到单明轩洗好澡从浴室出来。 “你醒了？我还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洗个澡来吃早饭还是吃完再洗？” 唐绍伸了个懒腰，感受肌肉被拉伸的舒适感，然后说：“洗完再吃，帮我泡个茶。”这种心平气和的交流让他意识到，前几天的信息素状态已经直接影响了他的情绪控制力。洗澡、吞抑制剂、吃早饭，唐绍放下碗的时候，感到一阵久违的舒适放松，感觉甚至比一个礼拜前单明轩没回来的时候还要好。毕竟有人照顾，更重要的是有和他标记结合的Alpha照顾，总是一件好事。他不得不承认，从某种角度来看，单明轩说得也没错，这无关他们之间的感情，生理结构胜利了。 单明轩收拾了餐桌，唐绍难得搭了把手。他想示好，那是隐晦的谢意，他知道单明轩大概是不理解他的委婉，但没关系，就当他帮忙洗个碗好了——反正只是放进洗碗机。 “你要迟到了，”单明轩看着他关上洗碗机的门，提醒他，“已经9点了。” “哦，我今天不上班，”唐绍脱口而出，“晚上和人约了个饭。” “是吗？是谁？”单明轩一般不会过问，然而大约厨房里的氛围实在太好，他顺口就问了一句。 而这一句顺口，让唐绍心里一紧。厨房里的氛围很好，唐绍不想立刻把他们拽回紧绷的状态，所以他顿了一下，回答说：“没什么，一个合作伙伴。” “不要喝醉，”单明轩提醒他，“我知道你酒量挺好的，但不要喝醉。” 唐绍撇了撇嘴，但接受了这种关心。他知道单明轩为什么要这么说，他知道单明轩觉得这段婚姻就是唐绍酒后的烂摊子，可唐绍从来没说过，他才不是喝醉了，他是让人下了药。 在准备出门之前，唐绍赶了一下工作进度，效果喜人。由此他开始发散地想，Alpha的信息素可能还有兴奋剂的效果，也许有一天神奇的化学或生物学什么的，会因此得出什么新的灵药呢。他就着这个天马行空的奇怪想法，画完了最后一笔，保存了他的稿子，开始准备出门。 抑制剂掩盖了他自己信息素的味道，这在面对商元白的时候是一件好事。他还额外挑选了一款十分尖锐个性的遮盖剂，效果显然挺好的，因为连单明轩闻到的时候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你闻起来像是要去吵架。”单明轩帮他抚平了肩膀上的褶皱，他们谁都没意识到这动作其实很亲密了。 唐绍笑了起来，轻快地说：“其实也差不多。” 从客厅的落地玻璃窗向外看，天边只剩下晚霞，映得红彤彤的，看起来十分温柔。唐绍看着单明轩线条分明、英俊硬朗的脸，心里突然一软，他凑上前去想要给自己的Alpha一个吻，但又在最后关头把嘴唇落在了单明轩的脸颊上。 “把这当作昨晚帮忙的谢礼吧，这个你总能理解了吧？我走了。” 单明轩木着一张脸，看不出什么反应，走了两步把唐绍送出了家门。“去吧。”他说。 ———————————————— 关锦心做事还是非常靠谱的，酒被放在后座，牛皮纸简单包装，不显眼也不至于落了唐绍的身份。 周诚准时把他送到餐厅门口，唐绍在推门下车之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确实是一脸要上战场的表情。 商元白到得比他早，唐绍离着还有好几桌的距离就看见了他。平心而论，商元白长得挺耐看的，五官虽然有些平淡但气质十分儒雅精英，就算以唐绍挑剔的眼光来看，素人当中也没几个戴无框眼镜能比商元白更合适了，但唐绍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人温和的外表下有多么冷硬的内在。 他走近预订的位置，商元白看见了他，朝他笑了笑，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若论熟稔，他俩勉强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不迎也就不迎了，但商元白说出来的话又把唐绍给钉在了那里。他说：“唐先生，你好。” 这种不近不远，又客套又无礼的姿态，拿捏得唐绍心里立刻蹿起了一把火。然而这次是他有求于人，又不是能发泄的场合。 “叫我一句‘唐先生’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唐绍挂起了完美的微笑，“叫亲近了怕你觉得我套近乎，叫客气了又怕你觉得我不尊重，真为难。我坐这里可以吗？” 商元白笑了，伸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主动改变了称呼：“唐绍，几年不见，你越来越野了。” 唐绍从来不知道商元白的话要当好话听还是当坏话听，所以他选择不听。 “几年不见，你可是越来越规矩了，如果不是你这青年才俊的样子实在春风得意，我远看还以为是商伯父保养得宜呢。” 商元白听他这么说，竟笑得开怀，笑完了才说：“唐绍啊唐绍，也只有你会用这种姿态求人。明明是你托我的人情，还不会说两句好听的话，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你好。” 第12章 “可以选择不要说我，”唐绍笑着说，“你知道的，反正我也不听。” 商元白还是笑，他摇摇头，打断了侍者的动作，自己动手给唐绍倒了一杯水。 “唐绍，你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听说你婚后过得不太开心啊，跟这个有关系吗？” 唐绍忍不住在桌面下攥紧了手，所以他讨厌商元白是有理由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我还以为我们现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呢，怎么好意思劳您大驾，关心我这种普通小商人呢？” 商元白放下水瓶，挪动了几下，直到瓶子完美地放在桌角，离左右两边都10cm的位置，然后才慢悠悠地说：“不关心你我何必来帮你做这个中间人请陶旭吃饭呢？” 唐绍当然懂商元白挤对他的意思，想拿话反驳，话到嘴边又忍了一忍。 就在这片刻沉默之间，陶旭到了。 唐绍不是第一次见这位陶公子，只是今日见面，这位小公子给他的感觉和上次大不相同。 上回在博物馆见的时候，陶旭穿着打扮完全是一副小学究的模样，虽然衣料材质较为考究，但总体来说风格十分务实质朴。今天则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精心整理过的发型，得体的剪裁，刻意修饰肩膀和腰线比例、腿部线条的穿搭以及浑身上下精心挑选的配饰，看上去充满了各种暗示。 如果穿搭配饰都还能说是赴约的礼貌，那么他喷的香水气味则已经将某些含义传达得赤裸裸了。唐绍记得这位小公子是个Beta，但他今天使用的香水充满了人工信息素的气息。 唐绍暗自有点想笑，这里有一位毫不收敛自己信息素的Alpha，有一位用遮盖剂试图让自己富有攻击性的Omega和一个用合成信息素气味修饰自己的Beta，多有意思呀。 “商大哥，”陶旭走近了打招呼，比起唐绍来，他对商元白亲切多了，“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商元白站起来和他握手，唐绍也跟着站了起来。 “没有，来得正好。”商元白浅笑得恰到好处，减一分显冷漠，多一分又太热情。唐绍低头则正好看到他用力握了握陶旭的手，强势主导的姿态。 啧，难怪能把这个小公子吃得死死的，唐绍撇撇嘴，谁能精得过商元白？ “陶公子，又见面了。”等到商元白放开了陶旭的手，唐绍才主动打招呼。他可不想等着商元白介绍，反正又不是真的有谁不认识谁。 陶旭听他说话才扭头，好像刚刚看到他一样。“唐先生，您好。”打招呼的话到他这里可冷淡多了，不过唐绍也不挑剔，他又不是来交朋友的，他只是来谈个生意。 “大家坐吧，”商元白做主招呼三个人坐下来，“反正都是朋友，今天轻松一些，我们边吃边谈。” 唐绍心想，果然要有了对比才懂好坏，现在他就不会抱怨和单明轩吃饭难以下咽了，而且单明轩做饭真的挺好吃的。 “我带了瓶酒，”话虽如此，该做的事要做，他可是要赚钱养家的，“就当是助兴吧，随意喝喝。” 他撕开牛皮纸的包装，把酒瓶递给侍者，故意转动角度让酒标对着商元白。 商元白肯定看到了，但面上滴水不漏，纹丝不动。唐绍暗自撇撇嘴，也不去想到底有用没用，反正一瓶酒的代价，便宜极了，就算商元白不接他这个套近乎的茬也没什么损失。 菜品陆续上桌，看着精致但其实量很少，也不能说难吃，但也没有很好吃。 唐绍觉得自己应该更主动一点，毕竟是他组局要套近乎的，但他根本插不进嘴。 陶旭一个人承包了百分之八十的话题，商元白只要在合适的地方简单搭个茬，他们就能流畅地一直交谈下去，唐绍现在已经听完了他们3年异国求学生涯中14个月的经历了。 第15个月的故事是被侍者倒酒打断的，唐绍心想终于安静了，没想到商元白主动开口了。 “这酒口味不太配今天的晚餐，唐绍你什么时候这么没水准了？” 如果不是陶旭在场，唐绍一定翻个白眼给商元白，但当他看到陶旭嘴角克制又隐隐有丝讽刺的弧度时，又有了不同的策略。 “我品位一贯不好，我爸爸那一整柜酒，我就能挑出最差的一瓶，但你撺掇我偷酒的时候可没抱怨过。” 商元白笑了，举起酒杯浅浅地沾了一下唇。他现在基本不喝酒了。 “嗯，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你确实一贯品味不怎么样。”这话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话，唐绍懒得去辨析，全当没听到。 他不捧场，自有陶旭接话。 小公子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浅了一分，小声地问：“你们以前认识？” 商元白笑着回答他：“唐绍就像我没血缘关系的弟弟，他和我有血缘关系的那位弟弟最像的地方就是一样叛逆。” 唐绍想啐他一口，他和商家那位烂泥扶不上墙的二公子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但看陶旭的脸色他就知道，最需要解释的并不是这个。 “我们很多年没见了，这次要不是为了约陶公子你出来吃饭，也不会联系。”这层关系先撇撇清楚，免得事情没谈成，交情彻底败坏了。 陶旭的脸色果然和缓了一些，对唐绍的态度也热络了几分。 “那么唐先生家里从前也是那样的人家吗？怎么会从事如今的行业？” 唐绍最最讨厌别人这副理所当然的“惊讶”样子，好像他不按照家里安排好的继续进入系统工作，不像商元白那样做人，就是大逆不道似的。 他有心想怼陶旭一句，可又不想显得太过刻薄，正在斟酌，商元白就主动插了嘴。 “因为唐绍在‘做选择’这方面，总有点问题。”商元白笑着说，“好吧，这是句玩笑，总之他就是个固执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不是，想要在你的博物馆开show就一定要做，哪怕拉下脸来叫我帮忙。” 陶旭没给唐绍解释的机会，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笑眯眯地说：“唐先生真的很执着，你们公司给到的新方案我看了，说实话我其实也不是很满意，但您面子这么大，请到商大哥给您做说客，我有点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唐绍心想你就差没把“卖人情”三个字写在脸上了，但没关系，陶旭卖也是卖给商元白，他真的只要博物馆。 “这样吧，”商元白笑了，“最近我在推行一个退伍军人保障的计划，我们帮助组建了一个安保公司。如果你们两个放心，安保的方案可以由这家公司来提供，引入一个第三方视角有时候可以看到盲区，解决矛盾。” 唐绍心里咔嚓一下，勉强克制住当场拒绝的冲动，而陶旭已经开开心心地满口答应了：“这样好，这样我会比较安心。” 晚餐余下的时间段，又变成了陶旭单方面回忆专场，他心满意足地讲完了他们的36个月，唐绍吃得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权衡到底要怎么处理商元白硬插的这一杠。拒绝不仅要换场地，还有得罪人的嫌疑；不拒绝就…… 也不能说商元白占了他便宜，但是很明显商元白是要他们搭台给他做一个漂亮的案例，回头显然是他商元白漂亮的履历。唐绍不是拒绝这种互惠的做法，虽然这基本等于硬塞一个承包商给他，但这还在可以协商的范围内，问题在于一旦接受了这种合作，免不了要和商元白打交道，他不喜欢这个。 晚餐后半段一直在愁，愁到走出餐厅才想起来忘记给周叔打电话了，唐绍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周诚发短信，叫他不用再出门了，自己会打车回家。然后他开始沿着路边走，一边散步一边准备打车。 走出2条街，突然身边慢慢停下了一部车。唐绍一回头看到商元白降下了车窗正从后排看着他。 “周诚呢？”商元白见他回头，就问。 唐绍懒懒地说：“没叫他，打车。” 商元白听他说打车，眉头一皱就说：“你这做派也太粗糙了吧？打车？前面有公交车站台，你不如搭公交车回去。” 嗯，有时候唐绍觉得也不能怪单明轩讨厌他们这群人，连最会装模作样、选民面前十分亲和的商元白私下里讲话也是这个鬼样，正常人怎么受得了？他也是离开了那个环境才越发看清这一点的。 “周议员，您搭电车上电视的时候，可没这么一脸嫌弃啊。” 商元白被唐绍顶了一句，倒也不生气，示意司机停车，一脚就迈了下来，站到了唐绍面前。 “我看你就是结婚之后被带坏了，不顾体面。”他摘了眼镜，直直地看着唐绍，目光冷冰冰的，和脸上一贯的笑容完全不搭。 唐绍暗忖小时候怎么一点没看出来商元白这种表里不一的模样？ “你这样讲话很体面、很有礼貌吗？”他反问。 商元白面对唐绍，笑容突然变得更加明显了一点。 “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廉价又无礼。如果不是你带着那瓶酒求我，我是不会帮你的。” 第13章 唐绍暗忖小时候怎么一点没看出来商元白这种表里不一的模样？ “你这样讲话很体面、很有礼貌吗？”他反问。 商元白面对唐绍，笑容突然变得更加明显了一点。 “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廉价又无礼。如果不是你带着那瓶酒求我，我是不会帮你的。” 唐绍又累又烦，脸色沉沉，直白地说：“我是商人，喜欢明码标价。你要交换什么可以直说，不要和我兜圈子。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这种交流方式，你知道的。” “可我不是商人，”商元白双手插进口袋，站姿十分招摇，身高本就足够压唐绍半头，这下子压迫感更强，“我不需要什么交换，说实话我只是有点好奇，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你当初离开的时候似乎信誓旦旦、满心欢喜，我以为你真的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不过么，啧啧。” 唐绍看了商元白一眼，不出声，伸手去拦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可惜对方大约没有看到被商元白的车遮住的唐绍，匆匆开过。唐绍放下手臂，半晌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商元白说：“你怎么那么烦？你继承我爸遗志了嘛？我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不想进系统，只想做设计师关你什么事？你要是想跟我多嘴这些你倒是早点说啊，早知道我一定不找你帮忙。” 这是实话，他要是早知道商元白现在能讨人厌到这个地步，他真的宁愿想别的办法和陶旭磨。 商元白却不以为意，只是说：“多年未见，大家都有点变化，行了，不和你多说了，我送你回家。” 他疯了才让商元白送，唐绍用眼神准确地传达出了这个意思，但商元白并不领会。 “放心，这次只是日行一善。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坐出租车，我怕我都要起皮疹。” 唐绍想到商元白那点不轻不重的强迫症，腹诽道：下次你再装亲民的时候，盼你当场脸上起红疹。 “那你怎么样呢？准备恐吓我还是恐吓出租车司机？议员的公众形象不重要吗？”唐绍一边问他，一边往前走了几步，不让商元白的车子再遮住自己。 但商元白的司机十分机敏，居然又缓缓滑了几米，再次把他们两个遮在了人行道内侧。 这下子唐绍又起火了，扭脸怒瞪商元白。 商元白耸耸肩，很不在意。 “我说送你，听不懂吗？” 唐绍沉默地凝视着商元白，思考着要怎么脱身。他回去之后一定会发一封长邮件跟关锦心强调，他讨厌商元白是有原因的，他现在全想起来了。 然后商元白就放软了声音说：“来吧，我只是送你回家，我从来不骗人的，对吧？” 不，商元白不骗人，他只是懂得用玩弄语言而已。 唐绍差一秒就要当街拳打目前最炙手可热的年轻议员了，周诚救了他，司机先生将车停在了商元白车后，下车看着两人喊了一句：“少爷，我来接您。” 如果不是因为在商元白面前还要端着，唐绍现在就能扑过去抱着周诚大叫“周叔天下第一好”。话说回来，虽然不能这么放肆，起码可以开开心心地马上溜上车，然后降下车窗对着商元白笑着说：“不好意思，有人接。再见哈！” 周诚半是责怪半是慈爱地看了唐绍一眼，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整个人却很柔和，和面对商元白时那种冷硬截然不同。他坐回驾驶座，从前排替唐绍把车窗升起，不等唐绍催促便将车慢慢开动了起来。 商元白的脸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唐绍还能瞥到他的笑容，他倒是也佩服这种面不改色的本领，只是他也因此更加讨厌商元白。 “真是要命，”唐绍一放松，立刻把领带扯了下来，整个人瘫坐在后座，“太长时间没碰到他，我都忘了以前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了，嗯，今晚全想起来了。” 周诚难得接他的话，不太赞同地说：“少爷，说好来接你的，下次不要自己走。” 唐绍委屈地说：“很晚了，我不想让你再出门啦，打个车而已嘛，我又不是商元白那种自认高人一等的大混蛋。” “您最乖了，”周诚夸他，“但你不要我来接，我也不会放心的，所以下次还是乖乖等我。” “嗯，知道了，”唐绍坐在后座，乖乖地点头，“谢谢周叔，你最好了。” 周诚难得笑了一下。 他把唐绍送到楼下，又嘱咐了一句早点休息，这才离开。 唐绍在电梯里打量自己的脸，思考他气色看起来多差，让周叔都开始担心了。电梯很快到了他家那层，随着电梯门打开，唐绍看到公寓的门也应声打开了，单明轩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一想到单明轩不睡觉在等他回家，唐绍难以克制地觉得有点暖暖的。他快步走进家里，经过单明轩，把外套甩在沙发上就往厨房里冲。 “还有吃的吗？”他打开冰箱，一边翻一边问，“我饿死了。” 单明轩跟在他后面走进来，拍拍他肩膀，示意他让开，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小盆综合色拉递给唐绍。 唐绍拿着叉子咔哧咔哧地一边吃一边往客厅走，捧着碗窝在沙发里努力吞咽。 他是真的饿了，晚饭后来谈成那样，哪里能安心吃饭呀。 “我以后绝对不要再去那家餐厅吃饭了，真的不好吃。”他又不想说是因为商元白和工作的事让他食不下咽，只好把锅扣在餐厅头上。 单明轩并不搭话，倒是给他倒了杯牛奶放在他面前。 唐绍想到前几天嘴里的牛奶味，暗暗打了个寒颤，没敢伸手去拿杯子，只是继续单方面地倾诉：“我下次一定多做几个备选方案，绝对不要再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我又不是没有灵感。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其实他很习惯单明轩的沉默，在他们关系最稳定的时期，也是他一个人说话，单明轩听着的多，更不要说后来越来越不冷不热的状况了。 倒是单明轩突然开口搭话才叫唐绍吓了一跳。 单明轩问他：“事情解决了吗？” 唐绍嘴里塞了满了菜，只好一边努力嚼一边“嗯”了一声。别的不说，他现在餐桌礼仪是差了好多哦，不过他管这个叫舒适和放松。 单明轩盯着唐绍看，目光太过尖锐，以至于唐绍终于觉得哪里不对，扭过头来对上了单明轩的目光。顿时，色拉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那是Alpha的眼神，他是指那种强势、敏锐、不容辩驳的犀利。但唐绍不知道，为什么单明轩突然在家里露出了这种神情。 “你怎么……？” 单明轩吸了一口气，问他：“所以，是商元白帮你解决了吗？” 唐绍咀嚼的动作停了，手里垂了下来，盘子和叉子都被他摆到了腿上，而与此同时，他脑子里开始同时思考起了无数个念头。 “诶，是的？”他试探地回答，“我找他居中凑了个局？” 然后，唐绍肉眼可见地看到单明轩的嘴角出现了一条深深的纹路，那是一个不赞同但努力抑制的表情。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唐绍先声夺人，“但是这是公事，不，这也不是公事，这是私事，私人交情。” 他总觉得越说单明轩的脸越黑，甚至连信息素的气味都开始变得浓郁激烈起来。 唐绍有点受刺激，随即意识到他应该去吃抑制剂，时间差不多了。 “你控制一下情绪？”他建议说，“味道，我要去吃抑制剂。” 唐绍把盘子放到茶几上，想站起来却被单明轩一把拉住了手臂，制止了。 “你身上都是他信息素的味道。”单明轩说了一句，唐绍莫名觉得他有点委屈。 仔细想想，他是和单明轩结合、被单明轩标记过的Omega，身上沾满别的Alpha的信息素味道，确实像是一种刻意的挑衅。 说实在的，像商元白这种标榜“体面”、“有礼”的人才不该做出这种不使用遮盖剂就接近已婚人士的事呢。 唐绍暗自又给商元白记了一层罪过，回头对着单明轩，态度温和很多，开解说：“抱歉，我疏忽了。我去洗个澡再来。” 单明轩却还是不愿意松手，执着地拉着唐绍。 唐绍心累，这真是个漫长的夜晚，先后跟两个Alpha搞这种对峙，有意思吗？ 他无奈地试图沟通：“那你想怎么样？让我先去把这个味道洗掉不好吗？” 单明轩却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孤狼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声音低沉地几乎咆哮：“我说过我讨厌他。” 事已至此，唐绍也无法再保持冷静了，一半是受单明轩信息素的影响，情绪剧烈起伏，另一半则是真的开始生气。 他吼了回去：“那你要怎么样？我是你的木偶吗？你不喜欢的事情我就不许做？” 单明轩被他吼得一阵沉默，但看脸色就知道情绪并未平复。 唐绍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比坐在沙发上的单明轩高出不少，才感觉更有气势。 “我还不喜欢你不在家呢，你能不出门吗？”他理直气壮地说，“我疏忽了，不应该带一身味道回家刺激你，但我也不是故意的呀！我烦死商元白了，可我手下还有人要养，他们还有家庭呢，我能说不做就不做吗？” 我还想你喜欢我呢，唐绍翻着白眼在心里想。 “不出任务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单明轩突然打断唐绍的长篇大论。 唐绍一愣，反问他：“啊？” “我说，不出任务的话，可以不出门。”单明轩闷闷地说，但还是一脸不开心。 唐绍看着他，看着他，像傻子一样问了一句：“那可以不出任务吗？” 单明轩也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干脆地说：“不行，我心里放不下。” 一句话，让唐绍泄了气，整个人有一种脱力的头晕眼花。不过这答案倒也不算意外，他在心里想，又不是今天第一天知道。 “我累了，”他叹着气说，“你还要继续吵还是放我去休息？” 单明轩眼神晦涩不明，僵持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能不能离商元白远一点？” 唐绍有气无力、自暴自弃地说：“我倒是想离他远点啊，你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单明轩森冷地说：“你不知道。” 第14章 唐绍被单明轩话里的深意震惊了一下，但在留下来和他继续争辩还是去洗澡之间，唐绍优先选择了尊重他们彼此的本能，先把这身嚣张的味道洗掉。 在浴室里的时候，他花了点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很容易就能想明白，商元白多多少少做了点手脚才让他的信息素味道能更加持久地留在唐绍身上，而偏偏单明轩的职业注定他比一般Alpha感官更加敏锐。 他现在不太想专注于理解商元白这么做的动机，以他对商元白的了解，这甚至可能没什么动机，只是商元白觉得会有趣，所以想试一试。 唐绍现在更关心为什么单明轩的反应这么大。他知道单明轩不喜欢商元白，他一开始就知道，但他觉得自己以为的理由无法令单明轩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厌恶是一种消极的情绪，而单明轩今天的愤怒是张扬的。 他擦干自己，吞下了抑制剂，抹掉镜子上的水汽，看着自己的脸。唐绍从镜中的双眼里看到一些只有他自己才能读懂的，小小的希望。在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埋藏着一簇小小的火苗，唐绍希望单明轩的反应不仅仅是出于对Omega的占有欲，还有一些更情绪化的嫉妒……只要略微触及这个想法，唐绍就会觉得有被灼伤的危险，所以他又飞快地把这点小火苗埋进了心底，然后打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他选择在客厅的浴室洗澡，这种距离感是为了给彼此冷静的空间。等他出来的时候，单明轩果然已经不在客厅了。茶几上的餐盘杯子都被收拾了起来，这大概说明单明轩已经趋于冷静。 就像唐绍的书房一样，公寓里也有属于单明轩的私人区域，唐绍基本不会涉足，但今天是个例外。 他走进训练室的时候，单明轩正在做俯卧撑，甚至没有换衣服，简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居家裤，松弛地包裹着单明轩的肌肉却掩盖不住美好的线条。 即使唐绍是服装设计师，他有时候也会觉得，面对单明轩这种结构完美，线条和比例都如此协调的肉体，服装的功能实在太弱了，甚至连锦上添花都不必。 “咳，”他发出刻意的声音提醒单明轩自己的存在，“你在做什么？” 单明轩甚至没有停下他的动作，微微喘着气回答说：“训练身体的时候，更加容易让大脑停止乱想。” 唐绍决定把这句话引申下去思考，半认真半调侃地说：“我可没做什么需要你乱想的事，你如果认为我连和一个Alpha正常社交的权利都没有，那恐怕有点奇怪。” 单明轩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才继续上下起伏。 他说：“我知道，我不是这么想的。” “那就好。”唐绍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理来说，他们算达成了共识，事情仿佛也解决了。单明轩知道不该控制伴侣的正常社交，即使是合法的丈夫、缔结标记的Omega也不可以；唐绍承认自己的疏忽，也澄清了没有什么值得联想的不必要接触。但他就是犹豫着不想离开，空气里有种胶着黏腻的压迫感，扯着他的四肢让他难以转身离开。 “你到底，”他吞咽了一下，缓解自己莫名其妙的忐忑，“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商元白？”唐绍最终还是闭着眼睛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并且拒绝承认，哪怕只是向自己内心承认，他期待单明轩发表些类似嫉妒的言辞。 单明轩听他这么问，却突然止住了动作，屈腿从瑜伽垫上爬了起来。 他用毛巾抹去头上的汗珠，皱着眉头转向唐绍，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唐绍读不懂单明轩脸上严重不赞同的表情，但他下意识地觉得单明轩要说的话并不是他所期待的内容。 “商元白这个人……”单明轩舔了舔嘴唇，唐绍放纵自己的目光盯着这抹粉色，直到他意识到单明轩的沉默超过了句子间正常的停顿，这才抬起目光看着他的眼睛，挑挑眉以示询问。 单明轩似乎在思考，考虑怎么组织语句。 “我在不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够讨厌他了。” 单明轩终于决定好了要从哪里开始阐述他的观点，而这一句话，让唐绍的心沉到了肚子里。 哦，他想，他并不失望，毕竟他一早就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围绕着他转的对吧？唐绍暗自自嘲，纠正自己，不，对单明轩来说也许根本没有什么事情是围绕着唐绍的。 “他对你做了什么？”唐绍有点想回房睡觉，他很累了，荷尔蒙失调、信息素紊乱、发情期低烧都让他不好过，但这场谈话是他发起的，他不能就这样扭头走人。 单明轩吸了一口气，就好像说这些需要很多勇气一样。 “不，不是我，”他解释道，“你知道他竞选议员最初的那个议案吗？他提议福利结构的调整，加重社会就业资助在整体退役军人福利体系中的比例，削减现金补贴的发放；而这部分预算则转向失业安置。” “我记得，”唐绍眯着眼睛回忆，“他几乎就是因为这个方案当选的，因为他的选区没有驻军营地，而在役军人的投票是划归驻地的。” “是的，”单明轩又吸了一口气，“我不能说社会就业资助没有意义，能让退伍的普通士兵重新融入平民生活很好，很重要，但是这对因为服役而出现肢体、精神障碍的退役军人来说，毫无意义。他们需要更多实际的帮助，而不仅仅是一次又一次注定会失望的应聘面试。” 唐绍看着单明轩的眼睛，即使单明轩回避了对视。他在中性的讲述中听到了更私人的情感，他知道单明轩讲的不是一个宏观层面的趋势，而是落实到个人，一个单明轩认识甚至关心的人身上真正发生过的悲剧。 他想问问单明轩，是谁因为这个改革的提案被决议采纳而遭受了损失，但他没有问出口。不是他不想，这更像是不能问，不该问。 那是单明轩从来没有主动向他提及的一部分生活，也是一部分更加真实的“单明轩”，是唐绍至今无法接近的“单明轩”。 “好吧，”他叹了一口，“有理有据。我理解，并且接受你对商元白无条件的厌恶，讲道理，我自己也不喜欢他。但我也得告诉你，不管你喜不喜欢他，甚至不管我喜不喜欢他，接下去这段时间，有的熬了。” 第15章 隔天唐绍去上班，路上又顺便买了两大罐牛奶。可怜的小秘书进他办公室给他报告工作并且递文件，一脸惊恐地看到唐绍在办公桌上一字排开8个玻璃杯，倒满了牛奶盯着发呆。这种时候少不得又要把关特助喊来救场。 关锦心原则上并不太想管唐绍的情绪问题，但他昨天和商元白、陶旭吃完饭，今天又买牛奶，这让她有点在意，她需要更新工作进度，而老板自己不主动，下属只能主动一些。 “换个安保公司，然后就可以继续推进了。”唐绍正在盯着他的牛奶杯，想要把它们倒得一样齐，听到关锦心问，他答得有气无力的。 “把公司名字告诉我，或者你有什么资料可以提供吗？”关锦心又问。 唐绍叹了一口气，放下牛奶罐，拿起杯子喝了起来。 “你知道商元白最近在搞的那个项目吗？退役军人再就业的扶持项目。就是这个项目名下的安保公司。”他把半张脸埋在杯子里嘀咕。 关锦心在平板上记录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又迅速敲击了几下，翻转平板给唐绍看。 “这家？” 唐绍烦躁地摆了摆手，抱怨道：“我不知道，大概吧。我现在不太能细想这件事，昨天还因为这点破事跟单明轩吵了一架，心累。” 关锦心“啪”的一声合起了手里的平板，打断道：“好了，没什么工作事项可以交待的话，那我先去忙了。” 唐绍放下一个空了的杯子，眨眨眼睛，问站在关锦心背后等待给他递文件的秘书说：“是我的错觉还是你也感觉得到？你不觉得关特助对待老板如同寒风般冷酷无情吗？” 小秘书一脸震惊，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儿。 关锦心“哼”了一声，先扭头对秘书说：“你把文件放在那儿吧，我会跟老板报告的，你可以先出去了。”小秘书如蒙大赦，唐绍则撇了撇嘴，很不满意的样子。 “我有很多句‘我早就告诉过你’要跟你说，但我觉得你不想听，所以我也不想说。这很无情吗？” 唐绍知道比起告诉关锦心“你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不关心我”，更好的做法是让谈话顺利进行下去。 他回答说：“是，不要执着于博物馆，你说对了。你赢了，开心吗？” 关锦心把秘书给她的文件放到了唐绍的桌子上，随手拿起一杯牛奶喝了两口才说：“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反正你也得偿所愿了，要付原来的承包商违约金，那边进度要赶，需要额外的服务费之类的，我无所谓，你的CFO跳脚是他的事。我想说的是，我早就说过你应该出去交些正经朋友，和他们谈你的感情生活。我还说过你最好趁着有机会好好和你丈夫谈谈，别老是把感情问题拿来和你的助理谈，这一点都不专业。如果以上两点你都做不到，那你应该试试去看心理医生，或者说换个更好的心理医生。” 她说完一口气把牛奶都喝完了，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就是控制一下你的暴食行为，不要一有压力就放任自己。” 唐绍被她说得没理，嘟嘟囔囔半天只挤出了一句：“这很复杂的，你不知道。” 关锦心打断他：“这就是我叫你去交正经朋友的原因，你需要找正常可以交流感情的朋友，你不会对这种朋友说‘这很复杂，我不能告诉你，但我需要发泄情绪’，明白吗？” 唐绍撇撇嘴，感觉有点委屈。他没什么朋友又不完全是他的错，他以前的朋友都是自视高人一等的混蛋，现在又忙到没时间交朋友，可能怪他吗？又不是他非要缠着关锦心交流这种问题的，但是人不能不倾诉啊，否则不是要疯掉吗？ “锦心，我把你当朋友的，所以我可以告诉你，这真的很复杂。单明轩他根本不想和我结婚，是我利用了他，所以整个‘和他交流感情’这个前提就是不存在的。” 关锦心翻了个白眼，恨恨地说：“我们签合同的时候你根本没说工作范围还包括要跟老板做朋友，而且我也不想听到这种事。” “这是你拿高薪的原因，”唐绍厚颜无耻地说，“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开始工作吧……” 他举起手机，向关锦心展示了硕大的、血红的几个提示，都是关于他工作进度落后的。 关锦心满意地说：“看来你的秘书还是在做事的，工作做得很好。等你从你的设计稿里把头抬起来之后，记得把文件也看了。” 唐绍点点头，已经开始打开他的软件了，但他还是没有错过关锦心的叮嘱：“不过说真的，你真的该找合适的人聊聊。” 细想起来，唐绍也不是完全没有朋友的。他如今凋零的交友圈很大程度上是父母死后他彻底脱离了从小到大的生活圈所导致的，但他终究还是有几个正常朋友的。只是每一次单明轩回到家，他就不会记得工作和家之外的任何事。格外珍惜时间不定的短暂夫夫相处，总不能是他的错吧？ 他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时间，发现一口气又忙到了8点多，午饭似乎是吃过了，又似乎没有吃过，反正不太记得，但现在是饿了。考虑了一下回家吃饭和逃避面对单明轩，唐绍可悲地发现他还是想要回家。 唐绍没有想到的是，单明轩没在家。 他看着黑黢黢的公寓还恍惚了一下，随即就责怪自己大惊小怪。说真的，这场面很令他意外吗？不过又是一个任务而已。开灯就能赶走一屋子的黑暗，但这房子只要少了单明轩，立刻就能大到让唐绍觉得会有回声。他有气无力地往屋子里走，直到远远看到餐桌上留着的晚餐，还冒着点白气。 唐绍脱外套的手一顿，换了方向走进客厅，盯着餐桌看了一会儿，抬头扫视了一圈，果然找到了单明轩粘在他惯坐位置椅背上的便条贴。 【记得吃饭，迟归勿念】 他把便条贴撕下来，看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日期，然后了然地笑了一下。 哦，那个日子。 唐绍把那张便条贴折了起来塞进口袋，看了看一桌子的菜，关掉了饭桌上的保温设置，扭头离开了餐厅。 第16章 单明轩回来的时候，已经超过12点半，唐绍没睡，正点着灯在平板上查看工坊发来的样衣细节。其实他并不是很能专注于工作，但他需要打发时间，睡不着。 单明轩身上带着酒气，但唐绍知道单明轩本人并不喝酒，是他们那些战友喝酒留下来的味道。 他有那么一会儿觉得很有趣，昨天是他，今天是单明轩，调换一下位置，每个人做点不让对方开心的事。 “回来了？”他咬着脸颊内侧，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说什么情绪性的话，起码这一句打招呼是正常的。 单明轩轻轻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的身体语言充满了疲惫，他软着声音回答：“嗯，有点晚了。你怎么不睡觉？” 唐绍没有回答，专心地戳自己的平板，半天才小声说：“睡不着。” “你吃饭了吗？” “加班的时候吃过了。”唐绍不想因为这种事和单明轩多费口舌，所以轻巧地遮掩过去。 单明轩点了点头，不再追问，而是说：“我去洗澡。” “嗯……”唐绍应了一声。 浴室里传来很模糊的水声，唐绍觉得自己做的好极了，他没有说什么刻薄的话，没有和单明轩争吵，没有质问单明轩，他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现在单明轩回来了，他只需要关上平板，躺下去准备睡觉就行了。也许明天他会和关锦心谈一谈这件事，他很好，他会没事的。 然后情况就失控了。 他听到水声停了，然后单明轩走进卧室的声音很轻，但很快他闻到水汽夹杂着单明轩稀薄的信息素气味传来，身边的床垫轻轻地震动了一下。他不确定是他想象的，还是那缕酒气真的这么顽固。 唐绍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第三视角陌生地看着、听着自己清晰地吐出问句：“你们甚至不认为他死了，为什么每年还要纪念他？” 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单明轩僵硬的动作，又或者他只是感觉到、想象到？但单明轩声音里的平板和尖锐是确信存在的。 单明轩回答说：“你不了解他，也不了解我们。” 有时候唐绍很奇怪，单明轩到底为什么这么有本事能够轻易用一句话捅穿他的五脏六腑，这是不是Alpha的天赋又或者是他单明轩独特的技能？ 又或者，这该怪他自己把心放在盘子里，让单明轩随便拿捏。 “是，结婚3年，你还会对我说这种话，确实说明我根本不了解你。” 单明轩又叹了一口气，这一次，仿佛是从身体深处吐出了那些紧张的情绪，他的声音里满是疲倦，甚至有恳求。 “唐绍，今天能不能不要说这个？我实在……” “抱歉，我不该在属于他的纪念日抢风头，不过容我提醒你，已经过了12点了，不是今天了。”唐绍感觉有另一个灵魂接管了他的身体，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甚至在这些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才听到它们。 下一秒他感觉到的就是单明轩从床上站了起来，来回走了来两步，最后站定在卧室的窗前。 “唐绍，你知道我真的放不下，哪怕我见到尸体，知道他真的死了，也是一种结果，可是我得到的是什么？是任务报告告诉我人员失踪。我不知道你想让我有什么其他感觉，我只是想要一个真正的结果而已！” “又或者你只是该死的非要觉得这事儿有你的责任，你想和他交换，应该是你去执行这个任务，不是他。”唐绍觉得后背有点冷，他相信空调没问题，他觉得这要怪单明轩掀了他们的被子。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单明轩说：“随你怎么说吧，或者你讲得对。” 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是对的，唐绍想，他希望单明轩朝他咆哮，说他在胡说八道，但显然他脑子里想象的这个单明轩根本不存在。 “关锦心说我需要心理医生，我觉得你才比较需要。你们几个队友都需要。”唐绍小声地嘟囔，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 单明轩又回到了他的床边，轻轻地坐了下来，半晌才回答说：“也许吧……” 这个晚上注定难眠，唐绍知道单明轩能分辨他有没有睡着，特种兵的训练能力什么的，但他懒得掩饰，他就是睡不着。 他其实很想朝着单明轩咆哮，把有些句子像炮弹一样扔到单明轩脸上，看着它们炸开。 比如，你这个混蛋，你后悔的任务、你想要交换的那个任务让你遇到了我，让我们结婚！ 又比如，你眼睛是瞎了吗？我在你眼前你看不到，却每一年都不会忘记一个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 还比如，到底什么样的混帐才会当着自己丈夫的面承认放不下另一个人？你甚至都没想要向我解释一下！ 但他一句都说不出来，这种扎进血肉里的语句，到底能挖出他们婚姻中一直存在的毒瘤还是彻底杀掉他们根基根本不稳的关系？唐绍觉得傻子都能看出来哪种可能性更高。 另一方面，他无法把这些语言的刀子扔给单明轩则是因为，尽管他不想承认，甚至一想到就觉得难受，但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理解单明轩的感受。 那是单明轩以前的队长，亲手将他选拔进队伍的人，可以放心交付后背的亲密的战友。无论唐绍怎么理解这里面可能存在的、他不知道的其他情感，这些基础的联系是唐绍不能也不愿意去否认和不尊重的。 凌晨2点半，唐绍忘记打开夜间模式的平板弹出了一个app通知，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没有人改变呼吸的频率，直到单敏轩主动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还没睡？” 唐绍“哼”了一声，回答他：“你也没睡。” “睡吧，你最近很忙，身体也不好。” 有那么一会儿，唐绍甚至觉得单明轩是在找架吵，但他很快就让理智控制了一下翻覆的情绪。他知道这是单明轩的善意，尽管他不知道也不会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刺激唐绍的事，但他还是会做那个主动讲和的人。 唐绍无声地向着自己的枕头叹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第17章 他原本以为是会睡不着的，但事实上心情也不能完全影响身体，最后还是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唐绍是被单明轩叫醒的。 他逐渐恢复意识，第一感觉就是房间里太亮了，所以他扭着头又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唐绍，你怎么又发烧了？”单明轩的声音忽远忽近，听不真切，唐绍觉得很烦，茫然地挥了挥手，却发现肢体沉重，几乎动作不了。 “醒醒，”一只手摸上他的脸，冰凉凉的，有点舒服，“唐绍，你醒醒。” 他勉强睁开眼睛，又侧了侧头，把脸颊贴在单明轩的手掌上。 “别叫了，你好吵……”他说了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还有气无力的。 单明轩没接他这个话茬，也没有收回被他用脸贴着的那只手，只是换了一只手来摸他的额头，皱着眉头感知他的温度。 唐绍脑子慢慢地开始转了起来，终于逐渐意识到他肯定是又发烧了，不然他不会觉得单明轩的体温比他低。 果然就听单明轩说：“你摸起来很烫，我要去叫家庭医生来一趟，如果不行的话，还是转专科去看吧。” 唐绍没力气反对，闭着眼睛又窝进了被子，超级小声地嘀咕：“要跟关锦心请假……否则要骂我的……” 单明轩正敲着手机准备拨号，听他这么说，无奈地哄道：“不会骂你的，你生病了，乖乖睡一会儿，等下医生就来了。” 唐绍想讲，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哄我有什么用？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出来，反正下一秒他就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昏了。 他第二次被单明轩摇醒，整个人都很不耐烦，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唐绍脾气很不好。 “你干什么？”他以为自己很大声，其实发出的声音比嘟囔好不了多少。 单明轩坐在他那一侧，用被子把他裹住，直接抱起来靠在了自己身上，力气很大，动作很稳，一边摆弄他还一边小声说道：“医生要给你做检查，你继续睡好了，没事。” 睡个屁，唐绍心想，哪里还睡得着？话是这么说，医生来来回回折腾他，他也发不出声音反抗，只是闭着眼睛不睡不醒地熬着，直到全套检查做完，单明轩把他又放回了床上，房间里才逐渐安静了下来。 单明轩大约是去送医生了，唐绍却渐渐真的睡不着了，他感觉体温多少退了一些，人便有了点精神，慢慢撑着坐了起来。 第一件事便是把平板拿起来查看备忘录，果然事项全部推迟，只留下关锦心和秘书一人一条的短信，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他统一回复了自己没事，把平板放到边上，想披衣服起床，还没等系上腰带，单明轩拿着一个托盘推门进来了。 四目相对，唐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又回避了目光。他暗自抱怨，人一清醒就容易想起昨晚的事儿来，真不好。 “你先吃点东西，然后吃退烧药。”倒是单明轩跟没事人一样，脚步只是停了一停，很快又往前走了两步，在唐绍背后支了几个靠垫，让他靠坐在床上，把托盘放到他腿上。 唐绍低头拿着汤匙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清粥，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好食不知味，还是因为这是单明轩做的。 单明轩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一屁股坐到了他边上，从他手里拿过了碗和汤匙，舀了一口抵到了唐绍嘴边。 唐绍被他惊得差点跳起来，抬头一对上单明轩的眼神，顿时怂了三分。 他家Alpha眼神明亮，闪着坚定的光芒，大有“你再不张嘴我们就干耗到底”的决心。 唐绍心里明白这是Alpha保护自己Omega的天性在作祟，但看到单明轩这么体贴，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小心翼翼地把这个画面藏在心里。 他张嘴吃了一口，在心里骂自己犯贱，然后小声对着单明轩说：“我自己吃吧。” 单明轩没松手，只是问他：“不合胃口还是单纯不想吃东西？” “你这算什么？”唐绍心里又起了火气，“审犯人吗？我都说了我会吃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单明轩的声音里多了点无措，“如果不合胃口我做点别的给你吃，如果你不想吃东西，那我让医生再来给你检查一下，看看要不要开营养剂给你。” 唐绍听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都化成一摊水了，湿答答又软绵绵。 “你放着我自己吃，”他又说了一遍，“我只是发烧口淡而已，你做别的我也没什么胃口，慢慢吃掉这碗粥也差不多了。” 单明轩听他这么说才把碗还给唐绍让他自己吃。唐绍耐着性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往下咽，但是咽再多也没办法把想说的话咽下去。 他吃了小半碗，进食的速度越发慢了，就间歇着问单明轩：“你不觉得自己很分裂吗？昨天我们还在吵架，你今天就表现得好像全世界最好的丈夫一样，关心我、紧张我。我但凡神经纤细一点，都容易发疯。” 他没看着单明轩的脸，但盯着粥碗的视线余光，瞥到了单明轩放在腿上的手，单明轩手指抽动的样子，像极了他在紧张、无措。 “唐绍，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相信我是真的很关心你？”单明轩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随后这话说得既像疑问又像质问。 唐绍对着手里的粥碗叹了口气，平静地说：“哪怕是瞎子，端着这碗粥也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我了，但是我想要的不仅仅是这样。”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听到意料之外的大声，唐绍手细微地抖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单明轩。 单明轩一贯八风不动的脸上，好像终于露出了一条缝，缝里流露出来的全是不知所措和困惑。 唐绍很难解释自己到底有多喜欢这张脸，这张脸的主人曾经给他带来过多么明媚的希望，所以他不想看到单明轩流露出这种不快乐的表情实在太好理解了。 他几口喝完了最后的小半碗粥，拿起托盘上的退烧药一口吞掉，然后低着头对单明轩说：“我要睡了，麻烦你把东西拿出去吧，谢谢。” 第18章 唐绍背对着单明轩，装睡不动。单明轩等了一会儿，拿着餐盘出去了。唐绍听到关门声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气，赶快长长地吐了一口，委屈地把自己团起来裹进了被子。 等他在一觉醒来，便觉得浑身粘腻不适，但身体却不觉得那么沉重了，显然是烧退了。 爬起来稍微还有点头晕，但他受不了身上这个感觉，从橱里拿了衣服洗澡，一边大喘气一边挣扎着把自己从上到下洗刷了一遍，出了浴室门却看到单明轩坐在刚刚换好床单的床边，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唐绍有点腿软，不知道是身体虚弱还是怯于面对一场看起来不太好避免的谈话。 而单明轩果然不会让他失望，开口就是：“唐绍，你不能一直这样对我。” “什么？”唐绍没忍住，脱口而出，“我什么？” 他瞪着眼睛看单明轩，单明轩居然也直勾勾地瞪回来，唐绍被他一句话说的莫名其妙，小脾气上来了，顶了一句：“你别瞪眼啊，眼睛又没我大，瞪不过我！你先说，我怎么你了？” 单明轩被他怼得直皱眉，倒也不是生气的脸，看起来更像只委屈的大狗。 “你没有怎么我，我是想问为什么你从来不会有话直说，你知道我是不会猜人心思的，你这样，好像我们总是在吵架。” 唐绍愣住了，瞪着眼睛气势汹汹的表情还挂在脸上，慢慢地收回来，有点讪讪的。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听起来感觉你在嫌我无理取闹……” 单明轩看看他，难得直白：“那倒也没有，我知道你肯定油腻的理由，但你不能否认，有时候你真的很难相处。” 唐绍一屁股坐在床的另一边，扭着身体看向单明轩，刚才有点没理的表情又换成了不是很满意的瞪视，他有点气恼地反驳：“怎么叫我难相处？你的指责很没有立场啊。虽然我们结婚三年了，但我们好好相处过吗？你在家多少天啊？怎么就看出来我不好相处了？” 他本意倒也不是非要争出个是非对错，更多的是天性使然，永远有理，死不认错，起码嘴上是不能认的。 没想到单明轩却并不抗议，照单全收，好言好语地回了：“是，一直不能在家确实是我的问题，所以我也有意提出申请，调整我的工作时间。但我说你不好相处是因为我总是看到你不开心，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唐绍一下子被单明轩的两句话先后震到了，张了张嘴也不知道先说什么好，憋了半天软着声音问了一句：“那你最近是可以多在家几天吗？” 单明轩朝他笑笑，又温柔又真诚，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最诚实体贴的Alpha。他回答说：“是呀，就算有任务也会是短期的任务。目前差不多相当于一个长假了，过渡一段时间后，我也会有新的工作安排，但总体来说我是希望减少长期任务的，最少也要降低频率。” 唐绍觉得自己没出息死了，居然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心花怒放，可是他又在心里驳斥自己，这根本不是小事，涉及到单明轩那些他连知情权都没有的重大任务，他的Alpha绝对是有心的。 “那你知不知道光是你考虑到了这件事就会让我很开心？”唐绍抬头看着单明轩，嘴角扯出一个甜甜的笑，轻声问他。 他知道自己有一双大眼睛，从小就最会做那些天真又甜蜜的表情，不常用却绝对好用。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的心机，他只在乎几乎100%的成功率。有用就好，让单明轩呆滞一下，脸红一分都是好的。 “但是，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呀。”可惜那个木头脑子的大兵下一秒却又把情话绕回了谈话。 唐绍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有点绝望，又觉得有点甜，他也服了自己。 “那你说呀，你想怎么样呢？” “我的意思是，”单明轩又舔了舔嘴唇，唐绍恨死他这个习惯了，又控制不了盯着看，“你不觉得我们应该互相坦诚一点吗？然后多花一点时间相处。” 唐绍狐疑地打量单明轩，看了半天，将信将疑、试探着问：“你这么说，我听起来感觉，你想约我？” 他发誓就是开个玩笑，还是很不高明的那种，他们可是合法夫夫，有什么约会的浪漫情怀啊，但他没想到，单明轩居然猛一点头，认认真真的说：“这样也可以，不，我觉得这样很好。” 唐绍当场没话说，沉默了下来，但是单明轩问他可不可以，他可没忘记点头。 很明显，这件事又是唐绍想要和关锦心讨论的问题。考虑到关锦心待他的态度，他完全是自暴自弃的，丝毫不在乎自己占着座机一边工作一边给特助打电话聊闲天有什么不对。 “所以，我觉得我们思路永远不在一条线上，但我可以迁就他。”唐绍把整件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说完最后的判词，关锦心半天没理他。 他疑心地看看电话，发现没挂断，想了一想，果断挂了再打！响了十几下关锦心才接，一接起来唐绍就咆哮：“你是不是把电话放在一边去做事了？你是不是根本没听我说话？” 关锦心声音又稳又冷，直接回答：“是啊！” 唐绍被噎了个够，气得跳脚。 “你怎么这样呢？难道你不关心我的身心健康吗？我以为我对公司、对品牌很有价值啊！” 关锦心冷冰冰地说：“出不了稿就没价值，还有一个系列没全交稿，工坊说快来不及了。” 唐绍整个都泄气了，委屈地说：“那你也太敷衍我了啊……我是你老板……” “不和老板做朋友，”关锦心说，“而且我听完也不觉得哪里值得高兴了，吵完架终于把话讲开了一点点，恭喜你们，经过3年的磨合以后终于取得了普通情侣3个月的进步，你们很好。” 唐绍咔嚓一声把电话挂掉了，埋头疯狂赶稿，只要稿子能赶出来，关锦心就不会说大实话戳穿他。 第19章 4点前，唐绍终于肝完了最后一批初稿，把所有资料一股脑交接给工坊之后就想逃回家。 没成功，他刚准备关电脑就被关锦心抓住了，秘书跟在关锦心后面低着头都不敢看唐绍一眼，一看就是一副心虚二五仔的样子。 唐绍气得直瞪眼，关锦心却不会傻到跟他比眼睛大，只是一条一条给他手机推会议安排，搞得唐绍手机在桌子上震得跟发了疯似的。 心里知道自己也是逃不过去了，唐绍往椅子里一瘫，开始讨价还价。 “我休息半个小时，太累了，脑子都要烤干了。” 关锦心看看唐绍又拿出平板核对了一遍，让步说：“20分钟，我先和策划部过一遍方案，你来敲定。然后我们讨论一下安保的细节，安保公司那边的负责人大概5点半来开会。” 唐绍叹了一口气，可怜巴巴地问：“你们没有自己的生活的吗？怎么会约5点半开会？6点都要下班了啊……” 秘书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五官纠结得要拧成麻花了。关锦心就不会这么纠结，她一直有话直说的。 “单先生不回家的时候就996日常，拿办公室当家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这个行业不相信正常人类作息，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行了行了，”唐绍赶快打断，“我的20分钟，你们都出去，我要休息。” 关锦心这才作罢，领着秘书出去先开第一波会，留唐绍一个人养神。唐绍倒也不是矫情，他半个月内发了2次烧了，确实身体跟不上，精神不太好。20分钟赶快拿来小睡一会儿，然后乖乖摸进会议室开会。 一大波PPT轰炸到5点，唐绍实在吃不消了，借口要上厕所，又逃了出来。又不敢真的翘班，只好跑去天台呼吸点新鲜空气。 这个小天台脏兮兮又很破旧，所以日常没什么人呆，但今天唐绍刚推开门就闻到一阵烟味，呛得他皱了眉，往里走了两步，看到一个背影就写着“我是模特”的Alpha正靠在墙上吞云吐雾，别说，姿势还挺好看的。 唐绍职业病发作，评估了一下人家的身体条件，再往脸上一看，好么，见过！ “公共场合抽烟，罚款500元。” “什、什么？”小Alpha吓得一缩，仪态顿时全无，手忙脚乱地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当场从“我是模特”变回了“我是便利店店员”。 唐绍觉得有趣。 “你怎么又来了？还是我们的副牌？我早说了你风格不合适的。” “唐先生，”小模特眼睛都亮了，一脸惊喜，“您记得我？” 唐绍马上说：“不记得。” “啊？” 这小朋友真的很好玩，唐绍笑出了声，指指地上的烟头跟他说：“捡起来，乱扔垃圾再罚500。” “啊？”小朋友又一脸懵逼，赶快蹲下去捡起来，整个手足无措，愣在那里，看起来脸都苦了。 唐绍哈哈大笑，终于好好的说了一句：“骗你的，不罚款，但不可以乱扔垃圾。” 小朋友点头如捣蒜，乖得不得了。 莫名其妙，唐绍想到了一个人，眼前这位按照现在的说法嘛，就是条乖巧的“小奶狗”，他觉得单明轩16、7岁的时候，更开朗的时候，可能就有一丝这样的影子吧…… 想到这里，唐绍脸上的表情便软了三分。 “小奶狗”看起来却比他想到的那个人会看脸色多了，马上小声跟了一句自我介绍：“唐先生，我叫Leo，先后遇到过三次，我觉得我应该做个自我介绍。” 唐绍猝不及防听到他的名字，一口气没喘匀，喷笑出声，差点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哈哈！Leo，哈哈哈哈，我的天，哈哈哈哈，你到底签了个什么经纪公司？怎么那么土。” 小家伙被唐绍笑得脸由白变红又变白，咬着牙说：“我真名叫齐乐。” 唐绍刚刚要停下来，听到他的真名，马上又爆发一整大笑，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你叫取乐，然后给你取了个英文名叫Leo？我的天，你是要笑死我啊！” 真名和公司给取得英文名都被无情嘲笑，齐乐脸上挂不住，已经是一副要哭不哭的脸了，又不知道怎么驳斥唐绍，委屈地站在那里，直到天台门再次被从内推开。 关锦心走了出来，扫了笑得手脚发软的唐绍和一脸无措的齐乐，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如果唐先生冒犯了你,请知悉，他说的一切都不代表公司及品牌的立场。” 齐乐呆呆地又“啊”了一声，唐绍又爆发了一阵笑声，一边笑一边朝关锦心走过去。 “我，哈哈哈，我去开会了，我这就去，”唐绍拍了拍关锦心的手臂，撑着她稳住自己，“哈哈哈哈，这个小孩好好玩……” 齐乐整个人都泛起了红色，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害羞。 唐绍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还是挂着大大的笑容，但终于不再笑出声了。他把名片递给齐乐，然后说：“你回去吧，再来面试也没用的，风格不服就是不符，你的经纪人没有眼光。拿着名片，明天10点给我打个电话，我帮你安排一次面试，就当我嘲笑你名字的赔礼了。” 他说完就自顾自地走回大楼了，关锦心走前对着齐乐嘱咐了一句：“虽然他看起来脑子不太正常，但他是认真的。” 齐乐捧着名片，一脸茫然，不知道刚才10分钟内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们走到足够远，走到天台一定听不见的位置，关锦心才小声地对唐绍说：“我不是来叫你开会的。” 唐绍一愣，扭回头看关锦心：“哇，你是关锦心本人吧？你居然会允许我逃工？你比我还像我老板呢。” 关锦心哼了一声，冷冷地说：“我们之间总要有一个有责任感的成年人，所以我想这就是我得到这份工作的原因。” 唐绍觉得这倒也对。 “我没说你可以逃班，你要跟我进去和安保公司的负责人见个面，然后你才可以下班。” 这完全是可以接受的任务，唐绍想到不用加班就很开心，但他不懂为什么可以有这种优待。 关锦心告诉他：“因为单先生来接你了。” 第20章 唐绍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雀跃，而是皱着眉头问关锦心：“搞错了吧？我都不觉得单明轩知道我在哪上班。” 关锦心冷酷无情，并不抚慰他不安的质疑，只是说：“你去跟人见面、握手，做一个合格的CEO，然后我放你下班，你可以自己去停车场看。” 唐绍一边嘀嘀咕咕“狗屁CEO，你才像老板”一边拖着脚往会议室走，做好准备继续装负责任的成年人。 事实上他几乎不记得这位安保公司的负责人长什么样子，隐约记得他是一位退役的Alpha士官，唐绍觉得这样也就够了。 关锦心说话算话，抬手放行。唐绍雀跃地回办公室拿上外套就往停车场去了，仿佛刚才说单明轩不认识他公司在哪里的人并不是本人似的。 事实证明，单明轩是知道他公司在哪的。 唐绍远远就看到单明轩背靠在引擎盖上，一条腿着地，另一条腿支在车前，正低头看手机。 他离单明轩并不远，但他选择慢慢地走过去，把这个画面牢牢地、细致地刻进他自己的记忆里。 他客观欣赏美，主观欣赏自己丈夫，所以他欣赏这个画面。 当他靠得足够近的时候，单明轩扭过头看他，丝毫不吃惊，只是说：“你终于下班啦？” 唐绍站在那里，看着单明轩，笑了。 “你是在抱怨吗？我又没有叫你来接我。”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又在听到自己的话时，紧张了起来。这听起来像是任性的斥责，但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单明轩有一瞬间的僵硬，唐绍没有错过这个讯息，他开始在脑子里给吵架倒计时了，但单明轩马上变换了肢体语言，变得更加松弛开放。 “你这样说话，”他无奈地说，“没挨过打吗？” 唐绍嗤之以鼻，骄傲地说：“打得过我还是说不过我啊！” 单明轩笑了，走过去给他拉开车门。 “是的是的，说不过你，快上车吧。” 直到坐进副驾驶，唐绍才隐隐松了一口气，他发誓他真的需要在说话前多过滤一下。 单明轩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唐绍系：“你来接我，我还挺开心的。” 然后唐绍就看到单明轩就这样笑了，纯粹快乐的笑容。如果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阳光，唐绍觉得那应该是真实的，不是幻觉，他可能拥有某种队单明轩笑容的通感，对吧？ “如果你每次都能这样说话，我很乐意一直来接你下班。”单明轩回答他。 “你这种口气就很像训狗，”唐绍夸张地挑起一边眉毛，做着鬼脸，“你发现了吗？你们平时工作训练有这项吗？你是不是很会？” 单明轩还在笑，笑着说：“为什么你要把自己比成狗？不过回答你的问题，不，我们不和军犬一起工作。以及，按照你的说法，假设你是一只狗，我会觉得服从性不合格，不能就任公职。” “嚯！”唐绍瞪大了眼睛，“你听听，你还觉得我说话不好听？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讲话会被人打爆头的？” 单明轩哈哈大笑，学着唐绍说话：“说得过我的人打不过我啊！” 唐绍气得大喘气，气着气着，笑了一下，然后和单明轩一起大笑了起来。 等到笑声慢慢平息，他们不再交谈，车厢里安静了下来。不是那种尴尬的沉默，是那种好的、令人舒适的安静。 唐绍的余光能看到景物在车窗外快速倒退，他的记忆也在往回追溯，他想记起上一次他看到单明轩这么放松快乐是什么时候了。他一点一点搜索这三年的记忆，却发现，上一次他看到这么快乐的单明轩，还是在那次宴会上…… 他从安保的队伍中发现了单明轩，他偷偷溜出会场去和单明轩聊天，他告诉单明轩他的手恢复得很好，能画画能做衣服。 那个时候，单明轩捧着他的手，露出了这样的笑容。 他记忆中泛着黄边的画面，是他匣中的宝藏，心里的繁花。也是与三年婚姻生活最残酷而鲜明的对比。 “好久没有听你笑过了，”唐绍直视着前方，感慨地说，“似乎这三年来你就没有开心过。” 从唐绍说出这句话开始，沉默变得略显沉重了起来，直到单明轩再次出声，打破安静。 “在我看来，你也是这样，”单明轩同样直视着前方，看起来很专注，“就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样，用尽全力挣扎也只是保证自己不沉没。” 这个比喻让唐绍感觉到窒息，从心理上到生理上。 他用突兀而尖锐的笑声划破这种感觉，几乎本能地防御说：“我说错了，我觉得你十分会说话，这比喻真是形象生动。” 单明轩摇了摇头，轻轻地说：“不，只是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逃出去呢？又是你那套Alpha的责任感？”唐绍的声音变得愈加尖锐，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将一次温柔的示好变成可怕的争吵，直到他听到单明轩的回答，却突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单明轩说：“不是责任感，而是不甘心。为什么我、为什么我们的婚姻会让我们变成这样？我不甘心。” 让人欣喜而同时感到可悲的是，唐绍认为这是一种进步，从责任感进化到不甘心，单明轩的态度是积极的，不是吗？ 他花了点时间，把内心不受控制的怀疑、犹豫以及挫败统统埋藏了起来，深深地呼气，慢慢地吐气，努力找回刚才知道单明轩来接他时所感觉到的那种雀跃。 他做得还不错吧，起码他们的话题回到了当下。 唐绍看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街景狐疑地问：“我们去哪？” 单明轩很诧异：“你不认识路？我们回家啊？” “回家？！”唐绍错愕地咆哮，无法自制，“你来接我下班，然后回家？” 单明轩不明就里，困惑地反问：“不然呢？” “单明轩！你是不是傻子啊？！”唐绍忍无可忍地大叫，“你赶快感谢这场婚姻吧！如果你正常地追人谈恋爱，你这辈子都不能结婚了我告诉你！” “我怎么了？”单明轩十分委屈，“接你不好吗？” “我以为我们要去约会啊！” 第21章 单明轩更加委屈：“我做饭比较好吃啊！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唐绍气鼓鼓地看着单明轩，眼睛瞪得贼大，大声反驳说：“不是你自己说要开始约会的吗？你做饭是很好吃啊，但这又不代表我们不能出去约会！” “我说的明明是花时间好好相处，”单明轩瞥唐绍一眼又回去看路，“你要是想约会你早说呀，那我就不去买菜了。” 唐绍白要翻到天上去了，塌下肩膀重重地靠进车座，有气无力地说：“我想和我丈夫约个会怎么那么难？” 单明轩一生中第一次，如同福至心灵一样，回了一句：“那也没见你约我啊！” 唐绍被他说得愣住了，张着嘴像条搁浅的鱼，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直到车停进了家里的停车库，单明轩看着他示意他下车，唐绍才咬着牙回了一句：“行，算你会说，你厉害了！” 单明轩大惊：“你不会吧？憋了一路？不就随便说说吗？” 唐绍瞪他：“谁跟你随便说说！劳不动您大驾，我又不会做饭，明天请你出去吃饭好吧？” 单明轩盯着唐绍看了半天，笑出了八颗牙，说：“好啊。” ———————————————— 凭良心说，单明轩做饭真的好吃，唐绍吃一口就觉得自己应该反思一下不要断言约会比在家吃饭要好，不过反过来说，好好沟通这种事不用出去约会也能完成。 “你为什么那么会做饭？在部队里不需要用到做饭这种技能吧？”唐绍进食速度很快，还要说话，但居然也不显得粗鲁。 单明轩则乖乖放下碗筷，先回答他：“我妈上班很忙，我很小就开始做饭啦，熟能生巧，而且我味觉比普通Beta、Omega更敏锐一些。” 唐绍吃吃地笑了两声，追问单明轩：“你几岁开始做饭的？做的第一道菜是什么？” 单明轩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大概9岁？踩上板凳就够得到锅了，做的是炖蛋吧。你笑什么？” “我想象你攀着炉灶的样子，感觉应该很可爱。”唐绍没见过单明轩童年照片，只能靠自己想象了，好在他想象力挺丰富的，自己也能把自己逗乐。 单明轩歪着头看他，也笑了一下，反问他：“那你呢？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接近过锅碗瓢盆？” 唐绍不高兴地嘟囔着：“你真是小看我，我还是知道厨房门朝哪里开的！” “做过饭？” “不，放过火。”唐绍坦然地说。 单明轩喷笑，忍不住说：“你还反对我叫你‘大少爷’，你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唐绍脸色沉了沉，到底氛围正好，没有发作，埋头吃了一口菜，嚼了半天咽下去，没把想说的话也一起咽回肚子。 既然不能憋回去，不如说出来，唐绍心想，好容易晚饭餐桌上也能聊得有来有回了，多说一句也是好的。 “我总觉得你是在讽刺我呀，”他放下筷子对着单明轩，语气平静，脸色却蛮认真的，“你讨厌特权阶级的一切特征不是吗？虽然不是我主动，不过我是受益者咯，你这样说不就是讽刺我吗？我改不了也不想改这种生活习惯，只能请你不要说啦。” 单明轩一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才解释：“我没有讽刺的意思啊，你为什么这么想？” 唐绍咬了咬脸颊内侧，还没决定好怎么开口，单明轩倒是替他省事了，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我结婚之前就知道你是谁、你父亲是谁，难道还不知道你怎么长大的吗？我怎么会故意讽刺你呢？” “所以你在骂‘商元明这种人’的时候，真的一直就是只指他吗？” “不然呢？”单明轩反问。 唐绍愣愣地看着他，有点茫然地说：“你这个人还真是说一是一啊……”一点引申、一点深意都没有，就是这么坦然。这不是唐绍的思维模式，更不是唐绍成长、生活的环境，他习惯于听每个人说话表面的意思、背后的意思、指代、暗示、反讽，听懂话语背后的话语是他从小学会的本能，他也是实在没想到在单明轩这里毫无必要。 单明轩听到这句话却皱着眉头问唐绍：“难道你跟我说话都话里有话吗？我早就说过我真的不太理解……” 唐绍举起手制止单明轩继续往下说，他长长叹了口气，承认道：“这应该不是你的问题，是我需要改变思维模式，这方面来说，我承认我有点想多了。” 单明轩被他打断了也不生气，听他这么说，沉默了一下，很实诚地“哦”了一声。 唐绍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居然也结婚3年了，我们真是太厉害了。” 单明轩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唐绍摇了摇头，解释说：“我就是在讽刺，我们两个，都不行啊！” 吃完饭，唐绍帮着单明轩一起收拾，一边弄一边说：“你看，我也是会做家务的，你就是有偏见。” 单明轩看他扎手扎脚地折腾那几个碗碟，也没说他，敷衍地“嗯嗯”了两声，唐绍得意，又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去约会！约会吃完饭不用收拾！我可以带你去逛街，帮你在一堆垃圾服装中挑选点略微顺眼的买买买。” “唐绍，你在同行当中没有朋友吧？”单明轩听他这么说，忍不住问他。 “我为什么要和同行做朋友？”唐绍理直气壮，“我只需要和稿纸、布料做朋友就行了。嗯，我不是纸稿原教旨主义者，这是一种意向。” 单明轩失笑，示意唐绍把手里的盘子放到他那叠上面。 “你这种处事风格，一定让关小姐的工作变得很痛苦，”他说，“不过大概也证明了你确实是个天才，否则你早就被董事会开除了吧。” 唐绍跟着单明轩后面，甩着手陪他一起走进厨房，听到单明轩这么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也是有朋友的好吗？今天刚跟一个小朋友说要给他介绍别的品牌的工作呢。” 单明轩扭过头问他：“是个Alpha？我刚才闻到了陌生的气味。” 唐绍惊讶地问：“这也闻得到？难怪你们不需要军犬了！” 单明轩对着唐绍做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抱怨说：“你这样说话也能有朋友？” 唐绍摆摆手，毫不在意：“不仅有朋友还有老公呢，没问题的。不对啊，我今天见了两个陌生的Alpha吧，你只闻得到一个？” 第22章 “没有其他引起我注意的信息素气味。”单明轩把厨余扫进水池，再把盘子递给唐绍塞进洗碗机，这对唐绍来说就是极有参与感的家务劳动了。 唐绍若有所思，然后认真地说：“所以还是比不上军犬！” 单明轩被他逗得哭笑不得，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似真似假地抱怨道：“你到底对这种低俗的玩笑有什么执念？” “因为每天跟同行装正经人装累了。大家私底下都是俗人，五荤六素的玩笑也不见得就没开过，但一单进入角色就各个出凡绝尘，谪仙入世拯救全世界审美似的，烦不烦？” “那我还是希望你把装正经的精神留一点给家庭，把这种低俗粗鲁多留点给你的同行。”单明轩似模似样地建议道。 唐绍“啪”地一声关上洗碗机的门，昂着头回答说：“就不，我怕我在同行里没朋友我老公看不起我啊，所以我该装还得装。” 单明轩乐了，指着他说：“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从前就知道，怪我不该以为能说得过你。” 唐绍好话坏话都当补药吃，笑嘻嘻地追问：“所以我猜你不认识一个叫齐乐的人，你熟悉的那个人是安保公司的负责人吧？他叫什么来着……对，叫郑声。” 单明轩听到这个名字，细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对，我认识他。军事技能过硬、身体素质出色，前途无量的一个家伙，可惜去年执行任务的时候因为情报方面的错误，炸断了小腿，只能退役了。” 唐绍回忆了一下，记不得郑声的行动姿态有什么不同，但他把这个细节记住了，之后要通知关锦心给予必要的关照。 “听起来你还挺赞赏他的。”他洗了手去冰箱里拿冷泡茶，继续和单明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和他不算熟悉，但他退役确实很可惜。现在在安保公司任职吗？这倒不错。你别喝冰的，我给你重新泡一杯热茶。” 唐绍耸耸肩，又把冰箱门关上，靠在料理台上等单明轩给他泡茶，嘴贱地说了一句：“商元白推动的再就业项目呗，倒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嘛。” 单明轩泡茶的动作一顿，眯着眼睛扭头看向唐绍，眼神锋利，但神色带着点玩笑般的威胁。 “你这是故意挖坑等我自己跳进去？” 唐绍嘴巴虽然管不住，但脑子到底没问题，不会去撩这片逆鳞，举手表示投降，催促说：“算我嘴贱，快泡茶，我要去打电话。” 单明轩这才作罢，给他泡了茶递到他手里。 唐绍果然如自己承诺的那样给齐乐安排了新的面试。虽然是竞品，但听说是唐绍给的推荐，也答应会给面试的机会。 秘书接受后续的工作，安排完了回来汇报，唐绍洋洋得意地跟关锦心炫耀：“我人缘不好但眼光好啊。” 关锦心冷静地说：“你要是眼光不好，就这人缘，可能早就被人当街套麻袋了。” 唐绍一战又败，讪讪地闭嘴，百无聊赖地一份一份签关锦心递过来的文件，还要听关锦心念叨。 “昨天晚上我把和安保公司敲定细节的策划案初稿发到你邮箱了，你等一下要亲自过目。” 话说到这里，唐绍就顺嘴说了一句：“那个负责人，郑声，单明轩也认识，还说他挺不错的。他可能腿方面有残疾，如果看到有需要的情况就帮他一把吧。” 关锦心点头说“好”，记了个备注。 唐绍把稿交完，又把事情安排妥当，下午终于找回到一点给自己打工的悠闲，敲着键盘和单明轩聊天。单明轩半天不回他，然后说是在做常规体能训练，唐绍还call他视讯，像只撩闲爪贱的猫似的。 然而遇上单明轩，别管唐绍情绪本来有多雀跃，单明轩总有本事把他一巴掌按到地下。 视讯接起来，单明轩不仅穿得整整齐齐，没什么可看的，还一脸严肃地说：“我刚才接到了家庭医生回访的电话，护士说最好帮你转到专科，让你预约一个时间去再做个检查。” 这件事从两方面毁掉了唐绍一半的好心情，他记得上回一个人去检查的事，又很讨厌要面对他荷尔蒙失调的根本原因，所以下意识地就开始推脱。 “今晚不是约会吗？为什么要说这种扫兴的事？” 单明轩一听就把眉头皱得死紧，语重心长地“教育”说：“健康问题不是小事。” 唐绍当着单明轩的面翻白眼，不高兴，但又不想吵架，赌气不说话。 单明轩向来是不会哄人的，配上一脸郑重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在给唐绍施压，不像是在哄劝。只要唐绍赌气不讲话，两个人就隔着屏幕对看，倒是不挂断，但谁也不出声。 僵持了快5分钟，唐绍缓过劲来了，慢慢觉出他们俩这做派看起来多神经病了，只好自己给自己台阶下。 “你不说话为什么不挂掉？跟我比瞪眼？”虽然他初衷是缓和气氛，话出口唐绍自己也觉得刺耳，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与此同时他却看到单明轩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好像是庆幸终于摆脱了沉默对视的压力。 这点点细微的变化，让唐绍的心情昂扬了几分，他忍着笑对单明轩说：“我说我不去，你就不会说两句好话？非要跟我爸上身似的教育我？” 单明轩又皱了眉头，认认真真地说：“身体是你自己的事，我说好听话也要你听得进去啊。” 唐绍不忍了，对着镜头笑了，一边笑一边说：“我有点懂了，我说话、你说话，大概也只能一直这样子了，好不了了。” 单明轩对着镜头叹了口气， 难得认同唐绍：“是啊，我也这么觉得。那能不能麻烦你用简单的词句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去看医生呢？” 唐绍咬了咬嘴唇，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说实话，他问单明轩：“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荷尔蒙紊乱？” 这话说完，单明轩就跟变成jpg似的，又凝固住了，表情还格外沉重。唐绍有点后悔了，后悔这么坦诚。 第23章 “好吧，你就当我没问吧，别做雕像了，”唐绍轻轻叹口气，小声说，“我的意思就是这很复杂好吗？又不光是健康问题。”他说完低头不看屏幕，非常非常小声地对自己嘀咕了一句“要是能解决我也想解决来着。” 单明轩终于动了，张了张嘴想说话又把嘴闭上了。 唐绍就笑话他：“哟，你大脑里的无线网络重新连上啦？看来速度还是不行啊，还是卡。” “我不是，”单明轩打断他，“我以为……算了，总之我希望你去检查一下。关于我们之间的问题，我只是……” “你只是觉得很为难？”唐绍试探着问他。 单明轩摇了摇头，回答说：“我只是觉得这样做并不对，我知道我们结婚了，可是感觉上又很陌生……” “这是谁的错啊？”唐绍不太高兴地嘟囔，“谁一天到晚不在家？” “唐绍，我知道你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是相处时间太少，我也承认，但这绝对不是我们有的唯一问题。”单明轩正色反驳，语气略显强硬。 那当然还有你心里那位隐形婚姻第三者啊，唐绍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并不说。 单明轩显然也没有要他说什么的意思，自己的话尚未说完。 “就算我有时候在家，感觉我们也像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房客，你不理解我的生活是因为军规如铁，我为什么不能理解你的生活呢？有时候我真的不懂当初为什么你会同意和我结婚。我觉得你并不是在乎标记的那种人。” 唐绍忍了又忍，没忍住，对着镜头翻了个白眼，说话克制不住地有点刻薄：“一桌吃饭我不说话你就可以不说话，这样还谈什么了解啊？你想知道，你问过吗？” 单明轩苦笑，回答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没资格问。好了，这些都不重要，回到重点上来，检查？” 唐绍憋了一口气，怒道：“查！查查查！随便你！” 单明轩欲言又止，看起来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唐绍叹了口气，也觉得无奈。他到底对单明轩有多厚的滤镜，至今摘不下来啊？ “我让秘书安排一下时间呗，等一下把行程推到你手机上。今天我不忙，下午早点走。”只要关锦心不抓他。 唐绍说到做到，关了视讯让秘书去重新整理行程，约上了当天下午4点。关锦心倒是没拦他逃班，可是看到行程变更又在邮件里催他早点看方案。 唐绍丧气地一页一页划文件，耐着性子细细地看完，把自己的修改意见备注上，把邮件回了，扭头想想实在憋不住，也不管关锦心忙不忙，拉开SNS，噼里啪啦地开始单方面倾诉。 刷了一屏又一屏，关锦心不带搭理他的，直到最后甩了一句“去做婚姻咨询”，唐绍被怼得没脾气。 这次检查单明轩倒是没缺席，开着车来接唐绍，一起去诊所。 唐绍有点紧张，于是越发嘴贱，调侃单明轩：“你抢家政的活不算，还要抢周叔的工作？我倒没想到和你结婚能这么省钱的。” 单明轩瞥他一眼，还嘴道：“那你可以付我家政和司机的工资，我能接受。” 唐绍竟一时没从单明轩的脸上看出他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地在回嘴，观察了半天，终于闭嘴了。 等到了诊所，就轮到单明轩有点紧张了，站在唐绍背后，遮住他小半个肩膀，要是换掉白T恤牛仔裤的穿着，换套西装就是安保啊。 唐绍笑话他：“你这姿势真标准，训练有素啊。” 单明轩看了他一眼但没回嘴，唐绍扭头拍拍他手臂，自己反倒不那么紧张了。 这位杜医生从唐绍结婚前就开始为他服务，后来成为他们夫妻俩个人的专科医生，对唐绍和他们两个的婚姻状况都很熟悉。杜医生的医术倒是不错，性格就跳脱了一些，一见到他们第一句话就说：“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你们两个一起来，这场面好有纪念意义。” 唐绍都能听到单明轩憋了一口气，他摘了墨镜冲杜医生做了个鬼脸，回嘴说：“那你是不是还要拍个纪念照啊？别废话了，检查做了一套又一套，你给点建设性意见吧。” 杜医生把平板左右划得飞起来，盯着新鲜出炉的检查报告，讽刺地说：“你还需要意见啊？我说了你又不听。” 唐绍双手抱胸，很是坦然：“我是不听啊，你说给他听。” 单明轩看看唐绍，抿着嘴唇一脸严肃，看起来倒是真的很需要医嘱的样子。 杜医生把平板放回桌面，双手一摊，看着唐绍和单明轩，一脸诚恳地说：“已互相标记的特殊基因配偶因为分居及长期使用抑制剂导致信息素紊乱症，症状就是发情期不规律发热，一般来说我们推荐的疗法就是……” 他做了个意思清晰的手势，粗鲁得要命。 唐绍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说：“医学院是这样教你的吗？我到底为什么挑你做我的专科医生？以及，我们，”他伸手在自己和单明轩之间比划了两下，“婚姻问题严重，明白吗？” 杜医生一耸肩，满脸无辜：“那我只能把你们转介到婚姻咨询去了，我有病人试过，听说效果还不错。” “我觉得可以！” “放屁！” 唐绍和单明轩同时开口，话音刚落，两个人又看向对方。唐绍率先发言：“婚姻咨询个屁，我们大概要从恋爱咨询开始！” 单明轩跟着他的话尾就说：“那跟婚姻咨询有什么区别？我觉得挺好的呀，我们俩绝对需要专业帮助。” 唐绍怒瞪单明轩，看起来还想说话，被医生打断。 杜医生冷冰冰地说：“你们是仗着医患保密的原则所以在我这里吵架给我看吗？讲道理，有时候语言沟通无效，换种沟通方式也许有奇效呢？反正没效果你们也可以当做是我建议的互动治疗方案嘛，处理信息素紊乱是肯定有效的。” 唐绍听完这话转头怒瞪医生，瞪了一会儿，神色倒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第24章 医生的医嘱可以说很实际，又暂时没有什么操作空间，除了抑制剂之外，他又给唐绍开了新的荷尔蒙喷雾，再加上目前能和单明轩多多相处，问题倒也不是特别大。 唐绍自己就不在意这个结果，高高兴兴地安排晚上跟单明轩去吃饭，单明轩不置可否，但是握上方向盘还是往唐绍指定的方向开。 餐厅是唐绍自己选的，但他吃着吃着又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也不知道是灯光太暗了，还是菜品分量太少了，总之并吃不出什么美味的幸福感。 “所以下回还是在家吃吧，手艺好的人活该做饭。”他索然无味地放下筷子，支着脑袋看向单明轩，“回去吧，我看你也没吃饱，回去再吃点吧。” 单明轩抬眼看看他，又低头继续吃饭，他身体素质非常好，与之相对的就是食量很大。这种看起来精致的高级餐厅，对他来说颇为鸡肋。 唐绍暗自责怪自己考虑得有点不周全，又莫名觉得单明轩的吃相实在诱人，连带着他碗里的食物也好吃上了三分似的。 唐绍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你为什么不吃芹菜？” 单明轩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回答说：“因为我不要吃啊。” “这就是你从来不做芹菜的原因？”唐绍笑眯眯地问。 单明轩理直气壮地说：“你不做饭，没资格点菜。我不做自己不要吃的东西，很正常啊。” “终于肯说话了？”唐绍却不顺着闲聊说，冲单明轩笑得有些招摇，“从诊所出来到刚才，一直板着脸，也不知道你哪里看不顺眼了。” 单明轩一听就又要皱眉，唐绍举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跟我说说呀，你到底在想什么？”唐绍问。 “我口才不如你好，说不清楚，”单明轩沉吟了一下，坦诚说，“要是一定要问的话，我倒是突然会回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嗯？”唐绍逗他，“想象我狼狈的样子吗？” 单明轩严肃地瞪了他一眼，认真地说：“这一点都不好笑，你知不知道你进医院的时候就休克了？” 唐绍心想，我住了半个月的医院，做了7个多小时的手术，坚持复健了3年，至今还有心理和行为问题，我哪里不知道了。但他没说，只是对着单明轩笑。 “好吧，那么你介意分享一下吗？我倒也想知道从你的角度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初遇的。” “从我的角度来说，这真是最不好的见面方式了。”单明轩说得十分认真。 唐绍确定他也是这么想的，这大概就叫从开局注定的艰辛。 “我也不想被绑架的，”唐绍眨着那双过大的眼睛，带着三分玩笑，调侃说，“从来没想到文化部门也会有职业风险，我还以为我爹就是个没实权、窝里横的老家伙呢。” 单明轩不怎么赞同地皱了皱眉，替他死去的岳父辩解了一句：“是因为他一力申请，我们才接到了营救任务的。毕竟是跨部门的合作，也是十分不易。” “嗯，”唐绍点点头，“这倒也是部分事实。不过另一部分事实就是他高调宣传不合作的态度，让绑匪拿我当了泄愤的沙包，倒也不是说我没嘴贱，不过我肯定他们是在看电视转播的时候决定要对我的手不那么友好的。” 单明轩听到他这么说，竟然畏缩了一下，那动作实在太过细微，如果不是唐绍一直盯着看，他肯定发现不了。他惊异于单明轩如此外露的恐惧，脱口而出：“怎么了？” 单明轩并没有立即答他，只是低头注视着唐绍放在桌上的右手。 那双手莹润白皙、十指修长，指甲圆润，一看就是不做事的手，但如果和唐绍的左手放在一起对比，就会发现他右手的指节有些奇怪的变形和肿胀，虽然轻微，但有异于左手。那是一场长达7小时的精细修复手术留下的痕迹。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单明轩说，“我既害怕处理得不够及时，又害怕处理太快，我不知道该多精细、该多粗糙。那是你的手，虽然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你以后会用它赚多少钱，但我觉得手总是挺重要的对吧？” 唐绍笑了，他把手直直地伸过桌面，伸到单明轩眼前。 “你看，好好的，而且我还用它赚到了很多钱，比如今晚的晚饭钱。做完手术真的很痛，但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那些疼痛，它们让我知道手还能用。复健就差多了，有时候真的很泄气，但我会想，如果我的手最后没有恢复到最好，有个傻大兵会内疚，会觉得自己当时的急救有问题吧？为了不变成别人的罪恶感，我只能再努努力啦。” 单明轩看着那只手，也笑了一下。 “我已经服役快10年啦，这些年出过各种任务，见过各种场面，但我到现在还能记得你的手那时候一副惨状。”他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变浅了。 唐绍猝不及防，也被他的话带进回忆里，那七支八棱扭曲的指骨和肿胀变形的手掌，那种尖锐又连绵不断的疼痛和看着自己肢体面目全非的恐惧，唐绍永远也忘不了。而与此同时，同样深刻的记忆便是那个脸上涂着迷彩防护眼睛却无比闪亮的士兵，抓着速降绳从天而降，用背影隔绝了喧嚣、恐惧、疼痛与他。 那是唐绍心里珍藏的画面，被他的记忆描摹得圆润光辉，然而他能脱口而出的话却是：“你那时候比现在活泼多了，还会笑。” 单明轩“哼”了一声，也笑话他：“你那时候可是惨得一塌糊涂，被打得鼻青眼肿，瘦脱了行，脱水高烧，整个人像块破抹布，哪有点贵公子的样子。” “原来我留给你这样的第一印象？”唐绍佯装吃惊，“那我岂不是半点架子都端不起来了？” 单明轩却认真地反问他：“那我呢？我留给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这个么……”唐绍眯起了眼睛。他还记得被担架抬出去的那短短一段路，媒体比救护车来得还快，他爸爸恨不得在把他送进医院前先开发布会。各种灯光把那片荒野照得比白天还亮，在各种喧嚣和闪光灯的环绕中，单明轩脱下外套遮住了他所有的狼狈和伤痛，他能隔着布料看见模糊的人群，而萦绕着他的只有那股松林和大地的气息。从此，单明轩的信息素气味，对他来说只意味着安全和保护。 第25章 “就算我是个演说家也说不清楚，”唐绍把他珍贵的回忆又小心翼翼地收好，坦白地告诉单明轩，“对我来说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时刻。” 在营救任务成功完成之后，单明轩以及他的小队正式开始日常执行特殊任务，进入到了忙碌危险但心无旁骛的生活中。而唐绍对自己那一年多的人生回忆，则更多的是一片泥沼，到处都是想将他拉入淤泥的无形的手，他和生理以及心理上的各种痛苦搏斗，全力挣扎。在那些痛苦的回忆中，在生活飘摇的风雨中，与单明轩初见的回忆就像锚点一样确保了唐绍没有迷失在惊涛骇浪中。 现在想来，也许那种深刻的迷恋本身就是心理问题的伴生产物，唐绍当时一无所知，如今却已经割舍不去。 “我只能说，任何时候回忆起来，这感觉都清晰真实到像是刚刚发生的。”唐绍补充说。 单明轩的表情有些严肃也有些理解，他点点头，赞同道：“对你来说，确实如此。毕竟不是什么人都会有被绑架、被折磨的体验。” 唐绍笑笑，把手收了回来，他解释说：“倒不是因为那个，不过没关系，我能说清楚第二次见到你的感觉。” 那是把两年多的迷恋变成现实婚姻的契机，而现在回忆起来，却不全然都是美好。 “你穿礼服帅呆了，”唐绍笑眯眯地说，“我唯一设计过的那个男装系列，灵感就源自我们第二次见面。” 他没有看错也没有看漏单明轩微红的耳尖，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会因为他的赞美而害羞脸红。真是个可爱的大宝贝啊，唐绍叹息。 单明轩清了清喉咙，努力地摆脱了困窘的表情，正色说：“你穿西装也很好看，第二次见面，你可是摆足架子了。” 唐绍得意地笑了笑，骄傲地说：“如果不是穿得足够得体，我怎么会主动去和你打招呼？明知道那就是个普通场合，还是认真严肃执勤的家伙，只能试试用美色勾引啦。” 第二次见面是时隔两年后的另一个意外，他们在一次竞选成功的庆祝晚宴上重逢。这种规格的安保任务不是单明轩这个职级会承接的，而唐绍素来不会和他的父亲一起出席这种社交场合。只是那晚他毫无理由地决定让他父亲试试他做的礼服，所以作为交换条件，他也出席了。而后来他得知，单明轩顶替了一位下属的任务好让那个人回去看着自家的宝宝出生，他甚至和这位下属并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 就这样，单明轩巡视检查整个会场安保岗位的时候遇到了躲到疏散通道逃避无谓交流的唐绍。 “我都不确定你是不是还记得我，但我想试试总没什么坏处，不记得我就再自我介绍一下呗。”唐绍笑嘻嘻地说，“不过看样子就算你觉得第一次见面我像块破抹布，你还是记得我嘛。” “当然记得啦，”单明轩说，“不说那是我们小队编队后的第一次任务，就说伤成你那样还气势汹汹骂绑匪的肉票，绝对很有本事叫人印象深刻。” “不过下一次，万一你有个好歹，能不能试试闭上嘴，别激怒捏着你小命的家伙？我埋伏观察了半小时，提前行动就是害怕你被他们打死。”单明轩又补充道。 唐绍挥了挥手，无所谓地说：“弄死肉票了，绑架还有什么意义？再说了，能给你留下深刻印象也算值得。” 单明轩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但很快这抹笑容蒙上了唐绍意料之中的阴影。 唐绍主动说：“好吧，如果可以让你赶上奚宁失踪的那个任务，我知道你宁愿没有再遇到我啦。”他挥挥手，不知道是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单明轩，“我能理解，感情也有深浅，你们朝夕相处，我只是一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 “不是这样的，”单明轩皱起眉，打断说，“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知道你很好、很健康，比什么都好。” “但不比不让奚宁失踪好对吧？”唐绍的反问很尖锐，但他克制不住。他不想听到单明轩这样说。 意料之中的沉默，他知道这无法比较，他说了不公平的话，但无所谓。 “没关系，不需要回答，”唐绍说，“起码知道你很高兴再见到我。” 单明轩低着头看着盘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又低声说了一句：“我真的很高兴再见到你。” 唐绍听到他这么说，又笑了，这次的笑容倒是显得真心实意多了。 “谢谢你这么说，我也很高兴就那么巧，遇见的是你。”就是那一晚，在他躲进疏散通道遇到单明轩之前，他只在会场上和几个人一起喝了一杯酒，就是那么一杯里，下了一些人工荷尔蒙，他被诱导进入强制的发/情/期，他请求单明轩送他去酒店楼上开个房间，让他躲一躲。他一念之差，拉着单明轩的手，请求他不要离开。 然后发生的一切，唐绍自己觉得可以归咎于荷尔蒙，他和单明轩都不该对发生在房间里的事负责，只除了一点小秘密，他这么多年来没有说出口。他并没有彻底丧失理智，到底只是一个想让他出丑的恶作剧，并没有人想强/奸他，或者说，哪怕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下在他酒里的药，并不强烈。是他误导了单明轩，让单明轩标记了他。 “我有没有解释过，那晚我被下了药？”唐绍问单明轩。 单明轩很惊讶地反问：“为什么要解释？我一直知道啊，你的状态显然是不自然的。” “哦，”唐绍低低应了一声，朝单明轩笑笑，“快点把你自己塞饱吧，吃完了我们回家。” 单明轩听话地低头继续吃饭，只是进食的速度慢了很多，看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唐绍没有打断他，他自己同样思绪万千，回顾过往种种，愁肠百结又酸甜交织，真是比晚饭还要五味俱全。 “唐绍，”单明轩吃了一会儿，又放下了碗筷，抬起头来盯着唐绍看，“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晚上如果我没有标记你，会不会更好？” 唐绍一愣，一时语塞。 第26章 这阵沉默很快就过去了，唐绍换了个姿势，抱着手靠着椅背，远离了桌子，远远地看着单明轩，问他：“你吃完了吗？不想吃的话我们回去吧。” 单明轩的神色透露着一股子迷茫，但他从来不在小事上和唐绍计较，果然放下了碗筷，起身拿外套。 回家的路上非常安静，唐绍心里憋着一股子劲，他有点想把话摔到单明轩脸上去，又觉得这样都不解气。 单明轩怎么可以问他这样的问题？在三年磕磕绊绊、一点都不顺利但还要死撑的婚姻后？在他们和缓轻松的约会中？当他在自己的Alpha身边忍着荷尔蒙失调的症状时，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憋着一股气，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单明轩压在了公寓大门上。 家里没开灯，客厅里巨大的玻璃窗外透出明亮的月光，正好投进唐绍的眼睛里，衬得他那双大眼睛里含着水光似的。 “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后悔？”他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 单明轩也许对感情不够敏锐，但到底不是傻瓜，他是拧。所以他还敢接着再说、再问。 “是，你后悔过吗？” 唐绍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的水光淡了，换作一口深泉，里面盛的都是单明轩的影子。 “我要是当时知道你这样，我可能还真的会后悔。” 他这么答，却不去看单明轩的表情。他比单明轩矮一些，要微微踮起脚才能勾到单明轩的脖子，才能一口咬住单明轩的腺体。Alpha的信息素像瀑布一样冲刷脆弱的抑制剂效果，让他自己的信息素气味也骤然爆发开来。 “单明轩，”唐绍说，“三年了，你还敢问我这个？我之前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单明轩想张嘴，唐绍看到了他微微掀起的嘴唇，但他没有给单明轩这个机会，他不想再听到那张嘴说出什么锋利的话了。他的滤镜八米厚，可心到底还是血肉长的，只有那么一颗，他想留给单明轩的，所以要好好护着，不能在送出去之前让人捅烂了吧？ 他的吻追上了单明轩的嘴唇，信息素的味道像爆炸一样在两个人之间喷涌而出，那股久违的气息扑面而来，纠缠在一起，比他和单明轩的物理距离更紧密。 不需要再多的言语，在已经标记的Alpha和Omega之间，信息素的牵引就是最醉人的诱/惑。久旷的身体和剧烈波动的情绪都抵御不住这样的冲击，本能的反应来得汹涌又迅猛。 单明轩反客为主地一把将唐绍抱了起来，他的眼睛边缘泛着微微的血丝，看起来完全陷入了唐绍信息素的掌控之中，而作为发起这一切的人，唐绍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发/情/期刚刚过去不久，全靠抑制剂压制，今天被他自己这样强行突破抑制剂虚拟的荷尔蒙屏障，反扑完全冲昏了他的头脑。 …… 唐绍从剧烈的冲击中缓缓恢复神智，直到他慢慢喘匀了气，才发现唐绍正抱他牢牢地拢在怀里，摩挲着他的背，动作温柔又细致。 他不想睁开眼睛，只想让这一刻过得再长一点、再慢一点。 可惜的是，单明轩大约并不这么想，唐绍呼吸平稳了下来，就感到单明轩的动作略略一顿，下一刻他就开口问说：“先去洗澡还是先和我谈一谈？” 其实两样都不是很想做，但比较起来，还是洗澡更好。 唐绍认命的扑腾四肢想要爬起来，还是单明轩扶了他一把，把他拽了起来。 “我和你一起，”单明轩说着就把唐绍半抱进了主卧的浴室，“你想睡就睡吧。” 唐绍确实累得不轻，不完全是消耗太大，也因为之前身体状态不好，始终不在一个正常的水平，突然受到信息素的冲击，需要时间自我调节。他已经困得有点迷糊了，鼻尖萦绕着单明轩信息素的味道，仿佛被水汽和大地牢牢包裹，安心极了。然而听到单明轩说的话，他还是撑着眼皮反问：“你不是说要谈谈吗？” 单明轩露出了一个笑容，居然是甜的。 “没关系，有的是时间。” 在唐绍彻底坠入睡梦之前，他脑子里想的是早知道有此奇效，他早就用这一招了。 唐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严实，一缕阳光顺着缝隙爬到床上，照到单明轩那空着的半边床。他叹了一口气，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浑身有一种清爽感。 披了件睡衣跑到餐厅，单明轩果然已经做好了早餐等他来吃。 唐绍依着墙站着，没往里走，看着单明轩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在脑子里跟自己吵架。 正方唐绍说：到底为什么一定要一个会早起给你做早餐的男人等在床上陪你睡懒觉呢？ 反方唐绍说：人这一辈子就不能有点不切实际的浪漫追求了嘛？ 靠在墙上的唐绍笑了，收了心思坐到了餐桌边。 单明轩听到他来，递了酸奶给他，解释说：“我自己做的。” 唐绍接过杯子眨巴着眼睛，对着单明轩笑：“早知道这么有用，我早就这么做了。” 这句话仿佛一个开关，开启了昨晚的一些记忆，也打开了单明轩脸上踌躇犹豫又期待的表情。 “嗯，谈谈，”唐绍主动开口说，“今天可以谈了，你想说什么？” 单明轩沉吟了一下，似乎在好好思考怎么说。 唐绍静静地喝着酸奶，等单明轩开口。这酸奶果然是自己酿制的，又醇厚又酸，一点甜味都没有。他喝得皱眉，放下了杯子，舔了舔嘴唇。 眼见着单明轩眸色变深，唐绍愣了一下，然后勾起嘴角，挑出一个有点恶劣的笑容，故意放慢了动作。 “你要说什么？快说呀~”那尾音一勾一勾的，不知道能不能勾到单明轩的心里去。 单明轩低敛了眼眸，视线微微下垂，然而开口前又把眼神对上了唐绍的脸，两眼之中堂堂正正地写着认真。他问：“你是不是……” 就这么一句话，才说了4个字就被唐绍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单明轩有点懊恼地闭了嘴，唐绍却反手把手机翻了过去静音，对单明轩说：“你继续说！” 单明轩摇了摇头，指指手机，说道：“你先接吧，我看到是关小姐的来电，不是要紧事她不会这么早找你。” 唐绍自己倒是没注意是关锦心，被单明轩一提醒，心里烦得慌。关锦心没有急事确实不会打扰他，但他也很想马上和单明轩谈谈，没有把心吊在半空的道理。 一时犹豫，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唐绍松了一口气，刚要催促单明轩说话，手机又响了。 单明轩笑笑，安慰他：“我又不会跑，你接吧，肯定是急事，不然关小姐不会这样找你。” 唐绍哀叹老天大概真的恨他，然后认命地接起了电话。 关锦心开口第一句，不问他为什么之前没接，也没有任何寒暄打招呼，直接就说：“老板，出事了。” 光听关锦心这么说，唐绍就知道是真出事了。 唐绍皱了眉头，脸色沉了下来，稳着声音问：“什么事？” “昨晚施工，有工人失足从脚手架上摔下来，4米多高，但摔得不巧，昏迷了，他摔下来的时候带下来一些材料，把馆内的一根装饰柱和几块大理石砖砸碎了。”关锦心到底是关锦心，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也不是十分着急上火。 唐绍听完心提了起来，但又觉得有些奇怪：“找法务处理，这你可以做主，这么急着找我，是还有别的急事？” 关锦心居然叹了口气，这次再开口就显得烦躁了，她说：“虽然出事很不好，但也不是不能处理，只是陶先生得了消息，勃然大怒，现在既不许我们做后续处理，也不和我们谈话，这我就处理不了了。” 唐绍下意识地拽过了酸奶，又咽了两口，想了一想跟关锦心说：“我先到场地来看一下。” 关锦心应了一声，又说：“那我在那边和你碰头，法务那边我盯着，也安排了行政先去探望一下伤者，其他的我这边正常安排，陶先生的事，等你来看了再说。” 唐绍应声同意，挂了电话，看到单明轩，有点为难。 “我这边有急事，你怎么办？” 单明轩倒是温和又放松，甚至隐隐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回他说：“没事，我又不会跑掉，公事重要。” 唐绍已经分了七成心思在想公司的事，胡乱应了一声，觉得有点懊恼但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他回房换了衣服急急出门，没想到单明轩拿了钥匙跟他说：“我送你，再等周叔，你肯定等不住，这电话不断的，你也不好开车。” 唐绍这边还在跟法务的总监通话，听单明轩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个小脸，挥挥手示意单明轩先走。 去博物馆的一路，唐绍电话就没停过，单明轩一路无言，安静又迅速地把他送到了目的地，只是在唐绍要下车时，被单明轩拉住了手臂，轻轻叮咛了一句：“遇事别上火，压一压你的脾气。” 唐绍听了只是笑，摇摇头说：“我要是真的那么傻，还能开得起这公司，放心吧。” 第27章 单明轩点点头，逗了他一句：“你说是就是吧，要用车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怎么？你真的要抢周叔工作？”唐绍有点不想下车了，虚扶着车门，又搭了单明轩一句。 单明轩笑着摇摇头，推了他一把，唐绍这才不情不愿地解了安全带，把尖叫的手机塞进了口袋。他想了想，临下车前突然扭头给了单明轩一个吻，浅浅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就推开了，下了车却扶着车门对单明轩挤了挤眼睛：“这次真的不是感谢。”说完才戴上墨镜转身往台阶上走。 无论唐绍心里怎么不情愿，一旦进入工作场景，他还是要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和关锦心打了个招呼就接过了关锦心递过来的平板，把策划部门连夜写的报告看了一遍。 他一边看一边眉毛就皱了起来，看完之后整张脸都冷了。 “我先处理事，锦心你记得处理人。”他转手把平板往秘书手里递，没想到落了个空，他一松手就听到啪嗒一声，砸在了地上。 唐绍扭头看着秘书乔榛涨红了一张脸，低头不敢看他。 “你干什么？平板摔了就摔了，再砸坏他们一块砖，陶公子怕是要剥了我的皮做衣服才肯让我继续搭建了。” 秦榛赶快蹲下去把平板捡了起来，小声道歉，但还是一脸血红不敢抬头。 他这个秘书虽然是个性格略微内敛了一点的Omega，但也是落落大方的人，怎么今天这个模样？唐绍不明就里，转头去看关锦心，连关锦心都眯了眼睛，做了个要说不说的表情。 “到底怎么了？”唐绍受不了，大声问，“不要让我猜哑谜好不好？等下有得是折腾呢，你们就别作弄我了！” 要说还是关锦心敢做敢说，听唐绍问了也就不犹豫了，一指他的脖子就说：“我是闻不到，不过你脖子上有个很深的痕迹没遮住，至于秦榛么，他是个Omega，他闻到了什么我说不好。” 秦榛已经恨不得把头扭出720度了，反正看天看地看手看脚，就是不看唐绍。 唐绍，唐绍呆住了。 他结婚3年以来几乎所有发情期都是靠抑制剂的，不仅自己的信息素味道收得一干二净，还日常用遮盖剂，制造更锋利的气味。昨天一时冲动，抑制剂倒是不必须了，但是信息素的味道也盖不住了，别说他还忘了用遮盖剂，就算用也遮不住。 对秦榛来说，这和给他看现场没什么区别了，大概比直观感受还要暧昧婉转，唐绍觉得简直不能细想，愣了半天空白着一张脸突然说：“还好陶旭是个Beta。” 人不禁念叨，他刚提了这一句，陶旭就从影壁后面转了出来，离着老远就能看到他一张冷脸，气氛顿时也凉了三分，秦榛的脸都凉下来、不热不红了。 唐绍整了整衣服，摘了墨镜，却不是冷着脸和陶旭硬碰硬，反而脸色比平时还和缓。 陶旭真真是个公子哥的脾气，他家庭环境还单纯，骨子里有一股子书生意气，不说到底算不算真书生，但是真有骨子气，冷着脸走到唐绍面前就把话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就是你们的承诺？这就是你们的执行？今天是只在外厅搭建，损失的只是装饰，但开show的当天会出什么乱子？后面的各种进场撤场会出什么乱子？我简直不敢想象！唐先生，你要给我一个答复，好好想想怎么跟我解释！” 说句老实话，唐绍这辈子还真是鲜少受这份怼到脸上来的气，秦榛就不说了，连关锦心都隐隐担心他翻脸，暗暗站在他背后，伸手在陶旭看不到的角度扯住了唐绍的衣袖。 唐绍倒是有心思开小差，脑子里除了回忆方案的细节外，还剩下的想法就是：我平时到底做人有多差？他们都是怎么看待我的？ 他想着想着倒乐开了，脸上带了起一丝笑，原本就是精致漂亮的长相，再睁着双眼睛盯着陶旭看，陶旭盛怒之下都被他看得一晃神，声音都低了三分。 唐绍得了这个乖才开口，声音又平又稳。 “陶公子，从头到尾我借的就是博物馆的中厅，真正的展室并不会受到任何波及，这一点请你放心。这次的事情实属承包商违规操作，我们也是受害人，不说你需要一个解释，我还要追责追到低的，这点也请你放心。” 其实他说的话并不是很好听，话里话外还是挺硬气的，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硬气的话也能软着嗓子说，陶旭被他梗得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皱着脸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关锦心是个人精，掐着点垫话，上来就说：“陶先生，这次的事故虽然不是我方的直接责任，但是我们在监管上确实有失误，这一点十分抱歉。” 陶旭是个讲究人，昨天的气劲也过了，关锦心直接道歉，他也只好冷着脸应了，但态度始终不软化：“道歉我接受，但后续的方案我们需要再协商一次，所有细节一一再过一遍，我亲自盯着。” 唐绍也不知道是夸陶旭负责好，还是骂他给自己找事好，但是事出有因，陶旭既然提了，他们也不好推脱。他和关锦心对了对眼神，关锦心替他应下了，回答说：“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 陶旭虽然为人古板，但他对这座博物馆却是真心宝贝，一听关锦心这么说，转身和执行馆长商议怎么开会，打了招呼就走了。 他一走，唐绍脸哗得就掉下来了，一脸的不开心，烦躁地像随时要原地爆炸。 秦榛看了想躲着他走，又实在忍不住要多嘴一句：“我还以为您会硬碰硬呢，唐总今天的态度可真好。” 唐绍看着他，要笑不笑地说：“手不抖脸不红了？” 秦榛一听他问，顿时脸又涌上一层血色，认命地闭上了嘴。 唐绍哼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说：“是我求他又不是他求我，我给他甩什么脸色啊？这世上谁又真的能硬得过谁啊？能让你甩脸色的，不是求着你就是让着你，没事作什么妖。” 关锦心低头正在手机上和人说话，布置工作，听了一耳朵唐绍对秦榛的人生教育，凉凉地刺了一句：“诶？原来老板你知道看你脸色的人是让着你啊？那到底没事作什么妖呢？” 唐绍一时没反应过来关锦心什么意思，脑子转个弯才听懂她讽刺自己和单明轩，他赌气想回嘴，可话在肚子里转了三圈，扯不出个头来，又只好狠狠地闭上嘴，全当自己刚才嘴贱，非要做什么狗屁人生导师。 不一会儿就有行政人员来请他们去会议室落座，陶旭跟着就进来，左右带着好几个工作人员，一看就是要认真开会的样子。 唐绍心里有点烦，理智又知道陶旭龟毛得也有立场，只好沉下气来和他一点点磨。他本来就是记性极好的人，方案仔细审核过一边，刚才关锦心给到资料他又复习一遍，两遍下来继续刻在了脑子里，一个人顶得过对面3个，再加上关锦心和秦榛都是靠谱的人，一场长长的会开到下午1点半，陶旭终于叫停了。 “我心里总是还不放心，但目前看来也讨论不出什么别的了，我可以松口，让你们继续搭建，但我也会认真盯着你们的。”他敲敲桌子，说得十分认真。 唐绍一听就觉得烦，为了对付他，少不得又要把关锦心的精力牵扯进来，事情就落到他头上了。但合理的要求，也说不出什么不对，只要耐着性子答应了。 他出了博物馆，顿时没了半点人样。外套挂在手上，衬衫扣子就解开3颗，被人看到什么痕迹他都无所谓，服装设计师要什么职业形象他也不在乎，他就是想坐在博物馆台阶上给自己丈夫打电话，谁也管不着。 单明轩接电话的速度很快，一听却是人在外面。 唐绍问他：“你在哪？方便来接我吗？” 单明轩略一沉吟居然回答说：“抱歉，突然有点急事，我给周叔打电话，让他去接你吧。” “我自己不会打吗？”唐绍觉得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地追问，“什么急事？你在外面吗？”他问完自己倒是一愣，这口气熟稔极了，倒好像他们一夜之间立刻就恩爱缠绵起来似的。 “算了，我挂了，我给周叔打电话。”他不知道怎么看待自己顺口的问话，便也不听单明轩回答，挂断了再拨给周诚。 周诚自然是应得好好的，只说让他找舒服的地方等半小时，还责怪他不提早分享行程。 唐绍应得有点心不在焉，挂了电话就还是坐在人来人往的博物馆台阶上，撑着下巴发呆。 单明轩去哪了？突然的急事吗？明明早上听口气，他是全天有空无约的呀？ 片刻后唐绍意识到自己在琢磨什么，烦躁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打断了脑子里的声音。不管他们昨晚有多亲密，事实上感情就是没到这一步，单明轩的临时有事从来不会想到告知他，他还得继续接受这个设定。 第28章 唐绍在博物馆外的台阶上又坐了一会儿，是日风和日丽，他却觉得乌云渐渐在他头上劈啪作响，就要往他脑袋上洒水了。 没意思透了。 他掏出手机给周诚打电话，叫他来接自己。周诚当然满口答应，还责怪他不早吩咐，浪费等待的时间，又细细叮嘱他找地方安顿好自己，一定要舒适。 唐绍挂了电话才觉得有点委屈，摔一跤倒不想哭，一被安慰对比就觉得难受了。他叹口气，拿出手机没目的地瞎划，最后忍不住给单明轩发了一条短信：你去干什么了？ 他倒没想到，单明轩几乎是秒回：抱歉没去接你，晚上回家跟你细说。 唐绍看着短信又叹一口气，也不知道晚上先细说哪一件事好了，他们欠着好多需要“细说”的事呢。 周诚花了20分钟就接到了唐绍，原本唐绍是想回家的，这下次没了心气，反倒勤勉起来，准备回公司继续干活。车稳稳地开上路，唐绍发现周诚一边开车一边通过后视镜看了他几次。 他一开始觉得莫名，然后就想明白了，他瘫坐在后座，无形无状，垂着眼睛小声说：“周叔，你要问就问吧。” 周诚看到红灯稳稳地刹了车，反问他：“少爷，我要问什么？” 唐绍有点生气也有点委屈，可怜巴巴地说：“周叔，你怎么也这样啊，你都看了我好几回了，还说这个话。” “我是看了少爷你好几次了，”周诚说，“因为你看起来很不开心，我担心你。这不代表我会打探你的隐私，问我不该问的问题。” “哦……”唐绍听完有点懊恼，低声说，“对不起，今天出门有点着急，所以很唐突，被锦心和秦榛调侃了，所以我有点……” 周诚认真看着路开车，温和地说：“不用道歉，但少爷有什么想说的我可以听你说。周叔嘴很严的，你知道的。” 唐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委屈极了，眨眨眼睛，努力把那点不该有的水汽给忍了回去，用力把喉咙里的肿块给吞了下去，平复了好久才慢慢地、小声地说：“他明明答应说来接我的，又突然说有事，明明早上还很好的……” 周诚没有接他的话，反而跟他说：“少爷，冰箱里有小蛋糕，你要不要吃？出门前新鲜做的。” “啊？”唐绍一愣，被转移了一下注意力，“你烤的蛋糕吗？” “是呀，”周诚声音里带着笑意，“这两天休息，没事做。” 唐绍埋头去开车载冰箱，翻出来一个简单的裱花蛋糕，左右看看，忍不住咬了一口。他饿了，中午其实根本没好好吃饭。 “好吃，”还是熟悉的味道，和小时候周诚烤的一模一样，“周叔的手艺真好。” 周诚笑呵呵地说：“我只是闲着做来玩玩的，而且做得也不是很好。倒是单先生但凡回家，总是亲自给你做饭，厨艺也很不错。” 唐绍一愣，蛋糕拿在手里吃不下去了，吞了嘴里的食物，舔舔嘴唇，声音有点低落：“周叔，你是在帮他说话啊？” 周诚温柔地回答他：“当然不是，少爷。周叔我一点都不在意把这个话明说，我永远偏心你，而且只偏心你一个。但是你喜欢他，所以我就不会针对他，还要把你看不清的事情，点给你看。” “我不喜欢他，”唐绍丧气地说着违心话，“一点都不开心。” “可以啊，”周诚笑着说，“不要喜欢他了，那就不用在乎他是不是让你失望了。不喜欢他了，就可以和他离婚，然后找一个懂得和你交流、浪漫又聪明的爱人。也许还能生个宝宝，趁周叔现在还能继续给你开车的时候，载着你一家三口很开心啊。” 唐绍低着头又咬了一口蛋糕，嚼着嚼着，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他很聪明的，他只是在家里就笨死了。” 周诚笑了一声，没有再搭话。 唐绍吃完了蛋糕，周诚也差不多把他送到了公司，他下车给唐绍开车门，看着唐绍整理了衣服准备离开，临走前他嘱咐了一句：“和单先生谈谈，把你不想他做的事、希望他做的事告诉他。你自己说的，他很聪明，他会学会怎么和你相处的。” 唐绍低着头，还是有点委屈，但乖乖地应了一声，转了个身又抬起头，脱去了在周诚面前幼稚又柔软的一面，穿上他的铠甲扮演一个成熟的大人。 事实证明工作起码可以让他的脑子暂时停止围绕着单明轩转圈圈，他把工坊送来的样衣过了一遍，把需要修改的细节重新整理后发回工坊，然后又敲定了一组面料。 创作性工作带来的喻悦纾解了那些酸涩的心情，唐绍看看时间已经超过7点，认为自己已经整理好了回家面对单明轩的心情，这才跟周诚说让他来接。 周诚很快答复，说让唐绍直接下车库，唐绍一边搭电梯一边有点抱歉，他不喜欢周诚一直等着他，虽然这是司机的工作，但周诚在他心里又不只是他的司机。 他快步下到车库，摸到自己的停车位却吓了一跳。等着他的并不是周诚，而是单明轩。 单明轩五感敏锐，早就发现他走过来，正稳稳地靠在引擎盖上看着他，姿势和神情同上次来接他下班一模一样，唐绍的心情却复杂得多。 好多话在他心里绕了一圈，最后说出口的是：“你怎么来了？事情忙完了？” 单明轩摇摇头，只说：“回家说吧，没忙完，但一时说不清楚。” 这句话对唐绍来说就好像一条黑黄条纹交错的醒目警示带，他直觉往前走、坐上车回到家就有惊雷要炸，可是又不是说他可以拒绝走上前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我直觉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在他坐上车之前，唐绍把话说了出来，“我封建迷信地希望，说出来之后就不会走背运。” 单明轩听到这话扭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着说：“你在说什么傻话？想吃什么？回去给你做饭。” 这话倒让唐绍想到周诚下午在车上跟他说的话，暗暗在心里又存起了一些期盼和暖意。 第29章 回家路上车厢里安安静静，唐绍是知道自己情绪不好，宁愿不开口也不愿意出口伤人，没回家先吵架。至于单明轩，唐绍则觉得他有点走神，好像人在这里，心思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回到公寓，单明轩就往厨房里钻，果然是认认真真地开始做饭。唐绍无奈，他其实并不饿，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叫单明轩停手，只好自己洗了手进厨房帮忙。 不到半个小时，一顿精简的晚饭就做好了，看看菜色，唐绍更加确信单明轩有心事——单明轩掌厨的日子里，他就没见过这么单调的菜色。 布了碗筷，两个人一道坐到餐桌边，唐绍再也憋不住了，没吃饭先开口：“谈吧，想谈什么？” 单明轩刚举起了筷子，听到他说这个话又放下了，扭头看着唐绍，慢慢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说好去接你的。” 唐绍没防备他开口先道歉，他本来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一听单明轩认错，他立马软了三分，垂了眼睛看着饭碗，嘴里说：“我又没说你……” 单明轩笑了笑，跟他说：“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也来得及。” 唐绍见单明轩低头开始吃，也不忍心真的叫他放下碗筷先谈话，只是小声吐槽了一句：“感觉像断头饭，还是不好吃的那种断头饭。” 这话落到单明轩耳朵里，换来他一个疑惑的眼神，唐绍朝他笑了一下，也开始认真吃晚饭。 等到他们真的准备坐下来好好谈话，都过了八点了，唐绍洗了澡，靠坐在床上翻平板，看专业资讯，单明轩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坐到了他边上。 唐绍转手把平板放到了一边，盯着单明轩说：“现在可以谈谈了吧？从哪里谈起？” 单明轩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直白白地把话抛了出来：“我可能要离开一阵，有些事要办。” 唐绍一瞬间觉得眼前一黑，好吧，这只是一种形容，事实上他视力挺好的，还能看清单明轩脸上有点歉疚又十分坚决的神情。他被这句话震得一时无语，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我很确定你今天早上想跟我谈的不是这个。” 单明轩张了嘴发不出声，似乎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愣了半天又把嘴闭上了。他总是这样的，不会讲的时候就不讲了。 唐绍猛地坐直了，扭过头去直勾勾地对着单明轩看，偏没想到，自己也和单明轩一样，张了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像傻子一样愣了半天，又闭上了嘴。他不是没话好说，他是有太多话要说，只是它们争先恐后地想从他的喉咙里冒出来，哽得他嗓子生疼，竟一时罢工了。 唐绍猛地咽了一口，像是要把那些话都咽下去似的，而直到这时候，他才渐渐有余力思考了起来。单明轩这个级别执行的任务，一旦征召，是没有让他回家告个别还能睡一晚的闲余的，更没有通知唐绍他要去执行任务的权限，所以这所谓的“有点事”到底是什么事？只怕不是公事。 “你到底要去干什么？”满心疑问盖过了老公又要跑路的气恼，唐绍狐疑地问，“你不是要去执行任务吧？” 单明轩老实地摇摇头，回答说：“执行任务的话就不能跟你说了，是私事。” “你有什么私……”唐绍听完他的话顿觉恼怒，直接出言回怼，但是话说到一半自己把自己截停了。单明轩有什么私事？那事那人如同鲜红的初号黑体字刷进了他的大脑——奚宁。 “是奚宁？”唐绍轻声地问，不知道是怕吓着谁。 单明轩盯着他看了一眼，这才慢慢地点头，回答说：“是的，奚宁失踪后没几个月，阿四就转业了，但这几年他都没有放弃调查奚宁的失踪，踩线的事都做过几次，这回他说有了线索，我是信的。” 唐绍觉得匪夷所思，下意识地反问：“信的，所以呢？” “所以我，我是说我们都准备去Y省找一找。”单明轩低了头，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不愿意让唐绍看到他谈及奚宁时的神情。 “你真……”唐绍觉得自己气都要喘不匀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却都不成句，“我也是……” 单明轩看着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便伸出手来，慢慢搭上了唐绍放在腿上的手，那只他曾经小心翼翼复位包扎过的右手。 唐绍被他的碰触搞得一缩，倒也没有挣脱，只是停下了胡乱的言语，看向他的丈夫。 “唐绍，我知道我答应过最近会休息一段时间陪陪你，我食言了。但是我真的很需要把这件事做一个了结，我需要一个结果。所以，对不起，但是我真的……” “闭嘴！”唐绍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猛地抬手甩掉了单明轩的手，咆哮着打断单明轩的话，瞪着眼睛质问他，“你脑子里有水吗？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坐在我们的卧室里、我们的床上，跟我说这种话？昨天晚上还……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觉得我生气是因为你答应了会休息一段时间，现在又要离开吗？” 唐绍语速飞快地把这一段话噼里啪啦地甩了出来，说完之后顿觉气短，胸口剧烈起伏，面上都泛起了愤怒的绯红。 单明轩也不得不坐直了身子，按着他的肩膀高声安抚道：“不要这么激动，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个屁，”唐绍绝望地大喊，“我丈夫说他要出去找别的男人去了，你叫我冷静？我把上一句话说出来都觉得滑稽，你叫我冷静？我冷静个屁！” 大喊大叫之后，卧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唐绍只能听到自己粗嘎的喘息声和耳畔嗡嗡作响的声音，他怀疑自己血压都要高了，不然为什么这次货真价实地觉得头晕了呢？ 他沉默了很久，很费了一番力气才把这口气喘匀，抚着胸口不去看单明轩，唐绍小声问了一句话，他说：“单明轩，你告诉我，要怎么样你才不会走？” 他不知道自己问的时候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但显然单明轩的沉默不是他希望得到的回答。 第30章 在单明轩的沉默中，唐绍做了最后一次尝试，也许不那么恳切友好，但他确信他已经传达了他所能传达的一切。他对单明轩说：“我不希望你离开，他的战友不止你一个，其他人都可以去找他，你去不去并不会影响事情的结果。我不确定你们的经济状况怎么样，但我可以提供足够的支持。我不是在阻止你找一个答案，我只是不想你永远把这间公寓当作你任务的中转站，这是一个家，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唐绍也不知道自己期待单明轩怎么样的反应，但他知道没反应显然是他最不期待的结果，他的Alpha只会皱着眉头看着他，却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不懂得开口回答。他只好点了点头，拿起他的平板跑出了卧室。 他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和单明轩呆在同一个空间里，跑到书房去似乎是明智的选择，但当他反锁房间的门，安静下来之后，很多情感在他大脑里搅成一锅粥，就好像有人把一整盒颜料打翻在布料上一样，完全是一团不可控的混乱。 唐绍蜷缩在书房的阅读椅上，把自己团成了一团，只开了一盏灯，闭着眼睛发呆，然而安静和昏暗都不足以让他的情绪平复。更令人痛苦的是被亲密接触安抚之后，抑制剂需要缓缓起效，目前他处在一个一直被自己和单明轩信息素围绕的状态，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真正地屏蔽单明轩。 这事讽刺就讽刺在当他需要信息素的陪伴时，他的Alpha不知所踪，当他真的想要一个人呆着时，单明轩的信息素又无处不在。总是不合适，仿佛就是他们的关系、他们的婚姻最真实的写照。 这一晚注定无眠，唐绍最终决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混乱的情绪对他来说是一种负担，但同时又格外激发灵感，早上不到8点，他给关锦心发了一个混乱但充满张力的秀场设计方案。邮件发出后10分钟，他终于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事后看来，混乱的情绪加上熬夜很容易让人犯错，但眼下，像昏迷一般坠入睡眠对唐绍来说是一种奢侈的放松。 他最终是在卧室的床上醒来的，倒不是说他真的以为房门那种安全程度的锁会成为单明轩的障碍，但意识到单明轩无视了他的禁止信号时，唐绍还是出离愤怒，这就像在暗示单明轩总是不会尊重他的想法，最终还是会决定离开一样。 他从床头柜上拿回自己的手机，发现它正在免打扰模式，难怪他一觉睡到了下午3点。如果有什么比无故旷工更让唐绍生自己的气，那就是在卧室残留信息素的安抚下，他潜意识觉得充满了安全感。 即使在这种时候，他只要在信息素的气味中稍稍放松，脑海里还是能瞬间闪回到记忆中的那一幕，隔着迷彩布料看到闪光灯和隐约人群轮廓的那一幕，那种安全感居然至今还是如此鲜明。 他不知道该感恩还是该憎恨。 他洗漱穿戴，冲出卧室，祈祷不会遇上单明轩，祈祷他可以逃离这座公寓，但运气永远不站在他这一边。 单明轩就坐在客厅里。 唐绍的第一反应是查看单明轩手边是否有放着行李，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很难克制住那种唾弃自己的冲动。这让他变得更加有攻击性。 “坐在这里等什么？你不怕迟到吗？你该走了。” 他把这种恼怒扔向单明轩，但单明轩似乎学会了用沉默和回避来面对他的一切情绪。 “你醒了？”单明轩说，“吃饭吗？我做了午餐，你昨天晚上抱怨晚餐单调，今天我做了很多。” 唐绍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他其实什么都没想，就想静静地感受一下这段对话有多么错位和滑稽。他的愤怒似乎传递不到单明轩那里去，而单明轩居然还在想着他昨晚对晚饭的抱怨，这真是，太可笑了。 “单明轩，”唐绍胡乱地挥着手，“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生气？” “我知道，”单明轩郑重地点头，“但我不知道怎么让你不生气。所以我只能想别的办法，让你好受一些。” 唐绍已经懒得去强调让自己不生气的方法了，他也学会了沉默以对，只是静静地看着单明轩。 单明轩这一次终于没有再回避他的视线，在唐绍直勾勾的目光下，单明轩又深又慢地吸了一口气，找回了说话的能力。 “奚宁他对我来说绝不仅仅是战友。”单明轩阐述的开头就像是往唐绍胸石块，真正的堵心。唐绍差点把拳头攥出血来才克制住了叫单明轩闭嘴的冲动。 一直以来他回避的谈话和真相，总有一天会以一种他无法抗拒的姿态在他面前爆炸，现在可能就是这样的时刻了。 “所以？”他问。 单明轩眨了眨眼睛，神色之中掩藏着深深的痛苦，也蔓延到了他的声音中。 他说：“那天，我来宴会指挥安保任务的那一天，奚宁也接到那份任务报告，是我主动要求要去宴会安保的那个任务，我说我想去，所以奚宁就接了另一个任务。我后来时常在想，是不是因为和他组队的人不是我，和他配合的人不是我，才会发生他的失踪呢？我无法把这个念头从自己的脑子里删掉。” 好了，唐绍暗暗苦笑，当他以为单明轩已经做到极致了，他的Alpha总是有办法做得更“好”，比堵心更“好”的就是通过单明轩的叙述所传递给唐绍的愧疚感。 当他和单明轩高床软枕、一|夜|欢|愉的时候，奚宁失踪了，这感觉，真是太“棒”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唐绍喃喃轻语，话里的讽刺浓得都要化作实体了。 单明轩抬眼看看他，苦笑了一下。 “唐绍，对不起，我一定要去。三年了，我可以接受任何结果，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但我不能接受这件事永远没结果。如果我可以把人生的一个阶段画上句号，那我想我会更有勇气去开始下一个阶段。” 单明轩说得很诚恳，唐绍想着也许他的话里有更多可以挖掘的深意，可是唐绍的大脑已经过载了，他无法接受也无法辨析更多、层次更丰富的情感，所以他只是压着单明轩的话尾反问：“你一定要去？” “对不起，”单明轩终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慢慢走到唐绍面前，微微低头直视着唐绍的眼睛说，“我不能原谅自己做出的选择，导致了奚宁的下落不明，而这个选择仅仅是因为我想见你。” 他要的从来不是“对不起”，唐绍在夺门而出的时候，脑子里正疯狂回荡着这句话，他只需要一个不会被抛弃的承诺，一个能够长久陪伴的保证，但他就是得不到。既然如此，单明轩的“想见你”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31章 在这种心情下工作，完全是没有状态的，甚至比不做更差。唐绍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终于放弃了挣扎，甩开了他涂得乱七八糟的手稿，靠在办公椅上发呆。 有一种疲倦是从骨子里钻出来的，和他熬夜无关，就只是，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所有的活力。 办公室逐渐安静，大多数员工下班离开了，天全黑了，唐绍却一点都不想回家。 只有他一个人住的公寓能叫做家吗？ 回去面对单明轩的离开，再给自己的心上扎上一刀有意义吗？ 这甚至不是一个问题，唐绍只是换了一个姿势，继续呆呆地望着办公室的天花板，直到手机在桌面上疯狂地尖叫了起来。 他第一反应是想：是不是单明轩？然后又开始在心里锋利地嘲笑自己，而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唐绍则立刻挂断了电话。此时此刻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和讨厌的人虚与委蛇。 然而手机那头的人似乎不懂得放弃，或者从来不接受拒绝，商元白一直坚持呼叫了半小时，唐绍坚持到了关锦心在SNS上叫他接电话，才强忍着炸裂的情绪接通了商元白。 “好大的架子，”电话一接通，商元白甚至没有一句打招呼，直接就说，“所有人都急得发疯，你却搭着架子晾了我半小时，唐绍，是我在求着你办事吗？” 放在往常，唐绍是一定要冷嘲热讽回去的，但今天他实在没有这个心力和商元白费唇舌，只是冷硬地回答：“有事说事。” 商元白同样冷冷地哼笑了一声，倒是很直接：“你这边搭建，工人又出事故，陶旭气得眼珠子都要红了，大晚上打电话叫我出来‘主持公道’，也算我一时脑热居中牵了这根线，现在甩不掉的麻烦。唐少爷，屈尊移驾来博物馆一趟吧，大家恭候着呢。” 这一串话砸得唐绍头昏眼花，两眼一闭，眼前就是一片细碎白光，整个人都晕陶陶的。他勉强应了一句，挂了电话就打给了关锦心。 “怎么回事？”两天内接连出事，简直是踩着他的神经在跳舞，惹得他面对关锦心也没办法好声好气了。 关锦心情绪倒还算平稳，但语气也显出了几分严肃，对唐绍说：“我已经叫周叔去接你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去车库，我路上跟你说。” 唐绍勉强撑着桌子站起来，临出门前细细检查了一遍仪表，确保起码从外在看起来滴水不漏，这才敢出门去面对一场硬仗。成年人的可悲之处在于，即使你的婚姻已经踩在了悬崖的边缘，但你的私事无关紧要，因为有一大帮人的生计仰仗着你，要战斗的时候还是要战斗。 上了周诚的车，关锦心开始在电话里跟他解释，原来那摔伤的工人亲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消息，从医院里就开始闹了起来，指责承包商苛待工人，草菅人命。关锦心感觉事情不好，已经着力叫人防范，没想到医院这边按住了，却已经有人集结成了一小群，堵在了搭建现场，还专挑了博物馆闭馆的时间从正门开始闹，被不少参观的游客围观到了。 陶旭得了馆长消息，亲自杀过来，气势汹汹地问罪，本来说好今晚可以复工继续的搭建工作，也全被按下了。 关锦心不敢正面引起冲突，只好从旁劝解，但陶旭坚持不肯，甚至惊动了商元白。 唐绍听完这段前情，只觉得整个脑袋问问作响，把头搁在车座靠枕上，闭着眼睛揉按着眉心。 “这事不正常，”他疲倦地说，“搭建还没开始就在博物馆正门闹，摆明了要把事情闹大，医院这里按下了家里人，来博物馆的又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是专门闹事的吗？” 唐绍能想到的，关锦心没道理想不到，她告诉唐绍：“我一来就拍了领头几个人的照片让人去查了，并不是职业闹事的人。” 这结果让唐绍的头更加疼了，他烦躁地发出无意义的抱怨声，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关锦心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他：“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唐绍被这一句话刺得生疼，明知关锦心是好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沉默半晌，倒是关锦心先开了口：“你要是‘身体不适’可以不急着过来，反正今晚是不会继续搭建的，你不来我也能应付。” 这话体贴地帮他借口都已经想好了，唐绍忍不住觉得心口热，可是他也没办法告诉关锦心，他更加不想回那个家。 “没事，我马上就要到了。”说这话，周诚已经把车稳稳地停在了博物馆的台阶前了。 唐绍下车前让周诚直接回去了，他晚上自己能打车，周诚看了他一眼没答应，唐绍也实在没力气再争辩，扭头拾级而上。 穿过黑黢黢的正厅，沿着工作人员通道走到办公区域，路上可以看到停工的搭建场地，唐绍颇觉烦躁，扭过脸去不看。 等到走到会议室门口，一推开门便被嘈杂的声浪震了一下。 20个座的中等会议室眼下塞进了三十多个人，各个大着嗓门在喧哗，混作一团，声浪里根本分辨不出有效的信息。 唐绍紧紧皱着眉头在人群里寻找，扫了一圈才看到角落里坐着的商元白和陶旭，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以及关锦心和他的市场总监也陪坐在一旁。 他们也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唐绍，赶在人群涌向新进门的唐绍之前，商元白、陶旭和关锦心三个人带着唐绍一道冲出了会议室。 “唐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商元白皮笑肉不笑，说话阴阳怪气。 唐绍心里慢吞吞地反应：商元白这是憋了气了，看来“亲民”这件事说得好听，做起来吃力。和泥腿子们挤在一个会议室里，够这位大老爷搓火的。 “有事说事，不要阴阳怪气，我接了电话就赶来了。”他今天，好脾气实在欠奉，便忍不住怼了回去。 这一句话叫陶旭急眼了，失了风度大叫：“你这是什么态度？明明是你们惹出来的事，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我，商大哥都陪在这里替你们了事，你人影不见还这么理直气壮？” “是你把你的‘商大哥’拖出来的，”唐绍一点不留情面，“这难道还要怪我吗？” “唐绍！你！”陶旭被他这句话噎得够呛，瞪着眼睛怒视他。 眼看真的要吵起来了，关锦心不得不出声打断。 “我们还是先讨论一下怎么解决问题吧。” 唐绍深吸了一口气，勉勉强强把心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暂且粗糙地打包收拾了起来。 第32章 “目前他们提出什么要求？”唐绍问的是关锦心，他怕看陶旭的脸色又要搓火。 关锦心皱了眉，也很为难的样子。 “聪明得很，不肯提要求，一个劲地讲大道理呢。” 一看就是要敲诈的样子。 陶旭冷冷地哼了一声，问他：“你看怎么办吧。现在是晚上倒还好，闹到明天开馆怎么办？” 唐绍瞥了他一眼，不说话，闭着眼睛想了想，朝商元白看了过去。 “你摸过领头几个人的底吗？”他问商元白。 其实关锦心已经查过了，但一方面她不是系统里的人，路子不如商元白通达，另一方面唐绍也想探探商元白的态度，看看他愿不愿意帮忙。 商元白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问他：“我怎么查？” 唐绍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就沉了沉。商元白大概是明知故问和他兜圈圈把他当猴耍着玩，等他去求呢，但他今天就是没这个力气跟他玩，心里一转已经有了别的主意。 “行，你没办法查，那就当我没问，”唐绍硬邦邦地顶了回去，指指关锦心，对陶旭和商元白说，“我和她私下聊聊。”说着就拉走了关锦心。 两个人找了个避人的角落，唐绍就说：“你先找财务核算一下目前支出的成本，报个数字给我。然后你找安保公司的人来，不说要把这群人控制住，起码拦起来不能再闹了，最好是能换个地方谈事情。找法务和承包商，一起来磨，提出要求就答应，不计代价先把事情解决，回头盯着承建的要钱去。” 关锦心一边听他说一边就开始操作了起来，她做事逻辑清晰、传达精准，几乎唐绍刚刚交代完没多久，她就已经一一布置下去了。 唐绍看着关锦心手指翻飞，心里有点庆幸，这么鸡飞狗跳的时候有个稳得住的特助是多幸运的事啊！ 不到10分钟，关锦心就报了个数字给唐绍，跟他说：“这是粗略的预估成本，精准的数字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报给你。” 唐绍盘算了一下，点了点头，跟关锦心说：“做个方案吧，要开股东会。” 他不打算继续勉强和陶旭死磕这个博物馆了，备用方案里有一家老洋房改造的浸入式剧院，风格也是合适的，但是因为场地大小的限制，当时没有被考虑，现在也不得不屈就了。 关锦心显然一点就通，立刻明白了唐绍的意思，不过这一次她就没有那么高效地执行了，反而停下了手里的沟通，直直地看向唐绍。 “你怎么了？” 唐绍看着关锦心，一时无语，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关锦心的敏锐和直白敢问。他张不开嘴说没事，但他更张不开嘴说明白出了什么事，他只能愣愣地看着关锦心。 “你对你自己的设计从来没有退而求其次过，你虽然脾气坏得一塌糊涂，但是谈及公事也不是这么鲁莽的人，所以你怎么了？” 唐绍勉强笑了一下，装作漫不经心地调侃说：“我们又不是朋友，有些话不好跟你倒垃圾啊。” 关锦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说：“但你是我老板啊，你心情不好都影响公事了，那不是朋友也要关心你的。” 唐绍被她说得一怔，愣着神看着关锦心，看了半天突然自嘲地笑了：“我做人失败到遇事连个关心我的朋友都没有了，不过还是谢谢你，好在还有人问我一句我还好不好。” 这话让关锦心皱了眉头，这次全没有了调侃的意味，问得认真又严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应该告诉我的，我可以帮你一起处理。” “这要怎么帮我处理？”唐绍苦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怎么帮我处理我老公要跑路了这种事呢？”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这话很难入耳，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把话题转回工作。 “好了，我们还是谈谈正……” “果然就是这破事儿！”话没说完，就被关锦心骤然打断，一贯冷面的关小姐难得露出一脸愤慨来，咬着牙说，“我就知道你一失常准和那位单先生脱不了干系，就没有例外的。” “这是说我恋爱脑的委婉表达方式吗？”唐绍稀奇地看着关锦心发怒，反倒有余力调侃自己了。 关锦心看看他，生气地说：“我为什么要委婉？你就是脑子里灌满了单明轩的信息素——象征意义的，搞得神志不清了。” 唐绍被她呛得还不了嘴，抿着唇感觉满嘴都是苦味，又不能说关锦心说得不对。 “我是脑子不清楚，”他承认道，“我有很多事不敢问他，有很多话憋着不敢说。我们的婚姻就像放在薛定谔的盒子里一样，我以为憋着不开那个盖子，就可以说服自己相信它还活着，没想到单明轩有一天会连盒子都给我踹翻了。” 关锦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犀利地说：“什么薛定谔呀，怂就直说。你就是不敢问、不敢说，但不敢也没用对不对？” 唐绍抹了一把脸，眼睛都要瞪出血丝了，死死盯着关锦心，气呼呼地说：“你不是要关心我，你是要气死我是吗？” “又不是我气你，谁气你你不知道吗？”关锦心直直地说，“生气不解决问题，你说他‘要’跑路了，就是还没有跑？和他说清楚，你有多喜欢他，有多在乎他，希望他回应你，希望他能好好和你培养感情。把该说的说清楚，如果结果还是不够好，那你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我帮你起草离婚协议呗。” “行行好吧，”唐绍求饶，“你盼我点好吧！能不能先帮帮我的公司，再管我的离婚协议？” 关锦心看看他，考虑了一下，又叮咛了一句：“说真的，你要听人劝。我先去给郑先生打电话，让他安排安保事宜。” 唐绍挥挥手，示意关锦心随意，他不想马上回去面对商元白和陶旭，于是便转了个身靠在墙壁上，呆呆地看着没人的昏暗走廊。 关锦心说他怂其实是一点也没有说错，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逃避没有意义，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是本能。婚姻存续的状态就像一种惯性，他总是认为没有外力打破就可以继续滑行，所以他不敢说不敢问，害怕任何轻举妄动都会成为打破惯性的外力，但他忘了婚姻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单明轩显然敢说敢动。 唐绍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回工作上，不去反复在脑子里转一个念头：也许真的要让关锦心给他起草离婚协议了。 第33章 这是漫长的一夜，但感谢郑声来得十分及时。 在唐绍有时间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继续勤勤恳恳当一个社会人之前，郑声就带着大约20个人出现在了博物馆。 关锦心走上去再次介绍了一下情况，商元白也收起了对着唐绍时的脸色，好好地和郑声打了招呼。 闹事的人群一见来了安保，领头几个顿时吵吵了起来，直嚷嚷：“你们什么意思？要动粗吗？把我们当闹事的了？” 不管说得出这话的人脸皮有多厚，现在也不是硬顶的时候，郑声平时不声不响，一开口倒是很会讲话：“怎么会呢？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大家枯坐了一晚上，累不累？要不要吃点东西？” 关锦心听他这么说，已经示意陶旭安排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去张罗了，别管情绪怎么样，陶旭在正事上还是很配合的。 等到食物到位，安保人员暗暗控制了出入的位置，唐绍方面的法务总监带着自己的团队还有更专业的外聘一起到场了，事情勉强按照他们希望的方向进入了正轨。 这边安排妥当，扭头唐绍就跟陶旭摊牌了。 “进展这么不顺利，我觉得不要勉强为好。博物馆这边我不强求了，损失我们一力承担，合作到此结束，陶公子意下如何？” 陶旭一愣，下意识地问：“就这样了？” 唐绍如果心情没那么糟糕的话，一定会调侃陶旭两句的。这个小公子脾气又硬又急，但是人也不坏，一点都不圆滑，难怪会被商元白忽悠得死心塌地。 “不然呢？你就当我迷信好了，这样不顺利，勉强合作谁知道下一步要出什么事呢？” 陶旭皱了眉头，仔细想了一下，勉强点头认同：“我不迷信，但我确实不想继续租给你。及时止损是好事，就是……”他说着扭头看向商元白，寻求意见。 商元白又是一脸似笑非笑，举着手说：“别看我，我只是个中间人，不掺和。你们决定就可以了。不过，唐老板财大气粗呀，这部分损失你打算怎么跟董事会交代？” 唐绍冷冷地说：“公司内务，不劳您费心。”他一早就打算好了，公司能cover最好，不能的话他自己填咯。 商元白被他刺了一句，倒没有生气的样子，依旧是那个不冷不热、似笑非笑的脸色。 陶旭就把这当作了认可，对唐绍说道：“那就这么说好了。只要能处理好里面那些人，这事到此为止，我们就不追究了。” 唐绍点点头，承诺说：“我们会负责的。” 至此，跟博物馆方面的交接工作在唐绍这边告一段落，他扭过头去找关锦心，看到关小姐在没人的角落佝偻着背靠着墙。 她看起来很累，唐绍愧疚地想，因为我做得不够好……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关锦心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锦心，你回去吧，这里我来盯着。” 关锦心扭头看到他，难得笑了一下，反问他：“你想继续工作是因为关心我，还是因为不想回家？” 唐绍愣了半晌，然后勉强说：“两者都有，主要是关心你。” 关锦心伸手帮他抚平了西装外套上的一道褶皱，笑着说：“关心我就没必要了，你是我老板，不是我朋友，死命压榨下属才是你该做的事，当然，薪水要给够。不想回家就不对了，我才告诉你要好好谈谈的，对吧？聪明人会听人劝的。” “也许你现在帮我起草离婚协议比较实际，”唐绍小声嘟囔道，“而且就算你这里不需要我，我也不能回家，我现在得去公司。剧场那边，时间很紧张了。” 关锦心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但露出真诚的关心。 “秦榛已经在安排剧场那边的对接了，最早也是约到明天，不，今天下午3点以后。初版方案应该来得及，所以你为什么不回家洗澡换个衣服呢？” “因为我怕回去了之后状态更糟糕，”唐绍想了想，老实地回答，“回去了之后万一连工作的状态都没有了怎么办？” 关锦心难得说安慰人的话：“万一回去之后状态变好，更有动力了呢？” 唐绍小声说：“你又不知道……” 关锦心回他：“你也不知道。” 唐绍很想再顶一句，说他真的觉得回去后离婚的概率高达90%，不过仔细想想，和关锦心斗嘴算什么呢？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乱说，有什么意思？因此，他最终点点头，承诺说：“等开完会就回去谈谈，聪明人听人劝是吧？我觉得我挺聪明的。” 关锦心拍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把他送出了博物馆。 唐绍在车上睡着了，也不是说他故意借此躲避周叔的关心，大部分原因是他真的累了。 一回公司就是彻底的鸡飞狗跳，关锦心能帮他承担起大部分公司运营的职责，但涉及到设计工作，这部分必须由他亲力亲为。等到和备选方案的剧场方面完成初步接洽，天都快黑了。唐绍趴在办公桌上没力气动弹，他答应自己、答应关锦心要好好和单明轩谈谈，但通宵一晚，超过24个小时没有进食，他离当场昏迷就差一个起身的动作。 秦榛是个好秘书，下班前去看了老板一眼，这才把唐绍扶了起来。唐绍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头晕目眩不是个夸张的形容词，是真正的生理不适。 “老板你没事吧？”秦榛看起来很担心。 唐绍摆了摆手，说话声音有点中气不足：“没事，我回家歇一歇，明天不一定来公司。” 秦榛赶忙说：“你好好休息啊，脸色很差。” 唐绍撑着他走了几步才算稳住，轻轻点头，慢慢把自己挪出了办公室。 周诚送他回家的时候，看到他的脸色也是满脸担忧，临走之前克制地嘱咐了两句，要他好好休息，要他好好和单明轩谈谈。 唐绍觉得自己就是一本翻开的书，所有亲近的人都知道他但凡失常就与单明轩有关，怎么唯独单明轩不知道这一点呢？也许不是不知道，是不在乎吧……他在心里尽情地往最坏处想单明轩，却又忍不住开始在心里打腹稿，想想等一会儿见到单明轩要说什么，要怎么说。 鉴于所有人都告诉他沟通和交流是这么必要，他不介意再试一次。毕竟按着胸口想想，他骗不了自己，他就是那么喜欢单明轩，现在还喜欢着。 第34章 但原来，有些事真的是他一厢情愿。 公寓里一片寂静，漆黑空旷的客厅只有巨大的落地窗外照进了零星的光，在情绪涌上来之前，唐绍已经觉得眼前发黑，腿有点软了。 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玄关置物柜上的信，单明轩的笔迹苍劲有力，就像用刀刻进了他眼睛里一样。 这是一个长长的梦，唐绍知道他在做梦，但他醒不过来。 那是他被单明轩标记的隔天早晨，他带着药物和欢`爱的后劲醒过来，却找不到应该在他床上的单明轩。他在梦里还能感受到那种一闪而逝的恐慌，就和记忆里一样。 唐绍迷迷糊糊地想，他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但他阻止不了梦里的自己去找那个应该在他床上的Alpha。 梦里的唐绍爬起来，走出套房的卧室，他的脚步并不轻，但单明轩心思慌乱，没有意识到他醒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应该这样做的。我应该去道歉，然后请他移除标记。” 是了，时隔3年唐绍还记得单明轩当时说的这句话，语气、字句，分毫不差地在梦境里响起，他从来没有忘记过。现在想来，如果当时的唐绍在骤然的打击后选择放弃，那对他和单明轩来说该是多么轻松的好事啊。 可惜的是，没有如果。 唐绍从梦中逐渐醒来，睁眼缓了一会儿才发现天花板很陌生。他扭头，一眼看到了几张担忧的脸。 周诚、关锦心还有秦榛。 “周叔，”他小声喊了一句，“我这是饿晕了吗？” 他是开玩笑的，因为周诚脸色不太好，唐绍看得出他生气了。他这位司机叔叔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和他的亲厚非比寻常，一贯对他最和善温柔，现在的脸色却铁青僵硬，倒是没舍得朝他发火，只是硬邦邦地看着他说：“我要走的时候不太放心，留在楼下等了一会儿，看到你一直没开灯，忍不住上去看了一下，你就直挺挺地栽在玄关，门都没关。” 这部分唐绍倒是记得，一提起来也顺带想起了那封信，顿时觉得眼睛生疼。 他眨了眨眼，又转头看向关锦心。 “锦心，看来你真的要帮我起草离婚协议了。不过我知道你其实就是说说，所以请秦榛帮我找位离婚律师吧。” 关锦心没说话，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唐绍。而最不会隐藏情绪的是年轻的秦榛，他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唐绍越看越觉得他眼圈发红。 “拜托，别告诉我我得绝症了。”这也是开玩笑的，但唐绍声音里的紧张没有完全藏好，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是准备带给他什么好消息。 关锦心看看他，小声叹了一口气，说道：“可能并不比得绝症好，唐绍，你怀孕了。” 唐绍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变得面无表情，死死地盯着关锦心看了好半天，轻声问：“可能是我有点幻听，你再说一遍？” 关锦心这时候倒是耐心好极了，缓缓地又重复了一遍：“你没有听错，你有宝宝了。” 唐绍猛地闭上了眼，他希望这也是一个梦，那种醒来以后可以笑着说还好没有真的发生的梦。但这次他没办法醒过来，然后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这痛苦的、错位的、永远不合适的世界，才是现实的。 “安全性·行为，真的很重要。”唐绍闭着眼睛自嘲，反正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好说的了。 出于对Omega的保护，AO婚姻在Omega的孕期是不能提出离婚申请的，这可真是天大的玩笑。而唐绍因为毫无准备，此刻脑子里正一片空白。 “单明轩去哪了？他现在需要陪在你身边，你不可能一个人养大这个孩子的，你和孩子都会有事的。” 与他无动于衷的沉默相比，关锦心则是立刻开始了实际的思考。 唐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就说：“公寓玄关上有封信，大概能解释他去了哪里这个问题，至于我需不需要他这件事，我现在不是那么肯定了。” 他是认真的。 孩子是一个意外，但单明轩的选择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唐绍自己的选择也是。现在，单明轩显然决意按照他的人生目标排序行动，唐绍虽然被动但也有了决定，这不应该因为一个意外的降临而改变，尽管换作合适的时间，这该是最美好的礼物。 “转念一想，先把离婚协议准备好也不是什么坏事，未雨绸缪。”他平静地对关锦心说。 周诚站了起来，司机先生露出更加明显的怒容，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离开了病房。 “我去叫医生。” 唐绍觉得有点愧疚，周叔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亲人的人，他不想让周诚担心他，更不想让周诚这么不开心。 关锦心看着他的脸色就像是读懂了他在想什么，宽慰他说：“周叔处理情绪的能力比你强多了，你别胡思乱想了。想未雨绸缪没问题，但拿健康开玩笑不行。我是不是说过，你的健康和公司利益相关？我不会放任不管的。” 唐绍把目光放回关锦心身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倒没什么情绪了，人真的彻底失望了吧，就容易想得开。至于我的身体状况嘛，我也是有常识的，短时间内是没问题的，所以我想我还有时间考虑一下怎么和我的准·前夫沟通这个问题吧？” 关锦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周诚带着医生回到了病房。 唐绍的身体状况不佳，主要由于他巨大的情绪波动和不规律的饮食，医生在这方面给了他很多的训诫，但由于他禁止任何人透露他和单明轩目前分居的状态，医生没有在这方面给予指导。 周诚、关锦心和秦榛都尊重了唐绍对自己隐私的保护，但关锦心要求他向私人医生坦白，并且接受身体状态的监察。 唐绍一边准备出院，一边调侃关锦心：“我并不是想自杀，我很在乎自己的健康的。” 关锦心看着他，严肃地说：“你最好真的很在乎。” 第35章 唐绍不知道怎么让关锦心相信他真的很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关键是他也不知道怎么让自己相信。 他有限的行动包括提高了家政的工作时长和频率，向杜医生报备了怀孕的事宜，然后就数不出第三点了。 因为临时换场地，唐绍不得不连轴转地工作，他把之前半夜做了发给关锦心的方案拿出来做基础，修改成了更适合剧院和这一季发布主题的风格。 关锦心自己也忙得飞起，全程跟进博物馆的撤场，生怕再起波澜。 郑声虽然只是负责安保的工作，但处处帮衬，倒是让关锦心的工作顺利了很多。 剧场方面的配合度远远高于博物馆，因此方案和合同过得很顺利，看起来一切都踏上了正轨，比起之前短时间内密集出现事故的情况，眼下唐绍似乎可以松一口气了。 但只有唐绍自己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状态。他的暴食癖反复发作，越想要克制自己，就越容易失控；呕吐频发，分不清是孕期反应还是肠胃的抗议。 杜医生坚持要他联系自己的Alpha，孕期不充分接触Alpha的信息素，对Omega来说是一种煎熬，到了孕中期，这就是致命的危险了。 但唐绍犹豫不决。他不想做谋杀自己孩子的凶手，可是他又要怎么去面对单明轩和他们已经名存实亡的婚姻呢？ 他甚至没有打开单明轩留给他的信。 秦榛果然帮他找好了离婚律师，享誉业内的一位，不仅专业技能过硬，甚至十分懂得察言观色。只是见了唐绍一次，就说他可以多作考虑，自己可以先起草一份基础的离婚协议。 唐绍送走律师之后再次感慨，自己是不是真的恋爱脑到把一切情绪都写在脸上，但这种思考是没有意义的。 受伤的搭建工人及他的家属终于愿意提出要求，法务尽可能地协调了一下，了事的价格谈不上天价，反正事后也能从承包商身上要回来，唐绍对此并无异议。 另一方面，跟博物馆方面终止合同造成的损失则让唐绍在董事会上很不好过，狠狠脱了一层皮不说，最后钱还是从他自己的口袋里出的。当然，他一开始做好的最差打算就是这个，所以他也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关锦心其实不太赞成唐绍的决定，事后也私下说过他，责怪他不应该如此轻率。 唐绍抱怨头疼胃疼浑身疼，把这个话题混了过去，结果关锦心就把话题带回了他身体情况上。 “你联系单先生了吗？” 唐绍整个人顿了一下，这才低垂着眼睛老实地说：“没有，我在犹豫不决。” 关锦心抱怨地说：“为什么一沾上他，你做事就半点没有决断？明明掏空家底的事做起来一点都不犹豫，怎么联系一下丈夫就这么难呢？” “准·前夫，”唐绍小声反驳道，“离婚协议都在起草了。” “准备离婚不需要通知他吗？”关锦心反问，“准·前夫就不是真的没关系，无论你要做什么决定，是离是不离，什么时候离，你们都要先谈一谈吧？” 谈一谈，唐绍真的不想听到这三个字，这几乎是直白地让他联想到他忐忑地准备和单明轩沟通却发现一室冷清的那晚，着实透心凉。 “既然你问了，我也不怕老实说，我连他留下来的信都没看，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当然，这不影响我联系他，但这感觉就像我们已经分开了，你明白吗？” 关锦心找了张舒服的椅子坐了下来，大有长谈的意味。 “我不明白，我母胎单身，在可以预计的将来，暂时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所以我不理解你那些弯弯绕的情绪，我只知道你的健康问题是个硬指标。” 唐绍笑了笑，也放下了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工作，认真地和关锦心聊起了天。 “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的，目前看来结婚是我近三十年人生当中做的最失败的决定，你可以避免这种失败。” 他自嘲，但又有几分认真。 “我当时真的以为我很爱他，你知道吗？即使在结婚前，严格算起来我们只认识了不到1个月，但我觉得他就是那个人，那个我唯一想要共度余生的人，现在看来，我当时只是失心疯了。” 关锦心换了个姿势，脸色变得有些困惑，她认识唐绍要早于唐绍和单明轩结婚，早在唐绍刚开始筹资成立独立品牌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跟着唐绍工作了。但即便如此，她也不知道唐绍当年结婚的详情是怎么样的。 “我一直没问过你，因为我觉得这是你的私事，是隐私，但现在我不得不问一句了，你当初为什么会闪婚？遵从标记不是你的风格。” 唐绍苦笑：“你一定要现在来挖我伤口，让我回顾自己犯蠢的时刻吗？” 关锦心挑眉，一脸期待。 唐绍和她比着瞪眼，最后也只能屈服于关锦心的坚持，放空了脑袋，从记忆里抓出那些他曾经珍视的过往。 “你说的没错，我当然不是遵从标记的人，”唐绍说，“直白地说，是我用标记操纵了单明轩。” 三年前的记忆带着苦涩冲击着唐绍，但他依旧清楚地记得那时发生的一切。 他还记得听到单明轩说要道歉，要请他移除标记时的失望和受伤，他也记得自己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决定在有机会的时候抓住自己想要的人。 单明轩总是以为他们只是在一个宴会上意外重逢的，他从来不知道唐绍自从被他救了之后，是怎么样认真地关注他的。 唐绍知道关于单明轩的一切，他的父母，他的家庭，他入伍的原因，他晋升的履历……他能够为人所知的一切，都是唐绍藏在心里的秘密。 “你可以说我很无耻，现在回想起来这大概也是我的报应，”唐绍说，“我知道单明轩的母亲是单亲妈妈，被他的生父，一个Alpha标记，却被抛弃了，所以我利用了这一点。我跟他说我不想成为一个被使用过又被抛弃的Omega，我不是一件一次性的物品。” 关锦心倒抽一口冷气，睁大了眼睛。 “你真是知道怎么往人心口上插刀子，”关小姐说，“他怎么可能忍得了你这么说自己！” 唐绍笑了笑，充满了嘲讽：“我说了这可能是我的报应，我往他心口插的刀子，现在看来都捅回了我身上，我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他是个好人，他当然忍不了我这么说自己，所以他和我结婚了，戴上我的戒指，和我交换誓言，签署有法律效应的文书，成为我的丈夫。 “可惜的是，他从来没有成为过我的爱人。”唐绍冷冷地，为自己的婚姻做下了最后的注解。 第36章 “就算我没谈过恋爱，”关锦心说，“这也是我听过的最悲惨的事了。” “请尽情地同情我吧，”唐绍摊开双手，好像在摊开自己的伤口，“确实很悲惨。你知道吗？回头来看，我有点怀疑我对他的感情动机正常吗？是断桥效应还是英雄崇拜呢？” 他想了想又挥挥手，像是要挥散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说道：“无所谓了，不管怎么开始的，反正也是要走到结局了。” “那孩子怎么办？”关锦心没被唐绍的情绪牵着走，想问题永远更实际一些，唐绍有时候觉得这可能是Beta优越的天赋，但大多数时候他知道这只怪自己一碰到单明轩就脑子不清楚。 触及这个问题，唐绍安静了下来，不仅仅是不再发言，而是整个人周身的氛围都沉了下去。 “我会想办法的，”他最后小声地说，“我可能是活该，但孩子是无辜的。” 关锦心看看他，难得露出了微小的犹豫，但最终她还是决定有话就直说：“可你现在不像是会想办法的样子啊。” 关小姐说这个话的时候，本意是催促唐绍解决问题，这是她做特助多年来的习惯，即使这件事是唐绍的私事，她的思考模式也是这样的。但这一次，关小姐意识到自己踩雷了。 如果不是多年来的熟识，很难发现唐绍现在微微颤抖的手和脸上细微表情里刻着的痛苦，关小姐不是别人，关小姐看得到。 “怎么了？”她追问。 唐绍交握起了双手，避开了关锦心的视线，他吞咽了几下，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打不通他的电话，一直关机。” 他本来不想说的，语言有其力量，有些事放在心里还能假装视而不见，但一旦说出来就好像尘埃落定，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到了关锦心的耳朵里，就好像一道正式的宣判，宣告着这场历时三年的婚姻再无挽回的余地。 唐绍觉得有点冷，他颤抖了一下，又克制了自己的失态。 “没关系，我会告诉杜之恒这个情况，他会有办法解决的。”唐绍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关锦心。 关锦心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拍了拍唐绍的肩膀。 “没错，会有办法的。毕竟你又不是真的没有朋友。”她的声音沉稳，那不是安慰或者同情，那是坚定的支持和承诺。 唐绍点点头，换了话题：“所以，我们完成了对我的剖析和情感救赎，是不是可以继续工作了？” 关锦心轻轻哼了一声，戳戳唐绍的桌子，转换成了高级特助关小姐模式。 “是有一件事我想和你沟通，其实不关我的事，不过策划部那边始终心有疑虑，这几天又不敢触你霉头，都找到我面上来了，所以我来问一下。” “问什么？” “为什么这次的主题风格更沉郁了？”关锦心说，“有几个策划部的小朋友私下偷偷说，看了抑郁症都要复发了。” 唐绍避重就轻，挑眉反问：“复发？我们员工的心理健康这么成问题吗？需要更多员工福利吗？” “不要转移话题，”关锦心瞥了他一眼，“策划总监觉得这种风格友好度不够，他很担心。” “所以找你跟我谈？他要是担心应该自己和我当面争论，”唐绍不屑一顾，“他应该对自己的专业意见有坚持有态度。” 关锦心没接这句话，只是跟他说：“我就直说了吧，这个风格和你现在的心理状态有关系吗？你对艺术性和商业性的平衡考量足够吗？” “我从不拿自己的创作开玩笑，”这一次，唐绍没有再回避，肯定地说，“我说这个风格可以，它就可以。这种浸入式的体验是很好的媒介，可以唤起更多的情感共鸣，所以个人风格更强烈一点也没关系。这个系列本来的设计理念就非常新锐，甚至是实验性的，所以无需为商业性做出太多的牺牲。” “好，”关锦心果断地说，“我只是传达一下意见，但我尊重你的专业判断。下午去看搭建吗？” 唐绍想了一想，点点头：“去。看完我去找杜之恒。” 关锦心点点头：“那我先出去了。” ———————————————— 剧院施工进展很快，对比之前博物馆搭建时的各种鸡飞狗跳，剧院方面简直一帆风顺。这难免在唐绍心里埋下一个念头：太过执着也许本身就是一种障碍，有时候换条路才走得通。 他看过现场，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按照预约去见了杜之恒。对比起工作方面的云开雾散，私事方面还是一团乱麻。 杜之恒对他的检查报告非常不满意，直言：“看起来你完全不像是想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的样子。” 唐绍叹了口气，没了往常跟杜之恒斗嘴的气性，坦率地说：“我暂时什么都没想。我懂得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等着你给我一个解决方案。” 杜之恒推了推他那副没镜片的眼镜，把检查报告翻得哗哗作响，唐绍都忍不住要给他科普一下电子文档和环保这回事了。 “专业意见就是你的Alpha最好滚回来陪着你，你尊重一下吧。” 唐绍跷着二郎腿靠着椅背，斜眼看着杜之恒，回道：“这种谁都能提的专业意见对得起你的诊金吗？我也不怕说实话，他失联，我想离婚，但我还没冷血到想要杀了这个小孩给婚姻陪葬。所以，再来一遍，专业意见。” 当把一切都摊牌讲给关锦心听之后，唐绍觉得自己好像放下了一个包袱，他踉跄前行背负了三年多的包袱。虽然坦白说心里还是血淋淋的，但是却觉得轻松不少，希望这不是“失血过多”的幻觉吧。 杜医生听完唐绍抛出来的话，终于放下了他对朋友装模作样的架子，认真地端出了医生的专业态度。 “唐绍，感情婚姻是一回事，身体健康是另一回事。本来特殊基因就有这种健康隐患，你不可以这么轻忽地对待怀孕这件事。” 第37章 唐绍用手指点点杜之恒的办公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医生，一字一句地说：“我可能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但我绝对不会拿孩子开玩笑。不是我不想找到单明轩，是我现在没办法联系到他。别说为了这个孩子，就是为了离婚我最终也是要把他挖出来的，但在这之前，你得给我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合成荷尔蒙，”他一说完，杜之恒就接过了话，解释说，“这不是很好的解决方案，但它可以为你争取一点时间。” 唐绍指指杜医生，笑了：“你看，这就是我要的方案，对得起你的诊金的那种。” “这种方案对不起我的诊金，”杜之恒却没有跟着开玩笑，“对得起诊金的是我要认真明白地告诉你，这只是一种非常短时间的替代方案，可以在早期满足胚胎对Alpha信息素的需求，但它有非常明确的风险，并且起效的时长并不确定。” 唐绍扯着嘴角笑了笑，他不是听不进去，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杜之恒这段医嘱。 老实说，唐绍也没想到单明轩去做个私事也能失联，但事已至此，他除了想办法通过军属的身份去申请专属通讯频道联络之外，也别无他法。与其绕着这件事费心生气，他还不如多吃多睡，保重身体呢。 他甚至增加了去看心理医生的频率，在他不能自我调节的情况下，寻求专业帮助才是负责任的成年人该做的事，抑郁的倾向、无法控制的暴食癖、突然的情绪崩溃，这些都是他现在不能有的东西。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关锦心和秦榛有意帮他分担了更多的工作，不知道是不是周叔嘱咐过家政，生活方面唐绍也被照顾得无微不至。除了按照申请流程还得层层审批的通讯还没有接通之外，唐绍眼下倒是过得比一个多月前焦头烂额的那几天好多了。 只除了，杜之恒每次见到他都会皱眉。 唐绍心里是感激杜之恒的负责的，但是看多了难免忧虑，心里也跟着不好受，便卡着最长的间隔才肯去复诊检查，让杜之恒想念叨他都没办法。 他为这点任性付出了代价。 沉重到他承受不起的代价。 这场磨难丛生、诸事不顺的发布会在最后两周布置的时候，终于踏上了正轨，唐绍在发布会前一天，现场看完了全程彩排。他亲自挑的模特，他做的方案，他监督跟进的搭建布置，只需要再调整一下一些服装的细节，和妆造团队再作最后一次沟通，就能达到他的心理预期了。 唐绍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想转头找秦榛安排时间。他站起来，扭头，却毫无防备地眼前一黑，直直地往下扑，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唐绍想：这次别再做梦了，我不想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 他没有做梦，却徘徊在清醒和混沌之间，迷迷糊糊地醒着又坠入黑暗，循环往复，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可能说了什么也可能只是自己的幻想，上一次，唐绍处在这种状态的时候，他刚从长达12天的绑架折磨中被解救出来，这一次，他甚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短短1个半月之内两次从昏迷中醒来，唐绍觉得自己都要对这种状态有丰富的经验了。依然是陌生的天花板，熟悉的人，围着他的样子甚至和上一回如出一辙。 唐绍觉得自己还不是很清醒，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笑了一下，然后含糊地说：“这画面好熟悉。” 病房内鸦雀无声，除了仪器滴答的噪音吵得人心里有点烦躁，这一次没有人急着喊医生或者责怪他了。 唐绍慢慢收拢着意识，逐渐清醒。他转动眼睛，环顾病房里的三张脸，直到秦榛轻轻的抽气声，打破了几乎凝固的寂静。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轻声地问，却好像不是在等待一个答案，而是在等待一个宣判。 终究还是要能干的关小姐来告知事实，也只有关小姐才能好好地把这句话说完，虽然她的声音也在发颤。 “唐绍，你昏迷4天了，情况实在不好，医生还是没有办法保住小孩。” 就是这样了，唐绍听完关锦心的话，情绪毫不激动，只是反应迟缓地想，就是这样了。这原本应该是他和单明轩的最后一点联系，但似乎连某种无可违逆的神秘意志都觉得他们不需要再有瓜葛，所以，就这样了。 “好可怜，”他小声地说，“只是这个小孩子好可怜。” 秦榛忍不住又抽了一声，眼眶还是红红的。 唐绍看着他，有点想笑，就问他：“有事的是我，你哭什么？” 秦榛撇了撇嘴，先反驳：“我没有哭。”然后又看向关锦心，局促又惊恐。 比起哭不哭的，这一眼倒是更引起唐绍的注意，他了解自己的秘书，更了解关小姐。 “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他问，“比如，我以后再也没办法生育这种？” 周诚在边上轻轻拍了他一下，神色略带责怪，唐绍朝他笑了笑。 “周叔，你是不是这几天都没回家？去休息吧，有人照顾我的。” 周诚摇了摇头，没说话。 唐绍也不再劝了，又转过头去看关锦心。 “锦心，还有什么没说的你一次说完吧，反正我也破罐子破摔了。”唐绍目前自觉是铜墙铁壁，不觉得疼不觉得难受，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放心吧，你身体会好起来的，而且目前依旧没有得绝症。”关锦心镇定地回答他。 唐绍却不由皱起了眉，盯着关小姐看，慢慢地说：“一旦你避重就轻，我就开始紧张了。” 关锦心抿了一下嘴唇，没说话。 “说吧，总不能是不到四天，公司破产了吧？”唐绍换了一个玩笑开，他不想再说自己，搞得周叔不开心。 没想到一语成谶，关锦心的脸色都变了。 唐绍没有预料到关锦心这个反应，心头一跳，便不想躺在床上用这么弱势的姿态谈话了。他挣扎着想要撑着床垫坐起来，秦榛和周诚赶快冲过来按住他，关锦心这才大声地发话，将事情告诉了他。 “你的发布会被曝抄袭，闹得沸沸扬扬。就你住院这会儿，楼底下守着不少媒体，专等着你的回应。别起来，就算你爬起来了，我也不会让你出去发言的。” 第38章 唐绍的第一反应是一阵狂怒，心跳加速到刚才还平稳的心电监护仪开始发出警报声，护士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了起来，同时伴随着身边几个人慌忙的劝告声，连关锦心都开始着急了。 可是唐绍做不到，他平静不下来。离婚丧子是一回事，被质疑抄袭就是另一回事了，前者是感情受创，后者是在怀疑他的根本。 他最终是在药物的作用下才逐渐平静下来的，但在陷入睡梦之前他拉着关锦心的手坚定地嘱咐了一句：“我要回应。” 等唐绍再次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秦榛在病房里支着笔记本工作，关锦心和周叔都不在。 唐绍伸手揉了揉额头，慢慢平复呼吸，一边回忆之前的事，一边整理情绪。人生都有谷底，会遭受挫折，会遇到困境，但他这困境未免也太困！唐绍也不知道该哭该笑，只好自嘲倒霉。 也不知道是药物作用还是那股子狂怒的劲过去了，他现在倒是平静不少。愤怒是无能者的宣泄，比起大喊大叫的失态，着手处理问题才是最好的做法。 “秦榛，你来。”他小声招呼他的秘书，“把事情从头到尾跟我说一下。” 秦榛似乎早有准备，知道他要问，帮他把病床升了起来，给了他一个平板。 “策划部那边已经出了报告了，详细经过都在这里。” “嗯，”唐绍点点头，眼睛已经粘在平板上了，“公司里目前什么反应？” 秦榛略有踌躇，唐绍安慰他：“没事，你说吧。” “董事会那边反应不是太好，”他小心地选择措辞，“关特助这几天一直在和他们开会商讨，但目前对内，您暂时被停职了。只是暂时的！”秦榛认真地补充。 唐绍倒不意外这个结果，冷笑着说：“这帮短视的老家伙，是想借着机会杀鸡取卵？也不怕把自己坑进去。” 他一目十行地浏览报告，却越看脸色越冷。他当然知道自己没有剽窃任何人的方案或者创意，那么站在这立场上看，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太有针对性了，甚至天时地利地遇到他昏迷四天，让他错失了最佳的发声机会…… 唐绍在想到那个和他有缘无分的孩子时，短暂地恍惚了一阵，随即又把自己的心思拉回到了平板上。也好，他目前需要工作，需要一点别的关注焦点。 “GA的艺术总监，Lisa陈，在我的印象里性格非常高傲，她是做不出这种事的，虽然人会变，但为人的本质却不会发生这么颠覆的转变，所以事发后她是什么态度？” 秦榛大约是考虑到唐绍的情绪，平板没给他联网，也没给他看任何业内的新闻。所以唐绍只能开口问了。 “她一直没有发表评论，”秦榛回答说，“PR稿就是等待行业委员会裁决。” 这其实是一种很暧昧的态度，唐绍无法从中判断她是心有疑虑还是稳操胜券的从容，但不管怎么样总比落井下石踩一脚要好。 “我们自己文件往来的时间线呢？为什么报告里没有？”时间戳证据如此重要，报告里却全文没有提到，实在奇怪。 秦榛听他这么问，忍不住愁眉苦脸了起来，丧气地说：“您那台平板失窃了。” 唐绍先是一愣，随即震惊地看向秦榛，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有一台不联网的平板是专门用来存储原稿的，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失窃这种事，怎么都想不到。 “怎么会？”他震惊之下反问，问完自己却先陷入了沉思。不必去追问秦榛怎么回事，这个平板由他一个人保存，谁都不许碰的，可现在回想起来他却不记得上一次把那台机器扔到了哪里…… 他不记得了。他的设计、他的创作、他骄傲的天赋、他追求的事业……他不记得随手扔到哪里去了。 唐绍低头盯着手里的报告直直地发呆，半天说不出话。 秦榛手足无措，戳在他的床边做着焦虑的小动作，又不敢出声打扰他。 唐绍就这么一直看啊看，看了半天，突然笑出了声：“呵，我大概是活该。不，就是活该。” 眼下诸多不顺，哪样不是他自己作出来的？怪不了别人。 他把平板递回给秦榛，小声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秦榛有一答一：“最快周五就可以了，但是我们都希望您多休息一下，毕竟身体要紧。” 唐绍摇摇头，跟他说：“就周五。帮我安排一下，那位起草协议的律师先生，请约他明天来我这里一趟。失不失礼的，眼下也顾不上了。” 秦榛应得胆战心惊，显然并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从公事一下转到唐绍的私事，但又不愿意在这个关头逆着唐绍的意思来。 唐绍交代完，突然扭头看着秦榛，眨着眼，笑了一下：“你刚才说我暂时被停职了？” 秦榛下意识地点点头，脸色很是不忿。 “那我是不是不该叫你做事？”唐绍问，“好像没办法给你发工资了。” “没那回事！”秦榛大声地反驳，“就算不是公事也没关系，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都能搭把手的。” 唐绍心里想，原来我的人缘也没有那么差。 秦榛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他确实真心实意地认真对待唐绍的要求，隔天唐绍之前接触过的那位离婚律师就上门服务了，同行的还有关锦心。 唐绍倒也不意外，更加不在意关锦心知道他的打算，一五一十把心里起草好的财产分割方式告知律师。 这位律师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持着专业态度一路提供贴心定制服务，只是临了多问了一句：“您目前这种分配方式，考虑过自己离婚后的生活质量吗？” 唐绍笑笑，平静地回答说：“我又没把股权让出去，只是少了流动资金而已，我有分寸。” 律师点到即止，听唐绍这么说也不再坚持，和他核对了一遍需求，又确定了再次会面的时间，便起身告辞，留下关锦心和唐绍在病房里。 唐绍看律师走了就对关锦心说：“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吧，我知道你肯定有问题要问的。” 关锦心定定地看着他，果然开口问：“房子、车子和现金都不要，你是过错方吗？” “我不是，但我就是不想要了，和单明轩有关的一切，都不想要了。”唐绍平静地说。 关锦心对他决绝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低着头沉吟了半晌。 唐绍忍不住跟她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现在真的什么都受得起了。反正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 “有时候我还是很佩服你的乐观的，”关锦心小小地戳了他一句，“你说得那么斩钉截铁，但你不记得前几天意识不清的时候，你说想要找单先生。尽管我连商元白都尝试着联系了一下，但管理制度有多严格你比我更清楚，很抱歉，我没找到他。” “哦，”唐绍很平静，“没有关系，都过去了。” 关锦心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你觉得过去了就过去了吧。” 唐绍朝她眨眨眼睛，脸上半点情绪都不露，平静得甚至不像是个真人。 在医院里住了这几天，即使有营养师小心照顾，他也迅速地消瘦了下去，脸颊没肉衬得眼睛更大，面无表情的样子，连关锦心看着都觉得心惊。 “锦心，离婚协议拿到之后，你帮我看一眼，没问题的话我签字之后帮我寄一下，谢谢。” 第39章 在西南边境，即使是城镇也显得杂乱破败，和家里不可同日而语。单明轩一边躲在奚宁的院子里乘凉，一边感叹自己有点娇气了。 这可能并不全怪他，谁让他和唐绍结了婚？那个人从来就是精致干净的典范，好像天生不该受一点怠慢。 他听到脚步声，不用回头就猜到是奚宁来了，其他人都睡了，而奚宁看上去和他有话要谈。 “小子，虽然你们都是好意，但我觉得你们都是傻-逼。”奚宁没看他，一屁股坐在他边上的藤椅上，叼着烟骂街。 单明轩哼了一声。 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傻-逼，但理由和奚宁想的没关系。 “我们不知道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反正我们是不会接受这种没头没尾的失踪的，而且，也就是保密等级削弱了我们才能查到，否则也没本事把你挖出来，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奚宁笑笑，算是认可了。 “对不起啊，哥给你们道个歉，”他说，“但是任务需要，我谁都不能告诉。我也不会想到辰边那种鬼地方，他都能逃出来，保命要紧啊。” 单明轩又哼了一声，但他倒不是真的在怪奚宁。确实是保命要紧。 “我们只负责追捕，这些kbfz有什么价值能用来做什么，背后有什么交易，我们都不清楚，逃不逃得出来你也不能预见，服从安排没什么可以说的。” 奚宁“嘿嘿”笑了两声，他在铎南靠近边境的小镇躲了3年，晒黑了不少，但看起来和原来一样爽朗开心。 对单明轩来说这就够了，他明天就准备启程回家了。 “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结婚了，”他有些感慨，心里既觉得安慰又有些酸涩，那感觉倒像是把自己的哥哥给嫁出去了，“嫂子真好看。”就是有点凶，有点野，单明轩心想。 奚宁骄傲得就差当场开屏了，昂着脖子说：“要你说？她会不好看吗？我那么好看，当然会吸引到颜值相当的人啦！” 单明轩忍了忍，没忍住，笑了出来。 奚宁跟着他一起笑，慢慢却收敛了笑容只留下满脸的温柔：“你呢？你这三年过得好不好？你也结婚了？” 单明轩先是皱了眉，随即却又露出了满脸温柔的甜蜜，笑着说：“是啊，我也结婚了，想不到的事情。” “是什么样的人？”奚宁问他，“是你当初想去见的人吗？” “是他，”单明轩抬头看着满天低垂的星幕，目光悠远，“是个坏脾气的大美人呢。” 奚宁嗤笑一声，笑话他：“你的滤镜八米厚吧？我又不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倒是有双漂亮的眼睛，是个精致的小少爷，但是‘大美人’？不了吧？” 单明轩扭头看他，似笑非笑，问他：“你想打架吗？” 奚宁摆摆手，认怂：“我已经是个退役老人啦，打不过你。你也太小气了，说一句不美就要打人啊？” “不，我还是很气你失踪三年，”单明轩说，“理智上觉得没问题，和情感上觉得没问题是两回事。” “噫，你怎么那么能呢？太会说话了，还理智和情感，”奚宁笑话他，“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 单明轩没搭理他，靠着藤椅一晃一晃的，安静了半天，对奚宁说：“我明天就回去了。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这件事在我心里终于能告一段落，我又可以开始新的任务了。” 奚宁也安静了一会儿，放软了口气说道：“去吧去吧，等以后保密正式解除就好啦！眼下，我过得挺好，只要你们也过得好，也就够了。” 单明轩听他说完，闷着没接话，半晌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奚宁很了解他，多年朝夕相处培养的默契，让他想都没想就问：“怎么？过得不好？” 单明轩苦笑，摇摇头，低声说：“他很好，我不够好。” 奚宁听他这么说，伸手在他头上呼了一巴掌，假意骂道：“你还要怎么好？A级特种兵少校，Alpha中的Alpha，精英这种词就是来形容我们的。好吧，老子退了，现在是形容你们的。” “所以你就是这么忽悠嫂子的？”单明轩避重就轻，小声笑话奚宁。 奚宁呸了一声，问他：“到底怎么了？什么叫你不够好？” 单明轩陷入自己的思绪，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对奚宁说：“聚少离多，他一个人好像也很好，并不是很需要我。你说我是精英？我能为他做什么？连给他做个饭都像是抢家政的工作。” “那他为什么要和你结婚？”奚宁问他，“这说不通吧？” 单明轩笑笑，没忍住说了一句自己听着都觉得满是怨气的话。 “大概是因为我标记了他？算我自作自受。” 奚宁一贯大大咧咧，实在不懂这种奇怪的迂回，疑惑地问：“那你喜欢他，又标记了他，结婚不是正好？有哪里不好了吗？” “他根本不记得我了，”单明轩长长叹了一口，委屈地说，“他还以为宴会那次我们是第二次见面呢，他根本不记得我陪了他半个月。” 奚宁愣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伸手拍拍单明轩的肩，同情地说：“是挺委屈的。但能怎么办呢？你得努力，知道吧？像我追你嫂子，可努力了。” 单明轩被奚宁逗得笑了出来，不需要跟奚宁解释这一切有多复杂，那是他的爱情与婚姻。现在他知道他的家人安好，就有余力全心去追逐他的爱人了。 “嗯，”他对奚宁说，“我准备明天就回家开始努力了。” 要回家，得先从奚宁住的小镇开车3个小时去泽南那小破旧的机场，赶上当天唯一班飞机，飞过边境，然后再转机。历时15个小时。单明轩天不亮就搭着奚宁的破皮卡上了路，等真正回到公寓的时候天都黑透了。他期待着唐绍会是什么心情，期待着看完信的唐绍是不是已经重新思考过他们的关系，但迎接他的只有公寓里的一片漆黑，没有唐绍。 在开灯之前，他不以为意，因为这是常有的事，他不在家唐绍工作起来就没有限度，通宵不归都是有的，但一开灯就觉得不对。房子有没有人住，差别很大，没人住的房子少了点烟火气，一观察就能感觉到，更不要说客厅里细细地蒙着一层灰。 虽然唐绍生活技能很差，但家政总是靠谱的，他从未遇到过家里真的脏乱差的场面，这样一想，单明轩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直觉。 他是一个活在刀尖上的人，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一旦心里悬起一根线，便怎么也放不下。 就好像是要印证他的坏预感一样，就在他站在客厅里发呆的时候，下了飞机才开机没多久的手机振了振，跳出了一条短信提示： 【尊敬的单明轩先生，感谢您选择宇通快递，我们将为您提供安全快捷的文件专送服务。本次专送文件为离婚协议书1份，请您准备好个人身份证件，亲自签收。快递员XXX（工号：88666）将于明日上午9:00送件上门，如需更改投递时间，请点击……】 顷刻之间，所有的直觉预感凝作了实体冲出手机屏幕，劈头盖脸砸在了他眼前，“离婚协议书”五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了眼睛，刺得他生疼生疼的。 他下意识地划开手机，给唐绍打电话，“嘟”声过后，只有机械的女声提示他：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单明轩握着手机没有挂断，伴随着机械的提示结束的长鸣声，他环顾了一眼客厅，看见自己留在玄关置物柜上的信还在原地，连拆封的痕迹都没有，而收信人却不知所踪，只有一个明天才到的快递，要把他婚姻的死刑判决书送到他手里。 他隐隐竟觉得这一切都不意外，却又满心疑惑，只想找到一个人，随便谁，大声地问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年来小心翼翼地维系，在沉默间勉强按下的种种隔阂，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就这样爆发在他眼前？ 他不好，他很不好。 第40章 他找不到任何一个人来回答他的问题，只能徒劳地再拨了一遍唐绍的电话，然后又一遍，再一遍，一次次地听着没有起伏的机械女音告诉他，唐绍关机了，失联了，不见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单明轩才发现他和唐绍之间的联系是多么单薄，一旦找不到唐绍，他没有办法再联系到相关的任何人。 周诚不接他的电话，打一次按掉一次，他不敢把追问变成逼迫，毕竟对方名义上是司机，实际上是长辈。他知道唐绍最信任的副手关锦心，却没有关锦心的电话，再有的其他间接联系方式，他竟然一概不知…… 单明轩颓然地把自己摔进沙发，看着手机屏幕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是和平年代真正生活在刀尖上的人，是面对枪口都能镇静周旋的性格，受过常人不能想象的严苛训练，必要时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频率都能控制，可他现在控制不住地心慌，茫然无措，甚至不能集中注意力。 单明轩全部的脑容量都围绕着同一个念头，看起来已经结婚三年，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脆弱到不如蚕丝一缕，一阵清风便断得无影无踪。 他的丈夫连一字一句都没有留给他，甚至离婚协议都选择了快递，如此不堪的一刀两断，到底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啊唐绍？”单明轩将脸埋进了双手，含糊地低声呢喃。 他刚刚经历了15个小时的奔波，回到公寓连行李都没打开，没吃没睡，可他一点都不想动，没有办法放松下来洗去旅途的疲惫，休整歇息，他的家没有了啊。 单明轩也不知道自己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呆坐了多久，突然灵光一闪，跳了起来，什么都没拿，空着手就夺门而出，甚至等不及电梯，一口气跑下了楼。 他一路狂奔出封闭的小区，匆忙地拦了车赶向唐绍的公司，到了办公楼才发现早就锁掉了，他甚至进不去大堂。 这也没关系，单明轩并不介意在门口站一晚上，他做任务的时候，什么样恶劣的环境都可以生存，在城市里守上一夜根本不是问题，只要能够见到唐绍就好。如果这里是他唯一可以守株待兔的地方，那别说一晚，他甚至可以把自己种在这里！ 当然，单明轩也不是没有想过唐绍要是突然决定出国怎么办，但他害怕做出这种假设，而且他更相信唐绍对自己的设计、自己的事业的忠诚和热情，这也是他目前唯一可以相信的东西了。 这一夜过得有多煎熬，单明轩有时根本回忆不起来，有时却觉得永远也忘不了。那种度日如年、心悬在半空里的忐忑，那种恐惧夹杂着希望的矛盾，那种怨怼伴生着愧疚的心情，无论他是肉体多么强大的Alpha，终究无法战胜那一重又一重情感上的折磨。 然而当他真的等到前台上班，能够预约见自己的丈夫时，单明轩才发现，等候一晚的折磨远算不上折磨。 “什么叫他已经不在这里任职了？”单明轩实在克制不住，大声地质问前台。他听不懂什么叫“目前已不在公司任职”，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前台的话听起来一点都没有道理。 前台小姐却并不惧怕他的大声，保持着公关微笑，像复读机一样回答：“抱歉，更多信息无可奉告，若无其他预约，请您离开我们的办公区域哦。” “我要见关锦心！”单明轩强压下惊惧与愤怒，勉强冷静地提出了另外的要求。 前台小姐却依然像机器人一样答复他：“抱歉，如无预约，无法为您联系关特助，请您向本公司邮件预约会面哦。” 单明轩盯着前台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环顾了一下门口的保安和门禁装置。他可以用不到10秒的时间闯入，这里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他思考着完整的方案，甚至已经开始在脑内勾勒这栋建筑的平面图。 他完全可以做到，然而他终究没有这样做。 就在他下定决心要行动的那一刻，手机响了。单明轩几乎是惊喜的，他以为、他想要、他希望这是唐绍，唐绍开机之后看到他的未接来电，唐绍决定和他谈谈。 但不是的，不是唐绍，是个陌生的电话，标记着【宇通公司】…… 哦，那份该死的“死刑通知书”……他已经被判处了极刑，他不该再做任何让自己罪无可恕的事情。 单明轩失魂落魄地按掉了手机，对前台呢喃了一声“抱歉”，转身离开了没有唐绍的办公楼。 他有想过拒签那份快递，可是自欺欺人到底有什么意义？把头埋在沙子里，沙子外的世界依旧已经水深火热，拒签这份快递，他的丈夫也不会再回来了……单明轩有一种预感，唐绍真的不会再联系他了。 他回了家，遇上了等了他半小时的专送员，对方颇有怨言，但单明轩已经顾不上了。 签收的时候，单明轩下笔用力不当，圆珠笔在快递单上画出一条诡异的弧线，“咔嚓”一声落在了地上。快递专送员很是不耐烦，但本着服务精神，还是弯腰替他捡起了笔。单明轩看着微微颤抖的右手，就仿佛看着另一个人的肢体一样陌生，那只手正签下他自己的名字，替他收下一份对他三年婚姻最残酷的否定裁决。 专送员走了，单明轩拿着那个薄薄的信封走进客厅。他握过刀、握过枪甚至扭断过别人脖子的手，第一次感觉到那么沉重的分量，像三年的时光那么重，像一颗真心那么重，重到几乎握不住。 单明轩撕开信封的动作小心翼翼，就好像在精心呵护着他和唐绍的最后一点联系。哪怕这是剪断红线的利剪，刀刃两边还连着他俩的姻缘，他有点舍不得。 信封被整齐地撕开了口，单明轩抽出了一叠文件，他一份份地翻阅，文字在他眼前划过却无法进入他的大脑，直到四个大字狠狠地扎进他的眼睛——妊娠终止！ 一瞬间，血流满地。 第41章 关锦心今天准时下班就是为了去拜访单明轩。单明轩到前台找人的时候，她就在公司，她知道单明轩来了，但那时候她还没有收到快递签收的短信通知，所以不想和这位单先生对话。 晚上才是时候，关小姐敲开他们公寓大门的时候，冷酷地想，知道痛了才听得进劝。 她看到了一个不到24小时就整个人都颓败了下来的单明轩。关锦心作为一个Beta，感受不到信息素的作用，但在她的想象中，单明轩现在应该周身都围绕着负面的情绪气息。 “不请我进去吗？”她冷冷地问。 单明轩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让了开来。 这公寓面积很大，设计的时候是作为新婚夫妻的婚房来考量的，加上唐绍自己的风格喜好，空间很开阔，视野舒适。 但这只是装修时的设计，事实上当公寓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这里空旷安静得仿佛能听到脚步的回声。 关锦心环顾了一下这个她其实还挺熟悉的客厅，慢悠悠地说：“你知道吗？我以前常常见到这个景象，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唐绍一个人。” 单明轩因为这句话，停下了脚步，他忍不住挺起有些佝偻的脊背，站直了扭头看向关锦心，伸手示意，说道：“关小姐，请坐吧。” 关锦心按着茶几坐了下来，面前就放着她寄出去的那份快递。她看着，单明轩也看着。 “收到了？心情如何？”她问。 单明轩低着头，逆光看不太清表情，只听到他用不怎么带情绪的声音说：“我的心情重要吗？” 关锦心没搭理他，手指尖拈着几份文件随意地翻了一翻，看着看着，冷笑了一声。 “离婚协议刺激还是病历刺激？”她问，“我寄的时候和自己打了个赌，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有个词叫作“刺耳”，是形容别人说话不好听的，单明轩今天才知道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关锦心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捅穿了他的鼓膜，一路扎进他的大脑，旋转一圈又狠狠地拔了出去。 这才是真正的刺耳。 “关小姐，”他尽量克制了自己，他知道他不能对关锦心发泄任何情绪，“请问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关锦心把茶几上所有的文件拿起来，叠整齐在桌面上怼了怼，然后推到单明轩鼻子底下，跟他说：“我是来叫你签字的呀。” 单明轩直视过枪口，却被这叠纸张逼着移开了视线。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把话从自己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吃力地问：“是，是唐绍让你来的吗？” 关锦心冷冰冰地反问：“有什么差别？” “……嗯，也对，”单明轩突然笑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差别？我已经是最大的坏人了，我谋杀了我们的孩子，除了签字，我什么都不能做了，对吧？” 关小姐看着他，又问：“你是在问我？” “不，”单明轩说，“我只是在让我自己清醒。就这样了，对不对？结束了。他这次真的彻底不需要我了。” 关小姐沉默了一下，半天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终于不冷静了，她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仅仅是旁观者，我可能捅死你的心都有了。” 单明轩笑了一声，回答说：“那可能比不上这个快递痛。” “咦？真是叫我意外，”关锦心说，“我还以为你不会讲话呢，这不是很会说吗？那为什么你们两个会搞到这个地步？” 这个问题单明轩今天反复地问了自己一天，一整天也没有一个靠谱的答案，他低着头回答说：“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不会就这样让它发生。” “放屁！”关锦心用冰冷的声调说着粗鲁的话，“放屁！你骗骗你自己就可以了，不要说出来讨骂了！你不知道？你敢说你不知道你们的婚姻有问题？你敢说你收到离婚协议很意外？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们终究要变成陌路人？你什么都想过，你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关小姐的话像惊雷一样，四散地落在单明轩周围，炸得他血肉模糊、动弹不得，可是不得不受着。因为关小姐就是关小姐，她一直是对的。 单明轩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希望自己足够坚强，但再开口终究带着哽咽的颤音。他说：“为什么会这样啊！如果我知道他有了孩子，如果我……他为什么不联系我？这是我们的孩子！” 这下轮到关小姐沉默了，她闭上嘴，冷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平静地再次开口说：“如果不是我亲自尝试联系你但联系不到，我会以为唐绍隐瞒了我们，他根本没试过跟你联系。现在你却问我他为什么不联系你，那我也要问问了，他要怎么联系你？” 单明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拿了那封信放到了关小姐面前。 “我走之前给他留了一封信，因为这次是私事远行，而且还离境了，所以为了避免管理处找麻烦，我换了一次性手机，号码留给了他。可是，他连信都没有拆。” 关小姐看了看信，又放回了原处，转头盯着单明轩的眼睛，犀利地问：“好，就算他不联系你，你为什么不打一个电话给他？” “因为这就是我们的婚姻。”单明轩这次答得飞快！他看向关小姐，眼睛晶亮，闪耀着几乎不正常的光，小声地怒吼着：“你让我不要自欺欺人，所以我实话实说。看吧，这就是我们的婚姻，疏远到我觉得和他失联这么久都是正常的、可以接受的。这就是我们一起走过的三年！” 这话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嗡嗡作响，关小姐听完，目光却带上了点冰冷的悲悯，这句话太可悲了。 “你们两个，真是太可悲了，”她轻声说，“我甚至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跟你谈了。” 单明轩听她这么说，只是苦笑。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对关锦心说道：“随便吧，随便吧关小姐，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关锦心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公寓留给你？” 第42章 “……我不知道，”单明轩丧气地坐进沙发，颓然地抱着头低声说，“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努力过，这些日积月累的隔阂，都是你不努力的证明，”关小姐的声音冷得像冰，一字一句都扎在单明轩心里，“但即使如此，他还是选择把公寓留给了你。我觉得他自己都没想明白自己这么做的动机。 “他自己离开了，却把你和公寓一起留在了原地，留在了他随时能找得到的地方。你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吗？ “与此同时，你回到这间公寓却还浑然不觉，还在跟我说什么‘这就是我们的婚姻’。你在怨恨什么呀？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呢？婚姻和感情到底是什么？即使作为一个单身人士，我的常识也告诉我，这是两个人的事吧？如果一段婚姻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你还不反思，那我真是觉得唐绍瞎了眼了。 “你在我面前的这些失态、大吼大叫、能言善道，有什么意义呢？你现在的痛苦，你的感情，唐绍一点都不知道。不让对方知道的感情，不配被称为感情，那只是廉价的自我感动而已。对了，你也别说我偏心，这是你们两个都需要懂的道理。唐绍自己也是。” 单明轩颓败得仿佛人都变成了黑白色的，只要关锦心不说话，客厅里就只剩下他深重的呼吸声，除此之外，他整个人凝固得就像一尊雕塑。 关小姐从单明轩的茶几上拿起了那份离婚协议，又翻看了一遍，然后才说：“其实这是一份非常合理的协议，没有任何的陷阱，也能确保你们以后不需要再有任何瓜葛。作为Omega，唐绍可能会更辛苦一点，需要去除你的标记，但这也不是不能付出的代价。所以，也许你签了字也是个好选择。与其像现在这样，彼此都在这段关系中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备受辜负，不如一刀两断，去追求更称心快乐的生活，你觉得呢？” “我没有觉得被辜负，”单明轩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沙哑，“喜欢一个人，为他付出为什么会觉得被辜负呢？” “问你们呀，”关小姐说，“我不知道。我不做这种默默付出的事，我是喜欢把一切说清楚的人，和你们两个大概不是一个品种。” 单明轩苦笑了一下，呛到了自己，轻轻咳了一声才说：“我一直觉得他不需要我。生理上？也许吧。其他的任何方面呢？绝对不。我们的生活连一点交集都没有，他的世界有多丰富多彩，对比之下我的人生就有多单调乏味，甚至是危险和可怖的。 “他就像我不该拥有的名贵珠宝，连拿在手上都害怕沾上不该有的指纹。可是我见过他伤痕累累、脆弱无助的一面，所以我又说服我自己，这么独特的缘分，也许我们这么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能相遇就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我们还是不该勉强吗？” 关小姐安静地听他说，听到这里突然发言打断了：“既然不该勉强，你现在就可以签字了。” “不瞒你说，”单明轩讽刺地说，“当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想过好几次，是不是签了就好了。一时之痛而已，是吧？可是我做不到，我就是做不到。也许我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一无所觉，我是不是也曾经看到过唐绍的真心，只是我不敢相信，不敢去问呢？” “嗯。”关小姐应了一声，没有什么内容，也没有什么感情。 “可现在我该怎么办？”单明轩终于抬起头，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关锦心，脸上是带着期盼的痛苦，他问，“我该怎么办？如果我签不了字，如果我做不到就这样放弃，那我必须想办法去弥补啊！可我做得那么差，差到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差到让他伤心得甚至不愿意见我。我还能怎么办呢？关小姐，事情搞成这样，你还肯来见我，我想你是好意。所以，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关锦心长长叹了口气，语气终于松快了一些。她说：“别问关小姐，关小姐又不是什么有求必应的灵媒。我只相信，当你真的想要什么，当那种渴望炙热到日夜烧灼着你的心，你自然会知道要怎么做的。 “不过如果一定要我给你一个建议，我觉得你不如从找人开始忙活起来。找知道他行踪的人问一问，先说好，别问我，我不会告诉你的。” 关锦心走了，带走了病历复印件，留下了离婚协议书。 单明轩看着眼前这份文件，再一次地陷入了沉思，只是这一次的思考不再是反复搅动纯粹的情绪，而是有了些许理智和方向。 关小姐的暗示很明确了，他要知道唐绍的行踪，当然是去找周叔最直接。但关小姐并不是给了他一条捷径，反而，找周叔才是最难过的一关。 可是，再难也要去。 他环顾客厅，想到了关锦心说的话，为什么唐绍把公寓留给了他？ 这是他们三年来共同筑建的家，虽然现在空荡荡的，可是这终究还是个家。 厨房里有他最喜欢的刀具，唐绍买来送给他的。他只要在家就会给唐绍做饭，因为在唐绍不记得的那半个月里，这个人只吃他递过去的食物。 客厅的沙发上还放着一条薄毯。婚后不久，他任务归来发现唐绍有时候会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于是就嘱咐了家政一定要准备，还要按季节更换。 卧室里，他们的床。这张床垫是唐绍带着他试睡了27张之后才选定的，他清楚地记得这个数字，花了他们整整1天的时间。他那个时候一边感慨唐绍真是个挑剔的少爷，一边觉得他在床垫上扭来扭去的样子可爱极了。 唐绍的书房、他的健身房、浴室，甚至储藏室，都有生活的痕迹和过往的回忆。 唐绍把这间充满记忆的公寓留给了他，就好像把时光、回忆和单明轩这个人一起留在了原点。如果唐绍在这里留下了一个标记，那么他能期待着唐绍也为感情留下了一条归途么？ 他必须这样相信。 第43章 去找周诚显然得自己上门拜访。单明轩按门铃前，手悬在门铃上很是僵了一会儿，然而一想到那份悬在头顶的离婚协议，又不敢再犹豫，一咬牙按了下去。 门里悄无声息，周诚并不是不在家，只是不愿意开门。单明轩没有办法，只能站在门外等着，每隔1小时再按，一直从中午站到了天黑。 周诚最后放他进来的时候说：“如果不是关小姐打电话，我是不愿意见你的。” 周叔说什么,单明轩都只有听着的份，他无言以对，低着头走进了周诚的家。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周诚气头上连礼貌都欠奉，根本懒得招呼单明轩，把他堵在客厅，自己站在他面前，两个人面对面却都不讲话。 单明轩高高大大一个Alpha，站在周诚面前却半点气势都没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周诚瞪了他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开口问他：“怎么搞成这样？” 单明轩脸色黯淡，轻轻摇了摇头，只是小声说：“对不起……”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周诚呛他。 “如果我能找到唐绍，”单明轩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说，“我也会当面这么说的。” 周诚冷冷地哼了一声，不接话。单明轩于是也不敢再多嘴，只是站得稳稳的，姿态虽然放得低，但很坚决。 “唉……”周诚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问他，“都是好孩子，怎么就非要搞成这样？我常常劝少爷，要多和你谈谈，因为我和他亲近，便总是劝着他。可我现在才发现，如果可以，我应该先给你脑子里灌点沟通的念头。” 单明轩自嘲地笑笑，小声说：“你确实错怪唐绍了，在家总是他在说话。” 周诚挫败地揉了揉额头，盯着单明轩问：“你觉得这叫沟通吗？” 单明轩看着他没说话。 “两个傻孩子，”周诚疲惫地说，“也许你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也许，”单明轩终于忍不住开口顶了一句，“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想听唐绍亲口说。” “哦？”周诚冷笑了一声，“你那么有决心？行啊，自己想办法吧，我不会告诉你我送他去哪了的。” 随后单明轩就被赶出来了。他站在门口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摸出手机给周诚发了条短信：谢谢周叔，我会去找他的。 周诚没有直接告诉他唐绍的行踪，但是暗示了是他送唐绍走的，单明轩通过自己的关系查了查周诚的车牌，要找点线索还是可以的，之后就靠他自己顺着摸过去了。 他一得到详细的消息就回公寓收拾了行李，临走时把家里仔细地归置了一下，告知家政维持正常的频率上门服务，这才安心地准备这次远行。 没有唐绍的公寓不是家，他最后一次环顾这空荡荡的房子，忍不住想知道他不在的日子里，唐绍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呢？他直觉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这一次，他会学着问一问的。 蓝城是个滨海城市，有绵长干净的海岸线，像棉花一样细软的金色沙滩，是个度假放松的好地方。从他们所在的城市可以开车前往，车程只需要3个多小时。 单明轩把唐绍卖掉的车又买了回来，因此也了解到了唐绍会停职出城的原因。关小姐给了他一份详细的报告，单明轩随身带着，暂时还没来得及细看，他有预感，找到唐绍之后他有的是时间把这些事一件件解决。 这种信心毫无根据，但他不在乎。当生活的一部分坍塌到这种地步，不抓住这点虚无的信心，还要怎么向前努力？ 这话他也甩给了他的联络官，把上司气得跳脚，回头又给他批了假。 这天天气倒是不错，他车开得很稳，不到3小时就进了蓝城，车子拐下公路，往较为偏僻的一片度假区开去。 这一片度假区整体沙滩质量更好，所以租住酒店和别墅的价格昂贵，人流量少。单明轩原本以为这样找起来会更容易，但实际上有点失算。 即使利用了一些关系网，他还是没有查到唐绍具体入住了哪里。据他所知，唐绍在这一块也没有房产，所以他怎么也想不通，不验证ID，唐绍到底是怎么住下来的。 他花了一个下午在附近转了很大一圈，最后找了个加油站加油，去便利店买水的时候，单明轩心想这么碰运气不是办法，效率实在太低了。 单明轩心里想着事情，但职业习惯使他对周围的环境敏锐度极高，结账的时候恰逢从门口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个年轻人，一股子热浪随着他一起涌进来，在气流里夹杂着强烈的信息素气味，瞬间吸引了单明轩的注意。 他付完钱，拿着水走到了门外，不忙着去取车，只是站在那里喝水。不一会儿就见到刚才的年轻人又拎着一组6瓶装的气泡水从便利店里出来，找到了自己的车。 单明轩默默跟了上去。 他的嗅觉虽然没有敏锐到真的可以媲美工作犬，但Alpha和自己Omega的联系足以弥补差距，更何况这个年轻人信息素的味道，他也熟悉，他记得闻到过一次，甚至和唐绍讨论过。 单明轩当然很希望能够通过这幸运的偶遇找到唐绍，但等看到这年轻人的目的地时，他还是希望这只是个误会，唐绍并不在这里。 这是一家非常高级的疗养院。 他知道唐绍的精神状态比常人更脆弱一些，失去孩子也可能会对唐绍的身体造成影响，但他真的非常害怕事情严重到唐绍需要专业陪护的地步。单明轩下意识地攥紧了方向盘，真皮套因为他过度用力发出了凄厉的声响，他愣了一下才放松了力气，靠在驾驶座上盯着疗养院的入口。 要不要进去询问？贸然的出现对唐绍来说会变成新的刺激吗？唐绍希望看到他吗？ 杂乱的想法在他脑子里转着圈打滚，而就在他犹豫的当口，那个年轻人又举着电话从疗养院门口走了出来。 远远的，单明轩听到他说：“唐先生，你真的很难伺候欸，我等一下就过来。” 第44章 一句话便坐实了单明轩的猜测，他看着那青年取了车，立刻跟了上去。 单明轩对自己的跟踪行为颇有些愧疚，但唐绍的名字都从这人的嘴里说出来了，要他不跟着实在不可能。 前面的车顺着车道开出去不远就左拐进了一个别墅区，单明轩也跟了进去。他原本担心会遭到阻拦，可是车牌被自动识别了。这是唐绍的旧车，想来是记录在案的。如此一来，他便更加忐忑了起来，不是在担心找不到人，而是分外确定唐绍就近在眼前了，他却开始胆怯，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次会面。 他看清了那年轻人走进哪一栋别墅之后，便选了访客车位停车。熄了火又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单明轩在心里催促自己赶快下车。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得不面对曾经胆怯和回避的下场了，难道临到头还要再怂到不敢面对？ “单明轩啊单明轩……”他轻轻念叨自己的名字，却把后一句话藏在了心里，他想，还不下车，是真的想要离婚吗？ 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他往那栋别墅走的一路上，不得不清空了所有的念头，只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动作上，一步接着一步，不去细想，只是先完成行走这个动作，直到他站到了别墅门口。 敲门之前，又是百般犹豫，只是这次却没有给他做心理建设的机会了。 齐乐从里面拉开了门，一边朝别墅里嚷嚷着：“我的天啊，你也太难伺候了！”一边往外走，没看路，直直地撞到了单明轩的身上。 他“哎哟”一声，收住了脚步，扭头看向单明轩，愣了一下，傻乎乎地问：“你找谁？” 单明轩看着他，又越过他看向那间小小的度假别墅，一时间思绪万千，不知道说什么好。 齐乐大约是见单明轩不理他，又扭了头朝里面喊：“唐先生，有人找啊！你出来一下啊！” “吵死了，什么人啊？” 别墅深处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唐绍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像片雪花一样落到了单明轩的心里，又轻柔又冰冷。 齐乐守在门口回答说：“我又不知道。这话问的，你的朋友我认识哪一个啊？” 他说话间，唐绍已经从拐角里转了出来，一抬眼看到单明轩。两个人对视，单明轩直直地望进唐绍的眼睛里，却什么都没看到。 那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怒火，甚至连愤恨都欠奉，只剩一片干净、纯粹的黑色，映着单明轩自己的身影。 “唐绍……”单明轩匆忙地喊着唐绍的名字，声音带着奇怪的音调。他只是太害怕这个眼神了，疏远得好像他们之间一个转身的距离却隔着两重无法交叠的时空一样。 唐绍却依旧平静得像外面那片蓝得像假的的海一样。 “嘁，我就知道关锦心终究还是要搞事情的，”他似真似假地抱怨，“欺负我现在不是她老板了。” 单明轩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皱起眉头，试着开口，却又发不出什么声音。 齐乐敏锐地感觉到室内的尴尬氛围，蹑手蹑脚想溜。唐绍瞥见他的动作，随手抄起自己的钱包就砸了过去，大骂：“你个白痴，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的生活这么戏剧性？”齐乐摸着被砸到的胸口，一边往外走一边嚷嚷，“你早说我都不想挣这个钱。” 有那么一瞬间，单明轩疑心他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否则为什么胸口隐隐作痛，堵得像要从喉咙间反出酸水，不得不用力将这种冲动吞咽下去？但刹那间他又清醒了，不是什么身体问题，只是嫉妒而已。那种自然的、松快的氛围，那种轻松的相处，他想要拥有却从来没有和唐绍构建起来的关系，就这样在他眼前，由另一个Alpha让他切身感受了一次。 你从不会知道失去了什么，直到你看到别人拥有它。单明轩终于知道了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唐绍……”他轻轻地开口，叫着唐绍的名字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督促自己快点想，他能想出来的。 但是不需要，不需要他想出来该说什么，唐绍还是那个唐绍，那个不会让他的话落到地上的唐绍。 “别喊了，我没死呢，”唐绍翻着白眼往里走了几步，姿态放松却冷漠，“你来干嘛？” 单明轩吞咽了一下，试图咽下那种紧张和无话可说的梗阻。他小心地开口说：“你还好吗？” “你指哪方面？”唐绍眉眼一扬，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就像刀一样砍到了单明轩身上，“失去孩子对我精神的打击还是我身体恢复的情况？” 单明轩忍不住缩了一下，他活该，他活该感到这种疼痛，可是他不知道这感觉竟然会痛成这样。听到唐绍毫不顾忌、甚至略带自嘲的话，就好像有人拿着烙铁在他的心上狠狠按了下去一样疼，但单明轩透过那升腾起的白烟看到，远处扇着风炙烤烙铁的人，正是自己。 “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有，你好吗？”他轻声地问。 唐绍却果断地回答：“你这问得实在好笑，我像是好的样子吗？我们换一下试试？换成你因为该陪在身边的Alpha不在而失去了一个孩子，被诬陷、被停职，财务状况告急，还得躲着那些恨不得伸到你脸上来拍下你狼狈模样的镜头，你觉得好不好？” 单明轩被他问得一个字都答不出来，在他心里的一个角落，有一个声音在哭喊那也是我的孩子，但他知道这话无法宣之于口，他不是那个切身感受过得到又失去的人，他永远没资格对唐绍说这样的话。他能说的只有：“对不起。” 唐绍看着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好啊，我接受你的道歉。其实仔细想想，我也不是什么都做对了，否则我们也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对不对？所以我接受你的道歉。”唐绍语速极快地说，“把话说开了也好，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需要道歉，我也知道错了。勉强攥在手里的东西，明知道不该拿还要偷的时光，终究都是我不该拥有的东西，我学乖了，我打算还回去了。所以单明轩，离婚协议你收到了吧？你签字了吗？” 第45章 单明轩忍耐住了用手捂住胸口的冲动，他知道自己没资格作出受伤的表态。 “我不会签的，”他说，“我不答应离婚。” 唐绍面无表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为什么我不觉得惊讶呢？虽然我并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离婚。” 单明轩喘了口气，想了想说：“在我说完前，你能不打断我吗？” 唐绍挑了挑眉，反问他：“我为什么要让你说？我想听的时候，你从来没有说过。现在你想说，我就一定要听吗？” 单明轩被他的话堵得一时无言，站在原地像生了根。 唐绍就看着他这样子笑了一下，一屁股坐到自己的沙发上，还“诶呦”一声，从底下抽出一本写生本来。 “你现在不想听，没关系，”单明轩想了很一会儿才说。“我可以等，等你气消了想听的时候说给你的。我可以非常有耐心。” 唐绍听到他这么说，反手抛开了自己的写生本，侧着身正面面对单明轩，举起了左手。 “你看，我连婚戒都没有摘，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笑得有点甜，温柔地问。 单明轩却下意识知道这不会是一个好问题，但即使如此，他也只有顺着唐绍的意思回答的份。 “为什么呢？” “因为每次看到这个戒指，我都能看到那些血，沾着一个孩子的命。我们两个欠它的。”唐绍沉下了脸，冷冷地回答。 这一次，单明轩终于忍不住了，茫然地伸出手，缓缓地挥舞了几下，似乎像会散心里无处驱赶的疼痛。 他问唐绍：“你是真心这样想的吗？” “当然，”唐绍很快地说，“我用这种想法自我折磨，现在还来折磨你。你看，这场婚姻把我变成了一个怎么样的怪物啊？你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一下签字的事？” 单明轩闻言，沉默地盯着唐绍看了很久，最后才坚定又缓慢地回答说：“不，不会有签字，不会有离婚。随便你怎么说。” 唐绍当然并不欣赏这种坚定，单明轩努力不要让自己在唐绍嘲笑他自私傲慢的指责中退缩。他一直等到齐乐犹豫地拎着两瓶1L装的鲜牛奶回来，才决定告辞离开。在走之前，他从齐乐的手里抢走了牛奶。 “别再给他买了，”他对着齐乐说，“除非你能监督他，不要让他暴饮。” 齐乐为难地看看单明轩，又看看唐绍，搓着手站在门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起来180+的个子，没有单明轩高也没有单明轩结实，被挤兑得很可怜。 唐绍看起来一点都没有为齐乐解围的意思，只是听到单明轩这么说的时候，死死地盯住了他，愣了一会儿才说：“你知道？” 虽然他说的是问句，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单明轩点了点头，认真的回答：“我当然知道。” “那你可真是棒，”唐绍讽刺地笑了一下，又说，“可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单明轩摇了摇头，小声又坚定地说：“只要我一天没签字，我就一天会在乎你的健康。不，”他想了想又说，“即使我没办法再得到你的认可，我还是在乎你的。” 唐绍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单明轩许久，直到齐乐实在受不了了，发声音打断了他们俩静默的对视。 “你们够了啊，”他抱怨说，“这么热的天差我出去买东西又说不要了，就算你给钱叫我做看护，我也是有尊严的。” 唐绍听他这么说才收回直指着单明轩的目光，看着他说：“就你这种看护，我用你真是就比做慈善好一点。” 齐乐气得够呛，还没开口，单明轩又打断他，嘱咐他说：“你好好照顾他，我明天再来。” 单明轩说完，转身离开，没走远，听到齐乐的低声嘟囔：“这算什么事儿？”却始终没有唐绍的声音。 感谢他丰厚的任务津贴，虽然现在是旅游旺季，单明轩也很容易就在隔壁的居民区租到了一间空的民宿。虽然租不起唐绍同区的别墅，不过也足够他掌握唐绍的行踪。当他说他会坚持等到唐绍气消和他谈谈的时候，他是认真的。他有计划，也有足够的行动力。 他效率极高，安顿好住处，天还没全黑。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单明轩把关锦心快递给他的卷宗拿出来配饭。 直到关小姐告知他事情的简单概要之前，他根本没有发现唐绍被诬陷、被驱逐出自己公司的事。如果仔细想来，这绝对又是他的一桩“罪状”。当然他可以辩解，他对时尚行业内新闻缺乏必要的敏感度，但推卸责任没什么意义，提供切实的帮助才是最有用的弥补。 ———————————————— 隔天一早，单明轩6点就起床了，洗漱、晨跑、做饭、打包。提着早餐出现在唐绍住处门口正好8点半，敲门却看到齐乐出来开门。 单明轩不能说他没有不开心，但起码他克制住了，只是没说话，盯着齐乐看。 齐乐浑然不觉，眼睛只粘着单明轩手里提的早饭——虽然还在饭盒里装着，但香气飘出来了。 “你做了早饭？”齐乐惊喜地问，“那可真是太好了啊，快进来，我觉得唐绍一定十分欢迎。” 单明轩心里想：唐绍会不会把饭盒掀了都是个问题。但身体很诚实地跟着齐乐走进了别墅，被领进了厨房。 一看到这乱七八糟的流理台就知道齐乐那谄媚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单明轩疑心他甚至不能养活自己，不知道怎么会给唐绍做看护的。 “你不会做饭？”他问。 齐乐一脸无辜地说：“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比较公平的说法是，我做的不好吃。” 这也就意味着唐绍最近一定处在一个饮食不调的状态下，单明轩比谁都明白唐绍在饮食方面有多伺候。 当初他们刚结婚，他趁着任务期间的休假，非常认真地训练了家政3天才做得出让唐绍喜欢吃的菜品。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太喜欢唐绍出去应酬的原因，这个人遇到不好吃的东西就自然地不吃，也不会觉得饿，回来也不会告诉他或者家政加餐，十分难伺候。 “你找个碗装好拿给他就好，”单明轩把手里的饭盒递给齐乐，“盯着他多吃一点。午饭我等一下拿来。” 齐乐连忙问他：“你为什么自己不拿给他？” 单明轩笑笑，不想和这个年轻的Alpha解释他和唐绍之间复杂的婚姻状况。 齐乐也并非真的想知道，或者说他已经知道了不少了。齐乐只是说：“如果不亲自端给他，你背后默默做了有什么意义？指望他开天眼知道你关心他啊？都到这地步了，你怎么还不想着多表现一下呢？” 第46章 单明轩看看他，没说话，只是固执地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齐乐。齐乐没脾气了，一赌气全接过来，说风凉话：“行吧，反正也不是我要和人离婚。” 他端出去的时候，唐绍已经起床了，单明轩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齐乐，也不担心唐绍看到他。 齐乐倒是毫无压力，炫耀着说：“我做的，你多吃点，这总对得起你付的工钱了吧？” 唐绍早晨看起来总是没什么精神，不需要出门的时候，他其实有点懒散的，现在正呆呆地坐在餐桌边等着齐乐给他摆餐具。 单明轩看着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小声地叹了口气。 齐乐看起来已经习惯这个模式了，任劳任怨，全给准备妥当了，就差一口一口喂唐绍了，唐绍这才自己拿起了勺子，先喝了一口粥。 “怎么样？我就说我学得很快吧？”齐乐倒是很乐意表现一下自己，反正单明轩不表现。 唐绍没说话，只是看了齐乐一眼，又低下头去吃了一口。 齐乐观察了一下，发现并没有需要督促唐绍吃饭的需求，就想溜回厨房，结果他还没走到厨房，单明轩倒走进来，大摇大摆地进了客厅，坐到了餐桌边上。而唐绍几乎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来。 齐乐目前感到这个状态有点诡异，聪明人选择闭嘴看戏。 “好吃吗？”单明轩问。 唐绍从碗边抬眼看了他一眼，反问他：“你觉得呢？” 单明轩笑了，回答说：“我觉得不是最好吃的，但是是你喜欢吃的。” 唐绍没理他，转向齐乐，朝他开火：“你完了可乐先生，你这个月的薪水岌岌可危，因为你联合别人骗我。” 齐乐欲哭无泪，只好扭头控诉单明轩：“你这个骗子，这不是挺会的吗？就我倒霉做炮灰？你们吵架不要欺负雇员好么？” 单明轩有些抱歉地看着他说：“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他好好吃饭。他只是说说的，不会扣你薪水的。” 唐绍适时地插了一句嘴，冷冷地说：“你很了解我？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了？” 单明轩也没什么脾气，自然地回答说：“比我以为得了解一些，目前还在继续努力中。” 唐绍在听到他这么说之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难以辨析。单明轩认认真真地同他对视，却也不能看懂。 “所以你今天是来送协议书的嘛？签字了？”唐绍岔开话题问他。 单明轩小声叹了口气，回答说：“没有签字。等一下也不会改变主意的，但等一下还会再来。” 唐绍啪得一声扔下了勺子，回答他说：“你话真多，不签字就别来了。” “我就是话太少了，”单明轩说，“仔细想想，吵架也比不说要好，我只是以前不懂。我走了，你吃饭吧，中午我再过来。” 他说完就起身走了，并真的不打算等唐绍发脾气了来和他吵架，这原本就是细水长流的水磨工夫，急不来。 回到自己的暂时住处，单明轩先给关锦心打电话。一方面关锦心也很关心唐绍的情况，另一方面他也有事要关锦心帮忙。 想到唐绍甚至和关锦心也失去了联系，彻底把自己一个人圈在这个地方，单明轩还是隐隐觉得心里难受极了，想来想去，除了怪他自己又没人可怪。 “所以你就准备给他查这件事来弥补？”关锦心问他，“其实能做的我们尽量都做了，不过你要再试试也没关系。” “嗯，”单明轩说，“监控麻烦拷贝一份给我。我昨天把家里的监控翻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异常，所以我觉得还是在公司里发生的事。” 关小姐很配合：“给我个邮箱，我让人发给你。” 单明轩打字给关小姐发邮箱，关锦心收到了之后跟他说去安排，却没急着马上挂断电话。 单明轩知道她有话要说，便默默地等。 关锦心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件事其实不仅仅是看证据，也看公关处理的速度，唐绍是因为身体问题失了先机才一下子没了还手之力的。单明轩，你真的让他一无所有了。” 这话好像带着手机的电流直接通过耳朵钻进了单明轩的脑子，刺得他整个人都发紧，手机都要让他攥碎了。可是他能说什么呢？除了一句“我知道”他还有别的辩解可说吗？ 关小姐在挂断电话前跟他说：“好好对他，他值得你花心思。” 单明轩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也不能完全理清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他中午又做了饭给唐绍送去，这次不用再借齐乐的手了，他弄得妥妥帖帖，唐绍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齐乐本人着实是个会看颜色的机灵鬼，一看这场面，当场就说：“我要去疗养院看阿姨，你们吃，我先走了。”没等唐绍朝他发火就飞速地窜出了门。 唐绍恶狠狠地盯着大门说：“我要开除他。” 单明轩却坐在桌边给他盛了碗汤，劝他说：“先喝碗汤。” 唐绍看看汤碗又抬头看看单明轩，神色平静，语气却十分疏离：“你要知道，我不会为你免费给我做保姆这种事打动的。但有人免费做苦力，我也不会拒绝。希望你早点清醒一下，把字给我签了。” 单明轩完全不气，温和地回答：“知道了，先吃饭。” 唐绍又看了他半天，哼了一声，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不在乎一样，开始低头吃饭。 从某种角度来说，投喂唐绍对单明轩来说也是一种治愈行为，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看到唐绍目前在他眼前，认真地吃饭，就会觉得一起都能好起来。这大约是当年在医院里照顾唐绍留下的某些心理暗示，但单明轩感激眼前这种平静的画面。 “你之前，”直到唐绍快吃完了，她才敢开口，“公司的事……” “不关你的事！”唐绍还没听他说完就悍然打断了他，还语气强硬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公司的事不要你管。” 单明轩闭上了嘴，皱起了眉头。他下意识地反应就是在唐绍情绪外露的时候直接后退一步，避免争议。天知道他一个与冲突和炮火伴生的人怎么会在唐绍面前这么惧怕冲突。但转念一想，他又强迫自己摆脱这种惯性行为，关小姐的话在他脑子里盘旋，他确定自己想对唐绍好一点，他已经开始做出改变了，现在也不是退缩的时候。 “可是我真的很想管。”单明轩说。 第47章 唐绍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大眼睛瞪得有些吓人。 单明轩仔细端详他的脸，发现他瘦了。那种疲惫是从他的皮肤下面、身体里面透露出来的，他的唐绍整个人都少了一股精神。 这认知让他难过极了，他不了解唐绍的工作，但他知道唐绍有多喜欢他自己的工作。现在这样，对唐绍来说绝对是一种消磨。 所以单明轩忍不住又小声恳求：“关小姐也在用她的方法处理，我也可以试试，也许多一个角度，事情会有转机呢？” 唐绍地垂下了眼睛，不再看他，拿起汤勺在碗里随手搅拌了几下，换了个话题说：“我其实一点都不需要你做饭，知道吗？即使我破产了，也可以找到人照顾我，你做的这种事，一点意义都没有。” 这话听着有些伤人，单明轩难受又觉得自己也是活该受着，顿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我相信你离了谁都能活，但是即使知道你不需要，我还要凑上来，这是因为我真的很在乎。” 唐绍猛得抬头看着单明轩，对他说：“你是出去找人的时候撞到脑袋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怎么就记得我要和你聊的时候你从来只会闭上嘴，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我，现在倒是会说了？我问你了吗？” 单明轩被他一通话说得头晕，心里嘲笑自己，确实就是说不过唐绍。 还没等他整理好自己的回答，唐绍已经换了种语气，再次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哦，又或者，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心愿得偿，整个人都阳光照耀，通达美满了？” “什么？”单明轩下意识地反问，然后赶忙解释道，“跟奚宁没关系。不过我确实找到他了，他过得很好。” 唐绍下一秒一甩手把汤碗直接砸到了地上。 碗落地砸碎在安静的客厅里发出巨响，汤汁飞溅，连单明轩的脸上都沾上了一两滴，唐绍整个左半边身上狼狈不堪。 他吓了一跳，伸手抹掉自己脸上的汤汁，抬头就看着唐绍沉默无语低着头的样子，顿时什么大动作都不敢做，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一点，轻声问：“手没事吧？” 唐绍再开口，声音变得非常平静，小声地说：“没事，抱歉我失态了。你可以走了，齐乐会处理的。” 单明轩眼看他精神状态如此不稳定，怎么敢走？只能抬手轻轻拉住唐绍的手，还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释放信息素安抚他。 谢天谢地唐绍还没有对他们直接的标记做什么，他不去想这是不是因为唐绍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承受不住，只是庆幸起码他还能安抚唐绍。 他手指下是唐绍的脉搏，跳动得非常急速，但看着唐绍面上却又沉寂得像熄灭的篝火，单明轩下意识地在想余烬是否要把唐绍本人给烧掉了。 “不要激动，”他小声地安抚，配合着信息素轻柔地包裹着唐绍，“平静一下，我就在这，我哪也不去。” 唐绍没有说话，但在慢慢地、轻柔地调整呼吸，再加上信息素的安抚，终于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恢复了自控的第一件事就是转动手腕把自己的手从单明轩的手里抽了出来。 “抱歉，失态了，”他冷着声音又说了一遍，“你也知道我一直精神状态不算最好，所以希望你没有太惊讶。没别的事的话，请你走吧。” 放在以往，单明轩肯定是会退让的，唐绍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了，生怕有一点不顺着就更刺激他，甚至这一次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听话离开。但如果他以往做得都对，那为什么会走到离婚这一步？所以，这一次他需要一个第二反应。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单明轩收回了手说，“我可以不说话，不影响你，但我陪着你。” 他原本害怕会再次遭到唐绍激烈的反对，但唐绍像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一样，恍恍惚惚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一扭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单明轩不敢追得太紧，只好先帮唐绍把地上的一团乱先简单收拾一下，随后才有空坐下来仔细复盘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触发了唐绍这么激烈的反应。 用上“复盘”这样的词汇总让他觉得把感情家庭这回事搞得跟作战、做任务似的，但上次奚宁在去机场的路上却劝过他，用心经营并不叫做做任务，经营一段关系本来就需要技术和技巧。 单明轩从善如流，同时也如壶灌顶，一旦细细琢磨就很容易明白唐绍为什么爆发。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躬着身体把脸埋进了掌心。 单明轩一个人呆了差不多2个小时，齐乐慢悠悠地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不少新鲜的小海鲜。 傻小子看起来挺开心，但一和单明轩对视，立刻换上了吃惊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问：“不会吧？我才出去2个小时，你们就吵架了？” 单明轩搓了一把脸，疲惫地反问：“是我真的把愁眉苦脸写在脸上了，还是是个人情商都比我高？” 齐乐嘿嘿一笑，占了一嘴便宜：“我觉得两样都是。你们又怎么了？” 单明轩摇了摇头，没法解释，只跟齐乐说：“你进卧室去看看他好不好？我怕又刺激到他。” “我真是服了你，”齐乐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挨着单明轩循循善诱，“你对你自己的Omega没有点占有欲的吗？我冲进他卧室这个画面对你来说没什么不对吗？就算你真的这么自律理智，你猜他怎么看？” 单明轩被齐乐训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开始皱起眉头认真思考。老实说他又不是圣人，哪里来的这么多理智克制，只是很多时候他永远把不刺激唐绍的情绪放在第一位考虑。然而现在看来，有时候“不做”可能比“做”更气人。 这样一想，他肩膀都要垮了，颓丧地说：“还真是是个人就情商比我高。” 齐乐大着胆子拍拍他肩膀，催促道：“那你想明白了还不快去？去晚了他更气了。等下又骂得你狗血淋头，还要连着我一起骂，说真的，我最无辜了。”p 第48章 单明轩沉吟了一下，问他：“唐绍对你态度很差吗？” 齐乐认真想了想，客观地说：“你没来之前他一直不怎么说话，看上去人还在那里，魂却不在，根本谈不上态度差。你来了之后他倒有点反应了，易燃易爆炸，可不是态度就差了嘛。怎么啦？” 单明轩没回答他，只是摇了摇头。 唐绍平时不是这样的，他看起来是个嘴巴很坏的人，但其实这几年私下里，慢慢的变得活泼温和的一面比刻薄尖锐的一面更多，他这些年一直努力在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努力配合治疗，稳定精神状态。 现在，这一切的努力好像都白费了。 “你有没有过那种时刻，”单明轩问齐乐，“你努力想做对一件事，但你没有意识到，你一开始前进的方向就是错的。” 齐乐思考了一下，果断的回答：“没有！” 单明轩几乎要被他逗笑了，摇了摇头，站起来往唐绍的卧室走。 他站在卧室门前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但他不允许自己退缩，所以1秒的停顿之后，他拧开了唐绍卧室的门——不锁门也许是个不那么抗拒的信号吧，他以前从没想过要去试一试。 单明轩责怪自己总是将回避当做保护，却又被唐绍卧室里一系列细节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看到唐绍背对着他躺在床上，Kingsize的床却只睡了半边，就像把另一边的床留着等人一样。 单明轩觉得眼睛刺痛，忍不住自虐地想，在他出任务、不在的时间，是不是每一个晚上唐绍都是这样入睡的？ 卧室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即使是海边明媚的阳光也照不进来，如果不是他的目力过人，几乎看不清卧室里的样子。 这里像个洞穴，单明轩想，唐绍把自己藏在这里，藏在黑暗里，独自舔舐着心里的伤口，平复情绪，然后在有力气的时候起床走出卧室，去假装自己还正常。而他却用一句话，轻易地打碎了唐绍伪装正常的外壳。 单明轩轻轻地走了进去，坐到床边，看着唐绍的背影。 他听得到轻浅的呼吸，节奏也略快，唐绍并没有睡着，却像失去意识一样一动不动。 齐乐是对的，在外表所有的尖刺和抗拒之下，是唐绍需要被关心和照顾的心。可笑的是，这一点，他需要一个只和唐绍相处了没多久的年轻人来提醒。 “唐绍，”他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一直是你。” 唐绍没有动，没有回答，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单明轩不知道怎么在没有回应的情况下和唐绍交流，这可能是他早就应该学会的技能，可惜他又错过了。 他只好试探着伸手抚上了唐绍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接触，等待着被甩开或者被接受。 都没有，他只是得到了一句回应，唐绍说：“你这个骗子。” “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单明轩急急地辩解。 唐绍却像终于醒过来了似的，一翻身，面对向了单明轩。 他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看起来既漂亮又疯狂。 唐绍说：“我从来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选择！你亲自告诉我什么比我重要，你把你的人生选择仔细地排好了顺序，现在怎么敢跟我说我最重要？” 单明轩被他一阵抢白，张着嘴像一条离水的鱼，但等不及他组织好语言安抚或反驳，唐绍又接着说：“我求你留下来，你却留下一封信就这么扬长而去。没有人会对重要的人做这种事，承认吧单明轩，我从来不重要。” 如果把言语化作利刃是一种技能，那么唐绍一定修炼得炉火纯青。单明轩闭紧了嘴，想要等这种扎心的疼痛自己消失。 他猜错了，这种痛苦并不会消失，只会燃成一把炙热的火，烤*的理智，让他将一句埋在心里多年的质问脱口而出：“那么你呢？我对你来说重要吗？” “单明轩，你没有心吗？”唐绍难以置信地反问他，“如果你从来没有重要过，那么我为什么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如果你从来不重要，那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单明轩学着他回答。 一阵沉默，伴随着两道呼吸声，频率逐渐合一，从清浅快速到和缓平静。 单明轩开口打破了卧室里的安静，他说：“我看到你没有拆那封信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是个坏主意。但我真的不太懂怎么和你好好交谈，我以为用纸笔交流会更加理智安全，我错了。” “是，你当然错了，”唐绍辛辣地粉讽刺，“难为你在家里找到了纸笔，我还以为都扔掉了呢。” 单明轩几乎要笑了，他没跟唐绍说自己有特地出门去买。 “信里有联系方式，我是现役，出境是很擦边的行为，所以我换了全部联系方式，但我写在信里给你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失联。” 唐绍没说话，单明轩有些焦虑，他不知道这种解释有没有用，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结婚的这几年，我从来没有过实感。” 唐绍猛然抬起头看向单明轩，单明轩努力让自己顶着那双大眼睛带来的压迫感，举起自己的左手，像唐绍展示那个婚戒。 “戒指也好，标记也好，结婚证明也好，我感觉不到你认可这段婚姻，所以这些其他的证据，对我来说都没有实感。” “哈，有趣，”唐绍冷笑着说，“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台词呢？你现在成了一个出色的演说家了吗？” “不是的，”单明轩低落地摇了摇头，“这就是我想在信里写的东西，我思考凝练、反复修改了一个下午，只有用书信这种方式，我才能好好地表达出来。” “你可真棒。”唐绍冷哼了一声，扭过脸去不看单明轩，单明轩却分明能从他的大眼睛里分辨出水光。 唐绍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决绝和冷漠，单明轩突然地意识到，其实唐绍也没有单明轩自己以为地那么难读懂。 “在不会说话这个问题上，你想怎么讽刺我都可以，”单明轩说，“但我已经写了一封信做底稿了，我一定会坚持把话说完的。” “没堵上你的嘴。”唐绍暴躁地反驳。 单明轩却觉得氛围比刚才好了不止十倍。 “我想要这段婚姻，真心实意，”他说，“一直以来，我都想要真正地拥有你。” 第49章 “你到底跟自己说了多久这种话，把自己也骗到了？”唐绍看了单明轩很久，冷冰冰地说，“说得像是真的一样。” 单明轩苦笑，自嘲地说：“我做得不够好，说得也不够好。” “不，”唐绍打断他，“你没有做，更没有说。三年婚姻，我是在和我的执念过日子，除了这个标记，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任何别的东西。 “哦，也许还有那个孩子。” 唐绍永远懂得怎么把话说得更尖刻，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可以这样做，也有权利这样做。 “唐绍，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对你从来没有半点真心？”单明轩觉得自己问得有点绝望，也有点徒劳。即使唐绍说他就是这样觉得的，他又能怎么办？不能放弃，还是只能坚持。但事实就是，陷入情绪之中，在感情的漩涡里挣扎，即使是徒劳的，也想向上伸出一只手，渴望一点救赎。 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唐绍一直以来的感受。 “我不知道，”唐绍冷着脸摇了摇头，“你执意不肯离婚的样子就像我们爱得刻骨铭心似的。可大概也就几个礼拜之前，你执意要走的样子就像我什么都不是一样。单明轩，你太让我疑惑了，也让我累得要死。” “起码你没有直接给我一个否定的答案，”单明轩苦笑着说，“这起码说明我这两天也不是全做了无用功？有时候我真是希望你会是我们两个之间更聪明的那个，能把我看透。这样你就能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你了。” “真可惜，”唐绍无动于衷地说，“你现在知道我情商也不高了？我们两个之间大概写满了不合适吧。” 单明轩叹了一口气，半天没说话，想了很久才又说：“唐绍，我知道你是个聪明敏锐的人，你对你的商业伙伴、竞争对手、下属朋友都很有洞察力。我一直在观察，我看得到你掌控人际关系的做派，你想影响别人时用的小心机。可是，这些从来没有对我做过。”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唐绍张着嘴想要反驳，看起来一脸怒火。单明轩赶忙安抚道：“我不是在指责你，我，我只是在跟你说我的感受……” “你特么不如不说！”唐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看起来已经要气炸了。 “我就知道你会生气，所以我以前从来不敢说。”单明轩有些丧气，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直爽，“不过反正结果不能更坏了对吧？我想说的就是，为什么你对我看起来总是那么遥远？隔了一层，摸也摸不到。如果我试图稍微走得近一点，你又像刺猬一样要扎人？你对着我总是很警惕，我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他把话停在了这里，但单明轩其实还想说：明明曾经信任到只要我一个人…… 唐绍在他问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低下了头，断开了他们一直较着劲一样互相对视的目光，单明轩看着他沉默，看着他死死地抠着床单。他不知道要不要阻止唐绍，是不是叫他不要想了，不要回答比较好？又或者准备好承受下一波狂风暴雨，等着唐绍给他新的一刀？ 不等他想清楚，唐绍先出声了。 “其实你根本不记得这种小事对吧？”他低声的问。 单明轩却满心慌张，这无头无尾的一句，他确实记不起来唐绍在说什么，但是记不起来不正好印证了他不记得？这根本是死亡圈套。 “行了，不用想了，”唐绍哼笑了一声，打断了他，“单明轩，我问你，我们为什么会结婚？” 这问题有些扎心，单明轩并不想直面这场婚姻的本质，但唐绍也没给他什么回避的余地。 “是因为我跟你睡了，被你标记了对吧？”唐绍自问自答，“你从来没有选择过我，有执念的人一直是我，所以我们之间隔了一层很奇怪吗？” 这答案实在有些奇怪，满是讲不通的道理，单明轩忍不住问他：“你执念的到底是什么？标记吗？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给了你标记的Alpha吗？这讲不通啊唐绍，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唐绍疲倦地说，“而且我觉得你说反了。对你来说，我才只是一个被你标记了的Omega吧？是我恳求的，这场婚姻是我求来的，而你要的只是移除这个标记而已。所以单明轩，我还要在这场婚姻里卑微到什么地步你才满意呢？你才会不觉得和我隔了一层呢？你才不会觉得被刺伤呢？你来告诉我啊！” 明明唐绍的声音也不高，语气并不激烈，但这三次反问，就像三个巴掌狠狠地抽在了单明轩的脸上，不，也许还不如直接抽他三巴掌来的痛快呢。 “为什么你觉得我要移除这个标记？”他无力地反问，满是疑惑，但又隐隐觉得唐绍并不是无理取闹，总有他的理由。 唐绍确实有他的理由，从唐绍嘴里听到那个电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些年来横亘在婚姻中最大的一块石头是什么。 “你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在很多的解释和安抚之间，单明轩最惊讶的是唐绍居然默默地抱着这个念头和他度过了三年的婚姻生活。 如果把这个电话里片面的陈述作为他们婚姻的基石，再加上一直以来他的误解后的应对，单明轩突然不敢想象从唐绍的角度要如何看待这三年。 “因为我不需要你的辩解，”唐绍回答说，“三年前我相信时间是最好的答案，三年后我意识到答案未必是我想要的。” “可是这假设就是错的啊！”单明轩急急地反驳，“我不是这样看待你的！” “我说了我不想听了，”唐绍制止了他，“无论你是因为对即将失去习惯的婚姻生活接受不良而打算尽力挽回，还是这件事真的有误会，时至今日我其实觉得不重要了。无论如何，我们俩个用三年的时间给了彼此一个交代，这个交代就叫‘不合适’。” 单明轩徒劳地挥了挥手，烦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短发，屈膝爬上了床，离唐绍更近了。 “听我说完，”他伸手拉住了唐绍的手腕，“让我帮你把这个故事补完。” 第50章 唐绍没有动，没有挣扎，只是冷冷地盯着单明轩。 单明轩惶恐地意识到，如果今天他不能做好这件事，那么唐绍可能真的会彻底离他而去。这场婚姻表面最后一丝伪装已经撕破，如果不能给予治愈，那就只剩下死亡。 “我选择了你，一直是你。”他说,“我会去参加安保任务是因为我觉得你有可能会出席，我想见你，所以我选择了那个任务。” 唐绍不为所动，单明轩几乎神经质地抚摸着唐绍手腕内侧的皮肤，他想感觉到那种心跳，他幻想着从中判断出唐绍的情绪。 “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诚实是你最大的优点，这种欺骗有什么意义？”唐绍冷冰冰地问，“在那次重逢之前，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你有什么理由要再见我一次？” “因为我喜欢你啊！”单明轩忍无可忍地脱口而出，“我没有想过会有什么结果，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可这一切发生了，我当时很混乱，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是我的呓语，我根本没有理清思路，所以不要用这一句话判我死刑、判我们的婚姻死刑！” 他说：“唐绍，求你了……” 他恳求的人，正大睁着双眼，茫然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能看进他心里去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和不解。 “为什么？”唐绍皱着眉头，细声反问，“为什么会喜欢我？一面之缘，一个被拯救的普通人质，我有什么特别？” 单明轩苦笑着摇摇头，这一次轮到他说这句话了：“你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质，我们也不是只有一面之缘。但这些事，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你的精神状态始终不是很稳定，你的心理医生始终不能决定到底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因为我们都觉得这不重要，即使你不记得也不影响你生活，反而勉强你去回忆可能会让你更加痛苦。但我错了，如果我早知道你会有这些痛苦的误会，我早就告诉你了……”单明轩满心懊恼，这条从一开始就跑偏的路，果不其然把他们的婚姻带向了最可怕的结局，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他希望他醒悟得不算太晚。 唐绍安静地看着他，如果不是那道轻浅的呼吸，他甚至看起来是没有生机的。单明轩太害怕他这没有活力的样子了，不管不顾地开始陈述：“你一直以为你被绑架后昏迷了一个多礼拜？不是的，你没有受这么严重的外伤，你只是情绪崩溃了。” “你是说我疯了。”唐绍冷冷地补充。 “不，”单明轩摇了摇头，“我想你可能比你自己以为地更在意你父亲将自己的公众形象置于你的安全之上这件事，我知道你看到了他拒绝付赎金的电视直播。还有后来那些记者和他开的发布会什么的……再加上被绑架的时候你一直在挨饿，身体状态也在极限。当时我们在护送你去医院的时候，被一个守在医院的记者伏击了，他做了非常出格的举动，给了你非常大的刺激。你就……” “就疯了，”唐绍疲惫地说，“不用努力找词了，我还不至于不能接受这个。我这几年也没有全拿自己当正常人。虽然我现在知道我这么脆弱也确实有点意外呢。” “阶段性的情绪失控而已，”单明轩小声说，“我是当时陪在你身边护送你去医院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你选择信任我。除了我之外，你拒绝任何人接近。我当时，我应该回去报道的，收队了，我们任务完成了。但你这个样子，你父亲就，恳求我留下来，还通过他的关系帮我安排了。” “你和我呆了多久？”唐绍打断了他的陈述，直接地问。 “大概2个多星期，”单明轩回答说，“你恢复得挺好的，但心理医生说大脑会自我保护，会选择性地封闭创伤的回忆，所以你逐渐恢复之后也逐渐忘记了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2个多星期已经是极限了，我也得归队了。” 唐绍听完也没接口，半晌突然问：“这跟你很奇怪的投食癖有关系吗？” 单明轩一愣，没明白过来：“啊？” “就是做饭，”唐绍说，“盯着我吃东西，投食、喂食、饲养，随便你怎么说。” 单明轩被他说的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说：“有点关系。一方面我能为你做的事情本来就不多，只能在这方面多照顾你一些；另一方面，你住院期间很不配合，我猜是因为营养餐很难吃，你发脾气砸餐盘很多次，所以后来我都会根据营养师的食谱帮你做。” “所以，”唐绍总结道，“这又是一种英雄主义的移情？我是需要你拯救的人，一次又一次，以至于你产生了你需要保护我的错觉？我觉得这大概不叫做喜欢吧？” 单明轩并不急着反驳唐绍，他能理解唐绍对此的怀疑和顾虑，同样的一根刺也扎在他心里三年。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又何妨一起摊开来说明白呢？ “我也来问问你好了，”单明轩说，“那2个星期的相处，你根本不记得。所以三年前重逢时，对你来说我们才是只有一面之缘吧？那你的执念到底从哪里来的？你想要的是我还是一个拯救你的英雄？” 卧室里黑漆漆的，他们贴得这么近才能看清彼此的表情，都是破碎和狰狞。两个人心里都有缠绕许久的怀疑和怨怼，似乎随着这间卧室里的黑暗弥漫出来，包裹住了他们。 单明轩听到唐绍的呼吸一声一声，和自己逐渐变成了同一的频率。他终于在这长久的沉默中意识到，这不是他该质问唐绍的时候，这是他们有机会理清一切的契机。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小声地解释，“我不是在质疑你……” “不，”唐绍却骤然打断了他，“也许你应该早点问这个问题。这执念到底从何而起呢？也许我终究喜欢的是我自己在脑子里描绘出的幻象吗？原来我怨恨的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我喜欢的也不是真实存在的。单明轩，这三年的互相折磨，到底算什么？” 单明轩长长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疲倦而温柔地说：“这种执念难道不是爱吗？” 第51章 “单明轩我头疼，”唐绍也跟着长长叹了口气，“信息量太大了，我消化不过来，你能不能出去，我看到你头更疼了。” 单明轩看他憔悴的样子，有点心疼，但直觉觉得他一出去就大事不好，赖着才是对的。 “那你睡一会儿？我陪着你。” 唐绍深深地看了单明轩一眼，直接把自己摔在了床上，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不说话了。 单明轩其实觉得他们还有很多可以聊的，但又矛盾地觉得让唐绍休息休息更好，他总是很担心唐绍的精神状态。 释放信息素安抚唐绍是他唯一能做的事，还需要小心翼翼，生怕引起唐绍的抗拒不满。 好在唐绍虽然没有睡着但也不抗拒，整个人背着他团在床上，一半陷进柔软的床垫里，看起来格外娇小。 其实他体型并不小，单明轩回忆着唐绍撑起定制西装时利落强势的模样，神采奕奕，好像会发光。 对比现在蜷缩在黑暗中的这个Omega，那当中由天堂到地狱的落差，是他一点点把唐绍拉下来的。 那种难受仿佛有实体一样吞噬着单明轩，他忍不住伸了伸手，扶住唐绍的肩膀，就好像这点碰触可以确认唐绍还好好地待在他身边。 唐绍没有动，没有拒绝。 他知道唐绍并没有睡着，所以这是一种默许，而他对此十分感激。 其实唐绍说的疲惫应该并不是托词，单明轩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发现唐绍真的睡着的。虽然不太安稳，但是确实呼吸平缓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唐绍摆成了平躺的姿势，为他盖了条薄毯，又看了他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齐乐正坐在客厅里玩手机游戏，看到他出来了把屏幕按熄，站起来问他：“怎么样？” 单明轩摇了摇头，把自己现在住的地方的钥匙拿给齐乐，跟他说：“麻烦你帮我去拿点东西，顺便我冰箱里有分好的食材，也帮我带过来吧。” 齐乐点点头，开心地说：“你做饭啊？那我不做了哦！我可以吃吗？” 单明轩都要被他逗乐了，点点头答应他。 齐乐帮他把家里的监控视频资料和食材拿过来，单明轩就让他先走了。齐乐还有点不安心，不过单明轩保证唐绍不会对他发脾气的，齐乐也就高高兴兴走了。 唐绍睡得不太安慰，不到1小时就挣扎着醒了。 单明轩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皱眉头，整个人有点抽搐，想叫他，唐绍自己已经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真的有一双极其动人的大眼睛，即使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也奕奕放光。那双大眼睛里蒙着一层水光，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梦中也不得安宁。 单明轩盯着唐绍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仿佛魂都要淹进这层水光中了，终于忍不住低头在唐绍的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那里没有欲望和热度，只有温情和怜惜。 唐绍没有拒绝，他甚至闭上了眼，安静的感受这个吻的温度。 单明轩留恋这个感觉，但他也知道这是唐绍梦醒时的恍惚，是遗落的温存，并不是现在可以贪恋的东西。 他抬起头，打破这个吻，温柔地问：“醒了？头疼好一点了吗？” 唐绍答非所问，盯着他手里的播放器问：“你在看什么？” 单明轩把手里的屏幕转向他，解释说：“我在看你公司的监控视频。这么大的量，这个工作量太大了，很容易遗漏关键信息，多过一遍总是好的。” 唐绍揉了揉眉心，扭过头去，冷着声音说：“我说了不要你管。” 单明轩这次没接下句。他有时候还是能听懂唐绍什么时候是真心不开心，什么时候是借故发脾气的。 “你饿不饿？我炖了汤。”他暂停了视频，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换了个话题。 唐绍听他这么说，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自暴自弃地说：“你这个习惯改不了了是吗？” “大概？”单明轩小心翼翼地说，“很过分吗？” 唐绍摇了摇头没说话，从床上起来，一抬手拉开了卧室巨大的两扇窗帘。海边的落日余晖顺着巨大的玻璃窗洒进了室内，单明轩这才看到卧室地板上散落着很多唐绍的手稿，或粗糙、或狂放，但都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他突然意识到是什么真正抽干了唐绍鲜活的气息，他离不开他的创作。 单明轩站起来，绕过床去一张一张拾起了地上的稿纸，唐绍则盯着他这么做。 他把手里所有的稿纸垒成一摞之后，轻轻放在了唐绍睡的那侧床头柜上。 “不要担心，我爱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抚摸着那叠稿纸，柔声安慰。 唐绍站在逆光中看着他，没有说话。 第52章 齐乐在晚饭后回到小别墅，带回了两个巨大的购物袋。单明轩看了一下，应该是唐绍一周的生活所需，也就是各种各样的饮料。 这迫使他想到另一件事，另一件他可能应该跟唐绍谈谈的小事。 齐乐把东西放进厨房，甩着手臂走出来，看到唐绍不在客厅里，就凑到单明轩边上问他：“怎么样？” 单明轩无意和他过度分享自己的婚姻修复进度，但是也不想表现得不友好。 “我们谈了谈，问题不会马上就消失的，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齐乐看起来也并不是特别想继续打探，只是拍了拍单明轩的肩膀，放肆地说：“你们这些脑子太复杂、情绪太丰富的人类总是喜欢自找麻烦。明明生物学提供了最优解，偏偏还要自己走曲折的道路。” 单明轩意识到他在暗示什么的时候，面无表情地瞪视着齐乐。 齐乐被他瞪到主动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开玩笑的。你怀有极高的道德标准，不以肉-体-关-系解决情感问题，行了吧？” 单明轩也不是没听出齐乐的讽刺，但是这确实是他不会做的事。 “如果这么简单的话，我们也不会搞成现在这样，”单明轩放下手里一直在看的视频，揉了揉眼睛，用和齐乐聊天的方式放松一下大脑，“总有人理所应当地觉得Alpha和Omega之间的问题可以用一个标记解决，但人终究不是动物，天性之下又不是没有情感和理智，没有爱的话，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齐乐摸着下巴说：“这可说不好，原始的吸引力什么的，可能能解决一切问题呢？谈不拢的时候靠身体谈咯！不是我说，我觉得光看唐绍那双眼睛瞪着你，映得全是你就什么都忘了，什么都可以啦！” 如果可以的话，单明轩企图在齐乐说完这句话之后表现得更冷静一点，但事实上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直接站了起来，跨了一步走到齐乐面前，凭借着些微的身高优势和体型优势，逼视着对方。 “我需要关心一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吗？”他逼问。 齐乐却并不退缩，露齿而笑，几乎有意挑衅一般说道：“别担心，他还没有移除你的标记，他还是你的，暂时是。” 强大的Alpha信息素骤然在起居室里铺散开来，单明轩无法抑制自己的占有欲——他以前克制过太多，到今时今日，实在无法再忍。 “他是我的！”他说得近乎咆哮，“我的Omega，我的丈夫。不是暂时！”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齐乐笑了。 刚才冲突的气氛荡然无存，一瞬间，那些紧张就离开了起居室。齐乐冲着他挤了挤眼睛，调皮又轻松。 单明轩一愣，随后下意识地扭头，发现唐绍正默默站在他们背后，注视着这一切。 信息素的味道无法隐藏，他的情绪也会间接地让唐绍感知一二。单明轩不知道自己不是应该对这种嫉妒的行为感到羞愧，但事实上如果他有得选的话，他会想要抱着唐绍，啃咬他们的标记，让他的信息素一遍又一遍地包裹住他的伴侣，牢牢地结合在一起。 “我去洗碗。”齐乐宣告退出，把客厅留给了他们。 单明轩却依旧无法随心所欲地拥抱他的Omega。 唐绍若无其事地绕过他走进了厨房，不一会儿拿着一瓶果汁走出来，开了盖子准备喝。 单明轩抓着他的手腕，把那个瓶子从他手里挖了出来。 “我帮你做一杯鲜榨的，不要喝这个。” 唐绍不置可否，扭头看着单明轩。 单明轩脑子里立刻回想起刚才齐乐说的话，那双大眼睛里只映着你一个人的时候，着实让人着迷。 他甚至觉得气短，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拽着唐绍的手把他一起拉进了厨房，给他榨了一杯新鲜的西瓜汁。 单明轩已经知道了齐乐是有意帮他们圆场，但有些事情一开头就收不住，比如宣誓主权这种事，他就是忍不住当着齐乐的面抓着唐绍的手不放开，单手完成了榨果汁的壮举。 对此，齐乐视而不见，唐绍无动于衷。 他把西瓜汁递给唐绍之后，跟着唐绍离开了厨房，想起了自己刚才决定要和唐绍谈谈的事。 “你不能总是用饮料代替正常饮水，”他说，“我知道你不能接受那个味道，但这不健康。” 唐绍抿了一口他的果汁，听到单明轩这么说，动作一顿，终于有了点反应。 “你知道？”他说完自嘲地笑了一下，“当我没问，你又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单明轩轻声解释，“所以我一直努力想把家里的饮料换成纯水。我总是做让你讨厌的事……” 唐绍低头看看手里的果汁，又抬头看单明轩。 “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我拒绝纯水，你知道我暴饮，你知道我精神不稳定。可你却像什么都不在乎一样。单明轩，我有点想把你的脑子敲出来看一下。” 唐绍说得咬牙切齿，单明轩也颇觉讽刺，他回答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脑子直接挖给你看。可惜没那么容易。” 唐绍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拿着杯子要回房间。 单明轩却突然说：“明天，我们出去沙滩上走走好吗？” 这是个很突兀的邀请，换作以往单明轩一定会仔细考虑、反复斟酌唐绍是不是会答应，如果他觉得唐绍不会答应，他就会选择不提。不过目前他觉得缩短大脑到嘴巴的距离会更好，问就是了。 他得到的答复也很直接，唐绍头都没回就说：“不去。” 这和他预想的没什么差别，单明轩只是笑了笑，并不十分在意，反而再接再励地说：“10分钟也好。” “不去。”唐绍依旧拒绝。 单明轩又说：“那么明天去外面露台上吃烧烤？不去沙滩，就在这里。” 唐绍这一次终于没有再拒绝，他回房间时的默不作声就是一种默认，单明轩这次笑得开心了一些。 “挺会的啊，”围观了全程的齐乐倚在厨房门口探出一个脑袋发表评论，“果然人还是需要在压力中学习才能成长得更快。那么明天我也可以一起吃烧烤吗？” 单明轩对他露齿一笑，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第53章 齐乐很失望，觉得自己受到了排挤，但等到隔天单明轩升起了烤炉，唐绍主动邀请齐乐一起吃。 “有人烤肉给你吃不好吗？跑什么？”唐绍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躺在别墅露台的大藤椅上，戴着墨镜遮住了眼睛，看不太出情绪，只觉得整个人都很冷淡。 单明轩只穿了一件背心，露出一身线条流畅结实的肌肉，衬得边上正职是模特的齐乐都黯淡了几分。 他只顾着拿叉子翻动他的牛排，倒并不介意唐绍把他当服务员使唤，招招手叫齐乐过来，不给她吃白食的机会。 齐乐唉声叹气地忙活，单明轩得了空就拿蜂蜜柠檬和薄荷调了一杯很淡的冰饮拿给唐绍，顺势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其实公共海滩热闹一些，”他说，“这里没什么人。” 唐绍的别墅位置很好，带着一片私人海滩，能独占一片碧海金沙，就是没有什么人气。 听到他这么说，唐绍主动扭头看了他一眼，隔着反光墨镜，单明轩解读不出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他只能听着唐绍说：“我当初买这套别墅的时候是想给我们俩度假用的。怪我太天真，没想过你根本没有假可以度。” 单明轩被他怼得难受，但又心疼唐绍私下这些从没跟他说过的小心思，只是柔声安慰道：“现在我们都在这里了。” 唐绍勾起一边嘴角，作出一个嘲讽意味鲜明的笑容来，说话声音又慢又软，却像用刀子杀人。 他说：“没有人会把离婚分居当做度假，或者精神疗养，也不叫度假。” 单明轩被他一句话直接照着心口捅了一刀，又讲不出话了。可他对自己做过承诺，绝不再做这段婚姻中的沉默者，因而努力咽下去这点扎心的冰冷感觉，垂眼看着露台的原木地板小声地说：“你没有卖掉这栋别墅，我想总有一天我们有机会来这里好好地度假的。” 唐绍这次嗤笑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辛辣刺耳的话。 齐乐简直像个外挂一样在最合适的时间把一盘牛肉放到了他们面前，挽救了即将到来的尴尬沉默。 粗切的牛肉有点松散，焦黑的表面剖开露出粉嫩的切面，滴着晶亮的汁水，氤氲出勾人的肉香。 这肉看起来这样好吃，唐绍却一点都没有动手的意思。 齐乐看看单明轩，用眼神问他是怎么回事，单明轩却暗暗叹了一口气，无法跟齐乐解释。 “不想吃吗？换蔬菜？”他一边站起来准备动手烤蔬菜，一边哄着唐绍。 唐绍冷淡的说：“不用了，没什么胃口。” 单明轩不理睬他的拒绝，从准备好的食材里挑出了几样唐绍还蛮喜欢的蔬菜，放上了烤架。 比起肉，蔬菜难弄多了，他不假手齐乐，全靠自己，不一会儿端了一盘给唐绍。唐绍依旧不懂。 单明轩没什么脾气，又换了一条鱼，夹在烤网上开始烤，不到半个小时，他又弄了扇贝、香肠和鸡肉。一盘一盘，终于堆满了唐绍手边的小玻璃桌。 齐乐早就拿着那盘肉躲到了另一边去一边大吃一边饶有兴致地围观，直到最后他看到唐绍从鸡翅上撕下一条肉放进嘴里时，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小声地说：“这可真难养啊。” 唐绍抬头瞪他，凶巴巴地说：“关你什么事？” 而忙出一身汗的单明轩却一点脾气都没有。 齐乐看看那个被汗水镀上一层光泽的Alpha，又看看干干净净、坐在露台边吃烧烤都像个公子哥似的唐绍，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们俩真是不搭，可我还是觉得我像电灯泡。” 单明轩看到唐绍肯吃东西，心情好了一些，打趣齐乐说：“难道不是吗？我叫你不要来的。” 齐乐点点头，把吃空的盘子往露台栏杆上一放，跳起来说：“那我走了，吃饱了，味道真好。” 唐绍勉强喝掉几口那杯寡淡的冰饮，润了喉嗓门也大了，对着齐乐吼：“你这样我会扣你工资的！” 齐乐完全不在意地回他：“再过2个礼拜我就回市里面试下一季的秀了，大少爷您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单明轩觉得唐绍一定被齐乐气得在翻白眼，但是墨镜太黑挡住了，他看不到。 不过这不妨碍他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开了。 他接着这个话题和唐绍聊天，问他：“你为什么雇他？他看起来并不怎么会照顾人。” 唐绍一和他说话，语气立马就淡了，平平地回答：“他阿姨也有精神疾病，一直在那个疗养院里住院治疗，他有相应的护理经验。” 单明轩紧紧闭上了嘴。他们之前各自在情绪激动之下放开了一些内心的壁垒，聊了一些过往的感情，但谁都没有触及失去这个孩子对唐绍到底造成了怎么样的影响这个话题。 其实唐绍肉眼可见的不好，太多的打击在他身上叠加，单明轩明白这肯定会对他本就不太健康的精神状态造成打击，但一旦听到唐绍自己这么说，哪怕只是只言片语，还是让他觉得难过极了。 那种难过会凝聚成冲动，让他越过一桌杯盘，突兀地捏住了唐绍的手。 那是一双受过重伤却依然能绽放灵感的奇迹之手。 单明轩将这只手松松地攥在手心里，才说道：“你会没事的，这一次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无论多久都行。” 唐绍轻轻地了一下自己的手，单明轩确保在不弄痛他的情况下，让他无法挣扎，于是唐绍就没有再徒劳地试图把自己的手抽走了。他的目光从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逐渐上移，直到隔着墨镜，触及到单明轩的眼睛。 他轻轻地问：“怎么现在就‘无论多久都行’了呢？怎么突然之间你就不是不可或缺的巨盾和利刃了呢？怎么在我需要的时候你不在，事后才会说你可以陪着我呢？太荒唐了。” 这是单明轩回答不了的质问，是他在这段婚姻中证据确凿的缺席、铁板钉钉的逃避，但当这个问题终于从唐绍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和愧疚、无法弥补的遗憾痛苦一起到来的，还有一种解脱般的安心感。 他终于可以给唐绍一个承诺了，一个他会遵守的承诺。 “如果因为以前做不到，就觉得一直不能做到，那么我们才是真的完了。唐绍，我可能不会说话，不会好好呵护你，但我绝对不会对你撒谎。我现在就在告诉你，我会陪着你的，无论实现这句话有多少曲折困难，我承诺了就会做到。” 第54章 唐绍看着他，神色莫辨，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之后，站了起来，赤脚走下了露台，站到了沙滩上。 单明轩远远地看着温柔的海风吹起唐绍那件看起来剪裁合身的衬衫，勾勒出他的身体线条，这才发现，唐绍瘦了好多…… 他跟着走下露天，赤脚站在细软的沙滩上，风里有海的气息和唐绍信息素的气味，交织在一起，像梦一样甜美。 这就是唐绍想要的假期，这么简单，这本来应该很简单，但现在却是这样的…… 单明轩看着唐绍在沙滩上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胳膊也有些发热了，就走上去把他带回了露台。 他拿走了剩下的那半杯冰饮，给了唐绍一杯加了一片柠檬的冰苏打水，拿在手里等着唐绍接过去喝。 唐绍和他僵持了几秒，接过去喝了两口，然后搁下了杯子进了室内。 单明轩收拾完露台上的东西，发现唐绍在另一侧的阳光房里睡着了。他这两天看唐绍的嗜睡和食欲不调就知道唐绍又开始服药了。比起所有其他的事，这让他觉得最为担心，他总是害怕再看到过往记忆中那个脆弱到似乎马上要消失的唐绍，但这一次偏偏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而与此同时，唐绍停止服用一切抑制剂了，只是每天喷着遮盖剂。这对齐乐这种Alpha来说还是有效果的，但对于和他互相标记的单明轩来说则毫无用处。 这有些难熬，但单明轩却只敢在这信息素的撩拨下暗自庆幸，还好唐绍没有决绝地移除他们的标记。 他坐在客厅里看得到唐绍的位置，继续看他的监控记录，在齐乐回来之前他是不会离开的。 长达2周的监控视频即使是他受过相关的训练，看起来也很费时间，在一直没有什么结果的前提下，他给关小姐发邮件，索要唐绍公司所有人的名册。 关小姐几分钟之后打了个电话过来，非常直白地说：“你不可能给大几千人做背景调查，没有这个资源也没有这个时间。” 单明轩跟她解释了一下如何筛选人员，怎么进行名单精简，关小姐迟疑了一下，这才答应。 “虽然如此，这个工作量你一个人也完不成吧？” “并不需要完整的背景调查，”单明轩解释道，“我只是想查一下他们的账户，所有的一场最终都会反馈在现金流中。” 关小姐沉默了一会儿，小小声地问：“我有90%的把握，你在说一件不合法的事情。” 单明轩轻声地笑了一下，说道：“那你应该假装不知道。” “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关小姐理直气壮地说，“但你应该让唐绍知道。我不想再跟你强调交流的重要性了，即使你是为他好，好吗？如果再来一次，我发誓我会用高跟鞋抽你的，哪怕我打不过你！” 单明轩笑了一下，答应她：“我会说的。”他会说的，他们之间不该再有任何自以为是的隐瞒，但他会挑一个好时机，用策略地说，不要把商谈变成争吵的好时机。 “你应该来看看他，”他岔开话题，跟关锦心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关小姐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变得有点低落，她说：“我得为他保住他的公司。他现在好吗？” “不太好，”单明轩实话实说，但同时也不忘安慰关小姐，“但他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好的。” 在挂断电话前，关小姐恶狠狠地威胁说：“你们最好给我好好的！” 单明轩一边听她卖狠，一边看着走廊另一头垂头熟睡唐绍，笑了起来。 齐乐傍晚前回来，带回来了一大袋新鲜的食材，单明轩给他开了购物单。 他一边在厨房帮单明轩打下手，一边小声嘀咕说：“你现在要住在这里吗？我没多久就要回市里了，是个好机会呀。” 单明轩被他的八卦精神给感动了，笑着回答他说：“我有点理解唐绍为什么第二次见面就给你介绍工作了。不过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做模特，你这个性格看起来并不合适这个行业。” 齐乐苦着脸说：“别说了，一切都是巧合。不过唐先生确实是个好人，所以我看到一个人去医院的时候，才会答应给他做看护的，他需要人陪着。” 单明轩切菜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才忍不住分享说：“他，看起来就让你想好好照顾他。好像是一种天赋一样，看到唐绍，你就会觉得你有义务让他过得开心、过得舒适，需要他健康，他快乐。说真的，我一直以为我在努力这样做，但我居然做得这么糟糕。” 齐乐拍了拍单明轩的肩膀安慰说：“这倒也不至于，看你中午给他弄烧烤的样子，我就觉得一般人养不了他。” 单明轩打趣他：“那还真是辛苦你之前扬了他一段时间哦。” 齐乐耸肩，告诉单明轩说：“之前我做的饭那么难吃，他照吃不误啊，当然，胃口是不怎么好就是了，但也不是这样的。你自己没发现吗？他只是折腾你，只折腾你一个。” 单明轩一愣，停下了切菜的动作，眯着眼睛扭头看齐乐。 齐乐言之凿凿，自信地点点头，补充说：“真的，你没来的时候他挺好相处的，就像一个有点抑郁的成年人。说到底，有时候潜意识比理智更说明问题。所以我问你呀，你到底要不要住在这里？” 单明轩又扭回头去切菜，依旧没有搭理齐乐，但齐乐说的话他倒是有好好地听了进去。 吃完晚餐，齐乐收拾了餐桌。单明轩给唐绍拼了一个果盘，带去了露台。唐绍似乎突然之间就开始喜欢上了看得到海景的几个位置，单明轩当然不反对他多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他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叉了一块芒果递给唐绍，唐绍兴致缺缺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啃食，吃得很慢。 单明轩就趁机和他说：“监控视频没什么进展，还有一多半没看完。我问关小姐要了名册，我想查一下你身边的雇员。” 唐绍没什么反应，单明轩却觉得他听进去了，所以安静等他回答。 一直到吃完整块芒果，唐绍才开口，他慢条斯理地问：“你从来没问过我，我到底是不是被诬陷的。你就这么相信我？” 第55章 单明轩愣了一下，不知道唐绍这句问话是什么意义，所以只能意味不明地回了一个单音节：“嗯？” “你就没想过我真的抄了？”唐绍说得极为耐心，“比如说那段时间我正好情绪不稳，心情起伏不定，没有灵感之下就触及了底线？” “你会吗？”单明轩反问他。 唐绍摇摇头，盯着他说：“这个问题你现在才问？” “其实我没想要你回答，”单明轩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如果说有什么关于你的事情我敢自信地说我一定了解的，那就是你对创作的认真和对这行的爱，你不会这么做的。” 唐绍看看他，没说话，低头又插了一块芒果，细嚼慢咽。 单明轩猜他话还没说完，耐心等他。 “我这两天总觉得有点害怕，”唐绍过了一会儿果然开口说，“简直不能细想。” 单明轩跟不上他的思路，只好接话说：“什么？” “要不是为了不挑战我的唯物主义价值观，我会怀疑你被人掉包了，”唐绍说，“你这两天跟我讲的话，抵得上过去两个月。” “如果你非要把我不在家，不能跟你讲话的时间也算上的话，”单明轩反驳道，“可我觉得这不太公平。” 唐绍嗤笑一声，提高了声音问他：“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公平吗？我是不是该说得更直白一点？你看起来像是被我给逼疯了似的，突发的偏执。” 单明轩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对唐绍说：“你觉得我坚持挽回婚姻是一种偏执吗？” “否则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突然的变化，”唐绍低着头，藏起了自己的表情，“你像是突然变成了一本打开的书，非常坦荡的挽救着一段我以为不存在的感情。” “只是你以为的，”单明轩打断他，“好吧，可能也有我以为的，不过我以为我们上次聊过了，这里有误会。” 唐绍双手抱胸，低着头无语，身体语言表达了非常清晰的拒绝，整个人又封闭了一些。 单明轩下意识地想要闭嘴，不敢再说话了。 可是关小姐的威胁适时地在他脑袋里响起，他不想被女士的高跟鞋教训，所以想了想，又强迫自己开口。 “唐绍，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循循善诱，“我真的猜不来你的心思，抱歉，我甚至还在学怎么和你交流，你不说的话，我真的不是很懂。” 唐绍依旧固守着自己的姿势，就像固守着防备，不肯说话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流露。 单明轩颇觉头疼，两个人僵持了半天，他决定还是放弃这个话题。 “我们之后再谈？” 唐绍没有回答他，但是却因此放松了姿态，重新又放松了起来。 单明轩看着他慢慢吃水果，一边沉湎在喂养唐绍的满足感中，一边又觉得无比焦虑，沟通这回事，为什么在他和唐绍之间，就这么困难呢？ ———————————————— 关小姐三天后亲自上门送来了U盘。 唐绍正好出门复诊，单明轩想要陪着去被明确拒绝，所以正在别墅里替唐绍准备午饭。 坏消息是，自从上次谈话之后，唐绍越发封闭，不愿意跟他多说话。好消息则是，唐绍也没有拒绝他几乎全天都泡在别墅里的行为。 关锦心的到访让单明轩挺开心的，不是说他觉得靠别人来帮忙调剂他和唐绍的问题会多有用，但是有人帮忙总是好的，特别是这个人是关小姐。 “谢谢你来看他。”他给关小姐准备点心和饮料，客气又周到。 关锦心却说：“你表现得好像别墅的主人，如果我不是了解唐绍的话，会以为你们已经复合了。” 这话一针见血，单明轩摇头苦笑。 “所以你要不要帮个忙？” “我就是在帮忙啊，”关小姐掏出硬盘递给单明轩，说道，“这东西我都不敢让别人拿到手，亲自来送，还要怎么帮忙？” 单明轩拿了硬盘，认真地道谢：“谢谢你，我知道你冒了很大的风险。” 关小姐摆摆手打断他，接口说：“我自己决定的事，不需要你负责，不需要你感谢。你顾好你自己吧，你们俩个怎么样？” “会好的，”单明轩脱口而出，随即又苦笑，“起码我是这样相信的。目前我也只是这样盲目相信着。” “你和他说了你要怎么查吗？” 一提到这个话题，不免想到前几天的那次交谈，单明轩的肩膀都垮了几分。 关锦心人精一个，立刻就追问：“怎么了？是没说还是说得不顺利？” “后者。”单明轩回答。 “他不想要你帮忙？”关小姐猜测说，“不太像啊，真的不要你帮，也不会让你再进门了。哪里会让你搞得像住在这里一样。” 单明轩听她这么说，只好自嘲：“你比我了解他多了。” “所以你婚姻要失败啊，”关锦心说话直来直去，一点都不在乎单明轩的感受，“所以到底怎么了？” “他觉得我不肯离婚是偏执，我们谈过了，说清楚了很多误会，但我没想到他还是这么想。”单明轩把手肘支在膝盖上，脸埋进了掌心，藏起了自己一张沮丧的脸。 “唔，”关小姐想了想，回答他说，“你考虑一下是不是你以为说清楚了，但根本没说清楚？” “嗯？”唐绍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关小姐吃了一口布丁，叼着勺子说：“我怎么知道你们聊了什么？我只知道如果他的态度还是很抗拒，但又没把你彻底赶出门，那就是没聊彻底嘛。再聊，实在不行找专业人士一起聊，要不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个婚姻咨询？” 她想了一想又说：“算了，唐绍才不会跟你去呢，逼他他会生气的。” 单明轩失笑，一时无言。等到他开口再想说什么的时候，玄关传出了声音，齐乐带着唐绍回来了。 单明轩站起来去迎他们，一眼先看到唐绍憔悴的脸，就像他每次去复诊时一样，这种经历总是让他备受折磨。 他心疼唐绍，又为不能陪着去而感到煎熬。之前三年，他们关系再不亲近，唐绍去复诊，他又有空的时候，总是可以陪着唐绍的，如今却连这个资格都没有了。 “累了吗？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唐绍摇摇头，绕过他走进客厅，见到关锦心的时候，才停住了脚步。 “锦心？” 那声音里的惊喜和生机，叫单明轩明知不合适还是忍不住有点嫉妒。 第56章 “你、你刚才说什么？” 单明轩难得听到唐绍讲话会磕磕绊绊，他应该觉得可爱的，但其实唐绍脸上的表情并不是那么回事。 “我是说我嫉妒，”他坦然地承认，“而且我故意操纵了你，让你疏远了你的那些朋友。” 唐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了嘴。 单明轩有点想知道唐绍会说什么，但唐绍没有说话。 沉默有点压抑，这和他预想的场景截然不同，单明轩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脱口而出，但覆水难收。 “所以，”他只能试着去打破客厅里的寂静，“你在生气？” 唐绍瞪着眼睛看他，张了张嘴，又闭上，过了一会儿才说：“比起生气，现在更多的是震惊。我没想到你，你居然……” “我居然也会有这种心思，做这种事？”单明轩试探地问。 唐绍点了点头，又嗤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你别告诉我。我觉得我该去检查一下我的药盒，我大概吃错药，有幻觉了。” 单明轩听到自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拉住了唐绍的手，用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唐绍手腕内侧的皮肤。 唐绍细细地轻颤了一下，单明轩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但并不想放开他。 “你没有吃错药，”他放低着声音轻软地说，“你只是看错我了。对不起，一直以来可能是有意的，也可能是无意的，总是想在你面前装成另一个人。” “到底有意还是无意？”唐绍的质问像手术刀一样犀利。 单明轩在沉默中审视了一会儿自己，承认道：“两者都有。” 唐绍听到他这么说，狠狠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语气中带上了点怒火。 “你可真是让我叹为观止，宝藏啊，单先生。” 单明轩只能朝着他苦笑，顺着他说：“我该怎么跟你解释，才能让你好好地听完我的话，并且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呢？” 唐绍抱起腿，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巴掌大的脸上顿时只剩下大眼睛，正带着怒火晶亮亮地瞪着单明轩。 大眼睛的主人说：“你没机会了，起码今晚没有。” 单明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偏生就在这句话里听出了点骄纵的任性。没那么强烈的对抗，不是那些毫无生气的消极防备，是一些更热烈却温暖的东西。 他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了唐绍的脚腕，轻轻的捏了两下。 “那你要去睡觉吗？回房间好吗？” 这一晚，单明轩没有回自己暂借的住处，而是在别墅的客房里住了下来。 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天太晚了，而且他担心唐绍。而唐绍对这个理由不置可否。 ———————————————— 齐乐很高兴在他离开之前单明轩就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单明轩简直不知道怎么“感谢”他才好，只好提早1周送齐乐离开，回市里准备新的面试。 齐乐走之后，单明轩就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别墅。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有点无耻，但唐绍的不拒绝他就当做是默认了。非常非常小的进步，但他很高兴，他们能够平和地单独相处一段时间。 唐绍有一天问他：“你为什么可以这么闲？你来了有快1个月了吧？” 单明轩就老实地说：“我主动申请了停职。” 唐绍听到他这么说，差点折断手里的铅笔，转手扔掉涂鸦，瞪着单明轩问：“你？停职？天哪，这可真是太可怕了！这难道不是在危害国家安全吗？” 这浓浓的讽刺，单明轩是傻子都听出来，但他无从辩驳。 “对我的工作来是，我没那么重要，”他说，“而对你来说我没那么不重要，我最近才明白这个道理。” “‘没那么不重要’。”唐绍学着他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哼了一声，又转回头去继续他的涂鸦。 单明轩不知道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考虑了半天，做了份蛋糕哄他。唐绍冷着脸吃了两口，仿佛忘记了刚才的话题。 可之后，他又总是时不时地要拿这件事出来刺单明轩几句。 单明轩花了一些时间才明白，唐绍的反复提及，并不是和他过不去，而是和唐绍自己过不去。那些缺席的陪伴，那些无法弥补的相处时间，是唐绍心里过不去的坎。 那是一个非常少见的雨夜。 唐绍服药后有些萎靡，但又不想去睡觉。单明轩由着他坐在阳光房的躺椅上听着雨声，自己则坐在另一边接收他查到的几份流水。 “我想象过这种画面。”是唐绍主动打破了沉默。 单明轩后知后觉地放下了电脑，扭头看着他的Omega。 “什么画面？”他问。 唐绍深深地凝视着他，目光中包含的专著，不知道是源自药物造成的迟缓还是源自本心的注视。 “我想象过这样的雨夜，只有你和我在一起，我们做着自己的事情，不用交谈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一转头看到你还在，这就是陪伴了。” 刷刷的雨声伴随着唐绍平缓柔和的嗓音，却在单明轩的心里刻下了层层叠叠的钝痛。 这座唐绍几近破产也没有舍得卖掉的海边别墅，那间唐绍留给他的公寓，那些唐绍一个人等待的时光，他刻在心里的期盼，描绘给自己的画面……每一样，都在单明轩的心里伴随着感情刻下一道愧疚。 “唐绍……”他叫他的名字，却又住嘴，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唐绍却好像知道一样。他笑了笑，又说：“我们上次聊过，你告诉我有很多误会，可是你缺席的时间不是误会，你从不选择我也不是误会。有那么多错过的深情吗？如果有，为什么还会有这场失败的婚姻，有我现在这样有一点释然又持续耿耿于怀的矛盾心情呢？” 单明轩感觉就在唐绍说完这句话的瞬间，阳光房里的空气被抽干了，他张着嘴却无法从喉咙里说出一个字。他看着唐绍，却好像马上就要失去他一样。 唐绍平静地和他对视，像是在等待，又好像一直都做好了决定。 单明轩心里有一个声音焦急地催促他快开口说些什么，但无论如何他就是无法做到这一点，哪怕是最简单地震动一下声带，发出一个音都不行。 百般纠结之下，本能优于理智做出来最原始的反馈。 他猛然找了起身，单膝跪在唐绍的面前，将他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无视着唐绍的错愕和微弱的挣扎，牢牢将他禁锢在了自己的双臂之间。 “唐绍，唐绍……”当熟悉的、对他来说最为甜美的信息素的气息占据了他全部的感官，他感受着怀里唐绍瘦弱的身躯，终于发出了声音，却只会一遍遍重复着他的名字。 第57章 唐绍挪动了一下，把头搁在单明轩的颈窝，全然是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但单明轩心里知道绝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伸手摸了摸唐绍的头发，花了一些时间去感受这个动作中的亲密，但等到他整理好语言想要和唐绍说点什么时候，他却发现唐绍已经就着这个姿势在他身上睡着了。 单明轩一时无语，不知道该气恼错失了交谈的好时机，还是欣喜唐绍对他依旧保留着这样的信任。 他在原地愣了那么一会，在意识到唐绍短时间内不会醒过来之后，他决定把唐绍运回床上去。把唐绍抱在手里就明显地感觉到，他瘦了。单明轩再一次对自己的食谱感到失望。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小心地迈步，维持平稳，不想打扰唐绍的睡眠。 但这样大的动作，让不惊动唐绍几乎是不可能的，在他把唐绍放到床上的时候，他抬头对上了一双迷迷糊糊的大眼睛——唐绍醒了，又不是太清醒。 “嘘，睡吧，没事的……”他放轻了声音，轻声哄着唐绍。 床上那个迷迷瞪瞪的人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又或者只是睡得糊涂了，竟然对着单明轩露出了一个软软的笑容。 单明轩如同被这一笑狠狠撞到了心里，物理意义上地，朝后退了一步。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看到唐绍这样笑过了，不带防备、没有讽刺，只是为了笑而笑的表情……而他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他心情真的放松，还是仅仅因为药物的作用。 “到底怎么会搞成这样子呢？”他按灭了灯，沉默地靠坐在床边，小声地自问。其实他不是没有答案，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易地而处，他无法替唐绍找到原谅自己的理由…… 单明轩半夜是被唐绍的声音给惊醒的。他惊愕地猛抬头，才发现自己靠坐在唐绍的床边就这么睡着了，随后他意识到唐绍在做噩梦。 他赶忙站起来，轻轻地喊着唐绍的名字。 “唐绍？唐绍，醒醒，没事了，醒醒……” “啊！”梦中无言的挣扎化作了一句惊叫，唐绍猛得睁开眼，从床上弹坐了起来，急促地喘息着。 单明轩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情景，他小心地把唐绍揽进怀里，不过分用力也不让唐绍挣脱，然后扶着他的背，轻拍着安慰他。 两个人对坐了一会儿，唐绍的喘息声平复了下来，随后便皱着眉看向单明轩，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单明轩苦笑着道歉：“抱歉，不小心睡过去了。” 唐绍又变回了那个躲在硬壳里的模样，单明轩不知道该对此作何感想。之前那片刻的柔软和袒露，就这样从他指缝间溜走了……似乎他们永远抓不到最正确的时机？ 这样想着，他离去的脚步就顿住了，如果永远没有一个合适的时机，那就代表每个时机都是合适的。 “唐绍……”单明轩想通了这一点，当场扭过了头，却一下子抓住了唐绍没来记得收回的表情。 他的Omega凝视着他的背影，眼神里满是挣扎愤恨和……依恋？单明轩不知道自己期望看到什么，但他没想过会看到这些…… “你……”他对着唐绍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下去就被打断了。 就这么片刻，唐绍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将冷漠的面具又戴了回去。 “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我们真的可以再有一次机会，给我一个机会。” 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的，唐绍在拒绝，单明轩却无法忘记他刚才的那个表情。 那个面具有片刻的碎裂，从缝隙中袒露出的脆弱是唐绍如今拒绝他碰触的真心。 他怀疑过他们是否还应该勉强，虽然他一直装作勇往无前，但夜深人静，回味一天一天里唐绍脆弱的身体和精神，对他们是否还应该在一起怀疑如同魅影一般夜夜缠绕。但就在刚才那一个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意识到了唐绍那颗千疮百孔但依旧被他捧在手里的真心。这从来不是他单方面的决定，如果唐绍都没有走出来，他怎么有资格做先放弃的那一个？ 再也没有怀疑。 “缺席的陪伴，错误的选择，讲不出来的话，我没办法改变过去发生的一切，但我可以控制未来会怎么去做。唐绍，我伤害你的每一点一滴都是真的，可不懂得如何去爱你并不意味着我真的没有付出真心。它过去可能确实一文不值，但如果你也没那么轻易割舍这一切，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让一切变得值得呢？” 他的声音在深夜显得有点过于嘈杂了，话音落下后，房间被黑暗和沉默塞满，只剩下远处若有似无的海浪声在轻轻拍打。 唐绍的呼吸声原来越深重，单明轩感觉自己被吊在了半空中，唯一的安全绳握在唐绍的手上，而他在等待一个判决。 “话太多了，”长久的沉默之后，唐绍打破僵持，“太吵了。你想得好多。” 单明轩失笑，自嘲地说：“每一天都在想着这件事，只想着这件事，所以原谅我想了那么多。” “是，你没看错我，”唐绍点点头，跟他说，“我确实优柔寡断，你做了那么多不能算多么无情，但足够伤人的事，我还是放不下这份感情。可能偏执的不是你，是我吧。可你也要知道，我放不下这点情分不代表我能放下这点怨怼，我可能永远都会像对待一个罪人一样对待你，所以，告诉我，你觉得真的有这个必要吗？也许我们分开，时间能治愈现在我们不能治愈的东西呢？” 单明轩朝着他笑，他几乎还能记起上一次他们聊到类似话题时的对话，但他的心情却变得不同了。 “我们似乎又一次绕回了这个话题，”他说，“但这一次我有了新的看法。时间不会治愈伤害，它只会让过去的事过去，真正能治愈这些的是我。我不介意你永远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罪人，因为你怪罪我的事都是我做过的事。但是我会想办法让你放过你自己的，我是认真的。” “我为什么要放过我自己？我怎么就不放过我自己了？”唐绍奇怪地反问。 单明轩忍不住走上前去，弯腰低头，趁着唐绍没有反应过来，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了一个吻。 “晚安，唐绍。” 第58章 单明轩承认他有想过留下来的，他并不是想想做什么，但他怀念那种身边有另一道熟悉呼吸声的日子，可是有时候为了一个最好的结局，过程中总是要克制忍耐的。 他再也不会对自己的目标动摇了，所以执行的过程中有任何的诱惑和挫折，都是可以熬过去的。 单明轩当晚几乎没怎么睡，天刚亮就起床了，出门逛了一圈，从出海回来的船上买了不少东西。 这座城市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他渐渐有些喜欢这里。就像是个世外桃源 ，他可以忘记工作，唐绍可以忘记悬而未决的指控，而离婚协议就像一根针，虽然扎得疼，但也能缝合他们破碎的关系。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但这总是不取决于他，只取决于唐绍。 回家的时候他还在计划着中午的食谱，到别墅的时候他却发现唐绍打包了行李，正坐在客厅等他。 单明轩不喜欢这个场面，下意识地就会想到当时唐绍打包离开他们家的画面，他没看到，但想必比现在这场面可怕多了。 “你这是……？”他小心翼翼开口询问，其实心里多半知道答案。 唐绍的回答也确实不出他所料。 “回市里，一直闲着对我并没有太大的好处。” 这倒是实话，单明轩也知道规律的生活和有目标、有创造性的工作对唐绍更有好处，不过这不妨碍他怀念海滨别墅的悠闲生活。 “吃过午饭一起回？我来开车。”他举了举手里的袋子，建议道。 唐绍把墨镜一摘，坐在旅行箱上瞪着单明轩，反问他：“我为什么要等你？” 单明轩也不回答，也追着问：“那你准备住哪里？” 唐绍冲他笑，扬了扬手机：“分红到手，酒店我有。你管我住哪里？” “那不如租金给我，住回家里？” 唐绍一下子从旅行箱上蹦了起来，大眼睛盯着单明轩，忍不住嚷嚷了一句：“你有事吗？我们在分居离婚期间，懂不懂？” 单明轩看着唐绍，很能感受到他对于重回工作这件事的兴奋，整个人都感觉有活力了。他喜欢这样的唐绍，比起近段时间来迷糊低落像被洗去所有颜色的样子，唐绍就该是这样活蹦乱跳的。 “没有分居，也没有离婚，”单明轩说得非常平静，毕竟这真的就是事实，“我先给你做早饭。” 他说着就往厨房里走，唐绍跟着他走了进来，小声怒骂：“你有没有搞错啊？赶快收拾行李，我要锁门。” 单明轩偷笑，先把虾煮了，随手剥了一个喂到唐绍嘴里，问他：“好吃吗？” 唐绍一边嚼一边翻了个白眼，又自顾自跑了出去。 结果到下午单明轩才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虽然唐绍坚持会有管理员来收尾，但他还是喜欢亲力亲为。有时候他在这方面很固执，但固执之后又会觉得自己和唐绍格格不入，这种生活中时时存在的小小落差，总是让他有点沮丧。 不过时至今日，落到走在离婚边缘要重新开始构建一段感情，单明轩反而更能坦然面对他们就是截然不同两个人这个事实了，人有时候真的就是这么奇怪。 “你好了没有啊？”唐绍站在门廊前不耐烦地催他，“回去天都黑了，你快点啊。” 单明轩拎着收拾完的所有东西，笑着关上了别墅的门，扭头对唐绍说：“好了，我把车开过来，你等我一下。” 唐绍把墨镜往脸上一扣，不说话，但乖乖站在了门廊下。 他在看到单明轩的车之后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多少冷淡了一些。 单明轩倒也不意外，开了后备箱摆放好行李，替唐绍打开了车门。 唐绍沉默地上了车，直到车开出了别墅区驶上了主路，他终于忍不住问：“你把车买回来干嘛？” “代步，”单明轩说，“相处这么多年有感情，舍不得的。” 唐绍一脸变扭地瞪着他，憋了半天才说：“你别话里有话的，你觉得自己双关很高明啊？不还是不会说话的么。爱买不买。” 单明轩看着路笑了一下，并不回嘴。 回程开得不是很顺利，遇上了堵车，唐绍精神不济睡着了，单明轩一个人慢慢地把车开回了他们的公寓。 到车停进车库的时候，唐绍都没有醒，单明轩这才发现唐绍的雀跃活泼也是表象，皮下的情绪和精神依旧十分脆弱。改善和治愈总是缓慢的，无论是唐绍还是他们的感情，他深知这个道理，因此再觉得沮丧也不会放弃。 单明轩想过要把唐绍叫醒，但张了嘴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他改变了主意。 下车绕到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唐绍从副驾驶抱了出来，感谢他从未疏于训练造就的臂力，唐绍只是小小挣动了一下，很快又找了舒适的角度，继续昏昏沉沉地睡着。 单明轩把他抱进了公寓，放在了沙发上。 小心翼翼拧开客厅的落地台灯，暖黄色的灯光温柔地洒满了空间，在唐绍脸上投下小小一块金黄色的光晕，这画面美好得像幅画，单明轩却疑心，为什么自己从前不懂得小心珍惜？ 公寓这边单明轩拜托关锦心安排了家政在管理，所以回来就能住，但冰箱是空的，只好又叫了外卖。 等到单明轩截住外卖轻手轻脚把食物倒腾进家里的餐具里，渺渺水汽让他恍惚间觉得无比安心和温暖。 他叫醒了唐绍，哄着他吃了晚饭。等单明轩收拾好了餐厅，转头发现唐绍已经不见了，他摸到卧室，果然发现唐绍洗了澡已经睡了，就睡在他熟悉的那一侧，还留出了半张床，不知道在等谁。 单明轩站在卧室门口，捏紧了卧室的门把手，默默挣扎了起来。 第59章 单明轩花了5分钟向自己承认，把唐绍抱在怀里的诱惑实在太大了，而且就这两天唐绍的表现来看，他并不反对这种接触，所以单明轩放任了自己。 他走进他们的卧室，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戳唐绍，有点烦人，但不会太过分。 “我好累，我也想睡觉了。”他抱怨道。 唐绍翻了个身，把头更用力往枕头里埋了一埋，努力忽略单明轩的骚扰。 单明轩觉得他这个样子可爱死了，但是依旧不停手，小力骚扰着唐绍。 唐绍终于被他弄得烦了，翻了个身彻底背对他，把自己团进被子，小声嘟囔了一句：“要睡你就滚去睡啊！” 单明轩要的就是这个，他笑着拿起衣服进浴室梳洗，不到20分钟就回到了卧室，爬上床之前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你让我睡的哦。” 一夜无梦，单明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才开始意识到，对比昨晚的睡眠质量，最近自己一直睡得不太好。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对唐绍的依恋。单明轩看着下意识翻身缩在自己身边蜷着睡的唐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这到底是怎么样的迟钝呢？ 在他起床之前，单明轩凑近唐绍，深深地呼吸，贪婪地感受着唐绍信息素的味道，经过了一夜，遮盖剂的效果几乎不值一提，它能够完整地感受着他的Omega，而与此同时，他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安抚着睡梦中的唐绍，他听到唐绍的呼吸重新变得深缓，期盼这可以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在他做完早餐之前，唐绍醒了，穿着一看就是要出门的衣服，坐到餐桌边等着吃饭。 这看起来就像一个平常的早晨，他们生活中为数不多但一同在家，他送唐绍出门去上班的早晨。 差别在于，现在唐绍会开口说：“你或者我，我们谁搬出去？离婚、分居，记得吗？” 单明轩在忙于辩解之前，先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唐绍。 他正在吃早饭，看起来食欲依旧不是很好，但却很努力在吃。唐绍的神情是轻松的，情绪也不激烈。 这让单明轩有点疑惑，他不懂唐绍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已经习惯于用这件事来时不时刺他一下。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要回应，所以他说：“你被人诬陷了，遇到这种事之后，我倾向你要选择一个私密性好的空间来开始新的工作，我相信你回来是有计划的吧？所以住在家里很合适。” 唐绍听他这么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表示赞同：“你说的没错，那你搬出去。” 单明轩把果酱递给唐绍，然后才说：“我记得你准备把公寓留给我的，现在赶我走的话，我更加不愿意签协议了。” 唐绍抹果酱的动作顿了一下，震惊地抬头看向单明轩，大声地问：“你这是在威胁我？你、你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种人？” 单明轩耸了耸肩，有点开心看到唐绍对他的话反应激烈而可爱。他回答说：“说是胡搅蛮缠更加合适。要讨好你、要弥补你、要让你打消离婚的念头，这种时候乖乖听你的话滚出去是没用的，我只好学着不要脸了。” 唐绍愣了半天才回了一句：“你是现学的吗？看起来真不像。” 单明轩对他露齿而笑，看起来正直到有些不正直。 话题被搁置，唐绍看起来实在不愿意再勉强自己继续吃了。单明轩算了算他吃了多少，勉强满意，就起身送他的出门。 周叔早就在楼下等着了，听说唐绍回来，他显然很高兴，不过单明轩猜老人家大概不是很高兴他也厚脸皮跟回来就是了。 “路上小心。”他帮唐绍拉开门，目送唐绍出门。 唐绍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你这样子看起来像我在家养的小白脸，我觉得头皮发麻。” 单明轩愣了一下，然后看着唐绍走向电梯的背影大笑出声，简直是他最近笑得最开怀的一次了。 他当然不是唐绍的小白脸，虽然短期来看真的做个小白脸会更有时间好好和唐绍磨，但可惜的是成年人的生活总不能是真空的，今天就是他休假的最后一天的。明天开始要重新报道，但今天他有重要的事要做。 ———————————————— 单明轩这一次到前台找关锦心的时候终于没有再被拒绝，关锦心出来接他，把他带到了办公楼下的一个咖啡厅。 单明轩把U盘递给关锦心，跟她说：“你们公司的监控对比家里的监控，我能确定唐绍是什么时候把平板从家里带到公司的，但具体什么时候丢失的，监控真的看不出来，要么是监控有剪辑，要么就是对方绕过了监控。我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所以内贼的可能性更高了。我之前说要对比流水，现在有一点眉目了，你们策划部有两位员工挺有问题的。” 关锦心接过了单明轩递给她的U盘和打印资料，认真地浏览了起来。 单明轩划了一下重点，一下子从明面没有问题的流水里找出了细节上的疑点。这两个人过去12个月中，有9个月支出大致相当，维持在一个比较平稳的水准，而最近3个月，支出大幅下降，出现明显的断崖式曲线。 “这代表，”关锦心挥了挥手里的纸说，“要么他们决定消费降级到苦行僧的水准，要么产生了大量的现金交易。” “而现金就很让人存疑了，”单明轩总结道，“总之我需要他们进一步的资料，但是这方面可能你们的私人侦探会比我方便一些。我们依旧双管齐下吧。” 关锦心点头，收好了东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忍不住收起了严肃的表情，露出了一点调侃的神色。 “进展不错？”她问。 单明轩笑笑，诚实地回答：“从我的角度来看是不错，起码我打定主意死缠烂打到底了，再也没有犹豫。至于对唐绍来说，可能有点烦吧，他好不容易决定结束这一切，我却不肯放手，无论他还对我抱有什么感情，总之是会挺烦的。” 关小姐笑笑，夸奖他：“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单明轩耸耸肩，不置可否。 第60章 关小姐语重心长地说：“笨办法说不定也能出好结果，你加油吧。” 单明轩笑着点点头，买了单把关锦心送上电梯，然后给唐绍发了个短信。 【在哪？我去接你？】 他猜唐绍十有**是不会回他的，但问还是想问问，万一呢？ 万一就是他还没走到停车位，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唐绍回了他两条，一条文字，一条坐标。 【45分钟后】 单明轩看看手机，又看了看自己的机车，笑了。 唐绍今天把家里的车开出去了，他只能把这辆好些时间没骑的大宝贝拿出来了，好在保养得宜完全没问题。想象着等一下让唐绍坐在后座的样子，单明轩实在觉得有点兴奋，车速都忍不住快了一些。 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是一家会员俱乐部，单明轩看看时间到的有点早，就倚着车等着唐绍出来。 唐绍很准时，果然按时出现在门口，但单明轩意外发现后面还跟这个拉长着脸的商元明。 他很不喜欢商元明，一方面他可以承认是占有欲作祟，另一方面他非常不喜欢商元明对唐绍的影响力，唐绍自己都没发现，他面对商元明非常被动，或多或少地被商元明影响着，单明轩无比讨厌这一点。 有鉴于上次他自己坦白了“别有用心”地干涉唐绍交际圈，这次他学乖了，站在远处等着。 可是等了5分钟，商元明还拉长着脸对唐绍不停说话，肢体语言也格外傲慢，单明轩便实在忍不住了。 他把头盔搁在车座上，几步走上前，在唐绍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揽着唐绍的腰把他拖到了自己怀里。 “商先生，抱歉打搅了，我们预约了餐厅，再不走就要迟到了，您还有什么话没说完，下次再叙吧。” 商元白转了视线看着他，皱起了眉。单明轩关注的却是唐绍在他怀里小幅地挣扎了一下，然后乖乖地靠着他了。 “舍得回来了？”商元白一挑眉毛，对着单明轩讽刺地说，“我还以为你们要离婚了。” 单明轩被他扎得确实难受，但这种时候输了气势也太给唐绍丢脸了。 “家务事，不劳费心。” 唐绍适时接口，对着商元白说：“我走了，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需要你帮。” 他刚说完，单明轩便搂着他的肩膀带着他转身往停机车的位置走。 唐绍在五步开外看到了车，脚步越来越迟疑。 “你认真的？”他忍不住扭头问单明轩。 单明轩爱死他这个表情了，但面上非常冷静克制地说：“他还在看着，不走的话可能又要追上来了。我们‘有约’，记得吗？” 他发誓他听到了唐绍咬牙切齿的声音，有点可爱，也有点好笑。 单明轩看着唐绍一边恶狠狠盯着他，一边无奈地跨上机车，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把头盔扣在唐绍脑袋上，这才自己跨上了车。 “到底为什么突然把这台车开出来？”唐绍在后排小声抱怨，单明轩听到了但是没回答他，只是一脚踢掉了支架，挂了档，直轰油门让车一下子蹿了出去。 唐绍猝不及防，直接往前扑在了单明轩的背上，下意识地搂住了单明轩的腰。 单明轩笑了，逆着风大声回答他：“为了这个呀！” 唐绍在他背后大声说了什么，被风声带走了，但抱着他腰的手和贴肉的温暖却一直没有远离。单明轩爱死了他的机车。 刚才跟商元白讲话的时候他是临时瞎编的，他们没约，但是话也编出来了，单明轩决定临时和唐绍约个会，反正人在他车上，车在他手里。 他把车停到了本市知名厂区改建的一片文化园，唐绍坐在车座上不肯下车，隔着头盔瞪他。 “你带我去哪里？” 单明轩笑着帮他把头盔取下来，哄他说：“约个会不好吗？我诚实守信，说话算话啊。” 唐绍双手抱胸，微微扬着下巴瞪单明轩。 单明轩笑容更加大了，跨了一步上去，握着唐绍的腰，不顾他的反对，把他从机车上抱了下来。 “我战友开的酒吧，没什么意思，但是有很好喝的精酿啤酒。”他拉着唐绍不肯放手，带着人在园区里穿梭。 唐绍嘀嘀咕咕：“我不要和啤酒……” 单明轩就回头看看他，但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 这家酒吧看起来很普通，或者说粗糙，但粗糙得很有风格，至少单明轩从唐绍打量装潢的神色判断得出唐绍并不讨厌这里。 他朝老战友打了个招呼，不用太多语言，对方挥手给他指了个位置，他牵着唐绍就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店主从吧台后面走出来，给单明轩端了杯酒，然后给了唐绍一份酒单。 “久闻不见，看看要喝什么。自我介绍一下，叫我大狙。” 单明轩看着唐绍愣了一下，然后和大狙打招呼，躲在酒杯后面偷偷笑，笑够了就赶人走。 “你去忙吧，别在这了，我来约会又不是来约你的。” 大狙笑得爽朗，拍拍单明轩的肩就走了。 他刚走，唐绍就收起了社交笑容，对单明轩说：“你搞什么鬼？” “带你认识我的朋友啊，”单明轩放下了杯子，诚恳的说，“我也是会反省改正的。” 唐绍被他的回答弄得一愣，片刻后才小声说：“我又没要求！” 单明轩笑眯眯地说：“你现在什么都不会要求了，无欲则刚呗，所以我只好什么都试试，看什么事能打动你了。” “这听起来很无赖，”唐绍啪得一声合上酒单，盯着单明轩说，“而且有骚扰的嫌疑。” 单明轩耸耸肩，对他说：“我能怎么说呢？我可是个当兵的，严格来说，军营里呆了十多年了。你要我多天真纯朴？” 唐绍瞪着单明轩半天没说出反驳的话，最后转移话题，把酒单扔给他说：“我要这个。” 单明轩笑着给他点了单，扭回头看着唐绍问：“你还有什么误解？我们聊聊？” 唐绍扯开了衬衫前3粒扣子往沙发座上一靠，用手指点点单明轩说：“你觉得你要聊我就会和你聊，这才是最大的误解。” 第61章 大狙亲自端了酒上来，还带了一盘烤肉，自发地坐下一副要陪聊的模样。 单明轩有点嫌他碍事，但他却意外觉得唐绍还挺喜欢大狙的，所以也没反对。 大狙把叉子递给唐绍，跟他说：“试试？不知道轩队有没有给你做过烤肉，做过的话你就知道对比有多惨烈了。” 单明轩气得想踹大狙一脚，不过也得承认人家说的是事实。他做得那是家庭自制，大狙这里可是可以靠着门手艺卖钱的。 唐绍尝味道的时候吃相还挺斯文的，吃了一口之后就放开了，眼睛亮亮地，惊叹道：“真的很好吃啊。” 大狙得意地挑眉看单明轩，单明轩觉得自己有点吃醋，不小心把自己刚才的客观认知给忘记了，小声嘟囔说：“真的很好吃吗？” 唐绍看看他，眼神意味不明，倒是一边笑又一边狠狠咬了一口。 大狙看他们两个互动，哈哈大笑，冲着唐绍说：“轩队是不是一直这样？很霸道，跟他结婚老累人了吧？” 唐绍朝单明轩挑了个眉，这才扭头看着大狙回答：“霸道？是也不是吧，他这个人，我甚至不如你们了解。” 大狙没想到唐绍会这么回答，单明轩看得出大狙被弄得略显尴尬，但他喜欢唐绍外露的小情绪，总比封闭起来什么都不交流好，所以委屈大狙一下，大狙介意也打不过他。 “我又不跟他们结婚，他们眼里的我和你眼里的肯定不一样。” 大狙被这句话刺激得直龇牙，恶狠狠地打断两人说：“秀恩爱？我又不是没有伴！至于么？” 唐绍给了单明轩一个“懒得搭理你”的眼神，扭头看向大狙，倒是非常主动地搭话，问他：“你结婚了？” 大狙耸耸肩，开心地炫耀：“热恋9年，同居2年。我去年刚退的。” 他用手指比了个抢，帅气地挥了一下，说：“出任务的时候，肩膀贯穿伤，位置不巧，手稳不住啦，就只好推了。不过你别说，调酒就很合适，自带震动档。” 虽然大狙总是自嘲，而且过得也很好，但是每每听他提及这事，单明轩还是会觉得有点难过，他低头从杯子里喝了一口酒，再抬头却看到唐绍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他有点不明所以，但唐绍并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只是问大狙：“所以补助金拿来开酒吧？很棒啊！” 大狙摇摇头，只说：“哪有，我正好赶上政策改革，补助金消减，推荐的工作岗位又不合适，那段时间过得还挺惨的，还好我家那位给力，拿出来全部积蓄给我开店，这才稳定下来。” 唐绍点点头，安慰大狙：“否极泰来，现在经营得有声有色，也不忘你爱人支持你啊，你们这样叫人挺羡慕的。” 大狙挺自得，单明轩看着觉得扎眼，就想打发他走开，正好服务生过来喊他商量事情，单明轩顺势就把人给赶走了。 再回头，唐绍盯着他问：“这就是你讨厌商元白的原因？” 单明轩耸耸肩，坦然地说：“这是我更讨厌他的原因，我原本就已经很讨厌他了。” 唐绍嗤笑一声，笑话他：“所以今天杠他一下很爽是吧？” 单明轩发自内心地说：“要是你杠他，我大概更开心。你为什么要找他？什么事能跟他有关系？” 唐绍听到他这么问，反问了一句：“查岗？我需要报备么？” 这话听得有点不是滋味，不过单明轩只好忍着，乖巧地回答：“不是查岗，不要报备，我就想问问……” “那我可以不回答么？”唐绍顶了一句。 单明轩不知道怎么接，只好盯着手里的酒杯，让话题断在那里了。 “我没有找他，碰巧遇见了。” 就在他以为唐绍不会回答的时候，又突然听见唐绍主动开口了，单明轩很是惊喜，抬眼直直地望向唐绍，捧场地接话：“那真是不巧了。” 唐绍冷哼一声，嫌弃地说：“他那个弟弟又惹事了，他心情不好就完全不讲道理，难搞的一塌糊涂，烦死了。” 单明轩忍了忍，没忍住，顺着唐绍的话就说：“你可以不搭理他啊，其实你自己也没发现，你对着他总是态度不够强硬，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认识，他比你大老是压你一头的原因，反正这是我讨厌他的根源。” 唐绍听他这么说，“哐”得一声把杯子放到了桌面上，瞪着单明轩问：“你这是在干什么？演妒夫？” 单明轩耸了耸肩，小声认怂：“也不是，就是说说。” 唐绍又开始瞪大他的大眼睛，看起来气势特别足，又难掩那点骄纵的可爱，单明轩忍不住有点想笑但是不敢。 “你最好没有，吃什么醋不好吃这个！也不对，你凭什么啊？表现得又冷漠又疏离，现在来说这种话，你觉得你配么？” 单明轩缩了缩肩膀，抬眼和唐绍对视，十分认真地回答说：“有点奇怪，以前你没骂我配不配的时候，我自己觉得不配，不敢说；现在你指着鼻子骂我不配，我倒反而敢说了。大概是觉得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再坏也不能多坏了吧。” 唐绍笑了，但显然是被他气得，露着牙齿无声冷笑了一会儿，大声的说了一句：“你这就是耍无赖。” 单明轩承认他就是，但他不敢再开口了，怕真的气着唐绍。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默契地换了个话题。 单明轩把下午跟关小姐分享的信息又和唐绍说了一遍，唐绍的注意力被转移到正事上，态度平和了许多。 听完单明轩分享给他的名字之后，唐绍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但单明轩不认为他记得他们，这两个都是策划部的中层，和唐绍不存在直接的汇报关系，唐绍不应该认识他们。 但没想到唐绍记得。 “那个叫管枫的人，我记得他。”他说着眯起了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事。 单明轩没有打扰他，但是等了半天，唐绍似乎也没有想出什么来，他便主动又开口说：“后续他们具体的消费情况、交友状态让私家侦探那边查方便一些，毕竟有很多排查走访的事情要做，我一个人做不过来。而且我要复职了。” 唐绍的思索仿佛骤然被打断，瞬间将视线集中到了单明轩的身上，却僵持住了，没说话。 第62章 单明轩看他这个脸色就觉得心里不好受，赶快想开口解释。张了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唐绍就先说话了：“那挺好咯，闲得你每天游手好闲。” 看着唐绍用喝酒的动作转移情绪，单明轩停下来想了想到底该怎么说，转念一想怎么说唐绍都不会不怼他，还不如照实说。 “我申请了调岗，不是永久性的，但最近这一年我会留在本地的训练营做教官，有些必要的任务可能会需要我远程协调指挥，但也不会很多。简单来说，我不会比一个普通上班族更忙了。” 唐绍越过靠在嘴唇上的啤酒杯瞥了单明轩一眼，慢悠悠地说：“合着我回来得是真巧啊，正好赶上你假期结束？” 单明轩硬着头皮说：“不是的，如果你不打算回来，我当然还是会想办法协调时间的。” “既然你就可以协调时间，早干嘛去了？”唐绍堵着话尾追问他。 单明轩想解释，又觉得有点无力，他怎么觉得这个对话发生过？ “又或者，话反过来说，需要一直出差的工作也总要有人做，你的工作性质从来不是问题，问题是你有好好考虑过怎么弥补我们相处的时间吗？没有，什么都没有。有问题的从来不是你的工作，是你。”唐绍放下了酒杯，靠回卡座上，不看单明轩。 好吧，单明轩发现自己错了，这不是老调重弹，显然这里有了新的内容。该说这是一句指责还是一个机会呢？他可以认真道歉的机会。 “我不能否认这一点，”他舔了舔嘴唇，说得小心翼翼但努力做到诚恳，“我把很多事情看做理所当然，甚至可能还偷偷埋怨过我没有在这段婚姻里得到更多。--*--更新快，无防盗上-*--也许你不相信，但我现在这么说，听起来我自己都想打我自己。” “这个我相信，我也想打你。”唐绍快快地接话，看起来比刚才放松一些。 单明轩对着他笑，被他打断了，花了点时间想想怎么接。 “但你打不过我，我可以训练你。” 唐绍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像看神经病，憋了半天问他：“单明轩，你没事吧？” “他有事，他绝对有事。”单明轩没来得及回答，大狙从背后接口了。 他和唐绍齐齐回头，大狙换掉了围裙，又回来了。 “我没想偷听啊，”大狙先举手澄清，“我只是想来陪你们说说话，结果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听到一些不该听的内容，反正我什么都不会承认的。” 单明轩无语，故意瞪大狙，唐绍却开开心心地指指刚才大狙坐的地方，示意他继续做，还说：“你也觉得他有病吧？” 大狙不搭理单明轩，扭头看着唐绍说：“唐先生，你要相信他平时工作中还有和我们说话的时候真的是像个正常人的，但我也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 唐绍哼哧冷笑，看了一眼单明轩才回答大狙说：“你别说，我之前也不知道他还有能说会道的另一面的，我以为他这种要么不开口，开口就能气死人的说话方式是出厂设定呢。” 单明轩觉得有点委屈，小声地反驳：“我没有，我有时候不知道跟你说什么才好。” 唐绍这次都不掩饰了，明晃晃翻了个白眼，都不想搭理单明轩。 大狙痛心疾首地回头看着自己的老战友，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地说：“这有什么不知道的？说什么不是说？两个人聊天又不是真的要你聊出什么人生意义，闲磨牙也行了啊，重要的是互相在对方身上花时间！我和我家那位，这么多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是，是聚少离多，那能在一起的时候就更要珍惜啦，来不及说的话就要加倍说！怎么会不知道说什么呢？” 单明轩被大狙训得说不出话，唐绍似笑非笑盯着他，看戏看得格外开心解气。大狙说到后面又忍不住开始秀恩爱，一想到自己还在水深火热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着石头过河，单明轩也忍不住了，翻了一个唐绍同款白眼，被唐绍看到了，收获一枚瞪视。 单明轩看到唐绍瞪他，好脾气地赔了个笑。笑容还挂在嘴边，大狙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大声的说：“我看你们也还挺好的嘛，这不是眉来眼去的？不以离婚为目的的闹矛盾都是秀恩爱，搞一搞也算生活调剂品嘛。” 单明轩当场被他用“离婚”两个字扎得心口滴血，笑容僵在脸上收不回去，倒是唐绍笑得更灿烂了，仿佛随时可以暴起用唇枪舌剑杀人似的。 大狙自己开开心心地说完，单明轩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唐绍则有意不出声，话音落到桌面上又沉下去，这位前狙击手“敏锐”的观察力终于归为，摸着鼻子两边看看，尴尬地说：“这么严重？不至于吧，唐先生。我们都知道轩队对你是真的非常上心的，他就是岁数不大就一直待在军营里过日子，情商和正常人有点偏差，改改就好了，真不至于……” 单明轩被大狙一通损倒还挺想谢谢他，起码说得也是好话不是？ 唐绍看看大狙又看看单明轩，似笑非笑，嘴硬地追问：“上心？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上心了，也许我多知道一些能好受点呢。” 大狙张开嘴又闭上又张开，反复几次，像条缺氧的鱼。单明轩看着干着急，唐绍脸上的讽刺浓得都快溢出了。 “也说不清楚。”大狙想了半天来了这么一句，单明轩手都有点痒了。 唐绍笑笑，不接话。 大狙摆着手开始打补丁，解释说：“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一看到他就知道他心里有个人的状态，遇到开心的事，任务里遇到一点好风景，有时候遇到些困难什么的，他想要分享的人不是我们，是他心里那个人，大家都看得出来的。” 唐绍安静地听他说完，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回答说：“我也以为这些也许是可以和我分享的东西，可惜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心里有人吗？未必是我吧。” 大狙被唐绍这句话噎得张嘴发不出声，眼睛在两个人之间转了转，仿佛终于联系起整段对话的前后了，立刻站了起来，说道：“那什么，吧台有点忙，我等一会儿再过来。” 点完炮，当场就跑了。 第63章 单明轩比他自己想象的冷静多了，可能是因为这一场对话对他来说是迟早要发生的。他并不笨，他从事这一份需要全局观和对信息具有高度敏感度的职业，这些年来出现在他生活中的种种迹象，他早就应该有所察觉，可他没有。那是无可否认的忽视，不能回避的冷漠，是他活该现在面对这份其实并不真实的指责的原因。 “我的战友有时候挺混蛋的。”他笑笑，想用更轻松的角度开启话题。 唐绍顺着他的话回答说：“并不比你更混蛋。” 这话不软不硬，听起来倒像是撒娇或调情，但单明轩心知肚明，真的把唐绍的话当玩笑听，他就完了。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只有你，一直是你。”单刀直入也是个策略，反正和唐绍比说话绕弯弯，他根本不是对手。 唐绍没有说话，他皱着眉头盯着单明轩看，似乎是在询问，又好像并不想知道答案。 这话说出口对单明轩来说多少也有些艰难，但是当事情简单的时候他没有想到要去处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回避的余地。 “我……我对奚宁，”他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拿起酒喝了一口，那点酒精完全没有作用，他只是下意识地想要一点安慰，“无论你怎么想的，我发誓绝对不是那样的。” “你并不知道我怎么想的。”唐绍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语调里滴着冰水。 单明轩摇摇头，低垂着视线，在心里默默打了一会儿腹稿才敢抬头看向唐绍，对他说：“我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我想知道你误会了什么，然后我可以全部解释给你听。” 这次轮到唐绍回避了他的视线，就好像突然之间唐绍发现了他面前那杯酒是多么迷人，以至于要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听你解释，”他沉默了很久才恍恍惚惚地说了一句，“可能不听更好。” 单明轩眯起了眼睛，认真地看着唐绍，没有马上说话。 自从唐绍决定给他寄出离婚协议以来，他看到的唐绍不管是颓丧还是尖锐，都是棱角分明、立场清晰的，他在指责、在发泄、在抗拒，但今晚的迷茫和犹豫是全新的，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模样。一时之间，单明轩只觉得荒唐，他怎么会这么长久地错过了这个？ “如果你不问，那么能不能回答我，到底是什么让你误会了？”单明轩小心翼翼地引导唐绍说话，又在这个问题后颇有自知之明地补充道，“我是说除了我偏执地找他和因为我觉得我们关系不和谐就表现得很冷漠之外，还有什么足够让你误会？” 唐绍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快速地回到他的酒杯上。 “有时候恰恰就是你做了什么，印证了某些揣测而已。” 他说完这话，表情微妙地变得有些暴躁，单明轩盯着唐绍，心里有一半在暗暗惊讶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觉得自己解读唐绍情绪的能力居然巨幅提升，而另一半则又在惴惴不安，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唐绍情绪大变。 “这所有的事情，是有逻辑的，”唐绍突然开口，语速一下子快了很多，“我，至少对我来说是有逻辑的。我用手段逼迫你，所以你可以在标记了我之后就立马告诉别人你很后悔，你想要移除这个标记。我强迫你接受我，接受婚姻，所以你冷漠以对，不是在忙就是在冷暴力。我真的不知道这哪里有误会。” “可是，不是这样的，我不是……” “对，你解释过，但你知道为什么你解释了还是没什么用吗？”唐绍扬声打断他，“因为有时候你说的和你做的根本不是一件事。我从未在这段婚姻中感受到过一丁点的被在意、被爱着，从来没有。” 单明轩不是不知道眼下所有的隐约亲近、关系和缓都是水中月、镜中花，稍稍一点涟漪就能破碎不堪，可等着这颗“炸弹”真的炸开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疼痛，并不是自怜自艾，而是每一次在唐绍的控诉中理解唐绍的感受带来的痛苦。 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唐绍先站了起来。 “看来我们就算交流也经常搞得不愉快，不如不要勉强了。麻烦你自己晚上找地方呆，我要回家了。别骑车，我不想去保释酒驾。”他最后叮咛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单明轩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先动手拽住了唐绍的手腕。 “我不是要辩解什么，但我想把话说完。” 他说，同时手上用力，把唐绍拉了回来。 “奚宁是招募我的人，亦兄亦友。我不打算否认他对我的重要性，但这从来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感情。我想起来了，那个电话。我没想到你听到了……” “真是抱歉，我偷听了。”唐绍硬邦邦地顶了一句。 单明轩却摇摇头，否认道：“不，当我说我后悔的时候，我是认真的。” 这句话招致了唐绍用力的挣扎，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他显然并不是单明轩的对手，特别是单明轩今天打定主意把该说的说清楚。 “我从来不觉得你设计了我，我知道是我毫无自制地占有了你，我没有询问过你的意见、没有要求过你的允许，我只是就这么做了…… “我后悔我选了一个错误的时机，做了错的事。事到如今我也在后悔，如果我选择做点正常人会做的事，比如和你先交往、谈恋爱，再发生着一切，是不是事情会完全不同。 “我不知道，这里没有‘如果’，只有结果。我不仅一开始做错了，我在这三年中几乎亲手毁了这段我其实真心期盼的关系，但这不代表我会放弃。” 他说完了，他终于把这段话说了出来。单明轩不敢去看唐绍的脸，却下意识地摩挲着唐绍手腕内侧的皮肤，那种细腻的触感带来一种稳定安心的感觉。哪怕是错觉，也是他现在十分需要的安慰。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几乎够得上骚扰了？你在偏执方面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我要不要介绍你一个心理医生？”在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唐绍才轻轻的开口，语气平淡，几乎听不出他的情绪。 单明轩不知道该不该开玩笑，但是他几乎是不过脑地回答说：“我知道，我现在这个行为和耍赖没有什么区别。至于心理医生，关小姐确实是建议过我们去做亲密关系治疗。” 他终于在说完这句话后鼓起勇气抬头去看唐绍，唐绍瞪着他，一直在瞪着，直到他一屁股坐到了单明轩边上，瘫坐进了沙发里。 “好累，真的累。”唐绍说。 第64章 单明轩想说这可能是他的错，纠缠不休确实让人身心疲惫，但他又不想为此道歉。他做错了很多事，但是他不觉得不肯放弃唐绍是一个错误。 “走吧，回家。”唐绍却并不在乎他怎么反馈，又一次站了起来要走。 单明轩跟着他站起来，有点紧张地说：“我喝了酒，我们打车回去吧。” 这是不太高明的试探，他其实就是想知道唐绍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家。 唐绍没搭理他，但是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单明轩跟着他往门外走，路过吧台的时候，大狙贼兮兮地递了个眼神过来，单明轩又好气又好笑，瞪了回去。 出门要步行一段路才能走出园区，唐绍把外套脱了下来挽在手上，慢慢地走，不说话。 单明轩跟着他，离得不远不近，心里莫名有点安心的感觉，因为他注意到唐绍略微长了点肉，不再是那个皮包骨头的状态了。 “我今天其实是去了家工作室。” 单明轩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唐绍在跟他说话，于是发出了一个鼓励的单音节，作为捧场。 唐绍没回头，继续往前走，但小声地说着：“在我最早创业的时候，这家工作室是替我代工的。” 他伸出手翻了翻，对单明轩说：“虽然你急救的技术很好，可其实我的手就是不够巧。” 单明轩不喜欢这句句子带给他的闪回，眼前又出现了那只手扭曲变形的样子，他眨了眨眼，挥去那个幻觉，伸手握住了唐绍的手，十指交握那种。 唐绍了一下，挣扎不过也就放弃了。 “她们现在很好了，发展的非常棒。我意识到时间在往前走，而我呢，感情生活没有进展，事业居然也在倒退。总觉得人生蹉跎，时光从指缝间溜走了。” 单明轩思考了一下，小心地劝说：“单说事业问题，你遭受了挫折是肯定的，但是倒退和下坡路？我真的不这么认为。” 唐绍笑了一声，没接话。 这像是一个变相的鼓励，于是单明轩又说了下去，他说：“至于感情问题，这里面包括我们两个人。我觉得更多的是我的失败，不是你的。站在你的角度来看，不如这样想，我就站在你背后紧追不舍，如果你不愿意回头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等着，等哪天你想通了，一回头，那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就在这个时候，唐绍回头了。 不是一个比喻，是一个切实的动作。 他回头看着单明轩，没有说话。 园区刻意设计的灯光从一个奇妙的角度打在唐绍的大眼睛里，看起来像光芒又像水色。 单明轩几乎屏住了呼吸，他的直觉在尖叫，尖叫着告诉他不要打破这一刻，唐绍要说的话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可是唐绍什么都没说，他笑了一下，又转回去了。 他开始往前走，带着单明轩一起，步速快了不少。 “回家吧，有跟你在这里说疯话的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嗯？” “做设计才是我的工作，赚钱只是顺带的，光拿股利分红有什么意思，我有别的想法。” 单明轩忍不住笑了，他们走到了园区门口，排队等着拦出租车，他看着唐绍的背影，仿佛看到了生机在那具躯体里抽枝发芽。他忍不住想到了唐绍最开始吸引他的样子，被绑架折磨、明明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可是眼睛里一直闪着光芒的样子，真是让人移不开眼睛，就像现在这样。 出租车来了，他走上去提唐绍打开车门，唐绍没有拒绝这样的殷勤，甚至调侃他：“你这老派的作风，换个激进点的Omega，你的初次约会就完蛋了。” “还好你不激进，还好这不是我们的初次约会。”单明轩很想跟唐绍说，他真喜欢这种软绵绵的小玩笑，亲密又可爱。 回家的路上很安静，唐绍在车上坚持了一会儿就又睡着了。单明轩不喜欢药物对他做的一切，但是又无能为力。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唐绍靠在他肩膀上熟睡，唐绍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清晰地占据着他的感官，又甜蜜又折磨。 司机从后视镜里投来怀疑的一眼，单明轩解释说：“没有醉，只是累了。” 司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为了缓解尴尬，补了一句：“约会？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 很好吗？单明轩笑笑，他希望如此。 ———————————————— 单明轩调整生物钟早期准备上班的时候，唐绍根本还没醒。 又是稀里糊涂睡在一起的一晚，他坐在床上看着唐绍的睡颜也还是觉得自己不磊落，不过想想一个人跑去客房睡的情状，又觉得人有时候可以不要脸。 在做完了两人份的早餐后，单明轩还是决定把唐绍叫醒。 他不想要唐绍在一次经历那种一睁眼家里空荡荡的感觉，如果承认的错误却不去改变，那道歉有什么用？ 虽然想得很美好，可实际上把唐绍弄醒这件事，对唐绍来说并不是很愉快。他像一只任性的猫一样把自己整个团进了薄被里，缩成一团，毫无形象，任性得要命。 单明轩站在床边欣赏了一会儿，是的，他觉得唐绍这个样子可爱死了，然后他才弯下腰把唐绍的被子给掀开了一格角。 “那你再睡一会儿，起来记得吃早饭，我要去上班了。” 唐绍眼睛都不睁，软绵绵地吐出一个字：“滚。” 单明轩实在忍不住了，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在唐绍清醒过来开始生气之前，飞快地退开，出门上班了。 总得来说第一天上班很顺利，除了交接的时候收到一顿似真非真的迎头痛骂。 单明轩也没办法抱怨，不懂得平衡工作和生活，就会两边都不受待见。但回到熟悉的环境，他还是会觉得有一点轻松。 一场格斗训练让他回想了一下唐绍昨晚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把生活往前推进比固守在原地，两个人反复就同一个问题相互折磨有意义，更有可能出现新的转机——虽然目前他还没看到机会。 午休的时候他给唐绍发信息，不指望得到回复，但是经过昨天的事，他隐约觉得唐绍一定会看。 虽然管着唐绍吃饭这回事让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但是这不怪他，要怪唐绍自己的身体状况给他留下根深蒂固的不安感才对。 想到唐绍看到信息可能会露出的嫌弃脸，单明轩还是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对着屏幕发了一下呆。 而他没来得及按灭的手机就在这个时候跳出了新的消息提示。 第65章 如果单明轩没有正巧把手机拿在手里查看，他应该会错过这一条消息。--*--更新快，无防盗上-*-- 巧就巧在他正好把手机握在手里给唐绍发消息，于是眼睁睁看着这条信息弹出又撤回，留下一个无法追踪的未知号码。信息内容归结起来就是大写的死亡威胁了。 单明轩想了一下，转手给关小姐和帮自己查人的朋友各发了一条信息，询问是不是查到了什么信息。 他委托的朋友回得很快，不过是否定的答案，倒是关小姐迟迟没有答复。 关锦心要么正在忙，要么去问了，所以单明轩也不着急。 只不过这下子他可就不仅仅想发短信了，他该给唐绍打个电话才对。 铃声几乎响到了最后一声，唐绍才堪堪接起电话。 单明轩耐心极好，把第一句话让给了唐绍说，果然就听到唐绍的抱怨：“你干嘛呀？上班很闲？” “上班确实不忙，”单明轩笑着说，“所以想试试上班的时候给爱人打电话是什么感觉。” 唐绍哼了一声，问他：“那你怎么知道我忙不忙？你不怕打扰我？” “怕的，但我想你如果真的不方便，大概不会接电话。所以也就放心打了。” “你在让我后悔接这个电话，”唐绍顿了一下才回答，“我现在想挂了。” 单明轩觉得自己几乎能看到唐绍不太开心的脸，但他接了电话，说要挂也没挂呀。 “我的错，”他哄着唐绍，“但不要挂电话，这可是我第一次可以在工作的时间给你打电话，拜托多给我点真实感。” 唐绍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句，反问他：“怪我吗？” “怪我呀，”单明轩笑眯眯地回答，“你可以通过电话批评我，我会认真听的。” 这次唐绍可是沉默了有一会儿才说：“我有时候真不知道是你别太快还是我一点都不了解你，这话我说过几次，我现在还是要说。” 单明轩就放软了声音说：“也许你可以理解成我终于破罐子破摔，不需要在你面前装出一幅我以为你会喜欢的样子，所以敢把无赖的嘴脸也暴露出来了。” “可不就是挺无赖的么，”唐绍叹了一口气说，“别跟我闲磨牙了，你打来到底什么事？” 单明轩听他这么问，才收敛了笑意，认真叮嘱道：“最近出入小心一点好吗？晚上我去接你？我下班还挺早的。” 唐绍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这么说是有什么原因吗？” “显然有人觉得给我发个死亡威胁是个挺聪明的举动，”单明轩冷笑道，“但又怂到很快改变主意了。但不巧的是我看到了，不能当做没看到。” 唐绍花了几秒钟消化这个信息，然后问单明轩：“你接到了死亡威胁，所以你决定提醒我小心？”他听起来很疑惑。 单明轩回答地有点开心，他说：“我刻意告诉你，这主要是因为你是我的丈夫，所以想要伤害我就要伤害你这个逻辑没什么问题。不过实际情况是这个威胁又业余又怂包，跟我能惹上的麻烦不是同一个等级的，所以我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因为查你被诬陷的事惹来的白痴。” “我觉得有点被侮辱了，”唐绍气呼呼地回答，“我惹来的就是白痴，你惹来的就是高级威胁？” “你觉得这是重点吗？”单明轩有点惊讶地反问。 唐绍哼了一声，不搭理他了。 又一次，单明轩觉得唐绍像只傲娇的猫，又好哄又难哄，对了，还有那双大眼睛，真的很像。他对自己强调。 “不管怎么样，”单明轩强调，“最近我负责接你好吗？毕竟你也不想周叔遇上什么危险吧？” 想到他为了争取接自己老公下班的权利还要搬出周叔这座大山来，单明轩又一次在心里感叹自己经营婚姻是真的失败。 好在虽然这个方法用起来显得可怜，但实际效果非常好。 唐绍考虑了一下没有拒绝，只是反问他：“那白天不用担心的吗？” 单明轩笑了，他说：“一般来说，我们不推荐在白天当街进行暴力犯罪哦。” 唐绍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单明轩手一紧，差点把电话捏碎了。他有多久没有听到唐绍的笑声了？不是冷笑、嘲讽的笑，是真实快乐的笑声，他有多久没听到了？ 他几乎屏住呼吸去捕捉那个稍纵即逝的短音，却无法自制地让这短促的笑声在他自己的心里留下长久的安慰和充实。那种几乎可以感受到的亲密，让他恍惚觉得离一切美好的结局已经不远，让他忍不住赞叹道：“我真是希望你一直开开心心的。” 唐绍停顿了一下，回答说：“是啊，我也希望。” 他在挂断电话前询问唐绍想吃什么，并且毫不意外没有得到答案，这不妨碍他自己琢磨菜单，直到挂掉电话，他才看到站在他背后的领导，正把玩着手里的烟，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和好了？”领导挑着眉问。 单明轩对着手机夸张地叹了口气，愁苦地说：“还在努力。” 领导盯着他看看，冷笑了一声：“活该。只有傻子才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就是傻子。” 单明轩被怼了也不生气，打了声招呼就回去工作了。 全世界都知道他要什么，除了他自己，他确实是傻子，但傻子也会开窍啊，傻子也有人喜欢。 去训来场之前，他忍不住又给唐绍发了条信息，小心翼翼地说：你想不想吃荔枝？ 他可能改不掉这个了，基于喂食唐绍带来的满足感是他对这段感情安全感的最大来源了吧。 唐绍当然没回他。 放下手机换上训练服和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年轻Alpha们在训练场上滚了一下午，单明轩感觉自己就是个行走的荷尔蒙罐头。他看着这群年轻人，有点怀疑自己和唐绍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也是看起来这么躁动又天真的吗？唐绍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他笑了笑，甩掉头发上汗水的同时也把这种时不时纠缠上来的、没来由的自贬给甩出来脑海。不管唐绍看上他什么，反正这婚就是结了。 第66章 单明轩没想到今天去接唐绍又遇到老熟人，他觉得最近唐绍被偶遇的概率有点高。不过他对郑声的影响可比对商元白好多了，所以自然而然下车打了个招呼。 郑声也没有商元白这么不识趣，一看到单明轩来了，随意交谈了几句便主动告辞，单明轩乐得早点把唐绍拐回家，高高兴兴地送走郑声，回头拉开车门请唐绍上车。 回家路上就不免闲聊，单明轩问起怎么会遇到郑声，唐绍回答说：“人家现在事业有成咯，和工厂在接洽承包安保设备安装的事，正好遇到了。” “看来商元白这手牌也没打错。”单明轩应得不冷不热，反正他就是不喜欢商元白，但郑声倒是碰到了好机会。 唐绍耸了耸肩，没有搭话，单明轩就换了话题给他报菜名。 回来几天，唐绍的食欲居然好了不少，单明轩对此非常开心，婉拒了家政下厨，全部都自己亲力亲为，每天绕着厨房转，还非常自得其乐。 “你要是退役真的可以考虑去做厨师，”唐绍听他报完菜谱调侃他说，“我是认真的，我可以给你投资。比如，打造一个概念私厨，食材怎么普通怎么来，但价格要往死里贵，宣传就说要做最质朴的手作味道。怎么样？我觉得挺好的。” 私厨好不好单明轩不知道，但这轻松的闲聊感觉却是如此之好，以至于单明轩回答的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除了我暂时不会退役以外，这个方案没什么毛病。” 唐绍坐在副驾驶上玩手机，低着头没看他，顺口就问：“暂时不退役？看来今天上班挺开心的？” 单明轩想了一下，诚实地回答：“不是说开心，但比我想象的要好，至少没有觉得很无聊。” “嗯。” 唐绍随口应了一声，单明轩把这个当做捧场，又接着往下说：“其实按照资历来说我离开一线是迟早的事，我走了副队升职也挺好。至于我么，少了很多琐碎的常规任务，但是重大行动还是能参与，感觉和我当初抗拒的不是一个事儿。” “唔，鬼知道你是拒绝离开一线还是拒绝老实呆在家里哦，”唐绍头也不抬地吐槽，“我要是你副队早就气死了，老家伙不走，影响我升职攒经验条。” 单明轩想要是以前他一定以为唐绍又生气了，说话带刺，恐怕不是闭嘴就是回嘴，现在他却意识到唐绍就是嘴巴坏，调侃他而已。人有时候有了安全感，看问题的角度截然不同。 “我也不老吧，”他半真半假地哀嚎，“我才刚30岁……” “嗯，你就这么跟自己说呗。”唐绍放下手机，瞥了他一眼。 单明轩笑了。 回到家第一件事，单明轩钻进了厨房，唐绍则回了卧室。等到单明轩把晚饭准备得差不多了，要去叫唐绍吃饭，却看到唐绍坐在床上发呆。 单明轩叫他吃饭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床上摊着一件粉蓝色的婴儿连体服。他视力极佳，于是站在门口也看到了连体服胸口用金线绣了一个可爱的笑脸。 “我拜托工坊的朋友做的，”唐绍没抬头，但显然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用我小时候的抱毯改的。” “唐绍……” “其实我没有设计婴儿服装的经验，如果我有孩子可不会给他穿这个，”他笑了一下，“但他需要一点点痕迹、一个证明，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单明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走了过去，搂着唐绍的肩膀把他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等待着被推开或者被呵斥，但唐绍比他想象的平静多了。 “你知道吗，我很后悔，如果我当时有拆那封信……” “这是我的错。”单明轩打断他，低头亲吻唐绍的头发，带着安慰和温柔。 “这当然是你的错，”唐绍小声地说，“但这和是我的错也不矛盾。我不想这么说，心理医生也说我不该这么想，但是有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想，是我们亲手……” 单明轩低下头去，用一个吻堵住了唐绍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那不是一个带着欲望的吻，那更像是一种亲密的依偎，不需要语言的安抚，他只是想在唐绍用自责的刀子捅伤自己之前挡住那利刃。 “我宁愿你只责怪我，”他很快结束了这小小的亲密，“这不是你应该背在身上的包袱。” 唐绍今天乖巧地好像一朵云，单明轩不知道里面酝酿的是水滴还是风暴，但无论是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只责怪你？”唐绍问他，“如果这意味着我永远过不去心里这个坎，我们之间再无可能呢？” 单明轩一时语塞，唐绍倒也不着急，只是看着他等他回答。 房间里很安静，远远能闻到餐厅里飘来的饭菜香气，生活的气息重新回到了这座公寓，但正常的感情生活好像总是差那么一步。 单明轩最终叹了一口气，诚实地说：“虽然我觉得你并不是真心这么想的，但即使是这样我也宁愿你全都怪我，不要折磨你自己。” 唐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意味不明，单明轩希望他不是在怀疑自己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最终，唐绍说：“‘不是真心这么想的’，你居然也猜对了一次。走吧，吃饭去。” 他又伸手摸了摸那件小小的、可爱极了的连体衣，动作温柔轻缓地将它缓缓折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上。单明轩忍不住也伸出手摸了摸那件小衣服，第一次，他仿佛亲手碰触到了他失去的东西。如此珍贵，如此沉重，不可挽回。 晚餐的氛围并不是那么轻快，但唐绍看起来也没有食欲不佳。单明轩仔细观察，总觉得唐绍的悲伤中不在带着沉沉的死气，他希望这是唐绍准备好向前走的信号，无关乎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更在意唐绍的情绪。 “别看我了，”大约是他打量的目光实在太明显了，唐绍忍不住说，“看我不管饱。” 单明轩笑了，他低下头吃饭，说服自己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67章 这顿饭没吃安心，吃不到一半，单明轩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关小姐，他便开了免提叫唐绍一起听。 关小姐那边听起来挺安静，时不时有键盘声，仿佛还在工作。 唐绍听到她的声音，坏心眼地问：“关锦心，你还没下班啊？公司没了我不好受吧？让你老是说我不管事儿。” 关锦心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才冷静地说：“单明轩，你喂他什么了？为什么听起来不太正常。” 单明轩被点名，摸了摸鼻子小声说：“这不才是正常的吗？” 关锦心又沉默了一下，继续冷静地说：“也对。我突然又想起来我觉得你们不应该离婚的原因了，其实你们一样奇葩。” 单明轩觉得随便怎么编排自己都好，只要大前提是不应该离婚就行了。 “说正经事啊锦心，”唐绍就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喝了几口汤，这时候插话催促说，“说完了我好继续去吃饭，然后你快点加完班才能去吃饭呢。” “有时候我也挺理解你招人恨的，”关锦心依旧非常冷静，单明轩都要佩服她了，“好了，正经事。我这里似乎是查出了点东西。” 单明轩和唐绍对视了一眼，终于认真了起来。 “其实主要是我接到了管枫的辞职报告，顺便说一句，我觉得不是他发的死亡威胁，因为他怂爆了。” “唔，其实我觉得被你威胁就害怕的人也不能说怂爆了，毕竟你超可怕的，只是我比较坚强一点，”唐绍叼着喝汤的勺子含含糊糊地说，“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他怎么怂爆了，你怎么他了？” “单先生，看来你最近真的很努力，”关锦心突然换了个话题，“他明显状态好多了，真是让人一点都不怀念的犯浑。” 单明轩无声但夸张地叹了口气，然后说：“我就当这是个表扬了，所以回到正题，管枫？” “嗯，管枫。涉嫌抄袭的这个方案其实是个备用方案对吧？”关锦心说，“这方案就是你一晚上倒腾出来的吧？然后邮件我的，邮件的正文还是一堆关于你情感问题的抱怨，你还记得吗？” 唐绍皱着眉头说：“当然记得，我记性很好的。” “你记性好的话，麻烦帮我回忆一下，为什么你会把这个邮件抄送给管枫。”关锦心冷冷地问。 唐绍听她这么说，松开了唐绍，紧皱眉头趴到了单明轩手机边上，看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最后终于老实地承认：“好吧，这我真的不记得了。不过我猜因为你们俩的姓？所以一不小心就……” “对，”关锦心隐隐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猜也是这样。这部分我也有责任，因为你的正文非常情绪化，方案又明显是个弃案，所以我就没有仔细检查。等到把这个方案再拿出来用的时候，我们谁都没再想到这个邮件了。” 听到这里，单明轩打断了关锦心的自责，整理了一下思路。 “所以，一开始这应该是个弃案。管枫正好有机会拿到了这个方案，所以就趁机把它卖掉了？结果没想到因为博物馆执行层面的问题，原先的弃案突然转正，他下手偷走并毁掉了唐绍的平板，毁灭时间证据，诬陷唐绍抄袭？” 唐绍听完若有所思，关锦心也没有忙着搭话。 “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唐绍说，“首先你说有两个内部员工财务状况有问题，管枫的下属韩林愉也是怀疑对象，但这个故事里没有韩林愉啊。其次，管枫没有进入我办公室的权限，我也不觉得他有劫持监控的技术能力，那他是怎么拿到平板的？更不要说我们还不知道他的买家是谁，我是说，具体哪个人。” 关锦心插了一句：“韩林愉的问题，管枫倒是说了，说得特别爽快。他查看方案的记录被韩林愉意外看到了，韩林愉敲诈他的。” 单明轩有点无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事儿。 唐绍则快要气笑了，瞪大了眼睛对着手机说：“我这到底养了一群什么废物啊？这都什么低智商犯罪？” 关锦心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的回他说：“要是真的对着你策划紧密高智商犯罪，你受得了么？而且还不是因为你手滑才开了这个头？” “你也没看到！”唐绍大声回答，“不管，这锅一起背！” “我不是一直在背么？！”关锦心回得也好大声，“背到下不了班！” 单明轩无奈地插嘴：“那，有没有人能关心一下我收到的威胁短信？” 唐绍扭头看他，反问：“你搞不定？” “这倒也不是……” “那不就行了？只能继续查啊，还能怎么样？反正你搞得定。” 这个事情的逻辑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但单明轩细想一下目前也确实只能继续往下查，他又一次说不过唐绍，只好把嘴闭上。 关锦心分享完了这些信息，果断挂了电话，看得出来对加班没饭吃真的很介意了，唐绍则没什么心事的样子，吃完了饭准备洗碗。 “放着我来，”单明轩制止他，“你去休息吧。” 唐绍住了手，似笑非笑地反问他：“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做居家男人？不然你辞职给我做全职家庭煮夫算了。” 单明轩不知道为什么唐绍又拿小话扎他，不过不痛不痒，他也就不回嘴了，等着看唐绍还要说什么。 “嚯，又不说话了，”唐绍果然还有下文，“看来还是本性难移。我可不是你，我不喜欢洗碗，但你做了饭我还是愿意收拾的，家庭劳动要大家都参与，这叫做正常交流，懂吗？我猜你还没学到这一课，你就当提前接受教育吧。” 单明轩被他说得恍然大悟又觉得十分好笑，放下了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放任唐绍收拾桌子，自己则跟他后面嘀嘀咕咕。 “你总是有道理，我大概修个博士学位也说不过你，”他说，“也只好听你的话了。交流是吧？那你介不介意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对抄袭不抄袭这件事的调查这么不上心？” 唐绍启动了处理机，一边往水池里倒残羹剩饭，一边回答单明轩。 “我不关心不是你在关心吗？我有别的事要忙啊。” 单明轩抱着手靠在流理台上和他讲话，听他这么说，挑着眉毛问：“你这是在承认，即使闹离婚分居，你还是要指派我干活？” 唐绍努了努嘴，理直气壮地说：“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我只是给你留了一个道歉的机会。说到底，我还是个讲道理的人呐。” 单明轩一边笑一边摇头，不得不承认关锦心说得对，唐绍一天天地好了起来，生命力在他体内复苏的迹象大概就是那个小混蛋又回来了！ 第68章 唐绍收拾完桌子自己先去洗澡，单明轩拿着手机坐在客厅里和关小姐聊天。虽然嘴巴贱兮兮的唐绍在他看来可爱得不得了，但是他也不希望关小姐不开心。 关小姐倒是比他想得淡定多了，只是说唐绍大概忘了被怼到哭的日子了。单明轩想了想那个画面，忍不住乐出了声。 然而说是闲聊，其实有正经事需要讨论，关小姐问他们打算怎么处理管枫，单明轩觉得这件事只能由唐绍决定，因此也就暂缓了回答。 唐绍洗完澡出来就要往书房钻，单明轩只好半路拦住他，先问他：“管枫你想怎么办？” “告他啊，”唐绍一脸“这算什么问题”的表情，“那不然呢？” 单明轩把手机里和关小姐的对话拿给唐绍看，解释说：“管枫想要跟你谈条件，他告诉你们买家信息，换不被起诉。他说他以后也不会干这一行了。” “他不干这一行还能成为条件了？”唐绍大为惊诧，“他以后什么都干不了才是常态。他没有职业道德，但我得有基本的是非观吧，不起诉他让他再去祸害别的公司？” 单明轩是认同唐绍的，不过还是再跟他强调了一下，说：“我是支持你起诉的，但是这样我们查他，他就肯定不会配合，可能最后找齐证据证明你清白要花不少时间，你觉得这样会更好吗？” 唐绍拿着手机滑上滑下，眼睛都不抬地说：“虽然我是被冤枉的，但是最开始这事儿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搞出来的，包括把平板丢了这一点，这点代价我还是能承受的。” “这么想得开？”单明轩逗他，“我还以为你对你的职业生涯有着强烈的执念呢。” 唐绍听他这么说，扭过头去看他，反问道：“你就这么理解我对自己职业的尊重？你也太狭隘了吧？不过比起这个，我有个更加重要的问题想问你，什么叫‘你也了解唐绍，他就是嘴巴坏，其实他很关心你。’解释一下，我怎么嘴巴坏了？” 单明轩忍不住笑了，从他手里一把抽走了手机，举得高高的，不让唐绍抢回去。 “偷看别人的谈话太没礼貌了，有失身份啊唐先生。” “背后说人家嘴巴毒才是没礼貌，不过你根本不顾体面！”唐绍伸手试了一下，发现抢到就放弃了，装模作样地做高冷的脸，说完就往书房钻。 单明轩跟着他进去，发现唐绍又在画图了。 这就像一种迹象，雨后的花园里一切生机都从寂寥贫瘠的泥土中冒了出来，虽然只是点点滴滴，但远远地望去已经能看到连绵的绿意。他是说，那些不在压抑的本性和重拾的设计，都是唐绍逐渐走出阴霾的征兆，不过…… “你画来准备做什么用？”他问。 目前停职状态的唐绍，这些设计打算拿来干嘛？ “所以我说你狭隘，”唐绍拍拍他的手稿，自信地说，“这才是我对职业的尊重。机会难得，我也想试试，没有了唐绍这个名字，我到底还是不是我。” “所以？”单明轩挑眉，示意他继续解释。 “所以，”唐绍一脸不耐烦，“我要隐姓埋名开个小发布会，看看效果。” 如果他们之间关系更和缓一些、亲近一些，单明轩一定会上去捏着唐绍的脸颊告诉他，这个不耐烦的小表情虽然很招人，但是也很欠，可惜他不敢。好在这段时间的努力也不算白费，起码他现在读懂了，唐绍不是真的不耐烦，就是无意露出这种样子而已。 作为回报，他也想戳戳唐绍，看看他气鼓鼓的样子。所以单明轩回答说：“所以，你对职业的尊重是匿名玩票？” 唐绍果然皱起了眉，瞪大了眼睛盯着单明轩，看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就差从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了。 “你这种衣橱里永远只有黑白灰，帮你搭好一套衣服就固定着穿的人懂什么！” 单明轩耸耸肩，自然而然地说：“我还以为结婚之后的服装选择权就全权委托你代理了呢，原来我还要对此负责？” 回答他的是一支歪歪斜斜扔过来的铅笔，毫无准头的弧线伴随着唐绍的咆哮，被单明轩一起眼明手快地堵在了门后。 这才是这间公寓该有的样子——一个家。 单明轩洗澡前去家里的小训练室呆了一会儿。一般而言，即使他是个Alpha，也不需要这么大的运动量，只是最近他有意把自己操练到逼近极限的地步，这实在要怪唐绍…… 好吧，他觉得唐绍停用抑制剂是件好事，没有什么比唐绍的健康更重要了，但是这不意味着他赞成唐绍在家随性到遮盖剂都不用了，这对他来说实在有点太超过，他们俩在家的时候，感官过载的警报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单明轩的大脑里轰鸣作响。 又不是说他现在可以不管不顾地和唐绍亲密地交融信息素的气息，以此来平复这种躁动，所以他的选择也不多，只剩下拼命消耗自己的精力来维持一点体面了。 单明轩一边冲澡一边忍不住哀叹了一声，这感觉像是皮肤下的瘙痒，抓不到又忽略不了，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甘之如饴。 唐绍一旦工作起来就没个度，回到卧室已经快要12点了，单明轩开着灯等他，还没开口劝他早点睡，唐绍倒是先说话了。 “说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已经和好到可以同床共枕的地步了？” 单明轩没想到他今天突然发难，也不知道哪个点戳到这个小祖宗了，一时愣住答不上来。 “虽然我之前没什么异议，不过今天我突然就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去睡客厅？”唐绍指指床，说道，“一般来说都是客厅吧？带着你的枕头和被子，睡在沙发上。” 单明轩不知不觉就被唐绍的思路带着跑了，回他说：“可是家里有客房。” “那你想去客房睡？”唐绍大眼睛一瞪，闪着狡黠的光，看起来既是有意为难却又有什么别的小算盘。 单明轩原本已经昏昏欲睡，这下子只能打起精神来仔细研究唐绍在想什么，沉默了半天，试探着开口说：“我想睡在我们的卧室、我们的床上，拜托了？我在真诚地恳求？” 唐绍笑眯了眼，满意地说：“唉，我这个人就是心软，有人诚心诚意地恳求，我就只能答应了。但是万一非要和我斗嘴，我就克制不住我这个脾气了。” 单明轩又好气又好笑，摇着头拍拍另一边的位置，示意唐绍赶快睡觉。他的丈夫是个锱铢必较的幼稚鬼，可却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幼稚鬼。 第69章 既然唐绍拿定了主意，事情就进入了法律程序。 虽然管枫的话基本可以洗清唐绍抄袭的嫌疑，但是对唐绍的复职来说却没有起什么正面的作用。归根结底，他被迫停职本身也是其他股东借机打压他，一旦得逞，自然态度暧昧。 唐绍目前暂时还懒得和他们掰扯，他玩匿名创作游戏玩得全情投入，单明轩发现他多少有点找到了创业激情，这回连创业失败的风险都没有，当然十分纵情享受。 而对比唐绍愉快的投入工作，单明轩自己这边则烦闷多了。 训练新人按理说是一项颇有成就感的工作，能入选这支队伍的又以精英居多，但单明轩还是小看了这当中繁琐的部分。书面工作多了不说，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幼儿园老师，带着一群情商不满6岁的年轻Alpha，与他们所有人天性中的冲动好斗作斗争。 反复催他升职长达2年之久的领导目睹他这个状态，甚至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却还要发表演说，教训单明轩，如非一代又一代在他这个职位的教官辛苦付出，用经验和耐心去训练新人，哪里来的默契又精锐作战小队，深入执行各种任务呢？ 单明轩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但他觉得自己那时候真的没那么冲动又傻缺。 又或者，他就是有，但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无论如何，一旦生活回到了常态，他敏感地意识到自己和唐绍又恢复到了当初那种常常见不到面的状态。 不是说会像之前那样长期失联，但是都住在一个屋檐下了，还只有晚上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才碰面，不也很讽刺么？人要擅长从失败中学习经验，单明轩学到的就是该服软的时候，还是不能太不当回事。 虽然在家吃饭都要预约时间有点惨，也好过碰不到面，每天自己吃晚饭。 连着约了3天，唐绍天天拒绝他，还一天比一天回家晚。单明轩看着越来越满的冰箱，心里抱怨也算是知道一个人空等在家什么感觉了，而且他有80%的把握，唐绍是故意不回家吃饭的，在闹脾气。 虽然管枫已经蠢到自己跳出来承认了，但是他只是第一道，而且看起来脑子不太好用又很怂，不像是会发威胁短信的样子。所以单明轩权衡之下给唐绍安排了一个保镖。他联系郑声，他们一起选的人，靠谱又低调，司机兼私人助理，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但唐绍就是很不开心。单明轩有心哄哄他，可是也不给机会，连吃顿饭都约不上，从何哄起呢？ 他关上冰箱叹了口气，懒得折腾了，随便给自己做了个炒饭对付晚饭。反正唐绍又不回来吃，没心思做饭。 结果饭刚放上餐桌，他还没来得及吃一口，门开了，唐绍领着齐乐进来了。 齐乐比两个主人还乐呵，一进来就表扬说：“真香，单先生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单明轩有点开心唐绍回来吃饭，有点嫌弃电灯泡齐乐，不过最主要的问题是…… “我没做饭，你没说回来吃饭。” 唐绍撇撇嘴，挑剔地说：“我请家政就是为了避免这种烟火气的对话，我不回来你就吃这个？”他一边脱外套一边用下巴指指桌上的炒饭。 “谁一天到晚教训我饮食要规律健康来着？这算不算双标？” 单明轩心想自己每天好好做饭赶不上他老公心情好回来吃一顿，就嫌烦了一天被逮个正着，然后就要听唐绍说风凉话，实在又好气又好笑。 “我下午明明问过你的，”他抗议道，“我还以为回家吃饭说一声是个基本告知呢，同居人也能收到的那种。” 唐绍耸耸肩，理直气壮地说：“我被保镖搞得心烦意乱，所以忘记了啊，你知道的我抑郁本来就记性不好，情绪又不稳定，很难搞的。” 齐乐看他们两个有来有回，不甘寂寞，卡着这句发言说：“按照我的照护经验，像你这种能熟练运用自己的心理问题作为争论加分项的，基本都已经摆脱严重发病状态了。” 单明轩没忍住笑了出来，并且决定今晚要给齐乐加菜。 “点个外卖？”同时他也很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在唐绍炸毛之前赶快转移话题。 晚了快50分钟，他们三个一起坐下吃上了晚餐。 齐乐回到工作状态，苦着脸这也不敢吃，那也不能吃，一个劲地闻着饭菜香气，实则吃得非常克制。对比之下，唐绍的食欲都好了很多。他还不客气地直说是因为看到齐乐不能吃让他吃得更加开心了。 齐乐气得跳脚，单明轩则觉得齐乐好用极了，甚至思考起要不要饲养起来专门留给唐绍解闷玩了。 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在听说唐绍要给齐乐做一个系列男装的提议之后，单明轩暗暗决定齐乐应该早日离开他们的生活，独立行走。 但现实是唐绍把齐乐抓进书房谈细节，他才是那个被关在门外抓心挠肺又没借口进去的人。 单明轩差点把健身房的沙袋打出馅儿来才听到齐乐来告辞。他冷着脸送走傻乐的Alpha，立刻跑去唐绍的书房问唐绍说：“你怎么又联系他啦？做个秀不找些更好的模特么？你手里有很多资源吧？” 唐绍抬眼看了看他，似笑非笑地说：“齐乐怎么不好啦？他很合适啊，业务能力挺扎实的，我捧他一下，说出去也是个卖点。” 单明轩上下打量唐绍，疑心他是不是故意刺激自己，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基地里那帮年轻小孩给刺激了，单明轩总觉得今晚自己有点上头，冲动了一下，明智唐绍可能是故意的，还是乖乖踩了雷，酸唧唧地说：“捧他哪里佳话啦？听起来像是不体面的绯闻。” 唐绍笑得更欢实了，像只偷腥的猫。 他说：“其实我只在早期亲自做过男装设计，后来还是做女装居多，这次我又想做男装了，正好有齐乐这么个人 ，顺手捧他一把怎么了？绯闻什么的，你脑袋里的想法可真够下流的呀单先生，令人叹为观止。” 单明轩忍了又忍，没忍住，小声说了一句：“还说不暧昧，我都能给小报写标题了，‘时隔多年后再次操刀男装设计只为他’……” 话音未落，唐绍拍桌大笑，反问：“你忘了我不会用真名？哪里来的小报？” 单明轩恨恨地说：“小报不知道，我知道啊！” “不，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唐绍止住了笑，盯着单明轩回了一句，眼睛亮亮的，那层水光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笑出来的。 第70章 单明轩眯起眼睛认真地看了看唐绍，语气干巴巴地说：“我有种预感，我要是问了，一定是自找一顿喷，但我又忍不住不问。我到底不知道什么？” 唐绍眼睛又瞪起来了，中气十足地说：“这话听起来很刺耳啊，我觉得你在暗示我挑事吵架。” 单明轩拿眼睛上下打量了唐绍一下，做得颇为刻意，举止里的意思就写满了：看看你自己。 唐绍被他气得又瞪一次眼，单明轩绷不住，笑起来了。 “你别情绪一上来就瞪眼了，”他笑着说，“知道你眼睛大，大得让我担心搞不好你就要把眼睛瞪出来了。”其实他还想说唐绍像个猫似的，但是猫就是要讨好的，说出来就算撸了倒毛了，讨不了好。 唐绍听他这么说，眯起了眼睛，半天不说话。 单明轩就哄他，讨好地说：“那你告诉我一下吧，我到底不知道什么呢？我实在很想知道，特别想。” 这倒是实话。 唐绍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气鼓鼓地说：“我第一次、也是截止到目前唯一一次设计男装，是一个以制服为设计概念的系列，灵感大概、也许、可能源自我的生活经历吧，比如说解救过我的人。” “……哇哦，”单明轩愣了半天，发出了个傻兮兮的音节。不是他的说话风格，这几天被那帮小年轻给植入的词汇。 “‘哇哦'？”唐绍显然不太欣赏这年轻活泼的词汇，“我跟你说这个，你给我的反应是‘哇哦’？你想好了说！” 单明轩有点尴尬，低头摸摸鼻子，想了想小声说：“那你就，唯一一次就一直唯一着不好吗？” “你说什么？大声点？” 单明轩心里觉得唐绍这个得势欺负人的小样子又叫人恨又惹人心痒。实际上，他最近真的心火旺得要命，烧得喉咙都敢大声了。 “我说既然这样你就更加不要给齐乐设计男装啦！” 唐绍终于又笑了，故意对单明轩说：“你这算什么？吃醋么？” “我承认吃醋你是不是就听话呀？”单明轩也忍不住进了一步，大着胆子勾了勾唐绍的肩，一只手摸上了唐绍的背。 他倒是做好了被躲开的准备，而没有被一把推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这距离近得让瞪人这个动作不太好做了，唐绍垂了眼，因着矮了一些，看单明轩就要从下往上看了。他说：“诶呀，你好好的说我就会答应你啊。” 单明轩手痒，像捏猫儿一样捏了捏唐绍的脖子，小声地说：“那你答应了？” “那倒没有。”唐绍很快地回答。 单明轩手一停，看着唐绍。 唐绍欢快地说：“这次是休闲系列的，不是正装，不做是不可能，但你可以骗自己，你还是唯一嘛。” 单明轩又好气又好笑，又是实在没办法。 不做确实不可能，唐绍“玩”得高兴极了，兴致昂扬、工作卖力，每天脚不沾地，工坊、布行来回赶趟，留单明轩天天守着家里看他早出晚归不说，还时不时领着齐乐回来蹭吃蹭喝。 单明轩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还得关心他吃饭和安全。 关锦心听他诉苦，一点都不同情，反而笑得格外开心。 单明轩丧气地垂头，帮她把糖罐递过去了一些。 关锦心加了糖，搅着咖啡换了话题，说道：“唐绍怎么没来？” 私人侦探和单明轩这边都有新消息，所以今天他和唐绍一起约了关锦心聊聊这事儿，可唐绍临时遇上堵车，被堵在郊外来不及回来，单明轩只好自己一个人去见关锦心。 “他这么投入挺好的，”关锦心听完他解释点点头，倒是挺赞成唐绍的，“有目标才容易振作起来。不天天一门心思盘在你们俩这点破事上，反而容易有转机呀，” 作为破事儿的一部分，单明轩也没办法说个“不”字，只好含含糊糊地抱怨：“偶尔多关注一下我们这点‘破事儿’也挺好的，他最近心很大……” 关锦心听他这么说，笑了一下，对单明轩说：“你知不知道他有一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跟我东扯西扯、瞎聊了快半小时，结果问了一句要不要原谅你，然后又不听我回答就挂断了？” 单明轩自然是不知道有这回事的，听到关锦心这么说倒是顿觉心里有点甜，低了头，暗暗藏住一点笑意。 关锦心冷冷戳穿他，直说：“你要开心就开心好了，我本来就是帮你们和好的帮手，你们真的重归于好不得感谢我吗？有什么好遮掩的。” 单明轩被她说也不生气，淹了嘴角抬头看向关锦心，诚恳地说：“我们都很感谢你，虽然你老是说不跟唐绍当朋友，但你愿意掺和到这一堆事里来，实在算得上真心为他。” 关锦心哼哼了一声，受这一谢也不惭愧，换了话题说：“不等唐绍了，我跟你说了你转告他好了，我等一下还要回去开会，要让那帮手长的家伙们懂点人事。” 说到正事，单明轩就有点头疼，叹了口气说：“我觉得这件事不该这么难查的，按理说都是他们行业内部的小动作，一群服装设计师怎么会有这么优秀的反侦察技能呢？难道还遇上了天生的犯罪奇才了嘛？我也是奇怪了。” 关锦心把最近一次的侦探报告拿给他，解释说：“往好处想，我们起码排除了一个目标，目前可以确认买家不是Lisa陈，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她是最大的受益者，但是原来GA和她已经离心离德，她不久就要离职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承担这么大风险做这种事。” 单明轩表示认同，附和道：“她的交友圈和财务状况都很正常，唐绍对她的印象也挺好的，说她高傲又有才气，不至于做这种事，那么问题就来了，到底这个提案是谁交给她的？” 关锦心说：“这就是我要解释的，她离职听说要带走一个团队，所以GA的股东这次有心把发布会当做一个内部竞争的舞台，让他们内部团队比拼方案。Lisa陈很不满这个做法，但盼着她走人后上位的几位设计师倒是很跃跃欲试。” 单明轩点点头，停下来梳理了一下。动机有了，管枫提供的剽窃机会也有了，但他始终没想明白，就一群每天与美和创意打交道的设计师，到底怎么做到毫无痕迹地偷掉了决定性证据平板的，难道还真的有天生的罪犯？既然如此富有犯罪天赋，又怎么会傻到发威胁信？幕后的人到底是傻还是精呢？ 第71章 关锦心反问他：“按你的人生经验，真的会有人又傻又精吗？” 单明轩听她这么问，认真琢磨了一下，又点点头认同到：“都是有蓄谋的，查吧，查到查不下去了再说。” “我也这么想，”关锦心看看时间，站起身准备走，临走之前又说了一句，“叫唐绍玩够了早点回来上班，我也是会累的。他回来之后我要休长假，他欠我的。” 单明轩面上稳重，答应得好好的，心里却暗暗想，也要唐绍能听得进他说的话啊，他说话有用吗？没用。 关小姐回去工作了，单明轩也得赶回单位，午休就快结束了，他可不好迟到。 下午他的受训小队参加了一组模拟训练，这是他们这个训练阶段第一次模拟，其实完成得还不错，但是有一个家伙使小聪明钻了系统的BUG。 实战中这种机敏是挺受欣赏的，但训练阶段就是找骂了。单明轩逮着人一顿训，抓去关了4小时禁闭，自己则苦逼兮兮地留下来加班写报告。 唐绍脚不沾地忙了小半个月，终于轮到单明轩加一次班，他倒是乖得狠，早早就发消息给唐绍报备，被训练得明明白白的。 唐绍半天没回，单明轩猜到他在忙，又追了信息提醒他要吃饭。要不是今天周叔没有跟着唐绍跑，他大概连周叔也要一起叮嘱了。 忙完私事就一头扎进了报告堆了，这部分就是单明轩讨厌晋升的原因了，他不喜欢案牍工作，但既然已经在这个位置了，该做的事是要做好的。 一路忙到写完这个5页的报告附上当事人自己写的检讨，又复盘了当天的模拟训练，全部弄完已经将近8点，他记得提醒唐绍吃饭，轮到自己就全忘光了，想起来才觉得饿。 基地自然是有食堂的，单明轩今天也是忙到犯懒，直接打包了一些带回家，不想再做饭了，所以连唐绍的那份也一起买了。没想到他到家了，唐绍依旧没回来。 看看时间已经9点多了，单明轩想了想，给唐绍打了个电话。 唐绍秒接，快到单明轩还愣了一下子，把手机拿来看了看，是不是打错了。 “还在忙吗？”他小心翼翼地问，不是很敢催唐绍，“需要我去接你吗？” “忙，不用，”唐绍答得飞快，“半小时后回家，我还没吃饭。” 单明轩一下没明白，就顺嘴说了一句：“我打包了食堂的，今天凑合吃一点？” “没问题，等下见，我挂了。”唐绍简短地回答，然后又飞快地挂了电话。 单明轩放下手机琢磨了一下，顿感不对。 接电话太快了，回答太奇怪了，最重要的是居然提了没吃饭，微妙地转移重点。他拿着手机在指间转了转，心里寻思着，唐绍在搞什么鬼。 倒也不难发现唐绍到底搞什么鬼，他一进家门就完全露馅了。 单明轩看着唐绍被绷带吊在胸口的手，感觉自己迅速被怒气塞满了。 唐绍连鞋都没脱，站在玄关就大声嚷嚷着说：“在你对我咆哮之前我要先给自己辩解一下！这是一个意外，在停车场的时候被一位新手司机的车不小心带了一下，要是没有你请的那个保镖反应过激把我一把护在地上，我可能最多就把西装弄脏而已。” 单明轩慢慢走到唐绍面前，一言不发，抱臂听他说。 唐绍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再接再励解释道：“现在也不是很严重！只是扭伤而已，医生为了加速恢复，谨慎起见才做了包扎，3天就可以拆了！” 他说着把手举起来翻来覆去转动了几下，试图证明：“你看，没事吧？” 单明轩顿觉额角青筋都在跳动，一把抓住他乱动的手，不让他继续作妖，同时还要小心控制力道，免得不小心弄痛唐绍。 跟在唐绍身后站在他们家门口的郑声适时开口，证实说：“唐先生说的是事实，轻微的扭伤，这两天小心伤处保暖，不要见风沾水，不要随意乱动，很快就能回复的。” 单明轩看到唐绍受伤正是一肚子邪火，郑声简直像是送上门来当炮灰的。他拉了拉唐绍的手，示意他先去休息吃饭，自己却堵在门口盯着郑声，冷着声音问道：“郑经理，安保公司的信誉很重要，客户因为保镖失职受伤怎么也说不过去吧？我不想咄咄逼人，但我觉得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唐绍在一旁单手脱外套，听到单明轩这句，当拆台说：“我又没什么大事，交代什么？你实在气不过换个人好了。” 单明轩猛一回头，瞪了唐绍一眼，他相信自己绝对在这一眼里清晰地表达出了“我等一下找你算账”的意思，因为唐绍当场做了个闭嘴的动作，扭头去吃饭了。 郑声倒是态度依旧温和淡定，微微颔首，对着单明轩说：“确实是我们工作有失误。我们当时选人时没有多考虑到这位保镖在贴身保护方面多少有些经验不足，即使他军事能力过硬，还是不足以马上胜任这份工作的。” 单明轩抿了唇，没有再多加指责。他自己也在反思，当时选人时似乎心思一半在找个唐绍看得顺眼的人，一半在应付唐绍的激烈反对，多多少少有那么点疏忽。 想到这里，他终于侧了身，邀请郑声进来坐。 郑声被他堵在门口责问了一句，依旧态度温和，看到单明轩请他进去坐，也是笑笑便客随主便进客厅。 单明轩给人倒了杯茶，顺便从厨房拿了罐酸奶出来给，放到餐桌上。天气热了，他在家做酸奶给唐绍当冰激凌吃。 “真的是意外吗？”比起保护不力，这才是最值得关心的事，单明轩有些忧心地询问郑声的专业意见。 郑声拿出手机调出了几张图片给单明轩看，向他解释说：“因为我有特别关照过，所以唐先生有意外时，保镖就优先联络了我，我在现场做了仔细的勘察，旧刹车和碰撞的痕迹来看，确实是个意外，这个拐弯弧度其实并不会擦到唐先生，是我们的工作人员反应有些过度。” 单明轩仔细查看了一下郑声提供的图片，初步得出的结论和郑声的结论一致，但他还是把这些照片存到了自己的手机了，准备再研究看看。做完这一切，他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出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联系我？” 唐绍远远又从餐厅那边插了一句话：“我不许他们说的。” 第72章 单明轩倍感头疼，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放弃了和唐绍讲道理，直接对着郑声强调说：“以后万一再有事请第一时间联系我好吗？当然，不出事才是我的要求。先给他换个保镖吧，不要那么容易被他支使得团团转的那种。” 这下连郑声都面露苦笑，克制、含蓄地评价了一句：“唐先生是个很有说服力的人，在这方面的天赋恐怕并不亚于他出色的审美和设计能力。” 单明轩无声地叹了口气，但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郑声又坐了一会儿，和单明轩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说定了提交新候选人名单的时间，然后便起身告辞了。单明轩送他出门，忍不住又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要求，郑声满口答应，态度非常可靠，多少让单明轩放心了一些。 然而这份放心在他扭头回客厅看到唐绍擅自就在那拆绑带的时候，当场化为乌有。 “唐先生，请问你在干什么？”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制止唐绍的动作。 唐绍倒是顿了一下，随即继续有条不紊地拆起了手上的绷带，还举到单明轩眼前拆，一边拆一边说：“拆绷带啊单先生。” 单明轩这次真的觉得脑袋有点疼了，真的那种疼。他跨了一步上去捏住了唐绍没问题的那只手，气急败坏地对他说：“祖宗啊，我仿佛听说你们这行还挺靠手吃饭的吧？我没听说错吧？你就不能爱惜点你这双劳动工具？” 被他这么一抓，唐绍拆绷带的动作只能停了，就是嘴上没个消停的，能气死个人。 “所以你爱惜的就是劳动工具吗？单先生，没看出来你这么势利啊。”那一勾一勾的尾音合着唐绍身上遮盖剂根本无法覆盖的信息素气味，像个小钩子一样扯着单明轩的心尖尖，一拉一拉，有点疼有点痒。 单明轩这次当着唐绍的面大叹了一口气，接过他手里的刚拆下来的绷带，动作娴熟利落地开始给他固定回去，一边包扎一边回嘴说：“你别用这种方法来转移我的注意力，我们现在处于特殊情况，我没那么好糊弄。受伤是意外，我怪郑声的人，不怪你，但你出了事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嗯？” 唐绍听他这么说，不乐意了。他不乐意倒霉的就只能是单明轩了。 这小祖宗故意往单明轩面前凑了一下，几乎是脖子贴着脖子的距离，轻轻地问了一句：“这样也不能糊弄？”说完就唰得一下又远远退了回去，缩进了沙发里，只剩一个手长长地伸在单明轩面前，被他捏在手里。 单明轩要是这会儿手里握的不是唐绍的手，他早就用力握下去了，可偏偏握不得，憋得额角青筋都要暴起了，整个人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唐绍还嫌不够，手往前又捅一下，催促道：“喏，还差一点，你继续啊。我有本事把我铐起来，不然你绑完了晚上我再拆好了。这天越来越热了，绑着闷得难受死。” 单明轩低头看着唐绍的手腕，认真缠着绷带，动作却慢了不少，再开口时第一声差点破音，他清了清嗓子才接着说：“虽然只是一点小伤，但还是要好好休养。你的手有旧伤，忍一时难受好过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唐绍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不老实地盘腿整个人坐上了沙发，面对着单明轩，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被单明轩握着。他整个人像只正在被按着剪指甲的猫似的，倒是没有什么真的难受，就是哼哼唧唧，哪里都不自在、不肯配合的样子。 单明轩在他的全力不配合下还是稳稳地帮他把拆了一半的绷带又固定了上去，这才放开他的手，抬头盯着唐绍说了一句：“才3天，乖一点。” 唐绍抽回了手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把受伤那只手举在两个人中间，问单明轩说：“我这样，还怎么工作呀？” “那就休息3天。” “见客户怎么办？” “你现在有什么客户可以见啊。” “画稿呢？” “换只手，我知道你左手也能用。” “那……洗澡怎么办？” 唐绍说到这句时，单明轩正越过茶几上的杯子去拿自己的手机，当场手一松，手机磕在玻璃桌面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挑事撩人的主还要在边上凉凉地说：“哎呦，当心一些。‘生产工具’负伤啦，不能产出的时候就不要增加损耗了呗。” 单明轩痛恨自己敏锐的嗅觉，被唐绍说过像警犬似的嗅觉，Alpha过渡发达的感官此刻就好像链条一样捆缚起了他的欲望，深深勒紧的束缚更突显出被捆缚之物的疯狂挣扎。 他拿了手机，坐回了沙发上，克制的距离，又不愿意轻易退出一臂的范围之内。 “我帮你缠一下保鲜膜，你现在要洗澡吗？我去厨房拿。” 唐绍用甜腻的鼻影“嗯”了一声，单明轩发誓他是故意的，可是单明轩又不能违心地说，他不想要这种黏糊糊的调戏，他喜欢的，骗不了自己，骗不了人。 也拿这个祖宗真的没办法，单明轩站起来跑到厨房拿出保鲜膜，又给唐绍仔细裹了几层。 这一次唐绍倒是乖巧多了，伸手在他面前不动，让他好好地裹完了。单明轩看看也没什么好再改进的了，捧着唐绍的手跟他说：“好啦，唐先生。今晚你折腾我也折腾过瘾了，可以洗澡休息了吗？不管怎么样今天也是奔波了一下午呢，累不累？” 唐绍抬眼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笑了一下，不接单明轩的话，反而自顾自地说：“像个粽子，丑死了。这个样子要是被别人看到，我就完了。毁事业。” 单明轩佯装生气哼了一下，随即又笑了出来，确实包得很滑稽，完全不是唐绍日常出门都要精心设计造型的画风。 唐绍听到他笑，不抬头光抬眼，大大的眼睛牢牢盯着单明轩，突然说了一句：“我为什么不打电话找你呢？大概是真的习惯了有事我自己解决就好。先说好，我没有要找架吵哦，只是说说。” 有时候单明轩是真的佩服唐绍用一句话就让他心疼的本事。 第73章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单明轩没来得及开口，唐绍倒是先说话，把那只包得挺好的手举在两个人面前，看着单明轩说：“我可不是你捡回来的流浪猫。” 从情感内核出发，单明轩觉得这个比喻也不是完全不对，不过他怎么敢说话呢？ “用动物来比喻的话，你大概是花豹吧。” 唐绍眼睛亮了一下，顺着他的话说：“优雅的高级猎食者？我也觉得！” “不，”单明轩笑了笑，“是就算看起来很凶，其实还是喵喵叫的大猫。” 唐绍气得想打人，手都伸出去了发现是受伤的那只，又换了一只，当然没打着，被单明轩一把抓住了，稍稍用力就往怀里带。 也不是真的没有力气反抗，单明轩知道唐绍没有反对的意思，满心温软地将人圈进了怀里，抱得牢牢的。 站着的时候瘦瘦长长的唐绍，拖在自己怀里才会觉得原来也能被他全部抱住，真的像只装作不情愿的猫一样，一脸别扭但动作又份外温顺。 “不过比起猫来，你可难养多了。不用心的话，就会被讨厌。我有在学啦，我觉得自己学习能力还挺强的。” 唐绍听他这么说，突然用力往后一靠，把头枕在单明轩的肩膀上，仰着头盯着单明轩看，一改玩笑的语气，认认真真地说：“不是讨厌，是真的恨得慌。虽然事过境迁也会慢慢平复，但彼时彼刻，真是恨不得……” “恨不得什么？”单明轩侧头，脸颊贴上唐绍的额头，同他依偎在一块儿。从那片相触的肌肤传来的融融暖意，一直蔓延进了心里。他不会把这感觉粗暴地归结为信息素的交融带来的感受，这里有一些更珍贵难得的东西。 “我回答你的话，你会忘记今天我不小心受伤的事吗？虽然，我必须强调一下，这根本不是我的错，你其实不能怪我的。” 谈条件还要拿捏着架子的也就唐绍独一份了，单明轩忍不住伸手呼噜他的头发，忍着一手发胶的感觉，硬是毁了唐绍精心做的发型。 “你先说啊，我也没说你什么。我其实也就考虑再多雇一个保镖，天天跟着你，从我手里接走直到送回我手里，无缝交接。” 唐绍闻言就开始挣扎，要不是单明轩防着他，真是要被他跑掉了。 “你怎么不把我关在家里算了？我倒也不是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但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我不要正常工作生活了吗？” “所以你先说嘛，说完我再重新考虑一下。”单明轩哄着唐绍，其实也是真心实意的，他自己也知道这不是办法，还是加快把事情搞清楚最有用，说这种话只是拿来逗唐绍和他聊天的。 唐绍哼哼了几声，安静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恨死了的时候，想要你也知道什么叫锥心之痛，我有多难受就想让你有多难受。所以寄离婚协议给你，而且，我知道锦心放了病例。” 这话说完，单明轩一时无语，也沉默了一下。好半天之后，他才说：“但你有没有想过，离婚协议也好，病例也好，我要真的关心才会觉得痛苦啊。” 唐绍从他怀里坐了起来，这次单明轩倒是没有再拘着他，任他坐直了扭头和自己对视。 “我后来想明白了呀。不然现在哪里还会对你有好脸色？也不是说有些事没有发生过，只是我又不能彻底放下，你也很偏执，那总得找个别的出路，不能干耗着吧？”他说完又沉思了一下，点点头自我表扬道，“所以我觉得情商还是我高，没有我，我们俩早完了。” 单明轩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跟着唐绍坐直了，凑上去趁他不备偷了一个吻。嘴唇和嘴唇轻触，很干净的一个吻，但是甜极了。 一触即分，单明轩认为自己的怂是可以理解的，他总是行动比思考快一点点，然后等脑子转过来之后才犹豫。但唐绍似乎不是很欣赏。 “就这样？”那个不用抑制剂，只喷点对他的Alpha来说毫无意义的遮盖剂的Omega，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又问了一句，“就这样吗？我都不记得你技术有这么差了？装纯情吗单先生？我怎么不记得这在我这里是加分项？” 单明轩一个恍惚，脑子里唐绍每每在床笫之间挑衅他的样子跑马灯一样在他眼前过了一遍，然后落到了那个意外的夜晚，他们的第一次。他还记得自己最后一丝理智被烧干的刹那，正是唐绍勾着他的脖子问他：“你到底行不行？” 他从来没有抵御得住这样的唐绍，从前没有，现在也不行。 单明轩伸手扣住了唐绍的后脑，把更多的话堵在了他的嘴里。这个吻不再清纯浅甜，湿润的气息交缠在两个人的唇齿之间，这些天来本压抑的本能，不敢肆意挥洒的信息素顷刻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他着魔一般把唐绍牢牢拢进了怀里，用手、手臂，用自己的信息素一层一层地包裹着他的Omega。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能够这样亲密地接近彼此，单明轩一方面觉得所有的情绪都在被交融的信息素气味所安抚，另一方面却又听到了自己内心叫嚣着的渴望。理智摇摇欲坠，本能越发占据上风，直到他在那个深吻中被舌尖不轻不重的一咬所叫醒。 唐绍伸手推开了他，一点点距离，甚至依旧近得足够他们粗重的鼻息交缠，但唐绍还是坚定地拉开了这点点距离。 “我先去洗澡。”唐绍说完这句话，几乎是用逃离的姿态转身进了浴室，摔上了门。 单明轩一头雾水地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整个人突然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倒在沙发上，以手覆面，发出了濒死一般的呻吟。 他做了一件从前完全不屑做的事，只是因为大概大脑里的血液都涌向了别处，他暂时失了智，所以没有人可以责怪他在自己朋友的聊天群里咆哮着质问为什么。反正，也没有人搭理他。 第74章 “说真的轩队，都这样了我们就要往下三路猜了，”袁晓伟在群里发言，速度飞快，“你到底是不是活不好？” 单明轩气得额头青筋都在跳，感觉刚才的冷水澡白洗了，回了他两个字：“滚蛋！” 大狙老好人，劝架说：“轩队你别听阿伟乱说，反正阿伟死了。慢慢来呗，总会好的。” “噫，大狙真会讲冷笑话，我刚去关空调了，”袁晓伟是不甘心闭嘴的，“轩队，人家都问你行不行了，慢不得啊！” 单明轩一个人躲在客厅里看着手机闹心死了，觉得脑壳疼，一看袁晓伟说不能慢慢来，顿时怒从心头起，猛怼道：“你也知道慢不得？你查点事怎么那么费劲呢，你这里不搞明白，我哪有心思专心折腾这点事？” 一提到没有什么进展的调查，袁晓伟终于被他怼到熄火了，一边说自己在认真查了，一边又解释说他也不能做得太出格，擦边球打打可以，不能真的侵犯人家隐私，查得满也没办法。说来说去，最后说自己要去洗澡，跑掉了。 大狙又安慰了单明轩几句，也不说话了，小群安静了下来，但单明轩看到奚宁给他小窗发了条消息。 奚宁说：“和他谈谈，长嘴是为了说话的，有问题问我们没用，问他去。” 单明轩看到这话小小声叹了口气，回了个表情就收起了手机，回卧室了。 他进门前想好了几句开场白，准备按照奚宁的建议好好谈谈，但一看唐绍背对他躺在床上，分明拒绝交谈的样子，顿时又都憋回去了。他跟着在自己那边躺好，两个人恭敬有礼地分享一张床。 单明轩半天没睡着，听着唐绍的呼吸知道他也没睡着，两个人不上不下僵在那里，这气氛倒是像那三年里的多数时间了。 这联想着实有些吓人，单明轩被自己吓了一个激灵，顿时觉得这样不行，张了张嘴，要和唐绍说话。 他没来得及憋出声音来，唐绍先开口了，没头没尾来了一句：“信息素使人上头，本能这回事大家都没办法，但有时候心里那点过不去，不到这份上我自己也不知道。” 单明轩被他这么直接的解释搞得有点措手不及，消化吸收了一下，心里松快了很多，小小声地回答：“哦，那……” 唐绍打断他：“你问我我也不太想回答，我会跟心理医生聊聊的。反正我们俩装作一切都好没意义对吧？凡事有个过程，承认问题才能解决问题。” 单明轩忍了半天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坐起来扳着唐绍的肩膀把他扭过来，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我耐心可好了，你想要多长时间就有多长时间。” “希望你也会喜欢洗冷水澡吧。”唐绍的表情明显变得轻松，但嘴上却是不肯饶人的。 ———————————————— 隔天一早，在唐绍出门前，郑声就送来了他选好的新任保镖，自己也亲自陪同。 对这一人选，单明轩审核认真了很多，最终结果也是满意的。 唐绍穿戴整齐，整个人脸上写满了“我不开心还很不耐烦”，坐在沙发上等他们商量，直到单明轩点头，他才气鼓鼓地说：“满意了？我可以出门啦？” 单明轩不为所动，对着唐绍还包着绷带的手腕扬了扬下巴，露出笑容说道：“是的，工作顺利亲爱的。” 唐绍狠狠瞪了他一眼，掉头就走，单明轩的笑容丝毫未变，闪得在场其他人都觉得有点晃眼。 单明轩知道唐绍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不开心，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也不是不把自己人身安全放在心上的人，所以把这看成一种有趣的互动才是最好的办法。反正没对情侣或者夫夫都有他们自己沟通的模式对吧？又没有人规定他们俩的模式不能是这样的。 单明轩想到这里，有意控制了一下才能阻止自己不小心露出一个微笑。训练呢，他得严肃点。 ———————————————— 也许是昨晚的催促有了效果，又或者被临门叫停实在悲惨给了袁晓伟动力，反正袁晓伟在他临下班前给他发消息说可以提交一个进度报告给他了，邀约他出门吃饭。 单明轩想了一下，改约袁晓伟去他们家。 在刚刚和唐绍结婚的那段日子里，他有意隔离了唐绍和他自己的交友圈。他觉得唐绍不是那种会和一群或多或少有点痞的军人相处得来的人。事后想想，这很容易被看成是一种冷漠疏离的信号。 虽然上次大狙和唐绍聊天场面挺灾难的，但是单明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唐绍还是很高兴认识他的战友的，所以他决定把袁晓伟叫到家里来聊。 袁晓伟兴奋得都不行了，就差在他家里开直播了。单明轩做着饭还要应付他在厨房里粘着问东问西，烦得要死。 唐绍不到7点回到家，看到袁晓伟还震惊了一下，很快就聊到了一块去。搞得单明轩心里有点嘀咕，朋友和唐绍彼此适应得都挺好，越发显得他以前脑子不清楚，做事特别矫情。 等到他把饭菜摆上桌，耳朵边上已经听到唐绍在客厅里夸袁晓伟衣品不错，比单明轩有眼光了。单明轩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聊到那里去的，酸溜溜地插了一句：“他擅长潜入，变色龙成精，会穿衣服算工作能力的一种，又不是审美范畴的优点。” 唐绍似笑非笑瞟了他一眼，一旁的袁晓伟则已经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单明轩不搭理他们两个，只喊吃饭。 因为和袁晓伟实在太熟了，单明轩也无意把他当客人招待，家常饭菜主要候着唐绍的口味，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终于可以正正经经坐下来聊正事。 袁晓伟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神态一收，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尽去，整个人肃整了起来。 “开门见山，你们俩认识一个叫Andy Wu的人吗？说人话就是吴卓斐。” 唐绍眉头一皱，一脸认真回忆的表情，细想了半天突然一拍桌子，脱口而出：“啊？是他？” 第75章 单明轩看到恍然大悟的样子，询问道：“怎么啦？是旧识还是有恩怨？” 唐绍特别理直气壮地回答：“你应该问问这圈人谁和我没恩怨的，他们小心眼又不是我的错。” 想到唐绍嘴毒起来的样子，单明轩觉得他说得十分有理，苦笑着摇摇头，半真半假地夸奖说：“这大概算你的另一种天赋，常人有3分，你可以得10分。” 唐绍不理他，扭过头问袁晓伟说：“你查到他什么啦？” “查到了点有趣的东西，倒也不是实证，不过你们可以先看看，”袁晓伟一边解释一边打开文件，转过屏幕给单明轩和唐绍看，“你们看这个。” 唐绍凑过去，用肩膀拨开单明轩，挤到屏幕跟前一目十行地看。单明轩被他逗笑，默默往后推了一下，揽着唐绍的腰，半抱住了他。 袁晓伟暗暗给了单明轩一个嘲弄的眼神，扭过头开始对着屏幕给他们两个讲解。 “这个吴卓斐呢，和这位Lisa是同一批被招进GA的。Lisa陈前期和他不分伯仲，职位和成长速度一直差不多，没想最后压他一头，成了设计总监，做了他的顶头上司。据我们调查呢，他不满Lisa陈的言论、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的言论一直都不少的。” 唐绍哼了一声，插话说：“他的设计就是比Lisa陈差一口气呗，商业化不够成熟，又不够谈艺术性。能力差所以职位低，这有什么好不平的。” 单明轩捏了捏唐绍的腰，半真半假地调侃说：“不管谁比谁差，反正他们都不如你对吧？” 唐绍扭头看他一眼，眼神的意思是：你这不是废话吗？ 单明轩对着他咧开嘴笑，然后再转头看袁晓伟，立刻又变了脸，一脸严肃地问：“他不满Lisa陈是事实，结合Lisa陈要离职的传言，他的动机倒是有的。” 袁晓伟对单明轩当面表演变脸的行为用表情表达了嘲讽，但也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没错，这只是动机。而且，恕我直言，这种动机，他们整个设计部门，3位有望竞争Lisa陈这个岗位的人都有，GA死活不肯公布最终发布会采取了谁的方案，也就不能钉死吴卓斐。但是我怀疑吴卓斐是有理由的。” 袁晓伟往下拉了拉他的报告，指着屏幕对俩夫夫解释说：“吴卓斐家里两代人经商，财力非常雄厚，目前家业是他的Alpha姐姐吴卓娅在打理。按理说他工作收入加上家里的基金零用钱，手头是很阔绰的，但发现他最近开销小了很多。 对比他往常的开支，我估算了一下，大概缩水了30%以上，侧面说明他遜肯定有大额的资金流出。” 跟着袁晓伟的解释，单明轩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皱了皱眉，和唐绍异口同声说了一句：“不对，数字对不上。” 他们俩一同说完，有一起住了嘴，彼此看了看，单明轩笑了，对着唐绍说：“你说。” 唐绍面无表情地扭了头不看单明轩，单明轩却没有过他耳朵尖尖的一点红，虽然转瞬即逝，但是甜美可口。 “咳，”唐绍清了清嗓子，说道，“管枫收了7位数，但是吴卓斐连着小半年的缩减开支，这金额差不多多出管枫那边收费的两倍有余了，数字对不上啊。” 袁晓伟小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认可说：“是啊，这点是我没法把他钉死的原因。要是数字完全对上了，那马上就可以和他当面对峙了，技巧得当的话，感觉很容易能套出来。” 单明轩听他们两个都说完了才插进对话，提问说：“其实我觉得这里不止买家和卖家两方，还有个偷走平板证据的第三方。我是不觉得管枫或者吴卓斐有这个能力做这件事，还做到让我从监控里发现不了端倪的。所以我倾向于如果吴卓斐真的是这个方案的买家，那么也是他雇了人处理后手的。” 袁晓伟举起一根手指，洋洋得意地点了一下，说道：“轩队还是轩队哈，没做教官做傻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去摸了一下他的人际关系。” 唐绍看着他们俩个互动，嘴毒了一下：“你们这样真的合法吗？我作为一个普通的公民，感觉有点恐慌呢。” 袁晓伟咧嘴笑了一下，邪气得狠。 “不被人抓到就是合法的，被抓到了再说。” 唐绍闻言扭头看单明轩，疑惑地说：“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你们是一群老实人？我现在觉得我自己真是老实好骗啊。” 单明轩眨眨眼，满脸无辜，天真地回答说：“都是袁晓伟搞得，我真的不知道。” 袁晓伟忍无可忍敲敲桌面，吐槽说：“你们可以等我走了之后关起门来演‘不是轩轩，轩轩不知道’，我们先说正事好吗？” 唐绍忍不住敲了单明轩一拳，扭头把注意力还给了袁晓伟，扬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我要说到重点了，”袁晓伟说，“我疏离他关系网的时候，发现他家一直是商家非常重要的支持者，他和商元白也是认识的。” 一提到商元白，单明轩就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浑身难受。他就是小气，就是讨厌商元白。 倒是唐绍对此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反而对着单明轩说：“你不是问我和他有什么过节吗？有小时候和长大后两个部分，你想先听哪个？” 单明轩耷拉着脸说：“我预感跟商元白脱不了干系，反正我都不会喜欢的，先听哪一个无所谓了。” 袁晓伟插嘴说：“轩队在商元白这个问题上，充分体现了男性Alpha的领地意识，不仅多年未愈还病情越发严重，也要感谢你一直絮絮叨叨这个名字，才让我一眼注意到他。” 唐绍听到袁晓伟这么说，玩味地问单明轩：“你就这么讨厌商元白？我那堆儿时小伙伴，可就只剩他一个讲得上话的了哦。” 单明轩冷着脸拒绝调戏，义正言辞地说：“对，就是小心眼，就是讨厌他。所以你有什么前情提要就快说吧，反正不管说不说都讨厌的。” 唐绍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76章 “没什么前情提要，据我所知吴卓斐跟商元白应该是这几年两个人都开始接触家业才熟识起来的。哦，严格来说是吴卓娅接手家业，商家和吴家继续保持良性合作关系，要不是这俩都是Alpha，怕是板上钉钉的联姻夫妻。” 唐绍笑了一会儿才开始跟他们解释，单明轩看他那个洋洋得意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 “现在想想，我觉得商元白家里当时可能真的想过要娶吴卓娅，商元白不愿意才去亲近吴卓斐的吧，反正那段时间他俩走得挺近的，然后吴卓斐就跟蚂蟥一样盯上我了。” 单明轩得承认自己是酸，酸得像被醋泡过了一样，但是他忍不住。 “怎么商元白身边那点花花草草都看你不顺眼？我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啊？”他很努力不要阴阳怪气了，但从袁晓伟那一脸快乐的表情来看，他肯定失败了。 唐绍耸耸肩，坦然地说：“因为疯子和傻子会互相吸引吧？要我说他们都应该去会一会商元白那宝贝弟弟，那才是商元白控制欲和占有欲的集中体现，相比之下我只是个早期试验品，还是绝对实验失败的那种。” 袁晓伟听完啧啧称奇，一脸惊叹地说：“贵圈真乱。” 单明轩有气没地方撒，一巴掌拍在袁晓伟脑袋上，压低了声音吼道：“说正事！” 袁晓伟甩了甩头，一脸看戏不花钱的八卦嘴脸，兴致勃勃地说：“反正他在失窃抄袭之事件前后和商元白见过好几次面，还跟陶旭起过冲突呢。” 单明轩按了按自己的眼角，头痛地想，商元白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真的有那么些人绕着他掀风浪。 唐绍则和袁晓伟很投缘似的，同样一脸八卦地总结说：“难怪陶旭那么难搞，原来背后还有吴卓斐出力呀，我可真倒霉，收两份装的不爽。” “行了，你别这么兴奋了，”单明轩无奈地阻拦，“这事关的名声和事业呢，不是八卦的时候。回到正题，你和吴卓斐的矛盾。” 唐绍和袁晓伟同时看了他一眼，都是十分遗憾的样子，唐绍做作地叹了口气，评价他：“无趣。” 袁晓伟护着脑袋拼命点头。 单明轩连白眼都懒得翻，瞪着唐绍示意他快点说。唐绍像个任性的小孩一样小声哼了一句，然后才开口说：“有一会去工坊拿样衣正好遇到他，我客观简单地点评了几句他的作品，然后和他起了点不必要的冲突。反正我记忆里和他就只有这点交情，其他什么看我不顺眼，都是这以后我从他人嘴里听说的，不关我的事。” 懒得去指出唐绍的阐述里有多少粉饰太平，反正他最有多毒单明轩自己知道。 “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他小声地说，“你得罪人的本事赶得上你吃饭的天赋了。” “这句你说过了，”唐绍立马还嘴，“换一句，你可以表扬我锋利的语言风格啊。” “嗯嗯，”单明轩敷衍地点点头，扭头对着袁晓伟说，“所以你怀疑商元白从中作梗？” 袁晓伟用手指敲敲电脑屏幕，有点为难地说：“以商元白和吴家姐弟的关系，他们之间有点资金往来是很正常的，这不足以成为怀疑的理由。但是反过来说，吴卓斐不能拥有的某些资源，商元白就能掌握。想象商元白找人做商业间谍是不是就容易很多了？总之我现在苦于没有证据，贸然追查商元白还是非常不理智的，他可不是什么善良友好的普通市民。” 单明轩和唐绍都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唐绍先开口了。 “我有一个想法，不如我……” “不许！”他话没说完，单明轩就出口打断了。不用等唐绍全说出来，单明轩知道他在想什么。 唐绍不这么认为，大声反驳说：“我还没说呢你就不许，你不许什么呀？” “不许你自己去试探商元白！” 很明显单明轩猜对了，因为唐绍愣了一下，没有马上反驳。他有点得意自己对唐绍的了解，但很快被唐绍劈头盖脸给堵了回来。 “我又不是傻子！我难道玩不过商元白吗？光天化日他能对我做什么？而且你不觉得这逻辑很奇怪吗？他为什么没事要毁我事业？不是我帮他说话，但你不觉得更像是吴卓斐利用了他吗？万一他知情之后能够提供决定性证据呢？” 单明轩心里觉得唐绍分析的也是有道理的，但是嘴巴上却先嘟囔了一句：“你就是在帮他说话。” 原本听唐绍分析听得频频点头的袁晓伟一愣，瞪大了眼睛对着单明轩说：“轩队你不是吧？这也太恋爱脑了，你就关心这个？” 单明轩憋着气沉默了几秒，泄了一口气认命地说：“说气话而已，听听算了。反正你不要去找他，就算他不是有意针对你，但你贸然找上门被背后动手的人发现就是打草惊蛇。对方要是掩盖线索也算了，万一狗急跳墙不理智起来对你做点什么怎么办？” “你请来每天贴身监视我的保镖白请的？”唐绍大眼睛一瞪，拿话堵回去，“诶，别激动，我也是气话。说说而已。” “反正你别去！”单明轩强调道，他才不管自己听起来多酸呢。 袁晓伟事后在他们队友的小群里疯狂八卦这次会面，对最后这一幕做了浓墨重彩的描述，细致到他俩每一个微表情。其中添油加醋、无限发散的部分单明轩都懒得搭理了，倒是奚宁和袁晓伟一搭一档，聊得特别开心。 单明轩无力阻止，就变本加厉地压迫袁晓伟帮他排查，与此同时，虽然唐绍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但单明轩还是不放心，三番五次提醒他不要背着自己安排会面。 他总觉得唐绍心里打着小九九要搞事，而事实上他的直觉很少出错，只是他倒没想到，不是唐绍要找事，这次又是事情找上了唐绍。 他的宝贝Omega又受伤了，单明轩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场飞起一脚踢断了训练室的一个格斗训练桩。 第77章 单明轩在飙车前往医院的路上勉强压抑了一下爆发的情绪。Alpha的本能就是战斗与保护，这让他面对唐绍受伤的事实，很难克制情绪。但他也明白，唐绍根本不需要他的大呼小叫，比起他的情绪，确认唐绍安全和安抚唐绍的情绪才更重要。 这就是为什么他在医院走廊上看到唐绍的时候，远远地站定了一下，深呼吸了几口才走近他的Omega。 但很显然，唐绍误解了他的举动，防备地说：“公共场合，你不要对我大呼小叫的。” 单明轩绷着脸，努力按捺，尽量保持声音平稳地回答：“我不会的。我只是很担心你。你确定不用转院？” “外伤而已，没有必要再折腾一次，”唐绍飞快地回答，“伤口不深，连缝针都没有，只是消毒包扎了一下。你不要紧张。” 单明轩咬了咬牙，安慰唐绍说：“我没有紧张，你没事就好。” “你没紧张个屁，”唐绍翻了个白眼，这次倒是不介意公共场合的形象了，“说这种话的时候记得把拳头先给松开。你整个人像把拉开了保险栓的枪似的，还说不紧张？” 听到唐绍的话，单明轩才意识到自己的肢体语言有多戒备，对他来说这是少有的失态，但他又觉得实在不该被苛责。半个月内两次“意外”，从概率上来说基本是不可能的，延伸联想到唐绍有过的经历，要让他怎么做到不紧张呢？ 单明轩放松了一下自己的姿态，走到唐绍的面前，拉起他的手臂查看。其实透过绷带也看不到什么，但是这个动作能让他稍微安心一些。唐绍大约和他想的一样，所以乖顺地任他检查。 比起他手上的动作，唐绍更能忍耐的是别的。 “稍微克制一点，单先生，”他还握着唐绍受伤的手不松，唐绍便在他耳边轻声提醒，“你的信息素，太夸张了，我好像看到那边有个Omega捏着鼻子跑掉了。” 单明轩皱了皱眉，忍不住反驳道：“我控制不了，实在抱歉了，有时候Alpha就是一群会被本能操纵的原始生物。” “啧啧，”唐绍继续不依不饶地说，“右边有个人看起来快要冲上来了，我猜他是个Alpha，你是不是想在医院里开辟战场啊？” “如果你不要这样吓我，我就不会。”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小声地抱怨了起来。 唐绍居然笑了，翻手托住了单明轩的手握住。 “走吧，我们回家吧。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有点累了。预计你还有一连串的‘审问’等着我，还是回家好。” 单明轩不太同意关于“审问”的那部分，但是他对回家没有异议。如果他们是在自己的客厅里，他现在会不顾唐绍的反对把他抱在怀里好好确认一下他的安全。 他们沿着走廊离开医院，保镖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单明轩刻意忽视了他，直到郑声在停车场堵到了她们。 说实话，单明轩正在气头上，他不太愿意和郑声沟通，但是对方态度非常好，他也不能无理到直接在停车场就开始斥责对方，因此最终他们一同回了家。 时隔不到半个月，郑声又坐到了他家客厅沙发上，和他复盘又一个“意外”。 这不是意外。 起码单明轩很确定这一点，这个论调得到了郑声的支持，但现场的痕迹却不是这么说的。这依旧看起来像个意外。 单明轩决定要把报告拿给更擅长分析痕迹的朋友审阅。 “我对发生这样的事感到十分抱歉，”郑声在把简单的现场报告提交给他的时候这样说，“但我依旧相信我们是业内最好的选择了，我觉得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让我们继续负责安保工作比较好。” 单明轩不置可否，而正好换完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唐绍在听到这一句之后看了看单明轩，对他说：“我能猜到你在做什么打算，你想都别想！” 郑声和单明轩同时抬头看向唐绍，唐绍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指指单明轩，瞪大了眼睛说：“想亲自跟着我？想都别想！” 单明轩挑起眉毛，似真非真地问：“要是我真的这么想呢？” “那就容我提醒你，”唐绍说，“这种程度的密切接触可不是一种有益于关系健康发展的模式。” 这句话非常犀利，直戳单明轩的死穴。他笑了一下，有点无奈又有点真切的欢喜。 “你实在太懂得讨价还价了。”他对着唐绍说。 唐绍自得的表情又含蓄又显眼，你甚至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那当然，我可是个成功的商人。” 郑声终于在他们两个密集又快速的对话中找到了切入口，适时地在这里插入了一句：“两位的想法都是有理有据的，所以我建议由我亲自来担任唐绍先生的保镖。相信单先生对我的能力还是有所耳闻的，不知道这样你会不会放心？” 即使是有两次失误打底，做到郑声这个地步也实属不易了。单明轩相信同袍之谊也在这中间起了一定的作用。他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因为理智来说这确实是最合适的方案。 郑声离开前又一次诚恳地致歉，唐绍却在单明轩关了门后对他说：“这位郑先生看起来和你们真不像是一个系统里培养出来的人才。” 单明轩做了个询问的表情，示意他继续说。 唐绍却挥了挥手，坐到了沙发上，随意地解释：“他看起来很合适经商，商元白选人眼光不错，能从你们这群高级死心眼里找到这么一个脑子活的人。” 提到商元白，单明轩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他坐到唐绍身边，定定地望着他的Omega，不说话也不动弹。 客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唐绍借着看手机的动作回避了几次这个目光，最终终于泄气一般把手机锁屏扔到一边，对着单明轩叹了口气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今天不是应该要去看发布会的场地吗？无论如何不该走那条路吧？” 唐绍摸了摸脸，刻意地面无表情，平静地说：“我也许可能大概在非常繁华的公共场合安排了一次和商元白的友好会谈。” 第78章 说完这话，唐绍收回了手手脚脚，端正地坐好在沙发上，浑身上下写满了“装乖”。 大概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单明轩的异议声，他又忍不住扭头瞥了单明轩一眼。 单明轩正等着他呢，盯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唐绍眨眨眼睛说：“老是叹气容易老，听说Alpha平均寿命本生就是分化性别中最短的，你要当心啊。” 单明轩差点没被他噎死，冷着一张脸，上不得下不得，最后哽在心里那一口气，又只好再叹一次吐出来。唐绍则在对面做了一个十分不赞同的表情，就差啧啧出声了。 “我要是短命也是被你吓的，”单明轩挫败地、低声地、认命地开口，“我就知道你想做的事我拦不住，你倒是再跟我商量商量呢？” “商量了你就肯了？”唐绍飞快地反问，“9012年了，又不是两个世纪前，Alpha并不是我的监护人，我有人身自由。” 单明轩发现唐绍要是觉得自己有点理亏，反而声音更大、气势更壮，他私心是觉得张牙舞爪挺可爱的，可惜这个时候夸唐绍可爱他大概也不会开心，反而会更咋呼呢。 “我没有要限制你的人生自由，我是担心你，你要是跟我说一声，我可以陪你去。” “真的？”唐绍眼睛一亮，嘴角就有点忍不住要笑不笑的样子了。 单明轩明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一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驳他兴致。 “真的，”他点点头，“但先说好，这次你可是有了严重伤口了，现在家太太平平休息一个礼拜，不要工作。然后我陪你去见商元白。” 唐绍有点不满，举着手问他：“连缝针都不用缝，这叫严重伤口啊？你肚子左边那12cm长的那道叫什么？” “叫已愈合的旧伤，”单明轩越发觉得自己口才有长进，都能和唐绍有来有回了，“没有商量的余地，一个礼拜。” 唐绍又开始朝着单明轩瞪眼睛了，单明轩指指他的手臂，示意不让步。两个人似真非真较劲了一会儿，唐绍垮了肩膀认了。 “你早说你肯陪我去，我也不用偷偷去啦，说来说去，你也有责任。”晚饭后，唐绍一边拿着电脑编制工作进度，准备安排一下一周的休息，一边吃水果，嘴巴还不得闲，非要控诉一下单明轩。 单明轩和他一起坐在客厅里，也在忙着处理一下今天请假余下的工作，听唐绍抱怨，没说话，头都没转，伸手准确一把盖住唐绍的头，揉乱了他的头发，然后听着唐绍的尖叫和抱怨，偷偷地发笑。 这一周唐绍果然乖乖在家呆着，除了见医生之外基本不出门。郑声得以和自己的员工好好交接工作，单明轩上班也安心许多。只是苦了唐绍身边的人，齐乐不说，首当其冲被他支使得团团转；自己工作就忙得恨不得多长八只手的关锦心居然也抽空帮唐绍联系了一个他看中的面料供应商；最让单明轩咋舌的是，有天他回到家发现大狙正坐在沙发上和唐绍聊天，一问才知道来送晚饭的，因为唐绍说喜欢大狙做的烧烤。 单明轩当晚送走了大狙，实在忍不住，敬佩地夸奖唐绍说：“你可真有本事啊，我都产生了一种太阳不是绕着地球转，而是绕着你转的错觉了。” 唐绍叼着喝酸奶的勺子无辜地看着单明轩，含含糊糊地说：“啊、原来太阳还没绕着我转啊？我还以为我就是宇宙的中心呢。” 单明轩没忍住，差点笑出了声。 那伤口确实如唐绍所说并不严重，一周足够结痂了，组织修复有点犯痒，唐绍闲着就更觉得难过，在家坐立不安的。单明轩估摸着再拘他两天就该发火了，主动提出说让唐绍安排约一下商元白。 唐绍拿着电话要发信息，刚打完字，要发没发，突然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到了单明轩脸上，噙着坏笑问他：“你以前见过商元白吗？不算上次来接我时遇到的那回。” 单明轩答得很快：“见过一次，印象你也知道了。” “什么？情敌的印象？” 单明轩有九成肯定唐绍是故意这么说的。 “从来没有这么看待过他，起码理智上知道不是这样的，”他不上钩，认真地解释说，“我讨厌他是因为他的为人我不认可。他做的事让我关心的人受到伤害，只是为了给他的前途做垫脚石，这才是我讨厌他的原因。” “哦，”唐绍点点头，按了发送键，“帮我个忙，万一言语不和，千万不要打他，会很麻烦的。” 单明轩有点想笑，在唐绍眼里他是一个什么形象呢？冲动不讲理的暴力狂吗？ “这是赤裸裸的污蔑吧，”他反驳，“我最擅长遵守纪律了。” 他想错了，他擅长自控，但他也没想到商元白这么能拱火啊。 唐绍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他的脚，他理解唐绍的小动作，努力又深深吸了，压下了那股邪火。 可惜，商元白显然不在意他们的努力克制，还在那儿自顾自地说：“早就说过你不合适做生意了。你爸爸还在的时候就不太赞成，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松口了。但照我看，他不应该放任你，这样也不至于现在沾上这种事。” 唐绍似乎是很习惯商元白这种态度了，单明轩看得出来他眼神放空，根本没在听，可惜他没有这个本事，实在气得有些上头，不能揍他，总不至于不能还嘴吧？ “商先生，恕我直言，你是什么东、什么人，有资格这样教训唐绍？未免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唐绍伶俐地搭腔：“对啊，你管不着。别废话了，我就问你那个吴卓斐到底怎么一回事？” 商元白听到他们两个这么说，脸上没什么生气的表情，但是半天没说话。再开口就拿捏起了架子，抱着手跟唐绍说：“你求着我办事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个态度。你一直知道我讨厌你这么跟我说话，怎么，带着你的，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前夫的这位，就这么放肆了吗？” 唐绍嗤笑一声，换了个姿势，往后整个人靠上了椅背。 “商元白，我之前整个人状态不太好，懒得和人起争执，压抑点就算了，能忍的事就忍了。但我最近精神头可是很不错，正神清气爽着，你上赶着找怼，别怪我说话难听啊。” 第79章 “奇怪了，这话说得仿佛你觉得现在你说话很客气似的。”商元白似乎觉得唐绍的话很滑稽，当面出言嘲讽。 单明轩在心里暗自冷笑，等着看他亲爱的丈夫如何发挥。唐绍在嘴上不饶人方面从不让他失望，从不。 “这还不够客气？我怕是你对说话客气的定义有点问题。比起你总是幻想着自己有资格管我的私事，对我的婚姻和我丈夫指指点点，我可没把你那不成器的弟弟拖出来念叨，我不比你客气很多吗？风劝你一句，少挥洒点过剩的控制欲吧，在身边人身上练习了半辈子，你管好你的宝贝商黎了吗？哦，对了，说起商黎，他好像出国快1年了吧，怎么样，电话给你打了几个啊？他的人生选择，你喜欢吗？” 单明轩得承认，看着商元白脸色一点点黑下来，实在是有点过度舒适。也许放在别的任何人身上，他都会觉得拿私事做武器相互攻击有点自跌身份，但是对商元白这种人，他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同情心。 唐绍一刀切到痛处，单明轩就无意继续补刀了，闲极无聊，暗暗在桌子底下抓住了唐绍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小心地揉捏，顺手便帮他按摩了起来。唐绍手腕扭伤还在康复期，多多按摩有助恢复。 他们俩个桌子底下这番小动作也不算十分隐秘，商元白坐在对面便能看到一二，眼睛就朝单明轩瞪了过来，一脸不满。 “别瞪眼了，我不是你下属，”唐绍不依不饶地瞪了回去，“看不懂你的脸色，也懒得听你教训。你要是愿意呢，我们可以停止互相攻击，谈谈正事，不然继续吵，我也不在乎。反正我现在比较闲，你忙不忙你自己知道。” 商元白揉了揉眉心，扭头再看唐绍的时候，显得脸色很疲倦。单明轩腹诽他一副做作的无奈表情，但既然由唐绍主导谈话，他也不会插嘴就是了。 “你倒真是完全不看我脸色，”商元白指指唐绍，说道，“如果我不是记得自己帮了你的几次忙，还以为我真的在背后给你捅刀子了。唐绍，你这翻脸不认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 唐绍嗤笑一声，扭开了脸，端起自己的饮料喝了一大口才扭回头继续说：“我们俩的交情也就这么回事儿，欠你的人情以后你想收了我也不会拒绝，但这和我们现在谈的事情无关。事先声明，我倒是信你还不至于这么下作的，毕竟你就是活生生的‘傲慢’，直达地狱那种程度。背后阴人倒不是你的做派。所以呢，一方面给你个机会自证清白，免得有些人傻乎乎地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另一方面只是想问问你，吴卓斐到底怎么回事？” “傻乎乎”的单明轩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唐绍，唐绍故意扭着头不看他，单明轩心里暗笑，便顺手挠了挠他的掌心，收获一记手拍。 商元白冷冷地说：“就跟你说话不傲慢一样。我们骨子里都是差不多的人，差不多的家庭、差不多的成长环境、差不多的教育，你以为只有我看起来那么糟糕吗？” 单明轩觉得这是中伤，唐绍和商元白绝对不是同一种人，但在他开口反驳之前，唐绍自己先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所以这大概是为什么我们会被不那么像‘我们’的人吸引吧，随便你怎么说，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良心的忠告，不要再企图把商黎抓在手掌心了，他不是你的宠物。行了，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我都给了你这么有意义的忠告了，你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商元白深深地看了唐绍一眼，随即又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会儿单明轩，终于开口说道：“我没那么无聊，针对你毫无意义。至于吴卓斐，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可以顺便问一下。看我心情了。” 唐绍闻言，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顺手拉起单明轩，直接地对商元白说道：“行，我们走了。有机会再见吧，客套话，别上心哈。” 单明轩要被唐绍这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给逗笑了，其实刚走到停车场他就笑了。唐绍斜着眼瞪他，看了一会儿，自己也跟着笑起来了。 “开心吗？” 单明轩点点头，老实地回答说：“看到别人也说不过你，确实很开心。” 唐绍轻轻“切”了一声，犀利地说：“你是看到他吃瘪开心才对，老实承认自己小心眼就行了。” “我承认，”单明轩乖乖地答，“我一直承认的。而且他攻击我们的婚姻，我可以更讨厌他一些。” 唐绍撇撇嘴，表情看上去十分不满，嘴硬着说：“他出言无状是他的错，但我们的婚姻那么神圣不可侵犯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单明轩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瞟了他一眼，只看到满眼的口是心非和有话也要嘴硬反着说的别扭。 “没关系，我知道。”他说。 像是一只被好好安抚了的猫一样，唐绍听他这么说，眉眼都软了，乖乖的样子，单明轩看得心尖都要发酥。 他扭过头去认真开车，控制了一下情绪才把话题转到了安全的地方。 “我相信商元白说的，”他说，“他的人品我是不知道，但当面对质看不出来说谎的迹象。” 唐绍随着他的话换了话题，挥挥手解释说：“我是觉得他没什么动机，排除一下免得在他身上浪费精力。老是这么不上不下拖着也不是办法，说不定这两次真的是意外呢？等诉讼结果下来，我就可以在协会走流程了，事情已经逐渐明朗了，恢复工作是第一要务啦。” 单明轩承认站在唐绍的角度，工作确实是最重要的，但是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又和唐绍不同，总是更在意安全。 “总之，郑声我还是挺放心的。你自己也多多注意安全吧，我不想在接到去医院见你的电话了，我的心脏也并没有那么强大。” 唐绍笑话他：“我都没怕，你怕什么？你要知道，设计师是什么样的人？是能用刻薄话把人活撕了，但是扯头花指甲花了都要尖叫的家伙，至于吗？” 单明轩不同意唐绍的观点，但他得承认，唐绍这个比喻娱乐到他了。 第80章 郑声上岗后很快适应了他的工作节奏，单明轩对他这么快在管理工作和第一线工作之间找到平衡很是敬佩。 郑声另一项让单明轩敬佩的本事则是他对付唐绍很有一手。虽然唐绍依旧想尽办法增加安保工作的难度，但是明显已经从积极反抗过渡到了消极抵抗的环节，这其中郑声功不可没。 为此，单明轩多多少少放心一二。他的第一批学员即将训练期满，他负责设置考核方案，工作忙了起来，能有郑声负责安保工作，让他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追查方面。 然而意外被称之为意外，就是因为它总是在人意想不到时候发起突然袭击。 如果时间能往回倒三个小时，单明轩会选择把他该死的工作留到明天去做，而不是加1个小时的班，这样他可以在回家的路上去接唐绍，然后这个晚上他们会太太平平地呆在家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深吸一口气，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把注意力拉回到自己的客厅。 本来挺大的空间，因为各种监控的仪器和来来往往的人而显得满满当当。 关小姐难得显露出焦躁的样子，神经质地攥着自己的裙角，用手指来回地揉捏。尽管如此，她另一只手稳稳地放在周叔的膝盖上，尽力安抚着老人的情绪。 单明轩注意到关锦心腿边上放的那个风格和客厅沙发不协调的大抱枕，它原本不应该呆在客厅里，是唐绍特意从书房拿出来的，因为这个抱枕更大、更厚实，可以垫起他还在恢复中的手，让他看稿件的时候不那么辛苦。想到这里，单明轩不免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唐绍的手……他是个正在恢复期的伤患，他精神状态偶有不稳定，他身体不弱但到底是个Omega…… “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事情未解决前的追问毫无意义，他深知这一点，但他就是忍不住。 郑声似乎时刻关注着他，一听到这样的质问，立刻做出了反应，歉疚地说：“这真是令我感到意外，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单明轩扭头看到郑声红肿的眼睛，以及脖子上赤裸裸的电击伤口，努力吞咽了两下，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咒骂给咽了回去，叹了口气，转而开口说：“再复述一遍，详细的复述一遍。” 郑声点了点头，第13次开始复述今天傍晚他和唐绍的行程。 “下午5点超过的时候，唐先生预备从工坊回家。他在车上和您打了一个电话，据我所知，您告知了他您会加班晚归，因此他临时决定不回家，转而前往他的公司。” 单明轩捏紧了拳头，隐隐觉得有点头疼。他知道这不是真的，情绪欺骗了身体，这是他现在最不需要关心的事，他要冷静一点。 “他去找了关小姐，”单明轩接着说，“谈了大约1小时。” “是的，”关锦心接口，第一声还有些颤抖，但她很快稳住了自己的声音，“我们聊了一下公司的现状，他向我保证10月之前会回来复职。他离开的时候大概是6点40分。” “随后，我和唐先生一起前往停车场。”郑声接过话来说，“我们两个一起上了车，上车后我就觉得不对。车里有人。但驾驶室太过狭窄，我无法有效反应，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胡椒喷雾让我短时致盲，随后我就被电击昏迷了。我昏过去之前没有看到歹徒的脸，醒来后一个人在停车场，车已经不见了。” 胡椒喷雾和电击枪……单明轩在心里祈祷唐绍不要反抗，但他想到他们初见时唐绍那个样子，又觉得自己在幻想着不可能的事。他揉了揉眉心，把没用的情绪压缩进肋骨后面小小的一块地方，然后忽略那刺痛，扭头看向袁晓伟。 “监控被干扰了，所以从下午5点-7点之间，没有任何有效的记录。”他问。 袁晓伟点点头，略显挫败地说：“我同事试过了，无法恢复，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可以提取。” 单明轩感到有一阵头疼尖锐地扎进他的太阳穴，比起不适，他反而觉得这种疼痛有助于他清醒地思考。 “吴卓斐。”这个名字从他的牙根里挤出来。 袁晓伟会意，告诉他说：“警方已经在查了。” 他知道他们的证据并不足以直接查到吴卓斐身上，但唐绍是前任大臣的独子，又是他的伴侣，身份略有敏感，因而有了特事特办的小小空间。既然有了余地，他们便誓要在这点空间里挤出干货来。 “吃点东西，”大狙从厨房里出来，带了几个盘子，装满了三明治，“不吃不喝于事无补，道理大家都懂，不用我劝，吃一点吧。” 盘子被摆上茶几，客厅里一时没有人说话，只有机器运作的白噪音。 所有人都伸手去拿三明治，因为大狙说的是对的。 连周叔都拿了一个三明治，张嘴咬了一口。眼看着他食不知味地把这口三明治咽了下去，单明轩看到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什么我今天没有替他开车？我又不是真的老到不退休不行了。” 单明轩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喊“别，别开始这一套”，但周叔的话就像导火索一样，引爆了客厅里的氛围。一贯冷静自持的关锦心居然第一个开口附和的人，她说：“我应该陪他一起下去的……也许就……” “不，关小姐不应该自责，”郑声说，“我才是最失职的人，一次又一次令唐先生涉险……看来我的公司无力维持也是应该的……” 一时间客厅里又安静了下来，但这种不正常的寂静让单明轩心里的声音越发喧嚣。 他才是最让唐绍失望的人，他明明一直觉得不安全，在生死之间救了他那么多次的直觉这次也在持续示警，可是他轻忽了，他松懈了，他今天甚至在唐绍要求的时候都没有去接他……他到底是一个多么糟糕的Alpha？一次次、一次次地让他的Oemga遭遇这些事。 单明轩无意识地收紧自己的手，直到手里握着的手机深深地陷入了手掌中，圆润的线条也令他感到疼痛。 手机突然响起的铃声抓住了客厅里每一个人的情绪,单明轩几乎原地惊跳了一下，他顾不得掩饰这点失态，低头查看手机。 那个跳动的未知号码，既像一丝希望，又像利刃的折光，然而单明轩只想赶快接通电话，让他知道事情在向什么地方发展。 在环顾四周，意识到警员都做好准备的情况下，他接通了电话。 “……我他妈真的很讨厌这破事儿！” 3秒的沉默长得几乎像一辈子，然后他听到了唐绍的声音。 第81章 单明轩哽了一下才对着手机说：“不管你有多讨厌这种事，我都要比你更讨厌上十倍。” “嗯哼，”唐绍含糊地说，“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这不是好时机，在绑架发生的时候，在勒索电话里调情，这执念的不是好时机，但这就是唐绍。单明轩在心里默默地叹息，这就是他的唐绍呀。 他想知道是哪个混帐把手伸向了他的Omega，他想一点一点碾碎那些人的骨头。 “你们聊得挺开心，希望之后我们的聊天也会愉快。” 而那些该死的垃圾，总是会从幕后跳出来的，就像现在这样。那声音是经过变声器处理的电子音，这意味着无法识别声纹。单明轩有些失望，但这也是他们一开始能预料到的事。 负责追踪的警员在朝他使眼色，他会意，稳了稳心神才开口回答说：“你想聊什么？” 电子音变成了一串刺耳的笑声，尖锐的嗡鸣直刺耳膜。 “我可没有什么‘喜不喜欢’可以和你聊，我们谈生意，谈钱。明天早上7点前准备500万不连号旧钞，分装两个行李箱。” “银行已经关门，我要怎么拿到钞票？”单明轩飞快地回答，尽量延续他们的对话。 对面又笑了，依旧是那种锐利刺耳的声音。 “关我屁事。我只要钱。” “如果你的目的只是钱，对你的人质好一点，他很值……” 电话被骤然切断，单明轩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完。他拿着手机呆滞了一下，随即狠狠把电话拍到了桌面上。 不需要技术人员告诉他，他自己也明白，时间太短来不及追踪到具体的地点。当然，他们可以划定基站的区域，但是伪基站这回事，让三角定位成了徒劳的尝试。 不管怎么样，警方的技术人员还是圈定了一个范围给到单明轩，这个3公里半径的圈涵盖了本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可供参考和搜索的价值无限接近于零。 单明轩挫败地放开了手中的显示屏，追问负责的警探：“车查得怎么样了？” 绑匪开走了唐绍的车，追查车的去向就能追踪他们逃离的路线。当然，如果他或者他们不是白痴，中途肯定会换车，但这起码是一个方向。 警探沉吟了一下，委婉地说：“市里晚高峰的状况对车辆追踪造成了很大的干扰，我们技术部门的同事都在努力，但目前还没有找到最终车辆的落点。” 客观上，单明轩理解这当中的难度，需要时间、需要人手，但主观上，他恨不得马上就能好好地把唐绍带回家。单明轩把脸埋进了张开的手掌，他觉得脑子里一团乱，刚才唐绍说的那2句话正在他的耳朵边无限重播，他想要那种幻觉停下来又不想放过这种安慰。 他花了长长的十秒钟来平复心里的挫败感，随后抬起头看向了关锦心。 关锦心显然早有准备，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对他说：“私下说？” 单明轩点了点头，领着关锦心进了书房。 一关上门，关锦心就说：“这个金额不是问题，但是要现钞，这不可能。” “我知道，”单明轩知道自己绕着圈踱步非常失态，但他无法克制自己这样做的冲动，“我和唐绍都没有存放现金的习惯，我们可以马上动用的资金大约有不到300万，剩余的投资要提现时间上也来不及。 “最重要的是现金，现金……” 单明轩突然灵光一现，打开书房的门朝外喊道：“阿伟你来一下。” 袁晓伟冲进来，几乎和单明轩异口同声地说：“公司的备用金！” 不需要他们解释，关锦心立刻明白了过来，抢话说：“我们公司的备用金大概有五十万，我去给财务打电话。” “转账也没办法实时到账，可能要麻烦你……” 关锦心瞥了他一眼，在等待电话接通的同时说：“这关头谁敢拦着，怕是真不想要唐绍这棵摇钱树了。” 单明轩苦笑，转头对袁晓伟说：“你人脉更广一些，预计能筹到多少？” 袁晓伟皱着眉头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回答说：“有3家我还挺有把握的，2家可能吧，七拼八凑，我估计能有350万左右。” “那就准备起来吧，”单明轩苦笑着看向袁晓伟，“我真的指望你了……” 袁晓伟抬手拍了拍单明轩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扭头就出门帮他跑腿去了。 另一半关锦心也已经打出去了2个电话，慌忙要往外走，单明轩拜托大狙陪着她，自己才回了客厅，又在原来的地方坐了下去。 这一夜太长，却才刚刚开始…… ———————————————— 他仔细聆听，隔音不太好的地下室能听到1楼客厅里有人在低声交谈的声音，唐绍想要在努力一点听清对方在说什么，确实在无法辨认了。 他被独自关押在地下室，手脚被捆，直挺挺地坐在室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嘴倒是没被堵着，但当他尝试呼救就被绑匪电击，并且根本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后，唐绍意识到大喊大叫也是徒劳的。 眼下，他正在第101次尝试扭动手腕，想找到解开桎梏的机会，但他同样第101次被精准卡在之前伤口的塑料扣索给勒得手指脱力，连一点办法动弹的余地都没有。 妈的，他在心里暗骂，并且不情不愿地对自己承认，单明轩这次真的没说错，人不能太随性，否则总要付出代价。 无法解开手上和脚上的束缚，唐绍只能再次仔仔细细地扫视了关他的这个房间。他不喜欢这里，实在不喜欢。当然不是因为这里的残破可怕的装修侮辱了他的审美，而是郊外独栋木屋的地下室，容易唤醒他不愿意面对的回忆。 离他不到2米的正前方有个小小的天窗，此刻看出去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但他还记得很多年前，在一个类似结构的窗户外看到单明轩的第一眼。那个脸上涂了伪装色也掩盖不住英俊五官的Alpha皱着眉头叫他闭嘴，别再刺激绑匪的情状。 唐绍往后一仰头，闭上了眼睛，允许自己在现实的危机中放飞一下思绪，缓解难以按耐的焦躁和恐慌。 这一次，他的Alpha还能找到他吗？他要等多久呢？ 第82章 唐绍让自己在这种柔软又自怜地情绪里停留了一会儿，又坐直了回来。倒不是说他不相信单明轩，不过他总得给自己找点自救的机会不是吗？ 站在地上一跳一跳挪动的样子实在太不好看了，唐绍会把这笔账记在那个绑架他的混蛋身上的。他花了一点时间把自己挪到地下室的门边，用肩膀开始一下一下地撞门。 他确信这个声音大到足够让楼上的绑匪听到，但对方花了不少时间才出现在他面前。 唐绍在门被拉开的一瞬间维持了平衡，直挺挺地站在对方面前，即使绑匪比他站高了一阶台阶，看起来掌控全局，他也不要在这种地方落了下风。 “唐先生，”尖锐刺耳的变声，被面具完全遮盖住的脸，绑匪说，“我早就听说你是个难缠的肉票，但我不在乎。您尽可以折腾，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唐绍听完绑匪的话，有点难过。为什么大家都只关注他是个难缠的人，不想想他是个聪明人呢？ “‘早就听说’？你听谁说的呀？”他饶有兴致地找到了切入点，追问着，“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故事，不如说来听听？” 对方沉默了短暂的一瞬，但露出破绽往往也只要这么一点下意识的反应。所以果然是有人和他在合作。唐绍确信，还有未露面的第三人。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回到你的座位上去，或者我就把它拿走，你尽可以往地上躺。反正再怎么娇贵，现在也只是个肉票而已。” 唐绍笑笑，就地倚着墙就坐了下来，不屑地说：“请吧，自便。看来你的同谋没详细告诉你我有多难缠，你说得对，肉票不需要娇贵，别说这个椅子，你怎么折腾我都不要紧。弄死我最好了，单明轩就不用筹那500万了。” 如果单明轩在这里，一定会气到叫他闭嘴。唐绍想象着他的表情就觉得有趣，几乎忍不住要翘起嘴角来，但踹在他肩膀上的那一脚打断了他短暂的小快乐。 他只是想试试对方的脾气而已，看来效果显著。性格易怒的人往往不适合这种需要紧密谋划的预谋犯罪，再加上对方间接承认有帮手，唐绍确信他面对的只是一个做脏活的打手而已，背后主谋另有其人。 他往后让了一让卸去了那一脚上的几分力道——说起来这还是单明轩以前教过他的技巧，但唐绍故意装作吃痛的样子，嘶嘶抽了两口冷气。 “不要太嚣张，”他故意说，“我的丈夫可不是什么可以任你揉圆搓扁的普通人，你先想想好下半辈子住监狱，可怎么打发时间吧！你难道还以为真的可以去拿了赎金还不被单明轩当场逮住？” “呦，做着你Alpha老公来救你的美梦？怎么啦？因为他是个Alpha就注定比较优秀？谁跟你说我要自己去拿赎金了？谁跟你说我只准备要这点钱了？蠢货。” 地下室的门随着这句讽刺的“蠢货”音落而再次关上了，门缝下透出点橘色的灯光成了室内唯一的光源。 唐绍靠在墙上想：居然沦落到被一个真蠢货骂蠢的地步，也挺失败的。不过起码解答了他的两点顾虑，首先不至于明早就因为对方拿到了赎金就被撕票，其次这趟罪还有得受了。他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烦躁。唐绍靠着墙用脑袋一下一下地往后轻轻磕着，在这种机械的行为里克制心里蔓延的不安和其他极端负面情绪。 独自一个人呆在黑暗里的时候，唐绍才会对自己承认，在他说来刺激绑匪的话里，对单明轩的期待，可不是玩笑话。那是他存在在他心里的门缝下漏出的橘光。 ———————————————— 凌晨4点30分，单明轩避开客厅里疲惫但坚持忙碌的警员们，一个人躲进了浴室。他花了点时间打理自己的仪容，一点一点抹掉浮于表面的焦躁、不安和怒火。30分钟后他就要带着赎金出门，去交换他的丈夫，这无异于一场艰苦的战斗，他不会在开始之前就流露败象。 说起来容易，但切肤之痛还要装作无知无觉，即使是单明轩也觉得太过为难，他对着镜子反复调整了好久才打开了浴室门，准备好去要奔赴进别人预谋的犯罪里。 4点45分，警员终于追查到了车辆的下落。它在无人驾驶的状态下被直直地开进了离本市不到50km外郊县的一条小河里。由于那处人烟稀少，现场完全没有目击证人，而打捞落水的车也要再花费时间，这条线索目前看来依旧毫无价值。 即使这就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单明轩还是忍不住觉得失望。 一直陪伴在公寓里的郑声对着紧皱眉头的单明轩，主动提出：“我陪你去交付赎金？我有把握跟着你不被发现。” 单明轩对着郑声，情绪依旧非常复杂，此时也只是摆摆手，没有搭话。 郑声见状识相地闭上了嘴，把安静的空间还给了单明轩。然而这份安静也是单明轩此刻不配享有的奢侈。 手机震动了三下，负责监控的技术人员振奋了一下，而单明轩整个人立时紧绷了起来。 他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非常简单的一个坐标，几句正文： 【把1个行李箱扔到4号门出口右手边的第三个垃圾桶，另一个扔到停车场的F-146车位。找别人替你交赎金。如果你非要自己来，那么就等着收会“部分”唐绍。】 单明轩克制着把手机扔出去的冲动，仔细地看了3遍这封邮件，扭头就问技术人员：“查得到发件时的IP地址吗？请网络服务商配合调查吧。” 负责的警探和技术人员小声沟通了几句，回答单明轩说：“查得到，我们在这方面跟进一下，但是交赎金你准备怎么办？我再强调一次，我们虽然不能干涉你的选择，但我们不建议满足绑匪的要求，这等于他们再次以人质为要挟，提出更不合理的要求。” 单明轩屏蔽了后半句话。如果这件事只是用钱就能解决的就好了，他太他妈的希望花钱就能把唐绍换回来了，所以尽管这看上99.99%是一个陷阱，他也不得不往里跳。 第83章 警探在应对绝望的家属方面也是经验丰富，见单明轩不答话就知道劝不住。利落地转换到了下一个话题，询问单明轩说：“对方明确拒绝你去送赎金，我建议由我们的警员便衣替你去送。” 单明轩沉吟了一下，没有拒绝，但也没有马上答应。不是不相信警员的能力，但事关唐绍他的谨慎多虑一点都不为过，然而留给他考虑的时间却不多。 原本倚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袁晓伟睁开眼睛主动说：“我可以替你去，不放心别人还不放心我吗？” 大狙也说：“阿伟可以，我们配合还默契呢。” 单明轩听他们两个这么说，心里就有几分动摇，比起所有其他人，确实是袁晓伟和大狙最让他能放心依靠。 但没等到他开口答应，郑声却说：“我觉得这样不妥。这只是第一次谈判，首先未必能见到唐先生，其次甚至未必能见到凶徒。第一次交锋就暴露你们两个，后面真的有机会接近唐先生和绑匪的时候，你们就无法发挥作用了。不如还是我去妥当一点，绑匪一方面认识我，另一方面上一次从我手里把人劫持走，或多或少会看轻我，容易放松警惕。” 单明轩听他这么说，扭过了头去看向郑声，盯了他片刻才说：“我不太想说话不好听，但说句实话就是我已经对你很不放心了，但你说得也不是没道理。我就问你一句，这次我可以先相信你吗？” 郑声没说话，倒是对着单明轩敬了个礼，但对于他们几个来说，这倒是比语言更郑重的保证了。 单明轩把箱子递给郑声，离约定的时间还有1个小时，第二封邮件接受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让我们坦诚一点，我知道你报了警，也知道你想抓住我。但我劝你不要试，好好地交赎金。我相信你的Omega还是有价值的，你不会想要伤害他，对吧？】 这封邮件就信息量而言约等于无，用处纯粹是为了刺激单明轩的情绪。单明轩很容易理解这个阴险的做法，但控制自己却难得多。 郑声开始穿戴监听和摄像设备，警方把监控安排和单明轩以及郑声分享了一下，袁晓伟和大狙也临时申请了许可参与追踪行动。 5点超过一些，他们正式出发，前往坐标所在的体育场。 郑声一个人开了一辆车最先出发，单明轩、袁晓伟和大狙三个人在后一辆车上。警方的人员则先行前往体育场附近排布人员，同时也陆续在中途换车跟随郑声，提供保护。 袁晓伟一晚没睡，单明轩自知自己不是最好的状态，所以开车的是大狙。袁晓伟一个人在后座养神，不知道是有意缓解气氛还是真心疑惑，在跟车途中就问单明轩：“你这么相信郑声？人就是在他手上被绑走的。” 单明轩直勾勾地盯着隔着3辆车的郑声，回答袁晓伟说：“虽然我很不喜欢这样想，但十有**并不会有人带着唐绍来交换赎金。这只是一次对我们是不是足够听话的试探，所以我不想让你们露面。我不是相信郑声，只是他相对来说不重要而已。” 大狙在开车间隙瞥了一眼单明轩，稳稳地安慰说：“没事的，有我们在，有你在呢。唐绍会没事的。” 单明轩盯着前面的车看，没有动，一会儿之后才说：“嗯，我知道。我不会让他有事。” ———————————————— 唐绍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心大，反正他是被人捆着手脚塞在地下室也靠着墙睡了过去。 被地下室门打开时刺耳的铰链摩擦声吵醒，他透过唯一的天窗看到了天蒙蒙亮的一线光。 依旧带着面具的绑匪站在楼梯上扔了一瓶水下来就转身要走，唐绍连忙开口把人拦了下来。 “站住，你这样扔我怎么喝？” 绑匪扭头看他一眼，嘲笑道：“关我屁事？你可以趴在地上用嘴舔啊！你们Omega这方面不是都挺厉害的？” 唐绍心里默默翻了白眼，日常疑惑为什么会有人觉得性别羞辱真的可以打击到对方。不过他不介意装出愤怒的样子。 “你既然这样刁难我，不如不要给我水，渴死我好了。我相信我的尸体也能换点钱，就是不如活人值钱罢了。” “你倒是挺高看自己的，不过你没说错，你死了也能换钱。不，你不出现都能骗你那弱智老公的钱。Alpha吧，都是这样的，一听说自己的Omega有点什么，立刻就上头，马上就不会思考了。多刺激刺激就会发疯。” 唐绍想了想，直白地问：“你问他要钱了？只是钱的话，何必搞成这样？” 对方冷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唐绍坐在原地想了一下，决定先把他的水喝了。十多个小时没有进食之后再喝水，胃里滋味也不好受。这就如同往日噩梦再现，唐绍知道自己始终没有忘记那段被囚禁多日，只靠水活着的日子。他时至今日依旧不太能接受白水的味道，就怕会引发那段记忆的闪回，如今看来大可不必，直接原景重现了。想到这里，唐绍就不免有些想念单明轩给他做的饭了。 他告诉自己少想这些会让自己难受的事，思绪转回到刚才和绑匪的对话。这个人显然不是他们之前怀疑过的吴卓斐本人。 如果说是吴卓斐雇凶绑架，但又无法解释凶徒说话时把强烈的私人情感混杂在交谈里。那种激烈的鄙夷，是非常情绪化的，听起来似有私仇。 唐绍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结过这种仇家，一副又要钱又索命的架势，实在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烦躁起来就恨不得躺平在地上，也不要折腾自己了，全等单明轩想办法来救好了，可想归这么想，一听到屋外引擎声响起，唐绍又忍不住艰难地挪到了高高的天窗下，仔细听着屋外的一举一动。 他其实不记得从公司停车场被劫持到被囚禁在这间地下室之间发生的事了，所以也不知道这座破败的屋子到底是在什么方位。此刻听到引擎轰鸣，唐绍怀疑是绑匪要带他转移，于是有心要寻找逃跑的机会，努力想要换角度看到窗外的情景，想要做好准备。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等待他的并不是离开地下室的机会。 他站在天窗下，听着那车朝着西面远远地开去，很快小屋里就变得一片寂静，没有了人声。 第84章 唐绍站在窗口多听了一会儿，确认车子真的开走了，便立刻就挪动了起来。感谢绑匪的业务生疏，既没有把他固定在椅子上，也没有反绑他的手。更感谢对方用的便宜货椅子，螺丝钉固定，真是送上门的工具。他昨晚抹黑徒手拧下了椅子上的螺丝，暗暗在水泥地上磨平螺纹并磨细，现在正好可以拿来试试手了。 计划是这样的，开锁，找工具剪开手脚上的捆扎带，然后跑。 “绑架教程001，”唐绍一边努力从门缝中把锁头勾过来，一边嘲讽地自言自语，“别把你的肉票一个人丢着，连个帮你看人的同伙都骗不到，就不要期望做这种生意赚钱了。” 话是这么说，但被捆绑在一起的手让他的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麻木、行动不便，还有旧伤，唐绍试了3次才把锁头勾过来，试了一下又发现打磨过的螺丝还是太粗，于是又回到了第一步。 被捆绑的时间过长、捆扎过紧，唐绍的手已经不太灵活了，所以他有些心急，毕竟开锁是个精细的活儿，而他很久很久没练习过了。好吧，说实话就是自从单明轩教会他之后，他就没练过。 再加上锁头碰撞铁门的声音非常响，只能在小屋没人的时候才能操作，唐绍不确定对方什么时候会回来，因此时间上的紧迫感让他的操作显得有些粗鲁，这对他的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暗暗发誓，回去之后要给自己的手买上保险，有可能这会让他赚翻的。只不过这个想法可能会让单明轩暴跳如雷，他最讨厌有人伤到他的手了。唐绍想象着单明轩说不过他又气呼呼的样子，像是条忠诚可爱的巨型犬，实在有点好笑。 唐绍自己也没想到，3个小时后他终于成功打开了锁。没有好好练习的技术，不太灵活的手，除了他是个天才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绑架教程002，”唐绍谨慎地等待，反复确认屋子里确实没有人，“花点钱买个好点的锁。” 他慢慢地挪动出了地下室，上到了地面。 这间小屋非常破败，看着掉出墙面的开关和地面上残留的烛泪，唐绍判断这里甚至不通水电。他环顾了片刻，努力往厨房的位置走去，希望可以在那里找到剪刀、刀或者任何其他有用的工具。 不巧的是，他运气实在不太好，厨房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唯独破败的炉灶上还残留着一圈金属制的炉头，是唯一可以利用的东西。 这比他预计的要花更多的时间，但是聊胜于无。在努力磨断手上扎带的同时，唐绍通过厨房的窗口向外张望，目力所及只有一人高的荒草，半天下来别说车，连个人影都没有。 缺了从停车场被带到别墅的记忆，他完全无法判断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即使逃出了别墅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算真正脱险。他得一边跑一边想好怎么躲。 手上的束缚在近10分钟的摩擦下终于断开了，唐绍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忍过一阵又一阵酸胀疼痛的感觉，然后为难地看向了脚踝上的扎带。 “我就该穿双有鞋带的皮鞋，哪怕造型会有点不搭。”他自言自语的同时，小心翼翼地蹲了下来，开始拿那根磨得看不出原来样子的螺丝钉割捆扎带。 就在他离割断还差几毫米之际，远远的，传来了引擎声。 唐绍第一反应是默默祈祷这最好是有人路过，然后他很快反应过来，唾弃自己的异想天开，老天爷要是站在他这一边就不该让他被人绑架。 “真他妈倒霉！”他狠狠地用力，完成了最后几下，彻底把捆扎绳给割断了，然后飞快地站了起来，忍着血液回流的不适，推开了厨房的窗，翻出了窗台，离开了小屋。 落脚的地方满是一人高的杂草，适合人躲藏但是非常不好走，唐绍一边尽量降低在草丛里走动制造出的响动，同时还要辨别出最合适逃跑的方向。 这比唐绍想象得要难很多，在走了不到5米后，他改变了主意，选择去偷那辆车。 在凶徒下车进门到发现他逃脱之间有一个时间差，那是他最好的机会。 唐绍在听到绑匪下车关门的声音后，爆发起向着车狂奔而去。这是一次赌博，他赌自己能上车，能打火，能启动。 概率高吗？ 唐绍问自己这个问题，然后听到脑子里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决心行动就不要犹豫，一步一步完成你的计划，不要去考虑是否能成功。” 又是一次单明轩的自卫课，到了这种时候他才发现，在他们初始的那段时间，单明轩在这方面花了不少时间和功夫。现在想想，有PTSD的可能还不止他一个人。 唐绍的第一步很成功，绑匪没费心锁车门。这种做法本来是他们自己在需要的时候能快速逃跑的，但现在方便了唐绍。唐绍小心翼翼却非常快速地坐上驾驶座，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了，拆线点火。”他庆幸绑匪换了辆车，如果还是他自己那辆车，电脑控制发动机，想拆线点火都不可能了。 成功地找到了点火开关下的两根线，就差一步，唐绍的手抖了一下，他很快再次拿起那根电线，两两相处。 第一次，没有点着。 别墅内传来了一声巨响，是铁门碰撞到门框的声音，很显然绑匪发现了他逃跑。 第二次，依旧没有点着。 唐绍心急如焚，动作变得粗鲁了起来，但似乎好运气真的没有站到他这一边。当他第三次试图点火，发动机终于发出了一点轰鸣却又熄了下去后，渺茫的希望终于破裂。 引擎声指点了他所在的位置，绑匪无需搜索，直直地冲向了车边。唐绍终于在这一刻打着了火，他握上方向盘却没来得及踩油门。 对方快步冲上前，直接拽开了车门，把他从驾驶室里脱了出来。 电击器带来剧痛，他没来记得挣扎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唐绍终于看到了歹徒的正面，完完全全不认识的家伙到底为什么要绑架他？只是为了钱？ 第85章 清晨的公路宽阔通畅，跟踪前车变得容易，更何况还有郑声在频道里随时汇报他的位置。他们彼此间的沟通熟悉得一如以往的任务，这种程式化的节奏令单明轩沉浸在一种虚幻的安全感中。 在这种节奏中，他不再是担心自己丈夫的受害者家属，他只是从来没有失败过的精锐士兵。 距离指定的体育场还有不到3个路口，警队的几辆车开始陆续散开，从别的线路提前包抄，只剩下两辆车加上单明轩这一辆跟在郑声后方。 郑声在正式驶入体育场内部道路前，小声地在频道里确认了一遍：“预计达到还有5分钟。” “确认，”单明轩快速地回复，“只有我们跟着你下停车场。” 郑声回复确认，随后驶向了停车场入口。 在他们即将下去地下一层之前，袁晓伟小声地说：“由你来做指挥官其实是个糟糕的主意，你知道吧？亲属回避原则有时候是有意义的。” 单明轩拒绝回答这样的对话，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前车上。 郑声在停车场里绕了几圈寻找正确的停车位，而大狙把车停在了入口的位置，和袁晓伟下车埋伏。单明轩坐在车上打开了他们身上的摄像头，收看实时画面并且进行指挥。 清晨的体育场，根本没有几辆车，这令埋伏变得非常困难，这也是绑匪会选择在这个地点交付赎金的原因，这是市内视野比较开阔空旷的地方了。 “第一袋赎金就位，”郑声稳稳地说，“未见可疑状况。” 与此同时，大狙和袁晓伟也回报了同样的信息，无事发生，平静地仿佛海啸前的退潮。 “大狙留下来看着A点，”单明轩安排道，“阿伟跟着郑声前往B点。” 几声确认声在频道里响起，三人开始行动，与此同时警队也在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进行监控。 在郑声缓步前往看台垃圾桶的短短时间内，单明轩又一次整体审视了他们的布控，他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但这解释不了他隐隐的不安。 在他内心深处，有一部分的理智同意袁晓伟的说法，亲属回避确实是有意义的，比如他现在就无法分辨他的不安究竟是源自对唐绍的担忧还是对交付赎金方案的不信任。但要他袖手旁观，把救出唐绍的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他又实在做不到。 郑声即将就位，单明轩选择将这些不适合此时此刻出现的情绪和思考一股脑扔进大脑深处，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监视屏幕上。 他从第一视角看到郑声将那个帆布包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盖上了盖子，缓缓退回了通道——完全按照绑匪邮件上的要**作。 所有人，从这一刻开始屏息以待，等待着任何异响，也许是一个停车场的管理员，一个清洁工，或者一个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不恰当位置的游客。 但是，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人接近两处布控点。 而此时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15分钟了。 单明轩无意识地握紧自己的手，在脑子里过滤信息，但他甚至无法从中提炼出具体的动机。事发至今，他们都没有确定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单明轩吓了一跳。不是因为他没想过他会接到绑匪的电话，但他确实没有想到对方胆子大到用唐绍的手机联络他。 那个熟悉的专属铃声响起的时候，有一瞬间单明轩真的以为接通电话会听到唐绍的声音，但是很快他就放弃了这种软弱的幻想。 在接起电话前，他联上通讯频道共享了自己这边的实况信息。他希望这个电话里能传达有些有价值的信息。 “我猜你也来了吧。” 变声器，机械音，安静到几乎没有的背景音。 “我来了，”单明轩冷静地说，“钱也到了。按照你的要求。” “我的要求是其他人替你送赎金，你不该来。” 单明轩辩解说：“你没有说我不可以出现在体育场，但交赎金的人确实不是我。” “狡辩。” 单明轩皱起了眉头，他觉得有些不对。上一个电话里，这个绑匪的用词粗鲁而直白，严重的情绪化，此时此刻却显得冷静从容，传达出了压迫感和掌控力。这不是一个人。 “你是谁？”单明轩问，“你的同伙是谁？” “太多问题。”对方回答得极快，“你不会有答案。也不会有交换赎金人质。” “什么意思？”他并不是真的不明白，但是他必须得问。 这一次，回答来得慢了很多，他听到电话那头一瞬间的安静，单明轩几乎以为对方已经挂断了，但通话还在持续，他谨慎地等待着，直到再次听到那边传来声音。 “我会再次联系你，我改主意了，500万对你们来说可能不算什么，那就准备好多放点血吧，会有好价的，你给我等着。” 口气转变得十分生硬，又语言风格又偏向了第一次交流的人。单明轩意识到对方根本没有掩饰组团作案的情况，但他们对绑匪究竟是什么组成都是一筹莫展。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他追问，但电话已经果断被挂断。 单明轩挫败地把脸埋进了手心。在没有人的车里，他静静的允许自己崩溃了十秒钟。 然而即使是这样十秒钟的空白，对他来说也是奢侈的。警方的负责人在频道里大声的疾呼，堪称失态。 “赎金呢？！” 单明轩甚至来不及收拾自己脸上崩溃的表情，推开车门下车赶往了离他比较近的停车位交接点。 已经有警员拉起了警戒线勘察现场了。他远远看到赎金包裹的拉链被拉开，众目睽睽放进的现金变成了一堆废纸，这效果，堪比实景魔术。 “看台垃圾箱里的那袋呢？”单明轩冷静了一下，追问道。 袁晓伟回答了他：“一样，是废纸。” “操！”第一个忍不住爆粗口的是负责的警方领队，“这怎么可能？我们这么多人，都瞎了吗？” 单明轩远远站在警戒线外，注释了一会儿正在现场取证的警员，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未必是瞎了，也有可能是傻了。” 第86章 唐绍再次醒来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糟糕了。 他的双手被反捆，脚也被重新绑了起来，嘴巴里塞着的破布对他的味觉和嗅觉是一种彻彻底底的蹂躏。根据体感来判断，唐绍觉得他应该是在汽车的后备箱里。 和上一次的塑料扎带不同，这一次他被真正的钢制手铐给捆住了，刚醒来时意识不清的莽撞挣扎让手铐更紧地陷入皮肉，疼得他一激灵。 唐绍努力忽略着嘴里糟糕的味道，深呼吸了几口，缓和着被电击后的不适，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如果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一开始就不该先想着跑，在门口伏击绑匪可能是个更明智的选择。但事情又没有如果，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窄小密闭的空间、过于颠簸的车程依旧令人恶心的气味，唐绍几乎花了这辈子所有的自制力去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吐出来，以免被自己的呕吐物给呛死。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抵抗反胃的恶心感时，车终于停了下来。 几分钟后，他感觉到后备箱被打开，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鼻腔，与此同时，空气中海水的气息和潮湿的水汽也给被蒙着头的他带来了一些关于位置的信息。 当你被绑架的时候，你不会喜欢海边这种位置，太容易令人联想起抛尸之类的预谋。即使是嘴硬如唐绍，这一刻心里也是忐忑的。 他在黑暗中被拖曳着往前走，跌跌撞撞，好几次摔倒在礁石上又被硬拖起来，不一会儿身上就全是细小的伤口了，沾着点咸涩的海水，生疼生疼的。 要不是嘴被堵着，唐绍绝对是要暴起骂人的，可惜他现在除了呜呜咽咽之外，发不出其他任何的声音，气得他头昏。 好不容易挨到了平地上，眼前一花，遮脸的头罩终于被取了下来，唐绍看清了眼前摆着什么后，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生活会变成这种劣质B级片的桥段，他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冷链车！ ———————————————— 单明轩的话吸引了警探的注意，他扭头看着单明轩，问他：“你什么意思？” “钱不是在这里被掉包的，”单明轩笃定地说，“这么多人看着，这不是表演实景魔术，这是有预谋的犯罪而已。” “废话，”警探小声地自言自语，“鬼都知道有预谋……” 单明轩没理他，兀自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抬头，切进私人频道问：“阿伟，你在哪？” “走过来的路上，”袁晓伟回答他，“这体育场真他妈大，挺会挑地方的。怎么了？” 单明轩问：“郑声在你边上吗？他在哪？” “郑声？”袁晓伟愣了一下，然后频道里静默了一会儿才听他回答说，“不知道他去哪了，刚才注意力没在他身上。操……” 单明轩无声地叹了口气，又问大狙：“大狙，你那边呢？” 大狙回得很快，但语气也平平地，情绪很紧绷。 “人丢了，这货也是个专业的。” 单明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警探做了个手势，语气冷冰冰地说：“好消息是，我们现在可能有了一个嫌疑人。坏消息是，深具专业背景的嫌疑人比我们领先一步，带着钱跑了。” 警探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完单明轩的话，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招呼下属开始布置任务。 单明轩不参与警方的办案流程，只能在频道里询问自己的昔日队友：“郑声要是想躲，会被找到的概率有多高？如果他再带一个帮手、一个人质呢？”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有答案，但是袁晓伟帮他说了出来，他说：“如果换做是我，在有预谋的情况下，躲警方3-5天不是问题。” 单明轩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换了个话题：“如果他带走了赎金，说明目的还是钱，起码唐绍现在还是安全吧？之前几次的事故可以看做是他有意安排？因为察觉到我们被威胁了，所以利用这个机会逐渐接近唐绍，同时令我放松警惕，最终得手。” 他小声低语说着自己的分析，袁晓伟和大狙一时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可以和他讨论。 回公寓的路上，整队人，包括警方和单明轩几人，情绪都十分低落，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同时唐绍下落不明、安危未知，实在令人太过焦心。 单明轩在到家、下车的时候，终于失态，狠狠地摔上车门，抬脚踹了上去。车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应声出现了一个凹陷，而大狙和袁晓伟眼看着他踹出了这一脚，才走上前去拍拍他，劝说道：“上去吧，现在不是你发疯的时候。” 单明轩凝固在原地，许久之后才点点头，沉默地转身，上了楼。 通缉令已经全城发布，顺着郑声这条线，警方正在深入地挖掘更多的信息，也许会有所发现，但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而他们现在恰恰最缺的就是时间。 单明轩守着自己的手机发呆，脑子里飞速地过滤着各种信息，这些信息却又像潮水扑向沙地一样，留不下任何痕迹。 临近中午，袁晓伟过来劝他去休息。 单明轩随意地摆了摆手，不予理会。 “睡眠剥夺会令你无法冷静周详的思考，你可以选择仅仅做普通的受害者家属，不眠不休地等消息，但不要干涉警方；或者你可以休息、进食，然后冷静地思考要怎么救你老公。” 袁晓伟流利地劝说。 单明轩听他说完这一大段，才有了点明确的反应，皱着眉扭过头看着他，说：“你的原话？” 袁晓伟耸耸肩：“奚宁说的，我负责转述。” 单明轩发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短音，表示自己听到了，并且辩解说：“既然我还能分辨得出这不是你的口吻，我觉得我的脑袋没什么问题。” “如果你的脑袋没问题，你早就发现不妥了，不至于被人绕进去。去休息。”袁晓伟说完，补充道，“也是转述，但我觉得他说得对。” 单明轩不再回答，但沉默对抗。 “你拿唐绍的性命做赌注，赌自己够不够冷静清醒？我依旧转述哦，不要打我！”袁晓伟对着自己的手机读完这句话，赶忙解释。 单明轩却在听到唐绍的名字时，整个人畏缩了一下，终于流露出了动摇的神色。 唐绍…… 第87章 唐绍恨死了那些给了绑匪灵感的垃圾B级片，他恨死了冷罐车，归根结底，他恨死被绑架这回事了！ 他手脚又被绑了起来，虽然百般挣扎，但是已经被轻轻松松扔进了冷罐车的车厢。脸贴到地板上时，唐绍被冰得一激灵，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还远远称不上冷。 “虽然我们在一个移动冷库里，我还是要提醒你，你最好冷静一点，”唐绍清醒嘴没被堵上，虽然希望渺茫，但还是寄希望于能说服对方，“绑架是一回事，你真的企图杀了我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要犯傻。” 他从地上把自己撑了起来，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坐在了车厢的地上。 绑匪哼笑一声，不搭理唐绍，自顾自地准备离开后车厢。 “你还记得你只是要钱吗？”唐绍提醒他，“尸体可换不了钱。” 说实话，唐绍自己也觉得这句话说服力不是很强，但他没想到对方倒是对此给出了反应，甚至十分激烈。 那个人狠狠一脚踹在厢式车的车壁上，巨响之后，他猛然扭头看着唐绍，怒骂：“你倒是值钱，可是钱又没进老子的口袋！他娘的，现在你就成了个累赘。苦活累活都是老子干，钱我倒是没见着，我就算弄死你又怎么样？大不了一命换一命，你可比我的命值钱多了！” 唐绍听他说话就觉得心往下沉，之前对于绑匪有同伙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是对于这位脾气暴躁、脑子不太好用，下手又黑的绑匪来说，被同伙背叛对唐绍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好消息，只代表他的生存环境更恶劣了！ “你的前任同伙怎么要到钱的，你学学？你也说了我的命值钱，只要我还活着，再来一次，还是能要到赎金啊！”唐绍一边说一边暗想，再来一次，以这位的脑子，就是奔着被抓去的。要是单明轩连这位都搞不过，他回去就离婚，这次真的离！ “哟，唐先生真是对自己有信心啊，”唐绍的劝说起到的作用却似乎和他的本意有了点出入，这位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态度都变得阴阳怪气了起来，“像你这样的Omega，一定很爽吧，只要张开腿给操，就会有**兮兮的Alpha像狗一样跟在你屁股后面转，为了找你，把我可逼得够呛。” 这种对话往往没什么好下场，唐绍知道闭嘴才是最合适的选择，而这一次他真的保持了沉默。单明轩应该为此表扬他，他终于学会了不要去挑衅绑匪。 “怎么了？挺爽的是吧？你那个老公，叫单明轩？听说是个精英啊，怎么还是被人耍得团团转呢？钱丢了，人也没找回来，废物一个。” 这次忍不住可真的不能怪他了，唐绍一边心里这么想，一边脱口而出：“你在说你自己？被同伙骗了钱，不叫被耍得团团转？哦，也对，你这个叫一分没捞到，还要把黑锅牢牢背好，档次更高了。” 行吧，他知道他会为这句话付出代价的，脸上挨一拳还算可以接受，他又不是没挨过更狠的。 “嘶，”唐绍舔了舔被牙齿磕破的嘴角，抱怨说，“对你的肉票和蔼一点，你靠我换钱呢。” “我们走着瞧。”对方转了转手腕，撂下狠话，把厢式货车的门狠狠地关上，把唐绍一个人留在了密闭的黑暗中。 “啧，单明轩，”唐绍在汽车发动的轰鸣声中小小声地抱怨，“再找不到我，我也要觉得你废物了。” ———————————————— 单明轩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梦回初见唐绍的模样，那个被打得脸都要变形但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唐绍。他强迫自己醒过来。既然无法做到安然地休息，那么自然不必再睡。 从床上坐起来，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身侧。唐绍那边又凉又空，而这全是因为他废物，到现在也没有一丝头绪。 “单队！” 单明轩被大狙的喊声从自己的思绪里拽了出来，一转脸，看到大狙直接打开了他的卧室门，看到他起来了，长出一口气，然后说：“你醒了？我们这边有点新进展。” “找到郑声了？”单明轩飞快地从床上站起来，极速穿戴。 “这倒没有，”大狙的声音低落了一点，看得出来郑声打击了他们所有人的自信，但随即大狙又恢复了正常的音调，“警方找到了吴卓斐，目前把他请来‘协助调查’了。” 单明轩穿衣服的手顿了一下，扭头问大狙：“我以为没什么证据把绑架案指向他？” 大狙领着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解释说：“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在唐绍出事的当天轻装简行要出境，还号称是要去度假，总有那么点微妙。再加上随后查到他和郑声之间一些奇怪的金钱往来，带他来问问总不会错。” 单明轩眉头紧皱，步伐更快了一些。 由于现阶段吴卓斐名义上还是“协助调查”，他被安排在了一间会客室，也由于并没有正式走程序，单明轩被允许进入房间和他交谈。 吴卓斐在单明轩面前的不自然和回避，清晰得让单明轩都无意马上揭穿，他一边观察一边思考，最后选择了自己问话的切入点。 “你偷了唐绍的策划案，你抄袭他，还污蔑他抄袭。” “胡说八道！”吴卓斐怒目圆睁，看起来格外愤慨，“这是对一个设计师最大的侮辱！” “我们查到了你和郑声之间有奇怪的金钱往来，我猜这是他帮你偷那个策划案的报酬吧？5笔汇款，总共25万？你认真的？” “你们凭什么查我的账？”吴卓斐怒拍桌子，大声嚷嚷了起来，“你们这是侵犯我的隐私！谁给你们的权利？” 单明轩冷着脸说：“抱歉，查的可不是你，是郑声。至于他犯了什么罪，那要看唐绍了，往好了说是绑架，往差了说还得算上虐待、人身伤害等等。” 吴卓斐的眼神飘了一下，把拍桌子的手收了回去，沉默了。 单明轩趁机施压：“我们就快要查到你身上了，不，实际上已经锁定你了，所以你着急了是吗？紧张了是吗？所以你又想到了郑声，想到叫他来帮你解决问题是吗？” “不是！这都是郑声自己的主意！我叫他不要做了！”吴卓斐忍无可忍地大喊，然后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剧烈地急喘了几口，整个人的情绪都崩溃了似的。 第88章 单明轩晾了他片刻，才缓缓地开口，沉着声音问他：“你叫他不要做什么了？” 吴卓斐一抿唇，不肯再说话了。 单明轩陪他枯坐了片刻，又追问了一句：“不想说点什么吗？” 吴卓斐掀起眼皮看看他，又垂下眼睛，看起来就是做好了沉默到底的打算。 单明轩点点头，站起身来踱步到了会议室门口，屈起手指从里面敲了敲门，随后反手把门给锁上了。 吴卓斐紧张地关注着他的动作，直到门被反锁，忍不住警惕地问了一句：“你想干什么？” 这次轮到单明轩问而不答了，他缓步走到吴卓斐的身边，抬手搭上了吴卓斐的肩膀，试探着捏了一捏才说：“我相信你说的，绑架和你无关。虽然你涉嫌盗窃，但目前也不会逮捕你。” “你说的事我都没有做过，我什么都没有承认。”吴卓斐条件反射地说。 单明轩轻轻哼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 “我现在已经不太关心你抄袭这件事了，不是说我能代表唐绍放过你，只是目前这不太重要。我现在想恳请你回忆一下和郑声的交流和沟通，我想要知道他的动机，他的目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 “嗯，”单明轩说，“我们查过，他没有吸毒、赌博这些恶习，你已经给了他25万了，虽然不是巨款，但也不是一笔小数目，那他为什么还需要更多的钱，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去绑架唐绍呢？ “你又是怎么知道可以花钱请到他帮你做事呢？你心里没底也不敢开这个口平白暴露自己吧？你知道些什么？请你告诉我。” 吴卓斐抖落了一下肩膀，想要甩掉单明轩的手，没有成功后又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 单明轩听他这么说，没有再继续追问，反而走到了吴卓斐的面前，搭着他的肩膀俯**，直直地看向吴卓斐的眼睛。 “我和唐绍初识就是因为他被人绑架，我们结婚后这成了我很不喜欢的触及的一个雷区。我特别、特别讨厌他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现在郑声做了我最不能忍的事，而你是我目前最触手可及的线索。所以我想告诉你，吴先生，我有100种方法可以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痛不欲生。我熟悉你身体的每一处神经最密集丰富的位置，懂得如何制造痛苦。我受过一些这方面的训练，想必是你不愿意去见识的，所以，我最后再问一遍，你知道些什么？请你告诉我。” 单明轩的手掌之下，吴卓斐的肌肉因为紧张而绷紧，他寄希望于这位无耻小人识时务，但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不知……啊！！！” 他听到前三个字就不想听下去了，两根手指用力卡着吴卓斐关节连接处用力地捏了下去。其实也没有太疼，但是足够造成吴卓斐的恐惧了。 “抄袭的事情真的爆出来，你的职业前途也就基本毁了。我猜以后你的手也不太重要了，对吧？”一边这么说着，单明轩一边加重了力道，同时把吴卓斐用力地按在了椅子上。 “你疯了？”吴卓斐一边嘶嘶怪叫，一边挣扎，“你这是犯法的！你放开我！” 单明轩无动于衷地说：“你说得没错，我这么做确实不光彩。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可以理解吧，Alpha有时候离被兽性控制也不过是一线之差，也许伴侣被绑架和伤害的恐慌就能让我越过这条线。”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放开了吴卓斐的肩膀，手往下移。在吴卓斐大声喘息缓解疼痛的时候，又狠狠地捏住了他的中指关节，引得吴卓斐又是一声惊叫，随后发疯一样开始大声呼救。 “门锁住了，门外也有人看着，你可以试试会不会得救。我要求得并不多，我只是需要一些关于郑声的信息。” 吴卓斐不理他，狂呼救命。 门外慢慢聚集了点人声，吴卓斐像是受到了鼓励，叫得更加卖力。单明轩冷眼旁观，不一会儿，门外的声音又弱了下去，最后归于寂静。 单明轩低头看看吴卓斐，松开了手，冷漠地问他：“你想继续叫还是省省力气跟我谈谈？想好了我们就继续。” 吴卓斐身上冒了一层汗，富家公子那点优雅体面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发丝耷拉到前额，神情颓然狼狈，挫败又愤慨地说：“我不会就这样放过你的。” “无所谓，眼下我只要你开口，”单明轩说，“而且，很显然，我们也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你。” 吴卓斐垂头喘了几口粗气，终于死心开口：“郑声退役前有个关系很好的战友，牺牲了。他战友的妈妈好像生了重病，具体我没了解过，只知道一直在治疗，很烧钱。所以他很缺钱。但我不知道他缺钱缺到这个地步，绑架这种事……” 单明轩没兴趣再听他撇清自己和绑架的关系，扭头打开门，只见袁晓伟离开的背影，大狙则跟他说：“听到了，阿伟去查了。” ———————————————— 冷罐车颠簸了一段时间行驶就趋于平稳，唐绍疑心他们已经上了高速，心里对自己到底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越来越没有低。 明知道是徒劳的，但他还是试着踹了踹货车的门，当然没有踹开的机会。 距离他被绑架已经快要24小时了，算着很短，但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赎金交易和2次转移，不安的感觉在唐绍独处的时候更加汹涌，但他努力排遣这些负面的情绪。而在情绪问题之外，脱水和饥饿显然是更现实的困扰。 唐绍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不小心又碰到了刚才擦破的唇角，只剩他一个人的情况下，唐绍夸张地“嘶”了一声，随后靠向车厢，闭上了眼睛。在暂时逃跑无望的情况下，保存体力、保证生存，才是上策。 被惊醒是因为颠簸让他的头狠狠地撞向了车侧壁，唐绍疼得一激灵，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又睡着了。因为一直身处密闭空间就不知道时间流失了多久，他感觉饥饿感在消退，实则是饿久了之后的麻木。 车似乎又开下了高速，越发颠簸的体感在唐绍的脑子里构建下了他被带往越发偏僻的地带的想象画面，强压下去的各种负面情绪终于翻涌而上，而这还不是他将面对的最糟糕的事情。 第89章 车厢被打开，唐绍眯着眼睛等待强光的刺激，却发现车厢外也是一片漆黑。他迅速地估算了一下时间，想要判断自己已经离开市里有多远了，但很快发现密闭空间影响了他的判断力，他无法准确计算出时间和距离。 自从露了脸之后，这位绑匪就再也没有费心遮掩，唐绍得以看到此刻他脸上满满的得意神色。 尽管对即将发生的事充满了忐忑，唐绍依旧不允许自己在面上示弱。他靠在车厢壁上问：“跑够了？觉得安全了？” 对方哼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关你屁事？起来。” 唐绍撇了撇嘴角，反问他：“现在绑架都流行要人质主动配合了吗？” 绑匪没跟他废话，跳上车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唐绍手脚被捆得死紧，时间长了血流不畅、酸涩麻木，也没力气反抗，就顺着他的意思被拉到了一个折叠椅上。 绑匪大约算是吸取了教训，这次算是记得把唐绍的手脚和椅子固定在了一起，但在绑他之前把他的外套给扒掉了。 “解释一下我的外套怎么招惹你了，”唐绍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但是无缘挽留自己的衣服，只能继续干动嘴，“我以为你一开始就搜过身了呢。” “和你的衣服没什么关系。”对方手上动作不停，做的事叫唐绍十分不安，他感觉衬衫的袖口被解开，袖子粗鲁地拉到了手肘上方。对于身背后发生的一切唐绍都看不到，因此反而更加令他紧张。 “你要干什么？” 这种问话本身就透露着一种恐慌，唐绍明白这个问题透露出的虚弱和无力，但已经发生的事情，足以在他想象力丰富的脑海里构建出一堆可怖的画面，而理所当然的，他只会收到嘲笑和讽刺。 对方没有正面作答，但很快唐绍也意识到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一开始针头扎进手臂的时候，唐绍疑心自己会被注射什么未知的药剂，但他很快发现这是一根留置针，被固定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试着去拉扯针头，却发现自己被绑得死死的，根本动不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尽管很徒劳，唐绍还是几次三番尝试扭头去看自己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绑匪却伸手掐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扭了回来。 “别看了，放点血而已，不要紧的。哦，暂时是不要紧，要是拖久了就不好说。” 唐绍重重地喘息，闭了闭眼，才质问说：　“我假设你是要钱，不是要命的。” “那谁知道呢，”那个人退后了几步耸耸肩，走到车厢的控制面板前方，伸手按了几下。 车厢了的温度在几分钟内就有明显下降，绑匪嘶嘶作声，做作地说：“放血加失温，我是不知道你能撑多久，祈祷你老公早点交钱把你赎回去吧。我走了，车送你们了。” 唐绍狠狠地瞪着车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门在自己眼前慢慢地关上，把冷气全给困在里面了。 操！他在心里疯狂爆了一长串粗口，却发现自己彻底陷入了困境。疯狂挣扎未必有效挣脱，但肯定会加速失血，但干等着可能真的会被冻成一具干尸。 血放干净了还被低温冷藏，唐绍疑心自己怕不是落在了屠户手里。 “操！”唐绍忍无可忍，骂出了口，“我他妈真是见了鬼了！” 他话音刚落，车厢门外隐约传来了一些响动，唐绍不可自制得燃起一丝期待，直到他又看到那张讨厌的脸。 这位绑匪先生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鸭舌帽、口罩加上双肩包，一副准备远足的模样。 “对了，我突然想到还没有自我介绍。 唐先生，你虽然是个麻烦精，但是考虑到你即将让我赚上一大票，死之前让你做个明白鬼也不过分。 “我叫袁国荣，确实和你没什么仇，只是我家父子两代都想从你身上榨一票。老头子没成功，进监狱打架被打死了。我就不一样了，郑声要500万，我也不多要，也500万，拿到了就走。祝你我都好运吧。” “你等等！”唐绍被他一段话巨大的信息量震得头晕，一肚子疑问一句都没问出来，车厢门又关上了。 唐绍一个人被留在黑暗里，很快一切归于了寂静，在引擎持续运作的白噪声中，他隐约能听到自己的血一滴一滴滴下来的声音。 袁国荣是当年那个绑匪的儿子，好一个子承父业，倒是符合他穷凶极恶但被耍得团团转的样子，虽然这个被耍着玩的家伙现在快成了索命的恶鬼了。 而这里头居然还有郑声……唐绍百思不得其解，郑声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纯粹为了钱？难道现在开个安保公司行情已经差成这样了？细想当时郑声为他的发布会提供安保，整个方案的报价也不低啊，何至于此？ 唐绍捉摸了一会儿也无头绪，只觉得浑身发冷，抑制不住地开始发颤。也不知道是因为温度过低还是因为失血，又或者1+1＞2了。 而等到颤抖都已经停止的时候，唐绍的思维变得越发困顿，他缓慢地意识到自己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但很快就抓不住那点清醒了。 再然后，寒冷的感觉也消失了，身体似乎不再属于唐绍自己，所以思维可以脱离肉体了。他几乎要相信自己脑子里发生的一切了，比如车厢的门被打开，外面各种灯光胡乱地四射着，他期待着的人像一头狮子一样冲了进来，把他搂在怀里。 可唐绍知道这只是大脑欺骗他的把戏，他感觉不到体温，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他期待的人，并没有真正地到来。 直到那件带着体温和信息素气息的外套落在他的身上，在救生毯下将他包裹，针头被拔离的细微刺痛终于成为穿破幻想与现实的一道裂痕，将他从昏散的思绪中带了出来。 唐绍茫然地张了张嘴，发出了“单”的音节，随后又被一阵呛咳给夺走了声音。 他隐约感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但是失温让他几乎失去了知觉，只能勉强辨识那点挤压的感觉，在他重新坠入黑暗之前，唐绍用尽全力驱使自己的手回握了一下。 他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第90章 唐绍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医院消毒水的气息比其他信息都更早一步冲击他的感官，于是他从浑身紧绷缓缓地放松了下来，知道自己真的安全了。 醒来的第一眼，他以为会看到单明轩的，结果陪床的居然是关小姐。 不能说他很失望，但总得来说他一位自己可以期待点更棒的。 “你看起来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快乐。主要是没有对着我表现出应有的欣喜和感激。”关小姐像是装了雷达一样，在唐绍睁开眼睛片刻之后就把视线从自己的平板挪到了唐绍的脸上。 唐绍想要说点刻薄话回敬，可惜还没开口先忍不住笑了一下。 “相信我，我要是有力气的话，一定会为了再次听到你对我讲刻薄话而笑出声的。如果你能告诉我我的手指头好不好，我一定会更感激，我为什么感觉不太到它们？” 关小姐放下了她的平板，一边按了唐绍床头的呼唤铃，一边回答他说：“很高兴你还关心你的手指头，它们很好，有点冻伤但起码你不会失去它们。” 唐绍长出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紧张。 “太好了，手指头还在，那我还能继续做个讲话刻薄的人。” 关锦心俯视着他，上下打量了起来。 唐绍任她看了一会儿才调侃说：“怎么了？我记得我没毁容呀。” 关锦心小声“哼”了一声，坐回了她陪床的位置，说道：“我在等你问我。” “问什么？” “你的单先生啊，”关锦心理所当然地说，“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激动地问他在哪里，然后来个劫后余生的拥抱之类的？” 唐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笑了一会儿才对关锦心说：“请这位没有谈过恋爱的关小姐不要脑内随便编剧了好不好？我想知道单明轩在哪里吗？想。我们需要一个劫后余生的拥抱吗？未必。” 关锦心耸耸肩，对他说：“好吧，你不想要个劫后余生的拥抱也挺好的，毕竟他现在也没办法给你拥抱，还在病床上躺着呢。我还以为他会先醒，算错了。” 唐绍事后给关锦心解释，他只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状态还不适合快速地坐起来，但当下他的第一反应则是一边撑着床要爬起来，一边问：“他怎么把自己搞进医院了？当时我看到他不还是活蹦乱跳的吗？” 关锦心赶快扶着他又把他给按回了床上，值班的医生正好进来检查，关锦心一时没来得及马上回答他。 唐绍心焦，一边忍着配合医生检查，一边抽空催关锦心：“关小姐，你怎么回事啊，快说呀。” 关锦心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把他包得像粽子一样的手按回去，一把抓住窗帘用力拉开：“他没事，你自己看。” 唐绍随着关锦心的动作扭头看过去，才发现这是个双人病房，隔壁就是单明轩的病床。此时此刻，那男人还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怎么还没醒？”唐绍忍不住戳戳正在给自己检查的医生，询问道。 医生已经被他检查时的不配合搞得极不耐烦，被他戳了几下，敷衍地说：“麻醉加失血，没事，你的Alpha体质很好，再睡一会儿就会醒了，恢复地肯定比你快。而你，唐绍先生，不要再挪动你的手了！我们包起来的意思是让你别动了，不是让你拿来戳医生的！” 唐绍讪讪地放下手，嘀嘀咕咕地说：“你们到底给他打了多少麻醉？我都醒了，他怎么还没醒？” 医生终于完成了检查，插着腰说：“那是因为我们没给你打麻醉！好好休息唐先生，你恢复得不错。” 关锦心送走了医生，扭过头看着唐绍，似笑非笑。 唐绍看了半天，发现单明轩没有要醒的迹象，扭回头就看到关锦心这个表情，有点尴尬地小声嚷嚷了一句：“干什么呀？” “没什么，”关锦心说，“我就看看和我脑内不一样的劫后重逢剧本。” 唐绍被她嘲得没话说，愤愤地闭上嘴，沉默了几秒，又忍不住问：“他到底怎么了？” “被郑声捅了一刀，当时伤得也不算太重，偏偏脑子发热要跟着去救你，耽搁了一下，所以失血有点严重。” “哦……”唐绍应了一声，咬咬嘴唇又说，“他大概气死了，我太不当心了。” 关锦心听了半句就朝唐绍做了个闭嘴的动作，等他说完，关小姐直接回答说：“这种反话正说、撒娇拌嘴的情趣你等他醒了留给你们夫夫自己去聊，别对着我演习啦。他是不是生气你看不出来吗？” 唐绍叹了口气，点点头，十分服气地说：“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关锦心，我一定是真的被救出来了，不是我的大脑欺骗我自己，幻觉里也编不出讲话这么不拐弯的关小姐。” 关锦心不冷不热“哼”了一声，伸手点了点，对着唐绍说：“刚才就说了，这种矫情撒娇的话，你对单明轩说去吧，别对我说。喏，正好，他醒了。” 唐绍知道自己挺没出息的，但是他控制不住，一听关小姐这么说，飞快一扭头看向隔壁床。 刚才还闭着眼睛的单明轩已经悄悄睁开了眼，正安静地看着他们俩，甚至脸上还带着点笑。 单明轩看到唐绍扭头看过来才轻轻地开口问他：“你没事吧？” 唐绍伸出自己的粽子手挥了挥，嘴上却说：“你问你自己吧，明明是我被绑架，你怎么把自己搞进医院的？” “如果我现在有力气的话，”单明轩的声音有点沙哑，但还算平稳，“我会详细地跟你解释。不过简短地说，我乱了方寸，做事有点没谱，所以搞成这样。” “……诶，”唐绍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单明轩回答地倒挺认真的，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接，“我又不是你领导，不是叫你做任务汇报。” 单明轩就笑了，笑了一会儿才轻轻应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我最大的领导呢，我准备好了50页PPT向你做任务汇报并且检讨得失。” 唐绍把粽子手一挥，大气地说：“我是个宽容大度的上司，我没死你没死，完美完成任务。记你一功。” 第91章 单明轩笑了笑，没说话。 唐绍也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才给自己打了打气，鼓着劲说：“没想到居然真的会再遇到这种事，这次算我不小心。” 他说完，半天没听到单明轩答复，奇怪地扭过头去，发现单明轩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看到他转过头了，单明轩才说：“你这是在自我检讨？” 唐绍立刻就像被点着了的小爆竹一样炸开了，瞪着眼睛说：“那难道还要我给你写个50页的PPT吗？差不多得了啊！” 单明轩忍不住笑了几声才说：“我其实挺想看的，但是我不敢。而且诚实地说，这真的不能怪你，你才是最大的受害人。” 唐绍深以为然，挥舞着自己的粽子手，认同说：“可不是！天知道他们为什么都喜欢跟我的手过不去，他们不知道这双手对我很重要吗？” 虽然他抱怨得起劲，可是当单明轩真的盯着他的手，露出一脸心疼的表情时，唐绍又忍不住改口说：“也没有那么重要，到底还是我的脑子珍贵一些。别盯着看了啦，丑死了。我不要面子的吗？” 单明轩从善如流，将视线从他的手挪到了他的脸上。四目相对，唐绍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回视着他病床上的丈夫。 “让你吃苦啦，我还以为我可以保护你、让你不要再遭受这种事呢。”单明轩轻声地说。 唐绍叹了口气，说道：“为什么是我们两个躺在病床上刚醒的伤患互相道歉？你被捅了一刀，我被放了好大一桶血，怎么犯罪嫌疑人在这里神隐了呢？我们俩一起痛骂那俩绑匪也好啊！顺便说，我觉得我以后可能会多一个晕血的毛病……” 单明轩看看他，一边笑着一边摇摇头，叹着气说：“你真不愧是我的唐绍，我都不知道你是劝我宽心还是要我心疼了。” 唐绍耸耸肩，用粽子手做出的摊手动作非常滑稽，但是不影响他表达自己的观点：“我只是实话实说嘛，又不能管你怎么听、怎么想。总之想告诉我一下，你被郑声那个狗……人，捅了一刀，那你捅了他几刀？” 单明轩非常善解人意地忽略了唐绍憋回去的粗鲁用词，十分惭愧地说：“真是抱歉了，我没把他捅成筛子，只是把他抓了起来。” 唐绍露出失望的脸，低落地追问：“那赎金呢？我的钱……” 单明轩更加惭愧了，非常小声地说：“我不知道……” “这个我知道，”关小姐适时地把病房门打开一条小缝，探出个头来，“听办案的警员说，他不肯归还赎金，他们都说了会影响判决，但他还是不肯还钱。” 唐绍飞速地在脑内过了一遍自己的资产，垮下脸对关小姐哭诉：“这下我真的被榨干了，我不回去上班也不行了……关锦心，你偷听！” 关小姐一边说：“亏你还记得自己有家公司要管。”一边侧身让开了位置，露出了身后来探视的周叔。 周诚看到唐绍，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眼圈红红的。唐绍心里不好受，赶快安慰说：“周叔，我真的没事。” 周诚一句话没说，走上去摸了摸唐绍的头，唐绍装乖一把好手，露出一个柔软乖巧的表情，看得人没脾气。 “周叔，你别担心了，我没事。不过我个手得好好养一段时间了，要辛苦你回来给我开车。” 关锦心在周诚背后翻了个白眼，用嘴型说：卖乖。 唐绍冲着他眨眨眼睛，得意极了。 周诚看到他们的小动作，轻拍了唐绍一下才在床边陪护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轻声询问起唐绍的身体状态。 唐绍自己回答了一部分，关小姐帮忙回答了另一部分，稍稍修饰了一下，让老人放心，周诚末了点点头，转而有问起了单明轩。 “你呢，怎么样？” 单明轩有点受宠若惊，自从唐绍寄出离婚协议他去找周诚以来，周诚对他的态度第一次这么和缓。 “我没事，休息几天，伤口愈合了就好了。” “那就好，”周诚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那就好呀，人没事最好了。” 唐绍也点头，乖巧地回答说：“我们都没事，周叔不要担心了。你这几天都没睡好吧？人都没什么精神。” 周诚看看他，突然说：“你们人没事了，其他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唐绍被问得一愣，有点摸不着头脑：“其他什么事？案件的事也不着急吧，等警方来了再说呗，估计也就这一会儿了。” “我不是说那个，”周诚说，“我是说你们两个，闹了好久了。我本来也不想说的，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不好插嘴，旁人都不好插嘴的。但是经过这次，我又觉得，如果你们俩不好好的，家宅不安更容易出事了。” 唐绍没想到周诚会主动开口说这个，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只好含糊地应付一句：“周叔，你这说法太老派了。” “虽然老派，但是多少有一点道理。”周诚语重心长地说，“我也不怕当着面说，我总是向着你的。你要真的觉得离婚好，那周叔肯定支持你，但你自己舍不得又放不下，那就不要总拖着嘛。” 要是说这种话的人不是周诚，唐绍大概要当场跳起来喷出一篇小论文来反驳了，但偏偏是周诚说的，偏偏是他的周叔当着单明轩的面说这种话，他不能反驳，憋得脸都快红了。 周诚也不厚此薄彼，话锋一转又说单明轩。 “单先生，你是个好孩子。但我一直觉得你在做人家丈夫方面，实在差劲。遇到这种事情，挨了一刀，搏命也把唐绍放在第一位，说你对他没感情那实在不公平，可是人这一辈子，是用平凡的柴米油盐一点点堆起来的，哪里天天有刀山火海来试炼感情？不全是靠生活里的关心、细心和付出来维系一段婚姻的吗？” 比起唐绍，单明轩受教多了，连连点头说：“周叔，你说得对。我一直在反省。” 周诚叹了口气，又说：“我知道啊。如果不是你真的有在学，打死我也不会开口劝你们的。但是今天我就倚老卖老一下，你们两个孩子啊，好好想一想吧。” 人近三十还要被叫“孩子”的唐绍逮着机会小声说了一句：‘周叔，你别抢婚姻咨询师的工作了。’ 关小姐却还要拆他台：“你们两个也没去做婚姻咨询啊。” 唐绍气不过，扭头对着单明轩做鬼脸，瞪着他。 而单明轩，只是勾着嘴角，露出微笑。 第92章 周诚又念叨了几句，倒也不拘着说他们俩的关系，也念叨他们要注意身体，也注意安全之类的。 关锦心一直陪着，看着差不多了呢，就把周叔给劝住了，送了出去。 周诚走了，唐绍才觉得累。虽然人是醒了，可到底还是受了伤，身体有损，多说一会儿话就疲了。 单明轩这会儿靠坐在抬高的床上，看着唐绍劝他：“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唐绍垂着眼，声音有点低沉，倦倦地，但嘴里却说：“不睡了，估计警方过一会儿就要来录口供，索性等弄完了再睡，免得睡了一会儿又被吵醒。” 单明轩有点心疼，就劝他：“不睡也歇一会儿。你饿不饿？” 唐绍一听他这么问就笑了，忍不住揉揉自己的胃，诉苦说：“这群人对待肉票一点都不人道，居然还让我饿肚子。” “等一下问问医生你能不能吃东西，”单明轩说，“如果可以了的话，家里给你准备一点。” 唐绍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又把眼睛睁大了看过去，小声说：“你不是吧？都这样了还要做饭？你对饲养我是不是有什么执念？” 单明轩笑了，回他说：“从生活中的小事做起啊，周叔说的话很有道理的，我得听。” “周叔说的有道理，那你也觉得我们之前关系不好吗？我还以为我们和好了。”唐绍换了个姿势，侧着上身靠在枕头上，直直看着单明轩，像是来了精神，要好好聊一聊的样子。 单明轩沉吟了一下，问他：“这是陷阱题吗？我怎么回答都不对？”虽然话是这么说，语气倒还挺轻松的。 唐绍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猫，否认道：“没有啊，合理探讨。你看，一间病房关着我们俩，跑不了你，飞不了我，正好适合谈话。” “那我就做一次老实人，我觉得我们进展挺好的，但我想趁此机会彻底修复我们的关系也是真的。不是说没有进一次医院解决不了的矛盾吗？换成我们两个，一头一尾，得算两次。” 唐绍听完沉默了一下，随后笑出了声。 “单明轩，你这算耍无赖知道吗？” 单明轩没来得及回答，关锦心就带着警员进来了。唐绍预计的录口供终于到了。 床帘一拉起来，警员先生还没开口，唐绍先问了：“姓周的那个家伙抓到了吗？听说我昏迷了也有快1天了，应该逮到了吧？” 两位警察先生对视一眼，其中一位回答说：“原则上我们不应该透露进度，不过抓到了。” 唐绍点了点头，示意警察先生可以开始了。唐绍记性非常好，叙述也很有条理，所以非常快速地完成了整个过程。 尽管两位办案人员表示不能透露进度，但是还是额外又安慰了几句，说一切都在处理当中了，案犯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云云。唐绍却觉得录完口供，这一切对他来说也算尘埃落定，后续他倒也不是特别关心了。 警方走后，关锦心也准备告辞了，临走前关小姐才真情实感地说了一句：“很高兴你没事，不用换老板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唐绍决定把这句看做关锦心对他的褒奖，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心情都很不错。 等他再醒过来就是晚饭时间了，一睁眼，他床边又有人坐着。齐乐正百无聊赖地玩手机，根本没发现唐绍睡醒了。 还是单明轩先看到的，轻轻地问他：“你醒了？饿不饿？” 齐乐听到单明轩说话才放下手机抬起头，一眼看到唐绍，顿时脸垮了下来，惨兮兮地说：“我就回去看了看我阿姨，你就闹出这么大动静？我还以为能让我一举成名、跻身超级名模行列的大秀要因为设计师出意外而流产了呢。” 唐绍残存的睡意被齐乐的咋咋呼呼给全部赶跑了，皱着眉头抱怨说：“你们这群人，有没有能正常表达对我的在乎和感情的？太糟心了。” 齐乐耸耸肩，指着床头柜说：“那个算不算正常表达？我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 唐绍顺着他的手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保温饭盒，他第一反应是闭了闭眼，无力地说：“你也要参与联合饲养？” 齐乐赶快高举双手示意自己非常无辜。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想的。你老公逼我的，因为我错过了你生死攸关的绑架案，没有出一分力，所以我必须接受他的远程指挥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给你做一顿饭。我也不知道明天他准备折磨谁，但我觉得我没那么大罪过，这一顿饭就够赔罪了。” 唐绍扭过头去看单明轩，单明轩也正在看着他。 他用口型对单明轩说：真有你的。 单明轩则十分坦然地回答：“我猜不怎么好吃，但总比医院的营养餐好，你不能光靠点滴营养液活着，你又不是植物。” 唐绍叹口气，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嗓音，小声抱怨：“可我觉得齐乐做的并不比医院好。我要说实话，我觉得当时在别墅住着，他做饭可能导致了我抑郁情况加重。” “喂！”齐乐气愤极了，“你们打情骂俏就拿我当作料，这样真的好吗？” 单明轩和唐绍齐刷刷转头看着他，笑得那叫一个整齐划一。齐乐被气得只翻白眼，手机往口袋里一收，站起来就说：“人也看了，饭也送了，你们两位好好休息，我走了。” 说完就跑，遛得飞快，还记得带上了门。 唐绍看着齐乐逃走了，扭头冲着单明轩挥舞了一下自己的粽子手，问他：“我怎么吃饭？” 单明轩满脸正直地说：“我喂你？” 最终还是请了护理人员帮忙，两个人才吃好了晚饭。单明轩虽然体质极好，也不是手术后马上就能久坐的超人，他还下部了床。 夜里最后一波查房结束也不过晚上8点，双人病房这边极为安静，门一关就好像私密的小卧室。唐绍和单明轩却谁也没有这么早就能睡着的生物钟。静悄悄的夜，关在一起的小空间里，接着下午的话题，这回倒是唐绍先开口了。 他问：“郑声到底怎么回事？快跟我讲讲。” 单明轩格外失望，甚至不加掩饰。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聊我们俩的事呢……我都在预想怎么说了。但你只想问郑声。” 第93章 “你不是有50页PPT要汇报吗？不需要50页了，你口头汇报一下就行了。有什么好不满的，还不允许我想知道一下自己怎么得罪人了？虽然说了我也不改。”唐绍说话中气不足，但胜在他不管说什么语气都足够理直气壮。 单明轩捂着伤口闷笑，疼得哼了几声，然后才说：“你没得罪郑声，他真的有着质朴的犯罪目标，只是为了钱而已。” 唐绍“哼”了一声，嘀咕说：“那还真是直白不做作哦，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赌博？滥用药物？看上去不太像诶，有成瘾问题的人，很少表现出他那种工作能力。” 单明轩附和说：“也不太能表现出这样的组织性，更容易冲动犯罪。他确实没有这些问题，他缺钱的原因说起来也挺一言难尽的。” 他把郑声的背景调查简单地和唐绍说了一下，故事其实一点都不复杂，三两句就能说完。 唐绍听完一脸迟疑，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这钱人家妈妈用得安心吗？” 单明轩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看法掺杂太多私人感情，但他就是觉得经历过这种事后还能考虑人家妈妈的钱用得安心不安心，唐绍心胸也是够开阔的。 “你还关心这个？”他叹了口气，“那位阿姨身体状态很不好，事故后大脑受损严重，神志不太清醒。郑声拿了钱一口气替她交了30年的长期护理费用。” “……他是卡着我们的家底来的啊，我们破产了诶单明轩。”唐绍望着天花板眨巴着大眼睛，一扭头看向单明轩，说道，“这次真的穷了。” “民事诉讼，把钱要回来。”单明轩虽然这样说，但他其实知道唐绍会怎么回答。有些人啊，嘴巴不饶人，偏偏心软得一塌糊涂。 唐绍又把头扭了回去，轻轻地说：“郑声的战友救他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结果他自己牺牲了，妈妈出了事故，郑声倒好，一厢情愿到犯罪也要把人家妈妈的命吊着，全是自我感动。” 这评价单明轩倒是很赞同的，他随口感慨了一句：“可惜没有如果，战友之间的感情，有时候真的无法预测。” “唔……”唐绍闻言拖了一句长长的尾音。 而单明轩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有点想把话吞回去。 “你还真是深有感触哈？” “我们可以假装我刚才没说什么吗？” “你试试。” “好吧，”单明轩笑着叹了口气，“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用这件事拿捏我一辈子，我心甘情愿。” “一辈子？”唐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单明轩忍不住伸出手越过两张病床之间窄窄的距离，摸了摸唐绍亮晶晶的眼睛。 “一辈子呀，我们早就说好的。” ———————————————— 一旦两个人醒了的消息传出去，想象中安静的休养恢复就变得困难了起来。 警方通报了绑架案的详情，媒体蜂拥而至，从社会新闻到娱乐新闻，一路把唐绍这些年的事情半真半假地报道了个遍。 关锦心趁机安排了公关下水，借势让唐绍的风评逆风翻盘，彻底洗脱了抄袭的罪名不说，还把吴卓斐雇佣绑匪偷走唐绍备用方案导致“抄袭”疑案的故事大书特书，传得沸沸扬扬。 舆论哗然之下，吴家也不是没试过花钱遮掩一二，但是吃瓜群众的热情实在高涨，网络时代堵谁的嘴都不容易，这一波关小姐的公关公司全胜。 比起围观群众吃瓜的沸反盈天，病房里的喧闹则主要源自亲朋好友们的探视。 唐绍突然又成了股东们挚爱的天才了，而单明轩则觉得有时候战友也挺讨厌的，恨不得和他们没有什么感情就好了，就不用承受这魔音穿脑的折磨了。 原本单明轩要比唐绍早几天出院，他的身体素质更好，恢复起来自然比唐绍要快。但唐绍直白地威胁他，如果单明轩把他一个人扔医院里继续承受每天人来人往的“参观”，他回去就起草新的离婚协议！ “你不能永远用这个来威胁我……” 最终单明轩和医生一起妥协了，周叔接他们回家，在车上单明轩试图纠正唐绍威胁他的倾向。 “这要看你怎么定义‘威胁’，如果你不把它当做威胁，它就不能约束你对吧？所以你得靠自己，而不是来教训我。”唐绍一嘴歪理还在那儿“循循善诱”。单明轩被他说得脑袋疼，但是论嘴巴上的功夫，他确实是比不过唐绍。 周叔接他们出院之前安排了工人打扫公寓，但房子一旦十几天没烟火气，立刻就显得冷清，唐绍进门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单明轩眼尖，把他安顿到沙发上后就去厨房给他泡了杯热茶。、 唐绍捧着茶说：“你自己也是伤患吧？少动多养，年纪轻轻留下什么后遗症可不好，说起来还不是执行任务为国奉献，多滑稽呀。” 单明轩笑笑，不说话，转进厨房去翻冰箱，把之前保姆准备好的食物拿出来热来做午饭。 唐绍永远也改不掉好话不好好说的毛病了，就好像他一旦回到家里、回到两人独处，又忍不住话变少一样。但这也有些不同，他学会了听唐绍尖刻下包裹的温柔和关心，而唐绍呢，他看着餐桌边一口一口吃饭的唐绍心想，相信唐绍也不会再觉得他的沉默是冷漠了。 出院后没两天，唐绍又进入了工作状态，手不方便动作不妨碍他每天用电话遥控操作各种作秀的准备工作。 单明轩一开始觉得唐绍还是多休息休息再开工为好，但几次在深夜被做噩梦的唐绍吵醒后，单明轩意识到工作是唐绍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适应正常生活节奏的方式，于是就决定不再干涉了。 与此同时，单明轩自己则决定再多休息几日再回去上班。这一年以来，他始终处在一个无法兼顾家庭和工作的状态，事已至此不如彻底先把一头摆平才是效率之选。 九月初，唐绍在绑架案发生不到1个月之后，顺利召开了他的个人秀，推出了一系列独立男装作品。压轴的主款由齐乐展示，借着之前各种八卦新闻积攒的热度，掀起了一波出圈的热度。 唐绍在吃不饱饭的冷餐酒会后回到家，就着单明轩强装冷静的脸，吃了一桌子糖醋口味菜，配着背景音里娱乐新闻的播报和齐乐跟他的谢幕合影，强忍着不笑，差点憋岔了气。 只不过一报还一报，很快他就把今天的得意，全还了回去。 第94章 唐绍没有真的对自己的体质很烦恼，直到婚后。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的Alpha可能需要为此负很大的责任，但是就目前的状态来说，责怪单明轩好像显得有点无理取闹。毕竟因为身体虚弱而无法进入发情期，却又因为信息素水平不稳定而不适，整天想要粘着他的Alpha，并不是单明轩的错。 “我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唐绍枕在单明轩的腿上，看他的平板，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单明轩伸手揽过他的脖子，摸了摸他的颈侧，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 唐绍放下了平板，抬头看向单明轩，眨着眼睛说：“不要因为我现在粘着你，就不把我的话当真，我是认真的！我现在的行为属于本能支配下的不得已而为之。” 单明轩笑了一下，手向上伸摸了摸唐绍的耳垂。 “你说的都对，本能，我理解。”他好脾气地认同。 唐绍提了口气，看起来想要大吼大叫了，但是他忍住了，反而长出了一口气，扭头向猫一样在单明轩的手上蹭了蹭。 单明轩放下了手里的书，低头在唐绍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 也不能说他不喜欢唐绍现在这个状态，这就好像你的猫突然之间变得甜蜜粘人，谁能忍得住这种诱惑呢？单明轩自认也不是圣人来着，当然，他会小心一点，不要把这种得意表现得太外露。 “唐绍，我们去度个假怎么样？天气变冷了，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过冬吧。” 唐绍似乎被单明轩的吻安抚了，他不会承认他喜欢被自己Alpha的信息素安抚，但行动有时候比语言诚实多了。他放下平板，扭头把脸埋进单明轩的肚子上，八块腹肌上现在有一道刚刚愈合的新伤口，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把这伤口认为他给单明轩的标记。唐绍承认这想法挺取悦他的。 “我们破产了，”他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大概单明轩的腿枕起来很好睡吧，“没钱了，不能度假。” 单明轩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唐绍睡得更舒服一些，轻声说：“我记得我们在努力索赔啊，我想商元白应该很希望赶快花钱摆平这件事，好不影响他明年的选举的吧？而且保险理赔金就快到账了，总之呢，我们再一次从破产的边缘回来了。所以，度假？” 尽管郑声死活不愿意退还非法所得，但他们总算找到了应该对此负责的人。唐绍的律师建议向安保公司索赔，而从作为股东的商元白口袋里挖钱，单明轩觉得没什么不妥的。 “归根到底，他失败的退伍补偿金改革制度也是让郑声犯罪的原因之一。”因为制度改革，郑声牺牲战友的母亲拿到的补偿金和奖金都大幅削减，不是为郑声开脱，但这确实也是理由之一。 “不要给罪犯找理由，”唐绍似真似假地反对，“不过我也觉得替军属争取权益没什么问题，虽然很曲折，不过这大概算商元白做出了补偿吧。” 赎金被用于郑声战友母亲的长期护理，无法提取、无法退还，而安保公司将赔付他们，从这个角度来说，这还算公平。 “那么，度假？”单明轩轻轻地揉捏着唐绍的肩膀，舒缓的肢体接触能缓解唐绍信息素紊乱带来的不适，“我也不想那么老套，但是唐绍，我还记得我们一直没机会去度蜜月，不是你忙就是我有任务，你不觉得现在很合适吗？” 唐绍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回答出来，希望单明轩听到了他不反对的声音。只能怪单明轩按在他身上的手，被信息素包围的感觉，太舒适了，以至于他很自然地想睡过去。 ———————————————— “单明轩！”唐绍醒来的时候茫然了一会儿，然后弹坐起来，咆哮道，“你知道我对绑架有非常糟糕的回忆吧？你知道你这种行为跟绑架没什么区别吧？” 单明轩一边开车一边安抚他：“你答应了跟我出来度假的，所以不是绑架。亲爱的，放松，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唐绍觉得自己应该要生气，毕竟谁也不想在一个小睡之后，发现自己醒在一辆车的副驾驶上，而车还在飞驰，特别是一个有两次糟糕被绑架经历的人。但他知道自己并不生气。 “你要带我去哪？” 单明轩让过了行人，向右转过一个路口才向唐绍解释说：“度假，有好风景、有美食的好地方，不过没有酒，你现在不能喝酒。” “也不需要酒，”唐绍小声地抱怨，“你现在少用一点遮盖剂就能让我有醉酒的效果，也差得不多了。” 单明轩试图让自己不要笑得太明显，但他就是很难忍住。他有一个可能不算太惊喜的计划，想要和唐绍分享。 当一切回到原点，回到他们标记对方却有第一次误解对方的房间，会不会是让一切重新开始的完美起点呢？有些事得去做了才知道。 “就快到了，”单明轩说，“希望你能喜欢吧。不喜欢也没关系，换你来想一个度假计划，我都会喜欢的。” ———————————————— 5年后 “你不能一和单明轩吵架就离家出走，”关锦心躺在躺椅上喝着她的气泡水，数落唐绍，“每次都跑到同一个地方，这种‘情趣’玩得次数多了就讨人厌了。最重要的是我在度假，3年来我就申请过这么一次假期，你还要毁了它！我恨你唐绍，我真的会辞职的。” 唐绍反抗道：“这是我的别墅好吗？虽然我把它借给你，但是不代表我没权利到这里来。我没有毁了你的假期，我是来加入你的。” 关锦心把水杯用力往桌上一放，彻底失去了风度，咆哮道：“放屁！如果我没算错的，再过2个小时你男人就要破门而入，然后会发生些什么我就不赘述了，总之从你出现的这一刻起我的假期就算毁了！唐绍，你知道吗？我从没有后悔过我的人生决定，除了当初没强迫单明轩在你们的离婚协议上签字！这是我唯一后悔的事！我他妈……” “心心阿姨！” 关锦心猛得把她的粗口吞了回去，和唐绍一起扭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露台上来的唐淼。 “苗苗？你怎么来了？”唐绍脱下太阳镜，站起来把女儿抱了起来。 而唐淼的全部注意力全都在她最喜欢的心心阿姨身上，敷衍地回答她的爸爸：“爹地带我来的，他去停车了，等一下就来。他说他要跟你‘谈谈’。” 关锦心用力瞪了唐绍一眼，伸手把唐淼抱了过来。唐淼像只小猫一样依偎进了关锦心的怀里，甜甜地说：“心心阿姨，我好想你啊。” 关锦心瞪着唐绍，嘴里却温柔地哄着唐淼：“阿姨也想苗苗，来吧，我们去换个衣服，然后去沙滩上玩一会儿~让爸爸和爹地好好‘谈谈’。” 这个重音成功地让唐绍抖了一下，他现在有点想不起来为什么和单明轩吵架了，只觉得腰有点酸，腿有点软。露台外的走廊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关锦心已经抱着唐淼回了室内，唐绍四顾了一下，蠢蠢欲动想要跑。 来不及了，露天的门被打开，单明轩一步就跨了进来，正好赶上拦腰一把抱起要跑的唐绍。 “唐绍，回卧室，我们谈谈。”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