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火ABO》作者:不斐   文案:三公子领回来一个失忆的野Alpha要结婚   外热内冷omega诱惑受/外冷内热alpha失忆攻   谢晚松以为江跖是块冰,可直到他将这块冰的外壳捂化了,才发现里面是团灼烧的火,含着烫嘴,丢掉不舍。   谢晚松还以为自己能在这场爱情游戏中置身事外,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后来发现自己又何尝不是深陷的那一个。   惹火上身,在劫难逃。   注:1、江跖(雪松味信息素)X 谢晚松(夜合花味信息素)   2、攻失忆前后性格有小范围变动,后期可能会涉及怀孕囚禁(伪)等   3、攻有病,是真有病   4、两个人都有阴影一样的曾经   不喜或看不惯的麻烦直接退,别浪费时间浪费钱,下一篇有缘再见。   标签:架空ABO,破镜重圆,先婚后爱,双向暗恋。 第1章 单身吗,帅哥?   像三公子这样的人,要是放在以往,人人都会对他唾一声:脏东西。   洛城的北区不如南边繁华,但若算在五年前也算是洛市的中心地带,可惜商业区南迁,渐渐的北边也就没落了。   富人都聚集在南边的富人区,北边周围大多是一些一二十年的老旧房区,倒是有许多推着车出来卖的小摊小铺,有一些骑着自行车上学的学生们偶尔驻足。   北边的西南方向也是有一片商区的,顺着这里一直往里走,能看到一个挂着“月下”酒吧的牌子,隐藏在一片灯红酒绿的犄角旮旯里,若不仔细观察,还真不一定会发觉。   突然周围人声鼎沸,惊呼声不断。一辆黑色宾利非常不低调的穿越满是灰尘的街道,在这样的地方倒是如同外星来客,显得十分格格不入。不认识的老头老太太们也就作罢,偏偏是那些年轻的学生,亦或者爱车的打工仔,看到此都不禁张圆了嘴巴,瞪着眼睛一路追寻着车辆绝尘而去的方向。   豪车最终减速在了那片商业街周围,靠着路边停车熄火。   率先下来的是前座一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他在外人羡慕的注视下绕到了另外一边的车后座,随后动作熟稔地拉开车门,毕恭毕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三少。”   敞开的车门内清楚传来手机消消乐的声音,不时蹦出一句清脆的“amazing”,那人却丝毫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于是西装男只能继续尴尬地维持着手势站在原地,一直等到这句游戏打过了关,男人才终于勉为其难地迈了只擦的锃亮的皮鞋下来。   少爷神情慵懒,五官却是俊俏的令人惊叹。   谢晚松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衬衫上方随意解开了两个扣子,外面披着一件深棕色大衣外套。这个人站在这里,周遭的一切都好似成了衬托,灯光变成聚光灯,景物变成了不入流的背景布。   谢晚松抬头看了看亮着五彩缤纷的“月下”酒吧的招牌,清隽俊秀的眉眼间划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嫌恶,但他最终还是整了整衣领,道:“走吧。”   酒吧老板听闻有贵客要来,此刻早就命令人在门口排开长长两排,只等着谢晚松推门进入的那一刹那,十分井然有序的弯腰齐呼“谢公子好”。   这帮人见了他恨不得立刻跪下,好似进来的并非是谢氏集团的二少爷,而是在人间得以呼风唤雨的皇帝老爷。   谢晚松早就对这般“皇上万福金安”的场面习以为常,哪怕这齐刷刷的雄厚男声亮若洪钟,吵的人耳膜疼,他都能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云淡风轻地走过去。   他才刚一入座,习惯性地摸出烟叼在嘴里,酒吧老板就舔着笑脸凑过去,双手捧起打火机为他点烟。   谢晚松也没接,只是淡淡地扫去一眼,便伸手将烟拿了。他分明什么都不说,可那嘲讽的眼神和态度就好像再说“你也配我点烟”?   酒吧建在地下,里面的店员大多数都是黑户,一些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见不得光的人,老板练就了察言观色的好本事,见状也明白是谢二少嫌他手脏,只得讪讪收回了手,窘迫地问:“谢少,您看您是直接挑还是……?”   谢晚松这才微微勾起了嘴角,他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上挑,眼里总含着一汪春水,看上去若有无的勾引,轻而易举让人沦陷进去。   可若再往里瞧去,才发现这漆黑的漩涡深不可测,稍有不慎就能在里头摔个尸骨无存。   酒吧的帕光灯五光十色地在狭小的空间里乱窜,外头氛围吵的火热,台上有跳着低俗舞蹈的脱衣舞娘,台下看客嗷嗷直叫,掏出口袋里的钱扬手挥洒,尽数飘落在舞台上,举着酒瓶让人脱的再多些。   可在这小包间里氛围却大相径庭,身材壮硕高大的Alhpa背着手站成一排,这些都是“月下”酒吧能召来的最高质量,宛如选美大赛,一个个脸上都透露着紧张以及难以言喻的兴奋。   面前这位可是谢家的三少爷,还是个漂亮的过分的omega,若是能被他相中挑了去,那自己这辈子可就吃穿不愁了,多大的福气。   谢晚松随手将大衣脱下,大概是室温过高,他手指划过领口,又解开了两颗扣子,性感小巧的喉结下衬衫微敞,甚至能看到胸前一片白皙紧致的肌肤。   这些Alpha火热火辣的眼神直勾勾地钉在身上,他就像未曾察觉,踱着步子一个一个的审视过。   走的很慢,脚步却不曾停留,直到走到某一个人前时,他停下了脚步。   那个自以为被相中的Alpha一阵窃喜,激动迅速表现在脸上。   可他没来得及高兴太久,边听得面前的男人缓缓开口:   “把气息收一收,Alpha。你让我觉得恶心。”   谢晚松毫不客气地嘲讽,声音里一片波澜不惊的冰冷。   伎俩被识破并且被当场戳穿的Alpha脸上一阵窘迫,面色迅速差了起来。   他立刻恶狠狠地盯着谢晚松身段纤长的背影,若不是现场有这么多谢家保镖在场,他真想现在就冲过去压倒这个目中无人的男人,撕烂他的衣服,撕破这张自以为是的皮囊。   一个谢家的私生子,野鸡飞上枝头,还真要把自己当成凤凰了。   这幅高贵样装给谁看?   谢晚松在经过一个人的时候顿住了,他向着男人转过半个身子,说:“脸抬起来看着我。”   这人身材极高,灯光下映出男人英俊高挺的五官,他闻言微微抬了抬下巴,却也仅仅是抬了抬下巴,眼神依旧垂在下方。   他身上带着某种冷冽端正的气质,跟“月下”酒吧这股纸醉金迷时代完全格格不入,此刻站在这里,倒显得鹤立鸡群,有些突兀了。   谢晚松来了点兴致:“你叫什么名字?”   “江跖。”男人说。   下一秒江跖就感到有冰凉的手指碰触在自己的下巴上,然后缓缓将他的脸抬起来,对上一双眼眸。   这双眼眸极黑,像是永远都融不尽的黑墨,又好像是落入了点点星辰的漆黑天幕,有某种莫名的魔力,直想把人给吸进去,勾地人心里直痒。   “你单身吗,帅哥?”谢晚松调侃道。   江跖似有些不自在,视野停顿了片刻,缓缓移开了视线。   谢晚松不悦:“让你看着我的眼睛,听不懂吗?” 第2章 我要他。   他的声音又冷又厉,与他温文尔雅的柔软的外在大相径庭,简直如同高高在上的帝王,带着与生俱来的命令与压迫感。   实际上谢晚松也确实高高在上。   江跖倒是诚实:“不敢看。”   谢晚松一怔,随即不怒反笑:“我长得有这么吓人?”   “不是。”江跖眉头微微拧起,神情为难,似是在想方设法地措辞,“你很好看……有点,太好看了。”   话说到最后,他的耳根竟然微微泛红。   气氛有短暂的僵持,正当他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的时候,谢晚松却噗一声,扶着他的肩膀笑了起来。   他眼睛弯起,微红的唇笑的十分好看,此刻这幅捧腹大笑的模样竟比之前平易近人许多。   谢晚松笑够了,松开了跳着江跖下巴的手指,顺着脖颈挑逗一般一路缓缓向下,最终停在胸口的位置轻轻点了一下。   “我要他。”   酒吧老板王石闻言即刻露出某种一言难尽的表情。   江跖这人像块不可雕琢的顽木,既不会讲话,又不会讨人喜欢,估计没个三五天就会被谢晚松一脚给踹回来。   王石不想触这位大少的霉头,吱唔了半天,最后委婉道:“二少,江跖刚来我这儿不久,还不懂规矩,您看要不要换………”   谢晚松没听他讲完,而是转头对着站在角落的保镖,轻柔又毋庸置疑地重复了一遍。   “我要他。马上替我打包带走。”   谢晚松带江跖走后并没有接着回家,而是先带他去附近理发店做了个造型。   谢三少对这里十分熟悉,推门就喊:“欣姐。”   理发店的老板是个样貌成熟妩媚的女人,正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抽烟,听到动静后立刻将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按,随手撩起波浪卷发,踩着高跟鞋起了身。   陈欣这身打扮不像是要给人理发的,倒更像是迪厅女王。   “小松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   话说到此,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谢晚松身后身材高挑的男人,面无表情,五官里有着混血独有的深邃与高挺。   帅是帅,就是这一头乱七八糟的发型实在是一言难尽。   陈欣恰到好处的收起了自己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这位是?”   谢晚松微微一笑,自然而然道:“我未婚夫,给他收拾一下吧。”   陈欣立刻露出一幅了然于心的神情,说了句让人先坐着歇会儿,又蹬蹬蹬踩着高跟鞋走远了。   谢晚松坐在沙发上,动作优雅的捧起茶杯喝了一口。一旁江跖却是坐如针毡,一双手无从摆放,一会儿垂在沙发,一会儿又握拳在膝,终于忍无可忍,问:“谢少,您刚刚…?”   谢晚松咽下茶水,从喉间滚出一声轻笑。他突然伸出手,勾住江跖的衣领将他带向自己,然后把头凑到他肩膀旁,轻轻呼了一口热气:“我说,你是我内人。”   江跖:“…”   他回想起刚刚酒吧老板点钞票时那一脸兴奋的模样,难得开始深刻的考虑自己该不会是进行了什么卖身交易。   正当他二人在这里“行为不端”的时候,一旁传出陈欣一声意味复杂的咳声,原来旁边的隔间早就争相恐后的涌出了一帮吃瓜看戏的群众,做老板的象征性地提醒二位大庭广众注意素质。   谢晚松这才回到了刚刚那般懒散的姿势,笑着拍了一下江跖的肩:“去吧亲爱的。”   江跖人才刚走,保镖就从一边递送了一份文件过来,普查人口的速度堪称一流,从迈出酒吧门到现在短短二十分钟就已经拿到了关于江跖的个人信息。   年龄比谢晚松大几岁,也是个即将奔三的单身人士,然而在身份背景等一系列的一格却都是清一色的“未知”,特殊状况那里黑体加粗了两个大字:失忆。   谢晚松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有些无语:“他真的失忆了?王石那鬼东西是从哪弄到他的?”   那位长相端正的保镖说:“具体情况王石自己也不清楚,他只说那天酒吧打烊的时候就看见台阶上有个人躺在那儿。他开始以为是哪个客人喝多了,又怕城管巡逻看见,产生些什么误会,就把人给扛回去了,哪儿知道江直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忘了,王石看他无处可去的样子怪可怜的,又看他长得好看,估摸着能招揽客人,所以勉强收留了。”   谢晚松闻言一阵沉默,过了好久才幽幽道:“这样也好,无亲无故无挂念,到时候随便杀了往荒郊野岭一扔,这就是个千古悬案。”   保镖:“……您认真的吗?”   “当然是开玩笑的。”   谢晚松白眼一翻,又将文件扔回到了他手里:“怎么林风你现在连这个都听不出了,真是无趣。”   林风:“……抱歉。”   “算了。”谢晚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给江跖身份随便伪造一个吧,就怕那帮谢家无赖背地里翻他老底。”   林风无奈道:“加个什么?”   谢晚松沉默不语,他在脑海里搜索了无数,虽然十分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有一个地方是在如今谢家家主谢长远死后,他的配偶孟云绝对不会多嘴过问的地方。   那个日复一日,承载了他太多噩梦的,即便是现在午夜梦回,想起时都会惊出一声冷汗。   谢晚松叹气,有些疲惫地揉捏了一下眉头,再抬起脸时眼底沉寂一片,宛如一片毫无生气的死滩,冰冷又幽深。   “洛市第三孤儿院。”他说。 第3章 老公,宝贝儿~   江跖再出来时简直如同改头换面,哪怕是谢晚松早就知道他底子不错,可此时此刻竟也猝不及防被惊艳了一下。   江跖先前在酒吧实在不修边幅,刘海长的几乎要遮住了眼,陈欣给他剃了鬓角,前面露着光洁额头,修剪的恰到好处。   陈欣果然是应了谢晚松那句“收拾收拾”,就连衣服都特意遣人买来给他换了。单薄的白衬衫下裹着若隐若现的,散发着热度与力量的肌肉线条,江跖本身五官就锋利,此刻整个人显得侵略性十足,带着一股呼之欲出的性感和野性。   江跖显然对这些齐刷刷注视的目光分外不适,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对谢晚松问:“好看吗?”   谢晚松托着腮嗯了一声。   作为一个omega,在靠着抑制剂强行禁欲的这几年里,他难得对一个Alpha产生了小腹一热的感觉,当然这也就是一瞬间而已,刹那即逝。   江跖实在过于养眼,尤其是这一身行头气质爆出,风头一时间盖过了三少,不时有男男女女Omega从工作室内探头探脑的出来瞧他。   最终还是陈欣卷着报纸啪一声砸在桌子上,撩起卷发御气十足地喊道:“看什么呢都!谢少的人你们也敢垂涎,饭碗还想不想要了!还不赶紧各干各的去!”   她话音才落,众人才突然意识到江跖旁边还坐着一个笑眯眯的谢晚松,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吓人,立刻乖乖管好眼睛,缩起脖子坐回了原位。   自从三年前谢氏集团的董事长谢长远莫名其妙认了个三竿子打不着边儿的儿子回来,谢晚松的大名一度扬名在外。但凡提到这三个字的都少不了一顿恶意满满的揣测。   可谁又不知道这个谢三公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别看表面上对人和和气气微笑寒暄,若是惹到了这鬼精的男人,第二天连自己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发廊的众人们也就敢在谢晚松走了以后扎堆凑在一起咬耳朵,一个人捧着一叠瓜子围在一起,满脸八卦。   “没听说谢三少脱单啊,难道是姐的小道消息不灵通了?”   “别的不清楚,来咱这这么久,我也就看他旁边有林风一个Alpha。啧,我还以为他俩有那么一腿。”   “哎呀你们懂个屁啊,我听人讲啊,其实是谢老爷子……”   “结婚?”   江跖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纸文件,上面明明确确写着结婚合同,他眉梢狠狠一跳,竟吃惊到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   “不太合适吧,我们才认识了不到二十四小时……”   “咳,江先生。”谢晚松两手优雅的叠在翘起的双膝上,和颜悦色,“或许我应该提醒你,我们只是假婚,并不是实质上的夫妻关系。”   江跖一怔,显然跟不上谢少曲折婉转的脑回路,诚心发问:“什么?”   谢晚松便笑:“你别误会,我只不过是相应了我那位归西的老父亲的号召,早结婚就可以继承大部分遗产。等到婚约结束了,一年之后你拿着钱远走高飞自由身,从此我们天涯陌路,各得所需,那不是极好的吗?”   “我……”   江跖有些迟疑,还想再说什么,谢晚松又道:“江先生,想必你现在应该是经济条件十分困难吧,毕竟你也知道……”   话说到此,他抬起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脑子,暗喻明显,江跖眼神一黯,似是被他说的有些颓然,低下头不讲话了。   “我们谢家虽不能说是一手遮天,可也算是富甲一方,什么世界名医请不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帮你找回记忆?”   谢晚松就像一只谆谆善诱的鬼一样,一点一点,一丝一丝渗透进江跖的心脏,一直到达他最为脆弱的那个部分,偏偏就此还不作罢,非要继续狠心地踩上两脚:“江先生器宇不凡,恐怕也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真能忍受一直埋没在市侩之地,在黑酒吧里住一辈子?”   谢晚松对自己的口才信心十足,果不其然,江跖薄唇紧抿,在沉默许久后,终于任命,一言不发地拿过纸币,在文件的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他抬头,舔了舔唇:“你需要我怎么做?”   谢晚松说:“你只需要配合我表演就可以了。”   “比如——”谢三公子大概天生就有随时随地变脸的能力,此时在谢家别墅内的人要内敛许多,与刚刚在外那个没羞没臊的公子哥儿判若两人。   可下一刻他便又是一幅温润多情的,风情万种的模样,拖着甜腻的尾音喊他:“亲爱的,老公,宝贝儿———”   江跖:“……”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谢晚松说这些的时候,客厅里弥漫开一股夜合花的香气,挥之不去的萦绕在鼻间,好像一只无形撩拨的手,轻轻掀开外衣,又轻柔顺着皮肤摸下去。   不过好像散发气味的某个人并没有意识到。   江跖顿时感觉嗓子有些发干,他掩饰般咳了两声,委婉地提醒道:“谢少,你的味道溢出来了。”   谢晚松挑了挑眉,竟撑着身体向他靠过来,问了一句:“不好闻吗?”   谢晚松的领口大敞,这个姿势轻而易举就能看到隐藏在衣物下的大片肌肤,江跖不敢看他,微微把头撇向一旁,虽然神情冷淡,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男人一声轻笑,可江跖明确捕捉到了谢晚松笑容里嘲讽的意味。   谢晚松心想,Alpha这种低贱物种,问着气味就要发情,给个洞就能操,与动物又有什么区别?   他收回手臂,然后从一旁抽屉里拿出一盒抑制剂,动作熟稔地抽针,消毒,然后一针扎在自己的小臂上,看着药液缓缓推进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什么表情,不痛不痒,好像注射抑制剂对他而言已经习以为常,成为了生活里必不可缺的一部分。   江跖无意间扫到了他放在桌子上,此时已经被针管抽空的小玻璃瓶,明确看到了上面写有的58%的药剂含量。   他皱眉道:“你怎么用这么高的浓度?”   过高浓度的抑制剂极快的在谢晚松身体里起了反应,说话间他的脸色便白了起来,这段时间他发情的愈发频繁,大量注射的高浓度抑制剂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谢晚松从新倒回柔软的沙发里,他似是对江跖的慰问嗤之以鼻,便微微抬起眼:“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处于生理期的身体本就对Alpha的气味十分敏感,他便对从开始就一直站在一旁没讲话的林风,不耐烦地招了招手:“带他把房子转转。”意思就是赶紧把人给我带走,别驻着碍我眼。”   显然林风已经对谢晚松这般阴晴不定的怪脾气习以为常,便弯腰对江跖做了一个伸手的举动:“请吧。”   江跖巴不得离他远点,刚迈出一条腿,背后谢晚松又叫住了他。   “哎,等等!”谢晚松揉了揉鼻子,起身子走进一个小房间,再出来时拿着一套崭新的浴袍和浴巾丢到他身上,嫌弃道,“去洗个澡,浑身一股子香精味!”   江跖只得接过来,进房间时又转身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谢晚松闭着眼睛地靠在靠背上,看上去十分疲惫,客厅里细碎的光落在谢晚松的发上,肌肤,在那张美丽清隽的面容上镀了一层光晕。   他的眼眸极长,眼睫在白皙的皮肤上铺了浅淡阴影,如同一对微微颤动的蝶翅,美丽又脆弱地想让人一手握住咽喉。   明明跟那个讲话带刺外热内冷的人完全不一样。   仅仅是这一眼,莫名其妙的,江跖竟有一丝若有无的熟悉之感,好像在回忆里某个残缺的部分,被遗忘的角落,也曾经飞翔过这只蝴蝶的倩影。   究竟在哪里呢? 第4章 听说你要结婚?   卧室里渐渐传出水流的响声。   谢晚松仰躺在沙发上,脖颈自领口弯出一道优美的曲线。   他在江跖走后给又打了一针抑制剂,此时两个空空的针管和玻璃瓶被主人暴躁地扔在桌子上。谢晚松怔怔地望着头顶的吊灯,那些玻璃的原珠很快在视野里一分为二,随后变成零散的光影。   抑制剂顺着血液流向肢体各处,过高的药剂含量使他身体变得麻木,那些原本燥热的地方也都渐渐熄火,指尖与脚尖,再次变成一团冰冷。   直到他感觉体内的欲火全部熄灭了缩进笼中,这大概用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林风沉默着将地上的碎片扫净,随后一直都站在离他极远的地方,一旁的窗户开着一道通风的缝隙,借此来消散室内若有若无的夜合花的芬香。   他低垂着脸,将神情遮掩在了一片阴影之下。   “林风。”谢晚松哑着嗓音叫,“下周去趟张医那,让他开更高浓度的药剂来。”   “谢少,已经不能再……”   谢晚松突然坐起半个身子,暴躁地扬起手臂,紧接着将桌子上的空针管与玻璃瓶全部打落在地上。   玻璃瓶一路滑到墙壁,碰撞的四分五裂。   他一字一字,冰冷地开口:“我说,给我开。”   “……”   林风似是有话要讲,可惜千言万语在唇舌间走了一遭,又硬生生吞咽了回去。   他最后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藏匿了其中的眷恋与担忧,安静地回答道:“好的。”   谢晚松早上是被一通电话给吵醒的。   他昨夜睡的晚,随便去厨房煮了两个蛋当宵夜,躺下的时候已经要将近两点了。   谢晚松的主卧极大,阳光透过窗帘只能照射到一小部分,于是床就藏在一方暗角里。.放在常人眼里看过去总觉得压抑,可房间主人却觉得舒适,没什么关系。   谢三少的起床气不小,几乎是在手机铃响起的那一刻他就扬手把枕头飞了出去。   他探起身来,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孟叔”二字。   于是谢晚松一改刚才的暴躁态度,乖巧道:“爸。”   孟云沙哑浑厚声音自电话那头传出:“小松,我听阿勇说你交往了个Alpha?怎么从未跟家里讲过?”   孟云是他亲爹的Omega配偶,谢长远死后他就坐上了谢氏集团的董事,不过毕竟年龄摆在这里,退休是迟早的事情。   “是啊爸。”谢晚松甜甜的应着,语气柔的好像要掐出蜜来,眼神里毫无波澜,他早已习惯这种表里不一。   孟云年纪大了,年轻时那一套对付外人用的心机也都不屑于再用,他对谢晚松不差,也勉强做他半个儿子。可毕竟是跟自己母亲抢过男人的人,谢晚松对孟云向来没什么好感,只当是做个表面功夫,让两个人相处都不算尴尬罢了。   “他是个穷小子,这不是怕家里不同意才一直瞒着嘛。我们十分合得来,婚礼已经在日程表上了,您老人家就别担心啦。”   他话音才落,就听见手机里传出一声男人的怒骂,随后谢天勇暴躁的冷笑。   “谢晚松这不要脸的,真是什么手段都用的出来,别的Alpha碰他一下都不行,又是哪里蹦出的男朋友?他要是心里没鬼,就带回来给我们大家都看看!”   谢晚松甚至都能想象到自家大哥咬牙切齿,一幅恨不得将自己撕裂的模样。   可他却似一点都不介意,声音温柔又懂事,与谢天勇对比分明:“爸,这不是大哥刚回国了嘛,家宴上我带他一起去,给大家伙儿好好瞧瞧。”   谢晚松话音才落,电话里便传出谢天勇一声震耳欲聋的“操”,随后便是孟云威严的训斥:“天勇!”   而后电话里一阵躁动,吵闹声喧哗声,也不知道传到了谁的手机,一个温柔的女声便传了出来:“小松,你大哥就这不成事的暴脾气,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谢晚松闻言,语气这才真正软了下来,就连冰冷的眉宇间都柔和了几分。   “没事儿,姐。谢天勇就那破样,你们谁都别管他,让他自己疯去吧。”   那女声便叹道:“不过你也真是,这种事连我都瞒着,真是要无法无天了。”   谢晚松便软着嗓音撒娇:“姐,这不是没顾得上吗。”   过了小五分钟电话那头才算安静下来,孟云重新接回电话,彼此又随便寒暄了几句,大概交代了他些家常琐事,就草草挂了。   谢晚松随手将手机一扔,耳中还回想着刚才大哥的骂声,骂他是野鸡之子,注定上不了大雅之堂,不要再做白日梦了。   谢晚松下意识想摸枕头,可是摸了半天突然发现枕头已经被砸出去了。   这家人里除了他的二姐谢依然以外,无一不让他感到恶心。   谢晚松挂了电话之后便把自己泡在了浴室的浴缸里。   这是谢晚松在洛市的第二个房子,是两年前谢长远送给他的,刻意买的楼层极高,三十多层的楼顶建立在市中心,整个浴缸面对着一大片落地窗,将外面整个洛市的日景尽收眼底。   玻璃擦得一尘不染,若是恐高的人看上一眼都会觉得腿软。   他仰起头,任由水流顺着漆黑柔软的发梢,流淌过小巧的喉结,最后没入水面上。   江跖从侧卧开门出来时,谢晚松已经洗完了澡,此时正套着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懒洋洋地卧在沙发里,腿上放着笔记本。   林风正在一边儿的厨房内准备早餐,鸡蛋和牛奶的香气好远都能闻见。   江跖去厨房接了杯水,见林风手忙脚乱的忙活,问道:“你向来管三少这些事吗?”   林风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说:“不是,家务事一般都是陈嫂打理的。她今天请假回老家,我来替她一阵。”   客厅的电视机开着,早间新闻播报的是洛市最大的EW集团继承人车祸失踪的消息。   这条新闻已经反反复复不知道循环了几周,谢晚松终于勉为其难地施舍了自己的一点目光在新闻上,他抬起头,镜头恰好是一辆刚从水面里打捞上的车,一旁是倾斜而长的土坡,车轮在土坡上压出深深两道轴。   像这样的事故里即便存活下来估计也缺胳膊少腿,像个植物人一样的在床上躺一辈子。   谢晚松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神情毫无一丝恻隐,甚至可以用冰冷麻木来形容。   终于他挑了挑唇,讥讽道:“跟我们谢家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一时风光又如何?还不是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江跖放下杯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突然意识到,谢晚松从来都不是一只脆弱美丽的蝶,而是只色泽鲜丽的毒蛇,美丽危险,一口致命。   谢晚松注意到他的注视,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一边向他走来一边拾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着头发。   男人的发丝在光下折射出细微的光,黑色的柔软发丝随着动作不断地抬起又落下。谢晚松的刘海全部放下时有些长,微微遮盖住了眉睫,看上去正像是一个纯良的二十四五的大男孩。   江跖没有睡衣换,此刻还穿着昨晚上谢晚松递给他的浴衣。   谢晚松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站在江跖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靠过来的时候携带着沐浴液清爽的香气,还混杂着浅淡的夜合花香。   随后指尖抬起了江跖线条刚毅的下颚,划过洁白柔软的浴衣,流连在腰间,轻巧的勾了一下。   瞬间衣带全开,松松垮垮地掉落在了地上,一时间极具有侵略性的男性躯体便一览无余的展现在了眼前。   江跖:“……”   端着茶过来的林风:“……” 第5章 假正经   谢晚松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真心实意地夸奖:“身材不错。”   谢晚松这人有个特点,就是什么好词从他嘴巴里蹦出来都变了味道,不像是夸奖,总像是挖苦。   江跖似乎被他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轻浮举动彻底激怒,锋利的眉梢拧起,带着些许火气地排开谢晚松作乱的手,将衣带系好,一言不发地准备转身离开。   嫌恶之情不言而喻。   这样在自己面前不加掩饰的表明自己的心思,谢晚松觉得有趣极了。   他问:“江跖?我让你生气了吗?”   江跖脚步一顿,他甚至能感觉到背后谢晚松看向他那那种闪烁又带着揶揄的促狭眼神。   “你生气了吗?”谢晚松又问。   江跖深吸一口气,冷淡道:“谢少,咱们按照协议办事,我没什么不妥。还请您自重一些,不要总做这种事情这样戏弄我。”   谢晚松反问:“自重?戏弄?”   他就像是听见了多好笑的事情,光着脚踩过来,宽松的T恤下留着两条细长的腿,纤细的脚踝处微微发红。他踮起脚来,整个人都恨不得贴在他身上。   然后谢晚松就就着这样的姿势,探头在他耳边轻轻说:“你要是真不喜欢,那你为什么起反应了?”   江跖:“…”   他就如同如电一般,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随后扒拉来谢晚松的手,转身离开,狼狈不堪地钻进屋子里去了。   谢晚松似乎对戏弄江跖这件事情有独钟,乐此不疲,见他吃瘪便笑嘻嘻地转过身,就连刚刚被那通电话惹恼的心情也逐渐舒畅,迈着轻盈的步伐回到了沙发上。   “假正经。”他笑着说,语气上扬,十分喜悦。   他眯起眼睛,伸了一个懒腰,在阳光里像是一只慵懒狡猾的狐狸,拥有着锃亮的皮毛,以及美丽的外表。   可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里却是极为深沉的,仿佛笼罩着一层浅淡的雾气,怎么都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谢晚松好像从来都没有一个作为Omega在一个Alpha面前的高危意识。他就这样赤裸着脚,穿着衣衫不整的宽大衣物,笑起来微微弯起的眼角,并未意识到这些都是多大的致命吸引。   同时他不知道的是,江跖在把自己关进屋子的那一刻,强烈凶猛的Alpha信息素迸发而出,携带着威士忌味道的刺鼻信息素瞬间铺天盖地的充斥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刚刚谢晚松浅淡优雅的花香就像是有意识的,顺着鼻腔钻进去,狠狠地刺激着江跖的嗅觉,让他浑身都起了火。   江跖沉着脸在原地站了许久,这才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操。”   过了许久,谢晚松已经西装革履,准备出门上班了,就看着男人冷峻着脸从里屋走出,他重新换上了昨天在酒吧里穿的那件黑色背心,外面随意套了一个好的外套,看都没多看他一眼,越过谢晚松直径向门外走去。   谢晚松问:“你去哪里?”   江跖头都不回道:“上班。”   谢晚松便笑:“要不要我送你?”   江跖将门打开,声音依旧冷淡:“不必。”   谢晚松看着面前慢慢闭合的房门,江跖这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让他有些生气,自从三年前他成功的认回了自己的生父谢长远之后,甭管那些人背地里怎么说他,面上儿哪个不是舔着脸客客气气,三少长三少短的。   林风在宾利上等了一会儿,三少上车的时候依旧是打理的一丝不苟,只是今天那张精致的脸上却有些难看,不爽二字几乎写在脸上。   谢晚松一伸手就拉下了系好的领带,顺手解开两个扣子,语气不善道:“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倒还给我摆起脸来了。”   林风也不清楚这两个人刚刚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端,也知道凭借着自己的身份不好过问,只得沉默着继续开车。   黑色宾利刚刚驶出高档小区大门不久,谢晚松就在路边看到了一个身材高挑的背影。   他冷哼一声:“跟着他。”   江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有幸”能遇见谢晚松这号人。   他一个月前清醒于某个破旧的病房,替他医治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Omega小护士。   江跖忘了那段时间自己怎么熬过来的,有差不多半个月都只能躺在床上,上个厕所都要要人帮着搀扶,平日里吃饭喝水都是那个小姑娘一口一口给他喂的。   江跖的脑袋里空空如也,身上又没有带任何证件,不过那个小护士倒是对于他失忆这件事表现的欣喜若狂。   “你,还是个单身吧?”   他现在还能回忆起女生看向他时期待而又闪闪发光的眼睛——江跖在这样的城市破败的角落就如同落了灰的金块,耀眼又珍贵。   “对不起,我不能………”   江跖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刚入秋不久的天气昼夜温差极大,早晚凉的很,一到正午大太阳顶在头顶,多在底下站一会儿都会觉得热透了。   江跖习惯性的迈进了路边的一家粥铺,点了一碗白粥外加两碟小菜。   这家店十分隐秘,招牌极小,有时候一上午也没几个人。店主是一个叫做何清的Omega,江跖是在“月下”酒吧后面那条巷子遇见的他。   那边的治安条件混乱,他带着酒吧里收拾的垃圾去扔,却突然听见男生低低的哭喊何啜泣。   一个衣衫不整的Omega被两三个混混打扮的Alpha压到在巷子里,腰带扔在地上,裤子被扯到了膝盖处,露出光洁的大腿,他看着巷口的位置,嘴巴里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江跖手中的垃圾袋落在地上,乱七八糟的酒瓶易拉罐滚了一地。   他从地上拾起一瓶啤酒瓶,走了进去。 第6章 来套同款套餐。   后来江跖就变成了何清这家店的常客,何清的妈死的早,粥铺是何清他妈留给他的,家里有一个酗酒的父亲,一喝醉就打他,所以平日里都不常回家,就住在店里。   江跖才刚撩开帘子进来,有人便在里面兴奋地喊他:“江跖!”   “晚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兴高采烈地向他跑过来,一边从柜子上取下围裙系在身上。   跟那些在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皮糙肉厚的小摊小贩不同,眼睛又大又亮,皮肤吹弹可破,是一个十分漂亮的Omega。   等到离近了,何清这才发现江跖换了发型,瞬间连说话都磕绊起来:“你,你剪头发了啊。”   江跖在一旁坐下,随口道:“好看吗?”   他只觉得面前人神情有些不自然,抬眼去看他,男生立刻红着脸别过头去。   “很好看,很适合你。”   何清有些害羞的拨了拨自己微长的刘海发丝,轻轻咬了咬嘴唇,他本身就生的唇红齿白,如今做这样的动作时,竟带了一种欲拒还迎的媚态。   江跖有些食不知味地“嗯”了一声。   不提发型还好,一提江跖就想起了谢晚松,顿时浑身都不对劲起来。   谢晚松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就跟鬼一样,挥之不去在出现在脑海里。   谢晚松是什么人,谢氏集团的三公子,含着金汤匙出身,泡在蜜罐子里长出来的。即便谢公子长了一张十分好看的脸,但是他做出的那些事,那些举动,除了让人觉得随意与轻浮之外,实在是提不起半点儿好的印象。   好像江跖潜意识里有什么的东西,冥冥中使他抗拒着这样的谢晚松。   而那股幽淡的夜合花的香气,醉人心脾的芬芳,毒一样让人上瘾,就跟它的主人一样美丽而致命。   江跖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他对谢晚松本人并无好感,却无法阻止自己对他的信息素起了反应。   江跖怀着不爽与愤懑喝完了稀饭。   “你稀饭够吃吗,我再去给你添一碗?”何清见江跖面前的碗已经见了底,立刻殷勤的伸手去端他的碗。   转身时也不知脚下踩到了什么滑物,一声尖叫,竟直愣愣地往江跖的方向倒去。   江跖,伸手将人一揽,Omega的身体又滑又柔软,少年便顺水推舟,两只胳膊迅速缠上他的后颈,牢牢地挂在江跖身上,身体贴着身体。   瓷碗摔碎在地上,清脆地四分五裂。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大意了。”何清摆出一幅惊吓过度的模样,瑟瑟发抖的蜷在江跖怀里。   他本身就生的好看,又一幅柔弱娇软的模样,这般勾引的姿态,若是一般的Alpha估计已经忍无可忍地把人给半了。   江跖只当他是受了惊吓,倒也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贴了一会儿,安抚着轻拍。   渐渐能闻到了一股甜腻的橘子牛奶的气味,是从何清身上散发出来的,正偷偷摸摸的,一点一点撩拨出了一小簇火焰。   江跖身体一僵,低头见怀里的少年眼角泛红,身体几乎要软成一滩水,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噗通。”   江跖一张手,毫不留情地把人摔在了地上。   “…”   何清一怔,随即非但不恼,竟扒着他的腿,就着跪在地上的姿势软绵绵地喊他:“江哥……”   江跖一瞬间觉得头很痛。   也就在此时,大门突然被人推开,门外的冷风呼啸吹入,瞬间就把室内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腻味道吹散了个大概。   谢晚松站在门口,宛如救世主一般,身上西装革履,精致冷淡的面容一如既往,正似笑非笑地望着餐厅里动作暧昧的二人。   他长得极好看,是一幅温文尔雅的温柔相貌,偏偏美丽里带着刺头,好像天生带着煞气,使人望而生畏。   仅仅是在那里一站,就觉得骇人。   果然那个少年看了他一眼后不动了,身体僵硬地站了起来。   特别是男人看向他时那种看垃圾一般,高傲而不可一世的眼神,瞬间让他觉得冰冷刺骨,恨不得一路瑟缩到桌子下。   谢晚松像是没有察觉到这股尴尬的氛围,又似乎刻意的忽视了Omega发情的信息素的味道,自然而然地在江跖身旁入座,就如同一只宣布主权的狮子。   他瞥了眼桌上的食物,眼都不抬道:“给我来一套江先生同款套餐。”   少年见他动作亲密地挨在江跖身侧,神情嫉妒,却是敢怒不敢言,乖乖的去后厨做菜去了。   显然江跖没有料到谢晚松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看对方显然没有要给自己解释的模样,两个人就这样互相不说话的坐了半晌。   像谢晚松这般身份的人怎么会来这种破地,江跖便回忆起从出门就跟在自己身后那辆慢悠悠神经病一样的黑车,顿时大为震撼:“你跟踪我?!”   堂堂谢氏集团总经理大白天不上班,跟踪他七扭八拐来粥铺?   这位堂堂谢氏集团的总经理大言不惭道:“我关心我未婚夫的日常生活,怎么能叫跟踪?是吧林风?”   刚停好车推门进来的林风猝不及防被cue,乱七八糟地点了点头。   谢晚松生动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厚脸皮,话音才落,正端着餐盘过来的少年明显一个趔趄,手抖地差点儿把盘子给扔了。   江跖一时间被他的厚脸皮惊到了,再加上口齿伶俐不过谢晚松,顿时有些无话可说,默默吃了一口榨菜。   谢晚松倒也不介意,自顾自地撕开湿巾包装,举止优雅的捏起湿巾一根一根的将自己的手指擦净。   他的十指纤细修长,白的近乎透明,光下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这双手看着贵气,优雅,可同时江跖却惊讶地发现他的掌心里有着大大小小的茧,甚至还有一些细小的疤痕。   这些满是故事的痕迹,显然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贵公子的手上。   江跖恍惚间,没注意自己盯着谢晚松的爪子看了许久。   直到男人轻柔地低笑传来:“我手这么好看?”   江跖一愣,抬眼就撞进谢晚松那双促狭的眼眸。   他的皮肤极白,眼眸极黑,就像是纸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却出彩地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谢晚松向他靠近过去,张口闭口间语气如兰:“我的脸更好看,你要不要看看?”   “……”江跖彻底不想搭理他。   他表情冷峻严肃,生人勿进,可耳根子却微微发烫。 第7章 江跖啊江跖。   其实谢晚松刚刚在门外看到了屋内两个人的举动,说实在的当江跖放开手把何清扔到地上的那一刻,他差点笑出声来。   他似乎明白了当初王石为什么听闻他点名要江跖时那种有苦讲不出的感觉,因为江跖这个人实在是过于…不解风情。   过了一会何清端着一碗粥和两碟子小菜过来了,白色的粥水上稀落落飘着几粒米,小菜分别是腌萝卜和榨菜,尝一口就知道是乌江榨菜拆了袋子倒出来的。   谢晚松挑了挑眉,用勺子舀了一勺寒颤稀饭,问:“你每天就吃这个?”   江跖抬了抬眼皮:“有空来这吃,赶时间的时候随便拿两个鸡蛋。”   谢晚松哦了一声,而后就俯下/身/去,也就着榨菜开始吃了起来。   令江跖始料未及的是,他并未露出什么食难下咽的表情,面不改色地吃的津津有味,甚至吃到一半还让何清又给他添了一个茶叶蛋。   “煮茶叶蛋的时候最好用老茶去煮,这样才香。”谢晚松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地将装有蛋的碗放在江跖面前,难得软声软气道,“亲爱的,帮我剥个蛋好不好?人家不想沾到汤汁呢。”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何清眉头抽搐,只觉得一阵牙酸,整个人都不好了。   江跖原本想说不,但一对上谢晚松亮晶晶的期待的眼神,竟没忍心拒绝,只得叹了口气,慢慢地给他剥了个蛋出来。   江跖拿着蛋递到谢晚松面前,对方并未接过,而是就着他递过去的姿势咬了一口。   褐色的汤汁顺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指节流下,谢晚松伸舌,轻轻在江跖的手指上舔了一下。   “!”   江跖手一哆嗦,剩余的半个蛋一下子砸在桌角,又滚在地上。   谢晚松眨眨眼:“好吃。”   “……”林风摆出了一幅没眼看的表情。   他突然很能理解现在站在墙角脸都快绿了的何清的心情——这对狗男男虐狗也就算了,竟然还浪费食物。   这顿饭吃的三个人各怀鬼胎,而罪魁祸首终于吃了个七分饱,慢条斯理地招呼道:“林风,买单。”   已经习惯于出入各大知名饭店场所的林风:“请问能刷卡吗?”   何清:“………”   江跖深吸一口气,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我来吧。”   “一共二十块零七毛。”何清看着他,表情有点难看。   若放在平时何清收帐时总会拉扯半天,才肯放江跖离开,这次却对他避之不及,收了钱就匆匆转身走了。   粥铺的小门容不得三个成年人的身型,只能一个接一个的走出去。   谢晚松本来以为江跖要回到“月下”酒吧继续打工,心里正奇怪,可突然意识到酒吧是晚上才营业的,即便是江跖要回去也不该早上过去。   于是他懒洋洋地抱着胳膊看向江跖,问:“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江跖说:“搬砖。”   谢晚松哦了一声,随后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其实我也可以。”   他在江跖怀疑的注视下,继续面不改色地胡扯蛋道:“我劲很大的呢。”   半个小时以后,谢三少就明白了他是真正的搬砖,而且自己也确实“不太可以”。   江跖失忆那会儿从小护士家里跑出来,身无分文,两袖清风,一直到饿晕在“月下”酒吧的门口,这才在王石的施舍下勉强活命。   为了凑钱去看医生给自己治脑子,江跖一天打两份零工,早上在工地搬砖,晚上去酒吧干活。原本凭借他优秀的自身条件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可惜身份证户口本压根儿没有,就是一黑户,没几个人敢要他。   好巧不巧,他此时所搬砖的工地项目也是谢晚松他家的。   此时谢三少正坐在一片阴凉下,美名其曰“照顾家属,体验生活”,却是喝着冷饮吹着风,一边儿工地经理围在他身边可劲儿献殷勤。   “三少,您早说这是您的人啊,那我肯定给他生个职,找个凉快地坐,哪能再这大太阳底下受着累,您说是不是啊……”   谢晚松便露齿一笑:“没事儿,他锻炼身体。”   到最后谢晚松被他啰嗦烦了,沉着脸让人滚蛋。   经理闻言果真屁颠屁颠地滚了,还滚的格外高兴。谢晚松远远看着工地里那个高挑的人影,江跖脱了外套,黑色的背心紧紧包裹着健壮的身材。   汗水顺着江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下,原本他的脸就极为英俊,加上身材也好,无论干什么都像是模特摆pose,要命的性感。   江跖两只胳膊推着承装砖块的推车,一往前走就能看见胳膊出凸显的肌肉。   谢晚松一边喝水一边看,有那么一瞬间竟幻想着如果把那两道推车的杆换成人的两条腿,两条高高抬起的,笔直纤细的腿……   谢晚松被自己脑子里突如其来的黄色思想吓了一跳,被水呛了一口,弯着腰剧烈咳嗽起来。   谢晚松单身这么多年,身边只有林风一个Alpha这件事并非没有缘由,他在心理上对Alpha的排斥已经堪称病态,一旦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要匍匐在Alpha身下扭着放浪的身躯承欢,他便恶心的做呕。   他谢晚松从一个被万人唾弃诟病,备受凌辱的**所生的私生子,生来连自己的亲爹都没见到,一直到母亲自杀了,把他一个人扔在孤儿院里。这么多苦他都熬过来了,一步一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绝不允许被任何人再踩在脚下。   江跖从一旁的同事那里接过矿泉水,仰头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下颚趟下,跟汗液混在一起。   他放下胳膊的时候,恰好见到谢晚松向他走过来。   谢三少还真是说到做到,穿着zegna的西装,踩着Gucci皮鞋,一脸精英人士的骚包样,竟然真的屈膝降跪地陪他在工地里呆着。   而且一呆就是好几天,有时候白天上班,下午便会过来,害得工地经理由于假笑时间过长面部微僵,骂人时都一幅挑着唇角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少爷要在工地扎营了。   谢晚松依旧是今早出门的精英打扮,一丝灰尘都未曾落在他身上,他过于出众,只是这样走过来,就吸引了周围若干视线。   “下班了,回家?”他亲热地凑上去想挽江跖的胳膊,江跖却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都是汗。”江跖皱了皱眉,他在太阳下晒了一天,是真的觉得现在的自己会脏了谢晚松那双漂亮的手。   谢晚松这次倒没向以往那样穷追不舍,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耸了耸肩也就作罢。   “江跖。”谢晚松突然喊他。   江跖转过头去,能看见谢晚松被风微微吹起的柔软发梢,他正弯着眼睛对自己笑,看起来十分温柔。   可江跖却觉得他眼神里毫无笑意——这个男人永远是一幅让人看不懂的模样。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莫名的不爽。   “我家里人想见见你。” 第8章 咬我一口。   谢家长子在国外深造一年半,期间没少回来过,即便如此迎接晚宴设在了风景秀丽的半山腰上。   洛市周边的小城镇有一处叫做文胜湖的风景区,绿水绕青山,一年四季都风景宜人。近几年被开发商包下来建立成了旅游山庄,之前谢晚松夏天跟人来过几次,确实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   开进文胜湖的小路是土路,并未修建,路面上全都是坑坑洼洼的土坑,道路两旁都是些推着小车推销产品的本地人,面前挂了花花绿绿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摆着各种各样的玉石以及一些当地土产物。   黑色宾利缓缓开过,谢晚松看着车窗外这些小玩意儿,也不知道突然哪里来了兴致,非得下车去看看。   他今天穿着随意,白T恤下一条浅色短裤,头上戴着棒球帽,抛开那些杂七杂八的奢侈品,看上去平易近人了许多。   那些小商贩见到谢晚松,只当他是来旅游的寻常人家,当即眉飞色舞,对着自己的卖品夸夸其谈了起来。   “我这玉佩那可是的和田玉,您看看这色泽,这通透度……”   “就一破石头你也好意思要这么高?”   谢晚松翻来覆去看了又看:“那边儿的姐姐只卖一半的价,半价卖不卖,要卖我这就掏钱了啊!”   “哎哟她家哪能跟我家的品质比啊!”   谢晚松闻言也不墨迹,转身就要走。   小贩见此,赶忙扯住他,愁眉苦脸道:“且慢且慢,一半是吧,行行,给你!”   现在又不是什么旅游旺季,这些人挣钱不易,能卖一个半价总比卖不出去要强。.那小贩一边掏着腰包给谢晚松找钱,一边碎碎念道:“我也就看您长的俊,一般人我哪给这个价啊……”   谢晚松收好钱,心满意足地把玉佩拿过来,笑嘻嘻道:“好嘞,谢谢了。”   江跖刚刚一路看着他厚着脸皮讨价还价,一看就是习以为常的老手,又见他此时捧着块破石头喜笑颜开的模样,竟然一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在很小的时候我妈给了我这么一块玉,说是我爸留给我了,我宝贝似的护着它。结果上小学的时候被人偷走了,为此我还哭了很久。”   谢晚松摩擦着那块玉佩,眼底有些嘲弄:“后来我才发现,我的父亲是不屑于带这种档次的玉的。”   江跖余光看着他,男人面上没什么表情,鸭舌帽下翘出几丝黑软的发丝,帽檐压的极低,发丝微微遮盖住了眉眼。   江跖心知不是什么好的话题,也不知该怎样回他,半天才说了一句:“是吗。”   谢晚松拿着这块玉佩把玩了半天就腻了,随手抛在江跖怀里,笑道:“宝贝,送你了。”   江跖对他这股三分钟热度表示无奈,接过来看了看,是一块雕刻的观音像,表面上还被谢晚松捂的热乎乎的。   “喜欢吗?”谢晚松弯着眼看他,“这可是本少爷送你的第一个礼物。”   江跖没有表示喜不喜欢,只是也摩挲了一会儿,就慢慢的放进了口袋里。   又过了大概五六分钟,林风终于开车驶入了文胜湖景区里面。   只见周围全是连绵的高山,因为入秋的缘故山上的森林有些已经黄了叶子,从上往下看形成了青绿与橙黄的渐变,在阳光下美不胜收。   山峦围绕着中间一片湖泊,这片小城镇没有工业污染,湖水碧绿澄澈,湖边上坐了不知坐着本地人还是来这里度假的乘客,正支着鱼竿垂钓。   黑色宾利停靠在一个仿古建筑的饭店门前,门口的侍卫很有眼力劲地来给他们开车门。   谢天勇定的是三楼的房间,谢晚松跟江跖坐电梯到二楼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扯着江跖迅速走到了无人的拐角处。   “江跖,过来。”   谢晚松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撩开发丝,露出纤细白皙的后颈:“咬我一口。”   刺破Omega的腺体可以进行短暂的标记,可以向别的那些觊觎他的Alpha强势的宣布主权,到时候谢晚松身上混杂着江跖的气息,那他们这一对“情侣”自然就会显得更加真实。   江跖微微一怔,虽然知道这是做戏的必备条件,可还是耳根有些烧了起来。   谢晚松有些不耐烦地催促他:“快一点。”   于是江跖过去,也微微低头凑近他后颈的腺体处,湿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一会儿就泛起了红。   不知道是不是江跖的错觉,他感觉现在的谢晚松并非向他表现的那般无所畏惧,而是十分紧张。   他的身体十分细微的颤抖着,撩开发丝的手攥的僵硬,指节处泛白。显然是一幅恐惧的样子。   一个随时随地都能卖弄风情的漂亮Omega,怎么会因为被Alpha咬一口腺体而害怕?   江跖眉头一皱,张嘴一口咬进了谢晚松的腺体。   谢晚松这次剧烈的哆嗦起来,于是江跖张开胳膊把他抱紧在自己怀里,更深地咬了进去。   谢晚松说不上来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第一次将最为脆弱的部位暴露在别人的唇齿下,就好像在悬崖边儿上漫步。   腺体被刺破时他吓的浑身冰冷,好在江跖适时抱住了他,有了些许依靠。   谢晚松感觉江跖那股清清浅浅的雪松味道的信息素缓缓融进了自己的血液,围绕在他身侧,与他混为一体。   夜合花的香气纠缠着雪松的气味,谢晚松的信息素依旧是清冽又好闻,这具身体宛如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猎物,江跖眼神黯沉,强行忍住了继续咬下去的冲动。   江跖放开谢晚松,男人面色苍白,持续着喘息着,似是强行压抑着紊乱的吐息,江跖都怀疑若不是自己搀扶着他,这个人是不是都要晕过去。   他忍不住问:“你还好吧?”   谢晚松摆脱了他的手,镇定地笑了笑:“没事,走吧。”   他摸了摸腺体的位置,眼睫微微一颤。   未再停留,反而是率先越过江跖,步伐如风,逃也似地走向了电梯。 第9章 过敏?   他二人走进宴会厅的时候一家人已经来齐了,谢晚松只是晚到了一点,谢天勇就摆出了一幅不情不愿地臭脸。   若不是谢天勇经常把暴躁二字写在脸上,习惯性端着个空架子,但凭他的长相,应该也能算个一表人才。   孟云坐在主位上,相比起几个月前他又清瘦了许多,隐现皱纹的脸上老态愈显,却不难看出年轻时俊美无双的影子。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陪他说笑的少年,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模样,染了一头两眼的金发,清秀的眉眼与谢晚松三分相似,却比他更为阴柔娇美,同谢晚松那股子浑然天成的带着刺的媚截然不同。   那少年见他进来,笑着叫了一声:“表哥,好久不见。”   又瞧见他身后跟着的江跖,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媚着眼睛深深瞧了他一眼。   谢晚松余光扫见那人的注视,随即十分礼貌地回以眼神,回道:“谢恒,把你那看鸭的眼神收起来。”   他语气冷硬,分明就是警告。   少年一愣,捂着嘴讪讪地笑了:“表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谢恒是谢长远弟弟的儿子,从高中开始就去了加州留学,这一次恐怕是跟着谢天勇坐的一班飞机回来的。   若说谢晚松还象征性地跟孟云打了个招呼的话,对他是压根儿理都没理,就当没看见一样,一直冲着窗边走去。   窗前坐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坐轮椅的女人,腿上盖着软软的毯子,一头卷发垂在两肩。精致的面容上略施粉黛,是一种让人心生亲近的秀雅。   谢依然对着江跖微笑致意,江跖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谢晚松脚步轻快的走到谢依然跟前,蹲下来,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姐,最近身体怎么样?上次给你从捎的药吃了吗?”   谢依然摸着他的头笑道:“我好着呢,你不问问咱爸的情况,怎么先跑来问上我了?”   谢晚松便像只小猫一样蹭了蹭她的手心:“想你呀。.”   他这一动作,谢依然立刻闻见了他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江跖,立刻了然,打趣道:“你们小两口要节制点啊,到时候挺着大肚子去公司可怎么办?”   谢天勇听闻这话,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若非是自己的迎接宴,估摸着已经甩袖子走人了。   饭菜陆陆续续地上了桌,孟云笑起来十分慈祥,他转头问江跖:“怎么称呼?”   江跖说:“江跖,足石跖。”   “江先生还真是一表人才。”   几个人微笑寒暄,过了好久才问到终点——“家是哪里,做什么工作的?”   江跖刚要开口讲话,谢晚松便慢悠悠地抢了过去:“他之前在酒吧工作,现在辞了。至于家庭背景嘛……”   他似笑非笑地举起面前的红酒,轻轻抿了一口:“孤儿,洛市第三孤儿院。”   他话音才落,孟云的表情就肉眼可见的僵硬难看了起来,似是有些无从接口。   谢天勇阴阳怪气:“那还真是巧的很啊。”   孟云不讲话,谢晚松也不刻意找话题,眼看着好不容易一顿家庭聚餐好好的氛围要坠入冰点,最后还是谢依然举杯解围。   谢天勇原本就看不爽他这个半路出现的弟弟,说话也是冷嘲热讽:“江先生,容我问一句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江跖沉默不语,半天才认真的说了一句:“我爱他。”   他此话一出,孟云呵呵直笑,谢晚松顿时也忍俊不禁,憋笑憋的肩膀直抖。他早知道江跖是一个不会讲话的木头性子,可此刻他说了一句这个出来,竟有一种异常的可爱感。   谢天勇早就认定了他俩是逢场作戏的关系,半场晚宴下来,一直再问各种各样的问题百般刁难,试图让二人露出马脚。   谢晚松想到了他这位大哥会搬出这套,提前跟江跖对好了口供,两人的说辞别无二致,一时让谢天勇无从下手,硬生生地憋住了一口恶气。   大概是江跖的信息素作祟,那股子雪松的味道若有无的萦绕在鼻尖,谢晚松有些胃口不佳,动了两下筷子就没再动过。   谢依然眼睛尖的很,见此便对江跖说:“江跖,还不赶紧给你媳妇夹菜?”   她话里笑意明显,显然对他二人的这门婚事十分满意。   江跖一怔,随即从附近的菜盘里夹了一大筷子青椒放在了谢晚松盘子里。   谢晚松见此也是一愣,似乎没想到江跖会突然来这么一出,面色微僵,但也只是瞬间而已。   “谢谢亲爱的。”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冲江跖笑了笑,埋头慢慢的开始吃那一盘子青椒。   谢晚松吃的极慢,就连咀嚼的动作都有些吃力。   “婚礼定下在哪了吗?”孟云关切的问,“要不要出国办?”   “不用了爸,在洛市挺好的。”   谢晚松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我失陪一下。”   言罢也不等众人反应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在谢晚松走出门不久,谢天勇也借口离开了。   一时间饭桌上只剩下了四个人。   谢恒一动不动地盯着江跖看,像是要把他的衣服给扒了,从内到外看个真切。   谢晚松这一去就跟不回来了一样,也不知究竟做什么去了,江跖原本就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低垂着眉眼,时不时端起水来喝一口。   谢依然问:“江先生跟小松交往多久了?”   江跖按照谢晚松所说的回:“过了这个月就整一年了。”   “其实小松这孩子吧,优秀,追他的人不计其数,这才惯的无法无天了,有时候任性的不得了。”   谢依然笑起来,长长的睫毛微垂:“他挑食,有时候吃一顿饭光挑食材就能挑半碗,而且过敏的食物也多,什么桃子,青椒,苦瓜啊…吃一点儿都不行。”   青椒?   江跖眉梢一跳,下意识地看向谢晚松的盘子,刚刚那个男人明明云淡风轻的吃了一盘子青椒。   谢晚松青椒过敏他确实不知道!   他茫然的看向谢依然,有些手足无措。   谢依然不动声色地给了他一个向外的眼色,江跖坐不住了,放下筷子起身:“我去找一下晚松。”   谢晚松趴在洗手台前,抠着嗓子干呕了半天,直到把刚刚咽下去的青椒尽可能的全都吐出来。   他怕家里人起疑心,强忍着吃下了江跖夹给他的东西。   胃酸卡在喉头并不好受,谢晚松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织灯下皮肤显得尤为苍白,因为呕吐的原因眼角发红,像个脆弱易碎的精致瓷器。   他流露出厌恶的表情,恼怒地低下头。   他并不喜欢露出这种姿态的自己。   谢晚松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浸在脸上的感觉使他好受了不少。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青椒过敏时,只是因为那个女人不小心在下面时多放了一颗青椒,他就差点儿窒息过去,从那之后就对青椒敬而远之了。   谢晚松垂着头静静呆了一会儿,再抬头时镜子里已经多出了一个人,是拿着酒杯靠在门口的谢天勇。   谢天勇看着他,晃了晃酒杯里剩下的酒液,从喉头滚出一声冷笑:“谢晚松,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第10章 谢晚松!   谢晚松整理了一下衣服,若无其事道:“怎么?”   “你们这逢场作戏,真当我看不出来?”   谢天勇向他靠近过来,眼神冷酷又陌生,好像站在面前的人并非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弟弟,而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怪物。   “谢晚松,你根本不会爱人,因为你心里只有自己。”   谢天勇这话到真的说对了。   谢晚松长到二十多岁,唯一爱过的那个人毫不犹豫地选择在他面前死去,只是因为她所爱的人并不爱她。   曾经她所认为的一往情深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谢天勇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靠在门上笑了笑:“来一杯?”   谢天勇靠近过来,心情愉悦地揽上他的肩头,将酒杯举到谢晚松眼前,并排看着镜子里的彼此。   可惜谢晚松没有在厕所里品尝佳酿的癖好,站在镜子前无动于衷。   他突然弯起唇角,依旧是漂亮的令人惊叹,那双漆黑的眼眸闪烁着嘲讽的光。   谢晚松将面前的酒杯推开,转过身去,从容不迫地对上谢天勇的视线。   “那又如何?拿遗产的是我,现在坐在天娱集团总经理位的人是我,以后公司的继承人也会是我。”   他的语气不急不躁,平淡的仿佛叙述一个事实。   可看向谢天勇的神情却是悲悯,像是再看着一只只会冲人汪汪乱叫的疯狗,招招手就能扔他一嘴腐肉。   “被我这个鸡生出的孩子抢夺一切的感觉如何,哥哥?”   谢晚松话音才落,感觉呼吸停滞一瞬,被谢天勇拽着领子狠狠砸在墙上。   紧接着是酒杯摔在地上碎裂的声响。   谢晚松没想到男人会突然动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丢掉了最佳反抗的时机,窒息的痛苦使他紧蹙眉头,难受地咳了起来。   谢天勇充分地向人展示了什么叫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谢晚松在他手下没有丝毫还手之力,撞在墙上的那一刻只觉得后背生疼,紧接着天旋地转,耳畔嗡声直鸣。   “你以为我不知道爸是你杀死的?”   谢天勇手上青筋暴起,酒杯在掉落的过程中有一部分撒了出来,飞渐在谢晚松的脸颊旁,紫红的液体顺着脖颈留下,在白色的布料上极快的浸染。   “你哪来的脸来继承遗产?你就应该跟着你那个上吊的妈,一起死。”   谢天勇双手死死握住薄软的衣物,一字一字咬牙切齿:“你连个老人都狠心动手,还会有什么不敢?”   杀,人,凶,手。   谢天勇发誓,要是杀人不犯法,他现在就能把他这个名义上的“弟弟”从窗外扔出去。   从三年前谢晚松进了他们谢家门,年轻人单薄的腰背松柏一样挺得笔直,天生带着一股子睥睨一切地高傲神情。也不知道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原本对过往与私生子避之不及的谢长远竟心甘情愿地认了这个儿子,别人见了他便要恭恭敬敬喊一声“三少”。   谢天勇又想起父亲断气的那个夜晚,一家人轮流守夜,谢长远死的时候病房里只有谢晚松一个人。   等到家里人陆陆续续赶到现场,只能看到昏暗的病房里那个依旧挺拔笔直的背影,而床上的老人已经毫无声息。   “咱爸死了。”   他看上去很平静,只是眼眶有点红,好像刚刚哭过一样。   可谢天勇明显注意到,老人脸上的氧气罩位置歪斜了——之前守夜的时候无聊,他特意注意了氧气罩表面的细节位置,此时分明就是有人动过又匆匆带了回去。   谢晚松拔过氧气罩。   这是个多可怕的男人,杀了人后还能虚伪地做出一副悲伤的面孔。   这一瞬间谢晚松甚至无法判断谢天勇那些肮脏狠毒的词语,他眼里只有一张喋喋不休的嘴,随着对方的复述那些回忆如同铺天盖地的潮水一般蜂拥而至,将他淹没。   此刻他的脑海里闪过的并非是死去的谢长远,而是一个孱弱的女人。   “明明你跟他长得这么像,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接我们走呢?”   “如果没有了妈妈,你也要好好活着啊。”   “小松…妈妈对不起你。”   他神情怔然,看着谢天勇高高扬起向着自己打来的拳头,闭上了眼睛。   “啪。”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谢晚松眼睫一颤,睁开眼,只见江跖一手抓着谢天勇高扬的胳膊,先是满眼惊异地扫视了自己一眼,而后那张冰冷的面容隐现怒气,神态骤然可恐起来。   任凭谢天勇如何挣扎他都纹丝不动,随后不顾男人的叫骂,轻而易举地将他从谢晚松面前揪开,丢垃圾一样把人往前一扔。   “你在做什么?”   江跖身材高大挺拔,冷峻的眉眼间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野狼,随时都能露出自己锋利的獠牙。   谢天勇何曾受过这般侮辱,当场气的直哆嗦,又莫名有些惧怕他。   明明江跖什么都没说,却偏偏让他从脚心儿蔓延开一股寒意,他双目赤红,狠狠顽了一眼谢晚松,转身骂骂咧咧的一摔厕所门,走了。   谢晚松哪里还有半点儿刚刚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神情茫然又恍惚,眉眼低垂,嘴唇紧闭,面颊上和衣服上都是红酒的痕迹。   江跖皱眉,他轻轻攥住谢晚松的胳膊,这一下却仿佛惊醒了这个敏感的男人,他惊恐地看了一眼江跖,清晰地在对方的眼眸里映射出狼狈不堪的自己。   谢晚松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后退几步,然后躲开对方的注视,推开江跖就想要往外走。   眼看着他就要冲到门跟前,江跖地把他拉了回来。   谢晚松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狠狠一甩手:“别管我!”   “谢晚松!”江跖恼怒地吼道。   谢晚松果真被他吼住了,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江跖将他牵到洗手台前,从旁边扯了纸巾。   江跖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似乎也在纠结,最终缓慢地抬手,动作笨拙的帮他擦了擦脸上的酒渍。   纸巾碰触谢晚松的脸庞时,男人下意识便想躲闪,奈何江跖一手摁在他肩上,硬是没让他如愿以偿。   “别动。”江跖低声说。   江跖大概高出谢晚松一头,身型也宽广,此刻完全把他笼罩在身下。灯光从头顶倾下,流泻过他高挺深邃的眉眼,一路落进谢晚松的眼底。   谢晚松的鼻尖流连过对方的气息——像是漫步在冬日的森林之间,雪从树枝上抖落的冰凉干净的味道,一阵微风拂过便将他吹醒了大半。   他看着江跖这样皱着眉头,笨手笨脚擦拭的样子,突然十分想笑。   谢晚松终于抓住了他的手,说:“我自己来就好了,谢谢。”   话说到此,声音里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波澜不惊,礼貌中带着若有无的疏离。   江跖看他面色如常,刚刚的失态仿佛不曾有过,便往旁边退了一步,体贴的留出两人之间舒适的空间,又抽了几张纸给他。   谢晚松动作利落的将T恤脱下来,随手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将身上那些发凉的,令人不适的酒红色液体擦干净。   这是江跖第一次见到谢晚松脱下衣服的模样——男人的身躯清瘦单薄,即便如此还是有若隐若现的肌肉纹理。腰肢纤细的令人惊叹,两条漂亮的人鱼线顺着平坦光洁的小腹一路没进了裤带处。   江跖意识到自己目光的逾矩。   江跖说:“我去让服务员拿身新的。”   然后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递到谢晚松手里:“在这之前你先披上我的。” 第11章 月小姐其人?   谢晚松对于母亲的事情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   记忆里有一片朦胧的紫色纱帐,帐外坐着一个有着黑色长发的美丽女人,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碎花长裙,接近她时可以闻到清浅香气,就像是初晨刚采下的还带着露珠的鸢尾花,同她本人一样柔软的味道。   母亲姓月,那会儿巷子里的人都喊她“月小姐”。   月小姐与她的那些同事们都不一样,别人穿着色泽艳丽的衣服,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吸引客人,借此好多领些工钱。可她从来都是穿着素色的花裙子,坐在有阳光洒进来的窗户边儿,不声不响。   看着楼下人来人往,有娇艳的女郎被西装革履或大腹便便的男人搂着腰进房,有时会对她递来一个挑衅的眼神,她都对此视而不见,只是盯着远处发大半天的呆。   月小姐曾被誉为烟花巷第一的女郎,她的美是风姿绰约,空谷幽兰,是从未被艳俗沾染的干净,那些想赎走她的富家公子能排慢一整个巷子,可惜她谁都没看上。   有人说,谢晚松的母亲是烟花巷里最不像小姐的小姐。   她是一粒不小心落入凡尘的仙火,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月儿姐风头没落了,无聊了就坐在阳台上唱歌,她唱的好听,偶尔也会吸引一些注意到她的客人,有举着酒杯上来搭讪的,有说有笑地聊起几句,她却从未跟哪个男人并肩进过一间房。   谢晚松年少无知,也能看出母亲跟别人的不同,会问:“妈妈怎么了?”   有漂亮的大姐姐会偷偷的,贴在他的耳边上说:“你妈妈啊,爱上了一个男人。”   这话被一旁的人听了去,便皱着眉头出声埋怨:“他这么小,你跟他讲这个做什么?”   大姐姐就撇撇嘴不说话了。   在烟花巷里长起来的小孩儿,幼年时在大街小巷上疯跑,稍微长起来一点就要忙着给家里人打砸,再长大些就要去工地里上工了。   可谢晚松的母亲却教他读书写字。   拿着本子还有练字帖,可是红尘女子又能有几个学识?于是她耐心的把字都查出来,然后再一个字一个字的教给他。   “你好好学,万一有天你爸爸领你回家了呢?”   这是谢晚松最常听见的一句话。   书上说当一个Alpha有能力跟他的Omega成家立业的时候,他们才会共同抚养自己的孩子。   谢晚松从未见到过她母亲的Alpha。   但是他想大概他跟自己的父亲是相像的,因为母亲总是会捧着他的脸怔怔的看上半天,那双凝聚着爱恋与苦痛的眼眸里就会浸满泪水。   那个女人就像一束孤芳自赏的野百合,即便是走了那么久,那抹幽香和淡淡的的白都刻骨铭心的留在了回忆里。   谢晚松唯一见过母亲穿亮丽的衣服是她上吊在床头的时候,穿了一身漂亮的红色长裙,裙上绣着金色的凤羽,在偶然倾落的阳光下显得流光溢彩,是一套非常漂亮的中式嫁衣。   她倾尽半生的积蓄买了这件婚服,到死都幻想着那个男人能将她娶回家。   那一刻谢晚松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他的母亲与那个男人感情的寄托品。   那个会软声软气地把他抱到腿上读书的女人毫不犹豫的丢下他一个人走了,温柔慈爱的母亲从来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幻想。   她压根就不爱他。   房间门被人敲响,谢晚松这才从回忆里惊醒。   江跖拿着一套干净的衬衣从外面进来,向他递过去:“换上吧。”   谢晚松点了点头。   江跖瞧他面色依旧苍白,低声问:“身体怎样?”   谢晚松牵强一笑:“还好,死不了。”   他们此时在一个小包间里面,谢晚松身上赤裸的穿着江跖的外套,尺寸显然是过于大了,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袖子也略微长了一截。   外衣上还沾染着属于江跖的雪松的味道,谢晚松脱下外套递给江跖的时候,不小心同他的注视撞在一起,明显感受到了男人眼底不自在的躲闪。   好像他在他面前老是不自在。   江跖抬手揉了揉鼻子,转过身去。   谢晚松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江跖每次感到窘迫紧张或者为难的时候,都是下意识去摸摸自己的鼻子。   这大概是为数不多的能从他那张冰冷又面无表情的脸上能看到的可以称之为端倪的东西。   这个认知让谢晚松有些惊讶,毕竟江跖实在没有理由因为换衣服而特意回避他。虽说AO性别有差,可外表上彼此都是实打实的男人,赤裸的上半身毫无看点,谁还不是一马平川了。   “江跖?”他凑过去问,“你怎么了?”   谢晚松心情不佳的时候总是想欺负这个人,就像是恶作剧的小孩子,无聊里又带了点与他气质不符的幼稚。   谢晚松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拼了命往上爬的人,挑战已经成为了人生常态。   平淡无味的生活他味同嚼蜡,平平无奇的人他不屑一顾。   平日里往谢晚松身上贴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换着手段花样想方设法地讨好他。   可偏偏是江跖这样看似冷漠孤傲的野狼,征服起来往往能带来不一样的快感。   一想到此,他便给自己为什么老是被江跖吸引而找到了借口。   谢晚松的自我调节力真的强的可以,他这般笑嘻嘻没个正经的模样,好像刚刚在厕所里被侮辱,被吼骂的场景压根不存在。   可江跖却感觉他是习惯性的打碎牙往肚子里吞,把自己懦弱的那一面完完整整地掩藏了起来。   谢晚松不知他想,笑着伸出手指戳了戳男人僵直的后背:“我有什么不能看的?”   他的手落进了一张温暖的掌心里。   江跖抓住他作乱的手,男人宽厚的手心带着粗糙的薄茧,温度比常人要高出许多。滚烫的热度通过相触的肌肤,一路滚进了心窝里。   “别闹了。”江跖抬起眼看向他,稍微用力握了握那只苍白的手。   一旦认定了这人的表里不一,他的语气如同哄小孩的父亲,带着不由自主的无可奈何。   谢晚松哑然。   他没想到江跖看上去冷冰冰一个人,身体竟然会是这样温暖。   很多时候熟人都把谢晚松比作一只猫,聪明伶俐,高傲薄情。对外界的一切都带着警惕,随时张开着尖锐的利爪,一踩尾巴就炸锅。   注定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性子。   可猫都是喜欢温暖的。   一簇火苗,一个暖炉,一方温热的被褥,都能成为它们的栖身之所   特别是在冰天雪地里呆久了,只要有一点热源都想要去靠近,舒服地伸展开腿脚,放下了所有的戒备,真正变成一只乖顺的猫。   当谢晚松脑海里闪过“江跖怎么这么暖和”的那一瞬间,这个认知就好像触碰到了他的什么逆鳞,猛地把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下一刻他重新浸在冰天雪地里。   谢晚松警惕地看向江跖,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像是被不小心砸入的石子惊醒的水面,细微地泛起波澜。   然后他轻轻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垂下,神情隐晦,很快就又重新把自己伪装起来。   谢晚松将衣服穿好,笑了:“回去吧。” 第12章 我怕的要死。   谢晚松跟谢天勇的矛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谢家大大小小哪个不知道,只要这两个人相遇,一定会冷嘲热讽,免不了又一一场恶战。   要放在三年以前,谢晚松刚进入谢家那会儿,还是个大尾巴狼装白兔,把自己那令人讨厌的脾性与处处看不顺眼的高傲态度藏了个十成十。可惜一个月不到的功夫,他的本质就逐渐显露出来。   谢天勇无能,放在古代就一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让他对着报纸打字儿都能写出一片错别字。   二姐谢依然倒是聪慧了,知名大学硕士出身,可惜命不好,自小就有哮喘,加上之前出了车祸,截断了小腿,大部分时间都得在轮椅上度过。   谢长远还不是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没救了,不愿把打拼了一辈子的位置拱手让人,也不能败落在谢天勇手里,这才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私生子,把目光投在了当初在商界被各大导师夸的天花烂坠的谢晚松身上。   谢晚松明白为什么谢天勇讨厌他。   明明是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突然有一日冠冕堂皇地闯进自家大门,就连亲生父亲也对他宠爱有加,仅仅两年就把集团总经理的位置让给了他。再反观谢天勇,在国内呆着丢人显眼,干脆撵出国去了。   更何况谢天勇还一口咬定谢晚松杀了老父亲。   他简直对他恨之入骨。   可那又怎样,谢晚松对别人的看法从不在乎。   谢晚松跟江跖返回包间的时候谢天勇已经气急败坏地走掉了,看看在座诸位的脸色就知道,他大哥走前怕是又闹了一通,餐具全部摔在地上。   服务员在那里半蹲着捡拾瓷片,见他来了,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三公子…”   孟云见他换了身衣服,隐约感觉两个人出了什么事,此时欲言又止:“小松啊,你大哥他…”   “我没事。.”谢晚松拉开椅子坐下,“随他吧。”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坐在孟云身旁的谢恒,正饶有趣味地盯着他,似乎想从这张脸上寻到什么两个人动手的端倪。   见谢晚松看过来,就弯着嘴角对他一笑。   谢晚松早就料到,谢天勇再讨厌他也没有到一见面就动手掐架的程度,又想起谢天勇是跟谢恒一班飞机回的国,在国外就碰了面,估计谢恒少不了对他二人的关系一阵煽风点火。   谢晚松心里冷笑,表面上大大方方地任凭他看。   既然迎接晚宴的主角都没了,那自然是没什么好继续的了,完事之后孟云就开始交代住处。   文胜湖度假区的一大特色就是林中木屋,独栋的原木色平房建立在树枝掩映的山坡上,悠长的木质道横跨大半座山。   道路两边挂满着灯笼,入夜后亮起,微风吹过时一路火光摇曳,一直蔓延到极远的地方。   再往远处看,山峦叠着山峦,浸透在夜幕里,天空中一轮皎月,星光浩荡,铺洒在江面上,隐约还能瞧见几点渔火。   从酒店顺着木道一路上山,山间蚊虫多,谢晚松没过一会儿就被叮咬了几个包,痒的他直皱眉头。   谢晚松自然跟江跖同住一屋。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一股木香扑鼻而来,带着山间独有的树木草叶的味道。   谢晚松把灯打开,大概环顾了一下四周。   屋子不大,一个带着电视机的客厅,沙发周围都是独面的玻璃窗户,窗户旁是一个大的阳台,能清晰的看到周遭的树木以及山下的景物。再往里走是一间卧室,白色的双人床上放着一只娇艳的玫瑰。   虽然在这之前两个人已经同住了一段时间,但是向来都是分房睡,毕竟彼此也只是一个文件的名义关系,除了谢晚松不要脸的跟了江跖一段时间外,谁都无权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可惜孟云不清楚两个人的关系,特别定的双人大床房,为的就是让即将新婚的夫夫可以更好的交流情感。   谢晚松挑眉看了看床,随便解开了几个扣子就很自觉地坐了上去,然后对着站在房间门口的江跖笑了起来,笑容里风情万种:“宝贝,这两天你睡沙发吧。”   江跖:“……”   好在他也没有跟外人一起睡的习惯,睡沙发倒是让彼此都舒服。   谢晚松在大床上滚了一会儿,拿着手机刷了刷页面,可惜山间信号不好,某家的移动网信号抵达不到,速度慢到令人发指。   谢晚松硬着头皮试了几次,最后气急败坏地把手机往床上一扔。   他走出卧室,客厅的阳台门开着,偶尔吹进来一阵清爽的风。   玻璃门外能看到江跖的背影,男人的身型高大宽厚,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高挺的侧颜,以及闪烁在唇边的那一点火星。   “偷偷抽烟可不好啊。”   他也跟着挤在阳台上。   江跖便转过脸来看他,深邃的眉目在月下照射出一片阴影,这般看来男人的瞳孔并非是纯黑色的,而是浅浅的棕色,琉璃一般的色泽。   谢晚松看了一会:“你混血吗?”   江跖深深抽了一口烟,看着白色的烟从唇齿间吐出,顺着鼻尖向上浮去。   他微微一笑:“大概吧。”   这是谢晚松第一次见到江跖笑起来的模样。   他平时总是冷冰冰的一张面容,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却从未想过这般冷的人笑起来会是如此引人注目。   若是放在以前,江跖一定会是谢晚松喜欢的长相。   会是他愿意起早贪黑,端茶倒水追求的那一类人。   但如今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谢晚松对于恋爱早已经麻木,甚至提起来除了觉得这两个天真的词好笑以外,他毫无动容。   其实谢天勇说的挺对的,他确实不懂得什么叫做/爱,在他看来任何在别人身上投入的多余情感都是无用的,他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学会了如何去爱自己,将自己彻彻底底的保护了起来。   谢晚松也笑了笑,撑着下巴,对江跖伸出手:“还有吗,我也要一根。”   他点上烟,含在嘴里。   微风吹乱他的黑发,黑夜里的肌肤白的更为显眼。   “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死了。”   谢晚松忽然开口。   “那一晚她就像往常一样把我哄睡着后,穿上了红色的嫁衣,在床头上吊。”他眯起眼,像是陷入了永无止境的回忆。   “我记得很清楚,当我睁开眼睛时,看到她的脚悬在半空,嘴唇青紫,黑色的头发遮掩了大半张脸。”   在往后的两年内,谢晚松夜晚一闭上眼,眼前出现的都是这张面孔。   江跖问:“你害怕吗?”   谢晚松便笑起来,眉眼弯弯,眼底像是浸入湖水中的月影。   “我怕得要死。” 第13章 Edwin...?   恐惧在男孩儿的心里生根发芽,变成了缠绕在身边的梦魇。   他害怕,不敢睡觉,常常睁着眼睛到天亮。   有时候谢晚松都会想,是不是母亲内心里其实是怨恨自己的,才会选择以这样一种方式死去,让他一辈子都活在对母亲过世的恐慌之下。   “她们都说人死时穿上红色衣服是会变成厉鬼的,我那段时间总是希望她能来将我带走,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谢晚松敛下眼,怔怔地盯着手指间亮起的那一点火光:“可她到底是没有来。”   他的身上笼罩着如同夜色一般浓厚的寂寞。   谢晚松半天都没听见身边人回话,一件外套突然仍在了他的头上,吓得少爷一个哆嗦,半根烟掉在了地上。   江跖说:“穿上吧。”   谢晚松一愣,随即有些好笑的开口:“你是觉得我可怜,特意来送温暖的吗?”   江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也将烟掐灭了,看向了别处。   “夜里冷。”   其实江跖很想问谢晚松,谢老爷子到底是不是他杀的。   他当时赶到厕所门口,听见其中谢天勇的嘶吼声时,握着门把的手微微一颤。   江跖余光里偷偷观察着身旁的人,Omega身段纤细修长,好像轻轻一用力就能将其折断,从他出生的那一刻,性别里的“脆弱”就深深烙刻在了骨子里。   他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谢晚松的时候,这个身段倾长的男人流连在五颜六色的帕光灯之下,漂亮的眉眼间促狭又深情,多看两眼便会不自觉的被吸引进去。   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公子哥,散发着让江跖所厌烦的游戏人间的不正经感,却仿佛比任何人都置身事外。   谢晚松是个过于复杂的人。   “喂。”谢晚松转向他,“要不要去走一走?在这儿也怪没意思的。”   他们从不能像那些真的情侣一样,窝在沙发上抱着零食看言情,看完再滚到床上就势来上一发。   江跖冲他一挑眉头。   谢晚松颇为神秘地笑了笑:“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毕竟是旅游度假区,顺着进来时的那条土路出去,走过布满路灯的桥梁,再寻着路灯的往前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景区旁的夜市。   夜市的区域不大,自然比不得那些人流量大的大城市,红灯笼一排挂满一排,远看上去像是一片通红的天幕。   各种各样的小吃琳琅满目,烤肉的味道香飘十里,入了夜有不少本地人也会前来,吃点宵夜逛一逛。   谢晚松这一晚上压根儿就没怎么吃,此刻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要不是本身脸皮摆在这儿,他现在都要冲到烧烤摊面前流哈喇子了。   “老板!”他在人声鼎沸中喊道,“十串羊肉,多放孜然,多放辣!”   “好嘞!”   趁着老板烤肉的时候,江跖刚掏完钱,谢晚松又不见了踪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抱着一大包东西从人群里挤过来。   “玉米条,尝尝?”   江跖便拿起一个黄色的条状物放进嘴里,一口酥脆,带着独有的香甜,稍微一咬很快就能在口中融化掉。   谢晚松笑着问:“好吃吗?”   江跖轻轻嗯了一声。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吃这个,我住的那条巷子口每天都有一个大叔推车来卖。我妈一次买好大一包,又不想我吃太多甜的,就把它藏在房间的柜子顶上,每次我都得踩着凳子上去够。”   谢晚松微微眯起眼,在回忆中追寻了好半天这个味道,直到熟悉的甜味在口腔中化开,他才满足的呼出一口气。   “您的十串羊肉好了!”   江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跟谢氏集团的三少爷,大半夜一手拿着烤羊手,一手抱着玉米条,站在初秋的凉风下,站在人来人往间吃东西。   谢晚松吃的少,兴许是天生胃小,随便吃了点就饱了个大概。随后也不闲着,就目不转睛地看着江跖吃。   目光灼彩,好像江跖脸上长了朵娇艳的花。   江跖:“…你能别看我吗?”   谢晚松便伸手点了点自己唇角的位置:“你这里沾到了。”   江跖伸手摸了一下,什么都没有。   他抬起眼,有些疑惑地看向面前人。   谢晚松弯着眼睛笑起来,神情慵懒地像一只餍足的波斯猫,突然就踮脚向着江跖靠过去。   唇贴着耳,恶劣地吹了口气。   “逗你玩的。”   说完他在江跖反应过来之前,率先笑嘻嘻地移开了身体。   江跖:“…”   他神情冷峻地看着面前不正经的男人,暗地里却揉了揉自己微微发烫的耳朵,也向着谢晚松离开的方向走去。   人群里不知谁撞了他一下,江跖怀里那包玉米条轻飘飘地被撞落在地上,乱七八糟撒了一地。   “呀,不好意思!”面前的年轻女性一愣,第一反应是想弯腰去捡,但一见玉米条上满是灰尘,又尴尬的站直了身子。   “我再给您买一包吧。”   她长长的黑发垂下来,满是歉意地抬头,看见江跖的那一刻却猛然怔住。   “…”女人瞪着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Edwin?”   …Edwin?   “出什么事了吗,这位小姐?”   一个清冷的男声闯入耳,女人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五官清隽的男人。   虽然是在笑,却不难看出眼神中的疏离。   他自然而然地攀上身边男人的肩膀,将头微微靠上去,这般亲密无双的姿态,分明就是登对的情人。   “不,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女人磕磕绊绊地说完,神情有些恍惚,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迅速擦着江跖的肩膀离开了。   谢晚松转头看了一眼,懒洋洋地往江跖身上一靠,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打趣:“我刚走就勾搭人家小姑娘,胆子不小啊?”   江跖无奈:“不是。”   然后他微微一撤,将胳膊从谢晚松怀里拔出来,眼神却也不自觉的追随到了女人离开的方向。   此刻背后是往来不绝的人流,再往后看,是连绵不断的山峦。   胸口突然一阵发闷,几乎要压的他喘不动气。 第14章 谁划了我的车胎?   第二日回程,谢天勇才发现自己的车胎被人扎破了,刚发动汽车走了没两步,车就失控地向一边直冲而去。   车头怼在树上,好在速度缓慢,没出什么大事。   谢天勇气急败坏地问人要监控,警卫却是遮遮掩掩地说什么晚上太黑了,实在是没看见有什么人划了车胎。   暗地里却冷汗直冒,监控里能清晰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插着口袋不急不缓的来到了谢天勇的车前,蹲下身在车前胎处做了些什么,而后抬起头看向旁边闪烁着红光的监控,笑了笑。   夜风吹起黑发,露出苍白的皮肤,漂亮地像是鬼魅。   一堆人抖的像个筛子,手速极快地把那段录像删掉了,一边抖还一边擦汗。   开什么玩笑,谢三少干的事,那能随便告状吗?   罪魁祸首谢晚松坐在宾利上摸着唇角笑,看着远处谢天勇跑来跑去指着人一通怒骂,他一只手垂在车门前,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轻点着,看上去心情大好。   他本就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好脾性,向来是一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处事风格,昨天谢天勇在厕所里对他的那笔帐一直算着。   看着后视镜里谢天勇气的跳脚的模样,他终于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他大概是感受到了江跖一言难尽的视线,便撑着下巴转头:“你这是副什么表情?要是谢天勇查出来是我划的胎,你以为你帮凶的身份能躲得过?”   江跖:“……”   谢晚松心情大好,带着耳机哼着歌,兀自靠在车后背上睡了。   谢三公子才一回去,就指使着林风去筹办婚礼的事情,他事儿多,从婚礼的场所布置服装颜色灯光效果等等等入手,无不讲究。   林风拿个小本本记的头晕目眩,记到一半才突然想起来有手机录音这个东西。   谢晚松回了一趟公司,现在孟云这个董事长在谢氏集团基本不管事,一天到晚喝茶钓鱼,上周还让司机给他送了两条新鲜的鲈鱼过来,说是自己刚钓的,让谢晚松尝尝鲜。   谢晚松回头就让陈嫂给熬了,熬了一大锅浓香四溢的纯白鱼汤,一口没喝全都给松到了谢依然那。   纵观谢家上下几十口人,外加那些旁门细枝,谢晚松被谢长远领进门的时候眼神或者嫉妒或是诟病——嫉妒他能被家族掌管着谢长远认做儿子,一辈子风光无阻吃穿不愁;诟病他身世低微来历不明,耍了歪心思来污染谢家大门。   在那段不受待见的日子里,只有谢依然是真心待他好,知道他青椒过敏特意嘱咐下人别放青椒,冬天织了手套送他,生病了送药来的一定是谢依然。   谢晚松对谢依然好,是因为谢依然对他好过,他用了三年时间彻底稳固了自己在谢家的地位,心里却没忘当年雪中送炭的是谁。   “谢总,刚刚王庆军那边派人来了,说想跟您谈一谈合作的项目。”   谢晚松懒洋洋地靠在柔软的皮椅上,闻言掀了掀眼皮,问:“怎么说的?”   秘书小姐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当然是说您业务缠身不便露面,让前台把人撵走了!”   谢晚松满意地“嗯”了一声。   王庆军接管的是EW集团下一家芝麻大小的子公司,明知道EW背后的孙家跟他们谢家瓜葛悠久,两看生厌,如今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往谢晚松这边跑,也不知道脸贴着给谁看。   “话说回来,EW继承人的事情怎么样了?”   谢晚松漫不经心地问。   “人还生死未知呢!”   秘书小姐没想到他也对这件事感兴趣,当即发挥了自己那颗流连在网页新闻与小道报道的八卦之心。   “听说孙家这位公子初中就被送到美国去了,私人信息被孙家人保护的特别好,这次还是因为给老爷子送行顺便继位的原因才回了国,谁知道路上遇到了那破档子事。现在网上都怀疑是不是是孙家内乱,有人偷偷…”   果然八卦起来的女人话匣子一开犹如滔滔不绝的水龙头,谢晚松叹了口气,迅速打住了秘书小姐不切实际的想象,什么豪门恩怨,家庭纷争,就差脑补出一档八十四集电视连续剧。   “继承人叫什么?”   “好像是叫什么…埃德温?”秘书小姐嘟囔了一句,“埃德温·孙?”   谢晚松重复了一遍:“Edwin?”   “对对对!”   谢晚松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确定这个名字在自己耳朵里确实陌生以后,然后抬起头笑了笑:“那没什么事了,你先出去吧。”   谢三少美丽无双,却毫无一丝女气,是个风雅无双的翩翩公子,一颦一笑都轻而易举的牵动人心。   秘书小姐被他这一笑红了脸,随后磕磕绊绊道:“那那那我我就先先先出去了!”   走到一半高跟鞋还咔嚓扭了一下,身型一歪啪几摔到了沙发旁的地毯上面。   谢晚松无奈,准备站起来扶她:“你这丫头毛手毛脚做什么呢?”   “没事!我没事!”秘书小姐迅速起身,踩着十寸的恨天高噔噔噔地跑远了。   林小燕出了总经理室的门,把双手捂在羞的通红的脸上,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   谢总好看的也有些太犯规了。   虽然是个Omega,就连她这个女Beta都忍不住想跟他谈了恋爱然后生猴子。   她跟着谢晚松干了这么久,别家要钱有钱要势有势的公子哥儿追他的也不少,跟谢晚松搂搂抱抱互相调笑的,可从未见过有哪个Alpha在他身边呆久过,就连身边的亲信也是beta居多。   除了那个叫做林风的Alpha保镖。   这是不是说明谢晚松的恋爱对象也包括beta在内?   林小燕坐着白日大梦走出电梯,刚准备去对面街买杯咖啡,就看见一堆年轻的男男女女正抱着东西在停车场里来回跑。   林小燕定睛一看,竟是各式各样的花束以及乱七八糟的装饰物。   有小姑娘看见她,气喘吁吁喊了一声:“林姐!”   林小燕好奇的探了探头,问:“你们这是干嘛呢?”   “嗨,谢总下下周结婚,林大哥让我们买的一堆东西,特地送过来来给谢总过目的。”   林小燕“哦”了一声:“那你们加油,辛苦啦。”   她提着小包走出去好几步,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谢总,下下周,结婚。   一记晴天霹雳落在了林小燕的头顶,瞬间把她劈的外焦里嫩,动弹不得——我勒个槽谢总不是单身吗?怎么突然要结婚?结婚对象是谁?男人还是女人?   那一瞬间无数问题将林小燕淹没,她双腿一软差点儿站不住,欲哭无泪扶着旁边的电线杆。   别的事情她不清楚,但是林小燕的春梦这下子是彻底破裂了。 第15章 找个地方解决一下?   谢晚松下午才收到洛有道的邀约,晚上就去了。   月上会所跟月下那种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塞满黑户聚集地的小酒吧不一样,走的是高端路线,就算是窑子也是摔了别的窑子几条街的窑子,专门服务高端人士。   黑色宾利停在月上会所的门口,两边儿站着的燕尾服男十分有眼色的替主人拉开车门。   谢晚松抖了抖领子从车上走下来,顺手脱下风衣递到侍卫手里。   “谢少,这边请。”   谢晚松跟着服务生步行过人声鼎沸的大厅,虽然月上会所跟月下酒吧服务宗旨对象不同,可惜里面的乌烟瘴气倒是别无二致。   服务生把他带到一个包间门口,谢晚松才一推门,就听见了室内熟悉的口哨声。   “瞧瞧,这是谁来了?”   洛有道此刻哪里有半点儿世家公子的模样,两条腿蹬在酒桌上,身体两边儿各窝着一个身材娇软的Omega,见了他都甜甜地叫:“三少。”   室内乌烟瘴气的信息素的味道让谢晚松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心里想的是好在让林风重新开了一批浓度64%的抑制剂,这才勉强不会受到影响。   一个包间里三四个少爷,全都是谢晚松的熟人,俗称狐朋狗友,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还没能继承亲爹的公司,一天到晚混吃等死。   厌恶。   “晚来者自罚三杯,兄弟自觉啊!”   谢晚松也不拒绝,桌子上三杯酒一滴不落的灌了。   他才一落座,洛有道就打趣道:“我听说谢少可是要结婚的人了,准新郎怎么还跟我们来这种地方鬼混?”   洛有道五官英俊,带着点儿世家公子玩世不恭的痞气,却是徒有其表,一身花肠。   “洛大公子专程邀请我,怎么能不给这个面子?”谢晚松也跟着笑,他的眼角下有一颗极小的痣,若非仔细看总是容易忽略。   “再说洛大少新婚不久,放着家里娇妻不管来这里胡闹,也不怕嫂子吃醋?”   洛有道的配偶叫做穆何,家族联姻,之前谢晚松在他二人的婚礼上见过一面,是一个相貌俊雅的Omega,警校出身,身段倾长,气质出众,看起来不争不抢,水一般柔和,就是说话少些。   没想到仅这一点就成了洛有道诟病的缘由。   谢晚松只觉得叹惋,像穆何这般优秀的Omega,怎么就落进了洛有道这种人渣的手里。   果不其然,洛有道一提到他就满脸不耐:“穆何?可别提了,一天到晚我一瞧见就心烦。要不是我爹逼着我能娶他?还是谢少这种合我心意。”   洛有道笑嘻嘻地说着,一边过来摸索谢晚松的手,被谢晚松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谢某可没这胆量。”   当年洛有道可是追过谢晚松的,阵势之大,在洛城闹了个人尽皆知,可惜最终美人没追到手,倒是折进去不少家财。   谢三公子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可惜是支带刺头的野玫瑰,混久了才知不是什么简单东西,若是折到他身上估计骨头都被吃抹的一干二净。好在之后洛有道也没纠缠,倒是突然改了念头,跟他称兄道弟起来。   “兄弟好,兄弟可是一辈子的,你说是吧?”   洛有道周身Omega的信息素的味道惹的谢晚松不太舒坦,他脸上挂着笑意,眼眸里却逐渐漫开一丝模糊的冷,不动声色地坐的离洛有道远了一点。   “来,小月,过来。”   洛有道招了招手,一个皮肤白净的男Omega就面带娇羞的坐在了他的腿上。衣服松松垮垮穿着,有意无意地露出半个香肩。   小月两只胳膊讨好地缠在洛有道脖子上,眉眼如丝,软着嗓音撒娇:“洛少~”   这股胭脂俗粉的信息素味盖也盖不住,谢晚松内心嘲讽洛有道不识好。   大抵人多少都有犯贱的心思,家里山珍海味吃烦了,就得吃点外头的地摊食物解解腻,真是愚蠢至极。   一屋子都是熟人,洛有道便也无所畏忌,搂着小月热吻,大手肆无忌惮地伸进宽松的衣服里揉捏摸索了一遍,再离开时男生早已气喘连连,含着泪水直勾勾的看他。   谢晚松先是扫了一眼小月故意翘的老高的圆润臀部,而后是那张痴迷的小脸,估摸着要是洛有道不在场,这种货色他能给一脚从门里踹到门外。   洛有道亲热之余还有空理他,凑到他耳边上问:“谢少,你倒是说说你自己,结婚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晚松饱含深意地笑了笑:“就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   洛有道抚掌大笑:“我就说,要是谁能让谢三少动了真心,那这人回头我真得好好请教请教。”   谢晚松笑而不语。   中途有人点酒,几个带着面具的服务生依次端着酒进来。有一个再推开门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呀!”   一声猝不及防地尖叫声。   原来是哪家的少爷突然拽住了其中一个服务生的手,一把将他压到沙发上,摁着头就一顿深吻。   那少年在惊慌失措后突然明白怎么回事,也不再挣扎,当即甜腻地喘息了起来。   服务生里依次排列着几个身材高大的Alpha和身材娇小的Omega,有了第一个超热氛围的人之后,其余的也都开始跃跃欲试。   其中有一个男人身材高大格外吸睛。   “我看着那个Alpha倒是不错…”   服务生就如同没有听见别人对他暗示十足的话语,默默地弯下身子把酒杯放在了一直未吭声的谢晚松面前。   刚准备走,一双冰凉的手就轻轻搭在了自己挽起袖子露出的小臂上。   谢晚松神情魅惑:“你来陪陪我?”   谢三少一开口,气氛自然不同以往。   之前有人还觉得是谢晚松自命清高装模作样,如今见此情景迅速炸锅,鼓掌的故障,吆喝的吆喝,一时间都觉得新鲜极了。   谢晚松明显感觉自己手下的肌肉僵硬了起来。   洛有道见那服务生还不入坐,无动于衷,忍不住叱责:“谢少点名多大的福分,还不赶紧坐下,别搁那不识好歹!”   谢晚松之前喝了些酒,此刻多少有些兴奋。   他挑了挑眉,控制欲上头,用力将男人拉到沙发上,然后双腿一跨,就着坐在男人腿上的姿势,揽住对方的后颈与他亲吻。   对方大概没料到他尺度如此大的举动,整个人都几乎僵直成了一块木头。   谢晚松舔开男人的唇齿,其中是一股淡淡的的烟草味道混合着清浅的雪松香气,非常好闻。   他的呼吸流连过耳畔,吹了一口气:“别挣扎。”   而后轻咬着对方的唇,虽然面具遮盖着面容看不清楚神情,但是男人的呼吸却明显的急促了起来。   若是仔细看,能看到谢晚松看似动情的眼眸下闪烁着揶揄促狭的光芒。   如若刚才众人还是“有点新鲜”,那现在直接彻底炸了,动静险些要翻了天,一时间AO信息素在狭小的房间里迅速炸开,变成一簇撩拨的火焰。   谢晚松用手背擦了擦嘴,而后施施然的起身。   “我喜欢他。”他自然而然地牵起服务生的胳膊,弯唇一笑,上挑的眼角勾人至极。   “我们找个地方解决一下?” 第16章 你对谁都这样?   谢晚松带人刚出门就遇上了月上会所的经理,正在训斥哪个做错事的年轻服务生。   “这点事都办不好,谁给你过的培训?!”   有人在一边儿可劲儿往身后使眼色,那经理满脸不耐地转头一看,就看见谢三少正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几位少爷都是这儿的常客,经理对他已是十成的眼熟,当即笑花了一张脸。   “谢少,您是…”   谢晚松抬手松了松领口:“给我们找个房间。”   那经理闻言喜笑颜开,点头哈腰地带着二人来了一处安静偏远的包间,走之前还不忘了瞪了一眼态度木讷的服务生,示意他长点心,机灵点。   这房间名字叫“江海岸”,文邹邹又装模作样地让人直想笑。   谢晚松带着人走进去,刚把门带上,摸索着墙上的开关,还没等着打开灯,就感觉后背被人用力推了一下。   谢晚松轻笑道:“宝贝儿,灯都没开,这么性急?”   平日里谢三少声线清冷,总是带着一丝冷嘲热讽,说狠话时尤其能让人心生凉意,可此刻却是轻佻至极,轻轻松松就把人体内的欲/火勾引了出来。   背后人没有讲话,而是扯着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摁在桌子上,然后强硬地捞起他的胯骨。   身下桌子不堪重负,桌腿在大力下难以控制的往前走动,摩擦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   谢晚松便迫不得已抓紧了桌子,高高翘起了胯部,西服裤下包裹着圆润的臀部。   对方力气极大,谢晚松根本挣扎不开,如同一条任人宰割的鱼一样,往后拧动身体,却猝不及防贴到了什么硬物。   谢晚松打了个哆嗦,刚要开口骂人,就感觉背后人威胁一般顶了自己两下,一下把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他终于忍无可忍:“江跖!”   谢晚松一脸恼羞成怒,恨不得将身后人皮都剥下来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儿刚刚卖弄风情的样子。   房间的灯“啪”一声被人打开,昏黄的氛围灯下男人一把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面具下面容冷硬深邃,可不就是江跖那张脸。   对方此时就像是捕到猎物的凶猛野兽,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虽然谢晚松很不想承认,但此时此刻自己就是那只被人虎视眈眈的猎物。   和平相处这么久,都快忘了江跖是血里带着野性的Alpha,是头凶兽,不是家养的宠物。   想起自己刚刚过火的那番举动,谢晚松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不禁一阵发怵。   即便是江跖现在强行标记他,可毕竟是未婚夫的身份,自己又能跟谁哭冤?   江跖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动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   他嗓音低哑,语气虽是一如既往的冷,却在如此氛围下掺杂了几丝要命的性感。   “不然呢?”   谢晚松被迫困在男人强而有力的胳膊与桌板之间,这幅屈辱的姿势令他不适,一方面想要挣动,就怕摩擦到身后的江跖,只能硬着头皮干巴巴地趴在那里。   “所以你能不能从我身上起来?”   谢晚松虽然在笑,笑容里隐隐带着怒气。   他握着拳的手微微颤抖,显然是怕了,可笑表面上还装着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他听见江跖冷冷哼了一声,随后限制着自己的那股力量随即消失了。   谢晚松匆匆起身,站在离江跖远一些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只被人激怒的大猫,悄无声息地露出了利的爪牙。   他原本整齐的衬衣上此刻满是褶皱,嘴唇也由于之前的亲吻而微微发红,他此刻沐浴在氛围灯的照射下,就连此刻气急败坏的神情都显得十分旖旎。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晚松这样问着,手却不自觉地往身后的啤酒瓶摸去。   江跖的目光从他背后一扫而过:“干活。”   “你不是黑户吗?”   江跖一声不吭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证件,啪扔在桌子上,上面赫然就是谢晚松给他办的假身份证。   谢晚松:“……”   江跖啧了一声。   他在“月下”酒吧呆久了,服务工作干得顺手,原本只是想找个正经酒吧打份零工,刚刚上任第二天,推开房门时意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被一眼认出就算了,还被当众狠狠调戏了一顿。   谢晚松的唇带着凉意与酒气,唇瓣柔软,贴上来的那一刻能闻到清爽的男士香水与夜合花的香气。   江跖一想到谢晚松这些随性举动都是信手拈来,心情里有一种什么东西被玷污一般的厌恶。   江跖移开视线,遮掩了眼底的反感,问:“你对谁都这样?”   谢晚松冷笑:“与你无关。”   他说完这话就往床上一坐,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口烟。   原本谢晚松只是找个借口出来透个风,毕竟那帮人的信息素乱七八糟在房间里乱窜,自己难免会受到影响。   原本他发情期愈发频繁,再高浓度的抑制剂总有一日会彻底鸡肋。现在身边又多了个Alpha江跖,身体收到信息素若有若无的刺激,竟变的更加敏感。   对江跖做的那些事也只是一时兴起,觉得整他好玩,想看看这木头一样无趣的人还能正经到什么地步罢了。可时间一长,就真的不知不觉就把江跖当成了身边人,丢掉了警戒之心,还真是白痴的可以。   谢晚松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江跖发现,男人掐烟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看来刚刚的所作所为确实把他吓着了。   这倒是让他有些有苦说不出——一个热血方刚的Alpha,一个在自己身上又舔又摸的Omega,怎么会无动于衷?除非他自己是个性/无能。   谢晚松的嘴唇不算厚,甚至单薄的有些薄情。唇色也不似别人那般浅,好像天生就带着抹胭脂般的艳色。   他将烟含在嘴里,刚掏出打火机,烟草的味道刚刚弥漫入口腔,面前便有影子压了下来。   江跖一只手将他嘴里的烟拿出,毋庸置疑地丢掉了桌子上。   “屋里禁烟。”   实际上月上会所经营这么多年来,禁烟牌只是个摆设,那些高官公子一进来难免会点烟,彼此都当作看不见的。   江跖倒还是头一个一板一眼的,指着禁烟牌说话的老实人。   谢晚松:“……”   江跖原本只是好心想提醒他,可身下的男人却突然受惊般地抬起头。   刚才的事情依旧使得谢晚松心有余悸,整个人都一哆嗦,眼底是片不加掩饰惶恐。   江跖一怔,谢晚松便极快地低下头,微微颤抖的眼睫又黑又长,在白皙的皮肤下投射出浅淡的阴影。   就像一对轻轻煽动的蝶翅。   这只蝴蝶仿佛有特殊的魔力,连带着江跖的心也跟着一抖。 第17章 我嫖我未婚夫不犯法。   这间名为“江海岸”的包间位于走廊尽头,外头乱七八糟的声音传不进来,倒是一个很优秀的躲身的地方。   在洛有道那帮人看来现在谢晚松应该乱七八糟跟服务生乱七八糟在床上滚成一团了,而不是两个人各自坐在床角处背对着背,氛围寂然的诡异。   谢晚松心情急躁时就想抽烟,可刚刚摸到烟袋子,手指便微微一卷,终究是没有拿烟出来。   谢晚松闲来无事翻了翻手机,正好看见林风给他拍的一系列婚礼场所和道具的照片。   楼底突然一阵躁动,紧接着刺耳的警鸣声划破天际直炸在耳中。   谢晚松拉开窗帘去窗前一看,只见楼下亮着三四辆警车,红蓝警灯照亮了半边天,有几个蓝色警服的警员正关了车门往楼里跑。   谢晚松“啧”了一身,三步并两步,一把拉住江跖的手:“跟我走。”   他速度太快,腿脚不小心撞到了床边儿的桌腿,重心不稳,跟江跖拉扯着双双滚到了床上。   江跖显然也没有料到谢晚松突然会来这出,猝不及防被拽的一个趔趄,惊异地瞪大眼睛,只来得及看着谢晚松那张漂亮的脸在眼前极速放大。   “砰!”——是气势汹汹地踹门声。   “房间里的人都出来!扫黄打非!”   谢晚松:“…”   江跖:“…”   三分钟后。   “月上会所涉嫌乱/交嫖娼,所有人都站出来!”   谢晚松出房间的时候走廊上已经站了长长两排人,一时间光着膀子的,穿着情/趣制服的,花样多到令人眼花缭乱,就连见过大世面的谢晚松都忍不住感叹。   身份普通的人都搁那儿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放一句屁,倒是那些家世显赫的公子哥儿,一个个都跟炸了毛的喷火龙。这些人大多数家里有钱有势,根本不惧警察局,也压根儿不理会那些警察的告诫   这之间就有跟狐朋狗友们站在一起的洛有道洛公子。   往常洛城警局都对这里避而远之,要是不出意外发情所引起的AO乱/交或者出人命之外的大事件,一般都不会往月上会所出警。   此时此刻这些稍微有点儿小钱的公子哥儿还真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   “老子是谁你也敢查?!把你们队长喊出来,我看看是哪个能耐的?”   口出狂言的这位偏偏谢晚松也认识,是洛城煤矿家的公子,俗称土豪暴发户,曾经因为洛有道的缘故被迫一起吃了顿饭,酒过三巡后就连大名儿都忘了。   “队长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一道温润的男声突然传出,在一片吵闹声中却分外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谢晚松听这声音熟悉,转眼就见到有个身穿警服的男人从人群中间走过来。   来人面庞清秀俊逸,一身笔挺警服衬着挺拔身材,虽然在警队里地位极高,眉宇间非但没有攻击性,甚至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谢晚松吃了一惊:“穆何?”   这位队长可不就是洛有道家里那位备受丈夫冷落的新婚媳妇儿。   穆何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在此地撞上谢晚松,双眸里惊诧一瞬,礼貌地冲他微微一笑:“三少。”   穆何一出场,那些原本牛皮的不得了的,恨不得鼻子上天的公子哥儿们有些人认出了他,当即如同蔫了的草根,缩着脖子不吭声了。   穆家在洛城也是响当当的大家,往上三代退伍军人,勋章挂满墙,后来闲的发慌,洛城机场就是他家开的。   有人认出他来,便撞了撞在边儿上的洛有道:“洛少,这不是你媳妇吗?”   洛有道原本的匪气荡然无存,神情有些难看,英俊的眉眼间满是冰冷的戾气,直勾勾地盯着穆何所在的位置:“闭嘴!”   穆何有意无意地往洛有道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的途中,恰好撞见有人正鬼鬼祟祟地藏掖什么。   他秀眉轻皱,一声令下:“查。”   话音才落有些人便变了脸色。   谢晚松倒也配合,大大方方任凭警察同志搜身,结果浑身上下就摸出一包烟跟一串钥匙。   谢晚松见警察往江跖的姓名牌上瞟,当机立断牵起他的手,光明正大道:“警察同志,我嫖我未婚夫,不犯法吧?”   说完他还特意给人家看了看他跟江跖手指上的对戒。   两个玫瑰金的对戒在光下流光溢彩,一看就是特殊定制的款式,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其实对戒是林风千里迢迢跑到全国数一数二的戒指工匠那里弄到的定制款,出货极慢,说是之前有大户人家定了,中途又突然退定。   谢晚松原本对人家丢下的玩意儿嗤之以鼻,可看着款式实在漂亮,琢磨着再弄一幅相似的款式,就吩咐林风先带了回来看看,下了班顺便揣进了兜。   原本他都给忘了,直到刚刚不小心绊了一跤摔在床上,感觉被什么物件搁了一下,这才突然想起了还有这玩意儿。   谢晚松此话一出,包括洛有道在内的几位少爷们各个瞠目结舌,满脸震惊地盯着他的位置,实在是不太懂刚刚的服务员是怎么一秒野鸡变凤凰,成为谢三少的未婚夫的。   小警察看了看他俩牵起的手,神情狐疑,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被人从后头拍了拍肩。   “二位般配。”   穆何将小警员支开,神情柔和,眼神温润,跟他身上这身干练笔挺的警服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他说:“婚礼请柬务必送穆某一份。”   谢晚松笑着回应:“一定。”   穆何一点头,便草草的掠了过去。   听说穆何上半年转去了刑警支队,按理说扫黄打非这种小事还轮不到他亲自带队,可是这一套下来,眼尖儿的人都不难发现,其实穆何就是专程为了洛有道来的。   除去携带非法药品的,一排人屁事都没有,就洛有道和他那位新宠小月被警察按着带了出去。   穆队长又是一声令下:“收队。”   一路上还能听见洛有道喋喋不休的叫骂:“穆何!你滥用职权还要不要脸!”   然后是穆何波澜不惊地回答:“泡在风流乡彻夜不归家,你又要不要脸?”   楼下警车依次排队消失在了视野里,谢晚松倒是忍俊不禁,原本以为穆何会是一个备受洛有道欺压的弱势角色,如今一看倒也是一个不该招惹的狠角色。   他转头,却见江跖正在拿着自己手指上的那杯戒指兀自发愣。   “怎么?”谢晚松懒洋洋地笑,“是不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贵的戒指?”   江跖答非所问:“你特意去定制的?”   谢晚松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心想林风专程花高价去截了别人家的定制款,应该也算是自己特意定制的吧?   没想到江跖沉默不语,谢晚松莫名其妙凑过去一看,灯光下能看见戒指内侧上刻着一行极小的字,若不仔细看恐怕是容易忽略。   Edew,还有一个点,其余尚未完工。   Edewin。   谢晚松眼皮一跳,见此也默默摘下自己的那枚看了一眼,只见戒指上空无一物,显然是上一个顾客中途退订,还没刻字。   谢晚松:“……”   林风那傻缺,感情截的是孙家的对戒,还是孙家公子的婚戒。 第18章 帅哥来加微信。   后几日洛有道果真老实了不少,接连几天都不见人影,听人说穆何借着自己身份方便,把人关进局子里逼着写五千字检讨书,写不完打死不放人,洛家派人去了也没用。   堂堂洛家公子,被老婆摁着头在警局写反思,传出去任谁都笑掉个大牙。   谢晚松听闻此事正在剪指甲,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光下白的近乎透明,他从喉头滚出一声浅笑。   先前的婚戒他让林风退了回去,毕竟一想到自己手里拿着个失踪、甚至很大程度上已经死亡的人的东西,总觉得心里膈应。   林小燕敲了敲门,垂头丧气地抱着一叠打印件走进来,经历过谢总突然订婚的风波后她就如同一颗漂泊在暴风雨中备受煎熬的小白莲,一副惨戚戚的模样。   “你这个模样做什么?”谢晚松吹了吹指甲上摩擦出的飞沫,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外人看了还以为我这个当总经理的压榨员工。”   林小燕春心破碎一地,满地碎片还来不及拾起来,无心应付谢晚松的打趣,随口敷衍道:“人比黄花瘦啊…唉…”   谢晚松虽然表面上跟孟云说婚礼在洛城随便办办也就罢了,结果临时改了主意,让林风安排了一场奢华邮轮婚礼,地点在南亚,气候适宜,蓝天白云。   第一次结婚,即便是做戏也要像点样子,谢晚松原本想着出国婚礼,可转念一想江跖那本假的护照,也就打消了念头。   婚礼事宜繁多,谢晚松提前一周规划好了行程,他跟公司请假向来容易,孟云挥挥手也就让他去了。   江跖打车到机场的时候,谢晚松已经早早到了,黑色宾利十分瞩目的停在停车场边儿上。   车窗落下,露出了谢晚松白净精致的脸,远远就对他抛了一个飞吻。   今天他的头发并未打理,软绵绵地垂在额头上。谢晚松头发本身就有细又软,不像硬质发毛躁的顶在头上,反而是柔顺光滑,看上去总想让人揉上一把。   江跖一身纯黑色t恤,纯棉布料包裹着肌肉线条,他一路走过来,在人群里显眼异常,不时有人转脸看他。   谢晚松依在车窗前若有所思地瞧他,歪了歪头,极黑的刘海便从耳侧垂了下来。   “你就带这点东西?”他问。   江跖没什么可带的,浑身上下就背了一个包。   倒是谢晚松打扮地骚包到不行,上半身穿了一件旅游气息浓烈的花衬衫,带了一副黑色大墨镜,墨镜下是尖俏小巧的下颚,这副打扮看上去很有南亚游客的风格。   江跖十分无语:“你带墨镜做什么?”   谢晚松对他弯唇一笑,稍微落下墨镜,露出一双含笑而多情的桃花目:“把我俊美无双的脸挡住,防止别人盯着我看,让宝贝你吃醋。”   江跖:“…”   他这才发现谢晚松的脸是真的很小,比手掌大不了多少,一副墨镜基本上遮住了半张脸。   谢晚松遮住眼睛之后,周身难得散发出乖顺的气息,他低下头看手机,脖颈弯出一条精致漂亮的弧线。   平日里的三公子除去一张过于漂亮的脸,薄情冷厉,浑身带刺,常常会让人忘记他真正的属性,只有这一刻是纤细柔软的,像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Omega。   江跖的目光不自觉就在他的身上流连徘徊了许久。   谢晚松即便是带着墨镜里走在街上也十二分的引人注目,不少有人在背后指着他窃窃私语,以为是哪个出来玩的明星。   江跖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面容冷淡,整个人就是一大写的生人勿进,有小姑娘大着胆子凑过来,小心翼翼地举着手机问:“那个,可以加个微信吗?”   女生相貌俊秀,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打薄的空气刘海下是一双明亮漂亮的眼睛。   这种类型的长相放在学校里不算校花也算是个风流人物,周围不缺追求者,对个人吸引力自然也自信心十足。   她身后站了五六个同年龄的年轻人,看上去都是些大一大二的来旅游的学生,此时在后面起哄的起哄,拍手的拍手,硬是把女生的脸又给喊红了几分。   谢晚松见江跖被一窝人拦截在后头,轻笑一声,将墨镜摘下来,在周围人惊艳地吸气声中迈着轻盈的脚步往江跖那里走去。   “实在不好意思,他是我的人。”   他软软地贴在江跖身边,笑容优雅而体贴。   谢晚松虽然是Omega,身材却不似别人那般娇小,180的个子搭配上一两厘米的鞋跟,正好矮上江跖半头的距离,看上去般配之际。   两个身材高挑长相极佳的男人双双走在人群当中,就如同一条两眼的风景线,即便是谢晚松穿的衣服实在是过于随意好笑,可抵挡不住他那张俊脸,不论穿什么都让人心生羡慕。   “三少。”   贵宾休息室的人显然已经眼熟了谢晚松,礼貌的对二人点了点头。   此时vip厅人数不多,谢晚松入座,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江跖还以为他又要掏烟,没想到谢晚松掏出了一根棒棒糖出来。   糖皮上是一个大白兔抱着一颗大草莓,学校门口小卖部五块钱一把,乱七八糟什么口味都有。   谢晚松自然而然地剥开糖纸,草莓的气味迅速在空气里弥漫开,就连舌尖都携带上了一丝甜意。   虽然天气入秋了有些微凉,但这颗糖被他在口袋里一放就是好久,此刻还是有些融化掉了。   谢晚松把糖含进嘴里。   他的唇色嫣红,将糖球带出口腔的时候会微微吮吸,隐约还能看见微红的舌尖,是个非常诱人的吃相。   “烟瘾犯了。”谢晚松这样说着,举着糖问,“你要吃吗?”   江跖摇了摇头,视线却落在了他微微轻启的嘴唇上。   柔软干燥的,带着烟草与薄荷味道的男人的嘴唇。   江跖脑海里突然闪现过那一晚在酒吧谢晚松亲他的画面,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耳根处有些轻微的红。   从那夜过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对谢晚松的嘴唇有肖想。   谢晚松平日里抑制剂打得过于频繁,副作用就是他的发情期愈发明显,有时即便是不处于生理期身上也会散发出香味。往常他都是通过香水的味道来加以掩盖,今天却反常的忘记了喷,夜合花的幽香很快就充斥在了房间里。   很快房间里的目光就聚集在了谢晚松的身上。也许是气质作祟,谢晚松吃东西的样子有点情/色,他的花衬衫领口打开,能看到白皙精致的锁骨和小巧的喉结。   他咽口唾沫,喉结便轻轻滚动一下。   这一下就好像猫爪在心间轻轻挠过。   看向谢晚松那些不加掩饰的情/色目光,江跖内心却莫名升起一股怒气,他压低声音,隐忍地警告道:“你能别这样吃东西吗?”   谢晚松正刷着手机出神,被他说的猝不及防,神情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江跖瞪了他一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有些无从开口,只能咽回去。   “没事。”他掩饰一般转过头,再也不看身边人。   谢晚松眨了眨眼,表情纯良。   “江跖,你耳朵好红,你很热吗?”   江跖不想讲话,只想找个东西把他嘴巴给堵上。 第19章 快亲我啊。   从洛市到南亚四个小时左右,才一下飞机,走在通道里,都能感受到窗外的热流。   飞机上不让抽烟,江跖给谢晚松算着,自从上了飞机开始他一共吃了四根糖,根根不带重样,现在讲话都有一股水果糖的甜味。   林风已经租好了车,这次谢晚松从一干外表浮夸的豪车中租了辆颇为低调的辉腾,一天三千。   江跖外表不近人情,冷漠像是打从娘胎里就抬出来的,随便抬抬眼就叫拽,随便抬抬下巴就叫鄙视———显然他刚刚不知不觉已经鄙视了很多人。   林风刚替他拉开车门,就听见背后有人碎碎念了一句:“不就是坐个破大众吗,有什么可得瑟的?”   紧接着是女人阴阳怪气地抱怨:“人家坐大众也比你帅。”   江跖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头,只觉得这话千万别给谢晚松听见,不然这男人又要调侃打趣半天。   林风一边开车一边说:“三少,今下午已经跟人家摄影师约好了拍结婚照,咱明天去了解一下游轮婚礼的细节。”   谢晚松刷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我姐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孟董应该是后天晚上过来,现在估摸着还在钓鱼呢。”   谢晚松翻了一下微信家族群,果不其然看见孟老又一连在群里发了好几张钓鱼的照片,配字:新鲜鲤鱼。   谢晚松想了想,打开回复框,在里头敲了几个大拇指进去。   结婚照约在下午三点半,除去吃午饭的时间,大概也就有空回个宾馆收拾一下东西。   这次定的酒店及其豪华,同时也是不少明星会选择的结婚场所,房间里设有巨大的落地窗,浴缸就隔空建立在玻璃的架空台上,一转头就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海面沙滩。   过了没多久,林风便打电话来说造型师化妆师已经到了。   造型师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一身漂亮的红色长裙,踩着十厘米恨天跟。谢晚松一下子就想起了陈欣,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潮流,这年头做头发的都是烈焰红唇,高贵冷艳。   可惜陈欣烈焰红唇是真,高贵冷艳是假,卸掉那层妖艳性感皮的她就是一个整日追各种狗血剧的女人。   像那种剧情通俗到看了上集就知道下集,人物关系混乱,连个感情线都理不清楚的七十集连续剧,谢晚松完全不明白看它的目的。可饱受荼毒的并非陈欣一人,还有他的姐姐谢依然。   谢晚松任凭化妆师在脸上涂涂抹抹,他皮肤白嫩细滑,天生的美人胚子,即便是不化妆也已经甩掉别人好几条街。   见惯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化妆师此刻险些感动到泪流满面,彩虹屁也是张口即来:“这位少爷长得是真漂亮,给您化妆我都觉得赏心悦目。”   谢晚松便张开眼睛,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江跖,此刻造型师正在给他做头发,把刘海全部往后梳了个干净利落的背头,这个角度能看到他侧脸的线条。   江跖的五官比常人要高挺,眉眼间极为深邃,如同一只危险的猎鹰,谢晚松不止一次的猜测过他究竟是不是混血儿。   江跖究竟是什么什么身份,谢晚松潜意识里觉得得知真相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二人结婚照准备了三套衣服,下午一套黑白西装再加一套全白西装,夜景给谢晚松换了一套十分亮丽的红色西服。   阳光下的沙滩上金黄一片,灿烂灼目,湛蓝碧空一贫如洗,不似洛市一年都是惨白的天空,顶多雨过天晴时才能看到些微的蓝色。   摄影师调好设备,冲着镜头里的二人招了招手:“再离得近点,动作自然放松,特别是新郎,姿势不要这样僵!   镜头外的江跖薄唇紧抿,额间已经渗出了薄薄的细汗。   毕竟二人只是表面夫夫,江跖很难把自己投入到一个真正的恋人该有的身份之上,习惯于跟谢晚松保持一定的距离。   摄影师看不下去了,凑过来给两个人调整姿势:“您手就放在腰这儿,头低一下,脸往那边儿转转…唉对,咱们就要拍出那种难舍难分如胶似漆的甜蜜感,大家都是专业的,您别害羞啊!”   谢晚松却完全不在意,身体柔软而放松,无论让他做什么都是十足的配合,他毫无压力地做出一系列亲昵的动作。   “江先生,现在去亲吻你的新娘,表情柔和一点。”   江跖微微一怔,对摄影师的话语并未反应。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谢晚松的嘴唇上,涂了浅色唇蜜的双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一颗鲜红欲滴的樱桃。   “江先生?”   随着摄影师再一次地呼唤,江跖这才如梦方醒,他对上谢晚松的视线,对方正在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从漆黑的瞳孔里能反射出江跖略显窘迫的神情。   “快亲我啊。”谢晚松笑着说。   他眉眼弯弯,活像是一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狡黠的猫。   江跖向他靠近,海风携来了海洋的气息,有些潮湿的腥咸的味道,与此同时还带来了谢晚松身上那抹清浅的夜合花香。   男人宽厚温暖的手掌拖住谢晚松的后颈,江跖的唇贴了上来,一如他本人一样清冽的味道,只是轻轻印在他的嘴唇上,没有任何轻浮深入的举动。   这一瞬间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很沉,很稳,几个镜头的时间在此刻无限拉长,时间漫长的有些令人焦虑。   终于摄影师一声令下:“很好,非常好看!下面我们来换一个姿势!”   江跖明显听见自己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就在江跖远离的时候,谢晚松耳畔那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逐渐远去,直至听不见。   “新郎揽着妻子的腰,二位深情对视,我们来一个特写。哎等等,造型师去帮忙整理一下发型,有点儿被海风吹乱了!”   谢三公子身娇体弱,平日里都是豪车接送,这一次在大太阳下站这么久,早已经口干舌燥,接过助理手里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江跖低着头让造型师为他整理头发,他接近190的身材过高,必须得努力压低脖子才能让小姑娘不那样吃力。   造型师替二人搭理完发型,又简单的补了补妆,就要投入到下一轮的拍摄当中。   江跖看向谢晚松的位置,对方在恰好转头看他。   海风吹拂过谢晚松柔软的黑发,阳光顺着眉宇间倾泻下来,流淌过高挺的鼻梁,微长的嘴唇,以及小巧的下颚。   眼眸里什么神情都没有,只有一束跳跃的暖阳,衬的整个人都灵动了起来。   江跖太阳穴一阵跳痛,好像有一股细小的电流钻过眉心,眼前飞快的闪现过几个零碎的画面。   年轻的男生站在教学楼的窗口,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背后殷红的夕阳从窗外扑撒进来,衬的整个人熠熠生辉。   然后男生就如同现在这般,转头看了一眼。   “江跖。”谢晚松喊了他一声。   江跖直愣愣地盯着他看,透露着些许陌生与探究的目光好似要将他穿透,其中包含着一些让他不懂的东西。   谢晚松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可以确定江跖视野里的仅仅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第20章 把腿抬高点。   眼看就入了夜,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亮起了各色的光,形成了一条烂漫的灯带,顺着海岸线一路延伸。   近海处的大楼所散发出的光线倒映在海平面上,随着海水的律动弥漫开一丝浅浅的光晕,在变幻莫测的灯光下美不胜收。   结婚照再拍外最后几张照片就可以收尾,谢晚松穿着最后那身红色西装,站在波澜的海面前,衬着周边的光,有一种旖旎的美感。   摄影师有几张照片的要求是站到海里去拍,此刻海水已经退潮不少,必须要走到很远才能勉强把裤脚浸到海水里头。   谢晚松那双皮鞋昂贵,在沙砾上磨了一天也就罢了,贴的鞋底都硬生生蹭掉一半,沾水是万万不可的,只能把鞋子脱掉。   南亚不似洛城秋高气爽,一旦入夜气温便降下来,不得不多加件衣服。这里却依旧燥热,周身的空气都是暖烘烘的,偶尔一阵凉爽海风拂面,极其爽快。   江跖刚站到摄影师指定的位置,突然就听见谢晚松叫了一声。   助理赶紧匆匆忙忙地跑过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谢晚松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过了好久才轻轻地说:“好像被海胆刺到了。”   看他的表情大概是极其的疼痛,出了这么一出再继续拍摄下去肯定是不可能了。   “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还能走吗现在?”   林风听到人群的骚动凑过来,刚准备把谢晚松抱上车,一道身影就更快的跃过了他。   “我来吧。”江跖几乎是强硬地把林风推开,随后轻轻松松把谢晚松打横抱起。   路过林风的时候他扫了他一眼,林风神情似乎有些怔愣。   江跖的眼神说不上友善,更说不上什么感觉,如果硬要说的话,便是十足的挑衅与抵触。   “去医院。”他低声道。   林风这才如梦方醒:“哦对,我去开车!”   江跖看着对方跑远的背影,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没有预料到自己刚刚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敌意。   可身体已经提前一步告诉他,他不想让别人碰谢晚松。   谢晚松是易过敏体质,也不知道海胆扎进去多少,更不知道有没有断在肉里,还是找专业人士清理比较安全。   “把腿抬高一点,脚放松,取出刺来的时候可能有些疼,忍耐一下。”   谢晚松坐在病床上,白着脸点了点头。   即便是医生已经尽量很小心地用镊子去拔脚上的刺,有一些仍然会折断在肉里,只能用针去挑出来,免不了会产生剧烈的痛感。   谢晚松还是由于疼痛而面容惨白,额角渗出冷汗。   他秀气的眉头紧锁,忍耐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抓着被褥的手微微发抖,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关节处由于用力而泛白。   只有在被针实在挑疼了,才会低低发出一声闷哼。   江跖看不下去他这副模样,便握住他的手,一根一根将指头掰开,露出了一张快被掐出血的掌心。   这些月下一样的红色印记,就像是狠狠在他心上掐了一把。   “疼就掐我吧。”他安抚道。   谢晚松原本想说不需要,这样的痛感他完全可以忍耐,可男人宽厚的掌心就如同携带着某种魔力,一时竟让他挣脱不开。   直到完全处理完了,江跖的手背上已经多出了无数月牙状的掐痕。   “行了,就先包扎着吧,一天记得上三次药,今晚睡觉前再涂一次,出了汗赶紧换纱布,发了炎可就麻烦了。唉你说现在你们这些来旅游的,下个海也不注意点,光这个月扎了海胆跑医院的就得是好几个了!你这还算好的,我上次见到一个小伙子半个脚都给扎烂了,哎哟,后面半个月都是蹦着走路……”   医生大概也是个爱说的话唠,对着两个人喋喋不休地吐了一肚子苦水,说到最后终于想起来看了一眼表,顿时喜形于色,将东西大概一收拾,毫不掩饰对二人的挥赶:“行了,没多大点事儿,你赶紧抱着你老婆走吧,我这儿也该下班了!”   看着一副影响了他下班的嫌弃之情,也不知道刚刚一直在说的是哪位。   江跖叹了口气,也不多言,一把把谢晚松给抱了起来。   谢晚松个子不算矮,体重却不沉,轻轻一抱就能飞起来似的,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肩部清晰的骨骼。   江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他这么瘦的身子,怎么不多吃一些。   谢晚松突然大喊:“啊!”   江跖被喊的莫名其妙,低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想怎么离这么远还能扯到脚上的伤口。   只见谢三公子小鸟依人般埋头在他肩膀处,娇娇弱弱地嘤咛出声:“人家恐高。”   江跖:“……”   江跖把谢晚松抱上车,又抱回了宾馆,期间还抱着他吃了顿饭。   其实他认为谢晚松也完全可以蹦着走,没想到谢三公子闻此龙颜大怒:“我是个什么身份,蹦着走多丢人!”   谢晚松好不容易上了床上消停了,刚把衣服换下来,谢依然就打了电话过来。   谢依然焦虑担忧的声音从手机屏幕中炸出:“林风说你脚被海胆扎了,严不严重?”   “林风那嘴倒是一如既往的快。”谢晚松咯咯地笑,“没事姐,医生看过了,说没多大点事。你别担心了。”   “你这样行不行,婚礼能不能走路,要不要往后推迟些?”   谢晚松哭笑不得:“没事,只要不影响走路就行了。”   谢依然又不依不饶嘱咐了他一大堆注意事项,这才作罢。   谢晚松洗漱完了,又听着医生的话把药抹了一遍,这才慢慢的窝进了被子里。   洗手间里水流再响,透过毛玻璃可以清晰的看见江跖淋浴的身体轮廓。   这是他们从始至终第一次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谢晚松将床头灯调暗,只留下江跖那边的灯,然后翻身躺在了枕头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浴室里水流声停了,浴室门被打开,沐浴液清爽的香气涌入鼻腔。有人向他的方向走过来,然后微微掀起被子一角,另一半床铺微微陷下,有人躺在了自己的旁边。   随着床铺被压下,谢晚松的心脏突然也重重的跳了一下。 第21章 你讨厌我吗?   “要我睡地下吗?”黑暗里他听见江跖说。   男人的声线低沉而冷淡,听上去不带有丝毫感情,若是声音也可以作为评判人的标准的话,顾及没有人会肯跟这样的人多说上一句话。   谢晚松不知不觉就走神了一会儿,过了好久他这才回道:“不用。”   空气陷入短暂的寂静,正当谢晚松以为身边人在他并未回复的这一二分钟里已然睡熟时,江跖平淡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抹药了?”   谢晚松闻言不安的动了动自己的双脚,很奇怪的事情,明明他已经抹过了药,可脱口而出的却是“没有”。   床头灯再从被人打开,他看着江跖翻身下床,拿了一小袋子药走向了自己。   脚掌对谢晚松而言是非常私密的部位,若非特殊情况不会让人碰触,可此刻却像是着魔一样,任凭江跖握着自己的脚,放置在他的掌心当中替自己抹药。   暖黄色的灯光浸染过江跖冷淡的眉眼,就连发梢尚未擦净的水珠都折射出了温暖的光。   除去这层冰冷的外壳,他应该是一个十分温暖的人。   “你讨厌我吗?”谢晚松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脱口而出。   “我利用你失忆的弱点来替自己的未来铺路,自私自利,我是不是很过分。”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微微上扬,带着自嘲般的讥讽。   对方好久都没有讲话,神情虽然一如既往的冷峻,眉宇间却仿佛柔和了很多,手上抹药的动作也很轻柔,好像生怕弄疼了他。   “可能吧。”江跖抬眼,十分安静地注视着他。   “我并不喜欢你总是招惹我。”   他站起身,从温暖的光线下移走,将手中沾有残余药膏的棉棒扔在垃圾桶里,顺手将药包放置在了桌子上。   “睡了。”   房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床头柜下的灯散发出微弱的黄色光,厚重的窗帘遮掩了落地窗外高楼的光线,室内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江跖闭上眼睛,身体疲惫,意识却很清醒,久久无法入眠。   黑暗里他依然可以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其实刚刚的那句话并没有讲完。   他不喜欢谢晚松总是轻浮地招惹他,然后再装模作样的告诉自己:我只是跟你玩玩,没有别的意思。   因为谢晚松所谓的无心之举,可能真的会让他心动——谢晚松笑一下,谢晚松皱一下眉头,也许是信息素的影响,也许是性别间奇特的吸引,他无法否认谢晚松正在内心深处偷偷占据某个地位。   就像是深藏已久的东西正在显山露水。   当然最后那句话江跖只是默默藏在心里,在自己的回忆复苏之前,在所谓的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他希望谢晚松不会知道,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江跖第二日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便是谢晚松熟睡的脸。   昨晚空调开了一夜,此时室内的冷气源源不断地从被角,从任何缝隙里渗透出来。   谢晚松就像一只怕冷的猫一样,乖巧地卷缩在他的怀里,细软的黑发垂落在眼侧,露出一张白皙安静的面容。   谢晚松熟睡的样子还是头一次见,多少有些新鲜,与平日里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大相径庭,此时的男人如此放松的躺在自己面前,乖巧的堪称可爱,一时江跖竟然没忍心推开他。   江跖任由对方躺在自己怀里,眼神却无法从那张漂亮的脸上移开。   谢晚松大概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微微皱了皱眉头,轻轻张嘴吐出来一个字:“冷。”   江跖一怔,第一反应就是去摸索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不少。   谢晚松又说了一声:“冷。”   他的声音里细微的打着颤,整个人卷缩成一团,清隽的眉宇间持续皱起,身上卷着被子像是一只巨大的蚕虫。   那一声可怜兮兮地声音极深的往江跖胸口扎了一下,他胳膊抬起来,犹豫了半天,才环绕到谢晚松的背后,将他更紧的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大概是感受到了温暖,谢晚松脸蹭了蹭江跖柔软的睡衣布料,终于在怀抱里老实了下来。   谢晚松的身体温暖、柔软,带着Omega独有的香味,原本两个人就离得极近,如此一来几乎是身体贴着身体,彼此身上的温度轻而易举的就透过两层布料传递过去。   谢晚松的吐息喷洒在胸口,一小片肌肤都变得湿湿痒痒。   这个角度能看见他轻颤的睫毛,看上去多了几丝脆弱的意味,阴差阳错间江跖就禁不住在他的眼上吻了一下。   很轻很轻,一碰即逝,小心的仿佛怕惊扰了一只蝴蝶。   江跖回过神来,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怔怔地盯着对方的面容。   一瞬间怀里柔软温暖的躯体好像变成烫手山芋,原本恰到好处的体温也一路灼进了心坎。   谢晚松丝毫没被这个轻柔的吻所惊动,也不能体谅身边人此刻的纠结,他的呼吸依旧沉稳绵长。   江跖那双浸染寒意的眼眸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极速碎裂,他迅速松开他,翻身下床,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浴室。   在浴室门关上的三秒钟后,原本陷入沉睡的男人慢慢睁开眼睛,他盯着浴室的方向,眼神复杂,眼底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死寂。   江跖站在淋浴喷头下,任由冷水从发丝流满身体,好像这样就能将他冻醒,可那股蔓延过四肢百骸的热流却依然熊熊翻滚,滚烫的令人暴躁。   为什么会对谢晚松做这种事情?   一旦箭头指向了某个答案,那么这一切之前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正因如此,所以在月上会所看到谢晚松泡在风月场时会感到生气,会控制不住地把人摁在自己身下;在谢晚松吃那颗棒棒糖时,他厌恶那些老男人对他投来的不善的注视;所以昨晚会在林风想要帮忙时,充满敌意地将他推开。   他不想让别人多看谢晚松一眼,不想让别人多碰谢晚松一下,他希望谢晚松能永远乖顺地躺在自己怀里,真正变成一只家养的猫。   有什么东西正成为一颗偷偷播种的种子,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生根发芽,连带着独占欲在心底极速爆棚,他再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第22章 好久不见,陆城。   江跖在冷水下整整冲了二十分钟,再出来时谢晚松已经醒了。   窗帘开着,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在男人的发梢铺满一层薄薄的金黄。谢晚松穿着昨晚那件宽大的白色衬衣,毫不介意地伸展着自己两条白皙修长的腿。   “早啊。”谢晚松眯着眼睛,申了一个懒腰,“为什么要冲那么久的凉水澡?”   他似乎看出了江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又不急不缓笑了笑说:“浴室的玻璃上没有起雾。”   宾馆的浴室四面都是玻璃,一开热水便会极快的在上面布满一层水汽,谢晚松对此倒是极其敏感。   江跖顿了顿道:“天太热了。”   谢晚松便耸了耸肩,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江跖的视线落在了对方从床下垂下的,露出的半截小腿上面,对方的腿修长光滑,大概是长久以来穿长裤的缘故,在阳光下反光的刺目,是种毫无血色的苍白。   脚踝处线条漂亮,谢晚松身型较瘦,骨骼处比较鲜明,他的脚掌微微卷缩,就连脚趾都泛着浅淡的淡红色。   江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随意转开了话题:“你脚怎么样了?”   谢晚松从床上下来,尝试性地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脚掌,当即传来一阵阵刺痛,他“嘶”了一声,又当机立断地坐回了床上。   “本少爷要残了。”谢晚松皱着眉,一边拨通了前台的电话。   鉴于昨天谢三少伤到了脚,于是今早所有的餐点都是由服务生送上来的,手推小车上摆放着各种精致的菜肴甜点,以及一瓶尚未开封的红酒。   谢晚松胃小,随便吃几口就饱了,放到平时他应该会饶有趣味地盯着江跖吃饭,可今天却心事重重,用叉子一下一下戳着面前的红丝绒蛋糕,直至把它们戳成乱七八糟一团,红色的蛋糕芯混杂着乳白色的奶油,毫无最初的美感。   “昨晚睡的好吗?”他托着腮,看起来有一些心不在焉。   江跖注意留意在了蛋糕上:“还好。”   谢晚松若无其事地摆弄着自己的发梢:“我昨晚梦见了我之前养过一只猫。”   江跖便停下动作抬头看他。   “那只猫孤儿院的院长送给我的,是只灰色的杂猫。我当时特别喜欢它,每次吃饭都分它一半吃,养了大概三年吧,肥的像只猪,胃口顶我一个半,晚上躺在我身上能压死我。”   谢晚松说这些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仿佛是回忆起了曾经的美好回忆,眼睛里闪烁着细微的光芒。   江跖问:“然后呢?”   谢晚松轻笑了一声:“然后就死了,车祸。我赶过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就一滩血和几根猫毛。”   他抬头看着江跖,黑的如墨一样的眼眸,除了一望无际的黑以外什么都没有:“所以你看,我所爱的,喜欢的,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浪费这样的情感又有什么意义呢?它们终归不属于我。”   说完这话谢晚松也没顾得上看江跖的反应,从桌前移动下去,大概是碰到了受伤的脚,他皱着眉嘶了一声,然后就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玻璃透出谢晚松一扭一扭的模样十分好笑,江跖静静地看了那个黑色的影子一会儿,慢吞吞地把最口一口蘸着肉酱的意大利面咽了下去。   这一瞬间味蕾也好似被麻痹了,所有的酱料都在口腔里无味的融化掉,食不知味。   在刚刚谢晚松经过他的时候,他听到了对方一声几乎闻不可闻的叹息。   两个人去了解了一下大概婚礼流程,交代了一下船上的站点以及配合的灯光音乐,谢晚松脚还受着伤,折腾了一番也就作罢。   登船时间在后天的下午四点,现在南亚的海湾附近游览一圈,晚上在船上留宿一夜,第二日早晨进入公海。由于私人游轮并不安全,呆的时间不宜过长,婚礼结束后便要返程。   第二日孟云到的比原定时间要晚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内谢晚松百无聊赖的玩了六把开心消消乐,期间打不过的就丢给江跖。   江跖显然对这游戏极其上道,从最初对它的不屑一顾,到现在随便动动手指通关,眼看着积分一路飚升,谢晚松不得不感叹一句脑子真好使。   林风饱受摧残地跟后座二位玩了一个小时消消乐。   过了许久才见孟云走出机场,身边上还有机场人员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的是谢依然。她依旧是一袭白衣,原本散落肩头的长发挽了起来,能看到小巧的耳垂和纤细的脖颈。   谢天勇是断不会来参加谢晚松的婚礼来恶心自己,远远看去孟云后头还跟着一个人,带着棒球帽下露出半张精致的小脸。   谢晚松拉开车门,看清来人后轻哼一声,显然对他极不待见:“谢恒怎么来了?”   林风见人走近了,便低声说道:“谢恒只是其一,三少婚礼还会来更多谢家的人。不过三少不喜欢咱就不见,没必要跟那帮人浪费时间。”   谢晚松嘲弄一笑,这一家子人平日里脸都不露,他自己刚成为总经理那会儿,诸位还没找着合适机会,如今得知他要结婚,又是祝福又是送礼,可劲儿的对他阿谀奉承。   谢依然见面就问:“你伤口怎样了?”   谢晚松便面不改色地胡扯:“小伤而已,早不痛了。”   孟云闻此才得知谢晚松伤了脚,将行李转交到林风手里,随即便急切地在谢晚松胳膊上摸索了两下:“哪里受伤了?怎么没跟家里讲?”   谢晚松似乎对孟云过于亲近的碰触分外抵触,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而后自然而然地挽住江跖的胳膊,将头轻靠在男人宽广的肩背上:“小事儿,爸,这不是有江跖照顾我嘛,您这天天钓鱼的,哪儿能让您分心啊。”   经他这一提醒,孟云这才想起来谢晚松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准新郎,有着爱他照顾他的丈夫陪伴左右,早不是初来乍到谢家的那个毛头小子了。   但是记忆里谢晚松好像从未同他哭疼过,就连曾经他跟谢天勇相看两厌打了一架,满脸是血的回家,若不是林风告密,他都不会知道此事。   谢晚松不知他所想,拉开车门:“别愣着了,先上车吧,咱们去吃饭。”   一行人抵达了临近酒店附近的一家高档海鲜餐厅,之前洛有道没少给他推荐过,拉着谢晚松的手滔滔不绝,嘱咐他一定要去尝尝。   几个人坐下来,点完菜聊了一会儿关于二人婚礼的事情,谢晚松胃口不佳,半场下来就喝了点酒。   谢依然说她准备从孤儿院领养一个小孩子,前几天已经去看过了,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估摸下周就去办领养手续。   谢晚松话语不中听,可说的却是实话:“姐,你身体不好,哪有精力照顾小孩子。”   谢依然也不恼:“我一个人在家早就无聊死了,有个小朋友帮我解解闷,再给你添一个小侄女,有什么不好?”   谢晚松叹了口气,倒也没继续反对。   他大姐身体不好,医生劝阻过生育问题,只能作罢。   虽说谢依然无法生育,可毕竟家世地位摆在这里,长得又是极其秀美,找一个如意郎君照顾着,宠着还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惜谢依然一口否决,说就想要自己一个人,家里也不继续强求。   谢恒刷着手机,脸上甜蜜挡都挡不住,孟云见他如此春心荡漾,不禁打趣:“跟谁聊呢,饭也不吃。”   谢恒抬眼,娇羞的神情拿捏地恰到好处:“我前不久新交往的男朋友,他刚好在南亚出差。而且好像…他也在这儿用餐。”   他话说到此,就见大门口进来一个高挑的白色身影,随着谢恒的位置遥遥打了个招呼。   江跖随意抬目一扫,并未有太大的兴趣,可却突然感觉身旁的谢晚松突然就停下了手上所有的动作,身体僵硬,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的方位。   男人五官清澈端正,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框,白色衬衫中规中矩地扣到最后一个扣子,看起来态度温和,颇像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   那人走近了,微笑着准备同谢恒讲话,目光却突然跃过他看见了坐在江跖身旁的谢晚松,当即愣在原地。   他有些匪夷所思的盯着他,显然对此次相遇难以置信。   谢恒拉住他的胳膊,软声软气地唤道:“怎么了,陆城?”   陆城的目光终于从谢晚松脸上移开,似乎没有料到会在此地遇见他,拉着谢恒转过身,压着声音焦急道:“小恒,你说你表哥结婚,怎么从未讲过…”   “他表哥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谢晚松放下刀叉,两只手垂了下来,面容平静地开口:“陆城,好久不见。”   谢晚松话音才落,男人的面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难看了起来。   谢依然敏锐察觉到了如此不同寻常的氛围,诧异地看了看二人:“你们认识?”   陆城扯着唇角笑了笑,礼貌地回道:“我跟小松之前是高中同学。”   “陆城是我高一时的学长,同我关系要好。”   谢晚松接完他的话,便似笑非笑地看着局促不安的男人,眼神像是再看一个笑话。   “站着做什么?坐下说吧。”孟云并未察觉到二人间微妙的气息,和善地对他招了招手,“你跟小松交好,又跟谢恒交往,自然也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见外。”   陆家的钢厂在洛城小有名气,也自然比不得谢氏集团的地位,陆城推脱不得,只能在谢晚松对面入座。   江跖发现,虽然谢晚松此刻看似已经恢复如常,没有了刚刚那种不适的紧绷感,但他垂在饭桌下的手依旧正在不断的摩挲着,仿佛正在昭示它的主人此刻有多么不安。 第23章 老子有夫之夫。   很显然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仅仅只是谢晚松嘴里那句“要好”这么简单。   一个青春期的Alpha与相貌俊俏的Omega关系交好,再加上颇有猫腻的再次相遇,任谁都不会仅仅相信二人表面上这层肤浅的友谊关系。   谢恒显然也意识到了,面色不佳,他知道谢晚松以牙还牙的脾性,平日里从未在谢三公子面前明显透露出自己对他的不满,可此时情难自持,看向谢晚松的眼神都变了起来。   想到两人之前可能交往,江跖的内心一沉,浓重的醋意使他自己都始料不及。   他原本就不属于谢晚松那般平和的长相,暖光滑落过他冷硬的面部线条,好像硬生生地划出了一道疏离的警戒线。   谢晚松并未参与任何话题讨论。   他垂下视线,陆城的突然出现让他猝不及防,回忆的潮水突然就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逼迫他想起八年前那些再也不愿想起的事情。   记忆里站有一个个穿着校服的青涩少年,清瘦的身材甚至无法撑起宽大的校服。   他藏匿在婚礼现场的阴影里,怔然地看着远处高台之上的那对饱受祝福的新人,自己的爱人神情温柔地牵起旁边女生的手,通过大屏幕能清楚看到二人那只带着婚戒的,交握的双手。   郎才女貌,好不登对。   “学长?”   他的声音在话筒的传播下被无限放大,拉长,带着细微的颤抖。   “你抱着的那个Omega是谁?”   “……小松?”   “为什么你结了婚却不告诉我?”   “……”   “我究竟,算你的什么?”   心中积攒已久的愤怒和委屈从回忆的牢笼中迸发而出,青涩少年时代的那种无法宣之于口的复杂爱恋与由于背叛与玩弄而产生的愤怒交织在一起,谢晚松气的浑身颤抖,就连指尖都在微微哆嗦。   他所付出的一切真心努力,都在对方那句“我们是家族联姻,我没有选择权,你怎么能不体谅我”之后,彻彻底底地灰飞烟灭。   谢晚松难得有一次不分场合的难以压制自己的情绪,他不敢抬头,怕让对方看见自己眼里的失态,从而发现这样的自己是何等的丢人现眼,不堪一击。   他想掀掉桌子,想好好看看陆城那张惊慌失措的脸,是否是像每一次午夜梦回时那样,露出令人不堪入目的丑陋神情。   有人突然握住了自己垂放在腿侧的手,用力地握了握他冰冷的指尖。   这样火热的温度足以将他从冰天雪地的回忆中拯救出来。   谢晚松微微一怔,转头看去,才发现江跖并未看他,而是继续维持着吃饭的姿势,只是单方面的将手借给了他。   谢晚松明明已经了解了江跖对他的心思,就在今早那个令人猝不及防,堪称虔诚的吻里面。   但他却不认为江跖是真心使然,毕竟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Alpha,对一个弱小的Omega所产生的保护欲是天性,是体内无法抹去的遗传因子,实在不足挂齿。   谢晚松也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给予对方这类“自己需要保护”的错觉,继而产生更进一步的冲动,可此刻他却不舍从他的掌心中移开。   他垂着头安静的结束了晚餐。   还不容易熬到晚餐结尾,谢晚松看都没看坐如针毡的那人,丢了车钥匙让林风开车。   他去结完账,出门就见陆城靠在门边儿,旁边儿一个人都没有,显然是刻意再此等候他。   陆城见他出来,金丝框下神情犹豫,有些欲言又止:“小松…你有空吗?”   谢晚松没什么好脸色,勉强维持住了谢家公子的风度翩翩,没有一个鞋底呼死他,云淡风轻地回了句:“有事?”   “找个地方喝一杯?我有话想跟你讲。”   谢晚松睥了他一眼,他的目光从陆城的手指间掠过,曾经带着婚戒的那个手指上空无一物。   站在这个位置,他依旧能闻见陆城身上若有若无的咖啡苦味的信息素。   他垂下视线,纤长的眼睫遮掩了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如墨般的黑发被风吹落在脸上,衬得肤色愈发苍白,嘴唇红润,像一朵在夜里徐徐盛开的洁白夜合花,带着近乎纯情的妩媚。   陆城一怔,八年已久残存的感情呼之欲出,仿佛还是在少年时期,小他四岁的学弟笑容温润地走到他面前,腼腆地喊他“陆学长”。   他禁不住向前了一步。   “没必要。”谢晚松冷冷地看着他,往后一退,勉为其难的勾出一个笑容。   “我已经是有夫之夫了,陆先生。”   他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的跟男人擦肩而过。   他听见身后陆城的喊声:“在那件事之后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我放不下你!”   这话裹着潮湿的海风席卷在谢晚松的耳侧,变成了一股让他浑身发冷的奇特热流。   他未曾停留,反而是更快的迈大了步子,受伤的脚掌用力踩踏在台阶上,剧烈的疼痛使他眉头紧锁,谢晚松的头皮一阵发麻,险些就要从楼梯上滚下去。   一双强壮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他。   清冷的雪松味呼啸而来,伴随着对方身上干净的香水味,瞬间充斥进了谢晚松的鼻腔,同时也冲散了回忆里那股咖啡的苦味。   谢晚松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安全地抱紧在了怀里。   谢晚松十指不可控地抓紧了对方的衣物,他听见自己由于恐惧而无限放大变快的剧烈心跳,抬头便对上了一双透着浅褐色的琉璃眼眸。   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最后低下头,轻声道:“谢谢。”   江跖垂眼看着他,眼底一片宁静,手上动作却是毋庸置疑地强硬:“回去吧。”   谢晚松任由他抱起自己,不发一言地缩在江跖的怀抱里。   身型宽广,像是真正筑起一所风雨无阻的坚强堡垒,有着令人贪恋的温暖。然而除去所有的一切,于谢晚松而言,实则更像是一个甜蜜的陷阱。   陆城看着两人远去的方位,直到谢恒从卫生间出来,揽住他的胳膊时,他依旧盯着那个位置,神情顿时有些奇怪起来。   总感觉刚刚那一瞬间有种难以言喻的怪异。   就在谢晚松跃过他的时候,他能清晰的闻到对方悠悠的花香味,干净的,纯粹的,一如既往动人的味道。   明明是即将大婚的新郎,他的身上却唯独没有将他标记的Alpha的气息。 第24章 你哭了?   谢晚松从噩梦中惊醒的那一刻,跳动在耳旁的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黑暗像是化不开的浓雾,带着令人近乎窒息的厚重之感。   谢晚松掀开被子下了床,用力拉开了窗帘,夜间城市微弱的光与月光一同照进来,苍白的月华瞬间铺了他满身。   直至将窗户打开,微热的风吹入口鼻,他才感觉自己再次活了过来。   梦境所显示的现实回忆在他站在陆城的婚礼现场便戛然而止,再往后他抽出一把剪刀,不顾众人的阻拦,如同一只轻快的飞燕落入了新郎的怀抱。   锋利的剪刀头深深没入男人的腹部,血自手掌为中心逐渐蔓延,染红了大片白色的新婚礼服,像只盛开了一朵鲜艳的玫瑰。   他不只一次在梦里杀了陆城,但从未像今天这么真实过——他能感受到鲜血的温度,能感受到对方微微抽/动的躯体,甚至能看清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细节。   他说:“我对不起你。”   谢晚松心里烦躁,摸索着打火机,啪的点燃了烟。   背后传来一阵窸窣声音,大概是江跖被他惊醒,也跟着掀开被子下了床。   “睡不着吗?”男人声音沙哑,不似往常那般冷漠,携带着浓重的睡意。   谢晚松漫不经心地应道:“嗯。”   房间的灯被人打开,昏黄温暖的光晕打在身上,一瞬间似乎冲散了刚刚的冷意。   江跖走到谢晚松身边,从玻璃反射中看到了对方精致的面容。   他的皮肤比往日更加苍白,头发胡乱地顶在头上,能看到小巧尖俏的下颚线条。   江跖将谢晚松转向自己,然后轻轻抬起对方的下巴,使得整张脸都沐浴在了灯光之下。   “你哭了?”江跖微微皱眉。   谢晚松的眼眶四周都带着湿润的红,这幅模样看得他心底一抽,竟是心疼了。   谢晚松不明白自己现在究竟是一幅什么鬼样子,但是仅仅通过江跖的神情他便能感受到现在在对方眼里自己是多么的“可怜。”   他用力推开江跖的手,半边身体贴在玻璃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为什么,因为陆城?”江跖皱眉,一手帮谢晚松把几缕被泪水打湿的刘海拨开,“你们在一起过?他做了什么?”   谢晚松揉着眉心,勉强挑起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怎么之前没见你这么咄咄逼人。”   江跖不吭声了。   谢晚松在窗前站了许久,江跖也在他旁边站了许久,久到谢晚松甚至要忘了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我们是在一起过。”他突然将身体转过去,漆黑的眼底带着说不出的情绪,“他就是一只年少无知时跳出的狗,专吃真心的那种。”   谢晚松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他当时没有无意间听到高年级背地里交谈的关于“陆城要结婚了,对象是一个富家小姐”之类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偷偷跑入婚礼现场,是不是之后陆城依旧会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般待他。   他甚至想说服自己听信陆城后来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神情诚挚地那句:“我结婚是出于被逼无奈,我真正爱的只有你一个。”   谢晚松神情冷静,看上去只是在说明什么无可厚非的事情,可将这话的时候眉梢挑起,带着些许若有无的挑衅,像是专程说给江跖听的,实际上他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尝试过给他下药,三颗灭鼠灵,放在他喝水的杯子里,可我太害怕了,最终打翻了他的杯子。”   他冷笑着垂下眼看着自己纠缠在一起的手指,耸了耸肩:“我真想杀了他,用千百种残忍的方式,听听他的惨叫,看看他痛苦的表情。让他看看自己的玩物疯起来是一个什么下场。”   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疯狂爆发,波动到了一个独特的高度。   他得意洋洋地把心里恶毒的想法摆到明面儿上来,摆到江跖面前,让他好好看清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没人讲话,他们谁都没有讲话。   江跖视线一直都落在谢晚松的身上,无论对方说了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终于他伸手擦掉谢晚松眼角落出的一滴泪水,碰触到对方细腻的,湿润的皮肤。   男人的眼睫垂下,蝴蝶的羽翼被泪水打湿,湿漉漉地煽动着。泪水无视了主人的意愿,强行从眼角滚下。   “别哭。”江跖低声道,“别哭。”   我会心疼。   这句话走到嘴边,又被江跖重新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正站在一个怎么样的立场,如果他真的能够作为谢晚松的恋人,就可以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可是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控制住乱作一片心绪,就像是一块笨拙的木头一样,一遍一遍手忙脚乱地帮谢晚松抹去眼泪。   经过了昨天半夜的事后,第二日谢晚松起来时眼睛四周明显红肿了不少,用凉水清洗了半天都不见好转。   也许谢晚松的变脸技术早已出神入化,太阳升起时便如同换了一个人,将晚上那点儿多愁善感全部藏匿了起来,宛如脱胎换骨。   江跖问服务生要了冰块,又裹着毛巾帮他冷敷了十来分钟,这才勉强不是太明显,二人收拾好东西下了楼。   谢晚松今天穿了一件江跖的T恤,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柔软的头发未经搭理,眼睛由于肿胀的缘故微微眯起,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慵懒气息,不修边幅的美感。   二人到楼下去的时候一家人已经开始用餐了,孟云旁边还坐了一个老者,是集团的合作伙伴,同谢长远关系交好,谢晚松便自然而然地喊他:“梁伯。”   待到寒暄完了,谢晚松端着盘子慢慢悠悠地在自助区转了一圈,也许是昨晚没怎么好好吃饭的缘由,现在实在是有些饿了,前前后后跑了几趟,拿了四五个盘子。   谢依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小松,你眼睛怎么了?”   经她这一提醒,众人这才发现谢晚松微微发红发肿的双眼。   谢恒也抬起眼睛看他,也不知是不是昨晚陆城对他讲了什么,这次的目光里显然多了些探究与防备的味道。   谢晚松似乎没有想回话的意思,他饿极了,可吃相依旧十分优雅,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昨晚坏心情的影响。   “也没什么。”江跖低声回道,“昨晚起了一点争执。”   谢依然干脆不吃东西了,将刀叉一放,问道:“关于什么?”   谢晚松便抬起头,冲着莫名其妙的众人微微一笑。   “关于他下次能不能轻一点的问题。”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笑非笑地斜了江跖一眼,谢晚松那双桃花目本身就讨巧,一勾一挑总是带着风情,再者他话里的露骨,又穿着带有江跖气味的宽大衣服,难免会使人浮想联翩。   一时间餐桌上的氛围有些旖旎,梁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感叹了句:“年轻真好啊!”   “咳…咳咳。”   孟云适时的给予了一个掩饰般的咳嗽,示意他这位卖弄风情的儿子适可而止,专心吃饭吧。 第25章 草莓味大白兔!   南亚不似洛城,白天太阳直冲头顶,走两步都要汗流浃背。   参加婚宴的诸位到了下午也逐渐到齐,差不多就要准备登轮,往公海出发。   一排排人顺着梯子往上走,谢晚松靠在最头上说是迎接,其实对着帮子三杆子打不着的谢家人没什么好感,敷衍着笑笑握个手,也就作罢。   只不过令他惊讶的是,在林风以他的意思向穆家发了婚礼请柬之后,穆何竟真的来了。   不仅仅是他,旁边还跟着洛有道。   洛大少这段时间显然是饱受摧残,脸上瘦了不少,眼下淤青清晰可见,反观他媳妇儿,面庞红润光泽,走路自带风。   穆何挽着洛有道对谢晚松问好,今日他脱了警服,转了一件版型修身的休闲装,可依旧打扮十分妥帖。   “感谢穆队长赏光。”   谢晚松与他稍一握手,而后侧身让出了江跖所在的位置:“这位是我未婚夫,江跖。”   “你好,在下穆何。”   穆何的目光原本是在江跖脸上一掠而过,却突然记起什么一般,又重新落了回去。这一次目光里带了些许疑惑不解的意味,但也不过转瞬即逝,他的神色再次恢复如常。   穆何从警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幅好眼神,什么重要人物的脸看一遍都能大概认得。第一次在月上会所时光线较暗,面容隐晦,那会儿他以为就是个谢三少找来玩的少爷,鬼知道谢晚松真的送上了请柬。   今日仔细一看,这个叫做江跖的男人竟觉得无比眼熟。   穆何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便听得那边有熟人喊道:“穆队长!”   他转头与洛有道轻声细语说了一句,又同江谢二人道了声歉意,这才抽身向那人的方向走去。   洛有道好不容易摆脱了限制,当即如同脱缰的野马,凑过来就想勾谢晚松的脖子,结果胳膊伸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人家已经是有夫之夫,更何况人家夫君正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瞧着,只得悻悻将胳膊收了回来。   谢晚松看着他,颇为嘲笑地勾起唇角,喜闻乐见道:“五千字检讨书,老实了?”   “屁!”洛有道大怒,又怕别人听去了笑话,压低声音,“整整三万字检讨,写不完出不去局子,一个字儿都不能少!最可怕的是他还真的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数下来了,还不允许我有错别字,老子从小到大写过的所有作文加起来都没这么多字这么认真过!”   谢晚松似笑非笑地抱着胳膊,显然对他的遭遇并未同情:“前人的疼痛教训告诉我们不要同警察过不去,痛改前非吧,洛有道同志。”   洛有道痛心疾首,表示他已经整整一周没有见到过警局外的阳光,一日三餐都是面包,原本的风流大少的气质也被残酷无情的现实磨没了。   “穆何这个人……唉。”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大概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谢晚松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跟自己过来一些。   谢晚松原本在伞阴凉下站的好好的,非得给他扯出去晒太阳。走开了些许距离后,谢晚松眯着险些被阳光灼到的眼睛:“怎么?”   洛有道看了看江跖所在的位置,皱着眉问:“你跟你未婚夫,那天在会所究竟怎么回事?”   “你懂什么。”谢晚松不急不缓,给了他一个分外旖旎的表情。   “这叫情趣。”   洛有道干笑:“呵。”   谢晚松拍了拍洛有道的肩膀,象征性的以示安慰后,走开了,留给他了一个充满遐想的背影。   谢晚松才刚走几步,就又被洛有道连拖带拽地扯了过来。   “回来回来!”   谢晚松被拽地莫名其妙,甩开对方的手理了理被扯歪的衣服:“我还等着去招呼客人,你去找你媳妇儿,跟我这儿胡闹什么。”   “不是。”洛有道拧着眉头,显然是一幅不知所以的表情,“这人你到底哪找的,你别不是绑架了哪家出走的少爷吧?”   他用下巴点了点江跖的位置,谢晚松顺着他目光看去,恰好与江跖的视线轻轻一撞,对方马上就移开了视线。   笔挺的西装衬着高大挺拔的身躯,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发下眉眼冷冽英俊,这般相貌气质的人往人群里一扔便是十分注目,若说是名门贵族也不会有人心生疑惑。   谢晚松收回视线,轻轻敛下了眼帘。   “谁知道呢。”   参加婚宴的宾客尽数登船,游轮也就往公海行去。   谢晚松站在甲板上,发丝被海风吹的十足凌乱,吹散热意,阳光照射在翻滚的海面上波光粼粼,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却不知是个什么心绪。   被邀请来参加婚宴的人不多,除去谢家以外,就是一些谢长远与谢晚松的熟人,期间还包括被谢晚松友情邀请的陆城。   实际上经过几日的调整,除去谢晚松失态的那一晚之外,他对于陆城的态度早已不咸不淡,毕竟爱恨情仇都已经是八年前的往事,现在不论对方讲什么他都不会有过大的心情波动。   眼看着天幕渐暗,半边天幕都被染成绯色,看上去倒是十分漂亮。   船上亮起灯,蓝黄色的光线相互交织,漂泊在海上成为了一道光线炫丽的独特风景。   一件外套突然落在谢晚松的头顶。   “海上风大,别吹着了。”   谢晚松从宽大的外套里露出头,看着站在身旁的江跖。   他盯了江跖一会儿,轻笑着问:“你看上去有点紧张,是因为明天的婚礼吗?”   江跖喉结轻轻一动,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有什么可怕的。”谢晚松饶有兴趣地撑着下巴,“因为怕自己在众人面前演不好一出戏?”   江跖手指缓慢地落在扶手上。   他转过头来,安静地直视着谢晚松,泛着琉璃光泽的眼底惊鸿一瞬,带着仿佛要将人灼伤的热度。   他认真的说:“不是。”   “……”   谢晚松似乎明白他潜台词是什么,顿时有些承受不住他的注视,沉默着将自己的头又缩回到了外套下面。   过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跟粉色棒棒糖递到江跖面前:“吃糖吗?草莓味大白兔。”   江跖:“……” 第26章 别过来!   实际上谢晚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装疯卖傻多长时间,但他确实对自己很有信心,逢场作戏早就成为了他生活的常态。   谢晚松盯了一会儿海平面,看着远处偶尔飞过的几只海鸥,说:“饿了,陪我吃点东西去。”   江跖轻轻的嗯了声,率先从船首走了下去。   谢晚松紧随其后。   这艘游轮没有太大,除去船底舱外三层左右,任何餐厅泳池等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可惜来的人不多,不然应该是十分热闹,此刻倒显得空旷到有些寂寥了。   船二楼设有一个主餐厅,此时用餐的人数不少,搭眼一看整个屋里有一大半都是谢晚松不愿撞见的人。   谢晚松连跟他们寒暄的力气都没有,扯着江跖到了一个比较偏远的角落,可没多久就给谢家的人发现了行踪,端着酒嘻嘻哈哈凑了过来。   谢家前后几户人,谢晚松人都不愿意见,更别提认名了,只是知道个大概,跟着儿在那勉为其难讲讲话。   “少家里那罐顶级大红袍喝的如何?要是喜欢我下次让人再送去点!”   谢晚松面上沉吟,心里却琢磨着原来家里那罐大红袍是他送的,回去就让陈嫂把那一堆都给扔了。   那人见他不语,刚准备开口再说什么,谢晚松便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态度自然道:“不好意思,有事失陪一下,以后有空再聊。”   他回绝意图明显,也没顾及对方尴尬的脸色,扯着江跖边走。   他冷着脸嘟囔:“一堆麻烦人还吃个屁,让服务生送房间吧。”   像谢晚松这样的精英男嘴巴里吐出这般幼稚的言论,江跖竟然觉得他无敌可爱。   谢晚松同他走出不久,便听得身后房间里一声尖叫,接着是嘈杂混乱的人声。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迈快了脚步返回到了餐厅,只看见餐盘摔落了一地,中间围着几个白衣黑裤的服务人员,正手忙脚乱地搀扶着一个人。   谢晚松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有服务生见他过来,赶忙拦截他:“三少,别靠近,刚刚有人———”   浓烈的Omega信息素味一瞬间充斥入鼻腔,甜腻地令人头晕目眩。   这种张牙舞爪的赤裸裸又毫无保留的发/情的信息素味道谢晚松已经好久都未曾闻到,若是放在以外一个Omega在公共场所这样肆无忌惮的发情,估摸着要被一群收到信息素影响而如饥似渴的Alpha拉到小巷子里轮一遍,然后强制标记。   在抑制剂与抑制类药物盛行的时代,每一个Omega都应该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负责,像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物种实在不多见了。   谢晚松几乎是在闻到的第一时间就捂住了口鼻,猝不及防地瞪着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好巧不巧,他察觉到自己这副不经撩拨的身体出现了某些征兆。   服务生突然的发/情令人措手不及,现场有不少人也闻到了信息素的味道,顿时变了脸色,掩着口鼻迅速往外面走。   谢晚松耳边甚至能听见刚刚那个Omega服务生细小的呻吟声。   原本就因为药物敏感的身体在如此的刺激下飞速起了反应,身体里悄无声息地弥漫开一团大火,某个部位立刻就湿了下来。   江跖脸色显然也差极了,他迅速把自己的外套再一次罩在谢晚松头顶上,这次裹着他就迅速往外走。   江跖外套上浅淡的Alpha信息素味道可以给予他短暂的安抚,可即便如此谢晚松依旧觉得双腿发软,整个人几乎都要软在江跖身上。   他们才刚刚出门没几步,就遇到了下楼的谢恒。   谢恒愣愣地看着被江跖搂在怀里的谢晚松:“表哥…?发生什么了?”   江跖并未理会他,而是揽着人擦身而过。   紧接着谢恒就闻见了谢晚松身上那股浓郁的夜合花的香气。   简直就像是张牙舞爪求着别人上的猎物。   江跖感觉到怀里的人体温出奇的高,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皮肤滚烫的热度,整个人都在自己怀里不住的颤抖,一幅即将撑不住的可怜模样。   走廊上留下整整一串谢晚松的信息素,好在人本身就不多,在踹开房间门的时候,江跖深深地舒了口气。   他迅速将谢晚松安顿好,然后打开窗户,得以让房间里这股浓郁的信息素味消散些许。   此刻谢晚松将外套拿了下来,他的面容绯红一片,连带着胸前一小片白皙的皮肤也透露着红色,他眼周带着氤氲的水汽,眼睫湿漉漉的垂了下来,显然是难受的要命。   他整个人都瑟缩在床脚,将被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一双眼睛被情/欲熏染出一层白雾来,却依旧不难嗅出一丝警惕的意味。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江跖本来就被信息素影响的够呛,此刻不敢多看他一眼,迅速转开了视线:“你抑制剂放哪里了?”   “在箱子里……”   江跖迅速翻找出针管和药物一并扔给谢晚松。   他看着谢晚松哆哆嗦嗦地开始拆外面那层塑料袋子,大抵是手指无力,拆了半天都以失败告终。   他本来想帮他把东西弄好,才刚往谢晚松地方向靠近了两步,便听见对方失魂落魄地吼声:“滚出去!”   江跖一愣,待到他看见谢晚松眼底崩不住的恐慌之后,下意识辩解道:“我只是…”   “滚!走开!”   最后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点崩溃般的哭腔。   江跖咬了咬牙,转身出了房间。   谢晚松先是脚步踉跄地走过去锁上房门,而后坐在床上,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拆开成装有抑制剂的玻璃瓶子,无奈下只得翻出抑制胶囊,囫囵吞枣的咽下了几颗。   谢晚松对于自己的发情期可谓是严格把控,准确来说在药物的抑制下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发情过了,于是这一次简直如同大水崩堤,来势汹汹。   吞食药物不似注射药剂那般反应迅速,身体吸收依旧需要一定的时间。   谢晚松瘫在床上,身体敏感至极,此刻只是稍微有点摩擦便能产生无法抑制的快感。   对于一个处于彻底发/情的Omega来讲,一个Alpha的安抚才是最为有效的措施。   他脱下了自己的裤子,浑身都带着滚烫的热意,某个位置已经湿/软的一塌糊涂。   谢晚松埋头在满是江跖味道的外套里,脑袋里浑浑噩噩不清明。   由于抑制剂注射过多的缘由身体有了副作用,除了每一次发情又烈又猛之外,还伴随着小腹灼烧一般的疼痛。   这样的痛苦一直要持续到疏解完毕才会结束。   他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一般,伸手向着下面摸了过去。 第27章 你真的是孤儿?   谢晚松打死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闻着别人的味道来侵犯自己的身体。   发/情期的Omega早已为生育做足准备,纤细的手指轻而易举就能伸进去,在体制分泌的粘液下,甚至感受不到丝毫的痛感。   但显然这对于谢晚松来讲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从各种程度上来讲他都显得十分笨拙,摸索了好久才勉强找到了某个让自己极度舒爽的点。   持续的按压摩擦使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不得不说江跖的味道确实很好闻。   “…江跖。”   出来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瞬间就软了下去。   谢晚松眼前被水汽打湿一片,视野朦胧地望着窗外漆黑的景色,并未意识到刚刚自己究竟喊了什么人的名字。   江跖并不知道房间里的那位已经闻着自己的味道搞了出来,一想到刚才的谢晚松他便有些心烦意乱。   他站在甲板上吹了会海风,勉强吹散了自己内心的燥意。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照映在漆黑的海面上的时候游轮上的光亮。   一艘私人豪华游轮在出现在公海并非是什么安全的事情,这意味着他们要在明天早上迅速完成婚礼,然后返航回码头。   目前还在海湾地带,江跖遥遥看去,隐约能看见远处华灯初上的海岸线,好像海市蜃楼一般伫立在那里,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江跖站了一会儿,才察觉到身边不知不觉靠过来一个人。   谢恒显然对他的出现在楼下深表讶异,挑了挑眉,颇有风情的微微一笑:“一起喝一杯?”   江跖原本应该拒接,可他此刻心情烦闷不乐,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楼的酒吧,里面放着轻而悠扬的蓝调音乐,室内光线昏暗的恰到好处。   谢恒挑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服务生极快的走上前,点亮了桌子上摆着的火烛。   “两位需要点些什么?”   谢恒大概扫了一眼酒水单:“一杯bckjack,谢谢。”   江跖低着头,几乎想都没想道:“MartiniontheRock。”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不提供这款…”   江跖这才如梦方醒:“那…跟他一样吧。”   “好的,请稍等。”   他的目光从服务员身上移开,恰好碰上了谢恒盯过来的视线。   烛火的暖光照在他脸上,当真是与谢晚松长的几分相似,一颦一笑皆是媚态,可却是美丽的过于俗艳。   “你刚刚点的那个国内是不提供的吧。”谢恒弯起唇角,表现出极有兴趣的模样,“你很会喝?”   江跖也不知道刚刚自己脱口而出一个什么东西,随口敷衍道:“不是,之前在酒吧工作时有客人要过。”   谢恒哦了一声:“你真的是孤儿?”   不论是出于什么身份,谢恒这话都过于胆大了些。   江跖并未接话,此刻恰好服务员端着两杯鸡尾酒走上前:“先生,你们的两杯黑杰克好了。”   谢恒端过来轻抿了一口:“我表哥还好吗?”   江跖敛下视线:“休息去了。”   他这才突然意识到,一个Alpha没有适时的安抚自己发/情的Omega伴侣,而是把人丢在房间里自己跑下来喝酒,在外人看起来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谢恒搅拌了一下玻璃杯里的冰块,听着冰块撞击玻璃的清脆响声,不急不缓地开口:“应该有人跟你讲过吧,表哥是我舅舅跟接客小姐的私生子,近三年才被舅舅认回来。兴许是在孤儿院遭遇了什么吧,平日里也不见他身边有什么Alpha,你的出现倒是令人大吃一惊。”   江跖的面孔倏尔冷了下来,生硬地可恐,在暖光的映衬下也无济于事。   他冷冷地“嗯”了一声。   谢恒没想到他得知真相后竟如此无动于衷,终于是没能忍住,也懒得继续拐弯抹角,直奔主题:“谢晚松到底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江跖没想到他会这般露骨,微微一怔,没有吭声。   谢恒哂笑一声,慢悠悠地站起身,晃到江跖面前,下一秒就自然而然地坐进了男人的怀里。   谢恒感到江跖身体僵硬,似乎马上就要站起身子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掀翻到地上,他轻飘飘道:“别着急,先听我说几句。”   江跖手指攥紧地发抖,强忍住把人扔出去的欲望,冷声问:“说什么?”   “他给你多少钱我都可以照样给你,你现在毁婚还来得及。”   谢恒咯咯笑着,低头直视着江跖的眼睛,神情妩媚:“你看我这张脸,哪里比不上谢晚松?”   谢恒不论放在哪里,都是一个十分漂亮的omega,再加上性子使然,追求者应该不在少数。   然而他等了半天也不见江跖开口,好奇道:“怎么不说话?”   江跖说:“滚。”   谢恒:“…”   谢恒多少个算个少爷,被这么不留情面地骂滚还是头一次,瞬间黑了脸,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指着江跖骂:“你别搁儿这不识好歹!”   他怕是又凭空想到了什么,惊疑道:“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他?”   虽然江跖不答,谢恒却从对方坚定的眼神里读懂了一二,当即怒极反笑,瞬间暴躁到了极点:“你也是,陆城也是,谢晚松是个什么人也敢喜欢?他心里谁也没有,别人对他而言不过是利用的道具罢了,他现在愿意要你,之后早晚会一脚踹开,你以为你在他眼里算个什么?”   江跖虽知道他讲的是实话,他对于谢晚松而言真真就是一个拿遗产的工具,自己原本也明白的透彻,可从别人嘴里这般口无遮拦的说出来,他还是感到心口一阵绞痛。   他沉下心来,低着声音警告:“我们怎样,跟您又有什么关系?还是劝谢小少爷守好恋人,注意言辞,别给心怀叵测的旁人听去嚼舌根,引火上身为妙。”   也不知道陆城又作了什么妖,谢恒听闻这话面色铁青,身上气的发抖,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字来。   终于他彻底颓了下来,低垂着头,纤细的身体卷缩进了黑暗里。   他这般漂亮的omega,这么看难免有些楚楚可怜。   江跖话已至此,也自然不方便继续停留,留了两杯仅仅动了两口的鸡尾酒在桌上,起身扬长而去。   他并未马上回房间,而是站在外面吹了会风,待到心境平静这才转身上楼。   返回房间时谢晚松已经睡熟,室内没有一点动静,窗户敞开着,把原本室内那股浓郁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吹散的一干二净。   埋在枕头下的是谢晚松苍白疲惫的睡颜,他似乎是被折磨的累极了,以往细微声响便能惊动的人,这次关门的声音都没能将他吵醒。   江跖帮他收拾妥帖,然后把整个人都塞进被子里,全程谢晚松都一动不动,任君处置。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盯着男人的睡颜看了一会儿,耳畔依旧回响着谢恒那些话语,目光却无法从谢晚松身上移开。   江跖缓慢地叹了口气。   大概是真的沦陷进去了吧。 第28章 我愿意。   江跖这一觉睡的极其安稳,梦里置身于花海中央,鼻翼间总是徘徊着一股淡淡的花香,第二日他再睁眼的时候谢晚松已经起来了。   浴室里水流声阵阵,被褥被人掀开一半,不远处的沙发上堆了几件衣服,正是谢晚松昨晚穿的那一身,此刻被主人随意蹂躏在一边儿。   江跖揉了揉头发坐起来,下意识摁开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才早上五点,电量显示还剩百分之二十,亮起了黄格。   他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太阳升起在海平面上,半边天幕都亮了起来,日光投射在泛着光痕的海浪上头,当真是冷暖交替的漂亮的色彩。   江跖愣神看了许久,并未意识到浴室里的水声停止,他转过身去,正好与刚从浴室出来的谢晚松对上了视线。   谢晚松大概没料到江跖这个点会起,并未拿换洗的衣物,黄中泛红的阳光照射在他一丝不挂的洁白身躯上,精美的仿佛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谢晚松神情难看了一秒,迅速返回到了浴室内。   他站在门里说:“不好意思,可以把衣服给我递一下吗?挂在床头的那身。”   江跖怔了怔,一手扯过挂在床头的那件白色衬衣:“好。”   他们二人都十分默契地对昨晚发生的事情闭口不提,一直到七点一刻,婚礼的化妆师才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实际上江跖并不喜欢任何粉状物盖在脸上的感觉,像是带上了一层厚重的面具,压抑的他喘不动气,他不知道谢晚松是否也是相同的感觉,虽然?他看上去云淡风轻毫不介意。   婚礼在九点半正式开始,两位新郎均是一身洁白的西装,谢晚松的胸前别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胸花,正好别在心口的位置,像是胸腔里涌出的一簇艳丽的火。   “下面有请两位新人入场——”   主持人的声音在空旷宽敞的中心船舱里回响,谢晚松抬眼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男人,他看起来高大、英俊,不管是以什么样的身份都会吸引到一干追求者,应当是Omega们炙手可热的争强对象。   然而过了今天之后,他就将成为自己的丈夫,法定名义上的伴侣,是要与他厮守终身的人——起码在那些不懂得真相的人眼里是这样的。   谢晚松收敛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再抬起脸时,眼底又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漆黑。   他轻轻地扯了江跖一下:“走吧。”   他们走到舞台中间,在牧师与众人的见证下互相宣誓,交换戒指,拥吻,就像是每一对新婚夫妻一样。   “作为丈夫,无论贫富贵贱,不论贫穷与疾病,不论困难与挫折,都会陪在您的妻子身边,爱他,保护他吗?”   按照流程第一次的宣誓应当由江跖回答,谢晚松也不知道临时搭错了哪根筋儿,抢在江跖回答前大声说了一句:“我愿意!”   台下有几个人掩嘴笑了起来,牧师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请我们这位新郎不要如此激动。”   他咳了一下,又缓缓念出下文:“作为妻子,无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你都愿意永远陪伴你的丈夫身边,不背叛、抛弃他吗?”   头顶的聚光灯散发出炫目又刺眼的光芒,牧师的声音通过话筒无限放大,而后变得飘渺而遥远。   谢晚松神志有一瞬间恍惚。   如果放在八年前,也许要更往前的时候,十六岁的谢晚松会幻想着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然后牵着自己所爱的人踏入婚姻殿堂,认真看一看所谓地嫁给爱情的模样。   可是八年之后,二十四岁的谢晚松,也许仍然要更往前一些,自从他下定决心、不论以怎样的手段都要进入谢家开始,他的一切抉择、看似风光的人生,都带着迫不得已的目的,   他的目光流连过大厅,看到了穆何和洛有道,看到了谢恒和陆城,看到了孟云和谢依然。仅仅是寥寥一眼,他就能在他们眼底看到不一样的东西,欣喜祝福怨恨,他什么都能感受得到。   最后谢晚松的目光落在了江跖的脸上。   明明他跟第一次见面时并无太大变化,如同冰雪雕琢的一张面孔,就连眼底都仿佛结着一层寒冰。   只是现在这层冰皮好像逐渐融化,冰冷的外壳下好像包裹着灿烂的火,带着几乎将人灼伤的热度,差点儿就让谢晚松相信这真的是一场至死不渝的爱情。   “我愿意。”   他听见江跖低沉而坚定的声音。   婚礼结束后一切都变得繁杂而冗长,作为新人两个人需要一桌一桌的敬酒,若是敬到那些谢晚松不怎么待见的人那里,就草草抿一口,迅速掠过去。   洛有道今日特意弄了一个造型,一改往日玩世不恭的纨绔公子模样,梳了一个光洁的背头,看上去总归正经不少。   他见谢晚松过来了,便站起身,嬉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塞进谢晚松手中:“来,兄弟给你包了个大红包!”   谢晚松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连客气的欲望都没有,径直就揣进了兜里。   洛有道便凑近了他说:“里头多塞了张十万的支票,我琢磨着没必要,穆何非要给你,说给娃娃添个奶粉钱。”   谢晚松闻言一惊,这才意识到穆何大概不清楚自己跟江跖逢场作戏的关系,八成还以为是真的正儿八经结婚生娃过日子。   他下意识往穆何那边看去,对方依旧一袭白衣端庄得体,优雅美丽的如同画中之人,他冲着谢晚松微微一笑:“备此薄礼,不成敬意,还请三少不要嫌弃。”   谢晚松也随即一笑:“哪里,谢某谢过穆公子好意了。”   这一趟流程下来,谢晚松累的够呛,虽然江跖替他挡了不少酒,可他还是灌下了不少。   下午四五点基本就散了场,游轮也开往了最初的码头。   谢晚松一肚子酒直泛恶心,脑袋里也有些不清醒,他跑到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再出来时门口倚着个人,身型同江跖差不多高。   谢晚松以为是江跖,脱口就是:“我这一天下来,感觉自己能够进军奥斯卡。保不准还能拿个小金人什么的回来。”   他半天都没等到对方回话,抬眼一看,再看见眼前人的那一刻,就仿佛晴天霹雳,当即愣在原地。   “陆城?!”   陆城还穿着参加婚礼的那身礼服,他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为什么正人君子。   谢晚松神情即刻冷了下来。   陆城见他想走,赶忙开口:“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可我真的有事情想告诉你。”   谢晚松冷笑一声,挥开他的手便走:“咱俩没什么好说的。”   “等等!”   他的脚步一滞,陆城紧紧拉住了他的胳膊。   “我跟谢恒分手了。” 第29章 江跖,疼!   谢晚松点起一根烟,看着白色的烟雾从亮起的烟头升起,飘开在窗外,而后被风徐徐吹散。   他的身型纤细,白色西装把他修饰的恰到好处,发丝极黑,在从窗外照入的日光下闪烁着细小的碎光。发下一双墨般的眼眸,望着海面,却仿佛要望向更远的地方。   陆城进房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谢晚松在相貌上与八年前并未有过多变化,依旧能轻而易举地撩拨起自己的心弦,可气质上却是大相径庭,带着年少时期没有的危险和锐气。   他比曾经更加令人欲罢不能。   陆城不禁想起二人初见,自己在大学的某个假期去高中看望自己的老师,体育课早就跑空的教室内静悄悄,窗帘吹起的窗旁站着一个穿有白色校服的男生,手上端着一本书,大概是听见了动静,便抬起眼看了过来,一眼就望进了心底。   如今谢晚松向他投掷以相同的注视时,那双眼眸愈发深不可测,纯情不再,反而多了些让他看不懂的东西。   曾经的那个天真不谙世事的清纯少年,如今已经变成了人人又惧又厌的谢三公子,任谁都要说上他一句虚伪,好手段。   陆城强迫自己弯唇笑了笑:“这几年我一直在想,却怎么都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谢晚松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眼睛盯着窗外的海面,显然没有多大的兴趣回复他。   “说正事吧。”他说,“我没精力跟你耗。”   陆城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五年前离婚了,说实话这场婚姻我并不幸福。我离婚后又开始了几段恋爱,我总是在他们身上找寻你的影子,包括跟小恒,他眉宇间同你相近,所以我才……”   话说到此,陆恒苦笑道:“后来我发现你就是你,没有人可以替代,我根本就没办法放下你。”   谢晚松这才正眼看了看他,眼底是一片不加掩饰的悲悯之意。   他扬起嘴角:“如果你这话说在你六年前的婚礼上,一切可能都会不一样。”   “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陆城有些自嘲地一笑,“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只是希望你可以过的好一点。”   谢晚松缓缓吐出一口烟。   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谢晚松掏出来看了看,是林风发来的消息,是一张隐晦不明的照片。   【谢少,昨晚有服务生拍到的。】   谢晚松一手夹着烟,戳开图片两指放大一看,照片上有人坐在另外一个人的腿上,侧脸是江跖,另外那个人凭借背影和穿着就能断定是谁。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林风又发来一条消息。   【怎么处理?】   谢晚松若有所思——直到看见这张照片,他这才意识到今早闻见的江跖身上熟悉的味道是何种含义。   大概是天性使然,omega对同性的气味相当敏感,即便是只沾染上一点,他也可以敏锐地捕捉到。   谢晚松飞速回复了几句话:【让他删图,管好自己的嘴。】   他内心波澜一阵,总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把新婚丈夫捉奸在床的小媳妇。这个认知弄的谢晚松混身不对付,便抖了抖烟灰,冷声道:“我不想跟你谈这些,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本意是没工夫跟对方继续再此纠缠,也不知陆城脑子里犯了什么抽,与他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一股大力突然拽住了他,重新限制在了狭小的墙角。   背部撞击墙壁,谢晚松疼地蹙眉:“陆城你疯了!?”   下一刻陆城的唇就贴了上来,没有留给他任何反抗的余地,熟悉的苦咖啡味便极快的充斥进了口腔。   房间门没锁,随便一个人推门进来都能看见他二人如此暧昧的模样。   连带着八年的回忆铺天盖地地涌上心头,谢晚松措手不及,整个人都被锁紧在怀里。   “砰——”   是门被踹开的声响。   谢晚松来不及看清来人,只觉得耳边突然一阵急促的风,紧接着是肉体碰撞的声音,陆城连人带眼镜都飞了出去。   江跖站在谢晚松面前,他看上去脸色极差,Alpha侵略的气息迸发而出,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我警告你,要是再敢碰他一下,我不会让你活着下船。”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一字一字都是从牙齿碰撞间挤出来的,听得让人不寒而栗。   谢晚松被他大力拽着走出房间,径直拉着上楼,期间他不住地唤道:“江跖,疼!”   面前的男人如同不闻,依然是用力握着他的手腕,然后打开房间门,将他整个人都丢在了床上。   江跖张口就是:“你为什么要去见他?”   谢晚松被他可恐的神情吓了一跳,还有些莫名其妙:“我去见他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他对你…”   谢晚松微微皱眉,似乎对他这样的态度表示十分不满,毫不客气地将其打断:“我有我自己的想法,谁都无权对我指手画脚。”   江跖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实际上从他在谢依然那里得知谢晚松疑似跟陌生男人离开时,他的内心就一度处于紧紧揪起的状态,直到再听见争执声后闯入那间屋子,看见相拥在一起的二人,那一刻愤怒在胸腔里疯狂膨胀,连带着醋意,瞬间登顶。   “你的想法就是想让别人看见,谢三公子刚刚结婚,就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   江跖难得的暴躁与阴阳怪气听得谢晚松心头冒气,又想起刚刚在手机里看见的他与谢恒的照片,紧跟着也攀升起莫名的怒意,这股再次被背叛一样的怒意几乎让他整个人都炸起。   他当即反讽道:“那你新婚前夜与妻子的表弟抱在一起,这就不怕被外人诟病?”   江跖似乎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些,神情一僵,气势瞬间掉了大半,正想开口解释,就被谢晚松下一句顶回了嗓子眼——   “江跖,你吃醋的丑陋模样真是令人想笑。”   谢晚松满眼恶毒的戏谑,满足的把对方渐渐崩塌的神情全部看尽眼底。   江跖愣住:“你为什么会……”   “为什么知道你对我看妓/女一样的眼神,还是为什么知道你偷偷亲我?”   谢晚松张口闭口难听话语,眼神翻滚着怒火,语气却冰冷得仿佛支支扎入心口的利剑。   一旦开了头,他也干脆破罐子破摔,也顾不得江跖破碎的神情,步步紧逼道:“你千万别告诉我,你真的爱上我了吧?”   “…”   江跖意料之中的沉默险些令谢晚大笑不止,他笑够了,再次抬起眼来,这次眼底没有嘲讽,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死水般的寂静。   “你不会的,对吧,江跖?”   他虽是问句,语气却笃定至极。   谢晚松收敛起所有神情,那张漂亮的脸上无波无澜,甚至没有一丝裂痕,宛如一个无欲无情的死人,连嘲笑或厌恶都不屑于施舍。   江跖脸上苍白一片,由于对方的话嘴唇微微颤抖,握拳的手松开又攥住,最终无力地垂在腿旁。   谢晚松有些见不得他这副模样,说不准什么原因,偏过了半个头去。   他什么都知道,也明白对方对自己的心意,偏偏就是无所顾忌,非要把对方的真心撕碎成血肉模糊,他才乐意。   在长久的寂静之后,他听见对方低低的回应。   “我明白了。”   “咚———”   窗外一阵巨响,是船头放起了烟花,五光十色的盛放在微微泛暗的天幕上,在湛蓝的海面之上绽开无数朵耀眼的花火,零零碎碎的火屑随风飘落下来。   再往后看是初来时熟悉的码头,码头附近两栋高楼被孟云承包,巨大的电子光屏上分别写着二人的姓名,以及百年好合。   所有人都在为他们庆祝,可房间里却是一片死寂,温馨浪漫的氛围不在,取代而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   就连船舱外人们的欢呼都像是嘲讽。 第30章 清甜。   原定的一周蜜月旅行,奈何二人都有心事,也无心玩下去,没过几天就草草打道回府。   江跖对谢晚松的态度说不上坏,但也说不上好,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回到了最初时的疏离关系。   回到洛城没过几天他就从谢晚松的房子里搬了出来,谢晚松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甚至还好脾气地给他用信封包了几万块钱,信封上有张附属卡,三少善意表示今后的每个月都会开几万的生活费,绝不会亏待他。   也不知道林风怎么跟江跖转达的,结果江跖走的时候卡跟钱一分没拿,全都老老实实呆在原地。   谢晚松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跟钱过不去,与此同时还有些小小的愤怒,大抵是在苛责那人的不知好歹、不领情意。   他回洛城那段时间公司里大事小事不断,孟云每天喝茶钓鱼,杂事都往他脑门上丢,多少也没顾上搭理搬走的江跖。   “他爱去哪是他的事,什么时候我也要操这份心了?”   林小燕抱着文件正要敲门,便听见谢晚松的声音从里头飘出来,像是二月尚未转暖的风,呼地吹来一股凉意。   虽然她才跟谢晚松干了一年,虽说大小算个身边人,可谢三公子喜怒不言表,外头端着一张好皮相,做什么都是云淡风轻的态度,实在是捉摸不透。   可林小燕却感觉挂掉电话的谢晚松十分生气。   她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问:“谢总,这份文件梁总让我来给您过目…”   梁羽彬是盛大娱乐公司的准继承人,梁老的长子,放着自家公司不管不顾,偏偏跑到洛城的谢家打工,心甘情愿地在谢晚松手下干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就是为了谢三公子来的。   可惜谢晚松向来不领情,瞟了一眼,随手又丢进了林小燕怀里:“这种破事让他自己看着办去。”   林小燕战战兢兢地接过来,踩着细高跟扭到门前——好像不管她穿多久高跟走路都不利索。   开门前她忍不住问了一句:“最近谢总心情不好吗?”   谢晚松便抬起头凉凉的扫了她一眼,重新垂下眼,虽说在笑,语气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管好你自己的事,林小燕。”   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刚刚结完婚,度完蜜月回来的人没被老公伺候的服服帖帖,反而这么大火气。   谢晚松在结束一天的繁忙工作后,回家冲了个澡,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   此时八点档电视剧多是写故事狗血的青春爱情片,谢晚松难得调台看了看谢依然平日里看的青春偶像剧,看了一会儿就被男女主如胶似漆的爱情酸的牙疼,不得不佩服编剧脑回路的不正常。   谢晚松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却是左耳进右耳出,一句台词都没听进去。   他不自觉就想起几日前二人在船上争执的画面,身材高大的男人由于他的言语刺激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面如死灰,一副不敢相信他能讲出这般话的模样,幼稚的有些可怜。   那样的江跖他是第一次见,心里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时口无遮拦确实心生快意,可之后只要在回想起那时的江跖,心里面就像是堵着一块巨石,久久无法平息。   就连当初的那份气急败坏都来的莫名其妙。   次日赶着双休日,谢晚松去了谢依然那里一趟。谢依然的住所远离市区,偏僻安静,这一路过来都没见太多的车辆。   谢晚松停好车,把外套递给前来开门的保姆,还没踏进屋里就已经听见其中谢依然清脆的笑声,   他走进去,看见谢依然正坐在轮椅上,逗弄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   大概是见谢晚松进来了,她便藏在谢依然的轮椅后头,怯生生地歪出半个头,睁着两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瞧着他。   “这孩子刚来,认生呢。”谢依然语气轻柔地哄道,“小甜,这是舅舅,快出来。”   小姑娘盯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地从后面移出来,小心翼翼地来回打量着她。   谢晚松弯下腰,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递给她,然后笑着揉了一把毛茸茸的脑袋:“你叫什么?”   大概是接了谢晚松的甜头,小姑娘看上去不再那样害怕,可面上警惕不减。   也难怪,毕竟是在孤儿院长成的孩子,自小没有父母的照顾疼爱,心智较同龄人间都要成熟不少,小小年纪就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就好像曾经的他一样,身高高不过腰的小小少年衣衫褴褛,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戒备。   谢晚松变魔术一样从背后掏出一盒娃娃换装的礼盒——他来之前顺路去礼品店买的,据说是备受小姑娘喜爱的礼服梦幻套装,一周就进一批货,他手里是本周最后一个。   “你告诉舅舅你叫什么名字,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小姑娘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儿,最终拉过他的手,在手心里写了两个字:清甜。   谢晚松一怔,这才意识到原来这小姑娘竟然是个哑巴。   他笑道:“真乖。你好好陪着你依然妈妈,以后舅舅多带好玩的给你。”   清甜点了点头,又得到了谢依然的准许,抱着娃娃自己跑去玩了。   谢依然这才把轮椅转了一个边儿,慢慢悠悠地往谢晚松那边滑了过去:“怎么不打个招呼就来了?”   谢晚松顺手接过保姆递来的茶:“周末没事,来看看你。那孩子是个哑巴?”   “不是天生的,说是受过刺激,通过治疗还是有可能回复。”   “心理问题?”谢晚松眉头一皱,   放在寻常人家,这么大的孩子,还是个如此漂亮的小姑娘,怎么不得被周围人宠着惯着,又能有什么刺激能让她连话都不敢说,可一想到她是从孤儿院走出来的孩子,背地里发生过什么,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   果不其然,谢依然蹙了蹙眉头:“可能吧,她之前的生父酗酒,一喝多就打她,现在小孩儿背上的伤都没消。”   谢晚松啧了一声:“人渣。”   身边人无奈的摇摇头,他自顾自地捧着茶喝了起来,任凭谢依然再问他什么,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你跟江跖吵架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谢依然的开门见山倒是把谢晚松说的一愣,大抵是提到了江跖这人,他浅浅地抿了口茶,只觉得含在口中有一股青涩的苦意,几乎让他难以下咽。   “哪能。”他若无其事地笑道,“最近工作忙,没休息好。”   谢依然见他没有撂底儿的意思,深深地叹了口气。   “小松,你俩之间的关系,是真是假,我都没办法左右你。你的想法我不进行干涉,但我不希望你自己过的委屈,不如意。”   谢依然话说到此,突然掩着唇咳了几声。   她身型纤瘦孱弱,一咳起来宛如风中柳梢,整个人都在颤抖。   谢晚松刚要起身拿水,她便做了一个打住的动作,声音轻缓地飘过来:“你现在已经结婚,遗产的事情谢天勇再反对也无能为力。江跖那孩子耿直,懂事,我看他对你应该有心,你们两情相悦是最好,可你要是真对他没那意思,不如早些划清界限,别到时候惹火上身,也算是给彼此留一条退路不是?”   谢晚松听她所言,谢依然语速不快,语气温和,却是针针见血,给他彻底扎了一个对穿儿。   他目光落在手中的茶杯上头,水面由于不平稳的缘故泛起了些微的波澜。   “我知道的,姐。”   谢晚松垂着眉眼说。   “我知道。” 第31章 我躲什么啊?   谢晚松不愿探讨这个话题,跟着在那坐了会儿,中途去看了看清甜玩娃娃,结果这一看到好,整一下午有三分之二都是在陪着清甜玩闹。   再鬼精的小孩本质依然是个小孩子,谁对她好她便认定谁好,更何况是谢晚松这般长得漂亮的,不论是在任何人面前都讨巧的很。   小姑娘从最初的躲躲掩掩的藏在轮椅后头,到邀请谢晚松陪她去玩换装娃娃,最后整个人都恨不得挂在他身上。   谢晚松见她拿着一件绿色的长裙,大概是出货的瑕疵,裙摆下面垂着一根纤细的银线,稍微一拉半条裙子都抽丝,原本光滑平整的布料瞬间变得皱皱巴巴。   谢晚松见状,伸手去拿:“换身漂亮的,那身不要了,舅舅帮你扔。”   没想到他话音才落,清甜立刻警惕地将衣服往背后一藏,避开他伸过来的手,眉头轻轻一皱,整张稚气的小脸都严肃了起来。   她认真的冲着谢晚松摇了摇头,小心地把那件已经抽丝抽到不忍直视的绿色长裙放回了装娃娃的盒子,心满意足地重新换了一件。   多少都是孤儿院出来的小孩,小时候没站在橱窗前对着娃娃垂涎,好不容易拿到心仪的礼物,十分珍惜也是可以理解。   “小甜,帮妈妈把花浇一浇。”   谢依然温柔的女声传来,轮椅与大理石地板摩擦出了细微的声响。   清甜便乖巧地将玩具收拾好,动作麻利迅速到令谢晚松叹为观止,她跑去厨房里拿了浇水壶,浇花去了。   “真听话。”谢晚松走过去跟谢依然并排坐着,手里还捏着个刚刚清甜非塞给他吃的棒棒糖,“清甜上过学吗?”   谢依然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温柔地落在不远处垫着脚浇花的小姑娘身上:“好像之前读书识字都是院里阿姨教的,字儿认的不多。不过她才这么小,学一学也就赶上了。”   谢晚松便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在烟花巷时,他瑟缩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听着她一字一字教自己朗读课文。   有时透过窗户看下去,可以看到三三两两背着书包路过的学生,每次看到,都是由内而外的憧憬。   他问:“不考虑送她上学吗?”   “过段时间吧。”谢依然拿着剪刀,顺手剪掉了植物的一根杂枝,“孩子不会讲话,多少有点社交障碍,跟同龄孩子处不来,送去学校我也不放心,我寻思着干脆找私人教师。”   谢晚松安静了一会,并未发表意见,突然站起身子,微微抬高了声音:“清甜,你想去上学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清甜猛地转头看向他,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杏眼大睁,闪烁着欣喜的光。   她用力点了点头。   谢晚松又说:“舅舅带你上学好不好?”   清甜水壶也不要了,往旁边一放,跑到谢晚松面前,显然是一副激动极了的模样,她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眼巴巴地望向了谢依然——像是一只想要出去撒欢,先得到主人同意的小奶狗。   谢依然无奈地看了谢晚松一眼,不期然看到对方得逞的狡猾神情,无奈的叹了口气:“过几天就带你去办入学手续。”   清甜心里高兴,缠着谢依然闹了好一会儿,直到谢晚松要走了,这才作罢,恋恋不舍地牵着他的衣摆。   她虽然没有讲话,可分明就是不想让他走。   “乖。”谢晚松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舅舅过几天来看你。”   清甜张了张嘴,最后松开他的衣服,有些失望的垂下的眼帘。   谢晚松一怔。   仅仅是这一个举动,他的脑海中闪现过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脸。   简直就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型宠物犬。   走之前谢依然喊住他,嘱咐佣人从厨房里拿了几盒茶粉,递到谢晚松手里。   “我这几日容易失眠,心不宁,让人找中医要了些川丹参和龙眼百合的药粉,你带些回去。”   他应声拿过,穿上外套,跟谢依然打完招呼,走之前嘱咐道:“王嫂,带姐进屋吧,外头风凉别给冻着了。”   保姆哎了声,推着谢依然转了个身。谢晚松直至看着几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前,这才开锁上了车。   车上放着whiterose乐队的摇滚,也不知道跑过了几个十字路口,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某个熟悉的街道,再往前一个红绿灯就能到达江跖所在的工地。   平日里这个点习惯性来接江跖下工,谢晚松反应过来时图换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此刻正值下班高峰,整条路被堵的水泄不通,看着前头车的屁股,他摁着喇叭大骂了一声:“靠!”   迫不得已,只能跟着龟爬一样的车辆们掉转了车头。   他才刚刚走了没几步,就又被堵在了原地,谢晚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实在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脑子有洞跑来北边的市侩之地来找罪受。   他无意间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恰好看见江跖正顺着这条道路的方向走来,他看上去比几天前似乎又黑了一些,身上穿着白色背心,像是刚刚拍完落日沙滩的顶级模特。   他旁边还站了一个同他差不多高的男人,大概是工友,正在他旁边喋喋不休的说些什么。   虽然江跖面无表情,可却并未露出任何反感的态度,任凭旁人说个不停。   谢晚松一路看着他目不斜视地从自己的车旁边走过,直到走到路口的转弯处,他大概察觉到了谢晚松灼灼的目光,转头看了一眼他的方向。   谢晚松明明知道这么远的距离又是背光,他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对方转过头的一瞬间,他却下意识地做了一个躲闪的动作。   头部撞到了车厢的某一个部位,他疼的惊呼一声,暗暗骂了句自己蠢,等到再抬起头时,身后车辆响起鸣笛声,前方道路已经不知不觉地通了。   转弯处来往行人,江跖早就没了踪影。 第32章 我怕雷声。   入夜的洛城灯红酒绿,即便是在稍显落魄的北区,在这般氛围的衬托下,竟也多出一丝纸醉金迷似的繁华。   江跖从超市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袋子青菜和一桶葵花籽油。   虽然他才搬来这里不久,不过也差不多熟悉适应了周围环境,毕竟穷人住的地方总是出入不大,菜市场,胡同,小商铺,转来转去也就那样,仅仅是换了个房屋朝向的差别。   他租的房子就藏掖在北区的某个胡同的尽头,一室一厅,房东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丈夫在外头当兵,这女人都俩孩子的妈了还是不懂得消停,隔三岔五去江跖那做客,说是做客,其实就是奔着睡他的目的去的,想起来就让人头疼。   附近居民区老旧年迈,再加上巷子又深又长,路边上就那么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走夜路压根看不清名。   江跖轻车熟路的从弯弯扭扭的黑暗小道处拐了出去,他摸索着掏出钥匙,然后打开手机手电筒照射着开防盗门。   与其说防盗门,不过是一层不中用的烂铁。   他将门打开,鞋底踩到了什么凸起物。是一根燃烧了一半的烟,大抵是从什么地方吹过来的,烟身纤细修长,看花纹就知道价格不菲,绝非是这里的住户能抽的起的烟。   只有像谢晚松那样的上流人士,才会选择如此外表骚包又昂贵的烟。   一想到谢晚松,江跖的心便蓦地沉了下来。   从婚礼结束至此,他二人并未通过一次电话,好像他在谢晚松心里从始至终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有或者无,难受的也仅仅只有他自己而已。   即便是已经说服了自己不要再去犯贱,江跖却没忍住,点开手机翻了一眼通讯录。   打头的通讯录里不存在谢晚松的姓名。   他们并没有交换过电话号码,甚至没有任何关于对方的联系方式。   谢晚松每次出现在他的面前都令人猝不及防,就像一只悄无声息的鬼魅一样,他时刻窥伺着他的生活起居,在下班的某一个时刻,突然跳到自己面前,邀请共同参加一顿烛光晚宴。   他是真的很懂得浪漫,可是也仅仅是浪漫而已,从未掺杂过什么真情实感。   即便是已经提醒过自己对方并非表面相处的那般美好,可主人本身就已经是毒药,轻而易举地渗透进了五脏六腑。   江跖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停住了进门的举动,而是站在楼下静静地抽了根烟。   夜风极大,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没过一会儿天上雨滴就砸了下来。   江跖掐了烟,转身上楼。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楼道里除了雨水的潮味,还弥漫着一股清浅的花香。   他拿出钥匙,开门,进屋,摸着墙上的开关,下一刻却突然僵硬在了原地。   狭小的客厅里窗帘敞开,月光朦胧的照射在房间里,隐约能看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被开门声惊动,揉着眼睛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江跖衬着楼道的灯光一看,顿时狠狠皱了一下眉:“谢晚松?”   男人半撑着身体,工作时的白衬衫还未换掉,一旁的沙发背上搭着黑色的西装外套。   他怔怔地看了江跖一会儿,满脸困倦,然后又重新躺了回去,整套动作犹如在自己家一般行云流水:“工地不是六点下班吗,怎么回来这么晚?”   客厅的灯亮起,谢晚松眯着眼睛,轻轻地“唔”了一声。   江跖显然没有料到他会出现在自己房间里,想把人从沙发上拽起来,可又有些于心不忍,只得按捺着问:“你怎么进来的?”   “房东啊。”谢晚松一伸手,一把钥匙啪的仍在桌子上,“我说你是我丈夫,最近吵架闹离家出走,她听见之后问都没问就给我了。”   江跖:“……”   一时间他竟然无话可说。   他不明白谢晚松突然跑来的这出究竟是什么意思。   “别睡了。”他把塑料袋扔在桌子上,“回你自己那里去。”   谢晚松不为所动,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这么急着赶我走?”   江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冲过来抓住他的手腕,颇有一种要把人往外丢的架势。   “哎哎哎!”谢晚松这才爬起来,一把摁住他的胳膊,“我今晚不回去了!”   江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谢晚松赶在他发火之前赶忙解释道:“外头下雨,天又这么黑了,我自己回去不安全的。”   江跖耐着性子道:“让林风来接你。”   “我手机没电了。”   谢晚松说完,一看面前人要掏手机,又说:“电话号码我也没记住。”   “谢晚松!”江跖忍无可忍地吼道,“你给我滚回去!“   隔壁传来锅碗瓢盆掉落的响声,仅仅隔着一层墙壁,大概是吓住了隔壁的住户。   面前男人微微一颤,不吭声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站一坐,窗外雨突然大起来,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滴砸在房顶,窗户,声音大的有些骇人。   谢晚松紧紧抿着嘴唇,安静良久才轻声道:“我怕雷声。”   “……”   江跖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他这副模样,这般态度。   他又怎能狠心把他真的丢在门外?   这鬼精的男人当真是吃死了他自己这点。   他不再纠缠,转身脱掉了自己的外套。   “今晚你睡客厅。”   谢晚松闻言眉眼立刻弯了起来:“好。”   光从声音里就可以听出身后人的喜悦。江跖深深地叹了口气,认栽一般提着袋子进了厨房,把买的东西全部放入冰箱。   他还未吃,也不想知道谢晚松究竟有没有吃过,于是开火倒油,打算随便炒一个菜权当晚饭。   热油极快地翻滚,爆出葱蒜的香气。   没过一会儿,谢晚松就赤着脚靠了过来。   他在昏黄灯光下的五官柔软又令人惊艳,衬着这样简陋陈旧的房屋背景,都显得像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江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谢晚松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看着对方动作熟稔的将菜洗净,下锅,然后问:“我能去洗个澡吗?” 第33章 别招惹我。   江跖无法拒绝他,有些无奈的翻炒了两下锅后,道:“左边冷右边热,一次性牙刷我放台子上了。”   他心不在焉,那人已经喜滋滋的去了。   过了一会浴室里突然传出谢晚松的一声尖叫。   江跖手下一顿,这才想起来还没有烧水,赶紧关了火,刚走出去就看见男人混身湿漉漉地从浴室里冲出来,身上随便裹着自己的浴巾。   谢晚松被冻的打了个激灵,顶着满头的凉水,瞪着眼问:“热水呢?”   “…”江跖叹了口气,“忘烧了,等一会儿吧。”   他打开了热水器,调到合适的温度后,径自从抽屉里拿了一件T恤,扔给谢晚松当睡衣穿。   谢晚松勉强擦干了满身满头的冷水,套上衣服窝在沙发里,一边看着江跖重新转身进了厨房。   他重新埋头在柔软的沙发上,微微垂下了眼睫,藏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地握紧成拳,直到现在才慢慢地张开。   好像自己比想象的还要紧张的多。   一个omega闯入一个对他有想法的alpha单人住所,这个举动跟入狼窝没什么区别。   他并不知道自己来找江跖的目的是什么,对方不在自己把控范围的感觉相当难受,他忍不住让林风调查了对方现在的住所,甚至没有打任何招呼,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闯进来。   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的很怕江跖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扔出去。   谢晚松深深吸了口气,仰躺在沙发上,周身弥漫着江跖的气息,是一种让人舒心的清爽味道。   房间虽然狭小简陋,但却被主人搭理的井井有条,地面和桌面都被清扫的一尘不染,就连厕所都是一样的干净整洁。   他打量了没过一会江跖就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抄了一盘卖相极好的青菜,顿时整间屋子都充斥着饭菜的香气。   谢晚松刚一下班就跑了过来,饭也没来得及吃没吃,此刻眼巴巴的看着,在江跖经过的时候肚子不小心就响了一声。   谢晚松:“……”   江跖抬眼看了看他,把筷子放在谢晚松面前,又返回厨房拿了一双,然后在他对面入座。   谢晚松掩饰般地咳了一声,二人间的氛围是尴尬到了极点,仅仅是对着吃饭,隔着一个桌板的距离,就够使人坐如针毡的了。   谢晚松拨弄了两下筷子:“你最近怎么样?还在月上会所干吗?”   “辞了。”江跖低声道,“朋友推荐了这边的工作。”   “还在酒吧?”   “嗯。”   谢晚松有些不满:“你怎么这么喜欢干夜场?”   他这话说的阴阳怪气,似是带了些嗔怒的意味。   江跖抬头扫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来钱快。”   谢晚松不吭声了。   的确如此,江跖在酒吧里搬搬酒的功夫,都能赶上他白天在工地一日的工钱,若是有人看上他了,再随便陪两杯酒,凭借着江跖的相貌,赚赚小费对于他来讲简直易如反掌。   一想到此,谢晚松心里却愈发的不是滋味,总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玷污般的不适感。   他不说话的时候安静内敛,睫毛安静地垂下来,像是个温润可人的邻家兄长,总是想让人多看几眼。   谢晚松不愿再想,草草扒拉了两口,便将筷子一丢:“饱了,我洗澡去了。”   江跖嗯了一声,他便从一旁沙发上拿过浴巾,重新走进了卧室。   再出来时江跖已经把所有都收拾妥帖,沙发上替他铺了干净的床单被褥,室内飘着奶香,旁边有一杯刚刚煮好的牛奶。   谢晚松擦着头发,踏着湿淋淋的拖鞋走过去:“你有晚上喝奶的习惯吗?”   江跖从卧室走出,差点儿就撞在谢晚松身上。   男人身上的夜合花香混杂着沐浴露的味道,裸露在外的白皙而又柔软的肌肤,总是想让人狠狠的揉捏一把。   江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迅速站的离远了一些:“…最近容易失眠。”   毕竟满脑子都有谢晚松在船上的那副绝情面孔,一到晚上,深夜,就拼命的往自己的脑壳里钻,防不胜防。   谢晚松便轻轻哦了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好像还放了点白砂糖,满嘴都是甜甜的奶味,实际上谢晚松平日里吃甜不多,他并不好甜口,戒烟时的棒棒糖少吃些也就罢了,但他还是默默地把奶全部喝了下去。   两个人没什么可聊的,并排坐着看了会儿电视,江跖这里沙发本来就小,两个成年男人无论怎么坐都好像要贴在一起一样。   江跖被谢晚松身上这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扰的心烦意乱。   有时候他是真的看不透谢晚松到底再想什么,一方面用各种冷嘲热讽来警告自己离他远一些,如今自己照做了,他又这般毫无戒备地凑过来。   江跖收起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站起身子:“去睡了。”   谢晚松若有所思地看着半掩的寝室门,也磨磨蹭蹭地躺在了被子里。   谢晚松向来没有早睡的习惯,平日里都是熬到一两点才躺下,向江跖这般良好作息实在是不太习惯。   他在黑暗里瞪着眼,外头还在时不时的打着闪,又掏出手机玩了会消消乐,直到把手机真的玩没电了,这才翻身坐起,赤着脚落地,静悄悄地向着江跖的寝室走去。   江跖感觉被子里一阵抖动,然后柔软温热的躯体就贴上了自己的身体。   他整个人都像是电了一下,还未等他翻身坐起,黑暗里就听见了谢晚松轻轻的声音:“我一个人害怕。”   江跖强行忍住了浑身的不适感:“那你躺好,不要乱动。”   谢晚松口上应着,行为上却不怎么老实,手顺着脊背中央落下。   第一次江跖抓住对方作乱的手,把它塞回到了谢晚松的怀里:“别闹了。”   然而谢公子要是能听话那才是真的见了鬼,谢晚松不顾江跖的阻拦,动作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撩开江跖的衣摆,手就滑了进去。   江跖被撩拨地忍无可忍,转了个身,压着他的手将人狠狠翻在床上,低着声音隐忍道:“我说过,你不要再招惹我。”   谢晚松静静地直视着他,突然弯了弯唇角,一伸手,将自己的头凑了过去。   “那这样呢?”   江跖瞪大眼睛,感受着嘴唇上柔软的触感,甚至谢晚松还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冲动有时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来的毫无缘由,起码在这一刻,他就很想去触及一下江跖的底线。   他压住江跖的头,柔软的舌撬开唇齿,强行进行了一个深吻。   薄荷的牙膏味道。   江跖的身体发抖起来。   噗通。   床头台灯应声落地,一路滚到窗边。   下一秒他被人用力推开,江跖十指掐的肩膀直疼,力道大到要将他捏碎。   两个人的喘息交织在一起,最终江跖赶在信息素溢出之前,一声不吭地松开他,翻身下床。   房间的门被人用力摔死,力度太大,老旧的木门不堪重负,硬是震落了挂在门后的日历牌。   谢晚松一个人仰面躺在乱七八糟的床单上,抬手遮住了刺眼的亮光,胸膛急促剧烈的起伏,深深地喘了口气。 第34章 我是什么?   谢晚松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他盘腿坐在江跖的床上,盯着窗外发呆。   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昨晚暴雨的痕迹,天光一片晴好,日光洋洋洒洒的落了进来。   现在距离江跖离开已经过了不知多少个小时,显然对方彻夜未归,也一定没有回来见谢晚松的打算。   他一边洗漱,顺便掏出手机,找出了跟林风的聊天记录,给他发了一个位置定位。   桌子上还放着半杯没有喝掉的奶,是江跖剩的,谢晚松轻轻抿了一口,确实已经凉的不能再凉了。   他换上衬衣,套上了西装外套,将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被之前的事情所影响,有条不紊地把一切收拾好。   可实际上他的内心却并未像面上表现出的那样冷静理智。   直到林风发来了消息,车已经停在了楼底,谢晚松这才施施然的下楼,故作无事的上了车。   “谢总,郑律师这周末去谢家主宅,孟董嘱咐我跟您说一声。”   郑律师是谢长远生前好友,当初遗嘱也是托付给他,这次去保不准就是关乎于遗产分割的问题。   谢晚松眉梢一挑,顺手将车载充电宝插好:“孟云挺有意思,有事不找我,还得你来做个中间人。”   他面上云淡风轻,可话语里却能明白感觉到心情不佳。   林风从后视镜里看到谢晚松面无表情的脸,低垂的眼睫遮掩了眸中情绪。   他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说,硬是逼迫自己沉默下来——即便是在意昨晚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凭借他的身份实在也无从过问。   现在正值堵车高峰期,从这里到达公司还要几十分钟的路程。谢晚松仰头躺在车座上,闭着眼小憩了会。   郑律师。他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先前见过郑律师一面,是在不久前谢天勇的葬礼上。   他承认自己觊觎谢老爷子那笔钱,为了让谢家承认自己的身份勤勤恳恳奋斗无数年,这钱是他应得的东西。   这只是原因之一,令一个原因无人知晓——他是打心眼里故意跟谢天勇对着干。谢晚松明白谢天勇想拿这笔遗产,他就要抢,还一定要抢到手。   即便是谢天勇跟个老鼠屎一样疯狂搅和,如今马上尘埃落定,于他而言却并不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江跖摔门而去的前一句话持续回荡在谢晚松的耳边,就连他不可置信的神情都如此历历在目。   谢晚松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只觉得内心极度压抑。再他看来,从月下把江跖买来的那一刻起,对方就已经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值得利用的听话道具,即便是占有欲,也仅仅是因为他是自己所属的东西。   他承认自己对江跖持有很大程度上的玩乐态度,最初只是单纯的因为欺负他隐忍冷淡的性格,可当如今对方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之后,内心的烦闷与复杂却并非失去一件玩具那么简单,内心深处逐渐滋生、日益增长的不安,他并不习惯这种感觉。   谢晚松最后悔的事情大概就是在邮轮上的失态,把江跖对他的最后一层窗户纸毫不留情地戳破,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愈发不可控起来。本来是可以装作无事发生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生活下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分割遗产,最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分道扬镳。就像对待林风一样——只要对方永远不说,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   谢晚松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这种无能为力的疲惫感,或许从最初挑到江跖就是一个错误,但现在他迫不得已要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   起码是在律师将遗产分割以前。   谢晚松喘匀了口气:“林风,查一下江跖现所在的工作场所,发到我手机上来。”   他原本是想要第二日就去找江跖的,但碍于工作原因,又不得不把时间往后推了几天。   谢晚松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揉了揉眉头,把疲惫感压了下去。   一整场会议下来,他频频走神,助理一连叫他好几遍,才强行把思绪从昨晚的情形中拔出来,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纸笔,发现笔头已经不知不觉落在白纸上许久,墨水积攒成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圆点。   稍加年迈的演讲者对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再次浪费时间重申一遍。   谢晚松借口不适提前退场,前脚踏出会议室,后脚有人就紧跟着他走了出来。   梁羽彬一身黑色西装,相貌俊朗,领口解开了几个扣子,穿着虽不正经,却不曾展现出任何轻浮的态度。   “谢总。”他微笑着打招呼,“去哪啊?”   谢晚松视线从他面上扫过:“回家了。”   梁羽彬跟他并排站在电梯前,刚好能看见谢晚松精致的侧脸;“我表妹在楼下开了一家西餐厅,赏个脸,我请客?”   谢晚松微微迟疑,他与梁羽彬关系说不上好,顶多算是点头之交,梁家跟谢家交情不浅,若是放在以前他倒是乐意与梁羽彬多吃上几顿。   他礼貌地回绝道:“改日吧,今晚有约了。”   梁羽彬毫不介意,反而爽朗地笑道:“我都忘了,谢总现在是结婚人士,不像我们这些单身人士,晚上自然要着家的。”   谢晚松刚要讲话,随即电梯“叮”地一声,再面前缓缓打开。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谢晚松的办公室在十三层,梁羽彬在他下面一层。   电梯的后面可以直接看见高楼的底部与景色,随着电梯缓缓上升,梁羽彬神情却有些不自在,他往电梯边上靠了靠,手也有些无处安放,摩挲着西装裤子,而后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谢晚松被他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动作搞得莫名其妙,投递去了一个奇怪的目光:“你恐高?”   梁羽彬似是无从开口,掩着唇咳了一会儿,直到电梯快到了,这才尴尬道:“你今天是不是忘记抑制剂了?”   在会议室时并未发现,直到现在都在密闭的空间,香味可劲儿往鼻腔里头钻。   谢晚松在公司向来注意,共同工作这么久时间,虽知道他是个Omega,却从未这样清楚的闻到他的味道。   谢晚松一怔,第一反应是抬起胳膊嗅了嗅,自然什么都没能闻见。这才想起抑制剂还安静躺在办公室的抽屉内,接连几日都浑浑噩噩忘记服下。 第35章 跟我回家。   这几天接连下雨,可即便是在下雨的夜晚,酒吧的人也丝毫不减。   雨淅淅沥沥的砸在房顶,一边儿的街巷路旁的小摊小贩全部支起了雨伞,雨停后伞下已经汇聚了不少人。远远看去热热闹闹,熙熙攘攘,这样的景象在南边可不算多见。   酒吧里头往来人众多,路过门口的时候跟不少浓妆艳抹的女人们擦肩而过,谢晚松浑身带着潮湿的水汽,被这股子充斥不掉的艳俗脂粉的味道熏的直皱眉。   若不是他清楚江跖的性格,整日混迹在这种乌烟瘴气下的男人还真不信是个什么正人君子。   “小刘呢?302桌客人要的酒怎么还没有搬来?”   穿着花衬衫的光头男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暴躁,大着嗓门四处吆喝,看那架势恨不得自己马上飞起来俯瞰众生,眼尖的把那位不知跑去哪儿偷闲的打工仔提溜出来。   江跖从一干高声喧哗的人群中侧身挤过,将三箱酒放在男人面前,随手扯过搭在吧台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我来吧。”   他搬着酒挨桌送过去,混迹在躁乱的环境当中,空气里随处都是信息素的味道,饶是他意志力惊人,也难免会受其影响。   他前一晚并未回家,而是在酒吧凑合过了一宿。   不论谢晚松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自己都没有办法再跟谢晚松共处一室,对方在他的底线上踩之又踩,毫无顾忌地闯入警戒线之中,再往前一步,都会让他彻底失控。   江跖心情压抑,手下放酒的动作也重了些许,啪一声砸在桌子上,吓得一旁的女客人一个哆嗦,抬头咒骂道:“什么态度啊,轻点不会吗?!”   江跖收起情绪:“…抱歉。”   那女人看见他的相貌,当即一怔,刚刚的火爆脾气瞬间溜的一干二净。   “不要紧不要紧。”女人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笑容,“怎么之前没见过你啊,帅哥新来的?”   江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敷衍的应了几句话。   他返回吧台时刚好听见几个客人正在指着某个方向议论,顺着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谢晚松站在酒吧的大门口,正皱着眉头在里头观望。   男人细软的刘海被发蜡一丝不苟地固定在额头上,看上去严谨又严肃,西装外罩着一件褐色大衣,一看就价格不菲,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本就十分奇怪,怪不得别人要议论上两嘴。   他早该想到,既然谢晚松能找到他的住所,就一定能找到他的工作地址。   江跖神情一黯,迅速将头转了过去,重新抬起了一箱酒。   谢晚松显然很快就在人群中看见了江跖的位置,迅速加快脚步,面无表情地越过众多地人群,堵在江跖面前:“跟我回家。”   他的态度说不上好,语气里习惯性带着毋庸置疑的命令口气。   晦暗不明的灯光下看不清江跖的表情,他淡淡地扫视过谢晚松,就像是没看见一样,径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江跖!”   他听见谢晚松在身后微微抬高的声音,混杂在高昂的音乐声里,似是带了些焦虑,又多了些气急败坏。   谢晚松双手紧握,他很想对自己之前轻浮的举动表示歉意,可道歉的话一到嘴边就卡在那里。   自尊心难以让他低头认错,谢晚松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了平静的语气:“跟我回去,咱们谈谈。”   江跖宽阔的后背在视线里僵硬了一段时间,对方微微侧过了小半张脸,沉声道:“三少请回吧,这种地方不适合你。”   谢晚松彻底被惹恼了,他微眯了眼,威胁一般压低声音道:“你敢走?”   江跖对他的话如同未闻,头也不回地没入了往来的人流。   谢晚松看着彻底隐没在暗色里的那一抹白色衣衫,咬了咬牙,险些被气到哆嗦。   这种自己完全不被当成一回事的态度使得谢晚松浑身都不对付,他瞪着江跖离开的位置,怒极反笑:“行,江跖,你可真行。”   他冷笑一声,推开面前挡着的人,径自走向了吧台。   调酒师见他入座,目光不自觉地往他漂亮的脸上瞟了几眼,神情里多了一丝暧昧,擦着酒杯施施然地停顿在他面前:“先生,一个人来的?”   谢晚松顺手将大衣挂在椅背上,挑了挑唇角,勾出一个毫无感情的微笑:“如你所见。”   “想喝点什么?”调酒师也笑了,“我请了。”   谢晚松现在心里带火,心思全在某个不知好歹的人身上,没兴趣跟他调情暧昧,心不在焉地回道:“随便。”   调酒师了然一点头,过了不到一分钟,一杯成装有蓝色液体的玻璃杯推到了谢晚松的面前,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   调酒师的手指挑逗般的落在谢晚松微微凸起的指关节上,轻轻一触,便极快地松开:“送您的BlueShark,请慢用,先生。”   酒吧里人来人往,但凡不动手的争执,总会被人轻而易举地忽略。   谢晚松没有继续纠缠上来,倒是令江跖松了口气。   “这是您的酒水单,一共四百八十二。”   面前坐着三四个年轻女孩儿,正嘻嘻哈哈地互相推攘着,笑着着他:“帅哥,我们这都为你来了好几天了,就算不打折,也该给个微信吧?”   “…”江跖张了张口,吐出来的第一个字被中央爆发出了一阵尖叫声彻底淹没。   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转头看去,只见谢晚松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台上。   谢晚松的突然造访让人始料不及,但是却极快的引起了无数顾客的注视,他的相貌实在是过于夺目了。   相貌出众的Omega身着西装革履,就如同一个上台演讲的高贵精英,可做的事情却与高贵大相径庭。   大衣已经不知被主人丢到了何处,他似笑非笑的抢过钢管舞者的舞台,在众人的口哨与起哄声里缓缓地脱下黑色的西装外套,一扬手扔进了台下的看客之间。   外套里面单薄的白色衬衫贴在劲瘦的躯体上,扎在腰带下显现出纤细柔软的腰肢,他伸手解开几颗纽扣,灯光下露出大片的白皙透明的领口肌肤。   像他这般质量的Omega放在南边保不准都是公子少爷们养的金丝雀,在北区实属少见,他仅仅是往台上一站,随意在钢管前扭动几下,台下的Alpha立刻看直了眼,目光牢牢地粘在他身上。   谢晚松并不在意外人怎么看,他的目光越过人群与江跖碰撞在一起,挑衅十足的弯起一个笑容。 第36章 给我一个理由。   “还要继续脱吗?”   正如江跖所说,谢晚松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不论身世如何,他从来给人的感觉都是高高在上的,就应该是从小养在城堡里,接受着贵族优良教育的王子,在天顶上遥不可及的闪亮星星。   此时这颗星跌落在尘埃里,就像是一个在外人面前脱掉裙子的淑女,携带着令人癫狂的魅力,习惯于卷缩在阴暗角落的人们,总想把这样高不可攀的人摁在身下狠狠蹂躏。   果不其然,台下的氛围顿时被炒至最高点。   “脱!”   甚至有些酒精上头的alpha,目光里赤裸裸地欲望,已经像是对待妓/女一般,克制不住地高高扬起钱往舞台的中央撒。   谢晚松自然不把这些钱放在眼里,他喘息着,头脑在灯光的直照下愈加发热,Alpha的信息素充斥在鼻尖,被酒精熏染的大脑浑浑噩噩,就连体内都升上一股不同寻常的热流,让他整个人都彻底兴奋起来。   他伸出手,细长的手指解开一个一个的纽扣,就在即将解到胸膛前的那一刻,手被人结结实实地摁住。   江跖站在台上,灯光勾勒着躯体线条,自头顶笼罩下一片阴影。   男人眼底泛着阴郁的冷光,冰锥一般直扎入骨子里,不寒而栗。   他目光笔直地看着谢晚松,一字一顿地冷声说:“下去。”   江跖才一上台,下头立刻发出一阵喝倒彩的唏嘘声,似是在埋怨他白白阻止了一场好戏。   “这服务生谁啊?”   “还没看够呢,老子钱都扬了!”   谢晚松被他生拉硬拽着扯下了台,一路挤开看戏的人群,被吵闹声唤来的经理凑过来见江跖工作也不干了,沉着脸把人往门外头带,赶忙地凑近过来:“小江,哪儿去啊小江!”   江跖权当听不见,实际上此时此刻周围任何乱七八糟的,酒吧里的哄闹声,音乐声,他一概听不到,唯一能听见的就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谢晚松真的快把他整到崩溃。   八点的天空已经近乎完全暗了下来,道路两边亮起了路灯,谢晚松被他一路牵了出来。   初来时的大衣与外套全部都不知所踪,他身上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经过刚刚的闹腾之后已经被汗打湿,贴在腰部透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肤。   与酒吧内被炒起的热闹氛围不同,街道上明显清冷,一阵带着凉意的夜风直接将他彻底吹透,同时被酒精熏染的浑浑噩噩的大脑也顿时清明了不少。   谢晚松打了个哆嗦:“好冷。”   江跖从鼻翼间抛出一声冷哼,他在路灯下停下脚步,放开抓着对方的手,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大抵是酒精里掺杂了什么别的东西,谢晚松这几年纵横酒场无数,照常说一杯鸡尾酒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可如今这一杯下去,就连思考的能力都逐渐降低。   他面带困惑,似乎非常认真地再听江跖讲话。   他反问道:“什么怎么样?”   “……”江跖呼气道,“你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谢晚松经他这一提醒,似乎才想起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他的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就连因为酒劲而飘忽的声线都冰冷生硬了几分:“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过了这周你想怎样都随你,我谢晚松绝不干涉。”   江跖皱眉:“给我一个理由。”   谢晚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找回了几丝理智:“谢家这周要分遗产,没有你作陪这件事说不过去。”   谢晚松是希望江跖回去的,也希望他能在自己眼前老老实实的呆着,说是分遗产,实际上这也是他给自己所找的一个可行的台阶,除此之外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所应当把江跖叫回去的借口。   江跖却再听见这话后笑了起来,苍白的路灯下他笑的毫无温度,眉眼间愈发冰冷,就连那一片琉璃湖泊都在寒冬腊月里结成厚冰。   “也是。”他目光垂下来,自嘲地轻哼一声,“我江跖在你心里能算个什么东西。”   谢晚松被他这话说的心里一刺,心里头涌上来一股想要解释的冲动,可若要仔细想一想,他还真没什么值得解释的。   于是他也微微低头,并没有讲话。   “时间地址你让林风发我吧,我自己过去。”   高大的阴影自眼前移开,刺眼的白光瞬间倾落下来,谢晚松沐浴在这片白光里,半天都没能回过神,他下意识地想去抓江跖的衣角,可是什么都没能抓到。   他江跖在谢晚松心里究竟能算个什么东西呢?   谢晚松怔怔地看着对方走远的背影,再次被毅然决然扔下的感觉说不上愤怒,只是觉得心头有点凉,以及要将他整个人都打垮的难堪。   大概真的是闹过头了。   十月的晚风吹得他浑身冰冷,恨不得将自己瑟缩起来。   谢晚松在酒吧门口前前后后踱了会儿步,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烟,这才想起来烟在大衣的口袋里面,翻了个白眼,到底是没再走进去——他确实是嘴巴贱了在先,可毕竟已经低声下气地来找了两趟江跖,与三少而言已经是十足的难事,现在实在没不要脸到再进去在江跖面前转悠一圈。   有几个从酒吧里走出的人认出了他,笑嘻嘻地凑过来想要搭讪,荤段子张口即来,似乎真的把他当成了这一附近随随便便的鸭子。   谢晚松神情冷淡,眼神从上到下迅速扫过,微微掩藏了眼底的鄙夷之情,淡淡一笑道:“不好意思,我有Alpha了。”   那些人都自讨没趣地离开,谢晚松也不耽误,直接掏出手机,准备给林风打一个电话来接自己。   对面滴了两声,随后被人迅速接起:“喂,三少。”   谢晚松紧了紧领口,那句“现在就来接我”还没讲出口,一股侵略意味十足的Alpha气味便瞬间充斥进口鼻。   他悚然一惊,危机感顿时炸起,可背后的人显然比他更要快速。   一双手从背后伸出来结结实实捂住他的口鼻,拖拽着往空无一人的黑巷子之间走去。 第37章 要干就干!   “唔!”   被人仍在冷硬又肮脏的地面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旁边还有两三个Alpha争相发散着恶心的气味的时候。   谢晚松被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飞扬的灰尘冲入鼻腔,顿时呛的他整个人都咳嗽起来。   在北区这样人均收入偏低,人口素质普遍低下,混混痞子满街蹿的地方,一个束手无策的Omega被几个Alpha拉进巷子里狠/操/一顿强行标记完扔在原地的事件数不胜数,报警警察都不见得管。   谢晚松想不到自己还能有如此“好运气”,身体在信息素的骚动下已经逐渐起了反应,他勉强撑起半个肩膀,问道:“动作这么粗暴,懂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   话音才落,有人便拽着他的头发将人拉起,精心打理的头发在这样粗暴的动作下乱成一团。   “你还有空说笑啊,谢三公子。”   被喊名的谢三公子在对方的暴力对待下被迫扬起头,借着月光看清了面前人的脸,不禁嗤笑道:“是你啊。”   面前的人正是当初在月下酒吧时,被谢晚松嘲弄的那个Alpha,除此之外旁边还围绕着几个陌生人,脸都不认识,不过对于搞他这件事倒是达成共识。   “亏得三少还记得我。”那人冷笑了出声,“装模做样自视清高,现在被我们这些恶心的人握在手里,你又高贵出多少?”   谢晚松任凭对方口吐恶心话语,笑容不减:“你知道等我出了这条巷子,你会是什么后果吗?”   不得好死。   最后那句话他没讲出来。   完全不怕他话语里暗藏的威胁,反而是越发嘲讽地笑了起来:“我王达黑户一个,警察想抓我可难。今天三少落在我手里头,也得给我玩个痛快不是?”   旁边有人早就对谢晚松垂涎已久,看他的目光恨不得直接舔掉一层皮下来,见状也摩拳擦掌地催促道:“达哥,跟他废话啥啊,直接上了算了。”   说完还笑嘻嘻地伸手过来想要触碰谢晚松的脸侧,被他不着痕迹躲了过去。   “你是没看见,刚刚他在台上扭着腰,跟母狗似的模样。”Alpha笑完了,伸手便去撕扯谢晚松的衣服,撕裂的布料里露出大半个白皙的胸膛,皮肤带着Omega独有的光滑细腻。   Omega的身体对Alpha天生服从,粗糙的手掌在自己的皮肤上抚摸过,揉捏两下**,即便是谢晚松恶心地想吐,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特别是身后的某个位置,发生了让人难堪的巨变。   男人把他的裤子脱到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顿住了手,从口袋里摸索出了一袋液体。   “差点儿忘了这个好东西。”Alpha动作熟稔地抽出注射器,“你猜猜这是什么?”   看着那一小瓶透明液体被缓缓抽入进了注射器里,谢晚松双眸一颤,原本想着大不了就挨顿草,当是被狗咬了,此刻这才真正地恐惧起来。   “要干就干,哪儿那么多费动作。”   他的声音带上了细微的颤抖,分明是害怕了,听在耳里却多了几丝撩拨的意味。   下一秒谢晚松的头被人压下,露出脖颈处的腺体。   谢晚松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疯狂地挣扎了起来,肩背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出血,在小石子上刮破一道道细长的血痕。   猛地给了他一巴掌,恼怒道:“让你爽的东西,乱动什么?”   谢晚松被这一下打的眼冒金星,整个人险些匍匐在地,仅有的那一点儿气力都被这一巴掌给抽没了大概,只能感受到针头扎入腺体的刺痛感,以及冰凉的液体缓缓推入体内的感觉。   “别,不要!”   他被余下的几个Alpha摁着腰肢压在地上。   几乎是在药剂注射入的几秒过后,一阵阵热流便迅速蹿过四肢,最终在小腹中央汇聚成一股奇特的暖流,顺着血管灼烧在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强制发情剂。   这东西是政府禁用的,可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地,能拿出这种东西实在不足为奇。   迅速将大脑冲刷为空白,谢晚松闷哼一声,浑身上下都出奇敏感,仅仅是对方简单的碰触便能带来不一样的快/感,细小的电流顺着脊椎一路往上,在被触摸的地方蹦开火花。   药效再体内疯狂发酵,有那么一瞬间谢晚松甚至无法判断自己身在何处,旁边的人是谁,即便是半身赤/裸地躺在冰冷地地上,他都已经察觉不到了,浑身都沐浴在火海之中,每一个部位都灼烧起来。   大脑是一团浆糊,除了追寻本能之外他没有办法思考任何事情。   他感觉有人解开自己的腰带,在耳边嬉笑道:“真想让你看看自己是个什么骚贱模样。   江跖。   十指在地面抓出血迹,他听见自己从喉头滚出的声音。   江跖,江跖……   “他刚刚说的什么?”Alpha好奇地凑近过去,“是怕的痛哭流涕了吗?”   谢晚松脸贴在地上,胸腔急剧起伏着。   他微微抬头,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几乎用尽了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气力,嗤笑道:   “你去死吧,杂种。”   “喂,江跖吗?”   江跖将抹布搭在桌面上,用另外的一只干净手拿着电话,屏幕上来电显示是“林风”。   对面口气犹豫:“三少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江跖转头看了一眼被人群堵住的门口,道:“没有,他不在酒吧里。有什么事吗?”   林风大概给他讲了一遍刚刚那一通奇怪的电话,莫名其妙地突然挂断,再回拨就无人接听了。   江跖听着听着脸色就难看了下来,他压根没听林风讲完,直接将电话扣死,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酒吧大门。   他怎么就没想到,之前谢晚松在舞台上出的那一出风头,不知道要有多少心怀叵测的人盯上他,把一个身娇体弱的Omega丢在狼窝这种事情,他真的是想反手给自己两巴掌。   果不其然,之前所在的路灯下早就空无一人。   无力感直冲入大脑,几乎让他站不住脚。   “谢晚松!”   江跖狠狠地哟呵了两嗓子,在旁人神情狐疑的注视下,背部完全被冷汗浸透了。 第38章 我好难受。   江跖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他是怎么找到的谢晚松,昏暗的光线下男人的皮肤苍白的炸目,腰带被解开一半,松松垮垮地垂在腰间,那些高级定制的服装被粗暴地撕碎,变成了烂的不能再烂的遮羞布。   “姓江的,你给我等着!”   男人跑走前的叫骂声撞击在耳侧,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在自己怀里,手指的骨骼由于刚刚过于用力的出拳而微微酸痛。   Omega浑身滚烫,哪怕是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灼灼的热度。   江跖迅速脱掉工作服裹在谢晚松身上,用力把他抱了起来。   他太轻了,抱动他根本不需要多少气力。   谢晚松的胳膊软绵绵地扫过地上空荡荡的注射器和液体空瓶,发出啪嗒的撞击声响,江跖只是扫过去一眼,神情便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不论怎么说,他在北区生活生活这么久,多少也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   外界给药剂的命名为“一夜春”,可口服亦可注射,在那些黑酒吧里下药实在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经常被老手当成春/药来使用,但显然注射要比服用产生的效果更加汹涌。   无论如何,这都是字面意义的强制发/情。   江跖的脸色变了又变,强制发/情的Omega跟求交配的野兽没什么区别,他不确定自己能在谢晚松的信息素影响下支持多久,最起码现在他已经感觉身体已经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如果谢晚松的信息素继续释放的话,这一簇小小的火苗不用多久就会变成弥天大火。   怀里人闷哼着将脸埋入自己的胸膛,火热的体温极快地传达到了胸口,即便是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Alpha的气息依然可以对他起到短暂的安抚作用。   江跖没有处理这档子事的经验,他不清楚强制发情究竟对Omega的身体会造成什么影响,但一次次血与泪的教训告诉他,这种情况显然送去医院比较妥当。   他眉毛紧簇,嘴唇僵硬成一条直线,眼底出奇的冷。   曾经在月下酒吧打工的几个月当中,他明白王达为人,随便对Omega下药然后强/上这种事情他干的次数数不胜数,原本以为他不敢碰这些达官贵人少爷公子,没想到真的冲谢晚松下手。   江跖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正准备叫救护车,怀里人大概察觉到了他的打算,一截纤细的手腕突然伸在眼前,无力地搭在了自己即将拨通通话的手上头。   “…不去医院。”   谢晚松声音飘忽又低哑,因为发/情的缘故带了些黏腻的尾音,他的目光涣散,分明已经无法清晰思考,可却仿佛有种特殊的执念,他再次重复了一遍:“不去医院。”   江跖双唇紧抿,冰雕般的面容上涌现出复杂神情,他纠结半晌,最终将手机合上,一把将他打横抱起:“行,回家。”   彻底发/情的Omega所散发的气味甩开两条街都能闻见,江跖把他压入怀里,用自己的气味完全笼罩住他,尽量避开人流量多的道路,迅速赶回家。   女房东茶足饭饱之余正准备出门透个气,就看见身材高大的男人神情可恐地冲了过来,她吓了一跳:“你…”   下一刻就被浓郁的Omega信息素狠狠呛了一口。   江跖理都没理,径直与她擦肩而过,上楼时还能听见女人在背后喋喋不休地抱怨:“临近生理期了还不知道吃抑制剂,到时候大街上被人强行标记了还不知要跟谁哭冤…”   江跖把谢晚松放在床上,男人眼角处一抹绯色,嘴唇更是红艳动人的很,他在床上稍微扭动一下,江跖的外套便敞开,露出了被情欲蒸的微微泛红的光滑胸膛。   江跖喉结微微一动。   他额上布满一层薄薄的细汗,整个人都如同身处五六十度的高温地带,而这股热流迅速向小腹处汇聚过去,连带着大脑都泛起一股麻意。   江跖迅速从抽屉里找出抑制剂,然后急匆匆地接了一杯凉水,硬是给谢晚松塞了进去。   Omega的口腔火热,在这样的高温下口水也粘腻起来,下意识地舔舐着触碰在自己嘴唇边缘的冰凉手指,带着某种挑逗勾引的意味。   再这样强效的发情/药效之下,抑制剂的作用变得微乎其微。   江跖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搅入了谢晚松的口腔,Omega眼神里失去往日漩涡一般的深不可测,空洞迷离地望着自己的位置,好像现在不论对他做什么都不会反抗。   对方柔软的舌缠绕在手指上,江跖差点儿失控。   他用力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此刻除了飞速逃出这个房间,淋个冷水澡之外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刚准备起身,就感觉有人勾住了自己的小拇指。   很轻的一勾,并未使多大的气力。   “别走。”谢晚松的声音虚无缥缈到不真实,可怜的Omega无法抵抗灭顶的情/欲,这让他感到陌生,感到恐慌,以往平稳冷淡的声线此刻完全变了味道,甚至带着些许崩溃的哭腔。   “我好难受…”   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江跖咬了咬牙,腿脚却如同麻木,使不上气力。   明明知道他只是被注射了药物,也明明知道他现在的一切全凭本能,甚至他根本无法分辨现在出现在身边的Alpha究竟是谁。   “江跖……”   他不是第一次幻想着谢晚松这样哭喊着自己的名字。   就在这一刻,江跖分明听见了自己理智断片地声音。   他压住谢晚松的手,几乎是撕咬地咬住了他的嘴唇。   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Omega的嘴唇,谢晚松的唇略微干燥,他大概不久前又吃了戒烟用的棒棒糖,口腔里充斥着甜腻的草莓香味。   到最后已经说不准是谁入侵了谁的口腔,舌尖灵活地挑逗过上颚,紧紧地与软舌纠缠在一起,不期然地换来对方一阵触电般的颤抖。   身下人细腻,柔软,像是一朵在夜里徐徐绽开的洁白花朵,美丽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Alpha的信息素再不刻意抑制的状态下彻底迸发出来,浓郁而又铺天盖地地袭卷进了整间房屋,明明是清冽的雪松的味道,此刻却有着将人融化的热度。   对身下男人的所有的欲望,他对他的一切复杂情感,连带着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的欲望,也都在此刻全部爆发。   江跖的手顺着谢晚松被扯破的衣料伸入,Omega的皮肤光滑细腻,他徘徊在腰身处,没忍住揉捏了几把,耳畔便传来对方难以抑制地低吟。   想得到他,想标记他,想让他彻底变成自己的东西。   滚烫的热度交织在二人相拥躯体间,谢晚松黑发凌乱地垂在面上,他薄唇微启,极快地喘息,微红的乳首在雪白的胸膛上颤微微地立起,看上去有种旖旎的色气。   发情期的Omega为交合做足了准备,许久不曾交合的身体敏感至极,穴口出源源不断的分泌粘液顺着股间留下,滴落在床单上留下一滩深色水渍。   江跖只是伸入了一只手指,肠壁就立刻迫不及待地缠绕上来。   谢晚松的身体里火热柔软的一塌糊涂,他只是轻轻抽动了两下,对方便发出了细微地抽噎声,手指再拿出来的时候,自穴口出拉出两条细长的粘液。   江跖抬起他的腰,轻而易举的将两条细长的腿挂在自己腰间,性器顶开微微开合的穴口,压着他的腰肢一股作气顶了进去。   “啊…啊!”突然的进入逼出了谢晚松一声陡然拔高的呻吟,柔软的穴肉紧咬着Alpha粗大硬挺的性器,再一次次大力抽插下细微地颤栗起来,每一下都大力刮擦着敏感点,激烈的快感顺着脊髓一路直冲大脑,Omega脚趾紧绷,身体弯成不可能的弧度,没有几下便颤抖着射了出来。   乳白色的,沾染在身躯上的腥膻味液体。   汗水顺着江跖的发梢低落在二人交河的地方,疯起来的男人宛如一只食髓知味的红眼野狼,他不顾谢晚松是否已经出来过一次,再次抬起他的腰,性器一抽一撞,大力地顶在内壁微微凸起的点上,轻轻碾磨,感受着Omega的穴肉瞬间绞紧,下一秒便是谢晚松崩溃地哭喊。   失去控制的Alpha只能遵循兽性的本能,他把他翻来覆去地折腾,身下人被操弄到无法合拢双腿,浑身都在可怜地颤抖。   性器进入到体内极深处,撞到了某处更为柔软的地方,是Omega生殖腔的入口,他微微挺动腰身,性器便撑开一个小口,随之而来地是更为火热的温度。   谢晚松抓在自己肩上的手突然一紧,竟然生生抓出了两道血痕。   江跖感觉他挣扎着往后退了一些,他低头去看谢晚松的脸,整张面容都被泪水打湿了,明明他就在身下爽到不行,可此时那双被欲望淹没的双眸里却透露出几分恐惧的神情。   “不要,别进来…求求你…”   他就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猫一样,穴肉由于紧张的原因紧紧吮吸着体内的异物,整个人都在江跖怀微微颤抖。 第39章 对不起   洛市孤儿院的老师都知道,谢晚松跟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   他太优秀了,不仅仅是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做任何事情都固执要强,如果刻意忽视面容的话,人们通常都很难认为他是一个Omega。老师总是在背后议论,如若他是一个天生的Alpha的话,一定是那个虽然被同龄人所嫉妒,并且众星捧月的那个佼佼者。   的血液里流淌着的敏感懦弱与胆怯,即便是男生再不愿承认,某些东西就是印刻在骨子里,不是他想抹掉就能抹掉的。   在那帮没有经过正经教育的Alpha少年眼里,Omega像是背后没有靠山他们便无法独自存活的废物,甚至嘲笑他们是心甘情愿撅着屁股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只狗。   所以在那个时候,谢晚松既不属于Alpha,也不属于Omega,他在孤儿院就像一个异类,一个异想天开想要向着Alpha靠拢的异类。被排挤被欺负已经是常有的事,他无所畏惧,习以为常,咬碎牙往肚子里咽,觉得大不了再忍一忍,自己早晚会有熬出头的那一日。   直到有一日,他被几个大一些的Alpha男生堵在卧室里。   “我们很好奇Omega的身体构造,你可以给我们看一看吗?”   十三四岁的少年们总是对任何未知领域包含兴趣,即便是他已经明确表示了不行,但显然这句拒绝并没有被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当回事,眼底的轻蔑自然也不屑于掩饰。   他只是个卑贱的Omega,又为什么要照顾他的感受呢?   谢晚松被几个人摁在墙角处,像个玩物一样,一声不吭地任凭他们翻来覆去,上下其手。   直到他的手指慢慢的移动到旁边的柜子上,十指缩紧,抓住了上面的玻璃台灯。   啪——   明明只是那样纤弱的少年,却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硬是将整个灯连带夹在柜子后的电线全部砸下来,卯劲儿砸在面前人的后脑勺上。   紧接着是肉体与地面相撞的闷响,鲜红色的液体缓慢地蔓延开。   孤儿院阿姨赶来的时候他正一个人衣衫不整地瑟缩在墙角,面前是倒在血泊里的男生。   因为过于恐惧,他连泪都没能流出来,浑浑噩噩地抱膝坐着,不声不响。   孤儿院的阿姨心疼地把他搂在怀里,安抚地轻拍男生的后背:“没事了,别怕。”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原来作为一个Omega,手无缚鸡之力,被人踩在脚下尽情蹂躏,竟然是如此可怕的事情。   谢晚松撑开铅重的眼皮,在药物的作用下大脑依旧浑浑噩噩,宿醉一样的头痛欲裂,伴随着短暂的记忆紊乱,稍微一动就浑身酸痛。   入目是江跖淡黄色的窗帘,阳光从外面洋洋洒洒透进来,亮的有些刺眼。   他轻哼一声,再次闭上了眼睛,埋头在满是雪松和洗发水清香味道的枕头之间,过了好久才慢慢地撑起的身子。   兴许是药效的副作用,他浑身酥软,关节处隐隐作痛,就连下床这样简单的运动都有些吃力。   谢晚松揉了揉满头乱发,对于昨晚的事情已经有些记不清了,现在能清晰思考都是一件十分勉强的事情。回忆到他看见江跖向自己冲过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再往后的一切都彻底断片儿,完全没了印象。   可是身体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陌生而又不适,是某种他从未感受过的奇特感觉,以至于让他有些惴惴不安。   身体的感觉不会骗人,他有预感昨晚发生了更为糟糕的事情。   “江跖…”谢晚松缓缓从床上站起来,刚走了没两步,突然就僵在了原地。   他的***流淌下来粘腻的液体,他用手指摸了一下抬起来,微微的乳白色,由于在体内呆的时间过长的缘故此刻依旧温热。   谢晚松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啪——”   是花瓶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的声音。   江跖从厨房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谢晚松跌坐在床上,脚底下是一地碎裂的瓷片,他摸着自己后颈处腺体的位置,微长的刘海遮过眉眼,呆楞着一动不动。   江跖见他这副模样,哪怕已经做足了准备,心头却难以抑制地再次涌上了那种悔不当初的,揪心的痛意。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我们昨晚…”谢晚松慢慢地开口,嗓子在接连不断的哭喊下不堪重负,嗓音低哑,一发声喉头便会钝痛。   这样的声音听在江跖耳里,就如同利器在心口生生磨过。   谢晚松转过头,直冲冲地盯着男人的眼睛,对方的面容平静地看向自己,可眼底却是分明带着心痛与愧疚。   谢晚松眼眶有些发红:“标记了?”   他神情恍惚,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江跖怔怔地看着他,他很想说没有,他们并没有做到那一步。   他张了张口,最终低头轻声道:“对不起。”   然后他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谁都无法抵挡信息素的诱惑,即便是他已经发誓绝不做出伤害对方的事情,然而在本能叫嚣的情/欲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瞬间失控起来。   他无法抑制体内的冲动,昨晚的自己几乎是强硬的,不顾Omega绝望的哭喊和尖叫,强硬又自私地标记了对方。   江跖承认有私心作祟,虽然失控,但并非是失智,他确实很清楚自己对他做了什么。   他迫切的想让对方变成自己的东西。   过了许久,江跖听见对方轻声道:“滚。”   江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着转身出门,而是拿过清扫工具,蹲下去打扫谢晚松脚下的花瓶碎片。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声。   江跖整张脸都被打偏过去,他默不作声地接了这一掌,半边脸肉眼可见的泛起了红。   他低垂着眼,只是再看见有液体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晕开小小一滩水渍,眼底猝然泛起一阵波澜。   谢晚松眼眶被泪水撑红的有些骇人,他再一次,颤抖着声音道:“滚。”   他看着江跖一言不发地将地面打扫干净,那样子就像是唯恐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然后转身出门,轻轻把门关好。   谢晚松将自己整个人都裹进被子里,苍白的嘴唇被他咬破出血,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即便是他已经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这样丢人现眼,可身体却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四肢冰冷。   身体里沾染上了不属于他的,而是别的Alpha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被标记的Omega如同一只乖乖带上项圈的猫,收起了锋利的利爪和獠牙,温顺地窝在主人的怀里,柔软而又多愁善感,随时恐惧着主人是否会将它丢掉。   变成Alpha的附属品这种事情,他不会承认这样的自己。 第40章 我陪着你。   江跖敲了敲房间的门,再确定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反对的时候,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手里端着一小碟面包和牛奶,旁边摆放着草莓酱。   房间里窗户大开,Omega沐浴在阳光之下,从床铺上垂下两截洁白修长的小腿。   谢晚松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一样,喉咙里轻轻哼唱着曲子。   江跖垂眼道:“吃点东西。”   刚度过发情期的Omega虚弱无力,尤其是在最初被Alpha标记之后的二十四个小时内,身体处于超负荷状态,若不按时进食身体一定会吃不消。   谢晚松依旧看着窗外的位置,他的神情看上去比之前平静了不少,像是已经慢慢消化了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哭红的双眼在光下微微发肿,嘴唇像是被咬破了,沾染上了细小的血渍。   他语气平淡道:“放桌子上吧。”   这个角度并不能看见江跖的动作和神情,只是听见餐盘放置在桌子上的清脆声响,随后便是卧室关门的声音。   甜腻的奶香味和酥香的烤面包味道极快的在空期间弥漫开,谢晚松以前不好甜口,戒烟吃的棒棒糖已经算是他可以接受的极限。   可此时他的喉结轻轻一滚,甜味刺激着味蕾,已经不自觉地分泌口水——被标记过的Omega喜好甜食,这一点显然在他身上体现的十分迅速。   谢晚松走到书桌前拿着面包咬了一口,江跖这个倒是烤的极有水平,酥软地恰到好处。   谢晚松从来不是一个将自己局限于一方天地,选择向命运低头的人。再经历过几个小时的适应期后,他便暂时认于现状,并且十分冷静地寻找到了解决方案。   等到谢老爷子的遗产分到手,甚至在跟江跖分道扬镳之前,他就可以迅速去洗掉标记,彻底将自己从与江跖的连结中脱离出来。   到时候他还是他,一切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但是从另一方面上说,江跖的标记对他而言并没有那样糟糕,也许是标记行程连结的缘由,相比起对江跖的恨意,显然对他本能的依赖欲更加占据上风。   “喂,林小燕。”谢晚松拨通助理的电话,“我今天不去公司了。”   说完这话他也没有等待对方的回应,挂断通话,刚准备把手机打成静音,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又皱着眉头打了一个电话:“帮我找一个叫做王达的人,之前在月下酒吧干过。嗯,找到后直接废了。”   结束完这通通话,他才呼出一口气,调了静音,远远地把手机丢进了被褥里。   昨晚的衣物还堆在角落里,谢晚松指尖挑起来看了看,衬衫已经脏破到不成样子,裤子倒还算完整,但是一想到最晚自己忍不住分泌的某些液体,他就感到由衷的嫌恶。   谢晚松准备去浴室洗个澡,清洗一下昨晚弄在自己身体里的东西。   他拉开门,明显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发愣的男人吓了一跳,立刻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双手无措地纠缠在一起,转头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你不用这个表情。”谢晚松的目光落在了他不安的手上面,自嘲般一笑,“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明明被标记的是自己,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流露出更加受伤的表情。   过了半天江跖才低声开口:“我知道是我越轨了,我会负责到底。”   “不需要你负责。”   谢晚松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浴室。   不需要负责,现在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   他站在淋浴下,热水自上而下浇了满头,江跖倒是准备的十分全面,想必也知道他会去洗澡,热水早早就备好了。   也就是在水流冲击下时,谢晚松才难得有了一种身在现实的感觉。   也不知昨晚江跖怎么折腾的,他的双腿还有些发软,不得不一手搀扶着墙,另一只手摸索着到了股沟的某处。   谢晚松咬了咬牙,把手伸进去,微微撑开一个小口,借着水流把那些黏/腻的体液全部引出来。   被开发过的Omega身体敏感至极,他的手指不知道碰触到了哪一片区域,他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腿又软了些许。   沐浴液是江跖惯用的,是男人身上熟悉的干爽香味,谢晚松前前后后清洗了无数遍,手掌搓到微微发红,好像这样才能将自己完全清洁干净。   他花费了漫长的时间洗完了一个澡,打开门的时候浴室门口的椅子上已经规整防治着浴巾以及一整套干净的衣物。   即便是谢晚松并不想接受来自江跖的施舍,但他也断然不会再穿上昨晚那身屈辱的衣服,相比起赤/裸着身体裸奔,他不得不暂且向此刻的这些必需品低头。   谢晚松套头穿上,宽松的衣服有着阳光暖烘烘的味道,好像江跖特意想要借助阳光的烘烤来消除自己的气息,但这一举动并不奏效,无论如何都有着雪松的气味。   这个味道使得谢晚松很舒服。   跟以往那种不刺鼻,清浅的信息素的舒适感不同,此时此刻不自觉就安抚了他的情绪,使得心安。   谢晚松并不觉得短暂的安抚是什么好事,起码这意味着自己正在缓慢地朝着Alpha的附属品在变化。   他拿着毛巾走了出去,恰好看见江跖正站在大门前,手上拿着钥匙,一副正准备出门的样子。   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谢晚松几乎是想都没想,凭借本能喊出声:“别走!”   江跖被他的高分贝吓了一跳,转过头愣愣地看着他。   谢晚松显然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讲出这样的话,他也紧跟着愣了一秒,神情逐渐难看了起来。   谢晚松已经明确出现了被标记后的Omega第一阶段的症状——对Alpha的极度依赖。   他强行压下内心蠢蠢欲动的不安,移开视线,语气淡漠:“没事,你去吧。”   很显然江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钥匙。   “我不走。”   他低声说着,一边将外套脱掉,挂在了门旁的衣架上。   “我在这里陪着你。” 第41章 别弄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请假一日,家里有点事情。”   江跖再挂掉与工地经理的通话以后,他从房间内走出来,谢晚松整个人都软软地卷缩在沙发上,单薄的毛毯盖在他身上。   光线从窗户里倾落而下,徘徊过谢晚松零碎的发梢,在精致白皙的皮肤上投射出羽毛一般的光影。   江跖这一刻才发现,这个男人就如同玻璃一般脆弱易碎,抛开一切强硬伪装躯壳下的他,柔软细腻地令人心疼。   他握了握拳,冷峻的眉眼间多了些许不忍的态度,然后向他靠近过去,在旁边入座。   直到谢晚松感觉到了沙发另外的压力,这才轻轻地抬了抬眼皮。   江跖给人的感觉异常复杂,从最初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给予了谢晚松这样的错觉。男人的眉眼间又厉又冷,天生带着生人勿近的戾气,可内在却全无外表看起来的这般不近人情,甚至还多了些不谙世事的纯情。   谢晚松的目光在男人的脸上流连许久,江跖向他看了过来,两个人在空中视线一碰,谢晚松立刻转移开了视线。   他感到心脏加快跳动起来。   被标记后的臣服与依赖欲使他难以自持地对江跖产生反应,实际上目前为止无论谢晚松做出任何举止,产生的任何情愫,在他看来都是无计可施的本能作祟。   这并不是真正的自己。   江跖不明他所想,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被阳光照的微微发黄的发梢,以及对方小巧精细的下颚。   “你…身体还好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明显感到谢晚松轻轻抖了抖。   昨晚的一切都已经完全失控,江跖不记得自己当时再床上究竟对谢晚松做了什么,再清醒时入目便是男人泪痕干涸的面容,浑身上下都是亲吻和撕咬的痕迹,他看起来极其憔悴,不知被多狠地折腾了一宿。   谢晚松静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很疼。”   很疼,特别疼。   无论是头,身体,或者是身体某一处,疼痛无一不在叫嚣着,就连骨骼关节处都隐隐泛出了疼痛。   强制发情的副作用在谢晚松身上表现的出奇明显,即便是他在这里做着,什么都不动,他都会感到由衷的难熬。   尤其是在清晨初醒时剧烈的头痛感之后,身下犹如撕裂一般的疼痛逐渐变得难以忽视起来,他很难想象自己昨晚究竟被江跖摆弄成什么样子,才会使得自己现在坐立难安。   谢晚松隐忍的表情全部被江跖看在眼里,就连挪动一**体都小心翼翼。   他停顿一秒,起身返回卧室,像是在抽屉里面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那了一管软膏出来。   “这个应该也可以减缓,抹一点吧。”   谢晚松的视线落在他手上的那管药膏上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容一下子就难看了下来。   他语气生硬道:“不用。”   江跖眉头皱起,却以一种更加强硬的语气道:“听话。”   实际上江跖仅仅是加重了语气而已,只是现在谢晚松只要感受到一丁点儿Alpha的侵略性,本性都会让他无条件的顺从,起码在最初的这二十四个小时内,江跖对他可以说是完完全全性别间的支配。   谢晚松决定顺应本能,他低垂下头没有吭声。感觉江跖温热粗糙的手掌抚摸过自己的后颈,然后慢慢地把他放倒在了沙发上。   谢晚松原本想说:我自己来。   可一想到昨晚什么事都干了,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处私密部位都被对方打探的一清二楚,他就顿时觉得这像是毫无意义的矫情。   他维持着半跪的姿势,裤子退至膝盖,臀部高高翘起,昨晚被蹂躏红肿的穴/口便清晰可见地展现在了背后人的眼前。   明明是在发情期足够润滑的状态下进入身体,竟然还会造成如此后果,由此可见Alpha昨晚是怎样的疯狂。   这样像母狗一样匍匐在地的姿态使得谢晚松羞耻至极,似乎再逼迫他想起自己昨夜里那些不堪入目的回忆。   他挣扎着想换一个姿势,可江跖的手却牢牢按在他腰肢上,只是微微用力,他便像是丢失了全部气力,无力地趴在沙发上。   他听见了背后拧开药膏盖子的声音。   江跖手指上沾着药膏,很冰,很凉,再轻轻地往入口周围抹了一圈之后,开始缓慢地往里面送。   “唔…”   再次被异物入侵的并不好受,Omega此时的身体只需要稍稍撩拨就能起反应,江跖的手只是刚刚进去,那里就立刻**地吮吸吞吐起来。   谢晚松忍不住低吟一声,细小的快感伴随着疼痛流淌过全身,他随手抓过被子,将自己整张脸都埋在其中,这才勉强止住了以后的声音。   他听见江跖清冷低沉的声音:“难受吗?”   谢晚松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感觉自己的前面已经不可控地起了反应。   他无法在自己的Alpha面前无动于衷。   “江跖…别弄了…”   谢晚松的沉闷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旖旎,江跖微微一怔,这才突然发觉自己刚刚愣神的功夫,动作里已经带有了一些挑逗的意味。   夜合花味的信息素从腺体处慢慢发散出来,期间掺杂着熟悉的雪松气息,释放诱人气味的主人此刻以这般姿态跪趴在面前,说是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任谁都不会信。   江跖迅速把手指拿了出来,指尖上还连带着丝丝水光,分不清是融化的药膏还是谢晚松本能分泌的体液。   谢晚松腰上施压的气力才刚刚消失,他就迅敏地爬了起来,将浑身上下再一次穿戴完整,瑟缩在角落里。   他看上去很想装作若无其事,但是眼神里的戒备与敏感一下子将其出卖。   江跖不发一言地把药膏拧好,然后去洗手池冷静地涂抹洗手液,然后开水冲掉。   从面前镜子的反射里可以清楚地看见背后的谢晚松。   他从始至终面上都毫无表情,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发红发烫起来。 第42章 大壮!   谢晚松回谢家住宅的时候专程回了一趟自己家,换了一件得体的衣物。   从他跟江跖上车的那一刻起,林风就明显感受到了二人之间微妙的变化。   此时距离被标记已经整整过了三天,谢晚松的身体已经差不多恢复如常,他二人都选择极有默契的对此事闭口不谈。   哪怕是谢晚松喷了再多的香水都没有办法完全遮掩住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气味,这样的味道江跖并不熟悉,但Alpha对同性信息素的警惕和敏感让他一闻便知,这是别的Alpha的味道。   与临时标记不同的,此刻两种信息素的味道像是完全融合在谢晚松的身上,无一不再告诫着外人他已经被身旁的Alpha标记的事实。   林风透过后视镜神情僵硬地看了一眼江跖,眼中透露出些许的不甘,但很快就被无力的挫败感所打败——他是喜欢谢晚松,可那又如何?   最初他作为谢长远安排在他这个陌生儿子身旁的眼线,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林风三年前第一次见到谢晚松时对方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学刚毕业的男孩儿,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弯着眼睛对他笑道:“林风哥好。”   那时他对谢晚松并没有什么独特的看法,外头都在讲这个不入流的**所生之子,林风却只是觉得他生了一张漂亮的脸,看上去单纯地没有什么心机,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   林风暗地里叹息:这么天真的O,当真是要被谢家吃了连骨头都不剩了。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谢晚松才是那只从天而降的狼,初来乍到没几日便把谢家搅和的天翻地覆,能把谢家大少气的离家出走半个月没回家的纵观整个谢家上下,也就只有谢晚松一个人。   林风第二次见到他是在一个月之后,被谢老爷子正式作为保镖安插在谢晚松身旁,那个男生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短短几十天之内宛若脱胎换骨,周身柔软温顺的气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锋利尖锐的气场,像是一朵带刺的美丽玫瑰,仅仅是坐在那里就够令人惊艳,却不会想让人亲近。   从最初的惊叹态度到如今的暗恋已久,就连林风本人都不清楚这其中究竟发生过什么。   明明只是要注视着男人的一举一动,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却开始注意他今天的着装,由于业务而疲惫的脸;留意他喜欢吃什么,留意他的一切处事风格。   喜欢有时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无关乎与对方的性格,脾气,好像再确定对谢晚松的心意之后,无论对方变成怎样的人,自己的心意都很难再改变分毫。   不久前谢长远逝去以后,他不顾先前的合约,执意要继续留下来。   谢三公子自然没有反对。   他是一个聪明人,相处这么久不可能不明白林风对他的心思,谁都不会把一个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人拒之门外,说自私也好利用也罢,无私善良的人再谢家注定活不好,要被人踩在脚底下的,能再其中活下来的,能活得好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   谢晚松愿意追求怎样的生活,愿意选择怎么样的人来共度一生,他都不会干涉,也无权干涉。   明明已经决定只要能陪在他身边保护他不受伤害,这就足以。   林风失落地垂下视线,一边将音响的声音微微调大,控制自己再也没有向后座看去。   谢晚松再下车时听见有人喊自己,他转过头,看见林风从车座上下来。   “我家里出了点事,今下午可能要回老家一趟。”   谢晚松道:“怎么了?”   从始至终他都低垂着头,目光徘徊在谢晚松鞋尖的位置,并未抬头看他,只是现在抬起头,似乎是苦笑了一下:“我爸…前几天煤气中毒…”   他话已至此,谢晚松已经完全明白了话里的全部含义,干脆利落地问:“几点的动车?”   林风道:“下午两点。”   “…”谢晚松似乎有些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了半晌,最终安慰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谢晚松换上了自己的车,江跖坐副驾。   到谢家住宅时正好十一点半,谢宅藏匿在树林掩映之间,外面是一条人造的风景河,房屋和树木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之上,像是在水面上凌空架起。   女佣前来开门,一只柯基便撅着屁股摇摇摆摆地从院子里窜出来,迈着四肢肥硕的小短腿往谢晚松身上一个劲拨弄。   谢晚松弯腰把它抱起来:“大壮大壮,有没有想我?”   身后的江跖:“……”   给这么可爱的一个小东西起了个这么雄伟伟岸的名字,也不知是哪位姓谢的仁兄做出来的妙事。   现在正值午饭时间,厨房里饭菜飘香,传出炒菜烹饪的声音,几米长的红木仿古餐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一串,搭眼一看当真是琳琅满目。   这一家子得以齐聚的机会少之又少,尤其是谢晚松跟谢天勇碰面的机率,这两个人见面非吵即打,但凡是有二人共同参加的宴席,十有**都是不欢而散。谢晚松跟孟云说熟不熟,对他这位继父更是带着不小的偏见,原本就不喜欢往住宅跑,如此一来除去特殊事件以外,一年半载在这硕大的宅子中都看不见他的身影。   “小松跟江跖来啦,来,先吃饭。”孟云一见到二人便热情的招呼,“今天你姐亲自下厨,正好让小江尝尝她的手艺。”   谢晚松环顾一下四周,除去那位正在浇花的佣人以外,整个一楼大厅不见人影,谢天勇自然也是不在的,可谢晚松偏偏在来的时候看见了门口停放的那辆熟悉车牌号的车——可不就是自己上此扎破的那辆。   一想到此他就心情好了许多,问:“谢天勇人呢?”   孟云自然不会直接说什么他不愿意见你,一来就把自己关二楼寝室里头了这种话,只是委婉地说:“你大哥身体不适,先上去歇着了。”   谢晚松自然知道这句身体不适暗藏的意思,禁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绕到厨房里,谢依然在炒菜,都是些家常食材,轮椅调节成了跟灶台一样的高度。   谢晚松见状便道:“姐,我来帮你吧。”   谢依然闻言好笑地扫去他一眼,道:“别添乱,赶紧出去,熏得一身油烟味。”   谢晚松却没有走,只是往旁边的置物台上一靠,问:“清甜呢,她怎么没跟着来?”   “这不是下周就上学了吗,临时让她学学写字,今天写字班上课,她抽不开身。”谢依然说,“再说分遗产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她跟来作什么?”   谢晚松耸了耸肩,顺手拾起旁边果盘上洗干净的一颗苹果,咬下一口:“说的也是,小孩儿就让她什么都不知道,无忧无虑的长大就挺好了。”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谢晚松差不多吃完了大半个苹果,洗干净水向外走。   谢依然刚好关火,窗户开着,男人开门的那一瞬间风气瞬间涌了进来,带走了厨房里的油味,与此同时也带来了某种特殊的味道,是花朵混杂着初雪的味道。   谢依然微微一怔,她看着谢晚松离开的背影,目光停留在他发后腺体的位置,她高声喊道:“小松!”   谢晚松转身看她:“什么事?”   谢依然表情僵硬了几秒,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又恢复了清雅的笑颜:“没事,水果都洗干净了,给江跖也拿点儿出去。” 第43章 看够了吗?   “晚松那孩子,麻烦你了吧?”   孟云坐在茶桌前,头顶上安装的全自动天窗,遥控器一拨便露出湛蓝天空,阳光照入房间。   他动作熟稔地洗茶,冲茶,随后将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水倾入杯中,两指一拈放在了江跖面前。   江跖礼貌地接过,他视线落在手中碧绿茶杯里微微泛黄的液体上,道:“不麻烦。”   孟云小口抿了口茶:“晚松这孩子刚进谢家不久,跟我不亲,平日里也总是习惯于独来独往,现在有你在身边照顾他,我也算是安心不少。”   话说到此,他那张布满岁月痕迹、满是老态的脸上也缓缓展露出了一丝欣慰之情。   “我身体不好,也就这几年的事儿了。我先生生前嘱咐我盯着晚松帮着天勇打理公司,等时机成熟了再完全交付在天勇手上,我现在吧,也寻思着,到时候干脆撒手不管,让董事会那帮人去投票抉择,花落谁家,我绝不掺和。”   孟云如此云淡风轻地言论倒是让江跖微微一惊,他冰冷的脸上多了几丝波动,抬头直视着孟云的双眼:“您很信任晚松?”   “这跟信任无关。”孟云笑着摆了摆手,“谢家家业是要传承在有能力的人手里的。”   谢晚松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见江跖正坐在沙发旁的茶室里跟孟云聊天,这个角度能看见他身段坐的笔直,外面的光线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流淌过眉骨,鼻梁,双唇,以及线条分明的下颚。   江跖失忆前应该是十分优秀的人,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每一个举动都在为主人呐喊,向着外界表明他是多么不同寻常的人。   谢晚松倚靠在门前,不知不觉就看了他许久,眼底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细腻。   在标记过Omega之后所产生的吸引力可谓说是致命,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无法区分究竟是自己单纯地想看他,还是下意识地再顺从本能。   谢晚松的神情倏尔复杂起来,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很难收回自己的目光——起码再此时此刻,他无法否认江跖对自己的诱惑。   再度想起被迫标记这件事后谢晚松表情冷若冰霜,大概是注意到了对方饱含深意的灼烈注视,江跖转头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撞上视线的那一刻谢晚松产生了无可抑制的慌乱,就如同再敌人面前丢枪卸甲,露出了自己不堪一击的内在,他迅速低下头,再次返身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孟云顺着江跖的视线看过去,恰好看见男人轻轻掠过的一角衣衫,笑了:“带你去看看晚松的房间?”   江跖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谢晚松离开的位置,参观丈夫或者妻子的房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可以无需获得对方的许可。   他认为自己应该说一句不用了,恐怕谢晚松并没有让他进屋参观的打算,然而私心却对此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好奇,他想要了解谢晚松曾经的过往,曾经生活里的每一个细节。   江跖点了点头。   谢晚松的房间跟他在洛市南边儿的那栋别墅里的房间差距不大,浅灰色的色调说不出的干净,装修风格也是极简,整间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工作台,以及衣橱和卫生间,格局宽敞,甚至通透的让人有些不适。   大概由于长时间不住人的原因,虽然钟点工会定时进行清洁打扫,但空气里依旧浮动着某种陌生的气息,除此之外还有柠檬清新剂的味道。   江跖不明白自己该如何形容,只是单纯的感觉,这样的风格看起来并不符合谢晚松。   孤寂,冷淡,毫不温暖。   他独自在房间里溜达两圈,窗户连通着外头的院子,院子里建了凉亭和一方巨大的鱼池,孟云不知何时走到了鱼池边儿上,从旁边的抬子取下一带鱼粮,一扬手全部撒进了池子里。   江跖便环顾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   工作台的巨大书架上摆着一摞摞的书,大多数都是与商业有关的,除此之外还有几本男装杂志。   光线从窗外洒入进来,晃在江跖眼前,脑海里却自然而然地浮现过一个男性背影,穿着高领毛衣,也是这样坐在书桌前,一言不发地翻看着手下的书籍。   非常熟悉的背影。   书架的边儿上有一张照片被人刻意扣在桌子上,江跖翻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女人跟小男孩的合照。   那女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穿了一袭绣着鸢尾花的白色长裙,黑色长发下一张巴掌大小的脸,长得极其秀美,气质极佳。而她手边是一个七八岁的男生,微微鼓起的白嫩包子脸,正仰着头看着,眉宇间总是有些熟悉的影子。   “你看够了吗?”   谢晚松的声音十分突兀地在门口响起,在这样宽敞空旷的房间里像是无限放大。   江跖抬起头来,对方已经迈开步子向自己走过来。   谢晚松从江跖手里抽过那张相片,然后重新把它扣回到远处,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神情也看不出一丝的端倪。   “走吧,饭好了。”他说。   郑律师是在下午两点左右到的,届时谢天勇才神情阴郁地从楼上走下来,眼神落在谢晚松身上,像是看见什么么恶心的毒物,毫不犹豫地转移了视线,唯恐谢晚松污染了他的眼。   郑律师再一次交代了谢老爷子临终前的话,说到最后关于结婚配偶的问题时,谢天勇突然站起身子。   他攥拳的手微微颤抖,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在由衷的抗拒。最终咬了咬牙,不顾孟云的阻拦便一言不发的离开。   谢晚松冷眼看着他。   “已婚的谢三公子,将作为我的委托人最大遗产的继承者,具体包括…”   谢晚松听着他一字不漏地念完,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并未听进去多少。   再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发自肺腑的疲惫不堪,好像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今日,可是当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反而又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了。   他听着律师交代完所有,脸上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   “小松留下来吃饭吗?”   谢晚松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处理完这件事后他没有任何留下来的必要,于是自然而然的握住江跖的手:“不了,我们先回去了。”   既然他要走,孟云也没再阻拦。   谢晚松拉开车门准备上车时,江跖对他伸出了手:“我来开吧。”   他耸了耸肩,没有任何异议地把钥匙放在江跖手里,绕到另一侧上车。   轿车驶出这片森林,再王前不久就是大道,距离谢家主宅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河横贯南北,桥底下水流喘急。   正在戒烟的谢公子打下半个窗户,从口袋里摸索出烟,叼进了嘴里。   他俩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打算。   谢晚松缓缓吐出一口烟:“其实谢天勇之前与我的关系还没有这样剑拔弩张,只是单纯的不太对付罢了,一切恶变都是从我父亲死开始。”   江跖看他,能看见谢晚松被风吹起的头发。   接连不断的光影交错掠过他柔软的发梢,勾勒出男人精致高挺的鼻梁,小巧精致的下颚轮廓,带着Omega特有的柔软细腻。   刹那间他便想起来曾经谢天勇在洗手间喊的那些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咱爸是被你杀死的”?   这样的谢晚松真的会是杀人凶手吗?江跖的内心再次泛起凉意。   有这么一瞬间,他特别希望谢晚松能亲口告诉自己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不是谢天勇说的那样。他不自觉的压低声音问:“为什么?”   谢晚松有片刻犹豫,眉头轻轻皱起,却还是说:“我父亲当时——”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就在拐出上大桥的那一段视线盲区过后,有一辆亮着灯的货车急速向他们奔驰而来。 第44章 江跖呢?   耳畔是车轮与地面摩擦所发出的刺耳声响。   车身在高桥上擦着地面横漂一百八十度,在货车的挤压之下车头斜斜地撞出不堪重负的护栏,竟是从高桥上直接飞了出去。   谢晚松先是眼前一黑,随后整个世界天翻地覆,有那么一瞬间他根本无从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脑中刹那间空白。   他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江跖……”   他甚至来不及判断血腥味从何而来,只觉得压力铺天盖地而来,持续冲击着神经。车身一头撞入水中,水流从敞开的车窗疯狂涌入。   身边很吵,很闹,像是有无数人将自己团团围住,各种各样的嘈杂声音,以及救护车的鸣笛声。   太吵了……   谢晚松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整个视野里都是一片白。   视线里极度的模糊,他眨了眨眼,困难地聚焦好久,才看清楚头顶洁白的天花板。   迟钝的眼珠在眼眶里慢慢旋转,里面蒙着磨砂一般的薄雾,耳边是医疗仪器滴滴的响声。   他就像是刚从水里被打捞上来,每次呼吸都伴随着肺部剧烈的疼痛,嗓子也像是被钝物生生划过,呼吸时空气途径咽喉,竟然也是火辣辣的痛感。   头很痛,身体宛如被几千公斤的重物碾碎,每一个动作都要耗费他巨大的力气。   “水……”   谢晚松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   这一下似乎惊动了窗前坐着的老人,紧接着传来了快步走的声音,孟云的脸出现在了谢晚松的视野里。   “好,好,醒了,可算是醒了……”孟云一边语无伦次的念叨着,一边急匆匆地摁下护士铃,然后搬起谢晚松的身体给他送了一口水。   直到冰凉的液体流淌过灼烧的食道,一路滚进胃部,谢晚松才勉强有了一些真实的感觉,目光缓慢地落在了孟云的脸上。   当时发生了什么?   他挣脱安全带,踹开车门,将驾驶位上毫无知觉的男人从车厢里扯了出去,水流灌入口鼻,饶是他水性极好,再刚刚的灾祸后扛着一个完全昏厥的男人,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光自水面打下来,他将尸体一般沉重的男人拖上岸,这是失去意识前全部的回忆了。   江跖并没有将方向盘打至副驾驶从而减少主位的冲击力,右边车身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栏杆上,当场人就没有了意识。   没有人能够在那样的撞击下活下来吧?   谢晚松感觉眼前又是刹那一黑,心里一阵刺骨的寒意。   “江跖……怎么样了?”   孟云握住他冰冷的掌心,他看起来异常激动,可谢晚松却无法判断这激动里究竟真假几分。   “活着,活着。”孟云说,“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谢晚松吃力地听着,那颗强行吊起的心脏瞬间砸在地上,身体和精神全都疲惫到了极点。   走廊上隐约传来了医护人员往这边赶的脚步声,他闭上眼睛,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我想再睡会。”   顿时孟云,医院,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   谢晚松做了一个极其冗长的梦,梦里他身处于寒冬腊月的冰冷湖水中,安静的悬浮在水面上,一阵水波涌动,他便往下沉去。   四肢被冻至僵硬,他再不断地往下沉,直到看不见头顶的阳光,直到完全被黑暗笼罩。   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恍惚间身体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他转头看去,对上的是属于江跖的苍白面容,五官英俊清冷,那双泛着琥珀色的眼眸微张,呆滞而又毫无生气地盯着自己。   他猛地睁开双眼,一瞬间空气涌入口鼻,肺部那种溺水的沉闷与酸胀感再度传来。   谢晚松再清醒时不知道具体过了多长时间,孟云已经不在了,留下来的是一个大波浪卷发的女人,背靠着病床的位置,正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玩手机,似乎嘴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什么。   突然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叮铃咣啷的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连带着别的东西接连摔落。   陈欣猛然转头,顾不上惊喜,妆容精致的脸上大惊失色,手一抖游戏瞬间gameover。   谢晚松整个人都跌在地上,这一下给他摔得头晕眼花,他一下子就拔掉了手上的注射器,也不顾往外冒血的手,扶着床摇摇晃晃站起来。   “医生都没来,你乱动什么!”   陈欣赶忙过去搀扶他,谢晚松转头看着她,明明已经休息了将近两天的时间,他的眼前依旧有着疲惫不堪的淤青,这样看过来的时候竟是有些骇人,陈欣哆嗦了一下,没有拉住他。   谢晚松努力使得自己保持平静,问:“江跖呢?”   陈欣大概也没有意识到他睁眼第一句话是问这个,又或者被对方眼中的赤红血丝吓住了,一个愣神的功夫,男人便从她手里挣脱,踉跄着往门口走去。   大概是这几日未曾正常进食的缘故,身体极度虚弱,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一黑,大脑缺氧,差点儿就一头摔在地上。   可偏偏力气却不小,陈欣硬是没能把他抓住。   陈欣这才意识到不好,踩着高跟鞋两步迈到床头摁了铃,然后哒哒哒地冲到谢晚松面前,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压住病房门,硬是没让谢晚松得偿所愿。   她赶忙拨了一个电话打过去:“洛公子!你赶紧过来一下,晚松他……”   “滚开!”   谢晚松忍无可忍地吼出一声。   他浑身都陷入了噩梦所带来的极度恐慌中,精神紧绷,浑身都打着细微的颤抖。   正站在楼头抽烟的洛有道明白大事不好,赶忙掐了烟急匆匆地赶回医院病房,果不其然见陈欣正跟谢三少纠缠在一起,陈欣用了吃奶的气力,都没能扯住这个孱弱的病人。   “谢晚松!”   洛有道直接架着谢晚松的胳膊把他摁在了床上,与此同时他也明显感受到了对方的不对劲——谢晚松现在基本上是处于暴躁的状态,难以想象在经历了那样大的事件后,他竟然还能有如此精力,无论是谁看来都十分不对劲。   “你听好了啊,你家那位帅哥一点儿事都没有,人家好好休息着呢!你甭来这瞎操心,老实躺好!”   谢晚松怔怔地看着他,被寒意浸染的双眸微微一动,回复了些许神志。   洛有道的这句笃定话语一时间好像给予了他极大的安慰,原本持续紧绷的双臂也松弛下来。   他缓缓垂下纤长的眼睫,轻声道:“那就好。”   一闭上眼,一旦感受黑暗,出现在面前的就是江跖那张带着血的面容,他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血液流淌过面颊的感觉,能感受到对方慢慢变冷的体温。   他甚至不敢细想那个梦境,心脏好似停止供血,每一处皮肤都在逐渐发冷。   洛有道看着谢晚松逐渐平静地面孔,有些五味陈杂地咂了咂嘴。   实际上自己是骗了他的。   虽然江跖在这场重大事故下幸存,人到现在都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按照医生的说法,清醒机率不大,建议不要给予过大的期许。   可事到如今他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   大概是闻到了谢晚松身上那么融合着雪松气息的夜合花的味道,洛有道怔愣一秒,随即眼底隐隐透出惋惜。 第45章 货车。   谢晚松在vip室躺了几天,修养的第三日,谢依然带着清甜来了。   谢依然专门给他炖了一锅纯白的鱼汤,放在保温桶里,另外一盒里煲的海鲜鲍鱼白米粥,怕鱼汤清淡,特地都给他送了过来。   清甜手里提了一个大果篮,就是超市买的那种,上面还系着一个大蝴蝶结。   这个重量她一个小朋友提显然吃力了些,小小的身板摇摇晃晃,偏偏小丫头还倔的很,不要外人帮忙,一定要自己提着。   她一见谢晚松就放下了花篮,两三步跑到了床边,仰着头眼巴巴地瞧他。   谢晚松这几日身体已无大碍,气力和精神都恢复的不错,便长臂一伸把清甜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旁边。   “妈妈今天都带了什么好吃的?”   清甜仔细想了想,打了几个手语,大概是鱼的意思。   推着谢依然来的是谢家的老佣人,谢晚松见到她,也得礼貌地喊一声“高姨”。   女人大概五十左右,瘦高瘦高。   高姨名高缘,从谢家姐弟出生时就在谢家干活,两个孩子养大她功劳不小,特别是身子骨弱又腿部残疾的谢依然,一伺候就伺候了二十多年,谢依然待她已经如同亲人一般亲近。   谢晚松尊敬她,因为高缘知道谢依然离了她过的不舒坦,便一直未嫁,自然也没有孩子。   清甜突然扯了扯他,然后将一张纸塞进了他的手里。   大概是刚去学写字的缘故,她的身上总是带着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刚刚那张纸就是写完撕下来的。   谢晚松低眉一看,纸上歪歪扭扭,像是虫子爬一样写着两个字:疼吗?   他揉了一把小丫头毛茸茸的脑袋:“舅舅不疼。”   清甜的眉头皱了起来,对他的话表示不信任,精致俊俏的小脸上满是严肃,思来想去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递给了谢晚松。   她继续在纸上写道:甜,不疼。   意思大概是吃甜的就不会感觉到疼痛了。   谢晚松哑然失笑,苍白的面容上终于晕染开了几丝温暖的颜色,就连眼底都明亮了不少,又没忍住揉了揉清甜的头。   谢依然推着轮椅来到谢晚松床边,给他扒了一个橘子:“当时咱爹说你出事了,真的是要给我吓死了。前几天来看了看你,见你还在睡,我就呆了一会儿。”   她将剥好的果肉塞进谢晚松嘴里,有些期待地问:“甜吗,我让高姨专门去挑的。”   一咬开就是清凉酸甜的汁液,谢晚松由衷地点点头,然后又给清甜塞了半个。   “江跖怎么样了?”   谢依然无意间的一句询问,却像是戳到了谢晚松的逆鳞,脸色以肉眼可见地难看了下来,就连嘴巴里原本清甜的水果都满是涩味。   他微微垂下眼帘,光线在他毫无血色的肌肤上投射出了浅淡的阴影。   “医生说伤到了脑子,清醒时间未知。”   他的声音僵硬,哪怕是主人此时已经尽量使得自己看起来平静,却不难从他的神色里看出几丝恐惧的意味。   如果江跖一直醒不过来该怎么半?   要在床上躺几周,几个月,几年,都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该怎么办?   谢晚松神情一瞬间茫然,心里猝然迸发的压抑之感几乎让他无法呼吸,明明空气依旧涌入鼻腔,他却顿时有一种被关入真空箱,几乎要使得心脏爆炸的窒息感。   他很害怕。   谢依然被男人的脸色吓了一跳,大概意识到了他的失态,便伸手握住了对方微微颤抖的指尖,冰冷一片。   “放宽心。”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是这样吗?   茫然再一次笼罩在谢晚松心头,他甚至无法判断,当时再看见江跖随着车厢缓缓下沉时,从眼底拼了命涌出的泪水,究竟是真实的情感爆发,还是Omega被标记后对Alpha下意识依赖的本能。   好像不论任何事情都抛向后者的“本能”以后,他就不用承担任何多余的情感,可以永远不管不顾,永远云淡风轻。   这样的自己让他觉得可笑。   谢依然适时打破了压抑的氛围,拿过从始至终被晾在一边儿的保温桶,两三下拧开,瞬间鱼汤的香气便充斥进了整间屋子。   谢依然给他盛了一碗:“来,趁热喝。”   谢晚松接过来小口一抿,入口还有点烫,鱼汤又浓又白,味道清淡,带着独有的鲜香。   一口热汤滚下肚,这才使得心口的那块冰融化些许。   谢依然给清甜也端了一碗,看着小姑娘乖巧喝下,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次真的太凶险,听说肇事司机是醉酒驾驶,现在已经被拘留了。那么大一个货车撞过来,防不胜防,你没事真的是谢家积大德了。”   谢晚松闻言这话面上不显,内心却自嘲一般冷笑:他就是他亲爹这辈子造的孽,谢长远积的德尽数保佑了他跟孟云一家,又能与自己牵扯上什么关系?   可即便是如此,谢晚松依然准确地捕捉到了关键词,眉头紧跟着一皱:“酒驾?”   他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在使出别墅区不久后转入高桥,那一块确实有一段距离属于视野盲区,可是不论怎么讲,他都觉得有些过于奇怪了。   货车冲来的画面至今为止历历在目,但凡想起来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分明就是有哪里不对劲。   孟云居住的地方胜在清净,方圆百里都是高档小区住所,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下,怎么会出现货车呢?但是毕竟周边有商场超市,有大型送货车出现好像也不是说不过去。   他微微动了动唇:“肇事司机他……”   正说到此,vip病房的门再一次被人推开,洛有道一身黑色风衣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身后进来的是穆何,与洛有道的随心所欲不同,他浑身上下打理的一丝不苟,即便是休闲装也非常完美的贴合身材,看起来永远精致干练,从来不会给人任何慵懒或者不修边幅的感觉。   穆何礼貌地打招呼:“二小姐,三少。”   谢依然的目光里惊诧一瞬,她语气疑惑道:“您是……?”   穆何风度翩翩地与她一握手,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穆何,洛有道法定意义上的伴侣。”   谢依然“呀”了一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您就是,穆家的那位公子吧,实在不好意思,我……”   “无妨。”   谢依然腿脚不便,不像谢晚松那样出席在各大场所,对某家少爷小姐顶多是略有耳闻,穆何显然表示非常理解。   对比起二人的生疏,洛有道显然就自然多了,进门就喊:“哟,咱姐来了啊,还带了鱼汤?”   说罢还十分自然地抢掉了谢晚松手里刚刚剥好的半个橘子,不期然地遭到了谢三少的白眼儿。   “洛有道,你还要不要脸?”谢晚松冷笑,“病人的食物你都抢,下一顿是不是要拿我坟头供品了?”   洛有道一怔:“呸呸呸,说的哪门子胡话。” 第46章 是非。   洛有道虽然跟穆何在外人面前表现的亲密无间,可谢晚松分明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分明就是畏惧他那位人们警察夫人再给自己来个下马威。   谢晚松对于同类信息素的敏感度极高,在穆何靠近自己的时候,即便是对方已经通过抑制剂或者别的东西加以控制,依旧可以闻见对方清浅的信息素的味道,不似别的omega的甜腻的香气,好像是柠檬,清爽又清冽。   可与此同时味道是十分纯净的,并未混杂任何外人的信息素的气味。   他们结婚这么久,洛有道竟然完全没有标记过他。   谢晚松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腺体,他不确定自己的气息是否会溢出来,对所有人表示他已经被标记的证据。   一想到此,他下意识地联想到江跖,心脏再次若有若无地抽痛起来。   江跖能活下来与谢晚松而言无疑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甚至比自己料想的更为开心。但他依旧无法忽视自己再得知江跖有可能成为活死人后,心底一落千丈的失落感并非是单纯的难过,更多的是无论如何都填补不了的空洞。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承认自己确实对江跖动过心,所谓的标记连结对精神产生的影响不过是他逃避感情的某种手段而已。   可是无论真相究竟是如何,显然现在一切都已于事无补。   谢晚松虽然说身体问题不大,可毕竟还是需要多休息,众人不宜打扰他太久。   众人走后他接到了来自林风的电话,看样子林风应该是刚刚知道两个人出事的消息,打电话的时候语气急切,显然是准备往回赶。   这件事谢晚松原本是让孟云和谢依然瞒着林风的,他在谢家一年到头陪在自己身边儿,每年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回老家呆几日,谢晚松知道他有个老年痴呆的父亲,忘记关煤气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原本之前说要把他接到洛市住,老人家不同意,非得说乡邻都是亲朋好友,不愿意搬。好不容易说动了,明年就准备接人过来了,谁知道这快到年底,出了这档子事。   如今林风给父亲处理后事还要这样两头兼顾,他谢晚松虽说没多少良心,可实在是做不到这样狼心狗肺。   谢晚松想来心酸,忍不住叹气道:“你现在赶回来有什么用?是能给我收尸还是看病,这几日都用不着你,你就老实处理你们家的事情。”   大概是他确实说的在理,林风在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道:“知道了。”   可话虽这样说,他还是在三天之内赶了回来。   又过了几日洛有道这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同喊了几位少爷在vip室的小圆桌上打了半宿扑克,最后还是护士来赶人这才没继续打扰谢公子的休息时间。   谢晚松过了不到半个月就自行办了出院手续。   医生建议再修养一段时间看看情况,但显然他并不想继续在这上头耗费时间。   谢晚松出院前去看了一趟江跖,他被安排在了距离自己不远的另一间vip病房里,氧气罩遮掩了半张脸。   他的五官高挺,眼窝极深,一声不响一动不动的时候,就如同一个精雕细刻的假人。   一个多月不曾修剪的头发显然是有些长了,鬓角长了出来,刘海遮住了光洁的额。   他伸出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男人额头前长长的刘海,有些讥讽地笑了笑:“江跖,你这样不修边幅的模样真难看。”   谢晚松坐在一边儿看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发了很久的呆,心底那种浓郁的失落与空洞感再次泛了上来,如同形成了巨大的黑色漩涡,将他整个人都彻底吞没。   他的目光缓慢地落在了江跖闭起的双眼上,对方的眉头舒展,毫无痛苦,好像只是睡过去罢了。   谢晚松收回视线,睫毛细微地颤动了两下,正如同轻轻煽动的蝶翼,敏感脆弱,带着病态的美感。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看了一眼站在门旁等候许久的林风,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   公司那边给他批了假期,孟云始终坚持让他安心修养,公司的事情都暂且交付给了梁羽彬打理,梁羽彬的业务能力有目共睹,对此谢晚松倒是毫无意见,不急不慌,退一万步讲,孟云即便再不喜欢自己也不会将自家的公司拱手送给梁家人。   梁羽彬倒是对他这个顶头上司的身体安慰极其看重,隔三岔五地来医院探病,有几次还恰好撞上了闲来无事来凑热闹的洛有道洛公子。   洛有道是什么人,眼睛尖的跟那个什么似的,满脑子颜色废料,用谢晚松的话来说,他的脑子里只有酒和美人,因而他看谁都感觉有一腿,眼神暧昧地再二人之间流转,搞得谢晚松极为不舒坦。   “三少,去公司吗?”   谢晚松带上车门,答非所问道:“刘非怎么样了?”   刘非是肇事司机的名字,前端时间专门让林风去调查了对方的身世背景。   “听您安排,还在局里头坐着。”林风说,“您看看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去趟派出所,我跟他谈谈。”   刘非写下的书面材料看起来并未有什么破绽:他给出的喝酒理由是因为赌场失利,向他这样的人想要借助赌博翻身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而那一天正好是他要给大型超市送货的日子。   车上有新鲜的瓜果蔬菜,同时超市老板也证实了刘非所言。   “我听说刘非在洛氏北边租的房子已经拖了好几个月的房租了,除此之外还欠了一屁股债。”   谢晚松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一个四十五岁的单身男人,既无妻儿,又无父母,换过无数份低薪职业,就连驾照都是伪造的。   虽然没有证据,但若是谢晚松想要借刀杀人,选择像这样一个毫无牵挂,毫无家庭背景,对生活毫无希望追求,上下一身轻的人,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作为一个在被富人们成为“是非之地”的烟花巷长大的孩子,他对某一类人性的脆弱了如指掌。   毕竟人逼到一定境地,只要能给钱,他什么都可以做。 第47章 不择手段。   刘非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老十几岁,大概是社会压力和经济压力的双重打击,男人的头发几乎白了一半,身子又黑有瘦,一双眼暗淡无光。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气味,无法辨别性别。   带谢晚松过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女警,头发干练地扎成马尾,大概是刚刚调过来不久,浑身上下充满干劲,神采奕奕,与刘非形成了分外鲜明的对比。   谢晚松问:“他这两周怎么过来的?”   小女警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了神情呆滞的刘非身上,毫不掩饰眼底的嫌弃之情:“他?一天到晚就死气沉沉地呆坐在这儿,发饭的时候比谁都勤快,我看警局都快成他餐厅了。”   谢晚松了然。   一个再外面住不暖吃不饱的人,在这里最起码没有一直催房租的房东,没有上门要债的债主,有一个免费住免费吃的地方,警局对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避风港呢?   这让他想到了母亲刚死之后的自己,依靠着看脸色的日子过活,那时候有一个极大的梦想就是能在超市被锁一整晚,尽情吃喝。   可也许谢晚松跟那些人最不一样的就是,他从不会认为死而无憾,他不仅不要死,还要过的比谁都好。   那些曾经打他欺他的人,有的死有的活,活着的见到他,哪个不得神情恐惧而又恭敬地喊他一声三少。   谢晚松问:“我能进去单独跟他聊聊吗?”   “当然可以!”   小女警轻快的说着,一边儿拿钥匙开了门。   背后传来关门的声音,谢晚松走进去,刘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微微一咧干燥的嘴唇:“谢少。”   谢晚松闻言眉头一挑:“你认得我?”   刘非“嗨”了一声,两只手摩擦在一条已经搓洗的微微泛白的裤子上,以一种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道:“我这呆了大半个月,外头风言风语,说我这是撞坏了谢家的三少爷,还不知道以后要多惨呢。”   谢晚松笑了笑,顺手从角落里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与刘非的对立面,两只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是一种十分优雅的动作,可从他嘴里吐出的话不怎么优雅:“没把我撞死,很失望吧?”   刘非愣了一秒,也跟着笑了:“三少说的什么话,咱们无冤无仇,我犯得着……”   谢晚松没耐心听他讲话,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说的很对,那我顺水推舟换个说法。”   他微微低下头,一字一顿道:“没把我撞死,你的买主,应该很失望吧?”   谢晚松虽然面容带笑,眼神却蓦然锐利起来,像是一匹露出獠牙的狼,多看一眼都会让人内心发慌。   可实际上他内心却并无表现看来的这样笃定,所有的一切阴谋论只是一个推测,因为不论怎么说,自己刚刚分得遗产,转头就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毕竟没有证据,他也只是尝试性地套话而已。   最有可能对自己动手的,毋庸置疑就是谢天勇。   果不其然,刘非面色一变,紧接着往后一靠,选择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斜着眼瞧他:“谢少,您也不用跟我这而绕,我刘非一人做事一人当,要坐牢就坐牢,咱认了。您要是觉得哪儿不妥,您随便查,咱也没啥可隐瞒的。”   他这意思无非就是找不到线索,找不到证据,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谢晚松怒极返笑,他本来想问你就这么想去替别人坐牢,但转念一想,如果他真的是收了背后人的钱来做这档子事,坐牢与他而言已经不算是什么大事了,坐上几年或者十几年牢,出来拿到十多万甚至更多的报酬,与这类人而言并非不是件好事。   他轻声道:“刘非,四十四岁,单身,父母双亡,曾经干过面馆生意,小有成就,在附近也算是家喻户晓。因替父治病而转卖面馆,耗尽家财,为偿还父亲所欠债务替人做牛做马,五年前因交通事故切除腺体,后来尝试过服毒自杀,被邻居所救,失去一切生育功能。”   在谢晚松的话语下刘非脸色逐渐沉了下来,顿时铁门后的氛围压抑到极点,男人并未回复他些什么,谢晚松也不需要谁来回复。   他收敛起那一抹嘲讽之意,叹息道:“你也曾经风光过,又何必要使自己到这般境地。”   刘非冷眼瞧他。   “只是你还有一个秘密。”谢晚松指尖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椅子扶手,面上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你曾经有一任女友,因为父亲的缘故并未结婚,但是生下了一个孩子,女孩儿。要是按年岁算的话,大概已经上小学了吧?”   他打开手机,播出一个视频通话,亮给刘非来看。   对面飞速接起,画面里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看上去**岁的年纪,穿了一身白色碎花的裙子。   视频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小悦,阿姨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小女孩甜甜地回应:“好!”   视频戛然而止,下一秒手机就从手机里飞了出去,扑通一下砸在了地面上。   刘非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扭曲起来,那双黯淡的眼眸瞬间就被点起了斗志,透露出极其的愤怒与震惊,他的双手颤抖着握成拳。   他双目狠剜着谢晚松,咬牙切齿道:“哪孩子来说事,你歹不歹毒?”   话音才落,他便一跃而起,突然就向着谢晚松扑了过去。   这样瘦小的一个中年男人,气力竟然不容小觑,谢晚松差点儿就被扑倒在地上。   大概是这边儿的动静吵到了外面的警员,三四个男警冲进来,一左一右把刘非架起,将他牢牢地摁在凳子上。   “他要绑架我女儿,他要绑架我女儿!你们不是警察吗,查他啊!为什么你们管都不管!”   刘非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吼叫,拼了命的挣扎,可惜没有人肯搭理他,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一个说胡话的疯子。   刘非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最终转化为了细小的呜咽。   谢晚松冷眼瞧着他,直到对方彻底闹不动了,死人一样任凭别人摁着,他这才说:“辛苦你们了,麻烦都回避一下吧,我有话要说。”   铁门一声响,狭小的空间一时间又变成了对坐的两个人。   谢晚松看着这个瘦小的可怜男人,也许他曾经也风光无限,有时仅仅是一个选择的失误,到手的一切都会如同过往云烟,两手空空。   一个即将入狱的男人,他的尊严,他的曾经,又有谁会在意呢?   弱小之人的尊严,通常只会被别人踩在脚下,背负着累累伤痕寻求庇护,这就是社会的残忍。   一个连自己都不愿意追求上进,甘愿堕落沦陷于过往遭遇的人,他所遭受的一切,何尝不是罪有应得?   谢晚松眼神里闪烁过一丝若有无的厌恶,语气冰冷:“连自己的孩子都无力保护,你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   刘非就像是没听见他所说,只是一个人瑟缩着啜泣了好久,不知是气愤还是难过剧烈的打着哆嗦,谢晚松也不着急,就慢慢的陪他耗着。   刘非过了好久才慢慢抬起那张满是细纹的脸,眼底红血丝骇人。   他直愣愣地盯着谢晚松,声音沙哑道:“别动我女儿,我什么都告诉你。” 第48章 幕后黑手。   “喂,欣姐。”谢晚松站在门口夹着手机,一边儿点起一根烟,“我这边处理完了,你别逗小孩儿了,赶紧给她送回家吧。”   那边陈欣又喋喋不休说了一堆,说什么这小姑娘实在是太乖太可爱了,就是警惕心不强,容易被坏人带走诸如此类。   谢晚松敷衍性地嗯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不久前的录音存档,三分钟时长,包含着一切他想要得知的消息。   这并非他的常用手机,看型号已经稍显年头,里面的软件接连几年都毫无变化。   前几日洛市下了一场雨,将空气里的污染尘埃尽数冲入土壤,抬眼望去是一片挂有零星的漆黑天幕,一阵风掠过发梢,顺着鼻翼擦过,能嗅到清浅的土腥味。   远处那片漆黑落入谢晚松的眼眸里,如墨一般沉淀下来,就连那抹微微展露出的无奈与心酸,在一瞬间浑然无踪,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拉开车门,林风自小憩中惊醒,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谢晚松脸上毫无异样,如果能忽略掉对方眉梢的一抹疲惫的话,他就好像这大半个月的事情从未经历过。   林风迟疑片刻:“怎么样?”   一块手机从后座扔过来,不轻不重地砸进林风怀里,紧接着谢晚松无波无澜的声音也轻飘飘地穿了过来:“把里面的录音考到优盘里,交给警局。”   男人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某种毋庸置疑的决绝意味。   林风大概意识到了其中含义,一瞬间手里的手机也变得烫手起来,他神情一僵,正欲再说些什么,却看见谢晚松已经闭上了双眼,显然是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模样。   林风只得将话再度咽了回来,沉默的发动车,向着谢晚松的住所行去。   在谢晚松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房间已经被佣人隔时来打扫过无数次,每一处都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大概是换了清新剂的缘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鸢尾花香的味道。   这样的味道深深勾起了谢晚松对于母亲的回忆,他未曾停留,而是径直走到窗前开窗通风。   诺大的房里空无一人,窗帘半敞的,窗外映入眼帘的是洛市的华灯初上,一排排霓虹灯与广告荧屏相映,璃吊灯在空旷宽敞的大厅地板上投射出剔透的光,谢晚松沐浴在这片灯光下,刹那间一股浓郁的无力感蜂拥而至,将他整个人都彻底淹没。   指尖,皮肤,每一处都由于压抑冰冷起来,迫切的需要靠近热源。   谢晚松把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浴池里,感受着热水浸润皮肤,只有在这时,才能感受到一丝暖意。   他回想起在局里刘非对自己所说的话,即便是心里已经早有猜测,可当他真真切切从刘非嘴里听见某个人名字的时候,之前所有的一切揣测瞬间变得不真实起来,甚至使他恍惚。   “一切都是谢天勇指使的。”刘非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发灰,整个人都像彻底掏空,充斥着落败的无力感,“我们有过协议,无论是成与否他都会给我一笔钱,在我出狱之后。”   他与谢天勇的关系一直是这样不共戴天吗?   谢晚松垂眸看着水面,水滴顺着发丝落下。   并非如此。   刚刚进入谢家的那个少年小心翼翼,步步维艰,在他第一次出席晚宴,被别人家不懂世故的公子小姐轻蔑唤不入流的私生子的时候,他表现的唯唯诺诺一声不吭,好像无论别人用多么肮脏的话羞辱他他都不会有丝毫波动。   “我们谢家的事情,什么时候用得着你们操心了?”   那声冷酷的男声撞入耳里,回忆瞬间拉至那个晚宴,身穿正装的谢天勇相貌与现在出入不大,英俊的少年郎,只是眉宇间翻滚着年少轻狂独有的浓重戾气与痞气。   谢晚松被他整个人都遮挡在身后,掩住了所有不怀好意的视线。   那人把头转向他,眼底里没有轻蔑,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皱着眉对他说:“抬起头说话。想要被别人看得起,首先你要看得起你自己。”   回忆戛然而止。   谢晚松怔然。   谢天勇虽然说不上是接纳自己,却也并非讨厌他,甚至可以说,对方确实维护过那个弱小内向的自己——虽然那只是表象罢了。   真正矛盾的开始是在不久后谢晚松撕破虚伪的外表,毫不掩饰地露出锋利的獠牙,将一切的野心尽数展示出来,高傲而又不遗余力地将任何一个绊脚石踩在脚下。   他总是那样,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   谢天勇开始变得讨厌他,憎恶他,这样一触即发的危险关系持续很久,他并没有要改变的意思,谢天勇的厌恶只增不减,终于在对方看见谢长远死亡的那一刻彻底决裂。   谢晚松有时会想,兴许谢天勇最初对他的敌意并非仅仅是由于自己抢占了他的地位,从一定程度上来讲,他确实欺骗玩弄了谢天勇最初对他的感情,哪怕是一丁点儿不曾透露的善意。   因为那时的谢晚松,除去利益以外的一切,任何东西他都不稀罕。   刘非所言证据确凿,所有的矛头全部指向谢天勇,也许谢晚松的内心深处对他表示过一丝的愧疚与理解,可为了保全自己,他除了交给警方处理以外毫无办法。   或许对于谢天勇而言,谢晚松就是把整个谢家搅和的天翻地覆的一个怪物,在他看来,如果没有自己,谢长远也不会死去。也不知道谢天勇被迫送出国,看着自己在国内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抢夺父亲一辈子拼搏所换来的财富与地位之时,他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扭曲的心理熬过来的。   谢晚松将浑身的沐浴液冲净,此刻的他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想静静地躺在床上睡一觉。   他换上睡衣,再主卧室的门口踌躇片刻,最终推开了侧卧的房门。   明明所有的床单被罩全都被洗过,也不知是否是错觉使然,偏偏还能闻见清冽雪松气息。   谢晚松将自己卷缩起来,头埋入柔软的枕头,在经历过生死之交,从出院到回家,他一直处于某种身陷梦境的不真实感之中,只有在这时感到脚踏实地,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人间。   可实际上人间对谢晚松而言,摸爬滚打一路走来,实在是算不上多么温暖,毕竟所有的恶意都会面对弱小之人。   自从母亲死后,明明以前无论是天大的事情自己都硬是可以咬着牙担下来,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失去江跖的生活与他而言变成了一件极其难熬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希望能在江跖怀里深深地睡上一觉。 第49章 刘欣悦。   过了几日林风发来消息说,谢天勇在机场被警察拦了下来,大概他那会儿正准备赶往美国,刚办理完行李托运手续,护照一并备好。凭借谢晚松对他的了解,甚至已经幻想出他这位大哥能当众发多大的脾气,令人疑惑的是在被警方带走时谢天勇并未像谢晚松认为的那样大吼大叫,而好像已经是预料到一般,沉默的跟着上了警车。   “调查过了,刘非的银行卡前几天有一笔五十万的转账记录。”林风问,“收款人叫王慧,是他之前的恋人。”   谢晚松闻言一时怔然,握着手机不曾讲话。他实在难以想象,区区五十万就可以心甘情愿去当别人的刀,坐上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牢狱,毁掉自己的一生,这真的值得吗?   但他很快便意识到,也许对于刘非而言,一个原本就被社会击倒,没什么人生可言的人,与其在社会上浑浑噩噩一辈子,一直到老都受限于债务和饥困,以什么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都已经变成无关紧要的事情。   也许这些钱于刘非而言,也算是对他那位连父亲的面都不曾见过的女儿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他怔愣半晌,直到通话那头林风一连叫了他好几声,这才如梦方醒道:“帮我查一下王慧的住址。”   谢天勇被警方带走这事在洛市一度形成不小的轰动,谢家内讧的消息一度被不知情人士大张旗鼓地到处宣扬,甚至直接轰到了穆何的头上,没过几日谢晚松便接到了对方的电话,穆何开门见山问了不少,谢晚松也一一应答,到最后挂上电话的那一瞬间,他看着一闪而过的“通话结束”标志,脑海里闪过的却是:谢天勇玩完了。   不出命案闹不进市局,以孟云的本事还能想方设法给他弄出来,可一旦穆何要管这件事,冲着穆家势力,哪怕是孟云长了八只胳膊八只手,他这位亲儿子估计都要插翅难逃,等待他的始终都是法律的制裁。   果不其然,孟云期间又特意找了谢晚松一次,他明白他这位“儿子”不待见他,毕竟风云一辈子什么人没见到过,看人看事一向清明,于是谢晚松的住处他一年来不了一次,这次还是今年头一次亲自登门。   大抵是为了谢大操碎了心,孟云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休息严重不足,苍老的脸上透露出浓重的疲惫感,身躯顿时显得更加佝偻些许,以如此一副老态出现在谢晚松视野里的时候,谢晚松甚至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们对谢天勇的事情心知肚明,却又绝口不提,两个人沉默地喝了半个时辰的茶,一直等到晴空渐阴,乌云墙一样压了下来,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儿便自空中倾盆落下,劈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   孟云不答,谢晚松便也不问,到最后整间房间都阴暗下来,谢晚松目光静静的落在孟云面前喝了一口就未曾动过的茶上头,提醒道:“爸,茶凉了。”   孟云这才抬头看他,失去光彩的眼眸里浑浊一片。   “你大哥他不懂事惯了,”大概是悲伤到了极致,就连讲话的时候嘴唇都在微微打着颤,“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能不能帮帮他……”   “爸。”谢晚松语气谈不上重,自然而然地打断了孟云接下来的所有话语。他神情怜悯,眼神里却透露着毋庸置疑的坚决,甚至说狠意也不足为过。   “这事儿我帮了他,下次谢家灵堂里再摆的,便是我的名姓了。”   孟云眼眸微微一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万万没想到,谢天勇对于谢晚松的恨意,竟然能达到痛下杀手的地步。   以谢晚松的个性,他若是被狗咬了一口,他不会反咬回去,而是会直接打死,永诀后患。   如今谢天勇就是这一只红了眼的狗。   孟云离开后的没几日,谢晚松专程去了一趟王慧的家。   小小的超市埋藏在洛市北区的某条小巷子里,满地都是飘落的树叶,边缘处泛黄卷起,一路步行过去能听见鞋底踩在叶面上清脆的响声。   谢晚松走近的时候,狭窄的巷口停放着一辆警车,超市门口站着一个蓝色警服,正在打电话的警员。   然后他就听见,从超市内猛然爆发出的女人的哭声。   他皱了皱眉,并未再往里面走,而是转身换了一个方向。   走出去不远,就看见台阶上坐着一个穿着黄衣长裤的女孩儿,大概上小学的年纪,扎了高高的羊角辫,小小的书包放在身侧,上面还印有迪士尼公主的彩色图像。   她转过头,睁着澄澈的大眼看向谢晚松。   谢晚松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   他走近,嘴角勾出一个温柔的笑意,问:“为什么看着我?”   女孩儿微微皱起清秀的眉头,似乎再十分认真的思索,她说:“大哥哥,我以前没见过你。”   谢晚松闻言哑然失笑:“你叫什么?”   “刘欣悦。”   欣悦欣悦,替她取名的父母应该也希望她一辈子欣喜欢悦。   “你是明星吗?”刘欣悦抬头期待的看着他,小辫子随着动作一摇一摆,“电视上的明星都跟你一样好看。”   “我不是。”谢晚松话语才落,不难看见女孩儿眼底一抹失落。   谢晚松想了想,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遍,最后从风衣夹层里摸出一颗草莓味的棒棒糖,半蹲下身子,递到她面前:“送给你。”   没想到刘欣悦看了一会儿,坚定地摇了摇头,从台阶上跳了下来:“我不要,妈妈说过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   谢晚松没有讲话。   “再见,大哥哥。”   她说完这话,背上书包,对谢晚松道别,慢悠悠地朝着超市的方向走了去。   大概已经解决完了刘非和莫名五十万的事情,巷口的警车已经不见了。   谢晚松在路边打了一辆车,上车后报出了市中心医院的地址。   司机大约四五十岁,与刘非差不多的年纪,看起来却充满干劲,从谢晚松上车开始便一路喋喋不休,嘴巴就不曾消停过。   “我看您不是咱们北区的吧?瞅您这气质就跟咱们不太像。”   这个时间段有些堵车,一路上长长车流,跑着跑着便要停顿一段时间。   谢晚松的目光落在司机放在一边儿的手机,手机壳印着一个小姑娘的艺术照,正咧着一口大白牙,冲着镜头笑得分外开心。   司机注意到他的视线,神情一瞬间骄傲起来,毫不掩饰地自豪道:“这是我闺女,长得可爱吧,我跟您说我闺女那在学校可优秀了,此次三好学生…”   谢晚松听着他讲话,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望着窗外飞快跃过的景色。   内心蓦然怅然。 第50章 睁开眼看看。   已经过了小一个月,江跖还一点清醒的意思都没有,眼看着谢天勇公诉将至,谢晚松被公司里的事情搞得手忙脚乱,孟云不做的事情都往他都上堆,晚上免不了应酬,还真是不如让梁羽斌代班来的爽快。   谢晚松舒展了一下略显僵硬的筋骨,从医院电梯里踏出来,刚好听见两个小护士正靠在楼梯旁聊天。   “我听说627房间的病人,是谢家公子的姘头,才刚成亲不久呢。”   “真假啊?”   “你没看最近谢少动不动就往咱这边跑,在病房里一呆就是一上午一下午的,看着真可怜…”   “遇到这档子事,还真是白瞎了一张帅脸。”   “唉对了,门口新开的那家奶茶铺你有没有去过…?”   两个人话题转化之间毫无过渡衔接,未觉不妥,正说的忘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话题的正主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背后,一个转头的功夫,当即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就叫出声。   “三三三少。”其中一个吓坏了,脸色刹那间白了起来,也不知道刚刚的对话被对方听进去多少,嗓音里打着哆嗦,低下头愣是不敢看他。   谢晚松摸索着自己无名指婚戒的位置,眉眼一弯,笑道:“放着病人不管,你们这聊什么呢?”   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有种独特的魅力,小护士没忍住偷偷抬头瞧他,正好对上谢晚松那双浪漫多情的桃花眼,只可惜这双眼此刻多情不再,反而是弥漫开一丝模糊的冷,直视之时竟是能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凉意。   两个小护士对视了一眼,都在双方眼底瞧见了满当当的惶恐,不敢触他霉头,十分默契的一左一右从谢晚松身旁绕开了。   谢晚松面色不改,似乎对外人的话语毫不介意,轻车熟路地找到627的房门,径自推开走了进去。   房间里静谧无声,只有机器细微的响声,此时正值黄昏,橘黄色的暖阳自窗外洋洋洒洒的倾入,在洁白的地板上拉开一道狭长的光影,一路延伸自床边,尽头处是一只修长而又指节分明的手。   谢晚松在一旁的软凳前入座,目光静静的落在躺在床上的男人脸上——他的刘海更加长了,几乎遮盖住眉眼,下巴处长有细小的胡渣,由于无法正常进食的缘故瘦了些许,五官显得愈发挺拔深邃。   明明前不久还活生生站在自己身旁,仔细听自己讲话的男人,此刻却不声不响的躺在床上,好像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他的睡眠。   谢晚松内心再次漫开疼痛的涩意,像是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愈合的伤口,此刻又被人硬生生的撕裂,露出血肉模糊的内里,几欲窒息的疼痛。   谢晚松心里明白,此时的自己离江跖越远越好,只要一接近他,那种生理心理的痛感便会双重袭来——他希望江跖能醒过来,抱一抱他,亲吻他脖颈后的腺体,骨子里的依赖性无法去除除非彻底清洗标记,可他却不明白内心的空洞究竟该如何填补。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把一切都归咎于“本能”,他承认自己对江跖有一种微妙的好感,这样的感觉来源于自己对于对方有兴趣的探究,谢晚松明白江跖内心并非他表现的这般绝情,所以才想要撬开他这层坚硬的外壳看看里面的模样。   有好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当这样的感情无限延伸,让他全身心想要靠近的时候,这样的感情真的还可以继续称之为好感吗?   谢晚松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迷茫。   明明做过那种事情,明明说过要负责的,江跖那副认真的模样,差点儿就要让他产生动摇。   再过三天就是谢天勇开庭的日子,谢晚松这几日硬是忍住与谢天勇一面未见,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觉,若是放在以往他大概会满是讥讽地在谢天勇眼前孔雀开屏一般扬起自己高傲的尾羽,可事到如今,一想起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只觉得一阵无可奈何的倦意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全盘淹没。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事情,他想到了母亲,想到了陆城,想到了谢长远,想到了谢天勇,最后想到了江跖。   从小到大,他从一个人人唾弃的私/生子,一路攀到这个位置,身旁的人来了又走,数不胜数,他也许会觉得难过,会悲痛,会把一切感情埋进心里,可到了江跖这里,他却难能觉得舍不得。   他疲惫地垂下眼睫,再一次任由潮水将自己淹没,双手覆到江跖的手背上,然后将头抵了上去,轻轻咬了咬唇,压抑住了即将溢出的一声叹息。   好像向如今这般,在江跖面前完全丢枪卸甲的情况,从未有过。   “我很累,真的很累。”他轻声道,宛如自言自语,“江跖,你睁开眼看看。”   “江跖,你睁开眼看看。”   他睁开眼睛,橘色的阳光将整面大理石地面镀上一层金闪闪的黄色,空旷的大厅里连续不断的石英钟走动的声音,厚重的红色窗帘被人抬手系紧,虚灰色的人影一度展现在视野里。   江跖眯了眯眼。   一阵风吹过,拂起那人洁白的衣衫一角,连带着细软的黑色发丝,像是一抹在心尖上掠过的浓墨重彩。   江跖微微张口,他感觉嗓子干涩而疼痛,肺部火辣辣的灼烧着。   这样好像刚从水里打捞出的感觉令他感到莫名其妙。   他想讲话,可话语一旦涌到喉头便宛如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每吐出一个字都无比的费力。   就连那熟悉无比的三个字顿时都变得困难起来。   “顾老师…”   那人便转头看他,高挑的身影逆光而站,皮肤带着病态般的苍白,那双眼睛里蒙着一层轻浅的冰霜,再往里看是如墨一般的黑,可他却能从其中看见斑驳的昏影,以及迟暮般的疲色。   江跖满足地垂下视线。   他的顾子安好端端的在自己身边,可那双眼睛却让他联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就好像谁也曾站在这个位置,看着徐徐吐出的烟雾,慢慢转过头来,弯着双眼对他轻浅一笑,毫无温度。   他的内心顿时抽痛一瞬。   …是谁? 第51章 神经性失语。   “阿跖,这是你顾老师。”   对面的青年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穿着一身洁白的T恤,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他正笑盈盈地看向自己,然后伸出了手:“你好Edwiin,我叫顾子安,你也可以叫我Rein。”   江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未与对方的手相握,反而是毫不犹豫地移开了视线。   “真不好意思啊。”夫人面色微变,挂着笑意与顾子安道歉。这位临近四十的女人看起来依旧貌美年轻,即便是与二十岁的女孩儿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   她看了一眼自己不给面子的儿子,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他柔软的发梢,以及小半截固执的侧脸。   女人脸上厚重精致的妆容,窘迫之情一闪而过,便又调整了神情,转身想摸一摸他的头,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闪过去。   “自从经历了那件事情之后,这孩子就不讲话了。”夫人叹息道。   江跖微微一瞥,能看见青年的目光轻轻柔柔地落在自己身上,面部白净俊秀的有些过分,笑起来的时候双颊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   “是神经性失语吧。”对方大概注意到了自己探究的视线,微笑过后又将目光收了回去,“没关系的,孙夫人。”   江跖静静地低下头,依然没有吭声。   外人都知道,孙家也不知道积攒几辈子的福,得以生出一个这般优异的儿子。得天独厚的身世,极高的双商,小小年纪便背负上孙家期望的重任,外人听闻都要感叹一句,继承人非他莫属。   原本应当是风光体面的人生,再那件事情过后,他便成为了一个无法言说的哑巴。   他能听懂别人的话语,可压力迫使他再也讲不出来。   父母为他改名换姓,抹去曾经的姓氏,伪装成同孙家毫无关系的样子,为了防止重蹈覆辙,毅然决然地将他送往国外。   江跖只要一闭上眼,曾经的黑暗便会扑面而来。   皮鞭甩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啤酒瓶再水泥地上碎裂的声响,一时间在狭小漆黑的房间里被无限拉长放大,在那样冷的寒冬腊月里,他只能瑟缩在墙角借此来保存自己的体温不会随着寒风而消逝。   寒冷,疼痛,困倦,辱骂。   那些人所有对于孙家的恨意,全部施压到了自己幼小的身体上。他不敢哭,不敢出声,只要一旦发出叫声或者呻吟,等待他的将是更为残酷的惩罚。   “江跖,醒醒,把眼睛睁开!”   他从噩梦中被人唤醒,嘴唇苍白,浑身上下都起了冷汗,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   床头灯散发出温暖的橘色光线,在黑暗里卧室里变成了一方令人安心的光源,顾子安的脸便被笼罩在这一片光源之下,他骤紧眉头看着自己,从对方的瞳孔之间能看见此刻神情惶恐的自己。   “没事,没事。”顾子安将他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在耳畔重复着安抚的话语,“你现在很安全,没有任何人能再伤害到你,我会保护你,我保证。”   他张了张口,并未讲话,只是内心深处发出一声嘲笑——你能怎么保护我,你只是一个柔弱的Omega罢了。   对方温暖的安抚持续冲刷紧绷的神经,他在顾子安并不宽厚的肩膀上缓缓阂上了眼。   顾子安由于职业使然,房间里有一面极大的书桌工作台,上面装满着有关心理学的书籍,有一部分是英文版。他时常会坐在那张大桌子前看书,有时一看就是一日。   他的心理咨询处便设立在家中,由助理负责预约,随后到时间时便会陆续上门。   有时他会与病人或者病人的家属谈笑,顾子安是一个有着丰富知识含量的人,脾性也好,每一个与他相处的人都会感觉由衷的舒适。   顾子安是唯一一个不会用怜悯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人,江跖不喜欢他与别人交谈的模样,不喜欢他冲着别人笑,好不容易获得到的柔软,好不容易抓住的光,他希望顾子安仅仅表现在自己一个人的面前,并不愿与他人分享。   晚饭将至时江跖便敲响房门,十一二岁的少年已经高出同龄人整整一头之多,站在门前,脸上无波无澜。   顾子安整个人都沐浴在昏黄的灯光里,正冲着窗外兀自发愣,直到江跖推门进入后,他才微微将头转过去,眼神里有着对方看不懂的东西。   仿佛带着彷徨迷茫,身陷泥淖不知归处,这样的神情不应该出现在顾子安的身上——因为他永远是那些掉入泥淖中人的救命稻草,他温柔,强大,不应该脆弱,他应该永远坚强才对。   这样的顾子安令他感到陌生与不安,他突然发觉自己好像从未真正的了解这个男人。   “怎么了?”   江跖分外冷淡地抬手指了一下餐厅的位置,不吭一声。   顾子安道:“小跖,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江跖张了张口,他明白对方是想要借此逼自己开口,他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喉结微微一动,什么都没有讲出来。   江跖觉得很生气,这样莫名的气愤维持了很久,生气自己无法像别人那样与顾子安谈笑风生,生气顾子安将温柔的一面展露在外人面前,而他自己却无法发出一声,如同一个笑话。   这样的自己又与不入流的跳梁小丑有什么区别?   他面上显露出难以掩饰的急躁与愤懑,无从开口这个认知使他有些烦躁的垂下视线,不再纠结是否继续叫顾子安去吃饭的事情,反而是转过身去,逃一般的离他而去。   紧接着有更快的脚步追赶上自己,他感受到有一只温暖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肩头,硬是止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小跖,你为什么生气?”   顾子安无可奈何的声音如同一阵风,轻飘飘的拂过耳梢。   “你如果不说话,我永远也不会懂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分明在想——   一瞬间情景骤变。   刺耳的刹车声,剧烈的撞击,布满视野的鲜血,冰冷的水流……梦魇铺天盖地将他吞没。   隐约还听到了男人的哭喊,好像野兽的哀鸣,如此难过,撕心裂肺。   他的心脏也伴随着这样的哭声揪痛起来。   你别哭,我不会有事的。   别哭…   梦境戛然而止。   回忆与现实之间的碰撞乍起火花,黑暗在宽敞的病房之间笼罩上一层浓重的雾,一瞬间江跖甚至无法区分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的眼皮灌铅般的沉,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以及一旁仪器的响动。   江跖动了一下,这才发现病床边还趴着一个人,一头柔软的黑发蹭在自己的胳膊上,看上去是疲惫极了,才会不小心在探病之时睡着。   鼻翼间浮动着夜合花的浅香,是谢晚松的味道。   这般可怜兮兮的疲软姿态刺激得江跖内心好像被极小的针戳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对方的头顶。然而再抬至半空的时候,他便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堪堪停顿在了。   “…”   他的手又缓缓落回到了原位。   江跖注视着漆黑的天花板,盯了许久,最终闭上双眼,发出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第52章 你什么意思?   谢晚松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大早,他揉着被枕得僵硬的胳膊抬起身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神情恍惚地打量了半晌,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江跖的病房里。   “啧。”谢晚松皱了皱眉头,显然没有料到自己昨晚竟然真的一不小心在这里睡了过去。   他看了一眼表,刚好八点一刻,医院的白色纱帘丝毫不遮光,此刻的光线有些刺目,谢晚松不得不眯起眼睛望向窗外。   今天是谢天勇开庭的日子。   他趁着天色尚早,给林风打了个电话告知位置,然后便默默地坐下来兀自发愣。   江跖的气息悠长,沉稳,若非是他现在外表过于落魄,看上去与正常人休息时的模样别无二致,谢晚松甚至觉得,但凡现在自己张嘴唤他一声,对方便会睁开双眼,对他道上一句早上好。   病房的门被人敲响,随后有人轻轻推开一道门缝,有女声小声叫道:“谢少。”   “进来。”   年轻的护士闻言便推门而入,手里还抱着一个罐子,里面正热腾腾的冒着气,刚一进来整间屋子都充斥着南瓜的香味。   “我,我听人说您昨晚上没走,今早估计会饿,我就上班路上给您捎了点……”   女生说的磕磕巴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他,谢晚松从她手中接过了饭盒,礼貌又疏离地微笑道:“谢谢。”   那小护士便轻轻嗯了一声,视线落在脚尖,脸色微微泛红。   她是陈欣的学妹,跟谢晚松见过几次,见面的第一次她穿着高跟断掉,女生尴尬到恨不得就地找缝钻进去,谢晚松便从附近的商店给她买了一双舒适的平底鞋。   护士相貌清秀,性情温和,医院里不缺追求者,富家少爷也都不在少数,奈何有心开花花不栽,而谢晚松的无意之举,却轻而易举地攻破进了护士的心防。   护士送完粥后也不方便多呆,早早便走出了病房。   谢晚松垂眸看了一眼手中饭盒,说是路上顺道捎来的,可是米粒软糯,香味扑鼻,一看就是早早起来特意熬的。   他一口没碰的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谢晚松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江跖的脸上,习惯于表现出疏离隔阂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下来。他微微倾过身体,就在即将碰触到对方脸颊的地方停顿了下来。   一阵风自窗外吹入,雪松的香气弥漫开,涌入口鼻,沁人心脾。   谢晚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站直身体,轻声道:“早安,江跖。”   病房门打开,再合上。   房间里再一次归于静谧。   窗外再一次吹起一阵风,阳光顺着洁白的纱帘,一路落在了男人微动的眼皮上,随即倾入他琉璃一般的眼眸里。   病床上的男人缓慢了眨了眨眼,眼底携带着不知名的情绪,看向了谢晚松离开的方向。   终于再漫长的寂然之中,他摸索着床头矮桌上放置的手机,凭借着记忆输入了一串电话号码。   电话那头极快的传来了苍老的男声:“有什么事情吗?”   “……”江跖张了张口,长时间不沾水的嗓子干涩无比,轻轻扯动声带都会带来异常地钝痛。   他的视线从微开的窗前移开,落在了谢晚松放置在桌子上的那晚南瓜粥上面,琉璃一般澄澈的眼瞳失去了阳光的晕染,一时间竟是透露出一股冰冷的死寂。   “二叔,是我。”   谢晚松并没有与参加开庭的打算,他在自家的院子里不急不躁地抽了一支烟,到火光渐灭时才意识到最近自己是在戒烟的。   他收整完毕后亲自开车去了洛市法院,到达时间不早,看样子已经结束了。   门口停候着几辆警车,围着几个人,谢晚松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轮椅上抹泪的谢依然,孟云站在她旁边,脸色苍白。   除此之外,他还在人群里看到了刘非的妻子王慧。   她身旁还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她几乎要在他怀里哭到晕厥。   谢晚松才一出现,周遭人的神情便变得说不出的复杂。他如同不见,径自走到谢依然身边,轻声喊了一句:“姐。”   谢依然眼眶通红,整张脸都被泪水浸湿,见到他后便伸手握住他的手,泪水掉的愈发急切。   没过一会儿谢天勇被人从其中送了出来,期间跟在一旁的还有刘非。   这短短的一个月里谢天勇身上不知发生了什么,虽然他的身姿依然挺拔,可脸上却沧桑无比,曾经眼神里咄咄逼人的光芒暗淡了下去,即便是看见了跟在谢依然旁边的谢晚松,他的脸上也并没有太多的表示。   相比起刘非的失声痛哭,谢天勇的态度与之可谓是天壤之别。   谢天勇的眼神没有悲伤,没有悔恨,有的只是冰冷与麻木,好像谢晚松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怪物。   对于他来讲,杀掉一个怪物,并不是什么令人感到愧疚的事情。   孟云眼眶里含着两汪热泪,放置在谢依然肩膀上的双手微微颤抖,最后忍着悲伤喊了他一句:“天勇!”   谢天勇并没有回头。   谢晚松眸光一动,清隽的眉间微微蹙起。他突然送开谢依然的手,大步向着谢天勇走去,硬生生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不好意思。”他说,“我就跟他讲两句话。”   谢天勇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扯动了一下,突然就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来看我笑话?”   谢晚松也紧跟着轻轻挑动了一下唇角:“我是想跟你说,关于谢长远,我唯一做过的对不起他的事情,就是听信了他的恳求,没有阻止他拔掉氧气罩。”   他话音才落,谢天勇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了起来,他无神的双眼一时间充斥怒火,好像一瞬间曾经那些消逝掉的暴戾和人气又再一次回归到了他的身上:“你什么意思?”   谢晚松并未回复,只是摇了摇头,与他擦肩而过。   “谢晚松,你什么意思!?”他听见背后来自谢天勇暴躁的叫喊以及一旁警察警告性的话语。   谢晚松脚步未停,恍若不闻。   “谢晚松,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装的?你以为我傻子一样会相信你的鬼话!?你他妈就是一个——”   伴随着车门关闭的声音,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第53章 江跖不见了!   从始至终谢晚松对不起谢长远的就只有一件事。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谢长远始终躺在床上浑浑噩噩,昏迷不醒,可只有谢晚松明白,他其实是清醒过的,他对自己究竟在做什么都十分清楚,谢氏集团优秀的领头人在自己死亡的最后一刻头脑都没能被混沌所覆盖。   谢长远的疾病源于腺体的恶变,这样的病例放在全球也不多见,没有腺体的病人存活不久,病人日复一日的虚弱,恶化到一定程度将会成为生活无法自理的瘫痪,除非找到合适的腺体进行替换,不然迎接来的只有死亡。   即便是孟云已经尽心尽力从全国范围内寻找与谢长远腺体匹配的人,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再者说即便是寻到了,也不愿意拿着钱卖掉自己的性命。   谢晚松觉得,谢长远风光大半辈子,也许是无法忍受自己成为傻子瘫痪的厄运,才会选择亲自了解自己的性命。   单从这一点来看,这两个人却是十分相似——宁可投身死亡,也不要毫无尊严的过活。   只是谢晚松没有想到,谢长远会在那一晚上提及自己的母亲,他也没有想到,原来自母亲死后,这个男人兀自悔恨了几十年。   饱受疾病摧残的老人缓慢的讲述着自己与母亲的过往。那一刻谢晚松才突然意识到,对于谢长远来讲,孟云是他最为成功的联姻,却并非是最爱的伴侣,成功之后很多事情都是迫不得已,为了将成功延续下去,不得不放弃本心。   谢长远这一辈子,周身的一切都像是一场交易,每天都披着虚伪的外皮过活,真实的自己他只对一个人表现过,也许也正是如此,他才会始终心系那个小小的烟花巷里那个身穿白衣,对自己莞尔一笑的女子。   这是谢晚松第一次听见谢长远在自己面前呼唤母亲的名字,他目光混沌地看向半空,唤她“月蓉”,声音里透露着自己不曾察觉的温柔。   直到谢长远再无声息,谢晚松意识到自己竟然湿了眼眶——他始终认为谢长远心脏是一块坚石,除了他自己以外不会爱任何人,直到如今才发现,里面也是可以流淌出温热的鲜血。   事情的真相在谢天勇决定做这些事的那一刻,一切都显得毫无意义。   谢晚松并不想跟他做过多的解释,毕竟谢天勇对他的恨意并非一日两日,而是根深蒂固的偏执,最后说的那番话他不奢求能得到对方的理解,也许在谢天勇耳朵里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欺骗或者借口,可即便如此他也希望对方能在劳改所度过的每一个夜晚里为那句话而反思。   他嘱咐人将谢依然送回去好好休息,孟云那边象征性地讲了一句,他也就开车返回了公司。   他在电梯口遇见了梁羽彬,对方身旁围着四五个年轻的小姑娘,也不惧怕他,围在那里问东问西,梁羽彬脸上虽维持着笑容,但怎么看怎么尴尬,偏偏还要等电梯,走也不是等也不是。   “你们做什么呢?”   谢晚松才一露面,那帮小姑娘立刻作鸟兽散,不到一会儿梁羽彬周身干干净净。   见到谢晚松之后,他先是喘匀了一口气,紧跟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僵,满脸有话想讲的欲言又止。   谢天勇开庭的消息保不准送入了这些世家公子耳朵里,谢晚松察觉到了对方的担忧,携着笑意递去一眼:“剪头发了,梁总?”   梁羽彬被他这一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见谢晚松依旧云淡风轻,好像没有收到丝毫影响。他松了口气,一边跟着谢晚松迈进电梯,有些犹豫地开口:“今下午没什么事,上次说的楼下那家餐厅,有兴趣吗?”   谢晚松沉默半晌,笑了笑:“好。”   最近一想到自己要回家面临空无一人的房间,他就有些浑身不适,哪怕是在早已习惯的寂寞环境下,依旧有些无所适从。好像一旦习惯于温暖,当习惯成为需求,再投身于冰冷就成为一件痛苦的事情。   谢晚松下班刚走到门口,梁羽彬已经早早候在那里了。   梁羽彬选的餐厅与公司一条马路之隔,新建不久非常崭新,走的高档路线,日光自透明天窗倾落的日光与天花板上玻璃吊灯折射出十分漂亮的光线,零零碎碎洒落在精致古典的餐具上面,在大厅中间有一条极长的水池,水池上悬挂着水帘,恰到好处的遮掩了另外一半的景色。   餐厅里人不多,真人演奏的钢琴声飘扬在大厅之间,两个人选了一处入座。   点晚餐后服务员为二人呈上冰水,梁羽彬适时地喊住她:“不好意思,给这位先生换一杯温水。”   谢晚松挑了挑眉,并未反对。   与他而言,这种私人场合下用餐并不多见,除去必须的应酬以外,顶多也就跟洛有道几个人出来吃一点,后来吃饭对象成为了江跖,从出事到现在这倒是他头一次出来用餐。   梁羽彬大概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正准备找些话题好让氛围不这般尴尬,谢晚松放在一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亮起显示出林风二字。   “不好意思。”   谢晚松接起通话,最初神色如常,也不知对面说了些什么,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一时间周身气温骤降几度,严肃冰冷到有些骇人。   “让医院把监控调出来,我现在赶过去。”   谢晚松的声音平静依旧,可梁羽彬还是隐约从其中嗅到几丝慌张的意味。   他从挂断通话到起身穿外套这一套动作加起来用不过十秒,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要走。   梁羽彬猝不及防,也紧跟着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谢晚松目光自他脸上一扫而过,虽然是一声不吭,可眼神却是凉凉的,带针似的,一眼就能给人彻底扎透。   谢三少向来不喜形于色,喜怒哀乐总是隐在心里,可若是洛有道在此,一定能看出来,能让谢晚松情绪波动如此激烈的,目前为止就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二姐谢依然,一个就是他法定意义上的丈夫江跖。   谢晚松语气僵硬道:“江跖不见了。” 第54章 去看监控!   八点一刻的洛市医院人声鼎沸,一旁的住院部六楼某vip室围着一群人,一个护士打扮的人正手足无措地被围在人群中央,几个工作人员轮番安慰她,副院长和林风在一边儿交涉着什么。   周遭人议论纷纷,小声交谈,免不了又是凑在一起看热闹,也不知道其间谁说了一句“三少来了”,众人抬头,一道纤长高挑的身影便自电梯转角处闯入视野。   林风见了他,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三少。”   谢晚松对旁边的众人视若无睹,所有人都被他阴沉的表情吓了一跳,自动让开了一条道。他走得飞快,梁羽彬紧随其后,不得不三步作两步才能尾随住他。   病房里空无一人,床单尚且有被睡过的痕迹,病号服被脱下扔在一旁,沙发上那一身为江跖醒来做足准备,早早备好的黑衣也不翼而飞。   谢晚松只看了一眼,视线随即收了回来:“人什么时候不见的?”   有人回答:“大概是晚上七点半左右。”   “那会儿谁值班?”   原本被围在人堆里的护士此刻哆哆嗦嗦地站出来,低垂着头道“……我。”   谢晚松脸上怒意不显,甚至看上去有些云淡风轻,只是那双眼里汹涌澎湃,分明就是强隐着怒火。他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强行把小护士不敢转向自己的脸掰正:“让你看个人都看不住?”   他语气不咸不淡,小护士仅仅是与他直视了一秒钟便绷不住了,惊恐地颤抖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滚落。   兴许是看不下去小护士这副可怜模样,有人又从人群里站了出来,说话的正是给谢晚松送过粥的护士,她着急道:“三少,您别怪她,小乐不是故意的,七点半正好是我们吃饭的点儿,所以她才……”   “闭嘴。”   女生的话被毫不留情地打断,谢晚松瞥她一眼,眼底里是不加掩饰的暴躁与轻蔑:“你也配来替她讲话吗?”   他话音才落,护士愣了两秒,眼圈突然就通红了起来。   也不知是否是林风的错觉,好像江跖才刚刚消失不见,谢晚松身上那股沉淀已久的尖锐气场再次回归,又变回了曾经的那个令人惧恨交加的谢三公子,好像前几日那个性情尚能算是平和的人压根就没有出现过。   直到副院长好声好气打了打圆场,谢晚松一声不吭,好歹是松开了掐着小护士下巴的手,理都没理吓到不敢出声的可怜少女,转身对经理说:“去看监控。”   监控拍摄到江跖一袭黑衣从住院部后门走出,然后径直上了一辆黑色的奔驰,角度问题加上天色较暗车牌号看不分明,来来回回看了半天也都没有眉目。   谢晚松翻来覆去的看,眉头紧蹙:“你去查这辆车,整个洛市范围,往死里查,务必给我查出来。”   林风应了一声,神情犹豫,微微抬眼看他:“三少,那我现在……”   谢晚松:“现在就去。”   纵观整个洛市,开黑色奥迪的数不胜数,要在这样一个看不清车牌号的情况下寻找到一辆车,难度无疑于大海捞针。   林风出了医院,原本凑在一起的众人也被强制疏散开,一瞬间原本闹腾的vip室再一次恢复冷清。   “谢少,您看这事……”副院长新上任不久就遇到这档子事,算是直接往谢家枪口上撞,愁苦了一张脸,坐立难安。   “没事了,您去忙吧。”谢晚松甚至连勉强勾起微笑的气力都没有,只是微微一点头,“辛苦。”   梁羽彬在vip室外的座椅上等了一会儿,半天不见谢晚松回来,正准备起身去寻人,就见他一个人从楼上下来,却是脚步虚浮,整个人都有些重心不稳。   “你没事吧?”梁羽彬急忙上前搀他,见谢晚松面色苍白,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冷汗一个劲儿顺着脸颊往下滚。   谢晚松挣开他的手,强行忽视掉眼前的眩晕感,扶墙堪堪站稳:“我没事,低血糖而已。”   昨夜休息不佳,一整日都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纵然有低血糖的因素在里头,可他清楚的很,这分明就是气昏了头。   为江跖的擅自逃脱,为江跖的言而无信。   心脏好像被人大力攥住,无法跳动,无法供养,几欲将他逼至炸裂。   “你冷静一点,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谢晚松张了张嘴,梁羽彬那张担忧的脸在眼前分裂成无数张,他刚想要说些什么,一切话语全部戛然而止——   一阵强烈的呕意顿时涌上喉头,他扶墙干呕起来。   与此同时,洛市,柳家主宅。   宽敞的大厅里金碧辉煌,瓷砖地面被搭理的一尘不染,极高的玻璃吊灯与透光大理石板的光线交织在一起,在这样宽阔的房室内显得清冷至极。   “球球!”   伴随着清脆悦耳的女声,一只雪团自客厅飞驰而过,通体雪白的比熊摇晃着尾巴扑进女主人的怀抱,用自己沐浴露洗的香喷喷的身体在温暖的怀抱里蹭来蹭去。   女人一头过肩的黑发,齐刘海遮掩住半张巴掌大的面容,五官精致小巧,是一张在电视上经常出现的漂亮面容。   她看上去年纪尚轻,脸上透露与年龄不符的纯真。   她将狗放在腿上,一下一下梳理着柔软的狗毛,直到有身穿制服的高挑女郎出现在大厅的另一边,长发利索的扎在脑后,手机屏幕微亮,似乎是刚刚结束完通话。   “小姐,孙家那边来消息,说江公子人找着了。”   柳翩然迟疑一秒,突然仰起起笑容,惊讶地叫了一声:“Edewin?”   她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客厅一角的摆放台上面,上头摆放着一张照片,隐藏在客厅的角落里面,极其容易被人忽视。   一张双人合照,妆容精致的自己眉眼带笑,俏丽翩然,身后男人高大英俊,眉眼间深邃冷峻,虽是不苟言笑,却是出奇的引人注目,格外吸睛。   当真是郎才女貌,般配至极。 第55章 EW集团新老板?   洛有道闯入谢晚松家门的时候,被映入眼帘的遍地狼藉吓了一跳。   宽敞通透的大厅地面上到处堆满光碟,有一些被主人粗暴的扔在地上,盒子半敞着光碟也滑落出来一半,乱七八糟一路延申至入门玄关处,看得洛有道心惊胆战,第一反应是遭了贼。   他啧了一声,自觉地用脚为自己踢开一条可行道,潜入灾难现场,看着不远处蹲坐在地上的人影:“你这是打劫了影音店?给你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公司没地儿去,你就在这里自暴自弃?”   谢晚松未打发胶的刘海垂下,看上去年轻不少,他打量着手里的影碟,见并非目标,反手就扔到了洛有道脚底下,答非所问道:“你进来换鞋了吗?”   “哎哟,您家都这样了,还在乎我换不换鞋啊?”洛有道在他不远处的沙发处两手一伸大爷模样地入座,从脚底下捡起一部影碟,“搁这儿找什么呢?”   谢晚松面无表情瞟了他一眼:“我再找一部片子,主角是一个孤儿,被杀父仇人捡回去抚养成人,最后为双亲报仇雪恨的故事。”   “那这类似的片子可多了去了。”洛有道摸索着下巴,思索半晌后慢悠悠地靠过来,“不过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确实有一部……”   他顺手从旁边的小山中间里抽了一张出来,伴随着他的动作,影碟山摇晃两下,有几张失去了支撑,接二连三地跟着掉了下来。   也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便听得谢晚松不耐烦地吼声:“滚开!”   洛有道吓了一跳,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   待反应过来之后,谢晚松已然恢复如常,面不改色地从他手里抽回光盘,只是眉间携了一丝躁态,似是再强行压抑着什么。   一时间那些小道传言诸如“谢三公子由于情绪起伏不稳被谢氏董事勒令暂时停职”尽数涌入洛有道大脑,谢晚松状态明显不同寻常,看样子传闻里他一日之内辞退六名公司员工的事情并非空穴来风。   洛有道怔了一秒,脱口而出:“你最近没事吧?”   谢晚松没吭声,半晌才轻声回了一个没事。   他最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不论是脾性还是身体,自从江跖消失那一晚精神便持续处于紧绷状态,脆弱到极点。食欲也大不如前,也许是肠胃因素,动辄就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呕意。   谢依然劝他去看看医生,他却感觉没必要。   但这种事情他自然不会让别人知道,只是默默藏在心里。   洛有道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愿意在这发霉我不干涉,这周末我老爹举办慈善晚会,你不出席不太合适吧。”   谢晚松嗤笑:“你们要办慈善晚会出风头,跟我有什么关系?”   “哎,话不能这么说。”洛有道说:“我看你这一天到晚闭门不出早晚得养出心理疾病,咱们是兄弟,兄弟讲究的是什么,是千里……”   “行行行闭嘴。”谢晚松翻着白眼打断了他牛唇不对马嘴的狗屁兄弟言论。   洛有道哎了声:“我说你不至于吧,你家老公这么大个男人,顶多算是离家出走,说不定是车祸之后脑子还不太好使,可能过几天就想明白自个儿回来了,你用得着成天心神不宁?”   谢晚松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江跖没身份没背景,被人下完药摘了器官往山沟里一丢,鬼都找不着他。”   洛有道被他的描述刺激得打了个激灵,转念一想,有觉得哪里不对头,语气暧昧地凑到谢晚松面前:“不对啊,一开始你不是说就跟他玩玩吗?你这是玩出真情实感了?”   谢晚松一怔,一瞬间像是被人戳了死穴。   洛有道原本只是随口一打趣,毕竟相处这么久谢晚松是什么人他心知肚明,能用钱解决的绝不走心。   可就在这一刻,他却不经意间瞥见谢晚松眼底一掠而过的受伤。   洛公子猝不及防,原本准备的一肚子话也顿时噤声,竟是一句都没说出来。   谢晚松反应极快,他收敛情绪,黑着脸把人往旁边一推,语气冷漠:“管你屁事。”   他不再搭理洛有道,而是反身继续埋头于影碟之中。   周末晚上七点,洛有道的车准时出现在了谢家门口。   孙家的慈善晚会安排到了一家私人会所,背靠温泉山庄,外面车库豪车环绕,光是能认出车牌号的车便有无数辆。会所内金碧辉煌,其中官僚名门数不胜数,其中不乏有娱乐圈数一数二的导演明星。出席者人数之多排面之大,给足了洛家的脸面。   洛有道才一入场,就被几个人围住一阵寒暄,也有同谢晚松打招呼的。   不过自从“谢三公子停职”一事被传出,之前几个恭维奉承过的公子哥儿们相比以往吹捧少了许多,谢晚松对他们这些人原本就没什么好态度,此时也讨个清净,懒得看他们脸色,同洛有道说了几句,率先走开了。   他走出不远,隐约听见背后人说什么:“今儿怎么不见穆何来啊?”   而后洛有道便无所谓的一笑:“他这成天忙着不辞辛劳保家卫国呢……”   再往后就听不分明了。   会所里甜点佳肴,琳琅满目,谢晚松在旁边看了几眼,只觉得那些餐盘上摆放的精致奶油甜品,原本标记后十分喜爱的甜食,此时却让他一阵反胃。   谢晚松不再在自助区逗留,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洛有道自人群里抽身,远远地瞧见他,也向着这个方向走来。   “给你拿的。”他把一小盘甜品放到谢晚松面前,见对方并无动作,又反问了一句,“怎么不吃?”   相处这么久,洛有道基本上把他的爱好摸了个十成十,点心也是好心拿的,谢晚松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强烈的抗拒,只能随便用叉子弄了一点奶油,放进嘴里,敷衍地吃了几口。   “王志刚这家伙跟赵家小姐成亲不久,前几日去嫖娼,结果给他爹扯着耳多一路从窑子里拖出来的。”   “就你身后那个女演员,旁边的是她金主,是个Beta,不过听说是最近换的,之前那个……哎你别回头看啊,怪明显的。”   洛有道八卦之心不断,一双多情的桃花目在会所诸位身上来回游走,对于扒内幕掀老底儿诸如此类乐此不疲。   谢晚松嗯了一声,拿叉子的手微微一抖,一下子插下了一大块蛋糕,显然是兴致欠缺的模样。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一阵骚动,聚起了一大帮人。   谢晚松莫名其妙地瞧了一眼:“干什么?”   洛有道嗨了一声:“EW集团新老板呗,前段时间刚找回来,这会儿都新鲜着呢。”   孙家家族势力庞大,外加上EW集团近几年开发国外市场,发展不久已经是势头极好,据说其中不乏有孙少的功劳。虽然说EW的董事突然逝世和继承人的车祸失踪为集团带来不少打击,但并未因此撼动地位。   再经历了那么大的事情之后,外面风言风语。说到底这还是孙家那位头一次出席场合,如今人既然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凑上去恭维恭维讨个面熟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谢晚松轻嗤一声,还未顾得上吃惊,身体却突然僵硬起来,就连腰杆都瞬间挺得笔直。   他瞥见在人群簇拥下的一抹熟悉身影。   如同在这市井红尘里一株孑然傲立的雪松,只一眼就再也移不开了视线。 第56章 婚约?   谢晚松的视线原本只是轻飘飘地落在从人群里走出的高大男人身上,对方好似带着毋庸置疑的魔力,仅一眼就牢牢把控住了他的注视。   男人一身笔挺昂贵的高定黑色西装,灯光描摹出刀刻般的五官,发下眉眼深邃冷峻,硬是透出几丝生人勿近的气势,如同一尊精雕细琢的白玉雕像。   可这却不影响他于外人客套交谈,讲话间如鱼得水,分明是对这类场合习以为常。   谢晚松思绪游离于千里之外,手里的刀叉未拿稳,一个哆嗦,啪一声落在了瓷盘上。   这声清脆的响声倒是提醒了洛有道,被他愈发难看的表情吓了一跳,也跟着转头看去,怔愣片刻后神情也如同活见鬼,喃喃自语道:“我这真是活见鬼了,晚松,你不觉得他长得像……”   趁着说话的功夫,桌子上又坐过来几位相识的公子少爷,谢晚松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男人身上收回来,面色苍白的吓人。   他眼睫微动,轻轻张了张唇,吐出几个字:“只是碰巧。”   看到了那个人的一刻,他就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满脑子浑浑噩噩,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洛有道还是再安慰自己。   “这碰的哪门子巧,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么邪门的事情!”洛有道眉梢高挑,微微抬高声音,倾过身子刚想再说些什么,话还未出,倒是新凑过来的那几个公子哥儿对洛有道话里有话感兴趣,笑嘻嘻又勾肩搭背地凑过来问:“洛哥,你刚刚说的什么东西邪门?”   说话的人是刘氏集团的小公子,与谢晚松见过几面,照常说势力与谢家旗鼓相当,却莫名的有些惧他,坐得离谢晚松远远的,紧靠着洛有道入座。   还未等洛有道开口,旁边另一位少爷就揶揄地接口回答:“孙家继承人在那么大的车祸现场里人间蒸发,新闻都上好几天了,如今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能不邪门?”   他话音大了些,有邻桌的人若有若无地往这边投来一眼,洛有道又见谢晚松面色愈发差,赶紧用胳膊肘顶了顶身边人:“嘘,别说了。”   直到一桌子人都消停了,他这才看向谢晚松,发觉对方低垂着头看着手指发愣,半天都不吭一声,对他们刚才的对话置若罔闻。   谢晚松现在心里乱七八糟毫无头绪,他很想告诫自己不要再外人面前露出端倪,目光却控制不住地一路追随在江跖身上——简直如同变了一个人,他高高在上,在簇拥之下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谢晚松几乎无法断定,他究竟是不是自己还认识的那个人。   他神情恍惚,突然想到了与江跖初见的时候,高挑的男人站在人群之间,自己几乎是一眼就看中了他。因为对方身上带着某种与这种鱼龙混杂之地格格不入的气质——天生高人一定,出类拔萃,就好像是落入漆黑的一抹白,并不属于这个地方。   明明从一开始,明明从一开始,自己就应该意识到——   “Edewin!”   清脆轻灵的女声传来,身穿白色礼服的黑发女人自然而然地挽上了他的胳膊,虽然男人始终都没有什么表情,但两人看起来依旧亲昵非常,女人笑着带他往座位处走去。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男人高挺的鼻梁,被灯光浸染地堪称完美的侧颜。   坐在洛有道左边的少爷显然会错了意,以为谢晚松看的是江跖身边的女人,神情暧昧道:“那位是是柳家千金柳翩然,现在风头正热的知名花旦,孙公子的青梅竹马,说起来两个人是有婚约的。”   婚约?   谢晚松便猝然忆起当时林风带回来的两枚刻了字的婚戒,一枚刻了一半的英文Edewin,另一枚尚未刻字。   当时分明说的是因特殊原因退订,现在想来,有很大原因就是由于孙公子车祸出事,人生死未卜,婚约不得不临时解除。   谢晚松看着远处的二人,隐约看见柳翩然偏过小半张脸,凑到江跖耳边微笑着说些什么。   柳翩然惯于走影视剧里清纯或者古灵精怪的少女形象,虽然演技平平,但胜在颜值与气质,外加背景强大,在娱乐圈地位难以撼动。她生的漂亮,像是一只落入凡尘的天使,一度被评选为初恋情人最佳对象。   这样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光彩照人,般配极了。   心脏抽痛一瞬,剧烈地心跳声被无限放大,谢晚松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视线再一次落在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婚戒上面,在灯光的折射下流光溢彩,此刻倒像是一种鲜明的讥讽。   他低下头,自嘲地一笑,不动声色地将戒指摘下,再抬脸时已是抹去了所有情绪。   慈善会准备了几件拍品,其中有一副山水国画作品,作者算不上大家,顶多算是近几年小有名气的新秀,作品看上去也只是画技平平,并没有什么点睛之处,对于于其余几件尚有收藏价值的拍品而言实在是不够引人注目。   会场里有几个叫价的,但价位都不高,毕竟谁也没有兴趣白花钱买一件毫无意义的藏品。   “五十万。”   冰冷低沉的声音撞入耳膜,这个一直未曾吭声的男人突然拔高的叫价另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会所里传出琐碎人声,但碍于孙家势力又不敢高声交谈。   洛有道忍俊不禁说:“就这么一副破画,要是值1000块小爷我一口吃……”   “一百万。”谢晚松面无表情地开口。   他话音才落,全场唏嘘,坐在周围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坐在第一排的男人微微皱眉转头看来,视线在落在他身上时隐隐一顿,尔后又将头转了回去。   目光里没有诧异,没有温度,冰冷空洞,什么都没有。   谢晚松轻抚着酒杯的手指骤然缩紧,只觉得连指尖都泛上了凉意。   身旁的洛有道率先坐不住,直皱眉头:“你疯了吗,你闲钱无处花去救灾啊?这什么东西你就拍一百万?”   谢晚松看了他一眼,轻嗤一声:“这不就是救灾吗。”   洛有道莫名其妙:“哪门子的灾?”   谢晚松补充道:“你家的灾。”   洛有道被他回击一哽,瞪着眼瞧他,一时无话可说。   谢晚松只是举起桌子上的酒,对洛有道做了一个举杯的动作,云淡风轻地一笑:“Cheers。”而后在对方瞠目结舌地注视下只将酒一饮而尽。   晚会接下来的内容谢晚松毫不在意,或者说从看见江跖走进来的那一刻起,他的思绪便全部沉甸甸地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他的视线完全无法从男人后背移走,连带着探究与不甘,期间江跖无意往这边方向看了几眼,却是刻意回避过他的视线,即便是迫不得已从他面前行过,目光都未曾在他身上留恋分毫。   简直就如同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谢晚松咬了咬唇,酒劲上头,熏得眼眶微酸,他迫使自己低下头,眼睫垂下,这才没让别人觉察到他眼中的失态。   洛有道拦不住他,也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杯一杯接连不断地往下灌。   到最后谢晚松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一杯杯酒辛辣滚入肠胃,他一颗心脏几欲爆炸,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男人面前,揪起他的领子狠狠质问。   可是究竟该质问他什么?   质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还是质问他隐瞒身份?   可是即便如此,自己又应该拿什么身份去质问,从一开始,除去一纸婚约,他们不就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吗?   散场的时候,谢晚松已经整个人浑浑噩噩,多亏了洛有道及时把酒从他手里抢过去,这才让人不至于人事不知醉趴在桌子上。   可就是自己出门送了个兄弟的功夫,再回过神来位置上空空如也,谢晚松已经不见了。   洛有道悚然一惊,会场里来回扫视了一圈,就见谢三公子正向着同几个人讲话的那位,酷似他老公的EW集团新老板走了过去,手里顺便从一旁服务生托盘里拿起一杯香槟,在灯下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   别看他醉的不行,走起路来丝毫不飘,脚步迈得是稳稳当当。   洛有道心想:这人真行,醉成这样还知道敬酒。   可是谢晚松下一个动作就惊的他当场跳了起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那杯酒,胳膊一扬,尽数泼在了男人身上。 第57章 酒疯。   随着谢晚松这一举动,一旁人立刻惊叫起来,也不知哪家的小姐一同遭殃,想要开口骂他,却又碍于谢晚松的身份不好开口,只能忍气吞声地站在那里,小声埋怨:“谢少,您这是做什么啊!”   江跖猝不及防受他一泼,往后退了一步,皱着眉头看他。   谢晚松完全不顾旁人看法,他瞪着江跖的双目,嘴唇一颤什么都没能讲出来。   众人显然没有意识到他神情里的复杂含义,只当都站远了一些,唯恐这醉酒的少爷又乱撒酒疯。   还未等谢晚松开口,洛有道就从一边儿横插进来,揽着他的肩往后一带,转头对着吓蒙的服务人员吼道:“愣着干什么,赶紧拿东西来清理干净。”   他一边扯着谢晚松,一边神情勉强地跟面前人道歉:“不好意思啊,他喝多了,江…孙总,你别往心上放,就当是给我洛有道个面……”   他正满脑子考虑究竟喊对方什么比较正常,话音未落,谢晚松已是满脸不耐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兴许是踩到了刚才扔下的空杯,谢晚松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被男人稳稳当当接在怀里。   江跖他接住谢晚松的动作更像是一种不假思索的本能,他的眼底复杂之情一闪而过,似是疼惜,可这般细微的神情显然没被面前的醉鬼注意到。   谢晚松不知是气急还是难过,浑身都打着剧烈的哆嗦。   熟悉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轻而易举地融化掉他辛苦筑成的坚硬堡垒,这么长时间来积攒的复杂情感一时间再也压抑不住,他眼底沾染了喑哑的水汽,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谢晚松挣扎着退后几步,厌恶地甩开男人的手:“滚开!”   一时间满场寂然,众人明显感觉周身气压又低了几度,神情各异地看着洛有道怀里的男人,余光却控制不住的往江跖的脸上瞟——这一天天的吃饱了没事干,说不想看戏是假的,更何况看谢晚松不顺眼的人不在少数,此时纷纷都想看看这位谢三公子能搞出个什么名堂。   令人诧异的是这位神情冷峻阴沉的男人再这种情境下竟然毫无表示,完全没有动怒的意思,甚至可以用无波无拦澜来表示。   他只是静静地皱眉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向洛有道,开口:“先带他回去吧。”   声音冷漠平淡,正常的就好像再问一句你吃饭了吗。   洛有道巴不得听见这一句话,当机立断扯着谢晚松就走。   等到了没人看见的地方,他已经是满头大汗,压低声音怒道:“谢晚松,你们谢家不想要了随你,你这扯着我们洛家一起送死就不厚道了吧?”   谢晚松从刚刚被扯走开始就半天没吭声,他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半靠不靠地倚在洛有道身上。   洛有道明白他心里难受,心心念念的丈夫突然不辞而别,摇身一跃成了孙家继承人,还表现得对他毫无印象,先不论真相如何,单凭这一点就够让人难以接受。   谢晚松向来要脸,做事总是妥帖的恰到好处,从未不会让自己陷入难堪境地,这般众目睽睽失态的样子倒还是第一次见。   他正琢磨着这事该如何处理,突然就觉得手背上一热,谢晚松竟是落了一滴泪下来。   洛有道惊叹之余,一时间原本清醒的大脑也跟着乱了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把人丢进房间的大床上,就在他准备走,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就听见谢晚松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江跖…”   洛有道扶着门把手的手指一紧,脸上流露出不忍的神色:“谢晚松,你说说你,你说说你……”   好孬不听,把自己也玩进去了吧?   话说到此,却再也接不下去了。   谢晚松第二日是被一阵强烈的呕意刺激醒的,他鞋都没穿直奔浴室,扶着洗手台,他昨晚原本吃的东西就不多,吐不出什么东西。   兴许是刚刚起身太快的原因,或者是宿醉未醒,他抬起头的那一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险些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谢晚松堪堪稳住身体,然后打开水龙头洗了吧脸。   他坐下休息片刻,直到感觉有所好转,这才进了淋浴室,冲散了浑身酒气,伴随着热气蒸腾而出的,还有浓郁的花香。   虽然这段时间他并未继续受到发情期的影响,身上信息素味道却是只增不减,有时候隔着几米就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完全不亚于发情期所带来的影响。实际上他接连几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也是因为这个因素——如果不携带抑制剂他几乎无法出门见人。   被标记过的Omega身体对自己的Alpha有着先天的依赖性,缺少安抚所带来的不良后果因人而异,无法衡量。但是谢晚松却能感觉的到自己的身体敏感至极,仅仅是水流冲打在脖颈后的腺体处都能使他产生细微的颤栗。   他一度想起男人昨晚的眼神,抛开了曾经所有的炙热与隐忍,留下的只是一片空洞的冰冷而已。   无论是这其间发生了什么,他比任何人都要笃定那是江跖,容貌气质可以相似,但是身体最为本能的反应却无法骗人——他甚至想要抛开一切,不管不顾地去接近对方。   水流带着洗发液流入眼中,一阵酸涩的痛意。   几乎要逼出泪来。   洛有道敲了将近五分钟的门,谢晚松才穿着服务生体贴备好的新衣面无表情的出现在了门缝里。   他面色苍白,眼下带着休息不佳的乌青,虽然漂亮依旧,看上去却多了几丝可怜的意味。   谢晚松有些警惕地撑住门框,冷眼瞧他:“做什么?”   洛有道冷笑三声:“昨晚要不是我你就死在会所了,这就是你对恩人的态度吗?”   也许是他提到了会所两字,谢晚松神情疑惑一瞬,似是有些想不明白,最终还是侧身给他放行。   屋子里开着窗户,鼻翼间隐约还能嗅到夜合花的香气。   洛有道捡起地上的抑制剂空管看了看,皱眉道:“你现在怎么注射频率越来越高了,我记得你的…不是最近这几天吧?”   洛有道这一句简短的断句暧昧至极,谢晚松从他手中抽出来,随手扔在垃圾桶里:“堂堂洛少,还用得着专门打听我的发情期?”   洛有道眉梢一挑,毫不客气地反嘲回去:“也不知道是谁,发情期的时候浑身来刺儿,碰你一下眼刀就能给人扎穿,爷家里养的刺猬都没你伺候。”   谢晚松:“……”   谢晚松:“你家里还养刺猬?”   “我妹养的,前几日她出国,丢我家了,让我帮她养几天。”洛有道话说到此,才发现这话题离最初来时的目的都已经偏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他突然坐直身体,两只胳膊往大腿上一撑,问:“不是,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昨晚都干什么了?”   谢晚松被他这差之千里的态度转化地猝不及防,紧跟一愣:“什么?”   洛有道一五一十地把昨晚的事情同他讲了一遍,谢晚松越听脸色越差,到最后整张脸苍白的毫无血色,似乎难以想象自己竟然在如此公共场合做出这种不修边幅的事情。   饶是谢三少一项舌灿金莲,此时竟也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一句话。   谢晚松沉默半晌,宛如被公开处刑。   在洛有道目光灼灼的注视下,他神情茫然,十指握紧,最终无力的松展开,认命道:“我…记不得了。” 第58章 白玫瑰。   是真的记不得了,对于昨晚后半段的事情,他毫无印象,甚至连片段都没有。   洛有道闻言露出了极其难以置信的表情,即便是他已经很给面子的将到嘴边的话再度吞了回去,但与此同时他也基本上把“你搞笑呢”四个大字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谢晚松再震惊之余也感到惘然,他并不是一杯倒的酒量,这么久来喝断片的情况少之又少,更别提毫无印象。与其说这是酒后失忆,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把某些不想回忆起的画面完全抛之脑外,借此得以继续自欺欺人。   洛有道过了好久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揉了一下脸颊略显僵硬的肌肉:“不论怎么讲,你这事儿要是不解决一下,也太说不过去了。”   谢晚松恰到好处地收起茫然的表情,微微抬眼:“怎么解决?”   “房号0315,你等会自个儿先吃个饭,有空就去道个歉。顺便把你们之前那些……最好问个清楚。”   “……”谢晚松略一停顿,出乎所料地抓错了重点,“你这就回去?”   洛有道说:“昨晚上穆何出警受了点伤,我回去看看他。”   谢晚松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想到什么,闻言便止不住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他。   洛有道被他这种审视般的目光看得坐立不安,没过多久就一跃而起,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掩饰般一咳:“林风那边儿我帮你联系过了,估计来这边还需要点时间。你要是不愿回去就在这呆着,我解决完再回来陪你玩几天。”   谢晚松面色不变:“不必了,丢人丢到这份上,在哪都一样。”   洛有道也未再强迫他,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就打了个招呼提前走人。   谢晚松目送着他离开,合上房门,反身缓缓靠在门上。   一时间云淡风轻的面具自脸上褪下,再次恢复成了苍白无力的疲态。   他怔愣地盯着前方看了一会儿,窗户开了一条缝,淡淡的天光透入进来,谢晚松眨了眨眼,然后将脸埋入手掌,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谢晚松穿戴完毕,去下面转悠了一圈,昨晚的酒劲尚未全消,时常还是会感到晕眩。   他扶着楼梯慢慢往下走,经过大厅的时候遇见了几位熟人,看到他后便遥遥打了个招呼。   毕竟是目睹了昨晚谢晚松向Edewin泼酒全过程,看向他的几道目光明显充斥着几丝幸灾乐祸地意味。   大厅里没有江跖的身影,谢晚松去逛了一趟自助区,甜点的甜腻味道与菜油味充斥在一起,他果不其然身体再次出现了某一种冲动。   他喝下一口水,强行压抑住蠢蠢欲动的呕吐欲望,十分勉强地吃了几口。   谢晚松站到0315房门前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在刚刚的那段距离之间他的大脑是完全放空的。   身体的本能促使他走往这个方向,相较于大脑更为诚实,他甚至都没有想好究竟该如何面对江跖,手就已经敲响了房门。   敲门的闷响在这片寂静的长廊上被无限放大,谢晚松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紧接着是自己更为剧烈的心跳声——他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觉得紧张。   谢晚松并不是热衷于低头道歉的人,说道歉不如说是找了一个台阶,一个可以与江跖碰面,同他讲话的借口。   房门被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柳翩然。   她看上去刚刚洗完澡,身上裹着浴衣,长长的黑发还处于半干不湿的状态,哪怕是未施粉黛,看上去也十分漂亮。   他们二人都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满满的错愕。   “谢总。”最终还是柳翩然率先开口,她弯起一个笑容,声音又轻又软,双眼像是柳叶一样弯起来,分外可人,“有什么事情吗?”   谢晚松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发干:“打扰了,请问江跖…在吗?”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两个人住在一间房里,裹着浴衣究竟代表何种含义,头一次感觉原来扯动面部肌肉摆出一个笑容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柳翩然眨了眨眼,露出一个领悟的神情,微微侧头喊道:“江哥哥,有人找你。”   过了几秒钟后,房门突然被彻底拉开。   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穿浴衣,领口敞开着,隐约可见紧实的肌肉纹理,他半边身子笼罩在灯光下,像是一尊冰冷的雕塑,突然就有了温度。   谢晚松一阵恍惚,突然想起曾经在南亚,江跖为他上药时的情形。   曾经近在咫尺,甚至不屑一顾的人,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也会令他感觉如此遥不可及。   充满冷质感的低沉男声传入耳里,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怎么了?”   谢晚松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平静回答道:“没什么,就是想为昨晚的事情道一个歉。”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落下来,依然是毫无温度,毫无感情,简直像是一副虚假的皮囊,仅仅是站在这里,就会令人感到窒息。   他冷淡的开口:“没事。”   谢晚松垂下眼睫,轻吐出一口气,再抬眼时已是挂上轻松温润的笑意:“那就好,你别放心上。”   江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他并没有忽略谢晚松眼里淡淡地嘲弄。   这个男人看上去比以前消瘦不少,苍白憔悴,就像一朵被采撷下来饱受风霜的白玫瑰,带着病态的美感,却同时让人想要将他捧在手心上,保护他再也不受半点儿伤害。   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实际上满是破绽,流露出的脆弱和敏感如有实质。   简直如同一只身陷危险而不自知的猎物,静等着野兽来咬断咽喉。   这样的谢晚松,让他恨不得压在身下,彻底撕碎,亦或是将他藏起,任谁都看不见。   这般荒唐而又突如其来的认知似乎唤醒了记忆深处的某个不可告人的片段,他神情一黯,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柳翩然依靠在门前,直到谢晚松高挑顷长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她这才慢慢将门合上。   她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秀眉轻蹙,转身望着已经走到窗前,兀自点烟的男人,眼底流露出些许探究不透的疑惑。   “江哥哥,你知道他今早会过来,才叫我下来的吗?”   回应她的是打火机清脆地点火声。   柳翩然想了想,万分笃定地开口:“我觉得他喜欢你。”她咬唇深思片刻,才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说法,“他看我的时候,敌意满满。”   江跖偏过来小半张脸,浸在光下,闻言沉默半晌,不咸不淡地回答:“是吗?”   柳翩然思来想去,愈发不解,她从一旁拿过毛巾,尝试将暴露在空气里的湿发拧干,几乎是天真到极致地开口:“我喜欢你,可也尊重你,我跟父亲不一样,并不赞同捆绑式婚姻,你希望你追求喜欢的人,也希望你能够幸福。”   她抬起头,正好撞入江跖看过来的视线。   炙热,深沉,却让她无端感受到一阵凉意,顺着脊髓一路向上,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江跖冷淡地转过脸来,看着烟头上缓缓腾起的白烟,一时失神,似乎想要透过这片朦胧看到更加遥远的彼岸。   他张口,声音如三月冰河一般冰冷刺骨。   “那如果,他变成下一个顾子安呢?” 第59章 清除标记。   谢晚松在急促的电话铃声里,在柔软的大床上翻了个身子,这才慢悠悠地坐起来,露出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发丝下掩盖了小半张被被褥闷红的面容。   他接起通话,声线里还携着一丝睡意未消的朦胧:“喂。”   属于谢依然的温柔女声自电话那头传来:“还在睡呢?”   谢晚松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下意识想问她怎么起这么早,可转念一想,他才突然意识到谢依然现在人已经在洛杉矶了,便从善如流地换了一个说法:“姐,你们那里几点啊。”   “下午四点。”   谢晚松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阳光立刻照入了略显昏暗的寝室。他伸了个懒腰,问:“假肢手术是什么时候?”   “后天上午。”谢依然回答,“这段时间小甜就麻烦你了。”   谢晚松眯着眼望向窗外,轻笑道:“放心吧姐,这边儿有我看着呢,你就负责把自己身体照顾好就行了。”   电话那边传出琐碎的交谈声,其中几句是英文,谢晚松并未听清,只是听见谢依然道:“那我先挂了,一会儿约了医生面谈。”   “行,回聊。”   挂断通话后,他垂眉看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径直走进了洗浴间。   这几年谢晚松为了帮助谢依然安装义肢正常行走为她前前后后做了不少思想工作,从国外到国内的医院医生全都打听了个遍,有时他都回想,如果不是清甜的出现,可能谢依然就真的甘愿一辈子都在轮椅上度过。   她出国进行假肢手术的事情不久前才刚刚定下,走之前将清甜送到了他这边儿帮忙照看,实际上不论怎样讲小孩儿送去孟云那里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孟云清闲度日又向来喜爱小孩儿。但也许是谢依然察觉到了自己近期的心情不佳,又怕他一个人呆着寂寞,这才专程送来陪他几日。   清甜刚刚在他家过了一个周末,适应极快,今天又到了开学的日子。   谢晚松洗漱完毕,就像是每一个即将出门的清晨一样,动作熟稔撕开抑制剂的一次性包装袋,面不改色地注射完毕,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清甜已经换好衣服,是粉色的老鼠米妮,高马尾利落地扎在脑后,正坐在沙发上摇晃着双腿等他,膝盖上摊开了一本书,是上课用的语文课本。   原本空旷苍白的住所,突然因为这一抹粉色的入侵变得生动活泼,充满生气。   谢晚松心底一暖,冲她笑了笑:“早饭舅舅带你出去吃,想吃什么?”   清甜睁着乌黑明亮的眼眸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用手语比划了几下。   谢晚松目不转睛看了半天,才意识到女孩儿说的是想吃包子。   清甜所在的学校是洛市数一数二的私立小学,住校式,正常情况下只有周六周末有机会回家,剩下的时间都住在学校里。   谢晚松把她送到的时候已经临近打铃,清甜跳下车,对他打了一个招呼,就步伐轻盈地跑进了校园。   看着清甜像一只粉红色的小兔子一样崩进教学楼,他的笑容慢慢变淡,到最后完全消失。   他打了转向灯,往相反方向行驶去了。   不用去公司的日子清闲至极,平日里他朋友不多,大多都是一些表面关系,如今真的赋闲下来,竟然也会觉得无事可做。   谢晚松去了一趟花店,挑了两盆蝴蝶兰,平日里这些事情都是林风处理,自己鲜少管生活上的琐事。去年年初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让人弄了几盆花,但由于浇水不及时,无一不是可怜的再角落里枯死。   他回家将两盆花安置好,替换掉了那两盆枯死的植被,空旷死寂的家里多了一丝生气。   一直到下午,他才重新出门。   白色路虎最终停在了某处私人医院门口,谢晚松面无表情地熄火,开门下车。   这个私人医院服务对象大多数都是高端客户,对客户隐私极其重视,不少影视明星都会选择在这里就诊。   医院走廊宽敞又明亮,与市医院不同,这里处处崭新,消毒水的味道几乎不可闻,倒是萦绕着一股清浅冷冽的雪松味道。   谢晚松眸光一颤,面色如常,只是脚步加快了些许。   他看了一眼表,刚刚好到了预约的时间。   办公室的赵医生四十出头,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与谢晚松算是熟人。   “赵医生。”   谢晚松礼貌地对她一点头,在对面的沙发上入座,眉眼淡淡,谈不上喜悦,却还是例行公事般扬起笑容:“我来的目的电话里已经说的很明确了,咱们也不用拐弯抹角,直奔主题吧。”   赵医生了然,翻开了罗列在旁边的记录名单:“您是想要清除标记是吧?”   谢晚松补充:“是彻底清除。”   “清除标记对Omega身体伤害之大想必你也有所了解,我也就不多说了,只是我们不排除有今后无法生育的可能,对于此事你是真的决定好了吗?”   谢晚松静默几秒,他的视线落在桌子上,漆黑的眼眸里泛起涟漪,极快便消逝地无影踪。他平静道:“决定好了。”   赵医生不置可否:“那再次之前我们将对您进行一次全面身体检查,尽可能将伤害减弱至最小,这份协议您看一下,没问题的话签名就可以了。”   谢晚松签下名字,目光再次在“无法生育”几个字上流连,持笔的手微顿,笔头在白纸上晕出一个黑色墨点。   这意味着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做一个合格的Omega,无法生儿育女,为他将来的Alpha丈夫怀一个可爱的孩子。   可那又如何呢?   他现在对于江跖来说什么都不是,只能依靠抑制剂来隐藏气味,可怜地自我安抚。意料之外的标记最终只会成为两个人的负担。   他的生活不需要Alpha,不需要标记,不需要施舍,更不需要孩子,以前是如此,将来也是一样。   谢晚松躺在冰凉的机器床上,衬衫敞开露出大片苍白的肌肤。与一般的娇软Omega不同,他纤瘦,却并不瘦弱,薄薄的肌肉纹理恰到好处,扫描的紫色光线自上而下,凉气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至肌肤,冻的他微微咬牙,恨不得整个人都瑟缩起来。   短短几分钟的身体检查变得极其漫长,好像是一场将他整个人从内到外刨开的严酷刑法。   直到光线熄灭,医生告知结束,他迅速从这台机械上移开,慢慢将衬衫纽扣一颗一颗重新系好。   “检查结果要过几分钟。”赵医生道,“要先吃些水果吗?”   “…不必了。”   谢晚松张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地可怕。   赵医生也未继续强迫,反身出了房间,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杯柠檬茶,路过时自然而然地放在了谢晚松面前:“这两天又降温了,办公室还没供暖,给你杯热饮暖暖。”   她做事周到体贴,为人心细,谢晚松没道理拒绝。   看样子水刚烧开不久,玻璃杯壁上沾染着水汽,杯口升腾起白雾袅袅。   谢晚松将手环绕在杯身上,滚烫的热度瞬间传递至心口,好像在这一瞬间,刚刚身体所遭受的寒意才彻底消散。   赵医生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看了几眼,表情却凝固起来:“谢公子,恐怕您的清洗标记手术暂时做不了了。”   谢晚松一怔,暂且收起了自己刚刚的胡思乱想,抬头不明所以地看她:“为什么。”   赵医生神情犹豫,欲言又止,似乎再考虑如何向他解释这件事情。   一阵不妙的预感霎时笼上心头,谢晚松下意识地用力攥了攥衣摆。   而接下来对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枚锋利的坚钉,被人毫不顾惜地用力钉入心脏,直至变成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检查结果显示,您可能……怀孕了。” 第60章 去或留。   这一瞬间谢晚松像是被当头一棒,眼前一阵恍惚,耳畔嗡嗡作响。   他不得不强行把自己从这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漩涡中拔出来,强撑着问道:“你说什么?”   从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艰难无比:“你说我……”   “是的。”赵医生道,“从图上来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您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吗?”   谢晚松怔怔地坐在原地,对医生的话置之度外,直到对方又重复了一遍,他这才木然地开口:“容易恶心,脾气…有些不稳定。”   “发情期方面呢?”   “……没有发情,只是信息素难以抑制。”   “嗯,那应该是孕期导致的信息素分泌失调引起的。”赵医生言简意赅,她又似乎又注意到什么,眉梢一皱,“您的信息素调节指数极度不稳定,上次林风先生来我已经提醒过了,您现在还有注射抑制剂的习惯?”   谢晚松垂下眼睫,遮掩了其间的失魂落魄:“浓度10%,每天都打。”   他话音才落,便听见木桌咣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赵医生忍无可忍地怒吼:“你家这Alpha怎么当的,怀孕其间怎么能让你注射这么高浓度抑制剂呢!难道说正常的安抚他都不……”   一切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面前男人垂头不语,赵医生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此行的目的本来是想要清洗标记的,如若他真的有一个爱他敬他的Alpha,他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呢?   她看向他的目光隐约带了一丝怜悯,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匆忙改口道:“总之在孕期抑制剂不要在打了,这个是会对胎儿造成影响的。”   “…会有什么影响?”   “这个建议您还是专门去产科去做一下具体检查。”   “行,我知道了。”谢晚松站起来,冲她勉强一笑,“那我改日再另行预约吧。”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大门,深秋的冷风迎面而来,其间携带着由于昨夜下雨而形成的潮味,过了这个星期就将入冬,哪怕是他已经尽可能裹紧了风衣,冷风还是可以从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缝隙,源源不断地灌入,透过肌肤,血液,一路凉进心底。   他的手下意识落在了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一想到这里不知不觉已经藏匿了一个新生命,他整个人就开始恍惚起来,颇有一种半梦半醒的不真实感。   明明只有那一次,为什么就这样怀了……?   被擦拭的一尘不染的车玻璃上倒映出他苍白不解的面容,连带着眉梢的那一抹浓郁的疲态,他却浑然不知。   谢晚松坐进车里,车厢里隐约有着夜合花的香气——即便是已经注射了抑制剂,信息素还是会从腺体渗出,弥漫在空气里,萦绕在鼻尖。   他漫无目的地抓过手机,翻开通讯录,从A大头的名字一路往下滑,可越滑却越茫然,这样的情况他完全不知道该求助于谁,毕竟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到他,他甚至不知道这件事应该向谁告知。   谢晚松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名叫江跖的联系人上头。   这条电话号码陌生至极,他已经不记得这个电话号码自己是什么时候保存的了,也许是刚刚调查他身份的时候,也许是在以后的每次争吵之后。每一次联系江跖的任务都交给林风,他从未给他打过任何一个电话,发过任何一条短信,他甚至已经遗忘了原来自己还有江跖的联系方式。   也许江跖的手机已经再那一次的车祸下完全报废,这个手机号码没有使用,也许早就被通讯商收回成了无人使用的空号。   明明知道拨过去不会有任何回应,但再此时此刻,这个名姓上仿佛携带着奇特的魔力,谢晚松鬼使神差地点了拨打。   起码再这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念曾经的那个男人。   出乎意料的,这个号码并没有被停机,有节奏的滴声传入耳中,也许滴了十下,也许二十下,除去电话并未被消除以外,这大概会是一个永远都打不进去的号码。   谢晚松嗤笑一声,他对于自己这样莫名其妙地尝试感到讥讽与毫无意义,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期待一些什么。   他正准备拿下手机,听筒里静止一瞬,紧接着男人冰冷低沉的男声跨越大半个洛市,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喂。”   谢晚松怔了一下,感觉喉头堵塞,完全丧失了言语能力。   大概是他许久没有吭声,对面又重复了一遍:“你好,有什么事吗?”   “我……”   这一瞬间满心的委屈与无人理解的压力全部汇聚在至高点。   “…”   他咬了咬牙,突然摁断通话,把江跖的号码拉入黑名单,然后将手机扔在车座上,一手捂着脸,颓然地附身趴在了车转盘上。   他的手指插入细软的发丝,不曾作造型的头发柔软顺滑,他咬了咬牙,用力扯了一把,似乎想通过疼痛借此来将自己唤醒。   愈发想要自己冷静下来,体内那团火却燃烧得愈发肆意。   谢晚松突然直起身体,扬手一拳狠狠砸在了方向盘中间,一时间尖锐的鸣笛声响起,直直响了三秒之久,这才再次没了声息。   从前方路过的红色轿车在面前微微停顿,主人透过车窗埋怨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投来,谢晚松却浑然不知。   简直就像个白痴一样。   胸腔剧烈地起伏,直到眼眶微微泛红,嘴唇被利齿咬破,有血液渗出来,血腥味极速在口腔内蔓延开。   他从未有过像此刻这般的茫然无措。   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或者说,这个孩子该不该留下? 第61章 赝品。   集团。   宽大敞亮的办公室里,江跖看着那一条戛然而止的通话记录,显示时间只有短暂地十秒钟。即便是对方仅仅说了一个字,他也能迅速分辨这是属于谢晚松的声音。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电话会突然接听,听筒里的呼吸明显不可控地急促起来,而后便是漫长的沉默,直到掐断通话,甚至显得有些狼狈。   江跖垂眉看着从亮起到黑屏的通话界面,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将电话回拨回去。   房间门被敲响,女助理站在门前:“江总,刘总刚刚来电。”   江跖嗯了一声,将那块老旧的二手手机重新放入口袋,眉目间再一次恢复成了一抹融化不开的冷意:“接进来吧。”   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跑车便出现在了海天酒店的门口。   这里与其说是酒店,不如说是高级会所更为妥当,一楼是露天的温泉泳池,楼顶分别是公共休息区,餐厅,按摩区与客房。   相貌冷峻的男人进入大门,这般英俊又陌生的新面孔显然引起了许多服务生的注意力。   刘总已经在大厅恭候他多时,一见江跖便笑着迎了上去:“别来无恙啊孙总,您最近这是……”   江跖冷淡地打断了男人的吹捧:“我姓江。”   刘总脸上表情僵硬一瞬,眼神出流露出些微窘态,等了一会儿这才尴尬圆场:“江总,江总!瞧我这记性。”   见江跖并未回复,他便又贴了过去:“你看咱是先泡个温泉,搓搓澡,还是直接吃饭?”   江跖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这五大三粗的男人似是有些惧他,见他看过来,又生生把嘴角勉强翘起了一个弧度。   也难怪,先前孙老逝世,继承人失踪,国内外无人接手,原本都以为EW集团的没落是在劫难逃,这些人那会儿免不了落井下石,鬼能知道这位准继承人能再次杀回来,EW集团总裁的位置坐的是稳稳当当。   刘总心里自然是发怵,EW的影视产业在前几年就已经处于国内垄断地位,外加开辟国外市场,做得顺风顺水,能耐之大可想而知。之前人没回来之前就听说这位孙家公子在美国的种种骇人听闻的事迹,年纪轻轻就已经手握了他们这些人奋斗半辈子才拥有的资本和地位,这种人不能轻易招惹,只能想方设法的拉拢合作。   刘总见他不答,一时摸不透对方想法,又硬着头皮问了一句:“咱们是先泡……”   话说到此,转角处却突然风风火火冲出来一个服务生打扮的少年Omega,一个没刹住,结结实实地撞入了江跖怀里。   这一下劲头极大,就连江跖都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看路的?!”   听到刘总在一旁训斥出声,那少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不该惹的人,恐惧地低下头,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没看路……”   江跖原本只是随意往他脸上一瞥,视线却顿时僵住了。   这少年唇红齿白,相貌俊秀,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目此时惊恐地垂下,是一个颇有姿色的Omega,这样搭眼一看,竟是与谢三公子生的有几分相似。   少年的睫毛轻颤,霎时间仿佛看见谢晚松站在自己面前,眉眼低垂,光影打在他精致的脸上,好像是一只脆弱的美丽蝴蝶。   曾经的谢晚松高傲,要强,像是一只睥睨众生的狼王,只有在某些时刻,才会流露出真实的脆弱——他都不明白那时的他多么诱人。   他知道自己的临阵脱逃很过分,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有任何更好的方式来给予对方正常的生活,一旦任凭自己沦陷进去,凭借着过往的经历,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究竟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江跖怔愣片刻,他反应过来,看着面前还在不住道歉的服务生,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没事。”   然后就从少年身旁绕开了。   刘总观察着刚刚江跖的神情以及动作,再看了一眼俊秀又楚楚可怜的服务生,露出了然之情。   晚餐是日式料理,现场烹饪,主厨是个年迈的日本人,手法异常娴熟,一盘一盘小而精致,价格不菲。   一整场下来,江跖吃的不多,满脑子都是谢晚松垂眉的模样以及之前那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对刘总的话也只是敷衍地听了一二,无非又是什么谈项目,谈合作。   那一通电话令自己感到说不出的在意。   他再次想起之前在拍卖会后,谢晚松站在房门前,一闪而过的受伤神情,心脏再一次抽痛起来。   晚饭过后刘总提议去休息区谈一谈,刚好做一个按摩,江跖心头正堵,正愁没地方疏解,便也没有拒绝。   去休息区之前必须要换上酒店提供的干净服装,江跖进入私人换衣区,刘总领他来的这个房间说是更衣室,却不如说客房来的妥当,床铺茶几一应俱全,好像衣橱才是真正的摆设。   他解开衬衫扣子,露出结实性感的肌肉线条,还未等他做下一步动作,身后房门便被人打开,那个之前撞过面的Omega服务生便怯怯地走了进来:“江,江总。”   江跖眉头一皱:“谁让你进来的?”   那少年自然不好意思说是刘总特意嘱咐的,他身上换了一件缎面的睡袍,将纤细瘦弱的身体曲线勾勒得一清二楚,睡袍下露着光洁白嫩的大腿,好像是刚刚洗过澡,发梢处还冒着沐浴露的香气,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江跖冷道:“出去。”   那少年对他所说如同未闻,依旧是挂着笑意,媚眼如丝,向他靠过来,手还没触摸到男人健壮的胸膛,手腕突然就被人攥住。   突然的肢体接触让少年喜上眉梢,然而下一刻就笑不出来了。   江跖神色阴冷,一言不发掐着他的手腕一路将人拖着往门口走,那少年好歹也是个漂亮的Omega,平常没少被人临幸,被嫌弃的待遇还是头一次。他脸色一变,瞬间有些挂不住了,便一把按在江跖手上,苦苦哀求道:“求求您,别让我走,刘总会骂我的!”   能服侍到这样身份的人机会不多,外加对方还是个英俊的Alpha,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   的信息素源源不断地溢出来,疯狂撩拨着Alpha的神经,江跖已经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   江跖脚步一顿,他便又再次纠缠上来:“您不是喜欢我的脸吗,我什么都能做,只要您高兴,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江跖目光冰冷地看着他,那张脸与脑海里的某个人在灯光下缓慢重合。   谢晚松是他隐藏起来,不被外人看到的缺口,现在这个少年对症下药地把这个缺口给填满完整。   江跖静止片刻,他突然反手将人扔在床上。   少年整个人砸在柔软的大床上,轻轻尖叫了一声,看着这个英俊的男人走至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的气味炸出,他就如同高高在上的兽王,虎视眈眈地俯视着自己的猎物,眼底流露出嗜血的凶猛快意。   江跖哼地冷笑一声,磁性又冷质感的男声说不出的性感。   “怎么做都可以?” 第62章 道歉。   灯在房间里透射出暧昧的光影,少年的表情从恐慌慢慢过渡到惊喜,他迅速跨坐在男人身上,细碎的吻落在对方的脖颈,胸膛。   信息素纠缠着低沉旖旎的吐息,这个角度能看见少年高挺的鼻梁,再并不明朗的光线下竟真有一种拥抱谢晚松的错觉。   直到服务生抽开自己的腰带,丝质的睡袍缓缓落下,露出干瘦的身体,挺起身体时肉眼可见胸前骨骼,江跖一阵恍惚,眼前闪过的是某个人纤长柔软的身躯,与此可谓是天壤之别。   明明本身弱小,却非要在自己面前咬牙装强的那个人,像是一只刺猬,你碰他一下,他扎你一下,直到自己慢慢将对方的刺全部折断。   他们的确长得很像,可是那又如何,没有人能成功的替代他,能抱着这样的念头做出这样事情的自己就有够可笑。   他眼底闪过一丝嫌恶,说不上是对自己还是对这个少年,刚一张口,正准备让他穿好衣服滚出去。   也正在此时,一阵手机铃声尖锐地在房间里响起。   江跖顺水推舟地止住了少年的动作,将他推到旁边,神态平静地接起通话,嗓音低哑。   “什么事?”   电话那头听到他的声音也是微微一愣,随即速度极快地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少年一脸困惑的坐在他旁边,竖起耳多仔细听,隐约只能听见什么孙小少爷,医院,缝针之类的。   说到最后的时候,江跖脸上的若有无的欲气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知道了,哪家医院?”   挂掉电话,他直径翻身下床,看都没看依旧在床上茫然无措的少年,收拾好穿戴,走出门去。   刘总正坐在一楼大厅与几位漂亮的女服务生聊天,转头就看见江跖面色阴郁地从电梯里走出来,没想到对方办事办的那么快,微怔片刻,又凑了上去:“江总你看……”   “改日再谈。”   男人语气冷硬,礼貌的与他一点头,自然地披上一旁服务生递过的黑色大衣,转瞬只留下了一个高挑的背影。   江跖到医院急诊室前的时候,看到有年轻的女性拉着一个小姑娘坐在等候椅上,见他来了,便急匆匆赶了上前:“江先生?”   江跖嗯了一声:“孙茁怎么样?”   女老师叹了口气:“没事儿,进去缝针了。”   江跖问:“怎么回事?”   女老师便用眼神看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这个女孩儿不会讲话,听同学说这俩孩子像是起了争执,打起来了,女孩儿拿着凳子就砸,好再没出什么大事。”   江跖眉梢轻蹙,视线落在了那个穿着粉红裙子的小女孩儿身上,从刚刚开始她就一言不发,还以为是遇到这种事情吓坏了,没曾想却是压根儿不会讲话。   “女孩儿那边联系了她的家里人,估计这会就……”   话音未落,更为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另外一边传来,相貌俊秀的男人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立面穿了一件宽松的居家长袖,外面随便套了一件风衣。   江跖看见他的那一刻神情瞬间僵住。   谢晚松也没想到能再此地与江跖碰面,更没想到清甜砸的是孙家的小孩儿,脸色变了变,然后便直径越过他,朝清甜走了过去。   他迈过江跖的一瞬间,对方身上的雪松气息伴随着一股陌生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向来对同性的味道敏感至极,这样暧昧的互相纠缠的信息素气味,任谁都会浮想联翩。   谢晚松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再多想,蹲下身子,捧起小女孩儿的脸,反反复复端详了一遍:“没事吧?告诉舅舅,有没有哪里受伤?”   清甜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他,静止半晌,突然摇了摇头,突然扑进他的怀里。   谢晚松安抚地拍了拍她,直到感觉清甜的气息再一次沉稳下来,随后站直身子,目光越过对面的男人,皱着眉问:“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女老师又把事情重复了一遍,可是问到究竟为了什么事情吵架时,却始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女生不会讲话,男生还没有清理完毕,其中缘由实在是难以揣测。   没过多久,有医生走出来,看见聚在一起的几个人,问:“谁是孙茁家长?”   江跖向前了一步:“我。”   医生看了他一眼,似乎诧异怎么这男人如此年轻:“你孩子没出什么大事,不过建议住院几天吊一下水,防止感染。”   江跖点点头,又交谈了几句注意事项,病房门再一次打开,男生头上裹着纱布,眼眶通红,白皙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跟在护士后面走出来。看见江跖的那一刻就如同见到了救世主,双眼一亮,立刻就藏到了他的背后,愤愤地盯着清甜的位置,指着她大骂:“没人要的臭哑巴!怪物!暴力狂!”   清甜原本毫无表情的小脸上随着他接连不断的恶语再一次满是怒火,由于无法开口的缘故只能双眼愤怒的瞪着他,好像下一秒马上就要冲过去再揍他一顿。   一时间两个人打架的原因瞬间了然,一个飞扬跋扈的小少爷在班级里称霸,欺负一个不会讲话的小女孩儿与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事,却不知这样的羞辱和词语会对女生造成多大的伤害,可能是一辈子的阴影。   小小年纪就已经会恶语伤人,谢晚松脸上隐泛怒意,刚想说什么,江跖已经先他一步更快地开口,低斥道:“闭嘴!”   他声音又冷又厉,带着毋庸置疑地决绝,刚刚叫嚣着的小男孩被吓得打了个颤,立刻蔫了下去,乖乖闭住了嘴。   江跖又道:“道歉。”   孙茁闻言露出委屈幽怨的神情:“哥,是她先打我的,凭什么我要……”   “道歉。”   江跖又重复了一次,孙茁看样子十分惧他,咬着唇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才慢慢地从他身后晃出来,走到清甜面前,不情不愿地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清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宛如再看一瘫垃圾,转过了头去。   孙茁长到这么大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自小养成了一幅唯我独尊的少爷脾气,像清甜这样从孤儿院出来还不会讲话的丑小鸭自然瞧不上眼。   估计都没遇到过这样被人不屑一顾的待遇,他张牙舞爪地刚要继续交换,就被江跖又拽着领子扯了回来。   他对着闻声而来的助理道:“给孙茁办一下住院手续。”   下一秒孙茁便拽住了他的袖子,刚刚那股子飞扬跋扈的劲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怜巴巴地抬头看他,原本的那句“我不想住院”在看到江跖的表情后又生生憋了回去。   孙小公子在孙家天不怕地不怕,母亲自幼宠爱,亲爹死后愈发无法无天,长到这么大唯一怕的就是他这位在国外长大的,没见过几次面的大哥。   江跖大概也是注意到了孙茁的害怕,便又对助理说了句:“你在这里陪他。”   他的目光下意思地落在了谢晚松的身上,能清晰看见对方眸光一颤,躲避一般地偏过了头去。 第63章 重蹈覆辙。   助理给孙茁办好了住院手续,那边谢晚松也跟女老师交谈完毕,大概说了说清甜在学校里的事情,然后老师又带着清甜重返学校。   谢晚松下楼出院的时候,发现外面还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男人正在抽烟,夜幕里只能看见微微亮起的烟头。   明明几步路,谢晚松却感觉犹如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他刻意走的极慢,似乎想与江跖避开,江跖也确实如他所愿,将烟灭掉扔入垃圾桶,刚准备转身走,突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江总!”   一个裹着白色外套的少年从旁边跑了过来,正是先前酒店里那个服务生。   江跖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跟到这里,一时间有种被纠缠的不快,声音冷淡:“你来这里做什么?”   少年被他毫不留情地驱赶语气弄得一愣,侧目就看到了站在江跖背后的谢晚松,彻底怔在了原地。   这个男人沐浴在医院苍白的灯光下,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即便是看起来十分疲惫,也依然漂亮非常。   而此时此刻,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注视,便用一种狐疑的视线打量自己,眼神里带着刺,那种骨子里透露出的高傲不羁弄得人浑身不适。   少年似乎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江跖当时会对自己投出那样温柔的视线,面前人变成了最好的解释,对比之下自己简直就如同一件不入流的赝品。   他匆匆把目光收回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放入江跖的手里,磕绊道:“您,您之前在房间忘记了这个,我,我就是想来还给您…”   江跖垂眉一看,是一块和田玉,雕刻的并不完美,表面却已经被他摩挲的微微发亮——正是谢晚松好久前给他的那一块。   他神情微黯,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收好。   这个角度谢晚松并不能看清对方手里究竟拿了什么,也看不清那少年究竟长什么模样,只知道夜风带来的Omega信息素,正是之前在江跖旁边闻到的味道。   从以前他就有意识到,像江跖这样的Alpha是从不会缺少追求者的,他们来势汹汹,对他如同众星捧月,能再江跖身上闻见Omega的气味实在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曾经那个一路追寻着自己的男人已经不在了,或许是他谢晚松,一个不留神便将其弄丢,也许会再也找不回来,他也不屑于找了。   此时身后的脚步声响起,停在极近的地方。江跖转头,再看到背后的谢晚松时也顿时一惊,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把所有神情从脸上抹了去。   谢晚松慢吞吞地走到他身旁,这才发现这两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好像他的脸上开着一朵娇艳欲滴的大红花。他目光冰冷地打量了一秒,随后轻嗤一声,漠然地与两个人擦身而过,直径向着医院大门口走去。   既然江跖已经表示这件事他们谢家无需负责,自己也就没什么耐着性子陪着的必要了。   他走出医院大门,拐了个弯,下午刚刚嘱咐林风把车送去维修,剩余的几辆不常用的跑车都安置在洛市郊外一栋他不经常去住的别墅车库里。   出门匆忙,手机落在家,谢晚松准备等候一辆计程车,便下意识地将手伸入口袋摸钱包,可浑身摸了一遍后他才突然察觉,也许他刚刚也把钱包落在了计程车上。   从下午从医院诊断回来之后他便处于一种恍惚状态,到如今忍不住再一次对自己做的事情感到懊恼不已。   这几天自己干出的愚蠢事情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大骂一句傻逼。   谢晚松站在十字路口处,看着往来不断的车流,市医院地处洛市繁华地段,远远看去是望不到尽头的车尾灯,不远处高楼鳞次栉比,华灯初上,明明是早已习惯的生活场景,此刻却莫名多了一丝不真实之感。   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他很想装作对江跖以及他身边的一切人和事都不在乎,不论对方有没有未婚妻,不论对方有没有别的Omega,起码再江跖离开的那一刻起,这些所有对他都毫无意义,继续自作多情那就是自己犯贱,事到如今重返公司才是重点,没工夫陪对方玩欲擒故纵这种耗时多收益小的破游戏。   曾经以为与江跖的联系不过是一纸假的婚约,撕了也就罢了,既然强行标记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他就咬牙去洗除,可万万没想到他们二人之间能多一个孩子出来。   谢晚松垂眉踩过斑马线,一时间精神有些恍惚,缺乏Alpha安抚的Omega在孕期只会愈发虚弱,他垂头盯着脚尖,并未注意到路口的指示灯由绿转红,走到路口处只觉得眼前一暗,晕眩感直冲脑门。   尖锐的鸣笛声与刺耳的刹车声同时传来,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护住了腹部。强光袭来,他闭上眼。   一双手突然扯住他的胳膊,熟悉的雪松气味冲入鼻腔,瞬间将他从万丈深渊里扯了出来。   一辆黑色的跑车堵在马路中间,直到两三秒后晕眩感过了,他才看见面前男人愤怒的脸。   “你在做什么?”   这几个字大概是江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孕期的Omega敏感异常,精神脆弱易怒,江跖这样的突如其来的暴躁态度显然吓到了他。   谢晚松满是戒备地往后退了几步,与对方拉开距离,左手依然牢牢护在腹部:“我只是有点低血…”   “上车。”   感受到对方意欲拉扯自己,谢晚松顿时更为严重地挣扎起来:“不,我不用。”   江跖并未忽略对方神情里的恐惧与防备,这使他整个人顿时更为暴躁,他耐着性子道:“我送你回去。”   已经有汗珠顺着谢晚松的额淌下,他依旧坚持道:“我不需要。”   对方眼中防备层层,一时间让他想到了曾经也有个人,用相同的眼神望向自己,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彻底摧毁。   江跖终于压抑地吼了出来:“你就不能听话一点吗?!”   如果不是他刚刚先一步将车横在斑马线前挡住了后面的车辆,今晚上住院的将不仅仅是孙茁一个人。   谢晚松他知道自己再干什么吗?   江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一瞬间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抹白色的影子,穿翔在高楼之间,宛如虚空中划下的一只飞鸟,再眼前飞逝而过,最终落入一片殷红。   谢晚松也是,顾子安也是,如果他们每个人都能乖一点并且听话的话,一切不可挽回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你错了江跖,如果没有你,顾老师不会死。”   熟悉的女声撞入耳,江跖呼吸一窒,头脑里嗡一声巨响,差点就放开抓着谢晚松的手。   他在交警赶来维护秩序之前,几乎是生拉硬拽地把人弄上了车。   直到谢晚松发出了轻不可闻的低吟,他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失态,松开拉着他的手,对方白皙的手腕上已经多了深红色的掐痕。江跖喘匀口气,看着缩角落里眉头紧蹙的男人,眼中复杂之情闪过,轻声道:“对不起,我只是…”   只是有些担心你。   明明希望谢晚松离自己越远越好,却又无法控制继续接近。这样复杂的心绪令他感到进退两难,宁愿抱有一丝侥幸,可又怕这样的侥幸会导致一切都重蹈覆辙。事到如今破绽重重,就连他自己都变得狼狈不堪。   江跖收回心绪:“你去哪里?”   谢晚松低声报了一个地点,便不再吭声了。实际上再谢晚松开口之前,他就已经下意识地打了左转向灯——那是他熟识的谢晚松家的方向。   谢晚松这才发现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不禁问:“你怎么不跟他一起?”   江跖反映了两秒,这才意识到对方嘴里的那个“他”是谁。   “我跟他没有关系。”   他这话几乎是下一秒便从嘴里滚了出来,急切地仿佛是在辩解。反应过来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过于突兀,侧目看向谢晚松却发现对方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对他的话语完全无动于衷。   寂静的车厢里除了雪松的味道还混杂着一抹陌生的信息素的气息,像是廉价的香水,香的有些冲鼻。   江跖显然也意识到了谢晚松被这个味道刺激的很不舒服,便自觉开窗通风。   谢晚松静静地看着窗外,语气漠然:“这味道很臭。”   江跖沉默半晌,在双方互不打扰的尴尬氛围之下,他低声嗯了一声。   黑色跑车最终停在了谢晚松居住的小区门口,因为门禁卡的缘故外来车辆无法入内。   谢晚松道了一句谢,拉开车门下车,却突然转头,牛唇不对马嘴道:“我不想要他了。”   这句话确实非常不合时宜,说得近乎无理,可他的口气却又是听似无波无澜,好像只是再诉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江跖闻言微微一愣,他张了张口,也许说了些什么,也许什么都没讲,但是谢晚松都听不见,因为他毫不留情地关死了车门。   决定不过是在一念之间,谢晚松侧身走入了大门,他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突然浅浅的呼出一口气,鼻尖微酸起来。 第64章 乖孩子。   事后江跖回来,除去谢晚松离开前说的那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他脑海里闪现过的却总是当时对方站在马路中央,神情惊恐地捂向腹部的动作。凭借自己对谢晚松的了解,即便是对方再不甘心,也绝对到不了不惜命的程度,最近的他显然不在状态,虽然没有证据,潜意识显然让他感觉到隐隐不安。   令江跖倍感意外的是谢晚松并没有他所认为的那样迅速把标记清洗去除,那一晚上两个人再狭小空间的相处能让他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印记始终存在。只是碍于公司事务愈加繁忙,越来越多难以理解的事情他只能暂且丢之脑后。   清晨的洛市,淡淡的天光顺着半掩的床缝透入。   江跖习惯性的摸索过床头的药瓶,手里重量彰显出药物数量已经不多。   今天他需要去医院检查精神状况,这样定期的检查自从处理完顾子安的后事,自己被查出病情以后,每周末都需赴约,一直维持到回国。   尤其是在顾子安死后那段时间,最初的检查结果不尽人意,他不得不在正规心理诊所接受治疗,再加上无法讲话的缘故,治疗变得艰难而又缓慢,必须依靠吃药缓解。   在冗长的时光里,兴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加上大量的心理治疗下他可以讲话,各方面都有所好转,曾经的那些荒唐过往好像是一场被遗忘的梦。现在看来,失忆时的那段时光已经是最好的慰藉,等到一切都想起的那一刻,曾经一切的黑暗与压抑在一时间冲破枷锁,扑面而来,这样熟悉又陌生的自己令他感到恐慌,甚至不知该如何再出现在谢晚松面前。   “医生,我这样的情况还有完全痊愈的可能吗?”他沉声问。   “人格障碍很大程度源于患者心理因素,鉴于江先生的幼时经历,我们也很难保证能否完全痊愈。”医生措辞道,“从表现来看,能发觉您最近情绪十分不稳定,如果工作压力过大的话建议先休息一段时间,坚持服药的同时要切忌避免刺激,不然是及其容易复发的。”   其实这样的结果早在预料之内,江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了一句谢   他从检查室走出来的时候,在走廊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见谢晚松。   对方身旁还站了一个男人,大概要高出他一头左右,两个人面对面地交谈着什么,看样子像是起了争执。   谢晚松身形高挑,被光线细腻地勾勒,看上去比以前更为纤瘦。他背对着江跖,突然身体一歪,似是有些立不稳,捂着嘴转过身,大步不停地向着转角处的卫生间走去。   他走的匆忙,并未看见面前不远处的男人。   江跖下意识跟上了脚步。   谢晚松冲进厕所,再确定没人的情况下扶着洗手池呕吐起来,昨晚他并未吃饭,今早也空腹,一时间竟是什么都没能吐出来,片刻的功夫额上就由于痛苦布满汗水。   他攥着单子的手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手一松,那张纸便飘到了地上,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字:打胎注意事项。   肚子里这个孩子谢晚松不会留下,将其打掉是他能想到的作为简单的处理方法——即便是留下,如果连父亲都不给予认可的话,与他而言这个孩子的存在也毫无意义,他也没兴趣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耗费大量的精力。   胃部抽痛又烧灼,一阵一阵直泛恶心,谢晚松整个人都在微微打着颤,其实什么都没能吐出来,但他依然打开水龙头,随着水流旋转,眼前再次眩晕起来。   厕所门被人推开,有人走入。   谢晚松晕劲未过,只能从镜子里勉强看到来者大概身高,认为进来的人是梁羽彬,他的眉间隐隐浮上一抹不耐,双手撑着洗手台,低声道:“我自己决定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劝。”   失去Alpha安抚的Omega虚弱至极,突如其来的晕眩使他不敢自行开车前往,再抑制剂不足的情况下周身散发着Omega气息,念及林风对于自己的心意,洛有道已有家室,无奈之下他只能打电话给梁羽彬。   虽然信息素并不契合,但是聊胜于无,梁羽彬檀木味的信息素陇下来,最初的不适过去,反而有种镇静人心的力量。   如果对方没有再得知他已经怀孕并且要打胎时强烈的反对,硬是要让他把孩子留下的话。   谢晚松长时间高浓度的抑制剂注射所产生的副作用显然不仅仅是发情期的疼痛,其次大大降低了怀孕几率,很难保证这会不会是他最后一个孩子;其次缺乏安抚的Omega体质虚弱,精神与气血双双不足,在这个时段打胎并不是一件聪明的抉择。   此时梁羽彬却并未讲话,只是靠近他,弯腰将地上那张纸捡了起来。   直到站的近了,这时谢晚松才发觉,身后并不是梁羽彬那股木质佛珠的味道,而是一股更加清冽,幽远,沁人心脾的冷香。   这样熟悉的信息素味瞬间令谢晚松身体僵的笔直。   当他在镜子里看见江跖的脸时,整个人悚然一颤,迅速转身把单子从对方手里抽走,下意识藏到了身后。   他并不知道对方看到了多少,光顺着男人的发倾斜而下,在眼下形成一小片阴影,哪怕他什么都没讲,谢晚松却敏锐地感受到了来自面前人所带来的压迫与危险。   他嘴唇惨白,微微颤了几下,耳朵里顿时嗡的一声,短暂的失去了思考能力,想也不想就推开江跖,大步向这卫生间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一步一趔趄,脚底都在发软。   才走了没几步,紧接着一双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   江跖的声音冰凉得有些不真实:“孩子谁的?”   谢晚松在原地静止了两秒后,突然转身去掰对方的手,他艰难地维持着面部表情:“与你无关。”   他的手指虚软地几乎使不上力,掰了好几次那双手始终纹丝不动。   男人略显惊慌的神情和举动映在江跖的眼底,一时间所有无法理解的言语和举动都在此刻得到解答,那片原本平静的浅色琉璃终于破开了一道裂痕:“我的…?”   在短暂的沉默下,他又问:“你要打掉?”   谢晚松顿时整个人如同雷劈,僵直在原地,嘴唇惨白,哆嗦了两下,一句话都没能讲出来。   江跖感觉自己嗓子有些发干:“咱们谈谈。”   ——对于Omega而言,孕前孕后的身体是最为脆弱的,长时间缺少恋人Alpha信息素的安抚会导致极度虚弱,严重时会伴有头晕,头痛,耳鸣,食欲不振等症状,甚至发生晕厥。   高中时两性生理课本上的某一行字蓦然间闪入江跖的脑海,一时间谢晚松所做得一切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都再刹那间有了定论。   瞬间的喜悦被强烈的绝望淹没,自头顶一路劈入心底,心脏似乎停止跳动,长时间伪造的虚伪假象再这一刻全盘崩裂,他拼尽了所有气力,才让自己得以维持住一个不那样难看的表情。   如果说谢晚松怀孕了,那自己之前干的究竟是什么事……?   “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江跖的手牢牢嵌在谢晚松的手上,好像除非世界崩裂都不会放开。   谢晚松放弃挣扎,干脆抬起头,目光嘲讽地对他笑了一下:“有意思吗江跖,之前不是挺能装的吗,继续啊,可别前功尽弃。”   他发狠似地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道:“江跖,老子倦了,没功夫陪你玩。”   对方讲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自心口生生磨过的刀,刀下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无时无刻不再挑战着自己脆弱的神经。   就好像有什么,即将要破土而出。   下一秒厕所门再度被推开,梁羽彬闯了进来。   谢晚松许久都没出来,关心之余他不得不进来看一看,梁羽彬再看到两人时微微一愣,对于江跖有某种熟悉的陌生感,可看见谢晚松难得一见的惊恐神情时,他顾不得思索这个人究竟在哪里见过,人就已经走上前,挡在了两个人中间。   “这位先生,麻烦你把手松开。”梁羽彬语气严肃,一边释放信息素去安抚受惊的Omega,动作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维护状。   江跖呆滞的目光这才慢慢恢复回来,冰冷地落在他身上,没有讲话,也自然没有任何放手的意思。   梁羽彬一手揽住谢晚松,另一只手威胁一般放在他的手腕上,微微用力:“如果你再这样,我就不得不叫人来处理了。”   男人便看了过来,梁羽彬对上他的视线,冰锥一般充满敌意的注视,目光扫过他搂着谢晚松肩的胳膊,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两个人:“你们什么关系?”   梁羽彬把谢晚松往身后带了带,语气平静:“我是他的Alpha。”   谢晚松表情难看地任凭梁羽彬把他带到怀里,刻意躲避着江跖的注视,将头转了过去,手腕却还被江跖紧掐着,一时间进退两难。   虽然这样讲显得很没面子,但现下除了尽快逃走之外他没有任何想法。   江跖却突然松开了抓着自己的手。   江跖往后退了两步,跟二人拉开距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突然勾唇冷笑了一声:“他的Alpha?”   而就在下一秒,一股侵略意味十足的雪松味Alpha信息素从江跖身上铺天盖地地爆出来,如同宣誓主权的野兽,将自己领地的每一处都用气味填满,危险而又猖狂。   几乎是在他信息素爆发的那一刻,谢晚松便发出了痛苦的喘息。   剧烈的Alpha信息素顿时入侵身体,长时间失去信息素安抚的身体显然受不了这样的刺激,那种撕裂一般在身体中心乱窜的感觉,让他险些站不住脚。   梁羽彬忍无可忍地怒吼:“你疯了吗!”   也许从看到陌生的Alpha的那一瞬间,曾经为了远离对方所作出的一切努力全部烟消云散,那种熟悉的黑暗再一次笼罩住了他,在心口漫无边际地滋生,几乎将整个人都彻底吞没。   江跖对他的话如同未闻,反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瑟缩在梁羽彬怀里的人,他伸出手,眼底如同掀起了一阵暴风雪,透着令人心寒的震慑,却是语气温柔地哄道:“晚松,过来。”   谢晚松发出了一声幼兽一般的低吟,Omega的本能使他无法抗拒自己的Alpha,即便是他知道等待自己的也许是冰冷的陷阱,却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向他靠近过去。   压迫感,生理的恐惧,靠近的本能,直到神经上的那一根弦完全断裂,虚弱的躯体再也不堪重负。   像是有一股游走在身体里的巨大能量,有着超负荷的强度,直至到达最后的临界值。   谢晚松眼皮一阖,失去控制的身体凭借惯性向前倒去。   一双胳膊稳稳当当地把毫无知觉的男人接入怀里。   江跖此时才终于软化了信息素,眼底不正常的狂态尽数褪去,面色如常,好像刚刚狂躁的男人根本就不存在。   他心满意足地搂紧怀里的人,目光流露出极度的柔软。   他沉声叹道:“乖孩子。” 第65章 牙印。   汽车广播里播放的叫做“明星广播台”,每天都会有不同的艺人被邀请去参加节目,本期对象是近来在娱乐圈风头正火的女星柳翩然。   “很感谢电台邀请,也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我们的新电影。”   甜美清亮的女声从广播里传出,柳翩然坐在车后座静静地听着,直到助理说了一声“到了”,她才顿时回神,微笑着说了一句谢谢,动作翩然地下了车。   江跖所居住的这栋别墅是孙老爷生前为了迎接他回国特地筹备的,密码锁也早就录入了柳翩然的指纹,门口的保镖显然对她熟悉至极,礼貌地一点头:“柳小姐。”   她看了眼手机,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江哥哥在吗?”   保镖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柳翩然动作熟稔地开门进入,在玄关处将高跟脱下,又从旁边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下。   这栋别墅平日里无人居住,被保姆打理的崭新干净,空旷的毫无生气。   大厅里空无一人,寂然无声。   她难得从几日繁忙通告中抽出空子,原本今天约好与江跖共进晚餐,家里却不见半个人影。柳翩然在宽敞的大厅间徘徊了几圈,突然就听见楼上传来刺耳尖锐的声响。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   刚准备上楼看看情况,更快更急速的脚步声传来,下一刻江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楼梯口,他左手捂着右手,指缝里已经渗出了鲜血。   柳翩然失声叫道:“江哥哥,怎么回事?”   江跖目光诧异地向下看了一眼,似乎顾不上管她,丢下了一句“先别上来”,便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洗手间传出阵阵水流声,半池水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虎口处露出一排残次不齐的血口,似是牙印,给人硬生生咬出来的。   江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也顾不得再不再流血,只是随便拿着纸巾摁住。   他返回房间,看向身处遍地狼藉,坐在床中央的男人,问:“闹够了没有?”   谢晚松冷冷地看着他,身上穿着宽大的家居服,没有讲话,嘴角隐隐带着血渍。   从昨天到现在,睁眼出现在这个房间开始,浑身一切通讯设备全部消失,活动范围仅仅局限于这栋房子,他便隐隐揣测到了江跖的意图。   他闹了一天,江跖整整守了一日。   江跖道:“你听话些,我不想捆住你。”   谢晚松闻言突然冷笑了一声:“真有本事啊你,这是准备做什么?把我关起来给你生孩子?”   江跖皱眉:“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好好养养身体…”   “我身体怎么样爱你屁事。”谢晚松不耐地打断道,目光却落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透出嘲弄。他抬手一指窗户,“你信不信我现在从这里跳下去,一尸两命,跟你也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江跖被他的话语激怒了,他压抑着怒气道:“谢晚松!”   一时间他脑海里好像真的晃过对方摔的血肉模糊的画面。   江跖阴着脸往床的方向走了过来,Alpha的信息素威胁一般溢了出来,哪怕只有一点点,谢晚松一闻到这个味道,立刻敏感地打了个哆嗦,往身后缩了缩。   在医院被江跖信息素压迫的恐惧感尚存,事到如今但凡只是一丁点儿带着侵犯意味的信息素便能唤起他最为原始的恐慌,就如同砧板上等候宰割的鱼,拼了命的想要逃离。   谢晚松的眼底带了几丝惊慌的味道,他虽然嘴上强硬,却心知肚明现在的自己并没有多少气力去反抗这个男人。他撑着胳膊往后躲闪,直到背部贴到床头,紧密到没有一处缝隙,避无可避。   江跖的身影陇下,男人身形高大,这样一来将他整个人都完完全全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谢晚松明显感觉冷汗已经浸湿后背。   下颚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住,他听见对方低沉的声音:“把嘴张开。”   顺从的本能促使他头脑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听话地张开了嘴。   粗糙的食指抚摸过柔软的唇,有什么东西被推入了口中,紧接着淡淡的苦味便在舌尖融化开。   江跖将安胎药推入他的口中,谢晚松口腔里火热,似是被他吓到了,睫毛安静的垂下,趁着白皙的肤色,好像是纸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失去抑制剂的Omega一旦凑近,便可闻见他浑身散发着令人欲罢不能的味道,掺杂着细微的奶香,若非细闻总会以为是种错觉。   谢晚松肚子里是他的孩子…想想就会觉得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阴差阳错间,手指就在软舌上轻轻压了一下。   阴影再度压下来,这一次携来的是清冽柔和的雪松气息,其间混杂着清浅的烟草香,是谢晚松所熟悉的,如同冬季初雪后推门而出,第一缕阳光融进雪地的味道。   这一瞬间他甚至无法分辨面前的究竟是曾经还是现在的江跖。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间小屋,装修破旧,摆设拥挤,橘黄色的暖阳自窗帘后投入,落满男人肩头,他顺着目光转头看来,眼底装满的是深沉的炙热。   舌尖舔舐掉嘴里的血液,血腥味被冲散。   谢晚松被亲着,呆愣片刻,一时竟也忘记了挣扎。   直到门口闪过一抹苗条的女性身影,柳翩然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他就好像瞬间从那个温暖深情的回忆里被拔出,再度出现于冰天雪地的现实中。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声。   江跖被打的向后退了几步,他神情出现片刻的茫然,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刚刚那样的行为。   原本只是打算给他服下安胎药就可以了。   他余光扫过门口的柳翩然,目光落回谢晚松苍白的面容上,脸上浮现歉意:“抱歉。”   谢晚松似乎完全无法直视柳翩然,他面色不佳地将自己整个人蒙在被子里,轻声说了一句:“滚出去。”   江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好休息,我明早叫人来打扫。”   他话已至此,也未再停留,反而是拉过门口呆愣的柳翩然,关上房门,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柳翩然目光呆滞地跟着他下了楼,直到江跖去给她倒了一杯水,看见他手上裹着的毛巾下渗出的血迹,她就像是被这片鲜红扎了一下,突然停住了脚步,惊恐地看向江跖:“你不能这样!”   江跖转头静静地看着她。   柳翩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秀美的灵眸里缓缓浮上几丝痛苦的神色:“你不能把他关在这里。”   “他怀孕了。”江跖在女人诧异的目光下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他一个人只会做出更危险的事情。”   柳翩然瞪大双眼,过了许久才勉强地措辞道:“或许你应该尊重他的意见,给他找几个保姆护工,我这里有几个做得不错的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   江跖打断她:“翩然。”   他的声音沉而冷,柳翩然被噎了一下,低下头不说话了。   沉默的氛围下,江跖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抱歉,跟你约好的……吃点什么?”   他起身,向着厨房的位置走去——为了契合谢晚松的口味他在厨房折腾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压着人勉强吃了几口,却是吃完就吐,此时厨房里面乱成一锅粥,他准备随便收拾一下,放着明天等人打理。   “菜没有了,还有面。”   “江哥哥。”柳翩然突然开口,“谢晚松不是顾老师。”   江跖沉默半晌,头也不回道:“嗯。”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你这样不是对他好。”   江跖说:“是保护。”   他这话就仿佛戳到了柳翩然的痛处,她天真明亮的眼眸里爬上一丝愤怒,忍无可忍地抬高音量:“你曾经也这样告诉过我,外面人心险恶,老师只有在你身边是安全的,你说过会保护他,不是吗?”   江跖的背影微僵,声音隐隐透露出了不耐:“我不想继续谈这个——”   “可你把他逼死了!”   尖锐的女声在空荡的大厅里回荡,衬着地板反射出的冰冷的光,一路凉入了心底。   情感瞬间攀至顶峰,Alpha周身气压飞速低沉下来。   柳翩然眨了眨眼,似乎震惊于自己刚刚讲的话,她难以置信地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沙发上,眼底顿时泛起了泪光:“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江跖的内心被狠刺了一下,这种感觉就好像外皮被人毫不留情的掀起,露出拼命隐藏的千疮百孔的内里。   此刻外面夜幕低垂,路边亮起几盏灯,一时窗外昏沉的景色顿时朦胧起来,油画一般绘出一张黄昏似的色彩明艳,高挑的人自窗边坠落,风带动起衣衫,惊起后院鸦雀横飞。   十多年前沉寂的回忆,就如同近在眼前,栩栩如生,处处透露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攥了攥拳,又无力的松开。   柳翩然坐在沙发上,肩膀耸动,捂着脸开始轻轻地啜泣起来。   江跖蹲在她面前,抬起她的脸,用指腹将源源不断的泪水擦净。   “都过去了。”他张口,声音沙哑地可怕。   柳翩然半掩着面不住的说着对不起,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打湿,长睫楚楚可怜地垂着。   直到她情绪平稳些许,江跖才道:“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目送着柳翩然离开,他返回厨房,机械一般的将所有的碗洗净,直到水池里彻底空旷。   他垂头,血液已经完全从毛巾下渗了出来,就连阵阵刺痛感都未曾发觉。   心口如同被撕破了一道缝,冷风便呼啸着灌入,浑身发冷。   他上楼,推开谢晚松房间的门。   房间里静谧一片,这几日休息不佳,对方大概终于是闹够了,终于裹着被子沉沉的睡了过去。   江跖用脚拨开地上被谢晚松乱扔乱抓的枕头等物件,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床头昏黄的光温柔的笼罩在谢晚松精致的侧颜,眉头舒展,看上去乖顺又恬静。   刚刚心里被撕破的那一道口子,顿时被温柔的光填满。   “不会让你出事。”   他这样说着,散发出Alpha安抚的信息素,手绕过谢晚松柔软的黑发,轻轻揉了揉。 第66章 怎么有股奶味?   第二日一早,谢晚松便被几个保镖恭恭敬敬地请了出去,紧跟着楼梯上上来几个工人打扮的人,穿着干净整洁的工作服,脚底踩着干净的塑料鞋套,鱼贯进入了寝室。   他冷眼看着那些人动作熟稔地将一半的窗户焊死,然后是整个二楼的客厅,书房,他不动声色地坐在沙发上,凉凉的开口:“怎么,怕我跳下去?”   他讲这种话,保镖互相对视一眼,面面相觑,自然也没敢吭声。   谢晚松轻嗤一声:“江跖人呢?”   保镖答:“江董事今天有事,一早就走了。”   也是,江跖日理万机,昨天留在家里一天都算是给足了自己脸面,与他个大闲人可不一样。   谢晚松自嘲一笑,过了一会儿工人们安装完毕,等候许久的保姆将被他弄得一团糟的房间打理的井井有条,完全看不出半点儿昨晚的模样,这才请他进屋。   不消片刻又从楼下端来了一碗温热的鸡蛋羹和一杯牛奶,为了防止他乱砸乱摔特意把材质换成了钢。   谢晚松来来回回吐的次数多,吃也吃不进去多少,每次弄餐都给他弄来一小碗,休息一会儿再给端一碗进来。   他呆着江跖这里,多少也算是个养尊处优的待遇,比自己在家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可内心里膈应成什么样,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先前江跖对自己恨不得敬而远之,现在又是这样的态度,任谁都会觉得他只是为了孩子。更何况江跖身边还有个柳翩然,人家才是孙家承认的正牌妻子,自己插足在两个人之间又算是怎么回事?   江跖这样自私又强制的方式让他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偏偏对方还怕极了自己逃走,才会让人二十四小时门口盯梢。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剧,垂下眸子,看向自己的腹部,此刻那里还尚显平整,完全看不出一点怀孕的迹象,他不禁有些疑惑,这里究竟是不是存在着一个鲜活的生命。   如果有的话,他会长什么样——也许是一个帅气的儿子,也或许是个漂亮的女儿,在很久之后会挥舞着自己肥嫩的小手喊自己爸爸,等长到清甜这么大的时候…   原本已经下定决心打胎的想法,事到如今却又突然犹豫起来。   “谢公子。”他听见房间门口传出保姆的声音,“私人医生下午会过来,您先休息会儿吧。”   任凭保姆小心翼翼地再门口叫了半天,谢晚松都如同未闻,不答一声。   想不到江跖对这个孩子的上心程度还真是令他出乎意料。   活动范围仅限于整栋房子,确切的说是房间二楼,估计江跖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即便是想要出门透个气屁股后头也有几个人随时跟着,好像唯恐他突然插了翅膀飞出去。   自洛市入冬以来,最近开始大幅度降温,按照前几年来看,过不了多久便会迎来今年洛市的第一场雪,江家别墅供应的是地暖,赤着脚踩在地上也暖烘烘的。   谢晚松裹着被子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江跖请的私人医生已经到了。   对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beta,五官端正,白大卦外罩了一件修身的风衣,见了谢晚松后例行公事一般与他打招呼:“您好,我姓田。”   江跖请来的是中医,言语间感觉与江跖有些交情,平日里孙小少爷上火感冒,都是从他那边拿药。   田医生详细交代了一下谢晚松现在的情况,谢晚松平日里饮食锻炼规律,身体素质还算是不错,即便是如此,肚子里带着孩子,伤了元气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调理回来。   田医生开了药,贴心的表示明天一早就会托人送来。   谢晚松周身气息说不上浓郁,在他身边呆久了即便是对气味不敏感的beta也难免受到影响,除此之外孕期的Omega身上沾染上外人的信息素也会不适,田医生把该讲的讲完,不好在他身旁就留。   谢晚松见人要走,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我送您吧。”   医生闻言赶紧谢绝:“不用麻烦,哪有让您送的道理。”   谢晚松顺手将摆放在台灯旁的木质花瓶拿起,藏在衣摆下,云淡风轻道:“应该的。”   他快步走到田医生身侧,对着他后颈处手起瓶落,重重敲了一下。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   木头敲击在皮肉上传出一声闷响,田医生的身体刹那间软了下来,他将花瓶丢掉,眼疾手快地两只手托在对方腋下,不至于让他整个人扑通落地。   手刀劈人晕是林风的拿手绝活,对此谢晚松饶有趣味地请教过,却只是照葫芦画瓢,囫囵学了个大概。   谢晚松确定了一下人无大碍,这才有条不紊地把人的衣服给脱了下来。   衣服和外套对他而言有些宽大,不过也勉强凑合,他手脚并用的把人弄到床上,盖上被子,伪装成睡下的模样——一个晕倒的成年男性beta谈不上轻,做完这些之后他额上已经布满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谢晚松检查了一下大衣外套的口袋,从里面翻出了手机钱包医生名片,以及胸前口袋里一张未开封的医用口罩。   他轻声念着名片上的名字:“田文君,欠你个人情。”   谢晚松将口罩戴好,黑发垂下,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田医生衣物上的中药味可以勉强帮谢晚松遮掩身上的Omega信息素的气味,他不慌不忙地走出卧室门,神态自若的路过保镖,看上去他们对他并未过多留意,此刻并未发现不妥。   “谢公子需要休息,你们不要打扰到他。”   他扔下这句话便踏出别墅大门,院子外停放着一辆黑色辉腾,门口保镖看到他以后礼貌地喊了一句田医生,便引着他上了车。   “送您回医院吗?”   谢晚松在后座点了点头。   今天的天气算不上晴好,从中午开始便开始阴天,颇有要落雨的迹象。   果不其然,车行驶出小区不久雨滴便从天空掉落下来。   “您工作应该挺累的吧。”   谢晚松不好讲话,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前座的男人便透过后视镜看他,口罩上方一双细长的眼,乌黑的柔软发丝垂在面上,先前没有仔细观察过他,现在才发现医生的皮肤异常白皙,身型看上去也较为纤细。   说是beta,倒更让人觉得是个Omega。   谢晚松注意到前面人看向自己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把头扭向了一侧。   “您一直戴着口罩,是感冒了吗?”   谢晚松便道:“…这几天降温冻感冒了,怕传染。”   保镖哦了一声,神情却隐约透露出了狐疑。   这个点大概正赶上周五下班的点儿,路上车流高峰时段,加上下雨的缘故,半路堵车,半天都塞在原地一动不动。   坐在前头的保镖突然抽了抽鼻子,疑惑道:“什么味儿?”   谢晚松心底一慌,却还是面不改色道:“怎么了?”   “怎么有股奶味…?”保镖纠结地措辞道,“还是哪家的Omega忘打了抑制剂?”   别人的衣物能暂时性遮掩味道,却不是长久之计,待得时间一长自然可以闻到自己身上的气味。   谢晚松脸色一沉,他目光扫过身旁一动不动的车流,突然伸手拉开车门:“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飞快的开门下车,顶着雨滴穿过静止的车流,到达人行道后他转头看了一眼,此时那个司机终于反应过来了状况,紧跟着他跳下车,似乎想要跟着来捉他。   也就在这时,原本一动不动的车流开始缓慢向前,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自身后响起,司机不得不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返回车上。   七点的洛市繁华区华灯初上,处处透露着纸醉金迷的奢华气息,酒店包间里觥筹交错,香烟与美酒相伴。   身穿黑色西装的英俊男人摇晃着高脚杯,将其中为数不多的红酒一饮而尽,冲着对面金发碧眼的外国代表微微举杯,用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道:“我非常高兴我们能谈下这个项目,这一杯敬你。”   特意乔装打扮的娇美女翻译尴尬的坐在一侧,全程毫无用武之地只得挂着窘迫的笑意,有几次都试图开口,但显然都没有插嘴成功。   离开前外国代表与江跖一握手,微笑着打趣:“江先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离不开背后的贤内助吧。”   江跖对上对方带笑的注视,垂下视线,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他走出包间,这才将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静音模式下多了很多条未接来电,虽然并不是相同号码,但是备注却是出乎意料的一致。   一股浓烈的不安涌上心头,江跖回拨了一条最近的通话,接通后问:“怎么了?”   保镖的声音自那头传来,语气仓促:“谢公子逃了。”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一窒,再开口时如坠冰窟,听得人脊背发毛:“什么时候的事?”   保镖大概将事情的发展经过描述了一遍,江宅嘈杂阵阵,期间还掺杂着田医生抱怨一般的嘟囔。   江跖双目微阖,将眸里反射的凶光尽数掩去,面色暗沉下来,凝重的有些骇人。   “找一下田医生的手机定位,看看人在哪里。” 第67章 我接着你。   洛市降温,又阴天下雨,在外头淋湿了雨再经受凉风一吹,不一会儿就要冷透了。   脑袋一热做出逃跑这种事,要是被江跖那疯子知道了估计又得动怒。   谢晚松在外头游走了一会儿,江家的保镖动作很快,确定他不在卧室床上老实躺着之后便在他下车的附近展开了搜寻。   这里曾经算是旧城区的娱乐中心,即便是放在现在人流量也极大,现在正赶上下班又是下雨,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面面七彩斑斓的伞,在这样的环境下找到一个人可谓是大海捞针。   孕期Omega第一阶段是季度需要Alpha安抚,第二阶段便是对于外来信息素的抗拒,无论是来自别的beta抑或是Alpha的信息素沾染到Omega的身上都会使他们感到不安,尤其是在这样人流往来频繁的地方,对于缺少自己Alpha信息素庇护的怀孕Omega而言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谢晚松现在正处于第一阶段与第二阶段的交接过程,所以江跖在安排保镖的时候刻意嘱咐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就连beta医生的到来都要喷上抑制信息素喷雾。   口罩浸水后的潮湿感敷在脸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将口罩摘下扔掉,徘徊在大街小巷之间,自从这边没落之后,渐渐发展了不少夜店与酒场,算是半个红灯区,在天气晴好时经常能见到打扮花枝招展的妖艳女郎站在街边不时对往来的过客抛去火辣风骚的目光,即便是在这样的雨天里也偶尔能看见高挑妩媚的人影。   也许是他脸色过于苍白,或许是身上散发的信息素气味太重,竟然真的有Alpha前来搭讪,撑着伞到他头顶,好像是救助一只落雨的凤凰,谢晚松轻嗤一声径直绕过,片刻不停留。   谢晚松目前对于beta的气味还不算太敏感,可陌生Alpha的气息却让他异常难受,冷风顺着衣领的缝隙中灌入,谢晚松明显感到自己的腹部隐隐作痛起来。   腹痛的感觉让他突如其来一阵心慌,他心里默念着之前田医生给他开的安胎养身的药方,进了附近的药店,可惜田医生说的都没有,只能开了一盒安胎冲剂。   外面冷,他无法在外面呆太久,奶茶铺等一系列可坐的店里人满为患,信息素味让他如坐针毡,无奈之下只能就近找了家小旅馆。   这条街道上旅馆众多,大大小小数不胜数,大多数都不需要身份证登记。谢晚松大学之前还在这种地方住过一段时间,草草地登记完领了钥匙上楼。   单人间狭小拥挤,设施还算干净,他打开空调,调整到暖风,然后把身上几件湿掉的外衣脱下来,顺手挂在了椅背上。   随后从饮水机接了热水,冲了一包安胎药,喝下后就钻入了被褥,掏出了手机。   他想了想,率先给谢依然打了电话过去,洛杉矶比中国整整早出十五个小时,此时此刻对于谢依然而言算得上是清晨,故而嗓音还带着些许尚未清醒的倦意。   谢依然的声音软绵绵地自电话那头传来:“早安,小松?”   谢晚松一听见她这句远在大洋彼岸的问候,联想起这段时间的遭遇,登时一阵委屈疯狂涌上心间,就连鼻尖都酸涩起来,所有言语一时哽在喉头,声音沙哑喊了一声:“姐……”   谢依然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谢晚松情绪的不对劲,原本的困意也散了七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谢晚松总不能真的将自己怀孕,被江跖禁足在家的事情如实道来,怕谢依然为他担心,停顿了片刻,只能说:“没事。”   “怎么了,是不是小甜麻烦到你了?还是撞到了什么麻烦?”   谢晚松喉结微微一滚,感觉自己连声线都在颤抖:“小甜挺好的,都没事,就是想你了打个电话问问。我这边等会还有约,先不打扰你休息了。”   他说完这话,不等谢依然给他回话,就掩饰一般匆匆挂掉了电话。   谢晚松将手机压在胸口缓了几秒,这才重新将头抬了起来,打开了手机,正准备给林风打个电话来接一下自己,还未等将号码按出去,手机屏幕便忽而暗了下去,再显示时屏幕上浮现出来几个字:强制锁定。   他恼羞成怒地敲击了几下,再发现并没有什么成效之后,气急败坏地扔到了桌子上。   刚刚吃下药物的药劲起效,随着身体渐暖,大脑也变得有些混沌,四肢虚软无力,困意袭来。   谢晚松眨了眨眼,顾及腹中胎儿,不再强撑,干脆掀过被子睡下了。   有什么事情等到醒来再说吧。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任由大脑彻底放空。   这间小旅馆外表不起眼,甚至看起来破旧,可暖气却是真的足,睡梦中像是滚在一片火之上,浑身都出了汗,可渐渐的这股热意却消沉下去,甚至有些无端发冷。   谢晚松是被一阵凶猛的敲门声吵起来的。   他撑开眼皮,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太阳穴隐隐作痛,浑身酸软,喉咙里也似是有什么东西哽着一般不舒服,竟是比睡前更要难受一点。   他下意识去摸索手机,想看看自己睡了多久,无奈这一次手机是彻底黑屏,房间里没有表,一时有种睡到地老天荒的错觉。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一时间将他游离至天外的神智给拉扯回来。   谢晚松清醒之后第一反应是江跖找过来了,但很快就否认掉了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虽说江跖有时发起疯来总有些不管不顾,可心里多少还是顾及着他肚子里这个孩子,做什么都会留些余力,不会做出这种骇人举动。   敲门声还在继续。   紧接着男人难听的叫骂声便自门外响起:“随处发情的臭婊/子,老子知道你在这里,要是让老子进去了,非得弄死你!”   这声音里带着浑浊的醉态,这人显然是醉的不轻,偏偏砸门的动作是一下比一下沉,脆弱的门板在这样粗暴的拍打下嘎吱作响,好像下一秒人便会破门而入。   谢晚松这下子算是真的吓到了,屏息凝视地卷缩在床的一侧,被子裹在身上,大气都不敢出,唯恐这人真的不管不顾地闯进来。   房间里门窗紧闭,随处充斥着他身上的信息素味,一个醉醺醺的暴躁醉汉闯进来,即便是认出了他并非要找的人,可闻到这个气味,保不准又要发生什么事。   “成天卖屁股的骚/货,你不是贱吗?你他妈给老子把门开开!”   门口的叫骂声无休无止,骂到最后压根无法入耳,即便是像谢晚松这样从小在市井红尘之地长起来的孩子,也没听过这般辱骂,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这片治安向来不行,真正管事的没几个,大多数都对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恐招惹到自家头上,所以即便是这人在门口这般闹腾,十来分钟也没有来制止他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拍门声却突然消失了。   走廊里寂然无声,正当谢晚松松了口气,以为醉汉终于放弃走掉时,房门却突然重重传来一声巨响,似是有重物抡圆了往门上砸,直接震下来一块木制的门框,甚至连床下地板都连带着轻微颤了颤。   谢晚松脸色大变,这才意识到这疯子是准备直接用身体撞进来的。   破旧的门板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冲撞,几下过后已经明显松动,谢晚松跳下床去,打开窗户,窗边是一架破旧的老式空调箱,再往下是自行车库的塑料棚,由于下雨的缘故上面积攒了不少雨水淤泥,看上去脏兮兮。   放在以前谢晚松说跳就跳,可现在却不免慌乱了起来。   他若是从这个高度跳下去,肚子里的说什么都没了,可若是留下,后事可就不是自己说的算了。   正当谢晚松盘算自己从这里跳窗逃跑的几率有多高时,门板在一声闷响下终于不堪重负,硬生生地给人撞翻在地。   浓烈的酒臭味充斥进来,与花香味掺杂在一起。   身材矮胖的男人似乎摔懵了一下,然后冲着谢晚松咧嘴笑了一下,朝着他扑了过来。   “你这个……臭婊子/!”   谢晚松想也没想,扶着窗框一下子踩到了窗台上,半边身体露出窗外,衣衫翻飞间如同一只脱笼而出的飞鸟,要顺着清风扶摇而上。   也就在此时,门口再一次冲入一个人影,风一般将对方撞击在墙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住男人由于肥胖而肥肉堆积层层的脖子,江跖居高临下,脸上面无表情,眼底却露出令人震慑的阴冷之意,兽王一样踩在这堆肥肉身上。   男人的神情由愤怒逐渐转化为恐惧,到最后浑身的肥肉都在打着颤,断断续续地气音从喉头溢出,到最后烂在身底一滩,彻底没了动静。   他竟然是给人直直掐得昏死过去,这才善罢甘休,抬起头,看向谢晚松的方向。   然后迈开腿,脚步沉稳地向他走了过去。   谢晚松伏在窗户上,背对着他,转过头来看,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情,好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猫,江跖仅仅看上一眼,就止不住的疼惜起来,之前所生的气发的火,在这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   他站在离谢晚松一步之遥的位置,伸出了手。   “来吧。”江跖说,“我接着你。”   他看到谢晚松眼底一闪而过的犹豫,风吹起男人的发丝,好像初见时那般柔软,轻轻在心底掠过,泛起涟漪。   谢晚松松开一只手,缓缓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最起码这一次对方是清醒的。   江跖欣慰地想着,他用力握住掌心里那只冰冷苍白的手,将那片白拥入了怀。 第68章 你真以为我不敢?   司机老唐坐在车里焦躁的等候着,想起刚刚江跖摔掉车门大步闯入的可恐模样,实在是很怕对方在一怒之下将这整条街都移为平地。   一辆这样高级轿车停放在此难免会引人注目,司机挥手赶走了又一个伏在车身上东看西看的小孩儿,余光一瞥,这才发现有人从旅馆小门里走了出来。   身材高挑的男人西装革履,自酒场归来尚未换洗的衣物上还存有酒店独有的清香,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此时原本身上的大衣已经不见踪影,定睛一瞧,竟是裹在了怀里那人的身上。   老唐不敢耽搁,急匆匆地下车替他拉开车门。   江跖虽说脸上不好看,动作却十分温柔,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将谢晚松放进了车里,然后自己从另一面车门进入,刚刚好让男人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老唐见状,一时不明白这二人怎么如此云淡风轻了。后视镜里江跖神情阴晴不明,不知喜怒,他既不说话,老唐也不敢贸然开车,就干干坐着。   他这木头一样的举止显然惹恼了江跖,他曲起十指瞧了瞧车门,不耐地蹙眉:“去医院。”   老唐一懵,紧接着就听对方说:“他发烧了。”   这才发现一直枕在江跖膝上的Omega并非是老实,而是昏睡了过去。   十分钟后,黑车风一般刮到了市医院的门口。   江跖抱着人去挂急诊,将谢晚松安顿下来,顺便进行了一系列的身体检查,这才挂了水。   负责的小护士抱着文件匆匆赶来,看向江跖的目光里有所嗔怒:“你这丈夫怎么当的,你家Omega肚子里两个孩子,发这么高的烧孩子还想不想要了?”   江跖条件反射想要道歉,听见后面这话,却突然反应不过来似的,怔然的问:“…什么?”   小护士瞪了他一眼,重重地唉了一声,翻着白眼与他擦肩而过。   走了几步发现身后并没动静,转头看去,才发现江跖还搁原地木楞楞地站着,小护士顿时更为气愤,再好的耐性也没了,冲他喊道:“还愣着干嘛,过来看看啊!”   江跖行尸走肉一般跟上了她的脚步,发觉过来时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   谢晚松再醒来的时候眼下是明晃晃白花花的天花板。   他半撑起身子,手背上紧跟着一阵刺痛,这才发现自己是在挂点滴,一瞬间晕倒在江跖怀里之前的回忆全都回来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隔着一扇vip门的距离,好像就能把走廊里的喧闹完完全全排除在外。   还不顾多想,房门一声轻响,被拉开一条细小的缝,小小的脑袋伸进来,乌黑明亮的圆眼溜溜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紧跟着粉红色的影子便兔子一样蹦进来,一溜烟地跳进谢晚松怀里。   “清甜?”   谢晚松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抱她起来,冷质感的男声便适时打断了他的动作:“挂着水,别乱动。”   谢晚松抬头,就见江跖走了进来。   四目相接,他下意识躲闪。   江跖走到窗前,很自然的摸了摸清甜的头。   清甜这孩子人生,别说是被碰一下,平日里外人同她多讲一句话都不肯,警惕地躲在谢晚松或者谢依然的背后,最亲近的人就是谢家姐弟,如今却任凭男人在自己的头顶揉动了几下,并未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   谢晚松短暂地吃了一惊,便听见江跖说:“清甜,跟唐伯出去一下,叔叔有话要说。”   唐伯指的是江跖的司机老唐,清甜宝贝似地扒在谢晚松身上,纹丝不动。   江跖说:“乖,一会儿陪你玩。”   清甜闻言难得地双眼放光,在谢晚松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听话的走到门口,被司机老唐牵了出去。   病房里恢复寂静,江跖搬了椅子在病床旁坐着,两人互不讲话。   谢晚松浑身都疼,联想起之前腹痛的经历,这才一手捂住肚子:“孩子……没事吧。”   他不提孩子还好,一提到此,江跖神情便是微妙一变,冷声道:“没了。”   他原本只是存心吓唬他,给他个教训,没想到谢晚松脸色瞬间煞白,这副脆弱受伤的神情看得江跖心里又是一揪,只能说:“你下次再胡闹,一尸三命,神仙都护不住。”   谢晚松闻言放松下来,听到最后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江跖见他神色不似作假,看来是真的不清楚自己肚子里怀的种,有些气愤,阴森森地吐字道:“你不知道自己怀的双胞胎?”   谢晚松恢复血色的脸一时间又白了,他嗫嚅片刻,道:“我…一直没有做孕检…”   这是实话,原本孩子就不打算要,想着干脆直接去医院打了,也没准备正儿八经查一次看看。   谢晚松神情惊疑不定,似乎暂时困难消化。   肚子里两个孩子,这下子他是真的舍不得打去了。   他表情慢慢柔和,然后靠在床头,微微仰头看着白净的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   江跖不说话,从旁边承装水果的盘子里将刀拿出来,指尖一用力,塑料的刀鞘便飞了出去,露出底下泛着冷光的锋利刀身。   谢晚松下意识地惧他,往后退了退,一路退在墙上,无路可走,瞪着眼警惕地看他。   江跖一言不发地凝视片刻,然后将刀柄塞进他的手里,刀尖向外,正对着自己的胸口。   “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放你走。不论你跑多远,都能把你抓回来。”   低沉浑厚的冰冷男声涌入耳,成为了炙热的岩浆,一时间将谢晚松整个人都烧灼起来。   “留下来,或者杀了我。”江跖说,“你远走高飞,什么都不需要承担。”   男人的神情凝重,是与话语里的浮夸完全不同的认真,好像谢晚松对他说出一个死字,他就能义无反顾地从床边跳下去。   江跖握了握拳,手心里则是捏了一把汗——但凡他真的死在谢晚松的手上,老唐会根据他的吩咐将这件事处理的滴水不漏,警方不会通缉,谢晚松会安然无恙地回到他自己的生活里。   凭借他对谢晚松的了解,在这样多事件的积累下,对方不可能完全不恨自己,甚至自己已经在对方心里死过七八百次了。   说是在赌,实则不过借此来给对方消个气儿,若是运气好还能赌来一个谢晚松心软的机会。   他这番发言确实令谢晚松大为震撼,他瞪着面前人,不可置信的神情褪去,眼底浮现出一丝戏谑的嘲弄。   他笑起来:“江跖,你真以为我不敢?”   江跖真心实意道:“你敢的。”   谢晚松在笑,可渐渐笑容却愈发恼怒,带着好像想把对方撕碎一般的恼意。   那么锋利的刀尖,轻而易举便可刺穿衣物,扎人皮肉,虽说江跖罪不至死,可总要让他疼一疼。   谢晚松后牙槽紧咬,手腕一个劲儿地抖,似乎是在进行什么困难地挣扎,他的胸膛急剧起伏,终于狠下心来,紧跟着刀背一斜,刀尖便狠狠自江跖的肩膀处划过,瞬间绽开一道破碎的刀口。   血液极快蔓延出来,很快就浸透了江跖的白色衬衣。   谢晚松手一抖,刀便落在了江跖的手心,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滚吧。”   江跖忍住疼痛,垂下眼眸,慢慢地用纸巾将刀刃上的血液擦净,展开一丝无奈地笑意。   “好。”   他转身带上房门走出去,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江跖身上带血地在走廊里晃荡怪吓人,被护士摁着去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血流了不少,伤口却没多深,谢晚松嘴硬心软,这一刀就跟划着他玩似的,哪怕是在自作多情,江跖也打心底觉得高兴。   他身上莫名其妙多了一道血口,神情里却隐隐带着欣慰的喜色,陪同他的老唐在一旁看的是战战兢兢又莫名其妙。   江跖包扎完毕,又怕衣服上血液的腥味熏着谢晚松,就全给扔了,特意让老唐跑了一趟,从不远处的实体店里又买了一套,送了上来。   老唐两只手颤巍巍地端着,上供似的捧上来了,衣服明码标价,一套顶他一个月工钱,江跖说扔就扔,眼都没眨一下。   江跖穿戴好了,再回房间时,就看见谢晚松正抱着清甜坐在床上看书,他进来就跟没看见一样,纹丝不动。   谢晚松半辈子的好脾气好耐性全都放在了他姐和清甜身上,他半垂着头,微长的黑色刘海落下来,眉宇间尽是温柔。他一字一字指着念给清甜听,清甜毕竟不会讲话,认字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要少得多,简简单单一个少儿读物,念两行就要有好几个不懂的,睁着眼睛疑惑地望着谢晚松,等待着他用一些简洁明了的词语来解释。   江跖也不催促,嘱咐老唐去买了点热粥,吹凉了一壶给他放在那里,谢晚松也没有要搭理他的打算,反而是自己有些饿了。   他静静地看着坐在床上的两个人,一时还真的有了成家立业的错觉。 第69章 我不想吃。   谢晚松老老实实地在医院呆了几天,基本上都在睡觉跟吃饭中度过。   他明白上一次江跖同他说的那些话无疑于挖个坑给自己跳,对方便是再堵自己对他有没有半点儿心软,可谢晚松也不知怎么的,就也由着自己往坑里跳了,相当于默许了江跖的行为。   事到如今他需要好好养胎,与江跖的那些恩怨只能憋到择日再算。   孕期的Omega需要休息,自然也不能够动气,清甜以前没事就围着他闹腾,这几日只能带给江跖看,有时带着她一同去公司里,短短的一个周末基本都在这位不苟言笑的男人身旁度过的,偏偏她看起来好像并不排斥。   赶到周一送了清甜上学,江跖返回医院时刚好见谢晚松正在扒橙子,这次买回来的橙子皮厚到能有几厘米,指甲能扣进去都费劲,谢晚松蹙着眉抠来抠去,这才终于抠出一个洞下来,指甲边儿一下子就黄了。   “我来吧。”江跖在床边坐下,自顾自地从他手心里拿过橙子,原本想着两三下拨静的事情,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勉强拨了个精光。   他给谢晚松递过去,谢晚松目光轻飘飘地落下,又很快移走,道:“我不想吃了。”   江跖已经习惯了他这几天的不给好脸色,见状什么都没说,只默默放回了原处。   过了一会儿,谢晚松道:“我饿了。”   江跖下意识要去端桌子上那晚不久前刚刚熬好,尚且温暖的鸡汤,又听见谢晚松略微嫌弃的声音:“我不喝那个。”   他便从善如流地收回手,眉眼安静沉稳,认真地问:“那你想吃什么?”   谢晚松翻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张嘴喋喋不休地抱了一串菜名,大多都是一些辣而油的荤菜,放在往日这些东西他没吃多少又要跑去吐,分明又要强人所难。   江跖皱眉道:“你现在不适宜吃太…”   谢晚松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说我想吃,你听不懂吗?”   也不知是孕期火爆脾气的作祟,还是谢晚松对于自己的有意刁难,江跖在原地愣了片刻,最终认输般点了点头,转身亲自出门去买。   自从上一次的事情发生后,一旦安下了这颗谢晚松不会离开的心,他便彻底放松下来,曾经心底紧绷的弦微微一松,对谢晚松可谓是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江跖又在医院陪了一天一夜,业务尽数抛之脑后,直到周二上午,接到合作伙伴的电话时,才忆起自己手头上还有工作要办。   他挂断通话,谢晚松正背对着自己闷头睡,他便看了一会儿,叹口气:“我有事要飞躺国外,来回可能得四五天才能回来。”   谢晚松也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鼻息平稳,毫无半点儿反应。   江跖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帮着掖了掖背角,这才俯身在他发梢轻轻一吻,将什么物件塞到了枕头下面,道:“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病房门被轻轻关上,谢晚松随即睁开的眼睛,大概是江跖临行前的一吻起了作用,他竟然真的泛起了困意,裹着自己Alpha清爽的气息,闭眼沉沉的睡去了。   谢晚松醒了吃吃了睡,到第二天一早几乎已经完全精神。他摸索着从枕头下面将东西掏出来,是之前被江跖藏起来的手机,入目是好几页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其间大多数都是谢依然跟洛有道的。   只不过最近的那几条显示的都是梁羽彬的名字。   他回拨过去,对方极快接起了通话,语气急切:“你最近没事吧?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谢晚松张了张口,回了一句没事,随便扯了一个自己手机丢了的谎,对方这才停止了无休止的追问。   “我这两天去过你家,看你不在就走了。”梁宇彬道,“孩子…还好吗?”   谢晚松干干地咳了一声,实话道:“双胞胎,不打了。”   “那就好!”梁羽彬电话对面激动兴奋的声音突然落了下来,轻声道,“你现在有时间跟我见一面吗,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梁羽彬向来办事可靠,说有重要的事情一定不是虚晃,谢晚松同他共事多年,对此深信不疑。   谢晚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表:“可以,在哪里见?”   挂断通话前梁羽彬报了一个时间地点。   谢晚松之前与江跖说好,留在身边养胎可以,但是不能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无论走去哪儿都不需要同他招呼。江跖沉思片刻,然后重重地点头说了一句好,当天就差遣来了五六个保镖,唯恐谢晚松又头脑一热闯出什么祸事。   谢晚松趁着时间还早,把所有重要的未接通话全部回了一遍,然后换好便衣出了vip室,几个保镖马上例行公事般地跟在他身后,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至于让谢晚松闻见他们的气味难受,也能时时刻刻关注他的动向。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过医院,引来路人纷纷侧目让道,还以为打头的是黑道不得了的大人物,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毫不避讳地带着小弟招摇过市。   谢晚松对于那些或恐惧或崇拜的注视浑然不知,他泰然自若地办完了出院手续,然后踏上了江跖为他出行特别准备的专车,向着指定地点行去。   谢晚松看了看车窗反光里的自己,隐约能看出一个精致小巧的下颚,原本丰满的羽翼被迫束起,像极了一只被人囚于华丽牢笼的金丝雀。   他垂下视线,不着痕迹地自嘲一笑。   谢晚松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梁羽彬已经早早到了,点着一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头发相较于之前剪短了些,看起来更为干练。   他瞪着眼眼睁睁看谢晚松带着几个黑衣人很酷炫地下车,滞留在咖啡厅门交代了些什么,便兀自一人推门而入。   玻璃门上悬挂的风铃发出了一声脆响。   安静的室内不少客人都转头望去,有的小姑娘又借着催单的名义偷偷打量了他好几眼。   哪怕是已经入冬,天气寒冷,他依旧是一身风衣,里面惯于套黑色西装或是白色毛衫,远远看去高挑纤长,气质极佳,完全看不出是怀有身孕的人。   谢晚松自然而然地在梁羽彬面前入座,忽视掉对方眼底猝不及防地诧异,礼貌地点了点头:“怎么了?”   梁羽彬愣愣地看着他,牛唇不对马嘴道:“你好像瘦了。”   谢晚松一怔,下意识摸摸脸,并未察觉到与以往哪里不同。   梁羽彬突然提了一个袋子上来,里面装了两罐奶粉:“前几天我姐夫出国捎回来不少送亲戚,给你带了一点,想着以后有用。”   谢晚松垂眉扫过,这个牌子少说也得一两三千,他微笑道谢,并没有拆穿梁宇彬不入流的善意谎言,而是选择欣然接受。   “他…”梁羽彬神情犹豫,话到嘴边又措辞道,“你跟你的Alpha怎么样?他…他对你好吗,有没有欺负你,他有没有…”   谢晚松远没想到梁宇彬会问出这些,他略显诧异地抬眸打量他一眼,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敛起笑容,不动声色地与之划清距离,打断道:“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个的吧?”   梁羽彬嗫喏片刻,欲言又止,似乎也为自己多余的关心感到好笑,他收整了一下心情,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径直递到了谢晚松面前。   “孟云他把自己在谢氏集团的股份转卖了。”   谢晚松最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来不及回话,匆匆拿过文件细细看过,瞧见了上头的股份转让合同以及下方的签字,分别写着孟云和恒瑞集团的名字。   一时宛如晴天霹雳,从头凉到脚,谢晚松险些手抖到拿不住合同,就连脑子都乱作一团,颤声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梁羽彬不作答,看向他的目光里隐现疼意。   孟云接了谢长远的盘,股份占比不容小觑,如果孟云真的将他自己在谢氏集团的股份转卖,意味着他将失去实权,失去公司持有者的身份,公司改名换姓,就连谢晚松都很有可能失去在职身份,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部付诸东流,基业全毁,一切从头再来。   谢长远花了一辈子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江山,没有人会愚蠢到拱手相让这种地步,除非是疯子。   更何况孟云那么爱谢长远,这怎么可能?   谢晚松眼前一白,险些晕厥。   他一巴掌将文件摔在桌子上,几乎暴怒地吼出来:“你怎么敢拿这个骗我!”   谢晚松的声音在咖啡厅里响的可怕,几乎是话音一落,所有人便好奇地张望过来。   站在门口的保镖们显然是也听见了动静,互相对视一眼,似乎再考虑要不要进来。   梁羽彬就只是叹气,始终不讲话,谢晚松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拍桌而起,掀起大衣,怒气冲冲地转身出门:“不劳驾您,我亲自去问他。”   踏出咖啡厅大门的时候,他忽而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儿站不稳脚跟,气得发笑。   没想到他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一切变化犹如沧海桑田,措手不及。   原本以为孩子生下来,孟云失子之痛过了,一切恢复正轨,这一手他是千算万算都没想到。   如果梁宇彬所言是真,那么自己之前所付出的一切,忍辱负重步步攀爬,又能算是什么? 第70章 曲公子。   谢家主宅。   凛冬一至树木便慢慢萧瑟荒芜,曾经绿油油翠汪汪的周边树木,此刻就犹如一副褪色的油画,灰蒙蒙地笼罩着硕大的楼房。   谢晚松闯进去的时候,孟云正坐在凉亭里喂鱼,身上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远看几乎要融合在这一副失了色的山水画里。   他对谢晚松的突然造访丝毫不震惊,侧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晚松来了,最近怎么样?”   谢晚松站到他面前,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要直直高出孟云半头之高,曾经俊雅无双的美男子最终也没扛住岁月残忍的洗礼,看上去令人可恨又可悲。   谢晚松开口,喉头干涩地难受:“你把公司卖了?”   孟云专卖股份的举动与卖掉公司并无大异,他闻言继续抓了一把鱼粮,面不改色道:“是啊,怎么了?”   他神情自然,眉梢不曾动过一下,就好像这只是一件把鱼卖掉一样简单普通的事情。   “是小梁告诉你的吧?唉,这孩子,我都嘱咐过他别说别说,果不其然他又…”   “爸!”谢晚松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孟云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屋:“我怎么不知道?”   孟云进了屋,从茶几的抽屉里翻出一页纸,轻飘飘地放在桌子上。   谢晚松近期见到过太多纸质文件,每一份都能带给他彻头彻尾地惊吓与打击,真的要彻底有了阴影,孟云递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躲闪,可还是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他瞪着那张纸,大脑已然不听从使唤。   “肺癌诊断书…”他怔怔地跟着念了一遍,“这能治的吧,现在国外医学这么发达,延长几十年不是什么难事…”   “晚期,来不及救了!”孟云突然大笑一声,断过桌子上泡的大红袍,眯着眼舒舒服服喝了一口,“没几个月活头了。”   谢晚松脸色苍白,一声不吭。   他对孟云这人虽然说不上多喜欢,可好歹也是身边一条人命,但凡孟云还在,他就能怀抱着替母亲打抱不平的那一份恨意,总是有着一个攀过的盼头,可突然说要没了,心底却不是那么个滋味。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再无情再冷酷也是个人,做不到无动于衷。   “你就这样撒手人寰的把公司卖了,自己一死了之,想没想过姐姐怎么办?谢天勇出来以后怎么办?”谢晚松吼道,“你对得起谢长远对你爱吗?”   孟云突然古怪一笑:“爱?”   一时间他就像是听到了多大的笑话,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一直笑够了,这才目光讥讽地落在谢晚松身上。   “我孟二当年在洛市多少达官贵人排着队追求,最后还不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你那个白手起家的穷鬼父亲?”   孟家兄弟才子,老大孟义玉树临风赴美留学,绿卡到手移民美国,老二孟云风流俊雅,原本是要跟着一起走的,也不知中途被哪个名儿都没听说过的Alpha拐走了心,死缠烂打,硬是要留下结婚,父母劝阻不成,上吊跳楼的戏码层出不穷,当年又何尝不是在洛市闹了个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孟云凄惨一笑:“我知道谢长远当时为什么同意娶我,他基业不稳,需要我们孟家来撑腰,我也心知他真正爱的不是我,枕边人心里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明镜儿似的。我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帮着他苦苦打拼几十年,为了替谢长远谈下一场生意,我爸火葬的那天都没能赶回去。我总觉得再等等,我这样掏心掏肺地对他,千方百计地对他好,他曾经爱过谁我都可以不在乎,觉得做这么多总能换来他一点儿怜爱…可我最终换来了什么?”他话说到此,突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晚松,眼底红红:“他死了都要我替他守着金山,要我如数送到你手上啊!你是月初的儿子,他心头的一块肉,我孟云生下的一儿一女,与他而言又能算个什么?”   这一下子轮到谢晚松又傻又懵,彻底乱了,怔怔地问了句:“什么?”   孟云悲愤道:“谢长远早就料到你有所动作,结婚前提原本就是个幌子,遗产他总是要给你的,还有整个公司,他为了补偿你和你母亲,这是要不管我们死活,早就准备将他的所有都送给你了!”   他被泪水迷蒙的双眼骤升恨意,恨意刺骨,好像被欠下了几辈子都还不清的债,恨不得世世纠缠,直至宇宙毁灭。   然而这些都不是对待谢晚松,而是对另外一个男人。   孟云这一番话下来,如同凭空一棒,狠狠砸在谢晚松头顶,砸得他眼冒金星,不知身在何方。   谢长远……从一开始就决定自己是真正的继承人?   这简直是太荒谬了。   从谢长远丢掉他们母子俩远走高飞的那一刻起,“父亲”与“父爱”这两个词就永远地被封印在了他的人生词典里,好像是一辈子都遥不可及的东西,他坚信着谢长远之所以愿意相认并且接纳他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对谢家而言有更高的利用价值,从来都没有认为谢长远对自己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真心,更别说是遗产与公司。   他静下心来,回想起曾经自己无意间听到的谢长远同好友间的对话——依然固然聪明,可毕竟失去了两条双腿,我只希望她能平安健康的活着,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何必将她扯入公司纷争来呢?天勇那小子也是不争气,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玩乐,我也就希望着他能在国外混出个本科毕业证,鬼知道这小子光挂科就换了三所学校,我还敢对他有什么要求?   尔后便是友人玩笑般的打趣:老谢啊老谢,你这是要注定后继无人了?   谢晚松突然意识到,从一开始,谢天勇的期望也许就从未寄托在他的一儿一女身上。   他喘匀了一口气,抬眼盯着孟云:“他要把一切给我,这就是你把公司卖掉的理由,让我再也无权接手?”   他可以理解孟云多年付出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绝望,也能理解他的不甘,临近生命终点都要始终替一个别的女人的儿子守着产业,可是这不代表他可以原谅孟云的所作所为。   谢晚松直视着面前的这个苍老的男人,目光就如同再看一个毫无相关的陌生人:“孟云,你真的很可怕。”   他五官里与谢长远年轻时五分相似,清俊的眉眼里一样带着那种锋芒毕露的冲劲儿与野性,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野心体现出来,孟云望着他,只觉得死去的谢长远顿时又活了回来,回到了二人相识的那个年纪,年轻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两张面容逐渐汇聚,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别无二致。   ——孟云,你真的很可怕。   回忆暴风雪一般席卷入脑海,孟云发愣间,谢晚松向前一步,阴影笼下,一字一顿,毫不示弱地回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当初一味的逼迫谢长远跟你结婚,这可悲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以为你是爱他,用尽一切对他好?并不!你分明就是恶毒,自私,不顾一切手段将心爱之物捆绑在身边的可怜人罢了,你有什么资格恨他?谢长远他就是做鬼,也不想同你善终。”   谢晚松将属于自己母亲的那一部分怨气连带发泄,话语刁钻,丝毫不让。   孟云在他面前完全不是对手,面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到最后像是被抽干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颓然地坐倒在了沙发里。   谢晚松目光冰冷地扫了他一眼:“你不要的东西,我自己夺回来。”   他披上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谢家主宅,离开了这派萧瑟荒芜的光景。   他的背后孟云坐在沙发上,两行浊泪顺着脸淌下。   谢晚松忍着怒意与疲态出了大门,狠狠一掌掴在了院落里那课桃树干上,手心里刹那间多了几丝鲜红血痕。   话说回来恒瑞的小公子曾经谢晚松还见过一面,当年股价暴跌,恒瑞集团董事因贿入狱,一时内忧外患,算是踩着破产的边缘渡过来的,曲公子曲枫年力挽狂澜,摇身一跃挤入世界百强公司前三十,与EW势力不相上下,甚至有传言到两家公子曾经共同在国外读书时相看两厌,自此彻底老死不相往来。   想当初恒瑞落魄,曲公子游走于各大场合拉拢关系寻求帮助,谢晚松当时已经是谢氏出名的一枝独秀。他对曲家受贿此事本身就没什么好脸色,对曲公子亦不客气,曲公子向他敬酒,恨不得要跪下求他,他全当不见,半点儿面子都没留,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到有求于之的地步,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   他拨出电话,接电话的女声甜美可人,是曲枫年的秘书。   还未等谢晚松说明姓名与来意,女声甜甜地传了出来:“曲总正在国外出差,等他回来会回复您的。”   谢晚松道:“最早是什么时候?”   “这个大概要到月底了,您可以先留一下姓名,方便到时候联系。”   谢晚松自报家门,他话音才落,对面便诡异地沉寂了下去。   女声道:“您稍等片刻,我回拨给您。”   他在冷天里等来等去,一直等到手指已经冰冷僵硬,手机里才滴地传来了一份消息提示,是一个法国的坐标地址,准确落座至具体建筑物,用意已然十分明显。   谢晚松盯着看了半晌,最终认栽一般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转头给林风打了过去。   林风的语气听起来十足兴奋,显然是刻意压抑过后的声音:“三少,你最近过的怎么样?这都好久没来电了,有事需要帮忙吗?”   谢晚松听着对面喋喋不休一堆,欲言又止,缓慢地说:“你帮我看一下近几天飞法国的飞机,最早是什么时候,对,是法国,越快越好。” 第71章 你跟我出来一下。   从洛城飞往法国巴黎要将近十个小时,哪怕是商务舱,这一趟下来也是极其不适。   谢晚松下了飞机,冷空气扑面而来,这边的气温与洛城相差无几,甚至要再凉一点。   他一想到国内被自己扔下的四五个江家的保镖,就一阵头疼——他才刚与江跖定了规定,结果对方前脚刚走自己就迫不及待地再一次跑路,若是江跖知道这事只会更加难缠。   谢晚松叹了口气,裹紧大衣,想着有什么话还是回去再说清楚,首要目的是先跟曲公子会面。   他带来的大衣有些薄,行李箱收拾地匆忙,并没有带更厚的衣物,他顾及两个孩子,老老实实地又去附近的商场去买了一件厚外套,商场里的导购小姐并不会讲英文,好在他谢晚松大学时第三语言修了法语,日常对话还能应付,这才不至于让自己落得一个太尴尬的局面。   谢晚松叫了计程车,顺着秘书小姐给的号码打过去,曲公子那边混乱嘈杂,似乎正在举杯畅饮,顾不上管他,通话内容乱七八糟听不分明。   毕竟是有求于人,不得不忍气吞声,谢晚松隐忍着脾气又打了一遍,这下子曲公子终于换了一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同他讲明了晚上的见面地点,中途也不知谁再催促,还未等寒暄两句又挂了通话。   谢晚松怒不可赦,又毫无办法,孟云卖给谁不好,非得卖给之前得罪过的人,摆明了再给自己使绊子,让他难受。   谢晚松入住进酒店,捎了水将之前开的安胎药冲好服下,携着疲态上床,短暂地休息了一段,直到临近约定的时间,这才起床收整,匆匆赴约。   恒瑞集团在法国也有产业,所以曲枫年常年游走于中法是一件十足正常的事情。   曲枫年给的地址是一处晚宴会场,场外豪车数不胜数,汇聚了巴黎不少名流世家,热闹非凡。   然而谢晚松现在丝毫不顾及这些,被公司的事情愁得头昏。   他走至门口,身穿礼服的男侍便侧身拦住他,用英文道:“先生,请出示一下请柬。”   谢晚松说:“我没有请柬。”   男侍疏离又不失礼貌地对他一笑:“那非常抱歉,您不能够入场。”   谢晚松皱了皱眉,便突然听见一句响亮的男声:“Lethimin!”   他仰头一看,只见二楼窗户大开,阳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人,眉宇间几分熟悉,举着酒杯对他一笑,未等楼下人开口,便转身消失在了门内。   虽说仅是寥寥一眼,谢晚松也迅速认出了那正是恒瑞的曲枫年。   曲枫年身份与今日的晚宴不简单,只是一句话,男侍就不再多言,上前几步拉开大门,为他放行。   谢晚松走入,立刻有服务生礼貌地上前为他带路,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顺着盘旋的阶梯一路往上,最终到了一间包厢门口,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宽大的包厢里,曲枫年此时正坐在餐桌的对面沙发上,背后窗帘大敞,正对着谢晚松进门的方向。男人英俊硬朗的五官携着几丝痞气,相貌气质与几年前大相径庭,若非是这张熟悉的脸,谢晚松甚至完全不能够将他与曾经那个低声下气的落魄公子哥儿联想在一起。   房间里两位金发美女正一左一右靠在曲枫年身侧,替他续酒点烟,浓烈的Omega信息素的气息混杂着刺鼻的香水味,开门的那一刻便扑面而来,严重刺激着谢晚松的神经。   曲枫年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会儿,并没有站起来迎接的意思,目光从上打量到下:“谢三少爷,别来无恙啊。”   谢晚松对于他脸上那抹讥讽神色全当不见,只是点点头:“曲公子。”   “哎。”曲枫年把玩着身旁女人的发丝,似笑非笑地打断他,“现在怎么也得叫上一句曲董事了吧?”   谢晚松咬了咬牙:“曲董事。”   曲枫年似乎乐于看他这副忍气吞声的模样,直到看高兴了,这才终于抬起一只胳膊,对他一笑:“坐吧,谢少。真是不好意思,大老远让你跑来一趟,这次找我有什么事?”   谢晚松再他对面入座,抿了抿唇,道:“之前跟谢氏股份的买卖,能不能取消?”   他说这话到底也有些力气不足,色厉内荏,曲枫年就似是未听见他讲话,反而是同身旁女人嘻嘻笑笑,甚至当场扯进怀里,低头一个火辣辣的热吻。   他这番行为分明就是没把谢晚松放在眼里。   谢晚松冷冷地看着他,语气生硬:“你买入多少,我如数奉还。”   曲枫年的兴致终于暂且从美女身上移开,他一时间就如同听见多好笑的笑话,看着谢晚松忍不住笑了起来:“三少,您这说的什么话。转让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现在要反悔不太妥当了吧。”   谢晚松深吸了口气:“恒瑞现在产业横跨中法,我们谢氏这种小集团也能入了你的眼?”   曲枫年目光落下来,神情带着戏谑,道:“是啊,这种破东西,确实入不了眼。”   曲枫年说完这话,又看着他微微一笑:“但是好玩啊,谢氏能捏在我手里,再好玩不过了。”   侮辱完他,竟还要将他们谢家踩在脚底玩一玩才肯罢休。   谢晚松眼底隐隐涌上愤然,可再大的火气都被迫要压制住,似乎下一秒就要起身走人。   “不过我想了想。”曲枫年突然话锋一转,“你要我帮你也不是不行。”   他打了个手势,一旁等候许久的服务生立刻眼疾手快地捧着酒上来,为谢晚松倒了半杯。   孕期间不易饮酒,谢晚松蹙眉抬手,才刚说了一个“不”字,曲枫年却突然低喝了一声:“给他倒!”   他这一声狠戾十足,服务生吓得一个哆嗦,酒险些倒在外头,就连曲枫年怀里柔弱无骨的女郎都吓了一跳,不着痕迹地打了个颤,仰头看了看这个脾气莫名的男人。   曲枫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羁地一勾唇角:“你明白怎么做,就像……”   他话音才落,谢晚松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煞白。   他在原地僵坐许久,胸膛剧烈起伏,毅然决然地端起了那杯酒,向着曲枫年身边走去。   谢晚松脸色惨白,浑身发冷,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想起当初的曲枫年,就像如今这般,丢弃掉所有自尊,举着酒杯噗通跪在自己身下,撕心裂肺地恳求:“我曲枫年就是下辈子给谢家做牛做马,谢公子大恩大德铭记于心,求你……”   包厢外壁是玻璃,随便一人路过,便可看见他现在的丑态。   曲枫年就是想让他试试,当年抛弃所有的那一跪,折断傲骨,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他要跪,便是跪给曲枫年,跪给妓女,跪得什么都不剩。   曲枫年当真是狠心绝情,可曾经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谢晚松真恨不得一杯酒泼曲枫年满身,可他却无法这样做,这一瞬间外界的一切都再也看不见听不着,身体平衡渐失,就在膝盖即将要碰触到地板的那一刻,一双胳膊突然从他腋下穿过,稳稳当当托了他个满怀。   一双手将谢晚松手中的酒杯拿走,清冷低沉的男声自背后传来:“他不能喝酒,我替他喝。”   曲枫年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神情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了笑意:“Edewin,真令我震惊。”   江跖面容看不出喜怒,不冷不热地对他一举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他看着怀里神情怔然的男人,抓住胳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你跟我出来一下。”   谢晚松来不及挣脱,跌跌撞撞地被他一路扯出去,直到到了空无一人的地方,江跖这才放开了手。   “你怎么在这?”谢晚松明显看到了对方眼底呼之欲出的愤怒与不可置信,“我们约定好的,谢晚松。”   记忆里江跖已经很久没有对他直呼其名,自对方恢复记忆以来,总是生疏客套地唤他“三公子”“谢少”,直呼名姓倒更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谢晚松揉了揉眉宇,将失态掩去:“我回头再跟你解释,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没空跟你蛮缠。”   他这套说辞毫无说服力,江跖纹丝不动。   “你这里熟人也不少,让人看到你放着未婚妻不管,跟别的Omega再此拉扯不清不太好吧。”   一谈到柳翩然,谢晚松便猝不及防心底一涩,说话时已经试图从江跖的限制里挣脱出来。   偏偏他越不想跟江跖蛮缠,对方却偏要跟自己过不去:“什么事情要你非来不可?”   “孟云把股份卖了,公司再归谢家管!”   谢晚松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句,然后整个人颓然下来,胡乱地抓了抓头发。   一件一件的事情叠在一起,他真的快要被逼疯了。   他这一嗓子下来,江跖便陷入了沉默。   气氛再度压抑下来。   他听见男人刻意放轻放柔的声音:“你需要多少钱?”   谢晚松摇了摇头,疲惫又无奈:“江跖,你不懂,这不是钱的事情。这件事我处理完会跟你回去,但是现在,希望你不要干涉我。” 第72章 那是你的人?   他二人在走廊里拉拉扯扯,引得旁人纷纷侧目,但碍于江跖的身份又不敢多看,只得经过时偷偷扫一眼,暗自揣测这个Omega是个什么身份。   曲枫年不知何时从包厢里走出来,抱着胳膊倚靠在转角处,眉眼带笑,喜闻乐见地看着不远处的二人。   他五官里带了些许痞里痞气的野性,这样笑起来的时候两只桃花眼微微弯起,狐狸一样精明,总觉得似是再打些什么坏主意。   江跖余光斜见了他,神情微僵,眼底阴霾一片,若要仔细看,竟是能看出一丝仓促出来。   外界里将二人互相看不对付的言论早就传得风风雨雨,都说两位公子是同窗读书时结下的梁子,而其间那些真正矛盾的源头,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会心知肚明。   曲枫年泰然自若地对上他的视线:“想不到,二位是熟人啊?那可真是巧的很了。”   江跖突然大步向他走过来,曲枫年在Alpha里已经算是不错的身高,他二人身高相仿,就这样纹丝不动站着,Alpha的信息素威胁十足地爆出,都能感受到他周身满溢而出的压迫之感。   “曲枫年。”江跖声音又低又冷,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最好别动他。”   “叫他敬杯酒而已,我做什么了?”他越这样,曲枫年便越要装糊涂,他虽然嘴上随意,信息素紧跟溢出,不甘示弱地压制回去。   “你紧张什么?”他的目光瞟到江跖身后的谢晚松,“那是你的人?你的眼光还真是一如既往。”   江跖僵在原地,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中含义,脸色以肉眼可见地阴郁了下来。   “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曲枫年闻言也从喉头滚出了一丝冷笑,两个人之间尽是互不相让的火药味。   他刚要再说什么,便有人匆匆赶过来,就像是没看到几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满头急汗地对他说:“江董事,酒喝一半儿您哪去了,大家都等着您呢!”   曲枫年例行公事般一笑:“江董事日理万机,还是先顾好自己手头的事情吧。”   男人的目光从江跖难看的神情上移开,越过他的肩背,重新落在谢晚松身上,招呼他道:“谢三公子,咱们刚刚没谈拢的事情,继续吧?”   谢晚松冲他点了点头,路过江跖时微微顿了一下,几秒之后径直跟着曲枫年返回了包厢。   江跖看着两个人走远的位置,握了握拳,转身同来人去了相反方向。   曲枫年一进房间,拍手招呼两位娇媚女郎:“都先出去吧,我有话要说。”   外国美女挺着高耸的胸脯站起来,妖艳地对他投掷去一个火辣辣的目光,轻声说了一句法语,便手牵手走出了房间。   谢晚松听出来了,她们说的是:宝贝,今晚见。   背后门闭合,刚刚江跖所带来的冲击尚未消,谢晚松没多少在意到曲枫年的举动,突然感到背上一沉,一股热气扑撒在自己的颈部,随之而来的还有淡淡的Alpha气息,说不上什么气味,酥酥麻麻,丝丝绕绕,好像是尼古丁的味道。   男人突如其来的接近猝不及防,身体下意识对外来的Alpha进行抗拒,谢晚松转身重重一推,将人推至几步之远,面色冷若冰霜:“曲枫年,自重。”   曲枫年审视着他,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眼底慢慢弥漫开一丝危险,他很快便笑了,又恢复成之前那一副坏公子漫不经心的模样:“你身上有江跖的味道,你们什么关系,他的Omega?”   谢晚松一言不发,表情没有丝毫松懈,看向对方的目光已然多了几丝警惕的意味。   曲枫年对他充满敌意的神情视而不见,他重新坐回到原先的沙发,真皮上还带着些许女人的热度与香气,实在是让人身心愉悦。   他倒是并未再继续之前那般侮辱人的举动,只是一脸若有所思的端起酒杯,晃动着里面暗色的酒液,似乎正在沉思些什么。   谢晚松能感觉出来,面前人尤如豺狼虎豹,毕竟是从困境里爬出来的人,总得有些出其不意的手段,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吞噬个一干二净。   这一点倒是跟曾经的谢三公子如出一辙。   如果没有当初的落魄,即便是被人踩在脚下依旧野心不死,誓死不向命运低头,又怎么会造就这样的性格?   在他们这个位置,优柔寡断的人都死了,活下来的只有心狠手辣的人。   谢晚松刚坐定不久,他心里还想着江跖的事情,头脑里乱糟糟一片,一时间竟是无法将精力从其中牵扯出来。   他无意间一抬眼眸,却发现曲枫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似乎对他抱有与之前不同的极大的兴趣,非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曲枫年摸索着下巴:“刚刚你提的那件事我考虑考虑,一切等回国再作定论。”   谢晚松完全没料到对方变幻莫测的态度,与之前差之十万八千里,他心下一松,顺水推舟道:“好。”   “你跟江跖什么关系?”   谢晚松被问愣了一秒,一是没料到对方会这般开门见山,二是自己也难说明自己同江跖什么关系。   算什么,为他生孩子的关系?这听起来未免过于可笑了。   “江跖这个人,疯起来的时候见人就咬。”   曲枫年虽然在笑,神情里却隐约有些讥讽的意味,“我俩上美高那会儿,同校里中国人不多,跟他也算是情同手足的哥们儿,那会儿他脾性还不这样,直到那件事之后,他才……”   话说到此,他却顿住,不再继续说了。   谢晚松面露疑惑,不明白曲枫年言此的目的,更是不好多问,只是收敛的一点头。   曲枫年端详片刻,却突然道:“有没有人跟你提过,你长得很像顾子安?”   想象并不单纯的指长相,仅仅是几个足够注目的特征,比如说眼睛,身段,背影,顾子安更像是活在上辈子的人,被遗忘在了历史的长河里,可谢晚松与江跖站在一起时,随便一个举动,一个回眸,都能瞬间牵扯起曾经的记忆那人的影子。   若抛开二人之间截然不同的气质,就好像那位俊秀文雅的青年心理师,正活生生地站在那里似的,就连曲枫年都忍不住为之怔然。   他之所以改变了刁难谢晚松的念头,并不是顾于江跖的面子,只是出于他与某人间的那几分若有若无的相似,一时间再狠的心也下不去了。   谢晚松微微一愣,眉宇间染上了几丝凌厉:“顾子安是谁?”   曲枫年道:“怎么,江跖没跟你讲过?”   谢晚松蹙眉,虽然潜意识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要拒绝这个话题,好奇心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吊了起来,眼底不禁流露出极强的探索欲。   曲枫年双手垫在下巴上,短暂地思索了一下谢晚松问出的问题,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了笑:“是一位旧人,江跖的宝贝,只不过江跖没捧住,摔碎了。”   谢晚松面色微变:“我不明白你这些话的意思,跟我有什么关系?”   曲枫年慢慢收回打量他的视线,勾起一个略带嘲讽又可悲的笑意来:“瓷器坏了,再换来一个相似的,人之常情。一个死人的事迹又何必打扰活人的生活,有时候一辈子无知无悲也不错,你说对吧,谢三公子。”   谢晚松张了张口,下意识想要辩解,可话到了口边,又不明白自己应该辩解些什么。   从始至终,他更像是游离与江跖生活圈外的人,他对江跖的过往,本性,背景,根本就是完全不知。   你们长得很像,只是,他已经不在了。   他不需要知道顾子安究竟是谁,只是这一句话足够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明明江跖与外人曾经是什么关系他都可以不在意,不过问,毕竟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曾经发生的种种只要江跖肯给一个像样的说法他都可以忍受,他都退步到了这般境地,可唯独受不了曲枫年的那一句“长得很像”。   谢晚松感到了深沉的无力,这更像是一种无形的蛮力,由内而外将他击垮。   曲枫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好像想要从那张精致俊逸的脸上找到丝毫破绽,但显然谢三公子在这些年的时间里练就了一幅不动声色的好本事,一时间还真的没能在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只有谢晚松自己知道,这些控制不住乱七八糟形成的念头铺天盖地地撞入脑海,他双手紧紧攥住,指节泛白。   曲枫年有些无趣地啧了一声,似乎谢晚松这样的反应并不符合他心意。   他对谢晚松最多只能算上瑕疵必报,风水轮转,以牙还牙罢了,对于江跖却真的要讨厌进骨子里,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手心痒痒,恨不得冲上前一拳揍烂他那张人模狗样的脸,然后一脚揣进地狱去,变成某个人的陪葬品。   如果那一切都没有发生,顾子安还好好的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那么他们也断然不会是这样的关系。   曲枫年眼底隐露不耐,过往的某些回忆深深刺激到了他,一时间控制不住地焦躁起来,他为自己点了一根烟:“他就是一个疯子,死后要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第73章 特殊惊喜。   包厢里小小的插曲显然无法影响晚宴的进行,楼下依旧是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谢晚松跟着服务生,顺着原路返回,对周遭一切欢声笑语充耳不闻,甚至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出的晚宴会所。   门口停放着一辆黑色的宾利,高大的男人身穿黑衣站在车前,似乎要与背后的黑夜融为一体,远远看去只能看见黑暗里一点烟头的火光,明灭跳跃。   江跖望见谢晚松的身影,似乎怕身上的烟气熏着他,将烟头熄灭,又重新从车上拿了一件外套,向着他走过去,细心的为他披在了身上。   清浅的雪松味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一如男人冰冷淡漠的眉眼,气息弥漫在鼻尖,最终汇聚在味蕾间形成一丝若有若无的苦。   “晚上冷,你现在怀胎,要注意身体。”江跖垂眉看着他,低声道,“要去逛逛吗?”   对方的手指不小心触摸到自己的皮肤,十指冰凉,靠近过来的时候身上传来冰冷的气息,好像已经在外面等候了许久,身上已经凉透了。   每当这个浑身透着疏离的男人低哑着嗓音,絮絮轻言的时候,眉宇间总是染就着几分与之不符的柔意,细微的火苗可以燃起整个寒冷与黑暗的夜。   谢晚松的视线投入到了江跖身后漫无目的的黑夜里,只是说:“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他的心情太乱,线团一般固执难缠,就连脚下踩到土地的触感,一时间都变得不真切起来。   听说巴黎的夜景很美,他想无论去哪里都好。   江跖很快的便给予了他答复:“我们一起。”   巴黎的夜景极美,整座城市都仿佛沐浴在一片橙黄色的灯光下。   谢晚松目不斜视地盯着车窗外来往的车群,在眼底形成一闪而过的光影,他不自觉就盯着外面看了许久,呆愣中有人轻轻撩开他的发丝,清冷的Alpha气息安抚性的陇了下来,将他从漫无目的的冥想中彻底拉回:“你脸色很难看,哪里不舒服吗?”   此刻哪怕是江跖指头上一丁点热度,都好像瞬间把皮肤灼烧起来,谢晚松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避,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依旧:“没什么事,只是倒时差有些不适应。”   江跖感觉到了他的躲闪,神情微微一僵,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处理的如何?”   毕竟是自己家事,谢晚松并不想同他讲太多,也只是说:“解决掉了。”   “什么时候的飞机?”   “后天上午。”   江跖点了点头,没再多言,一时车厢里又恢复了寂静。   车最终停在了巴黎市中心的EiffelTower附近,旁边临近众多景点。   谢晚松曾经跟随谢长远来过一次巴黎,排队买景点门票时被狠狠吓了一跳,白日参观人数不胜数,随处可见热恋的情侣或者牵着孩子前来参观的年轻夫妻,甜蜜又浪漫,孑然一人身处其中倒是令谢晚松感到十二分的不自在。   虽说现在并不是巴黎的观光季,但是参观巴黎铁塔的游客并不算少,不过夜晚人流量相较于白天要少得多。   江跖下车后率先打了一个电话,用英文讲了好久,带着黑色鸭舌帽的外国少年捧着一束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走到谢晚松面前,彬彬有礼地问:“需要一束鲜花吗,先生?”   谢晚松眨了眨眼,目光柔软下来,他张口,以标准的法语回道:“谢谢你,请给我一束吧。”   花朵如同火焰一般艳丽,一度给这个灰色的冬季增添了不少的色彩。   谢晚松也好像被这颜色暖了一下,少年将花朵交付于谢晚松手上,轻声道:“来自异国的先生,您的伴侣与您十分般配,祝您有一个浪漫的夜晚。”   谢晚松顺着少年的眼光向身后看去,江跖也正好在看他,两个人的目光在虚空中一撞,昏暗的光线里看不分明,他却隐约看到了男人眼底的一抹流光,似乎是对他笑了。   电梯票需要提前预约,江跖也不知道率先同什么人打过招呼,两个人坐着观光梯一路向上,直至到铁塔的最顶端。   一时巴黎城市街景画一般收揽入眼底,随处可见的浪漫多彩,宽阔的马路恍若一条条灯带横贯东西,一旁的塞纳河映波光粼粼,不时有游船飘过,像是在天幕银河间掠过的烁烁晨星。   临近年关的冷空气吹进衣衫,抚过肌肤,谢晚松仅仅是刚刚站定脚步,呼啸而过的风吹乱了发丝,露出了他纤长白皙的脖颈。   塔顶人不算多,零零散散围绕着几个拍照的情侣,夜里风太凉,他们互相拥抱着,把脸努力挤进一张照片之中。   谢晚松并不习惯于在人多的地方停顿太多时间,孕期Omega对于信息素的敏感程度令他在人群中感到不适,多种多样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他不免轻轻的蹙起了眉头。   一道身影突然挡在了自己身后。   江跖高大宽广的身形像是为他筑起了一道顽固的避风港,熟悉的雪松味道Alpha信息素轻柔温和地笼罩下来,如同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外来气息全部隔绝在外,同时也变成了身旁触手可得的热源,为他遮挡了塔顶的冷风。   温度一旦传播过来,两个人如同亲密无间毫无缝隙,谢晚松整个人都背对着被对方包裹在怀抱里,隔着几层布料,甚至能听到身后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江跖拥着他,道:“今晚有特殊惊喜。”   就好像寒冷的雪花,温温柔柔地落在肩头。   谢晚松任由对方环抱着自己,轻扬起下颚,目光看向及其遥远的地方。   江跖刚要说些什么,不远处一道光束飞速升起,在空中炸开一朵紫红色的烟花,将天幕染成了一片明艳的紫色——登高望远,就像是盛放在眼前似的。   周围群众显然也被这一朵突如其来的烟花所吸引,一阵猝不及防的惊呼,掏出手机拍照。   紧跟着越来越多的紫红色烟花在空中炸开,一时间天空上斑斓一片,全场哗然。   烟花庆典。   谢晚松眼眸被这些烟花衬得通明透亮,似乎要泛起光泽出来。   他这才明白江跖一定要带他来的用意,有那么一瞬间,谢晚松眼角轻轻一弯,差点儿要朗笑出声。   可下一秒他感到心脏一阵紧缩,好像更加沉了下去。   上一次与江跖看烟花是什么时候?   是在婚礼的邮轮上,礼花开满天幕,像是一场全世界为之祝福的盛大宴礼。   可再经历过无数是是非非之后,这样的场景却难免变得可笑嘲弄起来。   他听见背后人清冷又充满磁性的声音:“我给你买了个礼物。”   他们就像是每一对在塔上观望的恋人一样,江跖自然而然地拿起谢晚松放在防护栏上,已经被冻的微微泛红的手,摸索着对方修长并且空无一物的无名指,将手掌包在手里。   谢晚松张开手,手心里是小小的一个戒指盒,大概被江跖捂了许久,表面十分温暖。   这个举动放在此时此刻,这样的景色与夜色里,原本应该是十足浪漫的。   然而他也只是打开看了一眼,又默默地合上:“你什么意思?”   江跖低头认真地看他:“我们之前签的婚约是三年,去登记吧,也给以后的孩子落一个名份。”   谢晚松原本那些沉寂的火气一时间仿佛被他这句话轻而易举撩拨起来,他将小小的盒子扔进江跖怀里,眉眼间尽是不屑,轻嗤道:“江跖,你这想一出做一出的性子真是令我发笑。”   江跖道:“为什么这样想?”   “你想让外人怎么看,孙家长子放着未婚妻不管,失踪归来还带回一个怀有身孕的Omega?”   江跖就如同没听见他的冷嘲热讽,眉眼间毫无波澜:“我跟柳翩然自然交好,只当她是妹妹,不是男女之情,当初我父亲病逝前硬是要替我决定这门婚事,不是我的意愿。”   他这篇难得的长篇大论非但没有熄灭谢晚松的火,反而如同火上浇油,越烧越烈,他气得发笑:“你这意思是要三年婚约一过,你再继续同她结婚?”   江跖紧紧握着他的手,好像一放开人就会跑掉一样:“如果你顾及的只有柳翩然,这件事我会处理得当,不会让你受委屈,你想留在我身边多久都可以的。”   谢晚松彻底怒了,一把挣开他,不管不顾地嘶吼出声:“你真以为自己多稀罕吗!?”   耳畔还是烟花炸开的声音,与人们的欢声笑语交融在一起,他这一句异国他乡的叫骂并不能引起旁人的多少注意力。   他吼完这句话,整个人恍若被抽干所有气力,彻底脱力。   他仰起头,眼底光线暗淡,突然抬手将人用力推开,江跖脚步趔趄地向后退了几步,冷风呼啸着穿过二人之间,形成一道鲜明的裂谷。   “江跖,那我就问问你,在这段之间以来,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我是你的谁?”   男人的声音轻而缥缈,好像下一刻就会飘散在风里,可偏偏又字字清晰的落入耳中。   “或者说早在你心里,我谢晚松只是你某一个故人的缩影罢了。”   曲枫年一语成谶,这句话瞬间使得二人周遭氛围直坠冰点。   江跖的脸色难看下来,刚刚的温情不复存,他整个人如同寒意包裹,语气生硬道:“刚刚曲枫年究竟跟你说什么了?”   明明有那么多话想问他,一肚子怨气,一肚子委屈,此刻却如鲠在喉。   他动了动唇,只吐出三个字来:“顾子安。”   他看到了江跖在听见这个名字后,眼底短暂的疼痛与仓促,如同掀开一道埋藏在脂粉之下的疤痕——多么痛彻心扉的神情。   两个人一路上磕磕碰碰走到现在,江跖觉得自己总是有回旋的余地,总是能想方设法地将他留住,可此时此刻,谢晚松以这般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心底却猛地迸发出一阵极强的怅然若失,就好像这个人他再也抓不住似的。   顾子安是他一辈子都不愿被碰触的逆鳞,如果谢晚松不问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   谢晚松确实与顾子安在某一程度上相似,轻而易举地贡献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对于顾子安有一种病态的依赖感,可是对于江跖自己而言,他从来都没有把他们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他们明明那样的不同,他甚至从来都没怀疑过自己对谢晚松的爱意,是否是对于以往不圆满的情感寄托。   在这样的漫天花火下,风拂过谢晚松的发丝,眼底竟是反射出一道莹莹的水光。   江跖被狠狠震慑了一下,这一刻他大脑里空白一片,什么顾子安,曲枫年,以往的种种都没了,疼惜与保护欲是写在眼底的,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抬起谢晚松的脸,想为他拭去眼角的那一滴泪。   谢晚松挡过他的手,冷言道:“不必。”   突如其来的眼泪让他整个人都慌张起来,掩饰一般低下头,侧身与江跖擦肩而过,径直跟着往来的人流进了电梯,大概是烟花吸引了一干游客,江跖下意识地想去牵他,从电梯里涌出的参观者轻而易举便把二人隔绝。   他小心谨慎地一个一个人地挤过去,好像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想接近到谢晚松的身边去。   谢晚松并没有注意江跖是否跟了上来,他护着腹部以防被挤到,埋藏在人群里,塔外斑驳的光影频频反射入玻璃升降梯之间。   从吐出顾子安这三个字,看见江跖神情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几欲爆炸,原先的一切猜想瞬间落实,泪水刹那间涌至眼底。   自从母亲逝世,他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自从遇见江跖,简直丢完了这辈子的人。   如果说江跖对自己所有的好都是基于对死去之人的那点儿怜爱与疼惜,那自己与替身又有什么区别?   江跖像是一个从浓雾里走出的起死回生的人,身上带着太多令人看不懂的东西,所做的一切都携带着令人不解的目的,就连曾经他不屑一顾的对方的真心,到头来都不确定这份真心究竟是真是假,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和勇气再去放手一搏。   他走出电梯,才走出没多远,有人便再一次急匆匆地扯住了他。   江跖手心冰凉一片,往日沉稳冷静的男声此刻好像再微微发抖,甚至带着些许恳求的味道——   “……你想听听我的事吗?” 第74章 真相。   他坐下来,盯向自己的双手。   “我在十岁的时候,经历过一场绑架案,自那之后我就不能讲话了。医生说那叫做神经性失语,跟清甜的情况有些相似。我的母亲怕我继续成为孙家的靶子,给我改了姓氏,送去国外读书。她把我寄居在一名年轻的心理师家里,希望在日常相处中能帮助我开口讲话,那个心理师叫做顾子安。他是我当时在黑暗里…唯一的光。”   狭小的房间内只能听见女人失魂落魄地哭声,十五岁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微微侧耳便能听到室内交谈的声音,他在母亲悲痛的哭喊中毫无动容,面庞青涩,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薄情。   这是心理师的尸体被送走的第十八的小时,曾经居住过的,被作为心里咨询室的工作场所已经完全封闭。   “很抱歉的告诉您孙夫人,您的儿子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极有可能是由于先前的绑架案刺激引起的,情况不容乐观,您必须得带他进行专业治疗。”   医生的声音在有限的空间内被无限的放大,延申。   少年低下头去,看了看手心里捧着的白玫瑰,手心里汗津津的,这是他清晨在别墅的后花园采摘的,作为送给心理师的礼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衬白玫瑰了。   经过了长时间后玫瑰早已经没有了最初那样垂着露水新鲜娇艳的模样,蔫蔫地垂在手心里,边缘由于缺水的缘由微微发皱,已经完全凋落了。   再往上看去,能看见少年袖口处隐约的疤痕,像是未能完全愈合的刀口,杂乱无章的罗列在胳膊上。   面前的门一声轻响,他抬起头看,眼睁睁地看着满脸泪痕的母亲飞扑出来,将自己用力拥进怀里,放声大哭:“我们孙家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少年任凭母亲的所作所为,他乖顺地倚靠在母亲的怀里,眼底涌现出一股哀伤的费解。   “顾老师……为什么要跳楼?”他说,“我不明白。”   心理师是自己深陷黑暗时的一道光,他珍惜地守护着,从始至终所做的一切,只是单纯的想要保护罢了。   “我只是……不想让他受到伤害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理师对待外人的一颦一笑,都让少年从最初的不喜欢变成了由衷的恐惧,心底的强烈的妒忌与不安滋生壮大,他开始变得敏感多疑,开始反抗心理师与外界的交流沟通。   他认为只有自己发自肺腑地爱着心理师,外界充斥着欺骗和危险,总觉得对方只有呆在自己身边才是真正安全的。   少年总是不愿意将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而是宣泄到别的事物上头,他将心理师送给自己的漂亮宠物鸟雀摔死,然后把它们一个一个地埋进后花园,植被下不知不觉多了许多禽类的尸体,到最终这样的行为甚至演变为了自残,情绪难以自控时他便在胳膊处划下无数刀口,鲜血顺着白皙的胳膊缓缓流下。   他相信自己在心理师心里是特别的,明白他不会对自己放任不管,果不其然,当他将这一切都摆在心理师面前时,对方再惊诧的同时终于选择妥协,辞退了所有的佣人,顺着自己的意思足不出户,之后的那几个月里几乎没有交谈过任何一个客人。   一切表面的平和如同暴风雨前的晴朗,少年怀揣着的那颗沾沾自喜自以为是的心,自心理师从楼上跃下的那一刻彻底打破。   “一开始顾子安也没有意识到我的病情能到那样严重的地步,也许是想先顺着孩子的想法把人安抚下来,慢慢沟通调节,但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是患有潜在抑郁症的。他是一个优秀的心理师,他明白如何帮助别人调节情绪,唯独不明白如何帮他自己。也许是我让他感受到了极端的压抑,才会逼得他用最为极端的解决方式。当时跟我一同寄居在顾子安家里的还有曲枫年,我能感觉出他对待老师的喜爱超乎寻常。高一暑假那年他因为外公去世被迫回国,再返回美国时顾子安已经不在了,他与我打了一架,疯了一样拽着我的衣领,质问我为什么。”   “在那之后我的母亲强烈反对将我送去精神病看守所,医生认为我只是受到的伤害刺激导致的人格障碍,远远没有精神病那样夸张。我接受了大量的药物和沟通治疗,近几年有根本好转,我还是一直都在服用抗精神病的药物防止复发。”   江跖说到此的时候,目光里流露出极端的痛苦与茫然,盯着自己交织在一起、显得无措的手,声音里带着些许失态的哑:“我恢复记忆的那一天,曾经的所有我都记起来了,绑架案,顾子安,我甚至不能短时间接受这样大量的刺激,我无法控制自己,不能保证继续呆在你身边会发生些什么……我爱你,跟十三岁时对顾子安那种依赖不一样,这样的情感更为强烈,我看不得你跟别的Alpha交往,看不得你们聊天,我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后恨不得把你锁起来,让全世界都找不到你……可是越是这样我却越不敢,我真的很害怕,有一天你也会像他那样……”   变成一具冰冰凉凉一动不动的尸体。   他的话戛然而止,彼此却都心知肚明。晚风吹拂过男人的发,江跖就仿佛陷入了痛苦的深渊,回忆的刀锋狠狠碾磨过心脏,他垂下头,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回忆起,空旷寂然的房间,窗前那一只意欲脱笼而出的飞鸟,白色的衣摆被风吹起,像一只温柔的手掌抚摸过视野。   他捧着新鲜采撷的玫瑰,嘴唇毫无血色,害怕而又仓皇地喊道:“顾老师…!”   男人转头看向他,以往清明灵动的眼眸里浸染着一片疲惫的死寂,他松开抓着栏杆的手,身体自虚空中仰下,闷声掉落在后花园的草木之下的台阶上,惊起一片鸟雀横飞,鲜血极快的再土壤里弥漫,混杂着雨水以及草木的腥气。   但凡一想起这些,江跖便难以自控的渗出冷汗,像是瞬间又回到了那个久远的清晨,光线自全开的窗打进来,沐浴在呆滞的少年身上,他贮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一具冰凉的死人。   他恐惧每一个夜晚,每一个清晨,恐惧飞禽,恐惧花园,恐惧关于顾子安的一切,更加恐惧自己。   母亲总的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你是个病人,错不在你,不要自责。如果不是那些绑架犯,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那又如何,再那之后的每一个夜里,他总能梦见顾子安,他就那样孤零零的站在原地,洁白的衬衫被血染透,带着疲惫的笑意看着自己。   他问:为什么杀人犯却受不到应有的惩罚呢?   “我真恨不得,一辈子都不恢复记忆。哪怕是像个傻子一样跟在你身旁,我也心甘情愿了。”   将自己不堪的内力尽数展现出之后,就如同卸掉了一切盔甲,他不敢去看谢晚松的神情,甚至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顾子安更像是上天为他编织的一场残酷的梦境,在梦里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拥有了,小心翼翼地捧着,维持着,最终梦醒了,现实却让人更加难以接受。   他苦笑道:“我话已至此,已经没什么能强迫你的了,无论你什么抉择,你的一切要求,我都会无条件的顺从。”   身旁人寂然许久,好似陷入永无止境的沉默。   这些所有的事情江跖从未跟任何人讲起过,他拼了命的隐藏,不愿意将丑陋的面孔展现在任何人眼前——也是,谁能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愿意同一个随时会发病的炸弹谈情说爱呢?   “我妈死的那段时间我也很难。”   出乎意料的,谢晚松也开口了,他神色平静地望着远处往来的人群,语气泛不起一丝波澜,像是一件毫无紧要的事情,“我基本上每一个夜晚都能梦见她,她穿着红色的嫁衣站在床头,一遍一遍的埋怨我为什么要生下来,白给她希望。我在孤儿院的床上惊醒,害怕极了,只能一个人瑟缩在角落里哭。”   他话说到此,沉寂了几秒,轻声道:“我妈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她对我所有的好都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用我来再次获得谢长远的青睐。我事后回想,这个女人得多恨我才能不管不顾地死在我面前呢,除非我死了,不然我永远都逃不脱她,羁绊是永恒的。其实曲枫年那句话说的挺对,死去之人的事迹不能够影响活着的人的生活,毕竟无论你多么愧疚,多么痛苦,身陷过往无法自拔,你把他从坟地里挖出来,抱在怀里失声痛哭,他们都再也不会活过来了。带着曾经的那些伤继续活着,那人生苦痛何时是个头?”   江跖几乎已经做好了今夜与谢晚松彻底分道扬镳的准备,对方却突然道:“你回国的飞机是什么时候?”   江跖被这个话题转化地猝不及防,顺着谢晚松的话道:“三天后的。”   谢晚松只是“哦”了一声,没再说过多的话,只是径自拿起手机摆弄起来。   莹白色的光线照射在Omega精致的脸上,衬得更加苍白如雪,他却始终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江跖一时竟没敢开口打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谢晚松近乎完美的侧颜,背后是法国河岸的灯光烁烁,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曾经与谢晚松去山里过夜时,灯笼缀满长桥,随风摇曳的场景,谢晚松薄薄的外套被风吹起,发丝飞扬,转头回眸时对他的那一笑,当真是抛开世间杂物的澄澈轻盈,惊艳过万千灯火,像是走入了一副明媚的画里。   回忆里重合的与故人相似的眉眼,那些尘封已久的沉重记忆,再那一刻都不复存在。   他真正动心过的,就只有谢晚松,只是谢晚松而已。   江跖眼睛一扎不住地看着他,好像想把这一刻深深镌刻入脑海。   直到谢晚松放下手机,说到:“好了。”   他转头对上江跖疑惑的视线,道:“我改了回去的机票,一起回去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江跖一度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久才缓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   谢晚松似乎被他这样热切的注视看得十分不自在,他微微蹙眉,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子,插着口袋站到江跖面前,神情看不出喜怒,语气却是一等一的认真。   “我不是顾子安,从来都不是。”他一字一顿道,眉宇间浸染月华,竟是透露出些微的嘲弄出来。   “是你小瞧我了,江跖。” 第75章 我不冷。   江跖闻言愣了两秒,突然就笑了。   不是顾子安,所以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你所担心的永远都不会发生。   谢晚松刚走出去没两步,一股大力突然将他拽入怀中,Alpha雪松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爆发出来,疯狂的将他笼罩住。   江跖紧紧地抱着他,像是抱紧着失而复得的宝贝,恨不得将他勒入骨髓,同自己永远合为一体。   谢晚松任由他抱着,连带着Alpha信息素都变得激烈火热,谢晚松这段时间向来敏感,这样激情又火热的信息素弄得他浑身难受,整个人也跟烧起来似的,就连吐息都热烈起来。   周边不少人大概也受到了信息素的影响,纷纷侧目看了过来,看向这一对在大街中央拥抱的东方情侣,谢晚松脸上有些挂不住面子,他微微挣动了一下,皱起眉头,语气生硬的提醒:“江跖,现在是在大街上。”   虽然说他选择继续留在江跖身边,可毕竟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心里总是有些不平衡的膈应,暂时还不能太快的与他放下芥蒂,一时间浑身都有些不对头。   谢晚松刚要制止对方这种不分场所的不雅行为,突然就感觉颈旁一丝火热的湿润,这一烫就跟要一路烫进心底似的。   “……”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本那些到嘴边儿的嫌弃话语生生绕了一圈,又全部咽了回去。   原本江跖的眼泪竟然是这样火热的。   谢晚松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一个身高接近一九零的高大Alpha一路拥着,在路人喜闻乐见的注视下,像两个连体婴儿一样回到了酒店。   他有些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房卡,滴开了房间的门,江跖这才回神般的,松开紧拥着他的双手,向后退开一步。   江跖眼圈还微微带着些许红意,明明之前霸道的男人,此刻却突然变得谨慎起来,他有些无措地看向谢晚松,轻声问:“我明天可以来找你吗?”   谢晚松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怎么想的,只是含糊道:“随便你吧。”   他将门关上,靠在房门前,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从猫眼里看出去,可以看见江跖依旧站在原地,他们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扇门对视了许久,直到谢晚松感觉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对方就如同跟他心有灵犀似的,转身离开了。   有时候感情真的十分奇妙,当一切通畅以后,反而两个人之间产生了某种微妙感,就好像是青春期刚刚坠入爱河的少年少女,显然这样的感觉让谢晚松嗤之以鼻。   他抱着这种奇怪的念头洗漱躺下,身体疲惫,思绪却很清明。   他想到了很多事情,脑海里滑过一张一张面孔,看到了母亲,看到了谢长远,看到了顾城,看到了谢天勇……他看到了无数在他身边短暂停留过,又行去的人们。他的人生路途上出现过许多人,可到头来留下的也只有自己一个罢了。直到最后,他看到了江跖。   那一瞬间谢晚松想到了很多事情,想到了与江跖初见时,男人由于自己的撩拨不悦的神情,想到了他两个人大半夜偷偷去戳谢天勇的车轮胎,那些或高兴,或难受的回忆,手心里好像还留存有刚刚男人身上的温度,再这样宁静的夜晚,鼻头突然有了一丝酸涩感。   酒店的窗帘并没有拉紧,外面的灯光顺着缝隙落入,他却懒得下床将其拉好。   谢晚松在黑夜里睁着眼睛,差点儿以为自己将要一夜无眠,不知何时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谢晚松果不其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睡眠本身就浅,虽然敲门声不大,甚至可以说用小心翼翼来形容,但几乎在对方敲响的那一刻,他就已然从睡梦中惊醒。   谢晚松起床,打着哈欠慢悠悠地上前开门,江跖的脸出现在了门缝里,这人好像天生带着生人勿近的寒意,脸上冰冷俊逸,可偏偏眼神又是与外表不符的火热,好像要将人融化似的。   谢晚松看到他的那一刻睡意刹那间烟消云散,脸上的困倦与茫然也收了回去,他扶着门框问:“什么事?”   江跖的声音清冷深沉,好像下一秒又能把人扯会梦境漩涡里:“十点半了。”   谢晚松这才想起来看了一眼表,时针果不其然已经指到了数字10与11的中间。   他有些适应不过时差,昨晚早早睡下,凌晨两三点便醒了,起床倒了杯水,身体疲惫却始终睡不着,他心里无所事事,想着抽根烟缓和一下,可摸索了一遍别说烟了,浑身上下一丝烟灰都找不到,由于怀孕的缘故早早就扔没了。   谢晚松百无聊赖,直直熬到五六点才再一次沉沉睡去,这一睡就彻底没了时间观念,直到江跖敲门。   他皮肤原本就白,眼下的淤青便也十分明显。   他只是冲着江跖轻轻一点头,并没有将人放进来的意思,而是关上房门,自顾自地进了卫生间,待到洗漱完毕,穿戴完整,再拉开门时,却发现江跖还站在门口,正靠在墙边,垂着眼眸翻看手机。   感觉到谢晚松的视线,他这才自然而然地靠拢过去,问:“想吃点什么?”   谢晚松时差未倒,食欲不佳,对一切都没有兴趣,回答道:“随你吧。”   江跖像是早料到他这句话似的,只是略一点头:“我定了一家法国料理。”   明明睡了这么长时间,谢晚松非但没感觉到身体轻盈四肢有力,反而觉得浑身沉重,每走一步都是累的,加上昨晚他接二连三地做了不少不好的梦,大多同过去的经历有关,精力疲惫到了极点,一时间竟没能仔细听清江跖的话,只是凭借着本能点了点头。   江跖定的餐厅附近不让进车,只能停在周边路旁,徒步走进去。   谢晚松下车刚走没几步,就被呼啸而过的冷风教育做人,他为了追求外在美观,有时候一整个冬天都穿不了几次羽绒服。平日里他基本都在家里,公司等一系列室内场所,出门车接车送,总觉得也用不着太厚实的衣服。   他冻的打了个哆嗦,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然而下一秒,更为厚实的衣物便落在了自己的肩上,上面还沾染着Alpha的气息和体温,笼罩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进入了充斥着安抚信息素的保温箱,舒适又温暖。   谢晚松侧目看他,才发觉江跖里面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甚至连一件毛衣打底都没穿,冷风一吹轻而易举便透了。   江跖大概注意到了他略略担忧的视线,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我不冷。”   谢晚松翻了个白眼,心道骗鬼呢。   他张了张口,刚要讲话,江跖的手便顺着宽松的袖口摸索进来,试探性地触碰了他一下,再自己没有反抗之后,与他紧紧牵在了一起。   十指贴着十指,掌心贴着掌心,皮肤相触间彼此热度交融。   谢晚松却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一下子就将手抽了回来。   他揉了揉鼻子,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有点不适应。”   江跖眼底神情微黯,但下一秒便重新恢复了常态,他并未再逼迫,只是说:“我明白了。”   既然谢晚松愿意呆在自己身边,那还有什么是他等不起的呢?   谢晚松感觉到了他低落的情绪,不愿意让江跖多想,便解释道:“不是你的问题,我只是很久没有跟人这样亲近了,不习惯。”   他语气难得诚恳,说的是事实。   自从母亲走后,烟花巷的窑子里养着这么一个半大不大的小男孩儿总归是不可能的,几个人背着他商决过后便送去了孤儿院。在孤儿院被欺辱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就算当初与陆城交好时都没有作出除去亲亲脸颊以外更加亲近的举动。   谢晚松的世界里原本只有他自己,孤独久了,突然这样闯入一个人,他反而变得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两个人再定好的餐厅入座,旁边的一桌服务生正在收整,谢晚松点完餐之后去了一趟洗手间,再转角处撞到了一位华人老太太,正扶着墙慢慢的往前走。   老人家看上去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看见谢晚松的时候一阵激动,哆嗦着嘴唇,往前几步上来就要抓他的手:“安,安啊…儿子,妈找你那么久,你怎么偷偷跑这里来了?”   谢晚松猝不及防被这样一抓,下意识往后一推,对上老人热切的视线时,心里一软,温声道:“阿姨,我不是您儿子,您认错了。”   他话音才落,老人艰难地伸着头左看右看,坚定地说:“妈一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会把你认错了呢?”   她话说到此,语气突然哀求道:“安啊,妈知道错了,之前是妈做的不对,不该逼你离婚的,你就原谅妈,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们这边闹腾了没多久,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便从大厅方向冲了出来,神情无奈地站在老人身边,硬是把她拽着谢晚松的手给拿了下来:“妈,都说多少遍,大哥出车祸没了,您怎么还逢人就问呢……不好意思啊先生,您是中国人吧?我妈年纪大了,眼花。”   谢晚松体谅的点了点头,却见老太太激动的神情突然变得怅然若失起来,她被年轻人搂着向外走,两只手垂在胸前哆哆嗦嗦,张着眼睛不住的重复:“没了…没了?”   她的神情可恐,好像整个世界都随之崩裂,下一秒竟爆出了一阵悲恸的哭声。   精英打扮的年轻人无奈地哄着她,用流利的法语为闻声赶来的服务生说明情况,手忙脚乱地把人带到了门口。   他目送着两个人走出大门,走到洗手池边洗了把手,看着水流落入掌心,又顺着缝隙极快地渗出,顿时也有些茫然。   老人半辈子都活在儿子死所带来的痛苦和自责里,就算是人老了,记忆差了,悲痛的回忆是忘不掉的,哪怕短暂的忘却再一次带来快乐与希望,却要被人一遍一遍的提醒,一遍一遍地重新回顾过往的苦痛。   那么江跖当初恢复记忆的那一刻,一切的压力和痛苦蜂拥而至,面对所有的黑暗与无助,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   一想到此,谢晚松内心就如同被狠狠扭了一下,不可自控的心疼起来。 第76章 不适。   两个人坐三天后的飞机一同回国。   江跖跟谢晚松正好坐在前后坐,孕期的Omega嗜睡,谢晚松上了飞机没多久便犯困,调整了座椅后便盖着毯子沉沉睡去。这一趟他睡的昏昏沉沉,基本上十几个小时都在半睡半醒间度过。   江跖怕飞机上的空调吹着他,又把自己的毯子盖到了谢晚松的身上。   降落之后,率先出现在接机口的是老唐,他对谢晚松的出现并没有丝毫惊异,笑眯眯地上前迎接二人。   “这几天洛城降温,下了点小雪。”老唐一边说着,一边尽职尽业的帮着两个人提着行李,他身上穿着羽绒服,看上去动作的有些臃肿。   洛城往日总是一月中旬才落雪,今年的雪倒是来的格外的早。   才走了没几步,又听见有人再远处唤道:“三少!”   谢晚松扭头,发现林风正站在人群中央,手里还牵着清甜。   他便止住步子,看着林风快步走过来,清甜已经抢先一步从对方手里挣脱出来,扑进谢晚松怀里,仰着小脸兴奋地看着他。   倒是林风看着站在他身边的江跖,微微怔了一下。   谢晚松揉了一把她梳的乱糟糟的头发,问:“想舅舅了?”   清甜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风从老唐手里接过行李,顺便寒暄几句,谢晚松转头就见江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要回去了吗?”   江跖似是有些不舍,目光在他脸上流连许久,似是强行压下了内心的躁动。   谢晚松见到他这样的神色总是会心疼,便改口道:“算了,去你那吧。”   江跖眼眸微微一亮,他说了一句好,下一秒已经大步越过谢晚松,从林风手里把行李再度抢了回来,看那架势好像唯恐对方突然变卦似的。   林风原本有一肚子话都想同谢晚松讲,见江跖此举动脸色变了变,又不好讲话,瞪着他提着行李去了。   此时并不是旅游高峰期,机场附近人并不多。洛市的天永远都是灰蒙蒙的,大概是刚落了雪的缘故,今天难得晴空万里,从机场一路赶回去,路边植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融雪,看起来荒芜一片,一直到差不多市区闹事,周遭的行人才逐渐多了起来。   老唐的车拐入了一处高级小区的大门,最终再属于江跖的那间别墅前停下。   冷风呼啸着刮来,谢晚松将半边儿脸藏进领口,牵着清甜进了江跖家,并不是自己房子里由于长时间不居住而形成的陌生凉空气,房间里暖气开的很足,鼻翼间有清冷的雪松的味道,以及空气中一股若有若无的鲜味。   保姆再两人回来之前就已经煲好了一锅海鲜粥,此刻正在锅里冒着腾腾热气。   谢晚松准备换鞋,就见江跖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两双翻毛的拖鞋,一双灰色的,另外一双是小小的粉红兔子拖鞋,放在了谢晚松和清甜的脚底下。   “穿这个吧。”   江跖家有地暖,光着脚踩在地上也不会觉得冷,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怕谢晚松冻着,还是专程去买了一双。   从电话里得知谢依然在年前会回来,这段时间清甜要在江跖家住一段时间,江跖让保姆把主卧隔壁的房间打扫出来给她住。然而谢晚松刚刚回来,清甜就对他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依赖感,大概是怕极了再此被人丢掉,硬是要扯着谢晚松陪她一起睡,最终只能江跖选择去睡侧卧。   谢晚松换掉衣物,白色的衬衫下露出苍白劲瘦的身体,原本平坦的腹部现在已经能明显的看出微微的凸起,与肢体并不协调,手掌落上去,好像已经能感受到新生儿火热的体温。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柔软下来。   江跖切了一盘水果端上楼,轻轻推开房间门,便看到谢晚松正站在浴室的镜子面前发怔。   光影落在来,衬的Omega的身段纤细顷长,每一处都如同上帝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美丽到令人惊叹。   他将水果放在桌子上,靠近谢晚松,从背后拥抱着他,能明显感觉怀里人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江跖装作不曾发觉对方潜意识里的排斥,低声问:“再做什么?”   谢晚松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轻喘了一口气,在他的怀抱里努力的放松着身体,好让自己感觉不那么紧绷。   实际上听见江跖动静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便想要将赤裸的身躯隐藏起来,可顿时又感觉这是一种没必要的矫情,便敞开衣服,大大方方地任江跖看。   江跖的手很小心的放在了凸起的腹部,掌心的温度烫的好像要灼烧起来。   谢晚松对着镜子轻笑了一声,声音像是猫爪在心上轻轻挠过:“以后身材要走样了。”   江跖深深地看着他,然后执起他的手,虔诚地吻进指尖:“你怎样我都喜欢。”   他微微低着头,墨黑色的发垂下,衬衫领口处露出半截苍白的后颈,隐隐露出了腺体的位置。空气里隐隐约约弥漫着Omega信息素的味道,随着怀孕时间越长,信息素里面的奶味便越重,甜腻的奶味同夜合花的清香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旖旎又勾人的香味。   江跖看着看着,便觉得小腹处一热,流淌过一阵猝不及防的邪火。   由于Omega整个人都贴在他怀里,紧密的没有一丝缝隙,他强行打住这样不合时宜的念头,赶在对方察觉到自己起反应的腿间之物时迅速闪开。   谢晚松看着江跖仓惶走出房间,隐约能看见对方泛红的耳尖。   惊慌失措的Alpha站在后花园里点了一根烟,夜里的冷风能让浇灭欲火,使他平静下来。   自从几个月前上一次的性/事过后江跖再也没有宣泄过欲/望,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精力去想这些东西,等一切都再度归于平静过后,Alpha对自己的Omega的渴望程度可想而知,基本上无法避免的在谢晚松信息素的影响下发情。   先不论他二人这不知何时才能捂热的感情,谢晚松再怀孕的前五个月为了确保胎儿健康更是碰都不能碰。   他准备明天就去买回些高浓度抑制剂,盯着头顶朗朗的明月,这一瞬间突然就意识到那些容易被Alpha信息素影响的Omega究竟多么的凄惨与不容易。   突然传来砰砰两声,二楼的窗户玻璃被人敲了敲。   他仰头看去,就见谢晚松打开了一条不大的窗床缝,然后丢了一件什么东西下来。   江跖伸手结果,是一件外套,已经被捂得暖洋洋的。   等到他再抬头看去的时候,男人谢晚松已经不站在窗边了,只能看见台灯微弱的荧光。   临近年底,江跖与谢晚松不同,有许多事情等候着他去处理,早出晚归,一整天下来家里都见不到人影。这两日气温直降零下,外面风寒,谢晚松怀着孕不适宜瞎跑,他一般就在家里陪清甜玩一玩,有时候会去小区里走走。   曲枫年的助理在月底时打电话约去见一面,当天曲枫年本人并没有露面,等候谢晚松的是他的代理律师。   曲枫年提出以四倍的价格与他进行交易,这个数目即便是放在谢长远庞大的遗产下也不容小觑,但相比起将公司拱手让人,曲枫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谢氏集团在背后经历了短暂的易主风云,总算暂且恢复了平静。   等待审核的那五日,谢依然也回来了,谢晚松带着清甜亲自开车去接,原本江跖是要与他一同来接的,但临时有个会议,只能作罢。   谢晚松早到了半个小时,坐在车里百无聊赖地玩了会儿消消乐,后座清甜安静的看小人书,眼看着时间差不多才出了车门。大老远就见谢依然被保姆推着往这个方向走,她虽然安装上了义肢,却无法很好的自行行走,依旧需要进行大量的练习,别人推着总要比她走的快的。   谢依然眉眼带笑,怀里抱着清甜,一路上跟谢晚松讲她出国后发生的趣事,好像对这段时间国内发生的一切都是闻所未闻。也不知她是怕谢晚松难受,有意不谈,还是真的毫不知情。   谢晚松一边开车一边问:“洛杉矶怎么样?”   “空气好,比咱这边儿暖和的多,人也都挺和善的。”谢依然说着,把小人书从清甜手里拿过来,“车上别看书,对眼睛不好。”   清甜乖巧的点点头。   “咱爸最近怎么样?”回家后谢依然就开始收整箱子,为他们拿出带回来的礼物,然后弄了一整个大袋子出来,“这些都是买给咱爸的,他总是嘴上说自己什么都不缺,其实收了礼自己内心偷着乐呢!”   谢晚松看见她这一幅兴致盎然的模样,到底是没敢将孟云患癌的事情讲出来,只是含糊道:“他挺好的啊,我近期没太回去过。”   “那就行。”谢依然笑笑,“过几天我去看看他,人老了,总是希望子女多陪陪的……你跟江跖呢,好久没见到他了?”   谢晚松便也笑了,眼底带着些许不自知的缱绻,说道:“挺好啊的,他公司事多这是业务繁忙,不然就一起来接你了。”   谢依然还不知道江跖的真实身份,闻言轻轻呀了一声:“也是,临近过年了,总要忙些。”   谢晚松弯着腰帮谢依然收拾东西,弄了一会儿便觉得腰酸背痛,肚子前面坠的慌,不得不揉着腰站起来。   谢依然见他身体不适,善解人意道:“小松你放那儿就行,我来吧。”   谢晚松便也没再强撑,拖了个小凳子坐过来看着谢依然收拾。许久不见谢依然头发长了好多,她嫌头发落下来麻烦,就再脑后挽了一个卷,露出恬静秀美的脸庞出来。   这一趟回来之后,她眉眼间少了几分与世无争的倦气,看上去开朗明媚不少。   谢晚松看了看她做好的假肢,觉得谢依然是终于找到了活头,心里由衷为她高兴,想了想,又说:“姐,我怀孕了。”   谢依然闻言猛地抬头看他,杏眼瞪的极大,神情由惊吓转化为惊喜:“真,真的啊?”   她语气激动,下一秒就要扶着椅背站起来,她尚且能颤巍巍的走上两步,奈何太激动,差点儿就要摔在地上,好在被谢晚松眼疾手快地搀住。   “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才告诉我?”谢依然埋怨着他,唯恐把谢晚松压着,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移开。   “这不是没想好怎么说嘛。”谢晚松如实回答,“双胞胎,快五个月了。”   谢依然坐稳当了,笑道:“好家伙,你要是抱着小孩才来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虽然没有孩子,可却对此了解颇多,交代给了谢晚松一系列养胎的注意事项,实际上这段时间他住在江跖那里,一日三餐都有营养师和保姆照料,这周末还准备去医院检查,江跖把所有的一切都一手操办了,并没有多少他需要自己操心的事情。   但越是这样,江跖越是掏心窝的对他好,谢晚松心底那股莫名的不真实感便愈发强烈。   一切归于平静的太突然,现在相较于曾经的那些苦辣辛酸差别太大,他甚至没有最好准备面对如今的生活和感情,倒像是一场随时都会惊醒的梦境。哪怕是江跖紧紧拥着他,亲吻他,一遍又一遍地说“我爱你”,他依然陷入了某种奇特的恐慌。   有一件事彼此都心知肚明,那就是现在的谢晚松很难再找回曾经江跖带给他的安全感了。 第77章 多陪陪我。   这段时间江跖显然是被工作绊住了脚,对自己的Omega缺少了陪伴,即便是已经承诺过晚上要回去陪谢晚松吃饭,大多时也会由于突如其来的应酬晚归。   有时他能在谢晚松的脸上觉察到些许不悦的端倪,若不是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示,弄的江跖几乎又要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是不是在谢晚松心里重了几分。   他了解谢晚松的为人,即便是他现在看上去再云淡风轻,既往不咎,在心里多少也与自己隔着到墙,这道墙硬推不了,只能用力一点一点用耐心磨。   江跖回家的时候,推门便闻到空气里一股混杂着信息素味的奇特香味,应该是被人换了新的熏香。   家里寂静无声,二楼漆黑一片,只有客厅灯亮着。   谢晚松无声无息地斜靠在沙发上,膝盖上抱着一本半开的电脑,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衣,薄毯顺着小腿滑落,细软的黑发遮盖住了大半张脸,只能露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下颚,显然已经沉沉睡去。   另外一边餐桌上放着几盘菜,大概是怕放凉都用盘子盖着。   江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Omega毫无防备的姿态,心脏都快被暖化了,没忍住凑过去在对方发丝凌乱的额头上亲了亲。   谢晚松被他这个举动弄醒了,他的视线艰难又缓慢的凝聚在男人脸上,撑起身子:“你回来了?”   江跖嗯了一声,抬手揉了揉他的后颈:“吃饭了吗?”   谢晚松困意未消,眼神茫然,对身旁的一切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向着温热的Alpha靠拢,猫一样再他的手掌上微微一蹭:“还没,处理公司的文件,不小心睡过去了。”   江跖真是喜欢死了现在的谢晚松,任由对方靠着自己的胳膊当作支点,低声道歉:“对不起,今晚又爽约了。”   谢晚松似乎被他这句话点醒了,脸上刚刚迷茫柔软的神情不复存,他眉头轻蹙,不着痕迹地从江跖的怀抱里挣扎出来。   捞起桌子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十点零九,底下是江跖发来的晚上赶不回来的消息,显然他并没有注意到。   谢晚松脸色便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但很快他就很好的隐藏起了自己的情绪,打着哈欠站起身,目光平静地走到餐桌前,开始收拾东西。   江跖很快的从后面跟上来:“不吃了吗?”   谢晚松说:“不了,倒了吧。”   晚饭过了这么久早就凉透了,实际上只是几盘再常见不过的家常菜,看起来并没有太好的卖相,不过还是能看出人用心做的迹象。   江跖的目光落在那几盘菜上,微微凝固住了。   显然这些并不是保姆的手艺。   “等等!”   他话音未落,谢晚松已经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都倒入垃圾袋,闻言转头狐疑地盯着他。   江跖动了动唇,嗓音由于紧张微微沙哑:“那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他突然就想起前几日在餐厅看见的那本食谱,原本以为谢晚松营养餐吃腻了想换换口味,现在看来……他是专程为自己做的?   谢晚松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很值得吃惊吗?”   先前他读高中的时候,前后打着几分零工,挣得钱不多,他干脆住在之前同母亲一直生活的房子里,平日里三餐都是自己做的,只是由于好久不曾下厨,卖相实在是难看。   江跖措辞着开口:“没…只是没有想到。”   谢晚松轻嗤一声,将盘子一冲放入了洗碗机里,发出砰的一声响。   “王嫂请假回老家了。”他声音毫无波澜地叙述,“你之前请的厨师不和我口味,我让他以后也不用来。”   谢晚松打开水龙头,意欲冲干净刚刚沾到菜汤的手,下一刻江跖贴了上来,紧紧的环抱住他的腰身,抓住了他的手腕。   的身子骨太纤细了,日复一日的营养餐并没有将他养肥多少,江跖手下还能感受到对方微微凸起的骨骼触感,好像一使劲就会折断一样。   他将下巴搁在谢晚松的肩膀上,道:“我发誓今晚是最后一次,明天我一定回来。”   他讲完这句话,余光落到面前的玻璃窗上,反射着室内二人的面容,隐约好像看见谢晚松笑了笑,是那种已经许久都未曾露出的讥讽笑容。   “没必要。”   执意道:“我想多陪陪你。”   “你不需要这样。”谢晚松突然转过身去,“这原本就是你的生活。”   江跖没必要为了他而专门改变什么。   他觉得自己讲出的这句话像是一句刻意的赌气,就好像再故意埋怨江跖的所作所为一样,这样的言行幼稚的令他想笑。   谢晚松挣脱江跖的怀抱,饶过他向着客厅走去。   就在他即将踏出厨房的那一刻,他听见背后江跖开口了,声音里透露着古怪:“什么叫做‘这是你的生活’?”   江跖太敏感了。   有时候一句无意识的话就会带给他无穷无尽的遐想。   谢晚松哑然,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可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大脑瞬间隐隐作痛起来。   然后下一秒Alpha就抓着他的肩膀迫使他扭过头去,映入视野的是对方愤懑又不可置信的神情。   “还是说你从来都不觉得你也是我生活里的一部分?”   谢晚松听着他低吼出声,又感到了某种久违的疲惫感。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跖。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一直都在这里,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   他很认真的说,明显看到了江跖眼底一闪而过的受伤之情,那么浓郁充盈,几乎让他窒息。   他们不应该这样的。   两个人彼此走的这样如履薄冰,带着对对方小心翼翼的试探,好像生怕某一句话,某一个行为,都会把现在这样宁静的平衡打破一样。   江跖显然也意识到了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状态,只是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忽视罢了。   “我真的很害怕。”   谢晚松听见江跖这样说,灯光流淌过Alpha眼眶,鼻梁,他的眉眼间总是冰冷而野性十足的,可此时此刻,他却在江跖的脸上看到了像是一个孩童般的无措与茫然。   他慢慢的拉起谢晚松的手,怔怔道:“明明我抓着你,可却感觉什么都抓不住似的。我总以为我们把心结打开了,一切总会慢慢变好起来的,可为什么现在觉得我离你越来越远了呢?”   谢晚松对他而言,是捧在掌心的宝贝,握得太紧怕捂化了,握得太松又怕掉了碎了。   正因为过于珍惜,所以走的每一步都是那样战战兢兢。   谢晚松又何尝不是如此。   顾子安是他与江跖之间的一道鸿沟,可偏偏对方已经是一个死人,多少恩怨只能埋进尘土。   跟一个死人较劲是毫无意义的,可他却从心底感到不甘。这种小孩子耍脾气的心态谢晚松自然是不愿再江跖面前表现出来,习惯性的藏着掖着。   不走心时的谢三公子浪漫体贴,世间无数甜蜜的情话张口即来,可现在让他正儿八经谈场恋爱,什么巧舌如簧妙语连珠的本领全没了,像是被割了舌头的哑巴。   江跖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眸,道:“我并不奢求什么,只是也想让你多依赖我一下,多给我提提要求都好……起码让我知道我是属于你的。”   依赖?   谢晚松怔了一下。   依赖一词这十好几年几句完全消失在了谢晚松的词典里,尤其是在与陆城分手以后,所有人都会在他眼睛里归位两类:有价值的和无价值的,再后者面前他从来不愿多浪费时间。   他承认自己很喜欢江跖,可这并不能意味着他要把自己的全身心都相信并且投入进去——他早过了当初飞扬跋扈的骄纵年纪,习惯于给自己留条后路,留份余力,不至于以后太过难堪。   曲枫年就是个生动形象的例子。   谢晚松沉寂半天,似乎再思考江跖所说的话。   他尝试一般张嘴,才刚刚吐出了一个“我”字,就如同被狠狠噎了一下,再讲不出后文。   有些话与他而言实在是过于难以启齿了。   但是如果能让两个人的感情前进一步,丢掉那些自以为是的可笑自尊又有什么不可呢?   江跖似乎察觉到了谢晚松此刻的难堪,显然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他将眼底的负面情绪抹去,温声安抚道:“你现在不用…”   谢晚松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声打断道:“我想你多陪陪我,有什么鬼工作非要堆到这几天才行吗?”   他这二十多年都没讲出过这么矫情煽情的话,说完连自己都怔了几秒,当场有些挂不住脸面,愤愤地咬了咬牙,有些暴躁地把江跖推开,气势汹汹地一屁股坐进了沙发里,抱着电脑再也不看他了。   江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似乎被吼懵了,僵了半晌,如梦方醒般的大步走到他身边,长臂一伸把人揉进怀里。   他的手指插入Omega额前柔软的碎发,遮盖在谢晚松地双眼上,俯身在他的嘴唇上狠狠亲了一下。   江跖的嘴唇柔软干燥,隐约带着烟草的味道,谢晚松半个人都被摁在怀里,这样亲近的举止唤起了某些久违的记忆,一时让他既紧张又期待。   只可惜对方仅仅是一个嘴碰嘴的亲吻。   江跖拿过手机拨出通话,迅速跟对面交谈一阵,挂断电话时眉梢隐约带着笑意。   “请了年假,从明天开始不去公司了。”   他讲完这话,没忍住又在谢晚松后颈处的亲了亲。   火热的呼吸混杂着浓郁的信息素味迅速充斥入腺体,细碎的快感一阵阵袭来,如同细小的电花噼里啪啦蔓延过脊椎。   谢晚松猛地打了一个颤,宛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没忍住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然而江跖就如同意料到了他的举止一般,再谢晚松的手招呼过来的时候便抓住了他的手,一用力将人扑进了沙发里。 第78章 烟花巷。   暧昧瞬间冲散了刚刚的紧张氛围。   谢晚松深陷在抱枕跟薄毯堆成的柔软里,他与江跖力量悬殊,被限制的感觉使他眉间隐隐带了丝恼气。   他俩暗流汹涌地又闹腾了一阵,谢晚松的上衣被蹭上去了一截,露出了白皙而又微微鼓起的腹部。Alpha的体温透过两层布料传递到身上,那一块就像是要烧起来似的,没过一会儿他就感觉后背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两股信息素的味道相互纠缠在一起,孕期的Omega相较于之前更加敏感,性/欲也w十分旺盛,谢晚松呼吸不着痕迹地沉了几分,一直到感受到Alpha***已经半勃的某物,终于赶在两个人擦枪走火前从江跖的身下逃了出来。   他丢下了一句“我先去睡了”,就头也不回的冲上了二楼。   江跖看着从手底下溜走的白兔,一时间感叹真是要了命了。   临近一周过年的时候,洛市又下了一场雪。   现在大多学生都放假了,街上渐渐也热闹起来,街道的马路旁挂上一排排的红灯笼,已经能感受到新年的喜气。   谢晚松去商场给清甜挑了一件大红色的棉服,红色的印花布料上绣着金黄色的边儿,跟电视上的年娃娃似的。衣服裁缝手作的,虽然不是大牌,却也价格不菲。   他没什么亲戚可走,除去谢依然,陈欣等人,大多数都是给清甜买的。   谢晚松枕在江跖膝上,一边欣赏着那件小巧精细的大红褂子,一只手搔刮着男人下巴长出的细小胡渣:“你新年怎么过啊?”   江跖正在看书,抓住对方作怪的手,摁在自己手心里:“家里没什么人,自己在家过吧。”   谢晚松闻言诧异地看他:“你不是有个弟弟吗,不跟他一起?”   “他跟我奶奶和姑姑家过。”江跖说,“我妈死的早,孙茁幼年就送去给我奶奶看了,往年新年都是一起过的,用不着我。”   谢晚松原本想问那你怎么不去,转念一想江跖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都不曾回国,同家里人生疏可想而知,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愿意凑热闹的人,外加上脾性也不好相处,估计是不想去了给彼此找难受。   虽然说谢晚松也没有多幸运,好歹还是能去谢依然家过个节,再不济就是被洛有道扯回家一起吃顿饭,总是能有个落脚的地儿,可江跖这样,可能就是真的没处去了。   他突然有些心酸,道:“你要不嫌弃的话去我那过吧,人不多,好歹沾个喜气。”   江跖低头去看,刚刚好谢晚松扭过头去,刻意不看自己。   他嘴角极浅的勾了一下,目光温柔地看着Omega半边侧脸,视线落回书上,低声说了句好。   除夕当天他二人再去谢家主宅的时候,一家子人正在打扫卫生,院子里挂上了灯笼,高姨跟谢依然正在门口贴对联,可惜高姨高度不够,踩着凳子也没将横批贴好。   谢依然见了他们亲热地打招呼,江跖把买的年货递给谢依然,说道:“我来吧。”   他个子高,胳膊也长,一下子就把横批给贴稳了。   高姨揉着老腰下来,转头就见谢晚松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高姨,今年又不回家过年啊?”   “三少说的什么话。”高姨埋怨似的看了他一眼,也紧跟着笑了起来,“小姐家就是我家,我这年年都在家里过呢!”   几个人正站在院子里说笑,大门一开,一大一小两个黑影接踵从门内闪出,先后飞扑到了谢晚松的腿上。   “小甜最近怎么样,大壮怎么又胖了?”   谢晚松揉了揉清甜的头,吃惊的看着在裤脚处扑腾的肉球,把柯基抱在怀里,只觉得越发肉实,再过不了太久就要抱不动了。   他一抬头,发现孟云也正好从门里走出来,两个人视线一对,氛围尴尬一瞬。   谢依然并没有注意到二人间不同寻常的气氛,她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笑着招呼众人道:“都进屋暖和去,别在外头冻坏了!”   江跖是客人,被高姨热情地率先推进了屋子。   谢晚松跟在最后进屋,谢依然正在与江跖聊天,他弯腰换鞋的时候,便听见背后孟云轻声说了一句:“别告诉她。”   具体指的什么事情,两个人心知肚明。   谢晚松动作一顿,就像是没听见他讲话,神色如常的进了房间。   但是孟云却知道谢晚松听进去了。   这保不准是他陪伴在谢依然身边最后的一个新年,不论说什么也要让她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把年过了,又何必要提这些晦气的事呢?   谢晚松脱掉外套,舒舒服服地坐在江跖身边,招呼清甜过来,然后从袋子里掏出红棉袄,又塞给她两个大红包。   小姑娘眼底明亮一瞬,红包没怎么上心,倒是欣喜地把棉服抱进怀里,左看又看。   “喜欢吗?”谢晚松问。   清甜用力点点头,仰着脑袋,声如细蚊地从嘴巴里吐出几个字来:“…谢…舅…”   她声音太小,听起来像是在哼唧,谢晚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微怔了一下:“什么?”   清甜眼巴巴地看着他,又费劲地重复了一遍:“谢…谢舅…”   这一下不光是谢晚松,谢依然跟高姨也听见了,她一把把清甜抱进怀里,神情激动:“小甜刚刚讲话了?我没听错吧?”   清甜抓着她的衣服,轻轻又说了一句。虽然她讲话声音极小,发音含糊不明,还是隐约能听出来说的是“妈妈”。   惊喜来的太突然,谢依然眨了眨眼,眼角顿时浸出一滴晶莹的泪来。   她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把白净秀美的面庞抹的通红,又是哭又是笑:“我谢依然积了半辈子德,总算值了…”   大概是众人高昂的情绪吓到了女孩儿,清甜说完这令人震惊的两句话,任凭外人怎样哄她,她都紧闭着嘴,再不吭一声了。   孟云安慰道:“别着急,总该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高姨煮了番茄牛腩汤,一时间浓郁的番茄香味充斥在了整间客厅,谢晚松喜辣又喜酸,闻到这个味道嘴里忍不住分泌口水,当着众人的面咕咚咽下了口唾沫。   “……”   谢晚松整张脸唰的红了起来,他有些羞耻地扭过头去,正好对上江跖的注视,眼底恍若含了一汪温暖的水,带着几乎要将人溺死的温柔与爱意。   他显然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炙热的注视,又姿态僵硬地把脖子拧了回去,耳根红色不减,烫得好似要灼烧起来。   午饭过后清甜犯困,被高姨哄着先去睡了,孟云年纪大了,也有午睡的习惯,便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谢晚松跟江跖又坐了一会儿,偷偷摸摸跑去跟谢依然说了些什么,扯着江跖走出房门,背后谢依然露出半个头:“别乱跑,按时回来吃年夜饭啊!”   江跖不明所以,被谢晚松拽着出了门。   他站着的功夫,谢晚松已经抢先一步冲上了驾驶位,转头冲着他摆了摆手:“上车!”   江跖道:“我开就好了。”   谢晚松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调整了一下座椅位置,道:“你不认路。”   谢公子思绪跳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江跖只能顺着他的话坐上副驾驶,一边习惯性的系上安全带:“回家吗?”   “当然不是了。”谢晚松发动车,挑了挑眉梢,“还有一份礼要送。”   白色路虎一路从市南开去了市北,窗外景色渐渐变化,从原本的高大崭新的富人房区变成了马路边的老旧居民楼,楼下一排排都是颜色各异的小商小铺,此刻似乎都赶回家过年,大门紧闭。   伴随着路变窄小的缘故,两旁的车量也多了起来,路两边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年轻人,还有马路旁边撑着棚子卖鞭炮烟花的。   渐渐的这片闹区也经过了,来到了更为偏僻的地方,谢晚松将车停放好,招呼着江跖下车,然后一个人将礼品袋提了出来。   这里的房区异常老旧,大概好几十年都没有翻修过,之前墙上的颜色都掉净了,露出原本的水泥灰色,光秃秃灰蒙蒙铺了一片。   地上全都是掉落的树叶,被雨水与雪黏在马路牙子上,埋没在尘土里,皮鞋踩过的时候能感受到湿哒哒的粘腻感。   江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景象,像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年社区,实在是很难想象谢三公子在这边会有什么故人。   谢晚松却似乎对这附近很熟悉,他轻车熟路的顺着一条又一条的巷子往里走。   巷口摆了标识,在经年的雨打风吹里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不过隐约还能看见是“烟花巷”三个字。   一直走到极深的地方,才慢慢有了人气,听见嬉闹声。   巷子的尽头有一家门店,说是门店也不对,顶头挂着黑色招牌,什么字儿都没写。   按理说除夕当天是要关门的,可它却依旧开放着。   门口正站着一对男女,女方染了一头扎眼的红发,脸上的脂粉厚的吓人,男方看起了四五十岁,油头垢面,穿着更是不修边幅。   直到两个人走近了,才听见那女郎对男人说:“欢迎光顾,下次来记得还找我啊!”   男人经过江跖的时候,可以在他身上闻到刺鼻的劣质香水和Omega信息素的味道。   江跖皱着眉避过,谢晚松却并无任何不适的神情,看起来早已习以为常。   “这就是我妈之前工作的地方。”谢晚松下巴轻轻一扬,眼底露出了讥讽之色。   “我妈生前有一个好姐妹,是个年轻的寡妇。我叫她梁阿姨,这边的人都喊她梁嫂,当时我妈死后我跟着她过了段时间,所有人都想把我这晦气之人的儿子送走,只有她是极力反对的,也只有她是真心待我好。”   他一路撩开帘子进入店门里面,下一秒就听见女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如果说外面还勉强能叫是门店的话,里面简直就是乌烟瘴气的窑子。   女人们坐在沙发上,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穿着性感裸露的衣物,周身满是庸俗的脂粉味。   虽然说她们的打扮妆容与真正的性感时尚女人有着霄壤之别,不过她们大概是这块不起眼的小地方最好看的女人们了。 第79章 我可以亲你吗?   这两位年轻男人一出现就抓住了大部分人的目光,他们实在是过于夺目耀眼了,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似的。   过了好久才有小姐紧张地前来搭话,谢晩松没等她讲完,就说:“梁嫂在吗?”   那女人原本谄媚的神情突然变得奇怪起来,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谢晩松,高声道:“在里头呢!”   谢晚松便继续向里走,听见背后有人问:“小莲姐,梁嫂是谁呀?”   紧接着是刚刚那个尖锐的女声,阴阳怪气道:“还能有谁,就那个脾气古怪的梁美华啊!”   再向里,外面那些嘟嘟囔囔煕煕攘攘的声音便再也听不到了。   他推开里屋的门,昏黄的里室背对着门口摆放着一个藤编的凉椅,椅子上坐了一个轻轻摇动的女人,穿着旗袍,露出两节白皙的小腿儿,空气里弥漫着寡淡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   大概由于椅子年老的缘故,伴随着她摇摆发出噫吱噫吱的声晌。   旁边的桌子上还摆着一件老式留声机,似乎坏掉了,上头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旁边的烟灰缸里摁灭了一大堆烟头。   女人一下一下哼着小曲儿,白色的烟雾便自前方缓缓飘散在半空。   谢晚松皱着眉头,几步冲过去,将女人手里的烟夺了过来:“医生让你少抽烟,怎么就不听呢!”   女人原本是要发怒的,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来,愣了一下:“小松?”   江跖这才看清楚女人的脸。   四五十岁的面容布满着岁月的痕迹,哪怕是再厚重的脂粉也遮盖不住,大概是年纪上来了微微有些发福,五官却很周正,杏眼小唇,不难看出年轻时的美人风姿。   谢晚松将买的东西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快过年啦,来给你送点东西。”   嫂见他把东西一件件罗列出来,拧着眉头哎呀了一声:“都说过你以后别来看我了,你现在这身份要是给外人看去了,那不得背后说闲话呀!”   谢晩松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随他们吧,我不怕。”   梁嫂叹了口气,转眼看向了一旁一直都不曾吭声的高大 Alpha,雕塑似得站在那里,眉眼间像是笼着一层薄冰,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这位是?”   谢晚松这才想起来介绍江跖,他走上前,拿起对方的手,冲着女人亮了亮无名指的对戒:“江跖,我丈夫。”   最后那三个字自然而然地从谢晚松口里讲出来的那一刻,江跖受宠若惊地看了他一眼,虽然面儿上不动分毫,心里却早软成一滩水,突然就觉得此生无憾了。   梁嫂吃了一惊,看向江跖的目光里隐约带了点儿审视的味道,似乎想要将他从内到外看个透彻一样。   像她们这样在市井红尘里混迹一辈子的女人,身边人走走停停,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看人自然是一等一的准。   这个Alpha眼睛里沉淀了太多东西,一看就是经历颇多,有背景有故事的。说实在的将谢晚松交付到这类人的手上她并不放心,谢晚松从小苦了太久,她希望他能安稳快乐地过一辈子,不至于结婚也要跟人勾心斗角,劳神费力。   可偏偏他看向Omega的眼神却又是极尽柔软的,温柔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心甘情原地把整个世界都捧到Omega面前。   也是,既然谢晚松已经选择相信,那么探究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梁嫂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挂上亲近的笑意:“晚松我是自小看大的,在我心里他就是我半个儿子。当年小松可是这儿的名人,一大堆小姑娘小伙子追在他屁股后面跑,一个都没瞧上,这么个宝贝送给了你,你可得永远疼着护着。”   谢晚松想不到她突然说出这样肉麻的话,实在听不下去了:“说啥呢哎哟,这都猴年马月的破事了……”   这些话让他想起曾经年少时的生活,那会儿虽然月小姐不让他出门疯玩,嘱咐梁嫂督促着他学习,有时月小姐不在的时候,梁嫂就会把他偷偷放出去。也许是他长得好看,力气也不小,不到半个月他就成了这一片儿的孩子王。   当然这些都是他的母亲月蓉至死都不知道的。   没曾想冮跖却是认认真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他紧紧地攥了攥谢晚松的手,神情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会的。”   两个人从烟花巷出来的时候,也不知哪家的熊孩子正在玩摔炮,就那种小小的一大把,扔在地上就会爆炸的小爆竹除了声音大了点儿以外没有杀伤力。   江跖不小心踩到一个,爆炸在脚底,顺带吓得谢晚松浑身—个激灵,一时感觉肚子里的两个小崽子也不好了。   谢晚松捂着肚子,怒目瞪过去,几个恶作剧成功的熊孩子在不远处上蹿下跳,指着他—个劲儿的叫道:“大哥哥胆子!胆子小!”   Omega那股孩子气的好胜心莫名就被这几个屁大的娃娃给钓了起来,他肚子鼓起不方便弯腰,试了好几次只能作罢,那几个熊孩子又咋呼着喊:“大哥哥啤酒肚!弯不下!”   如果说之前谢晚松穿宽大衣服还能尚且把肚子遮盖住的话,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隐藏,能明显看出鼓起   他恼羞成怒地指着地上那几个零碎的摔炮,颐指气使地对江跖道:“捡起来给我!”   江跖顿时有些啼笑皆非:“干嘛呀?”   谢晚松怒了:“你也要跟我对着干!?”   江跖拧不过谢晚松,只能给他捡起来。   有一些摔炮受了潮,摔不出动静,谢晚松便挑出那些能用的,一边走一边往熊孩子的方向扔。   胆小鬼,我看看谁是胆小鬼啊?   他嘟囔着,爆炸声随着他的动作此起彼伏,熊孩子全都哇哇乱叫地跑远了。   平日里的谢晚松从来西装革履,从上到下一丝不苟,永远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精英模样,又哪里能见到他这样幼稚的一面。   谢晚松撒完气,玩够了,手里也空空如也,冷哼着转身,就看见江跖正挂着无奈地笑意看着自己。   他说:“晚松,你来一下。”   谢晚松报完仇神清气爽,对待他的态度一时也好了很:“怎么了?”   江跖拂开Omega额前零碎的发,轻声道:“我可以亲你吗?”   他未等谢晩松回答,而是拉过他的胳膊,将人顶在车门上,俯身吻了上去。   显然Omega的身体已经替代主人回答了。   尖轻而易举地撬开唇齿滑入,薄荷烟草的香气瞬间充满口腔。   周身包裹着Alpha安抚的气息,温暖又舒适,谢晚松一时忘记了挣扎,任由面前人掠夺嘴唇,承受着绵长的亲吻   ,呼吸陡然加重了几分。   这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他跟江跖之间最为亲密的举动了。   刚刚一哄而散的熊孩子们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围绕着两个人一阵起哄-----   “大哥哥亲亲,不害臊!丢丢丢!”   谢晚松:“.......”   Alpha低低笑一声,察觉到怀里的Omega已经由于自己的亲近起了反应,离开前在他的嘴唇上轻咬了一口,贴着他的耳小声道:“以后补偿你。”   他二人先后又去了陈欣家,柳翩然家,等到再回到谢家的时候,大家已经在准备年夜饭了。   又过了没多久,高姨从厨房端了两大盘水饺出来,招呼大家趁热吃,锅里还有。   江跖是南方人,只是后来跟着父母转移到了洛市,记忆里过年从未吃过饺子,母亲会端年糕上桌,嘱咐他吃饭前好好洗洗手。   幼时的记忆他现在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唯一记住的几个画面是他跟着父亲出门放烟火,父亲大笑着把火柴塞进他手里,小小的火苗染在引导线上,吓得他捂着耳朵转头就跑。   如果没有后来的绑架案,他大概会成长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过着大多数人心驰神往的生活,之后的一切悲剧也不会发生…只是万事都没有如果,好在否极泰来,他遇到了谢晚松。   江跖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旁边谢晚松夹起一个饺子放在他嘴边,道:“江跖,啊-----”   江跖听话地张开嘴,牙齿咬入软糯的面皮,还未尝清楚是什么馅儿的,下一刻更为火辣冲鼻的刺激味道便瞬间充斥鼻腔,呛得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眼眶时就红了。   旁边谢晚松捧腹大笑,笑的也快没气儿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笑得这样夸张开心过了,简直就如同一个恶作剧得逞的顽劣孩子,也不知道以后肚子里两个降世以后,三个孩子要怎么过了。   江跖开口,声音沙哑:“你蘸了什么?”   谢晚松便把手里的绿色管子亮在他面前:“芥未加酱油啊!”   管子里还剩下一半,另外的都已经被他挤到碗里面了。   谢依然倒了一杯牛奶递给江跖,埋怨一般轻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晚松口味怪,饺子总要蘸芥末吃。”   江跖好不容易缓过来,见谢晩松又要动筷子,沉着脸拿起那管芥末和酱油碗,全都给倒了。   谢晩松见他气势汹汹,还以为自己把江跖惹恼了,横着胳膊在椅背上,支着下巴看他走过去又走回来,嗤笑道:“开个玩笑,至于生气吗?”   江跖返回座位,又不声不响的重新调了一份酱油放在他面前,沉声道:“吃这个吧。你怀孕了,芥末辛辣刺激,吃不得。”   谢晚松微微一愣,垂下眼睫低声嘟哝了一句“多事”,却也安安生生蘸着江跖给他的那碗料吃了。 第80章 我的印子。   几个人吃完年夜饭,又带着清甜出门放了一会儿烟花爆竹。   虽然现在市区禁鞭炮,但是谢家宅坐位偏僻,前面有一大片院落空地,离得周围住户也远,倒是可以狠狠造作一番。   外面天寒地冻,江跖怕谢晚松冻坏了,没一会儿就把人懒腰打抱了回来。   在怀里可劲儿扑腾,威胁江跖再不放手就把他外套点了,他身上现在外加着两个孩子的体重,这么一闹腾,江跖差点儿就没抱住。   他就这像是捧着块宝玉一般,沉甸甸地,如履薄冰地把人捧了回来。   几个人回家双手都冻的通红,谢依然催促着赶紧去泡个热水澡,高姨那边说热水已经放好了。   江跖洗完澡出来,谢晚松刚吹干了头发,舒舒服服地躺在床头玩手机。卧室门开着一条缝,隐约能听到从客厅传来的春节晚会的声音。   沐浴露和雪松的味道一时间充斥进整间屋子,孟云这里没有江跖合身的睡衣,江跖只能穿着浴袍坐在他旁边:“不看春晚吗?”   谢晚松对此嗤之以鼻:“有什么好看的?”   他原本陪着谢依然看了一段,实在是无聊到坐不住了,谢依然看出来他满脸的倦意,也知道谢晚松对春晚毫无兴趣,催着他回屋休息。   江跖的目光落在了谢晚松亮起的手机屏上,上面显示的是各国的癌症治疗机构,这样的机构大多都能帮助癌症病人提供治疗,减缓死亡,但通常价格也是极其高昂。   江跖想起之前谢晚松同他讲的孟云的事,道:“其实你嘴上说着他罪有应得,还是狠心不下就这样放他不管。”   谢晚松就是这样,哪怕伪装的再坚强,冰冷无情,心底总是柔软感性。   被戳破心思的谢晚松眉头一皱,关死手机屏幕,干巴巴地反驳道:“我只是想让他多活几年,别这么早下去祸害我母亲。”   江跖轻笑一声,并未再说,反而是伸手探过谢晚松的肩头去拉床边儿的毯子,他的胳膊不小心蹭过谢晚松的胸前,Omega打了个哆嗦,顿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惊呼。   “?”   江跖疑惑地看向他,谢晚松狠狠瞪了他一眼,带了些恼羞成怒的耻意,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江跖回想起刚刚手背碰触到的柔软的触感,突然就忆起先前看过的关于Omega孕期的文章——Omega随着身孕胸部会逐渐涨奶增大,伴随着胸部胀痛感,**也会变得极其敏感。   谢晚松衣服宽大,那点儿微微鼓起的胸部极其容易忽视,江跖竟然是到现在才意识到。   江跖知道他是害羞,默默把门关死,又赤着脚走回来,躺在谢晚松身边:“是涨奶了吗?”   刚刚不过是被轻轻摩擦了一下,**就敏感地立了起来。   谢晚松怒啐了口“真不争气”,一边儿又羞又愤地把自己蒙起来,只露出半个被热风机吹的柔软蓬松的发梢。   他大声道:“不知道!”   偏偏江跖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个劲儿把人往怀里拖,亲昵地在他脖颈处蹭了两下:“我看看。”   他就如同诱哄着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说尽好话。   宽厚温暖的手掌游走在腰侧,谢晚松被他摸的痒痒,忍不住抓住对方乱动的手,再往手腕上一摸,他却摸到了细微的凸起,一道一道排列在小臂的内侧。   谢晚松一怔,猛地掀开被子,抬着江跖的胳膊到灯下去看。   果不其然,一道道肉色的疤痕映入眼帘,它们过于纤细了,若非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谢晚松突然想起江跖曾经跟他说过的,他为了留住顾子安自残,用刻纸刀划进皮肉。   那么多刻骨铭心的悲痛记忆,所有的悔恨与愧疚,真的是要江跖背一辈子的,用一生去忏悔去偿还。   灯光下Omega眸光一颤,浸出了几丝疼惜。   江跖的眼神却黯淡一瞬,他轻轻一动,想从谢晚松抽回来,沉声道:“只是些丑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他话音才落,Omega却做了一件他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谢晚松凑近他的小臂,在那些疤痕上轻轻吻了一下。   动作温柔地像是再亲吻一朵沾满露水的蔷薇花。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张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重重咬了一口。   再松开嘴时,上面多了一排整齐的牙印。   谢晚松左看右看,越看越赏心悦目,这才满意地把胳膊还给江跖。他指着那个牙印说:“现在我也有印子了。”   江跖从怔愣中回神,似乎不敢相信刚刚谢晚松说出的话。   无意间路过的高姨突然就听见房间里传出一声巨响,然后是谢少爷的怒骂:“你给我滚下去,别压到孩子!”   哎哟哎哟。   高姨站在门口犹豫了两秒考虑要不要提醒二位几句别太激烈,但一想现在的小年轻哪听得进去这些话,又摇着头走掉了。   但实际上她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两个人闹腾了一阵,谢晚松怀孕在身,江跖不敢动他,自己倒像是被欺压的一方。   家里暖气开得足,关上灯躺在床上的时候,身上又出了一层细汗。   黑暗里江跖摸索着过来牵紧他的手,Alpha安抚的信息素笼罩在身侧,谢晚松突然就有了困意。   他听着远处隐隐的放炮声,心想这一年又这样过去了。   在入睡之前他说:“江跖,新年快乐。”   他就好像终于完成了新年里的最后一个心愿,安心地闭上了眼。   江跖转头去看的时候谢晚松似乎已经睡过去了,耳畔传来Omega轻柔平缓的呼吸。   他将他小心地搂入怀里,在眼皮上轻轻吻了一下。   “新年快乐,晚松。”   第二日再醒来的时候,洛有道与穆何前来串门,一进门就一口一个咱姐咱爸,见了清甜直接喊了一嘴“咱闺女”。   穆何依旧是上次见到的模样,气色红润,双目如两弯浸在湖水里的月,听外人讲自从上次穆何出任务受伤之后洛有道一改往日不屑一顾的态度,对家里那位嘘寒问暖,显然是听话了不少。   洛有道这人善变的脾性谢晚松了解颇深,闻此不禁嗤之以鼻,自然是不信,不过现在看来,倒是不得不信了几分。   谢晚松毫不留情地嘲了回去:“某人大年初一脸就不要了?”   洛有道看着他大起来的肚子,张口就想喊“看看咱干儿子们都怎么样啦”,转眼又看见后面的江跖,表情微微一变,紧跟着恢复了笑意:“江总也在呢?”   江总略一点头:“洛少。”   谢依然切了水果,刚好听见这番交谈,还以为是他们相互亲近闹着玩的,不禁笑道:“哎哟,江跖是坐什么位置的啊?之前听小松说在工地搬砖?”   谢晚松想斥责对方闭嘴的时候已经迟了,洛有道不嫌事大笑道:“姐,你面前这位可是堂堂EW跨国公司的董事,你弟没跟你讲过?”   谢晚松:“……”   他真情实意道:“要是穆何不在,我真想撕烂你的嘴。”   穆何淡淡一笑,只是说:“请便。”   谢依然倒是比想象中的要好讲话,毕竟从最开始她就感到江跖的身份不同寻常,只是没料到对方竟然是这样大的来头。   她埋怨一般睨了谢晚松一眼,眼底却并未多少怒气:“真是,以后可不准再瞒我了。”   谢晚松笑着哄她:“姐我哪敢啊,我发誓以后我再敢瞒你,我就……”   他话说到此,却一眼看到了孟云的身影,那句没讲完的后半句就尽数咽进了嗓子。   孟云这件事情,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跟谢依然开口。   一直到把洛穆二人送走,高姨也正好做好了饭,做了八宝饭还有年糕。   路过江跖的时候她小声道:“这些是少爷特意提醒的。”   江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同谢晚松讲过这些,对方却偷偷都记在了心上。   孟云胃口不佳,随便吃了几口就说要去外头走走。   他虽然年纪上来了,在家里却闲不住,一天在外面转个五六趟是常有的事。   谢依然提醒他注意保暖,发现孟云的外套还搭在椅背上,便让谢晚松帮忙递过来。   谢晚松拿外套的功夫,突然就听见面前一声闷响,紧跟着是谢依然的叫声——“爸!“   孟云在众目睽睽下双眼一阂,整个身体失去支撑,倒在地上。   下一刻清甜便猛然爆发出一阵高昂的惊叫,她吓坏了,一个劲儿地往谢依然怀抱里哭。   谢依然搂紧她,差点儿也从椅子上跌下来。   江跖过去探了探鼻息,呼出一口气:“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姐你冷静点。”谢晚松摁住谢依然的肩膀,一边从桌子上摸过手机,“我叫救护车。”   他话音才落,江跖已经把孟云抬了起来:“等车来太慢了,现在就去医院。”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了呢?”谢依然捂着嘴,在高姨跟谢晚松的安抚下好歹平静下来,“麻烦你们先把爸送过去,我腿脚不好,我坐高姨的车,随后就到。”   江跖点了点头,大步出了门。   谢晚松紧随其后,他套上外套走出门,途经院子的时候突然感觉腹部一紧,好像有东西扯着他向下坠。   他咬了咬牙,跟上了江跖的步伐。 第81章 你摸狗呢?   一直到把孟云送进了急诊室,谢晚松才面色苍白的拽了一下江跖的衣袖,低声道:“江跖,我肚子不太舒服…”   从出门起,腹部便持续处于一种绷紧的状态,下坠感每间隔几秒便会出现,走了这几步路就已经几乎耗费掉了他所有的气力。   江跖刚沉下的心脏一瞬间又因为对方的这句话高高吊起,他一把攥住谢晚松的手:“哪里不舒服?”   谢晚松被江跖可恐的神情吓了一跳,被强拽着拉到椅子上坐下,措辞着开口:“我…说不上来。”   这样的感觉从始至终都未曾有过,虽不至于疼痛,但实在有些难以形容。   江跖站起身:“你先坐着,我去找医生。”   察觉到原本笼在身侧的Alpha信息素顿时抽离减弱,腹部异样感只增不减,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慌涌上心头,谢晚松一扬手,扯住了江跖的衣袖。   江跖转过头,神情已然多了几丝焦急之意:“怎么了?”   谢晚松怔了怔,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下意识做出这样的举动,默不作声地松开手指,道:“没事,问问赵医生在不在。”   两分钟后,走廊里传来了女人高跟鞋的清脆响声。   洛市私人医院全年无休,为的就是防止这些达官贵人们哪儿天身体不适突然造访,只是赵医生此刻一身休闲的女人着装,显然是已经请好假,准备回家过年了。   赵医生走过来的那几步路,又重新将白大褂套在身上。   谢晚松被助理送进了检查室,江跖正要跟进去的时候,赵医生却伸手将他拦下:“不好意思,您不能进去。”   江跖皱眉:“我是他的Alpha。”   赵医生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眼,不温不火地又重复了一遍:“请在外等候。”   他们对于客户私人安全等问题的维护,严苛无情到了极致,但远没有到刻意避开家属这种说法。   只是当时谢晚松得知怀孕时的状态与表现,她看着都心疼,也不知究竟是哪个不负责的Alpha,如今见到江跖本人,只当是渣男回头,打心里不怎么喜欢他。   江跖被隔绝在外,也不知室内都发生了什么,急躁地来回再外踱步,几分钟后检查室门才重新被打开。   赵医生站在门前,姣好的脸上毫无波澜,态度甚至可以涌冷漠形容:“问题不大,腹部异样是由于假性宫缩造成的,注意休息,减少刺激性活动,这些我已经同晚松讲过了。”   过年这几天,谢晚松基本上就没消停过,听见她这番话语,江跖终于喘匀了一口气。   他抬头,真心诚意道:“那就好,谢谢医生了。”   赵医生只是略略对他一点头,大概是见他态度和善,口气稍稍放松了些:“做Alpha的对Omega多上点心,晚松怀的是双胞胎,早产几率较大,建议正常临产前几个月就住在院里,平常也别忘了做产检。”   谢晚松刚好慢悠悠地从她背后走出来,他微微蹙眉,即便已经知道了问题不必操心,可还是无法适应,肚子里像是承装着一个硬邦邦的丢不下的球体。   他刚好听完赵医生的话,随口问道:“生的时候没什么问题吧?”   “一般双胞胎的话,顺产胎儿风险较大,第二胎位置不对可能会出现窒息而死的情况……”赵医生话言到此,见谢晚松神情愈发难看,显然是吓到他了,紧跟着话头一转安慰道,“每个人情况都不一样,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放松心情。”   谢晚松也没再问,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身体不适,站着坐着都不舒坦,江跖非要他回家休息,孟云这边儿叫了专人过来看着,临行前又专门给谢依然打了个电话,好不容易才把清甜哄好,她们已经在半路上了。   谢晚松回家后径直上了床,躺下以后果然舒适了不少。   他脑海里回忆着先前赵医生讲的话,一字一字裹着冰一般冰冰凉凉,冻的他浑身发冷。被罩被太阳照得暖烘烘的,上面还留有馨香的洗发液和Alpha信息素的味道,温暖渗透皮肤,渐渐暖化了一片冰海,渐渐地就连理智也浑噩不明起来。   江跖年前买了牛骨,他将牛骨剁成小块,泡完水后又过了一遍热水,捞出后又合着葱姜蒜配料一同放入锅里。   牛骨汤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炖好,他处理完之后洗净手,上楼时屋子里没有半点儿动静,他的宝贝Omega已经睡熟了。   谢晚松半边脸都蒙在被子里,江跖怕他喘息不通畅,轻轻把被子往下掖了掖,露出小巧的下颚。这段日子好吃好喝伺候着,似乎是胖了一些,平日里瞧不出来,脸上稍微多了些肉感,总是想让人捏一捏。   江跖突然就想起与谢晚松初见的那一面,犹如天之骄子,高不可攀,灼目地让人移不开眼,恐怕那时的江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会以这般柔软的姿态躺在自己面前。   只要一想,就会感觉十分奇妙。   江跖用指腹戳了戳Omega腮帮子上的**,嫩的好像能掐出水来,他正准备将刚刚的想法付之于行动,旁边床头柜上放置的手机却突然嗡一声震动起来。   江跖眼疾手快,几乎在铃声响起的第一刻就摁死了静音键,亮起的屏幕上写着高姨二字。他小心地走出去,将门关结实了,这才接起了通话:“喂,高姨。”   高姨一下就辨别出了他的声音,道:“三少现在好些了吗?”   江跖便说:“刚睡下。”   高姨又嘱咐了几句,无奈地叹道:“孟老肺癌这事儿你们应当是知道的吧?”   江跖犹豫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明白三少想护着小姐的心思,可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小姐这会儿都哭惨了,等三少醒了,您托他回个电话?”   “择日再谈吧。”江跖回绝地果断,“晚松现在特殊情况,别又让他动了气。”   高姨说的情况他都能体谅,谢依然这一家多灾多难,她生来残疾也就罢了,谢天勇故意杀人未遂,即便是认错态度良好减刑,也得蹲个七八年才能出来,原本是父女相依为命过着,现在孟云又是肺癌晚期,这般境遇砸在头上,任谁都要崩溃。   明明是举家欢庆的年初一,却硬生生闹出这么一场悲剧。   可江跖心里只够放着一个谢晚松,一切事情放在谢晚松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正当高姨准备挂断时,他却突然又改了注意。   “算了。”他捏了捏眉心,“我给依然姐解释吧。”   几分钟过后,江跖挂断通话,顺手划掉了高姨的来电记录。   身后房门传来一声轻响,谢晚松的声音便从门缝里飘了出来:“谁的电话?”   “打错了。”江跖随手将手机放在沙发上,动作自然地去拥他,“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晚松揉了揉太阳穴,借此驱散浑噩之意,“我睡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孟云和我姐那边儿都怎么样。”   江跖道:“不用担心,我的人在看边照拂着,一有情况马上打给我。”   即便是听他这样讲,谢晚松还是隐隐担忧,他皱着眉嗯了一声。   谢晚松睡过了正午,吃午饭的时候已经快要下午一两点,江跖炖的牛骨汤甘香醇厚,几乎没有一点牛腥味,谢晚松嘴巴挑,尤其是怀孕以后对腥冷极度敏感的人,都没能讲出哪里不好。   之后的一两天谢依然也没有打电话来,谢晚松却相当在意赵医生那天讲的话,翻来覆去地在网上查询,一趟看下来几乎要凉了半边儿心。   江跖便把手机拿下来,揉捏着他的脖颈:“查这些做什么,自己吓自己。”   以往谢晚松总觉得,自己离生产还远的很,可自从假性宫缩的开始,他才突然意识到生产不过这几个月里的事情,犹如一种被人架上断头台的紧张感。   有些无所事事,两个人干脆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六个月以后胎动越发频繁,两个宝宝天生就是闹腾的主,在肚子里可劲折腾,有时也担心这两个该不会是要打起来。   谢晚松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靠在江跖身上,头枕着肩膀。大概是午睡时压翘了头发,柔软的发丝骚动着脖颈和脸庞,痒的想让人打喷嚏,可偏偏江跖又不舍得推开他,只是拿手一遍一遍捋着对方翘起的发丝。   这样摸小动物一般的手法弄得谢晚松浑身都不对付,心里莫名腾起一阵烦躁,一时间电影剧情也看不进去了,一下子拍开江跖的手,怒道:“你摸狗呢?”   江跖已经习惯了他阴晴不定的脾气,闻此只是觉得谢晚松这话讲的有意思。   他动作不重的把人按在自己的腿上,凑过去在谢晚松嘴角轻轻啄了一下,亲完也不移开,就贴着他的嘴角厮磨,道:“那我揉揉狗肚子,是不是就能给我生小狗仔了?”   这话怎么都不想是从江跖这榆木脑袋嘴巴里讲出来的,谢晚松微微一愣,也不知对方从哪里学的这些怪东西,突然开窍似的,这一句话瞬间说的人酥了半边儿身子。   谢晚松眼底一抹不轻不重的羞臊之意,他咬了咬牙,推开江跖的脸,不自然地转移开视线,落在电视屏幕上。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睛就移不开了。   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显现出的是女主角的闺蜜在产房的画面,秀美的面庞由于疼痛扭曲一团,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鲜血浸透床单。   “护士准备剖宫产和输血袋,这边的产妇大出血了!”   谢晚松眼底的那一抹荡漾一扫而空,这一瞬间他就好像目睹了自己的行刑,明明不想再看这样恐怖的画面,眼却无论如何都移不开了。   有人按了开关键,屏幕瞬间归于一片漆黑。   江跖握住谢晚松的手,此时柔软的掌心里薄薄一层冷汗,他似乎真的是吓到了,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别担心,电视剧而已。”他一遍一遍亲吻着他,“你会好好的,咱们宝宝也会好好的。”   谢晚松哪里是这么容易哄好的,苍白着脸推开他,语气平静理智到有些骇人:“如果到时候真的出事了呢?总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江跖低下头,额贴着额,道:“我跟你发誓,不管发生什么,或好或坏,我都会跟你一同承担。”   在经历了那么多以后,大半个人生都被黑暗笼罩,他已经不相信神灵,不祈求眷顾,但谢晚松是他拼了命都要保住的东西。   从谢晚松决定留下的那一刻起,无论代价是什么,后果有多么恶劣,他总会抛弃所有护他周全。 第82章 双胞胎。   孟云在医院躺了几日,大概是实在是不忍心看到谢依然如此伤心欲绝的模样,在短暂商讨过后还是同意接受谢晚松的提议,去疗养院接受治疗。   谢晚松期间又去医院孕检了几次,做了b超,腹中胎儿一切正常,两个小家伙在屏幕里扭来扭去,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调皮活泼。   他听候赵医生的建议,在怀孕的第三十多周就住在了医院里,以防胎儿早产。   私人医院的vip病房置办堪比高级酒店套房,床又大又软,躺上去就再也不想起来,最夸张的是面前还有投影可放。为了让他感觉舒坦,江跖干脆也搬过来与他同住。   这几日两个人闲来无事时就会翻起名大全,江跖原本琢磨着等两个孩子生下之后拿着生辰八字去找算命先生算一算,谢晚松刚好在拿着指甲刀修理指甲,闻言嗤之以鼻:“这都什么年代了,封建迷信。”   江跖便道:“这是学问,算一算还是挺准的。”   谢晚松咔嚓一下剪掉一截,指尖修的漂亮圆润,不以为意:“当年我妈给我起名的时候,一开始叫谢晚玉,后来又找算命先生算,说我命里缺木,这才改名叫晚松。春木命者相貌秀美,要这样说的话,那我不是要丑爆了。”   江跖若有所思地揽着他:“还是晚松好,晚玉太女孩子气。”   他二人纠结研究了半天,最终终于定下两个儿子的名字:江一鹭,江一鹤。   小名就叫皮皮和闹闹。   谢晚松对此颇为满意:“可行,我儿子们那必须得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临产前几日,大概是有所预兆,谢晚松的脾气焦躁到了极点,omega临产前突发状况繁多,虽然赵医生已经对二人提前打过招呼,但事情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谢晚松对于江跖的信息素味感到了异常的排斥与恶心。   事情起源于在某一个夜里,江跖像往常一样坐在谢晚松身旁时,他突然皱着眉头,表示自己身体不适。   最初江跖错以为又是宝宝可劲折腾,Alpha安抚信息素从他周身溢出,温柔的将谢晚松包裹。然而下一刻,omega却刹那之间面色苍白,他整个人都瑟缩在床脚,看向江跖的目光里却满是崩溃般的不可置信。   “是你生病了吗江跖?”他问,“这个味道好恶心。”   这实在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他的嗅觉敏感到极点,即便是江跖并不刻意释放alpha信息素,只是单纯的站在那里,谢晚松都能感到不适与反胃,这使他一度变得愈发焦虑。   以往令人心安的alpha安抚信息素此时此刻如同一只寒冷潮湿的手,抚摸肌肤时令他感到颤栗与不安——现在的谢晚松甚至无法跟江跖同处一室。   赵医生对此情况的出现并不意外:“omega在临产前夕出现对特定信息素排斥的情况并不少见,其原因也很多,通常都会因为类似味道的信息素在之前造成负面影响,生理条件反射对于新生儿的保护。”   江跖的心随着她这句话顿时跌落谷底。   他在之前的确做过许多或多或少伤害过谢晚松的事情,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信息素会成为对方阴影一样的存在,在这样重要的节骨眼上,谢晚松最需要他的时刻却无法陪伴身边,简直就是对于二人最大的酷刑。   赵医生好歹也是生过孩子的女性,对于江跖的心情十分理解,怜悯地安抚道:“这还不是最差的,有些孕妇一看到丈夫的脸都会反胃想吐。”   江跖:“…”   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谢晚松显然对此也很无力,哪怕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忽视,强装不在意,但生理最真实的反应却让他避无可避。他不会排斥谢依然,不会排斥洛有道,甚至不会排斥梁羽彬,唯独是江跖。   他不得不对他放手,望而却步。   雪松气味令他感到不安和恐惧,不论多少次的尝试,结果始终如此。   他看到alpha怅然若失的神情,努力辩解道:“我不想这样的,江跖。”   他的alpha似乎想安慰他不要过分在意,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没关系,我去外面,有事随时叫我。”   江跖站在医院门口点燃一根烟,这会儿洛市的气温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寒冷,可多在外面站一会儿还是能感受到凉意。   他抽完一整根烟以后,又去找了一趟赵医生。   “现在这种情况有什么办法可以隐藏气味吗?”   的腺体活跃度是所有性别里最高的,与Omega不同,虽然现在抑制素和特质颈圈可以帮助Omega隐藏气味,但作用在Alpha身上的效果显然微乎其微。   “alpha腺体活跃度比beta要高得多,气味不能做到完全隐藏。”赵医生果不其然地重复道,“不过还有一种办法可以隐藏气体,就是做腺体休眠手术。”   江跖抬起头,眼底燃气一小簇希望:“您能仔细讲讲吗?”   赵医生面露难色:“腺体休眠手术主要用于降低腺体活跃度,缓解腺体癌变,术后大概要一段恢复期。谢少临产应该就是这几日的事了,时间上不知道可能会有所冲突……建议您还是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江跖说,“今天就准备吧。”   这大概是他这几天里最为振奋的时刻。   他返回vip室看了一眼,谢依然正坐在椅子上剥橘子皮,看到江跖后她用嘴型对他讲“睡着了”。   江跖点点头,他走近去看了看,大概是气味影响到了omega,即便是在睡梦中,谢晚松依旧不安地皱了皱眉头。   他蹲**子,在对方纤长的指间轻轻一吻。   腺体休眠手术在下午实施,实际上这算不得一个大手术,只是在腺体里面动刀子,稍有不慎就会引起腺体坏死。   江跖换了手术服,面对着床躺下来,棉球擦拭过脖颈儿后的腺体,强烈的酒精味迅速在鼻翼间弥漫开。   尖锐的针头刺入,护士将麻醉药注入,冰凉的液体涌入皮肤,毒药一样顺着血液冲进身体各处,像是浸入一片冰冷的海,四肢顿时僵硬起来。   这样的恐惧就好像一时间将他扯回了十几年了,看见顾子安跳下去的那一刻。   一直到麻醉药起效,护士温柔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我要切开腺体了,可能会有点疼。”   腺体是身体上最为重要敏感的部位之一,麻药的作用只能尽可能将疼痛最小化,不可能完全避免。   冰冷锋利手术刀划开柔嫩的皮肤,深入的部位从未被碰触开拓过,若说之前的疼痛尚且能忍,再某一瞬间剧烈的痛感直冲大脑,江跖闷哼一声,身体绷紧发颤,冷汗唰的就从额上流了下来。   与此同时,vip室的护士铃突然被人拉响。   谢晚松是被一阵断断续续的腹痛惊醒的,一开始痛感不强,渐渐的疼痛从腰部蔓延至整个腹部,疼的他几乎惊叫出声。   几个护士鱼贯闯入房间,一直从vip室推入产房,腹部撕裂一样的疼痛还在继续,宫缩带来的剧痛使得谢晚松浑身都在哆嗦。谢依然一路被高姨推着,紧紧攥着他的手:“别害怕啊小松,一切都会没事的……”   谢晚松张了张口,下一句话却因为疼痛哽在了喉头。   头顶的灯光照射到视线模糊,在眼底形成一个朦胧的光圈,他整个人都犹如沸水中捞起,躺在待产室里看着匆忙往返的医护人员,看到门口谢依然跟高姨,却唯独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身影。   江跖呢?   走廊里再度传来了一阵兵荒马乱的嘈杂之声。   江跖在麻药的药效下始终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虽然浑身乏力,意识却很清醒,听见谢晚松临产的消息时,他眼前一黑,若不是医生按紧了他,恐怕下一刻就会从床上跳起来。   最后的缝合阶段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苦苦煎熬过来的,大概灵魂已经急不可耐地飘了出去,伴随着主刀医生的一句“可以了”,放空的躯体瞬间苏醒过来。   他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时候,乏力感袭来,入目天旋地转,双膝一软险些摔到在地上。   放在普通人身上估计下床都难,即便是在alpha里面他都已经是极高的身体素质。   护士却被他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举动吓坏了:“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宜下床,还是好好躺下吧!”   江跖挥开她意欲来搀扶的手,双目赤红,多看一眼都觉得胆战心惊。   他嘶哑着嗓音问:“产房在哪?”   与谢晚松即将面临的恐惧相比,他现在又能算是什么?   谢晚松被推入手术台,产房里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与想象里的地方大相径庭,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通往太平间的死人。   腹部的阵痛间隔愈发短促,子宫被撑裂,剖开,疼得他几乎要掉下泪来。   他恐惧到无以复加,就连惨叫里都带上了哽咽。   此时的Omega十指全开,张开的双腿小幅度颤抖着,像是在彰显他的主人何等惊慌失措。   “放轻松,学着我吸气呼气,别紧张。”护士一边安慰他一边着急地催促,“omega情绪不稳,刚刚叫的alpha怎么还没有来?”   太疼了。   巨物撑开每一丝缝隙,每一丝褶皱,硬生生地往外挤。   谢晚松耳畔嗡鸣不断,他听不进去外界的任何话语,顺产带来的苦痛让他几乎要死在这张床上。   医院派来的alpha蹲在他身旁,努力的散发着安抚性信息素,来借此让这个漂亮又可怜的omega获得安全感,好受一些。   对于没有自己alpha陪同安抚的他们来说,无疑于独面人间地狱。   的目光里带上了几丝怜悯,想要去握对方紧紧揪住被单的手。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听见了omega暴怒地嘶吼声——   “滚!”   随着他这一声暴吼,耳畔骤然划过一丝响亮的婴儿啼哭,紧跟着是护士欣喜的叫声:“第一胎出来了!”   谢晚松几乎要背过气去,他剧烈地喘息,止不住的痉挛。   第一胎已经耗费掉他极大的气力,他阖上双目,累得要晕厥。   “就差第二胎了,再努力一下,可以听见我说话吗?”   那一瞬间护士们惊慌的呼唤他听不见,只能感觉由衷的疲惫,恨不得就要这样死过去。   他感觉有只手紧紧的握住了自己,将冰冷的指尖收入掌心,温度瞬间就涌了进来。   泪水蒙着眼睛,明明他什么都看不清,空气里什么味道都闻不见,没有熟悉的味道,没有陌生的味道,什么都没有。   可他却突然用力回握住了那只手。   “江跖……”他气息微弱地呢喃,“我后悔了,我不想生了……”   热度抚过耳鬓,江跖贴着谢晚松的耳,闻言只是更加用力的攥住了他的手,小声哄他:“说的什么话,皮皮闹闹还等着跟他爹一样一飞冲天呢。”   谢晚松闭上眼,冷汗顺着额前滑落。   “我今早去找了算命先生,他一见我就说我今天喜字当头,问我是不是要做父亲了。他还说这两个孩子不禁能顺利降生,将来都是贵人命…两个小鬼头把你折腾那么久,总是得好好教训一顿,让他们以后懂得疼你爱你。”   江跖说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说到天荒地老,到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哽咽的哭腔。   也许是江跖的话真的起了作用,谢晚松莫名就有了些气力,他在分娩的剧痛中再一次忍无可忍地低吼出声。   等到第二胎终于安全着陆的时候,谢晚松整个人像是从沸水里捞出来,彻底虚脱。   护士们抱着双胞胎来给他看,欢天喜地。   此刻已经被擦净了满身血液,猴屁股似皱巴巴的脸蛋,丑呼呼的,小嘴一张叫声倒很响亮。   江跖却是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候,尘埃落定,他才察觉到腺体伤口的疼痛。   谢晚松现在连转头的气力都没有,他随便往江跖脸上摸索一把,摸了一手湿热的泪痕。   待到他终于喘匀了一口气,他本来说你是怎么进来的,气味到哪里了…谢晚松想要问江跖的事情太多了,现在的他没有力气讲完所有。   终于他开口,声音由于哭喊的缘故沙哑疼痛,轻声叹道:“白痴,都说别信算命先生了。”   江跖抽噎了几下,突然就笑了。 第83章 爸爸真坏。   新出生的两个小宝贝显然是将在父亲肚子里时那股闹劲贯彻到底,饶是有谢依然跟高姨在也顾不过来。   下午的时候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了,送走了谢依然,谢晚松被折腾的精疲力尽,被小孩子哇哇的苦恼叫喊轰炸一整天下来,就算闭上眼睛都会有一种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错觉。   半晌他接到了江跖的电话,说是已经从心里咨询室出来,准备往回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浑浑噩噩靠着床头睡着的,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人轻柔地抬起他的身体,摆成了舒服的睡姿。   谢晚松张开眼,看见江跖的小半截侧脸,迷迷糊糊地问:“怎么样?”   今天外面簌簌落雪,Alpha周身还裹着冬季未散的寒意,肩头湿漉漉的,应该是落在肩头的融雪,浑身上下唯有呼出的气息是火热的。   江跖安抚地在谢晚松眉间轻轻亲了一下:“医生说一切正常,不用担心。”   谢晚松眨了眨眼,他下意识地嗅了嗅,隐约闻见空气里弥漫的一股雪松的香味,但对于信息素而言又似乎太呛了,并不是回忆里所熟悉的属于江跖的气味。   谢晚松困乏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他皱着眉头,动作强硬地拽着江跖的外套把人拖过来,凑到颈部仔细闻了闻,显然味道并不是从腺体处分泌出的,反而是外套上的气味十分浓郁,呛得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江跖有些尴尬地扶着他的肩头,把谢晚松埋在自己怀里的脸拉出来,问道:“怎么了?”   谢晚松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什么味道?”   在他目光灼灼的注视下,江跖的神情似乎更加窘迫,他往后退了半步,掩饰一般咳了一下,有些磕绊的说:“回来的时候买的新香水……”   谢晚松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张牙舞爪地扑到江跖身上开始上下其手,把所有可以承装东西的口袋摸索了一个遍,最后摸到一件硬邦邦的物件,摸出来一看,果不其然是瓶透明的香水。   拇指一般大小的瓶身上贴着一个英文标签:雪松味信息素。   旁边还有一行花体小字:感受不一样的芬芳。   谢晚松看了一眼,噗一声笑出了声。   他看惯了江跖游刃有余的样子,此刻见他吃瘪,觉得实在有趣,可再想想其中缘由,又忍不住有些心疼。   “我又不会因为你没有信息素就不要你了。”谢晚松重新把香水丢入江跖怀里,“你究竟是多么不自信?”   实际上他明白江跖现在的压力从何而来。   江跖的腺体恢复手术至少要在休眠手术的一个月以后才能实施,手术后腺体想要恢复往日的活跃度还要差不多修养半个月的时间,信息素浓度才会变正常。   在这段时间之内,江跖既不会被信息素影响,也不会释放信息素。   在分娩以后Omega的生理排斥也会随之消失,谢晚松看着江跖脖颈后的疤痕,即便是现在已经拆了线,但当他的手指流连过四周肌肤的时候,江跖的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僵硬紧绷。   那种刀刃割入腺体的感觉,大概会让他记住一辈子。   谢晚松翻开他的领子,看着那条伤痕,只觉得自己后颈也随之一疼,头皮阵阵发麻:“疼吗?”   江跖便笑了笑,握着他的手放在腿上:“还好,不疼。”   如果他没能在谢晚松最重要的时刻陪伴在他身旁,那他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毕竟是缺少了Alpha信息素的安抚,谢晚松晚上睡得并不安稳,他有时从梦中惊醒,下一刻便被江跖摸索着抱入怀里,清冷的雪松气味不复存,取代而知的是某种难以形容的暖香,还有衣服洗涤剂的清香,以及淡淡的烟草味道。   这些所有的气息融合在一起,以往都被信息素的味道所掩盖,现在萦绕在鼻尖,反而有种讲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   有些人总会说,Omega跟Alpha是由于信息素的吸引才相互捆绑在一起,大家总会希望找到同自己的信息素匹配度更高更舒适的伴侣,好像这才是合适的标准——这样的说法令人感到荒谬却又无法反驳,因为没有人可以杜绝信息素的诱惑。   起码在这一刻谢晚松突然意识到,他安全感的来源从来都不是那些无形的生理味道,而是单纯的身边的这个男人而已。   谢晚松的身体恢复的快,修养调理样样到位,不出一个月就可以活蹦乱跳了,又在江跖的执意要求下又在vip室内养了几日,这才赶着办理了出院手续。   前前后后他在医院呆了太久,迫不及待地想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江一鹤跟江一鹭满月酒的那日前前后后来了不少人,陈欣看着婴儿车里的小宝贝前前后后看了许久,像是一个窥视人家宝贝的怪阿姨,最终认栽道:“这谁是皮皮,谁是闹闹,我认不出来啊!”   倒是清甜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她的头发剪短了不少,穿着背带裤,蹦蹦跳跳的时候像是哪家长相俊秀的小伙子。   陈欣吓了一跳:“呀,小甜,你头发怎么剪短了!”   清甜也没搭理她,只是扒着婴儿车伸头去看,然后分别指了指左边和右边,说:“皮,闹。”   谢晚松刚好走过来,闻此塞了个蛋糕在清甜手里,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对了,真聪明。”   他完全看不出是刚刚生活孩子的人,身段跟相貌同几个月前并无不同。   清甜得意洋洋地看了陈欣一眼,摇头晃脑地拿着蛋糕走掉了。   陈欣哭笑不得:“你这小侄女第六感还挺准。”   实际上鹭鹤兄弟虽然是双胞胎,长相相似,却不是完全的一模一样。   谢晚松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弟弟耳垂这里有一颗黑痣,哥哥就没有,还是很好辨认的。”   陈欣闻言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他二人正说了没两句,大厅那边便传来一阵骚动。   谢晚松嘱咐高姨看着小孩,自己跑过去一看,人群中两个矮小的身影扭打在地,滚做一团,互不相让。   “孙茁!”   低沉严肃的男声爆出,人群里走出男人身材高大,西服勾勒的每一处线条都张弛的恰到好处,五官冷峻深邃,如同无情无欲的艺术品——若非他此刻正散发出凶怒之气的话。   江跖两步成一步,老鹰抓小鸡一样扯着男生的领子把他提溜起来,丢在一边。   清甜随即也怒气冲冲的爬起来,短俏的头发上全是白白的奶油,是刚刚谢晚松递给她的蛋糕,因为刚刚的打斗滚得脸上身上都是。   孙茁也好不了多少,小少爷委屈地控诉道:“我就给你开个玩笑,至于动手打人吗!”   这俩孩子见面互掐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七十,清甜人看上去瘦瘦小小,气力却不容小觑,往往孙茁都是被摁在地上揍的那一个,可还是不长记性。   清甜两双眼几乎冒出火来,她看了看孙茁,又看了看江跖,似乎决定卖江跖一个面子,不再追究,转身就走。   江跖呼了口气,对谢晚松打了一个ok的手势。   然而清甜没走两步,突然从桌子上拿下什么东西,反身啪唧一声拍在了孙茁的脸上。   是一块奶油蛋糕。   孙茁:“……”   被殃及池鱼的江跖:“……”   谢晚松没忍住笑了出声,看着清甜报完仇扬眉吐气地走了,一时间觉得他这位小侄女长大必成大器,有他自己当年的风采。   谢依然看个孩子的功夫,谢晚松就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奶油人走了进来。   谢依然正在拿着玩具逗孩子,见此吓得手一哆嗦,差点儿就砸在宝贝的小脸儿上:“这是干嘛了?”   “打架了呗。”谢晚松把两个不情不愿的小屁孩往前一拉,交给佣人,“赶紧洗洗去,再找两件新衣服。”   孙茁也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脾气,一把甩开谢晚松的手,赌气吼道:“我自己去!”   他恨恨地瞪了一眼江跖,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江跖沉沉叹了口气,不得不重新转头走了出去。   谢依然带着清甜去隔壁清洗,一时间室内空无一人。   这一上午人来人往,谢晚松累了个半死,此时好不容易讨了个清闲,哎哟一声,顺手拿起谢依然轻轻放在皮皮身边的玩具,在手里随便摆弄了两下,嘟囔道:“累死了。”   江跖开门进来,就见他正拿着小玩具玩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谢晚松见他面色不佳,便问:“你弟怎么样?”   “小小年纪就叛逆,真是放纵他惯了。”   江跖沉声说着,他把被奶油沾染到的西装外套脱下,弯腰去看儿子们,两张一摸一样的包子脸,也不知道究竟是像哪位爸爸,不过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可爱软糯。   江跖捏了捏闹闹的小脸蛋,闹闹一咧嘴,冲着他嘿嘿嘿地笑。   这一笑瞬间冲散了刚刚被熊孩子气坏的火气,江跖眉头舒展不少,伸着手指逗弄,闹闹抱住他的手,张嘴啊呜一咬。   可惜咬的毫无气力,又软又痒。   江跖没忍住笑了一下。   大概是一旁的皮皮感受到了冷落,眉头一皱,小嘴一张,哇地哭了出来。   谢晚松把孩子抱进怀里哄,说道:“爸爸坏,爸爸都不跟皮皮玩,以后不理爸爸了。”   江跖闻言忍俊不禁,曲起手指作势要弹谢晚松的额头,可落下去却是轻飘飘的,啪一下打在眉心:“胡说八道。”   好不容易把两位祖宗哄好了,谢晚松伸了个懒腰,外头乱腾腾地也有些懒得出去,随处找了椅子坐下,江跖便自然而然地走到他背后,两只手放在肩膀处,轻轻揉捏起来。   这个角度能看见男人纤长漆黑的眼睫,像是一对展开的蝶翅,现在他将这只蝴蝶小心的捧在掌心。   谢晚松对于江跖的服务十分受用,惬意地眯着眼,捏的舒服时会轻哼出声。   仅仅隔着一扇房门,房间里静谧无声,小家伙都已经睡熟了,耳畔只能听见彼此刻意放柔放轻缓的呼吸声。   江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辛苦了,老婆。”   谢晚松仰头,抬起胳膊勾住对方的颈部,将他扯向自己,然后两个人就着这样的姿势,交换了一个湿漉漉的亲吻。   谢晚松指尖轻轻摸索着江跖后颈腺体处的疤痕,一直到他的alpha放开他的嘴唇,他眯着眼,一下一下撸着江跖毛绒绒的头发,直到揉乱造型,变成一堆乱糟糟的鸡窝。   可即便如此,他看起来依旧十分英俊。   谢晚松问:“明天要去做恢复手术了吗?”   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气息交融。   江跖低低地嗯了一声。   “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江跖在他嘴上轻啄了一下,“老唐陪我去,你跟宝贝在家等我。”   长长的黑色刘海遮盖了Omega清俊的眉眼,谢晚松不予打理,看上去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少年,阳光透进来,他整个人都在熠熠发亮。   同曾经的谢晚松相比,他看起来似乎变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江跖顿时有些惋惜,若是能早些遇见他该有多好。 第84章 雪松与花。   江跖的腺体恢复手术相当顺利,修养了小半个月信息素就恢复如初。   谢晚松想念极了江跖独有的气味,扑到对方身上用力一闻,雪松气息冲入口鼻,同时也影响到了被标记的腺体,刺激得他整个人都哆嗦了两下。   闲散的产假一过,生活再度步入正轨。   毕竟家里的两位都是忙人,谢晚松原本是打算替皮皮闹闹找保姆照看,可惜娃娃们认生的厉害,给外人一抱就哭闹。迫不得已下只能送去谢依然家帮忙照顾。   原本空旷的别墅里一时间多了三个小孩子,谢依然每天都要定时进行步行锻炼,这段时间里可就忙坏了高姨,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痛苦并快乐着。   倒是清甜对这两个弟弟喜欢的很,摸摸软乎乎的小手和小脚,坐在旁边一看就是一上午。   江跖周五下班时间早些,毕竟现在同以往不同,家里还有三个宝贝等着他捂热乎,便专程腾出空回家陪陪老婆孩子。   他远远就看见大门口处停放着一辆红色兰博基尼,毫不顾忌周围人奇特的注视,大摇大摆地在门口停车熄火,一时间风骚至极。   公司门口禁止停车,玻璃上标志的清清楚楚,这都是硬性规定。   保安走上前敲响了车玻璃,车窗落下来,坐在里面的男人摘下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张白皙小巧的脸,五官精致俊秀到令人惊叹,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皮相。   保安心里也暗暗震惊了一把这位从未见到过的陌生面容,例行公事道:“这位先生,公司门口禁止停车,麻烦您把车移一下吧。”   那人便笑道:“我等个人,接上马上走。”   这大概又是公司里哪位女员工新谈的富二代男朋友,一副骚包又缺少社会毒打的装逼模样——一般这类人都是好赖不听,还不能用武力解决问题,最令人头疼。   保安在艰难交涉的功夫,门口已经不知不觉围绕了一堆不明觉厉的吃瓜女性。   好歹是个难得一见的帅哥,又说了“等人”这样的话,难免会让人浮想联翩,纷纷猜测是哪位同事中了这等头奖。   期间有一位是江跖新任的助理,梗着脖子左看右看,只觉得这脸面熟——她一度被称为人脸探测器,见人向来过目不忘,更何况是这种质量的美人。   秘书小姐脑海里灵光一闪,顿时茅塞顿开地拍了一下大腿:“我怎么记得江董办公室摆着的照片跟他这么像…”   她话音未落,低沉的男声便凉凉地从背后传来:“说什么呢?”   女生们闻此吓了一跳,原来江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了。   这位新任的董事是公认的冷酷又不近人情,同之前平易近人的孙老对比鲜明,压迫感与压力可想而知,不管江跖拥有一张多么英俊的脸庞,对于她们来说都像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女员工们飞速转头,作鸟兽散。   江跖才一露面,刚刚某个话题的中心人物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了他的声音,从车窗外探出头,越过保安,兴奋地冲他了打招呼:“宝贝儿,这儿呢!”   江跖:“…”   他在众人看鬼一样的眼神中走近那辆风骚的车,保安僵硬地向后挪动了半步,礼貌又尴尬的喊了一声“江董”。   “你怎么过来了?”   以他对谢晚松的了解,这样招摇过市保准是有调皮的小心思,眉眼间一时多了些无奈的缱绻。   谢晚松单手撑在车窗上,扬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用口型做了一个“过来”。   江跖低下头,好听清对方讲话,下一刻领带被人扯住,柔软的唇随即覆上,在众目睽睽下亲了他一口,离开时舌尖还轻轻舔了一下。   江跖在那一瞬间几乎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火辣辣的视线,探究疑惑好奇震惊,对比鲜明,一时间后背滚烫极了。   堂堂EW集团的董事大庭广众被人调戏,他已经准确无误地料到了明天的公司八卦核心,Omega眼底闪烁着戏谑的光芒,在谢晚松故意引起更大的轰动,江跖迅速地上了车。   谢晚松笑眯眯地对石化住的保安大叔打了个招呼,升起车窗,转头刚想要说什么,脑袋突然被人扣住,Alpha的气息溢出,瞬间笼罩住他。   他被江跖摁在椅子上狠狠亲吻,大概是对他刚刚公然调戏的报复,再离开的时候谢晚松的唇已经微微泛肿。   江跖满意地坐回原处,系好安全带,目视前方道:“开车吧。”   谢晚松:“…”   红色的兰博基尼闪电一般使出大门,转眼间就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今天清甜过生日,我姐他们在海天酒店订好了房间,先带着皮皮闹闹提前过去。”   江跖眉头轻轻一蹙:“怎么不早些跟我说,也好准备礼物。”   “原本是要跟你讲的…”谢晚松一打转向灯,迅速超车,“这不是忘了吗。”   实际上前几天他从谢依然嘴里得知消息时,确实是打算同江跖讲的,但是回家后被人搂着往床上一扑,待到一整套做完时脑袋里空空如也,全都忘了。   江跖见谢晚松不像是往海天大酒店的方向走,疑惑道:“现在去哪?”   “买礼物啊!”谢晚松回答得理所当然,“顺便给你弟打个电话,问问他去不去,他要去的话正好等清甜放学林风一起接他们过去。”   江跖嗯了一声,琢磨着这个时间学校也差不多到了放学值日的时间,他跟孙茁打了电话,对方果不其然接的很快,等他说清楚来意之后,小少爷却突然炸了一样的爆吼:“我跟她很熟吗!?不去!”   江跖已经料想到了他会是这个反应,把电话拿远了些,一直等孙茁吼爽了,这才冷静地交代了几句,让他放学后别乱跑,跟着老唐的车回奶奶家。   两个人一路直奔购物中心。   赵常说给小姑娘挑选礼物无非芭比娃娃变身棒,可惜清甜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小姑娘,普通的可爱玩具入不了她的眼,二人挑挑拣拣了半天,最终挑出一架无人机出来。   谢晚松拿着礼物盒翻来覆去的看,看着看着就十分想要占为己有。   等到到海天酒店门口的时候,一家人已经全都到了,甚至孟云也专程从疗养院接了回来。   两个人随着服务生往上走,还差一层的时候,谢晚松却突然偷偷摸摸喊住了江跖,一路将他扯到了洗手间的拐角处。   他站在灯光下,灯光勾勒出精细清隽的眉眼,似乎是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江跖。”他神情里带着戏谑,“咬我一口。”   他虽然这样讲,却丝毫没有将腺体暴露出来的意思。   嘴唇微张,唇色润泽,更像另外一种无声的邀约。   江跖随着他的话语,突然就想到自己第一次刺破omega的腺体时,明明由于恐惧而不住的发抖,却依旧强撑无事的模样。   他眼色一黯,上前几步,将谢晚松完完全全顶入墙角里,还住对方的腰身,附身吻住了谢晚松的唇。   他用力的亲吻他,恨不得将其揉入骨。   一直到omega夜合花味的信息素缠绕上来,谢晚松的喘息里带上某种甜腻柔软的轻吟,江跖才放开他,笑着揉捏了一下对方的腰身:“在外头呢,回去继续。”   谢晚松原本就被撩拨的浑身起火,现在被捏了一把直接酥软了半边腰身,差点儿就没站稳。   他唾了江跖一句:“假君子。”   江跖任凭他骂,笑而不语。   等到两个人进入包间的时候,大门一开,谢晚松顿时就乐了:“哟,小家伙,不是说不来吗?”   孙茁正坐在沙发上喝橙汁,听到这句话差点儿喷出去,耳根瞬间就红了,小声反驳道:“老唐送我来的!”   清甜二年级换了新的校服,裤腿高高挽起,一头短发利落十足,小脸上不苟言笑,像是个冷漠又不羁的酷girl。   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嫌弃之情不加掩饰,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摆弄平板。   谢晚松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暗地里却凑近江跖跟他咬耳朵:“你弟跟你一样,害羞的时候耳朵都红。”   他吹气的时候痒痒麻麻,声音又轻又软,刻意勾引似的。   江跖转头看他,谢晚松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坠入了一整条银河。   简直就是个漂亮的妖精。   江跖摸了摸再一次发红发热的耳根,一时间幸福又无奈。   孟云此时正坐在椅子上逗小孩儿,这段时间虽然他消瘦许多,但气色和精神看起来都好了些,看得出来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两个小孙子,心情舒畅,皮皮闹闹被他逗的咯咯直笑。   “爸爸来啦,今天有没有乖乖听姑姑的话?”谢晚松一人亲了一下,皮皮闹闹也紧跟效仿,他再抬起脸来时已经多了一脸口水。   谢晚松拿手背把娃娃的口水擦干净,趁江跖没注意又尽数擦在了对方的脸上——他这举动无疑于孙茁往清甜脸上抹奶油,幼稚地可笑,他却做的不亦乐乎。   一家人兴致冲冲地给小寿星过完生日,吹蜡烛切蛋糕,围着一起唱生日歌,当真是一桌喜气洋洋的氛围。   谢依然让清甜对着蜡烛许愿,愿望偷偷藏进心底,不要告诉任何人。清甜便虔诚地许愿,许完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吹灭了蜡烛。   江跖看着看着,突然就有一点点恍惚。   以往他在国外,同那些同龄人间总是不合群,先前陪伴在身边的只有顾子安,到后来就真的只有他自己了。   直到父母相继去世,他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家的概念,无论是多么祥和喜乐的氛围,他都像个外人,与之格格不入。   江跖低眉,桌下谢晚松摸索着握住了自己的手,弯着唇角看他:“想什么呢?”   江跖极快地回握住他,咽下了口中酸涩又五味陈杂的情感,轻声回道:“想你。”   待到散场的时候,皮皮闹闹在回家的路上就睡熟了。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放进小床里,蹑手蹑脚走出来的时候,彼此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谢晚松洗漱完毕,卧室的阳台门开着,月光投进来,映的外面身穿衬衣的背影白的发亮。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江跖手指间明灭的烟火光。   谢晚松踏出阳台,与江跖并排站到一起,自然而然地从他指尖拿过烟来,惬意地放在口中抽了一口。   然后侧过头去,薄唇轻启,将烟雾尽数喷吐在了江跖的方向。   他开口,声音慵懒的像一只餍足的猫:“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讲?”   江跖没有讲什么,只是慢慢地抬起谢晚松的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月下反射出光芒,熠熠生辉。   他抬眼认真地望着谢晚松,眼睛里蕴含着一片深沉的海,沉淀着极致的温柔与爱意:“我想…重新娶一次你,认认真真,办一场所有人都知道的婚礼。”   他与谢晚松缺一场全世界为之作证的誓约,他欠他无数,会用余生慢慢补足。   谢晚松闻言怔了几秒,他缓缓将手从江跖手里抽出来,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不知是不是天冷的缘故,他的手指再微微打着哆嗦。   谢晚松许久都没有回话。   哪怕是江跖明白谢晚松不会拒绝自己,可此时此刻这样压抑的沉默下他还是感受到了难以自控的慌乱。   谢晚松抽完了一整支烟,这才转过头来。   他柔软的发丝被吹乱,眼底浸染月华,藏着一片亮晶晶的水光。   眨眨眼睛,一言不发的看着他,长睫上沾染着水汽,就跟要哭了一样。   这滴泪戳到了江跖最为柔软脆弱的软肋,他不可抑制的心痛起来,手忙脚乱地帮他擦过眼角。   然而下一刻,谢晚松突然用力揽过了江跖的脖颈。   雪松跟夜合花的香气顿时融合在一体。   “白痴,亲吻你的亲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