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说他钢管直 作者:青云待雨时 文案 冷面硬汉保镖X男神天然呆视帝 本文CP:看似硬汉实则痴汉攻X表面风度翩翩实则天然呆妄想症受 —— 齐厦视帝光环,男神级颜值,可谓行走的收视率保障。 人生赢家?扯淡! 他一个铁杆直男,可周围为嘛是个男人就有基佬脸,是个男人就对他垂涎? 齐厦于虎狼环伺中灵光一现, 给自己找了个保镖。 保镖先生贺骁一脸正气,铁血硬汉,直男气息扑面而来,似乎还是他的粉丝。 齐厦很满意。 几个月后他满意得直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齐厦,齐厦,可不就是骑虎难下吗? 阅读指南: ①本文涉及娱乐圈,但依然是披着娱乐圈的皮谈恋爱,所有人物都没有原型。 ②本文没有反面女角色,就连第一章出现的作死公主病也不是反面角色。 ③受双商不在线,提前排雷!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娱乐圈 都市情缘 铁汉柔情 主角:齐厦/贺骁 ┃ 配角:众人 ┃ 其它:忠犬攻 作品简评 颜值爆表还恐同的男神视帝齐厦,遇上硬汉“直男”保镖贺骁。贺骁是狼一样的男人,最初被“男神”奇特脑回路打败,但慢慢感动于齐厦内心柔软,逐渐在家养忠犬的路上一去不复返。齐厦因一桩陈年旧事命在旦夕,贺骁时刻陪伴左右,终于让他从恐同的阴影中走出来直面自己的性向,并一起面对当年不可思议的渊源。这是一篇让人看了想谈恋爱的文,主角互动精彩动人,即使主角齐厦思维行为偶尔荒诞,但贺骁对他的理解包容和宠溺令人心折。保镖贺骁看似糙汉但情话技能点满,齐厦看似矜持,在爱人面前的坦诚不做作也让全文甜度飙升。   第1章      齐厦参加酒会这天穿的是某大牌的一款大面兰花刺绣的西装,一直到人快走到大厅门口,还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   刚好碰见的第一个人是个圈里有名的造型师,齐厦略快一步,准备询问一下专业人士的意见。   男造型师正巧回头看他,夸张地说:“wow!齐老师你这身真漂亮,不愧是我的男神。”   拿着水钻信封包的手兰花指翘得那叫一个风骚绝伦,跟齐厦西服前襟精致妖异的花卉绣纹正好在旁边的镜壁里相映生辉。   齐厦:“!!”   要问的话瞬间憋回了肚子里。   正好女助理跟上来,齐厦没急着进门,从镜面墙壁里看一眼自己。   平心而论,这件西服不是特别勾线条的款式,衬衣扣子也扣到了顶,但穿在他身上还是流露出一种不可描述的气息。   齐厦不忍直视地说:“带其他衣服了吗?”   女助理有些奇怪地看他,“进去吧,你要早点走总不好意思到场太迟,现在这身不是很好吗?特别帅。”   嗯,特别帅,也特别基。   所以齐厦在衣香鬓影间穿行的时候,浑身长毛似的不自在。   娱乐圈遍地是gay,齐厦觉得他现在这身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向那一个群体的特殊雷达哔哔发射错误信号,“come on,我们是同类,请向我靠拢。”   简直无法忍受。   但有些人天生就有吸引眼球的磁场,比如齐厦,模样生得太好,放在俊男美女扎堆的娱乐圈也是让其他人黯然失色的那一型,再加上双料视帝光环,除了自己家,走到哪都不能清静。   通常这种圈内人小聚的酒会,他的耐性只够维持到草草招呼就自己一边躲着。   这晚齐厦收到好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还都来自同性,像是有一万只虫子在背上爬,五分钟之后终于耐心告罄,避开人群目的无比明确地找到露台。   天已经黑定,暮色沉沉,大雨将至,风刮得很急。   女助理擦着廊柱的边缘朝露台望过去,齐厦颀长高挑的背影静静矗立在夜色中,孤冷静谧,遗世独立,缥缈如谪仙。   旁边说话的人凑近女助理耳语一阵,女助理眼睛一亮:“真的?”   那人手往上指了指,“就在楼上的休息室,我介绍给你认识。”   女助理二话没说放下酒杯转身就走,临走回头朝露台的方向看了一眼,放心地笑了笑。   一般人不爱交际在圈里就是找死,到了齐厦这个咖位,就算孤僻高冷到眼睛长在头顶上,那也是高岭之花不可攀折。   露台上正好一阵风嗖地刮过来,高岭之花齐厦被吹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吃了一嘴沙子。   但他宁可吃着沙子躲清静,也不愿意回到大厅惹同性注意。   他是直男。   钢管直。   总被同性惦记是他成年后的最大心病,没有之一。   勉强能睁眼,齐厦舌头在嘴里转了转,慢斯条理地掏出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   夜风瑟瑟,凭栏而立。   这晚上无星无月,花园里照明全靠人工,但感情史一片空白的齐厦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诗。   为谁风露立中宵。   一阵响亮清脆的高跟鞋击打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一直到他身后。   有人呵地一声笑,“齐老师。”   这个齐字拉得特别长,齐厦转过头,宾客寥寥的小厅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孩,身上打扮不像是来参加酒会的。   齐厦:“……”魏央,入圈不到一年,据说仗着强硬的后台横行跋扈。   齐厦跟她没什么交情,能记住她也只是因为她在圈里一鸣惊人的方式太特别:颁奖礼庆功宴掌掴影后。   难得小情小调一次“为谁风露立中宵”后突然见着这么一人,齐厦觉得挺晦气。   但又庆幸至少来的是个女人。   他点头算是招呼。   魏央却笑了下:“你一个人?”冷不丁一步跨下露台,眼睛朝露台两边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似的。   齐厦:“!?”   魏央想找的没找着,又对他冷笑:“听说邵捷哥哥要来酒会,我就知道你肯定也会在场。”   齐厦没听全句,自动过滤到只剩关键词,立刻决定把早退时间再往前挪十分钟。   魏央说的这人跟齐厦一位弯成圈的搭档并列本年度最让齐厦头疼的两号人物,排名不分先后。   光是想想他看自己的眼神,齐厦就头皮发麻。   齐厦低头垂眸,成功错过女孩儿眼里怨毒嫉恨。   魏央又说:“齐老师,我妈有我那会儿怀的是双胞胎,就算娘胎里跟我抢的那个,现在坟头草都两尺高了。”   说完抱臂不语像是等着他的反应。   齐厦:“……”跟他一个陌生人说起自己的家庭血泪史?   但生死是大事,于是他说:“节哀。”   想了想那两尺高的坟头草,又诚恳地建议:“究竟是亲人,有空去给她扫扫墓吧。”   魏央立刻柳眉倒竖,“你!……”   齐厦犯愁地皱眉,所以正确答案是什么?   夜色愈沉,风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还夹着水气。   魏央还在旁边说着没头没尾的话,齐厦像是忍受了一百只鸭子,眼光默默看着庭院中被吹得摇来摆去的花草枝叶。   花园被景观灯照得通亮,突然,围墙边有一处密植龙柏猛地一阵颤动,有个身影从高高墙头前茂密的绿叶间闪出,利落地跳进院子里。   注意看才发现是个男人,身材高大健硕。   男人一落地就踏着绿篱间的小径朝楼边大步而来,上身穿着一件松垮垮的咸菜色发白旧短袖T恤,下面是条一直垂到膝盖的黄褐花纹地摊大裤衩。   脚上人字拖湖蓝色被黝黑的皮肤衬着,简直有荧光似的,亮得闪瞎人眼。   配着那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和大马金刀的步态……   齐厦:“……”可以可以,不修边幅,灵魂搭配,岂止直男,简直糙汉。   余光瞥见自己袖口gay气满满的兰花绣纹,齐厦有点自惭形秽,但是好像有什么不对。   十秒钟后,齐厦:“……”不对,这人刚才是不是翻墙进来的?   很快他的认知就被确认了,因为他看见有个穿着黑西装的保安上前对男人说了句什么,却被男人伸手轻而易举地搡倒在地上。   接着又有个保安过去,又被摔倒。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说话声被风声湮没半点听不见。   男人一路所向披靡,像是在看一出打斗默剧的齐厦:“……”打劫?   而此时男人像是觉察到什么似的突然抬头,视线直直落向露台的方向。   两相对视,齐厦脊背一凉。   隔得这么远,他居然能看清男人如炬目光箭一样地投射到他身上。   怔愣间男人迈开长腿朝着小楼这边走过来,昂首阔步。   他身后保安爬起来对着对讲机焦急地报告,男人步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健步如飞,眼光锐利地紧紧锁住露台。   齐厦站在露台上还想再看一会儿,很有大咖气场地岿然不动。   他们在二楼,糙汉还在庭院,毕竟隔着楼梯,从楼下到外边大厅还有十几个保安和满堂宾客。   就像是在动物园和猛兽面对面,中间至少隔着一道坚实的网栏。   实在不用一惊一乍。   齐厦刚准备让魏央进去通风报信,男人带着一身佛挡杀佛的肃杀之气,粗犷而冷硬,就像是西北荒凉戈壁肆虐的劲风,转瞬就呼啸到露台底下。   齐厦完全没看清他的动作,但清楚地听见几声拍击踢踏。   两只手掌前后搭上露台栏杆,倏忽间男人肌肉遒劲有力的胳膊撑着他宽厚的肩背和整个身体嗖地冒出露台,长腿一跃,两只脚稳稳落在地板上。   离他不到一米远的齐厦:“!”好身手!   不对……   在动物园跟猛兽面面相觑的时候防护网突然破了怎么办,十万火急在线等。   “啊——”魏央终于从喋喋不休中回神,一声尖叫。   齐厦下意识地挪脚把她挡在身后,问男人:“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齐厦183的个子,眼前的男人却比他还高大半的头,皮肤黝黑,挺拔健壮的身子铜墙铁壁似的隔在他和门之间。   男人轮廓深刻的面部毫无表情,两条浓眉非常英挺,深邃有神的眼神只在齐厦身上停顿两秒钟,齐厦就无端有种被当成什么物件从内到外扫描了一遍的错觉。   有女士在场,齐厦不能露怯,但女孩儿尖利的声音几乎刺穿他的耳膜,“你来干什么?”   齐厦愕然转头看魏央,找你的?   男人这时候还是没什么表情,一步跨上去攥住魏央的手腕,嘴里淡淡吐出两个字:“回去。”   女孩儿掰他的手拼命挣扎,抬脚就踹,“你特么当自己是谁啊,也敢管我?”   齐厦单线程的大脑彻底转不过来了。   但看见眼前这对男女脖子上挂着同款的白玉藕片坠子。   齐厦好像明白了什么,藕片玉坠,佳偶天成。   像是觉察他的意念似的,魏央被擒住一只手挣扎踢踹,另一只手猛地扯下自己的玉坠用力砸到地上。   “啪嗒”一声脆响,白玉藕片坠子落地,裂成两半。   齐厦:“……”碎玉断情,人间惨剧。   这时候男人闻声看向地上碎开的坠子,凌乱的短发下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很快,放开女孩儿,也不顾她叫骂,俯身弯腰伸手一气呵成,沉默地把碎开的玉片捡起来。   粗糙的手指仔细拂去碎玉上的尘土,回身钳住魏央的手固执地把碎片塞进她上衣口袋里。   齐厦:“……”惨上加惨,这汉子明显不想断啊。   转瞬男人伸手搂住女孩儿的腰拎小鸡仔似的把她提起来。   魏央两腿乱蹬着挣,“贺骁!信不信我弄死你!”   男人没理她,就这样把她整个人用胳膊夹着,手一撑跳上露台栏杆。   看着他脖子后面小孩巴掌大的图腾刺青,吃瓜群众齐厦总算回神:“喂……”就这么带走人合适吗?   男人动作顿住,往他的方向侧过头,开口时声线浑厚低沉。   他说:“我叫贺骁。”   这是贺骁对齐厦说的第一句话。   可叹的是,茫茫人海,不期而遇,说话的人想人过留名,听着的人压根没有接受讯号的时间。   齐厦根本连多余的一丝注意力都分不过去。   因为魏央被贺骁挟着,还不甘心地回头破口大骂:“齐厦你不要得意,你那个死透了的老师抢别人的男人,你跟他一样不要脸,邵捷是我的,再碰他你试试看。”   齐厦见义勇为的心思倏忽就不见了。   两个人背影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齐厦瞠目结舌,终于明白这女孩跟他拐弯抹角不知所云一晚上是因为什么。   他居然被一个女人当成情敌,精神鞭笞再度升级。   简直奇耻大辱。   还连带着侮辱了他的恩师。   回到小厅,才发现门口有好几个人,嗯,好几个人,刚才那样的场面都没出现。   宴会主人迎上来,“齐厦,你没事吧?”   齐厦面色冷若冰霜,心里堵着一团火在烧,根本不想说话。   宴会主人忙解释说:“刚才是他们的家事,咱们管不起也管不着,你没受惊吧?”   旁边有人附和:“是啊,魏央太不像话了,也不想想她自己是什么做派,那就整一个骄奢淫逸,她跟前男人但凡手够得着都沾过,就差没建后宫了。”   “前些日子听说跟她从国外带回来的一个华人保镖不清不楚又始乱终弃,我看就是今天这位吧。”   “别说,这汉子被她玩了还有胆给自己找场子,也算是个有血性的。魏央是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惜过了今天,这男的落个什么下场就难说了。”   齐厦懵懂恍惚地听完一切,默默脑补了一出男女反转版《大奥》。   刚才那男人有血性也够硬气,摊上魏央那么一个刁蛮浪荡公主病,的确,可惜了。   突然想到什么,坐在沙发上的齐厦嗖地站起来。   宴会主人一惊:“……!”   齐厦眼神茫茫然地望着前方,脸气得发红,连睫毛都在颤。   刚才魏央威胁他的时候,他就应该利落地喝断:“你是不是瞎?”   可他居然忘了!   他惦记的魏央此时正被扔进车里,一头栽在后座,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才坐稳。   气还没喘匀怒火几乎掀开车顶:“贺骁我草你祖宗,你特么跟我同一个妈生的就真把自己当我哥了?!”   驾驶座上的亲哥贺骁:“闭嘴。”   ……   齐厦这晚上是自己先走的,女助理在楼上休息室另有要事,对下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她电话打下来交代齐厦车停在后门的时候,齐厦也没说。   齐厦从花园经过,魏央垂青的那一位新欢邵捷哥哥出现了,追上来,攥住他的胳膊,说:“齐厦,今晚的事我可以解释。”   齐厦甩开他的手,说:“我是直男,现在对你没意思,以后也不会有。”   几乎慌不择路地逃出花园,惊魂未定地拉开车门冲上去,扯下身上的西服泄愤似的扔在地上。   幽暗的车灯下,俊美的脸庞额头上绵绵密密全是汗。   这晚上他睡得不好,恍惚中像是在做梦,又像是根本没睡着。   迷迷糊糊中一会儿是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拽他的手。   一会儿是西服上妖冶的兰花纹绣发泡似的涨大长成了一朵巨型食人花。   一会儿是他爸爸漠然的脸色,手指着门口对他说:“齐厦……我对你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你滚出去。”   最后又是已故恩师慈祥的笑脸,“齐厦……什么都会好的。”   “齐厦……”   “齐厦……”   轰隆一阵雷声后,齐厦睁开眼睛。   “齐厦。”声音幽幽的。   齐厦突然转头,根本不是梦,房间里没开灯,有个黑影立在他床边,粗哑阴冷的男声又叫他一声:“齐厦。”   齐厦毛骨悚然,手撑着床猛地坐起来:“……”   精神鞭笞还不够,这会儿要来真的了?   窗外,一道闪电在天幕猝然炸裂开,天地间亮如白昼的顷刻,他清楚地看见黑衣人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   生死之间,齐厦脑子里闪出的一句台词居然是……   要色没有,要命一条!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终于开坑了。   这里先说一件事,这文不是直掰弯,不是,不是!   我一直觉得真直男就让他直着吧,毕竟同性这条路太难走了。   你们可以看得出来,齐厦对gay的反应很极端,他其实是个恐同的深柜。   他其实本来就很GAY啊,是不是?   下面附送小剧场:   闺蜜:你哥哥和你嫂子是怎么在一起的?   魏公主:哼!(╯‵□′)╯︵┻━┻   闺蜜:很惊天动力吧?   魏公主:他们认识一个月就治好了我的公主病,你说呢 ?→_→ 闺蜜:……   魏公主:去他妹的,好气!   真的好气!!!/(ㄒoㄒ)/~~      第2章      劫后余生是什么感受?   总之齐厦很不高兴,配合公安调查和做完笔录后天就大亮了,一晚上没睡,原来定好今天不出门在家看剧本的,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女助理见他眉头紧锁,说:“大难不死,高兴点,要知道感恩。”   齐厦不可置信地说:“我谢谢他没杀我?”   女助理:“……”好有道理。   正好来了个电话,女助理去一边接,齐厦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拿起来看一眼立刻解锁火速地点开游戏客户端,农场画面出来,地里东西刚熟。   飞快点下一键收获,幸福感爆棚。   再看看摘取记录,齐厦:“!!!”   女助理刚好接完电话回来,齐厦狐疑而且防备地看她:“你刚才明明在接电话,哪来功夫秒偷我的菜?”   女助理一怔,腹诽十年前流行的古早游戏现在有人陪你玩就不错了,立刻转移话题,说:“那边说昨天的事不是魏央做的。”   齐厦说:“嗯。”   女助理说:“她自己能支使得了的也就是几只猫猫狗狗,没一个能做到昨晚那种程度。”   昨晚那位不速之客到底做到什么地步?   别墅的安全防御系统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破坏到形同虚设。   手段专业得令人咋舌。   黑衣人在夜深人静时破窗而入,没有出现在别墅区任何一台监控上,简直像是从天而降。   想不通的是,这人费了牛大的劲儿,居然只叫醒齐厦,在床边用枪朝他比划一会儿就翻窗走了。   深夜大雨倾盆很快就冲刷掉所有的痕迹,约摸一个小时后警察到场时在齐厦窗台下面找到这支枪,没有指纹。   还是儿童塑料玩具。   没财物损失也暂时没伤着人,犯罪动机只能往恐吓那边琢磨。   总之,凶手伏法遥遥无期,齐厦的安全依然受到威胁,女助理说:“今天晚上我去安全顾问公司把保镖的事儿定下来。”   下意识地看齐厦的眼色,齐厦以前的贴身保镖是被他自己炒掉的,原因不明,在那之后齐厦对贴身保镖四个字相当敏感。   果然,齐厦说:“还是说说你刚才哪来功夫偷我的菜吧。”   女助理:“……”行啊,都学会顾左右而言他了。   眼珠子一转,站起来,人刚立直就手扶额头人摇摇欲坠的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齐厦大惊,起身搀住小白花,“你怎么了?”   女助理被他扶着坐下,气若游丝地说:“我就是一夜一天没睡,人有点晕。”   拍拍齐厦的手,脸四十五度仰望窗外阳光,一副历经苦难极力坚强的模样,“别在意,你不想找保镖就算了,平时我们多留个心眼也一样。”   齐厦神色复杂地看她好半天,说:“好吧,找保镖,就今晚。”   目的达成,女助理微微一笑深藏身与名,别墅的安防警报系统在重装,正好技师那边叫人,她站起来,应了声,风风火火地走了。   齐厦在原处默默坐了一会儿,也站起来。   几分钟后女助理出来,“Boss呢?”   暂时调过来的保安说:“他去安全顾问公司了。”   女助理焦头烂额,“他就自己一个人干干净净地去了?你们怎么不叫我!!?”   保安说:“他说你太辛苦,让我们别出声,他可以自己去。”   女助理气得跳脚,苦肉计演过头了,齐厦这个呆子。   她担着助理的名,拿经纪人的报酬做着经纪人的工作。   操的是当妈的心!   齐厦这时候在去安全顾问公司的路上风驰电掣,铁娘子今天连这么浮夸的演技都使出来了,看来找保镖是板上钉钉了。   与其让她决定,齐厦觉得还不如亲自挑个合意的。   以前那个贴身保镖,性别男,开始处着还不错,后来……   总而言之,他退人的时候没手软,理由不好摊在台面上说,他就干脆没给理由。   同样介意这件事的还有安全顾问公司的老板的贺峥嵘,当时齐厦不止不给理由地退人,还没接受调换,强行终止了私人安保合同。   贺老板这行做得久,打交道的全是各方名流权贵,就连秦佑那种手眼通天的人都给他三分面子,齐厦这样不管不顾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但齐厦平时工作活动的现场安全一直是交给他们公司做的,他跟齐厦上边的人又有私交,因此决定亲自会会这位最难缠客户。   贺峥嵘推门进会客室:“幸会。”   齐厦也站起来:“您好。”   贺老板愣了一瞬,本来以为难缠的客户理当骄矜蛮横,但亲眼见着本人,才发现齐厦虽然眼神清冷,气质却温和无害。   但很快齐厦就颠覆了他的认知。   齐厦的情况之前助理预约的时候就在电话里说过,这次方案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人也选的最合适的。   贺峥嵘说:“这一个,除了专业技能过硬,学历也高,应该能应付你出入的各种场合。”   齐厦:“还有其他的吗?”   “这一个,有过跟明星的经验,对你们的圈子比较了解。”   “这一个……”   “下一个呢?”   “这一个……”   齐厦怀疑地看着他,喝茶。   他觉得这位贺老板哪哪不靠谱。   上次接待他们的小哥舌灿莲花,推荐的保镖最后被齐厦发现在家里泳池边上偷拍他的泳装照。   贺老板陈述干巴巴的,比那位小哥还不如。   指望得上就怪了。   活生生被掰成推销小哥的贺老板:“……”这种鄙视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齐厦好看的凤眼瞟向一边,眉宇间颦起一抹轻愁。   贺峥嵘深吸一口气,只得晓之以厉害,说:“齐先生,选保镖不是找老婆,一切从你的安全出发,这个你明白吗?”   齐厦福至心灵,脸一红说:“我……就想找个不想当我老婆的”。   贺峥嵘:“……”   齐厦:“有女保镖吗?”   贺老板完全混乱了。   好半天,说:“没闲着的。”   但齐厦已经不信任他的智商了。   直男啊,直男,这年头找个能确认是直男的保镖都那么难吗?   齐厦犯愁地后仰靠着椅背,深深叹出一口气,眼光幽远地掠过大面玻璃隔墙外的大厅平台。   似乎瞟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对面平台往转角走,几秒钟后齐厦突然惊觉什么似的把眼光转回去。   视线在来人身上聚焦,齐厦:“!”   这不是昨天晚上带走魏央的那个男人吗?   这人……叫贺骁是吧?   直男!   直男基因绝对强大的直男!   连魏央那一款都能看上的直男!   贺骁这天穿的是一件军绿色的T恤,穿过铁花栏杆,能看见他依然长到膝盖的地摊大裤衩,脚上人字拖的湖蓝色几乎霸道地刺激人的眼球。   依然灵魂搭配不修边幅,一身坦荡荡的直男气息。   齐厦记得昨天后来有人说他是保镖,出现在这里很显然被退货了。   齐厦立刻坐直身体,几乎情不自禁,伸手指着玻璃门外正大步流星而来的贺骁,说:“我选他。”   贺老板转头看一眼,“嗬!?”打眼就看到一匹狼,还是匹狼王。   立即对齐厦虎目圆瞪,你还真敢开口!   但他是什么表情齐厦已经顾不上了,齐厦现在注意力完全缠在贺骁身上。   隔着一道全透明的玻璃,他怔愣的神色和精光四放的眼神被贺骁尽收眼底。   贺骁确认齐厦是在看他,而且这种眼神,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突然发现水源的人眼中,他看见过。   贺骁不明就里,浓眉微微一皱,事实上,连着两天碰到齐厦本人就已经很让他意外了。   隔着几米的距离和一道厚厚的玻璃隔墙,仅凭表情很难判断会客室里面正发生着什么。   但贺骁敢打赌里面正在进行的谈话跟他有关。   步子一直到门口都没有丝毫停顿,贺骁果断地推开门,“什么事?”   他高大的身体铁塔似的立在门口,肩膀横阔,笔挺得像一棵劲松。头发剪了,头两侧理得能看见头皮,顶上短发硬茬似的竖着。   齐厦再次施展了强大的观察力,发现贺骁脖子上空空的,昨天戴着的跟魏央同款的情侣白玉藕片坠子不见了。   齐厦:“!”剪头发,弃信物,失恋两大要素有木有。   真相只有一个,贺骁跟魏央果然已经一拍两散。   既然旧雇主没了,他雇用贺骁何乐而不为。   他需要保镖是直男,贺骁这个直男失恋失业正好在人生低谷。   他们结成雇佣关系简直是双赢!   齐厦这时候似乎能看见叮地一声,闪耀的金黄色光环出现在贺骁的头顶,圣歌奏响,天地之间一片福音。   生怕贺老板先开口,他抢着对贺骁说:“你愿意跟着我吗?”   贺峥嵘呲地一声笑出来,对贺骁无奈地摊手,示意这事跟他无关。   贺骁没听明白,很直接地问:“什么意思?”   他是大眼浓眉的长相,而且轮廓深刻硬朗,但眉骨和左颊靠近嘴角的位置有块大大的淤青为这份铁骨铮铮的硬汉气质平添几分惨烈。   齐厦刚才不是没看到,但注意力都放到别处了,这时候回神:“……”   昨天还勇悍无敌,眼下却伤痕累累,很显然贺骁不仅被炒被甩,还被刁蛮公主魏央的找人收拾过。   齐厦甚至能想到他被人扔在深夜无人长街凄风苦雨里拳打脚踢的画面。   脑子里浮出大大的四个字:末路英雄!   目光落在贺骁身上,想宽慰点什么,但有些语拙,“呃……”   昨晚教训了不懂事的亲妹子,今天又挑战退役拳王打成平手的心情不错的贺骁:“??”这种怜悯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但贺骁是个干脆的人,他说:“有话你直说。”   齐厦像是惊觉什么似的,飞快地眨了下眼,依然没开口。   一对凤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贺骁的方向,俊眉微蹙,眼神空茫苍凉,优美而脆弱,似乎有什么难以宣之于口的忧伤。   贺骁心头无故一跳,目光渐深。   优美脆弱的齐厦:“……!!”真是要命,刚才本来想说什么来着。   好半天,脑子终于转过来,齐厦暗舒一口气,“你愿意当我的保镖吗?”   贺骁总算明白贺峥嵘为什么笑了。   他没说话。   手伸到裤兜摸出一个扁长的铁盒,单手刚要抵开盖子,眼风扫过茶几上纤尘不染的烟灰缸和齐厦搭在扶手上干净白皙的手指,很快把铁盒原封不动揣回兜里。   贺老板也要笑不笑地看着贺骁,不怪他恶趣味。   贺骁就是在枪林弹雨里头长大的人,你说他是煞神也好,专业战争机器也罢,总之他从来是枪不是盾。   让他当保镖?   就像去问一匹狼,“你想改行做牧羊犬吗?”   不对,这不是改行,是变种。   但贺骁约摸沉默半分钟,没直接回答齐厦,而是对贺峥嵘说:“我们谈谈,现在。”   贺老板不可置信,但站了起来,只这一句,他就知道贺骁的决定了。   贺老板跟着贺骁出去,十五分钟后,一份私人安保合同被放到齐厦面前,右上角贴着贺骁的照片。   贺峥嵘严肃地问:“你确定是他了吗?”   表格上有贺骁的资料,齐厦看了一眼,外籍。   果然,自己神一样的推断能力果然没错。   齐厦一只手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另一只手在桌下义愤地握拳。   魏央从国外骗回来又是始乱终弃的外籍华人保镖,果然就是贺骁。   作者有话要说:  贺老板是贺骁的拜把兄弟,恭喜齐厦达成【成就!鄙视大伯哥】下一个成就应该是手撕小姑子,大概就在不久后吧,嗯。   小剧场:   很多年后回忆现在……   贺老板:我没想到我兄弟真会变成只牧羊犬。   Vicky:放屁你兄弟现在明明是只哈士奇。      第3章      在贺骁的想象中齐厦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用五个词形容:勇敢、细致、温和、睿智、高洁。   正如这天从贺老板口中得知齐厦前一晚才经历过那样命悬一线的场面,威胁还没有解除,齐厦就独自开车单枪匹马地出门,在他看来正好印证齐厦的胆量。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这天齐厦回家,贺骁坚持送他。   开车的是贺骁,秋初晴朗的黄昏,窗外风还带着晚夏犹未散尽的余热,醺醺然的吹着。   入夜,车停在齐厦别墅门口,贺骁简单地说:“我明早过来。”   看着他脸上几块触目惊心的淤青,齐厦下午想到末路英雄时没来得及下料的励志向鸡汤终于煲熟了。   他叫住贺骁,在漫天红霞下负手而立,说:“不要轻易相信穷途末路,你以为的末路,也可以是新征途的开始。”   齐厦说这话时眼神专注,语气认真,表情虔诚,几乎自带圣光。   说完翩然转身而去,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   贺骁目色深沉,浓眉微蹙,最终不忍心辜负地说:“嗯。”   感觉很厉害,他一个字也没听明白,中文果然博大精深。   作为一个在国外长大的华人,贺骁的中文还是不错的,维持日常交流绰绰有余。   但就像他认为的,这门语言博大精深,像那种字面都能看懂可是意思全不明白的话,他通常理解为有特定的深层含义。   按约定是第二天早晨到齐厦那报到,贺骁起了个大早,在国内这几个月他一直住在贺峥嵘家,下楼见贺峥嵘两口子都在。   贺峥嵘的伴侣叫Vicky,是个酒吧老板,专门跟各色人等打交道的人。   所以贺骁把一张纸条递到Vicky跟前。   “这句话有什么引申意思?”   Vicky展开纸条看了看,“被人爆头game over不要哭,下一局好好打还是条好汉。”   贺骁说:“就这样?”   “就这样。一碗普通的心灵鸡汤,但凡见人破产失业家破人亡走投无语什么的,这句话都能说。”   贺骁:“……”跟他能理解的意思完全一样。   齐厦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些,还真是个谜。   贺骁没再多问,单手把纸条折好塞进裤子口袋。   他这天终于换掉大裤衩和人字拖,虽然上边还是件黑色的T恤,但至少穿了条长裤,作训服裤腿扎进靴筒里,皮靴蹭亮,人比平时显得更加精神。   拎着一个大大的行军包搭在肩上,装得鼓囊囊的。   “我赶时间,回头见。”他说。   Vicky:“这么急?早餐带上。”   贺骁随手拿了份三明治,道了声谢,干脆果断地走了。   他作训服侧边口袋里还插放了一个水壶,门关上,Vicky忍不住笑:“他这水壶还真是走哪带哪。”   贺老板说:“他这种人有常人没有的警觉,有些乖僻的习惯也在情理当中。”   Vicky说:“哥,你说他到底图什么呢他比你有钱吧?”   而且贺骁身份敏感他是知道的,据他猜测这样的人能入境都是上边有谁特批。   贺峥嵘:“谁知道呢?”真是浑身脑袋疼。   他到现在都有点接受无能,昨天贺骁说服他的时候,只给了他一个理由。   贺骁说,他要去齐厦那了结一桩私事,解铃还须系铃人。   接着又再三保证不负本职,究竟是机缘巧合间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兄弟,贺峥嵘没好拒绝。   但他就是想不明白,贺骁跟齐厦能有什么牵扯。   贺骁是什么人?   当年贺老板公司的第一单国际安保业务,在战乱频发的G国。   贺老板虽然早年还在服役的时候曾参加过维和,但那一次出去还是傻眼了。   即使在不触犯本国法律的基础上做了多方面的准备,但战争打得白热化的G国当时是个什么状态?   路上随便抓个半大的孩子手上都有AK-47。   贺老板这辈子都没那么憋屈过,他们的雇佣方大都在保护下撤离了,最后一个任务是送剩下的材料物资和为数不多的驻留人员回总基地。   结果半路碰上当地反动武装,他们武器受限,只能靠军警和恐怖分子交火,很快就落了下风。危急时刻另一只队伍像是从天而降,而且目的性极其明确地枪口直指恐怖分子。   那是贺老板第一次见到贺骁,一个华人带着各色皮肤成员都有的队伍,几乎武装到牙齿。   凶猛勇悍,残酷狠戾,势如破竹。   贺老板到现在都不知道贺骁当时是替谁办事,最后结果是他捡了军警的枪,一下击毙在暗处狙击贺骁的凶徒。   转危为安,贺骁让人开来一辆小卡车,轻飘飘地说:“回礼。”   掀开后厢,满满一车厢的军火,贺老板其实依然用不得,但这个人情算是记下了。   他们这一类的男人很容易在战场上惺惺相惜,后来问了下居然同姓,这个兄弟就是那时候认下的。   贺骁这次回来住在他们这,一方面是和他亲近,但贺老板不能否认确实有人希望他看着贺骁,贺骁本人也是清楚并且默认的。   另一方面,贺骁根本闲不下来,他几乎浑身长满战斗因子,一天不打浑身不舒爽,在S城,除了贺老板公司的训练场,再没哪能让贺骁随便出入又随时找到互搏的对手。   就这么一个杀器,跟齐厦那种烟雨江南调调的明星,能有什么关联。   “哎!”   贺老板胳膊被拧了一把,突然回神,“嗯?”   Vicky没好气地说:“想什么呢,问你话呐。”   “什么?”   Vicky说:“你说贺骁是直的还是弯的?这么久连我都没看出来。”   贺老板搂他腰,“你管别的男人干嘛,管好自己男人就行了。”   Vicky惊呼出声:“可是贺骁是要去齐厦那啊,那是男神齐厦啊,你知道什么叫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都横扫整个华人娱乐圈无人能敌的盛世美颜吗?你就没想过你那兄弟是看上人家了?”   贺老板一愣,贺骁说是私事,那真还不是没有可能。   但细想又觉得有点雷,大费周章博美人一笑不像是贺骁会做的事。   而大杀器贺骁这时候正盯着美人出神。   车停在红灯路口,旁边广场上大大的LED屏正播放广告。   屏幕上齐厦穿着一身浅色凭海临风极目远望,眸子剔透,眼神清冷沉静,衣袂飞扬。   配上那张像是造物主精心描摹出的脸,整个人就不像是吃五谷长大的凡人,所以跟吃着五谷长大的凡人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感。   贺骁家里有个崇尚中国古文化的长辈,听说过一句话,美人如花隔云端。   美人如花隔云端,这话套在美男身上谁又能说不适用?   贺骁看了一会儿才把眼睛转开,烟盒从裤兜里往外掏到一半又塞回去了。   二十分钟后,终于到齐厦的别墅,站在院子外头按了下门铃。   眼光扫过旁边栅栏,有个铁饰的花卷儿不知道被什么撞变形成一条外翻的弧线,跟旁边的都不同。   贺骁瞟了一眼,瞧着不怎么舒服,大掌伸过去用力一扳,硬生生给往回掰成一个圈。   给他开门的是个年轻女人,对贺骁自我介绍,名叫常乐,是齐厦的助理。   齐厦不在楼下,贺骁作为贴身照顾齐厦安全的人,房间被安排在楼上齐厦卧室隔壁,贺骁基本没什么多余的话,寒暄都不必,女助理带着他往楼上去放行李和见人。   贺骁拎着行李抬腿阔步往前走。   女助理说:“休假期boss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健身和练台词,在剧组的时候可能会起得更早,你以后得跟上他的节奏。”   齐厦是童星出道,一直沉默的贺骁终于开口:“一直这样?”   “以前不知道,我跟着他的这三年都是。”   贺骁没说话,他们正要跨上楼梯,旁边突然出来一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叫住女助理问:“常小姐,王哥问昨晚的事你报警没有。”   女助理说:“这事我先看看,你们别管。”   贺骁目光沉肃地看着她,昨天晚上又出事?   女助理很奇怪自己居然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自主地解释:“本来备着给人当贺礼的一个红珊瑚摆件,昨晚搁在上了几层锁连窗都没一个的收藏间里头,今天早上发现凭空没了。”   贺骁皱眉质问,“为什么不报警?”   女助理没来由地觉得这保镖气场自带压迫感,摆摆手说:“怕闹乌龙,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贺骁对这样卖关子的回答很不满意。   楼梯上到二层就是一个小厅,贺骁去房间放好行李出来,靠近阳台旁边的门还是关着。   女助理敲门:“齐厦。”   几秒钟的安静,声音从里边传出来:“我在,稍等。”   贺骁站在原地没说话,隔着一层木板,齐厦就在另一边。   环视四周,这是个对着露台的敞厅,没有多余的布置,对面矮柜上摆着和墙上挂的全是齐厦的剧照。   从小到大,不过即使是童星时代的齐厦也并不是那种天真阳光的可爱,很漂亮,但眼睛里头总透着一个信息:你们凡人并不能理解我的忧郁多思。   眼下最让齐厦担忧的无非人身安全问题,贺骁转身眯眼对着窗外花园大敞的露台,随便来个有身手的人就拦不住,但真给用铁网封成鸽子笼的样儿,齐厦本人又未必喜欢。   女助理到一边去接电话了,厅里没有椅子,但露台和敞厅之间有几级台阶,贺骁心里琢磨着事儿一屁股就坐下去。   突然嗅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不算浓,但他能肯定是什么化学品。   贺骁低头认真嗅了下,真有。   齐厦打开门吓一跳,露台地上坐着一个人,两条胳膊肘撑着大张的膝盖,头颓丧地耷拉在腿间,他差点以为别墅室内装修工人回来了。   贺骁闻声抬头,脸上还没退掉的两块青紫正好迎着齐厦。   齐厦:“……”果然末路英雄,这样子简直是大写的走投无路,真辛酸。   贺骁:“……?”这种怜悯的眼神到底怎么回事?   对视几秒,齐厦手背在身后,突然说:“贺骁,站起来。”   贺骁完全不明所以,眉头拧成一个结,眼睛一直灼灼盯着齐厦,但还是大掌撑着腿慢悠悠地站起来了。   高大健硕的身体立在门口,瞬间遮住一大片阳光。   一阵雄浑的男人味扑面而来,齐厦仰头看他未免短了些气势,有点后悔没让他继续坐着。   但被浓厚的悲天悯人情怀充斥胸腔,略作酝酿后他沉吟道:“你甘心浪费在低谷的光阴,就是你错过的登顶路上的美景。”   又被鸡汤浇头盖脸的贺骁:“……?”   感觉还是很厉害,但他这次干脆连字面都没完全明白。   于是贺骁直接地问:“什么意思?”   齐厦刚要开口,背在身后的右手动了动,好像有什么不对。   两秒钟后,齐厦:“……!?”拇指食指中指指腹亲热成一堆分不开瓣了?   倏忽间他睫毛飞快地扇动一下,眼光从贺骁身上慢慢收回,转瞬就变成一垂眸的黯然神伤,但一张冰雕玉琢似的脸依然不染纤尘。   贺骁眼色幽深地看着他,可能云端外的美男所思所想就是跟常人不一样?   云端美男齐厦,“……!!”真是够了,手指头被黏在一起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4章      齐厦感觉自己手被粘得像个鸡爪,所以只想回房关门自己悄悄一个人把鸡爪的事儿给办了。   但贺骁这是新职上任,了解那晚他被夜袭的事是头把火,进他房间看看现场是免不了的。   贺骁伸手敲了敲露台栏杆,“他那天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齐厦手一直背在身后,但腰杆挺得笔直,一副负手而立施施然的样子,“……嗯。”被胶水粘的时间太长会不会处理不掉,真是郁闷。   贺骁说:“警察没找到指纹?”   齐厦:“……嗯。”这东西用柴油能洗掉吗?好像小时候被沥青粘手上就是用柴油。   贺骁侧头,两条英挺浓眉间皱起几道不算浅的纹路,“除了叫你,凶手还说了什么?”   齐厦:“……”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柴油,头疼。   贺骁没听到回答,转头见齐厦一双好看的凤眼对着他,但其实眼光空濛地越过他看着窗外,眉头还蹙着,一副我心甚忧的样子。   贺骁:“想到其他线索了?”   齐厦睫毛惊怵地颤动一下,眼珠子闪闪视焦才再次聚到贺骁身上,“嗯?”   贺骁:“……”   “哦,”齐厦低头垂眸,“他问我‘齐厦,你这儿有什么好东西?’。”   贺骁总算明白齐厦刚才在走神,他习惯雷厉风行令行禁止,这会儿脸上所有能称之为情绪的细节一瞬清零。   腿向前迈两步,同时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朝齐厦的方向抛过去,“拿着。”   齐厦下意识去接,手一伸出去想起什么又猝然收回来背到身后。   黑色的小物件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啪”地落到床边地上。   贺骁:“……”   齐厦:“……”   贺骁面无表情地弯腰伸手去捡,看着他头低下去齐厦突然色变:“哎……我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   贺骁侧头目光斜擦过床底,正好看见床侧下边地板上铺着一层硬纸壳,上边零碎摊着大大小小的红色碎片泛着蜡光,旁边还有一个白色塑料小瓶,标签上写着502。   眼神在齐厦身上一瞥,齐厦转头望天。   贺骁一把抓出一块不算小的碎片和胶水瓶,起身认真看了看,的确是红珊瑚,下边找这个找得要报警。   望天的齐厦眼珠子在他身上梭一圈,无比坦然地说:“我平时喜欢做点手工劳动。”   贺骁没理会手工劳动这回事,“昨晚自己摔碎的?”   齐厦一怔:“怎么可能,当然是不小心碰的。”   贺骁:“……”果然,幸亏没报警。   齐厦:“……”要命,怎么就说出来了。   贺骁眯眼深深叹了口气,他有点服气。   自己的东西摔了往床底下藏,红珊瑚用502粘最后把自己手指头也一块儿黏上,简直颠覆他对齐厦的认知。   所谓云端上的美男不应该做这样没有气质的事。   但这都不是重点,想起齐厦刚才伸出来又立刻缩回去的爪子扭出的奇怪形状,贺骁伸手就去抓他的胳膊。   齐厦飞快躲开他,如临大敌地睁大眼睛,“干什么?”   贺骁眼色逐渐深沉下去,伸出的手收回来,“你的手得泡热水。”   齐厦怔怔看着他,好半天说,“我自己去。”   贺骁没再勉强,齐厦在门口还不放心地问一句:“被502粘住泡热水真的有用?”   贺骁拧眉看他,“嗯。”想到齐厦似乎有点平地生波的特殊天赋,“你自己行?”   “当然。”齐厦说。   他转头推门进去,贺骁手上的珊瑚碎块正准备给他重新塞回床底下,突然听到“哐当”一声。   贺骁东西扔地上几步跨到浴室门口,朝里一看立刻冲进去。   齐厦整个人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斜倒在浴室里,一手攀着洗手台。浴室跟走廊有两级台阶的高差,里头现在一地的水能养鸭子,贺骁是淌水进来的,齐厦自己身上衣服溅湿得斑斑驳驳,旁边浴缸注水开着,满满一缸水还在哗哗往外漫。   贺骁半蹲下伸出胳膊拖住他的背和腿,“哪疼?”   齐厦惊魂未定地说:“哪都不疼,我刚才忘了浴缸在放水,进来踩到了……”   贺骁双手用力,“力气放我身上,你试试站起来。”   虽然还隔着两层衣物,齐厦只觉得身体相触的地方火燎似的难受,但眼下这般情形只得努力忽略碰他的是一个男人,还好贺骁眼神没停在他脸上加大他的难受程度。   没真伤到哪,齐厦站起来没费多大力气,贺骁扯下条毛巾扔给他转身一言不发地关龙头和开塞放水,没有丝毫越过本职的眼神和动作。   齐厦深深呼出一口气,拿毛巾擦头发。   “齐厦!——我就知道珊瑚在你这!”外边传来女人尖利的惊呼。   齐厦一脸大事不好的样子,毛巾往浴缸里一扔,转身就要关门。   猝不及防被溅一脸水的贺骁伸手有力抹了把脸,“……”看都看到了,关门用处在哪?   齐厦弄坏又企图自己用502粘好的是一个红珊瑚雕成的花开并蒂,给人准备的结婚礼物。   倒不是新婚,昨天一个跟他连着搭档过两部戏的男演员对公众爆出了自己已婚的大料,私下小圈子的庆祝就在最近。   据传那位男演员喜欢红珊瑚雕,曾经大价钱收藏过几尊,齐厦咖位比他大,两人又走的不是同一个路线,两位的经纪人和团队之间关系一直不错,因此这次送礼女助理挺经心地投其所好。   谁知齐厦本人倒不愿意了,指着一对天青瓷瓶非说比珊瑚雕好。   问理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女助理昨天干脆没搭理他,结果东西晚上就没了。   贺骁来,从工作室暂时调来的保安女助理干脆让他们回去了,午饭桌上就剩下他们两男一女三个人。   被女人连着瞪了几分钟,齐厦放下筷子,实话实说道:“我真是不小心碰摔的。”   女助理说:“那你大半夜的去收藏室干嘛?”   齐厦睫毛忽闪,说:“看看我的藏品。”去把包好的珊瑚雕掉包成瓷瓶这种事,他会到处乱说?   女助理果然不信,“那东西砸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齐厦:“……”还是等编好了再答吧。   他手撑着头看着在一边低头闷声不响大快朵颐的贺骁。   平时齐厦和女助理吃的都很清淡,家里阿姨是个湖南人,今天难得能弄几个味重的大荤,那红烧肉是牟足了劲儿带着施展毕生绝学的觉悟做的。   贺骁在国外国内都没有吃到过这么地道的红烧肉,吃饭大嚼大咽又延续他一贯的豪迈风格,因此风卷残云的吃相十分对得起厨师的劳动。   齐厦:“……”这是饿了多久,他越来越想不明白贺骁被魏央整后到底经受了什么样的艰难。   造孽啊!   贺骁抬头夹菜刚好对上他的眼神,目光炯炯望着齐厦,咀嚼的速度放慢。   这种悲天悯人的眼神他真的理解无能,顺着齐厦的眼光瞧见自己筷子下的菜,筷子收回来手指把一盘红烧肉利落地推到齐厦面前。   齐厦连忙推回给他:“你吃,你吃。”   贺骁没出声,又扒拉一口饭,齐厦张张嘴:“……”以后跟着齐哥有肉吃。算了,这话太中二,不适合他。   女助理依然在旁边喋喋不休:“哎,你不会把粉丝的话当真,知道楚绎结婚你拈酸了吧?“楚绎就是跟齐厦连搭两部双男主剧的那位男演员。   听到这个名字贺骁没抬头,嘴里东西继续嚼着但筷子顿住了,这人他知道也见过,就连齐厦被人跟这位凑成对的事他都知道。   下意识地抬眼看齐厦,齐厦俊眉微蹙地望着女人的方向,眼眸剔透,但目光没有焦点。   女助理又补一刀:“你就是口嫌体正直。”   齐厦单线程大脑终于转过来了,大怒,“你走。”   女助理立刻转跳凄凄哀哀模式,抹泪哭诉:“陛下好狠的心,臣妾服侍你三年啊……”   齐厦嗖地起身,目光一凛,气场迅速汇聚得强大威严,下巴也抬起来,以睥睨天下之势眼光下瞥女助理,冷然道:“刁妇常氏,信口雌黄,无中生有,顶撞御前,目无天威,乃大不敬之罪。朕赐你冷宫幽居思过,无诏不得擅出,来人啦……”   眼神一瞟,旁边除了贺骁没别人。   还不太熟,齐厦没好意思叫他贺总管,于是只好强行忽视逻辑问题,说:“贺将军!”   贺将军第一次近距离围观可能是昙花一现的男神时刻,连吃饭都忘了,当然没动也没出声。   齐厦有时候脑子特别好使,比如现在,眼光闪烁几下,强行圆场:“也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说完拂袖转身,背影飞快地消失在贺骁的视线中。   贺骁:“……”   女助理刚才搭台唱戏的表情早就没了,说:“boss是个脾性很好的人,就算心里不舒坦也从不拿我们撒气,最多自己生生闷气。”   贺骁放下筷子,双臂大张搭在桌面,不发一言。   女助理笑了下,“可是不要以为这样我们的工作就能轻松,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   “你应该了解过吧,我们工作室的另外一位老板丘燕琳女士也就是AC传媒的总裁夫人,我之所以一直是助理的职务正是因为她才是boss唯一的经纪人,boss是她的表弟也是她的事业,她最近身体出了些问题才不得不放手几个月。她是boss的事业支持,本来齐厦是非常不适合我们这个圈子的。”   贺骁摸出烟盒在桌沿磕了下,抽出一支啪地点上。   女助理目光转向他,认真地说:“现在说说我们的boss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及你需要做些什么吧。”   贺骁猛抽一口烟,烟盒揣回兜里,这才向她侧过头。      第5章      贺骁一支烟抽完才上楼。   齐厦晚上要去录一个访谈节目,连着几天兵荒马乱,这时候正捧着台本临时抱佛脚。   习惯楼上只有自己,齐厦把折叠椅放在露台上支开半躺着,他饭后一直觉得大脑供血不足,这会儿其实看也没看进去,整个人昏昏欲睡。   贺骁脚一踏上二楼地板齐厦就清醒了,转头看他,“吃完了?”   贺骁嗯一声,说:“那句话什么意思,口嫌——”   齐厦说:“口嫌体正直?”   话音一落齐厦就后悔了,刚才助理嘲讽他说对楚绎没意思是口嫌体正直,简直匪夷所思。   于是这话现在想起来就有点小羞耻。   齐厦脸一热就不想答了,但贺骁一双眼睛盯着他,表情非常认真。   这才反应过来贺骁中文不错,但这些网络语言未必明白,这是在诚心向他求教啊。   齐厦使命感油然而生,干脆站起来,强行忽略羞耻感打起十足十分二的精神给国际友人做科普。   怕自己语言表述不够明确,还很认真地求助了权威。   眼看着齐厦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翻出百度,垂着逆天的长睫毛,顶着一张清华绝伦俊美得不像凡人的脸,手指一个个字输进去:口,嫌,体,正,直。   贺骁眯眼瞧了他好大一会儿,耳朵边上有嗡嗡的杂音,余光瞟见一只飞虫飞快地扇动翅膀在屋子里盘旋,很煞风景。   手伸到旁边花架白掌花钵里抠出个小石子朝空中一弹,“啪”地一声,虫子应声落地扑腾几下翅膀不动了。   世界重归安静,齐厦一手揣裤兜,一手拿着手机对着屏幕抑扬顿挫地念给他听:“指嘴巴上说假话,身体行为……   一直念完,说:“明白了吗?”   “嗯,”贺骁弯腰把虫子用纸团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以后想干什么,事先告诉我。”   他说的是类似红珊瑚的事,齐厦这脑回路一个人担着是难为他,但听的人一直没回音。   抬头就看见齐厦两只清透的眼睛略微睁大惊讶望向他,齐厦专注看人的时候眼神自带钩子。   贺骁心里一跳,但这次没敢瞎做指望。   果然,过了好半天齐厦说:“你刚才是不是隔空弹死了虫子。”   贺骁:“……”那是几分钟前的事了?   所以他最后那句话齐厦反应过来要延迟多久。   好在几个小时后齐厦好像就领会了,晚上去电视台,贺骁收拾好先一步到车库检查轮胎和发动机。   一切准备完毕只等着人出来,贺骁走远些正准备点烟就看见齐厦把一个服装防尘袋折胳膊弯护在身前大步往这边来了。   甚至比助理出来得还早,一直走到贺骁跟前见贺骁看着他,齐厦脸色有些不自在,手握拳抵着嘴唇轻咳一声,“别说啊。”   显然是说偷摸护着的东西,贺骁没明白他要干嘛,但还是伸手,“我拿。”   齐厦把东西交给他的时候还戒备地望着他。   贺骁会意,无奈地说,“我不看。”   但不看是不可能的,齐厦好像有让任何环境危险系数几何倍数升级的天赋,贺骁是真担心里头有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毒害物品。   坐进车里,防尘袋刷地拉开,里面是一套男士衣裤,除了配色瞧着有些眼熟,其他的还真没有。   车到电视台,东西是贺骁给齐厦拎上去的,齐厦和女助理上楼碰上一个综艺节目制作人停下来聊几句,贺骁被工作人员带着先去看休息室。   贺骁把防尘袋挂在衣架上,先看了下休息室的环境,伸手敲敲化妆镜,连着更衣室上下里外扫视一阵觉得都还妥帖才放心。   齐厦和女助理还没进来,他手伸进衣兜,想到什么推门走出小露台。   贺骁刚把露台的门关好,就看见灯火通明的休息室门开了,齐厦瞥一眼走廊,翩翩然地走进来。   贺骁手里烟顿住没急着点,透过一扇窗,齐厦走到衣架边上拉开防尘袋,叹了口气。   外边天黑齐厦不容易看见他,贺骁干脆站着没动。   而此时齐厦从防尘袋里取出军绿色的帆布衬衣和工装裤,这是他自己精心搭配的一身比较直男的打扮,灵感来自于他的新保镖。   助理想必不会允许他穿着那个上台,但他有自己的办法。   齐厦本人觉得换一下形象面对粉丝也没什么,他在圈里混到现在最终还是靠演技,平时综艺谈话节目上偶尔本色一下又何妨?他也不是撑不起。   上次酒会上那种gay气十足的兰花纹绣款,他穿在身上哪哪都不舒坦。   衣服拿出来搭上椅背,齐厦又走到化妆镜边上,慢悠悠地从裤子口袋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块,剥开锡纸咬了一口,一边吮着一边抬起下巴,手里的巧克力对着身上丝绸衬衣一下划了下去。   隔着一扇窗,眼看他雪白衬衣从肩头到胸口的位置落下一道深棕的印记,贺骁:“……”   他好像知道齐厦又要出什么奇招了。   贺骁烟夹在手里捏了捏,可能说出来没人信,他看过齐厦的片子其实不少,十岁那年在开普敦远郊林区的基地,他偷父亲的枪去单挑后院养着的狼落了一身的伤。这边的人觉得实在不能再放任他在一帮战争狂热分子中间长大了,想把他从他那个跟枪炮杀戮打交道一辈子的父亲身边带走。   说服他也是需要策略的,他和魏央央的母亲捎带了许多和平年代正常儿童有关的东西去看他,其中有一系列的中国的儿童电视剧和电影。   当然他是为战斗而生的,这些小情小调无风无浪的东西他不太看得上,但人最后没被哄过来,养伤躺在床上的一个月动弹不得还是把这些东西挑着看了。   总之作为童星的齐厦那个时候十分高产,每换一部片子都是他,由不得贺骁不注意。   但等贺骁能爬得起床,这些东西就扔到一边再不关注,本来他也不怎么感兴趣,那一年他已经开始学搏斗和射击。   如今看来时过境迁,齐厦怎么好像有些东西就停留在那个年岁了?   但贺骁没打算进去,这种伤不着筋动不着骨的事,齐厦自己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戳穿撞破他都不会做。   他干脆走到关上的门后边露台角落的位置斜靠着墙,彻底消失在休息室视野可及的位置。不知道齐厦要多长时间,掏出打火机把烟点上了。   但他忽略一件事,他现在正对着更衣室。   更衣室是一个被整面玻璃幕墙封起来的圆台,沿窗一周挂着厚厚的遮光布。   贺骁吸了一口烟,厚重布料和墙壁间一条不小的缝隙,灯光忽地投射出来。   他顿住了。   只是一个转头,眼光穿过缝隙,正是更衣室一个斜角的画面。   而齐厦就长身玉立站在那,背对着他,几乎整个正面却从镜子反射过来,齐厦修长干净的手指挑开皮带搭扣。   高楼下街道的嘈杂都在瞬间消隐,贺骁似乎能听见“噌”地一声。   就像是一段迷离乐章的第一个音符被敲响。   外头休息室的灯光闪烁几下突然熄灭,整个世界倏忽混入靛蓝天幕笼罩的沉沉晦暗中,帘幕缝隙后炫目的亮黄,恰如一抹聚光打在混沌漆黑的舞台上。   舞台中间的人缓慢滑动的喉结下衬衣衣扣被他颗颗解开,先是精致的锁骨,而后是胸膛,肌肉薄而紧实,皮肤白得好像一块润玉雕成。   贺骁目光逐渐灼热,女助理今天是怎么说的?   “他是个天生的演员,他的光彩全在镜头前和舞台上……”   是啊,多么诱人多么美,贺骁眼神就像鹰隼锁着猎物似的紧紧不放,拇指和食指捏着烟猛吸一口,那是他的欲望之源。   而齐厦身上衬衣已经褪下,整个优美紧实的上半身都暴露在空气中。   舒展的肩背和紧实腰腹,每一寸线条每一厘的起伏都是精心琢饰的杰作,透过几面镜子侧面正面光影交错,迷离到醉人。   贺骁手里烟又抽了一口,他甚至能看清白玉般的精实胸膛上两点在微凉的空气中挺立。   像是被抚摸过,更像是等着一场爱抚。   灯光下的人已经拉下长裤的拉链,浑然不觉,令人血脉贲张的情色,偏偏又像草原上被猛兽窥伺的鹿一样无辜。   是的,无辜。   “他的心思都在戏上,平时很多事难免疏忽……”   所以他看着,齐厦可以继续他的无辜。   在这个夜雨欲来的潮热傍晚,空气都似乎黏稠,全世界灰暗成一片虚无,贺骁目光始终精准地捕捉灯下人的位置。   他抽烟的力道很重,速度却很慢,跟着那个人动作的韵律,似乎能听到野兽的喘息声。   “你要替他判断,会替他做决定,但不能当面质疑他,要把他当成爱人似的哄着,捧着,看着……”   贺骁又狠狠抽了一口烟,浓重的尼古丁气味猛地涌入肺腑,隔着一扇不算厚的玻璃,齐厦身上终于只剩下最后一片聊以蔽体的布料。   隔着一层布料,圆润的弧度非常诱人,捧着,他好像也真能捧起来。   晦暗中青烟猛地炸开,又在眼前升腾,袅袅舒展的青色藤蔓,远近虚实呼应交错,就像是把灯下诱人的身体缠缚禁锢住。   修长的劲瘦的身体,从腰窝到挺翘的臀,再到匀称笔直的长腿,每一寸线条都是欲,每一点起伏都让贺骁浑身肌肉紧绷。   贺骁最后目光停驻在精致的脚踝……他的手很大,握上去是不是围度刚好?   “你要学会掌控他……”   夹着烟的皮肤一阵灼痛,贺骁的手很轻地颤了下,顺手用力摁灭烟头,一双充血的眼睛微眯起来一直锁住齐厦,没有离开。   他就像是重温一遍少年时的迷梦,或者说真实比梦境有过之而不及,他光看着就险些把自己看射了。   贺骁两手撑着栏杆,肩臂上肌肉收缩贲张几乎要把上衣撑开。   刚才那一句,女助理的原话是,“你要学会掌控他的情绪。”   最后两句,也是最重要,女助理当时说得尤为郑重。   “不管你是弯的还是直的,不要对他太亲密,不必要的时候连盯着他看也最好不要。”   “他很忌惮同性,无解。”      第6章      童年那次受伤后,贺骁再次关注齐厦已经是七八年后,那一年贺骁到D国执行一个禁毒战争合同的任务,伤得比前一次更重,整整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   就近在这边养伤,当时电视台正播一个军校题材的电视剧,里边有个学技术的军校生他看着顺眼,后来看演员表才知道是当年那个童星。   齐厦也长大了。   那时候的齐厦真漂亮,还有些少年的青涩,但他扮演的那个角色却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沉静果敢和慧黠,而且性情高洁得出尘不染,就像是神话里浑身雪白的狐狸。   剧情里军事演习,他跟一个兵王搭档,那神一样的默契配合让同样经常在火线穿越的贺骁艳羡。   贺骁回去后好长一段看他那几个做技术的搭档不怎么顺眼,全都糙得像树皮,还五大三粗。   是的,这是他来齐厦身边的原因之一,有生之年唯一有过浮想的人向他求助,是个男人都没法拒绝。   他长年累月奔徙在战乱频发的国度,一直没多少心思关注其他,但这次齐厦撞到他眼皮底下,贺骁不能否认他确实也是存着几分好奇来的。   只是没想到事实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没有什么白狐,只有一只呆头呆脑的鹿。   更意外的是刚才他确认的事实,就算是鹿,只要还披着这幅皮囊,齐厦对他依然有强大的性吸引力。   五分钟抽完一支烟,天已经黑透。   瞟一眼垂幕那头的人已经把衣裤换上身了,贺骁利落地推门进屋,其他的现在先不用想,休息室顶灯刚才坏了。   走进屋没两步,“咔”地一声更衣室的门开了,齐厦出来见他似乎愣了下。   齐厦早先进来搞秘密活动是把房间门从里锁上的,脑子转了几秒钟,“你刚才在露台?”   “嗯,”贺骁抬头看灭掉的顶灯不确定坏到哪个程度,伸手挡住他,“别过来。”   但作为一个接受过专业余光视物训练的人,还是能看清齐厦手上脏了的白衬衫慢悠悠地翻了个边,一脸戒备地望着他。   知道他担心自己把往衬衣上涂巧克力的事说出去,休息室里只剩下镜前灯还亮着,贺骁两条浓眉皱着,掏电话,“我什么都没看见,坐沙发那等,我叫人。”   台词的套路,我什么都没看见等于我会帮你保守秘密。   齐厦站着没动,等贺骁打完电话,由衷地说:“你是个好人。”居然看见还肯替他瞒着。   贺骁一怔,心情复杂地盯着齐厦看了好一会儿才把脸转开,抬手把落肩膀上的烟灰扒下来用指腹几下碾得看不见。   你嘴里的好人刚才隔窗窥视都不止,还对你足足硬了五分钟,就差再干点别的。   究竟是大咖,电视台很快给齐厦换了间休息室,女助理带着化妆师来了,齐厦的化妆师也是女的。   基于他对同性过度的排斥,他工作室除了几个保安,从齐厦的女王表姐开始有一个算一个,常跟他交接的几位都是精明干练又风姿绰约的职业女性,堪称圈内一道奇景。   齐厦坐着化妆,女助理在一边给他念台本,眼见十五分钟后就要进演播室,贺骁理所当然地要先行探查路上和场地的状况。   见贺骁出门齐厦就坐不住了,化妆师粉刷一拿开,他嗖地站起来,“我去跟他说句话。”   这话当然是假的,齐厦眼下穿的不对,刚才女助理和化妆师明明看见了却都当没看见似的,齐厦总觉得她们还有后招,他还不如找个地儿把这十几分钟磨蹭过去。   他出门贺骁往走廊左边刚走了不到十米,齐厦转头就往右去了。   不过齐厦这天还真没把他直男装备穿上台的命,因为他转了个角就碰见了公主病魏央。   他们在走廊中间面对面地走,走廊其实不算窄,齐厦也从来没有摆视帝架子为难新人的记录。但看到魏央一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儿,又想到被她玩弄抛弃的末路英雄贺骁,齐厦胸中的正义之火熊熊燃烧。   魏央在他跟前停下不肯让路,齐厦也站着没动。   不但没动,还蹙眉说:“现在圈里新人遇见前辈都这么没规矩?”   魏央柳眉一竖,二话不说从包里掏出一盒利乐包牛奶,飞快地用吸管戳开孔对着齐厦就是一滋……   所以齐厦回到休息室的时候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贺骁和女助理都在,女助理沉着一张脸“你到哪去了?”,可一见他衣服前胸湿了大片就乐了,“这是怎么了?”   贺骁站在一边嘴唇紧抿眉心拧得夹得死蚊子,但齐厦这时候是注意不到他的。因为女助理真的有后招,马上正中下怀地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套搭配好的衣裤,“surprise!”是适合齐厦的优雅精致的风格。   衬衣跟酒会那天的花卉刺绣西装同系列,齐厦:“!!”   但即使嫌弃也由不得他不换了,节目录制马上要开始,耍大牌让人等着不是他的风格。   他从更衣室出来,外边只有贺骁一个人。   齐厦对着镜子大量自己,越看越难以描述,越看越不忍直视,贺骁在一边抱臂看他,沉默好半天,说:“你现在处境很危险,以后想去哪都告诉我,不管我在干什么都会先停下来。”   贺骁已经极力让语气温和了。   刚才他回来只有两女人在,一问才知道齐厦打他的幌子自己不知道去哪了。   他很难形容当时的感受,现在是什么时期,齐厦是前几天才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人,居然在外边敢毫不防备地自己落单。   之前不了解的时候他认为齐厦是勇敢,现在深知他只是茫然。   茫然的齐厦即使是皱眉的样子也很是好看,一边整理领子,一双凤眼漫不经心地瞟过来:“没到这个程度,那天晚上的人,我总觉得……他就是来吓吓我,好像并没打算害人。”   那晚上的人可是用枪指着他的头,贺骁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推理分析能力几乎是零,但可能是上帝给他们开了另一扇窗,直觉不可思议的灵敏,齐厦就刚好是这一种。   换一句话说凡事只要让他过了脑子就是乱七八糟,只凭感觉反而神奇地一蒙一个准。   只是贺骁这时候还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把虚无缥缈的感觉作为判定他行为的佐证,他的世界从来都是毫厘差错就可能殃及性命,他的要求是万无一失。   齐厦又瞟他一眼,一对眼珠剔透比最清的溪流还明澈,近乎天真的干净。   他说的话在贺骁看来更天真:“你不用风声鹤唳,也没那么危险,而且这是电视台,在中国电视台守卫相当森严,闲杂人等进不来,更别说带危险物品。”   贺骁忽地笑了,笑容不大,只是嘴角一条很浅的笑纹,但眼神幽深。化妆台上有化妆师留下的一张不知道做什么用的PVC卡,他手指一动,不着痕迹地拿在手里。   齐厦全没注意,忍着身上花卉纹绣给他的不适,最后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走吧。”   他翩翩然地往门口去,贺骁跟在他身后。   就在齐厦手将要搭上把手时,上臂处突然一股极大的力道袭来带着他整个身子转了个边,齐厦根本没弄明白是怎么发生的,他人已经背靠着墙,一条胳膊被贺骁紧紧按在墙上。   齐厦刚要挣扎,另一边的肩膀也被贺骁按住了,贺骁腿抵着他的腿,跟他之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仗着十来公分的身高差俯视着他,宽厚伟岸的身体就把他整个人圈在自己和墙壁之间。   齐厦整个人都被笼在他的阴影里动弹不得又惊愕至极,一张脸瞬时煞白,大怒道:“你干什么?”   贺骁刚毅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深得要把他吸进去似的,侵略感异常强烈。   “不是枪指着头都不怕吗?”贺骁说。   齐厦只觉得自己被一团混杂着烟草味的浓厚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包裹住,头一阵眩晕。他气得浑身发抖,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里没有危险?”   话音刚落贺骁突然抬起按住他肩膀的手,齐厦还没来得及看清他手里有什么,只依稀觑见贺骁似乎做了个往下抛掷的动作,一阵犀利的劲风从他耳朵边嗖地斜擦而下,腰侧“啪”地一声灯灭了,随之而来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一瞬间齐厦清楚地感觉到冰冷的杀气,他整个人颤抖不停。   常人需要很长时间适应黑暗,但贺骁之前受过的训练近乎非人,片刻后,在黑暗中他能看清齐厦的轮廓,齐厦的眼睛茫然而惶然地张大,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侧脸深邃精致的线条寻不到一点瑕疵。   脆弱而无辜,依然美得让他心神荡漾,可怎么就能漂亮得这么没脑子。   贺骁目光死死锁住齐厦,“只是一张PVC卡,刚才我手偏两毫米,你耳廓现在就已经被削下一块。”   接着,屏住呼吸俯身贴过去,嘴唇离齐厦的眼皮只有一厘米不到的距离停下,他知道齐厦现在看不见他。   就像隔着一道窗和帘幕的那五分钟,齐厦看不见他一样。   再凑近些许就能吻上去的距离,贺骁停在那几秒。   几秒后,转而凑到他耳边别有意味地说:“告诉我,危险吗?”   齐厦一声不吭,紧绷的身体拼命地挣扎,贺骁没再继续禁锢,突然放开他。   只是在灯开后他怒气冲冲夺门而出时紧跟在他旁边,默默看着齐厦右臂刚才被自己钳住的位置。   贺骁没敢太用力,怕把他捏碎了。   更没敢不用力,怕他碎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第7章      这天后来,齐厦做节目的时候脸色就别提多难看了。   以至于他冷面霜眉地往舞台的沙发上一座,女助理说:“乖乖,boss今天气场很强啊。”   贺骁没说话,心想齐厦现在可能想把他活撕了。   齐厦也的确怒火翻腾气得呕血,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那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控制,他觉得他看错贺骁了,又觉得找这么个杀神回来是他自己绕着助理做的,这事说起来也打自己的脸。   尤其是刚才几乎肌肤相贴,齐厦很在意,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这样。   他突然怀疑贺骁到底是不是纯直。   齐厦的脑回路一贯奇特,关注点经常绕着绕着就以一个奇怪的弧度甩出五丈八尺远,再加上想起他选贺骁的原因,最后同性问题又成功背起了厚实的铁锅。   他甚至想起很多年前那一段没戏可上,吃碗泡面都要精打细算的日子和一张他到死都不愿再想起的脸。   “人家董事长公子只是让你陪他俩月,你就是晚晚被他睡加起来也不过六十天,之后钱和靠山都有了,有靠山就有资源,难不成你就甘心天天排你的破话剧,一个月赚两千不到那点儿钱?”   “齐厦,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把你强睡了你又能怎么样,再说你还要不要养家了?”   “齐厦,这次由不得你了。”   正好主持人问:“齐厦,我们都知道你是童星出道,而且是金凤奖双料视帝,很多导演和制片人都用收视率保障来称呼你,如果一定要给自己贴一个标签,而且只能贴一个标签的话,你会怎么定义自己呢?”   过去的灰暗倏忽湮灭,舞台上灯光璀璨得炫目。   齐厦:“……”直男……   不……   钢管直!   眼光瞟过袖口gay气满满的花朵刺绣,在主持人和他都沉默的前十秒内,齐厦非常严肃地考虑了一下现在说出这三个字的可行性。   十秒后,齐厦:“……”要完,台本上这题答案本来是什么来着?   台下,监控里正好有两个机位拍的是他面部的大特写,他长睫低垂作沉思状。   贺骁抱臂坐在台下,皱眉问:“是这个规矩吗,有台本也要想想再答?”   女助理呵地笑声,“这一脸懵,他要不是在走神我直播吞针。”   终于,齐厦回过神,眨眨眼,神色特别凝重地对主持人说:“我是一个……背负尘世责任,走在朝圣路上的人。”   台下掌声适时响起,女助理:“原来是忘词,幸好他擅长煲鸡汤,不过朝圣是什么鬼。”   贺骁没出声,暗暗嚼着这句话,背负尘世责任,走在朝圣路上的人。   贺骁觉得齐厦气性还挺大,总之这次回家之后齐厦对他的态度用一句话概括:视帝大人不想理你,连眼角都不想给你一个。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齐厦跟他说了第一句话,那时候齐厦去楼下小排演室看剧本,还没等他走近,说:“两米之外,相安无事。”   贺骁不算什么好脾气的人,但看着齐厦冷若冰霜的一张脸白到近乎透明,又想到他昨天被吓得脸色惨白的样子。   他没说话,到窗子一边靠栏杆站着,齐厦看剧本时候很认真,那一低头的专注和温柔完美掩饰了他不同寻常的脑回路。   贺骁看了一会儿,想抽烟忍住了。   解下水壶晃了晃里边水见底,问齐厦:“这屋水在哪?”   齐厦翘腿坐在中间随意摆着的单人沙发上,没说话,朝墙角的位置不情不愿地抬一下头。   那边墙面木饰下头做的是入墙隐藏的柜子,贺骁没多想他明明是知道的为何非要出口一问,拧开水壶盖子大步走过去,这时候齐厦低头压着下巴抬眼看他。   齐厦昨晚上一肚子的火还没消下去,甚至认真想过要不忍一忍不靠谱的贺老板回去再换一个人。   但这抬头一看就愣了,这天他们不出门,贺骁又把人字拖换上了,昨天晚上一场大雨今早有几分秋风萧瑟,贺骁还穿着洗得褪色的松垮垮的T恤。   明明是在家,他用一个看起来也不算新的军用水壶接水。   齐厦:“……”典型的贫穷淳朴劳动群众,想炒掉他的自己简直就是仗势欺人的无良老板。   于是没等贺骁转过身,他情不自禁地说:“……餐厅有杯子。”   当然贺骁是不可能知道齐厦丰富多彩的心理世界的,只是齐厦突然自发跟他说话了,他心里头着实有那么一丝松快。   扬一下手上的水壶,“我用这个。”   然后仰头喝水,但余光觑见齐厦头转到一边用手扶住额头。对面墙是镜面,从里头能看见齐厦闭眼皱眉一副暗悔不迭的样子。   悔什么?一分钟后贺骁说:“你这部戏下个月开机?”   齐厦一怔,慢悠悠地转过头,“不对,是下周。”   贺骁点头,头撇到一边看窗外:“嗯。”   齐厦:“……”好像又有什么不对。   两秒钟后齐厦回神又险些呕出一口血来,“……!!”不对,他昨天那么凶残到底哪里淳朴了?刚才不是想好无论如何都不搭理他了吗?   贺骁余光瞟他一眼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齐厦这副不想理他又忍不住跟他搭腔的样子,典型的食草动物的无害。   下午,女助理回来了,昨天齐厦在电视台走廊里去一遭无故弄一身湿的事,虽然齐厦自己本人不说,她们却是不得不弄清楚的。   就像那天酒会上齐厦在露台上受惊吓,当时她去楼上休息室是因为得知某护肤品牌的一位高层提前到了S城,她上去就是想就其中一款明星产品的代言给齐厦拔头筹,当晚事情闹成那样,酒会主人居然放着齐厦没管,这事没有白白过去的道理。   酒会主人跟那位高层是旧友,这正好,总之放着齐厦受了委屈,作为补偿该出的力他就得出。   她软磨硬泡,最后相谈甚欢事成了大家得利,总之娱乐圈随手一抓个个是人精,遇事忍让人家不但不会记你的人情,反而觉得你软柿子好拿捏。   但这回事情有点不同,她从监控里头看到魏央的时候就有些头疼,能掌掴影后的新人可见后台有多硬,魏央本人又全无顾忌。   “你以后遇见她先当没看见吧,究竟是魏憬铭的女儿,等过了这段再计较,先忍忍吧。”   齐厦也是上次酒会事件后才知道魏央的爸爸是谁的,魏憬铭的确有钱有势,而且他是靠做对外贸易白手起家最终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活脱脱的草根创业励志偶像。   但齐厦提到这个人就自动开启嫉恶如仇模式,“魏憬铭也不是什么好人。”   上次魏央骂他的时候不是说“你那个死透了的老师抢别人的男人”吗?   可据齐厦所知,这位照拂他走过最艰难时期的沈老师没到二十岁就跟魏憬铭在一起,糟糠之情,十多年陪伴,魏憬铭功成名就后第一件事就是跟女人结婚。   魏憬铭结婚沈老师就跟他断了,结果这人简直脑子有毛病,断了十几年又纠缠上门,齐厦那时候寄住在沈老师家,亲耳听到过魏憬铭口口声声指责沈老师不体谅他,男人和男人的事怎么能拿到台面上。   那一天魏憬铭走,沈老师把自己喝得烂醉,然后齐厦看到他手腕上割腕留下的疤,那时候齐厦还没那么在意同性亲密,那是他第一次知道gay的世界有多残酷。   沈老师清苦一辈子孤独终老到死都没闭上眼,魏憬铭到现在还活得依然光鲜,总之这个世界其实不怎么公平。   现在想起来魏央跟她爸爸真像,一脉相承玩弄人心的狠角色。   齐厦想到这里突然眨眨眼:“……”不对,这样想贺骁那个暴力狂人的处境跟他老师当时一样?   想到谁谁就出现,齐厦这时候跟女助理在客厅坐着,眼光往门口一瞟刚好看见贺骁一路生风地朝他们这过来了。   女助理还在笑着说:“魏央这种人不用理她,她自己就会收拾自己。”   齐厦使了个眼色,“今天,天气特别好。”快换个话题。   女助理继续笑,“是挺凉快,你知道吗?魏央最近她追个男人在圈里都快追成笑话了。”   贺骁离他们还有五步远,齐厦:“……!”该怎么让她快点闭嘴。   然后他看到桌上的猕猴桃。   客厅里一声尖叫:“齐厦!你疯了。”   女助理一嘴的毛,撕了张纸呸了两口站起来就走,临走还对齐厦说:“玛德智障。”   贺骁脚刚停稳,听见这话眼色微微变沉。女助理这一路走得背上冷嗖嗖的。   不确认是不是他想的那几个字,最后贺骁在齐厦对面坐下,说:“你们刚才在聊什么?那四个字什么意思?”   齐厦优雅地坐着字正腔圆地说,“妈的,智障,就是说人很笨。”   眼下只想把魏央的话题混过去,昨天晚上的血海深仇再次忘记了。   他话音刚落,贺骁两条浓黑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一脸大写的不高兴。   恍惚又是昨天在电视台休息室凶狠的样子。   齐厦:“……”不对,这人听到魏央名字难受不难受关他什么事?   脸色一寒,立刻站起来拔腿就走,抄在裤兜里的手紧握成拳,明摆着不该理这人的,怎么就又忘了,好气!   这一秒内晴转阴的架势,贺骁眼色幽深地看他一小会儿,然后站起来,跟在他后边上楼了。   如此一来这种爱答不理又管不住不理的日子过了好几天。   齐厦下周新片开机,他是大咖再加上工作室圈里关系处理得向来不错,周末服装师把他行头送上门来了。   这次要拍的是一部警匪动作片,名叫《争锋》。   齐厦在里头扮演的是一位年轻的警官,经过艺术创作之后这个角色定位得有些超现实,平时西装革履优雅斯文,任务需要的时候他就是潜伏在暗处的幽灵,他是个狙击手。   齐厦想想还有点小兴奋,他很多年没演过这种战斗人员了。   穿好制服衬衣和防弹衣,把找来的道具枪端起来腮贴枪托屏息瞄准,十秒钟后,“砰——”   女助理应声捂胸。   齐厦:“……”有那么不准吗,我打的是头。   还是保持那样的姿势没动,“怎么样,有角色的感觉吗?”   齐厦是天才型的演员,他本人呆只是因为他戏里的玲珑心思对戏外传播介质几近真空,就好像隔着一层坚实的次元壁。   而且他演什么都有人看,女助理立刻说:“很不错,跟我看剧本的时候想的一样,超还原。”   齐厦说:“像狙击手?”   旁边服装师跟着应和:“齐厦哥真是演什么像什么,刚才你砰的时候我人都发毛了。”   齐厦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对自己英姿勃发的样子还算满意,但眼往窗户边上瞟一眼,贺骁靠墙站在那眼光一跟他对上就转向窗外,虽然面无表情,但齐厦怎么看都觉着自己被他鄙视了。   这才是行家,齐厦:“……?”   于是他一直看着贺骁,直到贺骁转头目光炯炯地跟他对上。   他俩这几天不对女助理是心里有数的,怕在外人面前丢人,连忙找由头招呼服装师去外边坐了。   排演室里剩下他们两个人,四目相对,沉默不语,要是再加个个秋风吹起黄沙的背景俨然武林高手对决前。   齐厦先出声:“不像?”   贺骁瞧他半晌,有些无奈地回答:“不怎么像……”不过拍戏看着是那回事就行了,没见过血的人是很难把那种感觉模仿出来的,这话他没说出来。   每个人都有不可触摸的底线,演技就是齐厦的底线,自从拿到金像奖之后,好些年没人这样质疑他的表演了。   齐厦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你好大的胆子。     第8章      齐厦长相不女气,但皮肤白皙,轮廓深刻又不失精致,配上稍显清冷的气质,整张脸冰雕玉琢成似的。   贺骁看见他两条俊挺的眉毛紧紧蹙起来,明明是一双凤眼,眼光冰冷但丝毫不显得凌厉,本人日常发怒表情真是比刚才入戏时候的杀气程度还不如。   典型的食草动物,但即使是这样,贺骁还是感觉到他头顶都快冒烟了。   执意要问,问了又给自己惹气,贺骁心里头有点好笑,面上神色却纹丝未动。   齐厦说:“哪儿不像?”   贺骁说:“你这什么眼神?”   齐厦从镜子里看一眼自己,有一瞬的茫然,然后转头端枪,眼色嗖地凉下来,道具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贺骁。   一秒掐中死穴,两个人各自一脚踩在对方的底线上,喜大普奔。   作为一个长期奔赴在生死线的一线战斗人员最敏感的是什么?有人用枪指着他的头,即使这枪是假的,这是本能。   还击也是本能,贺骁忍得浑身肌肉紧绷,心想你真该感谢上帝你是齐厦,站着没动,但一双眼睛目光紧紧钉在齐厦俊美的面孔。   瞬时间,齐厦只觉得毛骨悚然,好像周围空气温度降至冰点,那种眼神锐利冰冷两个词不足以描述其之十一,极其锋利又带着像是能把人整个刺穿的实质。   他几乎觉得砰一声之后他就会血溅当场。   齐厦脑子卡壳,连呼吸都屏住了,刚才瞄准眯起的眼睛瞪大就这样愣愣看着,他背上甚至有冷汗渗出,他第一次知道贺骁专注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这样可怕。   约摸十秒后,贺骁把眼光转开,再看向他时眼神已经和平常一样淡然。   “看见了?”贺骁说。   然后踱步到他身边,抬他手腕:“托枪。”   齐厦嗖地恢复端枪的姿势。   贺骁:“拍戏时候用假枪?”   齐厦:“PSG-1,真枪空包弹。”   贺骁两只手按住枪托和枪杆往下压:“8.1公斤。”   齐厦两只手荷载的重量蓦地变沉,但他保持着端枪瞄准的姿势倔强地扛住了,动作持续不一会儿,齐厦手开始发抖,贺骁突然放手。   齐厦胳膊发软,但就是憋着一口气不想当着贺骁的面把枪放下来。   贺骁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两分钟后,贺骁从卫生间出来,齐厦站在门口:“怎么练?”   贺骁一时没明白,“什么?”   齐厦说:“你刚才那个眼神。”   贺骁:“……”   从这会儿开始往后算三天,这是齐厦跟贺骁说的最后一句话。   又是一次三请四催齐厦才下来吃饭,表情大写的冷漠,眼睛还是红的。   坐下埋头就吃,女助理看他一会儿,“眼药水用了吗?”   齐厦点一下头。   女助理说:“你抬头看看我。”   齐厦抬头。   女助理捂肩打一个哆嗦,故作吃不消地摆摆手:“这杀气。”   齐厦:“……”还是这么浮夸,他自己又不是瞎子眼神练成什么样不会照镜子的吗?   自始至终把坐在旁边的贺骁当空气,连眼角也没扫他一下。   贺骁一声没吭,突然想到他小时候刚学射击,父亲说他握枪姿势有差不出三年就得残一根手指,他那会儿也是闷着练到足够扬眉吐气了才跟老爷子说话。   他俩互不搭理,旁边人却看不过去。   女助理吃完饭认真看贺骁一会儿,“你是混血?”   贺骁说:“我祖母是俄罗斯人。”   女助理说:“哇,战斗民族。”   齐厦:“……”所以才那么凶狠。   不对,地图炮不好。   还是不对,战斗民族血统的狠厉眼神他真能练出来吗?   女助理说:“我就说你眼珠的棕色跟纯种东方人的棕色好像有点不一样。”   齐厦:“……”完全没发现。   他很想抬头看一眼到底哪不一样,心里猫抓似的难受,但攒着一口气终究还是忍住了,自己一个人闷头扒饭。   但也没等他忍多久,女助理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开口:“你农场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齐厦:“……!”被发现了。   好半天他放下碗,优雅地理一下袖口:“你偷菜还用外挂。”   女助理气不打一处来:“我成天忙得脚不沾地,用一下黑科技怎么了?”   齐厦扯了张纸擦嘴,“我也很忙,我每次都定闹钟。”   “农场?”贺骁突然打断他们。   齐厦手顿住,这游戏七八年前流行过,现在基本上没多少人玩了,这种完全不用动脑子手指点一下瞬间幸福感爆棚的游戏,他向来是以圣徒传教的心态安利到自己周围四面八方的。   齐厦:“……”要不要暂时放下恩怨继续安利一发呢?   但这次没容他纠结,女助理抢先答了:“一个没意思的休闲游戏,明天下午电视台中秋晚会最后一次彩排,我没时间,贺骁,到时候你工作室的另外一名助理过来,你们一块儿陪齐厦去。”   这是他现在的本职,贺骁看一眼齐厦,对女助理说:“给我场地现场照片和出入口平面布置图。”   齐厦嗖地站起来转身就走,这次是真郁闷到底了。   几天后新戏开机,角色还没揣摩过来,他演员的本职都没做好,如今还要参加一个让他上台唱歌的中秋晚会。   郁闷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出发之前,贺骁看见齐厦的时候愣了一瞬,齐厦穿的正是那天晚上在电视台被弄脏的帆布衬衣,他自己什么时候闷声不响洗干净的谁也不知道。   齐厦的神秘思维简直高深莫测,而且简直执拗得感人,总之他每天都有自己的一台戏,旁人只能围观,无法参与。   齐厦这天心情非常不好,几个人在路上都没说话。   晚会用的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室外场地,到场后贺骁才发现比平面图上混乱多了。   他不是行内人,不知道这种晚会的现场效果通常是依赖入夜后灯光的点缀和渲染,比如舞台两侧炫目的点点繁星实际上就是绳子上窜着满满的LED灯,他看到的就是绳子大片的吊着,挂在不算宽敞的舞台两边,怎么看怎么乱。   到处是裸露在外的铁架和支起悬挂的叫不出名的设备,安全隐患到没眼看。   齐厦倒是习以为常,彩排真正上台的时间并不长,真正熬人的是候场的时间。   后来到场的明星大腕越来越多,眼见天快黑了,齐厦不耐跟他们招呼,干脆起身,“我去车里坐会儿。”   贺骁只得跟在他后面,护着齐厦一直从场地侧门走出去,外边是一个广场,来的车大都停在广场边上。   其中也有送演出用品过来的大货车,他们往停车的方向去,事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前面一辆货车边上靠着一大块刚卸下来的喷绘牌,齐厦昂首阔步地往前走,贺骁眼睛扫过去突然看见喷绘牌一角突然动了下,猛地冲过去拽过齐厦的胳膊拉着他跟自己换了个边。   齐厦胳膊被他钳住身子被推到靠着旁边的轿车,汽车警报器尖利地拉响,顿时想起那天在电视台贺骁对他做的事,第一反应就是挣扎。   但贺骁身子把他压在车窗,宽厚有力的手掌按住他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另外一只手上大而扁的硬质手提箱扣住齐厦脑后不许他挣动半分。   俨然是拥抱的姿势,齐厦怒不可遏:“你——”这个不要脸的暴力狂!   “轰”地一声,不远处漫天尘土,齐厦嘴里的声音顷刻消失,他连挣扎都忘了。   而此时就在他们后方,喷绘牌扑倒的同时,一根从喷绘牌支架断下的木杆倒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贺骁背上。   齐厦感觉到贺骁坚实如铁的身体微微颤了下,“贺……”   周围稍微平静,贺骁环视一周放开他的身体,但手依然环着他背后,手上皮箱护住他侧边,“走!”   齐厦惊魂未定,“可是……”   贺骁皱着眉,锐利的目光在暮色低垂的广场上鹰隼般的扫视:“我不管善后,只管你的安全,走!”   齐厦:“……”他只是想问问贺骁受伤了没有。   车里司机一直等着他们,贺骁护着齐厦上车自己再坐进去。   车开出去,齐厦说:“……刚才是意外?”   贺骁说:“想万无一失就不能当它是意外。”   他习惯发号施令,不喜欢解释,但看着齐厦一连懵懂的样儿,只好说:“刚才广场你背后十米远的位置就有一辆吉普车很可能是假牌,就算你出来的时间不能预计,广告牌一击不成,临时起意,一支枪从组装开始都不需要20秒。”   齐厦:“你……”你的伤?   贺骁却再次问了那天晚上的话:“危险吗?”   把箱子放在他腿上。   这只贺骁提在手上看起来轻飘飘的箱子,齐厦第一感觉就是重,他抬手搬一下,很重,而且隔着不算厚的皮革,能感觉到里层的冰凉,这哪是皮箱,里头分明是铁板。   难怪刚才贺骁一直把这个扣在他背后,从后脑一直挡到后胸。      第9章      齐厦又一次劫后余生,他们到家女助理也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鉴于齐厦的近况,给晚会当嘉宾的事怕只能不了了之,所幸这家电视台本来就是AC传媒旗下产业,自家人好说话,善后倒也不是太麻烦。   究竟是不是真意外还得细细地往下查,贺骁听了下女助理从那边带回的消息,沉思许久后问:“他接下来的那部戏,你确定继续?”   “要不呢?”女助理瞟一眼齐厦:“今天这事要真还是上次那人,人在暗处一天不出来他就一天不工作?”   这是齐厦最在意的事,但他这会儿像是没听到似的,说:“贺骁受伤了。”   说完便垂下眼眸,薄薄的眼皮甚至连细小的血管都隐隐可见,剔透的眼珠被地板的浅色映着就像是一汪照得出人影的湖水。   怎么看都赏心悦目,贺骁觉得不管发生什么,每次看到这张脸他心情总会好一点。可就是这么个人,要没人护着他,套在丛林法则里估计被吃得渣都不剩了。   到底是谁想对他不利?   女助理听齐厦这么一说不好再扯着贺骁细问其他,上下打量他一阵,看起来全须全尾的,“你伤哪了,要看大夫吗?”   贺骁眼神还在齐厦身上,神色凝重地摇一下头,“没事。”也确实没事,应该就是背上被砸青了,有点软组织受损,对他来说连个伤字都谈不上。   齐厦抬头固执地说,“怎么可能?”   他这样就是一定不让谈话在眼下继续了,女助理笑笑:“明天再说,你先回房休息。”   贺骁也很果断,“嗯。”   眼神透过窗子环顾一下屋外,别墅的防御警报设备后来又托贺峥嵘找专业人士升级过,在家的时候齐厦还算安全。   他大步上楼,齐厦被女助理留下又说了几句话。   女助理当然看得出别扭了几天的两个人眼下才算是真正和解,要紧的说完又问齐厦,“贺骁人还是不错的吧。”   齐厦点头,“之前是我误会他。”   女助理:“吾日三省吾身。”   齐厦:“直至不省人事。”   说完就往楼上去了,他心里还记挂着事儿。   贺骁背上果然被砸青了,回房脱掉上衣对着反身对着镜子照了下,靠肩的位置好大一片,也幸亏是砸在他身上,皮糙肉厚的弄不出大事,要真换齐厦估计骨头都给砸折了。   没急着洗澡,从浴室出来点了支烟叼在嘴里,又从裤兜掏出今天场地出入口的布置图,对着仔细想了想他们出去之前周围的人,以及外边停车广场从事发到他们撤离可能有那些他没注意到的异常。   最后关注点居然停留在齐厦被他按到车身的那一刻,齐厦穿衣看着瘦,但是肌肉薄而柔韧,他甚至能想起当时齐厦头发贴在他掌心柔软细密的触感。   突然几声敲门声。   贺骁坐着没动,“进来。”   门开了,来的正是他刚才想到的人,齐厦应该是回房洗过澡,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套头家居服,一手背在身后,颀长的身段挺拔得像是一棵修竹。   贺骁侧着头看他,愣了一瞬。   而齐厦看到眼前的画面也惊得不轻,贺骁叼一颗烟大张两条腿坐在床沿,下边是条作训服长裤,上身却赤着。   平时他穿着衣服的时候,即使是隔着已经洗得松垮的T恤都不难看出他身材健硕,眼前贺骁上衣脱了,胳膊和厚实胸背处爆起的肌肉鼓涨得像是要把皮肤炸开似的,屋子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他古铜色的皮肤在昏黄灯下油光发亮,浑身上下野性雄浑的荷尔蒙气味几乎充斥整个房间。   齐厦只觉得眼球瞬间就被强奸了一遍,在娱乐圈里混这么久说他没见过裸男完全是瞎扯,可是他从来没见过谁光着上半身就有贺骁这种强烈的野兽一样的侵略性。   齐厦有种腿不由他要往外跑的冲动,但他拿出坚定的意志力强迫自己站住了。   吾日三省吾身,直至不省人事。之前他自己有错在先还拿人撒了好几天的气,如今贺骁又救了他一命,强烈的亏欠感暂时战胜了他的本能。   见他愣着,贺骁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在床头烟灰缸用力摁灭,“有事?”   从表情到声音都没多少情绪,人坐着还是没动,态度大写的淡漠。   齐厦:“……”他之前居然还怀疑在电视台的身体接触是贺骁刻意为之地骚扰他,简直……不能直视。   好容易把脑回路拉回来,齐厦说:“你的伤……”   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上是一瓶红花油。   原来是来给他送药,贺骁浓黑的眉略扬一下,看见齐厦一脸不自在的样儿,甚至都不敢跟他对视。   把手里东西放在一边,俯身一条胳膊肘搁在膝盖侧身对着齐厦,说:“你进来关门。”   他就想看看这头鹿会怎么样。   齐厦:“……”也对,贺骁衣冠不整,这屋子里还住着两个女人。   一步进屋,反手带上门,一头鹿朝着一匹狼慢慢靠近,步态平稳施施然,还带着给他治伤的药,感人至深。   从门口到贺骁跟前不过几步远,房间门关上,这个不算大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窗外夜色正好。   贺骁突然就明白他手底下那些大兵为什么恶战之后刚刚逃离火线就急着找人发泄了,过多分泌的肾上腺素激发性欲。   就像不到一个小时前他们刚刚经历过危险,不过贺骁确认齐厦这张脸更刺激他,比今天更险恶百倍的情形他也不是没遇到过,却从来没有眼下这样直接的身体亢奋。   走到贺骁面前,齐厦把药油放在床头,一只手抄进裤兜,说:“只要没骨折,这个用来推拿很不错,我平时都用这个。”   贺骁抬眼看他一会儿,说:“伤在背上,不重。”   齐厦:“……”啊?   懂了!背上,够不着。   短暂的怔愣,强忍着心里的排斥,齐厦手从兜里掏出,拿起药油抽出瓶子,一手把瓶盖拧开。   除了拍戏时候的不得已,平时生活中他确实排斥跟同性接触,可是在恩人的伤病面前还考虑这个,人干事?   贺骁一直看着他的手,齐厦的手很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他甚至能设想到这双手攀上他的背来回摩挲的场面是何等香艳。   又看一眼齐厦俊美的脸,齐厦虽然气质清冷,一双眼睛专注看人的时候目光却温柔得醉人。   但贺骁知道他只是茫然,就像现在一样,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浑然无觉。   “给我,”贺骁说。   齐厦刚把瓶盖拧开:“嗯?”   贺骁坐直身子,长臂一伸从他手上把药瓶一把抓过来,药油利落地倒在掌心,宽大的手掌伸到背后伤处用力揉擦,刚毅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   齐厦:“……”   药在肩背处大力推匀,贺骁说:“我自己可以。”   细想想觉得没意思,一匹狼算计一只呆头呆脑的鹿?   作为猛兽,即使是到嘴边的猎物,也希望猎物是强壮的。   齐厦跟他不管论脑力还是体力都悬殊太大,贺骁不知道齐厦这是个套就能往里钻、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傻劲儿,到底有没有办法给他掰过来。   贺骁以前曾经承接过某小国特种部队的军事训练,再不上道的兵痞都能给驯得服服贴贴,也是,齐厦这傻乎乎的脑子,能给他掰过来吗?   贺骁手上动作停下了,目光沉沉看向齐厦,难得有耐性解释:“我是保镖,拿身体挡你是我工作需要。”   齐厦:“……”   贺骁说:“你支付报酬,我忠于职守,很简单。”   就从这里眼下开始,齐厦这一脸感恩不尽的样子,很显然没想明白这层,贺骁没指望他用自己的脑子一时能明白,只能给他说明白。   齐厦:“……”专业而且不求回报,保镖大人一脸正直!   齐厦羞愧得心潮澎湃,贺骁在他身边赚的是卖命的钱,他居然还有那么一时半会儿把人一直男跟垂涎他的gay同等看待了。   简直道德沦丧,齐厦羞愧得一秒钟也待不下去,好半天红着脸说:“明白,我先回房,你早点休息。”   说完转身飞快地走了,贺骁:“!?”   齐厦回房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只能拿出剧本一边看一边把羞惭欲死的情绪从脑子里挤出去。   贺骁躺在床上,胳膊枕着头慢慢地吞云吐雾,灯都关了,房间里晦暗清寂,窗外没什么白月光,只有一轮大雨濠濠前迷糊得边沿都看不清的毛月亮。   一支烟没抽完,电话响了,贺骁看一眼屏幕很快接起来。   电话里是个女人的声音:“你还在国内吗?好几天没过来看我了。”   贺骁猛抽一口烟,“我很忙。”   女人立刻笑了,“忙什么,是不是有人了?”   贺骁眉皱得更紧,“没事我挂了。”   女人嗤笑一声,“你不喜欢女人,找个男人也行啊,实在不济人妖都可以,只要心术正是个人就行,Len,你爸爸像你这个年纪看到母牛都想上,你这男女都不近身的样儿,你到底像谁啊?”   见她没事,贺骁抬手就要把电话摁掉,可是挂断前听到那边说了一句,“简直注孤生。”   贺骁只记住了三个字的发音。   第二天齐厦早起从房间出来,神清气爽,双眼一片清明。   一直走到贺骁面前,他顶着一张清俊出尘的脸不自在地说:“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贺骁眯起眼睛,他这辈子有生死之交的战友也有兄弟,但绝不相信能跟一个看着脸就能硬起来的人做朋友。   但他还是点一下头,齐厦欣欣然地掏出手机,问贺骁:“你有微信吗?”   “有。”贺骁前几月注册过一个,但基本没用过。   齐厦把他加上了。   两个人一块儿往楼下去,贺骁突然想起昨天那三个字,“这个词什么意思,注孤生。”   这个不用查,齐厦睫毛扇动几下,“注定孤独一生。”   贺骁两条浓眉紧紧拧起来,目光锐利地落到齐厦的方向,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远处。   齐厦:“……”word天,这是不是想起了魏央。   差点忘记贺骁刚失恋,齐厦脑子转得飞快,片刻停住脚步郑重地说:“人生路漫长,不要因为路上的坎坷就怀疑自己前进的方向。”   齐厦说话时背后晕着大片晨曦,说完就扬长而去。   贺骁突然怀疑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原地站了一会儿,贺骁笑了,他的方向,从来就没怀疑过。      第10章      这一年九月,几场秋雨后天气迅速转凉,贺骁和齐厦都进入一种十分微妙的状态。   贺骁难得遇见一个长相这么合意的人,奈何性格相对他先前想象的崩坏得一塌糊涂,他很难不出手拯救一下。   而齐厦难得遇到一个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直男”,这个直男还铁骨铮铮并且刚正不阿,齐厦以前几乎没有同性朋友,他新世界的大门从此被打开。   几天后,齐厦新戏开机,一早就准备出门。   齐厦下楼,见贺骁还是短袖T配着军装裤的打扮,贺骁本来就强壮魁梧,这天还戴了个大墨镜,配着一贯没多少表情的脸,那酷劲真是挡都挡不住。   齐厦走过去,“有没有人说你很像……终结者?”   “没有。”贺骁说。   除此之外别无他话。   齐厦:“……!”正直而且寡言,一个多余的字没有,而且敢于直言犯谏。   好耿直好不做作,跟外边那些妖艳的贱货完全不同。   齐厦一盯着他看,贺骁现在就自动进入警备模式,齐厦眼神依然勾人,但那脑回路一旦说出来就是大写的崩坏。   好在这次没给他继续崩坏的机会,女助理出来,他们立刻上车。   齐厦这部戏取景大都在本市,开机之前拜神,女助理过来对贺骁说:“待会儿我得去制片人那一趟,等齐厦拜完神,红包你记得务必替他收着。”   怕贺骁不知道厉害,又说:“这是丘总的规矩,齐厦以前有部戏拍了些不好的镜头过后很不清净,之后就一直让他留着拜神红包,但凡遇见不吉的场就拿出来给揣身上压着。齐厦自己也知道要紧,就是有些丢三落四,待会儿你直接要过来就成。”   这样一说贺骁就清楚了,虽然他本人不信这些,但也见过不同信仰的人有不同的讲究。   女助理离开,剧组一群人在那边赫赫扬扬。   齐厦被人拉住说话,贺骁在一边不远的地方等着,目光顺便扫视人群和周围是否有异常。   本来以为东西都到手上了,迟十来分钟取过来也是一样,但他低估了齐厦丢三落四的程度。   齐厦跟人说话,一手揣进裤兜,另一只手就把红包拿在手上,对面的人手里像是剧本的东西摊开给他看,齐厦伸手去接,手上红包一嗖就扔地上了。   贺骁:“……”不是说很要紧?   他大步过去,弯腰伸手把东西捡起来默默揣进兜里。   贺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看见齐厦像是回过神,跟人聊完看一眼自己的空了手又看一眼旁边的地面。   还好,还想得起来。   然后,齐厦弯腰捡了张废纸扔进旁边垃圾桶。   贺骁戴着墨镜都觉得阳光炽烈,眯眼把头转到一边,他有点想不明白这人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没多久女助理回来了,倒没忙着计较红包的事,把齐厦拖到一边说:“汪佳佳最近跟魏央走得很近,据说上次给那谁巴掌的事儿跟她也脱不了干系,你最近跟魏央不对付,见着汪佳佳也小心着点,除了对戏能不搭腔就不搭腔,知道吗?”   汪佳佳是这部戏的女二,齐厦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女助理说:“我就说她一个快过气的二线是怎么拿到这个角色的,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去傍一个新人的势也不嫌寒碜,听说她们还搞了一个什么姐妹淘,还真有点闺蜜的架势,私下踩这个捧那个的,总之都是四六不着的货,你自己多个心眼。”   本来像汪佳佳这种小角色要是出什么幺蛾子也不是真收拾不了,女助理跟齐厦说一声纯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防范于未然。   但齐厦的脑回路岂是凡人能揣测的。   他愣了一会儿:“……”魏央的闺蜜,那不就是极有可能见过贺骁?   开戏场上忙乱,女助理交待几句就走了,刚好汪佳佳过来跟齐厦招呼,“齐老师。”   齐厦本来就不耐烦跟人多说话,嗯一声算是回答。   他正要走,汪佳佳却转头看向贺骁的方向,“那位是你的保镖?看起来有些眼熟。”   齐厦:“……!”果然见过,还连他是保镖都知道。   一声不吭,转身就朝着贺骁去了。剧组正忙着搭景,演员大都上好妆等着开机。今天要在这拍整个白天,齐厦顺手要用的东西都从车上搬下来靠边放着了,当然还有他休息时坐的折叠椅。   而贺骁就坐在旁边的花坛边上守着,墨镜也取了,刚才的终结者眼下活像一只大狗。   齐厦几步走到他跟前,“站起来。”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贺骁到齐厦家第一面见他时就一样。   贺骁再次没明白,但还是再次手撑着膝盖站起来了。   齐厦暼一眼他自己的椅子,说:“你坐那。”   贺骁浓眉一皱,不明所以但大大咧咧地坐下了,脚还翘到膝盖上很有大爷样,眼光瞟向齐厦:“你呢?”   齐厦转了个身看着人收拾场地,“我站着。”   贺骁:“……?”   贺骁愣了好半天,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改变他至少也应该有个了解他的机会。贺骁实在摸不清齐厦的脑回路,放下脚侧身对着他,“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但齐厦已经不知道从哪掏出剧本,一手撑着旁边的树干站在那认真看了。   风把他敞穿白衬衫的衣角吹开,缥缈如谪仙的气质又回来了,齐厦沉吟也随风飘来:“不要看低自己,也不要给人看低你的机会。”   贺骁:“……!”好有道理,但是他也是实在无言以对。   没给他思考的时间,齐厦突然转头看他,眉间愁绪淡淡,一双眼睛说不尽的空濛忧伤,大写的忧郁美男。   贺骁眼神跟他对上,就等着他给自己清奇思维来一个独白。   齐厦眼光闪烁几下,伸手摸一下裤子口袋又摸摸衬衣口袋。   贺骁:“……!”   忧愁美男齐厦:“……!?”要完,救命红包呢?   贺骁自认为还算严肃,这会儿真是要被他气笑了,见齐厦转身在旁边衣物堆里乱翻,忍笑问:“你找什么?”   齐厦手上动作一顿,像是领会过来什么似的,慢悠悠地站直身子拍拍手,云淡风轻地看向一边,“没什么。”   贺骁坐着没动,从裤兜里摸出红包,两只手指头夹着不着痕迹地掀开衣角往他兜里一塞,动作轻而且极快,完全不会让人发觉。   而后没事儿人似的说:“你裤子口袋没翻。”   齐厦第一反应就是摸裤兜,当然是再次。这一摸大喜,红包掏出来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后把红包拍在折叠椅扶手上,“常乐说让你给我拿着。”   贺骁嗯一声,二话没说把红包又揣回自己兜里,当然也是再次。   说话间导演那边就有人叫齐厦去,第一场要开拍了。   贺骁看了眼横七竖八架起的拍摄器械立刻起身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但走着走着,这次觉得不对的是他。   刚才想问的话没问出来,而且明明想好拿红包的事给齐厦长长记性的,如今怎么会是这样一番情形。   齐厦能当视帝还是有道理的,贺骁看他拍了一天的戏得出这个结论。   就像女助理曾经说的,不管多阴谋诡计勾心斗角的桥段,只要剧本上给齐厦写清楚,再给他些时间酝酿他总能演得出来,只是同样的桥段带入到现实,他看都不看不明白而已。   这天有一场是主角年轻时跟初恋分手,女孩离开,齐厦自己转身往回走,很奇怪,他明明什么也没做,没有任何引得起人注意的夸张表情和动作,贺骁在一边看着就是觉得他整个人感觉都变了,就像是一颗水嫩的白菜瞬间变成了一颗咸干菜,真是神乎其神。   当然视帝也是很努力的,这天晚上没有齐厦的戏,齐厦晚餐吃的还是剧组的盒饭,离开上车对贺骁说:“先不回去,我之前那个眼神不是一直不对吗?常乐给找了个靠谱的射击俱乐部,我想去真枪实弹的找找感觉。”   既然是女助理联系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贺骁当场就应了。   一个小时后,他们人到俱乐部里头,齐厦看到人给他安排的教练时愣了一愣,看一眼贺骁,说:“我保镖也会射击,能让他教我吗?”   毕竟真枪实弹,怕人不放心又加上一句,“当然,你们可以在旁边看着。”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经理略作思考表示可以,不过人家话说的很圆润,没什么看着,“行,那我们的教练在一边辅助,您看行吗?”   往室内靶场去,贺骁跟齐厦刻意落后很远,“那个教练有问题?”   刚才他没错过齐厦任何一个表情,齐厦明显是忌惮那个人。   齐厦:“……”这话说出来多难为情。   刚才眼光对视,他注意到那个人看见他的时候有种异样的光彩。   但基于贺骁的工作有些事他必须有交代,齐厦脸一红,压低声音说:“他是gay。”   然后想起作为一个当代人应该有的素养,“当然,我不歧视也不仇视,只是不喜欢离他们太近。”   给贺骁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毕竟大家都是直男。   贺骁在想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他是?”   齐厦说:“我有gay达,一看一个准。”   说着他就往前头去了,贺骁脚放慢一步,默默看着齐厦的背影。   心想我也是gay ,你还是真是灯下黑。      第11章      不管是谁教,到场教练按程序给解说一遍枪械构造。   贺骁把枪拿到手上就没再想什么灯下黑的事儿了,一来他这种人对武器有种天生的狂热,自从到国内几个月没摸过枪了,枪身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觉得非常亲切。   二来即便国内对枪支管制严格,让齐厦学点防身技巧也没什么不好,他亲手教齐厦的心情甚至有些微妙。   不足的是齐厦选了步枪,其实手枪对他来说更实用。   等教练在一边把过场走完,贺骁说:“什么姿势?”   齐厦想的全都是他的角色:“立姿。”   贺骁:“……”这也是专门为难自己。   好在这个型号枪身轻,重心也适合立姿,给他装好弹匣,拉动枪栓上膛,齐厦端枪贴腮瞄准。究竟是演员模仿能力一流,整个人看起来确实是那个样子。   但细节处在行家眼里难免不放心,今天选的型号没有枪托,贺骁伸手把他枪尾抵住肩窝的位置略微下调,齐厦浑身绷着,枪尾也抵得死紧,给他扳下来又滑上去,活生生一个纯正萌新。   贺骁说:“你以前拍过战争片。”   齐厦说:“那都多少年了。”他这枪里头子弹都上膛了,说不紧张谁行啊,还随时可能被烟油崩一脸。   贺骁只能一步跨到他身子左侧后方,用围抱的姿势手握住他的手。   两个人头靠在一起,那种极富侵略感的雄浑气息把齐厦整个人到浸在里头。   齐厦:“!!”   但贺骁的声音相当冷硬,命令似的,“放松!”   齐厦:“……”也对,贺骁是个刚正不阿公事公办的直男。   于是努力忽略浑身几乎立起的汗毛,放松身体,贺骁把枪往前一冲又拉回来枪尾碰向他肩窝处合适的位置。   “后坐力,太往上待会你锁骨吃不消。”   “嗯。”   齐厦刚才一走神站姿略微变了些,贺骁什么样的眼神,手放下很快握住他髋部往后不轻不重地一拉,“收胯!”   贺骁本来真没什么邪念,可手掌隔着一层不算厚的衣料触摸到温热柔韧的肌肉,脑子里似乎有什么炸了一下。   但他很快垂下手臂让到一边,“瞄准,觇孔中心、准星尖、目标点三点一线。”   刚才一瞬间齐厦的臀已经触到他的大腿,贺骁嗓子口有点燥,眼光却出离平静。   “砰——”齐厦放出了第一枪。   好的,脱靶。   贺骁的绮念瞬间没了。   齐厦有点不好意思,“枪口跳了。”油烟很熏人,但看着贺骁一张冷脸,他心虚得没敢擦,眨了眨眼睛。   贺骁只好从头再教。   这天打了一个钟头,总之齐厦热情相当高,但成绩很对不起他的专注程度,100米胸环靶最后一枪打了七环他还挺高兴。   贺骁眯眼看着他,又无奈又好笑,心想多亏他这几年脾气好多了,今天这事要摊在他手下大兵们身上,今天晚上就得进医院躺着了。   最后一颗子弹,贺骁拿过枪对着靶就是一下,看起来很随意,齐厦甚至没看清他有瞄准的时间,“砰”一声正中十环。   齐厦:“……!”   贺骁放下枪时唯一的想法是还好这枪后坐力不算强。   枪也练过了,齐厦本来就是找找感觉,能不能打中拍戏时候血包可遥控,这个并不需要他担心。   一晚上他找的感觉就是见谁都想瞄准,不过和贺骁被教练带着从室内靶场出来,他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你刚才说我以前演过战争片?”   贺骁:“嗯。”那是一个小时以前。   齐厦唯一演过的战争片家里连剧照都没摆一张,正想着贺骁是不是看过他的片子,眼睛往前一看,人突然愣了。   他们正沿着一条不算宽的走廊往大厅走,前方另外一头有两个男人正迎着他们走过来,按距离估算在大厅转角正好碰到。   其中一个很年轻,健康白净,跟旁边人说话时脸上笑容亮得晃眼。   齐厦:“……!”狭路相逢,冤家路窄,楚绎!   他跟着这人的渊源说起来话也不算长,两个人连着搭了两部戏,齐厦到现在都没忘记那段时间的恐惧: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在网上看到把他和楚绎凑CP的图片视频甚至18禁,第二天还要对着真人演一整天的对手戏。   他钢管直,楚绎弯成圈。   后来看着楚绎对他态度越来越暧昧,前段时间,在一起给某个真人秀当嘉宾的时候,他直接而坚定地对楚绎剖白了自己回应的零可能。   他手起刀落毫不留情,楚绎能不能迷途知返全看悟性。   办完这事齐厦小松了一口气,楚绎前些日子宣布婚讯他有种深深的解脱感。   可是怎么就这么不巧,居然在这也能撞见。   不管想不想遇见,现在摆明都看见人了也没处可躲,齐厦最后再不情愿也在大厅门口停下脚。   齐厦跟贺骁一起,对面楚绎带着他的助理。   楚绎笑着说:“齐老师,这么巧,我在这儿学复合弓,你呢?”   齐厦:“嗯,是很巧。”就是巧而且只是巧,这孩子可千万不要对他有什么不必要的幻想了。   既然别无他话这就可以各走一方告别,但楚绎和他助理瞟到贺骁,都愣了一瞬。   贺骁眼神漠然地跟他对视,紧抿着嘴唇根本连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楚绎他们很快笑意如常地把眼神转开了。   齐厦却一点没错过这个小细节,顿时如临大敌:“……!”   楚绎果然还没死心,居然还观察他身边的男人打探敌情!   如此一来,从射击俱乐部出来回家车上齐厦又闷成了一个锯嘴葫芦。   他靠着椅背坐着,眼睛一直看着窗外,从贺骁的角度能看见他纤长的睫毛时不时地扑闪一下。   贺骁看了一会儿,说:“刚才那个人,你怕他?   齐厦慢悠悠地转过头,眉一颦,俨然一个千愁万绪的美男。   他露出这种表情时思维大都像脱缰的野马,贺骁没敢做什么指望。   但这次齐厦没有,他陷在车厢阴影里头,整个人像是被笼在巨大的悲怆中。   齐厦说:“楚绎很好,我本来以为可以做朋友的。”   不知道为什么,贺骁突然想起那天在谈话节目现场齐厦最后煲鸡汤时的表情。   那时候齐厦说的是:“我是一个背负尘世责任走在朝圣路上的人。”   齐厦这一句话说得愁肠百结,贺骁一时没明白齐厦为什么给楚绎发了好人卡还是一副要绝交的架势。刚才见面还在如常地寒暄,从女助理那看起来他们团队关系也不错。   贺骁自己不能把齐厦当朋友看待是因为心里头本来就有点念头。但齐厦本人几乎闻gay色变,楚绎又是个有主的人,他们之间也不存在这个。   贺骁不是第一次见楚绎,他甚至知道楚绎结婚对象是那个来头似乎挺了不得的秦佑。   几月前,楚绎带着一帮子人跟另外一帮人斗殴,当时秦佑自己的人隔了半个城怕援助不及时,心急火燎地打电话让贺峥嵘就近带人过去。   贺骁当时正在场,而且好久没真人给他当靶子练手,见贺峥嵘那集结人也需要时间,打了个招呼就自己单枪匹马杀过去过瘾。   因为这人跟齐厦有点关联,后来听贺峥嵘两口子嘀咕的时候他留了个心。   贺峥嵘家那口子怎么跟贺峥嵘说的?   “我早就看出来楚绎对秦佑那明显是有事儿,而且处长了秦佑对他也得出事,你还不信。”   因此贺骁还真搞不懂齐厦这一声怅然喟叹是因为什么,当然这时候他是绝对不可能猜测到齐厦清奇得高深莫测的脑回路的。   车还没开进市区,外边夜阑人静,齐厦看起来似乎很忧伤,贺骁也没忍心再问下去。   于是就这么错过了近在咫尺的真相。   而被发了好人卡的楚绎这会儿正难堪,因为从一上车他的男助理就笑得打跌。   楚绎:“你还想被送去守岛?”   男助理:“哈哈哈哈……你到底对他干了什么,看今天这样……他还在以为你喜欢他。”   楚绎自己也气笑了,“我什么时候对他干过什么,这特么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男助理:“上次我们进屋前他怎么跟你说来着?”   楚绎说:“他让我不要对他越陷越深。”   说起来也是醉人,当时齐厦找到他就劈头盖脸一句:“我今天的话可能会让你失望,坦白说吧,我是直男,钢管一样直,不可能掰弯。”   他都拿结婚戒指自证清白只差没以头抢地,齐厦怎么也不信他对他没意思。   齐厦当时义正辞严,差点把他说哭,智商低了不得啊,智商低就能随便欺负人?   他家里摆着个秦佑还爱不过来呢,哪有那份心思对别人有什么。   但楚绎这会儿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说:“刚才齐老师旁边的,你看是那个人吗?”   男助理笑完喘了会儿气,“就是Len。”   楚绎说:“你看他们这个情形……”   男助理也是从贺老板那受训出来的行内人:“看到他手里的提箱了吗?他像是在给齐厦当保镖。”   楚绎眼睛瞪得溜圆:“请这么个人当保镖,齐老师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背景?”   男助理耸肩,“谁知道呢?”说着笑容敛住了,人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幸亏啊,幸亏他办那事儿的时候贺骁还没到齐厦跟前,否则被抓住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不过既然请了这么个厉害人物,还防备得这么严密,他留的暗号齐厦怕是也会过来了吧。   男助理瞟一眼楚绎,这些事楚绎还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楚绎扶额,“我天不怕地不怕,而且还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居然会怕齐老师这么呆的一个人。过两天酒会燕导演还帮我请了他,不行,你快开车,我要回去找点安慰。”   男助理:“……”一天不秀恩爱能死?   惦记着酒会的可不止一人,齐厦下车刚进门就看见一尊新的红珊瑚雕摆在客厅正中间的茶几上。   女助理拿着软布小心擦拭,一边笑着说:“我刚想起来这东西家里还有一个,上次丘总拿来的,我差点忘了。正好周末就是楚绎的酒会,你跟我一起过去。”   又瞥一眼贺骁:“当然,还有你。”   齐厦:“……!!!”还有完没完了?   他楼上那个碎掉的都还没粘好呢,这又来了一个,齐厦脑子里瞬间浮出斗大的四个字还带标点符号:天要亡我!      第12章      喷绘牌砸下来的事很快就被多方面证明真是意外。   和女助理那边带来的消息一样,贺老板也打电话给贺骁,说:“你看到那辆切诺基车牌是真的,只是有些刮擦,那是XX造型工作室的车,我们查到当天他们去晚会排练现场是跟舞美师碰面协商晚会相关的事宜。怎么,你现在开始学怎么辨别中国的车牌了?”   观察周遭环境是一个合格保镖必须做到的事,基本对任何一个可疑点都应抱持宁错杀不放过的原则,贺骁嗯一声算是回答。   这次事件是意外,但贺骁脑子里紧绷的那条线还是松懈不下来,这就意味着顺藤摸瓜寻找凶手的线索也断了,究竟是谁要害齐厦?   而齐厦低落情绪一直持续到这天,到片场时顶着一张大写加粗的冷漠脸。   等他化完妆副导演过来了,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说:“齐老师,温绫姐今天临时有事去了横店,原定在今天的戏现在得往后排,你看……”   齐厦拍戏贺骁得在片场一直跟着,因此剧组关系稍要紧的人物女助理都跟贺骁通过气。   副导演说的温绫是这部戏的女主演,咖位还不如齐厦。   但依着贺骁的判断,作为一只鹿,齐厦是很难自持身价对人发难的,果然齐厦听完,脸上冷漠表情也没加剧半分,接过新排好的表格,“我知道了。”   低头一看,前边换成了几场他和男配的对手戏,自己立刻去一边坐着翻剧本。   贺骁默默站在他旁边没说话,女助理还真没说错,齐厦其实脾性好,就算有气也是自己闷。   齐厦也的确不高兴,从昨晚遇见楚绎开始。前边两部戏跟楚绎合作,导演都是燕秋鸿,燕秋鸿对自己的作品要求高,在圈里出了名的严谨,因此前两部戏剧组从主演到龙套个个敬业个个靠谱,不像眼下这个剧组,才开拍一天就让他发现好几个混子。   所以齐厦觉得他走进了一个怪圈:特别介意跟gay接触,但圈里他看得上眼的同行,男的偏偏个个都gay。   总而言之拜娱乐圈遍地是gay这几个字所赐,齐厦是没有同性朋友的。   说起来还有点小凄凉,齐厦心情又低落了一会儿,想起什么突然转头朝贺骁看过去,对,现在有直男保镖先生。   他一眼暗含忧伤,而且还颇为感慨地说:“还好有你。”   贺骁心头一跳,但又直觉齐厦说的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谁能告诉他齐厦今天拿的又是哪家的走调剧本。   拧起两条浓眉朝齐厦望过去,知道直接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顺着话说:“我能做什么?”   齐厦:“……”   齐厦眼光在周遭扫了一周,这一看不要紧,在他们不远的位置,汪佳佳一双眼睛正朝他们这边看着,具体说是看着贺骁。   没忘记她是魏央的闺蜜,而且进组就向自己打听过贺骁,齐厦:“……!”   魏央这是把人玩弄完还不算,还非得让人来看看被她甩过的前任近况如何够不够惨?   齐厦眉一皱,施施然地站起来腿往边上迈了一步,挡在汪佳佳和贺骁中间。   跟魏央有关的人在他看来都面目可憎,于是没再继续瞅着汪佳佳,而是转身看着贺骁。   两个人隔着9公分的高差对视。   贺骁:“……?”   齐厦:“……”刚才贺骁问的什么来着?   两秒钟后他想起来了,于是齐厦仰视着贺骁说:“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他眼神定住看人时总有那么一丝脉脉含情的味道,但贺骁现在已经不会受骗了。   贺骁嘴角扬起一道很轻的笑纹:“我是什么样?”   齐厦:“……”这是让他就站在这把贺骁从头到尾夸一遍吗?   齐厦还真有这个打算。   不得不说贺骁这次找对了跟他说话的方式,而且真相近在眼前,不巧的是那边导演喊着开机,没给他探知齐厦神奇脑回路的时间。   贺骁远远望着云端美男,他觉得最近自己中文简直突飞猛进,回国后他觉得交流最困难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魏央央,他这个异父妹妹从小就有点招人烦,让人完全不想跟她说话。   第二个就是齐厦,因为他思维方式太特别,经常让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齐厦上去没一会儿,女助理来了。   贺骁看着摄像机镜头前的人,问:“他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   以齐厦的性格在人精扎堆的娱乐圈混有点不可思议。   女助理说:“你也知道他是童星出道,齐厦出身很普通,家里老爷子是搞地质的,老学究一个,母亲是个很普通的家庭主妇。据说他小时候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照顾生病的公婆根本分不出神管他,他放暑假跟着大姨过来玩,被一个导演看上了,就这么开始演戏的。”   贺骁:“这个大姨就是那位丘女士的母亲?”   女助理点头:“是,她自己本来是个化妆师,齐厦入行后,她就全权打理齐厦的事,直到齐厦18岁那年她出意外离世。”   贺骁说:“然后丘女士女承母业?”   女助理笑着摇头:“刚开始倒没有,所以那段时间齐厦是非常苦的,你也知道他的个性,除了演戏其他基本都交给身边的人,他大姨一出事,齐厦本人在圈里算是两眼一抹黑,那年丘总还在银行做客户经理,齐厦签的是另外一个经纪人,男的。”   贺骁点了支烟:“接着说。”   女助理说:“齐厦签的那个经纪人不怎么靠谱,根本不能给他提供资源,所以那两年齐厦是没戏可演的,自己跟着老师在一个小剧团演话剧,两千多一个月,连房租都付不起。他小时候那会儿行里片酬没像现在这么高,基本没攒下多少钱。”   说完她沉默一会儿,那几年的事儿就只能一语带过,以她的判断当时那个经纪人还不止不靠谱。   齐厦的表姐丘燕琳是个有野心而且非常务实的女人,她是个商人,商人唯利而往,但凡可能就和气生财就不会意气用事。   可丘燕琳带着齐厦度过头几年,境况刚刚好转就把齐厦的前经纪人往死里打压,真是恨不得杀人灭口的劲儿,这说明什么,那个人手里齐厦黑料很足,很可能足以致命。   齐厦对男人为什么会是现在这种态度?以她的判断应该跟那两年的遭遇脱不了干系。应该还不是被潜那么简单,事实可能更加不堪。   所以,齐厦的前经纪人现在已经在圈里销声匿迹,死活不知。   她甚至怀疑丘燕琳是真的把人给做了,对于这么一个女boss,女助理既钦佩又恐惧。   顿了一会儿,她说:“齐厦演了两年话剧,丘总觉得他那样安贫乐道太屈才,于是自己从银行辞职转行入圈自己来带他,于是有了现在的双赢局面。”   这无疑是一次成功的合作,丘燕琳自己出身一般却长袖善舞不安于现状,齐厦是个潜力股不过人际是硬伤,两姐弟一起走这七八年,齐厦成了视帝,丘燕琳成功打入上层圈子。   嫁给AC传媒的总裁对丘燕琳来说算是锦上添花,只有齐厦那个傻子才会一直耿耿于怀他姐为他的事业把自己嫁给了一个快五十的老男人。   贺骁听到这里有了个大概的认识,齐厦自己还是只鹿,但他周围围的人不简单。   听起来这位表姐很厉害,但贺骁想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齐厦现在情况很危险,她为什么一直没出现?”   几天相处女助理看得出贺骁人还算可靠,于是对他说了算不得什么秘密的事实。   “她是先兆性流产,就是打个喷嚏都有可能把孩子打下来的那种,而且一旦流产极有可能形成习惯性流产,所以这段时间但凡劳心的事都放下专心保胎,她不是那种非要孩子才活得下去的传统女人,可是不要和不能要两回事,你明白吗?”   剩下的她就只能自己揣度了,丘燕琳也可能是趁这段时日给齐厦练几个用着靠谱的人,她的世界远比齐厦的大,不可能一直在原地停着。   女助理没说不表示贺骁领会不过来,对人和人之间利益相关的细枝末节,他只是不耐烦并不是参不透。   女助理朝齐厦远远望过去,笑着说:“Boss这人拎顺了其实挺好伺候,他性子清冷不爱交际,我们给他的定位就往高冷那一边走,他不会说话但在公众面前也不乱说话,偶尔来个自由发挥也只是灌灌鸡汤,粉丝们嗷嗷叫男神正能量,就是这样。”   贺骁心想你们干得真好,我就是这样入套的。   女助理说完几句话就走了,前边齐厦一场拍完正在跟导演说话,贺骁站在原地没动,余光能瞟见有个人影朝他的方向靠近。   贺骁转头正视,是汪佳佳。   从昨天开始他就察觉这女人时不时地看他,不过经过观察没有威胁齐厦安全的端倪他就暂时忽略掉了。   汪佳佳一直走到他跟前,笑着说:“你叫贺骁是吧?”   贺骁神色漠然。   汪佳佳又说:“我跟齐老师要一起在剧组待三个月,在这期间我们会常常见面,方便给我你的电话吗?”   贺骁说:“不方便。”   汪佳佳问:“为什么,你有女朋友?”   所以能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人都是自有其特质的,这位的特质就是不管谁家的门前草都敢伸手,说好听是性情,说难听就是不着调。   那边齐厦刚跟导演说完话,转头就看见这样一幕,汪佳佳对着淳朴正直的贺骁笑得那叫一个妩媚,那个眼神活像狐狸精看着快到嘴的肉。   齐厦:“!!”魏央自己玩弄人还不够,这帮闺蜜还轮番上了?   欺人太甚,齐厦两袖生风几步走过去,没顾两人的脸色毅然插到他们之间站着。   贺骁:“……?”   汪佳佳:“……”   齐厦对着汪佳佳一张脸冷若冰霜,“你干什么?”   贺骁倒是意外了,而且是狠狠的意外,齐厦这头鹿的样子恨不得把汪佳佳生吃了。   汪佳佳说:“齐老师,我……”   还没说完就被齐厦打断,“以后你离他远点。”   汪佳佳咬唇走了。   贺骁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齐厦,齐厦现在这神色是义愤填膺?   他猜测是圈里可能有什么不成文的规矩,齐厦究竟是大咖,容不得一个小角色来接近他跟前的人。   可是齐厦转头看他,自责地说:“委屈你了。”   贺骁:“……?”什么情况。   这次贺骁连顺着话往下问都没处下嘴,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而已,有多大本事能“委屈”到他?   齐厦又接着说:“别怕,以后我护着你,她们再招你就直接告诉我,我给你出头。”   年少便因勇悍成名,在他们业内一直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杀器贺骁:“……?!”   不怪他回不过神,你见过一只鹿跳出来给一匹狼当靠山吗?   有一句话这样说,帅不过三秒。   白天经历了被食草动物挡在身后的诡异场面,这天晚上贺骁第一次开始考虑齐厦脑子里到底给他套了个什么角色。   不经意抬眼看一下手表,定位仪上的绿点在动,速度不快,在大致楼梯的位置绕了一个圈而后又慢慢移动回来。   小绿点从贺骁房间旁边走廊的位置擦过去继续往里,贺骁浓眉一皱从床上坐了起来。   齐厦简直每天都有他自己一台戏,现在深更半夜,新戏开锣。   贺骁有些哭笑不能,楼下那个地方是收藏室,眼下唯一让齐厦关注的跟收藏室有关的,不就是几天后要送到楚绎那去的那个新的红珊瑚雕?   十分钟后,楼下。   齐厦轻手轻脚地把收藏间门打开一条缝,眼睛望见门外走廊似乎没人,屏息走出去,回身小心而缓慢地把门关好。   “真巧。”声音从背后来的,齐厦吓得肩膀一颤。   转头一看贺骁抱臂站在门框的另一边。     第13章      灯光从贺骁头顶打下去,把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深刻。   齐厦立刻挺直腰杆,修长的身体玉树似的立着,抬头望天花板,:“巧……”要完,被发现了,半夜三更出现在这编个什么理由好呢?   可是根本没人问他理由,贺骁说:“今晚天气不错。”   齐厦:“……”有吗?   贺骁说:“明天是个大晴天。”   齐厦说:“天气预报说是阴天。”   贺骁说:“后天应该有雨。”   齐厦说:“这个我不知道。”   贺骁说:“红珊瑚找到了?”   齐厦:“没有。”   贺骁不说话了,浓黑眉毛下头两只眼睛紧紧地锁住他。   齐厦:“……!”你妹的……   贺骁有些不解,为一个红珊瑚这一次两次执着得感人的劲儿,齐厦这到底是图什么?   但齐厦脸颊边浮出一丝薄红,局促起来眼帘低垂的样子看起来俊美又忧郁,贺骁心软了那么一丢丢。   或许是下午这只鹿挡在他面前,当然也不排除有那么一点雄性动物的本能在里边。   贺骁坚毅的脸庞神色未变:“上次被你砸坏一个,同样的错误常乐怎么会犯两次。”   齐厦抬头一脸茫然:“啊?”   贺骁眯眼,瞟一眼旁边的廊灯,“东西她压根就没放在这儿。”   齐厦似乎又听到叮地一声,圣歌再次响彻天际,他怎么就忘了,贺骁是斗战神佛派来的救兵啊。   齐厦不是爱笑的人,很多粉丝看完他十来部片子都想不起他大笑是什么样,但他此唇角微扬,顿时春风拂面冰雪消融。   贺骁有种不祥的预感:“……?”   两分钟后,收藏室内,齐厦搬出一个厚重的实木礼盒。   贺骁问:“用这个换?里头是什么?”   齐厦负手站在一边,“是一对有年头的天青瓷瓶。”   准备这么充分,贺骁估计他上次就是想把珊瑚用古董瓷瓶换掉,结果失手打碎了。他相信女助理用珊瑚给人当结婚礼物肯定算是得体,齐厦这是为什么呢?   总之齐厦本人就是一个谜团套着另外一个谜团,贺骁这时候第一意识是见不得他智商程度连犯个错都这么没策略。   所以,两分钟后场景换在书房。   指挥官.贺对着平面图在女助理房间到厨房间画一条线:“从这儿到这儿,要是她听到声音从房间出来只是到厨房看看并关火就回去,你有一分钟时间。”   转而粗黑笔迹又利落地抛出一条弧线到楼梯和楼上,“她上楼叫你,你有五分钟。”   先锋.齐看似镇定地坐在一边,浑身热血沸腾。   半夜在自己家偷偷摸摸说没一点小羞耻那不是正常的成年人,但要是连这点小羞耻都克服不了那就不是正常的齐厦。   而且有人愿意陪他一起羞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   指挥官.贺见他脸庞边上还有点不正常的晕红,一双凤眼茫茫然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沉声问:“明白?”   先锋.齐激动地说,“明白!”   指挥官.贺命令:“远离大门和任何一扇窗,避免触发监控。”   先锋.齐说,“是!”   指挥官.贺说:“再次确认,礼物送出去前她不会开箱再验?”   先锋.齐生怕他坚持把调包计时间换到去晚宴路上,说:“不会!”   指挥官.贺满意地站起来扔掉笔,“注意时间指令,等你的好消息。”   见他要出门,先锋.齐崇拜地问:“你怎么猜到东西在她房间柜子里的,是有什么厉害的心理分析方法吗?”   指挥官.贺利落地拍去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帮她搬进去的。”   先锋.齐一点不在意,手在头侧潇洒的飘了一个敬礼。   作为指挥官贺骁本人对行动的参与仅限于向齐厦示意女助理离开和回来的时间,虽然真实战斗中他的热情永远在一线,但眼前这种家家酒似的小场面哪用得着他亲自出马。   行动开始,贺骁上楼,看着齐厦已经走近厨房,点了支烟。   这个时候的贺骁怀揣着崩坏男神摇身一变再回云端重立神格的梦想。   烟抽一半突然觉得不对,这事儿要套在他身上,自己的东西爱送什么就送什么,正常的剧情发展应该是这样,他是怎么被齐厦给拐沟里去的?   但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贺骁作为策略制定者只能带着殷切希望等着。   眼下他没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鉴于齐厦的清奇脑回路,事情永远不会按他设想的发展。   但很多年后回忆这一个鸡飞狗跳的夜晚,他做了两个结论:这是一次古今中外独此一家的情趣活动。   虽然,行动最终以先锋.齐一颗流弹重创指挥官.贺而告终。   最开始一切都是按计划发展的,厨房的东西煮开悠长的嘶鸣惊动女助理从房间出来,家里阿姨晚上是不在这过夜的。   流理台上摆着齐厦的手机,女助理关火,打齐厦另外一个手机没通,自己上楼叫齐厦。   她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齐厦收到指令,书房门打开一条缝,齐厦蹑手蹑脚出来环顾四周一切安全,进了女助理的房间。   有条不紊,一切正常,女助理下楼,贺骁再次给齐厦发出指令只等着人上楼。   但人没等来,忽然听到女助理气急败坏的叫声:“齐厦——”   行动失败,贺骁站在楼梯间的阴影里抬手摸了把额头。   于是大半夜客厅里再次灯火通明。   从女助理的房间门外,再从书房出来有一排清晰的红色鞋印,齐厦拖鞋脱下来下边糊了一底的口红,看了下干脆扔地上,那只脚连袜子都没穿,腿只能跷到另一条腿上。   女助理气不打一出来:“你干的好事!”   齐厦心情低落地说:“踩坏明天给你买一个,话说大半夜你口红怎么拧出来摆外边?”他是虚心求教,今天要不是把口红碰地上踩到他就成功了。   女助理:“要你管?”女人大半夜试下新买的口红不正常吗?   齐厦说:“那好吧。”   不对,又差点被齐厦拐走。女助理脸气得通红,“说吧,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跟红珊瑚过不去是为什么,居然还学会掉包了。”   齐厦立刻闭紧嘴巴望天。   女助理干脆站起来数落他:“你跟楚绎到底有什么不对的,我拜托你先看看他背后是什么人,就现在的情况,就算有什么不对你也给我忍着点!”   齐厦完全茫然,“……”   但贺骁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对齐厦说:“回房睡觉。”齐厦爱空手去也由着他,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女助理只当没听见,“就不说其他,楚绎平日里对你怎么样?不过就一个投其所好的事儿你别扭个锤子?”   转头看贺骁,虽然贺骁脸色阴沉得骇人,她现在的火气连龙鳞都敢批。   “还有你,别说今天的事儿你不知道!”   一直不出声的齐厦眼看队友就要暴露了,立刻说,“我想让他对我死心。”   本来怒气冲冲女助理:“……?!”   本来火气快冲上脑门的贺骁:“……!!?”   两个人眼神齐刷刷地回到齐厦身上,诡异的沉默,一秒,两秒,三秒。   女助理气笑了:“哈?”   贺骁抿唇不语等着答案。   齐厦有点难为情,但还是极力保持着视帝应有的雍容和淡定,慢条斯理地说:“随便送个差不多的东西表达一下祝贺就行了,我话都跟他说清楚了,送红珊瑚投其所好,情意绵绵的,那不是白说了?”   一道炸雷劈到头顶,女助理险些厥过去,“什么说清楚?你跟谁说清楚?什么时候的事儿!?”   贺骁只是替齐厦的脑洞觉得惊悚,因为齐厦会心一击的天雷现在还没劈到他身上。   不过也没多远了。   齐厦眼睛眨了两下,回答女助理:“上次去C城给真人秀当嘉宾的时候吧。”   女助理快被他气哭了:“你到底是哪犯抽?齐厦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哪受了刺激,是那天酒会魏央那个小贱人在露台跟你说的那句话?不对,是我昏头了,真人秀还是在碰见魏央之前。”   齐厦:“!!”忙看贺骁的脸色。   同时贺骁沉着脸也在看他:“?!”   没等女助理继续说下去,齐厦从沙发上弹起来冲上去捂住女助理的嘴,“你说送什么就送什么,回去睡觉。”   一直把女助理强行塞回房间还贴心地帮她关好门,出来时贺骁在楼梯口等着他。   贺骁不近不远地看着齐厦干脆把剩下的那只拖鞋也脱了,大步跟上来,两个人越来越近。   他站着没动。   一直到他跟前,齐厦顶着一张俊美绝伦的脸歉意地说:“抱歉,她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魏央跟你有过一段。”   贺骁似乎能看见一道光亮的闪电从在窗外劈裂长空,耳朵边上震之欲聋的一阵轰隆隆。   他神色僵了很久,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你是说……魏央央?”   齐厦:“……”魏央央?这汉子真念旧,分手了还叫得这么亲热。   这晚上贺骁到半夜都没睡着,有些东西你以为它已经崩得很厉害了,不曾想还能以最摧枯拉朽的方式再崩坏一次。   齐厦实在是毁人生的不二高手。   贺骁躺在床上衣服也没脱,抽完一支烟,起床出门一直从敞厅到阳台,而后手撑着栏杆利落地跳到旁边露台上。   他在露台角落坐下来,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直。   隔着两扇玻璃门,房间里边齐厦正沉沉睡着,完全没有被一晚上的鸡飞狗跳影响。   不得不说齐厦睡相也很好,不像大多数男人毫无形象的四仰八叉,只是侧着身,胳膊自然搭在胸前,被子里头身体的线条优美起伏,美男睡着也是睡美男。   贺骁抬起一只胳膊,手向下握拳,拳头放在自己眼前,近处的手背和远处熟睡的人叠合在一起,齐厦就好像睡在他手背上。   但很快他就把胳膊垂下去了,这哪是个平常人能掌握的人,齐厦依然不似凡人,因为他的思维根本是凡人无法轻易揣测的。   这晚后来齐厦是怎么说的,当时在楼梯边上贺骁一时没回过神,沉默了一会儿,齐厦说:“不要在意抛弃过你的人,也不要难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贺骁心想难过你个锤子。   结果齐厦下一句话更加语重心长,“你看你从她那失业最终也不是在我这找到工作,这就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恋爱也一样。”   还极富情绪感染力地握拳,“贺骁,加油!”   贺骁好半天没有找回自己的思维,差点就要以为自己真有个前女友。   贺骁也从来没见过谁呆得像齐厦这么有杀伤力,用了整整一分钟,他终于了解自己在齐厦的剧本上是个什么定位的,经受失恋和失业双重打击的人。   难怪,齐厦一直认为他是直男。   第二天清早,刚到楼下齐厦就觉得贺骁有点不对。   贺骁还是他一贯的缺少表情语言,可是齐厦就觉得他似乎……不太高兴?   虽然往常吃饭只要筷子没放下他们都不怎么说话,但这会儿贺骁一直扎着头吃闷声不语的样子好像又有那么一些不寻常。   女助理昨晚闹了半宿,上去不跟着去片场所以还没起,饭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齐厦:“……”   一会儿,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毕竟,昨天晚上才提到了魏央。   脑子一转鸡汤出炉,齐厦放下勺子坐直身子刚想酝酿一下感情,贺骁眼睛朝他扫过来,那眼光又冷又暗。   齐厦没敢把鸡汤泼出来。   好半天,他问:“你心情不好?”   贺骁抬头暼他一眼,只摇一下头就继续埋头大嚼大咽。   但齐厦就是觉得他一定为什么事不快活。   对,女助理昨天晚上好像发现贺骁是他的队友,齐厦说:“是常乐说了什么?”   贺骁只顾低头吃,不说话。   多少觉出贺骁不高兴似乎有些冲着他,齐厦心里发慌,这可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肯跟他在别人不理解的小事上站在同一阵线的人。   人被逼到一定地步脑子总是转得特别快,刚好夹起一个包子,齐厦垂眸片刻,夹着包子的筷子就往贺骁面前盘里送去。   贺骁嚼东西的动作停下了,眼神顿在齐厦手里的筷子上。   齐厦:“……”不对?   懂了!   他换了双公筷伺候贺骁。   包子稳稳放进贺骁盘里,贺骁一双眼睛就一直看着他,咀嚼的速度明显放慢。   齐厦:“……”还是不对?   但也没让他继续烧脑,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贺骁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看见上面的名字,齐厦:“!!”   倒着看他都认出那三个字是魏央央。   第14章      贺骁也看一眼屏幕,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他都没敢看齐厦的表情,生怕一眼下去就接收到齐厦神奇无比的脑电波。   本来是应该他自己到一边去接的,贺骁这次干脆坐着没动,放下竹筷,一把抓起电话迅速按下接听手机放在耳朵边上。   齐厦:“……!?”要不要躲一躲。   几秒钟后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战胜理智,齐厦低下头拿起勺子故作镇定地喝粥。   贺骁那边魏央央在电话里头爆竹似的噼里啪啦一长串,齐厦看着他脸色越来越沉。   不过齐厦也没听清公主病到底说了些什么,依稀是让贺骁给她办什么事,语气是她一贯的颐指气使。   齐厦:“……!”靠脸吃饭还能这样利落果断地不要脸?!   片刻,贺骁冷冷地说,“我没你那么闲。”   齐厦眨眨眼,拿得起放得下,一百八十个赞。   一口粥刚送到嘴里,突然那边电话里头一阵咆哮狂风暴雨似地席卷而来,“我不管,就现在!”   齐厦一口粥险些喷出来,他手捂着嘴皱着眉压抑地咳了几声,不是他非要听,实在是魏公主的王霸之气区区一层手机外壳根本阻挡不了。   那边贺骁果断挂断电话,脸色那就是数九寒冬的阴霾天。   齐厦:“……”要完,该说点什么好。   但完全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贺骁站起来,果断把电话揣兜里,拉开椅子大步流星地就往门外去。   齐厦:“……!!”还真去啊大兄弟?   铁骨铮铮一汉子被甩就算了,哪能被甩了还给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嗖地站起来,几步追上去一下拽住高大男人的胳膊,“贺骁!”   贺骁脚猛地顿住,有些回不过神地看着齐厦握住他小臂的手。齐厦十分钟后要出门,他现在得出去检查车的轮胎刹车和发动机。   两个人对视几秒,贺骁没动。   齐厦有些不自在地把眼光转开暼向门廊台阶,腰杆挺直迅速恢复视帝大人应有的从容风度。   他说:“我给你一个建议,当然只是建议,这些小情小爱的事儿,不会比尊严重要。”   话是这样说的,但攥住贺骁的手又收紧了些,那叫一个分寸不让。   贺骁:“……!?”齐厦脑洞无敌,其无敌程度竟然能战胜排斥同性接触的本能。   但齐厦一双透亮的眼珠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本来清冷白皙的脸微微泛红。刚才吃饭时候小心翼翼的表情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执拗的神色。   即使是执拗,食草动物的本色不减,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睛认真看人的样子看起来含情而无辜。   两个人都站在门口,两扇大门清早只打开一边,齐厦的位置刚好在合上的那扇后边,贺骁干脆拉开他的手,转身一条胳膊穿过齐厦耳边撑着他身后的门板,低头看他。   他们之间距离不到半尺,贺骁的呼吸逐渐粗重,眼睛深得要把人卷进去似的。   齐厦的大脑并不能支持两组复杂数值同时计算,眼下想着保镖大人的尊严问题,贺骁用这样的姿势靠近他除了隐隐觉得不适,浑然不觉他现在就是摆在狼跟前的一盘菜,人站着没动。   对视好几秒,他无比真诚地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贺骁的眼神越发幽深了。   齐厦:“……”古文,不懂?   他张嘴刚要解释,贺骁撑在他身侧的手臂突然垂下去。   贺骁说:“放心,我知道。”   他这算是把喉咙口掖着的老血硬生生吞下去了,他要真拆穿自己和魏央的关系,“直男”一旦身份不再,齐厦随之而来的思维大暴动不是凡人能揣测的。   贺骁是个再理智不过的男人,非常清楚性命攸关时刻其他全得往后,要贴身保护齐厦的安全还得齐厦本人配合,现在这个配合度刚好,局面一旦打破谁能保证齐厦每天的大戏不会变成末路逃亡或者生死时速?   下午日头很烈,一场戏下来齐厦一身的汗,导演一叫过,女助理连忙拿着毛巾迎上来。   齐厦拿着毛巾一面擦,眼神瞟下在树下抽烟的贺骁很快就收回来,垂眸问:“你觉不觉得贺骁这两天心情很不好?”   女助理接过毛巾给他递水,“没有,他这不好好的吗。”   齐厦:“真没有?”   女助理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他自打来那天就是一副冷脸。”   齐厦:“前天晚上的事儿,你没说他?”   女助理没好气地说:“没有!”   她特么也得敢啊,贺骁那是什么气场,只要不是气晕头她向贺骁发难得先给自己多长几个胆子。   齐厦将信将疑地看她一眼,自己慢慢踱过去,贺骁手上烟完一半见他过来,马上作势要摁灭。   齐厦灵机一动,“哎,别,你还有吗,也给我一支。”   还是那句话,人逼到一定份上脑子转得特别快,男人之间交流感情,烟酒那是不二神器啊。   虽然女助理刚才那样说,齐厦还是觉得贺骁看着待人接物都寻常,可通身有一股难以描述的沉郁之气。   他从小入圈没什么同龄的玩伴,成年后基于某些原因也没有同性同龄的朋友。   人对自己第一次拥有的东西总是格外珍惜。   但等他说完,贺骁摁烟的手顿住了,有些吃惊似的,“你抽烟?”   这话好像是在说,“你居然还抽烟。”   齐厦本能地摇头:“不。”   贺骁嗯一声,满意地站起身。   齐厦:“……”剧本不是这样写的。   但他侧头暼一眼贺骁坚毅冷肃的脸,情不自禁地说:“我刚才就是想放飞一下自我。”   贺骁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好半天说:“嗯。”   齐厦心情有点低落,心里头又有些莫名的憋屈,最后他把贺骁不高兴的原因归结于从昨天到今天关于贺骁的私人问题他说得太多了,有一个词是交浅言深,但他表姐一直教他处世之道交深也当言浅。   但嘴这东西真不是自己说管就能管住的。   齐厦坐在树下休息不到五分钟,刚才跟他搭戏的一个十八线男演员跟别人说完话从他跟前路过,笑着说:“齐老师,刚才那场戏我准备了好几天,有什么不足之处还请您多指教。”   十八线说完原本打算走的,但齐厦就当真指教了。   他说:“你这个角色的戏份剧本上的我都看过,你刚才情绪不对,你同事被凶徒抓走突然有了下落,虽然生死不知,但赶去的路上你应该是极其压抑的心急如焚而不是那么夸张的悲痛欲绝。”   十八线脸上客套的笑都持续不下去,勉强道声谢,走了。   女助理过来刚好看到一切,面不改色地走到齐厦旁边,低声说:“人家就是顺嘴客套,没让你真指点,你说这么多干嘛,白白得罪人。”   齐厦看着她没说话。   接着她又说,“这次没关系,左右一个小角色翻不起什么浪,下次你可千万管住点嘴。”   这种话齐厦听过百次都不止,但这会儿他突然就茫然了,下意识地瞟一眼坐在旁边的贺骁,他不知道这个管不住嘴和让贺骁不高兴的那个没管住是不是在同一条道上。   齐厦的“不着调”几乎是伴随他成长,从小到大二十余年如一日,但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总把事情搞得很糟。   他闷声不响地转头望向远处日头底下白花花的地面,从贺骁的角度望过去正好看见他精致深刻的侧脸和低垂的眼睫。   贺骁默默看了很久,觉得齐厦现在活像一只四处撒欢的鹿突然被抓起来关在了笼子里。   他还没见过齐厦像解释他不抽烟时那样小心,也从来没见过齐厦像这样沮丧,想到刚才的事,眼睛望向一边,话却是对齐厦说的,“你刚才是对的。”   齐厦蓦地转头,“……!!”   贺骁眼睛眯起来,“你没错。”   虽然齐厦呆得让人伤心,但他真不认为齐厦刚才直言不讳是错,像刚才那个小明星那样对自己吃饭的本事都不认真的人,呛死他都不冤。他跟前那些大兵要是这个德行,他就直接动手一直到教会他们怎么做人为止。   齐厦讷讷点一下头,迅速把眼光转开了,怔怔看着地上的树影斑驳,心里想着保镖先生今天身高两米八。   转眼周三,齐厦晚上回家的时候看见女助理的车也停在院子里,他们下车,女助理也推门一脚从驾驶座跨出来,而后绕到副驾座那边小心地搬出一个花梨螺钿的礼盒,正是放红珊瑚的那个。   齐厦:“你这是……”   女助理顺着他的眼光看一眼,“拿出去保养过,”说完自己护着小木箱进屋了。   贺骁和齐厦是跟在她后头一起进去的,一直进门齐厦还对着女助理的方向望着。   贺骁浓眉微蹙看他片刻,沉声说:“你真介意,就直接跟她说。”   齐厦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神,坚定地说:“就这个,不换了。”   自从那天晚上偷龙转凤不成功开始,贺骁气场就格外奇怪,虽然奇怪在那他说不出来,但如果气场有形,他觉得贺骁整个人周身简直包裹着一团黑雾。   所以齐厦决定最近还是省点事儿,痛改前非。   他这样说,贺骁也就不再多言,齐厦上楼洗澡,人没走两步,女助理从屋里出来了。   一直走到贺骁跟前,她看着齐厦的背影笑着说:“他最近消停多了。”   贺骁心想哪正常,就没看出他束手束脚的格外小心?   女助理怎么会没发现,她连齐厦洗心革面的理由都知道,看贺骁一眼,“你真没遇到什么事儿?”   贺骁说:“能有什么?”   女助理说:“我看也没什么,挺正常的。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口咬定你状态不对。”   反正她是觉得贺骁一切如常,当然,一匹狼不得不被一只鹿牵着走的憋屈感也不是平常人能觉察到的。   她认真想了想,“那肯定是齐厦对你的什么事儿又过脑子了。”   贺骁无比精准快速地捕捉到这句话的两个关键词,“齐厦”,“脑子”。   女助理说:“你可能还不知道,他虽然脑子经常犯抽,但只凭感觉的时候简直逆天,以前我们用手机玩杀人游戏,他完全不动脑子看谁不顺眼就杀谁,那真叫一杀一个准。”   贺骁:“……”   齐厦想要痛改前非,可事实偏偏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周五这天他拍戏的时候他来了个电话,是女助理替他接的。   一场戏拍完,齐厦回来,女助理说:“沈邵捷刚才给你来电话,问你明天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跟他说了你下午休息,他也说他明天刚好下午有空。”   听到这个名字,齐厦和贺骁同时表情凝固。   女助理笑着说:“怎么了?你忘了明天是沈老师的忌日吗,只要人在本市,你每年都跟沈邵捷一起去拜祭他的。”   她倒不在意齐厦跟那位老师到底感情多深厚,纯粹觉得齐厦今时不同往日还年年拜祭亡师,说不定什么时候可以拿出来当噱头。   但沈邵捷是什么人呢?沈老师的侄子,酒会那天魏央被贺骁扛着走的时候不是对齐厦叫嚣着:“邵捷是我的,你再碰他看看。”   齐厦:“……”下意识地瞟一眼贺骁,神明保佑他不认识也不记得,毕竟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而且魏央当时没说姓。   想想又不对,沈邵捷一直被沈老师视若己出,沈老师被魏央她爸辜负成那样,他跟魏央搞在一起这是有多不计前嫌。   贺骁生怕又被浇头泼脸一顿鸡汤,很配合一脸茫然装作不知道是谁,哪怕他母亲当他的面说起过这人,还警告魏央央这种空有外表却心术不正的男人睡睡就顶天了,想结婚门都没有。   他以为他装不认识,齐厦就自便了。   但半分钟后,齐厦跟女助理说:“你再打个电话给他,说我明天临时加戏,改日再拜祭,让他自己先去。”   贺骁一愣,心情不由地有些复杂,这只呆呆的鹿就算自己拿的剧本跟别人都不同,也实在不用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但他这个时候不知道的是,齐厦不愿意跟沈邵捷同行固然一大半理由是因为不想他撞见“情敌”,另外还有个原因,沈邵捷是真真实实对齐厦表白过。   第二天齐厦是大清早去的,路过花店,让司机下去买了捧白菊,车停在墓园门口,贺骁先下车,齐厦戴好墨镜和口罩,也跟着下去。   但两个人刚准备往公墓里边走,突然一辆车在他们不远的位置停住,车窗换换降下一半,“齐厦——”   时间早得晨露未散,大门口只有他们两辆车,齐厦转头一看,驾驶座上的人正是沈邵捷。      第15章      沈邵捷对齐厦表白是在几月前,齐厦当时面拒一次,在不久前酒会夜遇魏央当晚又毫不留情地拒绝一次。   齐厦对同性的示爱如秋风扫落叶般冷酷,之后一直躲着这人没见面,直到几天前沈邵捷打电话给他极为诚恳地痛悔前非,并表示以后毅然决然地抛弃对他不该有期望,齐厦才满意。   满意的同时也松了口气,毕竟沈老师跟他有患难扶住之情,沈邵捷这个亡师遗孤一样的角色,齐厦很难做到往老死不相往来的份上回避。   但大清早在墓园门口不期而遇,齐厦就有些不痛快了。   贺骁还站在旁边啊。   虽然在齐厦的认知中贺骁对这人没印象,但身为视帝的真诚不允许他带着朋友浑然不觉地见情敌。   因此一起往墓园里边去的时候,齐厦格外沉默也走得格外快,贺骁面无表情走路生风地跟着。   齐厦这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休闲装,下面浅驼色的裤子,他皮肤白轮廓精致,身材颀长清瘦,看似随意又半点不失高雅。   贺骁身上则是洗得掉色的牛仔衬衣和粗糙的军装裤,胡子冒出青茬的两腮配着黝黑的皮肤看起来很有些不修边幅的沧桑感,他身材高大健硕,两手都拎着齐厦祭扫用的东西,卷到一半的衬衣袖子底下两条小臂粗壮有力。   沈邵捷一眼就看出来这人可能是齐厦的保镖,这寸步不离的架势,沈邵捷又用眼角瞟他一眼。   他眼神跟看跟班似的,齐厦不高兴了,“这是我同事贺骁。”   贺骁眼光淡漠地朝沈邵捷暼过去,沈邵捷正视他几秒,很快收回眼光跟齐厦谈笑。   齐厦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沈邵捷愣了下,转而对贺骁说:“贺先生,幸会。”   看着齐厦的面子,贺骁嗯一声算是回答。   沈邵捷脸上有些挂不住,但那点不悦转瞬即逝,很快对齐厦笑着说:“没想到你会来这么早。”   齐厦说:“我也是。”   嗯,我也是。是什么?我也没想到你来这么早。意思在往前引申一步,要想得到我就不来了。   沈邵捷脸色一僵,顷刻间笑意如常。   此时饶是贺骁沉稳如山,也把脸转到一边,嘴角很轻地抽了几下。   齐厦还真是个实诚人。   他们到的时候,墓碑周围已经被清扫得很干净,碑前还摆着一束白色的百合,沈老师生前关系亲密的人很少,得意门生和侄子都刚到,比他们来得更早的人,除了魏央的爸爸别无他人。   齐厦看着很有些嫌弃,人活着的时候都没好好对待过,往生之后做出这幅深情款款的样子给谁看?   这样一想连带着沈邵捷他都嫌弃了,无论看小说还是接戏,齐厦平生一大雷,有杀父之仇的人还想在一起。   虽然沈邵捷和魏央也没够上杀父之仇,不过他转念想一想,沈邵捷会不会是忍辱负重故意靠近负心汉的女儿给叔叔报仇?   大清早齐厦站在沈老师墓前给自己泼了一大桶狗血,这剧情连他自己都觉得不现实,齐厦暗暗打了个哆嗦强迫自己忽略掉了。   正好沈邵捷在旁边说:“我最后悔的就是当时美国那边课业太忙,没能回来给二叔送终,齐厦,他离世时你在场,当时的情形你能再跟我说说吗?”   齐厦低头点香,让司机从路边买来的打火机按了两下没点着,贺骁从兜里摸出火机啪地一下,伸到他面前,齐厦把香头凑过去,没一会儿贺骁收起打火机。   齐厦说:“谢谢。”手抖了抖,直到香头上明火变成袅袅青烟,而后俯身鞠躬再到把香插好,一气呵成。   再转头看沈邵捷,齐厦:“……”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一脸茫然,沈邵捷面色微有尴尬,只得自己对着墓碑鞠了几个躬。   等他拜完,齐厦想起来了,但齐厦真不觉得把亡师临时前的所有细节有什么必要。   于是他自行挑选重点,“沈老师没怪你。”   沈老师都去了这么多年,每年祭扫不辍,到如今多么浓重的哀痛都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追思。   但齐厦感觉沈邵捷好像走了条反路,一直淡淡追思这么多年,到这天突然浓重哀痛了。   扫墓没用多少时间,他们准备离开,沈邵捷沉痛地说:“这几天我总梦见二叔,十分后悔他生前没在跟前尽孝,就连他的遗物我这居然也一样都没有,我实在是对不起他的栽培。”   齐厦本来想说他遗物大都是魏央她爹给收走的,但余光瞟了下贺骁高大的身影,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很快到门口,沈邵捷看一眼贺骁,对齐厦说:“借一步说话,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解释清楚。”   齐厦:“……”不借。   但转念想想上次这人跟他“解释”跟魏央有关,看一眼贺骁坚毅深刻的侧脸,最终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沈邵捷不由地一喜,但很快他看见齐厦一动,贺骁也跟着动了,就像用绳子串在一起似的。   沈邵捷:“……”   贺骁一对深邃的眼眸目光很是淡漠,但足够坚定,跟着齐厦一刻不离。   沈邵捷斜睨他一眼,对齐厦说:“听说你前一段出了点事儿,看来是真的,只是我们也算是打小认识,当初我大学那会儿在我二叔家你跟我有多投契,真没想到有天我们会生分。”   这话用的是诛心式的激将法,但齐厦的关注点向来不是常人能预判的,齐厦这时候看见的是沈邵捷刚才那一眼很有些看不起贺骁的意思。   他瞬时冰霜敷面,严肃地对沈邵捷说:“越浅薄无知的人越难看到别人的闪光点,倨傲也是原罪之一。”   说完转身扬长而去,沈邵捷完全没回过神。   而就在齐厦上车后,贺骁突然侧回头看了沈邵捷一眼,目光再不是他刚才的淡然。   贺骁一双深邃的眼睛眼光冰冷而且带着几乎能把人撕拉扯碎的犀利,就像是一只近在咫尺的野兽突然亮出利爪獠牙,沈邵捷心里猛地一怵,而贺骁已经上车啪地关好车门。   沈邵捷站在原地背上冷汗涔涔,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一直到齐厦的车开走,从兜里掏出手机时手还有些发颤。   上车,翻出个号码拨出去,过一会儿,那边人接了,沈邵捷没等人多说话,“你有贺骁的照片吗?”   那边说:“贺骁?Len?能找到,你管他干嘛?”   沈邵捷说:“把他的照片发给我,立刻,马上。”   说完就把电话挂断,没多久,短信铃音一响,沈邵捷飞快地点开,只看一眼心就沉到了底。   果然就是刚才那个人。   早先齐厦给他介绍的贺骁的时候他只当是重名,毕竟谁能想到这样魔鬼一样的人物竟然在齐厦身边。   而在贺骁上车之后,齐厦心情低落地说:“抱歉。”   这是齐厦第二次代别人向他道歉,贺骁听着不怎么舒坦,不过转念一想,这只鹿虽然脑子转得奇怪,但对他回护也是真的。   于是贺骁说:“我没什么。”   生怕他在沈邵捷面前落下风,他不知道齐厦到底把他想得有多落魄,这种他一只手就能拧断脖子的角色,贺骁没放在眼里过,当然也丝毫不在意他怎么看自己。   刚才吓吓沈邵捷也只是因为这人看起来不怎么顺眼,眼神太飘忽,的确像家里老太太说的,是心术不正的样儿。   沈邵捷看齐厦的眼神贺骁能看得出那么一点门道,可是他一边找机会接近齐厦,那边还吊着魏央央。   贺骁但愿这人以后不要撞在自己手上。   车从公墓开回市区的路不算近,贺骁想事情的时候习惯点烟,这会儿手刚摸进衣兜,想到什么立刻拿出来了。   齐厦眼光正好往这边瞧,说:“你抽,我没关系。”完整延续他这几天对他的小心。   贺骁其实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露相让齐厦觉得他不高兴,所以改都没处改。   齐厦靠着椅背坐着,一对剔透的眼珠望着前方,但事实上一直不停地往他这边瞟。   贺骁心里头猫爪似的痒,很想说点什么安抚一下这只把自己关进笼子里的鹿,奈何他本来就不是温柔的人,一时也想不出来。   但也没由他多想,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是齐厦的电话。   齐厦很快把手机掏出来,低头看一眼屏幕,眼神又带着些戒备和羞赧地朝贺骁飘过来。   贺骁抱臂坐着手指在胳膊外侧轻巧几下,好极,要搞事的前兆。   齐厦这三天太过老实,别说他自己憋不住,旁边的人看着都不怎么习惯。   贺骁把眼光转向窗外的路面假装什么也不知道,齐厦屁股蹭得离他远了些,几乎靠着另外一边的车窗接电话。   “喂?我是……”   过一会儿,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齐厦突然欣喜地说:“是吗?剧本出来了?……”   他平时生活里很少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贺骁下意识地回头看他,目光对上,齐厦本来还要说什么的却突然打住了。   接着只是听电话那边的人说,但齐厦眼中的光彩越来越盛。   很快,那边人又问了句什么,齐厦眼光瞬间晦暗,他说:“你能发电子邮件吗,我现在……没时间。”   贺骁一直等到电话挂断,“让你过去拿剧本?”   齐厦:“嗯。”但他也知道他现在是非常时期,多去一个地方都是在给贺骁找麻烦。   于是连忙补充道:“我让他隔天发邮件给我。”   贺骁说:“在哪?”   齐厦看一眼前排的司机,坐直的身子往贺骁这边不着痕迹地偏了点,不自在地轻咳一下,小声商量:“我自己可以应付,你当不知道就可以,行吗。”   上次红珊瑚那事累贺骁跟他同党,这次他是真不想麻烦贺骁了,齐厦但愿保镖大人身上的黑气早日退散。   这就真是要搞事,不知道为什么贺骁除了无奈之外还有种临战前的兴奋,让他装不知道明显是不想让女助理那一干等人知道。   可是演戏是齐厦的本职,拿剧本有什么可瞒着人。   他佯装皱眉,一脸沉肃地盯着齐厦。   齐厦声音压得更低,脸颊有点泛红,睫毛忽闪忽闪的,“是话剧。”   半个小时后,车从剧团门口出发回家,齐厦两手捧着剧本,对贺骁诚恳地说:“谢谢你。”   这可是沈老师去世后,他身边唯一一个不觉得他演话剧是假清高和不务正业的人。   齐厦感激的模样只差没站原地来个三鞠躬,贺骁还记得女助理曾经说过齐厦几年落魄时一直在演话剧,他当年甚至还有幸看过半场,却没想到齐厦是真的喜欢。   “上车。”贺骁说。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齐厦高兴得这么形于颜色,就这点事,实在不值得齐厦千恩万谢。   此时的贺骁已经丝毫不觉得齐厦是在搞事,他尊重每一个对自己事业认真而且执着的人。   可是他忘了凡事套在齐厦身上,就会往一个不可预估的诡异方向以八匹马都拉不会来劲儿疯狗似的狂奔。   齐厦看剧本是习惯有人跟他对台词的,以前充当这个角色的通常是他的女助理,可是话剧的事除了齐厦就只有贺骁知道。   总之,很久之后贺骁都没忘记之后这段时日对话剧台词的恐惧。   连做梦都是齐厦顶着一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对他说:“你接词时间不对,注意节奏,韵律。”      第16章      回到家贺骁才发现齐厦带回家的剧本是两套,摊开看,封面上几个大字《离亭宴》。   齐厦回书房,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木盒抽开里边是一方田黄小印,齐厦用印章沾了些印泥,用力盖在封面上。   一个笔画扭成好几个弯的篆体贺骁不可能认识,“这是你的私章?”   齐厦把盖好戳的封面放一边晾着,“这是沈老师的印,《离亭宴》本来是他写的。”   所以另外拿出一套戳个亡师的私印算是告慰,值得一提的是沈老师的私印居然在齐厦手上。   贺骁手摸下巴站在一边,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齐厦说:“这是沈老师的遗物,本来是托我转交给他一个故友的,可是他要转交的那个人也不在了,我只好自己收着。”   今天沈邵捷说到沈老师的遗物,其实齐厦自己手上也有,沈老师病入膏肓时只有他和魏央的爹守在医院,这东西还是避开负心汉单独交给他的,很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他才不会告诉沈邵捷。   齐厦说着把印章小心地放回盒里收好,很快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差不多大小的木盒。   贺骁:“……?”   齐厦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是他自己的,早几年一起演话剧时看沈老师在剧本上盖戳觉得特别高大上,所以他照着刻了一个。   这点羞耻感齐厦顷刻忽略完全没有心理阻碍,同样的田黄石印在他自己那套剧本封面稳稳钤上,形状位置都跟沈老师那个差不多。   贺骁:“……”   齐厦折腾完就自己带着剧本回了房间,贺骁发现他的生活其实非常简单,有通告上通告,自己在家的时候只要不搞事,除了健身看剧本练基本功几乎没别的。   得了感兴趣的东西,齐厦这一头扎进房里整个下午都没出来,贺骁自己待了一会儿,干脆从敞厅露台翻齐厦房间的露台,可能习惯平时他一直在跟前,齐厦看他一眼就见怪不怪地继续埋头看自己的剧本。   贺骁就盘膝坐地上,抽完一支烟,从兜里掏出一个袋子,里边是他前几天晚上从杂物室翻出来的钢钎钢管和日常用的小五金件,反正闲着没事,他想看看能不能自己把这些小杂碎组装成一支手枪,昨天晚上制动构架已经弄好,只缺进一步组装。   专心做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日头西斜,听见房里一阵清脆的铃声,回神抬眼看进去,齐厦按掉手机闹钟,站起来剧本放一边,然后抬手解开上衣的扣子,慢悠悠地把外衣脱下来扔到床上,接着手就往身前腰间去了。   贺骁:“……”   飞快地拉壳上膛,啪嗒一声,细小锋利的钢钎嗖地飞出去,叮地射向阳台边的墙壁。   正在解皮带的人听到声音一回头,“……!!”word天,怎么就忘了阳台上还有个人。   贺骁没再搭理这只粗枝大叶又茫然无措的鹿,三两下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起身胳膊往栏杆上一撑就利落地跳回敞厅那边。   齐厦站在原地面红耳赤,不过也没多少时间继续愣着,他定闹钟是因为楚绎的小酒会正是今晚。   不过他大脑一向不按别人的剧本走,这次终于反噬到自己身上。   齐厦换好衣服下楼,贺骁和女助理都在客厅。   贺骁浓眉微蹙,女助理穿着一身精致的礼服,对他说:“今天你就不去了吧,我想了想,现在这情形还是我替你走个过场意思意思比较好,回头我就跟楚绎说你受凉了需要休息。”   齐厦:“……”被嫌弃了,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本来最理想的剧情是他带着一对天青瓷瓶亲自出席以客气又不热络的姿态对楚绎表示祝贺,毕竟除了对他有点意思,楚绎没有其他不好,勤恳谦逊敬业演技也在线,比他同期那些小鲜肉好出几条街。   愣了将近半分钟,齐厦说:“好的吧。”   不去就不去。   女助理听完略作收拾摇曳生姿地出门,齐厦坐在客厅没上去,干脆拿遥控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闷声不响地看。   齐厦看得似乎还很专注,一双眼睛盯着屏幕一瞬不瞬。   贺骁坐在一边没出声,认真瞧能发现齐厦眼神空茫,目光没有焦点,电视里在播一个直销广告,XXXX料理机全套只要998那种。   早知今日郁闷何必当初一顿神作,贺骁心里多少有些无奈,但眼下他更关注问题的症结所在:“你为什么对性取向那么敏感。”   齐厦眼光几乎是飘过来的,表情依然茫然,是啊,为什么。   好半天,他睫毛垂下,“我父母很传统,娱乐圈乱,我不能让他们再失望。”   他的圈子是个什么样的圈子,大把的俊男的美女到处活色生香,有那么几个好男色的站在高处,再闯进来的男人们管你本身弯的直的,染缸里泡着那么一搅合,性向从此难说。   齐厦突然又想起他当时的那位男经纪人,也曾经让他遵守规则,一直痛恨他故作高傲没眼色。   “人家看上你是给你脸,多少人想往他床上爬都办不到,你以为你比谁高贵?”   “我是演员,不是男妓。”   “别搁自己脸上贴金,现在夜总会的少爷可比你风光多了,你他妈自己拎不清别累着跟前人跟你一起受罪。”   “齐厦,我好说歹说就今天这一回了,下次由不得你。”   齐厦果断站起来转身上楼,可沙发后面隔着几步,墙壁上挂着大幅的照片,是他拿着奖杯站在金像奖流光溢彩的舞台上。   过去的艰辛不堪和眼前的花团锦簇交错在一次,齐厦突然觉得头晕。   但余光瞟见还有个人似乎在看着他,齐厦转过头,贺骁的眼神非常沉肃,直直地落在他身上。   齐厦:“……”不对,刚才他说什么来着。   实在想不起,他就只好问出来。   贺骁有些无奈,齐厦这得走神成什么样,他刚才什么也没说。   但他现在有话说了,“今天的酒会,你想去?”   齐厦:“……”虽然除了性向,他在圈里最欣赏的就是燕导和楚绎他们这一杆子人,这些人估计今天晚上都会到场。   可是人艰不拆啊懂不懂。   但贺骁已经站起来了,上下打量他一阵,“走吧,我带你去。”   齐厦转身就往楼上走。   贺骁有些犯愁:“口嫌体正直?”   齐厦说:“我给你找身能穿去的衣服。”   贺骁:“……”   这种小圈子聚会并不需要穿正装,齐厦给贺骁找的是一件薄的皮衣夹克,年前某时尚杂志社的编辑送的,不过他穿太大。   贺骁穿在身上倒是刚好,路上齐厦有些不放心,“咱们连请帖都不知道放在哪,你确定能进去。”   贺骁觉得他关注点太奇怪,“拿你的脸刷卡。”   没多久,车停在楚绎的小别墅门口,有人把他们带进去,他们走近客厅,楚绎自己迎出来了,依然笑得阳光灿烂,“齐老师。”   看着这幅一丝阴霾猜忌都没有的样儿,齐厦有些赧颜,的确就像他想的一样,小型私人聚会,客人不算太多,但客厅里坐着的依然有几位跟齐厦点头交都算不上。   看见齐厦来,他们起来打了个招呼,楚绎很善解人意地没有就扔齐厦坐在这里。   而是带他和贺骁继续往里走,说:“燕导他们在里边。”   齐厦走进去,灯光融融的小厅里面全是他上一部戏剧组里的同事。   还有他的女助理,女助理见他来,起身笑笑让他坐下:“吃完药好点了?”   齐厦在她旁边的位置落座,嗯一声算是给她圆场。   而贺骁就坐在齐厦身边不远的位置,在场的说的都是戏里戏外的一些琐事,齐厦虽然还是话不多,但听人说话的时候神色很认真,看起来他是的确很喜欢这种人与群分的氛围。   贺骁是揣着矫正齐厦奇特思维的心思去的,他就不信看到楚绎和他家那位同框之后,齐厦还不能觉悟。   可是楚绎在场,另一位主人还没打着照面,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晃了一下,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小厅门口。   这个时候齐厦是背对着门口坐的,所以他觉察到身后有人完全靠对面楚绎的脸色。   楚绎只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明亮的笑意瞬时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头漾出来,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极具感染力。   小厅里有人端杯,“秦先生。”   齐厦转过头,正看见秦佑,也就是楚绎的结婚对象。   再回头看一眼楚绎那种能让世界发光的爱意爆棚的眼神,这一刻不能说不震撼,齐厦演了这么久的戏,很明白眼神是最难作伪的。   所以之前觉得楚绎喜欢他……   完全就是个误会。   齐厦:“……!!!”天啦!   他连忙低头端酒,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大口。   眼下他的感受就跟小时候被姨妈换上女孩裙子时的差多不,轻松与尴尬齐飞,无颜共羞愤一色。   齐厦一思考,目光就放空,贺骁知道他明白了,在拯救崩坏男神的漫长坎坷道路上,他也算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到今天晚上总算是胜了一回。   不过他再次轻敌了,这天晚上后来的事再次教育贺骁,所谓男神,心思根本就是常人用尽全力也无法揣测和掌控的。   齐厦清奇的脑回路在他们谁也不能预料轨迹的那条路上,再次疯狗似的狂奔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齐厦的思维和做派让我想到很久以前央视一个节目《正大综艺》。   主持人满世界旅行,风土人情讲一大堆,突然找到一个狗都不认识的东西,叮一声,“请问这是做什么的呢?”   “男神,请问你又在想什么呢?”   “男神,请问你又想做什么了呢?”   齐厦:“(⊙v⊙)。”      第17章      这晚上小厅里的气氛还算不错,秦佑进来后目光朝贺骁的方向扫了一眼,贺骁坐在一边非常低调,秦佑认出他但没戳破,很轻地点下头算是招呼。   其他人笑语晏晏,贺骁面前的酒没动,他正是需要时刻保持清醒的时候,过一会儿楚绎回来给他送来一杯加冰的果茶。   贺骁低声道谢,饮料放着依然没动,事实上他不喝任何从别人手上递过来的东西。   齐厦就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都说灯下看美人,柔和暖黄灯光让他面容看起来更加俊美,一双眼睛被灯光映着,眼神迷蒙,有种让人情愿沉醉于此,此生再也不复醒的温柔。   每次看到他露出这种眼神,贺骁就有不良预感,但想想今天晚上该清楚的都清楚了,齐厦的脑电波应该不至于走岔到哪里去。   秦佑这个大BOSS出去,厅里气氛更加热络了,话题大都围着楚绎,有人笑着调侃,“楚绎,听说晚上的点心都是自己做的,怎么,休息这么久就尽在家练这个了?”   楚绎说:“那当然,我一家人的胃现在就抓我自己手上了。”   旁边女人笑了声,“你这家庭煮夫当得连我们女人都自叹不如。”   楚绎说:“那是你不肯花时间学。”   “下半年你也没接戏?跟公司也不续约了?以后就天天围着你的秦先生。”   楚绎说:“这不挺好?我乐得简单自在。”   他笑了下,“我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重要不过秦先生。”   在座的人顿时开始起哄,齐厦一直垂眸不语,只是楚绎每说一句话,他睫毛就颤动一下。   齐厦带着贺骁来,女助理就先走了,因此回去路上只有贺骁和齐厦两个人。   车子在深夜寂静的街道穿行,齐厦仰靠在椅背脸看着车窗外,一直不说话。   贺骁本来以为他喝多睡了,但眼神瞟过去能觑见他眼皮时不时眨一下。   车遇红灯停在路口,贺骁身子凑过去些才看清齐厦俊美微颦,两眼空茫,无力靠住椅背躺着的样子简直大写的生无可恋。   贺骁眉也跟着皱起来:“不高兴?”   没有回音,齐厦要不是眼皮还在动,整个人就像是冻成一尊冰石美男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红灯过,贺骁顾着开车,好久,齐厦幽幽地说:“我做了件错事。”   贺骁:“……”太谦虚了,你确定就一件?   但这不是声讨人的时候,齐厦现在可是忧郁多思的男神样,绝对雄性荷尔蒙的功劳,贺骁浑身肌肉紧绷,但求平稳的保姆车他恨不得当场就给开出个300迈,他对齐厦这个样子不太有抵抗力。   于是他说:“现在知道也不晚。”毕竟刚刚彻悟。   齐厦摇头,自责地说:“晚了,就因为自己多心,我害了一个优秀演员的前程,我有罪。”   贺骁的邪念瞬间蒸发得一干二净,“……!?”这又是拿了谁的剧本。   齐厦的声音十分惆怅:“楚绎要是一直演下去金像奖是指日可待的,可是就因为我误会他,他只能用退出娱乐圈来自证清白。”   贺骁一只手把着方向盘,空出一只手用力抹了把脸,等自己冷静些才开口,“他看起来不像这么经不住事儿的人。”   不是,齐厦这思维起先往左,随便扳一下又死死歪倒在右边地上,老老实实立在中间走直线真的那么难?   齐厦摆摆手,一副你别再为我开解的表情,说:“不是这样,你没听他说吗,他所有加起来都比不过秦先生,他一定是想让秦佑放心。”   贺骁迅速捕捉到重点:“这事秦佑也知道?”   齐厦惭愧地说:“我拒绝楚绎那天说到后来,发现秦先生在门口。”   简直惊喜不断,贺骁:“……”所以这不知不觉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但转念一想,秦佑会不痛快是一定的,但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跟齐厦计较,同样强势的男人或多或少明白对方的底线,这个他几乎能确定。   车开进别墅区,他叹口气说:“都过去了,你别多想。”   齐厦安静很久,忧伤地说:“没过去,我心里这个坎永远过不去,我误会楚绎,当时在剧组有次打斗戏为了避开跟他身体接触,临时改走位害他一头栽进水里,那时候横店正倒春寒,后来他烧得人事不省。”   贺骁快要被他弄得哭笑不能了。   而齐厦又自责地说:“不是说清楚那天我顺嘴提到这事,他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   “呲”地一声,车猛地停在路边,齐厦身体随惯性前冲,等他坐稳往旁边看过去,晦暗中贺骁两条英武的浓眉眉头拧出一个结,眼色沉肃地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贺骁沉下脸的样子很有些煞气,齐厦:“……!?”要打人?   见他愕然,贺骁侧过身正视他的眼睛,一只胳膊肘搭在方向盘,一只手摁住他的肩,极力把语气放得和缓,“是你让楚绎落水生病,而且你在拒绝他那天告诉他了,那天你们谈话到最后发现秦佑在门口?”   齐厦愣一会儿,越发面有愧色,“是我的错。”   贺骁:“……!!”这才是最大的错。   这么重要的线索,居然没早说。   一个习惯主宰控制的强势男人,他的底线是什么?羽翼之下的一分一毫都不允许人伤害践踏,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   贺骁想他应该知道那晚越墙而入用玩具枪指着齐厦头的是谁的人了,进屋上楼,他一直表情冷然沉默不语,齐厦整个人还是沉浸在浓浓的自责之中不可自拔。   见他伸手推门,贺骁突然叫住他:“齐厦。”   齐厦没说话,那双好看的凤眼一瞬不错地仰望着他。   齐厦专注看人的时候总是脉脉含情,此时他眼眸清透干净尽是无辜,又带着些忐忑。   贺骁没忍住,手抬起来伸到齐厦头侧,他其实是想摸摸他的头的。但最终粗粝的指腹只是在他柔软细密的发间轻拂一下,“有树叶。”   深夜,万籁俱寂。   贺峥嵘在电话里报完一串数字说:“你找他干什么?秦佑背景不一般。”   贺骁觉得没什么可多交代,说:“谢谢。”   这就是什么也问不出的架势,贺峥嵘没再多说什么,很快就把电话挂断了。   窗外无星无月,贺骁手里烟猛抽了一口,很快照着刚拿到的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入,接着拨出去。   青烟在晦暗中缓慢升腾,几声之后,电话接通,没等那边的人说话,贺骁沉声说:“9月19日夜袭齐厦家,是你的人?”   几秒沉默,应该猜到他是谁,秦佑的声音低沉冷淡,但语气足够坦然:“是我的人。”   贺骁用手指把蓄出的烟灰啪地抖落,抬眼像是漫不经心地瞟过窗外沉沉夜色下的花园,“没有下次。”   秦佑没说话,三声冰冷的嘟音,电话果断地挂断。   一段无头公案终于水落石出,贺骁知道这事到现在就算了结了,可能真像齐厦说的那样,对方也就是为了吓吓他。   也就是这一晚,贺骁接到重洋之外的电话,开门见山的第一句就是,“Len,Andrea已经被中将秘密处死了。”   贺骁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确定是他?”   “就是他,中国人有一句话是杀鸡给猪看,我猜让这件事悄悄散布开,是中将在警告我们。”   贺骁说:“不是猪,是猴,Andrea罪无可恕,该死。”   “可猴并不是家畜,Len,你什么时候回来?被Andrea放走的那个杂种还在逃,中将,也就是你的父亲,看起来非常想念你。”   贺骁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的夜色,这是他来这个和平国度的第四个月,从他成年开始只要不是负伤,从来没有连着一百余天过这种平静安逸的日子。   “就这些天。”贺骁说。   其实很简单的道理,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而暗处瞄准齐厦的那杆枪已经消失,这里也不再属于他。   那边的人不可置信,“Len?这不该是你的表述方式。”   贺骁没回答,很快把电话挂了,是的,他们原本对于时间是恨不得精确到秒以下的。   次日清晨,齐厦背着沉重的良心债醒来。   在排练室里练了一会儿台词,脑子里全是优秀演员楚绎在他的逼迫下不得不系上围裙洗手作羹汤的家庭主夫样儿,总之好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贺骁靠着窗抽烟,一听他声音语气都干巴巴的就知道齐厦在想什么。他无可开解,因为能被几句话开解说服,那就不是齐厦。   贺骁身靠着窗台坐着,他身高腿长,为了不让烟飘进房间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在窗外。   狠狠戏了一口烟,这只呆头呆脑的鹿,贺骁到现在都不太明白他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更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齐厦的前路会怎么走。   其实他们一直是赤道北极似的天差地别,虽然他一直被齐厦诱惑,但是把这头鹿带进自己那个硝烟炮火铁血交兵的世界里,贺骁想都不敢想。   齐厦又念了几句台词,对自己无法专心的状态十分颓丧,握住剧本的手重重垂落在大腿上,目光扫过临着花园的窗,眼光突然在贺骁身上顿住了。   眼光跟他对视,贺骁说:“有事?”   这时候女助理不在家,否则齐厦不敢把话剧剧本拿到楼下,齐厦盯着贺骁看了片刻,眼光又收回来瞧一眼手中的剧本,眼睛在剧本和贺骁之间缓慢地来回逡巡,贺骁是除他本人外,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齐厦习惯有人跟他对台词,贺骁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有些不可置信,这种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齐厦居然能想到他。   可是,见他丝毫不回避自己的眼光,齐厦站起来,有些不自在地说:“贺骁。”   贺骁利落地把烟摁灭,“我不会。”   齐厦有些失望,但他不是一个轻易放弃希望的人,于是开始抛诱饵,“你听我说,这故事里有个将军,你可以本色出演。”   贺骁目光顿在齐厦身上,的确,纵容他的机会可能也不太多了。     第18章      但凡跟演戏挂钩齐厦的态度都是非常认真地,所以即使只对一幕的台词,他还是跟贺骁介绍了故事背景。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贵族公子,因为沉迷音律、终日与戏子伶人为伍被当时上流社会所不齿,人称“尚京一痴。”   将军是个不得志的将军,本来镇守一方,却在一次藩王之乱中无皇命而出兵大肆屠戮,后来被羁押回京夺官褫爵,人称“煞神”。   千秋宫宴,这两个风靡京城的话题人物坐在最末位,碰巧在同一张席上。   一个战争狂人加一个音乐疯子从此一拍即合,居然成了知己。   这是一个小情成大义的故事,最后狄寇进犯,将军再次战甲加身远赴边疆。但一个经过数次战乱的朝廷国库极为空虚,公子干脆把自己当成了戏子,带着他豢养的数百伶人数百场筌戏给将军筹措粮草饷银。   而这部戏的名字《离亭宴》,正是最后送别时公子为将军所奏的破阵曲。   齐厦说:“故事开头,这位贵族公子一掷千金给一个叫褰裳的伶人赎身,被他父亲知道,大怒之下让他在大门外头的雪地里跪了一个小时。接下来我们练的这一幕是公子伤腿在家疗养,他的侍……”   说到这,齐厦一愣,眼睛眨了几下,“他的侍……女初棠和他之间的对话。”   贺骁说:“将军呢?”   齐厦有点不好意思,“将军今天还没出场。”   贺骁决定再让一步,“行,就念公子的。”   齐厦:“你念侍女的。”   贺骁:“……!”   但他还是决定再让一步,一分钟后,贺骁拿着剧本,粗声粗气地说:“天真冷,外边雪化了。”   齐厦不接话,一双明亮的眼睛只是看着他。   贺骁深吸一口气,只好照词重念:“天真冷啊,外头雪融了。”   齐厦开口就字正腔圆,语气稍有迫切:“你,从哪来?”   贺骁开始读书,“按你的吩咐我清早就去了……趟西郊的园子,这炭盆都熄了,身上有伤怎么能受寒,你应该早些叫人的。”   齐厦:“……”男版siri?   他很快接上:“褰大家现在如何?”   贺骁顿了下:“你的腿?”   齐厦:“……”   贺骁眯眼:“有什么不对?”   齐厦:“……”你应该问哪里对。   本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陪他对话剧台词的人,齐厦带着拳拳的爱惜之心,所有毛病都想给他忽略过去的。   但这里真的出了一个不能忍的错误。   齐厦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说:“我问那个人如何,你的台词应该秒接上来,问我的腿这句和侍……女初棠上句台词才是一个整体,中间被我打断,话剧是一门极为追求舞台感染力的艺术,字与字之间的韵律,两次台词间的节奏韵律都非常重要,就这段,再来一次。”   说完看一下贺骁面无表情的脸,“好吗?”   贺骁这辈子除了子弹打出去的节奏再没注意过别的节奏,但他是个意志坚毅的人,很快清了下喉咙,再次开始:“天真冷啊,外头雪融了。”……   就这样一个练了两个小时,贺骁烦躁起来心想要不就把直男先生摁在这里猛啃一顿一了百了拉倒。   但好在两个小时很快就过了,齐厦看起来神清气爽,“谢谢。”   贺骁无奈地松了口气,“……”你高兴就好。   一手合上剧本,但一下没合严正好封皮掀开到第一页,白字黑字清晰的人物介绍,他眉一皱:“侍女?”   齐厦一时大惊,赶快从他手里抽走台本转身就走,齐厦生活中做派一直斯文优雅,很少大笑快跑,但此时真是走得飞快。   边溜边说,“我先上楼回头见。”   贺骁默默掏出手机,在手写搜索栏里输入两个字,侍妾。   扮演过一次侍妾的贺骁转头就没把这事放心上了,可是直到下午到片场齐厦还在小心而严肃地跟他解释:“角色不分贵贱,初棠这个人物是很有分量的,她是主角心理和观众间的桥梁,你知道吗?”   贺骁说:“今天天气真好。”   齐厦看一眼窗外滚着乌云的半边天:“……是吗?”   但没容他多说话,副导演过来叫,齐厦应一声立刻就往镜头底下去了。   这天是继拜神开机那天后女主演在剧组第二次出现,拍的就是两个主角间的对手戏。   贺骁默默看着,齐厦在镜头前的光彩的灼目,就好像再不是他自己而是瞬间脱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挺括的衬衣外边还套着防弹背心,从走廊精神飒爽地走过去,女主角拿着话筒一直追在他身后,“陈警官——”   齐厦脚步一刻没停,眼神严肃甚至带着一股子沉郁,只是眼珠朝女人的方向极为短暂地扫一眼,“你觉得自己很勇敢?”   女主角焦急地说:“435345435436466。”   贺骁:“……”   女主演这全指着后期配音的架势场上人见怪不怪了。齐厦脚步停下,眉头紧皱地等导演一声:“咔”,他说:“给我三分钟。”   然后快速走过来坐下,也不说话,只是仰靠在他的靠背椅上养了一会儿神。   三分钟后再来一条。   齐厦:“你觉得自己很勇敢?”   女主角:“4895498559959。”   齐厦轻蔑地哼笑一声,“简直是低学龄的幼稚。”   这场拍完,女主演过来说:“齐老师,合作愉快。”   齐厦只顾发呆,连眼皮都没甩她一下。   女主演瞬间色变,不屑地瞪他一眼摇曳生姿地走了。   贺骁默不作声地看着,觉得齐厦这样的人在这个浮躁的世界活得艰难。   这只思维时常走不到正道上的鹿其实和他自己一样,有信仰,而且足够坚持。   可是他足够强大,谁挡在他的道上他都能毫不留情地刀枪说话,大不了就铲除,可是齐厦,贺骁没敢想如果有一天他身边那群人不再,他会怎么样。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悲剧莫过于灵魂干净,却没有维护这份干净的力量。   楚绎是两天后来的。   他来绝不可能是找齐厦,而是跟一个制片人一起顺路过来看看电视剧拍摄的进程。   这明显是对自己的事业有别的打算,贺骁大概能看明白,只不过齐厦那个脑子,他没敢做指望。   果然,一看到楚绎,齐厦就放下台本站了起来,面有愧色,眼神还有愣愣的。   贺骁想探知一下他的思维,“你觉得他现在怎么样?”   齐厦心情低落地说:“他看见我们拍戏一定就像……”   贺骁说:“像什么?”   齐厦说:“一定就像哑巴听见人唱歌。”   贺骁:“……”脑电波跑偏的时候,想象力还这么丰富。   他略作思忖,说:“他没哑,你可以问问他还想不想唱歌。”   齐厦一脸茫然,“是吗?”   贺骁用鼓励的眼光看着他,让齐厦去自己跟楚绎本人谈一谈,至少还有点可能解开误会,否则他这莫名其妙的良心债估计得背到下辈子。   为什么说是还有点可能,因为只要涉及到齐厦,贺骁现在就不敢往正常的方向设定事情的发展。   齐厦在原处坐了一会儿才走,贺骁以为他是在做心理建设,其实齐厦是在想台词。   被迫成为家庭煮夫这么刺人的话齐厦现在是不会提的,他走过去,对楚绎说:“聊聊?”,这天是一场外景戏,楚绎一愣很快跟他去了一边。   齐厦眼睛望向一边,不自在地说:“以前是我不对,很抱歉。”   楚绎没明白他这个筋怎么突然就拧过来了,摆摆手,“事情都过去了。”   齐厦说:“袁芳安导演十一月有一部宫廷剧开拍,现在男主演还没定,你有兴趣吗?”   楚绎一愣,“我下半年没有接戏的打算。”   齐厦看他一会儿:“那明年呢?明年王慧安导演应该会开一个都市剧。”   楚绎笑着说:“明年的安排现在还不清楚,齐老师,谢谢你。”   齐厦说:“你演技不错,态度也认真……”   楚绎连忙打了个哈哈,他是活怕齐厦的脑子的,没想跟他继续说,随便客气几句扯个由头就走了。   就他俩说话这会儿,贺骁站在远处的树下半支烟都没抽完,齐厦如今危险解除,他没再像以前一样跟手跟脚,站的位置离齐厦他们有二十多米。   看见他们散了果断把烟头扔地上用脚踩灭,等齐厦略走近些见他一两年颓丧的样儿就明白八九分。   齐厦忧伤地说:“他没哑,但他不唱歌了。”   贺骁只能顺着说:“那就是他自己不想。”   齐厦没说话,用脚碾了碾已经被贺骁踩熄的那个烟头,一副郁积难散的样子,贺骁两条浓眉跟着皱起来,这可怎么办。   而此时齐厦和楚绎刚才说话的照壁后头,有位真.妖艳贱货悄悄探出一个头,这位刚才准备打电话不想碰巧听到齐厦和楚绎谈话的全程。   他得出两个结论:其一,齐厦喜欢男人,而且果然和楚绎有过一腿。其二,视帝果然粗大腿,对有过一腿的人都这么大方。   贺骁正跟齐厦一块儿往回走,感觉到什么突然转头,但他看到的只是个空空的门洞。   心里头多少觉得在齐厦危险解除后自己还是大意了,这事套到以前在他们说话之前他就应该先去四周看一眼的。   这晚上在剧组呆到九点之后,齐厦的戏才算完,等他下来发现他的椅子带东西都已经收拾走了。   只有贺骁在一边等着他,还没等齐厦开口,他说:“车开回去了。”   这地儿是郊区,晚上连打车都难,齐厦:“……”今晚得爬回去?   贺骁眼神非常深邃,里头透着很淡的笑意,说:“走。”   齐厦就只好跟在后边,晚上起了点风,但贺骁太高大强壮,一个身子在前头就给他把风挡光了。   他们是从一个没人的院子穿过去的,走出最后一扇门是个小巷,齐厦一脚跨出去抬眼一看:“……!!”   路灯底下停着一辆哈雷,机车张狂的姿态和在灯光下蹭亮的金属车身看起来那叫一个威武霸气。   男人大都喜欢追求极致的力量和速度,齐厦也不例外,不过这种东西是没人会允许他自己买的,连收藏都不行还别提骑上路。   齐厦是个矜持的人,即使惊喜也不会太过外露,他略微睁大眼睛看着贺骁:“哪来的?”   贺骁目光跟他对视,只是一手从前边解下头盔,“让朋友送来的,”说着把头盔抛出来:“接着。”   齐厦赶紧伸手,东西倒是稳稳接住了,但“啪嗒”一声有什么落在地上,同时吸走两个人的目光。   贺骁:“?”   齐厦:“……!?”   高低不平的青石板路面上躺着几个扁扁的红色方块小袋,上面清楚地印着一行字,durex。      第19章      贺骁这辆车本来停在贺峥嵘那,这天晚上为了自己带齐厦出去逛逛才打电话让人送来的,头盔里边兜着的几个套子估摸跟贺峥嵘家那口子脱不了干系。   别说,这么直白地能让人联想到性的东西,哪怕齐厦现在站他一米之外贺骁看着也觉着燥热。   但他抽出墨镜戴上,“是朋友的,上车。”   齐厦:“……”贺骁一看就是正经人,但这朋友可不像什么正经朋友。   他本来把脸转到一边避免贺骁尴尬的,听完眼睛才往他那边瞧,贺骁一张刚毅的脸被墨镜遮了大半,看起来很酷。   齐厦秒忘套子的事儿,“你这样……又像终结者。”   贺骁腿已经跨上车了,齐厦立刻戴上头盔,“……”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有些不服地说:“我带你不行吗?”   贺骁一条腿撑地上,手握龙头把车子发动突突地响,“你见过终结者坐后边?”   齐厦只好跨坐上去,贺骁侧过头见他人坐得端直端直的。   贺骁说:“我第一次用这家伙载人,小心点。”   齐厦脑袋灵光一回,伸手扶住身前的坐垫。贺骁无奈地转回头,心想这真是哈雷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突然马达轰鸣车忽地一下飙出去,齐厦:“!!!”等他回神自己人俯贴在贺骁背上,两只手已经紧紧抱着贺骁的腰,他刚才真的差点就嗷的一声了。   用肉包铁跑出比铁包肉还快的速度是什么感受,齐厦感觉就是自己在风里头呼啸飞行,刺激得心惊肉跳。   他胳膊下边隔着几层衣料是贺骁铁一样坚实的肌肉,不过齐厦现在关注点已经完全被拉走,两边的路灯极速倒退,劲风刷过皮肤毫无阻隔,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畅快,这种恣意释放的感觉让他几乎想用呼喊宣泄。   车飞驰在路上,很快他发现这不是回家的方向,但去哪好像也不太重要了,不知道跑了多久,路边能看见苍茫夜空下的大海。   车冲下马路渐渐减速,最后在海滩停下,齐厦脚踩着地上的碎石沙砾身体还是飞一样的感觉。   他忍不住出声:“wow……”   贺骁转身,伸出手解开他下巴下的搭扣,利落地替他揭下头盔,“怎么样?”   帽子刚取下来发型一定不会好,齐厦抬手随意从前额往后顺了下头发,兴奋地说:“很不错,来支烟?”   贺骁头发短得只剩茬,吹了一路也乱不到哪去,齐厦这时候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另一个问题,“你没戴头盔,这样不安全。”   大概是飙了一路实在痛快,贺骁豪迈地哈哈大笑,把头盔挂龙头把上,这次没多说什么,从兜里摸出烟扔给齐厦一支给他点着,自己再叼一支在嘴里点上。   车就停在原处,两个人往海边走,沿水处礁石嶙峋,他们找了块稍微平整的坐下。   初秋深夜,海风透着苍凉,但天空海阔的感觉依然让人舒爽,离了路边这块没灯,远处海水和夜色一样是染了墨似的黑蓝。   齐厦是半靠着一块大礁石,吸进嘴里的烟大半都吐出来了,作为一个文艺青年,沉静下来后对着如斯夜色,神经不会没有反馈。   他幽幽地说:“我想起一句诗,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贺骁对这个半点不通,不过只要不让他对他一切OK。   “没了?“他问。   齐厦的思维很直接,最多景相合,没那么多情景交融。   但是贺骁问他就接着娓娓念来:“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齐厦台词功力了得,这一瞬贺骁只听到海浪拍岸的声音,心想这特么真不如不问。   但很快齐厦停下,说:“不该念这个,这诗作者是个渣男。”   贺骁当然不可能知道徐志摩,“怎么个渣法?”   齐厦说:“抛妻弃子,前后娶了两个老婆,还惦记人家老婆。”   贺骁用力吸一口烟,问直男先生,“你有过女朋友吗?”   齐厦愣一下,很快摇头,“没。”   贺骁问:“为什么没交?”   齐厦没急着回答,静静眺望远处缓慢起伏的海水,好半天说:“我……负不起责。”   贺骁手里的烟一顿,齐厦瞧着迷糊,有些事其实看得比谁都明白。   次日到片场不久就发生一件事。   先前拿演技跟齐厦客套被视帝大人猛呛一顿的那个十八线男星,一场戏下了屁颠屁颠地走过来对齐厦说:“齐老师,刚才那条我拍着心里没底,能请您点拨点拨吗?”   齐厦很高冷地没说话,同一个当他才不上第二次。   贺骁眼光淡漠地停驻在对面的人身上,心里头琢磨着这又是什么把戏。   一句话就冷场,但十八线看起来毫不在意,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望向齐厦:“齐老师,我其实一直把您当做表率,可是资质有限,这儿只有您肯指教我们这些新人。”   齐厦觉得他姿态太谄媚,用眼角扫他一眼,“说出来我怕气死你。”   十八线一反常态地虚心:“求死。”   齐厦:“……”   贺骁:“?”   就上次齐厦点拨他的那回,明明话都说得那么清楚了,后来因为其他缘故那一场重拍,十八线表现还是老样子。   齐厦不排斥新人,却由衷厌恶在演技上不思进取的,于是他就敞开说了:“刚才给死去战友父母捐钱那你笑得多假,我看你就一个感受,那钱你是被强迫捐出去的,一边给还一边在心里头骂自己傻X,一个正面阳光向上的角色被你崩了十万八千里,你真的学过表演?”   贺骁低头不语,齐厦难得嘴里吐刀子,这是打算一次把人了结的架势。   但十八线只是愣了下,转而一副醍醐灌顶如遭皇恩雨露的表情,“齐老师,我懂了。”   贺骁:“!?”   齐厦:“……”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十八线又说:“齐老师,刚才那条确实惨不忍睹,可我说话没那个分量,您能替我跟导演说说重来一次吗?”   齐厦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眼前这人有哪看着不顺眼,但这会儿脑子转了一圈突然想到什么,片刻后站起来,“好吧。”   十八线一双桃花眼朝着齐厦眨巴眨巴,贺骁突然很想一把拧断他的脖子。   但一个男人这样露骨的眼色,齐厦没有向往常一样猝然色变,只是和贺骁对视一眼,神色有种跳出桎梏外的飘然超脱。   贺骁:“?”这又是什么情况?   于是等齐厦从导演那回来,他很有技巧地问:“你不喜欢他?”   方才十八线刚出现时齐厦看他的眼神明显是有厌恶的,可是后来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贺骁想要了解一下齐厦不可捉摸的心路历程。   齐厦眼光幽远地望着前方,严肃地说,“我要学会克服主观偏见。”   贺骁硬是没听懂。   像是看出他没听懂,齐厦垂眸略微凑过来用那种分享小秘密的姿态惭愧地说:“楚绎那事,不就是因为我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吗?”   贺骁:“……”多么操蛋的领悟。   不该相信自己的时候乱相信,应该相信自己的时候在反省。贺骁差点被他气笑了。   可是这原本就不好笑,再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实背后,也是齐厦用他那个单线程的大脑挣扎过。   贺骁想到什么,突然问:“昨天你跟楚绎说了什么?”   齐厦愣一下,颓丧地说:“我想把他介绍给两位导演,不过他拒绝了。”   贺骁眼光逐渐沉下来,这就对了,昨天齐厦跟楚绎说完话他们一起离开的时候,墙后边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十八线。   虽然当时他察觉似乎有人没追回去看,但回来之后拍摄场地这边有哪些人以贺骁的记忆力现在完全能再现出来,当时十八线不在场。   这能解释他为什么今天对着齐厦一反常态,说穿也不过是把齐厦当肥肉盯上了。   贺骁好半天没发表意见,齐厦问:“怎么了?”   贺骁没说话,齐厦认准一件事后的执拗程度他太了解,现在他还没证据,空口白牙能说服齐厦就怪了,他只能等,是妖魔总有真相毕露的一天。   齐.肥肉.厦被真.妖艳贱货十八线一盯就是好几天。   十八线这次是铆足精神摆出一副认真求知好学生的模样处处引齐厦注意。   就像齐厦刚开戏时想的,这个剧组哪哪不靠谱,这才开拍不到一个月,那位数字小姐女主演当着剧组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的面跟导演吵起来了。   齐厦连围观的兴致也没有,正是午饭时间,他带着自己的人在一边坐着填肚子。   饭菜也是让一个小助理从外边自己买来的,这个剧组的不靠谱程度一直延伸到连顿像样的伙食都保证不了。   正吃着,十八线顶着一张粉傅得煞白的脸过来,“齐老师,我能跟你一起吃吗?”   齐厦见他手里只搬了把凳子:“……”那你的饭呢?   不对,克服偏见,克服偏见……齐厦做几秒钟心理调适,说:“坐。”   十八线眼风朝他一甩,放凳子坐下,接过小助理递过来的饭,瞅着桌上摆着的红烧肉,“齐老师,我最爱吃这个了。”   贺骁手顿了下,继续埋头扒饭。   齐厦默默拿起了公筷。   十八线开始踩女主演捧齐厦:“齐老师,你不知道那女人被王导骂得多惨,我看她就是活该,也不看看自己是怎么上位的,居然敢在您面前摆谱。”   齐厦忙着夹菜:“背后说人不好。”   十八线说:“我就见不得谁不把我男神放眼里。”   齐厦继续忙活:“……”克服偏见,克服偏见……   十八线撇开筷子一低头正好看见只剩下汤汁的红烧肉盘子:“……”   贺骁看着自己碗里红烧肉堆成的一座小山:“……”   齐厦像是了却一件大事似的放下筷子,仰靠着椅背长长呼出一口气,贺骁有些无奈,这偏见看来也克服得挺费劲,挺好,还没完全掉进坑里去。   但齐厦转瞬就被拐走了,十八线见状委屈地说:“齐老师,您心够偏的。”   说完放下碗从后裤兜抽出剧本:“下午拍这场,我还有点不明白,您给我讲讲?”   齐厦凑过去,“哪。”   贺骁心里头别提多不是滋味,忍得额角突突跳,碗筷扔桌上起身就往一边去点了支烟。   十八线在拿什么钓这只鹿他一眼就能瞧明白,可齐厦几乎没有分辨能力,他护得住他这一次,护不了他一辈子。   可能不好的事总喜欢扎着堆来,女主演数字小姐因为跟导演和制片人冲突,很快背着包袱走人了。   出事这天,下午听说新的女主演当天进组,齐厦一场戏下来被女助理拖到一边,“你知道新的女主演是谁吗?”   齐厦:“谁?”最好来个不识数的。   女助理焦躁地说:“你今后可一定小心着她点,是魏央。”   齐厦:“!!”下意识地朝贺骁看。   贺骁不忍直视地把脸转向一边,行,又来了一个。      第20章      魏央是下午四点后来的,赫赫扬扬带了一大帮子人,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挽着她限量版皮包,俨然公主驾到的架势。   齐厦这时候正在镜头前,魏央毫无滋味地看了一会儿,美目往旁边一扫,看见贺骁坐在不远处的角落,这一下惊得不轻。   旁边人告诉她这是齐厦的助理兼保镖,魏央惊讶之余也多少有些明白,没让人跟着,自己风姿绰约地过去作死。   齐厦的那张椅子空着,她过去就自说自话地坐下了,这时候旁边除了贺骁还有齐厦的女助理。   女助理微笑得体不卑不亢:“魏小姐。”   贺骁看向她的眼光十分犀利。   魏央回头瞟他一眼,对女助理说:“你叫常乐是吧?”   这摆明是来找麻烦的,女助理揣着先搞清状况的心思没多说话,魏央翘起一条腿,扫一眼自己的脚,说:“我这鞋不合适,借你的人到我车里去给我……提一双。”   她没说取,说的是提,这个提字还说得格外重,说完美目流盼地示意女助理贺骁在身后,这不就是可以借来提鞋的人吗?   这时候贺骁站起来,他是打算就这样拎着后领把这四六不着的妹子扔出去索性让她丢人丢到底的。   他满身肃杀让人发怵,女助理连忙给他一个眼神,人要真借魏央伤的是齐厦的脸面,她一个圈里混成精的人自然有自己应付的办法。   “不借!”声音是从她身后来的。   他们同时转过头,女助理:“……”额滴个神啊。   齐厦正大步过来,那张男神顶配级的脸此时可谓玉面带煞。没理睬女助理的惊愕,也没去看贺骁复杂的神色,开口就把公主的脸面踩脚底下,“不借!”   魏央瞬时杏眼圆瞪,嗖地站起来,不远处已经有人在朝这边看了,她面子上挂不住,冷笑一声,“这就是齐老师的风度?”   齐厦见她起身,绕过去把她身后的椅子一把拖开,自己稳稳坐下,“不借,你走。”   魏央勃然大怒,奈何她也没有跟复读机吵架的经验,咬牙狠狠地说:“你等着!”踩着高跟鞋怒气冲冲地走了。   齐厦也气得够呛,因为他每次吵架都想不出词。   整个剧组都看见这边不寻常了,原先跟着魏央来的人其中一个是她妈妈放在她跟前的,一直看着没敢过去。   魏央公主病得没治是一说,这人是认识贺骁的,贺骁脸色阴沉得很不得把人生嚼了,这特么活生生一太子爷。   见魏央回来总算松一口气,上前想要安抚几句被她一把推开:“滚!”   贺骁远远看着魏央另叫一个男人,两个人丢下其他人往车那头去了,对齐厦说:“我马上回来。”   齐厦猛地起身:“……!?”都被羞辱成这样还没忘情?   但贺骁那腿一步顶他两步,齐厦正要往前追就差尔康手咆哮腔了,胳膊却被女助理一把攥住,“别去。”   齐厦:“!!”   女助理瞟一眼前头,刚才分明瞧见有个魏央带来的人对贺骁点头哈腰,强压住心里头的惊愕,“我看贺骁跟她原本就认识,别人的事你瞎掺和什么?”   齐厦:“……”别人的事?   是的,本来就是别人的事,他清奇的脑神经突然把脑内画面定在那天晚上从头盔里掉出来的七个套子。   齐厦一脸茫然地说:“好的吧。”   他有点难受,但总不能强拉着牛不让吃草。   而另外一边贺骁已经追上魏央,而且正听见魏央的男助理对她阴阳怪气地说:“收拾他还不容易,就这戏里随便给他加场戏就够他去医院躺几天,我看就这么办……”   厚重的军靴踏在青灰的水泥地上,贺骁走得不快,眼神非常平静。   魏央和男人转头看见他瞬时惊恐地瞪大眼睛,那平静里头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风雨,看起来极为骇人。   没等他们说话,贺骁已经走到跟前,一只手突然搭上男助理的肩膀,他眼睛一直朝魏央看着,手猛地用力。   魏央听到“咔嚓”几声像是骨头硬生生被捏碎,男助理凄厉地尖叫起来,他似乎是挣不开贺骁的手整个身体开始痉挛剧烈地抖动。   “啊——”魏央惊恐失措,“你疯了!——”   贺骁把手上的人丢垃圾似的扔地上,“记住教训。”   回去时齐厦和女助理都不在,旁边小助理忙着往车上收拾东西,“齐厦哥去卸妆了。”   齐厦这天的戏都已经拍完,这样闹一场贺骁估摸他是晚上不想待在这了。   贺骁立刻也跟着去了休息室,虽然他根本不需要齐厦帮他出头,这只鹿每次跳出来挡在他身的时候,贺骁的心情不能说不微妙。   但微妙归微妙,齐厦这脑电波总不在常人的道上,也实在让人犯愁。   贺骁这时候确实只是犯愁,他根本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电影里头妖孽出现前大都有一阵飞沙走石天光混沌无色,刚才那一阵飞沙走石后,这藏在暗处的鬼怪也渐渐开始现行。   这天是在拍绿幕,休息室从摄影棚出来沿着巷子往前头走个十几米就是,贺骁人到巷子里就望见女助理在前边一栋房子的台阶下正跟副导演说话。   贺骁大步过去,女助理见他愣了下,还是笑着说:“齐厦在里边。”   贺骁嗯一声,三步台阶一脚跨上去,顺着走廊往里走。   齐厦的化妆室在走廊尽头,贺骁脚停在门口,人突然顿住了,他听见里边有个男人在说话,不是齐厦。   凝神一听是十八线的声音,“齐老师,我真的特别仰慕你,你是我从小的梦,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会入这行。”   那调子比平常软得多,听起来很暧昧,跟他本人一样俗艳不堪。   这话还是对齐厦说的,贺骁心里头突然腾起一阵无名火,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一条胳膊抬起来撑着门框,低头继续听着,这只妖怪等了这么多天才逮到齐厦落单,把戏肯定远远不止这些。   里头的沉默像是没到半分钟,又像是过了很久,他听见齐厦说:“这圈子里头,很多前辈都值得你崇拜,你刚才说哪一段你理解不了?”   十八线声音透着一股廉价化妆品似的媚:“那不一样,对我来说你是独一无二的,齐老师,为你我做什么都行。”   齐厦:“你……”显然很生气。   但十八线的声音很快盖过他,“就这儿,明天就要拍这场。”   接着齐厦又开始说戏了。   齐厦明明是个那么排斥男人靠近的人,贺骁还从没体会过现在这种程度的焦心,他不知道齐厦这克服偏见到底是克服到了哪条路上,竟然能矫枉过正到这种地步。   十八线别有用心多明显,齐厦还能一直忍着,因为他到现在还没领会过来。   齐厦讲解声中,十八线突然插嘴,语气暧昧至极,“齐老师……你皮肤真好。”   齐厦声音顿了片刻又恢复往常,足够平静也足够压抑,“你现在的问题是对自己的人物没有爱……”   十八线说:“那是因为我心里头住着一个人。”   感应灯早就熄了,走廊里黑洞洞的,贺骁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急躁,粗重。   但他依旧岿然不动,要不是隔着一层衣物筋肉跳动起伏,整个人蛰伏安静得就像一座会呼吸的石雕。   这只鹿呆得感人,或许他是被保护得太好,他想。贺骁等着一个机会,一个足够刺激齐厦清醒的机会,可能只有让他遭遇危险走到恐惧的临界,他才会学乖。   很久以后贺骁回忆这天,想法其实无非,离开之前太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会的都教给这只鹿。   这几分钟等待对他来说极为贴合又非常崩塌。   关于训诫再残忍的手段他都使过,比如求生训练他曾活埋手底下那些大兵,然后站在一边抽烟一边看着他们从土里爬出来。   可这是齐厦,总是笨得让他无言以对,可也让他知道岁月温柔。   这是他的独一无二。   忽地一下廊灯亮了,他回过神时耳朵边上有远近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   一边是门里,十八线说话时透着矫饰的动容,“齐老师……”   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位置,齐厦的女助理站在那有些奇怪地问:“贺骁,你怎么在这儿?”   贺骁有一瞬间的怔愣。   哐嘡哗啦一阵夹着十八线的惨叫从门里蓦地传来,女助理一时大骇,贺骁肩膀猛地一震,然后像是猝然惊醒似的一脚踹开门冲进去。   房间里的一幕触目惊心,对面墙角十八线光着上身倒在那抱着后脑痛楚地呻吟,身体爬虫似的扭动。靠近门的这边,齐厦衣衫周整但趴在地上一动没动,倒下的木杆压在他背上,他身边椅子茶几全都掀倒狼藉一片。   贺骁冲过去一把扔开木杆,跪在地上把他翻身拖着后肩抱起来,声音沙哑地开口,“齐厦。”   木杆很轻,齐厦背上应该是没大事的,可是他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虽然睁着目光却空洞一片。   那一声齐老师之前,他和十八线还仅仅只是在谈话,贺骁其实没明白怎么转瞬成了这样,心里头像是有什么扯开撕拉似的疼,他把齐厦按进怀里,紧紧地。   贺骁下颌贴着其齐厦的前额,嘴唇从他鬓角擦过,一贯淡漠的眼睛里头像是有什么沸腾翻涌。   女助理本来急怒交加正对十八线骂骂咧咧,看到这一幕,突然惊惶地睁大眼睛。   但没等她说话,贺骁一手扶着齐厦,另一只手地抓起齐厦落在地上本来要换的外衣遮住他的头,然后把他整个人打横抱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这天现场发生的事其实仔细回想就能还原,十八线跟齐厦说着话,暧昧了十八个弯齐厦都没回应,他索性脱衣服脱内裤,齐厦惊吓中站起来推开他,不想弄倒椅子和茶几又有什么撞到墙边摆着的木杆砸到了自己。   所幸伤不重,齐厦在车上就回神了,只是不言不语,比往常更寡言。   暮色渐浓,齐厦一个人在房间里头,就坐着他常坐那张靠背皮椅上,也不开灯。   从他进房间开始,贺骁就一直在露台呆着,烟抽了半盒,直到屋子里的人打眼看成了一个黑黝黝的影子,他拉门进去,但也就是在门口站着,外头的灯光把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片刻,齐厦头转到这边看了一会儿,“……是你啊。”   贺骁没说话,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到齐厦跟前半跪半蹲下来。   齐厦似乎被他这动作惊到了,愣一下,“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坐着吧。”   贺骁没动,齐厦的手就搭在扶手上,有那么一瞬间,贺骁是想握住的,但最终他的手只是在身前紧握成拳,问:“你还疼吗?”   齐厦果断地摇头,“不疼。”   晦暗中他眼中幽光闪动,“你是在自责吗?你不要自责,其实都是我自己的事儿,你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着我……”   他顿了顿,“你很久没见过魏央,想去说说话也是人之常情,不怪你的。”   贺骁心想我就在外面,但没进去。   心里头煎豆子似的,好多话噎着说不出来,这只鹿还是这么的呆,可能一辈子都是这样了,可也真的笨得让人心疼。   但齐厦突然叹了口气,说:“可是贺骁,人不能一直停在过去,总是该想着走出来的。”   他这一句话说得前所未有的深沉,不知道是说给贺骁,还是说给他自己。      第21章      贺骁从齐厦房里出来,正好碰见女助理一个人站在敞厅外的露台上。   一直到他推门进屋,女人才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贺骁把外套脱下来扔床上,“你想说什么?”   能跟魏央对呛的哪里会是普通的保镖,还有下午在休息室他抱住齐厦时候眼神,女助理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有些发毛,“你是为齐厦来的?”   贺骁摸烟的手顿住,从兜里掏出来,往旁边一步在床脚坐下。   但他却没回答女助理的话,沉默片刻沉声说:“那天晚上是秦佑的人,事情暂时解决,你们以后打交道小心点。”   跟秦佑有关的事一句轻飘飘的解决,女助理更是骇然,“你——”   但她也还算沉得住气,深呼吸一下,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但这段日子你也应该看得出来齐厦根本不喜欢男人,坦白说,他在圈子里这么多年被人看上也不只一次两次,但被都丘总挡了。”   “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种不管不顾的,现在我请你算是给我们这些底下人行个方便,出了事我们都不好交待。”   贺骁两只胳膊撑着膝盖,头低着,只是抬起眼睛看着她。   女助理说:“你什么时候离开,想好了请通知我。”   齐厦这天晚上又做了个梦。   恍惚还是八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软倒在那辆汽车的后座用了全部力气却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但他脑子里还有残存的意识,第一次知道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居然那样清晰。   他甚至能听见当时的经纪人在拍他的脸:“齐厦,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知好歹,今晚一过,以后咱俩都有出路。”   然后意识逐渐抽离,恍惚中他似乎是被人抱着下车到了哪里,他心焦如焚,可是四肢八骸都不受控制,迷迷糊糊中听见一个男人说:“那个房间,送进去吧。”   这个魔鬼似的声音折磨他很多年,齐厦猝然睁开眼,身上大汗淋漓,他眼睛用力眨了几下,又抬起胳膊,还好,他哪都能动。   可是下午的那一幕又想起来了,脑子乱糟糟的,齐厦打开灯,起来靠着床头坐了一会儿。   他想起晚上自己跟贺骁说的那句话,人不能总活在过去。   其实这话也就说说别人,楚绎的事让他明白自己多少有点偏激,而后他试着改变自己,惨败结局。   齐厦越想越乱,不过能由着自己这么煎熬下去那不是他。   他伸手拉开床头抽屉,随便抽出一册剧本在膝盖上摊开。   齐厦前一天受惊吓的事女助理给处理得很得当,十八线就算彻底跟这部戏说拜拜了,这人最后要整到什么程度,还得留着齐厦的女王表姐亲自定夺。   于是齐厦又有了一天假期调整状态,虽然晚上没怎么睡好,但他习惯早起,七点刚过没一会儿已经健完身,回房洗过澡,人准时出现在小排练室。   天快亮的时候,外边下了场小雨,齐厦在窗户边上站着,能看见外头花草枝叶上挂着的水珠。   他突然发现庭院里桂花开了,淡黄星点小花一簇一簇,空气里头幽香浮动。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早,”是贺骁的声音。   齐厦转过头,看见贺骁已经走到他身后。   贺骁眼圈下面有些乌青,看起来睡得不太好,他一直是精神抖擞的人,精力好像比野兽还充沛。那个精气神,两只眼睛专注看人的时候探照灯似的,不,是探照灯加x光,亮而且带有穿透性,今天这样齐厦还是第一次瞧见。   齐厦说:“……早。”难道还在意昨天那事?   他脑子里默默酝酿宽慰的话,但没等他酝酿出来,贺骁从兜里掏出个东西,“给你的。”   齐厦低头一看,“……!”他现在像是个玩玩具枪的年纪?   贺骁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个手枪样,不过外头是金属的原色,结构有点外露,有的焊接点还能看到,像是自己手工做出来的。   察觉齐厦在想什么,贺骁把那家伙对准窗外的树干,利落地上膛扣扳机一气呵成,啪地一声,声音不算大,没有真枪的火花,也没有火药味,可是不远处的树干一震,侧边连树皮带木头被掀起一块。   齐厦:“……!!”word天,这什么玩意儿?   贺骁大手握着枪膛,把儿对着他,“你试试。”   齐厦当场就试了,虽然他打哪都不准,可是能证明这东西真的有杀伤力。   贺骁教他怎么上子弹的时候,齐厦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们这里不许私人带这个。”   贺骁毫不在意地说:“你就当自己做的弹弓,带着防身。”   他没敢对齐厦的枪法做指望,但离个十几米的东西打不着,近身的妖魔鬼怪总还是可以的。   齐厦:“……”谁家弹弓长这样……   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后知后觉地带着惊诧地望着贺骁:“你自己做的?”   贺骁低头看他:“平时揣好了,别让人看到。”   齐厦嘴张了张,想问贺骁为什么突然给他这个,但听见门口那边有人说话,嗖地一下把东西揣兜里了。   他对贺骁说了声谢谢。   很快,女助理拿着一摞冲好的照片进来,眼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扫一眼,对齐厦说:“上次Abel 给拍的硬照出来了,看看?”   自制手枪放兜里有点沉,齐厦手背在身后腰杆挺直,人看起来坦然得霁月风光。   照片一张张翻开看,这一组走的是忧郁路线,照片上齐厦的脸一如既往的俊美,但贺骁看到其中一张,人突然有些发怔。   照片上是齐厦的面部大特写,神色只是淡淡哀伤,但眼里有泪蓄着将落未落。   认真想来他没见过齐厦哭,齐厦发怒时会脸红,像昨天那样惊慌颓败也只是一个人呆呆愣愣地闷声不语。   贺骁突然有些待不下去,照片还到齐厦手里,咬了咬牙关,说,“我先上楼。”   他不知道他不在了,这只鹿会不会难受,会不会舍不得。   贺骁快速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说不出的寥落,只差秋风底下飘出几片枯黄落叶给他来个萧瑟的背景。齐厦突然感觉到什么,手端着几张照片,眼神一直停在空荡荡的门口。   女助理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怎么了?”   齐厦说:“他怎么了?”   女助理一愣,说,“他能有什么,你没看出来吗,贺骁哪是个能任人支使的人,就他那气场想必以前在军队应该也是个当头的,他挺有本事,在咱们这也就是个暂时,要真待着不舒服他就走人了。”   齐厦:“他能去哪?”   女助理:“……”这么认真?   于是她只能接着编下去,“他国际友人一个,身手好,语言方面更是大优势,比如说国外那些大的军事顾问公司,专门跟政府军队打交道的,对他这种人才可谓求贤若渴。”   齐厦说:“……那多危险。”   女助理说:“心里头格局大的人跟你想法就不一样。还有人说当演员苦,你不也乐在其中?”   每一个靠谱的脑补帝都是半个真相帝。   女助理说完怕齐厦再问,随便捏了由头离开。   齐厦站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有句话他没说,他觉得贺骁真要走了。   这一年秋天来得不算早,已是十月,天气还晴好和暖,只是风刮得特别急。   齐厦就是听着风声把话剧《离亭宴》读到尾声的。   剧本里头也是个秋,狄寇来犯,北疆战火烧了好几个月,朝廷损兵折将大片疆土沦陷,将军出征的日子近了,上边挂着个国库空虚的朝廷。   这时的公子彻底成了个落魄公子,为筹饷银数一酬将军知己之情,在都城里头开了百场筵宴不惜拿自己亲自上阵当噱头,因此已经被族里人除名。   齐厦正看到这一幕,公子带着他的车队在京外长亭等着出征的将军。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将军说:“你来送我?”   齐厦脑子突然有点恍惚,抬头余光瞟见有个人影在门口,转头一看,是贺骁。   贺骁站在那,一个人的身子似乎就能把整扇门挡得严严实实,但齐厦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齐厦放下书,站起来,没说话。   贺骁是典型硬汉的长相,轮廓粗犷刚硬,两条飞扬的浓眉看起来很有些张扬不羁,但他眉头压下时眉心纹路像是用刀刻出来似的,加上不常笑,又无端让人觉得威严。   但此刻贺骁一双眼睛灼灼看向齐厦,似乎又多了点温度。   两个人对视很久,齐厦一直沉默,贺骁缓步踱进来。   贺骁低头看一眼他摆在扶手上的书,竟然难得地笑着说:“又在看剧本?”   这其实是明知故问,齐厦眨眨眼,“是。”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贺骁垂眸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随后又抬眼看齐厦,“我帮你?”   齐厦愣了一瞬,“好。”   然后他弯腰把书拿起来,翻开时手在前几页顿了下,很快又翻到最后几页,递到贺骁面前,一对剔透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看着贺骁:“从这里开始吧。”   贺骁伸手接过来,他知道齐厦每次看话剧剧本都得偷偷摸摸的,机会不多,满以为对词也是接着上次的侍妾。   可是,齐厦指着那,雪白书页上深黑的字迹,他看一眼就愣住了。   他足足愣了一分钟,这一分钟没敢抬头跟齐厦眼神对上。   贺骁再开口时觉得嗓子口燥得疼。   他说:“你来送我?”   齐厦说:“我来谢你。”   齐厦不愧是专业,这四字一出口,贺骁似乎就看到当时黄沙漫天的苍凉。   齐厦又说:“这一杯酒,谢你不厌弃我荒诞愚钝。”   贺骁垂着头把脸转开。   “这第二杯酒,谢你庇佑之恩。”   贺骁干脆把眼睛也闭上。   “这第三杯酒,我愿你得偿所愿,你是天边高飞的鸿鹄。”   而后又是长久的静默,该接词的人没接词,该催促的人没催促,耳边只有窗外呼呼的风声。   直到贺骁眼光重新回到书页,声音沙哑地开口:“我的愿望,杀尽这世间所有该杀的人,驱除狄寇,收复河山,流尽最后一滴血,马革裹尸而还。”   这是这幕的最后一句台词,剧本里主角公子未置一言,俯身一记长揖,转身而去。   一切到此为止。   房间里的沉默令人窒息,好半天贺骁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个将军后来怎么样了?”   齐厦说:“算是得偿所愿,仗打胜了,但也确实是……马革裹着尸体回来的。”   书合上,贺骁手指轻轻敲打靛蓝的封面,《离亭宴》三个字是毛笔写的,苍劲端浑,他问:“公子呢?”   齐厦想了一会儿,“……也算是得偿所愿,因为军粮的事,皇帝称赞他大义,他那个本来被人看不起的爱好成了国乐,后来他当了一辈子的乐官。”   各有所愿,各自天涯,只是这个到死都不再操琴的乐官,他的琴早在将军墓前焚烧成灰了。   齐厦说完这一句就低头垂眸不语,贺骁有那么一瞬是想问他愿不愿跟着自己走的,最终只是把书递到他面前,自己转身走出房间。   第22章      这是贺骁这辈子第一次求人,贺峥嵘听他说完也没多问什么,像他们这样的人打交道向来利落。   晚上女助理不在家,贺骁跟齐厦说他要去贺峥嵘家做客,齐厦双商难得上线爆发一次之后再次沉睡不醒,“好的,你去吧。”   贺骁跟他挑明:“我不能把受保护对象一个人放家里。”   齐厦:“……”   于是他只好跟着去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齐厦是个非常好说话的人。   但成年后被人当成尾巴带出去作客也是头一次,齐厦路上很沉默,一直扭头看着窗外。   贺骁开着车,眼光暼过去正好看见他后颈一截雪白修长的脖子,眼光不禁转深。   荷尔蒙容易激发对细节的感知,他喉结上下滑动几下,不能不说此时心情复杂,虽然载着齐厦跑在路上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但把这人当成自己所有物似的带到朋友面前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不说其他,单这会儿心里头的快活就让他觉得安排今晚这一趟真是值了。   齐厦说:“贺老板跟你是亲戚?”   贺骁眼神在前头路上扫一圈,“他救过我。”   齐厦:“……”从魏央手上吗?   齐厦眼神一放空目光就变得柔情款款,贺骁看了眼就知道他又开始脑子又开始走岔了。   正是日暮西山时,半边天都是火烧云,不知道为什么,贺骁突然觉着就这么安然地纵着他不着边际地思来想去也未尝不是岁月静好。   可齐厦倒是真被那火烧云弄得有些忧伤,作为一个文艺青年感时叹物总是免不了的。   因此他把这点忧伤化成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待会的晚餐,虽然贺老板哪哪看都不靠谱,毕竟刚才贺骁说他是恩人。   齐厦虽然不太通世故,但是对于他愿意出席的场合还是尽力配合,只是保持得体微笑,尽量少说话。   到贺峥嵘家,贺峥嵘两夫夫都在。   贺峥嵘可没忘记上次跟齐厦说话的恐惧,点头就算是招呼了。   他家那口子看到齐厦立刻款摆腰肢上前,说:“你好,我叫Vicky。你本人比电视上还帅,天啦,你真是我见过的长相和气质最完美的男人。”   齐厦却没见过娘得这么如鱼得水的男人,心里头巨浪滔天,但还是礼貌地握手:“你好,很高兴见到你,过誉了。”   他这天晚上穿的是一件质料柔软的白衬衣,皮肤也白皙细润,配着一双略显清冷的凤眼,人只是站在那就有种冷月清辉般的光从骨子透出来。   贺骁只觉得果然谁往他跟前一站都黯淡无光,想都没想,“没过。”   齐厦:“……?”   贺峥嵘&Vicky:“……”   虽然今天晚上是贺骁借贺峥嵘的地给齐厦设的一个局,但晚上到场的人物一个比一个了得,Vicky一个开夜店的人晚上连场子都没去,自己在家亲自准备晚餐。   贺峥嵘也去帮忙,齐厦跟贺骁坐在别人的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内急自己去洗手间。   Vicky探头看了一眼,立刻快步走出来,对贺骁说:“看样子人还没拿下?”   贺骁手里握着几个核桃用力一捏嘎嘣一阵碎响,核桃肉挑出来放盘子里,壳扔垃圾桶,“别开玩笑,他是直男。”   Vicky知道他是给齐厦弄的,“这是生核桃,得剥皮。开玩笑的是你吧?他gay气不要太明显,连双性恋的气质都没有,岂止是gay,我看还是纯零一个。”   贺骁拍去手上的碎屑,挑块核桃肉细细把薄皮撕开,“你这样说有什么根据?”   Vicky暗叹这糙汉子动情真是体贴,“我二十岁就开了第一间gay吧,打过交道的gay比你们见的人都多,你要相信专业。”   “咔嚓”一声,走廊那头门打开,Vicky给贺骁一个鼓励的眼神,转头摇曳生姿地往厨房去了,路上撞见齐厦,还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齐厦重新在沙发坐下,但眼神一直不着痕迹地往厨房瞟,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同性家庭的生活画面,说不好奇是假的。   但就现在来看,跟他父母在家时的场面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齐厦立刻收回目光,转头去看贺骁。   贺骁微笑着说:“应该还有其他客人。”   不是应该,是肯定,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要不贺骁这晚上带齐厦到这来干嘛?   贺峥嵘去开门,很快,两个男人跟在他后头进来,齐厦和贺骁同时起身。   齐厦:“……!?”楚绎和他家秦先生?   贺骁对上他的眼神,无比坦然地说:“没想到。”   无论多尴尬,他们还是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饭后,两位贺先生和秦佑去庭院窗边的小厅说话,客厅里只剩下齐厦和楚绎两个人。   齐厦朝贺骁那边看了一会儿,觉得女助理说的果然没错,贺骁跟另外两个大人物在一块儿,气场半点没落下,果然不是池中物。   想到什么眼神随即有些黯然,楚绎跟他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直到楚绎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果,手机啪地放在茶几上,他才回神。   楚绎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边是一个小孩的照片。   顺着齐厦的目光看一样,楚绎笑着说:“这是我儿子。”   那孩子看起来有七八岁,楚绎才多大,齐厦:“……”   但楚绎很快解释,“是秦先生过继来的,齐老师你看,我现在是有家有口的人,上次推掉你介绍的戏也不是故意,我家里事说多不多但繁杂,加上还有个孩子,秦先生平时又挺忙,我实在没法像以前一样一年十个月不着家。”   齐厦:“……”   楚绎笑了笑,“我其实从今年七月就想好以后每年只接一部戏,慢慢转幕后了。”   齐厦:“……!”七月就决定的事。   所以楚绎放弃演艺事业回归家庭,根本跟他无关?   另一边,贺骁朝他们望了一眼,看见齐厦一副错愕的表情,就知道楚绎已经跟他说通了。   上次为摆平齐厦的事儿,他话跟秦佑说得不算客气,这会儿坐在一张桌上其实也没太多话可讲。   他们这种人都是重诺而且不轻易许诺的,但既然今天秦佑肯帮忙带着楚绎来为齐厦跑这么一趟,贺骁必须承他的情。   贺骁对秦佑说:“以后,任何事,只要我能办到。”   秦佑其实是根本不屑跟齐厦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让人吓齐厦一次也纯粹因为楚绎落水那事让人忍不了,其实本来吓吓就揭过了,即使没有贺骁开口。   秦佑脸色冷肃,但态度足够爽快,“今天算我还你人情。”   贺骁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事情到这就算解决,贺峥嵘手里酒杯对秦佑一扬,秦佑也端杯,这酒是两个人喝的。   贺骁大马金刀地坐在一边,脚跷在膝盖上眼光望向齐厦那头。   跟他打过交道的人多少知道他不随便喝东西,这桌上其他两人心里头大概明白,因此也没人跟贺骁计较。   但一口酒慢悠悠地下去,秦佑酒杯稳稳放在小桌上,“可下边我卖给你的是一个大人情,你可真要记着了。”   贺骁不明所以,习惯性地皱眉动作又回来了。   秦佑从衣兜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说:“你现在进来。”   不一会儿,从外边进来一个年轻男人,贺骁记忆力非常好,一眼就认出这人不久前在射击俱乐部见过,那天他陪着齐厦,这年轻男人好像是楚绎的助理,其实他觉得看起来更像是保镖。   年轻男人走到桌前,对着贺骁时表情那叫一个复杂,脸吓得发白但眼睛里头兴奋得精光四射。   秦佑嫌弃地瞟一眼,对贺骁说:“那天晚上去齐厦家的就是他。”   贺骁神色没变。   年轻男人脸色更白了。   秦佑眼风朝他扫过去,“跟贺先生说说那天晚上的事。”   年轻男人也是一肚子苦水,那时候知道楚绎落水是因为齐厦,秦佑随口一句让他去吓吓齐厦,没说哪个程度,也没交待日期。   他看着贺骁毫无表情的脸,说:“我当时已经跟了齐老师好多天,一直不知道这事儿怎么办才合适。”   贺骁明白了他的意思,究竟没多大仇怨,这人又想把任务完成利索,又怕做出格。   贺骁点了支烟:“你继续说。”   年轻男人说:“我本来不是一定打算9月19日晚上出手的,那天喝了点酒,心里惦着干脆就把这事儿给办了,可又觉得大半夜私闯民宅太过。”   贺骁烟叼在嘴里沉着一张脸看他。   秦佑有些不耐烦:“说重点。”   年轻男人回神:“哦。”他对贺骁说:“你应该比我们清楚,从齐老师家别墅后山到楼边上,能避开监控的点就那么几个,那晚上难得天凉快,我又喝多了点,犹豫着就在后山一块石头后边睡着了。”   然后他说:“等我醒来,嗬!吓了一跳。”   贺骁瞟一眼齐厦在另一头跟人聊天还算愉快,一双眼睛又对着年轻男人危险地微眯起来,“你看见了什么?”     第23章      看见了什么,这是问题的关键。   年轻男人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说:“当时我在的地儿挺黑,往下边望,远远就看见两个人影偷偷摸摸在齐老师别墅的后墙。”   贺骁吸一口烟,“别墅的监控系统是他们弄坏的?”   年轻男人点一下头,“是,看他们的活动范围,我醒的时候就已经弄坏了。”   他说:“他们看起来很专业,本来我以为是遇见了专门偷别墅豪宅的那伙子,不过也多亏留了个心没妄动,偷偷借隐蔽下去到他们不远的边上躲了会儿。”   贺骁嗯了声没说别的,要真是图财的,秦佑就不会把告诉他这个说成是大人情。   果然,年轻男人说,“后来两个人在后院墙角底下,我们这一行耳朵灵,我听见他们小声说话,一个问是不是找到东西就算了,这么有名的人弄死挺麻烦,另一个说上边交待要灭口。”   贺骁夹着烟的手顿了下,半截烟灰忽地断裂开落到了地上。   秦佑还是那副冷漠脸,这时候连贺峥嵘都猝然色变。   找东西,还灭口,齐厦这到底是惹上了什么人。   贺骁烟捏在拇指和食指间猛吸一口,“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什么吗?”   眼睛止不住往齐厦那头看,齐厦看着还是在跟楚绎说话,事实上两个人都时不时朝这边瞟。   年轻男人等贺骁目光转回来,摇头说:“他们没提到,这话说完他们就带着东西避开外边的监控从楼侧边爬二楼,我也就是那会儿拿麻醉枪打下一个,另一个机灵点的立刻背着人跑了,他们有枪。”   剩下的贺骁都明白了,有枪如果真的只是杀人,即使昏迷一个同伴只要醒着的那个还能进房间时间完全足够,看来这个年轻人当时给两个人造成的压力很大,让剩下的那个无法再继续作恶。   而且一旦被发现就算任务失败,对他们来说东西比人重要,人一死,那没找着的东西要是不小心暴露出来,同时就暴露凶手是谁了。   或者他们要找的本来就是谁的罪证或者把柄。   贺骁用力摁灭烟头,话是对秦佑说的,也是对跟前的年轻男人说的,“谢谢。”   不管本身的出发点是什么,最后的事实是他们反而救了齐厦的命。   年轻男人说:“等他们走,后来我才进去叫醒齐老师。我暗示性地问过他,他那有什么好东西。”   “前一阵看见你跟他一起,我以为他是领会了才请你的。今天早晨从楚绎哥那听说齐老师在剧组好像……发生了点事,这种警戒程度,才发现你们好像还不知道。”   贺骁心想你这暗示换个其他人也没法弄懂,更何况是齐厦。   可能跟他同一个想法,秦佑也很冷地哼笑一声。   事情说清楚,剩下就是想法子把人给保住外加挖出动手的到底是谁了,这些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秦佑带着楚绎告辞。   一行人起身送他们,齐厦也出来门口,脸上虽然没什么笑意,但眼神很安静,对潜藏的危险浑然不觉。   贺骁看着心里头五味杂陈,后怕,心疼,愤怒。   不管那个敢对齐厦动手的不要命的是谁,要不是凶手失手一次后不敢再轻举妄动,他前几天的大意很可能就让这只鹿在他跟前把命给折了。   贺峥嵘两口子在前边送客,这里所有人齐厦跟贺骁关系最亲近,他本身又不是八面玲珑的人,因此几乎是习惯依赖似的很自然地站在贺骁边上。   他神色有些犹豫地看向贺骁,却没说话。   但贺骁明白他的意思,那表情像是在问,我们不走吗?   贺骁说:“我们再坐一会儿。”   齐厦眼睛眨了几下,顺从地点一下头。   贺骁其实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铁打的汉子他让人横着人就不敢竖着,他也从来都习以为常。但这会儿这只鹿这么听话,贺骁心里头海绵发泡似的又软又膨胀。   贺骁留下来也真不是没事,他是一个秒进入战斗状态无压力的人,送走秦佑,Vicky带齐厦去看他收藏的大师墨宝,贺骁和贺峥嵘干脆就在门口抽烟。   贺峥嵘说:“说吧,要几个人,要什么样的人?”   贺骁拧眉望向窗外的庭院,“两个,要能配枪的,其中一个得擅长IT技术。”   贺峥嵘:“……好。”要配枪的他能理解,根据刚才描述的情况贺骁对于这件事的危险数值会有他自己的判断,但他没明白贺骁要个黑客似的人物干嘛。   如此一来,齐厦晚上回家路上觉得贺骁话题有些奇怪。   贺骁一反常态地跟他谈论别人的事儿,说:“刚才听说贺老板一朋友在外边旅游,回头整理照片时候发现边角拍到有人在杀人。”   齐厦:“那他把照片交给警察了吗?”   贺骁眼光望着前方的路面,“换成是你呢?”   齐厦想都没想:“当然。”   贺骁又问,“要是你碰巧认出那个凶手是一个地位很了不得的人呢?”   齐厦认真思考一会儿,有些惭愧地说,“这个就难办了,虽然伸张正义是应该的,要我是孤家寡人的我也不惧,但我怕连累我家里人。”   到底是演过那么多戏的人,他还没有天真到底,“而且对方地位有多了不得,证据交出去会不会立刻被销毁掉,不能蛮干,这是无畏牺牲。”   他认真看着贺骁:“这个交给谁是有讲究的,比如希拉里的黑料,交给杰布.布什他一定非常欢迎,而且绝对能公之于众。”   贺骁心想这只鹿智商在线的时候也挺头头是道,不过再头头是道也是同一个意思:齐厦他要真知道自己手上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早揣不住了,他本来就是个瞒不住事儿的人,要真知道,刚才回答问题就不会是这种凭空想象的状态。   所以他要个黑客干嘛?家里任何东西都得排查一遍,实物好说,主要电子设备和网络账号需要破解。   齐厦不知道就让他继续不知道吧,这事说起来吓人,就让他继续这么懵懵懂懂地隔一两天无伤大雅地小蹦跶一下也挺好。   不过这样一来贺骁是铁定回不去了,本来齐厦生命受到威胁他也焦心,但这会儿想到行程取消已成定局,贺骁心里头竟然如释重负似的痛快轻松。   他瞥一眼齐厦,正好看见云端美男眼珠被车窗前灯光映着,干净得像是透明的似的,贺骁嘴角不禁扬起来,心想老子不在你可怎么办。   去他娘的直男,你对人负不起责,老子对你负责不好吗?   这样想着,他话就问出口了,“要是犯案的人是我呢?”   齐厦想都没想:“你不会。”   贺骁微微侧过脸,余光瞟他不说话。   齐厦:“……”该不会是真犯事了吧?难道急着走是逃逸?   但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晃了下,齐厦很相信保镖先生的人品,于是他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贺骁眉虽然还皱着,但眼角浮出几道笑纹,脸上刚毅的线条瞬时柔和许多,这是在替他担心。   他这一不说话,齐厦就忐忑了,“有什么事儿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终究怕他在想岔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贺骁说:“没有,我们晚上跟谁一块吃的饭。”   齐厦反射弧稍微长那么一点点,这时候也想明白了,可能贺骁就算有什么事,贺峥嵘也能给他摆平。   车在深夜的街道上平稳前行,齐厦趁贺骁专注开车的时候认真看他的侧脸,他突然发现贺骁虽然线条粗犷,但鼻梁挺直,下巴棱角分明,其实看起来也很帅。   齐厦的思维突然跳回贺骁刚才那个问题,要是贺骁真做了什么错事,他可能会不知道怎么办。   不过确定的一点是他会非常难过,只是想想就难过。   次日要去片场,齐厦一早六点起的,洗漱完毕下楼就看见客厅里坐着好几个人。   他很是意外,贺骁和女助理今天同时都比他起得早,而且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男人。外边天都还没亮透,清早登门的应该是关系近的人,但这两个人齐厦怎么想也想不出在哪见过。   见他下楼,女助理站起来说:“这两位是新来的保镖兼助理。”   齐厦抄进裤兜里的手颤了下,他第一反应是贺骁今天离职,现在做交接的人来了。   贺骁翘腿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身上搁着他走哪都带着的那个军用水壶正在摆弄盖子垂带上的搭扣,在他出现的时候抬了下眼皮:“早。”   齐厦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一别可能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呸,不吉利。   所以女助理顶着黑眼圈给他介绍那两人时,齐厦有点心不在焉,即使女助理跟他说:“以后去剧组咱们就自备厨具XX来做饭了,外边的东西油都不好。”   这个XX是说保镖A。   齐厦神色讷讷地坐着,完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一直等女助理说完,看一眼贺骁手里的军用水壶,齐厦站起来,转身就往楼上去了。   在房间里捣腾一阵拿着东西出来,齐厦在门口碰到贺骁,贺骁坐在敞厅和露台间的台阶上,齐厦恍惚记得他来的第一天也是这样。   齐厦憋得脸有些发白,在贺骁抬头看他时,走过去在贺骁旁边也坐地上了。   他把手里纸盒递到贺骁面前,“给你的。”   贺骁有些意外,那纸盒上商品照片是个精致的不锈钢保温杯,转瞬就明白过来齐厦估计是见他在家都用水壶才准备了这个。   嗯,送了他一杯子。   贺骁伸手接着,把一直放腿上的东西递给齐厦:“这个给你。”   齐厦看一眼愈加悲从中来,“……”   贺骁给他的就是平常用的那个水壶,于是齐厦是双手接过来的。   但贺骁把纸盒放一边,指着水壶对他说:“你试试把盖子打开。”   齐厦:“……”还有什么深意?   他忍着满胸的凄怆低头看那瓶盖,瓶盖突出瓶口的那截才不过一两毫米,像个螺帽似的锲进去,这种设计通常是按压弹开的,齐厦找了下没其他机关,只能拧开。   然后他用手掌拧,一次,两次,三次……   纹丝不动。   齐厦:“……!!!”这到底是什么反人类的设计。   满胸凄怆立刻变成了悲愤,他一个一米八三的大男人像小姑娘似的连个盖子都拧不开!?   贺骁忽地笑了,“给我。”   这简直奇耻大辱,齐厦还想再试,贺骁一下就把水壶夺过去手掌按着盖子猛地用力,很快盖子和壶口分离。   齐厦从容地表示他的不在意,优雅地转脸望天。   贺骁忍俊不禁,把东西塞他手里,“以后你用这个喝水,不是你的问题,这盖子本来就没几个人能拧开,下边新来的那两个也是。”   齐厦:“……!”谁都打不开还用这个喝什么水?   有什么不对。   他低头看手里的水壶,军绿外壳是崭新的,只是长得一样而已,并不是贺骁那个。   他脑子转得慢,贺骁说:“去洗洗装点开水带上,待会到剧组要喝就找我。”   齐厦说:“……谢谢。”以后在外边每次喝水都得找你!?   好像又有什么不对。   齐厦这次顿了很久,之后转头的动作也很缓慢,但一双眼睛看着贺骁的时候,里头就像汪着两波秋水似的,他问,“你不走了?”   贺骁眼神跟他对视,突然很想伸手盖住他的眼睛,齐厦果然是知道的,尽管谁都没告诉他。可是这样才格外让人心疼,这是个自己不舒坦也没处说的人。   好久,他才把眼光转开,“谁说我要走,傻子。”   而后拿好齐厦给他的杯子撑着膝盖站起来,真是个傻子,既然舍不得,那天干嘛是送不是留,说个留说不定他心一软就答应了。   贺骁这两道英挺的眉拧到一起,眼睛里头虽然不忍但看起来和不高兴也没太大差别,齐厦向来是个脑子不走寻常路的人,这会儿一看又难受了。   这该不是本来跟人联系好了新工作,最后因为什么这样那样的原因告吹了?   于是齐厦也站起来,正好跟贺骁面对面,十公分的身高差两个人一仰一俯大眼瞪小眼。   然后齐厦做了件好多年没在戏外做过的事。   他抱了贺骁一下,一条胳膊攀着肩,一条胳膊抱住背,贺骁的身体健硕厚实,所以抱住的时候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   窗外幽幽飘进一股桂花香。   贺骁身子都僵了,身上肌肉紧绷得像石头。   齐厦还在他背上拍了拍:“就把我这儿当你的家。”   其实也只是一个很短的拥抱,齐厦很快就放开他了,但贺骁硬是给自己施了定身法似的没动,他怕他一动就不可收拾。   总之很久之后回忆这一年深秋,贺骁的感受就是走到哪都有桂花香,甜腻甜腻的。   不管境况多危险,齐厦的工作还要继续,不过去了一个心头结,视帝的心情非常不错。即使在外边从吃饭到喝水全都自己班子一伙人自己动手了,他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   女助理看着boss走路生风的快活样,深深叹了口气:”还是头脑简单的人比较容易幸福。”   旁边保镖B对着笔记本屏幕呲地一下笑出声来,女助理没好气地说:“又笑什么?”   这人会破解密码,女助理估计目前贺骁正让他筛查齐厦各个网络账号上的疑点,所有可以用来做记录的东西,包括照片、影像、录音,不过些贺骁那个独裁者是不会让其他人看的。   果然,她话刚问完,贺骁冷硬的声音就从后面来了,“好笑?”责问的语气。   她和保镖B立刻调整表情不敢造次。   贺骁正好踱到电脑后面,低头一看,屏幕上正好是一句齐厦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心情独白:“像我这样多思多愁的男人,通常人生会比别人坎坷辛苦。”   窗外天高云淡,贺骁紧抿嘴唇把眼光转向如洗长空,但眉梢还是禁不住抽了几下。   当然齐厦也不是没糟心事,特别在本剧的女一号是魏央的情况下。   演员换了,有些镜头还得重拍,虽然很多地方可以让魏央跟替身对戏,后期剪辑的时候再做功夫就万事大吉,但在专业上齐厦对任何粗制滥造的都深恶痛绝,于是他大都是真身上阵。   今天又是室内景,依然是初见时他跟女主角发生冲突那场,齐厦沿着走廊大步往外走,魏央拿着话筒一直追在他身后,“陈警官——”   齐厦步子没停下,只是匆忙间眼神朝她方向扫了一眼,“你觉得自己很勇敢?”   这一眼自带压迫感,魏央被激起一阵火气,气喘吁吁地跟着:“与我本人无关,公众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齐厦轻蔑地哼笑一声,“简直是低学龄的幼稚。”   “过!”这条拍得很顺利。   魏央朝导演那边看一眼,接到导演对她竖起的大拇指,得意地对齐厦笑了笑,她自我感觉刚才入戏状态非常好。   齐厦眼角都没甩她一个,可能因为连着几次不愉快,现在他看魏央哪哪不顺眼。   见他转头就走,魏央在后边跟吹捧她的人说:“有些人成天把前辈挂嘴上好像自己多伟大似的,不也是见不得我们新人演得好吗?”   齐厦脚停住了,换别的事他连反驳都不屑,偏偏涉及专业。   他转头说:“倔强演成骄横,哪好?”   魏央勃然大怒,“你——”   这要换平常她就直接开骂了,可这会儿突然想起还躺在医院的那位前任助理,那可是肩膀给贺骁活生生捏碎的。   这位是就光剩一张嘴也要逞强占上风的,反正明白齐厦不知道贺骁是谁,她怒气冲冲地说:“我现在不和你计较也就是留着你跟我对戏,你给我小心点,不能料理你我还料理不得你跟前的人吗?”   齐厦大怒:“……你敢。”   魏央说:“你等着看啊!”口水仗打赢,心满意足地走了。   齐厦回去气得发抖,贺骁这会儿刚好有事走开,新来两个保镖倒不是没看到。   但这种跟小姑娘吵嘴的事儿,他们也就当时警觉一会儿,过后在心里留个底。相比贺骁,他们更偏重于隐藏,平日也就是普通助理的样儿,留着关键时候派用处。   贺骁晚上有事出去了一趟,回程时车刚骑到别墅区外边的路上电话来了,手机摸出来一看,是贺峥嵘那一个尖子人物。   这人是个退役的拳王,在来齐厦这的前一天贺骁跟他比过一场,当时胜负没分出来,完事后约着过些日子再战。   贺骁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不见人,那人昨天才听贺峥嵘说他在哪,忍不住找过来叫板。   想着家里头呆头呆脑的那只鹿,贺骁本来是归心似箭的,但不得不说这些日子,特别是这几天,荷尔蒙分泌太为过剩把他憋得一身邪劲儿没处使,他骨头缝里都是力气,连碰下胳膊都怕把齐厦撞骨折。   这一听能打几场,身子腾地就热了,对着电话说:“行,你说个地方,不能离我这儿太远。”   15分钟后贺骁跟男人在他朋友的一个武馆见到面,二话不说绑好拳套就开战。   这晚上的比试,贺骁技巧虽然不如曾经的专业选手,可是那股子一拳下去石头都能击碎的强悍勇猛和野兽一样令人咂舌的爆发力,把对方镇住了。   战况虽然依然焦灼,最后贺骁胜了,两个人脸上都挂了点彩。   退役拳王半天才把气喘匀,“好家伙,一个月不见这是哪练出来的力气?”   贺骁急着赶着回家,拳套扯下来扔地上,抓起自己T恤草草擦去一身淋漓的汗抖开就往身上套。   他一身力气宣泄过后心里头还是猫挠似的痒,就带着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的兴奋一路风驰电掣的回家,在楼下保镖A跟他打招呼,他只应了一声,几步就跨上楼。   但上楼一看,齐厦房里没灯显然是已经睡下了,睡下了也没能拦住贺骁的脚,贺骁又家常便饭似的从敞厅外的露台翻到齐厦房间外露台上。   他站在门外朝里看了一眼,干脆挨边坐下,从兜里摸烟抽住一支猛吸一口。   这晚上月朗风清,很舒爽的天气,齐厦在里面依然是侧睡的姿势,只是肩膀随呼吸微小起伏,一切安详宁静。   贺骁就守在外边,烟慢悠悠地抽,心里头说不出的恬静平和。   他抬起胳膊手心往上,对着玻璃门这样远近映着看。   齐厦就和睡在他手心上似的。   恬静平和的夜晚一过去,第二天就出事了。   大清早齐厦从房间出来撞见贺骁,看一眼就愣了。贺骁眼睛边上和嘴角有大片的淤青,那叫一个触目惊心。   齐厦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贺骁见他担心,果断交待:“昨天晚上老贺那有个人找我练手,打了几场。”   齐厦:“……!”自己人练手会打伤人?   齐厦还没忘记头次在贺老板那看见贺骁时他也是这样,那会儿应该是被魏央收拾吧……不对!   魏央昨天才威胁过他要拿他跟前的人动手。   齐厦脸色瞬时刷白,一双清亮的凤眼眼眶发红地望向贺骁:“他们几个人?”   贺骁很直接地问答,“一个。”   齐厦一向脑回路清奇他是心知肚明的,但即使知道齐厦脑内剧本给他写了个奇怪的来路,也并不能猜测到全部的细节。   这会儿觉得齐厦不寻常,贺骁眉头动了动,顺着往下问:“你觉着是几个?”   齐厦:“……”一个人能把你打成这样,明显是撒谎!被打落牙自己还往肚里吞。   所以他没回答,带着一肚子的火气自己下楼只甩给贺骁一个背影。   齐厦这一气人又闷着了,一路上不管旁边人说什么都没搭腔,等到了片场,他眼神扫了一圈没见着要找的人,拖着副导演问:“魏央呢?”   副导演说:“今天上午没她的戏,估摸着下午来。”   齐厦没说话,没魏央的戏但有他的,他这上午的戏排得还挺满,得赶着换衣服化妆。   虽然心里头闷着事儿,齐厦只要站在镜头面前就是敬业的,但下来又是另外一个状态,基本上别人说十句,他冷着脸应一声,心情不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一直捱到午间开饭的时候贺骁忍不住了,齐厦坐在椅子上休息,贺骁也往他身子斜后方的花台一屁股坐下去,说:“下午有几场?去车里休息会儿?”   齐厦说:“不记得。”   除此之外别无他话,人也坐着没动。   两个人一前一后,前后错开不到半米,贺骁从侧后方望着齐厦,齐厦白皙的侧脸完美得像是冰玉琢成似的,往前延伸一步,生气起来也特别有冷若冰霜的感觉。   贺骁眉心忍不住蹙起来,心想齐厦这样可不好。   他本来就从小在集训营里长大,战场上真枪实弹跟人搏命都数不清多少个回合,现在这点摔打芝麻大点儿的皮外伤,怎么就能揪住不放一上午不理人?   但齐厦睫毛扑闪扑闪的,一下下就像刷在他心坎上,特别齐厦两条俊眉一颦,一副多思多愁的忧郁美男的模样,看起来别提多脆弱,让人恨不得放怀里捂着。   也是,这只鹿才经过多少事儿,他那种生活其中细节哪怕只是说出来都会吓着他。   贺骁长这么大就没哄过人,抱臂坐了一会儿,上半身微微前倾,眉心还是拧起几条刻痕,但眼睛不自在地瞟向一边,里头光彩十分柔和。   他说:“随便打架是不对。”   齐厦眼光飘过来:“……?”还替她瞒!   贺骁眼见这法子好像是有效,又说:“切磋交流,也得讲究度。”   齐厦:“……!!”好气!   他一张俊脸面色更冷了,脖子也有些泛红。   贺骁似乎能看见他连头发根都在立起抖动,“……?”怎么还越哄越气?   贺骁忽地笑了,但没笑出声。他心里软成一团,但还是犯难,如今这状况连晚上骑车带他出去兜风炸街都不可能,这可怎么办才好。   垂头想了会儿,突然记起那天晚上去射击俱乐部齐厦兴致也很高,抬头目光在前面扫一圈最后在齐厦身上停住,语气和缓地问:“晚上带你去打枪?”   但这次很显然他也等不到齐厦的回答,因为魏央在她那一群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出现在齐厦的视线中。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齐厦嗖地站起来。   贺骁顺着他往那边一看:“……!?”   很久之后剧组很多人都记得这个下午,明明是个大晴天,但片场整个情况就是飞沙走石日月无光,还外加剑拔弩张。   下午这边组安排的可不止男一女一的对手戏,但他们的对手戏又活生生拍到天黑。   从第一条开始,齐厦两手撑着宽大的写字桌,问对面的女人,“再仔细想想,那天还有什么可疑的情况?”   魏央手撑着前额,痛苦地摇头,“我想不起来。”   齐厦马上站直身子朝导演看,导演:“咔!怎么了?”   齐厦说:“您看看回放。”   导演只好对魏央说:“女一号,你思索的时间不够,以这个人物正义感,即使回忆凶案现场让她很痛苦,她也是在竭尽全力试图战胜恐惧的,懂了吗?”   魏央冷嗖嗖地瞪齐厦一眼,“懂了!再来。”   再一条,魏央:“我想不起来。”   齐厦果断起身出戏看导演,导演有点不耐烦,“咔!”   魏央说:“我又怎么了?”   齐厦说:“这句台词你说得哪有愧疚的样子。”   魏央眼风像刀子:“再来!”   很多次之后,齐厦:“咔!”   导演:“……”   魏央眼神都能杀人了,“你什么意思!”   齐厦说:“你可是科班出身,就这样糊弄观众。”   导演多少有点怵魏央的背景,“齐老师,要不就这样吧,我看也还行。”   魏央像个炮仗似地炸了,“重来!谁他么不让重来我跟谁急!”   不远处,齐厦的一帮子人看到这一幕,女助理:“……”额滴个神啊……   贺骁倒是很淡定,手抵着下巴不说话。   女助理说:“以前演对手戏的不靠谱,Boss虽然心里不舒坦,但别人问他才说两句,今天这真是爆发了。”   保镖A看出点门道,“他这是在给我们出气吧,昨天魏小姐嘴巴逞强说要整他跟前的人。”   贺骁这才扫他一眼,但眼神很快回到齐厦身上,心里头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是在替他出气啊。   贺骁哭笑不得,真是几天不开个小差外加搞点事儿就浑身不舒坦,这只鹿没了他可怎么行。   女助理等到旁边人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个,小心地问:“你和魏央认识?”   贺骁嗯一声算是回答。   女助理小心地问:“能问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贺骁目光焦点一直锁住齐厦,“她跟我同母异父。”   女助理:“……!”   魏央的父亲是白手起家,可她母亲是真世家,当时他们基于什么联姻后来又因为什么离婚这是内幕她们这些外人不知道,可能肯定的是,这位女士现在比她前夫身家地位更胜一筹。   但这不是重点,看一眼镜头底下被齐厦呛得炸毛的魏央,她说:“你不阻止?”   贺骁依然专注地望着齐厦,眼睛里头有温柔,也有志在必得的坚定,“随他高兴。”   女助理:“……”亲哥!?   但贺骁很快不容置喙地说:“齐厦不知道,还不是时候,这是为他好。”   女助理只能点头,她也算是贺骁手底下的人了,不是她不够坚持,而是在绝对力量面前一点选择都没有。   那天晚上贺骁突然告诉她有人想把齐厦杀人灭口,一口说出了她十年里做的所有事,很多都是她想要烂死在肚子里的秘密,她甚至想不通贺骁是怎么知道的。   而后许以重利,这是为了拉她坐上同一条船,因为齐厦现在的情况贺骁甚至不想让他表姐知道。   这点女助理倒是能想通,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周围任何有能力对齐厦使出那种手段的人都在可疑范围内,尽管丘女士本人的可能性很低,但她的丈夫呢?如果是,她站在谁一边。   贺骁的可怕就在于,他根本是匹狼,对敢向他看重的东西伸手的人,无论是谁,他都是打算一爪扯破喉咙的,根本不打算转圜。   总之,女助理现在要做的,就是协助他们找线索,还有在齐厦的工作安排上尽量配合安全需要。   这一下午在魏央数不清的NG中就这么过去了,最后一条拍完,魏央红着眼眶对齐厦说:“今天公报私仇的事你给我等着!”   齐厦说:“谁让你演技差,有背景,你对得起你的背景?”   魏央哭着跑了。   贺骁悄悄跟去她豪华保姆车外边,魏公主东西摔得到处都是,哭着喊着:“我要杀了他!”   贺骁眼光越平静气场越危险,“还没长记性?”   魏央哭得更厉害了,疯了似的。贺骁这是在威胁她,悲剧的是贺骁就算像对她助理似的捏碎她的骨头,也不会有人把他怎么样。   她歇斯底里地开口:“你让我就这么算了?!”   贺骁伸手就抓住她砸过来的东西,看都没看就撇地上,“他哪句说的不对?”   说完转身走了,留下魏央在里头委屈地哭成一团。   这边公主的世界破碎,另一边大获全胜的视帝心情小有点愉悦,饭还没好,齐厦自己优雅地靠着椅背坐着,神色是他一贯的清冷。   眼看着贺骁往这头来了,齐厦慢悠悠地伸手拿起剧本,在面前摊开,挡住脸。   贺骁在他面前停住,齐厦整个人都在他影子里头,但依然一动没动。   但被人盯着看齐厦还是有感觉的,好半天,终于绷不住了,眼珠往上抬正好对着贺骁那双深邃的眼睛。   贺骁眯起眼望一眼旁边,很快又回到他身上,颇为无奈地说,“别装了,高兴就笑。”   齐厦本来还是维持一下他惯有的矜持含蓄,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微微抽了下,但立刻又正色问:“你没心疼?”   贺骁心想我心疼你傻得可爱,毅然决然地说:“完全没有,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齐厦一整天的负面情绪全没了,突然有种心飞到半空的感觉。   不对,他突然想起好像有另外一件事,“你是不是什么时候说过……今晚去打枪。”   贺骁:“……”几个小时以前吧。   晚上要去练射击,齐厦心情舒畅地去换衣服,在他离开前贺骁问他借了手机。   天色逐渐暗下,齐厦身影消失在转角,新来的两个保镖也跟上去,贺骁低头划开屏幕。   要不是不得已,他也不想窥探齐厦的隐私,更别提让别人看到他的隐私。   所以最后是他自己检查齐厦的手机,相册刚翻到半,顶上有个新通知,贺骁鬼使神差的点开了。   是个网络问答社区的APP,页面一打开就看到提问记录,贺骁看了一眼,还真是精彩。   第一条是一年前了:   【我有个朋友是直男,却总是被gay亲近,他应该怎么办?】 “哈哈哈哈,这种问题里面朋友同学一概等于发帖人本人,都十年前的套路,楼主你真的不是在卖萌吗?”   “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人家是gay。”   这条还回复过,【我有gay达。】   下面一屏都是哈哈哈哈。   也有不全是哈哈哈的,“哈哈哈哈,楼主,你的智商对不起你的ID。”   贺骁注意看了一眼,齐厦ID是怪盗基德。   接着就是几个月前了:   【我有个朋友是直男,他同性搭档对他有意思,他应该拒绝才合适?】这次学乖了,是匿名发的。   下面的回复贺骁有点没眼睛看,基本能解释当时齐厦拒绝楚绎怎么会是那个样子。   最后一个是半月前的:   【我有个朋友失恋加失业,我该怎么帮他从低谷里面走出来。】知道这条说是谁,贺骁手指顿了半天没动弹。   齐厦真是足够笨拙,但也足够认真,他的一颗心比谁都柔软,贺骁又一次庆幸自己能留下。就在这一个瞬间,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好像陷进这团柔软里头无可自拔,就像是再也出不去了。      第24章      齐厦晚上回家已经过了十点,本来每次这个点到家上楼没其他事的话就是立刻洗洗睡,但这晚上走到房间外边,门都推开了,眼睛还朝贺骁望着。   贺骁会意,大步过去,一直跟着齐厦走到房间里头。   等他进屋,齐厦回身把门关上,转头垂眸片刻,一双清亮的眼睛看向贺骁:“能帮我一个忙?”   贺骁忍着没笑,这只鹿昨天刚大闹片场今天又坐不住了?   但他是个痛快的人:“你说。”   齐厦从兜里摸出手机,一边划开屏幕解锁一边说:“你有支付宝吗?”   “有。”   齐厦先跟他加了好友,转而切出去翻微博,手机递到他面前,说:“你看这个。”   贺骁接过来一看,是一条关于某民间音乐社团众筹音乐会的消息。   “你喜欢?”他问,虽然他对跟艺术沾边的东西全都一窍不通,可是齐老师是个艺术家。   但齐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不太懂。”   贺骁有些不明白了。   齐厦又说:“但这位老先生我以前有次在西部拍戏的时候打过交道,一辈子的心血都耗在他们地方民间音乐的发展传承上,而且你看,这个视频真的很感人。”   贺骁对这位老先生和视频都不感兴趣,看向齐厦的眼神里头有多少宠溺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你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齐厦点一下头,接着取回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贺骁立刻听见自己电话清脆声响,拿出来一看,转户到账十万。   齐厦说:“我不方便出面,你替我参加众筹吧。”   贺骁疑惑地看着他,没说话。   齐厦解释道:“我是公众人物,做什么都会被人关注,但艺术是纯粹的,那就让他们一直纯粹下去吧,跟我扯上关系炒作这锅怕是背定了。”   “而且他们的音乐我本身不懂,我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把自己不懂的东西推出来,这也算是任意消费粉丝。”   齐厦身子站得笔直,但头微微朝贺骁这边靠近些:“我就想以一个普通群众的身份支持一下他们,这事儿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贺骁的关注点全放到其他人三个字上了,很显然,他在其他人之外。   他目光一直锁住齐厦,齐厦眼帘低垂,眼皮薄透得连细小血管都隐隐可见,浓密的睫毛在眼下白皙的皮肤上打下一层阴影,两片好看的薄唇颜色浅淡但光泽柔润,像是等着人亲上去似的,又诱惑又惹人怜爱。   于是贺骁不假思索就把话说出口了,“交给我。”   齐厦立刻笑了,虽然秉承他一贯的含蓄风格笑容不大,但眼睛里头都透着愉快和感激。   贺骁只觉得身子里头血都流得快了些,等着齐厦低头给他找众筹页面,想到另外一件事,“这种事以前你怎么办的?”   他是指在他来之前,贺骁知道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做到完全匿名,但他更明白齐厦是演习小能手,生活大白痴。   果然,齐厦立刻茫然,“啊?”很快老实地回答:“以前办不妥就只能算了。”   贺骁眼色猝然转深,但笑意也更甚。他突然想起那会儿齐厦指着那段送别的台词让他陪着练,既然齐厦是知道他要走的,只怕那几句台词也正暗合齐厦本人的想法。   谢知己之情,谢庇佑之恩,贺骁有一瞬间觉着他替齐厦做什么都值了。   次日清早下楼,吃早饭时候女助理朝齐厦脚上一瞟,“这鞋还没扔?”   齐厦脚上拖鞋就是偷换红珊瑚时踩了一脚口红的那双,他撇脚朝底子看了眼才坐下,“扔了多可惜,我早洗干净了。”   贺骁吃饭时是不说话的,只是抬起眼皮看着他。   保镖A在一边说:“齐厦哥这种收入还这么节俭,真难得。”   女助理呵地笑了,顾忌贺骁在旁边没敢笑得像以前一样张狂,但调侃齐厦是她的习惯,到嘴边的话还是说出来,“那是你不知道什么叫败家于无形。”   齐厦已经习以为常,自顾自地吃,不理她。   女助理又说:“五十多万的红珊瑚打碎拿502粘,算了,前些年的事不提,我这么说吧,就我们现在安生坐这吃饭,你齐厦哥掌着财的那只手说不定都正往外撒着。”   贺骁嘴里依然嚼着东西,但速度明显放慢不少,昨天晚上齐厦才散出去十万,今早女助理就说这个,他有一瞬间怀疑只属于他和齐厦两个人的秘密是不是被女助理知道了。   齐厦喝粥的样子很斯文,听到这话手里勺子也顿了顿,眼神对上贺骁的,像是认真地想了下,很轻地摇下头,意思很明显,他没泄密。   这情形倒是有些趣味了,接着要赶着去片场,贺骁三下五除二地吃完就出屋检查车子,不一会儿齐厦就跟出来。   贺骁弓着身子伸手按一下轮胎,转头看他,“你就没想过是我跟她说了什么?”   趣味在哪呢?明明齐厦自己要保密的事儿,接着疑似被外人知道了,他不怀疑贺骁,怀疑他自己。   果然,齐厦想都没想就说:“你不会。”   贺骁愣了下,站直身子,拍了拍手里的尘土。齐厦立刻从兜里掏出一包湿纸巾撕开袋子递到他跟前。   贺骁伸手接过来,眼睛还是朝齐厦盯着,他是该说这只鹿太信任他,还是太吃定他?   不过想想也无所谓,他大男人一个,霸蛮强横的那一面就应该全都放在外头。关起门来对着的是自己心尖上的人,就算是被吃得死死的又如何,他心里舒坦。   这天齐厦为他的情怀挥手就拿出了十万,事实上他对情怀事业的贡献一直不止。   十月中,有个新片上映,还是个文艺片,典型叫好不叫座的那种,齐厦跟这片子的导演有过几面之缘,对人印象还不错。   为了支持票房,他马上又化身为普通观众齐厦,给他工作室的人都买了票。   本来人不算多,齐厦之前琐事一直交给助理,这天摆弄下手机APP,觉得微信买票似乎很方便看起来有点意思,于是执意自己亲自张罗票的事儿。   女助理一听,在片场没事查了下最近有哪些电影上映,看到有《寒冰Ⅱ》,立马摊开平板插上耳机补第一部。   保镖A不明所以地说:“常乐,你这是干嘛?”   女助理摆摆手,“晚上你就知道。”   因为齐厦本人要去,为了避开人群只能买最晚一场的票,他们这天晚上是从家里走的。   齐厦一行人出门,贺骁在门口就停住了,对齐厦说:“你们先去,我有个视频电话接完就去,票给我放服务台。”   贺骁留下是有理由的,前一阵从国外朋友那弄的一套全新的监控设备晚上终于送到,这套设备技术还没公开,不仅先进而且极为小巧隐秘,今后跟家里现在这套配合着用,他得趁齐厦不在家时装上。   齐厦有些失望,没弄懂为什么明明旁边还有好几个人,但只缺那一个就跟他自己单独去似的。   “好的,”他说:“早点来。”   贺骁对他笑笑就进屋了。   他们几乎是踩点去影院大厅的,齐厦还没用过取票终端,所以取票也是他自己动手。   这时候连提前十五分钟的广播都已经结束,被帽子墨镜全副武装的齐厦把票递给检票员就带着他的一群人进去了。   这天齐厦定的是国内文艺片。   电影开场屏幕上米高梅的狮子张嘴一声吼。   女助理对旁边人伸出手,手心立刻被拍上二十块钱。   齐厦:“……”这么大的电影院也能放错片?   但事实比他想的残酷,屏幕上英文字母一行行浮出来,女助理从他手上扯过票根,“你自己看。”   齐厦一看,《夺命呼号》。   五分钟后,齐厦坐在另一个放映厅,当然身边坐着他的新保镖,其他人没跟着来,毕竟不是谁都像齐厦这么情怀。   票是女助理出去找人给他换的,所幸深夜场人不多,文艺片这厅里除了他们还有两对小情侣。   本来这算是从了他的意,但侧头看一眼旁边不甚熟悉的脸,齐厦心里头突然空得厉害。   大概是揣着新不如旧的心思,齐厦对新来的两位保镖客气但疏离,他们跟贺骁是不一样的。   屏幕上两位主角用哀而不伤地语调说着台词,齐厦想到这是贺骁来之后,他出来看的第一部电影,本来以为能一起的,但现在旁边居然坐的是别人?   于是他心里就有些嫌弃了,又朝旁边男人看了一眼。   保镖A压低声音:“有事?”   齐厦小声说:“不是你的错。”   保镖A:“……!?”   齐厦眼睛望着屏幕上的流光掠影,可整个人完全心不在焉。   他脑子缓慢地转了一圈:他让女助理把票给贺骁留在服务台了,贺骁那会儿拿了票进的也是那一边,他那种糙汉子大概还是更喜欢《夺命呼号》那种动作电影的。   齐厦有些后悔,早想到这个他也不过来了,折腾这么一趟,最后各看各的何必呢?   艺术家敏感时不自觉流露的情绪都是能感染人的,所以保镖A坐在旁边都能感受到齐厦好像整个人被笼在一层厚重的怅然之中。   他正要说话,余光扫过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顺着边上的走道大步跨上来了,定睛一看,是贺骁。   一直看着贺骁走过来,保镖A打了个手势,又朝齐厦的方向撇一下脸示意这人现在很不对,但转头一看就呆住了。   荧幕的光亮映在齐厦脸上,齐厦一双眼睛里头全是惊喜,哪有刚才半点忧伤。   就算齐厦眼光瞟一眼贺骁就转开了,这时候脸是正对着屏幕的,但保镖A哪里猜不到是为什么,肩膀被贺骁拍了下,起来矮着身子从这排出去了。   而贺骁在他刚才的位置坐下来,就在齐厦身边。   齐厦没说话,端端正正地坐着,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扬起,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似乎全身每个毛孔都会唱歌。   贺骁手指在扶手轻敲几下,略朝齐厦凑过去,低声问:“这片子看得人这么高兴?”   齐厦立刻正色,慢吞吞地说:“……一般般吧。”   眼前屏幕上正是一个喝醉的男人,躺在狭窄房间凌乱不堪的地板上无声流泪,一脸生无可念。   贺骁心里好笑,过了一会儿,说:“常乐让我过来看看。”   一听说是女助理让他来的,齐厦立刻愣了,刚才的面无表情是矫饰,眼下倏忽就成了真的。   齐厦说:“哦。”除此之外别无他言,和那天在片场生气时别无二致。   贺骁哪里还有不明白,“本来也不用她说。”   齐厦没说话,视帝大人本来的矜持清冷又回来了。   但从贺骁的方向看着他,齐厦虽然扬着下巴,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头尽是被讨好和满足后的愉悦。   贺骁这时候真分不清是他逗弄了齐厦,还是齐厦撩了他,总之到最后都是他心痒痒,心里头痒得还那么快活。   放映厅里灯光晦暗,贺骁目光深沉地看着身边的人,心想再这么撩,这只鹿就休想跑脱了,管他弯的还是直的。   电影散场时发生一个插曲,齐厦一站起来有东西“啪”地掉在地上,接着“咔擦”一声,有什么被生生你碾碎了。   贺骁低头一看,是齐厦的墨镜,齐厦自己的脚还踩在上边。   好在深夜场人差不多都走光了,齐厦把帽子和口罩都戴上,虽然有些欲盖弥彰,但从这里混到地下车库还是勉强的。   另两个保镖下楼检查车子,下行电梯本来只有贺骁和齐厦两个人,但经过六楼的时候有人上来,齐厦下意识退到最里边,贺骁跟过去用自己身板挡着他。   两个人离得很近,电梯是镜壁,贺骁从镜子里能观察身后人,所以他面对着齐厦。   但看着被他挡在角落的人,贺骁一手撑着墙壁,突然想起他把齐厦这样逼在墙角应该是第三次。   齐厦第一次反应是惊慌失措,第二次脑子跑岔完全没注意。   贺骁目光突然凝住齐厦那张被挡得只剩眼睛仍不失俊美的脸,他知道自己看人时眼神有实质感,果然,很快齐厦慢慢抬头,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跟他对视。   而齐厦这时候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属于贺骁的雄浑的男人气味包裹着,贺骁眼神是一种能看得到力度的幽深,像是能把他穿透似的。   齐厦突然浑身血热,他知道两个男人这样对视不应该,可是这不应该之外,他又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齐厦马上垂下眼皮,“……”对啊,贺骁是直男,他也是,大眼瞪小眼也代表不了什么。   从贺骁的角度,能看见他眸光闪烁,睫毛急促地颤动着,美好得让人心折,又无措得让人心疼。   贺骁声音沙哑地开口:“齐厦……”   然而“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第25章      贺骁很快就把众筹的事办妥,三天后快递送来一个小纪念品,他晚上回来洗完澡拆开盒子看看里边的东西,又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却并不是他常用的那个,按一下开关,屏幕亮了,别墅几个房间的监控把屏幕划成若干个方块。   其中一个,灯下有个小小的人影,贺骁眼色瞬时温柔下来,嘴角噙着一丝笑,扯下椅背上的衣服利落地套上身,拉门出房间,从敞厅外驾轻就熟地翻到露台上,落地时刻意让自己脚步声重了些。   “谁?”熟悉的声音立刻从房间传出来。   贺骁不想吓到他,“是我。”   刷地一下,阳台玻璃门开了,齐厦站在门口,神色稍有错愕地望着他。   齐厦这时候穿的是睡衣,不过看起来更像家居服,上边是白色的V领套头衫宽松柔软,裤子也是浅色,衬着他颀长偏瘦的身材看起来十分素雅飘逸。   他是一个连睡着都不会姿态难看的人,男神范七乘二十四小时地维持,当然,除开他脑子里那根独有的可爱神经朝不可控的方向马不停蹄狂奔的时候。   贺骁不免多看了几眼,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他面前,“看看。”   最外层的快递包装已经被贺骁扔了,齐厦低头看见的就是一个映着剪纸图案的小礼盒,立刻明白这是什么。   他拿过来打开一看,透明罩子里是个精致的马头琴,才一个巴掌那么长,居然连琴弦都根根分明,显然真实乐器的缩小版。   其实也不在乎这是什么,齐厦见过的好东西不算少,但这是人家回馈的心意。   情怀这么久头次办成这么一件大事,齐厦可没忘记谁出的力,唇角笑容没淡去,抬眼看着贺骁说:“谢谢。”   齐厦眼睛很亮,此时带着一脸欣然的神色,好像整个人都会发光。   贺骁眼神被黏住根本转不开,沉沉嗯了声,问:“拿什么谢?”   齐厦立刻一脸迷茫:“啊?”   贺骁只是盯着他看,抿唇不语,两条浓黑的眉毛习惯性地蹙着,但眼睛里头笑意有那么一点痞,看起来不正经,却意外地迷人。   齐厦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那天晚上电梯里的对视,心率有些不正常。   所以正确答案他好半天没想出来,脑子里突然晃过几个字,以身相许。   这个可怕的联想把齐厦自己吓到了,他对着贺骁逐渐深沉的眼,顿时心跳如鼓,脑子里晃来晃去都是羞耻两个字。   但还是那句话,要是连这点羞耻感都忽略不了那就不是齐厦!   所以脑子不知道被哪支皮鞭赶着转了一个圈,突然灵光一现,齐厦说:“……我给你写副字吧。”   贺骁小惊讶一把,又有些哭笑不得,“写字?”   齐厦对他含蓄地一笑,深藏身与名。这个好,题字赠友一大雅事。   而且他这项技能贺骁还不知道,就这样,棒呆!   几分钟后,楼下书房。   看着齐厦熟练地铺纸磨墨,贺骁倒真是意外了。   齐厦书房里有这些东西他是知道的,但无论从收藏品还是照片影像里头都没见过齐厦写的毛笔字,他本来以为笔墨纸砚都是摆设。   可是齐厦提笔悬腕的姿势有模有样,嘴里念着手生,笔尖落在雪白纸面,几笔下去一个“永”字,笔画遒劲自然,字体和他本人一样清隽。   贺骁看着心里头更是喜欢,撇去这项新技能不说,齐厦挥毫的样子自有一番雅致风流,光这个拍下来挂家里就能看半辈子。   他等着男神光环在中华传统文化的润泽下无可遮挡地普照大地,但出于对传统文化的不了解,无法参透齐厦先写这个字有什么深意。   于是贺骁很直接地问:“为什么写永。”   这个字组成词通常是永远、永恒,意思都很好。   齐厦脑子这会儿是直的,“刚入门的时候都写这个。”   贺骁一愣,随后笑了。   齐厦赶紧闭嘴。   很快,齐厦搁笔,眼睛朝着贺骁看过去,神色更坦然,姿态更优雅。   他神色坦然地给自己圆场:“永字八法,练字的人总写永字,就和达芬奇画蛋是一个道理。”   贺骁不管这个,无论程度如何,只要齐厦写的他就喜欢。   不过齐厦打算写什么送他?   齐厦也在想这个问题。   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字帖在桌面摊开,是褚遂良的字,齐厦最喜欢。他写字得照着临才能像模像样,不过这个他是不会告诉贺骁的。   再次提笔,齐厦犯愁了。   “海内存知己”?被人用太多了。   “桃花潭水深千尺”?更加!   “春风十里不如你”……什么鬼!?……   而贺骁见他俊眉轻蹙,果断地说:“写我的名字。”没有理由,他就想听自己的名字被齐厦唤在嘴里,看着齐厦用笔写出来。   齐厦一脸呆滞:“……”   贺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写贺骁。”   齐厦本来想着怎么也得弄句诗,带骁的也成,他一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还可以问万能的度娘。   但贺骁看向他的眼神非常幽深,里头似有期待又似有无奈,就这一个瞬间,齐厦觉得自己的喜乐忧愁似乎也都在那双眼睛里边了。   齐厦愣了一会儿,笔锋润墨,一笔一顿地写下这两个字。   贺骁就在一边看着他认真得一丝不苟的神色,和在纸张雪白的映衬下更加剔透清澈的眼,好半天把脸转到一边长叹一口气。   最后一笔落下,齐厦起身拉开抽屉从里边摸出那个装印章的小木盒,打开发现不是自己的,立刻就收起来往抽屉里放。   贺骁一向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人,这时候想到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这是沈老师的私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齐厦还是干脆地把印章连盒子一起送到贺骁面前。   齐厦自己的名印稳稳钤在纸上,贺骁问:“你老师的私印怎么会在你这?”   齐厦怔了下,“他本来是托我交给他一个朋友的,但那个朋友在赶回国参加沈老师葬礼的时候,遇空难去世了。”   贺骁转身背对着他,手指托着印章认真看了看,又轻轻敲了下被他捏在手心的木盒。   而就在贺骁身后,齐厦把刚才写好的字放在一边,看一眼他的背影,很快,拿笔微微俯身,刷刷写下七个字。   他这次写得很快,字迹显得有些潦草,为谁风露立中宵。   恍惚记得酒会露台上初见,就在魏央和贺骁相继出现之前,他曾经想到过这句话。   齐厦觉得自己被一股浓浓的悲怆包裹住了,看一眼贺骁落在地上的影子,立刻把纸揉成团扔到旁边垃圾篓里。   十月底,剧组到S城远郊的山里取外景。   齐厦在这里的戏不算多,但按照他一贯的认真敬业风格,依然没有指望后期,带着他的这帮子人去了。   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相比城市,山里风光更好,层林叠翠中间杂的槭树叶子已经红了,造物主给大自然的恩赐,颜色比人工雕饰的美得更加动人心魄。   山上气温低,但依然冷却不了人们对美景的热情,剧组这天上午的戏是在一个山谷里,取景在瀑布下边。   青碧潭水中漂着火红落叶,中午休息,工作人员在潭边拍照的很多。   女助理举着自拍杆自己弄了几张总觉得不满意,望一眼旁边只有贺骁,小心地问:“可以帮我拍一张吗?”   贺骁朝远处人群那边望一眼,齐厦还在跟导演说话,转头从女助理手上接过手机,“嗯。”   接着又有几个人回来后加入,于是齐厦过来时,看见的就是他工作室好几个人在拍照。   女助理几张拍完撤下来,对齐厦说:“你也来几张,回头发微博。”   齐厦一看帮人拍照的是贺骁,眼光闪烁几下,说:“我去去就来。”   齐厦是什么人,虽然他最令人称道的是演技精湛,但在圈里人和粉丝眼里他那张脸和演技同样出彩不分伯仲。   所以贺骁远远见他转身走了,完全猜不出他是去做什么,齐厦施施然地走到安置他各种日常所用的地方,慢条斯理地从箱子里拿出镜子照了下。   整理好仪容,齐厦再回去,一看愣了,拍照还在继续,可是贺骁不见了。   女助理在潭边朝他招手:“过来。”   齐厦已经没了拍照的兴致,女助理说:“过来啊。”他慢悠悠地蹭到潭边,在拍照的人和一棵槭树间一站自动帮人取景,手背在身后,淡淡地说:“就这么拍吧。”   女助理一头雾水:“……!?”要不你还想怎么样?   贺骁这时候在一边接电话。   电话那头的女人说:“听说你要回去了?”   贺骁干脆地回答:“道听途说。”   女人说:“你词汇量变丰富了,我去哪道听途说?都是你爸告诉我的,怎么又不走了?”   贺骁点了支烟,心想我现在回去你这辈子都没儿媳妇。   女人突然笑了,很有保留地说:“央央说你现在跟她在同一个剧组,你跟齐厦在一起。”   贺骁抽一口烟,没出声。   女人叹口气:“过了这么久你还是喜欢他?你十八岁那年我就说你看上他就得自己去追,你看,白白浪费好些年。”   贺骁又没说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当时觉得齐厦特别高岭之花的时候没有迫切的占有欲,在知道他是个天然呆之后反而欲罢不能了。   女人接着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调调,“不过你说齐厦这孩子性格也真是耿直,连你妹妹那个性子他都照整不误。”   贺骁说:“他脾气就这样。”   女人笑了声:“好,知道你喜欢他。前两天看到几身合你的穿的衣服,我让央央给你带过去了,回头记得找她取。”   贺骁嗯一声算是回答,“你注意身体。”   挂电话前,女人在那边还呵呵笑,“我还以为你真要光棍一辈子。”   贺骁觉得就眼下这情况,他跟魏央碰面最好是少打交道,估摸着以魏央的脾气,东西带了也不会给他,当然他也不怎么在意,所以刚才那一声嗯多少有些敷衍。   魏央的确没把东西给他,但捉弄人总要看出点反应才痛快,所以魏央这一整天只要人在戏外,关注点总在贺骁身上。   这晚有夜戏在山顶拍,本来黑黝黝的山林被剧组的灯光照得通亮,齐厦坐在一边休息,本来心情还不错,直到他发现魏央眼神时不时往贺骁身上瞟。   过了一会儿,前头有一场已经开拍,魏央跟他同样在旁边等着,但一声action都没能把她眼光拉过去。   齐厦转头看一眼被她关注的男人,贺骁正低头摆弄一个坏掉的折叠椅。   齐厦回头就迎上魏央的眼神看过去,这女人对不起贺骁在先还想吃回头草?   瞪谈不上,但他的目光也足够冷,片刻,魏央若有所觉朝他望过来,剐他一眼才把眼神收回去。   本来这就算是目的达到了,但齐厦心里头怎么也痛快不起来,朝旁边看一眼,贺骁嘴里叼着烟正把折叠椅上一个掉下的螺丝铆上去。   齐厦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闷声不响地站起来,也没叫人,独自往林间更高的一个山头上去了。   深山夜色空寂,齐厦一直往前走,人声渐渐被扔到身后。   就着后头的大照明灯,一直走到山坡边上,对着深处山壁的槭树看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就是贺骁给他自制的那把称之为弹弓的手枪。   枪握在手里利落地上膛,齐厦对着枝叶的方向猛地扣动扳机,“啪”地一声。   枝叶在风里摇晃的频率和力道一点没变。   齐厦重新上膛又是几下,总之子弹打出去也就听声响,除此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刚要再来,低沉浑厚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你这样不行。”   齐厦手顿了顿,心里略微好受点了,他知道贺骁会跟上来。   脚踩落叶的沙沙声很快就到他身后,然后停住,这时候贺骁跟他之间不到半尺的距离。   随即,贺骁两条结实的胳膊从他身子两侧抬起来,粗粝的大手握他的手扳着调整位置,枪对准目标,按住他的手指扣下扳机,啪一声,对面树枝猝然断裂开落下山崖。   齐厦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在断开的树枝上,他几乎整个人被贺骁环抱住,身体贴着,隔着几层衣物他都能感受到属于贺骁的体温。   就连背上的皮肤也能感觉到身后人有力的心跳,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血液在身体里快速流动,似乎欢欣雀跃又像是有些承受不来。   齐厦下意识地挣了下,但贺骁两条上臂蓦地收紧死死夹住他的肩膀,肌肉紧绷得像是铁铸似的那么硬,这个动作极为强势又极为固执,仅仅是这样,齐厦就被他箍住弹不得。   贺骁的呼吸声急促而且粗重,脸贴在齐厦颊侧,气息喷在他耳朵上几乎是滚烫的,就维持着从背后抱着他的姿势一动没动,手里的枪再没打出去。   齐厦没出声也没再挣扎,但身体开始发抖。   贺骁把胳膊收得更紧,齐厦身上好闻的草木香气让他浑身肌肉遒结,他能清楚地听到齐厦的呼吸声越来越快,更能感觉到怀里人连肩膀都瑟缩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把这句话写过好几次了:“要是连这点羞耻感都忽略不了那就不是齐厦。”   他有点逃避性人格,而且擅长自我暗示。   管得住的是,他理智在跟自己说,我们是朋友,那以字赠友。   管不住的是,像个中学男生一样,自己会什么还想跟贺骁秀一秀。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那么擅长自我暗示,我男神也不会弯了这么多年还一直觉得自己是直的,他把自己都骗信了。   我们就假装相信一下吧。_(:з」∠)_      第26章      这个姿势足足持续三分钟,除去意识到暧昧后的那一挣齐厦再没其他动作。   贺骁更是紧紧抱住他的身体不放,不容抗拒,带极大的侵略性,齐厦颤动的身体和迅速起伏的胸口说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压抑的激动。   没有人说话,山林树影横斜的晦暗中,山风呼啸的声音逐渐隐去,僵持间只听到两个人的呼吸交错此伏彼起。   打破沉寂的是一声电话铃响,极为突然,暗流涌动的僵持瞬间被撕扯开,贺骁忽地放开齐厦的手,手枪飞快地揣回齐厦兜里。   齐厦接着还有一场戏,这时候手机铃声从这边响出去,马上就会有人过来。大半夜两个男人抱在一起,贺骁倒是无所谓,但他不觉得齐厦也是。   而与此同时齐厦像是终于回过神,仓皇失措地转身推开他的胳膊朝人群那边大步过去了。   贺骁站在原地深深叹口气,又抬手抹了把脸,很快跟了上去。   平心而论,贺骁不是个莽撞的人。如果单是蛮干孤勇,他早八百年就死在战场上了,他还知道什么叫谋定而后动。   同样,看准目标他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为自己争取的机会,但这天晚上回到拍摄现场他就悔了,齐厦接下来要拍的一幕取景在林子里头一个斜坡。这一路山势不算陡峭,但也绝不平坦。   齐厦换好衣服,女助理说:“小心。”   贺骁不近不远地看着,只觉得齐厦还是一副没回神的样子,虽然人跟他说话,他也回答,可是眼珠转动得有些迟缓,反射弧比平时更长。   贺骁侧头问旁边的人,“确认过了?”   齐厦拍片的任何一个取景地,在剧组工作人员清查安全隐患后,他们还要再检查一次。   保镖A说点下头,“没什么问题。”   贺骁嗯了声,但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安。   而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他的不安是对的,齐厦拿着枪踏入林间顺着线索追上去,悄然无声,脚步由慢到快,要表现的大概是野豹攻击目标之前安静蛰伏只图最后致命一击的力度感。   齐厦也的确表现出来了,但他潜行脚步越来越快,脚刚要踏上前边高坡时腿突然一滑,脚底下一个踉跄,身子摇晃一下猛地倒向一边。   “齐老师——“   “齐厦——”   突如其来的惊呼声中,贺骁身子像支箭似的弹射过去。   接着条件反射似的一脚也踩空,齐厦只觉得自己身体失重控制不住地往侧后方仰倒,但几乎是同时,肩背被一条胳膊托住,很快整个人都被人抱住了。   被他摔倒的惯性冲击,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但一副肉躯垫在他身下,齐厦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往下看,贺骁一只手把他搂在自己身上,腿蹬着旁边的树桩挡住他们下滑的落势。   “哪儿疼?”贺骁问。   这时候剧组人都惊惶朝这边冲过来,齐厦吃疼地倒吸一口气,“脚崴了。”   夜戏发生意外,这天的拍摄就只能停在这了,讲究点的剧组甚至会找专人看过之后再继续下边的拍摄,他们这行是很迷信的。   晚上落脚地是半山腰的一个度假村,剧组人收拾东西打道回府,齐厦坐在路边想要试着站起来,贺骁在他身前蹲下,拍一下自己的肩,“上来。”   齐厦被浓浓的自责折磨得透不过气来,“我能行。”   贺骁侧过头语气不容置喙地问:“要抱?”   齐厦立刻老实趴在他肩上了。   视帝受伤被保镖背下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路上剧组人都见怪不怪,可被赶鸭子上架的齐厦心里头有些隐秘的委屈。   但回头想想弄伤是他自己不小心,不管发生什么事,一个演员演戏时候走神就是对职业不尊重,而这种事已经是第二次发生在他身上,最后贺骁还救了他。   所以回房后,被强行抱过一次又被强行背了一路的齐厦坐在床上,眼看着贺骁拿着跌打油过来,忍着委屈说:“谢谢。”   贺骁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过被人卖了还回头帮人数钱的吗?   但齐厦的眼睛里头茫然一片,贺骁估计这一晚上信息量太大他脑子还没处理过来。   贺骁心里头无奈透顶,但同时也疼得直抽抽,在他跟前半蹲半跪下来,一条腿的膝盖点着地。   齐厦望着他的浓黑的发顶,立刻愣了,“你……坐着吧。”   贺骁没起来,心想因为是你我才这样。眼神专注地看着齐厦,大手固执地拧开瓶盖,药油倒在掌心,一手托住齐厦的脚踝给他揉压摸匀。   贺骁的手心温热粗粝,齐厦忍着没动。   脚踝皮肤跟贺骁手心的茧毫无间隙的摩擦,好半天,齐厦眼睛猝然睁大:“……”不对……   虽然刚才在山崖边抱着的时候他自己也没动,但贺骁那劲头更是不让他动弹的。   齐厦心里头一时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样样都有。   他腿下意识地挣了下,但贺骁早有防备地一手握住他的小腿。   齐厦没再做无谓抗争,但人也闷住不说话了。   贺骁两条浓眉皱着,神色非常认真。一直把药涂完,药瓶放在一边,眼睛看着他说:“好好休息,该吃吃该睡睡,等养好了……”   齐厦怔了怔:“……”养好了开宰?   但贺骁没把话说下去,很快把眼光转向壁纸繁复的花纹,开口时声音低沉了许多,“别怕我。”   如此一来,第二天状况就有些不一样了。   齐厦清早起来吃早饭的时候见贺骁不在,酒店早餐是助理出去看着人做的,这里大套房,平时几个人都在他房间外边的客厅一起吃。   齐厦坐下,眼光朝门口扫了一圈,保镖A见状哪有不明白:“他大早就吃过了,先去外边溜一圈。”   齐厦手里勺子顿了顿,自从新来两个保镖后,贺骁通常都是跟在他身边的,像提前出去看看外边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这种事早交给别人了。   不过回头想想,他脚受伤,为了不耽搁拍摄进度,昨天那场只能用替身,他在这的戏拍完了,吃完饭是要带人先回城的。   在家临出门时候车也是贺骁自己检查,那种时候通常他也跟出去两个人聊几句。   但这里情况比家里复杂得多,贺骁不带他也在情理当中。   所以,觉得贺骁在躲他这个念头在齐厦脑子里闪了闪就排除出去了,一直到当天晚上回家后才被证实。   倒不是说在他面前的时候贺骁有什么反常,只是每晚齐厦睡觉前,他房间安全设备要例行检查,这晚上听见几声敲门声,齐厦说:“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是保镖A。   齐厦一愣,“贺骁出去了?”   保镖A摇一下头,“没,在自己房里。”   齐厦怔了好半天,平时只要贺骁在家,最后来的一定是他本人。   保镖A开始用探测器检查窗边设备的信号,齐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里头空空的,又像是一口气堵着喘不上来。   但转头想想也好,他和贺骁两个直男,那天晚上在山边的事他倒不是怪贺骁自己,他只是觉得像是有什么狰狞可怕的东西在暗处对他们伸出爪牙。   齐厦一向不怎么好用的脑子突然难得的清醒了,这样也好,保持安全距离,他们俩都安全了。   剧组回城,再补几场戏齐厦的戏份就杀青了,秋意渐浓,虽然风吹在身上清凉,但连着几周大晴天的干燥,齐厦心情不怎么好。   嗓子眼一痒,前边戏正拍着,他用手捂住嘴压低声音咳了两下,顺手从靠背椅的侧边拿起水壶,眼光下意识地朝旁边看过去。   手里东西很沉,这水壶正是贺骁送他那个。   本来知道自己很难拧开,但齐厦很快把眼神收回来,贺骁不在旁边,他也不会去叫他,就这样。   于是齐厦学着贺骁的样子,手掌按住瓶盖用力,手心磨得滚烫,纹丝不动。   这时候保镖A看见了,“齐厦哥,要不我来试试。”   齐厦心里很嫌弃,“……”有你什么事儿。   白使了半天的劲,齐厦把水壶放在一边,脸都气白了。   “我来。”身后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   齐厦愣了下,没回头。   闲杂人等见状迅速退散,贺骁在齐厦身后坐下,没费多少劲儿给他把壶盖打开,水壶递到他面前。   齐厦人坐得端端正正,眼睛瞟向那只黝黑粗糙的手,沉默片刻,伸手接过来:“谢谢。”   客气而疏离。   贺骁就坐在原处眼睛望着齐厦线条优美的侧脸,齐厦昨天晚上开门见是保镖A时失望的样子他都看见了,包括后来独自坐在那生闷气的样子。   这只鹿可能不知道,现在每次他跟他单独在一起时要用多大的克制力才能让自己不让他恐慌,就现在青天白日地坐在这贺骁连把他拉到车里办了的心思都有。   但山里那晚齐厦失足跌伤的事贺骁不想再发生一次,他说过让他不要怕的。   他更克制自己一些,齐厦反而还不高兴了,贺骁很有技巧地问:“气我这么久没带你去炸街?”   齐厦想都没想,“当然不是!”跟炸街有什么关系。   不对!又中计了。   他睁大眼睛望着贺骁:“你——”然后就说不出话了。   贺骁眼睛幽深地看着他,果然还是生气的,而且气的就是他,他很想问齐厦,你在想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齐厦这会儿又羞又怒,嗖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导演那边去了。   贺骁坐在原处望着他高挑的背影,心里头滋味说不出来,虽然直男先生对他不一定有那种喜欢,但齐厦依赖他却是一定的。   齐厦这一气到晚上都不想跟人说话。   吃完饭自己顶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去排练室,兜里手机突然响了下,掏出来一看,有个微信消息的通知。   打眼就看到生日两个字,齐厦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他爸爸的生日,利落地点开消息见是他们自家亲戚群。他发了个表情,然后封上大红包一个发到群里。   很快他妈妈和家里叔婶弟妹都抢了红包,齐厦没看见他爸领,也没敢圈他。   消息往上拉,齐厦看到他爸爸早先的一句发言,微微一怔立刻笑了声。   “笑什么?”声音是从身后来的。   这等天崩地裂的大事新鲜事必须与人分享,齐厦想都没想,掌着手机给身后的人看:“你看,这是我爸。”   贺骁认真看了一眼,发消息的人头像是中国地图,那条消息内容:“冷死宝宝了。”   贺骁有些意外,齐厦爸爸这个画风?   齐厦赶紧跟他解释:“他平常不这样,真的,他人特别严肃,这句话说得崩人设,所以才反差萌。”   难得他肯理人了,贺骁顺着问:“平时什么样?”   齐厦眨眨眼,“我爸跟我说话,不超过三句一定会教训我。”   女助理刚好进来取东西,丢下一句话就走,“你本来也槽多无口。”   齐厦想反抗一句,但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眼睛往贺骁身上看过去,突然想到贺骁对网络语言不通但一向爱好学习,于是认真地说:“槽多无口就是说……”   贺骁拧眉说:“我懂,联系语境我能听明白。”   齐厦觉得吾心甚慰,突然想明白什么,笑道:“……你走。”   他只有和亲近的人才说这两个字,贺骁正愁不知道怎么让他解气,这时候心里反而松快了些。其实按贺骁的脾气把话说透让齐厦选是最直接的,但他到底舍不得。   看见齐厦透亮的眼眸又定住,睫毛扑闪几下,贺骁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齐厦这时候反应过来还在生他气了,笑容倏忽消散,头慢慢扭回去只甩给他一个后脑勺。   贺骁没走,靠着窗点了支烟,齐厦只给他后脑勺他就盯住看着,心想要是哪天把持不住可真怪不得自己,这只鹿一举一动都撩他心坎上了。   贺骁本来以为他们俩的关系是个慢速进度条,但就从这个晚上开始,事情发生了转机。   这部戏齐厦的戏份已经杀青,第二天休息,齐厦这天晚上在排练室待到凌晨。   贺骁也在一边陪到凌晨,齐厦喜欢他不近不远地跟着,行,他能满足。   但接近零点的时候,齐厦短短几分钟看了五六次手机,直到零点,他拿着电话的手搭在扶手上,剧本也放下了,眼睛没有焦距望着天花板。   贺骁见他不对,几步踱过去,提膝在他身边蹲下身,眼光下意识地往手机屏幕上瞟,“怎么?”   齐厦还是那样的眼神,像是有些失望,像是自语似的说:“他今天生日,连我的红包都不领。”   贺骁立刻明白他说的是谁,宽慰的话他不会说,但贺骁脑子突然转得飞快,他想到几件事。   从知道有人要把齐厦杀人灭口开始,他们查了齐厦身边所有的人和所有的物件,据他了解齐厦每年都回家,他不确定那个威胁齐厦性命的物件是不是在他父母家。   这一处他本来是想让人悄悄去查探的,可是齐厦父母住的那个大院守卫严密,齐厦父亲可能因为职业特殊对人防范性很高,这件事很棘手。   其实让齐厦回去一趟更好,也不会给他父母带来什么麻烦,凶手要是拿齐厦父亲那种研究人员动手那才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而且之后差人把他们一起圈在保护范围内也不是难事。   另外一桩,他曾经就排斥同性问过齐厦原因,齐厦给出的唯一的回答就是他的父母。   贺骁做了各方面的衡量,最后严肃地说:“他生日,你可以回去看看。”   齐厦眼神茫然地看向他:“行吗?”   贺骁果断地回答:“反正有时间。”   他也想看看,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出生长大的地方。     第27章      齐厦家离S城两个小时飞机,飞机落地后车是早就定下的,车一路往他家开去。齐厦想到他爸爸的性子,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于是他对贺骁说:“我爸爸很严肃,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贺骁说:“嗯。”   齐厦又说:“我妈妈……人很和善。”   看他紧张,贺骁还真有了那么点上门见老丈人的感觉,顺口问了句帮齐厦缓和:“他们感情很好?”   齐厦认真想了想:“还行吧,他们是自由恋爱结婚,就是我爸退休前总在外边跑。”   那样的工作想必也是着家的时候少,贺骁说:“嗯。”   齐厦想到什么,“没听你说过你爸妈。”   贺骁眼光朝着窗外晃了一圈,“他俩好合好散,压根就没结过婚。”   齐厦眼睛突然睁大,“……”贺骁是非婚生子?   天啦,那他小时候一定受过很多苦,齐厦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这些天还对贺骁这么骄纵。   贺骁眼神一收回来,看到的就是齐厦眼角眉梢的忧色,顿时明白他在想什么。   贺骁其实一点不在意自己的身世,虽然对他父母那种不负责任的态度不大认可,但他对从小在兵痞子窝里长大的待遇很满意,因此也并不觉得对自己有什么负面影响。   而且那一对英雄美人都精明强势而且干脆利落,合则来不合则散,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谁也不是离不了谁。   不像齐厦,天生是要人捂在家里疼着宠着护着的。   贺骁这么一想连心窝子都是软乎的。   那边齐厦还是看着他:“那你……从小跟着谁?”   贺骁照实回答:“我爸。”   齐厦眨眨眼,“哦。”   说完垂下眼帘,眉宇间轻愁微郁缠绕不散,贺骁没说话,但心里透亮,齐厦这又是在心疼他呢,这可叫他怎么放得开手。   出门前女助理曾跟贺骁用一句话形容齐厦的爸爸——富贵不能淫。   下车进了楼道,贺骁才彻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听说前些年齐厦是给他父母买过一栋别墅的,但老两口如今还住在齐厦父亲单位院子一栋旧的单元楼里。   到齐厦家,来开门的是齐厦妈妈,见是他们就立刻笑呵呵地把人让进屋,对着房间叫了一声:“他爸!”接着摆吃的倒水嘘寒问暖,就像齐厦说的,他妈妈是个和善的女人。   很快,里头房间门咔嚓一声,齐厦一听腰杆挺得更直。   随即,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走廊口上,贺骁本来觉得齐厦的反应有些好笑,但一眼看过去也微微怔了下。   男人鬓发斑白但眼神烁亮,看起来很斯文,但只往那一站,那严肃的脸色不像是对着儿子,而像是对着下属或者学生。   进门时跟自己妈妈说过一次,齐厦这会儿见了父亲,站起来又给介绍一次:“这是贺骁,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   贺骁也站起来,“您好。”   明明是一次普通的上门到访,接下来与其说是闲聊,倒不如说是贺骁被齐厦爸爸盘问了二十多分钟。   从籍贯到从业经历,齐厦说是同事,但看贺骁的身板齐厦父亲也大概明白他在齐厦跟前做些什么。   安保人员大都是退伍军人,齐厦爸爸甚至问到他在哪个部队服役。   贺骁的答案当然是贺峥嵘给他编的土生土长的本国背景,以他的真实身份连进这院子都不易,齐厦早知道没戳穿他。   齐厦爸爸一听说部队的番号,连连点头对他热络了很多,赞许地说:“年纪轻轻就知道为国家做贡献,脚踏实地的办实事,你很好。”   转而嫌弃地瞟一眼齐厦,齐厦佯装无事地转头望天。   贺骁不明所以:“……?”   但很快饭桌上他就明白了。   齐厦妈妈把最后一盘菜摆上桌,对贺骁说:“齐厦说你爱吃红烧肉,家里不常做,怕不合你口味,这是从下头餐馆订回来的,你尝尝。”   她在齐厦旁边坐下,心疼地对儿子说:“看你瘦的哦,多吃点。拍戏这事儿没日没夜寒暑颠倒的,看你把自己辛苦成什么样了。”   齐厦爸爸闻言冷哼一声,“三百六十行谁不苦?不管三九三伏,街上环卫工人哪天不是天没亮就出来工作。”   说完不屑地瞥一眼齐厦:“就他那点辛苦,最后收获的是暴利,他的劳动远远对不起他的收获,你告诉我比别人苦在哪?我为什么不用他的钱?用着不安心的钱我一分不要。”   齐厦妈妈连忙和稀泥,“好了好了,吃你的饭。”   齐厦低头扒饭,没听见似的,也可能是已经习惯了。   贺骁嘴里东西嚼着就有些不是滋味,大老远赶回来热脸贴冷屁股,要说齐厦不难过谁信?   余光扫过去,他还没见过齐厦这么低眉顺眼,连肩都缩着,就像极力降低存在感,把自己所得看不见似的。   贺骁有心替齐厦说几句,那边齐厦妈妈已经开始了,“我儿子怎么就不好了,他隔年就去偏远地区义演做慈善,这是大好事啊。”   齐厦爸爸气不打一出来,“一帮子人赫赫扬扬,捐一百万,人家地方得用一百五十万接待。你自己说,这是哪门子慈善?”   齐厦在他摄人的眼光下点下头,“我知道了。”   贺骁立刻把辩驳的念头打消下去,估摸着他说什么,最后老爷子都能数落到齐厦身上。   看得出老爷子很正直,但当着客人把儿子呛成这样那就是过分耿直,贺骁其实也素手无策,富贵不能淫的人你指望他威武能屈?   所幸一顿饭吃完不需要多久,过后,齐厦爸爸客气地跟贺骁打了个招呼后回房午睡。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齐厦说:“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贺骁只担心他心情低潮,这时候齐厦说什么他都是依的,点头,“行。”   可是也没走多远,虽然齐厦一身连帽衫加上墨镜的打扮,有心看还是不难看出他是谁,只有这个单位大院里头的人即使认出他也见怪不怪。   齐厦带着贺骁走,沿着林荫道绕了几个弯,到了一个小足球场。   走到足球场旁边的白桦林边上,两个人在阶梯上坐下,齐厦看一眼贺骁宽厚的肩,突然想到这时候靠上去是什么滋味。   但这念头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了,齐厦对贺骁说:“我爸对我要求严格,只是我让他失望了,所以才会这样。”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当初贺骁问他为什么排斥同性,齐厦的回答是他不能让他父母更失望。   现在贺骁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希望你怎么样?”   齐厦说:“和他一样做研究工作,最好是成为一个物理学家什么的。”   今天在场的是别人或许他面子上还会过不去,但换成贺骁则不会,别问他为什么,齐厦知道贺骁不会笑话他。   贺骁:“……”顿时想到齐厦的脑子。   齐厦委屈地说:“我从初中物理就没超出过30分。”   贺骁有点好笑又无端觉得可爱:“你可能是演戏太忙。”   齐厦摇头:“我很认真地学过,就是学不会,比如力是什么?是圆的还是扁的你能告诉我吗?”   “我当演员就已经让他失望透顶了。”齐厦说。   他双眼眺望远处一碧如洗的天际,“可是我自己喜欢,很喜欢!”   贺骁陪着齐厦在外边待了两个多小时,回他家时已经过了四点。   门一推开,就听见房间那边齐厦妈妈拔高声音叫骂,“我看你是一辈子学问做痴呆了,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横眉竖眼给谁看,他哪样对不起你了,又哪样不如你了……”   齐厦他爸咆哮如雷:“我哪句说的不对!?”   齐厦脸色顿时就变了,丢下贺骁走进去叫他妈一声。   这老两口吵架,贺骁只能当没听见,好在见他们回来,齐厦妈妈立刻出来圆场没再继续吵下去。   齐厦爸爸在房间没出来,即使这样接下来的尴尬还是可想而知。   转眼到晚饭时间,可能是想帮丈夫和儿子缓和一下关系,齐厦妈妈指着房间门对齐厦小声说:“去叫他出来吃饭。”   齐厦愣了愣就去了。   贺骁坐在客厅等着,电视里边正在财经新闻他一个字没听进去,齐厦进去约摸过了三分钟,大声的呵斥从里边传出来,“你所谓的事业就是哗众取宠!”   是齐厦爸爸的声音,贺骁想都没想就冲到门口。   老爷子正手指颤抖地指着齐厦,“你对国家、对人民、对社会没有丁点贡献!”   齐厦也怒不可遏,“你可以指责我,但没有权利侮辱我的艺术!”   老爷子说:“冥顽不宁!你走,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齐厦眼圈红了:“走就走!”   如此一阵鸡飞狗跳,齐厦背着一肚子气的难受走了,他妈哭着把他送出门,路上是贺骁开车,齐厦一路都没说话。   贺骁知道他心里头委屈,大老远回来给人过寿,被抢白一天不说,最后还给生生赶出来。   齐厦只是望着窗外不言不语,贺骁瞧着心疼但又无可奈何。   酒店是上车时候订好的,下车,贺骁一路护着齐厦上楼进房间,这是个套房,齐厦径直走近最里的卧室,往靠窗的沙发上一坐人就不动了。   贺骁也没出声,叹一口气,就在他脚边地上坐下来,旁边不是没有落座的地方,可是这个位置离齐厦最近。   齐厦脑子里乱糟糟一团,心里像是掖着一团乱麻,可是朝下望去正好看见贺骁的肩膀,下午那个念头又浮出来,要是贴上去靠一靠就好了。   但他转瞬就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挤出去了。   恍惚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进来时天还亮着,房间没开灯,转眼暮色降临,房间里笼上一层沉沉的灰黑。   齐厦一直没动,贺骁坐在他脚下也像是变成一尊石雕似的,心里头闷着,但连烟都没抽一支。   贺骁侧过头去看一眼齐厦阴影中看不清面目的脸,他心里漂亮的小傻瓜,除了他其实没人看得懂。   在工作室那些人眼里齐厦是个没有思考的演戏工具,所有想法都可笑的不合时宜。   就是他父亲也未必知道齐厦在想什么,这个人心里干净的没有一点尘杂,娱乐圈那些浮华虚妄他真的喜欢吗?   齐厦不喜欢,他只是喜欢演戏本身而已,他当时一脚踩进去,现在没能力放下。   窗外华灯初上,“啪”地一声,茶几上的灯亮了,贺骁回过神。   他站起来,本来想说去给齐厦弄点吃的东西,但看见齐厦动作缓慢地拉开旁边旅行袋的拉链,从里头抽出他的剧本。   贺骁俯身,手撑着沙发扶手,目光锁住齐厦的眼,“我陪你?”   齐厦这时候本来想自己看看剧本转移一下注意力的,但眼神讷讷朝贺骁望过去,贺骁深沉双眼中全是坚定,坚定到令人不忍拒绝,于是他说:“好。”   贺骁接过剧本在手上摊开,“第几幕?”   齐厦也撑着扶手站起来,“第三幕。”   这完全是无意,是接着他上次念过的地方,千秋宫宴,公子和将军在最末的席上初遇。   贺骁说:“我知道你。”   齐厦的语调把戏中公子以为又将受人奚落的了然和无谓表现得淋漓尽致:“我也知道将军,将军是国之栋梁。”   言外之意,没错,我就是那个只知道沉迷音律为人所不齿的“尚京一痴”,知道你跟我不是一样的人,我们不用多说话。   可将军的台词贺骁接着念下去,省去那豪爽的大笑。   “什么国之栋梁,你执迷用你的手抚弦弄琴,我专好用我长戟夺奸人的性命,我们都不惧人言,管他皇帝也好,老子也罢。整个尚京,只有你才和我是一路人。”   齐厦不可置信地说:“将军……”   贺骁接下去,“我早就想结识你。”   接下去,再没有台词,剧本上只有漫长沉默后的一杯酒。   可是填补沉默的是公子的动作和眼神,可这个时候,齐厦没有动作,只有眼神。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齐厦轻颦的眉头下一双眼睛隐隐浮着泪光,就像是走过漫漫长路,秋水望穿而伊人终见,全部不能言喻的感怀都埋藏在这一刻的凝望里。   因此,贺骁的动作没有半点犹豫也根本没经过思考,对上那双眼睛,他一手掌住后脑迫使齐厦脸对着他,同时嘴朝着齐厦的嘴唇压过去。   刚才那一个眼神,他觉得自己像是欠过齐厦一辈子。   贴上就是那两片嘴唇柔润温热的触感,贺骁渴望已久,这时候根本无法自持,也没有任何章法技巧,舌头强迫着抵进齿关牙齿揉捻着齐厦的嘴唇猛地一阵乱啃。   齐厦身体往后倒,但腰很快也被贺骁勒住了,两个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嘴唇亲密结合火一样的温度和疼痛顷刻间让他想哭。   两个人刻意压抑的粗重呼吸声此伏彼起,这其实是一个强吻,但齐厦的脑子约摸一分钟后才反应过来。   贺骁一边亲他,短暂间隙声音沙哑而沉醉地说:“你跟了我吧。”   齐厦脸被他胡渣扎得生疼,突然意识到他们在干什么,身体开始发抖,忙不迭地开始挣扎,趁着贺骁在他脑后的手松开些,脸拼命地朝一边偏去,手也按住贺骁身体用力想要推开他。   但贺骁把他钳制得不能动弹,嘴又追上他的唇:“跟了我吧。”   “你疯了——”齐厦身子瑟瑟发抖,开口时带着些哭音,但语气异常坚定。   贺骁没再亲他,脸突然在离他寸许的位置停下,一双被情欲烧得通红的眼睛似乎有些受伤地对上他的眼,喘息着问:“你真对我没一点喜欢?”   齐厦想都没想:“也不是——”   贺骁忽地笑了,这次笑得非常愉快,“也不是?”   齐厦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这次他是真要被自己的智商气哭了。   第28章      贺骁的笑声低沉而愉悦,转瞬齐厦只觉得自己膝弯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抄起,身体突如其来的失重,贺骁另一手托着他的背,一点不费力地把他整个人抱起来。   齐厦惊愕地睁眼:“……!!”只能本能地攀着贺骁的肩。   他一个183的男人,贺骁抱着他真就像是平常成年人抱着孩子那么轻松。   齐厦一直知道这男人强壮,而且是让人非常有安全感的那种强壮,可能正因为如此,贺骁刚才的措辞才会是:“你跟了我吧。”   没容他有任何反抗的动作,贺骁把他扔在在床上,随后整个身体覆上他的身体。   齐厦眼见他那副身板朝自己黑沉沉地压过来,“你……”   怕自己压坏他,贺骁略微屈腿,膝盖和手肘支撑自己体重,大手托着齐厦的头,情不自禁地朝他凑过去,脸在他耳侧和脖子迷恋地来回摩挲:“齐厦……”   贺骁喘息粗重每一个动作都没敢太用力,他怕自己一个激动就把怀里头的人弄坏了。   可他就像一头刚脱笼而出的野兽,荷尔蒙充斥的热烈和危险的侵略感再怎么克制也实在有限。   齐厦只觉得那强烈男人味的气息像是要把他点燃,而他自己也浑身滚烫就像要烧起来似的。   贺骁抱着他又亲又揉,胡渣扎在他脸颊和唇边,一只手顺着他背往下翻山越岭延绵不休。   齐厦浑身瘫软,觉得自己就像被揉成一团泥,他呼吸急促,认真听就像是哭起来时候的连绵气音。   终于他找回自己最后一点理智,“贺骁……”   他说话声听起来也可怜兮兮的,“……我是……直男。”   贺骁又笑了声,胸腔共鸣压着齐厦的胸口一起振动。   “知道,”他宠溺地说,“你是直男,你只喜欢我。”   贺骁手握住齐厦劲瘦的腰,头埋在他颈子下面狠狠吮了一口,激动地说:“就跟我只喜欢你一样。”   齐厦:“……”   他自动把这句话理解为:我也是直男,男的里面我只喜欢你。   齐厦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心里头混着那么一丝高兴,但脑子乱哄哄地居然还偷空走了个神,作孽啊,贺骁一个好好的直男被他弄弯了。   他开始挣扎,酥软的胳膊按住贺骁的胸膛想要推开身上的男人,“贺骁……”   贺骁的手刚好顺着腰杆往他平滑的小腹往下,意外触及不可遮掩的本能反应,顿住了。   齐厦只觉得上天下地都不能,声音软得根本不像他自己的声音,头低下脸直往贺骁肩窝子里埋:“……”想死。   贺骁这次没笑,惊喜中灼亮的眼睛望着怀里头一脸羞愤的心头爱,伸手几下扯开自己的皮带拉开拉链,握住齐厦的手往自己那儿去,忙不迭亲他的额头,“我都硬成铁了,你摸摸。”   齐厦和贺骁的力气从来不是一个档次,他手要往回缩,奈何贺骁坚持,于是手掌很快被强制地碰到那儿,果然跟贺骁说得一样,硬成了铁,而且烫得灼手。   齐厦:“……!!”这特么是人的尺寸?   他认真丈量了一下。   贺骁眼色瞬间沉到底,喉咙里头里挤压出的声音活像野兽,凑在他锁骨上的嘴就真是啃上了。   齐厦这时候终于明白自己刚才那一捏着上下简直是点了炮仗,一边喘气手嗖地收回来,按住贺骁的胸膛猛地一推,身子也用力挣起来。   平心而论他也就一个寻常成年男人的力气,在贺骁面前这是真算不上什么的,可重要的是态度。   见他挣得眼圈都红了,贺骁虽然没放开他,但动作都停下了,有些失望地看着他,“你不想?”   齐厦说:“我……”   他不忍心看着贺骁失望,可是,好好的直男说弯就弯,没到最后一步还是可以再拯救一下的吧。   于是他身体往上缩了缩,足够表明拒绝,贺骁眼里烧着的火很快熄灭了。   按住齐厦的肩膀,贺骁又抱了他一会儿,头抵在他肩窝狠狠喘了几口气,又在他锁骨上用力吸了口,顶着一额头的汗,抬头对他无奈地笑着说:“依你。”   贺骁是真舍不得,他太明白自己的体力对齐厦的压倒性优势,这人他眼下恨不得捧在手心上疼,其实不用齐厦说,他今天也不敢太放肆。   刚才是他冲动了,直男先生现在估计需要些时间接受现实,再说他身体是什么样自己再清楚不过,来日方长,即使以后要来真的都得给齐厦时间慢慢适应他。   贺骁亲一下齐厦的额头,怜惜地说:“我也怕你受不住。”   一句话让人浮想联翩,齐厦臊了个大红脸。   这晚上贺骁是在齐厦房间睡的,从外套间扯过来的褥子往床边地上一展,合衣睡下,身上搭着一床不算厚的毛毯。   贺骁两只胳膊枕着头,转脸看过去,齐厦侧身脸朝他这边躺着,刚才惊惶的神色已经没了,一双漂亮的凤眼朝他望着里头只剩下茫然和不忍。   齐厦说:“你就睡这儿?”   贺骁英挺的眉拧着,但笑了下,“这儿不比家里。”   齐厦这是见不得他在跟前打地铺?刚刚才灭下去的那团火又烧起来了,他不想上去抱着齐厦睡?他想。   但眼下这状态,他怕他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把人给办了,还办得满床都是血,贺骁想到什么,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阴沉。   但很快眼光又回到齐厦身上,“你想过结婚吗?跟女人。”   齐厦愣了下,老老实实地摇头。   贺骁又问:“有喜欢过的女人?”   齐厦又是一怔,“没有。”   贺骁声音瞬时温和了许多:“睡吧,我守着你。”   这小呆子分明一张白纸,以前糊里糊涂地以为自己是直的,接着糊里糊涂地弯,现在又糊里糊涂地跟了他。   跟他这句话别说齐厦还没应,只要知道齐厦喜欢他,贺骁觉得就够了,硬逼着人非得今天晚上嘴上对他服软也不像个男人,总之日子还长,齐厦又何曾像对他这样对过其他人。   他们买的是第二天上午的机票,次日一早,齐厦父母还是来酒店送他了。   都说父子吵架没有隔夜仇,但齐厦爸爸这天见到儿子还是一副用鼻孔看他的样子,只是在齐厦被他妈妈拖到一边说话的时候,叫住了贺骁。   齐厦父亲说:“小贺,我看得出来你人品不错,我这个儿子,可能是我以前在家太少管得太少,没教好他。外边太乱,他没多少分辨力,我把他交给你了,请你帮我看好他,让他别无意中做出些对不起本心的事,千万不要随波逐流。”   贺骁心想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威胁齐厦性命的人给揪出来,果断地回答:“您放心。”   至于其他事,真到公之于众的那天他来扛,贺骁眯眼望着房间里头正低头跟母亲说话的人,总之他是想不出谁比他更适合照顾齐厦一辈子。   这一天行程过去,到机场暗中跟着他们的两个保镖也出来了,贺骁安排他们其中一个到前边探路,自己带着一个护着全副武装的齐厦往贵宾通道里头去。   还没到安检,这一路虽然人不多,但贺骁一点也没敢大意,鹰隼般的目光一直在通道往大厅的路上扫视。   齐厦从侧面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和神色冷硬的脸,跟昨天晚上那个抱着他软语求爱的男人一点也对不上。   像是察觉他的眼神,贺骁眼光从安检厅掠过,但脸立刻凑过来,“想要什么?”   眼色和语气比他表情一下暖和了许多,齐厦摇一下头,“没。”脸一下燥热起来,幸亏带着墨镜和口罩才不至于让其他人看见。   齐厦回S城后第一件事,话剧《离亭宴》选角开始了,主角的扮演者虽然剧团的人早就属意齐厦,但过场还要走,最可怕的是这件事齐厦还没通过他的经纪人工作室。   齐厦不习惯几部戏一块接着串场,前几天他上部戏的戏份杀青,女助理就是这天晚上把新剧本给带回来的。   这次是一个大IP改编的古装剧,女助理笑着等他看完人物简介,用手指对他比划一下:“我今天探了探制作方的口风,这次片酬谈到这个位数都有可能。”   齐厦猛地一怔,心想他得扒层皮才能心安理得地拿这个位数,但这些事向来不是他操作,他话语权实在有限,要说的话瞬间咽回了肚子里。   看着拍摄档期,齐厦自己算了算话剧从排练到巡演的时间,很好,正好冲突上。   于是他问:“这部戏我可以不接吗?”   女助理顿时笑了:“乱开玩笑。”   齐厦还要再说,但女助理电话突然响了,看她拿着手机到一边,齐厦叹一口气,转身自己走了。   这件事一直拖到深夜,齐厦心里头像是压着一块石头,洗完澡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锁骨上清晰的草莓,石头更沉了。   家里还摆着一个被他拖上荆棘遍布的不归路的男人,齐厦心里头瞬间浮出四个大字:罪孽深重。   但他没急着出去,就在浴室里头把睡衣穿上,照了下镜子,幸亏他睡衣都是家居服的款式,穿出去散散步也不失礼。   伸手把头发扒拉得一丝不乱,对着自己打量一番,觉得上上下下看着都是大写加粗的美男,这才满意地开门往卧室去。   刚走进房间,就听见露台上传来扑通一声,齐厦问,“是谁?”   其实他知道是谁,有这个人在,在没谁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出现在那里,果然门外传来的声音很熟悉,“是我。”   齐厦脚步顿了顿,扑腾了几十分钟的心脏总算落到实处,伸手把门拉开,扑面而来的晚风沁凉舒爽又无端让他觉得熏人欲醉,里头还夹着淡淡的烟草气味,而贺骁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门口。   贺骁两条浓黑的眉毛不羁地扬着,深邃的眼神专注地看向他里头还透着一丝笑,“还没睡?”   齐厦脸又热了,“是啊。”说点什么好呢?   但没等他出声,贺骁就转身对着花园就地落座,两手掌住他的腰把他拉到怀里,把他安置在自己腿上坐下了。   齐厦大惊大窘:“……!!”   但贺骁的劲头就是把自己当成人肉沙发,他两条腿盘伸着,让齐厦坐在自己大腿根,还给他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两条结实的长臂从身后环抱住齐厦的肩,头贴在他耳侧。   齐厦几乎整个人都被他裹住了,浑身僵硬,贺骁在他耳边沉沉笑了声,说话时灼烫的呼吸吹拂进他耳朵里:“有心事?”   齐厦身体瞬间绵软下来,“没有。”   贺骁一只手放下去,似乎在兜里掏了下,随后手指头捏着一个物件放到他眼前,“给你的。”   齐厦顺手接过来一看,是块拇指大的晶石,大小深红色细碎的透明晶体堆积成一团,边沿处还连着嶙峋的黄褐石块,有点像变色的紫水晶原矿。   “这是什么?”他问。   贺骁从侧面望着他清亮如水的眼睛,“不知道,以前山里捡的。”   贺骁说不知道,其实也只是懒得记名字,这种宝石比钻石昂贵稀有很多,以前跟某些小国的生意,人家支付给他的不止是钱,偶尔会抵押某处矿产的开发权,所以钻石那东西贺骁是真不稀罕了。   就算他恶趣味,别人重金难求甚至供在博物馆里的稀罕物,给他家可爱漂亮的傻瓜浑不在意地拿着玩儿,偶尔还随手丢三落四一下,他瞧着就喜欢。   没打磨过的宝石看着不打眼,齐厦还真没这个眼力,东西在手里观摩半天,“我去找个盒子收好。”   他的想法,贺骁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可送他,一块矿石,自己捡的,虽然商品价值不如何,但这是贺骁朴实的心意啊。心意是无价的,他得好好收起来。   贺骁哪舍得放开他,一手抓过矿石揣进齐厦裤兜,“先放这,话剧的事不用担心,明天我送你过去。”   齐厦全然忘了自己已经弯成一盘蚊香,情绪又低落下去,他有罪,这么质朴的一个男人就这么为他弯了,这可是掉下去连骨头都找不着的万丈深渊。   贺骁本来抱住他看向远方天幕的点点繁星,这会儿低头就见齐厦睫毛垂下,忧郁得让人心疼,但这忧郁劲儿又勾得人魂都没了。   贺骁登时就硬了,一手托住他下巴,下颌处胡渣贴着他脸颊用力摩挲,“齐厦。”这可真要磨死他了。   他这明显情潮涌动,就坐他怀里的人怎么会感觉不到,齐厦自己身子也热起来,倏忽间脊背僵硬。   贺骁胳膊把他箍得更紧,声音也更加沙哑,“不怕,等你愿意。”   这天半夜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凌晨四点,贺骁电话响了,听完电话,他猛地翻身从床上起来。   所以第二天起床,来敲齐厦门的是保镖A。   保镖A压低声音对他说:“贺骁让我们今天陪你过去试戏。”事实上因为他自己不在,就为这一趟,贺骁还另外找贺峥嵘要了几个人把齐厦周围布置得犹如铁桶。   齐厦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自己呢?”   保镖A说:“他母亲昨晚出了意外,在医院手术。”   齐厦大惊:“要紧吗?”   保镖A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管怎么样,他最迟中午回来。”   齐厦点头,“哦。”   但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贺骁的妈妈在国内?      第29章      清晨,手术室外。   秘书小姐瞟一眼站在一边频频看表的魏央央,魏央央转头白他一眼,她心里微讪,目光又转向靠墙沙发上坐着的贺骁。   贺骁没有看她,但他硬是被那冷嗖嗖的气场刺得一个机灵,眼光下意识地就移开了。   总裁的这对儿女,一个骄矜刁蛮。另外一个肃杀威严,身上独狼一样孤绝桀骜的气质跟他们平时接触的人全然不同。   她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的,每次见到贺骁硬是不敢跟他目光对视半分钟以上。   作为贺骁母亲的秘书加私人助理,她大概明白贺骁的来历,可能正因为明白才格外顾忌。   但那是以前从别人眼里听说的时候,在几个月前真正见到贺骁本人的那一刻,她其实是有那么一时半刻的心动的。   大概很多女人心里都有个铁汉柔情的英雄梦,就如她们总裁,年轻的时候在国外遇见贺骁的父亲不也是一见钟情。   贺骁身上雄厚的男人味太有吸引力,简直行走的荷尔蒙。他高大健硕,但又跟都市里头健身房里练出来的那种截然不同,那种粗粝得像是刀枪不入的质感太令人心折,这是真正拿见血当家常便饭的人。   但很快,她这点绮念就被打消下去了,倒不是说贺骁对他们逞凶。   相比魏央央三不五时的大小姐脾气,贺骁从来没对她不客气过,但那强势冷漠和疏离简直是骨子里冒出来的。   就像他身上流的不是寻常人的血,怎么也不可能捂热,而且神犀利得似乎一眼就能把人看穿,就算说话再客气,看着她们的眼光也全然没有对着活人肉躯的温度,就像是看一个物件或者死物。   一个小时前贺骁刚到的时候,只跟她说了一句话,“你说说车祸时的情况。”   她对着贺骁母亲也从来妙语如珠侃侃而谈,但回答这一句话时真是字字斟酌,活像一个兵对着严苛的长官,生怕一个字多余就遭他责难,憋出一身冷汗。   秘书小姐想到贺骁母亲把他留这几个月,就是为了让他过过平常人的生活,最好能有个什么人能勾起他的心思留住他,不拘男女。   但她真想不出什么样的人能让这尊煞神动心,可能对贺骁来说,冰冷的枪械更让他有感觉。   她想到这,突然一阵清脆的铃音打破厅里的沉寂,循着声音望过去,贺骁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短暂一瞥,她下一秒就把眼神投向窗外了。   但心里头不禁有些吃惊,刚才虽然只是一眼,贺骁眼睛里头竟然透着那么一丝温柔气?   而更让她吃惊的在后边,电话接通,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贺骁声音也非常柔缓,跟他平时截然不同,“你起了?”   宠溺得就像在问候被他留在家里床上的爱人。   她没忍住好奇再次把眼光扫过去,电话那头的人应该是问了句贺骁母亲的情况,贺骁瞟一眼两扇紧闭铁门上被灯映得刺眼的“手术中”三个字,就像是在哄着谁似的,:“只是伤了腿,人没事,你放心。”   秘书小姐大惊之余有些好笑,伤的是他自己妈,贺骁怎么说话间还在哄别人。   这被他软语哄着的人又是哪方神圣,何等绝世佳人?   而给贺骁电话的正是他心里头的绝世佳人齐厦,大概是怕他这边场面忙乱,齐厦只是问了问他母亲车祸的伤情没多说什么。   贺骁又看一眼窗外仍没亮透的天色,齐厦应该是反应过来他亲人在国内了,但也没有询问他。   最后齐厦问:“我要过来看看吗?”   典型他自己的风格,待人接物上拿不准度,只能问别人。   贺骁哪舍得让他跑这一趟,倒不是其他,在场来往人太杂,待会儿来探望的人可能还会更多,那场面齐厦应付起来困难。   带他见家里人是迟早,但贺骁从不觉得齐厦需要抓着机会讨好谁,他漂亮可爱的傻瓜他自己喜欢着就够了。   即使见面,也得安排得舒舒服服的,齐厦人去就行,贺骁都不需要他带脑子,其他人看得惯看,看不惯拉到,反正他们的意见不重要。   于是贺骁实话实说:“这儿乱,等人少点再说。”   齐厦说:“好的,你忙你的,不要担心我,他们都在。”   本来心里头等得焦灼,但齐厦这乖巧顺从的样儿,贺骁心情很快平复不少,恨不得钻到电话里头去狠狠亲他一口。   电话挂断,接着一声短暂的信息提示音,贺骁手机还没揣回兜里,手又抬起来。   手指划开屏幕,有个支付宝的转账通知,是齐厦。   齐厦的信息也跟着来:“普通朋友也该表示表示的,要是不够一定跟我说。”   贺骁对着数字足足愣了半分钟,随后笑了,这只鹿傻兮兮的,看着不懂世故,但光是因着心窝子软就足够知冷知热,不枉他把他放在心上疼着宠着。   贺骁母亲的确算是死里逃生,一条腿骨折,手术正是为这个,除此之外几处擦伤外加一点轻微的脑震荡。   手术完被送回病房,麻醉药的劲儿刚过去,她人醒了,只是看起来还是有些晕沉。   这时候病房里头的人除了她两个身边人、一对儿女,以及她离婚几年的前夫,魏央央的爸爸魏憬铭。   见魏央不停地看时间,她虚弱地说:“你那有正事要忙,先去吧。”   转而又对贺骁说:“知道你心里头挂着事,你也去。”   都不是拖拖拉拉的人,见她人没事只缺疗养,而且几个公司高层陆续来了,贺骁果断起身,“行。”   另一边魏央央应一声也走了,临走前说:”晚上我带好消息来看你。”   他们这对异父兄妹从小没养在一起,关系一直不亲密,贺骁也没心思关心魏央央到底是什么好消息。   就算离开,也是前后脚走的,魏央央带着她的人走在前头,贺骁比她后出病房。   但贺骁没走几步就听见后头有人叫他:“贺先生。”   贺骁脚步顿住,身后青年追上来说:“魏先生想跟您谈谈。”   贺骁厌恶地皱眉,顺着青年的眼光看去,病房门口站着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着一身剪裁合体的三件套西装,看起来沉稳矜贵。五官也还算端正,但眼睛里头过度的阴沉之色很是让人厌烦,正是魏央的爸爸魏憬铭。   贺骁眼色更冷,他本来不想搭理,但青年压低声音跟他说:“谈谈齐厦。”   走廊的尽头安全楼梯间,魏憬铭一个眼色,跟在他身后的人就几米之外站定。   贺骁眼光看向窗外楼下葱茏翠绿的树丛,听见魏憬铭说:“你现在,在齐厦跟前?”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贺骁没说话,看来魏央央把这事散播得很广,不过他也不在乎。   对他的冷漠,魏憬铭像是毫不在意,目光沉沉地对着他看了片刻,“贺骁,不管信不信,当年那件事我事先毫不知情,之后也只能那样处理,你怎么样我已经不想计较,希望也你消除心结,认清事实。”   居然还敢跟他提当年,贺骁眉头不耐烦地拧成一个结,“有话直说。”   几年前那件事,他可是把魏憬铭右腿膝盖硬生生踹折了的,没一枪崩了这人完全是看自己母亲的面子。   察觉他的眼神,魏憬铭神色丝毫未动,好像真是全不在意似的。   他眼睛望着贺骁,说话时语气听起来严肃诚挚,“那就说说齐厦。”   贺骁目光愈加深沉。   魏憬铭说:“你也知道他是我故友的得意门生,我那位故友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到死都不放心他所以托付我多留个心,这孩子个性太老实认真,今天我就在这儿请你放他一马,你们不是一路人。”   接着他又说:“齐厦他不是这条道上的,你喜欢漂亮的什么人不行……”   贺骁眼光顶着眉头看他,朝他膝盖处扫一眼,漠然地打断他:“看来你还没长记性。”   而另一边,齐厦试戏还算顺利。   出来碰到一位早年跟他和沈老师合作过的老导演,两个人去办公室聊了一会儿。   老导演说:“昨晚上和老李一块儿喝酒,《离亭宴》他可是很看好你演的,不讲这些年你在外边的资历,当初沈老师带着你上台那会儿,我们就说你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他口中的老李就是《离亭宴》的导演,齐厦听完马上道谢,但谢得有有些心虚,毕竟眼下戏都试了,这事儿还没跟他经纪人工作室敲定。   一个小时后,他从办公室出来跟老导演告别。   对面正是试戏那间,门开了,齐厦余光瞟见魏央走出来,眼神立刻转过去了,她怎么在这儿?   有人迎上去问魏央:“怎么样,半夜都耗在医院了,发挥还行?”   魏央趾高气昂地说:“还凑合吧,别扯什么医院,那位车祸腿骨折我还能不去?”   齐厦不可置信:“……!?”魏央去了?   接下来老导演说的什么从他耳膜自动消音,齐厦像是被喂了一坛子陈年老醋。   脑子里满满都是,有人出车祸骨折,魏央去了。   出车祸,谁?贺骁他妈。   魏央去了,竟然!   这女人怎么就那么阴魂不散?   但没等他愣多久,一直在走廊等着的保镖A过来了,戏试完接着得赶紧回家。   贺骁不在,齐厦这天带出来的人,明里保镖加司机三个,暗处还有。   他们车就停在院子里,从楼道出来就看见前面不到五米的地方有人在吵架撕扯,保镖A一下把齐厦拦住,“我让司机把车开过来,咱们不过去。”   可是齐厦定睛一看,撕扯的那几个人风暴中心的两位他还真眼熟,一个是魏央,另外一个不正是沈邵捷?   沈邵捷身边站着个女人,齐厦望过去的时候正瞧见魏央边叫骂边对着沈邵捷挥手就是一个巴掌。   “啪——”这一声齐厦都听得清清楚楚。   随后魏央指着沈邵捷旁边的女人开骂,沈邵捷把那战战兢兢的女人挡在身后伸手隔开魏央。   跟在魏央身边的人上去一把将沈邵捷猛地推开,劝着魏央走了。   沈邵捷脚下几个踉跄刚好到了齐厦跟前,保镖A顿时挡在他和齐厦之间。   那边魏公主绝尘而去,沈邵捷一身狼狈,回头看见齐厦,立刻把脸转开,“你别管我。”   齐厦本来心情就不好,“……”他也没说要管啊。   但真不管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人是沈老师的侄子,沈邵捷没开车来,半边脸都被魏央抽肿了,齐厦只好先把他载回家。   要说沈邵捷如今做金融,据说混得也还行,毕竟海龟青年才俊,齐厦前不久还见他上过一次财经杂志,实在想不明白他在魏央面前怎么会怂成这样。   车在路上跑着,齐厦的两个保镖一个坐在副驾座,一个坐在他和沈邵捷之间。   可能是心里头火积得太久,就这状况沈邵捷在路上还把今天的事儿给齐厦扯清楚了。   沈邵捷说,几个月前一次酒会见过后魏央就一直换着法子约他,他开始对她客气,后来发现魏央对他是那个心思就挑明不可能了,奈何魏央一直缠着。   不止缠着他,凡是跟他走得近些的男男女女都开罪过,轻则嘲讽,重则威胁。   沈邵捷说到这的时候,齐厦深以为然,毕竟他就亲身经历过。   沈邵捷又凄凉地笑了声,“我这辈子算是栽在姓魏的人手上了,魏央不让人安生过日子,她爸爸魏憬铭那边,明明是自己女儿纠缠不清,他还警告我再敢打他女儿的主意就要我的命。”   齐厦一愣,说:“威胁是犯法的,你可以报警。”   沈邵捷说:“魏憬铭是什么人,就这一句话捅出去能收拾他?只能让他变本加厉地收拾我吧。”   齐厦想了想:“要不你写个长微博,我给你转发?舆论的力量很强大。”   沈邵捷注视他一会儿,“这法子不靠谱,秒删。”   齐厦说:“那我只能请我姐帮你了,可她现在在保胎。”   沈邵捷认真看他片刻,摆摆手,“算了,我就是发个牢骚,我自己小心点过吧。”   回家路上,齐厦心情更加沉重了,就魏央这么一个骄奢淫逸不可一世的主儿都能登堂入室,大大方方地去见贺骁的妈妈,可是他不行。   齐厦默默望着被车窗膜晕染得愈加阴沉的天色,终于想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不行,他是男人。   突然想到魏憬铭当时质问沈老师的话:“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以我现在的社会影响力,我怎么能跟男人堂而皇之在一起,娶个女人就是幌子,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就不能体谅我?”   齐厦倒没把贺骁想得那么渣,他觉得八成是魏央自己上赶着过去的,毕竟前次在剧组魏央这女人就有些吃回头草的意思。   贺骁最多是怕没法跟他解释,所以没让他去,这也是无奈。   可魏央那边缠着一个这边还惦记着一个,就这样的女人也比他更能理直气壮地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阴阳和合,才是天道。   事情说回来,就他自己跟男人在一块儿,他爸爸估计得活活气死。   一直蛰伏在齐厦心头犄角旮旯里的那个阴影突然又涨大扩散出来,所以车停在院子里头,他一脚跨下来的时候脸色苍白。   贺骁也刚到不久,听见声音迎到门口,“回了。”   齐厦顶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从他旁边走过去时步子也没停下,“我还没弯。”   贺骁不禁愕然,“……!?”要再加把劲儿?   齐厦那怔怔往楼上去的样,俨然一具漂亮的行尸走肉,贺骁眼光朝保镖A扫了一眼,但A、B两个人都没听到魏央说去医院那段,所以都是一脸懵。   贺骁只能回头追着齐厦去,他走进房间,齐厦靠着椅背仰躺着,眼神没有焦点,表情大写的生无可恋。   贺骁瞧着心疼,这时候想的倒不是齐厦跟不跟他,纯粹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不高兴,这特么到底是撞了什么?   他踱步过去,在齐厦面前停下,俯下身子,两手撑着两边扶手,对上齐厦的眼睛,“发生了什么事?”   齐厦眼珠动得相当缓慢,好一会儿视线才聚在他身上,里头有浓重的哀伤,但就是不说话。   贺骁想到他进门前那句没弯,身体又压低了些,沉声说:“不说我亲你了。”   齐厦想都没想,“那我就不说了。”   世道多艰难,真话说完连个吻都没了,是吧?   贺骁哭笑不能:“你认真的?”   齐厦用手捂住额头,“……”想死。   他刚才瞎扯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别说纠结了,我男神恐同,或许对贺骁情不自禁会让他暂时麻痹,但其实阴影一直都在。   作为作者这点是不该忽略过去的,一个纯感情主线文,一定要把两个主角的感情线包括心结全都掰扯清楚,有这么一件事让他慢慢理清自己其实是幸运。   顺便这章走剧情了,可能信息量有点大,总之这还是个甜文,我哈和男神的全部都是要说清的。      第30章      你喜欢的人心情欠佳,而且在你面前顺嘴说出来想求亲求抱求安抚。   满足他,必须满足他,必须铆起浑身的劲拿出舍身忘死的觉悟满足他。   而贺骁也真是身体力行地做到这三点。   一张椅子毕竟太窄,怕施展不开自己把心脏涨得都要爆开的怜爱,他又把齐厦抱上了床。   齐厦这时候可谓愁肠百结,一脑门官司,本来揣着他那颗岌岌可危的直男心怎么也该一口回绝的,可是这辈子他心里有个忧愁郁结周围人从来都是不以为然,何曾被谁当过真。   贺骁就当真。   所以齐厦身体贴住床褥,眼见贺骁又压上来,惊讶羞恼之余又有那么些感动和说不出口的期待,抗拒的动作一个也没成形。   心上的云端美男等着他安抚,贺骁心里头又是疼惜又是痒痒,他叫了声齐厦的名字,安抚的动作还真持续了一分钟,按捺着浑身好像暴涨了十倍的力气,蜻蜓点水似地在齐厦眼皮上额头上嘴上亲了一会儿。   一个铁打的硬汉,这会儿就连说话也轻得只剩气音:“发生什么都别怕,万事有我。”   齐厦眼睛一热,心里头委屈和悲怆瞬间被放大无数倍,他们要真在一处关系分明不容于世,偏偏贺骁还这样坚持。   大恸中挤压出的反骨,他两只胳膊攀上贺骁的肩把他拉向自己,动作缓慢但毅然决然,自己用嘴迎上贺骁的嘴。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回应亲密,一个动作简直石破天惊,简直是把一泼热油浇进火里。   贺骁肩膀一颤,一秒钟内被他点燃,刚才安抚似的轻吻瞬间从和风细雨变成火山爆发时四溅的炽烈岩浆。   贺骁舌头伸进他嘴里去了,齐厦也有样学样学他,两个人技巧都有限,可是热情绝对爆炸。   贺骁激动,齐厦压抑,但是压抑里头爆发的力量也是可怕的,很快两个人身体纠缠,房间里头只剩下粗重鼻息一阵接着一阵地来。   贺骁是个精力比正常人更加旺盛的男人,一直能看不能吃地憋着,片刻后自制力就告罄。   把齐厦压着又亲又啃,终于克制不住,一手扯开齐厦的衬衣,接着把自己上衣也拉扯着脱下来扔到地上。   贺骁强壮的胳膊动起来累累肌肉遒结,两个人再贴上的时候,就真是皮肤贴着皮肤,齐厦只觉得手心底下的贺骁结实的背肌收缩紧绷石头一样的硬度隐藏了无限的力气和热量,那热量几乎能把他烧成灰。   惊醒他的是自己身上一阵刺痛,齐厦理智回流时贺骁浓黑的发顶埋在他胸前,喘得粗重,声音沙哑得像是拉锯还叫他的名字。   齐厦瞬间清醒,他这是在把人往悬崖底下带,一直都是他放肆自己喜欢把贺骁往悬崖底下带。   手嗖地收回来撑着床,拼了全力身子猛地往上缩,这时候他裤子都已经被扒下一半了。   贺骁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下意识按住他身侧,齐厦伸手用力推开他的手但没推动,惊惶中身体用力挣扎,腿也开始上下踢踹,“贺骁——”   贺骁终于回神,动作停下了,一边喘着粗气,被火烧得通红的眼睛愕然不解地望着齐厦。   齐厦甚至能看见他身上汗珠随着肌肉抖动往下滑落。   齐厦胸口也剧烈地上下起伏,趁他撑起身体,手从旁边随便扯来一个枕头挡住自己前胸。   两个人尴尬对视,片刻后,贺骁深沉的眼眸炽热褪尽,他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笑着捏一下齐厦红得不正常的脸颊,“听你的,我去去就来。”   说完胳膊撑着褥子一下从床上起来,转身几步走出露台,贺骁步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快,靠近栏杆时候一脚跨上去,就这么如履平地地到敞厅那一边阳台上去了。   贺骁刚才身上只剩下长裤,他站起来的时候,齐厦清楚地看见他那个地方顶着一个不小的帐篷。   齐厦自己也硬着但没心思管着,蹭到床沿胳膊够到地上捡起他留下的上衣T恤抱在怀里,而后慢吞吞地拉起被子,就着抱膝坐在床上的姿势把自己兜头盖住了。   贺骁说去去就来,这一去就是一个多钟头。   齐厦性子本身含蓄斯文,又对情事生涩,虽然在电视剧里头情情爱爱扮演过多少,但他不会了解这些细节:一个身体过度健壮的男人,激烈的冲动中自己解决一次依然发泄不完蓄积已久的旺盛精力。   贺骁没回来,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这次过分,贺骁不高兴了。仔细想想可能他回来本身就不该一身负能量,毕竟贺骁母亲还躺医院里头,人烦心事比他的实在得多。   齐厦就是带着贺骁留下的拿件上衣去的,人逼到一定份上脑子灵光还知道带个东西当由头。   但在贺骁房间门口,伸手敲了几下门,里面没人应。   齐厦耳朵凑近厚重的实木门,又敲几下,没有回音,房间里也没有声音,极有可能根本没人在里边。   齐厦更加肯定贺骁是郁闷了,今天还真是他先撩的。   于是他就拿着衣服往楼下去,路上撞见保镖A,步子停下,手里掖着贺骁的衣服藏在身后,佯装无事地问:“贺骁呢?”   保镖A上下打量他一阵:“健身房里头呐,进去一会儿了。”   齐厦点头,“我就问问。”   保镖A笑了:“……”   一直看着保镖A往后院去,齐厦挺直腰杆,施施然地往健身房的方向走过去。   他的健身房贺骁偶尔会用,但基本上会把时间选在晚上,齐厦健身时间一直在早晨,所以两人一直是错开的。   齐厦走到门口,没推门进去,从门上人眼高的小窗正好能看见里头。   贺骁依然没穿上衣,十月末秋凉,平常人穿得住薄毛衫,但贺骁身上只有一条宽松的运动短裤,整个上身和两条小腿都暴露在空气中。   健身房托人设计的时候放了个沙袋,齐厦觉得这项运动动作太粗暴,平常不怎么用。   而此时贺骁正发泄似的对着沙袋挥拳、侧腿踢,像是泰拳的姿势,每一下都是野兽一样的力量和爆发力,隔着一扇门都能听见重重的砰砰声,一下接着一下,速度非常快。   一个1.8米重量级的沙袋被他击打踢踹得晃动不停,汗水顺着他赤裸的肩膀和脊背流下去,一身健硕的肌肉随着刚猛至极的动作块块隆起,黝黑皮肤被汗水蒙上一层光泽,极其原始野性,似乎蓄积着能征服一切的雄性力量。   又是一记猛击,汗水从他头发抖落,虽然不适时,但齐厦突然想到一个多小时前他伏在自己身上失控的样子,心脏砰砰跳动不停。   越是这样,齐厦越不敢进去,齐厦觉得自己眼下脑子不清醒,更害怕不理智的事件再次发生,背在身后的双手把那件上衣拽得更紧。   他刚准备离开,贺骁动作停下了,贺骁转身时,齐厦看见他浓黑的眉紧紧拧着,神里头还带着几丝狠厉,饱满的胸肌随呼吸起伏频率非常快。   贺骁伸手抹了下胸前的汗,俯身捡起放在地上的水壶,朝着门后墙壁这边大步过来。   饮水机就在这面墙边放着,靠近门口,齐厦估计他是想喝水,在贺骁靠近的时候果断地转了个身,屏息贴墙站着。   可就在他意识到躲在这里也不妥,贺骁喝完水可能会出来的时候,门猝然打开,齐厦一时大惊,但很快他胳膊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扯住,整个人被猛地一把拉进门里。   齐厦还没站稳,门在他身后嘭地关上,他直起身,贺骁就站在他面前,顶着淋漓的汗,低着头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齐厦局促得无言以为:“……”贺骁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但也没等他说话,贺骁眼睛眯了眯,神色像是有几分无奈,接着在地上一屁股坐下,盘着腿,一手拉住他的小臂让他在自己腿根坐着,从身后抱住他的身体。   贺骁把他抱得非常紧,齐厦能感觉到他身上汗水蒸腾的热度,齐厦眼皮垂下,心里头湿湿热热的。   贺骁在他耳朵边上很深地叹了口气,但没说几个小时前的事,“今天试戏还顺利?”   齐厦只能点头,想到什么:“你妈妈的手术……”   “非常成功。”贺骁说。   随后就是漫长的沉默,齐厦觉得他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明明想着不能让两个人一起往更危险的地方去,可是根本无力抵抗从这个人身上传递过来的力量和温暖。   好半天,贺骁在他耳边又叹了口气,这一次叹息格外悠长,片刻,贺骁手钳住他的下巴,从侧面看着他的眼睛,“真想把你干得下不了床,一天24小时地想,醒着梦着都想。”   齐厦背一下就僵了。   但贺骁又沉沉笑了声,“可是跟你比,这个就不重要了。”   贺骁这话说得由衷,原先他以为齐厦是刚刚跟男人好上,更亲密的程度一下不适应,可是他今天突然明白事实可能还不止是这样。   齐厦明明是希望跟他亲近的,亲密时身体反应也正常,可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在刚才那样箭在弦上的程度居然能反常规地立刻打住,还是在他们也算是两情相悦的基础上。   那时候齐厦把枕头档在身前看着他的样子是有恐惧的,贺骁突然意识到他可能对同性不是排斥,可能还有怕。   可是这是为什么?   贺骁环住齐厦的手臂,手指在他肩膀上来回摩挲,想到什么,眼光突然转冷,难不成是遇见过什么不好的事?   但眼下这不是当务之急,想到今天齐厦回来时的反常,他说:“我总希望你跟我在一块能高兴,就跟我看见你的影儿都高兴一样。你有事一定不要瞒着我。”   齐厦愣了愣,手抬起来握住他的手,片刻,坚定地说:“我没事,我很好。”   齐厦说他没事,贺骁当然不会就这么相信,不过就这天的状况问得太急反而不好,于是他当面装作就这么信了。   在贺骁看来,凡事都应该是有迹可循的,找来跟着齐厦出去的人问了问,齐厦碰见过沈邵捷和魏央吵架,过后沈邵捷跟他说过一大啪啦子的话。   指向不明的是,沈邵捷把魏央说得各种对他情根深种,贺骁压根没往齐厦吃过醋这边想。   倒是有另一点反常引起他注意了,贺骁问:“他原话就是这样,你确定没有曲解他的意思?”   保镖A说:“我听得一清二楚,那个沈邵捷说魏央的父亲扬言要整死他。”   贺骁手指在书桌上敲了敲,究竟是谁在说谎。   一边魏憬铭对沈老师的学生都关心到私生活了,另一边沈老师的亲侄子沈邵捷说魏憬铭要对付他。   说魏憬铭紧张自己女儿,但以贺骁的了解他对魏央央好像又没那么着紧。   贺骁太明白自己母亲要说年轻时候跟他父亲还有点感情,但之后嫁给魏憬铭就完全是策略婚姻,婚后两个人私生活互不烦扰,要不是为了巩固关系,魏央央根本就不会被生下来。   但他从来不相信感性的判断,之后的行动根本不用多想,眼下齐厦身边任何一点反常他都不能放过,贺骁果断地对保镖A说:“查沈邵捷。”   而齐厦那边烦心事一件没去又来了另外一件。   他接《离亭宴》的事,贺骁在试戏当晚已经跟女助理交待妥当了,女助理虽然不愿意,到底不敢逆着他,这天算是勉强应下了。   可是几天后事情就发生变化,一大清早,贺骁刚醒,女助理从楼下给他打电话说:“这次真不是我不通融,丘总昨天从度假山庄回来了,看样子她身子是好多了,之后齐厦接什么戏不止由不了他自己,更由不了我,我看话剧的事儿就这么泡汤了。”   齐厦也是在这天早晨被催着去签合约,导演在电话里头跟他说:“齐厦,其他演员都定了,就缺你了。”   事情这算是火烧到眉毛,齐厦下楼,看见女助理,叫住她说:“常乐,我们谈谈。”   女助理手里抱着一大堆文件,急匆匆地说:“别谈了,丘总十点就亲自过来,你自己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该收拾的好好收拾吧。”   听见女王表姐驾临,齐厦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就脚下生风地往书房去,很快身影就消失在走廊口。   第31章      齐厦已经四个月没见过他的表姐了。   丘燕琳进来的时候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身后只跟着一个助理和一个护士,饶是如此也一点没折损她的女王气场。   齐厦和女助理领着两个新保镖早在院子门口等着了,一群人鸦雀无声,女助理上前说:“丘总。”然后向她介绍旁边的保镖A和B。   丘燕琳眼睛在两个人身上略作停顿,问:“贺老板那的人?”   女助理应了声是,丘燕琳没多发表意见,下巴一直扬着,目光很快落到齐厦身上,打量他片刻,“你气色不好,《争锋》杀青快一周还是这种状态?”   齐厦盯着她的肚子,“你身体怎么样?”   丘燕琳没回答,眼光一梭看向女助理,目光责难无形威压。   在场人一时噤若寒蝉。   贺骁就是这个时候从车库出来的,身上是黑色夹克外套配军装裤,一路闲庭信步地过来,看见门口这一幕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可就算面无表情,脸部刚毅硬挺的线条也让他整个人气场有种不可撼动的威严强势。   丘燕琳愣了愣,“他是谁?”   齐厦顺她目光一看,“这是贺骁。”   丘燕琳秀眉一扬。   女助理连忙说:“他也是贺老板那的人,叫贺骁。”   此时贺骁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丘燕琳没说话,一双美眸眼神带着些考量地锁在贺骁身上。   齐厦对贺骁说:“这是我表姐。”   贺骁眼神温和地跟齐厦对视一瞬,这才看向丘燕琳,“你好。”   丘燕琳嗯一声算是回答,接着抿唇不语,眼中疑虑更甚。   但她终究是孕妇,肚子里孩子才刚刚安稳些,并不适合在门口久站,一行人簇拥着她进屋,齐厦跟贺骁走在最后头。   走进客厅,丘燕琳眼睛在客厅扫视一圈,眉头皱得更紧,没再跟其他人多说什么,叫住女助理:“你跟我来书房。”   等她们一进去,客厅里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快下来,贺骁看着松了一口气的齐厦,皱眉说:“紧张成这样?”   齐厦怔了下:“也没有,她就是这个脾气,心很好。”   解释完这句,也没太多时间耽搁,既然能做主的人来了,齐厦怎么也得给自己拼一拼,跟贺骁打了个招呼就上楼,下来时候手上带着《离亭宴》的剧本。   他本来想叫着贺骁一起上楼的,凭着直觉,他女王表姐跟贺骁有种气场相冲的感觉,但仔细想想又不愿意贺骁藏头露尾那么委屈,这才作罢。   拿着话剧剧本往书房去,一路上齐厦心里头说不出的忐忑,脚步在门外停下,丘燕琳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听起来很是不悦,“所以事发当晚家里就你们两个,以前那个保镖呢?”   显然是问齐厦被人用枪指着头那晚,女助理回答的语气很是小心,“刚好辞了,还好没出事。”   丘燕琳冷哼一声:“那是侥幸,他要辞退人你就由着他?过后为什么没有立刻补上。”   齐厦在门外肩膀一颤,里头女助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是我失职。”   很快,齐厦听见一阵轻微的纸页翻动的哗啦声,丘燕琳冷冰冰的声音再次传来:“这就是《争锋》宣传计划?这几个都划掉,对外就说他档期合不上。还有这个综艺也不用去,用不着用齐厦来抬工作室新人,下面那个是大IP,给他谈好了工作室今年刚好够吃。”   女助理说:“知道了。”   齐厦心凉了一半。   但接着,他听女助理小心地问:“这一阵有个话剧导演很看好齐厦,我在想这事能不能接,毕竟好多一线老戏骨也经常上话剧,排练时间不算长,还能给齐厦抬抬身价。”   随即便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齐厦心跳加速,屏息听着。   半天,丘燕琳终于开口:“你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老戏骨是老戏骨,齐厦眼下当红正是赚钱的时候,他现在放在圈里说老不老说嫩不嫩,公众面前的形象我们给他打造得够好了,去跟这个潮过犹不及还浪费时间。”   最后一锤定音,“这事儿在他三十二以前都别谈。”   齐厦手里剧本卷成一团,心里暗叹一口气,转身走了。   丘燕琳在这儿呆了不到一个小时,从书房出来就要打道回府。   齐厦在客厅送她,她抬手整了整齐厦的衣领:“好好调整状态准备接下边的戏,其他烦心事不用你操心,交给我。”   齐厦还是看着她的肚子,“你身体怎么样?”   丘燕琳拍拍他的脸,“还行。”眼光在客厅扫一圈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但没找着也没在意,接着带着她的人扬长而去。   齐厦的话剧剧本一直没摊到她面前。   所以齐厦垂头散气上楼,贺骁在敞厅瞧见,“怎么没提?”   齐厦在他常坐的那个阶梯坐下了,摇下头,“还是算了。”   贺骁一直走到他跟前,看着有些不忍,蹲身坐他旁边,“为什么?”   贺骁这话意思是接什么戏演什么角色都是齐厦自己的事,他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齐厦听出了另外一番感悟,贺骁这汉子脑子太直,又常常习惯独来独往,所以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没明白其中的人事牵连。   这么耿直的男人如今可不多见了,齐厦想着有些忧心又有些心疼,贺骁这种个性放在当今社会太容易吃亏,就算他们不在一起,自己得替他多长一个心。   于是脑子里想着,话就说出来了,“我会尽力护着你的。”   贺骁认真消化一下这话的意思,心里头发软,忍着没笑。   齐厦几天的负能量,这时候知道话剧演出计划告吹,感情事业双向打击,心情压抑到了最低谷。   但他还是耐心跟贺骁解释,事实上这些事除了贺骁他无人可讲。   他说:“你看,我工作室上下都为我服务,表姐和常乐她们为我付出了很多,事业全押在我一个人身上,我对她们都是有责任的,她们给我的安排其实都无可厚非。”   贺骁这下是真的愣了,他来的头几天,齐厦在那次谈话节目上就说过:“我是一个,背负尘世责任走在朝圣路上的人。”   很快他说:“可《离亭宴》,你自己准备了那么久。”   齐厦心里头更加难受,强忍着说:“那也没撤,是我自己错估时机,我占了最好的资源,好多人等着靠我吃饭,我不能那么任性。”   怕贺骁为他担心,又说:“等过几年,工作室新人混出头,我就可以只当演员不当明星了。”   贺骁这才彻底明白,背负尘世责任,走在朝圣路上的人,原来真是这样。   齐厦说完那番话就长久默然,一双好看的凤眼艰难地眯起来,静静望着楼道尽头墙面的那扇窗。   这是第一次贺骁看见他紧蹙的眉头因为尘世风霜染上愁郁。   贺骁低下头,垂眸不语。   很久,笑了下,其实也没多大难事,齐厦能对他许愿,他就敢把自己当神,就这么简单。   于是次日下午丘燕琳的别墅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贺骁被人带着进去在书房坐了一会儿,丘燕琳出来,见他第一句话是:“你果然不简单。”   贺骁对着齐厦以外的人一向直来直去,见丘燕琳在他对面落座,从身后抽出一个文件袋放在茶几上,手指头抵着推到丘燕琳面前。   因为他是贺峥嵘介绍过来的客人,丘燕琳没敢小看,拿起纸袋打开封口,里边文件抽出来,上边密密麻麻的英文,只看了一眼立刻愣住了。   但她终究是见过场面的人,很快神色如常地把东西放下,对贺骁别有意味地说:“我不明白像贺先生你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弟弟的别墅,还是用那种身份。”   贺骁两边手肘撑着膝盖大马金刀地坐着,坐像十分霸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气场,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丘燕琳终究是个商人,他不信这样的筹码不能打动她。   贺骁承认她为齐厦做了很多,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齐厦,可是这姐弟两个之间是相生的关系,丘燕琳的确有捧红任何一个有潜质艺人的能力,但除了齐厦,没有谁会把自己的财产全权交由她全权打理,她是靠这些成就自己的。   果然,过了片刻,丘燕琳先绷不住,“说吧,您的条件。”   贺骁手指头在胳膊轻巧几下:“齐厦。”   丘燕琳笑了,“原来您是为我弟弟来的,那么我们只能谈到这了,坦白说这些年看上齐厦的人绝不在少数,男的女的,也都有身份有地位,但出卖自己弟弟交换利益,这超过我的底线。”   所以这正是贺骁还能坐下来跟她谈的原因,不得不承认她把齐厦保护的很好。   贺骁浓眉微皱,“换他三年自由。”   丘燕琳一愣:“自由?”随后就明白过来,但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他自己想演什么不受我限制?”   贺骁眼光沉沉看向她,算是默认。   丘燕琳又笑了,“我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只要说服他一直坚持,我最多跟他分道扬镳。您今天何必这样大手笔地跟我做交易。”   贺骁不信她不明白齐厦是什么个性,跟把自己一手捧红的亲表姐撕破脸发生冲突,齐厦怎么会肯,过后又怎么能安心。   丘燕琳当然明白,说:“我是好奇您为什么做这样的选择。”   贺骁脸色更沉了,“钱财身外物。”   丘燕琳还是不能相信,相对钱财身外物,那么齐厦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见她疑虑,贺骁说:“他的一切还是由你安排。”不过得顺着他。   毕竟诱惑太大,据邱燕林了解,本国人在非洲开采钻石几年前才有人试水,的确暴利,而且作为头几个吃到这个甜头的人得到的还远不止金钱上的好处。   现在有人把这个诱饵送到她嘴边上,丘燕琳不得不认真考虑:“那您呢?您对我弟弟又是什么打算?”   贺骁想都没想:“他的工作生活一切照常,没有人会勉强他做任何事,而且就现在的情况,我在他身边,他更安全。”   丘燕琳这才把桌上文件拿起来认真看了看,从头到尾,越看越激动也越看越心惊,这是一份合法的转让文件,而且几乎设想得面面俱到,到最后终于明白贺骁身份比她想的还要了得,瞬间大惊失色,完全想不通齐厦什么时候招来了这么一个人物。   心里头做了各种权衡,她对贺骁认真地说,“我考虑考虑。”   贺骁察觉她已经被打动,所谓考虑应该也只是想争取些时间把文件交给专业人士认真审读。   果然第二天,丘燕琳电话来了,开门见山一句话,“贺先生,您得保证不勉强我弟弟做任何他不愿意做的事。”   贺骁的回答也很果断,“我保证。”   至此,交易达成。   所以齐厦翌日就接到电话,女王表姐对他说:“我们好久没私下叙叙了,现在你来我家,顺便把你的话剧剧本带来给我看看。”   齐厦一时大惊,完全想不通丘燕琳是从哪听说的,不过想到他表姐人脉一向广,也没多想,惴惴不安地揣着剧本就上门了。   正是下午茶时间,姐弟两个坐在花园里头,丘燕琳合上书,手抚过《离亭宴》三个字,说:“那个IP古装剧的事先放一放,我昨天才知道他们制作方有些不靠谱。接下来也没什么其他好角色值得咱们争取,这个话剧,既然你戏都试了,明天让常乐跟着你去把合约签了。”   齐厦一时大感意外,“真的?”   这时候贺骁就戴着墨镜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凉亭,齐厦惊喜之余眼光忍不住瞟过去,这个好消息,他现在最想跟贺骁分享,毕竟贺骁还陪他练了那么久台词。   察觉他的眼神,丘燕琳手里杯子放下,轻咳一下说:“我不会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另外,贺骁那个人看起来像是不简单,我觉得他有些gay的气场,你不喜欢男人,平时该分明的就别太热乎。”   她对齐厦还是有些愧疚的,这最后一句就算是提点,齐厦忌讳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但这一句话说完,齐厦刚才的好心情倏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更低沉的灰暗。   顾忌表姐是孕妇,齐厦脸色没变,他说:“知道,”接着站起来:“我先走了。”   草草道别,齐厦脚步匆匆朝着花园外头去,越走心里阴影越大,积压多日的坏情绪就在此时全然爆发。   两个男人的关系不容于世,他很清楚,但丘燕琳是第一个直言不赞成的亲人。   贺骁大步追上来,“怎么样?”   齐厦一张俊脸面色苍白:“……!!”表姐可以主宰他事业的全部,但不能干涉他的私生活。   贺骁也发现他神色不对了,出门后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刚才谈得不愉快?”   齐厦脚步停下,怔怔看着眼前的高大男人,贺骁眼睛里头有焦灼的担忧,齐厦瞬间觉得他们两个都可怜。   在这浮华世间,被花团锦簇一般的繁华包围,可他们分明看似活得花团锦簇,事实上相依为命。   于是齐厦仗着一脑门子的强烈逆反情绪,说:“我们一起走吧,就现在,走得远远的。”   贺骁满脑子都是不可置信,“……!?”   他没理解错吧,齐厦这是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私奔?      第32章      贺骁不会真以为齐厦要私奔,齐厦这些天心情不怎么好,他倒宁愿相信这只鹿是心里头憋久了,要找法子发泄,刚才丘燕琳应该跟他说过些什么不巧戳到点上了。   果然,齐厦说完那句自己也一脸茫然,贺骁二话没说,拉开车门让司机下车,自己坐上驾驶座,回头朝副驾座的方向对齐厦偏一下头,“走。”   齐厦上车,讷讷地问:“可是,能去哪呢?”   “我去哪你去哪。”贺骁被他气笑了,这会儿是真想抽他屁股。   知道他心里其实也没个可去的地方,贺骁就照着自己的意思把车往前开,齐厦怔在副驾座上像是还没回过神。   这里是城西,贺骁是朝东走的,但一路上尽量择着车少偏僻的路开。   齐厦时不时扫一眼窗外,笑容是没有,但眼色很亮,里头带着不正常的亢奋,“这不是去机场的路。”   贺骁听见他还想来笔大的,眼光在前方路面来回扫视,状若无事地问:“丘小姐今天为什么看《离亭宴》的剧本?”   齐厦眨眨眼:“……”当然是跟他说同意出演话剧的事……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终于从满腔郁悒里头回神,像被当头浇了一头冷水似的瞬间火气去了一大半,脑子也清醒了,他不能真一走了之。   但车同样不是往家里去的,齐厦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贺骁。   贺骁瞥齐厦一眼,蓝牙耳机里头保镖A正好对他说:“这是要去哪?你们车后面跟着一辆车,应该是狗仔。”   他目光立刻回到前方,加大油门车速一下飙快,两个人的问题一起回答,“咱们把车开哪是哪,今晚不回去过夜。”   齐厦一双好看的眼睛立刻光彩四放,“……!”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贺骁宠溺地看着他,伸手调一下耳机,里头人很快说:“已经帮你们甩掉了。”   平心而论,齐厦这些年的生活工作一直是对着事先排好的日程表按部就班,早年拉扯着到处赶场那会儿倒也是随叫随走,但疲于奔波跟纯粹出去放松的感觉终究天差地别。   说走就走的旅行,这还是第一次,虽然心里头他和贺骁两个人可怜巴巴相依为命的悲壮感还没散去,但齐厦这时候的心情是相当兴奋的。   眼看车驶出市区,走的甚至不是高速而是国道,窗外一边是嶙峋山壁,一边是海岸滩涂,视野极为开阔。   齐厦说:“换洗衣服一件没带。”   贺骁说:“走哪不能买,买不了就别换。”   齐厦眼光一直看着他:“那咱们晚上在哪吃饭?”   贺骁听着好笑:“肚子饿了随便找个地方。”   齐厦更加兴奋了,“晚上落脚呢?”   贺骁说:“看车开到哪。”   齐厦不着痕迹地把脸转向一边,眼中光彩更甚,“……”全部随意,简直完美。   但他那根悲情的神经不适时地又开始犯抽,齐厦余光又朝着身边的男人瞟过去,贺骁侧脸线条像刀刻一样的深刻坚毅。   这每一毫厘的起伏也像是刀刻一样铭在齐厦心里头,这辈子大概也只有贺骁能给他一段这样的旅程,以后要是换成别人,即使能给他也不要了。   下午从丘燕琳家出来时已经是四点,车开出城很快到了黄昏,旅途上的新鲜感很快让齐厦把那点感怀扔到脑后。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路两边是成排的香樟树,齐厦干脆戴上墨镜把车窗按下些许,风吹进来带着草木沁人的清香,他惬意地叹一口气,顺口哼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歌,察觉自己太过忘形后立刻打住了。   齐厦大部分时候行止优雅,再加上他唱歌不太有天分,这样随口哼哼唱唱贺骁几乎没见到过。   贺骁意外地偏头看他一眼,“第一次离家出走就这么高兴?”   齐厦一愣,说:“这可不是第一次。”   “哦?”贺骁不信。   齐厦认真地说:“我第一次离家出走才四岁多,那天我爸偏巧在家,我好像是办了件什么错事,怕他骂我,骑着小童车就往几站路远的外婆家去了。”   贺骁心想你这不是找揍吗?他问:“没走丢?”   齐厦说:“我外婆见我一个人吓一跳,一个电话把我爸妈叫来,屁股都给打肿了。”不对……   齐厦说到这突然闭紧嘴巴,又忘形了,他干嘛跟贺骁说这么丢人的事儿。   见贺骁忍不住笑,齐厦下巴端平,说:“你小时候呢?”丢人也该一人一次,大家扯平才能把脸给找回来。   贺骁说:“我小时候没这种事。”实际上齐厦小时候偶尔顽皮也就让人费心,他那会儿天天想着偷他父亲的枪,那是要命的玩意,说出来吓人。   觉得他不坦诚,齐厦不高兴了,傲娇地把脸转向窗外。   正好这段路况好,贺骁把车速放缓了些,没说话,但空出一只手盖住齐厦的手。   他从侧后边看见齐厦耳根红了。   天色渐暗时路过临市市郊,贺骁发现车只要一路向前开齐厦就高兴,于是心里头对晚上的落脚地大概有了个底。   另外两个保镖开车在后面跟着,只是齐厦不知道。   车从一条单行道驶过,贺骁看见路边有家户外用品店子,立刻把车停下,伸手将齐厦取下的墨镜给他稳稳戴上,“我去买点东西。”   看见贺骁一步跨下车走进店里,齐厦明白他要买些什么,心里头猫抓似的想要跟着去选,无奈顶着他这张脸出入都不方便。   外边街市华灯初上,贺骁一头扎进店里跟就跟那满眼的深色和军绿融为一体,齐厦无聊中眼光朝着旁边日杂小超市扫了一眼,瞬间眼神一亮。   而贺骁这时候正挑选晚上要用的东西,他态度挺干脆,看上就直接拎出来,几样都凑全就摸着钱包准备付钱。   刚巧旁边有对小夫妻排在他前头,男人手里户外防水包往柜台上一放,对还在四下张望的女人说:“媳妇儿,给钱了。”   女人开始掏钱,男人说:“还有零钱吗?再给我点买包烟。”   贺骁摸到包的手立刻就收回来,大步出来到车边敲敲车窗,等齐厦这边玻璃落下些许,手搭着车窗,脸凑过去,“给钱。”   齐厦一愣:“哦。”从裤兜掏出钱包整个放他手上,“给。”   贺骁为了吃饭时候方便再要一次,从里头只抽出几张,包叠起来还他了。   齐厦这时候手指着旁边小超市门脸,“那个也买点儿,要鸭脖子和小鱼干。”   贺骁顺他手一看,店门口收银台边几个盒子上logo像是一个真空包装熟食的牌子。   平时为了方便上镜,齐厦对自己一贯苛刻,凡是辣的或者色素重点的东西一概不吃,今天算是彻底放飞自我,贺骁点下头,“行。”   齐厦对他眨一下眼:“再加点啤酒。”   贺骁愣了,齐厦向来温文,第一次对他做这么调皮的表情,抛媚眼似的,意外的迷人。   因此贺骁把本来对他来说就不算费力的大包小包,从店里手提肩扛出来的时候脚底下轻飘飘的。   心里想着就他现在这自拔无能的样儿,幸亏齐厦遇到他的时候心无所属,幸亏齐厦现在心里头的人是他,否则中间要是还有个别人,那可真得出事。   晚上饭是在离海边不远的一家农家乐吃的饭,只有这种人少还有包房的地方才适合齐厦。   到海边已经过了九点,车在石滩停稳,这里离市区远,大晚上人迹罕至,从公路下来放眼望去就是一片乌压压的黑。   车前灯开着照明,从车里头出来,齐厦还在朝海那边望,贺骁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在前盖上坐着。   齐厦好一阵愕然,但他羞涩的时候本能地不说话。   深秋之夜,海风萧瑟冰凉,齐厦白衬衣外头只套了件质地薄软的针织衫,他头发被海风吹起来,贺骁伸手按住他的后脑,脸贴过去试了试,连鼻尖都是凉的。   贺骁利落地脱下外套,一件半长风衣给齐厦兜头披上,把他整个人裹住,上半身只露出一张白皙的脸,裹宝贝似的。   饶是这样还有些不满意,齐厦垂在车盖前的两条腿,长裤窄和皮鞋中间脚踝光着。   贺骁伸手给他握着搓了搓,“我去生火。”   他全然忘了自己穿着什么,话说完在齐厦脸上亲了下就要走,这时候连齐厦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手一抬要把身上披着的风衣拉下来,“我不冷。”   贺骁身上只剩短袖。   贺骁又没忍住,转身一把给他把衣服拉得更紧,按住他脑袋,用力在齐厦嘴上亲了下,“心疼我?”   齐厦被他亲得脸发烫,脑子被他身上和衣服上熟悉浓厚的男人气息熏染得晕陶陶的,转瞬贺骁又亲上来了,这次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舌头也闯进他嘴里。   齐厦说不出话,只能承受。   贺骁越亲越激动,他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放进齐厦的身体里。   粗重的呼吸声伴着海浪声,最后贺骁放开他的时候齐厦身子酥麻。   所幸贺骁还有几分理智,虽然恋恋不舍,好半天还是放开他的唇,滚烫的掌心贴在他的脸颊,“不冷,大雪天我穿成这样都耐得住。”   贺骁这话没掺半点假,他什么体格,齐厦什么体格。   说完就往车后边把晚上要用的东西一把拎出来扔地上,齐厦见状从车前盖跳下来,“我帮忙。”   贺骁转身再次不容分说地把他抱起来,稳稳放回原处坐着,再把买的一袋子小鱼干和鸭脖子放齐厦腿上,“你帮忙看着,你看着我更有力气。”   齐厦脸快烧起来了,硬汉开撩方式别具一格,可完全正中红心十环让人毫无招架闪避之力。   于是他就真在车盖上坐着了,人被贺骁裹得严严实实,两条小腿垂着悬空。   贺骁嘴里叼着一支烟搭架生火搭帐篷,一切步骤井井有条而且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一百次。   齐厦被鸭脖子辣得嘴都麻了,见贺骁忙起来时不爱说话就忍不住跟他说话,“味道不错,你不吃?”   贺骁蹲地上点柴转头朝他看过来,齐厦从袋子里拿出一袋正想着给他扔过去。   但贺骁把烟撇地上,一步窜过来把他手上咬过正准备往嘴里递的那个一口咬到嘴里,还整个嚼了,连骨头都没吐出来一块。   英挺的浓眉下一双眼睛灼灼看向他,贺骁伸手抹一下嘴唇上的辣油,“确实不错。”   齐厦手上空袋子还举在那,好半天没出声。   深夜的海边劲风透着一股子苍凉,因此,两个人坐在火堆前,被那寸方的热度和光亮罩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格外暖。   铁架上烧着热水,贺骁忙了半个钟头,齐厦身子贴着他坐还能感受到从他身上蒸腾出来的热气。   齐厦这次是自己朝贺骁肩上靠过去的,贺骁挑柴的棍子立刻扔到一边,伸手把他揽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颈窝。   另一条胳膊从他身子前头环过去,把他整个身子都抱住,贺骁低头嘴凑到齐厦颊边来回地蹭,“高兴吗?”   齐厦被他胡渣刺得有痒又麻,微微点一下头。   贺骁刻意压低声音像是怕惊动这一刻的平静,“我也高兴。”   齐厦从他怀里把眼光放出去,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黑沉沉的大海。   突然想起他们上次一起去海边那晚,他给贺骁念过的诗。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齐厦把自己虐到了,他一只手攀上贺骁的肩,身子往贺骁怀里埋得更深。   清秋深夜,一直能延伸到天涯的大海,他的一辈子时间就在这个时候凝住就好了,齐厦想。   无所谓对也无所谓错,无所谓过往,无所谓明天,无所谓男,无所谓女,更无所谓世俗,广阔天地之间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齐厦长这么大不变的铁律,他一感怀于内毕竟出状况。   这天下午连着晚上的亢奋,齐厦长久没出声,贺骁听见逐渐平缓的呼吸声觉得有些不对劲,再低头一看,齐厦睡着了。   他浓长的睫毛搭在眼下看起来睡得十分香甜,被怀窝里热气捂着,脸颊还红红的,乖得让人心里发软,贺骁哭笑不得,嘴在他额头上又打了个印,小心地抄住他的腿弯把人抱起来放进帐篷里头。   第二天清晨贺骁是在海浪声中醒来的,除了海浪声,耳朵贴地能听见人的脚步。   外边天还没亮,贺骁警觉而且缓慢地坐起来,给齐厦把毛毯捂严,手伸进怀里触到冰冷的铁壳,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把帐篷拉链拉开一个小口。   看见外头找水的人,贺骁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带着些不悦地把拉链拉开,眯眼朝他们停车的方向看过去。   他动作轻得几乎听不见,但齐厦在他身后鼻子里拖出一声绵长的叹息,贺骁立刻转过头。   齐厦也醒了,一双惺忪的眼睛望着帐篷外头,保镖A,B两个人正合上他们车子的后备箱。   保镖A,B发现动静也一脸愕然地朝他们看过来。   贺骁心里很不痛快:“……!”这俩家伙晚点出来能死?   齐厦心情再次郁结:“……”还真是等不到天亮美梦就醒了。   但这还不是全部,齐厦是当天下午回城后去话剧团那边报到的。   他进屋,魏央正好从里边出去,从他们身边经过还翻了个白眼。   这时候跟在旁边的不是贺骁,齐厦签完合约,问:“魏央她……”   李导演说:“哦,这个年轻人在表演方面很有追求,是戏剧学院的张教授介绍来的,她扮演侍妾初棠这个角色,你们对戏的机会很多。”   齐厦手里的笔瞬间重得拿不起来,他和魏央又得天天见面了。     第33章      不管如何不喜欢跟魏央打交道,作为演员齐厦还得敬业,而且心里头越是有隔阂,越得铆着浑身的劲儿克服,作为一个有风度的男人,是不会因为另一个男人平地生波地为难情敌的。   所幸排练开始贺骁和魏央撞上,相互不理睬得连眉眼官司都没有,真就是形同陌路,齐厦心情略微好了些。   魏央扮演的是公子的侍妾初棠,这时候扮演将军的那位老戏骨还在外地,头几天齐厦排练基本是跟她对手。   令人意外的是,一直把作死当日常的公主病魏央,这次态度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虽然戏外还是对齐厦不假辞色,但也就停在不假辞色,没出其他幺蛾子,不管是对齐厦还是对贺骁。   排戏的时候则更是认真,中间一场戏,她半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忘了台词,自己眼神顿了一会儿没想起来,主动对齐厦说:“抱歉,给我一分钟,我们再来一次。”   齐厦心情有些复杂,比情敌挑衅更可怕的是,本来作死的情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行。”他说。   眼光下意识地朝贺骁瞟过去,见贺骁正看着他,而且目光虽然平静,却专注得像是视线里头只有他一个人。   齐厦眼神慢悠悠地收回,唇角忍不住扬起一个细小但迷人的弧线。   这一回合,他胜,贺骁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心志坚定。   但天天在一处也不会每次都让他心里这样舒坦。   事情发生这天,是回过头来排第二幕,这次不仅是台词,还加上了必要的舞台动作。   魏央佯作从屋外进来的样子,回身关门,搓手呵气,“天真冷啊,外头雪融了。”   齐厦躺在一边安置的道具软榻上,吃力地撑起身子,“你,从哪来?”   魏央踱几步,“按你的吩咐,我清早就去了趟西郊的园子。”   等她走到既定位置,台词顿了下,“这炭盆都熄了,身上有伤怎么能受寒,你应该早些叫人的。”   齐厦干脆坐起来,这是第五次她肢体语言和台词韵律配不上了。   魏央问:“怎么了?”   这时候正是午饭时间,导演不在,对于专业齐厦一向是别人问他就不憋着的,纯粹为了表演效果更好,倒真没掺别的情绪。   他话几乎冲口而出:“你这几段台词的节奏始终不对,贺骁念这儿都比你把握得好。”   他这话说得有些不留情面,魏央一听完一双杏眼立刻瞪得溜圆。   她刚要发作,眼珠子动了几下,似乎想到什么,转头不可置信地看一眼贺骁,哈哈笑出声来。   魏央纯粹是想不出她这个暴力狂人一样的哥哥居然会被齐厦支使着去念一个小妾的台词,角色不分贵贱,但贺骁不是行内人。   一直笑完,她眼光朝贺骁一睨,“以前多厉害,你也有今天?”   贺骁抱臂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里想着有什么好笑,一点专业精神都没有。眼神又回到齐厦身上,齐厦眼光早瞥向窗外去了,眼角眉梢那股子愁郁和冷淡,转瞬就回复成那个坐在冰箱上的绝世美男。   贺骁微怔:“……!”不高兴了?   齐厦完全不想看他,并且连眼角都不想甩魏央一下,心里头酸溜溜的像是喝了两坛子老陈醋,魏央这分明是在他面前炫耀旧情。   而他连呛回去的立场都没有,齐厦憋屈得厉害,可怕的是这憋屈还有绝大部分原因是他自己作的,他真还不如跟贺骁两个人就留在海边不回来。   于是他努力装作没事地说:“待会儿再接着练,我先去看下戏服。”说完施施然地朝着门口走去。   他离开,贺骁一定是会跟着的,这时候当然也没例外。   出屋到走廊,关上门,贺骁终于想起有件事他从来没跟齐厦解释清楚,这事儿到现在已经没有瞒着齐厦的必要了。   两个人一块朝着服装间去,贺骁说:“魏央管我叫哥。”   他这话是斟酌过的,齐厦毕竟手撕过魏央,把他们兄妹关系说得不那么亲近,齐厦可以少些不自在,何况他们兄妹本来就不亲近。   齐厦脚步立刻顿住,一双剔透的眼眸怔怔望着他,“……!?”   贺骁说:“以前就想告诉你。”   齐厦愕然地眨眨眼:“我知道了,我先进去试戏服。”   贺骁见他没生气,心里暗舒一口气,“嗯。”但又觉得好像有哪不对,齐厦接受得是不是太快了?   正如他猜测,齐厦转身推开服装间的门,心里翻江倒海:“……”哥哥妹妹,简直是新时代备胎代名词,原以为贺骁只是被魏央始乱终弃,没想到连个正牌都没挣上。   所以齐厦人都走到服装间里头了人还是有些回不过神,好像贺骁对他表白,他也没答应过,一直不清不楚地暧昧着,他给贺骁的待遇也没好多少。   就这样他还有心思跟魏央杠,不过他还真得杠下去,齐厦设想一下贺骁对别人轻怜蜜爱的样子,深深吸口气,又抹了把眼睛,“……”妹的,虐得通体舒畅。   从服装间门口不远的位置一直到窗,由顶上垂挂下来厚实的垂幕,齐厦就在垂幕边上怔怔对着窗出了一回儿神,突然听见里边有人说话。   先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找你的金主给你把这个角色争下来嘛,到时候角色是你的,来试这套戏服就是名正言顺,名正言顺懂吗?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自己暗地里羡慕嫉妒,把自己弄得不舒坦。”   接着有个年轻男人回答:“当然得争。”   齐厦:“……”是啊,名正言顺,他得争取,他欠贺骁一个名正言顺。   他想到贺骁被他从床上推开的两回,红着脸,心里头默默做了个决定。   但眼光从帘幕的缝隙往里头看过去,“……”好像有什么不对。   齐厦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里头年轻男人模样非常眼熟,特别那一对桃花眼就像是在哪见过。   年轻男人身上披着一件精致的月白色茧绸长袍,桃花眼里头精光四射,一副爱不释手又志在必得的神色。   齐厦:“……”不对,这不是自己的戏服吗?   他认真看了一会儿桃花眼的眉目,顿时愣了,这人五官活脱脱年轻时候的沈老师,虽然眼角眉梢流露出的那个味道不对。   齐厦完全不记得组里有这样一个人。   齐厦在娱乐圈里待这么久,终究还不是一点打算都没有,这人好像是要争他的角色,而且还能自由出入服装间,齐厦按捺着没上前,悄悄出屋,按他们一贯的行事准则把这件事告诉了女助理。   桃花眼就是这天下午被导演带来的,就他的长相跟已故沈老师相似这点,不光齐厦恍惚,就连魏央看着也愣了。   李导演亲自把人介绍给他们,然后呵呵笑地说:“大家可以熟悉熟悉,他在剧里头扮演乐师褰裳。”   可褰裳的角色是早就派了人的,那个演员很不错,还是专程空出档期来的,前两天他们对戏也排得也很上心。   齐厦立刻问:“为什么换人?”   同样出声的还有魏央,她比齐厦更不顾情面:“为什么?刘老师任何一个方面都没有不妥,怎么说换就把他换下来了?”   桃花眼笑得若无其事,导演把脸转到一边不说话。   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魏央立刻伸手指着桃花眼,说:“《凰权》里头那个男配也是你顶赵老师顶下来的吧,那电视剧我看过两集,你在里头整一个僵尸脸,连给赵老师提鞋都不配。今天这样,第三幕开头,你试试,演得好我们就服你。”   齐厦对桃花眼没印象,但他难得跟魏央立场一致了,他不想完全靠现场感染力取胜的舞台表演中间还夹个混子。   他们都看着桃花眼,桃花眼脸色一阵青白,但还是笑着对魏央说:“魏小姐,久仰大名。”   接着目光转向齐厦,虽然还是笑着,态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齐老师,你是前辈,就这样为难我一个新人?”   齐厦想到没想:“试戏让你觉得为难?”   魏央可不管人冲不冲她,说:“接下来一个月排练几个月演出,那得把你为难成什么样?说吧,你的金主是谁?”   桃花眼没接她的话,还是看着齐厦:“齐老师你何苦呢?角色现在已经是我的了,让我换一个顶掉谁还难说,别现在替人出头到时候轮到自己颜面不好看。”   贺骁眼光逐渐转冷,这人分明是揣着什么目的在刻意激怒齐厦,但他没动,就算齐厦真发怒了给他两耳光又怎么了,这样的杂碎,弄死他也没什么不好收场。   可是事情涉及专业,齐厦没发火,他很平静地说:“你比得过我,角色我让给你。”   桃花眼一愣,对他笑了下,根本不搭理比不比这回事,转头对一直不出声的导演别有意味地瞪一眼,扬长而去。   很快,事实就证明魏央的猜测是正确的,桃花眼的靠山下午来给他撑场了。   但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这个靠山居然是魏憬铭。   魏憬铭带着酷似他旧情人的桃花眼出现在排练室,齐厦这时候和魏央还有扮演他父亲的老戏骨正对戏,一行人看见魏憬铭出现都大惊失色。   足足一分钟没人说话,导演过去,不卑不亢地说:“魏先生,您来了。”   魏憬铭点一下头,眼风甩给桃花眼,“去排你的戏。”   青年对他顺从地点点头,看着他的那个眼神,异样亲昵,生怕人看不出来似的。   齐厦心里头恶心得像是吞了只苍蝇,沈老师的遗作,魏憬铭这个人渣把他跟前小情人塞进来了,而且这个情人还跟沈老师这么像,这到底是在侮辱谁?   他一向跟魏憬铭不对付,“这是你塞进来的人,你什么意思?这是沈老师的遗作。”   魏憬铭声音很冷:“你在跟谁说话?你老师的遗作,有张跟他相像的脸在里头,也算全了我对他的心意。”   他们像是自己人吵架,旁边闲杂人见状悄然无声地退出去,贺骁抱臂站在一边,脸上神色可谓阴云密布,相当难看。   齐厦这时候也气得不行,一双眼睛冷冷盯着魏憬铭,“你的心意算什么?你们渣男配狗一边去,不要玷污我的老师。”   魏憬铭眼色冷厉地看着他,抿唇不语。   桃花眼见状,笑着煽风点火:“这就是齐老师的教养,魏先生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   贺骁手放了下来,一双眼睛像是含着刀子似的看着魏憬铭,碍于齐厦在场,不想让他看到太暴力的场面,没动手。   他有顾忌,有人没顾忌,在场有个连影后都敢扇耳光的魏央。   齐厦不擅长吵架,一时语塞。   双方正僵持,魏央突然从旁边道具室冲出来,操着一把凳子朝桃花眼肩上猛地砸过去,“我特么让你演。”   剧团的家具陈旧,这凳子有些年头,实木的质地厚重,后来坏了又用铁片钉了边角,分量可想而知。   桃花眼被她砸得一声痛呼,伸手挡闪身躲,但魏央这一顿可谓兜头盖脸,很快就把桃花眼砸倒在地上。   他经纪人不敢上前缩到一边,突如其来的混乱,齐厦不由大惊,贺骁见他还怔着,第一个反应是迅速拖着齐厦把他挡在身后。   正当此时魏憬铭一声怒喝:“你们都死了?”   魏憬铭的人从后面把魏央架住,“啪”地一声,魏憬铭巴掌顷刻就招呼到魏央脸上。   场上所有人都静了,齐厦下意识要冲出去,贺骁把齐厦塞角落,“你待这儿。”而后朝着排练室中央大步过去。   魏央这时候哭着对魏憬铭说:“我放肆?这么多年你对得起我妈妈,对得起我吗?”   魏憬铭巴掌又要抽上去,但只是一个扬手的动作,手腕立刻被人从后攥住。   贺骁钳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扭,骨节错动,魏憬铭疼得脸色青白。   旁边人放掉魏央冲上来救他,还没靠近就被贺骁一脚踹得老远。   随后贺骁把魏憬铭一把搡到墙角:“滚!”冷戾至极,不容置疑。   魏憬铭带人狼狈离开前,阴测测地看了他一眼。   终于排练室只剩下他们三个人,魏央抱膝靠墙角坐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哭。   齐厦突然觉得摊上这么个爹,她也可怜,在她旁边坐下了。   贺骁就靠窗站在一边看着他们。   魏央边哭边对齐厦说:“看什么?很得意是不是?”   齐厦心想你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好歹,还是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魏央一把抓过去,“不用你好心,我这辈子最看不得的就是你老师的那张脸。就是拜他所赐我家才这样,你知道我小时候别人怎么叫我吗?”   她凄凉地笑了下:“他们叫我,那个妈妈在外边有男人、爸爸在外边也有男人的魏央央。可我爸妈刚结婚那时候也是很好的,后来就因为你那个了不得的沈老师勾引我爸爸,我妈妈才不把心思放在家里。”   贺骁两条浓眉皱起来,心想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他母亲跟魏憬铭结婚就图一个利,这点事能放眼里那就不是她了,太后大人在私生活方面洒脱不羁到连男人都叹为观止,当然她也有足够的强大支持。   而齐厦是绝对听不下谁说他老师坏话的,他侧头看着魏央:“你确定是你爸爸在外边的男人是沈老师?据我所知,他们认识在你爸爸婚前,你爸爸结婚他们就断了,然后他们十多年没见面,你确定你爸爸在外边的不是别人?”   魏央说:“你闭嘴!”   齐厦说:“我老师喜欢上男人是他的错,从喜欢上开始就注定不会有好收场,他也付出代价了,但说他插足,我拿我人格担保绝对没有。”   贺骁听着一惊,沉声问:“喜欢男人是错?从开始就注定没有好收场?”   齐厦这下没忍住,“难道不是?家人不会包容,社会也不认可,一起过那么多年连个法定关系都没有,纠纠缠缠多少年谁都想不到谁会突然去跟女人结婚,我老师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贺骁不可置信,“你在怕这个?”所以才一直犹豫。   魏央连哭都忘了,“你们……?”   齐厦赶紧闭嘴,他刚才说了什么。   但没容他再说话,贺骁一把拽住他的手,“回家!”   回家路上,贺骁一直沉默。   齐厦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这样明显的低气压,于是也没说话。   车停在院子里,贺骁抽出钥匙推门下车,轮廓粗狂深刻的脸表情非常冷硬。   齐厦手也伸向门把手,刚把门推开些许,车门被贺骁一把从外拉开,同时他的身体猛地一轻,齐厦只觉得眼前一阵地转天旋,他整个人从腰被贺骁扛在肩上了。   齐厦大惊,紧紧闭上眼睛。   贺骁扛着他,步子却很大,走得也快,齐厦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啸而过。   就这样一直进屋,女助理见状惊惶地问:“这是干什么?”   他们这样的架势,是个人都吃惊,何况丘燕琳嘱咐过她一定看着贺骁,尽量不要让他对齐厦做过分的事。   贺骁步子没停,就这么大步流星从楼下到楼上。   齐厦睁眼见女助理一直追在后面,吃力地开口问:“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这就是他自愿了,女助理脚步在贺骁房间门口停下,门嘭地被甩上,彻底隔开刚才的两个人。   而在房间里头,齐厦被贺骁扔在床上,身体撞在柔软的床褥,他好半天才撑着胳膊坐起来。   贺骁就站在床边上,幽深的双眼紧紧锁住他,一只手几下扯开自己衬衣扣子,衣服脱下扔在一边,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齐厦脸发烫,就按他今天白天想好的,默默开始脱衣服,先是外套,接着衬衣,但衬衣扣子只解开几颗,手顿住了。   贺骁高大的身子挺拔地立在床边一动不动,齐厦垂着头,手伸过去,解开他皮带上的金属扣。   他低眉顺眼的样儿,贺骁看着身体更兴奋,但心里又有不忍。   贺骁一手按住他的手,俯下身,手撑着他身边,脸对着他的脸,四目相对,“齐厦——”   他的声音很沉:“我只对你动过心思,其他什么事都依你,唯独不会由着你躲我。”   贺骁是彻底想明白了,齐厦的担心他只有用整个余生去证明,可是他们为什么一直蹉跎?   他的强势在这个时候已经毫无隐藏,他的心思他自己很明白,他想办的事办了再说。   贺骁手抬起齐厦的下巴,“告诉我,你愿意吗?”   被他雄浑的气息包裹住全身,齐厦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齐厦没说话,但用行动的回答贺骁,拉开贺骁的手,两只手笨拙而坚定地解开贺骁的裤扣。   贺骁低头看着他低垂的眼睫,那张让他痴迷已久的脸,再难忍耐,钳住齐厦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脸毫不犹豫地朝齐厦色淡润泽的嘴唇压过去……   贺骁这一亲就停不下来,他终究是狼的属性,极具侵略性,一手按住齐厦的头,舌头伸进齐厦嘴里用力翻搅,齐厦整个唇都被他含在嘴里,嘴唇也被他牙齿磨得生疼。   齐厦鼻腔被他深厚的男人气息充斥,口腔黏膜不停地被刺激,身子顿时软了,只是下边那个地方迅速充血。   他想要用力呼吸,可是,一口气从嘴里出来,“嗯……”声音暧昧绵长,情色得不像他自己的。   这一声就像是再次给贺骁点火,贺骁空出一只手褪下裤腰,两条健硕的腿从裤腿里踏出来,很快腿跨上床,把齐厦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   两个人力气悬殊,齐厦只能由着他,贺骁一手揽住齐厦的背,一手从他半敞的衬衣底下伸进去摩挲,粗粝的手指在他小小而有坚挺的乳头上用力去揉捻。同时嘴顺着齐厦修长白皙的脖子一路往下啃。   真是啃,鼻息粗重,野兽似的一下一下,齐厦也喘息不止,这个时候贺骁突然一把扯开他仅存的几枚衣扣,齐厦白玉一样的胸膛瞬时暴露在空气中。   贺骁沉醉地叹一口气,嘴含住他胸前那一点用力啃咬吮吸,同时把腿张得更开,拉住齐厦的手强迫着塞进自己内裤边沿。   齐厦仰着修长的脖子,闭着眼睛,手碰到贺骁胯间粗大坚硬的一根,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下。   但随后又坚定地伸进去用力握住,真大,他想,贺骁的相貌看不出明显的混血,可是阳具的粗大程度完美继承他的血统。   齐厦一只手勉强握住,但完全勃起的那个长度,小半截肉柱和饱满的圆头已经探出内裤的裤腰。   齐厦光想着要跟这个野兽一样健壮的男人做爱他心里头颤栗不停,但又饥渴得像是要烧起来。   他的身体和意识都骗不了自己,他期待被这样一个强势健硕的男人征服。   贺骁把齐厦抱着啃,齐厦一边粗喘,手一这给他套弄,不一会儿,从顶端渗出的液体湿润了他的手心。   贺骁手往下解开齐厦的裤子,碰到他那个地方也硬了,一把将他放在床上,随后整个人压上去,按住齐厦柔韧劲瘦的腰身,嘴唇带着粗重呼吸几乎是呼哧着沿着他白皙的胸膛和平坦的小腹一路往下啃。   齐厦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手拽住床单,眼睛往下看去。   贺骁扯开他的皮带,接着裤扣和拉链都被打开,贺骁肌肉坚实的手臂撑着床铺,身体略微抬起来,迫不及待扯下他的裤子,外裤连着内裤一起扔到床边的地上。   齐厦浑身赤裸,没有一点遮掩,第一次在贺骁面前光着全身,他忍不住闭上眼睛。   齐厦躺在床上的身体修长,薄薄的肌肉附在匀称的骨骼,皮肤白得没有一点瑕疵,他胯间毛发稀疏,看起来非常干净,连性器的形状和颜色都无可挑剔。   贺骁眼色更沉,一手捧着他的臀,头埋在他双腿间,痴迷地叹一口气,“你真美。”   比他想的还要美,贺骁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但这是他的宝贝也是他的神,他一手握住齐厦已经勃起的性器,低头一下含进嘴里,毫不介意用最彻底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宠爱。   “嗯——”最敏感的部位被刺激也被安抚,齐厦忍不住叫出声来。   眼睛睁开一条缝朝下望,贺骁浓黑的发顶埋在他身下,嘴含住他的阳物上下吞吐。   贺骁一手撑着床,随着动作,肩膀上厚实坚硬的肌肉紧绷收缩,极具男人味的诱惑。   他的动作猛而且快,是他一贯的硬汉风格,即使是口交,齐厦在几乎连喘不上来的快感中感觉到自己被他用嘴强奸了。   齐厦第一次被人这样刺激,没一会儿就射了。   一阵痉挛过去,浑身虚软。   他手挡着眼睛喘了一会儿气,在贺骁又压上来吻他的时候翻了个身,强撑着没多少力气的身体,一手贪恋地摸着贺骁坚实的腹肌,身子也往贺骁身下去。   他学着贺骁的样儿,嘴唇路过贺骁暴起的胸肌时,在那硬得像是石头一般的乳头上舔了一口,贺骁闷哼一声,喘息更为激动。   两个人都侧着身,贺骁手捧住他的头,但齐厦身子还是慢慢下滑,头很快凑到贺骁肌理分明的小腹之下浓黑的丛林间,有来有往地用手握住贺骁硕大的阳具,嘴唇凑过去含住。   贺骁全身筋肉顷刻紧绷起来。   齐厦也没做过这种事,也只能凭着本能,想着他自己受到什么样的刺激会有快感,嘴巴包裹住粗大的一根用力含吮,舌头在肉眼上来回刮擦。   贺骁这种尺寸,他根本不可能全部吞进去,只能记得龟头的部位最为敏感,齐厦也算是彻底放下偶像包袱,使尽了浑身解数,舌头在紫涨的蘑菇头舔,一直往下,最后又含住最下边沉甸甸的肉球。   贺骁肩膀和胸膛上的肌肉都颤动起来,紧握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他没想到齐厦会给他口交。   这对他来说不是纾解,而是最终级最直接的撩拨,贺骁浑身僵硬了一会儿再也无法忍耐,捧住齐厦的头,身体从他嘴里抽出来,随后握住齐厦的肩膀轻而易举把他拖到自己身前,同时一个迅猛地翻身把齐厦压到身下。   齐厦是下面朝下的跪趴姿势,贺骁一把抓来被子垫在他身前下方,自己压在他背后,嘴唇暴风雨似的落到他后颈,脖子,同时两只手把齐厦双腿闭得严严实实。   贺骁开口时,声音粗哑得几乎听不清:“我不进去。”   尽管他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的怒涨的性器送进齐厦的身体,痛快淋漓地干一场,但他不认识心尖上的人能一下接受他的尺寸。   而后几乎要涨爆的粗大肉根,插进齐厦合着的腿缝间,就从齐厦垂着的双丸底下插进去。   齐厦知道他要干什么,腿夹得更紧,贺骁跪在他身后,两手握住他挺翘的臀用力揉搓,同时动作极为刚猛地抽插起来。   这时候天还没黑透,晦暗的房间,一黑一白两个身体叠合在一起,黑的健壮,白的精致颀长。   齐厦身体敏感的位置被贺骁从身后不停地冲撞摩擦,很快再次勃起,“嗯……”   他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手伸到身前握住自己再次坚挺的性器上下撸动。   贺骁的体格对他来说有压倒性的优势,齐厦跪趴在床上,整个人都被笼罩控制在贺骁身体底下。   而贺骁激动得无法自持的动作迅捷猛烈,几乎要撞碎他,一张结实的订制实木床就在这暴风骤雨似的冲撞中像是单薄的竹编凉床似的吱吱嘎嘎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厦身体里头血沸腾到顶点,骨头就像是要散架似的,房间里他们两人的喘息声一阵接着一阵。   就在他要第二次射出来的时候,偏头从玻璃的倒影里看到贺骁健硕的臀肌马达似的一下一下后缩前挺,浑身肌肉纠结起伏,一次一次把自己从他腿缝撞进去。   齐厦两腿间火辣辣的,但是极具感官刺激的画面把他身体里蓄积的快感一下冲到顶峰。   齐厦:“嗯……”   他再次喷射出来。   而贺骁掌住他的身体没让他动,呼吸也越来越粗粝,齐厦只听到一声从喉中弹射出的低吼,灼热的体液一股一股冲刷在他皮肤上,他大腿内侧的皮肤甚至能感觉到贺骁粗大有力的肉根是一跳一跳地射出来的。   最后他身子瘫软地趴着床,贺骁伏在他背上呼呼喘着粗气,布满胡渣的下颌在他脖子上来回摩挲,嘴用力亲他的耳朵,声音沙哑地说:“你是我的。”   齐厦无力地开口,“你也是我的。”   贺骁没说话,手揉揉他的头,在他肩膀上使劲亲一下,沉沉笑了声,听起来非常快活。   他胸膛的震动齐厦感受得非常清楚。      第34章      事实证明饿久的狼惹不得。   这天先是在床上,虽然贺骁理智还在,没真的第一次就把齐厦做到底,但他那个力气光是在后边从腿缝把齐厦要一回,几十分钟冲撞的力道就够人受的。   齐厦觉得浑身骨头一块接不上一块似的,两个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一身淋漓的汗水干透后黏糊糊很不舒坦,贺骁又去浴室放水,把齐厦抱进去,自己垫底下,让齐厦躺他身上浸在热水里舒散筋骨。   齐厦排练一天,加上下午那一通闹,只泡了一会儿脑子就晕乎乎的。   可能彻底坦诚之后以前那点羞涩也没了,齐厦一边迷糊着跟贺骁说话,手在贺骁胳膊结实坚硬的肌肉上玩似的抚摸按压。   两副身体上下叠着,贺骁刚才一次过去本来就没尽兴,这会儿又没忍住,就在浴缸里头又来了一回。   如此一来,齐厦回到床上腰散架似的酸痛,贺骁给他揉了一会儿才下去把晚饭弄上楼。   这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八点,齐厦被折腾两次,两次都没做到底,大腿内侧皮肤就算抹过药,一擦到布料还是觉着蛰的疼,也没穿衣,就这样躺在床上。   贺骁手里端着吃的一推门,人怔住了,眼前的画面让他感觉他怎么都吃不饱。   房间里灯光昏黄,而齐厦修长匀称的身体侧躺横陈没有一处不优美,最重要的是他还光着,只有薄被的一角勉强遮住最隐秘的部位,白玉一样的皮肤在灯下泛着柔腻的光。   听见关门声,齐厦才把那双已经睡意迷蒙的眼睛朝着他扫过来,还透着几分无辜。   做过之后露出这副模样只有八个字形容:身娇体软,不胜轻狂。   贺骁很想对他轻狂一整个晚上。   贺骁觉得自己忍性简直修炼到了最高境界,这时候担忧齐厦肚子饿的心思超过了本身的热血沸腾。   大步过去,餐盘在床头柜放下,自己把凳子拖到床边坐着。   齐厦大概真是累了,人慵懒地躺着没动,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贺骁,里头像是汪着两潭秋水,一副落难美男求投喂的撩人样。   这本来也是不需要他示意的事,贺骁一手端碗,一手拿起勺子,里头的粥一口一口地喂到他嘴边。   他喂,齐厦就乖乖吃,贺骁目光宠溺看着齐厦,只觉得心尖都是软的,这是他的宝贝,他爱不释手,就在今天他终于得到他了。   齐厦只把粥吃下半碗,说:“不要了。”勉强填下肚子就成了,他现在眼皮都在打架,实在困得不行。   贺骁这时候也顾不上自己还没吃别的,就着手上的碗把剩下的呼哧喝下去,碗摆在一边快速地脱衣上床,把齐厦抱住,“睡吧。”   齐厦倦倦地说,“这儿只有一个枕头,你去我房里再拿个。”   贺骁胳膊伸到他脖子底下穿过去揽住他的肩,让他贴进自己怀窝里,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以后你就枕着我。”   第二天早晨齐厦醒来身子还有点酸疼,下楼吃早饭的时候装得若无其事,倒是女助理看着他的眼神有那么点不对。   上饭桌,齐厦见桌上早餐清淡得连平时调口味的几个小酱菜都没了。   他和女助理平时一直克制自己不吃辣,可桌上还有三个不需要控制饮食的大男人,齐厦微微意外,可他正常时候对这些生活小细节都不太当回事,只看了一眼,坐下开吃。   手上筷子很快就朝着鸡肉卷饼去了,谁知还没夹到,女助理轻咳一声:“喝点粥吧。”   齐厦不明所以,卷饼夹在盘里慢慢吃,女助理眼光在他和贺骁之间瞟来瞟去,似有些不可置信。   贺骁坐在他对面和往常一样沉默,但目光和他对上时候里头带着丝温柔的戏谑。   齐厦转瞬就明白人家这是以为贺骁已经把他全垒了,顿时耳根发热,突然觉着连两个保镖看他的眼神都透着打趣似的暧昧。   但他性子轴,凡事只要认准就没那么多细枝末节的在意,哪怕对往后的路依然迷茫,即使明白家里父母一旦知道还有一场暴风雨在等着他,他认定贺骁就是认定了,如今在自己人面前也没什么可不坦荡。   贺骁风卷残云似地吃完,和平时一样去车库检查车子,齐厦施施然地站起来,正要跟着去,女助理突然叫住他,“齐厦。”   转眼两人去了小排练室,女助理上下打量他一阵,不可思议地说:“好好的直男说弯就弯,贺骁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昨天贺骁把齐厦扛进房她是想找个法子拦住的,但贺骁还没说什么,赶走她的居然是齐厦,这特么找谁说理去?   齐厦一听她这话把贺骁当祸害似的,眼光不自在地望向窗外草木葱茏的庭院,支吾着说:“其实,我觉得……直男什么的,可能是我自己弄错了。”   女助理明显不信,呵地笑声,他们之间关系烂熟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弯的对着男人能硬起来,直的只对女人有生理反应,你说给我听听,这种明摆着的事儿,你到底是怎么弄错的?”   齐厦神色更局促,“那我确实……”说到这立刻打住,忙不迭开溜:“我赶时间先走了再见。”   女助理瞪大眼睛难以相信地望着他的背影好半天。   确实什么?确实一直对同性是有反应的。   那么齐厦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煞有其事地把自己当成钢管直的,这还真是个迷。   不管齐厦这么长时间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一直错误认知自己的性向,如今视帝有了新一重身份,贺骁的正牌男友。   齐厦把这重身份看得很重,相互承认意味着话语权。   他们这天头几个到剧团的排练厅,值得一提的是魏央比他们到得更早,齐厦进去的时候,魏央正坐一边拿手机刷着什么,而且在屋里还戴着口罩,看来昨天魏憬铭那一耳光还真狠。   齐厦一时觉得她也可怜,但再可怜没用,他是不会由着别人觊觎自己的男人的。   因此他走进去的时候昂首挺胸,架子难得端起来,从今天开始这个情敌甭想在他面前炫耀什么。   但魏央手指在屏幕上划个不停,听见声音也只是抬头匆匆看他们一眼就自己干自己的了,齐厦这一拳好像打在棉花上,心里头有些无趣。   贺骁把他的东西放在一边,凑过来说:“上午我出去一会儿。”   齐厦一愣,但转念想想他每次排戏,贺骁自己守在一边其实也无趣,点下头:“中午回来吃饭吗?”   他这样子还带着些不舍,贺骁心里头很受用,“回,但要是晚了你也别等我。”   他打完招呼就走了,留下另外两位保镖在这护着齐厦。   这时候导演还没来,齐厦自己站在窗户边上看着贺骁从院子走出去。   一直沉迷手机的魏央突然出声:“你们真在一块儿了?”   齐厦心想就怕你不问,果断回答,“是。”   魏央意味不明地问,“怎么勾搭上的?”   说勾搭多难听,齐厦纠正她顺便回答她的话:“两厢情愿。”   只要他不缠着沈邵捷,魏央就跟他没多大冲突,这时候十分愉快地说:“你们就好好过吧,他成天对人凶神恶煞的,一定不会有女人跟你抢。”   齐厦脸色骤冷,“……”这话他就不爱听了。   他只想魏央不要缠着贺骁,但她凭什么嫌弃?再说贺骁什么时候凶神恶煞了。   齐厦突然想起一件事,昨天就是在这里贺骁果断把魏憬铭给得罪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但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很快导演和其他演员陆续到场,这一天的排练正式开始。   所以齐厦的担心一直持续到午餐休息时间。   要他对魏憬铭这等人渣低头他很难做得出来,即使他能做出来,贺骁也未必愿意,但贺骁都在身上的麻烦怎么解决才好?   齐厦一边发愁,心里边把魏憬铭这等仗势欺人的角色凌迟了一百遍,他抬手看一下表,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贺骁还没回,自己愁着愁着就往楼外头去了。   这栋楼从大厅出去往院子走有十来级台阶,齐厦脚刚踏上平台就看见一辆崭新的劳斯莱斯在台阶下边不远的位置挺稳。   蹭亮的车门打开,副驾座和后座分别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下来,一个从后备箱拿住一张折叠轮椅放在车边架开。另一个打开后门,从车里小心地抱住一个中年女人,把她安置在轮椅上。   中年女人妆容穿着都雍容精致,身上正装套裙像是某大牌的订制,齐厦在圈里混了这么久,从设计风格就能看出来。   只是裙子看起来稍微短些,因为女人有条腿上打了厚厚的石膏绷带,即使这样也半点无损她矜贵的气质。   应该是位豪门贵妇,齐厦倒没仇富的毛病,但光上千万的豪车停在剧团简陋陈旧的院子里就别提多突兀。   这位太太不是圈里人,眼下前呼后拥地往这来,让他想起昨天的魏憬铭。   齐厦在平台站着,一直看着中年女人在轮椅上坐稳。   突然眼光朝旁边瞟过去,瞧见院子里头贺骁大步往这边来了,心里不由地一喜。   可是没容他高兴多久,阶梯下的女人也望向贺骁的方向,马上格开要把她连人带轮椅抱上来的西服男的手。   贺骁刚巧转头看到她,她伸手对贺骁一指,像是在说:“你来。”   贺骁就这样朝着她去了。   眼见女人对着贺骁拍了拍轮椅的扶手,贺骁脸转过来朝齐厦看一眼,而后弓下身子就要去搬轮椅。   齐厦一愣:“……!”脚飞快地几步跨下阶梯,急吼吼地出声,“慢着!”   贺骁和女人同时看向他,齐厦不容分说地拉开贺骁的手,对抬眸端详他的中年贵妇说:“您随便支使别人,这样真的合适?”   不是他失礼,纯粹这女人身边明明带着好几个男人随行,凭什么自说自话地差遣贺骁,有权势可仗也不带这样的。   中年女人不出声,注视着齐厦的双眼眼角泛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贺骁也笑着,但眉头拧起来:“齐厦……”   “你先别出声。”齐厦霸气地打断他。   中年女人一双看不到多少皱纹的美目看齐厦半晌,这时候终于开口。   她对齐厦微微一笑,从容而有气势地说:“哦?可我是有年纪的人,而且还伤了腿,尊老是美德,你们这些年轻人顺手帮忙难道不应该?”   漂亮的女人大都对年龄讳莫如深,就他助理常乐还天天说自己永远十八,齐厦先是惊愕贵妇人把老字说得如此坦然,而后脑子又有些转不过来了。   他觉得她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尊老爱幼人人有责,从小他爸也是这么教他的。   齐厦这时突然就无法直说你自己有人,又舍不得委屈贺骁,于是把又想对他说什么的贺骁塞到身后,自己问女人:“您要上去”   贵妇人又笑了,“是。”   齐厦二话不说亲自下场,上前弯腰,胳膊圈住轮椅用力抱着。   他腿下正准备准备使劲,贺骁两手掌住他的肩把他拉开,“齐厦,我来。”   齐厦伸手就去掰贺骁的手,贺骁突然忍俊不禁地说:“这是我妈。”   贵妇人脸转到一边闷着笑,齐厦回头一脸懵地看向贺骁:“……!?”   贺骁坚毅的脸庞笑意根本收不住,眼光温和地落到他脸上,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妈。”   齐厦脑子顿时乱成一团浆糊,但这还不是全部。   突然从他身后传来女孩清脆的声音,“妈,你怎么来了?”   齐厦转头一看,脑子更蒙了,是魏央。   而正在此时,贺骁母亲笑着对他说:“他们兄妹难得在我面前碰到一块儿,更妙的是你也在,就这么定了,晚上都一起回家里吃饭。”   以前手撕过小姑子、刚刚又亲口炮轰了婆婆的齐厦:“……”      第35章      齐厦混乱了一整个下午,接近晚饭时候他趁着休息去走廊上透气,路过服装间门口,贺骁攥住他的胳膊一下把他拉进去,飞快地关上门,从背后把他抱住了。   齐厦站着没动:“……”   贺骁在他耳朵边上说话,声音沉沉的,“不高兴”   齐厦本来想问贺骁怎么不早告诉他,可是转念想想,见人就显摆自己家里老妈多有钱是件很low的事,贺骁绝不是这样的人。   而且贺骁也说过他是非婚生子是吧,齐厦的认知,可能贺骁跟他妈妈不常来往,一直自力更生所以才安于在他跟前做个普通保镖?   总之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他到现在还头晕脑胀,于是齐厦头晕脑胀地说:“没有。”   谁能告诉他怎么回事,他昨天还想着转正到情敌面前扬眉吐气,转眼情敌今天变成他男人的亲妹妹。   想到这里,齐厦终于理清楚有什么不对了,抬手握住贺骁的胳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魏央是你妹妹?”   这时候最尊重事实的答案是,那些都是齐厦自己可爱清奇的脑回路臆测。   或者说当时为了好好完成保护齐厦安全的任务,贺骁不得不干脆一直顺着齐厦黑洞一样的脑洞继续把直男装到底,因为齐厦对同性的态度太极端。   但这两种回答贺骁根本就没考虑,大老爷们遇事,管他中间有多少扯不清,把错处往自己媳妇儿身上推那就是不对。   于是贺骁囫囵着嗯了声,从身后抽出个东西亮到齐厦面前,“给你的。”   齐厦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了,“……?”   贺骁手上是带鞘的短刀,约摸两个手掌那么长,铜黄色,刀鞘上有精致的凶兽浮雕花纹。   见他一时怔住,贺骁把刀柄放到他手心让他握着,而后自己两只手覆住齐厦的双手,噌地拉开刀鞘,蹭亮的刀刃闪着寒光立刻暴露在他们俩的视线中。   刀身有血槽,刀锋利得吹毛断发,齐厦一惊。   贺骁立刻归刀入鞘,东西塞到齐厦手里,“本来昨晚就该给你,留到今天上午出去找人修了锁扣。”   齐厦脸有些发热,昨晚这样那样之后送给他的,那不就是定情信物?   贺骁低头看着他轻扇的睫毛,似真似假地说:“以后哪天你觉着跟我过不下去了,就干脆拿这个收拾我。”   齐厦一怔,顿时觉着手里的刀千斤重。   要么一直跟他在一起,要么弄死他,贺骁真霸道。   不过他转念想想应该是个玩笑,糙汉怎么了,糙汉也有糙汉的浪漫,齐厦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这晚上,齐厦和贺骁还是去了贺骁母亲家。   尽管贺骁表示去不去都由他,但齐厦觉得既然长辈都开口了,不出席太不像样。   毕竟他昨天知道了那段婚姻,贺母和沈老师同样是受害者,心里头对她的成见已解除,而且贺骁看起来跟他妈妈关系没那么差。   齐厦是带着通关终极副本的觉悟去的,毕竟他之前干的那些事哪样拿出来说都不能给自己加分,更何况他是男人。   因此在路上,他紧张地问:“你妈妈有什么特别忌讳的事吗?我准备什么礼物合适?”   贺骁看着好笑,“什么都不用讲究,你就当是在自家吃饭。”   但心里头又软乎乎的,齐厦什么时候在交际上用心,现在这可都是为他。   贺母的住处在西郊半山,这一代豪门扎堆,别墅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   他们车停在院子里头,很快有人出来迎接他们,一直走进客厅,贺母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出来,对他们温和地说:“先坐,半个钟头之后开饭。”   齐厦礼貌地回应,但心里头还是惴惴不安,拜如今电视剧剧情大套路所赐,这种豪门媳妇或者女婿上门的戏他看得太多,家长笑脸相对不表示心里头认可,人家也有可能是一头顾忌自己孩子,一头酝酿着后招呢。   而且贺骁妈妈要是想拆散他们,齐厦估计连那种给你XX万离开我的儿子的剧情都不会有,因为他已经把贺骁家里人得罪光了。   于是齐厦这天规行矩步格外认真,尽量做到让人挑不出错处。   开饭的时候魏央也回来了,贺母看着她坐下,对齐厦说:“央央脾气太骄矜,以前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看在贺骁份上,你别往心里去。”   随后又说,“她最近突然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还得多谢你前一阵在片场提点。”   齐厦:“……!!”筷子夹住的菜险些掉下去,那哪是提点,分明是教训,原来连他之前跟魏央那些不对付贺母真知道。   虽然让魏央NG一下午到现在齐厦都没后悔,但他是真分不清贺母这话是正的还是反的。   贺骁见他神色不对,立刻问:“不舒服?”   齐厦茫然地说:“啊?”   中式别墅,餐厅临着花园,这时候两面的门都洞开,夜风清冷。   贺骁想着他昨天晚上有些受凉,干脆起身过去手一拉,一边墙的门给合严实,另一面则留了不朝着齐厦那边的两扇透气。   齐厦不明所以,魏央见惯没当一回事。   贺母却神色微讶,她这个儿子以前只知道打打杀杀,好几次送人到他跟前,他连看一眼的耐心都欠奉,如今居然能对齐厦体贴成这样,可不就是一物降一物。   由此一来她看着齐厦更顺眼了,她最大的心病就是贺骁跟着他父亲学全了不要命的毛病,这些年总是枪雨里来炮火中去的,一点顾念都没有。   如今有个人绊住贺骁的神,她好歹能放心些。   关键是齐厦本身呆呆的性子让人不放心,怜弱是男人的通病,越是这样他越招贺骁挂念。   因此贺母对这个男儿媳很满意,她觉得应当再适当表达一下自己的接纳。   正好魏央对齐厦说:“昨天那个不要脸的东西今天没来,刚才回来之前我听李导演说他顶角的事黄了。”   贺母知道她说的是魏憬铭的小情人,于是笑着说:“这种事,你们就不用当面跟他失身份。”   接着目光转向齐厦,轻飘飘地说:“就冲他让你和央央受这一场委屈,这人一辈子别想出头。”   毕竟自己女儿难得认真一次,吃了排头她不可能不深究。这事就连细节她都很清楚,那人就是冲着齐厦的角色去的,不仅如此,最终目的竟然是让齐厦给他当配角给自己谋出位。   贺母这样就是把齐厦跟魏央一般看待了,桃花眼就是她出手收拾的,魏憬铭心疼那也只能忍着。   齐厦身子一阵发寒:“……”贺骁的妈妈果然是厉害角色,现在这是不是杀鸡儆猴警告他。   确实,也没当面跟他“失身份”。   齐厦这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但他本身就不善交际,同一桌上人都看得出来,贺母把他当自己人看待当然不会跟他计较。   倒是在饭快吃完的时候发生一个插曲,家里帮佣过来附在贺母耳边说:“杨特助来了,说是您的吩咐,我已经让他去书房等着了。”   贺母说:“嗯。”这位杨特助算是她的亲信,今天来是按例向她汇报下午董事会的细节,毕竟她现在伤着,很多场合能不出席就不出席。   但眼光扫过齐厦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一桩旧事突然从脑子里浮出来。   她心头一顿,但神色不显地偏头对帮佣说:“让他留下文件,自己先回去。”   帮佣应了声是,立刻走了。   贺母笑容波澜不惊地问齐厦:“贺骁说你平时不吃辣,今天家里的菜还合你胃口吗?”   她记性一直很好,很多年前那件事就是杨助理去谈的,他应该至少见过齐厦当时的经纪人,或者齐厦本人也见过他。   虽然当时齐厦说不行她也就作罢了,并没有仗势欺人做什么强逼的勾当。但这事说起来最开始做得有点伤人尊严,眼下既然孩子们都和和乐乐的,就别再翻出来给大家添堵了。   齐厦跟杨特助还是别打照面的好。   回家路上,贺骁见齐厦一晚上小心,又似乎不在状态,也知道他紧张,于是在车上对他说:“我和你的事就只是咱们俩的事,其他人的意见不重要。”   怕他多想,又补上一句,“而且,我看她还挺喜欢你。”   齐厦犹豫地说:“是吗?”   接着脑子难得灵光一回,生怕自己的猜测影响人家母子关系,强忍着不安说:“是的。”   贺骁看他一眼,忍不住笑了,齐厦这呆呆萌萌的样子太戳人心窝。   一直到家,齐厦心里头不安才缓解了些,他的直觉,不管贺骁妈妈怎么样,贺骁并不是个容易被人左右意见的人。   两个人上楼,齐厦自己向往常一样往自己房间门口去,但走到一半脚顿住了。   贺骁也是习惯性往他自己房间去的,最后也在门口停住看着他,两人四目隔空相对,齐厦想到昨天晚上在那个房间发生的事,从意识到身体都有反应。   但他也是头次恋爱,今天一整天在外头两个人还挺正常,就像跟昨晚床上浴缸里的毫不掩饰的激情迸发隔着一层厚厚的次元壁。   齐厦到底是个矜持的人,就这样站着,没说话。   情理之中贺骁先笑着开口,他两条浓眉看起来非常英挺,“晚上我得给你按腰。”   齐厦脸一热,“……也是。”   接着脚就朝着贺骁房间这边来了。   开门,进屋,门在身后嘭地甩上,贺骁连灯都没开,一把将齐厦抱起来几步放到墙边一米多高的柜子上坐着,同时迫不及待地凑过去就是一顿亲。   次元壁瞬间打破,齐厦抱住贺骁的背,喘息着回应他。两个人衣服很快撕扯下来。   这晚上开始也只是手口并用,激烈程度却并不输给前一晚,男人大脑褶皱被荷尔蒙猛烈冲刷难免有些不受控制,做到一半,贺骁忍不住了,伸手从床头抽屉拿住一盒软膏,手指挖出一大坨就往齐厦后边抹。   齐厦最介意的部位被碰到顿时浑身紧绷,昨天他确实是下了决心由着贺骁把事做到底的,但这决心留到今天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身子一缩,贺骁喘着粗气说:“我们试试。”   试试就试试,齐厦深呼吸,用了最大的克制力忍着没动,但几根手指之后,正主上场,只抵在口上,齐厦在突如其来撕裂一样的疼痛中禁不住一声惊呼,眼睛忽地就湿了。   完全不由他,齐厦怕这种事,但如果这个人是贺骁,他愿意对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宣战。   齐厦浑身发抖,贺骁惊愕之余立刻停下来,心疼亲他的眼皮:“我不做了,你别哭。”   齐厦老实地说:“我没哭。”   他真不是哭,而是纯粹生理性的泪水,不掺杂情绪也不由人控制,完全是疼的。   贺骁很快就明白了:“这么疼?”   他浑身热度瞬间褪尽,抱住齐厦小心地亲吻安抚,心里头后悔不迭,明明应该慢慢来的,怎么刚才他就没忍住。     第36章      按照一贯的生物钟,齐厦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透,被子里头身体暖烘烘的,他伸直腿舒展一下身体,睁开眼往头顶望去,正好对上贺骁深邃的眼睛。   贺骁是浓眉大眼的长相,而且习惯皱眉,轮廓又深刻硬朗得刀刻似的,稍不高兴就容易给人严酷冷厉的感受。   但此时,贺骁怜惜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什么宝贝似的,被他枕着那条胳膊揽着他的肩背,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醒了。”   声音清醒,但听起来非常沙哑。   齐厦不知道他看了多久,迷迷糊糊地说:“早。”   贺骁眼里浮出温柔笑意,带着胡渣的嘴落在他额头上,齐厦这才注意他刀锋似英挺的眉微蹙,胳膊上肌肉紧缩得像石头那么硬,像是在忍受什么。   也正是同时,齐厦感觉到自己放在被子里的一只手掌心的触感灼热坚硬充实,而且这只手被粗硬的毛发扎得发痒,他五指微微收紧,只听见贺骁闷哼一声,眼色蓦然转沉,喘息逐渐浊重起来。   齐厦这才明白自己握住的是什么,顿时脸臊得滚烫,经过昨天晚上,他对那种事的畏惧发展到具体畏惧手里头这个东西,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睡着了会握着。   下意识地松开指头,但贺骁很快按住他的手腕,翻身把他覆在身子底下,雄浑的男人气息很快充斥到他鼻间,“就这样。”   贺骁也不知道睡美男为什么会攥住他的命根子,他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男人身体总是在早晨习惯性的亢奋,他怕自己忍不住,几次想要把齐厦的手指掰开,可是转瞬齐厦又握得更紧。   不想把人吵醒,贺骁只好纵着他把自己的命根子当玩具,这会儿睡美男醒了,他没再客气,亲亲摸摸地相互用手弄了一回,齐厦怕疼,经过昨晚他也没敢再进一步,幸好齐厦并不排斥跟他这样亲热。   事毕,齐厦喘息未定地躺在床上,贺骁去浴室拎了个热毛巾给他把手里头和身上的东西擦干净。   齐厦休息一会儿,等腿不那么软了,说:“我去洗漱。”   “嗯。”贺骁沉沉应了声,掀开被子起身,从旁边抓条短裤套上。   齐厦胳膊撑着身体正要爬起来,眼光正好瞧见贺骁凶神恶煞的东西很快被那一层布料遮起来,他脸又是一阵热。   但还没等他下床,贺骁果断地转身,手抄到他身下把他整个人抱起来。   他惊愕中环住贺骁的脖子:“……”   但贺骁抱着他就是往浴室去的,还没让他穿鞋,一直到洗手台前边把他面对镜子稳稳放下,让他脚踩着自己的脚背,两只胳膊从他身后伸出去,拿起牙膏旋开盖子给他挤在牙刷上,又给他倒了杯水,眼睛从镜子里看着他,“洗吧。”   贺骁说完就环抱住他的身子,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   齐厦只好端起杯子,“好的吧。”两个人连体婴似的,这是新的情趣?   贺骁透过镜子一直看着齐厦,倒不是什么情趣,他昨晚把齐厦弄疼了,经过那么一遭,今天真是不知道怎么心疼这只鹿才好。   早晨去剧团路上,齐厦突然觉得车开的方向不对。   认真看了下确实不对,问贺骁:“这是去哪?”   他们出来得早,这时候路上还不怎么堵,贺骁说:“你昨天说想吃前面那家店的肠粉。”   齐厦依稀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就算吃过早饭这会儿还是馋得口水出来了,他没想到自己顺口一句,贺骁这糙汉居然还记得。   但有些不对,齐厦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又看向前边路口跟贺骁解释:“那家店是连锁,前面这条街上是新开的,跟老店不是同一个师傅,味道不一样?”   贺骁问:“差很多?”   齐厦忍不住安利,“是啊,东郊那家做出来的才是人间美味。”   贺骁嗯一声,“行。”车很快就从路口开过去了。   看着他找地儿绕行车转向,齐厦一愣:“……”这就不买了?聊胜于无啊。   到剧团,排练开始齐厦就心无旁骛了,这戏一对上就是一个钟头,等他停下来休息才发现贺骁没跟往常一样在旁边守着。   倒是魏央来跟他说话:“刚才宴会那段我还是觉着有些不对,午休时候咱俩再对对?”   对于一切在专业上求知上进的要求齐厦都不会拒绝,点头:“行,”想到什么问魏央:“看见你哥了吗?”   魏央白他一眼:“他在哪你问我?我把他背身上了?”   正说着,排练厅门开了,贺骁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大步进门,过来的时候眼神迥然地一直看着齐厦。   走到齐厦跟前,贺骁从纸袋里头端出两个方便食盒搁窗台上,又伸手拿出筷子递给齐厦:“热的,吃。”   那纸袋的LOGO齐厦很熟悉,见贺骁额头上有汗,齐厦愣了愣:“你还真去东郊了”   从这往那头一去一来少说一个半钟头,贺骁这一路上是怎么风驰电掣的他都能想象出来。   齐厦早晨吃的不多,这会儿刚好有些饿,见排练室里还有其他人,把两个食盒摞一块端起来,对贺骁神秘兮兮地说:“跟我来。”   旁边小道具室这会儿没人,别问他为什么,齐厦这时候就想自己吃的时候也喂着贺骁吃,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   贺骁哪有不依的,眼里噙笑地看他,“走吧。”   这情侣两个眼角眉梢都是热乎,但两个男人,旁边不知情的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倒是魏央这个知情者还站在一边。   魏央大上午跟齐厦说句话就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粮,见他俩要走,追上去讥诮地小声说:“有你们这么独的吗?说来还是一个妈生的,就算是出去给媳妇儿买吃的,就不能顺手给做妹子的也带一份?”   齐厦脚顿时停住了,魏央这是在指责贺骁。   贺骁回头皱眉看魏央一眼,没说话。   于是情况变成齐厦跟魏央你一口我一口,齐厦这份倒是想分给贺骁一半的,但贺骁说他想抽烟,自己远远去墙角窗户边上了。   齐厦跟魏央两人在另一头坐着,小姑子性子绝对是张牙舞爪那一挂,但吃相还挺斯文。   齐厦慢慢吃着,眼神不住往贺骁那头望,魏央用筷子尖挑了夹散的一小块儿放嘴里,细细嚼完,顺着他眼光看过去说:“我挺好奇你看上贺骁什么?五大三粗肌肉男一个,穿衣服还那么不讲究。”   又打量齐厦一阵,“你说你自己平时搭配得还有个人样,怎么就忍得住他这样出门。”   齐厦一愣,朝着贺骁认真端详一阵,奇怪地问,“他这样不帅?”   贺骁这天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衣夹克,里边是同样黑色的T恤,比他平时穿得紧。   他那样健壮的体格,衣服稍微收身就连横扩发达的胸肌线条都显出来了。   下边是他常穿的军装长裤,军绿色裤子洗的有些发白,而此时,贺骁嘴里叼着支烟斜靠着窗台站着,粗壮结实的大腿线条有力地起伏,裤腿扎在军靴的短筒里,荷尔蒙迸发的感官之外又透着些严整的禁欲气质。   齐厦只是看着都觉得身体发热,他太知道这幅身体里头包藏着什么样的力量。   齐厦之前一直把自己当直男,某些欲望压抑得太久正是井喷爆发的时候。他看着贺骁这幅样子,脑子里头闪过的第一个画面居然是贺骁坐在椅子上,他把贺骁给撸硬了自己再坐上去。   这个念头一浮出来,齐厦立刻觉得后边像是火烧火燎的疼,恰如昨晚。   这种疼很多年前他有过,如今想起来还是一场噩梦,按理说这辈子他都不想再试第二次,而且确实也不知道自己经不经得住第二次。   齐厦想想有些颓丧,眼光收回来,深深叹口气,“看得见吃不下。”   一句话说完自己愣了,抬头见魏央不屑地看他一眼,又望着齐厦面前食盒里头剩半边的肠粉,“这才吃一半呢,看不出你食量这么小。”   齐厦庆幸她没弄懂自己说的是什么,立刻把食盒端起来,筷子夹了大块送进嘴里,没嚼几下囫囵着吞下去。   东西吃完魏央去外头补妆,贺骁见状才灭了烟朝齐厦走过来,从旁边拿起水壶用力拧开盖子递到齐厦面前,“喝点水。”   齐厦带着他看得到没嘴吃的遗憾,讷讷把水壶接过来,没滋没味地喝了一口。   贺骁麻利地收拾凳子上的空食盒,他们还来不及说什么,这部话剧的导演突然走过来跟齐厦招呼,“怎么样,下午要排的那场心里有底了吗?”   齐厦回神,眼光从贺骁身上收回,站起来,“待会儿试试,有什么不对您看了再说。”   贺骁拿起他喝过的水壶,使劲把壶盖拧严实。   他是每天跟着齐厦的人,导演也没在意另外招呼,继续跟齐厦聊着,边说话边从兜里掏出一管药膏,旋开盖,膏子挤在手里。   齐厦目光落在导演手中黄褐色的流质膏体上,闻到熟悉的气味,眼神突然定住了。   导演眼睛不在他身上,见两手手背上都是伤哪边涂都不合适,大大咧咧地把药膏软管往齐厦面前一递,“我这手是前天晚上烫伤的,这几天走哪都得擦药,帮我拿着。”   但凡经齐厦手的东西贺骁都关心,贺骁此时已经把垃圾都收进纸袋,坐在那下意识抬头看,打眼就见齐厦脸色苍白。   也几乎是同时,齐厦手像是触电似地缩回来,大惊地说,“别给我。”   贺骁完全不明所以,猛地起身,“齐厦?”   导演望着猝然色变的齐厦,也是一脸愕然。   贺骁连忙收拾场面,揽住齐厦的背护着他往一边去,对导演说:“抱歉,他昨天没休息好。”   他临走时不着痕迹地吸了下鼻子记住药膏的气味,眼神犀利地朝导演手上扫一眼,黄褐色的软管上映着几个绿色的黑体字,湿润烧伤膏。   齐厦被贺骁带到一边的道具室,没一会儿就回过神了。   他坐在椅子上,贺骁在他面前半跪半蹲着,“谁烧伤过?”别说是齐厦自己,齐厦身上干净得连一个伤疤都找不到,如果是轻度的烫伤,不至于让他有刚才那样的失常。   齐厦用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思忖片刻说:“是沈老师……另外一个学生。”   他倒不是纯瞎掰,确实有这么一件事这么一号人,不过他不熟。   怕贺骁不信,齐厦又说:“那人是拍戏时候爆破出问题烧伤的,很可怕。”   说完脸就转向窗外,眼光也飘出去了,明显一副不想再谈的架势。   贺骁有心再问,但又有些不忍,齐厦刚才说的是“我不用”,但转念想想要是伤者的样子真那么惨,齐厦物伤其类心有余悸好像也在清理当中。   这晚上齐厦睡得早,见他没兴致贺骁忍着什么也没做。   逗人乐的是第二天早晨起来又和前一天一样,齐厦手又诚实地握着了他想握的东西,这一醒两个人都忍不住了,遵从本能地做了下晨间运动。   也就是这天,没等他们出门,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齐厦看着一身狼狈、额头上还贴着白纱布的沈邵捷足足愣了半分钟:“你这是怎么了?”   沈邵捷一脸焦色地说:“其他的不多说,我想先在你这儿住一阵。”   齐厦想到没想,“你欠了高利贷?”   贺骁站在一边想笑。   而也正是此刻,沈邵捷目光焦点突然转到贺骁脸上,说:“我知道你是谁,你在这儿我才上门找齐厦求庇护,魏憬铭忌惮你。”   贺骁面色微沉,眼光猝然转冷,沉默地看着他。   第37章      贺骁盯着人看的时候眼神凌厉地像是顷刻能把人穿透的利剑,一双眼又透着精光灼灼的敏锐,好像一切阴私灰暗在这目光里头都无可遮掩无所遁形。   正因为知道他是什么来头,手上沾了多少血,沈邵捷跟他对视一会儿,只觉得心里凉得发毛,腿也不争气地一阵阵虚软。   但就在沈邵捷萌生退意之前,贺骁别有意味地冷笑一下,忽地开口,“进来说。”   片刻后,三个人坐在客厅。   沈邵捷先陈述他受伤的过程,“我是昨天早上出的车祸,当时自己出去时没觉得什么,我还在接电话。现在想起来也算我命大,车没出小区我就没开快,快出小区门的时候一个岔路前边突然有车过来,我刹车踩下去才发现已经失灵了。”   齐厦大脑的消化进度还停留在魏憬铭忌惮贺骁而且居然连沈邵捷都知道这个事实上,这会儿听完吓一跳:“……”谋杀?   贺骁面沉如水抿唇不语,齐厦问:“是魏憬铭干的?你报警了吗?”   沈邵捷笑下,这一笑凄恻又讥诮,“人家鉴定是我自己车出故障,可我的车平时一直很注意保养,这么说吧,我现在几乎能肯定是魏憬铭对我动手,可就是找不到证据。他不是前一阵子才说让我小心着自己的小命吗?”   齐厦说:“这是恐吓。”   沈邵捷说:“那又怎么样,当时只有我和他在,同样没有证据,连立案查他都做不到。”   他眼光转向贺骁:“我也是没办法,只记得听魏央说过她爸爸怵你,现在也算是被逼急了才想请你们帮忙。”   他说你们,不是说你,这就是把齐厦一块儿扯进去了,贺骁跟他连认识都算不上,但他叔叔沈老师对齐厦有恩。   说完眼光就有意无意地朝着齐厦去,但齐厦脑子这时候被巨大的信息量搅成一团浆糊,漂亮的眼睛里头一片茫然,根本还没反射到要不要替他说话这个层面上。   贺骁岿然不动地坐着,幽深的目光逼视他许久,“你让我们怎么帮你?”   贺骁记性很好,怎么帮沈邵捷在门口就说过,再问一次自然另有用意。   沈邵捷愣了下,随后开口时语速慢了很多,“我现在连回家都不敢,想在这住着躲一阵,另外,我住这多少能表明你的态度,魏憬铭要是知道,一定不敢再对我出手,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   贺骁坐着没动,沈邵捷他查过,逮着他不在撞到齐厦面前的人他不可能不留心。   结果正如沈邵捷所说,魏央纠缠他是真,他对魏央不假辞色好像也是真,连魏憬铭曾经当众让他吃排头依然是真的,恐吓就难说了,毕竟他自己也说外人不知,没有证据。   他说的一切乍看样样合理,但套在他身上又不那么合理,这人擅长见风使舵,光他对魏大小姐放在明面上的不冷不热就透着股怪异。   别说他是放不下他叔叔和魏憬铭的事,沈家叔侄俩贺骁一起查过,沈邵捷家境贫寒,一路求学到国外都是沈老师支持,就这样沈老师癌症最后在医院里几个月,他没回来过一次。   贺骁考虑了半分钟,他一贯坐姿霸道,腿张开,胳膊撑着膝盖整个人一挡就是一方,但看似随意前倾的上半身配着那深沉如潭又犀利似箭的眼神,整个人就像是一头蛰伏着正蓄势待发的猛兽。   每当这种眼神出现在他粗犷而又英挺的面容上,齐厦就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但齐厦又无故觉得他有种风霜不摧的坚硬强势和万事成竹在胸足以睥睨一切的气势,满满终极大BOSS的气场,齐厦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恍惚,这是他的男人?   片刻,贺骁眼色意味不明地看向沈邵捷,一句话定生死,“可以,你留下。”   接着像是想到什么,又转脸看他,眼色很快温柔下来,“可以吗?”   齐厦茫然:“……”会不会给贺骁惹上麻烦。   但没等他多想,贺骁又宠溺地对他笑下:“那就这么定了。”   沈邵捷得到答复满意地回去取行李,齐厦跟着贺骁往楼上去,终于把他刚才疑惑了小半个钟头的话问出来,“魏憬铭怕你,是真的?”   魏憬铭说起来是贺骁的继父,继父也是长辈,这话要是真扯个理由,齐厦只能认为魏憬铭本身就惧怕贺骁的母亲,继而畏屋及乌。   但如果仅仅是沈邵捷臆测,齐厦是打死不想把火引导贺骁身上的,要保住恩师的遗孤,他可以想其他办法。   早晨在家里耽搁太久,时间吃紧,齐厦把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正忙着穿衣服,心里想着事,难免手忙脚乱。   贺骁伸手给他把衬衣第二颗扣子扣上,“他以前做坏事,被我揍过。”   贺骁话也只能说到这了,他垂着眼皮掩去压抑不住的怒意,魏憬铭是他这辈子第一个敢算计他的人。   当时他只踹折魏憬铭的腿已经是忍到头了,魏憬铭得感谢那年他和贺骁母亲还没离婚,算他命大。   到如今贺骁无心再为陈年往事跟这个杂碎计较,同样这件陈年往事他也不想让齐厦知道,就他们现在的关系,齐厦听了了心里头多少会有些膈应。   贺骁这一句话说得轻飘飘的,齐厦愣了,原来前些天在剧团还不是贺骁第一次对魏憬铭动手。   总之提起这个人大家都厌恶,不过这么个仗势欺人的角色被贺骁揍了居然无可奈何。   齐厦十分崇拜地看着贺骁,情不自禁地说:“你真厉害。”真正惩恶扬善游侠似的人物。   贺骁望着他明澈如水的眼眸,心里头突然刺刺地疼,他前半辈子不可一世又有什么用,最想保护的人到如今还被人威胁性命,他居然到现在还没把暗处的鬼揪出来。   沈邵捷刚搬进来的几天还算老实,当然他没住楼上,齐厦和贺骁都早出晚归跟他碰面的时候不多。   转眼十一月,齐厦要去北方某地一家卫视上节目。其实自打《离亭宴》排练开始,他在外地的很多活动都推了,但眼下这个的节目制作人早年对齐厦有些提点,节目又是年初就约好的,出于人情不去不行。   到齐厦出发这天沈邵捷才知道,见他们拖着行李箱下楼,愕然地问:“你们这是要出门?”   齐厦还来不及回答,贺骁沉声说:“你留这没什么问题。”   要真是只为魏央那点事,魏憬铭还真没胆子到这里来动手,即使贺骁本人不在。   沈邵捷眼光看他们片刻,“一路顺风。”   贺骁嗯了声,接着拖着齐厦的行李带着人往外头去了。   他们这次去外地,又从贺峥嵘那另外找了些人跟着,开门让齐厦上车,贺骁上车前朝门廊下边沈邵捷的位置若有若无地扫一眼,对留下的保镖A说:“记住我昨晚的话,看着他,别大意。”   齐厦这次行程安排两天,其中一天是他自己加上去的,问他为什么,最开始神秘兮兮地不肯说。   头一天录节目节奏自然紧张,到深夜回到酒店,贺骁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见齐厦靠在床头正用平板刷当地的旅游信息。   贺骁在他身边坐下,“明天想出去玩?”一边说话,手一边伸到齐厦身后揽住他的肩。   齐厦配合他的动作,乖乖由他搂着,摇头说,“也不是玩儿,这儿远郊有个落彤山,当时沈老师写《离亭宴》的时候在那住过一段,应该也算是灵感来源,我想去看看。”   而后点开一张风景图片,凑到贺骁面前说:“你看这,以前他跟我提过这个庙,《离亭宴》第三幕的背景出处就是这。”   贺骁问:“就是主角上山找桐木,跟将军山间偶遇的那一段?”   齐厦点头:“是。”转而有些惊喜,这一幕他没跟贺骁对过,在剧团也还没开始排,“你居然知道。”   贺骁心想当时送别那一出之后,剧本他都暗自看完了,怎么能不记得。   他一沉默,齐厦以为他不同意,毕竟自己这张脸走到人群里头辨识度有多高齐厦还是清楚的。   于是齐厦立刻说:“落彤山位置离公路远,深山又是没开发完全的景区,本来就适合夏季游玩,我查了下天气,明天降温有风,一定不会有多少游客。”   这倒也是贺骁顾虑的一个方面,人多场面更混乱,但齐厦清亮的眼睛一直望着他,贺骁突然想到一句话: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贺骁手指抚着他的脸,亲一下他的额头,宠溺地说:“依你,但到那儿,什么事都得听我的。”   至于安全,他们带的人不少,又是突然安排的行程,小心调度不会有大问题。   既然行程定下,这晚上贺骁等齐厦睡着就交待人提前去做功课,跟齐厦说的一样,落彤山是深山,按照他们从各处收罗的讯息,一大早,车在国道找到合适的位置开下去,小路上又跑了一个小时,终于到了山脚下。   接着就得靠腿往上爬,也像齐厦说的,这天风大,天气阴沉,气温很低,深山里的没什么名气的小景区一路上除了他们果然没什么游人,清过场似的。   但这里终究是开发过的,一条石阶从山脚下一直往上延绵,苔痕青石被焜黄的落叶盖着,两边丛生的草木有的叶子已经落尽,更多的仍然茂密苍翠,风一刮簌簌作响。   前半个小时齐厦兴致很高,但终究是往上去的路,坡还有些陡,没一会儿他额头上就渗汗了。   停在路上往台阶上垫纸坐着休息一会儿,再出发的时候贺骁在齐厦跟前蹲下,拍拍自己的背,“上来。”   齐厦一愣:“我自己可以。”   贺骁说:“昨晚上说好,今天都听我的。”   的确是说好的,但自己往上爬都费劲,齐厦哪肯再把自己变成负担,立刻起身,“我可以。”   贺骁突然攥住他的胳膊,朝他侧过头说:“我昨天翻过资料,上头说这儿古来有个什么故事,总之最后一句话,这条路谁要是背着自己喜欢的人走完,两个人就能一辈子。”   传说留到今天固然只是个彩头,但这个彩头你要不要?   齐厦怔了怔,立刻伏上贺骁的背,等贺骁拖着他的腿弯把他背起来,不放心地交待:“你吃力就说。”   贺骁哪会觉得吃力,更严苛的负重跑他都有过,更何况他背着的是齐厦。   而眼前石径绵长,山色清幽,他唯一的念头,想这样背着齐厦走一辈子。   一直到他自己也走不动的时候。   他们的目的地是山腰,这一路往上,贺骁再没停下来休息一次,更没把齐厦放下。   齐厦说的寺庙不大,依着参天古树,石基高台从嶙峋山壁间伸出去,看起来有些年头,即使修缮过,可印记斑驳的青砖古墙诚实地记录了它的年岁。   齐厦这时候已经把墨镜和口罩戴上,围墙外边有几座新修的房子,即使这天门庭冷落依然开门做生意。   贺骁买东西的时候,齐厦眼睛一直在远处山间逡巡,说:“沈老师当时住的是附近的农家,应该离这不远。”   但可能这天天气跟剧本里头那一幕相差太大,齐厦没能找到空山鸟鸣中知己偶遇的感觉。   可是这并没有让他们的兴致打折,从寺庙进去一直往后,后院依着山壁,溪流清澈。   风里头似乎听见铃铛清脆作响的声音,还不止一个,啉啉啉的声音响成一片,回荡在山谷中。   齐厦好奇道:“这是什么?”   贺骁深沉的双眼望着他,“去看看。”   两人一直顺着小溪往下走,溪流尽头有一大块石壁,上面铁画银钩地铭着几个大字,“永结同心。”   而石壁下头大概一米多高的位置,打眼望去一条灼目的红,认真看是系上的布条,细细密密地拥满一条铁链,有的下边还挂着铃铛,声音就是从这儿来的。   应该是许愿用的,齐厦大步过去,他们应该应个景,但他突然意识到他根本没准备。   抬手捏起一片红布条,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和另外一条写着名字的结在一处,顺着上头刻的永结同心,齐厦顿时明白了。   他眼睛忍不住往四周扫,没其他人,更没人卖这个。   贺骁笑了笑,从兜里把东西掏出来,还带着一只软笔,“在这。”   他这一笑多少有些无奈,这东西他刚才在门口店里一块买的,齐厦走神完全没发现。   齐厦果然没发现,“你什么时候弄的?”   他心头大喜,这就是要把他俩的名字也写上去了,立刻从贺骁手头把东西接过来。   但笔盖揭开,齐厦又怔住了,他这名字要是挂出去,被有心人看到再顺藤摸瓜查到贺骁,他就算出柜了。   可是没容他多想,贺骁利落地从他手上把笔抽走,红布条摊在手心,笔锋刷刷落下。   齐厦本来心里头惆怅他连在公众面前承认和贺骁的关系都需要考虑,但凑过去一看,马上脸沉下来,佯怒道:“你走……”   红布条上漆黑三个字,贺骁写的,齐小萌。   齐厦心想自己到底哪小了,他跟贺骁年纪差不多,就算身板他比不过,但那也是因为贺骁一米九二太高了。   他伸手去夺,贺骁把布条攥手里,故作肃然地说:“想清楚,就这两条,废了就没了。”   齐厦灵机一动,他手上还有一条空着的呐,于是把笔拿过来,在手心空布上奋笔疾书。   等他写完贺骁一看乐了,齐厦写的,贺大壮。   行,两个人各让一步,齐小萌和贺大壮永结同心挂在铁链上。   贺骁用力把结打得死死的,回头看向气性平复后眼色带着憧憬的齐厦,突然开口:“齐小萌——”   齐厦神色一滞,傲娇地转头望天,不理他。   贺骁再说话时声音略微沉了些,眼睛里头刚才那份戏谑也没了,“贺大壮爱着的齐小萌——”   风里头铃铛混在一起哗啦响着的声音像是在叹息。   齐厦缓慢地转回头,眼睛迎上贺骁的。   眼光像是穿过他二十余年的人生,或者更加幽远的时空,历经坎坷,寻寻觅觅终于找到属于他的归处。   齐厦说:“唉。”   没有矫饰,也毫不羞涩,足够坦诚也足够坦然。   他那种眼神,贺骁再次觉得自己像是欠过他一辈子,贺骁只能静静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而贺骁的深邃的眼神中是能将人溺毙的温柔,似乎又不止是温柔。   齐厦凑过去,拉住他的手跟他十指交握,抬起头,嘴唇映着贺骁的嘴唇,很轻地落下一个吻。   随后注视他的眼睛,又重复一次,“唉,是我。”   第38章      为了不耽搁第二天的排练,齐厦是当天回S城的,晚上的飞机,深夜落地。齐厦在飞机上睡过,这时候醒来身体疲惫,但脑子清醒。   车稳稳前行,齐厦想着时间已晚路上车和人不多,干脆把车窗帘打开,望向窗外的夜色。   保姆车隔板是放下的,把他们和司机分开,贺骁有力的大手一直握着齐厦的手。   齐厦透过车窗看见成排路灯幽暗的灯光下别有一份宁静的马路,又想到身边跟他同去同归的男人,突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十指交握,他指头收拢把贺骁的手握得更紧。   贺骁仰靠着椅背侧头看他,“累了?”   齐厦摇摇头,今天从大早开始最累的是贺骁,毕竟把一个183的男人从山脚下一口气背上去一般人是做不到的,但贺骁永远是野兽一样旺盛的精力,飞机上也没休息,这会儿眼神依然烁亮,半点疲态也没有。   他似乎永远不知疲倦,一直可以依靠,平生第一次有人给齐厦这样安稳的感觉。   齐厦心里头感慨,没说话,想着想着又有些莫名的悲怆,他们都是男人,这样的安稳他不知道还能依靠多久。   车里头静默半晌,齐厦眼光扫过前头路边的时候突然停住,回头看一眼贺骁:“那是不是贺老板和他家里人?”   贺骁顺着他眼光望去,这时路边的人和车身平齐接着逐渐被抛在车后,他点头说:“是他们。”   刚才一瞥,路灯底下贺峥嵘正搂着他家Vicky,任由怀里人踮脚在他脸上亲。   贺骁看清,齐厦当然也看清了,齐厦惊讶于他们两个男人在大路上都毫不饰亲热。   这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齐厦顺口说:“这么晚还在外边。”他记得贺峥嵘家离这儿挺远。   贺骁说:“Vicky好像在这边开了间gay吧,老贺刚才应该是接他回家。”   齐厦一愣,gay吧他没去过,但对其中混乱也早有耳闻,传说中同性约炮圣地,一对同性恋人中有一个在这种地方工作,他们关系的风险性得有多大?   一方面在人家家里吃过饭,终究也算得上交情,一方面又有些物伤其类的错觉,齐厦讷讷地问:“他们在一起过得好吗?”   贺骁微怔,一时没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问,手翻过来覆住齐厦的手,索性照着自己知道的说:“他们俩在一起长大,从小到大共同经历过很多事,老贺以前在军队,Vicky帮他照顾家里等了他好多年才在一块儿,眼下这种日子来得不容易,自然珍惜。”   齐厦顿时了然,原来是青梅竹马,苦尽甘来。   特别老贺常年在外,Vicky替他照顾家人这一条突然就让齐厦想到自己的父母,这情况真是一模一样。   两个男人过得跟寻常患难与共的异性老夫妻差不多,而且还是他身边认识的人,齐厦突然觉得对他来说就像是迷蒙浓雾里头猝然而来的一束光。   这束光照得他脑子有些混沌,因此接下来路上一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没说话。   这一来贺骁只当他是困了,车停在别墅院子里,贺骁打开门自己一脚跨下车,在齐厦慢吞吞地摸索着下车的时候,伸手果断抄着他的背和腿弯,把他打横抱起来。   齐厦顿时被惊到清醒,手本能地圈住贺骁的脖子,眼睛不禁往车前扫,司机和另一个保镖都在呐。   贺骁抱着他大步往屋里去,说:“继续睡,没人敢乱说。”   但齐厦没睡也没挣扎,就乖乖由他贺骁抱着,反正是自家,屋子里头的人应该都知道他跟贺骁怎么回事,抱就抱吧,难得这世上还有一块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秀恩爱的地儿。   可是他忘了自家还寄住着一个外人,贺骁抱他走到客厅,沈邵捷正好从自己房间出来,手里还端着个水杯,看见他们顿时瞠目结舌,话都忘说了。   因为贺骁这时候不止抱着齐厦,嘴巴还在齐厦发间蹭,明显情侣间的亲密。   沈邵捷嘴巴张得能塞得下鸡蛋:“……”   贺骁眼神很有压迫力度地扫他一眼,虐狗二人组往楼上去。   临上楼时齐厦回头眼光瞟向仍然呆呆站在那沈邵捷,因为性向压抑已久的心里头突然有种恶作剧似的痛快,终于又有一个人知道他和贺骁的关系了。   怎么样?大吃一惊吧。   齐厦早年在沈老师家就跟沈邵捷气场不太合,所以即使这人住在他家,他基本上也没怎么关注。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不容他不关注,几天后上午排练完,他刚准备去一边找贺骁说话,魏央突然叫住他:“齐老师。”   齐厦停住脚,魏央说:“你最近见过沈邵捷吗?”   齐厦愣了:“……”每天都看到。   但这话显然是不能直说的,他一手抱起胸一手抵着唇,略作思忖,对魏央语重心长地说:“那个,我用前辈的身份给你一个私生活上的建议,感情这回事要两厢情愿,强扭的瓜不甜。”   魏央嗤笑一声,“简直神经病!我是想让你替我带个话,让他不用再躲着我。本小姐现在想明白了,追求事业比男女那点小情小调有意思多了。”   魏央这话说得非常坦荡,对沈邵捷她放下的姿态和当时的纠缠同样坦荡,齐厦好一阵愕然。   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当天还真把话给带到了。   晚上回家,齐厦跟贺骁一块儿还没进门,沈邵捷迎了出来。   他人比前一天晚上淡定多了,“你们回来了。”   齐厦说:“是的。”除此之外别无多言。   贺骁跟沈邵捷更加无话可说,眼光往他身上一扫就是招呼过,接着揽住齐厦的肩继续往屋里去。   齐厦此时终于想起魏央的嘱托,脚停住,对贺骁说:“你先进去,我说句话就来。”   贺骁微怔,目光沉沉打量他一会儿,接着若有若无地瞟下沈邵捷又回到齐厦身上,“我先上去放水。”   放水干嘛,当然是给齐厦泡澡解乏,这恩爱秀得毫无压力。   齐厦说:“好吧。”面上不显,心里头甜滋滋的。   一直等贺骁人走得穿过客厅的窗子都看不见,沈邵捷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齐厦才把眼神收回来转过头。   沈邵捷鄙夷地说:“至于吗?”   齐厦觉得秀恩爱这回事杀人于无形就行了,于是揣着他一贯的矜持没回答,转而开门见山地说:“有个好消息,魏央说她想通了,不会再缠着你,让你以后不用再躲她。”   沈邵捷一愣,过了好久两个字从嘴里艰难地挤出来,“是吗?”   齐厦说:“你怎么笑得比哭还难看。”   沈邵捷嘴咧得更开,“哪里,我这不是松了一口气吗?”   齐厦说:“那好,我先上去了。”说完就进屋,留下沈邵捷一个人在庭院。   但他走到一半,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哪里不对他说不上来,透过客厅玻璃看见沈邵捷还在窗子下边背对着他站着,齐厦闷声不响地朝那个方向靠近,很快就走到窗子前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事,被这么大一活人从后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邵捷竟然没发现。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想也不想地划开屏幕,在拨号界面驾轻就熟地输入十一位号码。   见他要打电话,齐厦是想走开的,但转瞬事情又不对了。   沈邵捷点下拨号的时候动作别提多笃定,但拨完号手机也就是摊在掌心看着,而且利落地点了挂断。   可是挂断后他电话也没收起来,就保持着握手上的姿势,脸一直对着屏幕,像是好整以暇地等着什么。   齐厦脚停住了,“……”暗号?   不管是不是暗号,只是片刻,沈邵捷手机铃声响了,屏幕上提示是刚才那个号码回拨,但他也没接。   沈邵捷就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从容地等了一会儿,这才按下接听,把电话放到耳朵边上。   他语气透着些不耐,“谁?”   齐厦顿时愕然:“……”刚才不是他自己先打给人家的吗?   他不知道电话那头人是谁,但沈邵捷这明明是自己有意打给人家,有意挂断,有意等着人打回来,人打回来他又故意磨蹭到将近断掉才接。   沈邵捷的话很快解答他的疑惑,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沈邵捷回答的语气非常冷漠,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央央?抱歉刚才手滑拨错,我正忙着,就这样。”   齐厦三观尽碎:“……”这人演技了得。   他站着没动,魏央在电话应该又说了句什么,沈邵捷声音突然透出一股子克制的温柔,他说:“我先挂了,央央……最近天气凉,你……小心身体。”   齐厦算是见识了,真人版的打个巴掌给个枣,不是他阴暗,沈邵捷挂断电话转过头的时候神色太过得意,看清他站在窗后才蓦地睁大眼睛。   两分钟后,书房。   齐厦说:“你一直就是这样对人严词拒绝的?”   沈邵捷已经从惊吓中回过神,坦然地说:“那我应该怎么样?她爸爸不会让我跟她在一起,除非她主动还有些可能。”   齐厦心想就凭你对人女儿使的套路,魏憬铭那混蛋真的整死你都不过分,魏央都放手了你还撩。   事情的关键:套路耍得这么顺手,能有多少感情?   沈邵捷对着他阴沉的脸色端详片刻,眼眸闪烁几下,这时候想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灵光一现,突然有了个一箭双雕的办法。   沈邵捷说:“而且你认为魏央央对我有认真?他们家人私生活向来混乱,就说她妈,二十岁就跟人把儿子生出来了也没结婚,接着嫁给魏憬铭之后那就不用提了,夫妻两个都在外头有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来来去去多容易。”   齐厦不说话了,望着他的目光突然定住,眼睛里头全是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邵捷只当他听进去了,又添一把火:“儿女大都像父母,魏央央以前人多着,我怎么能保证她对我不一样?”   接着,他认真觑一下齐厦的脸色,切入正题,“你也长点心,贺骁一样是他们家人,他这种出身要什么人都不难,哪会一直只有你一个,别人家玩玩你就当真。”   沈邵捷这个圆场摊到别人面前就是满分,把他对魏央不入流的手段说成是自己近情情怯,还连带着挑拨一把齐厦和贺骁。   但视帝的脑回路从来不是凡人能揣测的,齐厦思维这时候还停留在魏憬铭、以及未婚生子的贺骁父母身上,还连带着沈邵捷对魏央下三滥的手段。   脑子转了个圈他又想到同甘共苦的贺峥嵘夫夫俩,两相对比齐厦脑子宛如被一道春雷劈醒,随之而来春光烂漫满山花开。   沈邵捷见他一直不说话,小心地叫他一声,“齐厦?”   齐厦豁然开朗,回神时欣然地说:“我明白了。”   沈邵捷大喜,“你明白了就好。”   但接下来齐厦说的跟他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齐厦说:“能不能过长久跟性别没什么关系,完全看两个人的态度而定,即使是异性恋,不好好珍惜分道扬镳的也不在少数,沈老师受伤害只是因为魏憬铭不是那个对的人。可是我和贺骁都认真。”   是的,他和贺骁都认真,就像沈邵捷说的,贺骁要什么人没有,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是他的第一个?   齐厦眼里光芒璀璨。   沈邵捷大惊:“你等等……”   齐厦几年心结一朝得解,高兴之外又想起之前的事,对沈邵捷严肃地说:“虽然我很不赞成你的行事手段,但还是谢谢你点醒我,我悟了。”   沈邵捷受到一万点伤害,难受想哭,“……”这到底是从哪悟出来的。   但更让他想哭的还在后头,齐厦一脸悦色,离开前还没忘记义正言辞交待一句,“我希望你自己向魏央道歉。”   沈邵捷顿时头晕目眩。   齐厦说完就往楼上去了,刚才沈邵捷提到的那些人都不如他和贺骁认真坦诚,他成天伤春悲秋地担心自己和贺骁的关系不得善终,还不如好好经营。   齐厦心头云开雾散,这一路走得脚下生风。   而这时楼上房间里头,贺骁对着监控屏幕忍笑忍到肚子疼,不是他不给齐厦应有的空间,实在是沈邵捷来得可疑,他不得不注意他跟齐厦说的每一句话。   而他家这只鹿高深莫测的脑回路果然杀伤力巨大,贺骁估计沈邵捷今天晚上睡不好觉了。   从屏幕看见齐厦身影出现在二楼,贺骁果断把屏灯摁灭,东西很快揣进兜里。   接着门开了,齐厦出现在门口,一双清亮的眼睛里头光芒四放,他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重生过一次。   他笑容不大,但真是从眼底深处透出来的,“贺骁……”   贺骁站起来,对他伸出双臂,“来。”   齐厦几步跨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身体,脸贴在他肩膀蹭了蹭:“我们这辈子一起好好过。”   贺骁还记得他是一直觉得喜欢男人是错,在今天之前他其实是宁可犯错也要跟自己在一起的。   这样想想贺骁有些心疼,手揉着齐厦后脑浓密的黑发,胡渣擦过他的额头,怜惜地说:“我在等着你跟我说这句话。”      第39章      十一月末,S城的温度猛地降了十来度,这个南方城市终于迎来初冬。   齐厦晚上回家,女助理瞟一眼他身边的贺骁,对他说:“Alan今天派人给你把东西送过来了。”   齐厦不禁大喜:“是吗?”   贺骁整个白天都跟他一样不在家,所以有些不明所以。   上楼齐厦就拉着贺骁去了自己卧室,从卧室穿过去连着是一个大衣帽间,灯打开,三面墙的衣柜分门别类地挂着齐厦的衣裤,领带和帽子围巾整齐摆放着,琳琅满目,但又井井有条。   房间的面积不小,中间大片空地上还摆了套沙发茶几,看起来整洁而舒适。   而与这份整洁格格不入的是,沙发前边不远处地上三大摞纸盒放到那,几乎码了一米多高。   齐厦在沙发落座,扫一眼纸盒的方向:“给你的。”   贺骁倒是意外了,齐厦第一次送他礼物是茶杯,这次又是什么。   他先拆开最上边的盒子,里边是一件衬衣,某奢侈品牌子。从旁边一摞随便搬下个小纸箱揭开盖子,里头是大衣。拿出来抖开一看,比自己平时穿得考究许多,贺骁顿时明白了,朝齐厦要笑不笑地看过去,他估计这几堆里头从头到脚的衣服都有。   果然,齐厦翘起腿,手搭上扶手,身子略微后靠,说:“试试。”   贺骁从不关心什么服饰大牌,对他来说在战火里头浑身滚着泥都是常事,穿什么只要舒服实用,其他的他都不在意。   可这是齐厦的心意,看着心上人故作淡然的样儿,贺骁答应得很果断:“好。”   然后他同样果断地站在原地开脱,先是外套,接着把里头T恤扯着衣角往上一刷飞快地脱下来搭在一边。   他上半身很快就光着了,倒梯形的身材,坚实有力的胳膊和背,胸肌厚实,连深褐色的两点都暴露在空气中,几块肌理分明的腹肌下边隐隐能看见粗黑的毛发往下一直延伸到裤腰里头,男人味散发得张扬放肆,引人遐想。   齐厦立刻有种自己眼睛被他轻薄的错觉,身子一僵,“……”就在这儿脱?   但贺骁很快换上衬衣开始扣纽扣,见他衣领下边有一片布料掖着,齐厦这时候忍着羞赧站起来走上前去,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到他身前替他抚平。   即使贺骁身上肆意散发的熟悉气味让他有些头晕,但齐厦这一串动作做得非常认真,认真得甚至有些虔诚。   那天魏央很主观地评价贺骁的衣着,他还是放心上了,毕竟女孩儿心思更加纤细,在恋爱方面可能更有心得。   虽然贺骁平时的样子是纯正男人味的帅,但齐厦觉得还可以把自己男人打扮得更好些。   因为某些事,齐厦心里头到底觉着对贺骁有些亏欠,这样一想他觉得他在其他方便应该多花些心思对待贺骁。   齐厦顺手给贺骁把最后一颗扣子扣上,接着又给他整了整衣领,“好了。”   贺骁刚才一直低头专注地望着齐厦低垂的眼眸,等齐厦抬眼视线跟他撞上,果断握住齐厦正要收回去的手。   贺骁眼神里头有藏不住的炽热,就连手心的温度也是滚烫的,皮肤和目光都跟他相触,齐厦的身子也忍不住热了起来。   齐厦说不明白只是换个衣服怎么最后场面会这么情色,他们俩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但床也是上过好多回了,还天天晚上裸着身子抱在一起睡。   好像还不止换衣服,有时候在外面隔空对望,眼神一对上好像就火花劈啪四溅似的。   但这不是调情的时候,贺骁上身穿着衬衣,下边还是他自己的军装裤,齐厦手在他掌心挣了下,轻咳一声,提醒道:“裤子。”   贺骁眼色深沉,但忽地笑了,齐厦在床上其实挺放得开,偶尔还浪到他不知如何是好,可是只要穿上衣服走出那间卧室,那股子矜持就回来了,正是这样才格外撩人。   他其实是想立刻就在这儿把齐厦扒光的,但旁边的东西是齐厦精心的准备,他放开齐厦的手,朝旁边那一堆盒子看过去,“试哪个?”   齐厦回神,眼睛向着那边认真扫了扫,靠包装盒的形状辨认,很快抽出其中一个,但又放回去了。   这是条休闲裤,本来给贺骁日常穿着更好,可是齐厦想到自己还没见过贺骁穿西装的样子。   片刻后,贺骁看着齐厦递到他面前的西装,“这个?”   齐厦笑着说:“先试试。”   贺骁哪有不依,今天让他全试一遍都没关系,他压低眉头,眼睛含笑地看着齐厦,二话不说解开自己的皮带裤扣,拉下裤链,动作十分利索地把身上长裤脱下来,随后坦然地站直身子。   齐厦立刻把眼睛转到一边,就刚才一会儿,他看见贺骁四角内裤前边鼓囊囊的一大兜,那个东西好像是半硬着的,连骇人的轮廓他都看得十分清楚。   齐厦突然觉得他们不管做什么事都宛如引火肯定是因为贺骁身上雄性特征太过明显,野性性感得让人忽视无能。   想着想着他有些不服气,说:“你是故意调戏我的吧?”要不什么都顶在他眼前换。   贺骁弯腰,把一条腿利落地蹬进裤管,忍俊不禁地开玩笑:“嗯,故意的,谁叫你天天让我吃不饱。”   这么明目张胆的荤话,齐厦愣了下,纯粹因为口拙没理他,又不想被他调戏成功落了下风,腰杆挺得更直,扬着下巴望向一边。   贺骁好笑地看着齐厦:“你耳根红了。”   齐厦被他戳破,顿时大怒:“你走……”   贺骁十分豪爽地哈哈笑出声来。   贺骁很快就把一套西装穿上身了,齐厦给他配好了皮鞋。   衣服换好,他往齐厦面前一站:“看看。”   齐厦手背在身后满意地看着,瞧着瞧着心里头那捧热血又澎湃起来,贺骁穿着自己准备的行头站在自己面前,齐厦眼睛有些不舍得移开。   贺骁是典型西方人的身材,比T台上头的男模更健壮,他把西式服装那种建筑式笔挺耸立的美感完全穿出来了,而且丝毫不折损他的硬汉气质。   三件套的西装应该显得绅士,可是穿在贺骁身上,那种严整的禁欲感顿时让他像是掌着生杀大权的强势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   配着他那张不笑时眉宇间尽是肃然的脸,有种震慑式的威严。   齐厦嘴巴张了张:“真像黑手党巨枭。”   “哦?”贺骁慢慢踱步到他跟前,“那你愿意当巨枭夫人吗?”   齐厦想要假装严肃的,可是嘴角的笑意没忍住。   两个人面对面的贴着,但贺骁没看他,而是稍微低头凑近他耳侧,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齐厦施施然地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贺骁呼吸吹拂在他耳侧,“男人给爱人买衣服,是想自己亲手脱下来。”   齐厦蓦地转头,“你……”   但也只等他说出这一个字,后脑突然被贺骁按住,下巴也被贺骁抬起了,几乎是同时,一股雄浑的气息不容分说地堵住他的嘴。   这天两个人就在衣帽间没羞没躁了一阵,第二天清早下楼,贺骁穿上了齐厦给他置的行头,但不是那身西装,是另一件黑色的双排扣毛呢短大衣。   这种上衣配休闲裤也合适,贺骁穿着是为了行动方便,齐厦按他平时喜好的款式给配了双皮靴,但贺骁脚上依然穿着自己的军靴,纯粹为功能,他当武器用的,作战靴这东西真到必要时候一脚过去能活生生踢死人。   即使这样,他打扮也比平时不知道讲究了多少,餐厅几个人等着他们一块儿吃早饭,看见贺骁,都愣住了。   女助理对齐厦打趣着说:“虽说是惊喜,但你挑的还真合适,连尺码都没错,像量身定做似的。”   贺骁在桌子前面坐下,心想齐厦还真是“亲身”量过。   可能跟他一个想法,齐厦对女助理说:“还行。”抬眼目光正好跟他对上,接着慢悠悠地把眼睛移开了。   沈邵捷在一边瞧着他们之间的眉来眼去,没说话。   临出门贺骁先去看车,齐厦比他吃得慢,几分钟后放下筷子也跟着出去,但刚走到门口听见沈邵捷叫他,“齐厦。”   他步子没停,回头看沈邵捷一眼,沈邵捷很快跟上来,说:“我们谈谈。”   齐厦脚这才顿住,沈邵捷走到他面前,环视一下四周。   但齐厦没等沈邵捷开口,赶在前头问:“跟魏央道歉了?”   沈邵捷神色一滞:“……!”   过了几秒钟,他一脸苦意地说:“齐厦,你饶过我吧,我虽然耍了点手段,但喜欢央央是真的,这事要是让她知道,我这一辈子就求不得了。”   齐厦一脸正直:“就是因为喜欢,你才更应该对她坦诚,你去请罪,原不原谅在她。”   沈邵捷又想一箭双雕,于是别有用意地说:“我们已经够难了,岂止魏憬铭不同意,她妈妈也是。贺骁妈妈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人,以前她就当着我和央央的面说,央央想跟我玩玩没问题,就算弄出孩子想生就生,生下来她管养,只是我和央央想结婚长久在一处门都没有。”   齐厦愣了,“……”贺骁家太后这是真彪悍。   沈邵捷见状赶紧添火,“你看,她是惯于把人当她家孩子玩物的,可从没想着给名分,哎?这样说起来你要小心了,你跟贺骁想长久更难,你们还是男人,等到想要贺骁娶老婆的时候,她有一万种手段折腾你,就算不好对你出手,你还有家里人不是?”   齐厦想到什么:“她那话真是当着你跟魏央的面说的?”   沈邵捷见有戏,毅然决然地回答:“是。”   齐厦两眼出神,“原来她对孩子看上的人不满意,根本不屑做表面功夫。”   沈邵捷顿觉不妙:“什么?”   齐厦眼光看向他,诚挚地说:“谢谢你帮我解开误会,我现在明白她对我的善待是真的。”   沈邵捷瞬间石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回家。   这样一来,齐厦在车库找到贺骁的时候,神色透着些含蓄的喜悦。   贺骁起身见他这样儿,拍一下手上的尘土,“又有高兴事?”   齐厦从兜里掏出纸巾给他擦手,说:“上次你妈请我们吃饭,改天我们要不要还席?”   他们刚才说的话,贺骁忙着没听到,这下倒有些意外了,齐厦见到太后不是挺紧张吗?   贺骁把手擦干净,纸扔一边垃圾桶,“也不用,咱们过咱们的,你不必在意她。”   但怕齐厦多心,又添上一句,“虽然她很喜欢你,但你跟我一块儿不用讨好任何人。”   齐厦心里头那叫一个感动,天底下好事都让他撞到了,不在意儿子跟男人在一起的母亲、不惜一切爱护他的男人。   但同样的事套到自己身上,齐厦又有些惭愧,他想了一会儿,对贺骁说:“可我家那边,恐怕还要费些功夫。”   贺骁走过来,伸手揉一下他的头发,温柔地说:“别往心里去,你家跟我家不一样,我懂。”   齐厦更加不好受,这时候贺骁又问:“你家里人反对,你会认输吗?”   齐厦连忙摇头,“不会,我爸不喜欢我演戏,我不也演了?”   贺骁笑了笑,伸手把他抱进怀里,“不怕,天塌下来我撑着。”这就是他的齐厦,对自己坚持的东西独有一份执着。   贺骁是个行动派,既然岳父母这事都放心里了,自然不会没表示。   正好《离亭宴》排练,齐厦身为主角用的那把琴实在凑合。魏央是学过琴的,没事时候弹过几下,表情那叫一个嫌弃,丢下两个字“抗指”就走了。   于是几天后,一把做工精致的古琴摆在齐厦面前,齐厦看着琴身古朴的木纹和光润的漆面,愣住了。   虽然《离亭宴》里边琴声是另请大手抚弦配音,但齐厦为了架势也是学过的,而且他见过的好东西不少,贺骁给的这把琴光看着就比他见过的好琴还上乘许多。   齐厦手拨了下弦,金石之音出离淳淡,终究是搞艺术的,下去什么指感出来什么声音试试就明白了,那个韵味真是涤荡心神,他不是顶级行家都能看出这东西不俗。   这年头一把好琴价格恨不得没顶,齐厦立刻问:“多少钱?”   自然是天价,贺骁没回答,手指也在琴弦上用力拨一下:“到时候台上用。”   齐厦觉得这东西放他身上真是暴殄天物,坐下,小心地抬起琴身看底下的篆刻,顿时消音,手指从琴身上立刻移开。   贺骁微微皱眉,所以送这东西就这点不好,是什么价齐厦容易看出来,还不如之前那块石头。他说:“好东西观众看着不一样。”   齐厦说:“我不小心给砸了怎么办?”   贺骁一听哭笑不得,还没开始就想着砸坏,齐厦还真是了解自己,但他态度很坚定,“你不会。”   齐厦茫然地望向贺骁:“……”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但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贺骁到底哪来钱买这么贵的东西?   齐厦眨眨眼,一脸疑惑地朝着贺骁看过去。      第40章      贺骁看出他在想什么,于是笑着说:“你男人就不能有点积蓄?”他到现在也不明白齐厦为什么非得把他想的一无所有。   齐厦一愣:“……”也是,毕竟贺骁母亲是那样的身份。不过这样一来贺骁当初为什么会给他当保镖?   但没容他多想,贺骁手指在琴弦上不轻不重地一弹,“这东西是从我母亲那得来的,也不是送给你,只是她和我们留着都压箱底,她的想法是等公演完,借你的手拿到慈善拍卖会上,让它物尽其用。”   一床好琴的艺术价值是不可估量的,齐厦生怕自己辜负,这会儿听说只是从他这转手做慈善,立刻点头说:“这样好。”   贺骁笑了笑,他这就算是帮着齐厦在齐父面前刷好感度了,老爷子一口一个国家人民社会贡献,他这笔钱花得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为什么还要托他母亲的名?齐厦不会随便让他花费钱财,却也不会吝啬给人帮忙。   眼前这琴对齐厦来说算不上礼物,但礼物也不是没有,贺骁很快从旁边桌上搬来一个沉甸甸的木匣,放在齐厦面前,“这才是给你的。”   木盒漆面底下黄花梨鬼脸木纹非常清晰,木盒上镂花精美考究,齐厦小心地揭开盒盖,又是一怔。   里边是一套墨砚,砚是端砚,繁复云纹姿态飘逸而雕工精致,伸手一摸,石质触手幼滑。   早年在沈老师那耳濡目染,齐厦是对文房用具有些鉴别能力的,这东西应该价值不菲,给他这个入门级的墨客用还是浪费,但至少放在家里摆案上的东西没那么容易摔。   他不忍心辜负贺骁,所以说:“谢谢。”   贺骁手负身后,微微笑:“不试试?”   齐厦微惊,“……”总这样他这个半吊子书法家很容易露陷的。   但几分钟后他们还是去了书房,齐厦忙着铺纸,贺骁出去打水浸砚,从走廊里过,眼神朝着通往客厅的方向望出去,家里闯进来的东西是人是鬼,总是要慢慢试探清楚。   因此书房门也没关上,贺骁回来把墨磨好,齐厦又像上次一样掏出帖子,对着开始提笔挥毫。   上次那是题字赠友,如今朋友已经不再只是朋友,齐厦心里头有种坦然的愉悦,于是他写了《子衿》。   贺骁在旁边看着,心里头跟着默念,但用得少一些的中文字他不认识,很直接地问:“这个字怎么读。”   齐厦笔没停:“衿,和金子的金一个发音。”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齐厦写的是楷体,字很好认,在中国古代诗词中,这首表达感情的方式算是坦诚直接的。贺骁瞧着觉得大致像首情诗,至少一日三月他能看懂。   但也只是懂到这了,贺骁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逗弄齐厦的机会,在旁边看了片刻,问:“什么意思?”   齐厦本来觉得贺骁歪国华人的背景正好能给这次表白蒙上一层含蓄的纱,毕竟本来直白的诗文因为他半懂不懂变得欲露不露,这样更有意思。   可贺骁望向他的眼神出奇认真,齐厦无端从里边看出求知的渴望,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他瞬间改了主意。   齐厦又开始给贺骁做科普,怕自己措辞不够准确误导人,还缓慢而坚定地掏出手机,找到大众恩师度娘。   他对着屏幕看了半晌,接着放下电话,长身玉立地站在贺骁面前,仔细地开始解释诗文。   当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就是当面把情书念一遍。   齐厦清了下嗓子,微微垂眸,目光放远,“你青色的衣领,我悠悠的心境,就算我不去找你,你就不能给我个消息?”   话音拖到最后一句,他缓缓地抬眼看着贺骁,本来眼神寻常,但配合这解释,贺骁居然看出了点含嗔带怨的意思。   贺骁无故觉得这诗像是应景了,他知道齐厦很多年,可也是过了这么多年才来齐厦身边。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说话,眼神里头绵绵情意缠绕。   但不适时的,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这么晚还没睡?”   齐厦和贺骁同时转头看过去,沈邵捷身上穿着睡衣已经从门口走进屋里。   这样好的气氛被打断,齐厦嫌弃地看他一眼,觉得这电灯泡太亮了,说:“是啊,挺晚。”   贺骁目光沉沉落在沈邵捷身上,很快又移开,面上不显,但大脑迅速进入备战状态。   这明显不受欢迎的情形,沈邵捷却一丝尴尬也没有,步子踱到书桌前面一看,“写字啊?”   齐厦不太想理他,嗯一声算是回答,干脆对贺骁说:“下一句。”   接着他就注视着贺骁的眼睛继续沉吟:“你青色的佩带,我悠悠的思绪。就算我不去找你,难道你不能主动来寻我?”   还当着沈邵捷的面。   沈邵捷简直大开眼界:“……!?”   齐厦望着贺骁,一双眼睛蕴含秋波:“我在这高高层楼上张望来来往往的人。一天不见你的面,就好像过了三月那么长。”   贺骁深情地回望齐厦,“一日不见如隔三月?”   沈邵捷被他们臊一脸,强行给自己圆场:“我睡不着,看见书房有灯,想来借几本书。”   齐厦不情愿地瞟他一下,“请便。”   沈邵捷很快就往墙边书柜跟前去了,贺骁眼光扫过他的背影,危险地眯起眼睛。   按贺骁平时的脾气,就今晚上这事早把沈邵捷扔出去了,但他现在不能。   他越过齐厦的意思留下沈邵捷,因为这人来得太蹊跷,贺骁甚至有些怀疑他跟意图谋害齐厦的凶手有关。如果真是这样,这人极有可能是冲着那个“东西”,他留下沈邵捷就是想借他的手把东西找出来,连带扯出背后主谋,继而斩草除根。   可这些也只是假设并没有太多根据。   如果沈邵捷不是,仅仅只是有些心术不正,贺骁不介意给他借势躲魏憬铭一阵,算是替齐厦偿还沈老师的恩情。   就算他曾经在齐厦面前挑拨,贺骁也可以不计较,毕竟齐厦心思就不会跟着别人走。   所以就眼下而言,试探沈邵捷的来意是否真实最重要,这人来了这么些天,除了前两次忽悠齐厦未果,还没其他不老实的地方,甚至不曾监控到他私下擅自出入除开他卧室以外的其他房间。   可是现在,贺骁想,自己带着齐厦来大半夜来书房,沈邵捷居然踩陷阱跟进来,到底是无意,还是像他想的一样,趁着这里头有人,用一种最寻常最不遭怀疑的姿态进来在他们眼皮底下查找试探。   贺骁人对着齐厦,余光一直没放过书柜那边,他脑子转得飞快,但神色一丝波澜也没有。   他们虐狗二人组大招发完中场休息,贺骁把齐厦写的字摊手上又看一会儿,说:“回头我拿出去裱起来。”   齐厦说:“不用拿出去,我就会,我找找家里还有没有高丽纸。”   沈邵捷手里抽出一本书转回头对齐厦说:“我二叔还真是什么都教你。”   齐厦愣了下:“你明天不上班?”   沈邵捷神色一滞,笑容说多勉强有多勉强。   字写完,最后剩下落款钤印,看着齐厦从抽屉里拿出他私印的木盒,贺骁突然说:“别又盖成沈老师的。”   齐厦愣了愣,还不等他回答,沈邵捷干脆转过身来,问:“我二叔的?”   这是沈老师唯一留给他的遗物,当然说是留给他还不太确切,齐厦最不想让沈邵捷知道,想随便扯,但又不愿意当着贺骁的面说谎,于是说:“是的。”   沈邵捷立刻走过来:“他留给你的?”   齐厦看着他越走越近,“是。”   贺骁浑身肌肉瞬时紧缩,没说话,一直若无其事地看着案上的字,极力淡化自己的气场。   而沈邵捷已经走到书桌面前,对齐厦说:“我能看看吗?”   齐厦只能从抽屉里翻出那个盒子,打开看看正是沈老师那枚,有些不情愿地把印章连盒一块儿递到沈邵捷面前。   沈邵捷接过去用手指捻着磋磨几下,颠来倒去地认真端详,约摸半分钟,私印装回盒里,还到齐厦手上。   齐厦把盒子放回抽屉,有些意外,“你不要?”他记得沈邵捷曾经跟他提过沈老师的遗物。   沈邵捷笑笑,“要了你就会给我?”   齐厦关好抽屉,“当然……不会。”   沈邵捷有些无所谓地说:“那你就收着吧,我拿了也没用,反正二叔一直看重你,对你比对我还好,他去世之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吧。”   然后去书柜那边抽了本书,路过对齐厦说:“这本借我看几天。”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贺骁和齐厦在书房,齐厦忙着在他大作上盖戳,贺骁闷声不响地在对面看着,眼光漠然地瞟向门口很快又收回来。   这天晚上试探算是告一段落,沈邵捷在听说印章之后的反应没有一点反常之处。   可能性又许多:比如贺骁一直觉得最有可能的沈老师私印并不是凶手要找的东西;也可能沈邵捷是忌惮他在场,故意作出不在意的样子,接下来还有后招;还有种可能,沈邵捷根本跟凶手无关……   深夜在床上,贺骁一手揽住齐厦,一手枕着头认真回想一遍在书房的细节,他认真思考的时候非常专注,回过神往怀里一看,可能是他沉默时间太长,齐厦睡着了。   但认真一看又不是,齐厦虽然眼睛闭着,呼吸和睫毛颤动的频率不像是入睡的状态。   他们自从头次坦诚相见到现在,新手上路热情格外高,情人间亲热这回事,一旦开闸就很难刹住,两个人都正是食髓知味的状态,因此晚上睡觉前来一次两次几乎是日常。   贺骁知道齐厦没睡,但也没见他主动,立刻翻身覆住齐厦的身子,手指宠溺地捏一下他的脸,现学现卖道:“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齐厦一直知道贺骁记性好,却没想到这么好,对他来说这样生涩的话居然一次就记着了,红着一张脸故作惺忪地睁开眼睛,佯装不懂地望向贺骁,“……什么?”   但男人身体最本能的反应是隐藏不住的,贺骁大腿插进他双腿之间,清楚地感受到他那个东西已经半硬。   但贺骁也没继续戳破,一边粘在他嘴唇和脖子上亲,同时手往下边去拉起他的手握住自己。   齐厦立刻就叹息出声,两个人的身体很快就缠在一起。   这晚上他们做了两回,当然,是按贺骁释放的次数计。   齐厦最后身体瘫软地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全是贺骁极力克制中崩得硬成石头的身体和在他身后时困兽一样的喘息声。   贺骁起床去拧了个热毛巾给他擦拭身体,他眼睛朝贺骁望过去,正好瞧见男人强壮的躯干下方隐藏在阴影里头依然狰狞的东西。   齐厦知道贺骁还没尽兴,确实连他自己也觉得还缺点什么,他们就像是在爬一座山,可一直没到峰顶。   齐厦突然攥住贺骁的胳膊:“……”要不再试试?   贺骁幽深地双眼看向他,“怎么?”   齐厦想到那种无法忍受的疼,突然就怂了,很快放开贺骁的手:“……没怎么。”   次日清早,早餐过后沈邵捷又跟着齐厦到了院子里。   齐厦被他叫住,这次是他没等齐厦开口,一脸苦逼地说:“齐厦,你昨晚上那样秀恩爱真的好吗?好歹也照顾一下我的感受,怎么说我也喜欢过你。”   齐厦很烦沈邵捷对他提喜欢两个字,即使事情都过去了。   于是他不留情面地说:“那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进来的。”   沈邵捷打量他片刻,痛心疾首地说:“你以前不是说自己钢管直吗,怎么说弯就弯了?我当时跟你表白也就是想给自己的心思做个了结,从来没想掰弯你,可你看你现在。”   齐厦不耐烦地说:“我现在很好。”   沈邵捷略微凑近他,义正言辞地说:“可你对得起我二叔吗?他当年为了让你不被男人骚扰操碎了心还得罪人。”   齐厦立刻蒙了:“……”   但接着沈邵捷声音压得更低,低得几乎只剩下气音:“我叔生病那年,为了给你找心理医生都找到我那去了,齐厦,那时候你已经出事了吧?”   齐厦想不到沈邵捷也知道当年的事,顿时如遭雷击 ,但他不寻常的脑回路瞬间捕捉到另一个重点,好半天他讷讷地问:“老师那时候还替我请过心理医生?”   沈邵捷一直觑着他的反应,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齐厦心里头一直踯躅在浓厚阴影里头的那个位置登时一片光明,他对沈邵捷郑重地点一下头:“我懂了。”   沈邵捷顿觉不妙,说话连舌头都有些打结:“慢……慢着。”   但齐厦刚才还有些茫然的眼睛已经神采奕奕,他仰头迎着灿烂朝阳,欣欣然地说:“我只有好好正视自己的性向,快些走出来才对得起关心过我的人,这段时间是我自己懦弱了。我又想明白了,谢谢你。”   沈邵捷又被他会心一击,顷刻瞠目结舌,现在只想回家,“……”齐厦还要怎么不懦弱。   齐厦是个想明白立刻就动手的人,当天晚上回家就进了自己房间,在浴室捣腾许久把自己从里到外都清理干净了。   而后穿上他特意翻出来的一件纯白的开襟丝绸睡袍,穿在身上,接着在外头随便披了件衣服,自己一个人静悄悄地去了贺骁房里。   贺骁这时候正在阁楼上的监控室跟保镖A说话,低头看着自己微型监控器上齐厦睡袍外边裹大衣的不寻常举动,交待一句立刻下楼。   他推开门,马上愣住了,齐厦胳膊肘撑着身子慵懒地躺在床上,而身上只剩下白色丝光睡衣,松落落的前襟只被一根同色腰带系起来,露出大片白皙精致的胸膛和精致的锁骨,下摆刚刚遮住最隐秘的部位,腿修长笔直,十足诱人。   贺骁甚至能想象到那两条腿环在他腰上会是怎样的风景,关好门,步子慢慢踱过去,一条腿跪上床,托起齐厦的手放在唇边,很轻地吻了下,声音沙哑地问:“你在诱惑我?”   齐厦干净的手指从他掌心抽出,转而勾住他的脖子,温柔地说:“今天晚上我们再试试吧。”   试什么,贺骁当然知道,自从上次齐厦疼到流泪,他一直不敢造次,连本来想好的循序渐进地开拓他的爱人都不敢,生怕一个不慎再让齐厦怕到缩回壳里。   贺骁觉得自己浑身都被点燃了,上床把齐厦压在身子下面,让他整个人躺在自己身体的阴影里,“你确定?”   齐厦说:“我确定。”   话音刚落,贺骁嘴顷刻落在他唇上,手也伸进他睡衣下摆,快速游弋到自己肖想已久的那个地方。   齐厦也很快搂住贺骁的背,强烈的刺激中,胳膊几乎嵌进贺骁厚实的背肌里头。   两个人的身体隔着几层布料紧贴着磨蹭,贺骁的嘴像是肆虐的狂风,瞬时席卷齐厦的嘴唇、下巴、脖子。   而后就贴着颈窝含住他的锁骨用力舔舐,接着略微抬起身体,迫不及待地扯开自己的衬衣几乎撕扯着脱下,解开裤子,把长裤和内裤一起褪掉。   齐厦眼睛朝下望去,正好看见贺骁健硕的身体下边,两腿之间勃发性器从漆黑的丛林里探出头,粗大,坚挺,浑圆饱满的肉头直直指着他的方向。   齐厦不可抑制地叹了口气,他睡衣的腰带接着被贺骁扯开,睡衣前襟大敞,他精实白皙的身体登时暴露在贺骁面前。   贺骁喘息不止,再贴下去的时候一手按住齐厦的手,嘴唇落在齐厦胸膛,含住小巧的乳头用力吮吸,另一只手则伸到齐厦身下,托着他坚实挺翘的臀,打着圈地揉。   齐厦的臀窄,而贺骁手掌非常宽大,好像他一只手刚好能握住齐厦一边臀,贺骁激动得无法自持,把自己心爱的人握在手里,这种感觉让人心醉神往。   手指朝着臀缝间去,贺骁想到什么,身体往床头一串,伸手拉开抽屉,把上次的药膏取出来,而后一边压着齐厦在他脖子上乱亲乱啃。   接着他退后一步,抬起齐厦修长的腿搁上自己的肩,手指挖出膏体,一刻也不迟疑地往齐厦身下去,在指头抵住入口的时候,他一只手握住齐厦完全硬起来的性器,毫不迟疑地含 进嘴里。   贺骁一边给齐厦口交,指头一边往齐厦缝的小洞里开拓,刚进去一个指节,齐厦忍不住叫出声来:“嗯……”   贺骁忍得满头是汗,这时候还有一分理智在,把齐厦的阳物从嘴里吐出来,粗喘不停地问:“疼?”   齐厦身上每一个毛孔都缩紧,但胳膊挡着眼睛忙不迭地摇头,“我忍得住。”   贺骁没想到他那么紧,他手指刚抵进那坚实温热的甬道,周围的肉壁立刻就吸附过来,那个握力像是要把他绞断似的。   他又把齐厦的性具含进嘴里,强势而猛烈地吞进吐出,手指打着圈的在齐厦身体里头开疆辟土,直到肉壁稍微柔软,接着又加一根指头伸进去。   齐厦最敏感的部位被强烈刺激,前端的滋味让他欲仙欲死,稍微缓解了身后的不适。   但贺骁的手指也仅仅是进去两支,第三支再要添进去的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入口像是绷到极限似的,而齐厦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身体往上缩,连性器也软了些。   “嗯——”虽然压抑着,齐厦呻吟声还是无可隐藏地从唇间漫出。   与此同时,他射到了贺骁嘴里。   贺骁这时候已经知道自己今晚进不去了,确实跟他之前想的一样,齐厦接受他的尺寸困难。   但他底下那根肉棒涨得已经快爆掉了,见齐厦几乎是瘫软地躺在那,贺骁只能胳膊撑着身子在他身上临空覆着,而后拉起齐厦的手握住自己坚硬粗大的阳具,自己则握住齐厦的手,激烈而且快速的套弄,他现在必须射一次。   贺骁趴在床上,撸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而身上累累肌肉有如石头堆叠成的一样勃发坚硬。   齐厦从高潮中稍微加些力气,对贺骁说:“……你躺过去。”   贺骁脸眉毛上都是汗,会意,身子侧着床头半坐半靠,齐厦侧身朝他,而后再次握住贺骁硬得像铁、大小长度分量都看着骇人的阳具,果断地含进嘴里。   好些天的手口并用,齐厦技巧比之前纯熟多了,一只手托住底下沉甸甸的肉蛋不轻不重地揉,另一只握住肉棒的根部配合口交的动作。   他嘴巴把那肉棒用力裹着吸,每次吐出些许,舌头在肉眼上和冠头周围不停地舔。   贺骁本来欲望勃发,哪里忍得住,他粗喘不停,英挺的浓眉紧紧皱着,朝下望去,他精致漂亮得像是玉人一样的宝贝儿几乎使尽浑身解数地侍弄他的命根子。   一滴汗水从他发间抖落,瞬间消失在齐厦头侧浓密的黑发中,贺骁仰起头,一只手按住齐厦的脑袋,呼吸越来越浊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齐厦的动作已经有些跟不上频率的虚软,贺骁哑着声音说:“宝贝儿,从后面来。”   齐厦喘息着把他吐出来,乖乖地翻身趴在床上。   贺骁趴在齐厦身上,有力的臀肌剧烈地上下起伏,几乎不要命地冲撞,同时手指迷恋地按住齐厦臀缝间仍然湿润的入口。   快射的时候,他突然把自己抽出去,手握住硬涨的性器飞快套弄,肉头上突突一阵跳动,然后精液一股一股地激射在齐厦圆润结实的屁股上。   贺骁就伏在齐厦身上喘了一会儿,齐厦趴着闷声不语,人看起来有些挫败,贺骁嘴在他耳朵后边摩擦一阵,气喘吁吁地沉声安抚,“宝贝儿。”   齐厦闭着眼睛不想说话,今晚他又失败了。   贺骁一下一下地亲他,“不怪你。”确实尺寸不对,就这样强横地进去很难不弄出事儿。   齐厦没出声,贺骁索性靠一边床头坐着,拍拍自己的腿,对齐厦说:“坐上来。”   齐厦眼光闪了闪,终于动了,他跨坐在贺骁身上,头贴在贺骁肩头颈窝一声不吭,像是受了委屈似的。   贺骁本来刚才射了就没软,这会儿看齐厦这招人疼的模样,很快又热血沸腾。   齐厦不应期早就过了,贺骁朝下边望,看见齐厦也再次硬了。   贺骁让他坐在自己大腿根,两根同样勃发的性器互相抵着,贺骁说,“一起握住。”   齐厦哪里有不依的道理,两根东西,他用两只手才能满握,齐厦手用力上下套弄,最敏感的部位跟贺骁的贴着,甚至连贺骁粗壮茎身上的青筋的跳动他都能感觉得清楚。   而这时候,贺骁喘着粗气,手再次伸到齐厦身后,再不像刚才一样攻击性强烈,而是一只指头插进去,缓慢地抽插安抚。   贺骁学习性很强,他们失败过一次,为了之后能全部拥有齐厦,对于男人前列腺那回事,贺骁专门看过GAY片也特地查过很多资料。   齐厦的身体需要慢慢打开,或许习惯从后边获取快感能让他更快适应在。   手指在紧致的肉壁里头转着圈的探索捻揉,忽而指腹按下去有一处不甚明显的突超声 ,贺骁的动作不大,齐厦身子猛地一颤,“啊……”   齐厦甚至连撸着的手都没忍住松开了,贺骁见状心头一喜,他手指在齐厦身体里头不停进出对着那一点不停摩擦,喘息着问:“是这里?”   齐厦不说话,一双眼睛里头水泽盈盈,短暂的不可置信后,齐厦呻吟连连,无力招架只能把头伏在贺骁肩膀上。   贺骁侧头吻他,在齐厦身体里的手指抽插得越来越迅速,同时另一只手握住他们俩贴在一起的性器使劲套弄。   明明是第二次,但齐厦这次射得非常快,他高潮的时候,贺骁感觉到他全身都像是痉挛似的发抖。   第41章   齐厦睁开眼睛,窗外天色将明未明。   昨天晚上入睡前,窗子被贺骁开了半扇透气,此时,齐厦能听见窗外有什么被呼啸狂风席卷着砸到墙面叮叮嘣嘣的声音。   他第一感觉是屋子里头的空气很清冷,应该是又降温了,可偎着一个热源,被子里头很暖,齐厦转头看向贺骁,身子往他怀里缩得又紧了些。   几乎在他身体蠕动的同时,贺骁眼睛睁开,深邃眼眸晕着淡笑地看着他,“醒了?”   齐厦不想说话,把头扎进贺骁的肩窝,昨天晚上的云翻雨覆到现在像是历历在目。   他是带着彻底拥有彼此的觉悟走进贺骁房间的,不过他忽略一件事,因为天生的生理构造,男人承受那种事本来就勉强,更何况贺骁还是那种不是人的尺寸。   根本不是他克服心理阴影就能成的事儿,最开始贺骁也是很认真地替他开拓,后来却依然尺码对不上。当时他们两个人都箭在弦上了,不得不手口并用互相解决。   而一次过去卷土重来,之后发生的事,简直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还记得贺骁手指在他身体里头进出揉捻,那种异样的快感销魂蚀骨让他抗拒无能,齐厦第一次知道男人从那里获取的感受不止是疼,还可以是其他。   但这事想起来有些难为情,所以齐厦脸贴在贺骁脖子旁边,躲开他的目光。   齐厦这模样鸵鸟似的惹人笑,但又十分乖顺可爱,贺骁心里头又是一软,胳膊把他搂得更严了些,低头,嘴凑到齐厦耳朵边上低声说话:“再抱紧点儿。”   于是齐厦环在贺骁腰间的手臂也收紧了些,嘴里嘟哝着:“天真冷,不想起床。”   他这听话的样儿简直挠到贺骁心坎上了,贺骁本来也恨不得圈养他一辈子,温柔地说,“那就不起。”   齐厦摇摇头:“那不行,我还得排练。”   贺骁笑了,这就是他的齐厦,看着温和,但对自己坚持的东西格外认真执拗,这样的齐厦他也想陪一辈子。   因为天冷,大早起床洗漱的时候齐厦对贺骁说:“今天特别想吃点热的,我记得剧团附近花园路有家牛肉米线。”   那是条小街,临街两边店面都非常小,贺骁用毛巾利索地抹了把脸,“你是怎么知道的?”齐厦成名好几年,应该这几年间都不方便自己出入任何公众场合,贺骁有点疑惑他怎么连这种不起眼的小店都光顾过。   齐厦对着镜子打理头发,“常乐发现的,以前把车停门口,她买上来吃过几回。”   贺骁心疼他想吃点东西都得借别人的手,这天早上就真让司机把车开到那条路上去了,因为是单行道,过去还绕了一段路。   车停在门口,贺骁说:“等着我。”   齐厦只看着人家的招牌口水都要出来了,“好的。”   贺骁进了店里,齐厦就坐在车里等,透窗看过去小店里头好像还有其他人在排队,齐厦估计排到他们还需要几分钟时间。   啪一声有什么砸在后窗,齐厦转头一看,是被风吹起来的一个压扁的纸盒,贴着窗晃了晃,又被吹到地上。   齐厦正要转回头,但眼睛扫过车后边马路转角处,正好瞧见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追着一只猫从马路沿到路中间围着圈的疯跑。   这时候要是转弯过来的车开得急点准能撞到人,齐厦自己不方便下车,对保镖A说:“你去把他拉开。”   保镖A顺他眼神一看明白了,这孩子应该就是路边哪家店里头的,估摸家长只顾着做生意,还没发现。   但齐厦身边不能没有人保护他安全,于是给司机一个眼神,司机下车了。   这是顺手能做的好事,这天路上人不多,齐厦干脆戴上墨镜,按下窗子眼神朝小孩的方向望过去。   一直瞧着司机捉着熊孩子送回旁边小店他妈跟前,齐厦收回眼光刚准备回头,突然听见女孩惊喜又带着些忐忑的声音:“齐厦?”   他眼神转过去就看见两个女孩站在他车边上,路中间。   齐厦点下头,其中一个女孩说:“我们是你的粉丝,请问方便给我们签个名吗?”   司机这时候回来,见状就要赶人,但齐厦太明白谁是他的衣食父母,一直对粉丝抱着感恩的心思,连忙给司机一个眼神,对女孩说:“你们到人行道这边来。”   两个女孩乐滋滋地听他的话,齐厦给她们签名只是按下了窗,即使是这样,保镖A还是尽责地下车守在门边。   于是贺骁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两个女孩站在人行道边把后车门围住了,一脸激动地看着齐厦。   贺骁扫保镖A一眼,本来心里头是责怪的,但看着齐厦签名落笔时认真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本来就应该竭尽全力地护着他,让他做自己一切想做的事。   名签完,齐厦把本子还给女孩,严肃而又温和地说:“以后不要站马路中间,很危险。”   女孩们笑着连连点头,签名拿到就立刻离开,转头就瞧见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一堵墙似的立在她们身后,手上还端着两个半透明的保鲜盒,里头是汤水米线。   贺骁对着陌生人是相当酷的,眼神冷,而且除去必要根本不会跟人对上超过一秒钟。   女孩儿们看见他马上自动让到一边,就站在旁边看着。   贺骁一把拉开车门,一边跨上车一边把手里东西递到齐厦跟前,“趁热吃。”   车很快开走。   而两个女孩儿还站在路边观望,其中一个激动地说:“上次他们在机场拍到跟在陛下跟前的是不是就是刚才那位?”   另一个手机上照片都找到了,“就是他,你看。”   “好帅!他到底是助理还是保镖?”   “看这体格肯定是保镖,刚才你听见了吗?趁热吃,那个语气,妥妥铁汉柔情。”   “听见了,那语气哪里是跟老板说话,我男票跟我说话都没这么深情款款。”   “怎么办,突然被新CP萌一脸。我现在同人都能写出来了。”   “你看那身高差,咱们陛下不是要被压?”   “被压就被压,陛下受也很萌的好吗?”   ……   此时如愿吃到热汤粉的齐厦坐在车里心满意足,全然不知关于他的新CP不可描述文已经在酝酿中了。   也就是在这年初冬,《离亭宴》的排练过程中,齐厦终于遇到他好些年没有碰到过的表演瓶颈。   扮演将军的老戏骨就是十一月底进组的,齐厦跟他一起排的第一幕戏是在宫宴初逢。   可能因为这一场他跟贺骁对过词,齐厦对于将军这个角色最具象的想象都来自贺骁,于是当老戏骨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有种崩了人设的错觉。   于是头一次进行得虽然顺利,但齐厦觉得自己台词念得干巴巴的连他自己都不满意,把个人感情掺杂在表演中非常不可取,这一场练下来,齐厦在旁边闷声不响地调整自己许久。   所幸搭档不愧老戏骨,炉火纯青的表演有把人往戏里带的力量,再来一次,齐厦入戏很快,这次他自己觉得不错,但停下来的时候,老戏骨对他说:“齐厦,你的角色我也认真研究过,刚才那段你肢体语言不错,但身为一个影视演员,你表情和台词的语气细节都有问题。”   齐厦很多年没有遇到同行挑刺,于是有些不服气地说:“问题在哪?”   老戏骨说:“你把刚才那段再来一遍。”   接着迅速摆好架势给他开头,“我知道你。”   齐厦目光注视他片刻,开口时漠然中淡淡自嘲:“我也知道将军,将军是国之栋梁。”   老戏骨说:“就这里,主角不被人理解,他只是习惯但对别人对自己都没有多大埋怨,你这半含半露的嘲讽到底从哪来。”   齐厦说:“我跟您的理解不同,我觉得他一直寂寞,对出现在他周围的人其实有期待的,所以一个陌生人在宴会上主动跟他说话,他嘲讽的是自己当时心里头一闪而过的高兴。”   老戏骨说:“你需要好好解读一下自己的角色,虽然刚才的表演放到舞台上,观众离远了看得过去,但我知道你是个精益求精的演员。”   于是齐厦心情一直低落到晚上,贺骁房间浴室里头,贺骁躺在浴缸下边垫底,他躺在贺骁身上,说:“我觉得我没理解错。”   贺骁上午在一边是围观了全过程的,想到什么,突然说:“我记得上次你跟我对这段台词,不是今天这样演的。”那次让他觉得更贴切。   他们对这段词是在齐厦老家,就是那一段过去,贺骁对齐厦表白。   齐厦如今想起来心里头有些许甜意,但他很快把思绪拉回来,胳膊搭上贺骁的手臂,说:“对词时候我偶尔是本色出演,并没有进入角色里边。”   贺骁对演戏一窍不通,只能安慰,“慢慢来。”   他说慢慢来,齐厦就真的跟他慢慢来了,一晚上过去,直到次日早餐桌上坐着了,齐厦还是脸色微沉,胳膊托住下巴静静看着桌上的剧本发呆。   贺骁最见不得他难受,心里头也跟着发愁,他其实是觉得齐厦本色出演更贴合他心目中《离亭宴》的主角,但碍于自己是外行,也不好胡乱给建议。   但眼下齐厦还是这样,贺骁只好病急乱投医地开口:“你不妨试试把主角当成你自己。”   他们这天下楼早,餐厅这时候除了他俩还有沈邵捷,但两个人都自动把这不受欢迎的第三个人忽视掉了。   齐厦摇摇头:“那怎么行,《离亭宴》是沈老师写的,就这个剧情,角色应该是影射他自己,所以我现在要扮演的是别人。”   而一直被他们当成空气的沈邵捷看着“离亭宴”三个大字突然插嘴道:“你演你自己就对了,这本书我二叔他就是写给你的。”   贺骁眼色突然转沉,而齐厦则一脸意外地看向沈邵捷。   第42章      三个人一时都没说话,好半天,齐厦说:“你这样说什么意思?”   沈邵捷在贺骁有实质的目光下心里头暗暗打了个哆嗦,还是壮着胆子说:“字面意思,《离亭宴》根本就是我二叔写给你的。书写完那年圣诞我回国,他还让我给看过像不像。”   齐厦略想一会儿:“也是,当时他身边只有我一个人能给他当原型。”   沈邵捷嘴张了张,还想再说什么,但贺骁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揣着刀子望向一只待宰的羊,他很快把嘴闭上。   接着吃早饭的人挨个下来,这一段谈话到此只能暂时打住。   于是这天排练齐厦换了个角度揣摩角色,他和沈老师都是孤清的人,但最大的不同,齐厦之前对不被人理解这回事是完全安之若素的。   本来以为吃透这点会有转机,但这天的排练开始时候的状况却再次不如人意。   早晨排的是在山间小庙偶遇。   扮演将军的老戏骨说:“你在这里?”   齐厦把短暂的惊愕和快速回神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很快站起,俯身一揖,“将军。”   这一场过来,老戏骨说:“齐厦,今天比昨天好多了,但刚才表情不够淡知道吗?主演在这和将军是第二次私下见面,吃惊是吃惊,你那点欢喜虽然不露骨但也实在多余,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他们排练是有人在旁边拍摄供演员回看的,齐厦很快过去对着监视器重播一次他刚才演的那段,确实有喜色在,再次崩了主角淡泊的个性,可这喜色连他自己表演时都没察觉到底从哪来?   他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仔细回想刚才自己的感受和情绪状态,突然发现一片阴影投到自己身上,齐厦抬头就见贺骁站在他面前。   可能是因为他在原地怔愣太久,贺骁望向他的眼神中的担忧毫无掩饰,贺骁眉头压得很低,但仍是笑着,“去旁边休息会儿。”   贺骁话说完,齐厦心里头郁闷还在,但就算揣着这股子郁闷,他还是像一条小船靠着港似的,有种无论发生任何事也有枝可依的有恃无恐。   齐厦心里头顿时雪亮,如果不是贺骁出现,他不会知道一路有人相伴的感觉是这样的好,就像真正知道什么是良宵好景,不再习惯孤冷清夜,他也不再是以前那个甘于寂寥的他了。   中场休息只有十分钟,那边导演已经叫着就位。   齐厦抬头望着贺骁:“谢谢。”   贺骁一愣:“……”还真是典型齐厦式的思维跳跃风格。   但没时间多做解释,齐厦对他笑了下,很快就往导演那边去了。   齐厦终究是个有悟性的演员,他把个中因由参透,接下来的排练非常顺利。   如此一来,齐厦格外感慨,上午几场戏排下来的休息时间,看着贺骁朝他走过来,齐厦眼神越过排练厅里许多人默默跟贺骁对视,但也没走过去,而是转身自己进了旁边的道具室。   他进屋没多久,门很快被贺骁推开,齐厦丢下自己在外边一贯的矜持,上前一步,双手环住贺骁的脖子,人贴在贺骁怀里。   贺骁微怔,随后伸手箍住他的腰,“刚才谢我什么?”   齐厦头埋在贺骁脖子旁边,由衷叹息:“有你真好。”   贺骁侧过头,嘴在齐厦浓密乌发间蹭了蹭:“我哪好?”   齐厦一怔,略微推开贺骁,眨眨眼,花了一分钟组织措辞。   在本人面前把人从头到脚夸一遍难免不好意思,但他面对的是贺骁,于是齐厦努力忽视心里头那些局促,很认真地回答:“有求必应,值得信任。”   说着说着,齐厦脸发热,“而且……很吸引人。”   贺骁眸色渐深。   齐厦哪看不出他这样就是动凡心了,只怪自己说得露骨,于是话锋一转,故作正经地说:“说起来,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帮了我的忙。”   贺骁这倒是觉着奇怪了,“哦?说来听听。”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当齐厦的面扛走魏央央,还连带着让齐厦本人惊吓一场,何来帮忙之说。   齐厦想着下边的话好像也有些不对,无奈都已经陈述到这了,只能接着讲下去。   他犹豫着说:“那种酒会我是很不耐烦参加的,你来那么一下立刻解放我回家,简直就像小时候不想上学,突然挂了橙色风球。”   贺骁想笑又笑不出来,点下头,佯装无奈地说:“我等于十级以上台风,就当你在夸我吧。”   好好表白弄成这样,齐厦自己简直不忍直视,但细想想他也没说错,贺骁在床上那可不就是十级以上台风。   但是让人更加不能直视的还在后头,几天后齐厦回家路上在车里拿手机刷微博,刷着刷着,突然看见某号称他脑残粉的某博主发的一条长微博,名字他一眼掠过,后边内容太显眼:神秘保镖X齐厦(下克上,忠犬攻X清冷女王受)。   齐厦经常视奸粉丝微博,拜他粉丝中腐女人数众多所赐,齐厦连前攻后受都十分清楚,看到女王两个字,齐厦浑身一哆嗦,心想这人设崩得太厉害了。   只是这神秘保镖说的是谁?经常贴身跟着他的保镖只有贺骁一个。   齐厦眼光下意识地朝贺骁望过去,贺骁跟他眼神对上,“怎么?”   齐厦握着电话的手立刻垂下,轻咳一声,“没什么。”   幸好他保姆车后座是两个独立座椅,中间隔着二十公分的距离,他手机屏幕不容易被贺骁看到。   贺骁冲他笑了下,眼神很快转向窗外,这时候路上车多,场面乱。   齐厦见状,拿着手机继续看。   还好,这次没有开篇就上肉,作者妹子先是用一个情节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保镖在外面各种尽忠职守,对“女王”齐厦的话无不服从……   他接着往下瞧。   故事里保镖为救“女王”齐厦受伤,“女王”齐厦给他涂药,有一段描写特别细致,“女王”齐厦修长的手指在保镖结实的背上游走,保镖的背肌肉猛地收缩,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这一个动作足足写了五六百字,然后涂完药,“女王”齐厦把东西扔到一边,用一个非常优雅地姿态在沙发坐下,眼神清冷地望着保镖:“你要什么奖励。”   保镖思索片刻,在他面前半蹲半跪下来,终于诚实地说:“我想要你。”   “女王”齐厦扬起下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保镖固执地说:“我只想要你。”   “女王”齐厦没出声,翘起的一条腿,脚尖把保镖的下巴挑起来。   保镖托着他的脚,在他脚背上落下一个吻,无限迷恋。   “女王”齐厦冷冽的眼里终于漾过一丝波澜,他光着的两只脚在保镖面前立定,高傲地说:“站起来。”   保镖也站起来了。   “女王”齐厦手指落在保镖肩头,游弋到伤口,接着用力按进去,“你好大的胆子。”   保镖高壮的身子铁塔似的立着,纹丝不动。   “女王”齐厦手解开保镖的裤扣,然后保镖把他抱到床上,接下来……   全是不可描述。   整篇文一句话概括,忠犬保镖对“女王”齐厦的话无不服从,晚上一上床就自动化身成狼。   齐厦极力忍着羞耻感,在车上把后边约摸两千字的大餐都看完了,还看得浑身燥热。   贺骁一转头就见他脸颊飞红,连鼻尖上都在冒汗,立刻伸手摸他的手,“热?”   齐厦掌心还握着手机,这时候手指动了动,左手很快把电话抽走揣回兜里,佯装无事地说:“还行。”   贺骁这下发现不对了,“刚才在看什么?”   齐厦想都没想,“肉……”   贺骁意味深长地问:“肉?”   齐厦又快被自己蠢哭了,转头对上贺骁幽深的目光,“我是说……食谱。”   贺骁笑笑,没再说什么。   齐厦觉得这次连他的粉丝都把他的配对对象弄清了,可偏偏就有人拎不清。   次日早晨吃完早饭去车库碰贺骁,沈邵捷又跟着他出来了。   齐厦被叫住有几分不悦,很直接地问:“你为什么每次都得在这个时间在院子里跟我说话?”   沈邵捷对他的冷淡浑不在意,说:“我那天话还没说完,《离亭宴》是我二叔写给你的,但绝不是因为身边只有你给他当原型。”话说到这就收住了。   齐厦对他卖关子的样子很是不耐,说:“我走了。”   但脚刚迈出去,胳膊就被沈邵捷拉住,沈邵捷暧昧地说:“我二叔他最后几年心思不在魏憬铭,而是在你身上,你知道吗?””   简直天方夜谭,齐厦抖开他的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胡诌什么?”   沈邵捷早料到他会发火,于是说:“我有什么理由骗你?”   齐厦大怒:“你怎么能拿已故的人开玩笑,你知道你在侮辱谁吗?”   沈邵捷:“……”在意你怎么就是侮辱他了。   齐厦这时候一脸生人勿近的愤懑,沈邵捷定定神,很诚挚地说:“我前些天是不小心说出来的,你没听明白,但我看贺骁也算会到那么点意思了,我现在跟你说透是为你好,要不我叔的东西我拿走吧,免得贺骁介意。”   听到贺骁的名字,齐厦脑子立刻忘记深究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茫然而又冰冷地问:“他介意?”   沈邵捷见有戏,“你想想,有个喜欢他的人死了,贺骁还一直把那个人的东西留着,你介意吗?”   大醋坛子齐厦:“……!!”   但转念想想,齐厦大怒道:“那我应该先把你扔出去。”   沈邵捷一愣:“想不到你这么忘恩负义。”   也就是沈邵捷这句话说完,齐厦听到窸窣的脚步声从身后来,回头见是贺骁,他立刻脑子抽空,一时忘了怎么反应。   贺骁在沈邵捷面前站定,眼神非常平静,但开口时话音透彻刺骨冰凉,“再说一次,谁忘恩负义?”   沈邵捷心里发毛,勉强笑下:“我是说……”   但没等他继续说下去,贺骁突然抬腿一脚踹在他的胸口,沈邵捷惨叫一声,人猛地往后摔倒在庭院的绿篱黄杨中。   齐厦大惊,“……”   贺骁高大的身子立在齐厦旁边,对狼狈倒在树丛中的人说:“再管不住嘴就滚!”   说完手伸到齐厦头顶替他撩平一撮翘起来的头发,温柔地说:“走吧,上车。”   齐厦嫌弃地看一眼半分钟内过去还没爬起来的沈邵捷,跟在贺骁身边,“好的。”   齐厦不知道沈邵捷早晨胡说的话贺骁到底听到了多少,虽然沈邵捷的话真假不可考,而且就算是真的,他自己心里头也半点鬼都没有,但齐厦自己是个特别拈酸的个性,换位思考一下,决定还得跟贺骁说明白。   于是时间就选在当天晚上,两个人一起回房间后。   贺骁进去第一件事就是脱外套,齐厦跟在他身后,给他把大衣接住,挂在自己臂弯,说:“我们谈谈。”   齐厦的语气非常郑重,贺骁立刻转身,看见的就是自己宝贝儿一脸肃然。   贺骁以为真出了什么事,于是把齐厦胳膊上的大衣拿下来,搭到一边椅背上,拉着齐厦的手把他拖到沙发边,自己坐下,让齐厦面对面跨坐在自己大腿上,“你说。”   齐厦思忖片刻才开口:“沈邵捷的话不可信,沈老师年纪跟我爸差不多,我跟他之间是完全清白的。”   毕竟当年他在沈老师家住了那么久,突然爆出沈老师喜欢他,不知道情况的人听信了难免觉得他们有什么不清楚。   贺骁这才弄明白齐厦心里还挂着这事,毫不迟疑地说:“我相信你。”别说这事真假存疑,就算是真又如何?   虽然他的确不喜欢齐厦被别人觊觎,但就算齐厦真有过情史,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他喜欢齐厦就会接受爱人的一切,这是一个男人该有的肚量。   齐厦又不自在地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   心尖上的人巴巴地找他表示忠诚,贺骁心软如棉,大掌抚过齐厦的后脑:“我知道。”   齐厦还嫌不够坦诚似的,眨眨眼,“连暧昧都没有过。”   贺骁心想齐厦这人要么不给,要么全部,你让他跟人暧昧,也真是跟他为难。   这只鹿跟他投诚的样子都有些笨拙的可爱,贺骁又被他萌到了,手往下移到齐厦后颈,把人拉到自己前边,忍不住亲了下,“我知道。”   亲完齐厦顺势就依到贺骁肩膀,“我演《离亭宴》其实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剧本,要是不喜欢,即使是沈老师写的,我也不会演。”   “嗯,”贺骁应了一声,接着从自己兜里掏出电话,单手刷地划开屏幕,点开微博,“现在我们聊聊这个。”   贺骁新申请的微博号,完全是因为齐厦喜欢用小号在微博上撒欢。   而他翻出来的这条,下边齐厦用小号点过赞。   齐厦顺贺骁手一看,“……!!”顿时思维卡壳脑子短路,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   屏幕上是一条长微博,除去名字,后边清楚的一行大字:神秘保镖X齐厦(下克上,忠犬攻X清冷女王受)。   贺骁眼神深沉地看着齐厦,这深沉里头还透着似戏谑的笑。   被他发现自己看了他们俩的YY小黄文,齐厦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维:“我……手滑。”   贺骁手机摊在手心,另一条胳膊揽住齐厦的背,“那就一起看看写了什么。”   齐厦羞愤欲死:“……”   但看着看着,两个人都笑出来了,关键有些描写放别人那没什么,套到自己身上就觉着逗人。   比如里边写齐厦光着脚,“一双莹白的足”。   贺骁手伸下去给齐厦把袜子脱了,“我看看是不是。”   齐厦脚心被他抠到,痒得在他怀里笑着挣,“你还小儿手臂粗呢?”   贺骁手机撇一边,两手托着齐厦的臀果断把人抱起来,“那去床上让你看看到底有没有。”   齐厦心里头一热,但又有些忍俊不禁,双腿本能盘住贺骁的腰,两个人那儿贴着,他清楚地感觉到贺骁硬了。   转瞬两个人到了床上,齐厦在放飞自我的路上飞速狂奔,他说着小黄文里头女王齐厦的台词,“你要什么奖励。”   贺骁压住他,扯开他衬衣扣子,从善如流地回答,“我想要你。”   齐厦眼睛望着天花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贺骁嘴啃到他脖子上了,“我只想要你。”   齐厦喘息不停,“你好大的胆子!”   窗外夜色撩人,很快房间里头只剩下此伏彼起的粗重呼吸声……      第43章      可能是被奇特的情趣刺激,也可能是这些天一晚一晚贺骁循序渐进的手段最终有了效果,这晚上齐厦身体被打开到最大的程度,贺骁上次进不去的第三根手指终于进去了,而且让齐厦无法轻易相信的是,男人竟然真的可以只靠那一方面的刺激获取高潮。   云歇雨毕,他伏在贺骁身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贺骁布着粗茧的手掌覆在他精实光滑的后背,语气透着些满足的笑意,但声音还带着情欲的沙哑,“看来这肉吃的有功,以后多多益善。”   齐厦思维还停滞在自己只被几根手指头在后面弄就射出来的事实回不过神,这会儿也没说话。   但贺骁突然提到肉,他就想到先前吃的肉,脑回路又以一个神奇的弧度弧度抛送出去。   妹子们写的东西里头人就那么天赋异禀,小儿手臂粗说进去就进去了,怎么他们就不行?   于是他毫无意识地说:“都是骗人的。”   贺骁低头看着他垂下的眼帘,“哪骗人?”   齐厦说:“就是……”话讲到这,对上贺骁的眼睛,立刻打住了。   总不能说他没被真枪实弹地上,自己还十分遗憾吧。   他眨眨眼,脑子灵机一动,“就是……我哪有她们写的那么颐指气使,不可一世。”   贺骁笑了,放在他背后的手微微收紧,“你也可以有。”   齐厦一愣,问贺骁:“你喜欢这个调调?别人用脚尖挑你下巴。”   贺骁手在他背上轻拍两下,“别人敢那么干我打穿他的脑袋。”   齐厦无故觉得心沉下来,那不就是了。   但很快贺骁收回手,托起他的手把指尖送到嘴边印下一个很轻的吻,接着温和而深沉地说:“可你是贺大壮的齐小萌,你用哪碰我我都高兴。”   齐厦没说话但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脸贴在贺骁肌肉厚实的胸口,“嗯。”   他们如今就算是热恋期了,离开家对着外人的时候虽然有意克制,但恋爱狗的酸臭味还是时时刻刻地散发出来。   魏央和齐厦不一样,话剧排着,其他宣传活动也没耽搁,她忙起来一连十来天在剧团见不着人,所以十二月初回来的时候见到齐厦的第一句话就是:“齐老师气色真不错,看着就知道被滋润过。”   齐厦大惊之后就是赧颜,现在小姑娘到底怎么了,张口就来得起荤话。   他脸色红了白白了红,拙口笨舌,想还嘴一时找不到词。   贺骁站在一边沉声问自己妹子:“哦?你觉得我气色怎么样?”   贺骁眼神里头透着的威严压迫毫不遮掩,魏央干脆冷哼一声不理他了。   她转头问齐厦:“上次的话你给我带到沈邵捷那了?”   齐厦嘴张了张,怕她继续被沈邵捷钓着,于是不知道怎么说。   魏央又问,“当天就带到了,是吗?”   齐厦看一眼贺骁,只能点头。   魏央豁达地一声笑,十分爽利地对齐厦说:“放心,他耍手段钓我我早明白了,我以前瞎了眼才看上他。也怪我自己蠢,他优柔寡断我当他思虑周全,他畏畏缩缩我只当他为人谨慎,完全没看出来他是个什么货色。”   她说完就摇曳生姿地走了。   终究是贺骁的妹子,齐厦看一眼贺骁,认真解释:“我不是故意不告诉她的,只是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我希望沈邵捷自己向她道歉。”   同样一句话,终究是有血缘的妹子,魏央能长进得聪明点,贺骁心里头不是一点安慰都没有。   他对齐厦说:“我明白。”   但心里头想着另外件事,魏央都能看住沈邵捷不靠谱,如果自己的猜想是真的,背后那位究竟为什么选这样的货色到他们面前来完成那样艰巨的任务,仅仅因为他要的东西跟沈老师关?   齐厦在十二月的周末有一天休息,沈邵捷就是这天动手的。   大清早,贺骁感觉到手机在床头振动便立刻清醒,伸出胳膊拿起来一看,小心地把另一条手臂从齐厦身子底下抽出来,再掰开齐厦握住他某个部位的手指,轻手轻脚地下床,飞快地套上衣裤,出门就往阁楼上去了。   大步跨上楼的时候他听见外边有警笛响,贺骁推开门,昏暗的屋子里头好几个剪视屏,保镖A回头见是他:“鱼上钩了。”   贺骁问:“外边怎么了?”   保镖A说:“临近别墅遭贼。”   贺骁没说话,在监视屏前坐下,那天当胸给沈邵捷一脚,固然是想给齐厦出口气,但还有一个理由:这人要真是幕后黑手派来的,耽搁这么久还没行动,他得给沈邵捷加点压,毕竟沈邵捷招人烦,总不能一直让他待在这。   而贺骁觉着自己那一脚似乎还有效,三天过去,沈邵捷绷不住了。   这时候时间正是清晨五点半,冬天,外边天还黑着,但别墅里边管清扫的阿姨已经开始工作,屏幕上沈邵捷就是跟着她后面进的书房。   阿姨一边擦洗,沈邵捷站在书柜前面挑书,还回头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说话。   贺骁在屏幕前点了支烟,默默看着,没错过沈邵捷手停驻位置的每一个细节。   约摸五分钟过去,阿姨把抹布放回水盆,跟沈邵捷打了个招呼就端着盆往外头去。   她人消失在门口,沈邵捷在原地停了几秒钟,几步跨到门口朝两边张望几下,而后又回身火速走到书桌前面,抽开抽屉,在里面小心翻找,很快就把印章拿出来。   贺骁放大镜头局部,干脆把烟摁灭,眼神犀利如鹰隼,一刻不眨地盯着看。   镜头中沈邵捷把齐厦和沈老师两个人的私印都拿出来比对一番,而后两枚相似的印章都放到耳朵边上用手指叩了叩。   接着又换成印章的盒子,像刚才一样,一边叩似乎还一边认真听着声音。   保镖A说:“他要找的可能不是印章本身,他在试里头有没有夹层。”   贺骁当然也想到了,事实上家里很多东西他们都是这样小心排查的。   他目光一直锁住屏幕,可能是跟他们一样发现印章和木盒都别无玄机,沈邵捷很快一脸失望地把东西收进盒子。   事实上贺骁一直不明白这印章能干嘛,说是沈老师还在哪存有东西,但连银行他们都查过,别说保险箱,就连户头上仅存的薄产在沈老师去世后也全数进了沈邵捷的口袋,还有什么其他用得着印章的地方?   如果那件东西最终和沈老师脱不了关联,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不怪贺骁想不明白,保镖A给他报表,上边是一切跟沈老师有来往过的权贵,人数还真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一个资深的老艺术家沈老师交友甚广,而且他朋友里边几乎每一个稍微有点权势的,沈邵捷都攀着了关系。   阿姨这时候是出去打水,被他们安排的人拖着了,接下来几分钟沈邵捷注意力从印章身上转移开,接着在抽屉里翻找齐厦的其他东西。   贺骁就忍着满肚子的火气坐在原处看,保镖A突然开口说:“我们监控沈邵捷的手机,今天早晨他接了个短信,只有两个字:即日。那个号码没有实名,应该查不到出处了。”   贺骁沉沉“嗯”了声,难怪沈邵捷会选在他们都在家的今天出手。   窗外又是一声警笛响彻长空,贺骁突然觉得有些怪异。   但这一声惊动的不只是他,贺骁清楚地看见沈邵捷肩膀颤了下,手飞快缩回来,转瞬关上了抽屉。   接下来沈邵捷做了一件让他们都觉得意外的事,明明早先私印都揣他自己兜里了,但在沈邵捷拔腿要走的时候,又把东西从兜里掏出来放回抽屉,接着几步从书房冲出去,一直到门口,步态如往常一半平静地走出走廊。   保镖A说:“看来他是打算继续住在这试探。”   贺骁说:“嗯。”只能是这样,真正要紧的东西没找着,沈邵捷把疑似有用的印章放回去,他这是不想打草惊蛇。   贺骁想着还要继续对着这个人心里头就是一阵烦闷,也不想再留,对保镖A说:“继续看着他。”起身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下楼,齐厦还睡着,两个人几乎每晚都光着身子没羞没躁,贺骁自己没什么,但担心齐厦着凉,因此气温还不算很低就把暖气开着了,一进房间里头暖融融的。   贺骁心里头似乎觉得刚才的事似乎透着什么不对,一条腿跪上床,凑过去看着爱人安然熟睡的模样,心里头的烦躁这才平缓了些。   但没等他平缓多久,手机在兜里再次振动起来,贺骁眼神一闪,马上从口袋掏出手机,同时人往外出门:“沈邵捷走了?”   他直接走出敞厅,远远望着别墅外墙沈邵捷已经走出院子,上了他自己的车。   保镖A的声音立刻传来:“是,我刚才就倒了杯水,谁能想到他这么怂。”   是的,谁能想到沈邵捷会怂到这个地步,带着目的来,眼下目的没达到,走了。   贺骁一手撑着露台扶手就要往下跳,突然不远处警笛又是一阵悠长的呜鸣。他想到什么,身子突然顿住。   幕后人的一切安排,他明白了。   沈邵捷来哪里只是针对齐厦手里的东西,也针对他。   沈邵捷分明不是个细作的材料,他能找到东西对凶手来说当然好,可东西找不到,幕后那位也有找不到的打算,他让沈邵捷过来的一半企图是往贺骁手底下送人头。   要论逼供,贺骁手段有千万种,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对沈邵捷这样做,可为什么没有。   首先,沈邵捷爱投机冒险是不错,但他这种见风使舵的性格,凶手只要稍微有点脑子都不会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其次,贺骁现在也不能,他一脚踩在这片国土上就不能把以前的手段带过来。   贺骁目光沉沉地望着沈邵捷的车缓慢消失在视线中,是的,严刑逼供他以前都做得出,可现在这样小心完全因为他一旦出手就是入了凶手的局。   这是一个布好的连环局,他现在囚禁沈邵捷拷问是不难,可凶手既然让沈邵捷在他们在家时动手,必定做了万全的准备,最后指向就是把贺骁遣送出境,即使不能达到这个目的,制造麻烦把他从齐厦身边带离一天足矣,而这一天之内,他们就会对齐厦动手。   贺骁眼光越来越冷,沈邵捷在这住着好几次挑拨他和齐厦的关系,原来目的在这。   看来幕后黑手对他的来头还做了些功课,而弄清楚这些也不难,毕竟他几次住在他母亲家,S城的上层圈子知道的人不少,看来如今沈邵捷这人,也只能先派人看着了。   贺骁再回房的时候齐厦已经醒来。   齐厦睡眼惺忪地躺在床上,见贺骁进来,迷迷糊糊地问:“你去哪了?”   贺骁一进门就把写在脸上的烦心事丢开,走过去到齐厦跟前,一手撑着床,手贴上他的脸,温和地说:“出去抽支烟。”   他在阳台上站得久,进来着了一身寒气,齐厦是在暖气房热乎乎的被子里头待了整夜的,被他冰得一个激灵,但手立刻从被子里头拿出来,捂住他的手在手心摩搓,“今天外边冷吗?”   贺骁心都被捂热乎了,但看着齐厦对危险恍然不觉的样又有些心疼,摇一下头,“不冷。”   饶是如此,齐厦还是把他手裹了好一会儿才起床。   晨间洗漱,贺骁有些不在状态,他体毛旺盛,一夜过去胡子几乎是疯长。贺骁心里头想着那些事,从裤兜掏出一把折叠匕首打开,就着清水,刀刃就这样刮到脸上。   齐厦一推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贺骁靠着洗手台用刀刮着嘴边的胡子,动作还非常熟练,一下一下,就像这样做过很多次似的。   齐厦微愣:“……”连刮胡子都这么硬汉?   平常早晨齐厦都是先洗漱完就回房换衣服,他毕竟是公众人物,每天出门的形象都得悉心打理。   齐厦是个对生活细节大而化之的人,他这才想起来,在他住过来之前贺骁浴室里边是没有刮胡刀的,合着,贺骁一直是用刀刮的?   他瞠目结舌,贺骁眼光跟他对上有些不明所以,但吹毛断发的刀刃刮在脸上的动作没停。   齐厦看着就胆颤,说:“停,我帮你。”   贺骁看一眼手里的短匕,明白了,手很快垂到一边,“行。”   半分钟后,齐厦坐在洗手台上,贺骁站在他两腿之间,手扶着他的腰。   齐厦一手把剃须膏的泡沫涂满贺骁下半张脸细细抹开,另一只手拿着自己的剃须刀,贴着贺骁下颌的皮肤小心地刮下去。   他神色非常认真,一边刮还一边交待:“我手不稳,你千万别动。”   贺骁嘴还没被糊着,眼里有了些笑意,“行。”   这嘴一动齐厦就吓一跳,“也别说话。”   贺骁赶紧闭上嘴,眼睛紧紧盯着齐厦。   齐厦这会儿给他剃须生怕刮破皮,自己心里头战战兢兢的,手却极力求稳,剃须刀锋顺着贺骁棱角分明的下颌和脸侧顺着一下下刮过去,左手接着刮下来的胡渣和泡沫一起掸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齐厦的神色认真得近乎虔诚,贺骁从他透亮的眼珠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贺骁身子朝着他又靠拢了些,抬起齐厦的腿环住自己的腰,自己的手伸到齐厦身子侧后屁股底下插进他臀和洗手台冰冷的石面之间。   齐厦手上刀锋底下就是贺骁的肉皮,也不敢随便动,故作凛然地问:“你干什么?”耳根微微泛出绯红。   他这想抵抗又有顾忌的样子格外诱人,贺骁迷恋得不行,这是他的齐厦,谁也别想从他身边夺走。   所以,在齐厦再次把刀锋移开的时候,贺骁突然开口:“看得出沈老师很喜欢传统文化,他留给你的有剧本、私印,上次你说的,还有什么来着?”   这么好的气氛,贺骁突然提到别人齐厦有些意外,可贺骁的话更让他意外。   齐厦手顿住,一脸茫然地问:“哪还有什么,我说过吗?”   贺骁眼色幽深地望着他,“好像说过。”   第44章      齐厦还真绞尽脑汁想了半晌,除了私印沈老师还留给他其东西,而他还跟贺骁说过?   他不太靠谱的脑子转得飞快,转着转着又想起沈邵捷说沈老师对他不寻常,贺骁还听到了。   沈邵捷这个作死的傻X,齐厦难得在心里头爆了句粗。   接着他看向贺骁的眼神就透出些疑虑,贺骁事实上还是在意这事儿?   齐厦下意识地说:“可是真没别的了。”这是实话。   贺骁一眼就看出他又想岔了,心里头有些无奈。   但细想一下有觉着照这个方向问总比让齐厦听出来担惊受怕好,于是做出一副“我确实很在意”的妒夫模样,深沉地笑着说:“是吗?仔细想想再从实交代。”   齐厦是个老实人,对着自己爱人则坦诚加倍,贺骁这是打算深究到底的,自己爱人吃醋,齐厦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次贺骁不是说相信他的吗?   齐厦只好搜肠刮肚地想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地说:“要说什么真有什么,装印章的鲁班锁魔盒算吧。”   贺骁眼神定住,“……!”果然。   原来现在私印木盒不是原装,原装的是个鲁班锁魔盒。   鲁班锁魔盒!这突如其来的新线索,贺骁立刻像是拨云见日。   威胁齐厦生命安全的源头,让幕后黑手日夜难安的罪证,他们一直极力寻找的真相,可能就全在这鲁班锁魔盒里头了。   贺骁似乎能看见胜利的曙光,于是干脆把妒夫装到底,别有意味地说:“东西藏得很深,都没见过。”   齐厦彻底愣了,魔盒的事说起来他很羞耻,但是看见贺骁十足介怀的样儿,他只好忍着羞耻坦白:“没藏,其实是丢了。”   贺骁宛如被当头一棒,啼笑皆非:“……!?”   齐厦支支吾吾的原因,这事说起来太暴露智商。   原先那个印章盒子凝结太多古代劳动人民智慧,他根本打不开。   在得知沈老师托他转交的那位故友空难去世的几年后,齐厦想看看里头的东西再考虑如何处理,谁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弄开盒子,网上搜遍了没找到完全一样的结构图,几天过去只能看着盒子瞪眼。   这事说起来也丢人,齐厦想要转移话题,手上剃须刀继续往贺骁右边脸招呼过去,不自在又努力装作平静地说:“我和沈老师真没什么,你胡子还没剃完。”   贺骁由着他手上刀片在脸上刮,装作不相信地问:“怎么能弄丢?”   齐厦心里头有些羞愤,手一顿,刀片立刻从贺骁颊边离开,但话也只能直说了,“那盒子是我当时一个小助理研究一整天才打开的,私印拿出来,可原先榫卯切结的木盒变成一堆零碎木块再也装不回去,所以我只能换个正常的盒子装印章。”   贺骁哭笑不得,这事办得还真是典型的齐厦个人风格,于是他问:“那木块就扔了?”   齐厦又要被自己蠢哭了,“……!”后来他是想看看攻略把东西还原的,但是那段时间一直很忙,等他再想起来的时候……   他索性老实交待:“我明明是收起来了的,等几个月之后再想起来这事,已经完全不记得放哪了,后来还搬过一次家也没发现。”   贺骁犹如被当头浇下一头冰水,下意识地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   但他看见齐厦俊美的面容神色颓丧还在极力掩饰,很可能怕他多想之外,仍然自责弄丢了恩师遗物,却浑然不知这遗物会让他送命。   贺骁一愣,想都没想抬起齐厦的手往自己右脸边放,温和地说:“这边,接着剃。”   齐厦手就在半空顿住,郑重又无措地解释:“我只是觉得弄丢故人遗物不好,并没有其他什么,你不要多想。”   贺骁这下怔得更厉害了,无可奈何之外还带着他对齐厦由心而发的宠溺和疼惜。   齐厦果然在自责,可他需要自责什么呢?他本人是最彻底的受害者。   早几年齐厦从不可能知道这东西性命攸关,转交不出去的遗物打开看看里边是什么再做盘算是对的,只可惜他IQ支撑不起沈老师的玄妙布置。   这东西落到齐厦手上对这只鹿来说根本就是无妄之灾,沈老师不可能不知道齐厦的迷糊个性,居然还是选择把东西交给他。   贺骁心脏猛地缩紧,而且就算齐厦大难临头,自己是他男人也应该替他兜着,追查凶手的身份本来就是自己应该极力办到的,齐厦手里的东西只是个捷径,贺骁反省自己原本就不该把指望过多放在这条捷径上。   于是贺骁伸手揉一下齐厦后脑柔软浓密的头发,“没多想,我只是逗逗你。”   齐厦不疑有他,倏忽间脸色转白,剃须刀啪地拍在洗手台,不可置信而且委屈地说:“你怎么能拿这种事逗我?”   贺骁见他生气,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抱住,泡沫蹭到他脸上也浑然不觉,果断承认错误:“是我脑抽,别气。”   齐厦到底还是在意贺骁的,也舍不得跟他置气太久,于是僵着身子由着他抱了一会儿,不容置喙地说:“没下次。”   贺骁从善如流:“不敢有下次。”   齐厦不是个分寸不让的人,略微推开贺骁抬手在自己脸上擦了一把,“泡沫弄我身上都是,咱们接着刮胡子。”   贺骁没说话,由着齐厦摆弄,齐厦手里刀片一下下刮在他脸上,动作十分小心。   贺骁默默看着齐厦澈亮无尘的双眸,心里头又是一紧,只要他在,没人能把齐厦怎么样,他用自己的生命起誓。   这天还是贺骁自己先从房间出去的,关于沈邵捷的事,他跟保镖A说了自己的布置。   保镖A听完贺骁说的话,“你确定?”   贺骁从兜里把东西掏出来,交到保镖A手上,“东西七十二小时后再放过去,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   保镖A从他手里接过东西,其中一个是他们早先照沈老师私印仿照的一个田黄印,沈邵捷在这的时候没用上,没想到如今人走了会派上用场。   另一个则是个有夹层的黑檀木盒子,他怎么记得这东西齐厦是摆在餐厅放牙签的?   不得不承认贺骁这一招反间十分精妙,他点下头,“为什么要三天后?”   贺骁眼色沉沉地望着他,“你想想沈邵捷的为人,他回去会怎么做?这三天保护好他。”   行,顺着沈邵捷的为人想,保镖A思忖半晌,才总算大概理出个头绪。   沈邵捷是何等自利小心的人,他在这来偷东西,东西拿到手怕了又放回去,那说明他知道的不足以被人灭口,而且背后的人只许给他利,并没用什么大把柄胁迫他。   沈邵捷回去事没办成,错过一笔大买卖,一则按他贪婪的个性,再则为了自保,估计会把平日里攀龙附凤的那一套上演到极致。   他这些天接触的名流越多,一旦出事越有筹码让幕后凶手不敢对他轻易动手。   三天后,等这只苍蝇飞的地方够多,盒子和假印章放到沈邵捷身边去,他们再一通电话向沈邵捷质问偷窃的事实,而这个电话极大可能会被幕后凶手监听。   凶手那时候再对沈邵捷动手也来不及了,沈邵捷背栽赃一把百口莫辩,只剩下空盒子和没用的印章自然也交不了差,为求自保狗急跳墙之下极有可能将计就计反过去勒索一笔巨款。   沈邵捷囫囵着来一句东西在他朋友手上,他出事就会曝光,试问这只苍蝇停过脚的地方凶手要排查多久。   贺骁这是要借这苍蝇的手给凶手立无数个假想敌,凶手再凶残也不敢在S城的上层圈子大开杀戒。   之后凶手越是忙乱,齐厦越安全,而他们越有足够的时间把真凶找出来。   保镖A看着贺骁粗犷深刻的侧脸半天没回过神,贺骁平时看着像是糙汉子,但他现在终于明白贺骁到底凭什么敢自己带着一队人去捣恐怖分子基地了。   贺骁面对着窗外的庭院,斜眼瞟着他,像是有些嫌弃他智商似的,“明白?”   保镖A连连点头,“明白。”   正说着话,旁边门咔擦一声打开,齐厦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眼光扫一眼他们,有些奇怪地问:“怎么都站在这儿,不去吃早餐?”   保镖A心想这位真是人刀都要往他脖子上架了还一点没察觉,眼前这光鲜靓丽心情不错的样儿,到底是该说他迟钝还是该说他好命呢?   贺骁刚才还沉冷的眼神瞬时转暖,他朝着齐厦走过去,“走,一块儿去,今天休息,待会儿出去转转?”   齐厦立刻一脸欣然,“你有安排?”   贺骁眉头压低,笑着说:“现在安排来得及?”   齐厦说:“随便哪走走都行。”   说话间,贺骁就揽住齐厦一块儿往楼下去了,保镖A跟在他们俩身后嗅着纯正恋爱狗的酸臭味,心里想着,也是,一家人总得一个带智商。   贺骁这真是把齐厦的脑子一块儿长了。   贺骁说他没安排纯粹是个玩笑。   这天早饭过后就带着齐厦出门,车是一直往海边去的,他陪着齐厦坐在后座,齐厦看一眼路边不远处延绵的海岸线,茫然地问:“这儿离咱们上次骑哈雷去的地方不远了。”   贺骁却反问他,“你喜欢这种海吗?”   齐厦脸又转向窗外,冬天嶙峋石岸下波涛起伏的大海不同于热带椰林白沙滩,但也别有一番苍劲的韵味。   齐厦想到他和贺骁两次夜里外出到海边都是这种海岸,一次是炸街过后,一次是私奔。   所以他现在有种被贺骁带着奔往定情处去的错觉。   齐厦心里头快活不行,但矜持地说:“嗯。”   他眼里的光彩,贺骁怎么会瞧不明白,贺骁英挺浓眉习惯性微皱,但眼光却戏谑,“那咱们今天就再私奔一回。”   齐厦被调戏也不说话,仰靠着椅背微微笑。   他以为贺骁会让车开几个小时而后最终和上次一样到外地,谁知车子又跑一会儿,到看不见海岸的地方往路边进了一条小道。   小道两边苍翠草木逐渐茂盛,大树遮天蔽日,车沿着路开最后开进一个石砌高墙的院子,院子门口还有两个小小塔楼。   坚实的铁制院门在他们后边严丝合缝地闭拢,极为肃穆,齐厦茫然:“……”排除这院子的大小,他活像是进了战争片里某种不对外开放的禁闭单位。   车再往前,齐厦朝前头远远望去又能看到海岸,而在庭院靠近海岸的尽头,一座楼在海风中安静矗立。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连那根清奇的神经在这会儿居然都没发挥余地,于是车停下,贺骁开门跨下去,齐厦只能把手放在贺骁伸出的手掌,站在楼前默默观望,“这是……?”   贺骁见他一脸不明所以,直接地说:“看看,咱们的新住处。”   齐厦顿时呆若木鸡:“……!?”这是住处?   不怪他回不过神,本城早就不批建这种完全独院独栋的别墅了。   贺骁看出他在想什么,“地方是有些年头了,但胜在清静。”   齐厦睁大眼睛看着贺骁,又看看面前的楼:“……!”不是这个问题。   关键那栋楼,就他们眼光可见的几面墙都是大块方石砌成,质感看着就坚固冷硬到极致,有种蚊子都飞不进去的错觉。   几层楼顶青瓦覆面,窗小而且从外边看上去黑洞洞的,特别转角高高耸立的塔楼顶层圆周四方的小窗那就是瞭望口。   整栋楼巍峨严整地立在海岸边峭崖边上,与其说像住宅,不如说像碉堡。   贺骁见他长久不语,脸上笑更淡了些,“不喜欢?”   齐厦立刻摇头,“不是,挺喜欢。”   关键这画风太怪异,至少给他点适应的时间。      第45章      别墅里的风格基本跟外边相似,大面的青灰清水墙面,十分硬朗的横竖线条,虽然桌椅家具等小细节处奢华考究,但整体风格堪称冷肃。   不临海的几边采光很少,有种城堡似的森严。从客厅过去经过一道天井,阳光从盖顶的玻璃透下,再往前对着海倒是有大片的落地玻璃窗,齐厦望着远处苍凉海风中波涛翻滚的大海,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贺骁摸一下齐厦的手:“冷?”清早来之前他就让人先开了暖气,温度和齐厦别墅房间一样。   齐厦说:“不是。”心理感受多少有点。   正在此时,贺骁手拿遥控摁了下,齐厦看到整面落地窗都有金属板顺着窗子的外垂棂不算缓慢地落到地上。   大片海景就这样被隔绝出视线,齐厦望着面前坚实的金属幕墙瞠目结舌:“……”   贺骁握住他的手,遥控放到他手心,又按住他的拇指摁下两个组合键,“是这里。”   金属板缓缓升起,大自然的阳光再次恩泽普照,齐厦满脑子问号,这屋子从进门时候他就觉得大门比平常住宅厚实沉重许多。   看出他在想什么,贺骁说:“这样安全。”这整个院子比齐厦那栋楼不知道安全多少。   虽然他买来是个旧楼,但几个月紧锣密鼓的改装,且不说院墙外边到处都是监视触点,四周能潜伏的人的位置他们都能监控。就建筑主体来说全是防弹防火防爆破的设计,还有专门通道经由地下室出去用以逃生。   这样就算背后那个人最后恼羞成怒,用一群专业杀手来围攻都不怕。   齐厦本来大致知道自己的安全状况,这会儿心里头好像更加明白了些。   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齐厦讷讷地问:“这是你家?”   贺骁握住他的手,要笑不笑地说:“我们的家。”   这话虽然齐厦听着心里头舒服,可是重点并不在这里,齐厦对本地房价还是清楚的,这样一个独院独栋的别墅价格对好多人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他总算对自己男人的经济状况清醒了点,于是问:“这院子花了多少?你从哪赚得这么多钱?”   终于问到点上了,贺骁倒不觉得自己那行有什么不妥,纯粹怕吓到齐厦或者让他担心,很快囫囵着回答:“你男人在非洲有几个矿,钻石,黄金。”   倒也不算撒谎,这算是他收入的一个部分。   齐厦眨眨眼:“……!”国际版煤老板?   略作思忖,他又问:“你小时候跟着你爸爸,他也是……”   贺骁说:“对,这也是他生活来源之一。”   齐厦明白了,还是国际版煤老板的儿子。   齐厦马上问:“那你为什么会去当兵?”多危险,看贺骁这样至少是个特种兵,他突然想起来当时贺老板给他的履历上也没写太清楚。   贺骁这下绕不过去了,“纯粹喜欢。”   齐厦嘴唇微微翕动,没说出话,“……”还真是特别的爱好,就跟这碉堡似的别墅一样。   贺骁的真实情况和齐厦最初想象的大相径庭,可还好有贺母这个商业巨鳄的身份在前做铺垫,接受起来也没那么难。   可一旦窥知真相一半,齐厦大脑阀门打开,脑子里活生生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下一个为什么,贺骁拖着他的手带他四处看的时候,齐厦突然想起来了,“那当时你为什么会来给我当保镖?”   贺骁无奈地笑着说:“不是你强烈要求?”   齐厦脑子再次卡壳,“……”也是。   正好两个人往楼道去又走到天井,面前大面清漆清水墙,贺骁想到齐厦刚才在这视线停留最久,“这儿你看要添些什么布置。”   齐厦注意力立刻被他转开,“这儿最好添幅画。”这房子其他都好,就是看着太冰冷。   考虑到贺骁糙汉子一个,未必能设想到细节,艺术家齐厦说:“这里从装修风格来说装饰落笔很少,落笔少那可塑性就强,咱们在这挂色彩明艳的后现代作品,再配点大色块的布艺家具,那就是陈设来说就是当代简约式风格,少即是多。”   贺骁看着他的眼光里头全是宠溺:“听起来不错。”   齐厦仰头望着高墙,认真地说:“要是往这挂副字,室内盆景植物再选筇竹文竹一类,要挺拔些的……”   环视四周指一下墙角,“就摆在那,那就是改良的中式风格,看起来会很清雅。”   贺骁被他专心研究摆设的样子戳得心窝一阵热,齐厦这是在布置他俩的家。   一直等齐厦说完,贺骁微笑着问,“你喜欢那种?”   齐厦略想了会儿,“后头那种吧。”   贺骁说:“待会儿就让人去办,回头选好东西让你过目。咱们再转转,你看看还缺什么。”说完就搂住齐厦往楼上去。   齐厦可是很少当决策者的,就连他家当时装修很多东西都是丘燕琳替他联系设计师替他拿主意,生活白痴四个字他当之无愧。   眼下贺骁把决策权全给到他手上,他反而有点不自信,“你不怕我搞砸?”   贺骁问:“你还能把这儿给炸了?”   “不会,”齐厦急忙说。   贺骁说:“那不就得了。”   齐厦不好意思地说:“我没那么大本事。”   贺骁以为齐厦又呆上了,正要笑,但眼睛扫过去正见齐厦自己嘴角扬着。   他心头一热,放开齐厦的手,“逗我?”接着欠身胳膊抄起齐厦的腿弯,另一条手臂托着他的背把他打横抱起来。   这动作来得猝不及防,齐厦惊呼一声同时圈住他的脖子,贺骁说:“我抱你。”抬起长腿大跨步地往楼上去。   这一路到房里贺骁冲得飞快,齐厦只听到耳边风声嗖嗖的。进房间,还没等他看清陈设,贺骁将他放在床上。   这是张双人床,齐厦后背落在柔软弹性的床褥,目光在房子里头扫视,临海的一面也是落地窗,卧室的面积很大,显然是一间双人卧室。   在他家的时候,一直都是他被带到贺骁房间睡,听起来很苟且。可这里以后就是他和贺骁的房间,名正言顺的同居啊这是。   齐厦心潮汹涌,脸颊温度一下升了好几度。   而躺在他旁边的贺骁还不肯放过,伏过身来在他嘴上亲了下:“这房间里头有什么不满意的?”   齐厦下意识地摇头,“没有,”眼光望着对面光着的墙,“那边也得挂画。”   贺骁嘴唇落在他唇上时更加缠绵,“除了挂画,床上的男人也满意?”   齐厦被他亲得浑身发热,脑子空荡荡的根本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没想通好好一糙爷们如今怎么调情时候也这么没脸没皮了。   贺骁就压住他又亲又啃,中间间隙喘息着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你问我为什么给你当保镖,事实是,很多年前我就注意你了。”   这是回答他在楼下问的话,齐厦情热的迷糊中一愣,“很多年?”   贺骁下颌的胡渣蹭到他脖子上,声音透着些笑意,“我也是你的粉丝,《雏鹰》我从头到尾都看完了,就为看你。”   本来贺骁自己说是他的粉,齐厦还有些想笑,但听到后面两个字身子倏忽一僵。   半天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齐厦脑子像是瞬间清醒又像是更加恍惚,“《雏鹰》?”   贺骁抬眼看他,又在他锁骨上狠狠吸了一口,“是,怎么了?”   齐厦本能地摇头,“没什么。”怎么可能没什么,这是他心里头的一根刺。   这些日子和贺骁在一起他以为他心结都放下了,到此刻才知只是与之相关的线索都还是能触动那根孱弱的弦,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记忆不会随着时间和际遇终止。   齐厦脸色瞬时发白,连刚才粗重的呼吸都安静了些,就像是被什么扼住似的,只是抱住贺骁身体的手臂收得更用力。   贺骁抬头一看,满身情欲顿时去了一半,手捧住齐厦的脸,“齐厦?”   齐厦顷刻回神,这是他不想让贺骁知道的事,于是身子下滑,脸急忙往贺骁颈窝贴过去,“没什么?只是……年代太久,我好像有点受凉。”   贺骁将信将疑,但齐厦一直往他怀里钻,显然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不忍心再问,只好把齐厦抱得更紧。   齐厦说自己受凉,贺骁本来是想让人给他把东西收拾过来,就在海边先过一个晚上的。   但事情来得突然,齐厦完全没有即日搬家的准备,于是在房间睡了一会儿,醒来还是坚持这晚上先回去过夜。   贺骁想了想决定随他,本来现在也不到非得在这边过的时候,别墅很多生活用品还没有置备,确实没齐厦那边方便。而且齐厦的保姆车很舒适,路上躺着来去都不是问题。   回城路上,贺骁给齐厦盖了张薄毯让他睡着,齐厦自己扯的慌哭着也得圆下去,于是只好继续装。   他其实本来身体也不怎么舒服,闭目养神,贺骁只是握住他的一只手,没有打扰他。   下车的时候贺骁怕齐厦掀掉薄毯再次受寒,坚持把他连毛毯带人一块儿抱进去。   他们在家当众这样也不是一两回了,齐厦也没矫情地推让多久。   贺骁一边抱着齐厦往屋里去,一边用嘴唇试他前额的温度,齐厦很习以为常地没睁眼,就窝在贺骁怀里。   这时候已经暮色四合,本来家里是不会有其他人的,但他们刚走到庭院靠近客厅门廊的位置,女助理突然带着一个男人从屋里从来了。   贺骁一怔,嘴立刻离开,女助理和旁边的男人看见他们这般暧昧模样,也愣了愣。   贺骁神色很快如常,在齐厦睁眼露出错愕神色以前,点一下头算是招呼,“他喝多了。”接着步子飞快往屋里去。   女助理留在院子里对旁边的造型师说:“齐厦哥今天去朋友家喝了点,没跟你打招呼别介意。”   上门到访的造型师说:“当然不会。”   女助理笑了下,“幸好旁边还有个大个的保镖,这要换我搀他都难。”   造型师呵呵笑,没再说话。   贺骁和齐厦上楼,等贺骁解释完刚才的事,齐厦去洗手间,女助理电话上来了。   女助理说:“齐厦在圈里有名的酒量没底,醉酒这幌子以后不要再扯了。”   贺骁往洗手间方向瞟一眼,拿着电话往外去,出屋关好门,“刚才那个人会不会乱说?”   贺骁对于出柜这回事真是无所谓,但他知道齐厦不是。   女助理说:“圈里但凡是个男星性向上就有传言,空口白牙就算说出去也没什么,又没照片硬锤。”   贺骁嗯了声,眼睛瞟一眼旁边的照片墙,片刻后问:“家里这么多齐厦的剧照,为什么没有《雏鹰》?”   《雏鹰》就是齐厦在里边演军校生的那一部电视剧。   女助理说:“你还知道《雏鹰》?不过最好不要跟齐厦提,他自己不喜欢,而且是奇奇怪怪的连名字都听不得,原因我不知道。”   电话挂断,贺骁默默看着照片墙上齐厦从小到大的各式扮相,连他五岁时候第一部片子剧照就在上边。   齐厦热爱演戏,也尊重自己的作品,可是什么原因让他对其中一部讳莫如深?   贺骁总算肯定齐厦上午在海边别墅的失常不只是身体不舒服,既然不喜欢,齐厦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这种对女助理都不掩饰的事,为什么要扯理由对他掩饰?   他又想起那管让齐厦猝然色变的烧伤膏,贺骁总觉得齐厦身上发生过什么大事,而且不愿意让他知道。   女助理这天说的就算是有同性传闻,只要没硬锤就影响不了齐厦的事业,是娱乐圈的常理。   但如果背后有人别有用心,这个常理也可以被颠覆。   三天后凌晨四点,齐厦和贺骁睡得正沉却被笃笃的敲门声惊醒,隔着一道门女助理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急,“齐厦。”   贺骁给睡眼惺忪的爱人盖好被子,“我去。”   接着从床上弹起来火速穿好衣裤,大步过去一把拉开门:“什么事?”   女助理还穿着睡衣,但一头的汗,平板递到贺骁面前,“出事了,看这个。”   贺骁接过来一看,页面上醒目的黑体字标题:“齐厦与其保镖神色亲昵,公主抱当街亲吻被撞破,疑似断背。”   下边正是那天在院子里,他抱着齐厦的那张照片。   照片没拍到齐厦的正面,但从侧脸的线条可以认出是谁。贺骁瞳孔蓦然紧缩,当天就一个照面,那个造型师居然能抓拍,那说明根本是带着针孔有备而来的。   女助理给他把屏幕往下滑,“还有这些。”   下边照片那就真和标题上说的一样是当街亲吻,图片像素不高,但其中一个身材和模糊的面目看上去都和齐厦非常相似,可是贺骁敢肯定,这不是齐厦。   用假照片充当硬锤用心何等险恶,有人对齐厦出手了。     第46章      天还没亮,齐厦别墅书房灯火通明。   齐厦坐在沙发脸气得发白,爆在网上的照片他看到了,跟贺骁断背他是承认的,但假街拍上跟疑似他的那位拥吻的男人则另有其人。   这就是说对方爆了他的性向还不止,还硬生生给他安一个私生活混乱的罪名,评论甚至有人毫无根据地直指他滥交。   贺骁坐在他旁边,握住他的手指的手微微收紧以示安抚。   而女助理手拿着电话靠在写字桌旁边,一直到跟那边通完话,把电话挂断,咬牙切齿地说:“是我大意,本来以为Alan想要在圈子里混下去不至于做不要命的事,毕竟我们关系向来不错,可刚才收到消息他早就办了移民,昨天晚上已经上了出国的飞机。”   Alan就是前些天到齐厦别墅偷拍的造型师,贺骁立刻问:“哪国移民?他是去哪?”   女助理说,“移民圣基茨,他是从香港出境,到伦敦转机。”   贺骁回答只有三个字:“航班号。”   齐厦眼睛闪了闪,目光落到贺骁身上,女助理也是一怔,想到贺骁本来比她想象得更神通广大,连忙划开平板查。   一分钟后,她把航班号报给贺骁,“看时间应该是这班。”   贺骁站起来,人去了走廊,齐厦接着站起来眼睛也望向门口,但女助理心知肚明贺骁要干什么,哪能让齐厦跟着去,连忙叫住他:“明天你是怎么打算的?”   齐厦脚立刻被她绊住,不情不愿地开口:“剧团那边应该是不方便去了。”   他们俩没说几句,贺骁很快回来,又在齐厦身边坐下,没多说什么。   齐厦脑子虽然还愤懑得有些混沌,但拉住贺骁的手,生怕他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担心地问:“你刚才去干什么?”   贺骁反握住齐厦的手,宽慰道,“我托个朋友去问问他为什么这样做。”   齐厦明显不信,虽然小人可恶,但他不想贺骁的朋友因为他们受牵连,于是说:“……那让你朋友别出格,毕竟为这么个人给自己惹麻烦不值……其实我应该自己质问他的。”   贺骁说:“你放心,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   这倒不是假话,他那帮人对怎样在不把人弄死的情况下让其心理生理痛苦极限最大化特别有分寸。   贺骁不是一个爱许诺的人,他当然会让这位造型师自己乖乖回来跪着跟齐厦道歉。但也不会让他回来得那么快,毕竟人在国内收拾起来反而束手束脚。   齐厦在圈里也算是树大根深,一个关于他的传闻这么快被散布开,本来就不合常理。   造型师很显然只是个棋子,但就算是棋子,走出界就得任将,将完之后还得把他知道的一字不落地吐出来。   女助理听贺骁说完,心里头打了个寒颤,她眼睛朝沙发望过去,贺骁望向齐厦的眼神再平静不过,但这平静里头究竟酝酿着什么样的暴风雨,旁人根本无法完全觑知。   娱乐圈里的事一定是圈里的人更明白,因此面对舆论的操作都是齐厦工作室出手。   这是一个无比混乱的早晨,一个在私生活上少有传言的公众人物的私生活一旦曝光在人前,不管曝光的手段是不是正常,也不管各方消息真假几何,公众的关注点全都绕着话题来,齐厦名字跟同性挂钩,很快被顶上热搜,已经到了无法靠强硬手段压下去的地步。   这次事件最初是依托自媒体闹出来的,贺骁出去给齐厦取早餐的时候,女助理说:“正在查,这些水军号IP都在国外,应对策略待会等丘总过来再做定夺。”   贺骁嗯一声,端着东西往书房去。   齐厦就仰靠着沙发背,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贺骁大步过去,把餐盘在茶几上搁稳,自己坐下后粥端起来舀一勺试试温度,递到齐厦嘴边,“味道不错,多少吃点,昨天不是嚷着想吃皮蛋瘦肉粥?”   齐厦眼光缓慢地游移到他身上,看看他,又看看眼前的勺子,好半天终于伸手接,“我自己来。”   贺骁由着他。   这天早饭除了粥还是素材馅饼,贺骁看着齐厦低头开吃,手拿起刀叉,给他把饼切开。   正在此时,贺骁兜里电话嗡嗡振动起来。   餐刀放下,他从兜里掏出手机。   中间只有三个小时,但他安排到造型师目的地机场的人回音来了,“他全招了,他的确是被人指使。”消息是用英文写的,接着是个中文名字的音译。   贺骁单手回复消息,“继续审,别让他断气。”   消息发送出去,电话揣回兜里,贺骁拿着叉子的手把切好的一块拨到齐厦面前,眼光深邃而温和地朝着齐厦望过去,“别光吃粥。”   按造型师的供词,始作俑者锁定一个姓俞的人,而丘燕琳到的时候带来的消息跟贺骁得知的刚好重合,是一位姓俞的男星,大牌新秀,跟齐厦是一个戏路。   丘燕琳即将临盆,腆着肚子坐在躺椅上揣测那位俞大牌对齐厦下手的理由,“我们早先联系过那个大IP改变的古装剧,他现在铆足劲儿地想要争取男主角,要是齐厦上,他半点机会都没有。”   她顿了顿:“我现在就是想不通,明明我们已经两个月没跟那边制作人联系了,他到底从哪得出结论齐厦还想要那个角色,居然连这种不入流的手段都用上了。”   旁边三个人都没说话,贺骁抱臂的手,手指突然动了,在胳膊上敲了敲。   丘燕琳注意到这个小细节,目光落到齐厦身上,说:“脚挺冷,我原先放了一双没穿过的毛拖鞋在这,粉色的,应该就在你衣帽间,能帮我取下来吗?”   其他两人都听得出这是想把齐厦支开。   但丘燕琳是孕妇,虽然冬天屋子里有暖气,她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血环循环不畅也正常。齐厦不疑有他,应了声就直接出门。   一直等他身影消失,女助理也很有眼色的回避。   等书房里头只剩下贺骁和自己,丘燕琳说:“你也觉得背后另外有人唆使他?”   贺骁没出声,算是默认。   前一天他们已经打电话给沈邵捷索要“丢失”的印章和木盒,沈邵捷现在已经被人盯上了,凶手那边现在想必正焦头烂额,完全可能做出一个让他们也焦头烂额的局面,让他们无暇分身。   丘燕琳说:“这背后的人还挺有心,知道姓俞的跟我们有旧恶。齐厦被我挖过来的一年之后,齐厦的前经纪人又签了姓俞的,就是因为他捧着这条烂鱼跟齐厦打擂台争资源,我那时候下手狠狠打压过他们。”   贺骁说:“所以他们是报仇?”趁着有人撑腰。   丘燕琳说:“哪还有他们,齐厦的前经纪人早就吸毒过量死在国外了,当时他们经纪公司为了不让旗下艺人跟着招黑,一直把这件事压着,我没把这不光彩的死因给他往外翻完全是因为有顾忌。”   她眼色越来越阴沉,“这位瘾君子归西的时候手上有还没来得及抖出来的齐厦的猛料,即使人去了,我不知道他家里人手上有没有实锤。后来证实没有已经是两年后,再鞭尸也没趣了。”   接着,她认真看着贺骁:“我现在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我弟弟和你在一起了。”   不是疑问,只是陈述,贺骁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预感她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丘燕琳说:“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要是介意大可以现在抽身,我弟弟是瞒不住事的人,我估计你迟早都会知道。坦白说那个矿我拿着不安心,还没着手,现在还给你也不是不行。可你要是真把自己当齐厦的男人,我总希望我费了好几年都没查出来的事你能查出来。”   贺骁眉头紧锁,神色郑重,“你说。”   丘燕琳搭在扶手上的手紧握成拳,片刻才艰涩地开口:“齐厦应该是……被他前经纪人送到哪个男人床上过。”   贺骁冷肃的面容终于现出一丝裂隙,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确定?”   丘燕琳说:“但事情到底是什么样,侵犯齐厦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我没查出来,这一直是我心里头的刺,但我确定我弟弟他被男人强奸过。否则为什么他明明是个GAY,却一直那么怕男人?”   贺骁顿时宛如五雷轰顶,瞬间觉得好像让齐厦失常的好多个细节都不难找到答案。   剧团的烧伤膏、他提到《雏鹰》时齐厦猝然色变后的极力隐瞒。   那种烧伤膏贺骁查过其他功用,只是一直没敢跟齐厦对上。   而《雏鹰》那部戏,可能就是给齐厦带来灾难的根源,他能因为那个对齐厦着迷,其他人为什么不能?   他甚至觉着浑身血液倒流,在他少年时代刚刚注意到齐厦的时候为什么没能到他身边护着他。   贺骁心里头翻腾得岩浆似的,额边青筋一跳一跳,他怔了半晌想要问问事情的其他线索,突然听见女助理在门外走廊里面说话:“怎么快就下来了,找到了吗?”   接着,门推开,齐厦着男士棉拖鞋走进来,眼光平静如水地望着他的表姐,“你说的那双我没找到,这双是新的,你将就一下。”   于是关于齐厦过去的话题只能在这打住,贺骁心窝撕扯似的疼,但想到齐厦几次三番在他面前极力掩饰,只能过去用力握住齐厦的手。   幕后人搅混水的目的显然不是一下让齐厦翻不了身,这次的同性传闻风波虽然来势汹汹,但其实是不难处理的,假照片的技术鉴定当天就出来了。   中午,丘燕琳把一摞文件交到女助理手上:“去报案,工作室准备发声明谴责,把律师函附上和鉴定书一起传到网上。”   贺骁在客厅坐着没动,握住齐厦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那位俞大牌收拾起来就更简单,刚才丘燕琳说他经纪人吸毒过量死在国外的时候他也是随行的,跟这种事扎堆的本身没几个清白。   现在只等着抓他现行,事情爆出去顺便还能转移一下公众的视线。   对女助理安排完,丘燕琳跟贺骁说:“如果可能,请你发个声明自申清白。”   这就是让贺骁彻底否认跟齐厦的关系,顺便把齐厦完全从同性传闻中开脱出来。   贺骁和齐厦紧扣的十指同时收紧,齐厦睁大眼睛望着他的表姐,神色比得知有人恶意制造丑闻时更加茫然无措。   丘燕琳接下来的话是说给齐厦听的,也是说过贺骁听的。   她对齐厦说:“你重头在电视剧这块,八点档老少咸宜,你gay的身份对公众确立,至少十年内别想再在这个时间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所以,这次撇得越干净越好。”   现在当众果断否认的他们的关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只能在地下,一朝被人发现他们果然是情侣就是自打脸。   可贺骁知道齐厦有多么热爱他的事业,他牙关紧咬到下颌筋肉跳突抽动,片刻后放开齐厦的手站起来,“好。”   他是雷厉风行的性格,既然决定就要立刻办到,脚正往书房去,齐厦也跟在他身后嗖地站起来了,“你站住。”   贺骁脚停下,齐厦几乎是冲到他身后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背,“我们可以不回应,但不能撒谎。这次你这样说了,我们就一辈子没可能公之于众了。”   齐厦唾弃那些人把这件事爆出来的方式,也愤怒那些人栽赃他淫乱,但自从面对自己的性向后就没觉得他和贺骁的关系有什么可耻。   他又看着丘燕琳,“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工作室新签的那两个小鲜肉今年两部戏都不错,以后我们把精力放在他身上吧。这样今天之后万一我出事,你们还有其他指望。”   齐厦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果决,带着他不惜孤注一掷的奋不顾身。   贺骁扳开他的胳膊,转身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明亮干净得没有一丝杂渍的眼眸:“你想过跟我公之于众?”   齐厦目光毫不闪躲地迎上去:“万一有那么一天,你怕吗?”   贺骁英挺的浓眉愁结未开,但眼底笑容格外纯粹:“我怕什么?”   丘燕琳在一边抬手捂住眼睛,她知道她自私,毕竟贺骁还被她支使过,她还从贺骁手里得过好处,刚才最后一个要求其实就是恬不知耻。   所以她能为齐厦争取的也只到这里了,既然齐厦的决定是这样,她也不能再说什么。   但也就是此时,门铃声急促大作。   愣在一边的女助理连忙转身去看门禁,这一眼吓得不轻。   她转头一脸惊惶地望向齐厦,“齐厦,你爸妈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事是不是跟你们猜的不一样,我哈对喝的东西特别敏感,喝水一直用别人拧不开盖子的军用水壶,还给齐厦也用那个,他从来不乱喝外面的东西,秦佑他们都看出来,所以喝酒都没带上他。   明天我男神对他爸妈彻底出柜,你们猜他会不会挨打。_(:зゝ∠)_   明天让你们见识一下齐老爹的脑回路,其实齐厦有些方面真的跟他很像。      第47章      这才是平地一声惊雷,客厅里人都呆住了,其中以齐厦为最。   怕两老担心,上午他是跟家里通过电话的,但电话打出去是关机,没想到这关机的原因是二老在飞机上。   贺骁则是意外,为保障两位老人的安全,他在齐厦老家其实一直留着人,而这二位上飞机居然没有人通知他。   丘燕琳被随行护士扶着吃力地站起来,心里头错愕之余又萌生出一丝希望,有两位老人看着,齐厦没那么容易做出格的事。   齐厦爸爸一直很严肃,别说是齐厦自己本人,就家里其他小辈,当然也包括她,他们打小就都对这位长辈有几分畏惧,基本怕到没事不敢随便往齐厦家里去。   说话间女助理让人出去把门给开了,一行人迎到别墅外头,正见着齐厦父母走进院子。   齐厦被贺骁护着走到最前头,打从看见他爸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心里头就一个咯噔。   齐厦妈妈走在丈夫身边,一脸担心地朝儿子看过来。   不管迎接齐厦的会是什么样的暴风雨,但受了委屈之后看见至亲,心里头那些难受还是成倍发酵,齐厦脚步快了些,迎上前去:“爸,妈。”   老爷子步子没停,眼光扫过门前几个人,对齐厦冷冷哼了声算是回应。   齐母跟在他身后往屋里去,但终究是心疼儿子的,见状犹疑地瞟一眼贺骁,拉住齐厦的手。   这时候,丘燕琳也被护士搀着从客厅出来,挺着大肚子就在门廊前站住:“小姨,姨夫。”   齐父回应她的照样是一声不满的冷哼。   一行人进屋,一屋子人都对齐父的脸色噤若寒蝉。   齐厦妈妈有些看不过了,扶着侄女往里头走,看见自己丈夫在沙发上稳稳落座,说:“你够了,就算担心儿子,燕琳这是快要临盆的人,你大老远的来就是这样的脸色?”   齐父一愣,眼光扫过丘燕琳的肚子,对齐厦没好气地说:“还不让你姐去屋里休息。”   齐厦心里挂着事,讷讷站在原地没动。   丘燕琳就是为处理齐厦的事儿来的,哪会真去休息,见齐父对她脸色略有缓和,连忙上前圆场,“姨父,网上那些事都是小人中伤,齐厦其实什么都没干。”   接着朝齐厦使个眼色,“齐厦,你自己来说是不是?”   她的打算,只要齐厦承认,有齐家两老在这坐镇,至少不用担心她这个傻弟弟哭着喊着要出柜。   她一句话让两老心里头惦记着的事迅速摊到台面,好几个月没见,省去寒暄,齐厦父子直接就奔着重点话题去了。   一屋子人注意焦点瞬时集中在齐厦一个人身上,等着看他的反应。   贺骁心疼地看着怔愣中的爱人,有心替他打破僵局,可终究是克制住自己没有用任何语言和动作凌驾齐厦自己的意识,只是沉默而有准备地站在离齐厦不远的位置。   齐厦站在他父亲面前,没动也没说话。   齐父从兜里掏出手机,解锁就是丑闻页面,电话拍到前边的茶几上,对齐厦说:“你自己告诉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齐厦这时候动了,俯身拿起手机摊到老爷子眼前,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这个是假的,我没有乱搞。”   丘燕琳注目望去,是有人假扮齐厦街拍拥吻那张。   齐父神色略微松动,齐母长舒一口气,脸上浮出些笑意准备说点什么。   但齐厦贴着屏幕的拇指很快移到贺骁抱着他的那张,“这个是真的。”   他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直视自己的父亲,说着,双腿膝盖先后落地,在齐父面前跪下来,“我是个同性恋,我跟贺骁在一块了。”   齐厦的声音是他惯有的缓和清越,但语气异常坚定。   齐母骇然大惊:“齐厦你说什么?”   丘燕琳也是一阵愕然:“……”   齐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脸瞬时涨得通红,手指着齐厦,浑身发抖地问:“你说什么?”   齐厦豁出去地又复述一次,“我是个同性恋,我跟贺骁在一块了。”   齐父目呲欲裂,手顿时朝着齐厦扬了起来。   那一阵风声嗖地过来的时候,齐厦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忍着没躲,但几乎是同时,一副坚实的肉躯挡在他身前,鼻息中是贺骁熟悉的气味,齐厦错愕地睁眼,贺骁从前边把他整个人抱住了。   齐父的巴掌落在贺骁肩上,这点力道对贺骁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这一巴掌过去,贺骁拉住齐厦的手,也在齐父面前跪正。   他跪着,深沉如潭的眼眸望着齐父,握住齐厦修长五指,姿态执拗到顽强,足以说明他的执着。   片刻,终于打破刚才的沉默,贺骁沉声开口:“我也是真心待齐厦的,请您把他交给我。”   齐父本来到底是个斯文人,刚才那一巴掌是气急,即使说教是日常,但从齐厦十岁后他就没对儿子动过手。   这会儿头一阵劲儿过去,再给齐厦一耳光的事他也做不出来了,更别说去打别人的儿子。   所以齐父只是看了贺骁一眼,手还是指着齐厦,干瘦的手指颤动得像是风里枯枝似的,嘴唇嚅嗫好半天只挤出痛心疾首的一句话,“……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父亲气得快背过气去,母亲坐在旁边已经开始抹泪,说齐厦半点内疚都没有那纯粹是胡扯,可是他喜欢男人,事实就是事实,与其让他们以后失望,还不如趁着现在双亲身体健朗,一次告知他们真相。   齐厦无可作答,带着一背的冷汗跪在原地,通体彻凉中只有贺骁手心传递过来的温度还带着那么一丝暖。   齐父见状失望到心灰意冷,立刻站起来,对齐母说:“这儿待不下去了,我们走!”   顿时一屋子人都慌了,两老好不容易过来,哪能真让他们说走就走。   更何况齐厦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别墅山庄大院外头还有无数记者等着,就冲这点丘燕琳也不会让他们现在也就这么麻溜地出去。   她带着女助理使尽浑身解数磨破嘴皮子地拦,齐母舍不得儿子也帮着拉住老伴,哭着说:“你要去哪?我儿子还在这呐你要去哪?”   厅里一片混乱,齐厦听着心坎里掖着疼,掰开贺骁的手,小声说:“我过去,你别跟着。”   但贺骁像是看穿他心思似的,攥住他的手腕,不容分说道:“你在这里。”   接着,贺骁利落地起身,大步跨到跟人推搡的齐父面前,替着齐厦再次跪下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贺骁在国外长大,在亲子关系上大小散漫,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父权,可是为了齐厦,他愿意这样跪一次,甚至不带着齐厦,只是他自己。   他这一跪心甘情愿,他面前的人给齐厦生命,抚养齐厦长大成人。   贺骁只是跪着,没有说话,双膝落地,高大的身板就直直挺在那宛如一尊石像,一屋子的人都愣了。   齐父本来就顾忌有孕妇在不敢太鲁莽,这会儿目光落到贺骁身上,手脚都顿住。   他眼神闪了闪,但也没直接叫贺骁起来,而是跺一下脚,没好气地说:“四旧除了多少年了,你们一言不合就下跪,这是要干什么?”   说完转身气哼哼地往房间去了。   齐厦父母留下来,有人松了一口气,但绝不包括贺骁和齐厦。   齐父这一进房间就不肯见人,热别是齐厦自己。   齐厦就算意识再坚定,还是觉着心坎上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似的,又一次敲门被父亲骂走,他魂不守舍地走出走廊,对贺骁摇摇头。   齐厦房间,他们并排坐在床边,齐厦头靠着贺骁的肩膀,想到刚才那一跪,握住贺骁的手,想说点你什么,又说不出来。   贺骁伸手按住他的头揉了揉,安抚道:“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一句安慰连他自己都觉着空洞,他这位准岳父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贺骁其实从心里头是敬佩齐父刚直不阿的,但不得不承认老爷子要是一直坚持反对,他除了磨时间,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可长久的僵持会让齐厦多难受?   只是想着齐厦难受贺骁就觉着心疼,贺骁下意识地把他的手握得更紧。   贺骁这辈子手上人命无数,在他的自己势力范围内也算是翻手成云,从来没有尝试过眼前这种等着宣判似的无力掌控的感觉,总有些人是他不能简单粗暴对待的。   齐父到晚上都没出来,晚饭是齐母给他端进屋的,但仍是原样端出来。   入夜,虽然在父母眼皮底下睡在贺骁房间不好,但齐厦还是近乎执着地走进去了,他也需要做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立场。   贺骁在他身边躺下,默默抱住他,齐厦躺了一会儿,开始脱睡衣,上衣脱掉,光着上半身在贺骁怀里翻身对着他,“我们做吧,今天就做到底。”   齐厦的语气是他从未有过的决绝,贺骁呼吸猛地一滞,把齐厦紧紧抱住,制住他在自己身上四处作乱的手,“不是今天。”   齐厦有些难过地说:“你不想要吗?”   贺骁嘴唇匆忙地吻他的头顶,声音沙哑地说:“我想要得都快疯了,但不是今晚。”   怎么能是今天晚上?贺骁不确认他会做到什么程度,可是他们彻底拥有彼此的第一夜,他总希望齐厦是愉悦的、幸福的,而不是带着一腔孤勇甚至还有绝望。   他的宝贝经历过他不能想象的苦难,贺骁希望以后自己给他的每一夜都美好。   齐厦清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光浮动。   贺骁亲吻他的嘴唇:“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齐厦安静伏在贺骁怀里没再说话,他们就这样依偎着度过了整个夜晚。   次日清晨,齐父终于从房间出来,他在走廊碰见的第一个人是女助理。   女助理笑呵呵地跟老人家招呼,齐父想到什么,叫住她问:“小常,你到齐厦跟前工作几年了?”   女助理眼珠子一转,“四五年了吧。”   齐父点头,又问:“齐厦一直对你不错?”   女助理生怕他拉郎配,连忙说:“齐厦对同事们都不错,他人好。”之后还哈哈笑了两声,拜托,齐厦是很帅,但她更喜欢楚绎那款。   齐父看她半晌,心里头默默揣度这孩子看起来跟齐厦是真没事儿。   他自己年轻单身的时候,还知道对单位食堂里头每次都给他多打半瓢菜的妹子另眼相看呐,那个妹子就是如今的齐厦妈。   虽然常乐模样不如他老伴年轻的时候,但也是中上之姿,齐厦跟她孤男寡女一个屋檐底下住了这么久,又是这种年纪,一点情愫暗生都没有,这说明什么。   齐父顶着一张严肃的脸,又问:“那齐厦喜欢过其他女孩子吗?”   这节骨眼上,女助理真是说错一句都怕老爷子翻脸,这会儿心惊胆战的。   但她还是决定帮齐厦一把,于是觑着老爷子的脸色,小心地说:“没发现过。”   齐老爷子唇角拉起去,彻底不说话了。   这会儿,齐母刚好从房里出来,女助理见状连忙告辞脚底抹油。   齐母默默看着女孩窈窕的背影,心生一计,对齐父说:“老头子,要不我们试试给齐厦找个女朋友,说不定处着处着他就改过来了。”   齐父昨天又上网给自己做了整夜的科普,此时听到这话立刻义正言辞地反驳:“愚昧,我们是高知家庭,同性恋能‘改’过来这种话你以后别说了,平时我是不是让你有空多学习多看看书!?”   他一脸正直地看着自己的老伴,不容置喙地说:“齐厦现在这样的情况,你让他去祸害别人家的闺女,除非我死。”   齐母立刻张口结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所以现在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也没等她弄清是个什么情况,贺骁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走廊口,而且只有贺骁自己一个人,一直走到他们跟前,贺骁对齐父诚恳地说:“齐叔叔,我想跟您谈谈。”   一分钟后,齐厦书房。   齐父在窗前负手而立,贺骁站在他身侧。   齐父问:“你是被齐厦掰弯的?”   贺骁本来是带着解决问题的态度诚心来谈话的,但这会儿也被齐父与时俱进的学习能力弄到微怔。   齐父这是个生怕自己儿子祸害到别人的状态,于是,贺骁诚实地说:“我本身就是同性恋。”   齐父轻舒一口气,果然是个放下心结的姿态。   过了片刻,他又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贺骁说:“我父母健在,父亲在国外,母亲是个商人。”   齐父眼睛注视他一会儿,点下头,“你家里人是什么态度?”   贺骁说:“他们知道我的性向,不干涉我的私人问题。”   齐父眼神紧盯着他:“也没有传宗接代的观念吗?”   贺骁目光毫不退让地回视,非常肯定地回答:“没有。”   齐父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转而问贺骁:“你喜欢齐厦什么?”   贺骁的回答非常果断,果断而且强势,“齐厦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人。您得相信一直保护这份干净很难,而我想做也能做到。”   说到这里,他神色越发认真:“但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对您坦白,之前告诉您的身份是为了方便进出,我没在国当过兵,我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PMC行业。”   齐父猛地一怔,“军事顾问公司?”   贺骁眉头压下来,点一下头,“虽然您极有可能介意,但这是我必须赋予的坦诚。”   齐父脑子里一时惊涛骇浪,这个行业像是雇佣兵,但是比雇佣兵正式的是他们受日内瓦公约的保护,他没想到他儿子惹上的是一个靠打仗为生的人。   贺骁看出他在想什么,恳切地说:“但我的父亲是个有底线的人,一直记得自己的故土在哪里,我们都没有做过损坏国家利益的生意,否则我也不能两次三番地入境。”   他坚定地说:“我杀过毒枭,用枪打碎过恐怖分子的头,可从来没有把枪口对准过无辜的平民,我也是个有底线的人。”   贺骁在平民之前特意加了无辜两个字,正如魏憬铭和造型师那种不无辜的,他该动手还是动手。   齐父对他这个特殊的“国际友人”太过意外,一直听完,“你这样的人跟着齐厦到底是为什么?”   贺骁毫不迟疑地回答,“因为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   齐父眼光闪了闪,“你的职业非常不安全。”但心里想着,就算这样,这孩子还愿意对他坦白,可见其态度之认真。   这个问题却让贺骁突然沉默下来,空气中的安静几乎让人窒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齐父以为贺骁无言以对的时候,贺骁眼光望着窗外的庭院,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似沉吟又似叹息,“我以前从来不怕死,可遇到齐厦之后,我怕了。”   一句话足以表明他对以后的安排,齐父怔了怔。   片刻后他似是不屑地冷哼一声,“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要是不同意呢?”   贺骁粗犷深刻的面容此时看起来格外坚毅,“那我只好一直坚持到说服您同意为止。”   齐父默默看着他,“……”拥有足够的力量但不仗势欺人,这孩子有军人的正气,是个实诚人。   正在此时,外头似乎有人说话,一阵喧闹后,书房门很快被人敲响,女助理推开门,对贺骁说:“你母亲来了。”   贺骁一愣:“……”   齐父也是一脸意外,短暂惊愕,回神迅速地整了下大衣的领子和袖口。   第48章      贺母的到来打破一天一夜的僵局,她看到齐厦的新闻就猜到会闹上这么一出,本来是带着看看的心态来的,谁知还真让她把齐厦的父母撞个正着。   伤筋动骨一百天,贺母现下依然没离开轮椅,贺骁和齐父到客厅,齐厦正把她推到厅中间沙发边上。   见贺骁跟自己父亲一起出现,齐厦本来怔愣的神色中又多了丝讶异,继而朝贺骁眨巴眨巴眼睛,贺骁知道自己母亲突然出现让齐厦意外,他又何尝不是。   即使是来看看,贺母也对齐厦的背景做足了功课,她要没有未雨绸缪的觉悟也不可能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这么久。   贺母先跟齐父问好,“齐先生,幸会,早就听贺骁说您是个地质工作者,今天一见,果然是学者的风度。”   齐父微怔,说:“幸会。”也只能说到这了,因为他对贺骁母亲的认知仅仅停留在商人两个字。   齐父带着齐母一起在贺母对面沙发落座。   齐厦则还是有些回不过神,短短一夜过去,事态从他爸对他们不假辞色发展到跟两边父母见面,要说他心里头一点忐忑都没有完全是骗人。   贺骁却淡定得多,齐厦爸爸刚才口风已经松了不少,虽然他并没打算过让自己母亲插手这件事,但贺骁对自家太后的态度还是了解的,贺母来给他助攻,他也坦然受之。   因此他给齐厦一个安抚的眼神,拉着齐厦在侧边的沙发坐下。   而此时,贺母带着一脸从容不迫的笑开始这天的谈话,虽然需要她着意讨好的人不多,但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久,她很明白对什么样的人应该怎么说话。   她对齐父拉家常似地说:“我最佩服的就是学者,以前做学生的时候我对生物化学也是非常感兴趣的,只可惜学习能力有限,最后只能守着祖业从商,到现在尽可能出资支持学术研究,尽点绵薄之力,就算是了却我自己的遗憾。”   道走得截然不同的两家人,话题被她一绕就汇到一处了。   齐父一听,对贺骁的家庭满意了不少,不无赞赏地说:“你太谦虚了,拥有多于常人的财富和社会资源,也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你让人钦佩。”   贺母又对齐厦招招手,齐厦转头从贺骁那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听话到她旁边坐着。   贺母拉住齐厦的手,对齐父说:“齐厦又何尝不是呢?每年他工作室拿来做慈善的专款数字连我听了都咂舌,齐先生,你教了个好儿子。”   齐父对齐厦一直是不甚满意的,听完这话不置一词。   贺母又说:“我们都知道娱乐圈就像个染缸似的,但齐厦在里头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没随波逐流,性情又直爽又干净,这太难得了。”   这句话包含两个信息,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所谓齐厦私生活混乱,贺母半点不信。   另外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她压根不觉得齐厦和贺骁在一起有什么不妥。   齐父心头微动,但嘴还是硬着,“你太高看他了。”   贺母怕对面俩老感觉不到她对齐厦足够的喜爱,又说:“我只是说实话,不怕你们笑话,贺骁他妹妹跟齐厦是同行,小女儿,被我宠坏了,性情刁蛮不说,入行没多久正事没做出来一件,倒是把娱乐圈那点浮躁习性学了个十成,她现在知道收敛心性奋发图强还是受了齐厦的影响。”   齐厦听完面上不显,但心里头大惊,大惊之外又有些惭愧,原来他折腾魏央的事,贺母本人是这样看待的。   齐父微怔,眼光忍不住看向自己儿子,“……”   他不知道齐厦是怎样让一个世家出身的刁蛮小姐“收敛心性”的。   但既然这事贺母得知后对齐厦这么赞赏,说明她是非常乐见自己孩子“受教”的,这家子人不仅谦逊,而且追求进步。   齐母也是一愣:“……”齐厦这是不是还没怎么就把贺骁妹子给得罪了?   这一家三口心里头各有感慨,但贺母没给他们多做反应的时间,立刻转入正题。   贺母郑重地说:“齐先生、齐太太,来之前我心里还挺忐忑,但现在能看出来你们都是相当开明的人,我也就松了一口气。”   “正好我和贺骁爸爸也是开明的人,贺骁喜欢男人,我们就面对现实希望他找个能好好过日子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都一样,只希望自己孩子过得顺心遂意,是不是?”   贺母这一路可谓是稳扎稳打,不管怎么样,听到齐厦被人夸赞,齐父心里头到底还是高兴的。   最后这一句更是击中齐父心中忧虑十环,孩子是个GAY,这已经是事实,眼前最重要的是怎么面对这个事实。   齐父为这事一晚上没睡,这会儿看着贺母的态度,觉得这位母亲比自己豁达得多。他对贺骁的从业仍有顾忌,但不能否认贺骁家里人于公大义,于私通达。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   齐父其实一直是希望齐厦跟品德高尚的人为伍,并且一直近朱者赤的。   本来还想问问贺骁爸爸的事儿,但齐父看这对夫妻各自事业风马牛不相及的状况,终究不好当着孩子们的面开口。   他知道情况能猜出点什么,可齐厦妈不知道啊,齐厦妈听见贺母提到贺骁爸爸,又没见着人,于是问:“小贺他爸爸呢?”   齐父重重咳了声,示意老伴这样不合适。   但贺母全不在意,十分坦然地说:“贺骁他爸爸现在在国外,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还年轻,后来生了贺骁才发现各自生活背景和人生目标差异太大,于是好合好散了。”   齐母神色立刻变得尴尬,强笑了下。   贺母反过来把话题扯开,“不过你们放心,对贺骁,他和我的态度是一样的。”   这一次谈话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就像贺母说的,可怜天下父母心,齐父性子刚直而且自有风骨,他花了半天整夜的时间面对儿子的性向,再没做让齐厦娶妻生子的打算,只能退一步,让他在不欺骗自己欺骗他人的基础上找个好归宿。   而贺骁整体情况还能让他满意,这一个钟头下来,他们跟贺母算是相谈甚欢。   之后就在齐厦别墅设宴,两家人坐在一块吃了顿饭。   老两口晚上回房,齐厦母亲想到白天的事,对齐父说:“贺骁其他都好,就是单亲这点我不喜欢,我怕贺骁随他爸妈。”   齐父干脆没把贺骁的职业告诉她,嗤之以鼻道:“愚昧,这是贺骁自己能选择的吗?”   齐母眼圈又红了:“老头子,你这是认了?你想清楚,真纵着儿子跟男人在一块儿咱们孙子就没了,今后齐厦自己年纪大了却无儿无女,谁给他养老呢?”   齐父没说话,好半天从被子里伸手给老伴擦了下眼睛,宽慰道:“你想想,咱们养齐厦一场,真的想过老来全指着他?”   齐母说:“那肯定没有。”   性向这回事或是天生或是打小养成而且不可逆,齐父想到这,深深叹了口气,面色颓然地说:“这事怪我,齐厦小时候我常年在外,对你们管得太少了。”   他们是次日离开的,齐厦本来不方便送的。   但贺母那天来的时候给贺骁把车送来了,准备就是这么周道,只因为她猜测齐厦本人和工作室那几辆车怕是都已经被狗仔盯上了。   于是这天是开着贺骁的车出去的,齐厦一直把双亲送到机场。   可是他本人也只能到航站楼门口了,齐父下车之前对齐厦说:“好好过日子,不要搞歪风邪气。”   齐厦说:“唉。”   齐父跟贺骁说话的时候,嘴抿了半天才艰难地开口,“……管住他,善待他。”   贺骁神色格外认真,“您放心。”   齐厦父母来去一阵风,这一阵风刮过去,齐厦和贺骁两个人心头大石都放下了。   车从机场出来已经是下午,齐厦拿着平板刷新闻,前一天他工作室已经对外发表声明,他和人当街拥吻纯属诬陷,到现在为止外边舆论风向逆转。   不过就算逆转他也不眼下最热话题人物了,这天早上有记者爆出Y姓当红男星吸毒被抓,齐厦大概猜到是谁,刚才到机场路上他有一个多小时没关注这事,这会儿齐厦打开新闻页面一看,果然已经曝光,就是那位俞大牌。   贺母送来的是一辆加长轿车,和驾驶座之间的挡板完全放下了,齐厦靠在贺骁怀里看了一会儿:“是咱们出的手?”   贺骁手指在他腰间轻快地敲了敲:“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贺骁承认这事儿就是自己干的,但也没栽赃,丘燕琳说过俞姓男星以前经纪人吸毒过量死的时候他本人也在场,经纪公司帮他那样一顿压新闻,明显有猫腻。   毒品那东西一旦沾上哪有那么容易戒掉,贺骁就打赌他没戒。这两天虽然齐厦父母在,贺骁外头支使的人也没闲着,他派人看了两天,果然就逮个正着,基于这人陷害齐厦的事,哪有不给他捅出去的道理。   这会儿陷害自己的人得了报应,齐厦不能否认心里头很痛快,但他对娱乐圈内幕一向兴趣不大,很快就把平板放下,头依着贺骁的颈窝,享受他们来之不易的平静。   想到如今风波已经过去,他嘴里嘟哝着说:“我是不是又可以去剧团排练了?”   贺骁环住他腰的手越发收紧,呼吸逐渐灼热,凑到他耳边,“今天别去,我们去海边,厨师已经请到,我让人准备了晚餐。”   贺骁声音有些情热的低沉,齐厦身体几乎本能地酥麻,他局促地没敢立刻抬眼看贺骁,睫毛惊怵地扇动几下。   但和贺骁去海边终究是让他高兴的事,片刻,齐厦唇角扬出一丝笑:“嗯。”   贺骁气息吹拂在他额头,温度愈发烫了,“小鱼干鸭脖子那种辣食这次就不给你买了,今天不合适。”   齐厦这才意识到贺骁果真是在给他性暗示,辣的不能吃,突然想到前天晚上他们没做成的事,齐厦突然明白了,贺骁的安排就是今晚。   车在环城路上稳稳前行,齐厦一时浑身燥热,心跳如鼓。   但基于一贯的闷骚做派,他窝在贺骁怀里没动,很低地应了声:“嗯。”   贺骁被他这乖得予取予求的模样弄得呼吸更加急促,捧着齐厦的脸在他嘴上狠狠亲了一口。   怕自己忍不住在车里就把人办了,贺骁从前边抽出床毛毯抖开盖在齐厦身上,“路远着,困了就睡会儿。”   从机场这边往东海岸去几乎要穿过整个城市,路上还难说不堵车,时间太长,齐厦这两天都没睡好,贺骁的意思是他可以趁机在车上补眠。   齐厦赶紧闭上眼睛:“……”天辣这么直白,贺骁这是说让他今晚都别想睡了。   这天贺骁是有准备的,他从来就不是个浪漫的人,但作为一个男人,他想给自己爱人一整个美好的夜晚。   齐厦到的时候发现餐桌已经摆在靠海这边的落地窗前。   这时候天已经黑定,晚餐还在准备,屋子里灯都亮着,可是餐桌中间摆着蜡烛,旁边还有大从娇艳欲滴的玫瑰,空气中芬芳馥郁,齐厦明白,贺骁是想给他一顿烛光晚餐。   贺骁的浪漫是最标配的这一种,但套到他身上能做到已经是难得,齐厦不忍辜负,想以最好的状态回应。   他想到自己睡了一路,眼下情状一定不甚得体看,于是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贺骁眼光宠溺地看着他,沉沉嗯了一声。   齐厦立刻就拎着行李往楼上去了,要出来一晚上,行李是贺骁安排女助理给他收拾的,他现在还不知道里边有些什么。   房间里头很暖和,齐厦进门就脱了外套和毛衫,现在穿的是一件白色衬衣,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跟贺骁身上的黑色那件还挺搭,也没换的必要。   他洗了把脸,理了理头发,从镜子里头望着自己略微泛红的脸颊,想到今晚将会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耳朵更烫了。   齐厦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贺骁这么用心,他怎么回应才合适?   齐厦对自己的外形一向是有信心的,但这会儿顶着一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对镜自顾,突然觉得自己哪里都好,只是气质看起来太清冷。   齐厦两手撑着洗手台,眉心微蹙起来,这样明显不能把人的兴致引发到最高的程度。   贺骁的浪漫很标配,但作为一个文艺青年,齐厦虽然闷骚,情调什么简直是无师自通。   很快,他抬起下巴,嘴唇微张,手抚着修长的脖子,眼神迷离地朝着镜子里头的自己望过去,立刻觉得诱惑到完美,就是这样。   眼神要朦胧,目光不能太清,齐厦脑子灵光一现,对的,他可以喝酒。   半醉微醺的程度最好,人脑子不太清楚,床上应该更放得开。   齐厦这是奔着把贺骁迷到七荤八素去的,可等他下楼再次回到餐桌前边,人立刻愣住了。   一直到灯灭了,烛光摇曳,贺骁坐着对面见他还是这种怔愣的神色,“有事?”   齐厦望着杯子里酒精度不可能超过15的拉菲,想到自己的海量,“……”   喝这个喝到晕得几瓶他不知道,他今天一晚上干脆搬厕所住算了。   于是,他放下刀叉,佯装无事地问贺骁:“有其他酒吗比如……威士忌。”   贺骁果断地回答,“没有,你喜欢烈酒?”他是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的人,平时很少喝酒。   齐厦优雅地微笑,“不是。”心里头有点想哭,说好的战斗民族家里都有伏特加呢。   他肯定不会无故这样一问,贺骁一边切牛排,一边问:“喝多了一头睡过去不疼?”   齐厦脸转到一边,想都没想话冲口而出,“不喝晕点我怎么诱惑你呢?”   贺骁手里刀叉顿住了,“……!?”   齐厦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捂着嘴,傻兮兮地睁大眼睛:“……”对不起刚才在线的是我表弟。   贺骁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回过神爽朗地哈哈笑出声来,同时放下刀叉,利落地起身,看着齐厦盘子里切掉半块的牛排,“还吃吗?”   齐厦讷讷望着他。   但贺骁没等他回答,踱步到齐厦身前,略微拖开椅子,不容抗拒地一下把他抱了起来。   贺骁就抱着齐厦大步往楼上去,眼里还晕着笑,但眼色深沉,声音非常沙哑。   他对齐厦说:“先教你怎么诱惑我,待会儿再让人给做你吃的。”   齐厦回房还是做了点准备,他把自己从内到外都清理得很干净,从浴室出来,房间里灯只开着一盏,窗外是冬夜中波涛汹涌的大海。   贺骁很显然也去别的房间洗了澡,晦暗的房间里头,他正撑着床对头的柜子看着什么,寸缕未着,身上肌肉石块似的放肆贲张,宛如一尊健壮的男体雕像。   齐厦出来,他转头看齐厦。   齐厦被他肆意散布的荷尔蒙气息弄得气息不稳,但还是一步步朝大床走过去,自己慢悠悠地躺上床,手肘撑着床褥,半抬着身体,丝绸浴袍底下两条腿交叠伸长,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贺骁。   贺骁胳膊垂下,转身一步步朝齐厦靠近,齐厦清楚地看见他两腿间竖立晃动着的东西。   贺骁的身体已经不可自抑地激动起来了。   贺骁是从床脚处上床的,一条腿跪着,锁住齐厦的眼神像是头饥饿的野兽,手托起齐厦的脚踝,在他白皙的足背膜拜似的印下一个轻而坚定的吻。   一个动作就是点火似的,皮肤瞬间的接触,齐厦脚背被他胡渣刺的痒痒的,下意识地缩回脚,另一条腿蹬上贺骁的肩膀,但很快又被贺骁攥住了脚踝。   齐厦骨架不算小,但贺骁手大,一只手就把他的脚踝握住,同时嘴唇落在他线条匀称的小腿上,一路往上。   贺骁的身体也匍匐上来,最后一直亲到齐厦的腿根,齐厦的性器在两腿之间颤颤巍巍地竖起来。   贺骁在他勃起的顶端也很轻地亲了下,齐厦浑身血液哗哗往下去,粉红干净的东西立刻从半硬变得全勃起,呼吸也逐渐粗重起来。   齐厦错估了他自己,他的神色实际上是不用酒精催化的,比如此刻情动,一双好看的凤眼里头水光迷蒙,喘息间嘴唇也微微张开,洁白整齐的牙关里头小巧的舌尖微红湿润出离诱人。   贺骁只看了一眼响喘息立刻浊重,方才轻缓的节奏再也难以维持。   他嘴唇重重落在齐厦坚实小腹,逡巡而上,在自己身体完全覆住齐厦的时候,终于无法忍耐地托住齐厦的后脑,含住他的嘴,舌头闯进去,狠狠地吮咬侵略,把齐厦亲得连气都喘不上来。   齐厦也情不自禁地抬手攀上贺骁的背,贺骁真是拿出了十级以上台风地劲头亲他,同时手在他乳头上揉捻。   那动作不是撩拨,更像是发泄,贺骁坚硬滚烫的肉棒戳着齐厦的大腿,齐厦嘴被贺骁堵着,呼吸之间发出暧昧的呜鸣:“嗯……”   他手心底下贺骁肌肉在用力地收缩中大肆起伏。   齐厦没有看错那个眼神,贺骁现在就是一匹饥饿的狼,齐厦被他力道猛烈得几乎蹂躏似地爱抚,自己身子里头也是一阵空虚。   身体的反应是最直接的,齐厦永远不能否认,他也饥渴,他渴望被身上这个健硕的男人用最彻底最生猛的方式占有征服。   所以,两个人身体赤裸纠缠没多久,齐厦自己手伸到床头,拉开抽屉,只凭着猜测摸过去,果然,让他摸到了那个装药膏的盒子。   盒子拿出来放到贺骁手边上,他这样主动,贺骁更是难以自持,一边压着他的身子,一边在他脖子上啃,单手旋开盒子,从里头挖出一大坨药膏。   贺骁手往齐厦身下后边去的时候,喘息不止地贴在他耳边说:“我今天停不下来了。”   而后手指猝然抵开紧致的入口,就着润滑毫不迟疑地推送进狭窄的肉壁。   一支,两支,接着是三支,贺骁这时候下边硬得快爆掉了,双眼被情人熏染得通红。   所幸这么久的准备还是有成效的,三支手指在齐厦身体里边进出,一直到那肉壁从里到外柔软湿润,贺骁跪在齐厦两腿之间略微抬起齐厦的臀,把齐厦一条腿驾到自己臂弯,贺骁手握住自己粗壮的阳物,浑圆的顶端抵住那一处湿软的入口,慢慢地推进去。   只是龟头进去都相当艰难,突然起来的疼痛,齐厦浑身肌肉瞬时绷紧,大口大口地喘气,但身体却一动没动。   贺骁手撑着床,身子压下去,一边亲他,一边只用粗大阳物的顶端在穴口缓慢地戳弄。   齐厦:“啊……”   虽然疼着,但他的身体对更深一步的爱抚好像有本能的渴望似的,不满足于此时的浅尝辄止,一只手抬起来抚上贺骁的腰示意他更进一步。   贺骁汗流如注,气喘如牛,手扶着茎身又往里头挺进了些。   那是什么样的触感,贺骁倒抽了一口气,只是进去几公分深浅,贺骁感觉到自己那根棒子最敏感的部位被齐厦紧紧包裹吸附,像是要把他魂都给吸出来似的。   又过了一会儿,一直等那里足够松软,齐厦的身体被他一寸一寸拓开的,终于大半根肉棒头进去,两个人都汗水淋漓,气喘吁吁。   贺骁一边缓慢抽插,一边用力亲了齐厦一下,而后手按在齐厦头两侧抬起身子。   他其实想把舌头也伸进齐厦嘴里,就这样一边接吻下边一边用力把齐厦操弄到高潮,但是第一次做到底,他整个人压在齐厦身上,齐厦身体负担更重。   第一次他们是面对面地做,贺骁把齐厦修长的双腿架在自己肩上,身体覆在齐厦上空,把齐厦整个人都笼在自己的阴影里头。   齐厦身体几乎被对折,一开始贺骁只是隐忍地轻抽慢送,但即使是这样,贺骁性器令人惊骇的尺寸给他的刺激还是相当剧烈。 齐厦身子被撞得晃动不停,身体里头还是觉得胀痛,但是胀痛之余的快感让他忍不住叫出声来:“嗯……”   贺骁抽插的力度这时候还不算大,但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疼?”   齐厦手攥着床单,“……不……嗯……”   贺骁终于明白他是爽的,性器从他身体里抽出,再插进去的时候力道突然变猛,“这样呢?”   齐厦被他撞得身体猛地一颤,这一下叫声更大,“嗯……”他的身体居然喜欢这样的力度,像是本能反应,后边肌肉瞬间用力绞紧。   贺骁只觉得自己命根子被齐厦后头吸得爽到说不出来,终于忍不住加大力道和速度抽插起来。   开始还能说是抽插,但野兽再克制也是野兽,接着就真是一次次用非人的力量和速度把自己撞进去。   齐厦只觉得自己身体被他极限充满冲撞,敏感的那一点不停被硕大的龟头摩擦,浑身颤抖地叫出声来,“嗯……”   整张床都在贺骁激烈的动作中晃动不停,贺骁的喘息声也是野兽一样的粗重,一次一次打桩似的把自己夯进齐厦的身体,只有极限一样的力度才能发泄他此时对齐厦无可抵制的痴迷和焦渴。   开始贺骁还是架着齐厦的腿,但当身体里头让他们销魂蚀骨的快感逐渐堆积到注意力只能维持到交合接触的那一点,贺骁干脆放下齐厦的腿,两手掌住他的臀,马达似的挺动强健悍勇的腰身,用极限的力量和暴风雨似的节奏操弄自己的爱人。   那力量真是像要把齐厦捣穿撞散似的。   所以只做到一半,齐厦一边喘息,一边握住贺骁的胳膊,声音带着似哭音地说:“我……不行了。”   齐厦这时候那里爽到不行,性器顶端被操到滴水,但从腰部以下酸麻得就像不是自己的。贺骁体力跟他相差太大,他是真的再难支持这样的姿势。   贺骁会意,一边呼哧地喘气,一边就着相连的姿势把齐厦抱住来坐到自己大腿上,然后就这样跪在床上从下到上地操弄他。   两个人面对着面,贺骁托着齐厦的臀,野兽似的上下挺动,齐厦身子骨头都快被他颠散似的,只能紧紧抱着贺骁的头。   但贺骁粗大灼热的性器在他身体里面进出带来的刺激几乎让他了癫狂。   两个人的喘息声粗重交织在一起,混杂着床剧烈晃动的嘎吱声盖过窗外的翻滚的海浪。   肉壁里头最敏感的那一点不停地被硕大的龟头摩擦,齐厦觉得他自己每个毛孔都在颤动,“嗯……”   贺骁的动作越发疯狂,齐厦放肆地大叫出声,他身体里头的快感迅速攀爬,有什么急促从他身体里头顶峰飙升弹射而出,齐厦浑身痉挛“啊……”   那感觉真是疯了似的,没有做其他,只是从后面刺激,齐厦只觉得一股股热浪冲破他的身体,极其舒爽也极其激烈地飚射而出。   齐厦浑身抽搐,但贺骁托着他臀的手收得更紧,顶撞的动作也更加放肆。   贺骁性器一直被挤压套弄,这时候血管都像是要爆掉似的,感觉到齐厦高潮过后四肢似乎变得无力,但他也全然顾不得了。   贺骁疯狂地上下冲撞,就在精液冲破身体而出的时候,他毫不迟疑地把齐厦放在床上,死死掌住齐厦的臀,把自己不容反抗地撞到肉壁的最深处。   贺骁喉头沁出难以自控的低吼声,就着高潮又是一阵猛烈的抽插,十多下过去,终于把滚烫的体液一股一股射进齐厦身体里。   他躬下身子,猛地吻住齐厦,这时候才发现齐厦眼睛闭着,唇舌根本没有回应。   贺骁粗重的呼吸瞬时停住,伸手抚上爱人的脸:“齐厦!”   齐厦瘫软在床上的身体还是静静的。   贺骁猝然色变,瞬时脑子清醒到底,有些无措地把手指按上齐厦脖子的大动脉,“齐厦。”指腹下脉搏依然有力跳动。   而齐厦空洞的大脑这时候终于意识回流,好半天,眼皮才抬得起来,视线模糊一阵后终于看清贺骁焦急的面容,有些嗔怨地说:“我没事。”   他刚才就是被贺骁给操晕了。   贺骁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松了一口气,又笑了声,躺在齐厦身边,亲吻细细密密地落在齐厦的眼皮上。   第49章      次日醒来齐厦的身体简直成了狂风过境后重灾区,别跟他说什么一夜胡搞瞎搞第二天下不去床像是被坦克碾过。   他现在同样不想下床,但活像被一整个坦克排碾过。   其实就算躺着都不怎么舒服,他从腰以下浑身骨头片像是用线串起来似的,提线木偶什么样他下半身就什么样,趴在床上半点力气都没有,像是散的。   贺骁就躺在他边上,撑着上半身,大手神经被子里在他腰上揉,“我手重?”   齐厦不说话,心想昨晚上做的时候怎么不问力气重不重。   他们前天晚上做了三次,最开始是基本体位,贺骁在上头,齐厦的身体几乎被对折。   其实姿势本身没什么问题,但贺骁那个力气哪里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他有控制,但没做到一半齐厦腰腿就酸麻得支持不住了。   骨头受不住也还没什么,可怕的是第一次彻底交合贺骁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进去,那种令人疯狂到魂往天上飞的快感让他们两个人都不想停下来。   于是贺骁把齐厦抱起来做,之后发生的事更加令人无法直视:齐厦先射,贺骁紧跟着来,齐厦的不应期,他男人正好铆足浑身的劲儿往峰顶冲,那一会儿没照顾住,贺骁粗喘着射完,发现齐厦晕了。   齐厦其实也就是眼前一黑之后片刻的意识空白,接着很快就醒过来了,但这事说起来难为情,他就是在床上被贺骁弄晕的。   这是第一次,一场云雨过去齐厦就感觉支持不住了,但休息一会儿之后,贺骁抱他去浴室泡澡,两个人和平常一样上下叠着躺在浴缸里头,齐厦自己没忍住。   他跟贺骁以前用同样的姿势躺在浴缸相互抚慰过很多次,但每次都有不能亲密到底的遗憾,于是当时就怀着了却遗憾一偿所愿的心思又来了第二次。   齐厦主动,贺骁管出力,这次贺骁坚持时间更长,怕齐厦时间泡长不好,前半程在浴缸,后半程又回到床上。   等贺骁完事儿,齐厦已经释放两次,总之这次过去,齐厦连脚趾头尖都不想动弹,眼皮开始打架,贺骁歇了做一整夜的心思,给他喂了点东西吃就放人睡了。   再醒来时外头天还没亮,齐厦光溜溜地在被子里头被贺骁抱着,两个人又没控制住。   所以狼就是狼,贺骁再克制这兽性也没丢到哪去。   此时外头天光大亮,一晚上的没羞没躁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齐厦干脆把头扎进枕头里。   贺骁爱得恨不得把他生吞进肚子里藏着,手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揉捏,“还疼?”   齐厦不想说话,但认真想想这事儿,自己撩的骚哭着也要挨完艹,于是忍着委屈不情不愿地说:“……还行吧。”   齐厦一条胳膊枕着脑袋侧头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被子只盖到肩以下,露出赤裸白皙的肩膀和修长的脖子,润玉似的皮肤上红莓朵朵。   贺骁眼睛一扫又是浮想联翩,但眼前爱人的身子瘫软成一团泥,不要脑袋想也知道他再受不住自己轻狂放肆,贺骁情热之外又有些心疼,于是给齐厦按摩愈发精心卖力。   齐厦腰侧肌肉被缓慢地揉,那股子酸疼被贺骁手指的力道挤压舒缓的时候,忍不住舒服地叹出声来。   贺骁这动作驾轻就熟,好像做过一百次似的,齐厦脑子一转,人不太好了:“……”该不会真给谁揉过吧。   他记得他们俩头一回没做到底那次,贺骁给他按摩就是这么熟练。   由此一来,齐厦朝贺骁望着的眼睛里头就多了些似是嗔怨又似是怅然的东西,而且他俊眉蹙起时其中似有万千愁绪挥之不散,贺骁看着心头一抽。   贺骁读过褒姒误国的故事,之前对办事不经脑子的周幽王一直嗤之以鼻。   但每次看见齐厦皱眉,就觉着那些不经脑子的行为都说得通,眼下只怕齐厦问他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没那个硬心肠说不。   贺骁手没停,俯下身在齐厦眼皮上亲了下,另一只手怜惜地抚着齐厦的脸颊,说话时声音又放柔了些,生怕惊动床上人似的,“怎么?”   他这番轻怜密爱的模样,齐厦心里头委屈不甘更甚。   齐厦相信贺骁只喜欢过他,可是以贺骁的年纪,生理需求又是那样的旺盛,怎么可能以前真没跟人试过。   再说,要真没练过,贺骁现在磁悬浮列车一样的技巧从哪来?   身为一个大度的男人,其实是不该计较伴侣的过去的,齐厦的理智这样告诉他。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人可能被哪个妖艳贱货动过,视帝大人当初手撕魏央的那股子霸道劲又回来了,脑子里头忍不住浮出四个字,天凉王破。   但醋坛子齐厦也没把霸道在面上表现出来,而是对贺骁摇一下头,过了片刻,才佯装谈心似地平和地问:“你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这是贺骁最不愿意想起事,贺骁按在齐厦腰上的手猛地顿住,但顷刻就恢复揉捏的节奏。   片刻,他果断而且不容置疑地说:“我只有你。”   齐厦愣住了。   一个男人到快三十才开荤那是什么概念,齐厦脑子难得灵光一回,不想贺骁发现他吃陈年旧醋,于是摆出一副“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成长史”的宽容豁达样,装作不在意地说:“谁问你这个。”   饶是如此,嘴角还是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贺骁在没遇见他之前也没找床伴之类的角色随便将就,真好。   贺骁怎么可能看不出齐厦在想什么,本来刚才想起那事有些不痛快,这会儿看着心尖上的人活灵活现的醋坛子姿态,心情瞬间好转。   他干脆把被子往自己身上一拉也在齐厦身边躺下,手回到齐厦腰间继续按着,另一只手捏着齐厦的下颌让他看着自己,“你就是醋了。”   齐厦一哂,拉开他的手:“没有。”   窗外海风呼啸,夹杂着海浪翻腾哗啦的声响。   贺骁望着自己唯一的心头爱,只是笑,没再说话。   他刚才也没完全扯谎,他少年时代的性梦最初是没有确切对象的,一直到十九岁那年他在电视里头看见齐厦。   那年遭人算计是他毕生之耻,着实非他所愿,即使这样,当时被药性冲得混沌不清的脑子,又何曾不是以为他正做着一个跟齐厦有关的美梦。   可后来美梦醒了,没有齐厦,只有那一床暗红斑驳的血,自此好多年性这个字让他联想到的只有耻辱后的暴怒。   一直到齐厦把自己交给他,贺骁才明白做爱是什么滋味。   齐厦这天连起床都费力,剧团当然是去不了了。   可在床上躺久了身上也疼,午饭过后,窗外阳光明媚,上楼通往卧室的平台宽敞,贺骁在那给齐厦摆了把躺椅,椅子上给铺上厚实柔软的垫子。   他本来是想把齐厦给抱住去的,但齐厦掀开被子坐起来说:“躺久难受,我想自己走几步,我的衣服呢?”   贺骁想着也有道理,没多说什么,回头从椅背扯了件衬衣抖开替齐厦披上。   齐厦就着他的手把胳膊穿进衣袖,两只袖子都套上才觉着有些不对,白衬衣的袖口都到自己手心了。   他望着自己被袖子遮去半截的手掌:“……”   贺骁替他把扣子扣到胸前,要笑不笑地说:“宽松点穿着舒服。”   齐厦带来的衣服不少,但贺骁就是这么恶趣味,他就想看看自己宝贝儿光着身子穿着自己衬衣的样子。   齐厦很快想明白其中原因,眨眨眼,“……好吧。”   贺骁喜欢看,自己就穿给他看,齐厦的思维就这么简单。   齐厦对自己专注的事一贯是认真的,他岂止是穿给贺骁看,而且拿出犹如对待自己事业般的执着精神干脆把情趣玩到底。   他掀被子起床,见衬衣盖住了大腿,提都没提要穿裤子的事,保持全然中空的状态,光着两条修长笔直的腿,白皙的脚踩在褐色的羊绒地毯上,就准备这样往卧室外头去。   俨然就是承受贺骁一夜激情后,还想让贺骁在这间别墅每个角落更放肆疼爱他的风情姿态。   贺骁本来是存着逗弄齐厦的心思的,眼前这般撩人情状一瞧,生理反应说来就来。   可是齐厦很显然已经受不住了,贺骁只得把那点禽兽念头压下去,伸手给齐厦把衬衣第二颗扣子也扣上,遮住锁骨下边一串吻痕。   但做完这一切,贺骁终究还是没完全忍住,按着齐厦的后颈,低头在他嘴上狠狠亲了下。   二楼平台敞厅,落地窗的玻璃隔去外头刺骨海风后,阳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齐厦盖着毯子仰躺着,手里书看了几页,转头见贺骁就翘腿坐在一边,眼光眺望窗外远方波涛汹涌的海面。   他在这看了差不多一个钟头的书,贺骁就在旁边坐了一个钟头,也没干别的什么,就这样静静陪着。   觉察到他的眼神,贺骁脸很快转过来,深邃有神的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起地看向他:“想要什么?”   齐厦摇一下头,手上书放下:“不无聊吗?”   贺骁眉头压低,笑了笑,“难得闲着,挺好。”   齐厦想着他好像一个钟头都没离开,问:“你闲着也没抽烟。”   贺骁手在扶手上拍了下,“戒了。”   戒烟是好事,齐厦垂下眼眸没多说什么,这时候贺骁放在茶几上的电话嗡嗡振动,贺骁一把抓起手机,站起身,对齐厦说:“我接个电话。”   电话是贺峥嵘打来的,贺骁站在离齐厦几米远的位置听完了全部,贺峥嵘说:“现在除了我们还有另一批人跟着沈邵捷,背后那位应该是在试着摸他老底,同时看看他把东西到底交给了什么人,眼下你是什么打算?”   贺骁转头看着躺在午后阳光下慵懒得像只猫的爱人,正好齐厦眼光跟他对上,贺骁眼里浮出一丝宠溺的笑。   而后,他转身避开齐厦的视线,几步踱得离齐厦更远了些,压低声音说:“等他在鬼门关逛一圈再出手。”   贺峥嵘说:“明白了,回头人我再交给你,他就是自己投诚。”   贺峥嵘把他意思领会得很透彻,贺骁嗯一声算是回答。   电话挂断,贺骁把手机收回兜里,朝齐厦走过去。   他刚走到跟前,齐厦把手里书放下盖在胸口,在阳光下愈发显得剔透的眼眸迎上他的眼神。   贺骁就站在躺椅前边,俯下身子,两只胳膊撑着齐厦身子两侧的扶手。   两个人目光相对,一个仰视,一个俯视,贺骁让齐厦整个人都被他笼在身体底下,沉声问:“我无不无聊,你真不知道?”   不料他接完一个电话还会继续刚才的话题,齐厦愣了愣,目光短暂茫然,很快嘴唇抿起来,唇角扬起一个浅而好看的弧度。   贺骁也笑了,伸手捏住齐厦的下颌,鼻子凑过去深深嗅了下齐厦身上令他迷醉的淡淡幽香。   贺骁觉着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头守着伴侣的雄兽,齐厦在窝里,他就围着洞门口打着圈的转悠。   齐厦在这里,他的世界也只剩下这前后不到几步的一块地。     第50章      齐厦在别墅住了两天,第三天早晨出门前外边下着冻雨,吃完饭等着司机把车开过来的时候,齐厦把客厅的窗开了一小扇。   窗子刚开,一阵风夹裹着冰粒呼啸着扑面而来,刮在脸上刀割似的疼,齐厦立刻把窗子关上了。   望着外头寒风箭雨摇来晃去的黄叶枯枝,在温柔乡里窝了两天齐厦突然有那么一点不想出门。   正好贺骁拎着旅行袋下来,走到他跟前,手上毛呢大衣抖开替他披上,也看一眼外头,“外头冷,今天穿厚点。”   S城地理位置偏南,并不像北方城市那样有集中供暖,像他们别墅,是事先自己预置的取暖设备。   而他们现在要去的是剧团,各种设施都陈旧简陋,排练厅取暖基本靠空调,那么大的面积其效果可想而知。   齐厦就着贺骁的手把大衣套上身,有些舍不得地说:“还是家里暖和。”   他少有闲下来什么事都不做单纯只是陪着贺骁的时候,等下从这里出去,他们连着两天的二人世界可就在外头凄风苦雨里头终结了。   齐厦脑子里头那根感性的神经一犯抽,那张俊美的脸泛上忧郁的神色格外撩人心弦,他专注看人的时候目光真是带钩子的,眼神望着贺骁活像是看着前世情人。   贺骁本来在他面前就活脱脱一痴汉,被他撩到几乎是不需要怀疑的。   但贺骁也深知他的个性,于是按捺住心里头恨不得把齐厦抵在墙上从额头亲到脚尖的冲动,说:“那咱们就不出去。”   果然,齐厦立刻一愣,“那不行。”休息两天,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回去排戏,这个事实同样毋庸置疑。   贺骁从兜里掏出手机,伸手捏一下他的脸颊,无奈道:“你就是吃定了你男人。”   话虽如此,贺骁语气一点不高兴也没有,甚至还带着满满的愉悦感,自得其乐似的。   这句话说完,他手机也拨出去了,贺骁眼神看着窗外正从车库方向出来的车,“车开到门廊下来。”   外边冻雨,贺骁就是一步也舍不得齐厦多走,其实别墅从地下层也可以直通车库,但寒冬腊月的,地下室没供暖潮冷得厉害。   停在门口的是齐厦的保姆车,齐厦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过来的,上车前,他注意到从副驾座出来给他们开门的不是日常跟着的保镖AB,而是另外一个男人。   男人平头方脸,中等身材但身板看起来和家里那两位保镖一样结实,齐厦想起来这人前些天还负责把他父母送进机场大厅。   于是上车之后,一贯对自己周围细节大而化之的齐厦也难得清醒一回,很多事实他一直没来得及细想,却不表示他认真起来想不明白。   这两天他在别墅虽然日夜对着的只有贺骁,但在他没看见的地方,好像一直有人供贺骁差遣,为他们服务。   于是,车开出院子的高墙铁门,齐厦问贺骁:“刚才那个是你请的人?”   贺骁胳膊伸过来,手掌覆住他的手,笑道,“现在跟我分彼此,太晚了。”   齐厦微怔,这就是肯定他问的话了,可是他突然想起来上次去落彤山他们浩浩荡荡地带了一群人,刚才那位好像也在。   齐厦好些天没到剧团排练,本来心里头还是有些忐忑的。   但娱乐圈里的事就是后浪盖过前浪,眼下最热新闻榜首被那位吸毒的俞大牌占着,齐厦早就下了风口浪尖,再加上话剧剧组同事多少知道他为人,因此他进排练厅的时候大家跟他都像往常一样招呼,就像前些日子在他身上的丑闻没发生过。   这天排练是接着上次他的戏份来,公子去山中寻做琴的桐木偶遇将军,几日后公子在他常去的酒馆听曲,将军来了,还带着一床名琴。   扮演侍从的演员把琴放到案上,齐厦做出个微怔的表情。   老戏骨在齐厦面前坐下,笑了笑:“前几天我想到当年从吴王府邸好像带出来这么一把琴,回去看看果然有,如今既然你用得着,今天就带回去吧。”   齐厦适当表示他的惊愕,手抚上琴,片刻又放下,“鸣蕉?”   接着很快回神,“我知道将军的心意,可这琴千金难求……”   这就是说他不能随便收这样贵重的礼物了,但这部戏的主角是相当有家底,问将军买他不是买不起,可是钱财那等俗物说出来显然轻薄了将军的心意。   于是齐厦神色和动作把主角心里头的矛盾也表达得恰到好处。   他一阵静默后,老戏骨不以为意地一笑:“绝世宝剑配绝世英雄才不算辱没它的锋芒,你又怎么忍心看着这绝世好琴被我糟蹋,你要真心谢我,不如现在就为我抚琴一曲,也让我听听这琴奏得出何等天籁。”   接着就是齐厦奏琴,对古琴他算是个初学者,但做做样子还是能唬住人的。   老戏骨就一直在对面专注地看着他。   结果曲弹一半,齐厦停下来了。   老戏骨说:“有问题?”   齐厦说:“陈老师,我认为刚才你的表情是肢体动作过了,将军终究不是个爱好音律的人,他对主角的认同在于他们对自己认定的事都格外执着,而不在于琴音本身。”   老戏骨认真反驳他:“一件用心准备的礼物,在公子接收之后,将军就算性子再粗,也会有一个认真观察收礼人表情的过程,我刚才是在观察你。”   齐厦分寸不让:“可是他是把自己闲置的东西顺手拿出来,以将军慷慨的性情,即使观察时间也不会长,你刚才表现太夸大。”   齐厦本来还想说他们才见两面,将军对主角从哪来这么高的热情,但想到什么,嘴张了张,却没说话。   而对面老戏骨被他逗乐了,“台词里边说是顺手你就信?”   于是齐厦这天和老戏骨谁也没说服谁。   中午齐厦吃完饭是被贺骁带到保姆车里去休息的,排练室的空调果然不够暖,待久了手脚冷。   齐厦自己把椅背略微往后放平,人躺下去,眼睛望着车顶,似是问贺骁又似是自语:“我错了吗?你给我分析分析,有时候我认知角色的确不太准。”   将军送这把琴到底是着意寻来还是本来有的东西顺手人情,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情节,偏偏沈老师没有写明,只能靠他们揣测。   齐厦演技不错,只是对隐喻剧情的理解总是跟不上,以前一直是女助理帮他分析,他这是有心求教了。   贺骁抖开薄毯给他搭上身,“就将军家里东西顺手送,主角都得考虑那么久,将军要说他是花大功夫找的,主角琴是会收下,但必定会使劲浑身解数还他这个人情。”   他眉头微微皱起,对齐厦笑下:“将军那样的个性,看重一个人,即使做了什么也不需要对方知道,他完全有理由说谎。”   齐厦立刻愣住了,他向贺骁求教固然是因为眼前只有这一个人,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齐厦觉得将军这个角色跟贺骁本人很像。   齐厦思维立刻从剧情抽离开,片刻怔愣,手突然抬起来搭上贺骁的手:“那你送我的琴呢?”   是的,贺骁也送过他一把琴,价值不菲,当时贺骁的说法是,琴是贺母的东西,给齐厦公演时在台上用,之后再捐出去。贺母想借齐厦的手做慈善。   齐厦之前深信不疑,但现在心里头有些拿不准了。   他拿不准的又岂止是一把琴,齐厦一直以为贺骁到他身边保护他安全,他配合之外也在照顾贺骁,先前单纯作为主顾的时候是,后来成了情人还是。   可早上那个男人在之前他外出需要更多安保人员的时候已经出现过几回了,那是贺骁自己的人。   贺骁全然不知这话题怎么扯他身上了,而且还顺带翻出旧账。   他当时花大价钱给齐厦买那把琴是真没指望齐厦知道记得他的好,一个男人对自己喜欢的人好,包括他为齐厦做的所有事,做了就做了,看着齐厦高兴他也开心,大肆宣扬地讨功,寒碜不寒碜。   但齐厦明亮的双眼望着他,甚至还带着些哀求的神色,“你别骗我。”   眼下承认也没什么了,贺骁目光深沉地笑着说:“是,我买的,你男人送你点东西有什么不对?”   齐厦略微睁大眼睛,“……”   片刻,下意识地摇头:“没有。”   除此之外,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原来事实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很早之前就是贺骁在自发地宠着他护着他了。   由此一来,下午排练格外顺利。   接下去的一幕,是太后寿诞要在西郊大肆造园,但国库里头原本就没几个钱,于是宗室有好事者想了个办法让京中权贵表忠心。   主角公子族人就在这不得不割肉的一群人中,割自己的肉疼啊,于是他们把主意打到公子头上。   公子自然不肯,大小箱笼将要被族人强拖走,他在车前拦着。而族人数落他也理直气壮,斥责他事君不忠对父不孝。   这一顶不忠不孝帽子扣下来,围观路人都对公子侧目相向了,毕竟他本身声名就不怎么好。   就在这僵持间,将军横刀立马出现在街头,手上长刀指着公子恬不知耻的族人,“今天我就教教你们什么是忠、什么是孝。”   齐厦过完这场,眼神忍不住朝贺骁瞟过去。   贺骁靠窗站在一边,目光正锁在他身上,对他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   齐厦艺术家的神经又开始抽抽,他突然有点分不清剧情和现实,只是想着,要是刚才的剧情是真正发生在他身上,贺骁的反应和将军会完全一样。   可那个公子至少在剧情的前半段是个完全的被保护者,因此齐厦被这个代入感搞得心里有点纠结。   所以回家路上,齐厦脑回路又有些不正常了,想了半天,他问贺骁:“上次我们去落彤山,跟着的全是你的人吧。”   就是他们挂同心结那次,齐厦其实不是不知道因为他坚持,在他们前后不远不近护着的人有多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贺骁也无意继续隐瞒,眯眼看了齐厦一会儿,“是。”   齐厦闭上眼睛,“……”天啦,他一直以为是女助理的安排周全。   他原先只是知道贺骁对他很上心,可是完全不知道贺骁做的比他想的更多。   齐厦这会儿意外之余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贺骁做了这些,完全没说给他听,还真是默默付出不求回报。   齐厦想起贺骁跟他说的,“我比你想的还要喜欢你。”   原来不只是缠绵缱绻时候顺口而来的情话。   贺骁见他躺着不出声,估摸着是一下得知几件事他需要些消化的时间,虽然齐厦的性格一向温顺,但贺骁这会儿心里止不住也有些紧张,毕竟,他不确定齐厦会不会怪他隐瞒。   于是他手抚上齐厦的手,“我不是特意不告诉你。”还是那句话,做了还特意拿出来说没意思。   而齐厦很快反握住他的手,眼睛睁开,凤眼里头神采一片清明。   齐厦转头看着他,“虽然这个时候应该反省自己,但我还是有点高兴。”   贺骁听着一愣,“……”   齐厦偏头看着他,“我想坐到你那边去。”   两个单独的座位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贺骁后靠着椅背,笑着拍拍腿,拉着齐厦的手微微用力,“来。”   车开得很稳,齐厦略起身过去跨坐在贺骁身上,但跟贺骁想的不一样,是面对着面。   这姿势就暧昧了,齐厦屁股底下就是贺骁那个东西,做到底过的两个人,贺骁立刻有了限制级的联想。   但是齐厦很快就让他明白联想可以成真,因为一个吻落在贺骁额头上,而与此同时,齐厦的手也伸到贺骁腰间上衣里头,落到他裤扣上笨拙而坚定地把裤扣解开了。   贺骁呼吸一滞,马上攥住齐厦的手腕,“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是一高兴就要来场车震?   齐厦的神色非常认真,另一只探进他裤腰里头,“我知道你喜欢来野的……”   说着,齐厦脸颊也泛出红晕,但眼神非常坚定,“骑哈雷带我去海边那晚,你头盔里头有七个套子……”   这就真是个误会,贺骁很服气,他家宝贝儿居然还数过是七个。   但他家老二也在齐厦手心里头服气地敬礼。   没有男人能拒绝爱人这样的要求,于是,几分钟后,贺骁前门大敞,而暖意融融的车厢里头,齐厦腿光着,上头衬衣扣子全解开,露出白皙紧实的胸膛。   前两天在家用过的套子贺骁闲勒得慌,今天趁出来买了更大号的,这会儿就地派上用场。   套子还是齐厦给他套上去的,之后,贺骁抱着齐厦一边亲,下头一边就着护手霜的润滑抵进去。   齐厦呼吸急促,倒嘶一口气。   贺骁这次进得不浅,一边轻抽缓送,一边问:“疼?”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齐厦手环住他的脖子,“不疼……嗯……可以快一点。”   第51章      这次他们做得很克制,虽然是完全隔开,毕竟隔着一层挡板前头架势座还有司机。   车窗玻璃和遮光帘外头就是人来车往的马路,也幸亏齐厦的保姆车分量感足够庞大沉重,否则贺骁动起来都不怎么方便。   相对狭窄密闭的空间里头,他们俩声音粗重的喘气声和齐厦偶尔发出的鼻音压抑地交织混杂,贺骁一直没说话,牙关紧咬从下往上顶着把齐厦拼命地干。   两个人硬是品出了点偷情的快感,可能越是有顾忌就越是刺激,最后心理生理双方面的强烈刺激下,约摸半个小时过去齐厦颤抖着先射出来,没一会儿,贺骁也激动地在他身体里头喷发。   事后,齐厦被贺骁抱在身上躺着,贺骁喘着粗气给齐厦擦干净,把套子摘下来用纸卷成一团掷到前边垃圾桶。   刚才怕齐厦冷,贺骁把车里温度又调高了些,这会儿两个人身上都是汗,贺骁身上还不仅是汗,面对面的姿势,他衬衣前襟被齐厦那东西溅湿了,他用纸草草擦了下。   齐厦微侧身子趴在贺骁身上,担心他出汗后受凉,贺骁伸出胳膊扯过薄毯把他半裸的身子裹起来。   贺骁望着怀里的爱人,齐厦目色迷离,眼周的皮肤被汗水熏蒸出浅浅红晕,很有些雨露桃花的媚意。   说没点继续的心思是假的,但贺骁在齐厦眼皮上亲了下,手伸到毯下头给齐厦把衬衣扣子挨个扣起来。   齐厦这时候气还没喘匀,胳膊往身后伸过去胡乱抓几把,贺骁会意,给他把扔到一边的裤子也够过来,放自己身上,“还没到,休息会儿再穿。”   齐厦正好也使不上力,于是听话地养神没动。   贺骁望着齐厦阖着的眼皮抖动的睫毛,胳膊又收紧了些,低下头嘴唇又凑向齐厦的嘴,开始只是轻轻点了下,接着被柔软的触感蛊惑,一个没忍住,又按住齐厦的后脑狠狠地舌吻了一阵。   按贺骁的体格和两个人现在食髓知味的状况,刚才那一次显然是不够的,但这一顿啃完,他就算凡心再动也只能忍着了。   齐厦身子还没缓过来,嘴唇被他放开又喘了好半晌,半晌过去,齐厦才抬起眼皮凤眸半睁半合地望着他,声音虚软地问:“你快活吗?”   齐厦姿态慵懒撩人,但神色非常认真。   贺骁心里头又是一阵痒痒,声音低哑地回答:“快活得恨不得死在你身上。”   齐厦一怔,眨眨眼,茫然地说:“我有那么好?”这话就不止是问床上的事了,他其实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特质能让贺骁那样默默付出。   贺骁却突然生了逗弄他的心思,别有意味地说:“当然,你性格特别好。”   贺骁这话说得十分戏谑,而且整句话的重音落到“性”字上头。   齐厦起先没在意,谦虚地说:“也就……一般般吧。”好像有什么不对。   贺骁不说话,只是冲着他笑。   齐厦突然意识到什么,勃然色变,“你走……”   贺骁忍俊不禁地钳住他将要离开的腰身,忙不迭地哄,“别气,我说错了吗?”   他真没信口开河,齐厦人前清冷矜持,但衣服一脱在床上真是浪得出水来,贺骁一点也不觉得这个浪是贬义,这是让他浑身雄性荷尔蒙膜拜致敬的纯粹夸赞。   最初让他不能自拔的是齐厦的性情,但之后坦诚相见,齐厦在房中事上的撩人程度简直给了他一个莫大的惊喜。   但此时齐厦严重怀里自己人格魅力真输给“性”格魅力,被贺骁箍着动不得,却还是执拗地把头扭到一边不肯理人。   贺骁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有股子贱性,爱逗齐厦不说,真把人给逗炸毛被白两眼心里头也说不出的舒坦。   眼前齐厦对他不假辞色,于是贺骁就揣着满心地舒坦把人抱在怀里黏黏腻腻地亲,小声地哄。   如此一来车都停院子里了,齐厦裤子还没穿上。   按常规司机马上就要里替他们开门,齐厦也不好跟贺骁两个人欲盖弥彰地锁着门不出去,于是对贺骁说:“你先下车。”   他们这天回的是齐厦的别墅,究竟有上次被偷拍的教训在,贺骁没再不容分说地就这样把人往屋里头抱,侧身起来把齐厦放椅子上,给他把毛毯捂严,“我在外边等你。”   齐厦整理好衣裤,开窗散了一下车里的气味才下去,贺骁果然还在车子一边站着等他。   两个人一起往屋里去的时候还是一片和乐的,贺骁也全然没想到一个令人惊骇的可能性就在前边等着他察觉。   首先是他们走到庭院小路上的时候,齐厦电话突然响了。   贺骁看见齐厦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下接听,然后对他做个嘴型,“我妈。”   他笑了笑,加大步子朝前往客厅门口走,留给齐厦跟家人交谈的空间。   但贺骁也没走多远,只在门廊下边就停住了,习惯性地用眼圈扫视一下周围。   冬日天黑得早,此时风雨初歇,薄薄暮色下的花园很安静。   而不远处齐厦一边讲电话,一边步态缓慢闲适地往他的方向走,眼光跟他对上时还露出一个微笑。   庭院灯下齐厦的面目显得格外俊美无暇,贺骁忍不住眼里也浮出一丝笑意。   齐厦电话很快就挂了,手机揣回兜里,当他身影愈发接近的时候,一个画面倏忽劈啪从贺骁脑子里闪过,贺骁本就浅淡的笑瞬间凝住,刚才还沉溺在无限温柔乡的大脑顷刻清醒,话对着齐厦冲口而出,“站着那别动。”   贺骁的语气有些强硬,齐厦看着他已然冷肃眼神,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僵在原地,别说手脚,连眼睛都忘了眨。   贺骁目光专注地看着他,手抬起来,手指对着门的方向扇一下,“朝那站。”   齐厦完全不明所以,只好照着做,他调整面向直到贺骁说停才停住,有些无措地问:“怎么了?”   贺骁眼色深沉冰冷,摸出手机,镜头放在自己肩下的位置对着他,“拍张照。”   齐厦可不认为日常拍照会是现在这样抽风似的,但也没反驳,只是讷讷地配合贺骁的意思做,他一向是相信贺骁的。   贺骁手机没设快门音效,齐厦只见他手指在快门一点,“好了。”   但贺骁的眼光依然滞留在手机屏幕上,齐厦只好确认一句,“我可以动了?”   贺骁这时候把电话收起来放回裤兜,对他伸出手,“过来。”   齐厦上前把手放到他掌心,被贺骁拽到身边,可接着贺骁虽然低头脸对着他,调情似的,眼光却斜瞟着身子右侧门廊下石亭灯。   那石亭装饰灯到齐厦的肩这么高,贺骁眼神炯炯地朝着亭身孔洞看过去,齐厦顺着他的眼光瞧,那孔洞边沿青灰麻石上有斑驳的划痕,他这栋别墅住了两年多,这样也是正常,但贺骁神色中有深深的探究。   齐厦一头雾水,“怎么了?”   很快,贺骁搂着他的腰往屋里去,“走。”   贺骁走得不快,跟他的亲昵姿态一如往常,但齐厦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果然,两个人进门远远望见楼梯那边有人下来,贺骁略微低头凑到他耳边说:“记住,我们今天就是回来取些东西,待会儿上楼,你挑要紧的收拾几样,我们马上就走。”   齐厦愕然,小声问:“去哪?”   贺骁目光望着前边的楼梯,回答简单却不容置喙,“海滨别墅。”   他们本来是说好这些日子除去周末还是到齐厦别墅住的,虽然离剧团也不算近,至少没东海岸那么远。   贺骁让齐厦收拾要紧的东西,齐厦就真捡要紧的拿了几件,之前两天他很多穿戴品贺骁都差人给他弄过去了,现在人过去也不是不方便。   下楼时贺骁给他拎着包,在客厅遇见女助理,女助理说:“这慌急火忙的,回来不吃顿饭就走?”   在齐厦开口前,贺骁说:“那边做好等着了。”   于是齐厦也跟着说:“是啊。”   女助理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有事我再通知你。”   所以齐厦这晚上的功夫几乎都耗在路上了。   贺骁再把车门打开,但这次没像往常一样让齐厦先行,而是自己先上去,攥住齐厦的胳膊,让他坐到自己的腿上。   车门关严实,司机把车开出去的时候,贺骁又拿着遥控把和驾驶座之间的隔断升起来。   后座被隔出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俩,车从院子里开出去,齐厦握住贺骁的手略微收紧,但没说话,贺骁刚才带他离开完全是急行军似的作风,还连带着讳莫如深,他本能地觉得现在不该随便问。   贺骁反手把他手包在手心,“晚上想吃什么,现在说让那边赶紧准备。”   明显不想现在跟他解释,齐厦说:“什么都行,随便吧。”   于是就这样一直沉默到海边别墅,到家后齐厦先上楼换衣服,见贺骁在后面跟着,终于忍不住转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齐厦神经紧绷一路,这会儿到了直觉中能确保安全的地方,话一问出来就彻底忘记自己上来到底干什么,转而在沙发沉着脸坐下,“你有事不能总是瞒着我。”   一副贺骁不说话他就不罢休的架势。   贺骁提膝在他身边坐下,只得摸出手机,从相册里头翻出齐厦刚才在庭院那张照片。   照片上翻,是他之前存着的从网上下载的“丑闻”中他在同样的地方抱着齐厦那张。   手机递到齐厦跟前,来回翻动几下,“你看,我刚才站的就是那个造型师上次的位置,你这是我上次站的位置,你跟我上次是同样的面向,但拍出来有将近5°的角度差。”   齐厦完全愣住了,先没想这5°意味着什么,“你把上次几个人的位置记得那么准确?”   不怪他关注点走偏,贺骁这该记得多精确才能算得出角度,其实就两张照片他看不出太大的角度差别。   贺骁只得耐心跟他解释,“我站的位置是从窗棂边垂直客厅墙面线条跟门廊前第五六块砖缝隙延长线的交点,造型师在石亭灯右边对着第三四块砖缝隙的地方。”   齐厦张口结舌:“……”事情过去多少天了,贺骁这眼睛是扫描仪,还自带记忆功能?   好容易他心神拉回来,“然后呢?”   贺骁眼神凝视他片刻,说:“如果我没算错,上次咱们俩的照片,镜头应该在造型师左手边石亭灯的位置。也就是说网上的照片不是他拍的。”   齐厦又是一怔:“他是被冤枉的?”   贺骁放下手机,目光愈发冷厉,“不冤,他也拍了。”而且造型师是自己亲口招认拍了,贺骁那帮子人审人连细节都不会放过,造型师说当时针孔镜头在他左胸的胸针。   要是石亭灯里早被装了监视设备,那造型师到底是为什么来,如果贺骁的猜测是真的,后头的人使手段多此一举让这人来拍很可能是不想让对灯动手脚的人提前暴露出去。   可是造型师给拍砸了,审问中他也说照片他自己没看过,于是背后那人要生事,只能用石亭灯里拍下的,反正角度差微乎其微,大部分人都会忽略。   但这一切只是猜测,现在石灯里头已经没什么痕迹,那几条划痕看起来有些日子了,应该不是近日弄上去的。   可即便只是猜测,贺骁也不会再让齐厦再继续在那住着,虽然有没有人动手脚谁动的手脚都不能确定,但能神不知鬼不觉动到那的难说不是内鬼。   齐厦这会儿也想通了关节,脸有些发白,“那石亭灯里要是有针孔微型相机又是谁放的?”   先前说陷害他的是俞大牌,但齐厦这会儿意识到不对了,要真是有俞大牌的人,这次危机他们的应对策略别墅里头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俞大牌要是能得到消息,何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不小心。   贺骁握住他的手:“你最近少跟那边联系,给我些时间。”   齐厦究竟是演过那么多狗血剧的人,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是沈邵捷吗?他们背后还有人,而且目的原本就不只是想让我的性向曝光,是吗?”   终究还是瞒不住了,贺骁深沉地叹口气,说:“这次是不是沈邵捷动手脚,我还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个小天使留言,说这两个人性格真好说做就做。   我看着笑了半天,今天就把梗用上了。   是这位小天使吧,@小墨,(づ ̄ 3 ̄)づ   记得上次还有个小天使说看到他俩想到ABO,齐厦对贺骁的信息素味道反抗无能,我回复说贺骁最初对齐厦的幻想是烧饼向导向。   当时有个妹子回复说齐厦脑回路这么清奇的向导会把烧饼狗子搞疯的。   (╯‵□′)╯︵┻━┻ 脑洞太清奇把烧饼搞疯的向导好萌,等正文完结我拿这梗写个架空平行世界番外你们想看吗?      第52章      齐厦将近半分钟没说话,贺骁话说一半,但他听懂了。   好半天,齐厦说:“原来真和我想的一样,沈邵捷是别有用心的。”   贺骁这倒是意外了,他一直以为齐厦对沈邵捷不客气仅是出于对这人人品的不认可,这话听起来,齐厦早猜到沈邵捷当时来者不善。   像是察觉他神色中的微诧,齐厦垂下眼帘静默片刻,而后抬眼望着他,低声解释:“他要真只是说话不中听,你不至于当我的面踹他一脚。”   齐厦或许不那么精明,但他对贺骁的为人有自己的认识,一个和他已故恩师相关的人,贺骁即使不喜欢也会忍耐,当着他的动手那一定是沈邵捷做的事超出贺骁的底线。   贺骁当然也听明白了,心里头又是怜惜又是欣慰,握着齐厦的手,指腹在齐厦手背上用力摩挲。   但齐厦又说:“可我还以为他是图沈老师留在我这的东西,虽然沈老师一辈子家财全给他了,但他一向贪心不足。”   贺骁一愣,眼色中很快浮出一丝暖意,这还真是齐厦的思维方式,简直极尽所能不把人往坏处想。   他想到什么,有些好笑地说:“所以你那时候给他看沈老师的印章是耍着他玩?”   齐厦神色微怔,扬起修长的脖子,眼光扫向一边,不说话。   他耍沈邵捷的地方又岂止这里。   一晚上气氛紧张沉重,贺骁这时候是真被齐厦逗乐了,他俩这时是并排坐着的,贺骁两手手掌一直捂着齐厦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看到齐厦这般小计谋被戳穿后不自在的模样,贺骁忍笑倾身,脸追着齐厦的脸略微靠近,沉声严肃地说:“做得好,就该这样。”   齐厦眼珠先缓慢地梭过来,斜眼瞟贺骁片刻才转脸正视他,这时候齐厦终于想起有什么不对,眨眨眼,“本来就没什么不对,现在看来沈邵捷应该不只是图财。”   齐厦接着问:“他背后的人是谁?跟我有什么过节……他要干什么?”,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贺骁,等他回答。   贺骁愣了愣,手揽住齐厦肩把他抱进怀里。   齐厦乖乖顺着他,一动不动。   贺骁头埋在齐厦肩膀上,深深叹息之后咬牙说,“不管是谁,我都会把他连根拔出来。”   贺骁说话的语气坚定之余似乎还有自责,一晚上好几个重磅炸弹扔到头上,齐厦这会儿正发怔,心里千头万绪理不出个结果。   他下意识地搂住贺骁的腰,觉得要说点什么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贺骁也没容他继续烧脑子,在他背上拍了下,果断起身但仍没放开他的手,“走,下楼吃饭。”   齐厦跟着起身,呆呆地说:“好的。”   脑子里头依然浆糊似的,秉承他一贯的风格,任何错综复杂的剧情他仔细研读都能理解,但一旦套到现实,齐厦只有一个感受:今天饭又吃多了,脑供血严重不足。   而当晚,贺骁又接到贺峥嵘的电话,贺峥嵘对他说:“事情办妥了,沈邵捷是临死被救下来的,现在还晕着,等他醒了,估摸着你要他族谱上祖宗十八代他都得拼命给你收罗,你想什么时候见他?”   贺骁回望一眼床上酣然入睡的人,出屋关好门,“谁要杀他?”   他第一反应就是幕后真凶要对沈邵捷灭口,这样完全不顾忌沈邵捷手里的“东西”,那么显然真凶已经知道他们抛饵反间的计划,进而就能笃定地证明他们的确出了内鬼。   贺峥嵘说了个名字,然后解释道:“是一家会计师事务所的老板,跟沈邵捷平常有公务上的往来。”   贺骁的确记得当时查沈家叔侄的时候,名单上有这么一号人,可是真凶出来得这样容易,他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他说:“这位会计师的事应该没这么简单,先盯着他。”   贺峥嵘应了声好。   贺骁想到什么,向贺峥嵘问到了之前在齐厦别墅保镖AB的背景。   贺峥嵘一愣,“他们有问题?”   贺骁眼光望着窗外浓浓夜色下的大海,“我只是想确认他们没问题。”   这一夜过去,事情突然有发生了始料未及的变化。   早晨去剧团路上,齐厦拿着平板刷新闻,看着看着,齐厦说:“现在社会压力这么大吗?好好的社会精英说跳楼就跳楼,还留下一个会计师事务所。”   贺骁听着神色越发凝重,这消息他凌晨时分已经得知了,就在他跟贺峥嵘通话一个小时后。   昨天还要杀沈邵捷灭口的人,怎么会是自己跳楼?   贺骁转头看向齐厦:“你认识他?”   齐厦摇头:“不认识,我就是感叹感叹,这人据说有抑郁症。”   贺骁想着你沈老师认识他,背后凶手也认识他。   现在事实是,他们抛下沈邵捷这个饵好不容易顺出来的线索就从这儿断了。   幕后凶手已经在黑暗中亮出獠牙。   也就是这天,齐厦近况的危险指数再度升级。   下午从排练厅出来,贺骁和随行保镖护着齐厦正往停在台阶下的车边去的时候,余光中远方高处似乎有个细小的亮点光芒一晃而过。   这就是野兽的本能,贺骁脊背倏忽串上一抹寒意,几乎是同一秒他挡住齐厦身侧带着齐厦一步往后闪回大厅里。   齐厦被他吓一跳,脚下趔趄但很快被贺骁扶住了。   随行保镖这时候也跟回来,神色是一派肃然。   贺骁背贴大厅外廊柱,头侧着略微探出些朝刚才光点的方向看。   齐厦脖子也要跟着伸出去,但脑袋很快被贺骁按住,贺骁说:“别动。”   随行保镖看贺骁的反应能明白这是在做什么,可是他们刚才走在一起,他自己却完全没有察觉反常,他惊讶于贺骁的敏锐,这时候只能靠问:“哪一栋?”   贺骁目光犀利如鹰隼,“大概500米左右那栋白色旧楼,从左往右数第四个、由上朝下第二个窗口。”   保镖说:“明白,这就去查。”   他掏出袖珍望远镜望过去,却只看见远处那个窗口被布帘垂挡得严严实实。   齐厦枪战片看过也演过,还曾经在贺骁这受过教育,此时不可置信地说:“是狙击手?”   贺骁说:“不一定是。”   可即使只是望远镜,只要是冲着齐厦来的,就足够让人警惕,杀手动手前通常会提前踩点观察对象。   如此一来,齐厦直到晚上回家还惊魂未定,饭没吃几口,回房上床倒是挺早。   齐厦是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如果下午真是狙击枪,如果贺骁不在,他现在很可能就已经浑身冰凉人事不省了。   甚至那次在卧室里头被人用枪指着头时,他也不是这样的感受。   别问他为什么,直觉这回事很难说清,他只是感觉到今天和那天晚上不同,这次是有人真想要他的命。   千百个念头在脑子里喧嚣交杂,齐厦觉得自己现在像是站在悬崖边上被巨大可怖的阴影笼罩着,脚下土石已经松动,自己命在旦夕,而他原本应该有很长的路要走。   强烈的情绪起伏后他有些昏昏欲睡,贺骁知道这是寻常人经受惊吓后的正常反应,默默陪在一边抱着他。   贺骁的怀抱很温暖,齐厦紧紧地依偎着,这是他眼下唯一能感知的安全。   就在他意识将要恍惚的时候,贺骁用胡渣刺着他的脸毅然决然地说:“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   贺骁等齐厦睡着了才小心地起床,悄无声息地给齐厦掖好被子。   他脚往洗手间去,却没进洗手间,而是在通往洗手间的走廊打开从外边看起来像是立柜门的一扇门。   贺骁毫不迟疑地跨进去,反手把门合严隔去房间里暖黄的光。   眼前变得晦暗,他在的像是一个小储物间,贺骁继续朝前,又过了一个转角,前面是盘旋而下的楼梯,他顺阶下去,一直到地下层,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冰冷,台阶尽头,他走进一条狭窄的走廊。   走廊前边的门边上,有人站在那候着,见他来,低声说:“人在里边。”   贺骁点头,推开门,进去是一间四面都是水泥墙的陋室,屋子正中间桌案上低垂着一盏灯将将照亮那周围一米见方,而桌案后边沈邵捷白着一张脸无精打采地靠着椅背坐着那。   贺骁反手甩上门,“嘭”的一声,惊动沈邵捷。   沈邵捷抬头看他一眼,猝然色变,“是你?”   贺骁缓步踱过去,在沈邵捷对面椅子坐下,眼光幽深地看着他:“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   沈邵捷惊愕之余苦笑一下,人坐着没动,“还以为真有什么贵人救我,你用心算计我这么一场,我早该想到是你了。”   贺骁托贺峥嵘把他救下带过来的,可能这人还真抱了丝绝处逢生的希望,而贺骁现在还真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当然前提是他得老实。   贺骁说:“你自己说还是我请你说。”   沈邵捷已经别无选择,这会儿笑得有几分凄凉,“你不早就知道了吗?有人托我去齐厦那找东西,我就去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这么简单。”   他有些破罐子破摔,“是姓姚的指使我的,他原本说有件我叔叔的遗物在齐厦那,很要紧。我以前工作上帮他办过几件不能对人说的事,自问跟他也算利益相关,他出大价钱,我就照办,再说了,我叔叔的遗物不都是我的吗?”   他口中姓姚的就是凌晨遇害的那个会计师事务所老板。   贺骁不说话,冷冰冰地看着他。   沈邵捷打了个哆嗦,紧接着说:“可我后来不是也没把东西拿走吗?”   贺骁不耐地开口:“你是不拿还是没胆子拿?”   沈邵捷顿时语塞,他觉得他被贺骁看穿了。   于是他只能从实交待。   他说:“我原本以为姚老板让我取的那东西只是值钱,可后来你们防备那么森严,我就知道这事不止是钱的事儿,我承认我怂了,所以什么都没取就离开,想结束这单交易。”   接下来跟贺骁事先设计的别无二致。   沈邵捷为保证自己安全,刚从齐厦那走的几天他见过不少人,他的防备没错,几天过去,齐厦的女助理打电话给他质问他为何偷窃,并向他索要印章和盒子。   他那时候就觉得大事不好,果然,姓姚的很快就找上他了。   沈邵捷不情不愿地对贺骁说:“那时候我百口莫辩,只好说东西在我朋友手上,我要出事,事情就会抖出去,除非他给我一笔钱放我走,大家相安无事。”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眼圈通红的看着贺骁:“你们找我干什么,整姓姚的去啊,他就是幕后主使,特么的本来都说好了今天交易,他昨天要杀我!”   贺骁面无表情地说:“他今天凌晨已经跳楼死了。”   沈邵捷顿时张口结舌,而且张开的嘴唇还在发抖,好半天,说:“他死了?”   贺骁目光顷刻转冷,“幕后真凶还活着,仔细想想这个人是谁,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沈邵捷突然哈哈大笑出声,眼神里透着些不知道只痛快还是穷途末路的癫狂。   一直笑完,他对贺骁说:“我知道了,幕后真凶是想拿我钓鱼的,所以想今天跟我谈交易。可是姓姚知道那东西后面的真相牵扯太大,也知道幕后那位不会给钱,怕今天交易一旦出事他自己也被牵扯进去。他有把柄在我手上,早就对我动了杀心。索性赌一把暗里杀我灭口趁机栽赃给幕后那位,顺便让他自己脱身。”   贺骁越听眼色越深沉,“什么把柄,你仔细说。”   而此时在通往底下室的楼梯,齐厦正忐忑地往下走,楼梯越往下空气越是冷得刺骨,他睡衣外头只披了件大衣,却浑然不觉似的,脚打着飘地往下头晃。   齐厦睡得不沉,刚才贺骁离开的时候他就醒了,看着贺骁从通往洗手间的走廊出来,他在床上又躺了会儿,觉得心里惴惴不安,跟着出来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   齐厦下到地下室的走廊,昏暗的廊灯照着潮湿的墙壁,厚厚的棉拖鞋踩在水渍斑驳的水泥地上,这是地下室的第二层,他以前没来过。   走廊里空荡荡的,一直看到一扇墨绿色的木门,齐厦脚步在墙边停住了。   他听见门里有人说话,是贺骁的声音。   贺骁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森冷:“齐厦院子里的针孔摄像头是你放的?”   接着立刻有人回答:“是,客厅门前石灯里头。”   是沈邵捷的声音。   齐厦全然想不通沈邵捷怎么会在这,愣了愣,继续站着听。   贺骁的声音更加冷肃,“谁拿走的?”   沈邵捷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左右不过是他们的人。”   接着贺骁话说得强硬至极,“你现在没有其他选择,再给你一个机会想想,你叔叔去世前到底有什么不寻常能危及齐厦的性命。”   齐厦一时大惊,听到这里正准备进去。   但沈邵捷突然疯了似的咆哮起来,“我受够了,都是为齐厦,我叔有什么不寻常,你的宝贝齐厦当时被男人强了,他给他找心理医生算不算?……”   齐厦浑身被施法似的僵住,双腿像是灌铅一般,彻底不能动了。   而隔着一扇门,贺骁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朝门口的方向微微侧过头。   接着目光狠厉地盯着状若疯癫的沈邵捷,眼睛里头的射出的光芒犹如两道能把人刺穿的利剑。      第53章      被贺骁这样看了片刻,沈邵捷有种下一秒就会被生剥活剐的感觉,贺骁的眼神像是有实质,沈邵捷此时虽然理智不存,但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几乎是本能。   他一句话说完,呼吸粗重的软倒在椅子上,背上冷汗淋漓,好半天再说不出话。   贺骁的确把沈邵捷弄死的心都有,凌迟般锐利的眼光依然没收回来,而就在此时,蓝牙耳机里头传来男人的声音,对贺骁说了句什么。   贺骁再次侧头脸偏向身后墙边仍阖着的那扇木门,他知道门外的人是谁。   此时,门外,齐厦脑子里像是有什么嗡嗡作响,极为杂乱极为吵闹。   屋子里的声音他已经听不见了,脚堪堪能动,齐厦深深看一眼漆面还浮着水痕的木门,缓慢地转身,身子像是被抽掉魂魄似的,朝着他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回去。   约摸过了半分钟,地下室的房间里,贺骁听到男人通过耳机给他讯息:“他回房了。”   那话音一落,贺骁原本搭在腿上地手蓦地垂下,接着人慢悠悠地站起来。   贺骁高大的身子矗立在房间正中,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平静,但那种令人毛竖骨寒的感觉愈发强烈,沈邵捷在他对面骇然地瞪大眼睛。   几乎是同时,贺骁突然抬腿猛地朝沈邵捷的肩膀踹过去。   沈邵捷一声痛呼,连人带椅子一起被贺骁踹倒在地上,哗啦一阵响声过去,房间里剩下他鬼哭狼嚎的声音。   贺骁绕过桌子,缓步踱到他跟前,“你的机会用完了。”   沈邵捷疼得浑身瑟瑟发抖,但也顾不得了,爬过来一把抱住贺骁的腿又开始胡乱攀扯,“别送我出去,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要说跟我叔有关的人谁最恨齐厦,那不就是魏憬铭吗?你去杀了他啊,你为什么不去杀了他?”   贺骁目光微顿,“有什么根据?”   沈邵捷哭着说,“我一直说我叔去世前已经移情齐厦,你们怎么都不信……”   贺骁冷冷地说:“知道你叔叔的遗言是什么?”   沈邵捷哭声停下了,顶着一张涕泗交流的脸看着贺骁。   贺骁嫌恶地瞟沈邵捷一眼,转身离开。   他们查到的事实,沈老师落气是半夜,齐厦和魏憬铭当时都不在,遗言是病人自己让大夫录下的。   那段录音贺骁几个月前就让人找到了,经过鉴定没有后期处理而且的确是沈老师本人,沈老师无力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   他说:“我人都要到那边去了,最后还是犯上偏心病,为了让憬铭安生过日子,齐厦,老师选择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乔叔,你替我转告他。”   乔叔就是沈老师托付齐厦转交私印和鲁班锁魔盒的那位,这说明什么,沈老师临终想揭露那个事实,最后宁可假齐厦和这位乔先生的手让他们冒险,也不愿意给魏憬铭添麻烦。   继而说明那个东西威胁的不是魏憬铭。   当然也可以又另外一种解读,沈老师交给齐厦的东西原本就跟魏憬铭有关,继而又出卖了他们。   可如果是这样,魏憬铭要动手也不会是七年后的现在,那位乔先生当时的确是死于空难而非人为。   一个死人的话首先给魏憬铭把嫌疑摘除了,否则这么一号人物,贺骁怎么可能不把他当做头号怀疑对象。   而现在沈邵捷对贺骁说,魏憬铭因为沈老师移情要对齐厦情杀,这话听起来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齐厦和魏憬铭在沈老师心里头孰轻孰重,一段遗言就再清楚不过了。   贺骁上楼时心情低沉,楼梯走完一半,步子突然顿住,可能是眼下的境况太过风声鹤唳,也可能是对魏憬铭一向厌恶,他突然想到,那句遗言有没有第三种解读的可能?   但也容不得贺骁停在原地多想,齐厦刚才是听到那样的话才上去,那样不堪的事实被突然撕扯到人前,贺骁不放心他独自在房间待太久。   贺骁推门进屋,一股燥暖扑面而来。   从走廊往房间望过去,齐厦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房间里头安静得似乎连空气都停止流动,贺骁知道齐厦多在意那件事,这会儿心里头别提多不是滋味。   在原处站了一小会儿,贺骁放轻脚步缓慢地走到床边,脱了鞋和外衣在齐厦身边躺下了。   一直到他睡稳,齐厦没有发出一丝响动,从背后看真像是睡着了似的。   眼前事实再明白不过,齐厦忍受不了跟他当面交流那件事,即使亲耳听到他得知,也仍然装作浑然不觉。   贺骁从背后抱住齐厦的身体,被子里头齐厦的手脚依然冰凉。   贺骁心疼地把他的手握住捂在掌心,这个时候即使齐厦装睡,他也必须做点什么。   贺骁就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好一会儿没动,齐厦这时候眼睛闭着,心里头乱成一团麻。   他浑身彻凉,好像自己再不会发热似的,所有知觉都集中在从贺骁手心和身体传递过来的温暖。   片刻,齐厦终于忍不住了,用了最大的气力和他毕生的演技佯装迷蒙地缓缓蠕动身体,半睡半醒似的在贺骁怀里转了个身。   转身时,齐厦惺忪地睁开眼睛。   贺骁见状,适时地说:“怎么醒了?”   一个演,一个配合,齐厦不想让贺骁知道刚才的事他已然听见,贺骁就装作不知道。   可心里头的话终究耐不住,齐厦幽幽地说:“我做了个梦。”   贺骁问:“梦见了什么?”   齐厦说:“忘了。”   而后就是漫长的沉默,贺骁不忍心直面齐厦眼里几乎就要决堤的凄凉,只好把他抱进怀里。   齐厦头扎进贺骁颈窝。   贺骁下巴抵着他的头顶。   房间里灯光幽暗暖黄,可能是这股子包容他全身的暖意,齐厦被熏蒸得鼻子发酸。   齐厦知道那件事贺骁不忍心当他的面提,就像他今天只承受了一个下午就将要心理崩溃的危险倾轧,贺骁一直独自承担着,从来没有对他言明一样。   齐厦不知道这些贺骁是怎么一个人隐忍过来的,正如此时,贺骁知道那个惊人的真相,仍然只是抱着他,没有质问他隐瞒,甚至连试探都没有。   所有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可是贺骁就这样小心而又固执地守着他这样一个麻烦。   好半天,齐厦在贺骁怀里抬头,叫了声贺骁的名字。   再开口时声音有些艰涩,“你为什么会选我?”   贺骁他脸颊上摩挲的手指停住了,继而低头专注看他的眼睛,“什么是选?”   齐厦眼中幽光浮动,没出声。   贺骁的神色更加认真,“看上了就是看上了,怎么能说选?”   齐厦愣愣的,嘴唇翕动半晌也没发出一个音节,贺骁的意思他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正是因为这份不知所起,贺骁一肩挑着本来应该他自己担当的事。   从不觉得被强迫发生关系是自己的错,可是,在这一刻,在这个强大深情的男人面前,齐厦突然觉得自己渺小残缺得不值一提。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怨恨,为什么不能把自己所有完美和完整,都交到这一个人手上。   齐厦把头埋在贺骁怀里,再不说一句话。   贺骁抱紧他的身体,手把他头按在自己颈侧,“什么都会过去,我发誓。你也要振作,好吗?”   齐厦手死死拽住贺骁衬衣前襟,用力点头:“好。”   深夜,窗外海浪声一阵接着一阵。   这晚上他们还是做了,即使刚听到那样的话,齐厦在贺骁面前对自己的过去有种自卑似的介怀,贺骁却非常坚持。   齐厦被翻身压在下头的时候,身体已经有了反应,但手掌推着贺骁的胸膛多少有些抵抗。   贺骁吻着他的眼皮,沉醉而又虔诚地乞求:“给我。”   齐厦心里头热浪翻滚,终于没忍住,胳膊很快圈住贺骁的脖子。   贺骁把自己坚定而缓慢地送进他的身体,而可能是因为心情足够压抑,之后齐厦的反应热烈更胜往常。   贺骁最初只是表明态度的安抚,而之后也被撩拨得欲罢不能。   他们近乎疯狂地做爱,疯狂到好像整个世界都在眼前颠倒错乱。   把齐厦冲撞上顶峰时,在齐厦毫无掩饰的吟哦声中,贺骁声音沙哑而极尽痴迷地说:“你是我的齐厦,我的神。”   不管发生什么事,次日的晨曦还是如往常一般到来。   清早,昨天去查剧团附近那栋白楼的人给了贺骁回复,他在电话里头说:“那屋子从年中上个租客搬走后就一直没人住,屋主人现在在国外。”   贺骁一听,眉间的结打得更紧了些,这就是说昨天那点光闪过去,的确是有人破门而入,极有可能确实是冲着伺探齐厦周遭的情况来的。   齐厦立在旁边,一边扣扣子,一边观察他的脸色,等贺骁挂断电话,小心地说:“不方便我们今天就不去了吧。”   齐厦本人还真有点以身殉道的痴狂,但如果要累着贺骁为他担心操持,他可以考虑暂时搁置话剧,毕竟之后公演时安全更难保障。   贺骁对安全系数是有自己的评估的,也知道齐厦对事业有多执着,于是说:“今天出去一趟没问题,不过如果有必要,你该放下时一定得放下,明白?”   齐厦忙点头,“好的。”   齐厦积极,但这会儿积极的却只剩下他,他们到剧团的时候排练厅里只有扮演将军的老戏骨一个人,还是拎大衣准备走的架势,齐厦问:“今天怎么回事?”   老戏骨说:“他们没通知你?剧团那几个最近十来天都要排他们的传统剧,过节时候要演出,我这些日子也有得忙,不是,这大过节的,怎么把你给闲下了?”   齐厦当即明白,剧组里本来属于剧团的演员排传统剧,而从影视那头来的明星元旦时候各种通告赶不停,还真只把他这推了所有片约和宣传活动来的一个人给落下了。   齐厦跟贺骁对视一下,说:“是这样啊,谢谢了。”   老戏骨离开前笑着说:“那年你演《纵横》受伤都不误场的时候,我就跟你老师说过,不管热情还是天赋,你都天生是吃这碗饭的料,好好干。”   贺骁眼神本来朝着窗外扫视,但听到这一句,目光突然凝住。   而齐厦也是一愣,很勉强地笑了下,下意识地朝贺骁瞟过去,揣在兜里的手用力握紧。   他不知道对这件事的讳莫如深,要忍受到什么时候。   回家路上,贺骁很沉默,他脑子里头刚才浮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但眼光看向面临十来天假期,此刻正空落落地靠着椅背的齐厦,贺骁极力忽略了这点不适,说:“十来天空闲,出去转转?”   齐厦愕然地回视,“可以吗?”他才知道陪他出一门贺骁要费多少功夫。   贺骁伸手盖住他的手,说:“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想去看看吗?那儿现在正是夏天。”   齐厦还有些犹豫,但贺骁态度非常笃定,“比你现在在国内安全。”   出门游玩还能顺便避祸,那必须去啊,齐厦本来就觉得这些天负能量太多,听贺骁这么一说就来了精神,“好。”   贺骁是个行动力强的人,有些事是要等他们离开后解决的,抛除安排布置的时间,他们定在第二天晚上出发,用贺母的私人飞机。   但就是当晚,丘燕琳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   齐厦本来不太方便出门,但同为独生子女的表姐弟,感情其实跟亲姐弟差不太多,贺骁还是决定第二天中午陪新科舅舅去一趟。   丘燕琳是支开其他访客专门见齐厦和贺骁的,即使她本人躺在病床上还相当虚弱。   齐厦看着新出生的小外甥好玩,不敢抱但逗了一阵,直到保姆把宝宝抱走,丘燕琳从枕头底下抽出个文件袋,递到他们面前,“这个你们还是拿回去吧,我眼下没精力顾这个了。”   说是没精力,其实到底还是拿着不安心,那是贺骁给她的那个矿。   贺骁手背在身后,眼色沉沉,没说话。   齐厦不明所以,但立刻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这是什么?”   丘燕琳笑着说:“某人拿这个向我换你几年想演话剧就演话剧的自由身,你这么多年戏没白演,还有这样的死忠粉。”   齐厦好一阵茫然。   而贺骁送出去的东西再收回来自己觉得没意思,从齐厦手上抽回文件,上前一步放到床头柜上,说:“当给外甥的见面礼。”   死忠粉指的是谁立刻明确。   齐厦立刻愣住了。   回家路上,齐厦好半天才回过神,他转头看着贺骁,“当时我姐同意我演话剧,是你用那个矿'说服'她的?”   贺骁怕他难过,于是说:“可能她也想顺着你的意思,找个机会下台而已。”   齐厦说:“你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你演,”贺骁也没什么好隐瞒了,他们本来就是情人。   贺骁目光灼灼:“因为我想让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齐厦眼中水雾弥漫,嘴唇嚅嗫片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总是在他以为自己明白贺骁对他何等用心的时候,进而又得知贺骁做的比他想的还要多。   贺骁是唯一一个用尽全力支持他梦想的人。   齐厦不是个能圆融处世的人,贺骁说把那个矿送给小外甥当见面礼,他一时发愣没拦着,这会儿说收回来也来不及了。   同样他不是个有来无往的人,贺骁为他做过的事,他只有极尽所能地回报挚诚。   所以,下午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贺骁站在卧室窗口拿着一份文件低头看。   齐厦从衣帽间出来,一直踱到贺骁身边,手还背在身后。   贺骁浓眉压低,笑看他神秘兮兮的样,“怎么了?”   齐厦背到身后的手伸出来,先拿出的是一个信封,他对贺骁说:“这是我在几个银行的户头,你收着,密码是我生日倒过来写。”   贺骁这一下愣得不轻,手僵着没动。   齐厦自说自话地把信封插进他掌心里。   接着又从身后拿出一个文件袋,“这是股票和基金,你也收着。”   文件袋大而且厚,贺骁手里插不进了,齐厦只好插进他胳膊弯。   然后又从背后抽出一个更厚更沉的袋子,“这个是房产证。”   房产证同样在贺骁胳膊内弯插着。   齐厦又拿出个什么,“这个是……”   贺骁觉得这画面有点玄幻,他好像看到一只食草动物把自己过冬的食物一样样捧到他面前。   这个是我的松果……这个是我的榛子……   都给你。   过了半晌,等齐厦掏完家什,贺骁手上胳膊弯都插满了东西,他把东西整成一摞,还有个掉地上的纸袋也给捡起来,忍俊不禁地对齐厦说:“这些东西都拿出来,你用什么养着我?不是,这些你什么时候从那边带过来的?”   齐厦说:“上次出来不是你让我把要紧的东西都带上?”   贺骁又是一怔:“……”还真听话。   齐厦眼光转向窗外,不自在地说:“以后咱俩一起过日子,都给你收着。”   贺骁佯装严肃地说:“你就不怕我给你卷走了?”   齐厦立刻打断他,“你不会。”   贺骁眼神定住,没说话。   齐厦说:“你是我除了父母以外最信得过的人。”   他的神色非常郑重:“你是我的爱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伤害我的人。”   说着,他又点一下头,认真强调:“对,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贺骁把东西放到一边,抬手扶着齐厦的双肩,“齐厦。”   而齐厦眼睛突然垂下,说:“有件事我必须对你坦白,你有知情权。我心里头熬了很久,觉得与其让别人语焉不详让你难受,不如我自己说清楚。”   贺骁预感到他要说什么,在他肩膀的手微微收紧。   齐厦睫毛颤动几下,片刻后像是终于鼓足勇气似地抬眼直视贺骁,他说:“是的,我确实被人侵犯过。”   即使有预感,听他亲口说出来,贺骁眼色还是倏然沉下。   而齐厦坦诚的决心谁也拦不住,他眸光闪了闪,“但请你相信我,这绝对不是我的本意,我当时被下了药浑身动弹不得,这是我毕生的耻辱,我一辈子都记得八年前的九月十九日……”   贺骁宛如被雷击中,冰冷的僵硬感顺着血管瞬时封住他的四肢百骸,弥漫到他的全身。   齐厦站在他对面,眼圈晕出淡红,“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雏鹰》吗?”      第54章      贺骁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不敢这个词,可是现在真相触手可及,他却是真的害怕听下去。   可能终究还是不堪面对,齐厦把眼睛转向窗外,“事情开始是有人来找我的经纪人,话说得很漂亮,他们董事长的公子看过《雏鹰》,非常喜欢我,邀请我去一个酒会,当然,这人还带着一张巨额支票。”   齐厦心神恍惚又想起很多年前。   他当时的经纪人,顶着一张猥琐狰狞的脸冲着他吼。   “人家也算你半个粉丝,人家现在出那么大价钱请你去酒会认识认识,认识一下怎么了?你端得跟个贞洁烈妇似的。”   齐厦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心里头的愤懑,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我懂,天价饭局,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透过窗子望去,滚滚海水拍打远处的嶙峋礁石瞬时击起滔天的碎浪。   思绪收回来,齐厦对贺骁说:“当然,我没去。”   齐厦眼珠被夕阳余晖映得几乎透明,有种易碎的脆弱感,贺骁终于还是没忍住探知全部的冲动,“接着发生了什么?”   齐厦眨眨眼,“我顶着经纪人的压力拒绝,那个人没再来,我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谁知过了半个月我经纪人又旧事重提,我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生怕贺骁不信似的,转回头目光对上贺骁的眼睛。   抬手按住贺骁的手,“那时候我没什么资源,但寄住在沈老师那偶尔演演话剧,报酬不高但心里过得舒坦,那种卖身求荣的事我不屑做。”   贺骁忍不住低下头,“这才是你。”   齐厦眼光闪了闪,眉心突然抽出几道细纹,他表情很淡,但其中厌恶和愤怒毫无掩饰,“可是半个月后的一天,经纪人叫我出去说是见一个导演,临上车的时候我喝了从他手里递过来的水。”   贺骁依然垂着头,但眼眸蓦地定住,这时候像是连眼皮都眨不动似的。   他近乎屏息听着,而齐厦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的时候突然忽远忽近般地不真实。   “那一口水喝下去,又过了一会儿我就开始犯困,眼皮一合上就再睁不开了。”   齐厦顿了顿,接着语气越来越快,声音却开始发颤,“我当时其实还能听到人说话,但人动不了,就这样,他们把我带到一个房子里扔到床上,床上已经有个男人……”   他就连身体也开始微微抖动。   如此残酷的真相,贺骁握住他肩膀的手猛地收紧,猝然打断他:“齐厦——”   但齐厦比他更急切,“你信我,当时只要还有一点挣扎的可能我就不会就范,我是死都不想如他们的意的,可药性上来我动不了,真的动不了。”   齐厦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可能是那位董事长公子也可能不是,只是整件事情从《雏鹰》开始,所以到我一直厌恶听到这个名字。”   有什么在脑子里劈啪碎裂,贺骁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维。   而此时,他的眼神已经全然平静下来,死灰似的沉抑。   好半天,贺骁有些不忍地说:“你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你当时……是怎么离开的?”   齐厦愣了愣:“进房间不久我就彻底没意识了,后来应该是经纪人送我回去的,等我醒来自己在沈老师朋友的诊所里,沈老师说他那天晚上回家看我倒在门口。”   贺骁深邃的双眼再次风云涌动,而齐厦没有察觉。   他攥住贺骁的胳膊,“我被这件事折磨了这么多年,最难受的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做噩梦,现在告诉你或许很残酷,但我更不想由着你胡猜,我……”   齐厦说到这,突然有些说不下去,而贺骁也没让他再接着说下去。   贺骁胳膊用力把他拉到跟前,搂进怀里,艰涩地开口,“不是你的错。”   隔着几层衣物也能感受到的温热躯体,齐厦手抬起来抱住贺骁肌肉贲张的肩背。   贺骁坚实高大的身体让他觉得风雨不摧,他像是一条在风雨中颠簸流离很久终于找到岸的船。   他八年的心结,终于能诉之于口,原来,历久经年的折磨苦难到最后不过是在爱人肩头痛哭的一晚。   齐厦没有哭,但他用尽全力把贺骁抱得更紧,他生命中那根柔软孱弱的藤蔓最终攀在贺骁这棵大树上,他们从此密不可分,连最后那丝罅隙也消弭不存。   令人灵魂都颤栗的亲密和贴合,他要用一辈子把他抓住。   而此时在他背后,贺骁坚毅的脸庞,额角青筋一突一突地爆起,眼睛紧紧闭着,就像是正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们的飞机定在入夜后起飞,这一去就是八天,傍晚时候行李还没完全收拾好,贺峥嵘来了。   下楼前,贺骁把齐厦主动上交的财产又递回齐厦手上。   齐厦愣愣地看着他。   贺骁这时候还开了个玩笑,“我听说别人家都是媳妇儿管钱,我的都指着你给我管。”   齐厦佯怒:“你走……”耳根处迅速漾出一层绯红,但贺骁的话他听着舒坦,于是还是把东西拿着了。   这两个字几乎是齐厦的口头禅,能听他对自己说就表示关系亲昵,贺骁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贺骁这次听到心头竟然猛地一紧。   只是面上却不显,笑着对齐厦说:“我先下去,待会儿他该等得不耐烦了。”   齐厦瞟一眼床上摊成一片还没放到箱子里的东西:“去吧,我收拾收拾就来。”   贺骁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但人刚走出门口,眼里头那点浅淡的笑意,倏忽就消失了。   贺峥嵘来自然是当面谈谈贺骁离开后这边的安排,贺骁下楼,他第一句话,“你脸色不好,最近操心太多?”   贺骁没直接回答,对旁边沙发扬一下手,“坐。”   贺峥嵘坐下了。   接着他跟贺骁说了说保镖AB的事,“目前这两个人都没查出什么问题,履历干净,都是从业已久,而且客户反应一向很好。”   贺骁眼睛一直望着茶几漆面底下花梨木的花纹,手搭在膝盖上,“也可能是我多心了。沈邵捷供认摄像头是他放的,那东西放上去要花心思,取走就是顺手的事,齐厦那偶尔有客人上门,也难说是谁。”   贺峥嵘说:“人命关天,总之还是小心为上。”   贺骁说:“嗯,谢了。”   贺峥嵘摆摆手,“没什么谢不谢的,那位俞大牌的助理我继续看着。”   贺骁沉沉嗯了声,目光落到茶几上的烟盒,手很快伸过去,抽出一支点上,拇指和食指夹着烟送到嘴里狠狠吸了一口。   贺峥嵘说:“上次不是说你戒了?”   而此时,贺骁再也坐不住似的,突然把烟摁折在烟灰缸里,果断地起身,对贺峥嵘说:“待会儿拜托你压阵帮我把齐厦送去机场,告诉他,我随后就去那跟他碰头。”   贺峥嵘一时大惊,也跟着站起来,“你去哪?”   贺骁长腿已经朝门口的方向大步迈过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声音听起来相当沉也相当冷厉,“找人算账。”   出门前,贺骁随手拿走了摆在门口的伸缩棍。   贺骁是骑着他的哈雷出去的,上车前蓝牙耳机里头传出个男声:“魏憬铭现在他西山的别墅。”   贺骁沉沉嗯了声,脚步没停,腿跨上车立刻发动,大门打开,车身像是箭一样地射出去,跑过林荫路,暮色下马达轰鸣划破郊外寂静的公路,一路上风冰刀似的割在脸上和耳廓也阻挡不住心里头腾腾的怒火。   没人能告诉他真相为什么会是这样,这是多么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实。   他说不明白齐厦八年饱受煎熬现在到底算什么,而这都是因谁而起的?   车一路风驰电掣,极限的速度,就顺着城市周边的公路往前,一直驶上西山的盘山路,时间其实不到一个小时,但贺骁像是过了几百年那么久。   车最后到一栋别墅的院子外头停下,这时候天已经黑定,贺骁下车一边把战术手套套上,同时大步朝着围墙过去,目光冷戾得像是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他越走越快,一阵风似的上前脚下踩踏着路边乱石,身体猛地跃起,脚踩着墙面之前手攀着墙头,轻而易举地翻过去稳稳落到院子里。   而他脚步一刻没停,目光沉沉地望着二楼灯光最亮的房间,贺骁攀上窗台的动作和刚才一样利落干净,一路如履平地。在窗子外边,手上伸缩棍三两下把玻璃连着窗棂一起杵碎。   房间里头魏憬铭抬头看着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愕。   站在魏憬铭身后的男人立刻掏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贺骁,但贺骁的动作更快,人闪到一边的同时一直夹在指缝间的石块嗖地扔出去,一点不差地击打在男人的手腕。   男人闷哼一声,贺骁趁机跨进去,一道闪电似的闪到男人身侧一把捏住男人的胳膊,很快,枪到他手上了。   贺骁用枪指着男人的头,另一只手把伸缩棍插回后腰,同时取下一捆细绳,上前一脚将男人踹翻在地,蹲下把人连手带脚一起在身后绑严。   他沉着脸,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魏憬铭这时候才回过神从书桌后的椅子站起来,一张脸气得发青,“你要干什么!?”   贺骁没出声,看一眼地上男人蛇一样冰冷明显就不属于寻常人的眼神,手钳住男人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手伸进去夹出一根尖利的铁镖,扔到窗外。   很好,魏憬铭身边还雇着职业杀手。   魏憬铭人气得发抖,手搁在书桌边沿,“你疯了!”   贺骁站起转身忽然跨过去一把攥住他脑袋顶上的头发,就这样把人拖到一边,脚勾着他腿弯把他搡倒。   魏憬铭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神色勃然地刚要挣扎着爬起来,贺骁军靴的沾着泥的厚重鞋底猝然踩住他的头。   而贺骁手里的枪也指着他的头,咬牙问:“八年前那个人是齐厦?”   魏憬铭脸贴着地动弹不得,歇斯底里地说:“你这是对长辈的态度!?”   贺骁脚下猛地用力,坚硬地鞋底碾着魏憬铭的耳朵,开口时声音更冷,“我问你是不是。听不到?”   魏憬铭朝角落里跟他同样无法挣脱的手下瞟一眼,眼中凶光毕露,“是!”   贺骁这一句话听起来非常冷静,“为什么?”   这时候书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魏憬铭别墅也是有监控的,外头人发现不对探头进来看一眼,愣住了。   贺骁就像是一次寻常谈话被打扰,对着门口命令道:“出去,门关好。”   魏憬铭狼狈至极,豁出去似的说:“你喜欢他又抹不开面子,我把他送到你床上不是正好?你母亲知道也会高兴。”   贺骁这时候在他身边蹲下来,“沈老师喜欢齐厦。”   魏憬铭眼睛里头顿时风起云涌,像是被戳中痛处似的再难忍耐,身体用力扭曲挣扎,“放肆!你胡说!——”   贺骁手里枪口抵住他的太阳穴,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所以你是想毁了他。”   接着啪塔一下手机上膛的声响,魏憬铭身子猛地一颤,随着惊吓后片刻的怔愣他挣扎的动作停下了。   魏憬铭一边发抖,眼睛一边暼向贺骁:“想清楚你在做什么!不要犯傻。”   贺骁声线压低,听起来越发冷酷,“我警告你,要是现在对齐厦动手的人是你,你已经是个死人了,至于怎么死看你表现,回头我通知你。”   魏憬铭几乎暴怒地咆哮:“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在恐吓我?”   贺骁站起身,脚从他身上移开,极其鄙夷地看着他,拍拍手上手腕上的灰尘,“用不着。”   眼下的状况是贺骁有心让魏憬铭死,魏憬铭就活不成,即使他干掉贺骁,自然有人不放过他。   但可能人一旦被逼到一定份上,总有那么些不顾后果,所以贺骁原路跳下楼的时候,院子里有两个男人拿枪指着他。   魏憬铭被人扶着站在窗口,“你们还等什么?”   话音刚落不等魏憬铭的爪牙们有反应,贺骁果断开枪,砰砰两声,痛呼哀嚎中血花四溅,两个男人都捂着手腕躺在地上抽搐。   贺骁转头看着魏憬铭,两条浓眉紧紧拧起,眉宇弥漫着化不开的煞气。   正在此时,别墅院门打开,有人冲进来对魏憬铭说:“魏先生,太太来了。”   魏憬铭和贺母离婚后没有再娶,这个太太指的是谁显而易见。   魏憬铭在二楼一愣,院门的方向,一大帮子人簇拥着贺母浩浩荡荡地进来了。   十分钟后,西山脚下,马路边上。   带来的人远远守着,贺母坐在车里看着贺骁,“你这是在为什么?”   贺骁把壶里水倒出来利索都冲掉手上的泥土和血迹,“八年前你让人找过齐厦?”   贺母神色微动,随后坦然地承认,“是,但只有一次,他拒绝后我就没再打扰他。”   身后是暮色中黑黝黝的西山,从远处望去,昏黄路灯下的母子两个人,贺骁拧上盖子,把水壶挂回哈雷的后厢,又问了一句话。   贺母又是一愣,随后摇摇头,之后也用一句话作答。   而后贺骁放心地点下头,收拾好他的东西,跨上车果断地驶离。   深夜,齐厦已经上了飞机,不算宽敞的机舱装饰得雅致舒适,但他看着窗外,眼色焦急中又有种难以言喻的空茫。   贺峥嵘说:“不要着急,贺骁也不是去干什么,他是个有分寸的人。”   齐厦魂都不在身上似的,毫无意识地说:“是。”   可贺峥嵘根本不知道他今天对贺骁说了什么,他怕贺骁真是想办法去查那个人是谁了。   齐厦很难形容现在的感受,自从他们在一起,贺骁从来没有不跟他当面招呼就离开。   贺骁不在,齐厦心里头像是所有东西瞬间被倒空了,那种空落的负压感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从来没有意识到他对贺骁有这样深刻的依赖。   忽然舱门口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几乎耳膜接受到信号的同时,齐厦就嗖地站起来。   贺骁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齐厦俊美的脸庞,光彩从眼底透出来,他想要拔腿上前,可看一眼贺峥嵘终究是停住了。   贺骁来,就到了出发的时候。   贺峥嵘跟他们招呼几句道别,下了飞机。   等飞机起飞,服务人员离开,机舱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齐厦转身一把抱住贺骁:“你刚才去哪了?”   贺骁拍拍他的背,“去了我妈那。”   齐厦头埋在他颈侧,“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想着去找那个人。”   贺骁手顿住,很快他又听到齐厦说:“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让你胡乱猜测,并不是让你做什么,坦白说,那个时候如果我知道那个人是谁,给我个炸弹我能跟他同归于尽,可是现在,我只希望这辈子都不要见到他。”   齐厦的语气是他少有的理智,“事情都过去这么久,我当时那位经纪人骨头都成灰了,再无对证,把他们绳之以法显然不可能,我已经被这件事折磨了八年,不想再为它赔上我们的以后。”   他怕贺骁查到人,却没有证据,罔顾法律报复。   贺骁伸手用力搂住齐厦,“以后?”   是啊,以后,齐厦说,我们的以后。   贺骁勉强笑了下,“你放心,我知道。”   飞机已经翱翔在夜空,下边的城市像是一条星河,璀璨而静谧。   齐厦靠在贺骁怀里。   贺骁怜惜地摸摸他的头,没再说话,默默守着这岌岌可危的平和安详。   这次他们去的小岛靠近开普敦,行程总共十三个小时。   可能因为临行的一整天,两个人都过度费神,飞机上齐厦精神不怎么好,但又睡不着,停停歇歇地眯了几次,却每次睡的时间都不长。   抛去时差,到达的时候他们正好看见岛上的晨曦。   地中海气候的小岛,此时正是夏季,海风吹去清早就已经能感知的炎热,十分宜人。   但齐厦前一晚上的没休息好,贺骁把时差计算在内夜发朝至的安排彻底被打乱。   车往酒店的路上,一边是植被茂密的山丘,另一边宽阔延绵白滩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齐厦被海风吹得昏昏欲睡,贺骁让他靠在自己肩上,跟他解释:“我小时候在这住过一阵,但后来岛上开发旅游业,人越来越多,我就很少来了。”   所以往日闲庭旧院一直没人照顾,否则他们这次也不用住酒店。   想到这里,贺骁问:“喜欢这儿吗?”   齐厦迷迷糊糊点头。   贺骁想着齐厦要是喜欢,这里的旧宅可以重新收拾出来。   齐厦是打算到酒店倒头就睡的,他们登记入住后,有个穿着酒店制服的蓝眼睛白种男人来帮他们拿行李,以前齐厦这些事贺骁都格外谨慎,一直是自己做。   但这次,让齐厦意外的是,贺骁朝蓝眼睛看一眼,揽住齐厦就往房间去了。   更惹人注意的一个细节,他们走进房间,齐厦掏出钱包给男人小费,男人本来笑着打算接,但看一眼贺骁的眼神,手很快缩了回去,对他用蹩脚的汉语说:“谢谢……不用……”   齐厦一时大惊,“……”祖国如此富强,连这个不出名的小岛上的服务生都会说汉语?   他转头看着贺骁,贺骁两条浓黑的眉毛拧着,唇抿成一条线,像是对什么不满。   服务生这时候退到门口,对他们眨眨眼:“猪……你们淤快。”   齐厦被他逗笑了。   但这个细节齐厦很快就没功夫在意了,因为他实在困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胡乱吃了点东西,他入睡时,贺骁陪在他旁边,“好好休息,睡好再出去。”   齐厦这一睡就是一整天,他再睁开眼时,玻璃窗外是天空是大片的晚霞。   而房间里很安静,贺骁不在他身边。   齐厦略微清醒,立刻坐起来,在套间里里外外都转遍了,确认贺骁不在房间里。   想着他在这儿,贺骁应该不会走太远,齐厦去浴室洗了个澡。   再出来的时候,房间里依然空荡荡的。   从几个月前遇到夜袭起,齐厦身边一直没离过人,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确认房间只有他,没有贺骁也没有其他人的时候,齐厦突然觉得周围安静得很可怕。   他愣愣望着窗外在夜风中微微摇动的翠绿枝叶,突然电话响了,齐厦很快接起来,里头传来贺骁的声音,“醒了?等下有客房服务给你送吃的,你先吃点垫肚子,我马上就回来。”   正在此时,门铃响了,齐厦惊诧于居然来得这么快,走出去,打开门,外头还是早上那个会说中文的蓝眼睛大个子,推着服务车,“您的晚餐。”   齐厦让他把东西送进来,这次不知道出于什么连给小费的心思都没有。   但接着,齐厦坐在床边,讷讷看着餐车上几个光可鉴人的金属餐盖,动也没动,几个月来的习惯,贺骁不经手的东西他不会轻易入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门咔嚓一声响,齐厦立刻站起来,朝着卧室外边慢慢走去,刚刚到门边,就看到贺骁穿着他们初见那一段最习惯的短袖T、大裤衩和人字拖进来了。   齐厦本来想问他去了哪,但觉得一个男人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不合适,所以又咽下去。   贺骁走到他跟前,主动交待,“刚才去见了个朋友。”   贺骁在这住过,有老朋友也是应当,齐厦没多说什么。   两个人一块往屋里去,贺骁看着餐车上都没揭开过的盖子,说:“你还没吃?”   齐厦在床边坐下,“等你一块儿。”   贺骁说:“正好,带你出去。”   齐厦这时候其实饿得发慌,身上又只穿了件浴袍,出去还得折腾一阵,于是摇头说:“就这些吧。”   贺骁哪还看不出来,看出来后有些疼,让人送来的东西,他不在,齐厦饿成这样也没乱动。   他在齐厦身边落座,揭开餐盖中的一个,“这里很安全,没关系。”   齐厦点头,迫不及待地揭开另一个,只看了一眼,忍不住开口,“……果然很安全。”   说着,眼光瞟向贺骁,脸颊有些泛红。   贺骁朝里头一望,又好气又好笑,整整两盒安全套摞着摆在餐盘中间。   而齐厦了然地望着他,眼睛里头像是漾着潋滟春水。   贺骁想说这不是他干的,但没等他开口,齐厦认真地问:“我能……先吃点吗?”   男人的身体就是这么管不住,贺骁这时候本来没想法的,但齐厦这幅软绵绵予取予求的样子让他心里头的那团火瞬间被点燃了。   齐厦吃完饭还去刷了个牙,在贺骁面前,他一向是很注意形象的。   回到卧室,贺骁已经把灯关了。   晦暗的房间里只有从浴室门透过的灯光和贺骁手机屏灯还亮着。   贺骁坐在床脚,等齐厦走到身边的时候,他伸手托住齐厦的手。   齐厦就着他胳膊的力道在旁边坐下,屁股刚落稳,后脑就被贺骁按住,嘴唇也被贺骁灼热的呼吸封住了。   贺骁这个吻从一开始就来势汹汹,齐厦伸手勾着他的脖子,在他粗重的呼吸声中,齐厦整个口腔都被他有力的舌头舔舐翻搅。   这是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吻,贺骁的一手按住齐厦的头强迫似的让他承受自己的火热,另一只手扯开齐厦浴袍带子,粗粝的手掌迫不及待地伸进他衣服里头,顺着他劲瘦的腰杆往下去也往后去,一直托住齐厦的臀,重重的揉捏。   唇舌交缠的热烈很快弥漫到齐厦的全身,齐厦呼吸也逐渐急促,但他的嘴被贺骁封住,喘息时忍不住漫出一丝鼻音,“嗯……”   房间里泛着情色的水志,贺骁身体更烫,手和唇舌间的动作也越发用力,舌头在齐厦嘴里推送,而下面那只大掌,手指用力掐时齐厦坚实而有弹性的臀肉。   缠绵之中,齐厦两腿都摆上床,最后成了他跪在柔软的床褥,而贺骁侧身坐着,狠狠地吻他。   最终齐厦先绷不住,手顺着贺骁的腹肌往下,伸进他裤腰,探到粗硬体毛间已经滚烫坚硬的那一处。   贺骁一声闷哼,转身想要把他压到床上,但嘴唇分开时,齐厦按住他的肩,气喘吁吁地说:“你站床下。”   贺骁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呼吸声愈发浊重,就依着齐厦的话火速脱掉身上碍事的衣裤,在床边面对齐厦站着,胯间硕大的阳物直挺挺地指着齐厦的方向。   而齐厦两手撩着自己的浴衣的衣襟,除去自己身上最后一丝遮蔽。   膝行过去,一手抚着贺骁肌理分明的腹肌,一手环握住贺骁已经完全勃起的肉棍,套弄两下,脸凑过去,舌尖在青筋暴起的茎身时轻时重地舔。   贺骁喘息不止,强健的胸肌随着胸膛上下起伏,他手摸着齐厦的头,被情欲熏染得通红的眼睛看着正舔着自己肉根的爱人,声音沙哑地问:“喜欢?”   关起门来在床上,齐厦其实一直是坦诚的,他喘息着说:“喜欢。”   晦暗中,眼睛望着贺骁,然后手把那肉棒握住往上,自己头低下去,嘴唇含住下头沉甸甸的囊袋。   齐厦嘴把肉蛋挨个含进去,在嘴里用力地裹吸。   贺骁被心理生理双重刺激弄得倒嘶一口气,两手捧住齐厦的头,克制着自己不敢太用力。   而过了一会儿,齐厦就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嘴顺着茎身往上,一直舔到已经溢出清液的肉眼,又把肉棒含进嘴里吞吐,正式给贺骁口交。   齐厦的口腔湿润柔软,贺骁扬着头,喉结急促地上下窜动,身上肌肉块块跳动,极力隐忍,又像是有生命似的,齐厦让他浑身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都紧张起来。   贺骁是何等体格,齐厦光靠嘴给他吸出来几乎不可能,就这样口交一会儿,齐厦嘴都酸了,贺骁欲望爆发到极致,下边涨得快要爆了。   于是他把自己抽出来,猛地抱起齐厦扔到在床中间,而后一刻也等不得地把自己的身体压上去,从齐厦的嘴开始,一直往下又亲又啃,这时候贺骁的心思,他是真想把这个人嚼啐吞进肚子里,而后一辈子不分开。   齐厦也已是欲火高炽,身体在他唇舌的力道下难耐地起伏扭动。   贺骁的嘴一直到齐厦胯下,含住他竖起晃动的性器用力吞吐几次,而后又整根吐出来,接着架起齐厦的腿,另一只手托起齐厦的臀,嘴唇就朝着最让自己欲望勃发的那一处去了。   贺骁做了一件他原本没想过的事,不知是单纯因为爱恋,还是有那么一丝半点因为他让空上人曾经的遭受的伤痛。贺骁嘴在齐厦身后入口处用力的吻吮。   齐厦也全然没想到,反应过来贺骁要做什么,身子一顿,而后用力往上缩,“贺骁……”   但贺骁按住他的腰腿让他无可退避,重重喘着气,“我也喜欢。”   接着低下头,有力的舌头抵开齐厦紧致的肉穴,起初还有阻碍感,但又润进去些唾液后,贺骁的舌头这次取代他的性器冲破重重隔阂,就这样一直闯进齐厦身体里头,翻搅,抽插。   齐厦略微抬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但从贺骁嘴里强加给他的快感如此强烈,他脖子往后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啊……”   而又岂止是身体的快感,齐厦眼睛忍不住再次朝下望去,角度问题,他看不见贺骁的脸,但贺骁伏着的双肩就在他身下,仿佛是个顶礼膜拜的姿势。   齐厦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只觉得身体里头空虚更甚,他想要一次更加彻底的交合,让身下这个男人的身体更深的进入自己,完全,毫无间隔,他想要这个强壮的男人把浑身力气都使在自己身上,用最原始最狂野的方式操干他。   贺骁舌头抽出后再次闯进齐厦的身体,齐厦忍着臊意,喘息不止地说:“干我。”   齐厦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粗鄙的话,贺骁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看不清齐厦的神色,于是只能抬起头。   而齐厦的手够到他的肩膀, 精实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眼周红云如桃花般艳丽,“干我……”   贺骁再也难以忍耐,结实的身体敏捷地窜上去,把齐厦压在身下狠狠地吻他的脖子,随后从床头摸出润滑剂挤在手里,在自己肉根上草草搓了几把。   接着抬起齐厦的腿,挺动腰身把自己送进他的身体,一插到底,“到你……满意为止。”   贺骁最敏感的部位被齐厦温热的柔软的内壁包裹住,齐厦身体被极限地拓开,两个人同时舒服地叹息出声。   而贺骁身体里头强势的兽性已经压抑不住,从一开始就是完全爆发似的抽插,有力的臀一次一次用力后退,接着肌肉紧缩猛地往前在齐厦身体里头冲撞。   交合处湿淋淋的,屋子里头只听见他们粗重的呼吸,床嘎摇动、和肉体互相击打的清脆淫靡的声响。   可好像怎么做都不能尽兴似的,贺骁想要的是齐厦对他全部无可割舍也不能分离的依赖,于是做了一会儿,他就着相连的姿势把齐厦整个人抱起来。   齐厦惊惶中只能攀紧贺骁的肩,贺骁最初抱着他跪坐在床上由下而上地顶。   这样抽插一会儿,接着,贺骁腿往旁边挪下地,就这样抱着齐厦站了起来。   齐厦惊骇中双腿死死环住贺骁的腰,即使贺骁宽大的手掌托着他的臀,这种体重完全靠另一个人支撑的做爱方式,齐厦身体凌空,心里头忍不住发毛。   但贺骁气喘如牛,这时候动作真是疯了似的,任齐厦想根藤似的缠在自己腰上,抱住他狠狠地操,胯下疯狂地往上挺动。   齐厦身体重心都压在交合处,这时候身体被贺骁冲撞颠动,最后力道都会回到抽插的地方,一直从贺骁坚挺的性器捅到他的身体里。   就这样被贺骁抱着抛送猛烈抽插,身体被反复强烈地刺激,已经水淋淋地前段越来越涨,下边囊袋更是要涨瀑似的。   一下接着一下毫不停歇,贺骁打桩似的把自己撞进他的身体,粗棱的茎身反复摩擦他敏感的那一点。   齐厦:“啊……”性器前段终于跳突着喷射出来。   而贺骁的野兽似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就维持着抽插地动作,一直往前走,最后,让他屁股落在冰凉的窗台上。   有了着力点,齐厦刚才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楹,贺骁冲撞的频率更快力度也更大,每次都是一入到底的贯穿,飞快地抽出接着又是下一次。   齐厦正是不应期,被他刺激得浑身痉挛。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骁极速在他身体里头摩擦的肉头突突跳动几下,与此同时,贺骁喉头极力压抑也克制不住地低吼出声。   第一波热液射在他肉壁的时候,齐厦的嘴被贺骁狠狠吻住,贺骁一边亲他,一边把自己更深也更坚定地操进他身体。   又捣送了好些次,贺骁硕大的肉头才停止喷射,而此时,齐厦已经被他吻得连气都喘不上了。   第55章      如此一来,这天两个人都没出门。   等齐厦稍稍填了下肚子,一整晚的狂欢拉开序幕。   可能是异国小岛别样风情的感染,这天晚上两个人都格外放得开。   齐厦后来对这晚的记忆,他们做完或躺着说话、或抱在一起眯一会儿,而后等身体苏醒又接着做,似乎无休无止。   床,沙发,浴室,窗台,躺着坐着站着各种体位用了个遍,最后一次释放过后,齐厦连手指尖都不想动,这回他是切身体会了一把一夜N次郎是什么感受,他感觉自己射到再也射不出来,身体似乎是被掏空了。   而贺骁精力旺盛依然令人咋舌,做了一夜,没事儿人似的,清早给齐厦洗完澡把人抱回床,脚下还走路生风。   齐厦被他放在床上,他顺着齐厦躺到一边,齐厦下意识地靠过去贴他怀里。   他顺手搂住齐厦,大掌覆出齐厦的臀,“还要?”   齐厦后边已经被贺骁弄得有些疼,立刻掀开贺骁的手,但话说得慢吞吞:“……下次吧。”   望着身边男人刚毅深刻的脸庞,齐厦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昨天晚上他们又冲破一道禁锢,贺骁……居然用嘴弄了他后边。   齐厦是个有情调的人,因此在床上对有些事的接受度比平常高得多,比如他们第一次做他就给贺骁含了,心里头其实没什么障碍,这是情趣。   可是贺骁用舌头进入自己那个部位,齐厦还是觉得很意外,该说和贺骁比他还没禁忌,还是该说贺骁实在太在乎他呢?   齐厦说下次,下次就在几个小时后,齐厦下午起床,外边热得发燥,想好晚上出去逛。   但下午也不是没节目,他们住的套房是单独一栋,内院伸出山壁的平台有个泳池。   齐厦自己别墅泳池不是恒温,因为天气凉下后就没再下水,现在赶上反季节度假,周围环境又足够安全,因此没忍住,吃了点东西换上泳裤就下了水。   齐厦穿上衣服瘦,但光着的时候身体是那种健康的修长,两条笔直的长腿,一层薄薄的肌肉覆着匀称的骨骼。   他肩不窄,因此腰身往下紧紧收进腰窝的身体曲线看起来十分诱人。   臀还特别挺翘,这一入水,白皙的身子像是一条矫健优美的鱼。   贺骁没忍住跟着他下去了,齐厦余光瞥见他下来,立刻加快速度。   但贺骁这次没让着他,坚实的身体在池中翻起水花,没几下,贺骁一头扎进水底下,在水下抱住齐厦的腰,而后从他身边猛地冒出来。   于是两个人就在泳池里亲上了,两副身体一个白皙颀长,另外一个强壮肌肉的古铜色罩着一层水光性感得野性十足。   肤色黑白对比强烈,而贺骁体力对齐厦也有压倒性的优势,最后齐厦在泳池边被贺骁按住扒掉裤子时,从旁边落地玻璃里头看见他们的影子立刻被刺激到不行。   连他自己都觉得像是看了场现实版的那什么片。   晚上外出,燥热已经散去,他们走出酒店大门时,齐厦走路步子都有些虚浮。   贺骁看他一眼,“背你?”   齐厦连忙摇头,“还要人背就不出来了,走哪是哪吧。”   而后转头就看见昨天给他们送行李的那个蓝眼睛大个。   齐厦本来不是个自来熟的人,但目光跟人相触时还是礼貌地笑了笑。   照说应该这样一个点头就过去,但蓝眼睛目光跟他对上,很快走过来,对他说:“晚上……淤快吗?”   齐厦想纠正一下他的发音,但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背后一股嗖凉的气息,转头一看,贺骁眼神犀利地盯着蓝眼睛,神色很有些震慑人的威严。   蓝眼睛似乎就这样被他眼神击败了,随后对齐厦说:“您真……迷人。”而后擦身而过地走了。   齐厦不明所以地看一眼已经走到身边的贺骁,问:“他们这儿能看到我演的电视剧?”   贺骁怕他连度假都拘束,说:“大概不能。”   齐厦说:“那就怪了。”   贺骁眉一拧:“怎么?”   齐厦说:“我从房间出来就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   贺骁眉皱得更紧,刚想干脆告诉他,齐厦看到路边有个卖图腾木雕的小店,立刻被吸引,“咱们去看看那个。”   贺骁只好由他:“好。”   晚上在外边逛了两个小时,因为这两天频繁发生地不可描述事件,齐厦体力透支,回来路上又有些昏昏欲睡。   但回酒店经过大厅的时候那种被人从暗处窥伺的感觉又出现了,齐厦下意识地朝他察觉的方向望过去。   进入他视线的是大厅的角落,灰白的爱奥尼石柱旁边除了一盆一人高的枝叶茂盛的植物什么都没有。   齐厦只当自己犯困眼花了。   但这天睡到半夜,他醒来,床上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   屋子里开着冷气,寂寥暗夜,空气十分清冷。   连卫生间里也没开灯,齐厦手抚着身边的床褥,手触上去没什么温度,贺骁看来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   他手伸到床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正是凌晨三点,干脆坐起来,双腿放下床,朝窗边走过去,外头泳池的灯把粼粼波光折射到房间的天花板,而院子里也没有人。   大半夜起来贺骁不在,齐厦这才觉得有些不寻常了。   人朝着卧室外头小起居室走过去,“贺骁。”   没有人回答。   但走到起居室中间的时候,才发现外头虽然幽暗,但似乎有灯光。   齐厦走出起居室的门,才确定隔着敞厅,对面房间灯的确亮着,而且他听见有人在说话,声音不大,还不止一个人。   齐厦心里头一喜,但转瞬想想又觉得不正常,贺骁在这有朋友是不错,但哪个朋友会三更半夜到访。   于是他出去的脚步放慢了些,敞厅到客厅的门大开着,但从他这过去正好走过屋子的对角线。   客厅里头灯也不算亮,应该是只开着一盏落地灯。   齐厦又走近些,脚步顿住了。   客厅窗子玻璃正好映射出那边现在的场面,厅里人果然不止一个,从镜面里头都能看清身影重重。   齐厦终究是被暗杀缠身这么久的人,不是一点警觉都没有,大半夜这样的场面,他呼吸立刻屏住,脚步也越发放轻,而且没再直接往门口去,而是贴着客厅的墙一步一步往门口走。   接着就贴着门边的墙面,小心地探出头,从他现在的角度,从落地玻璃的倒影把房间里的情况窥探得更加清楚。   齐厦只看了一眼,心脏立刻一抽,倏忽间浑身连毛孔都紧缩起来。   他清楚地看见贺骁高大的身体被人围着立在屋子中间,而对面有个上了年纪的魁梧男人,正拿枪指着贺骁的头。   齐厦脑子里头顿时搅成一团麻,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背后害他的人终究还是跟着来了。   隔着一扇墙,客厅里一直没人说话,安静得针落可闻,但对峙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齐厦周身汗毛都立起来,但因为反射弧本来就长,所以没有冲动到当下就冲出去。   他第一反应就是悄然无声地回去叫酒店保安,可是头探出来又看一眼,把贺骁围在中间的人里头,那个几次跟他打招呼的蓝眼睛赫然在列。   齐厦手紧紧拽住睡衣的下摆,他现在知道绝望两个字怎么写了。   他们眼下的情况分明是被人里应外合地算计了。   事实证明齐厦脑子还是能转的,只是往往都转得不是时候。   这个时候他心里盘算着,他出去分散那些人的注意力,以贺骁的身手趁机打破眼前不利局面突围的可能性有多少。   齐厦眼睛朝旁边扫了扫,不远处茶几上正好有个黄铜烛台。   齐厦咬住牙,静悄悄地俯身,一手握紧烛台拿起来。那烛台足有一尺半高,拿着有些伏手,但重量感意味着杀伤力,齐厦背重新贴回墙面,握住烛台的手又收紧了些。   正在此时,齐厦听到拿枪的男人开口了,略微苍老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些气愤,“你还真是硬骨头!”   接着他听见外边咔嚓一声,是手枪上膛。   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贺骁的头,齐厦脑子里头那根弦瞬间崩断,几乎是同时就冲了出去,冲着拿枪的男人手里烛台高高扬起来,二话不说就要往下砸。   真把齐厦逼到一定份上,他也有那么一股子狠劲,因此他是带着一下能要人命的觉悟暴起攻击的。   齐厦这一冲出来,一屋子人都愣了,对面被他狠狠盯着的魁梧男人眼睛倏忽睁大。   旁边围着的人中立刻有人作势上前。   “齐厦——”一声惊呼,齐厦的手连着烛台被人架住了。   随后连他腰也被人抱住,齐厦挣了下动弹不得,只觉大势已去,转头看着两手都忙着制服他的贺骁,大惊道:“你!?……”   拿枪的魁梧男人还是坐在原处看着齐厦,神色莫名。   他身后的人手里抢却是直指着齐厦。   贺骁眼风冷冷扫过去:“放下!”   两个人手枪同时放下来,而魁梧男人目光依然没从齐厦身上转开。   贺骁这时候把烛台从齐厦手里拿过去,眼色有些不耐地朝魁梧男人瞟一眼:“这是我父亲,你可以叫他贺中将。”   几秒钟前才达成新成就的齐厦愕然地看着他男人:“……!”   而贺中将矍铄的双眼有些不能置信地看着齐厦,片刻后忍俊不禁地说:“你就是Len看上的人,你果然……”说到这里,他话音顿住,像是思考了一下措辞。   接着他瞥了下贺骁阴沉的脸色,戏谑似地对齐厦说:“你果然很漂亮。”      第56章      贺中将身形和贺骁一样高大,高鼻深目,典型的混血长相,虽然鬓发已夹着银丝,但一双眼睛精光烁然,人站起来的时候能看得出他体型依然强健挺拔,一丝老态都没有。   贺骁的父亲?齐厦一时没回过神。   贺骁很快把他护在身后挡着,对满屋子人不容置喙地说:“回去。”里头自然包括贺中将。   老爷子也不以为忤,眼光在贺骁和齐厦来回扫了扫,对其他人说:“走吧。”   更不计较齐厦出场方式之特别,出门时候他突然停步回头看着齐厦:“明天请你登门做客,Len知道地址。”   一群人鱼贯而出,等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贺骁,齐厦状态还跟梦游似的。   但危机解除,他悬在嗓子口的心顿时放下了,同样放下的还有刚才那份誓与贺骁共存亡的悲壮。   齐厦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贺骁手里的烛台,“……我”不怪他莽撞,谁能想到拿枪指着贺骁头的是他亲爹啊。   贺骁当然也明白,把烛台搁一边,回身,手抚着齐厦的脸颊,“吓坏了?”   齐厦昧着良心摇头,“……没有。”   转而又问:“你爸什么时候到的,你们刚才……吵起来了?”   贺骁俯身把齐厦抄着腿弯打横抱起来,“他晚上来的。”   齐厦下意识地环住贺骁的肩,贺骁抱着他往房里头去,望着他,眼睛里头终于有了些暖意:“不用理他,他说话的方式跟别人不一样而已。”   齐厦说是没吓到,但人回到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   贺骁看着自然有些心疼,在他身边躺下的时候把齐厦整个人抱进怀里。   低头看着脑袋贴着自己肩窝的爱人,贺骁想到这只食草动物刚才出去把不算尖利的爪亮出来挠人的样儿,心里软乎乎的,但又有些后怕。   今晚上来的是自己人,齐厦出去最多一场误会,来日如果遇上真架势,齐厦这样冲出去可就把他自己给交待了。   于是,贺骁说:“以后要真是碰到同样的场面,你找个地方把自己藏好,不用出来……”   贺骁这是实话,他要真到这步,必然有其他安排,最大的可能是救兵随后就到,不用齐厦跟他一块儿冒险。   但齐厦听在耳朵里就像是贺骁让他自己一个人苟且偷生,这一听就不乐意了。   齐厦不等贺骁说完,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怎么行?”   他神色非常认真,随后脸垂下去不肯看贺骁,似有些生气的模样。   贺骁也低下头,抬起齐厦的下巴,小声哄,“不是那个意思。”   齐厦刚才真实体会了一把绝望,只是想着那副贺骁命在旦夕的画面心脏就抽搐不停,忍不住打断他:“同生不行,共死也不能吗?”   这一句话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贺骁震撼于齐厦的决绝,正如他刚才拿着一方烛台就敢出去跟手枪叫板。   而齐厦是惊觉自己的直白,明明还生着气呐,自己跟贺骁这没心没肺的说这种话挺没意思。   于是齐厦干脆扒开贺骁的手,转了个身,只甩给贺骁一个背影。   贺骁愣了片刻,急忙从背后搂住他,下巴贴到齐厦头顶蹭了蹭,深深叹了口气,“你啊。”   贺骁心里头五味杂陈,心疼、愧疚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他爱齐厦,也知道齐厦对他何等挚诚,这个人他这辈子都放不开手。   可是他们头上分明还悬着一把利剑,于是贺骁百感交集也只能化作这一声长叹。   片刻,见齐厦身体僵着显然还是在置气,贺骁嘴凑到他耳边,“那我得好好活,大老爷们累着自己媳妇儿开口就死不死的,太不像话。”   齐厦下意识地回呛:“谁是你媳妇儿?”   贺骁见他语气松快了些,从自己枕头底下摸出个软管单手拧开,里头东西挤在手上,“一晚上弄七回的,还能有谁。”   齐厦不出声,脚蹬了贺骁一下。   贺骁顺手握住他的膝弯,另一只手拉下自己的裤腰,沾着润滑剂的手在下面搓了几把,掀开齐厦睡衣的下摆,找准位置把自己坚定地抵了进去。   齐厦挣了下,但也完全是意思意思似的,没等他动真格的,贺骁就给他腰身给钳制住了。   贺骁用力挺腰,“是谁?”   齐厦喘息着转回头,好看的凤眼睨回来时晕着水光,“禽兽……”话音刚落,随着贺骁的动作,鼻中止不住漫出一声低吟。   贺骁按住他腰胯紧贴住自己小腹,嘴咬着齐厦的耳朵,开口时声音低沉而语气非常郑重。   他说:“就算我真是禽兽……齐厦,你别丢下我。”   仔细听那郑重之外似乎又带着几分忧伤沉郁,与之截然相反的是贺骁身下的动作可谓大肆挞伐。   齐厦很快被他撞得脑子发晕,完全来不及细思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寂静暗夜,很快房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身体相撞的声音。   齐厦到第二天早晨才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昨晚房间里头跟着贺老爷子来的甲乙丙丁,他这几天都在酒店里头见过。   而且这几个人昨晚明显对贺骁也是无命不从的,他这才明白贺骁为什么说来这度假比他现在在国内还安全,合着这是把他叼回了自己窝里。   当然要论真老窝,就在这岛上的,贺老爷子请他去做客的那个住处都比他们下榻的酒店有资格。   齐厦清早一问,那就是贺骁嘴里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贺老爷子开口请他们上门,贺骁我行我素惯了根本无所谓,觉得随便就好。   但齐厦却很当一回事,晨起给自己搭配衣服就花了半个小时,虽然当长辈的确实有那么些不着调,但齐厦还是认为需要挽救一下自己昨天晚上落下的奇怪形象。   贺宅也建在山顶,车在路上顺着围墙开,齐厦望着路边石垒高墙,才知道贺骁在S城那栋海滨别墅的审美观到底是从哪继承来的。   院门左右同样矗立着两座塔楼,而朝着里面望过去,主体建筑高低参差的尖顶跃入眼帘。车再往里开,在楼前停下,齐厦下车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眼前的缩小版的石堡,这院子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坚不可摧的气势。   贺骁左右顾盼,随后对他说:“我们出来得急,原本以为没时间把这收儿拾出来,没想到他早让人打理好了。”   他们进屋,贺中将早在客厅等着了,齐厦生怕再听到昨天晚上那样跟漂亮两个字沾边的形容,主动上前伸手打招呼,“您好。”   贺中将手跟他匆匆握了下,上下打量他一阵,眼中笑刚晕出来就听见贺骁在旁边咳一声,于是正色道:“欢迎。”   如寻常般寒暄,他们刚到客厅坐下,贺骁电话响了。   贺骁拍拍齐厦的手,“我去去就来。”接着瞥一眼他爸才转身离开。   剩下齐厦一个人对着贺中将,有些不自在。   贺老爷子端杯喝了口茶,问:“你喜欢这儿吗?我是说,这座岛。”   齐厦应对最初还是得体的,点一下头,“喜欢,这儿气候宜人。”   但贺老爷子烁亮的眼睛一直锁住他的视线,“比起国内,更喜欢这儿?”   齐厦愣了愣,完全没理解里头的深意,于是愣完只能照着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回答:“人对自己的祖国总有特别的情结,所以,无可比。”   贺老爷子眼光微动,随后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似地朝贺骁的方向望过去。   齐厦顺着他的视线朝窗边看过去,贺骁高大的身影立在窗子前边,手握着电话认真听着,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   而此时,贺骁的电话里头,一个男人正对他认真说着:“您说的那位大夫滴水不漏,我想了些法子才找到了沈先生临终时也在场的一位护士,这些话都是那位迷人的护士小姐亲口说的。需要我弄到魏的那份录音吗?”   贺骁说:“不用,别打草惊蛇。”   那边应了声是,贺骁立刻断掉电话,目光跟齐厦触上,眼中立刻浮出一丝很淡的笑意。   但他眉头依然皱得很紧,这次他用上了自己的人,消息果然来得更快更有冲击力。   午餐时贺骁很沉默,齐厦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因此饭桌上一直是贺中将自己侃侃而谈。   饭后,贺中将对齐厦说:“让Len带你去他的房间看看。”   这一句话说得别有意味,贺骁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没放心上,揽住齐厦的背,“走吧。”   齐厦跟着贺骁上楼,贺骁给他推开门,齐厦一进去就愣住了。   贺骁的房间布置非常简单,一张床,几个柜子,让他回不过神的是,床侧整整一面入墙的柜子,里头摆的都是枪,大小不一,各式各样。   齐厦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他的男人,于是睁大眼睛看着贺骁。   贺骁眼光越过他,落到他脑袋后面的一格,“这是我第一把枪。”   但也仅仅解释到这,接着,贺骁手按在齐厦身后的玻璃,把他整个人圈在自己身前,严肃地说:“齐厦,接下来我要问你的话很重要。”   贺骁英挺的浓眉眉头打着结,眼里没有半丝戏谑。   齐厦全部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来,“你说。”   但接下来贺骁说的话在情理之中,却在他意料之外。   贺骁说:“你知道凶手之所以绕圈让沈邵捷来我们身边刺探,很可能是因为他要的东西跟沈老师有牵连,所以我着手查过所有跟沈老师有关的东西。”   这个话题他们之前讨论过,齐厦点下头,“我明白。”   贺骁眼色深沉地注视他片刻,问:“沈老师给你的遗言,你是怎么解读的?”   这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齐厦一时不太想的起来,人微微一怔。   贺骁原样一字不落地提醒他,“他是这样说的:我人都要到那边去了,最后还是犯上偏心病,为了让憬铭安生过日子,齐厦,老师选择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乔叔,你替我转告他。”   齐厦眼光闪了闪,顿时恍然大悟,目色很快一片清明。   他抬头看着贺骁:“是这样,沈老师那时候跟魏憬铭复合,最没意思的反而成了我和乔叔这两个旁观者,可能这样,他才觉得内疚吧。”   贺骁眼神更沉,他觉得这个答案不具备说服力,沈老师跟魏憬铭复合和让魏憬铭过安生日子有什么关联,而且他们两个人的事何至于对不起齐厦和另外一个人?   最主要的是齐厦不该这么认为,因为他到现在还不知道魏憬铭对他做的事。   齐厦看出他疑惑,于是只能接着解释。   齐厦眼光越过贺骁的肩,幽远地朝对面墙的窗外看过去,过了片刻才把当时的情形娓娓道来。   “沈老师生病前的那一年,魏憬铭纠缠他的手段简直花样百出,而且无所不用其极,我当时住在沈老师家,乔叔是沈老师的密友,我们俩都知道这个人对沈老师做过多过分的事,所以能帮挡着的时候绝对都是不含糊的。”   贺骁说:“比如呢?”   齐厦说:“比如有次魏憬铭就干脆把沈老师劫走了,关在他西郊的别墅不让人出来,这是非法监禁,我当时只能去找乔叔,你也知道乔叔是个检察官,我们俩一块去跟魏憬铭当面对峙,才把人给带回来。”   这下贺骁明白了,所以沈老师最后重新回到魏憬铭身边,彻底辜负了这两个置自身于不顾,倾力为他奔走过的人。   魏憬铭当时什么身份,齐厦放在他面前简直是砧板上的肉,他用那样的手段对付齐厦,可能也跟这些事脱不了关联。   贺骁沉默一会儿,又问出另外一个关键点,“沈老师开始对魏憬铭分明是不想搭理的,后来怎么突然决定回到他身边呢?”   齐厦讷讷地说:“可能因为他查出绝症,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吧。”   话音一落,俊眉微微颦起,“不对,这事说起来真是个迷,就我跟乔叔把沈老师带回来那晚,我们三个人一起喝了点酒,沈老师说他终于认清魏憬铭是个什么货色,只怪自己年轻时候瞎了眼,他还说……”   “说什么?”   齐厦开口时有些犹豫,“他还说……魏憬铭要再纠缠下去,他自有办法送魏憬铭去死。”   齐厦说到这,自己也觉得想不通,“可是三天后他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难道只是因为这三天里头他体检报告出来了?”   贺骁眼色倏忽间沉得像是经久冰封的深潭,按他理出的时间轴,那三天内发生了很多事,沈老师在医院拿到了自己罹患绝症的检查报告。   接着第二天,齐厦出事。   沈老师真是像他在给齐厦遗言中说的,想让魏憬铭过安生日子吗?   未必。   贺骁午饭前得到的消息,这位老先生留给魏憬铭的最后一句话是:“19日那晚的事,那个人如果有往外说的意思,请你送他来见我。”   这是让魏憬铭去杀人,沈老师当时如果是真心想让魏憬铭安生,势必不会这样。   这话说就说了,还让其他人听到,沈老师如果当时不是神志不清,就是拐着弯地魏憬铭下绊子,当然,是仗着魏憬铭最后对他还有那么一些情分。   难怪当时录音的大夫到现在还讳莫如深,贺骁派去的人想尽办法才另辟蹊径从一位在场的护士那套出消息。   可19日那晚是否指的是前一年的9月19,齐厦出事的那晚?   贺骁到现在还不能肯定的一件事,齐厦被魏憬铭算计,沈老师是不是真的知道。   如果是,这个要灭口的人是谁,齐厦出事的知情者就那么几个。   贺骁脑子转得飞快,因此一直没说话。   齐厦突然意识到什么,惊愕而又气愤的问:“要害我的是魏憬铭?”   贺骁目光重新聚焦在他俊美的面容,“现在还不能肯定。”   齐厦想到什么,又问:“乔叔呢,乔叔回国路上的空难……”   贺骁说:“的确是飞机故障,非他杀。”   正在此时,贺骁裤兜贴着大腿的位置,手机一阵振动。   贺骁掏出电话,看了下显示号码,就当着齐厦的面手指划动屏幕接听。   里头也是个男人的声音,这次是英语,“我们顺着线索查,就和您想的一样,您说的那位经纪人吸毒过量是被在场的一个妓女蓄意引诱,而收买那个妓女的是个亚裔男人。”   贺骁有些愕然地看着齐厦,9月19日那晚的知情人,齐厦的前经纪人显然在内。   齐厦见他这幅神色,虽然没听见电话里头说什么多少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能猜到应该是与他有关的极为重要的事。   于是齐厦问:“发生了什么?”   过了好半天,贺骁才艰涩地开口,但没直接回答齐厦的话,而是说:“别对你老师失望,他可能,根本没做让你们失望的事。”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简直不可思议,沈老师在弥留之际,到底布了一局什么样的棋。      第57章      提到自己已故恩师,齐厦下意识地说:“那当然。”   沈老师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他们本来非亲非故,到如今齐厦一直是感恩的,怎么会对沈老师失望。   但贺骁眼下提到这个明显另有深意,刚才贺骁提到的一连串讯息眼下在他脑子里都以碎片的方式存在,根本拼凑不起来,齐厦头完全是懵的,问:“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贺骁胳膊垂下,握住他的手,“来。”   齐厦只好任他牵着,一直到床侧的沙发坐下。   贺骁开口前手下意识地在兜里摸了摸,什么都没摸着,这才想起来他已经好些日子没带烟了。   他手很快放下,侧头望着齐厦完全茫然的眼睛,说:“我从一开始就猜到给你带来杀身之祸的是沈老师的遗物,东西是他瞒着魏憬铭交给你的,魏憬铭是凶手的嫌疑分明最大,可我在最初怀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却没再把他当成凶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齐厦讷讷地问:“为什么?”   贺骁说:“因为沈老师给你的遗言,我解读为,他为了让自己心上人魏憬铭安稳过日子,选择把揭露某个真相这种冒风险丢性命的事丢给自己朋友和学生,如果是这样,就首先排除了真凶是魏憬铭的可能。”   齐厦神色更懵了。   贺骁只得跟他细细掰扯,“你试着想想,凶手一直因为遗物里的东西对你紧追不放甚至想杀人灭口,必然是他有把柄在里头。”   “而沈老师真像我原先理解的不惜让你和乔先生受连累也要把魏憬铭摘出来,这样小心和看重,他的遗物怎么会对魏憬铭不利?”   齐厦这下大概明白了,“进而能推出魏憬铭不是要杀我的人。   贺骁说,“我原本就是这样想的。”   这话一听就是下边还有转折,齐厦紧追着催促,“然后呢?”   下面的事情可能超出齐厦对他老师的认知,但贺骁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坦言相告。   贺骁手盖住齐厦搭在膝盖上的手,“但自相矛盾的是,沈老师临死前,让魏憬铭去杀人。”   果然,齐厦立刻睁大眼睛,手指在贺骁掌心下抽动一下。   贺骁接着发问,但这次话题扯得老远,“我们出门上飞机前,我晚到机场一个小时,当时你是怎么想的?”   齐厦愣了许久才回神,回神时发现怔愣中刚才贺骁的话他完全入耳没入心,讷讷地问:“什么?”   贺骁又重复一次。   齐厦这才缓慢地点下头,虽然不明白贺骁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老实地回答:“我怕你查到侵犯我的人是谁,找上门报复把自己搭进去。”   这就对了,真在乎一个人的态度正是如此,贺骁自问,如果他自己只剩下一口气也要极尽所能把齐厦接下来的几十年安排得妥帖安稳,任何风浪都给他隔绝在外。   而沈老师让魏憬铭去杀人。   齐厦这时候也领会过来,“所以,沈老师忍心让魏憬铭惹祸上身,其实对他已经没多少情分了。”   沈老师真看重一个人是什么表现齐厦太清楚,看着贺骁深沉的双眼,齐厦恍然地说:“他根本就不是真心跟魏憬铭复合?”   所以难怪前几天晚上跟他喝酒时还是一副幡然彻悟的样子,转头沈老师就又跟魏憬铭好了。   但想到理由,齐厦又是万般不解,“可他到底是为什么?他让魏憬铭去杀谁?”   贺骁这下彻底被问住了,此事相关的细节有一部分是还未完全确定。   而另一部分,现在还不到对齐厦明说的时候。   沉思片刻,他选择对齐厦玩文字游戏,“你的前经纪人,其实是他杀。”   齐厦猝然瞪圆眼睛。   他从来就是个表情少有夸张的人,笑怒神色都含蓄,此时无可抑制的大惊失色足以说明他心底的震撼。   贺骁抬手握住他的肩:“齐厦……”   而齐厦很难形容现在的感受,他前经纪人刚死那会儿他心里不是不痛快,再说坦白些这份痛快可能一直持续到刚才,可眼下,他才得知可能的真相。   是啊,沈老师一直明白他被人侵犯跟前经纪人脱不了干系。   齐厦好半天说不出话,再开口时眼圈泛红,“所以……沈老师突然改变态度是想借魏憬铭的手替我报仇?”   贺骁收拢手臂把他抱进怀里,再出声时声音透着艰难的沙哑,“……还不确定。”   事实还不仅仅是这样,如果沈老师那时候知道齐厦被强当晚的全部真相,他要报复的岂止是齐厦的前经纪人。   真要论罪,魏憬铭本身何尝能逃脱,就连……   贺骁想到这,忍着心里头的愤怒、无奈和不安,把思绪收回来。   沈老师当时跟魏憬铭虚与委蛇是一定,但他那张网铺出去要收罗多少人还未可知。   齐厦这时候已经很难控制情绪,手推开贺骁的胸膛,“他是为了我才回到那个人渣身边的,他怎么这么傻。”   贺骁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腰间,按住他的背让他紧贴着自己前胸,“所以我们都错会了他的临终的话,他说对不起你和乔先生,可能是在侧面告诫你,遗物很危险。”   齐厦本来就语拙,此时百感交集之下更是无言以对,只是反复嘀咕,“他怎么这么傻。”   贺骁干脆把齐厦的头也摁到自己的肩窝,“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沈老师把一件能威胁身家性命的东西交到齐厦手上,临终那声对不起,可能也真是悔了。   值得一提的是沈老师同时做出的决定是鼓动魏憬铭去杀人,这是不是说明魏憬铭本来也在他报复对象之列?   进而,他托齐厦交给乔先生的东西,一击致命本来就是针对魏憬铭的,这点也大有可能。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沈老师临终铺陈的一条路,给魏憬铭留下了步步杀机。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齐厦如今性命受胁跟他八年前的不堪遭遇分明就是同一件事。他出事是压垮沈老师的最后一根稻草,沈老师对魏憬铭数十年的怨怼终于变成刻骨仇恨,死而不休。   而沈老师给魏憬铭铺设绝路时,无可选择之下托付给齐厦的东西又成了让齐厦再次沦入窘境的引线。   如此因果,八年前的那个夜晚是缘起。   而暗算齐厦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魏憬铭。   他们是晚餐后从别墅回酒店的,贺中将送他们到门口,问:“真的不用搬回来?”   齐厦不知道怎么回答,但贺骁也没等他出面应付,果断给他拉开车门,对自己父亲说:“东西太多,麻烦。”   贺中将看着齐厦有些发白的脸色,对贺骁不无打趣地说:“男人的控制力和体魄同样重要。”   贺骁淡淡看他一眼,完全不想说话。齐厦脸色不好跟那事没关系,老爷子分明知道,还非得多此一句拿他们寻开心。   齐厦一下午神思不属,根本没注意到长辈越界的荤玩笑,上车前礼貌地对贺中将说:“谢谢您的招待,再见。”   贺中将此时突然正色,“万事放宽心,有贺骁在。我们家人,也从不怕谁。”   齐厦终于领会到长辈的好意,心里头感激得难以言喻,贺中将这显然知道他现在有多麻烦,可是丝毫不阻拦贺骁跟他在一起,甚至还反过来宽慰他。   齐厦再次诚挚地说:“谢谢。”   贺中将没说话,对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上车。   一直回到酒店,齐厦都十分颓丧,他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简直蠢得让人伤心。   倒不为别的,整件事的症结——沈老师私印的原装木盒,是被他大大咧咧弄丢的。石头扔水里还能听个响,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可真是丢得轻飘飘的,声都没一个。   这东西只要找出来,凶手是谁不再是猜测,而且很可能是活脱脱的罪证,立刻就能把那个人绳之于法,不再需要贺骁费尽心思地查。   在泳池边坐着搜肠刮肚一会儿,他仰靠着椅背,对贺骁说:“我真想不起来了,当时那盒子拼不回原状,我顺手收着,回头就忘了,接着就是搬家,要不我们明天就回去吧,回去再仔细找找。”   贺骁说:“不用,现在的情况,你还是先留在这比较好。”齐厦随手扔掉的东西他是见识过的,那个木盒连着里头的东西估计几年前就经由垃圾站被降解或者二次利用了。   另外就是出于安全的考量,幕后凶手是不是魏憬铭他可以继续查,可在头一记闷棍打到凶手头上让凶手不敢轻易造次之前,齐厦还是暂时不要回去冒险。   齐厦也明白,点头说:”听你的。”   贺骁是个行动力强的人,一旦有目标,下面查探都围着魏憬铭和在这件事中丢掉性命的几个人展开。   而他同样要弄清当年沈老师对齐厦出事那晚的情况究竟了解多少。   沈老师已经去世七年,如今旧事重提,贺骁必须知道齐厦当晚究竟是怎么离开的,他选了一条最近的路走。   而贺母的效率比他想象的更高,当天晚上,贺骁接到母亲回复的电话,贺母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他:“这件事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直说?”   贺骁无言以对,当年被魏憬铭算计,那几天母亲刚好出差,之后母亲回来他也没提。他是个成年人,心里愤怒归愤怒,反正魏憬铭的腿已经被他踹断了,找妈告状那等行径对他来说太幼稚。   当然魏憬铭也没脸直言,当时只说是自己摔的,估计对底下人还有交待,否则不会让贺母被隐瞒到今天。   贺母现在才知道真相,简直一脑门官司,但顾及眼下有正事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对贺骁说:“你想的没错,那天晚上就是沈先生亲自上门来带走齐厦的,老陈说,沈先生到的时候听说齐厦已经被送进房间三个多小时,受不了打击,在客厅还一度晕过去。”   贺母从来没爱过魏憬铭,成为魏太太后才知道有沈老师这么一号人,后来听说他和魏憬铭的事,对这人除了一丝半点的同情外,没有其他感受。因此叙述整件事也不带多少感情色彩的偏向,纯论事的语气。   贺骁没出声,沈老师果然对魏憬铭的罪状心知肚明。   原来,真是他亲自把齐厦接回去的。   贺母接着说:“沈先生昏过去,人醒来得也快,醒来后直接跟魏憬铭说他生病活不长了,求魏憬铭放过他也放过他身边的人,魏憬铭吃惊不小,这才让人把齐厦从……你房里带出去,交给他。”   贺母这一席话简直是从不同场景把那天晚上的事重现一次,贺骁听着只觉得心里头翻江倒海,他沉沉“嗯”一声,再说不出别的话。   这世上最大的无奈莫过于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了,时间无法重来。   他长久沉默,贺母有些担心地问:“Len,这件事如果齐厦本人知道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贺骁喉头像是被什么封住似的发不出一丝声音。   贺母又说:“我看得出来,齐厦脾气多少随他父亲的倔性,有些真相太残酷,一辈子不知道未尝不是幸运,你说呢?”   贺骁开口时声音嘶哑地像拉锯,“我自有打算。”   说着朝齐厦望过去,他们昨天买的木雕边角有些毛糙,齐厦此时正坐在书桌前拿指甲锉小心地打磨,一双眼睛被灯光映着,剔透如水。   这个人就像水一样的清泠和柔软,悄然无声地渗进自己的生命,贺骁现在不知道他会不会像来时一样,最终有天也一滴不剩地流淌出去。      第58章      凡走过的必留下痕迹。   也就是第二天,另一个消息传回来,曾指使过沈邵捷的那位会计师表面看起来只是很多年前跟魏憬铭有过一次合作,之后明面上往来不多,但私下其实一直有联系,还十分密切。   会计师目前唯一的亲人就是他妻子,一个连着十来年跟社会脱节的家庭主妇对自己丈夫的死不是没有疑议,但奈何能力有限人轻言微,拿着大笔遗产又被人恫吓,根本没有在公众面前发声的可能。   只要有丁点火星在,加上有心人拾柴把这一场火烧成熊熊烈焰也不并非不可能。   贺骁从女人那里得到的是一份谈话录音。   几句日常交谈,但其中重点有两句。   先是魏憬铭,“进来时运不顺啊,沈邵捷现在是个麻烦。”   接着是会计师本人,“你想让我怎么做?”   也就是这个录音坐实了魏憬铭幕后黑手的身份。   齐厦坐在贺骁旁边听得一愣一愣,随之又恨得咬牙切齿,“真是他!?”   贺骁眼睛里头像是凝着两团黑雾,但跟齐厦说话时声音极力放得和缓,“放心,任他是谁也别想逃。”   就像贺骁曾经对魏憬铭说的,如果被他得知齐厦受袭的事跟魏憬铭有关,魏憬铭死路一条是必然,他的时间用来给这个人渣找个合适的死法。   沈老师的遗物已经不在了,眼下要跟魏憬铭清算只能找个切入点至少先闹到能立案的地步让他接受审查。   魏憬铭生意做了这么多年,在S城也算是树大根深,各方利益关系盘根错节,但有靠山和盟友自然就有对头,而这对头还跟他势均力敌。   之前只是把会计师的命案跟魏憬铭没联系到一块儿,如今把柄都送到手上了,真想让魏憬铭倒霉的人就没有闲着的理由。   所以,原先有些东西经由网络传到公众面前的不可能也变成了可能。   长微博是会计师妻子本人ID发的,标题是:“关于我丈夫死因的诸多疑问,请看到的各位帮转,只求让他泉下瞑目。”   里头有会计师死亡当周本人公务私事各项日程安排,时间一直到他死亡三天后,甚至还预约过周末带着妻子去郊外温泉度假村,一点不像是将要轻生的人。   并且提到了那个录音,录音时间是会计师死前一周,不得不说确实是疑点。   这一条微博通过有心人的渠道发出去,起先转发就被删除,但公众对此类事件的热情不低,之后又变成存图重发,原博被数次删除以及大批封号事件不多时就引起公愤。   接着热门话题顺着公愤诞生,“社会精英一夜横死,亿万富豪恃强行凶?”   不到三天,这件事闹得赫赫扬扬,警方本来就没结案,魏憬铭接受讯问,从警察局出来他一副无愧于心无可奉告的样,被人护着从围拥成一团的记者中间穿过去上了车。   而魏憬铭的律师回头对记者说:“魏先生很同情那位女士,并且对她丈夫的死深表遗憾,但她断章取义的做法我本人很不认同,这是诽谤,出于对集团利益股东利益负责,我们将诉诸法律。”   但是很快,另一把火又添上去,沈邵捷被贺峥嵘带着去投案,他是死而后生的人,知道魏憬铭本来就不打算让他活着,这次豁出去交待了全部。   会计师知道太多魏憬铭的秘密,魏憬铭有足够的杀人动机,而沈邵捷曾经被支使到齐厦别墅的供词又让此事跟齐厦受袭被并案调查。   齐厦一被牵扯进来,恰如一石惊起千层浪,   整件事彻底失却被压下的可能。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虽然证据依然不算确凿,但魏憬铭一举一动都被放到了警方和有心人的眼皮底下。   而齐厦也不得不回国了,在酒店里头看完贺骁让人整理出来的全部过程,齐厦没说话。   贺骁说:“别担心,眼下就算你回去,魏憬铭也不敢轻易对你动手。”   齐厦的思维非常直接,他眨眨眼,“那就是说,《离亭宴》我可以继续演下去了吗?”   贺骁啼笑皆非,“你现在就这点感慨?”毕竟性命交关的事,齐厦居然先想到他的戏。   齐厦愣了愣,但第二个想到的依然不是他的性命,立刻起身走到贺骁身后,俯身从背后把贺骁连椅背一块抱住,头枕到他肩膀,沉默片刻才开口:“我何德何能,能遇见你。”   齐厦这一句话说得极为动情,贺骁听着不是不动容,但还是抬手拍拍他的手,逗着他说:“好好珍惜。”   齐厦说:“好的。”   贺骁被他认真的表情逗乐了,正要拉着人揉搓亲热一会儿,门铃响了。   知道他们返程在即,贺老爷子这是来送人的。   齐厦在酒店住了这么多天,有了点住家的样,见长辈来立刻去倒水,留下父子两个在客厅里。   贺骁这次大肆出动他自己的人,贺中将对他在做什么当然心知肚明,想到他对魏憬铭的手段,等齐厦背影从客厅消失,对贺骁摇摇头说:“这可不像你的个性,管他魏憬铭是谁,敢动你的人就得先按死他再说,反正你也不是不能全身而退。”   贺骁是什么作风,势如雷霆,出手但求一击致命,但贺老爷子这时候说这番话就有些别的计较了。   贺骁对他淡淡地说:“齐厦还要演戏。”   贺骁的退路在哪,当然在贺中将这里,贺中将巴不得贺骁和齐厦最后都不方便待在国内,都到他身边来。   毕竟还指着贺骁子承父业,他现在挺担心齐厦把贺骁给拐跑了。   听到这一句,贺中将心里一沉,叹了口气,“没出息。”但贺骁从来数一不二,他也勉强不得,因此话也只能说到这。   不是,他说一不二的儿子,怎么谈个恋爱就变这样了?   齐厦端水出来,父子两人的谈话就此打住。   接着贺骁去接电话,客厅里头只剩下贺中将和齐厦两个人。   这种情况齐厦通常是不会先说话的,贺中将跟他大眼瞪小眼的觉得有些无聊。   贺中将喝了口水,杯子放下,突然对齐厦严肃地说:“毛主席说:一切不以结婚为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齐厦一怔:“……”厉害了,一辈子在国外的人还知道引用领袖的话。   还没等他回神,贺中将神色更加凛然,“你俩想过结婚的事?”   齐厦转瞬就被质疑耍流氓,完全没想到这句话老爷子应该问自己儿子,更忘了贺中将到贺骁出生都没结婚。   他神色呆滞片刻后,诚实地回答:“想过,就是我国籍在国内,国内现在不支持同性婚姻。”   就比如楚绎结婚也是在国外注册登记,齐厦对其中关节还不太清楚,前一阵有心问,但同时也知道自己活得朝不虑夕,说一点都不怕带累贺骁是假的。   贺中将被他呆呆的样子逗得心里一阵乐,表情更威严,“那你跟贺骁求过婚吗?”   齐厦的神色立刻比木鸡还木鸡,接着惭愧地说:“没有。”   贺中将忍俊不禁,原来贺骁喜欢这种漂亮可爱的小傻瓜。   他神色却越发肃然,一副你们年轻人不像话的样儿,从兜里掏出个精巧的盒子,放到茶几上推到齐厦面前,“拿去求婚。”   漂亮可爱的小傻瓜一时没回过神,“啊?”接着茫然地拿起盒子打开,看着里边的一对古董式样男戒,“……”   齐厦第一反应就是求婚戒指必须自己买,于是又把首饰盒合上,说:“这不好。”   贺中将哪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瞟一眼落地窗外的贺骁的背影:“Len成天跟着你,你去买戒指还有惊喜可言?拿着,这是传家的婚戒。”   齐厦顺着他的眼光一看:“……”言之有理。   既然是家传婚戒,齐厦就只有先收着回头再告诉贺骁了,他这时候想通了,他可以先拿这个求婚给贺骁惊喜,然后自己再买一对。   于是齐厦把盒子收下,小心地放进口袋,对贺中将诚恳地说:“谢谢您。”这简直是五好岳父啊,不过,好像有什么不对。   贺中将这辈子连着两次吃过当出手时不出手的亏,怕儿子走他老路,戒指本来是备着让贺骁求婚的。眼下把局面忽悠成了齐厦主动求婚,自然志得意满。稍微有点可惜的是,看不到贺骁被求婚是什么表情。   他满意地对齐厦说:“求婚态度必须诚恳,贺骁一定会高兴。”   齐厦此时那叫一个豪情满怀,虽然长辈跟他说这个有点让人不好意思,但强行忽略掉那丝臊意说:“您放心,谢谢您。”但还是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   等贺中将离开,齐厦晚上收拾东西,背着贺骁把戒指放到行李箱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贺骁祖传的婚戒会是一对……男戒。   齐厦回国这天一出机场就被记者围住了,这是策略的一部分,如今事情宣扬得越广,越没人敢对他动手。   里外三层都是话筒和摄像机的场面他再熟悉不过,但也是暌违几个月,此时被乱哄哄的人声吵得有些恍惚。   幸亏贺骁和来接机的几位护着他往车里去,旁边有记者问:“听说你和魏憬铭先生是旧识,你对他是什么看法?对你动手的是他吗?”   齐厦按事先安排好的答案回答:“我只能说整件事我都问心无愧,我相信司法会给我公正。”   在场记者发问都差不多,但齐厦将要走到车门口的时候,却出来一个不同的声音,“之前性向事件,你指控了街拍拥吻是用假照片构陷,却一直没有向公众回应你和身边这位保镖先生的关系,请问你们真是同性情侣吗?”   齐厦步子顿了顿,跟贺骁短暂对视,没有回答,但转头目光寻到那位记者,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眼底光芒璀璨,人群中有相机的快门咔嚓按下,画面瞬间定格。   这张照片一直到很多年后都被粉丝津津乐道,结合后来与齐厦有关的无数传闻,对于在数不清多少次在镜头前展示自己的齐厦来说,当之无愧,这是他最美、最动人的一刻。   就着这份动人,贺骁直到坐进车里还有些神思不属,把齐厦拉过来坐到自己腿上,从身后抱住他,好半天才说:“没否认。”   齐厦那一番孤勇之后此时人也讷讷的,脑袋顺势朝后靠着贺骁的肩,说:“没否认。”   贺骁手掌对着他的手掌,两个人十指交握,“想清楚了?”   齐厦却没直接回答,“今年公司有个新人要去冲金凤奖的新人奖,我姐他们一直在着手办这个,据说赢面很大。”   他眼神带着憧憬地望着车顶和隔板交接处,“等他们不再需要我了,我就不再当偶像,只做一个演员,那时候,我偶尔接个话剧或者电影,既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又能有更多时间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齐厦这一段话带着一切回归本心的安详和释然,他说得非常平静,宛如尘埃落定。   可那平静里头又有他近乎执拗的奋不顾身,贺骁知道齐厦很早就奋不顾身了,在仍恐惧着同性关系的时候,在他们前途尚不明朗之前。   贺骁同样知道,齐厦就是在最纠结的时候,也没用同样的纠结折磨他,只是自苦,直到自己慢慢一步步走出来。   贺骁环在齐厦腰上的手又收紧了些,下巴抵着他的肩,“好,依你。”   齐厦是在回国的第三天见到魏憬铭的。   这时候魏憬铭情况比他们回国前更加焦头烂额,警方收到一份匿名寄来的照片,上边是魏憬铭在他书房跟一个男人说话。   男人只拍到一个侧脸,但当代的鉴定技术何等发达,调查人员引起重视后把会计师坠楼当晚,那栋旧楼门厅的监控翻出开又查找一遍,发现里头有个管道工打扮的人即使蒙着脸,从身体和眼周的骨骼分析,跟照片上的男人极为吻合。   管道工是真的管道工,这些警察事先就排查过,但是这回再次上门,店主告知他们人已经走了。   这件事齐厦当然是从贺骁嘴里听说的,当然他不完全明白贺骁从哪知道的调查进展内幕。同样不明白魏憬铭为什么会雇佣一个管道工。   贺骁耐心地跟他解释,“能把坠落做得连尸检都分不清是自杀还是他杀的,那是职业杀手,他们也是需要身份隐藏的。”   齐厦顿时觉得现实比电视剧更加令人叹为观止,魏憬铭比他想的更加穷凶极恶。   因此,这天录完口供出来在走廊里遇见魏憬铭,齐厦眼神十足鄙夷。   魏憬铭此时对罪责仍能推搪,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从容神色,在将要擦身而过的时候深深看了齐厦一眼。   齐厦冷眼对着他。   这就是一次不期而遇,但齐厦没想到的是,他们刚到电梯门口,刚才跟着魏憬铭的人其中一个追上来了。   齐厦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头,看清是谁便跟贺骁一起站在原地没动,都想看这人有什么花招可耍。   结果男人瞟一眼贺骁,对齐厦意味深长地说:“魏先生说,虽然你已经不把他当长辈了,但他还是把你当成自己后辈看待,他让我转告你,来自最亲近的人的伤害才最致命,让你小心,不要被身边的人欺骗。”   这句话很显然是针对贺骁,贺骁眼色都没变一下,魏憬铭还是这么不入流。   但齐厦一听怒不可遏,冷冰冰地对男人说:“你也替我转告他,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说起来还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的,只有挑拨人家两口子关系这点手段,这要是我,我就找块豆腐撞一撞。我脑抽了吗,不信自己人信他?”   男人蹭了一鼻子灰,转头就走。   齐厦对着他背影说:“一定把话给我带到了。”     第59章      魏憬铭接受调查,一直咬死杀害会计师的男人并非受他指使,并宣称沈邵捷到齐厦别墅伺机偷窃与他没有任何关联。   作为嫌疑人,虽然配合调查是必须,但他犯罪证据尚未确凿,依然没有走到绝境。   而接着,有记者就魏憬铭的事儿采访贺母,贺母的回答不算露骨,但等同于从背后给了他一闷棍。   贺母对记者说:“我已经终止了跟魏先生公司所有项目的合作,坦白说,我很失望。”   不管她是不是真在魏憬铭阵营,只要她这个前妻和曾经的合作者的身份在,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放到公众面前就具有说服力。   知道魏憬铭罪证落实尚有难度的毕竟是极少数人,这个失望可以解读为魏憬铭官司缠身给集团带来的窘境影响他们合作,损害了她的利益,这是事实,不能说她是诽谤。   可不明白真相的大多数,他们更愿意相信贺母透露的是案件内幕,猜测这个让她失望的原因极有可能跟谋杀案有关。   魏憬铭公司股价连着几天跳水,公司连发几道声明依然无济于事。   而小年这天下午,事情又有了新发展,魏憬铭公司股东在搭董事会上联手“逼宫”,“提议”他辞去董事长的职务。   齐厦听说也是一愣,“真的?这意味着什么?”   贺骁笑着说:“他一旦失去决策者的身份,原先背后支持他的人好多就得观望了。”   简单说就是观望魏憬铭这一关西否闯的过去,能平安着陆再谈后事,要是不能,犯不着为他把自己往旋涡里拉。   魏憬铭原本有钱有势,如今这“势”去了一半。   齐厦想到他曾经仗势欺人对沈老师的纠缠和对自己的戕害,心里莫名痛快。   而更令人高兴的是,魏憬铭目前自顾不暇,一直罩在齐厦头上的乌云正在逐渐散开,他出门不再像元旦前一样那样惶恐小心,也不再担心跟自己倾注过不少心力的《离亭宴》失之交臂。   《离亭宴》公演前最后一次全剧彩排就在下午。   齐厦听贺骁说完,收拾自己准备出门的时候,眼光与贺骁透过镜子对视,嘴角的笑容虽然浅淡,但其中的感激毫无隐藏,他知道现在的局面是谁给他的。   想到什么,他理领口的手突然停下,问贺骁:“我该怎么感谢你妈妈?”   贺骁扳住他的肩让他面向自己,抬手给他把扣子扣严,调侃着说:“与恶势力做斗争是一个正直勇敢的公民应该做的,不用谢。”   可是前些天贺母突然发声显然是为了他,齐厦正想什么,手机铃声在兜里响起来。   拿出电话一看,正是贺母,齐厦有些意外,看贺骁一眼,连忙划开接听。   而贺母在电话里头跟他寒暄几句,说:“今天小年,晚上跟Len一块过来吃顿饭吧,你们有别的安排吗?”   齐厦急忙诚实地回答:“没有。”   且不说他心里头对贺母正揣着感激,就没这回事,贺骁父母他也是理当尊重的。   因此齐厦没有拒绝,接着贺母给他一个地址,并不是他去过的那栋。   电话挂断才想起来他没征求贺骁的意见,齐厦忙解释:“今天小团圆,长辈开口,咱们反正也没事,我就自作主张了。”   贺骁笑着说:“我听你的。”   接着从齐厦手上拿过电话看了母亲发过来的地址,看了眼说:“得过跨海大桥。”   齐厦回身对着镜子整理发型,想到什么,眼神突然定住了。   跨海大桥那一头的市民广场今天晚上有个焰火晚会。   齐厦本质是个浪漫的人,他要求婚,要惊喜,又不想太刻意,贺骁成天跟着他身边,他不好准备,焰火晚会这可不就是个机会吗?   齐厦这么一想着,脑子里头画面感就出来了,试想想,深夜车停在幽静的半山,背景是夜幕中花团锦簇的焰火,如此情调简直可遇不可求,错过今天,更待何时。   齐厦脸有些发烫,但他还是果断地对贺骁说:“我去挑件大衣。”   做好打算,齐厦一直到剧团心脏都跃跃欲试地突突跳着,更衣室,他把戒指给带出来了,换衣后避开贺骁的视线,小心地把首饰盒揣裤兜放进储物柜里锁好。   贺骁眼神扫过来,看他钥匙反拧了好几圈,“今天这么谨慎?”   齐厦说,“我一向很谨慎。”   这等大事,他怎么能不谨慎。   他戴头套,整理戏服,一个古装的翩翩佳公子逐渐呈现在贺骁面前。   齐厦宽袍广袖的样子自有一份风流,正如那剧本上的人走出来。   贺骁看他片刻,“幸好能让你接着演。”   齐厦此时情绪已经提前进入求婚状态,看着眼前高大沉稳的男人,许多个画面在脑子里幻灯片似的播放,都是他跟贺骁,从开始到现在。   酒会初见时那一方露台,贺峥嵘会客室他们隔着一层玻璃的对望,关于魏央的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或许贺骁曾经想过离开,但他最终还是留住他了。   最初心动时的连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期盼,曾经拦住他脚步的心里头那道不算坚实的壁垒,幸好贺骁够勇敢,他们才不至于错过。   从开始到现在,他对身边的危险浑然不觉那样久,贺骁默默承受着,齐厦知道这一刻来得多么不容易,正是眼前人一路相伴,倾心相护,他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此时外边舞台大幕已将拉开,听着有人叫上场,齐厦应了声,眼神深深地看着贺骁,一句话道尽全部感怀,“幸好有你。”   接着上前,展开双臂抱住贺骁,没有情欲,但他胳膊收得很紧。   匆匆一个拥抱,齐厦转身上台,这是他最好的时光。   齐厦一入戏就心无旁骛,可是这一次,他知道贺骁在台下看着他,就像这些天很多次全剧彩排,贺骁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一样。   一次一次,直到旁边其他人看过很多次,最初的热情熄灭,甚至开始打盹。可是,他每一次回眸,都能撞上贺骁专注得像是根本转不开的眼神。   台上,幕起,他演的是别人的人生。   剧中的公子和将军在酒宴初遇,一幕一幕过去,相识相知,本来两个差之千里的人,竟然用那样奇特的方式走在一起。   这是别人的故事,又何尝不是他的。   台上他演了别人的人生,台下的贺骁是他的将军。   这一次彩排非常顺利,终于到临近终场。   台上,将军站在齐厦面前,“你来送我?”   齐厦说:“我来谢你。”   秋末长亭,乐声比风更凄清。   齐厦说:“这一杯酒,谢你不厌弃我荒诞愚钝。”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谢你庇佑之恩。”   齐厦这两句台词说得尤为诚挚,他知道谁在听。   告别的台词,此时用来一诉衷情。   听将军诉尽宏志,他未置一言,俯身一记长揖,转身而去。   可是于幕落的瞬间,眼神忍不住瞟向台下那个总能听懂他在说什么的人。   戏中将军马革裹尸,公子做了一辈子不操琴的琴师。   如是阴阳两隔,拿现实相较,才越发知道眼前似水流年,现世安稳,更当珍重。   幕落,掌声四起,齐厦眼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台下,而贺骁的眼神越过许多人跟他对视。   戏里戏外,齐厦一下没分清,他觉得无数载穿梭似箭的光阴似乎就在这一刻凝住了。   这无疑是一个美好的夜晚,至少到车开在路上时还是。   正是小年夜,车往贺母别墅去,经过跨海大桥的时候,对岸晚会应该是已经开始预热,有大朵的烟花在漆黑天幕绽开。   那五彩斑斓的光映在车窗上,也一直映进齐厦明澈的瞳仁中。   贺骁车开得不快,空出一只手稳稳覆住齐厦的手,侧头瞟他一眼,“你今天有些不一样。”   齐厦微怔,不让贺骁看出他在打算什么,“可能是公演前的兴奋。”另一只手放在外套兜里紧紧攥住他的戒指,那是属于他们的天长地久。   齐厦揣着满怀的跃跃欲试,可是车下了跨海大桥,朝着夜幕下远处横卧起伏的山峦开去,他眼皮突然跳了跳。   接着心里头开始发毛,很难说清的感受,就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他眼睛里头亢奋的光彩只是倏忽停滞,贺骁甚至并没有看他,但还是敏锐地察觉。   贺骁脸对着前方的路面,眼神又扫过来,“怎么了?”   齐厦回神很快摇头,“没什么。”   自己就是兴奋过头了,齐厦想,可是在贺骁放慢车速把手伸向他的时候,还是用力握住贺骁的手。   请他们上门吃饭,贺母是早有准备的,从迎着齐厦和贺骁进门时,气氛依然欢愉。   贺母问他们在国外的行程,齐厦就笑着回答。   佳节良宵,齐厦倒是有另外一个顾忌,进门,他眼睛止不住在屋子里扫了一圈。   从国外回来,他就再没见过魏央,今天即使最后带妆彩排,魏央的角色也是别人给替的。   因着魏憬铭的事,齐厦想到魏央不是不尴尬,魏央本质不坏,在一起排练几个月他们在一次相处还算愉快,可眼下齐厦是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了。   贺母看出他在想什么,脸上笑意淡了几分,但还是安抚道:“央央现在在美国她小姨家,既然她想演戏,我就提供机会让她走得更远点。你放心,她虽然性子张扬,大是大非还是有数的。”   齐厦感怀之余又有些惭愧,贺骁的家人和贺骁一样,给了他最大限度的接纳和包容。   饭桌上笑语晏晏,齐厦看看身边的沉稳如山、好像永远都能放心依靠的男人,又看看对面慈祥的长辈。   天伦之乐,其乐融融,没有阴翳,没有隔阂,这也是他和贺骁最好的时光。   贺母甚至提到她年轻时候也是个艺术爱好者,她说:“我那时候收藏的黑胶唱片到现在还好好的,吃完饭带你们去看看?”   长辈的热情邀请,齐厦当然不能不买账,朝贺骁看一眼,想到贺骁每次说到“依你”两个字时候的纵容,再次替他做主,“好的。”   而贺骁虽然保持着一贯的进食不语,眼神却带着宠溺地回视他。   这一天到这个时候为止,齐厦心情都美好到极致。   大概极致的美好总是稀缺短暂,这一顿饭吃完,齐厦和贺骁跟着贺母往楼上去,一直深埋雪藏的真相,终于离齐厦越来越近。   贺母的收藏品大都放在一间休息室,一行人上楼,贺母回房换衣服,让家里阿姨先带他们进去。   齐厦和贺骁一起进屋,眼皮又开始跳,但这次他没惊动贺骁,抬手揉了下眼睛,跟贺骁一起在靠墙的沙发坐下,打量房间里的陈设。   这间屋子是做起居室布置的,很纯正的北欧风格,他们右手边一整面墙都是雕塑瓶罐的摆设,各式各样,有中有西,杂而不乱。   齐厦默默欣赏一会儿,眼睛朝着靠窗边望过去,眼神突然顿住了。   两扇窗之间靠墙的木几上摆着一个造型古怪狰狞的石雕。   齐厦怔了片刻,家里阿姨正好给他们倒水,顺着他的眼光看一眼,笑着说:“这是太太家的族徽。”   齐厦脸色瞬时惨白如纸,贺骁见他不对,“怎么了?”   齐厦像是触电似的惊觉,把眼神收回来,对贺骁勉强笑下,“没什么。”   接着,他垂下头没再说话,人依然坐着没动,但颤动的睫毛能看出他此时心情何等的不平静。   贺骁眼神顷刻转沉,目光朝那个石雕瞥过去,片刻又收回来。   而齐厦一直没有看他,像是耐不住屋子里头可怕的沉默,倾身上前去端茶几上的茶杯,只是他力道毫无控制,手刚触碰杯沿,里头茶水随着杯身倾斜猛地荡出洒在茶几木面。   他有些无措地缩回胳膊,由始到终,眼神都直直的,整个人像是三魂七魄被抽走一半似的。   贺骁明白,这里很多东西都是从贺母跟魏憬铭同住的那栋别墅搬过来的。   贺骁大概也明白接下来的节目怕是继续不下去了,这一天终究要来,他从来都不是个不能承担的人。   他伸手攥住齐厦的手腕,“走,我们回家。”   齐厦掰开他手指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这才抬头迎上他的眼神,眼中的惊恐毫无遮掩,支支吾吾地说:“不用……不是还要听阿姨收藏的黑胶吗?现在回家……算什么?”   贺骁心疼得像是被什么在生割活剐,但由着齐厦继续坐在这自欺欺人地粉饰太平更加残酷,因此他把齐厦拖走的动作完全不容抗拒。   齐厦只是最初本能地挣扎,随后就默默走在他身后,不再说话也不再反抗。   沉默一直维持都他们上车,车从别墅院子开出去,沿着山路行驶到半山腰。   车停下的时候,山间十分幽静,可是远处有烟花炸开的五光十色,映着天空的靛蓝,瞬间绚烂已极。   和齐厦想象中求婚的场面背景别无二致,齐厦垂在身侧的手隔着大衣触碰到首饰盒的坚硬,那是他想要的天长地久。   他身边坐着的是他的英雄,他的将军。   齐厦坐着没出声,许久,贺骁动了,贺骁身子朝他凑近,手按住他头侧的椅背,艰涩地开口:“是我。”   无头无尾的两个字,并没说清什么是,但齐厦猝然转头,晕着水光的眼睛看向贺骁,“不是你。”   贺骁喉头被哽了下,再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是我。”   齐厦像是有重重天雷劈在头顶,目光一刻不离地锁着贺骁的眼睛,“怎么能是你!?”   齐厦这时候脑子已经有些恍惚。   但恍惚间仍有些声音在耳朵边上吵得人烦不胜烦。   一会儿是他经纪人。   “人家董事长公子很喜欢你的《雏鹰》,也算你半个粉丝,你见见又怎么了,端得跟个贞洁烈妇似的。”   还有贺骁曾经对他说的:   “我也是你的粉丝,《雏鹰》我从头到尾都看完了,就为看你。”   那个被称之为族徽的石雕,在那个噩梦般的夜晚,齐厦被人抱出去的时候曾经片刻清醒中的一瞥见到过。   他当时脑子什么都分不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又是在哪里,可是只是一眼,那狰狞凶兽的面目,他记住了。   只是印在脑子里,这么多年,这个东西是真实存在还是他梦中臆造,他从没分清过。   他没想到今天居然能得以重见,居然是在贺骁母亲的家里。   他想宽慰自己这只是个误会,可贺骁没许他躲。   齐厦此时脑子乱成一团麻,真实残酷得让他无法接受,但可笑的是有个念头居然一闪而过:那个人是贺骁,那么他也算是从头到尾都只有这一个人。   甚至优先于他受辱的事实,齐厦这时候最大的激愤莫过于这件事否定贺骁本身,他不可置信地嘶吼出声,“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怎么是贺骁?怎么能是贺骁?   这是他最寄托了所有的信任和感情、还想要寄托一辈子的人。   但贺骁凝住他的目光沉郁得如此真实,齐厦觉得自己好像由始自终都被一张网罩住,全世界都颠倒错乱。   这是给了他八年噩梦的人。   他转开眼睛,而贺骁这时候低下头,沉声说:“那不是我的本意,我被下了药,我怎么可能清醒着伤害你。”   这句话对齐厦来说像是满世界雾霾中的一道光,齐厦眼睛闪了闪,事实就是这样让人无奈,到这个时候,只要贺骁开口,他选择相信几乎是本能。   而贺骁另一只手伸到身后摸了摸,拿出来什么递到他面前,“我以前对你说过,要是有天我对不起你,你就用这个收拾我。”   齐厦转头,那是贺骁曾经送给他的匕首。   没等他说什么,贺骁把刀柄塞到他手里,“这个承诺到现在还算数,但要是一刀下去我还活着,我们从头开始,接着好好过日子。”   手心触碰到冰凉坚硬的金属,齐厦手指猛地瑟缩一下瞬间就闪开了。   他不知道贺骁为什么会把这个随身带着,更不知道贺骁随身带了多久,齐厦胳膊抬起来按住贺骁的胸膛用力往外推,“你疯了!你走。”   但贺骁胸膛坚实宛如铁壁铜墙,他手腕很快被贺骁握住。   贺骁的声音透着浓得化不开的苦涩,“你在这儿,我能去哪?”   贺骁深沉的双眼在车厢晦暗光线中死死锁住他,再开口时声音极为嘶哑粗粝。   贺骁说:“齐厦,我这辈子没遇见过像现在这样让自己犯难的坎,我知道你也是,这次,你能陪我走过去吗?”   你能陪我走过去吗?这一句话简直击中齐厦软处十环,以他的软乎乎的善心和傻乎乎的责任心,这句话从贺骁嘴里出来,就算一百个齐厦加在一起,也是绝对说不出一个不字的。   齐厦虽然心底还是意气难平,但好半天硬是没说出拒绝的话,只是怔怔的,也没想明白为什么。      第60章      齐厦脑子是懵的,再没说任何决绝的话,但还是让贺骁把他送回了他自己家,而非去他们这些天一直住着的贺骁的海滨别墅。   贺骁知道这就是他能接受的极限了,眼前齐厦状若失魂的样他看着心疼,但他没后悔让齐厦知道真相。   齐厦看到那个石雕就已经意识到他们可能发生过什么,但以他的个性把这事自己放心里头反复纠结折磨自己几个月乃至几年都不是不可能,一次说穿,是长痛不如短痛的选择。   齐厦性子其实孤冷,贺骁知道自己是唯一能让他彻底放心倾诉的人,正因为如此,才无法隐瞒,他不能让齐厦最后对着他也只能把猜疑隐藏在强颜欢笑底下。   车原路返回再次经过跨海大桥,天边缤纷流光正上演着一场烟火盛宴,齐厦身子无力地靠着椅背,头一直朝着窗外。   他这才发现,原来烟花那片刻爆发的绚烂熄灭之后,剩下的就只是凄清。   这并非祥兆,所以求婚这种事果然本来就不该选在这一晚。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回到齐厦家,别墅上下两层都没其他人。   摄像头事件后,保镖AB被贺峥嵘召回,而齐厦几个月除了话剧就没其他工作,女助理常乐现在也是工作室另一位新人的经纪人,日程安排非常满。   从楼下到楼上都是一片沉寂,相比不久之前,眼下看起来有种曲终人散的落寞感。   齐厦回他自己的房间,把窗和临着露台的门都打开透气。   接着,他脚步就停在露台,感觉到贺骁依然站在他身后,问:“你说你被下药,谁干的?”   见他终于有主动探知全部真相的意思,贺骁果断答出了魏憬铭的名字。   齐厦心头蓦地腾起一团火,“他怎么敢?”   话几乎脱口而出。   贺骁一怔,“……”心里头五味杂陈。   即使直面残酷的现实,齐厦为他不平几乎是本能。   而齐厦说完就反应过来了,也立刻愣住,赶紧闭嘴。   他原本侧着的头缓慢地变成面朝前方,恨不得自己把舌头给咬了,贺骁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他简直蠢得让人伤心。   齐厦这一悲愤,脑子转不动是必然,所以情不自禁为贺骁鸣不平的几分钟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齐厦转过头对贺骁不可置信地说:“所以,也是他让人带我过去的?”   贺骁想把齐厦抱住,可是终究不忍在这个时候看到他惊怵的眼神,眼光一刻不离地落在他线条优美的侧脸,沉声回答:“是。”   齐厦听完垂眸不语,只是呼吸声粗重了些。   两个人又重新回归静默,齐厦抬眸看一眼贺骁,随后脸转向露台外遥远深邃的夜空。   这要换个人势必接着摸清自己被害的细枝末节,但齐厦再开口时,却问出在他脑子里纠缠了一路的话。   他像是鼓足莫大勇气似的说:“所以,你一直对我好,是因为内疚?”   贺骁愣了愣,这是他的齐厦,在他面前能称之为柔弱,可是总是用尽全力把所有的在乎和关注都停驻在他身上的齐厦。   贺骁立刻握住齐厦的手,拖着他往屋里走,“来。”他觉得他欠齐厦一次毫无保留的坦诚。   齐厦这是略微一愣,但见贺骁明显是有话说的模样,虽然脸色毅然冷漠,可还是跟着贺骁进了屋。   贺骁把他安顿到他沙发坐下,自己在他面前半蹲半跪下来。   这样的姿态,齐厦把脸转到一边不肯看贺骁的眼睛。   贺骁手掌盖住他的手,认真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元旦前才知道那个人是你。”   齐厦没说话,眼皮微微跳了下。   贺骁说:“我对你好只是因为喜欢你。”   察觉齐厦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指不再那么僵硬,贺骁又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自己也弄不明白,我第一次有明确对象的性梦,梦到的就是你。那时候,我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你,梦连着做了几个晚上。”   贺骁没说谎,他身体发育早,但长身体那会儿最开始夜里遗精做的梦都跟性没什么关系,要么在打仗,要么是其他,第一次梦到一个特定的人然后射出来,那个人就是齐厦。   那些梦到现在贺骁还记得,就连地点和姿势都没忘记。   对一个没有真正见过面的人有强烈而且专一的情欲,听起来有些不正常,贺骁这就算是把他所有好的不好的,全都拿出来,再不遮掩地摊到齐厦面前。   齐厦越听耳根越红:“你——”没有其他,只是惊诧于这种私隐贺骁怎么能说得如此坦然。   但贺骁望着他的目光非常郑重,没有一丝猥亵,“但我从没想过强迫你做什么,当时甚至没想过打扰你,可没想到,即使是这样,这点心思还是害了你。”   是的,贺骁想,真正完全无辜的受害者只是齐厦,就像是人们对皮草的狂热间接断送动物的性命。   那时候他住在母亲家,家里帮佣连着几天从他房间抱出精痕斑驳的床单,接着他母亲去房里找他说话,发现他枕头下从杂志撕下来的齐厦的照片。   于是他母亲找机会让他和齐厦认识,当时贺骁本着不打扰的原则断然拒绝了。   几天后,现在推测起来应该是他母亲找齐厦遭拒后,好些个和齐厦同类型的年轻男孩出现在他身边,有两个连长相都相似。   贺骁知道这些人出现是为什么,心里头只是觉得厌恶,先是不搭不理,之后果断把人赶走了。   当时觉得这无非是一场闹剧,没想到同一屋檐下的魏憬铭看到眼里记在心里。   魏憬铭想用他毁了齐厦,而这个人渣也的确快做到了。   之后的那一晚,贺骁在神志不清时以为自己又在做一个跟齐厦有关的梦,可是清醒过来面对真实发生过的事,他没想到也不敢想,这个人是齐厦本人。   因为曾经出现过的那些男孩,那个晚上过去,贺骁看到满床的血却想不起来身子底下的人有过挣扎,只当跟他共度一晚的人是曾经自荐枕席的其中之一。   他觉得自己被人联手算计,愤怒之外还有些恶心。   以贺骁的强势,他从来不会把自己把受害者这三个字套在自己头上,毕竟听起来弱。   可是眼下在齐厦面前,贺骁终于坦诚到连自己都惊诧的地步。   他说:“这些年我跟你一样不愿意想起那晚,这些年一直不觉得性能让人愉快,也再没跟谁做爱,直到你出现。”   贺骁说完便久久不语,他面容轮廓粗犷硬朗得完全不像是个会说情话的人,但望着齐厦的眼神深情而专注。   齐厦一张俊脸在他目光照射下涨得通红,全然说不清坦白怎么变成了表白,还表白得如此肉欲。   齐厦脑子乱成一锅粥,明明知道整件事贺骁也并非本意,可是心里头就是忍不住的愤恨委屈,到底为什么,他说不清。   两人对视半晌,齐厦说:“你回房吧,这些天我想静一静。”   他神色看起来非常疲惫,甚至连一贯润泽的嘴唇都干枯起了皮。   见他短短一个晚上就憔悴成这样,贺骁心疼得直抽抽,不敢咄咄相逼,只能答应:“好。”   但在打开门将要出去的时候,贺骁又回头说:“我在门外守着,有事叫我。”   今晚上在海滨别墅的人到现在还没跟过来,魏憬铭一天不倒,贺骁一天不敢大意。   贺骁也是习惯了自己整夜亲自守着齐厦,还是那句话,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现在让他自己回房,他根本待不安。   贺骁这一句话跟齐厦说明也是意在提醒身边的危险依然存在,千万不要因为看他不顺就意气用事。   齐厦愕然地看他一眼,还没说话,贺骁退出门外,把门稳稳关上了。   留下齐厦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对着合上的木门好久回不过神。   齐厦第一反应就是,贺骁又在逗他心软。   可能是被噩梦纠缠的太久,如今得知真相,他除了想要把魏憬铭撕碎之外,依然有一口浊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他也是曾经有过跟凶手同归于尽的打算的,齐厦讷讷坐了好久,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首饰盒打开,婚没求成,两个戒指好生生地躺在里面。   而不管贺骁本人是否是有意,他居然打算了许久要跟八年前睡了自己的人求婚,这个认知让齐厦有些怀疑人生。   他现在真想不明白,他的人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齐厦独自坐了许久,寒冬腊月,房间对着花园的门窗洞开。一直到身上感觉到往骨头缝里侵袭的寒意,他猝然回过神,这时候连耳朵都因为灌进来的冷风有些发疼。   齐厦起身把窗子和阳台门都关好,暖气打开,心思立刻往房间门外去了。   他知道这个天气,在外边守着过一夜是什么滋味,明明心里头觉得贺骁可能是故意逗他心软,齐厦往房间门那边走的脚步自己管都没管住。   他边走边觉得自己没出息,但手脚都像是不听他自己使唤似的,人到门边的时候一下打开房间门。   齐厦站在门口,眼睛也朝门外看过去,“……!”   敞厅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齐厦人嗖地缩回房间里,嘭地把门甩上,“……”说好的守在外边呢?   齐厦在门里头站在,心里头气得够呛。   不是,他不需要贺骁真的守在门口,他只是气自己。   听见贺骁一句话,就随时被拐着走的自己。   如此一来,这晚上齐厦睡得十分不安生,这一晚上的信息量太大,他躺在床上,人翻来覆去地贴烙饼,将近天亮才眯过去了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还没睡沉,很快又醒来,望着窗外隐约发白的天空,干脆穿衣服起床。   齐厦把身上衣裤整理好,才想到昨天晚上发现房间里连牙刷和毛巾都没有,之前他全都拿到贺骁房间去了,想下楼去给自己找套新的,齐厦一出门,余光就瞟见右手边靠墙有个黑影,脚步一顿,脸顿时转过去。   这时候天才蒙蒙亮,敞厅没开灯,就着从房间里射出的光线,齐厦看清是贺骁坐在门边上,身体靠着墙,两条胳膊抱着胸,头往后贴着墙纸正闭着眼睛打盹。   应该是听到他的声音,贺骁眼睛很快睁开,目光落到他身上时也没多少刚睡醒的迷蒙。   贺骁深邃的双眼里还透着丝温柔的笑容,“这么早。”   齐厦又不好了,这次嘴巴也没由自己,“你不是回房了吗?”   他说完又想抽自己。   贺骁一听就知道他出来找过自己,应该就是在自己回房方便的时候,所以没碰见。   贺骁站起来,抬手用力搓了几把脸,从旁边矮柜上够过来一团东西,递到齐厦面前,“给。”   齐厦低头一看,是套洗漱用品,牙刷和牙膏盒子被卷在一条新毛巾里头。   他看着贺骁胡子拉碴,明显是熬过夜的脸,讷讷地伸手接过来,“……谢谢。”   齐厦本质上来说是个非常心软的人,他眼下就是明明心里还是不舒坦,可又像是本能战胜不了理智似的,总是对贺骁情不自禁流露情愫。   贺骁看着哪里能不明白,心里头又是一阵疼惜,恨不得把人揉进怀里。   这天早饭,女助理也在。   他们好些天没见了,女助理到餐厅看见齐厦坐在餐桌边上,直接在他旁边坐下来,笑着说:“什么风把你刮回来了,昨天半夜回来见你房里有灯,时间太晚了我才没上去。”   齐厦神色冷漠地说:“这是我家,我哪能一直不回来。”   他这脸色一看就是不高兴,女助理笑容顿时收住,朝对面的贺骁瞟一眼,目光很快又回到齐厦脸上,目光在他们之间扫来扫去。   这时候齐厦面前的筷子突然掉地上,他俯身捡起来,贺骁一见立刻起身对齐厦伸出手,“我去换。”   齐厦不大情愿地把筷子放倒贺骁手上,女助理这下心里顿时明镜似的了。   等贺骁进了厨房,她对齐厦小声说:“闹别扭了,为什么?不该啊,他多让着你,你也不是什么脾气不好的人。”   齐厦傲娇地倾身胳膊撑着桌面看向一边不想回答。   女助理眼珠子转了转,跟着凑上前,戏谑着说:“该不会是房里那种事,他把你折腾厉害了吧。”   齐厦人一惊,接着眼睛对上身边的女人,“……!”是的,还是很多年前。   可是,一大清早的,要不要这么真相帝。      第61章      女助理眼下非常忙,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准备走了,临走前在小排练室门口遇到齐厦,说:“没什么大事就放过去吧,眼下都要过年了,你说你平时虐狗半点不含糊,怎么大过节的反而闹起来了,贺骁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齐厦即使憋死自己也不会把贺骁的事说给人听,于是说:“行了你去忙吧,你不懂。”   女助理见他神色烦躁,似乎还有些苦恼的样子,显然是把自己也折腾的不轻,应该是遇见了什么大事,否则以齐厦的脾气不会这样。   于是她叹口气劝解道:“我的确不懂,我这种劳碌命就算恋爱也没闹脾气的时间。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了,劝你一句,这种事解决起来简单的很,真忍不下就做分手的打算,没这个打算就好好过日子别纠结。”   齐厦一直知道自己助理是个多干脆的女人,只是没想到感情这回事被她放到嘴里也是一刀切下去那样利落果断。   女助理又问:“你想分手?”   齐厦完全没有思索,“没……”   那就是没什么原则问题,女助理在齐厦身边待这么久,终究还是对他有情义在的,听到这话心里暗舒一口气。   她拍拍齐厦的肩,“那不就结了,大过年的,放过别人自己也舒坦,啊?”   说完就拎着包转身出门了,留下齐厦独自站在原地出神。   外边天色阴沉,寒风簌簌。   齐厦闷声不响地望着院子里略显凋敝的草木,心里头越发不是滋味,常乐的话简直一针见血,分手两个字只是说说就让他心脏像是被什么拧紧似的疼。   他没想过跟贺骁分手,可是,终究是在他心坎上压了这么多年的石头,一朝得知那人是贺骁就立刻乐呵呵地奔向大圆满,总让他感觉他的人生像是开玩笑似的。   齐厦人生态度还是相当严谨认真的,即使他无意而为的一些事以及最后促成的发展,经常让知情者觉得他的人生就像是在开玩笑。   但这天晚上,想到贺骁前一夜真在他房间门外将就过去了,在贺骁检查他房间安防设备的时候,齐厦默默把一床被子搬到他床脚对着长沙发上。   齐厦本来打算行动悄无声息不着痕迹,但东西往沙发上一放,刚要转身上床,回头见被子胡乱堆着不像样,被角还垂在地上。   贺骁这时候还在露台,齐厦朝他背影瞟一眼,回头俯下身伸手认真整理。   于是贺骁转过身时看见的就是齐厦掖被角在沙发上做窝。   他愣了愣:“……”   齐厦像是察觉到背后的视线,转头见贺骁正看着自己:“……”   贺骁一步跨进屋,反手拉上门,“我晚上睡这?”   齐厦不自在地转开脸,脖子拉长的线条十分优美,矜持地说:“你想睡就睡吧……”   还是这么心软,贺骁瞬间觉得那天递把刀到齐厦手里事实上是欺负他。抬手利索地脱下大衣扔到沙发扶手上搭着,“那行,我先去洗洗。”   于是这晚上,贺骁总算睡到了齐厦屋子里头,不在同一张床上,待遇到底比前一天晚上好得多。   睡前两个人还说了几句话,灯关了,屋子里黑漆漆的,贺骁手枕着头,眼睛望向天花板,明知故问道:“以前春节也经常不能回家,今年难得有空,有什么安排。”   齐厦说:“晚上我妈给我电话,说春节我爸带她去马尔代夫,让我自己好好过节,不用回去了。”   他妈其实是让他跟贺骁好好过节,还交待他万一上门见家长礼数一定得尽到,不过这话齐厦现在有些说不出口。   贺骁元旦带着齐厦去见过贺中将,小年又去了他妈那,本来是打算今年陪着齐厦回家的,却不料齐厦的父母跟他一样谦让。   他和齐厦得到了所有至亲的祝福,如今却剩下最后一道坎,贺骁想,他一定得好生生地跨过去。   夜深了,贺骁还没睡着。他精力旺盛又经受过专业训练,以前执行任务连着几天每天只打一个钟头的盹也完全不是问题。   可齐厦前晚整夜没睡好,这夜就算心里有事也撑不住了,没过多久,贺骁听到他呼吸声逐渐均匀,就知道他是睡沉了。   说是睡沉,却睡得没以前那么安稳,贺骁之前不止一次地坐在露台上看齐厦的睡态,齐厦睡觉时不怎么动,非常乖。但这天晚上,可能是因为连着两日的心绪不宁,齐厦翻身的频率非常高。   几乎就是人睡着了依然辗转反侧,听到床上的声响,贺骁眼神望过去,就见齐厦翻身对着里头侧睡,被子被掀了,整个上半身和一条腿都外边。   贺骁坐起来脚轻轻落到地面,而后慢慢走过去,一直走到床边,伸手给他把被子从胳膊底下小心地拉出来盖在身上。   而后贺骁也没走,一条腿跪上床,低头深深看着熟睡的爱人。   手伸过去想摸摸齐厦的脸,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可就在他胳膊还没收回来的时候,齐厦鼻中微叹一声,随后蠕动身体又翻了个身,这次把整个背都甩在外边。   齐厦穿着一套单薄的真丝睡衣,房间开了暖气但究竟没暖到身子能大敞在外头的地步。   贺骁这下没多少犹豫,干脆在齐厦身边躺下,被子拉一半到自己身上,伸手把齐厦的身子抱住。   呼吸被熟悉的清香充溢,贺骁满足到叹息,只是两天没靠近齐厦,此刻再次把人拥进怀里,真像是隔了一辈子似的。   有他胳膊管着,齐厦睡得再不老实也只能在他怀里扑腾。他最初是从背后抱住齐厦的,但又一次转身齐厦面对着他。   贺骁微微抬头,生怕自己呼吸喷在齐厦鼻子底下让他呼吸不畅快,但齐厦这一翻身手触到他的胸膛,立刻像终于找到窝似的拼命往他怀里钻。   贺骁心里头更加怜惜,眼下可能只有在完全没意识的时候,齐厦才敢这样毫不掩饰的依靠他。   黑暗中,隔着两层布料,身体相贴的触感被放大无数倍,但像是还嫌刺激不够似的,齐厦的手在他胸前放了一会儿,然后又慢慢往下游走到小腹。   感觉到齐厦柔软的指腹在他腹肌上点火似的抚摸,贺骁呼吸逐渐粗重,怕惊到怀里人,本能地把鼻息屏住了。   而一切到这还没算完,齐厦在他肚皮摸了一会儿,手又接着往下,即使睡得这样沉,手指还是驾轻就熟地伸到他裤腰里头缓慢地寻到关键处,和往常很多次一样把他命根子给握住了。   贺骁浑身肌肉崩得像石头,但他这时候还没完全硬起来。   可能因为如此,齐厦找到玩具还嫌不满意似的,把他还有些软的东西放在手心揉啊揉啊。   贺骁浑身血瞬时往那一个地方奔涌而去,这下把牙关都咬住:“……”   一直到他硬得像铁,齐厦手换了个环握住他的姿势,接着不动了,嘴里还心满意足似地呜鸣一声。   贺骁快爆了,连自己都感觉到那东西上头血管在齐厦手心突突地跳,但他还是一动没动,就这么纵容齐厦把他二弟玩具似的攥在手里。   按一贯的生物钟,齐厦次日醒来时天还没亮。   他脑子里头意识开始回流,就感觉到自己身子被暖烘烘的什么东西围抱着,背后靠着一堵肉墙似的特别踏实。   齐厦舒服地叹息一声,昨天晚上他也睡得特别踏实。   但大腿之间夹着一个坚硬滚烫的东西,齐厦顿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眨眨眼,几秒钟后,猛地在贺骁怀里转了身,面对着在刚才在身后抱住他的人。   齐厦一动,贺骁就醒了,这时候也惺忪睁开眼,“早。”   齐厦想到他刚醒来时两个人的姿势,撑开被子朝下头望过去,只见贺骁内裤褪到大腿,胯间那根东西在丛林间直挺挺地竖着。   齐厦睁大眼睛,“你……”   贺骁躺着没动,直言相告道,“昨天晚上你掀被子掀得厉害。”   贺骁这样一说,齐厦立刻找不到台词了,他昨晚上让贺骁睡沙发是没错,但两个人什么都干过,眼下又躺在一张床上,也犯不着矫情地兴师问罪。   齐厦没说话,但被子里头让人血脉奔涌的一幕让他身体很快有了反应,他睡裤的帐篷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撑高了些。   不知道出于什么,齐厦没起床,泄气似的重新窝进被子里,背对着贺骁,就这样躺着。   见他对自己不再像前天那样排斥,贺骁身子赶紧贴过去再次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着齐厦的耳朵,沉沉叫了声:“宝贝儿。”   两个人都硬着,贺骁本来不想再让下头那东西把齐厦吓到的。但他那种分量,即使屁股已经后缩,该顶到的还是顶到了。   齐厦身子一颤,但也没动,就这样任他顶着自己的屁股。   清晨正是男人身体最亢奋的时间,贺骁忍着没动弹。   但两个人静默片刻,他听到齐厦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从侧面看去,齐厦喉结急速地上下攒动,眼睛里头春水荡漾,俨然一副动情的样子。   都这样了,齐厦也没下床,贺骁心里头顿时透亮。   他手伸到齐厦身前,隔着被润湿的睡裤握住齐厦,声音沙哑地问:“想要?”   齐厦睫毛颤了颤,没出声。   贺骁觉得自己问了句蠢话,腿抬起来把短裤脱下去,随后也扒下齐厦的裤子。   挺进去之前,生怕齐厦闹着别扭做会有心理负担,喘息着把锅背自己身上了,“我想要……”   不过这锅他也背得不冤,贺骁被睡着的齐厦撩了大半夜,这时候把齐厦生吞下去的心都有。   贺骁有心怜惜爱人,这次最开始做得不算激烈。   但即使是这样,就着润滑,齐厦只觉得那里湿漉漉的,有种被弄出水来的错觉。   事后,两个人躺在床上喘息未定。   齐厦突然想起他初次的惨烈程度,还有他身子没全然拓开时贺骁的隐忍,忍不住问:“你以前一直忍着,是怕再把我弄伤?”   贺骁坦然自嘲,“器大活还不好。”算是肯定齐厦的话。   齐厦想到他们重遇后的很多次,“那后来怎么变好的。”   贺骁手摩挲着他的肩,“学。”   齐厦一愣:“从哪学?”   贺骁老实交待:“网上的资料,看gay片。”   齐厦更加意外,“你还看过gay片?”心里头有些不高兴,贺骁看这个居然不带他。   贺骁也觉察出他的不悦,心里头难免有些打鼓,但还是诚实到底,“看过。”   齐厦跟着追问:“在哪看的?”   贺骁明白了什么,“你想看?”   齐厦闭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矜持地默认了。   贺骁多果断,衣服都没穿就这样跨下床,从沙发前茶几够过来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他把电脑放在齐厦那边的床头柜,打开电源,等系统启动后从里面找出一个文件点开。   片头过去,扩音器传出来的声音令人面红心跳。   而齐厦和贺骁两个人在被子里头的身子都还光着,接下来,他们发生了点什么可想而知……   齐厦绝不是个“相逢一炮泯恩仇”的人。   早上跟贺骁厮混了两次,到日上三竿时下楼吃早餐的时候,大脑血液回流,终于反应过来他嘴里说着静静,但静了没两天就跟贺骁又胡搞瞎搞上了。   齐厦这次是无法直视自己的淫荡,不过是个晨勃,他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自制力,还不止一次,是两次!   他粥喝到嘴里,神色相当呆滞。   贺骁见他又不对,问:“味道不好?”   齐厦连忙摇头,“没有。”   即使心里纠结,他这个时候也没法对贺骁不搭不理。早上两次都做过了,再那么冷眼相向总是不好的,那可不成了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么?   因此,整个上午只要贺骁跟他说话,齐厦就应。   但贺骁无故觉得齐厦身上的气场奇怪,就像是个没忍住开荤喝酒吃肉后的和尚。   这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六,不管在哪过春节,年前来一次大扫除都是俗成的习惯。   女助理给叫的钟点工是下午来的,加上家里阿姨,总共三个人,彻底打扫别墅上下两层加上阁楼,这么些人其实不够。   齐厦正乱着,心一乱就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因此看见他们分配任务的时候,说:“我房间和外边的敞厅我自己来。”   但贺骁哪能看着他自己独自操持,因此齐厦上楼开始收拾敞厅时,贺骁果断过去把他格开,“我来。”   接着,帮着拆窗帘,又帮着把敞厅里头两边墙的厚重的实木柜子拖到靠走廊的位置,贺骁由始到终都没让齐厦动手,只叫他在一边看着。   齐厦本来对家务事就没什么心得,眼前贺骁卖着力气有条不紊地干活,他在旁边倒真是插不上手了。   但瞧着贺骁宽厚坚实的像是一切重担都能挑起的肩背,齐厦忽然想起那次私奔到海边,贺骁似乎也是独自忙碌,怕他心里过不去,还对他说:“你看着我有力气。”   这男人看着粗粝,可是对他的心思从来都细致温柔。   齐厦瞬间觉得女助理的话好像些有道理,既然从来没分开的打算,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贺骁分明也是受害者,他是不是应该就此揭过一切,像以前一样好好地跟着贺骁过日子。   齐厦越想越纠结,他还是觉得跟自己的噩梦之源火速毫无芥蒂,会让他的人生像一个玩笑。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玩笑程度就好比,他听说贺骁是当年那个人,立刻跳上去把贺骁抱住,乐不可支地说:“太好了,原来是你。”   首先是他在敞厅站一会儿之后,贺骁电话响了。   贺骁接电话时眉头逐渐拧起来,一直到挂断,还站在原地没用,眼神没有焦距地望着窗外,但目光很沉。   齐厦心里一突,“怎么了?”   贺骁眼光这才定在他身上,“昨天晚上,魏憬铭逃了。”   齐厦顿时瞠目结舌,“不是还没找到他的罪证吗?他这一走不是自己供认有罪?”   贺骁没说话,连齐厦都明白的道理,魏憬铭自然也知道。   所以,没有被找到切实罪证的魏憬铭逃了,原因简直是个迷!   见贺骁思索的出神,齐厦想了想朝他走过去,但此时厅里东西杂,齐厦从中间穿脚下一个不小心绊到了一个凳子,而靠着凳子放的一根金属撑杆失去支撑顿时朝着照片墙倒过去,“啪”地一声重重击打在墙面。   而后接连两个相框被砸落下去坠到坚硬的仿古石面,玻璃哗啦裂开了。   好一阵混乱,齐厦愣了愣。   贺骁怕他碰地上的玻璃碎片,连忙走过来,自己蹲下身一看,碎的还不止玻璃,其中一个相框似乎是木头块粘合起来的,也摔成了好多块。   贺骁顺手捡起一块木头,“坏了。”   齐厦看着那相框碎开后木头似乎有些眼熟的形状,和截面的黑漆,眼睛猝然瞪大:“……!!”   贺骁抬头就看见他不寻常的神色,“怎么?”   齐厦手指着贺骁手里的东西,不可置信地说:“这不是……沈老师的鲁班锁盒子吗?”   多少人找得死去活来的东西啊,原来被做成了相框,就一直挂在齐厦敞厅的照片墙上。      第62章      齐厦曾经有过一个助理,年轻妹子,特别爱好手工制作。   依稀记得当时他新居乔迁,搬家时搜出了大堆旧物当垃圾堆在客厅打算扔出去,妹子看了看,说:“这些都扔了多可惜,不如给我当材料做东西吧。”   齐厦从来不小气,也没重新检查那堆旧物里到底有些什么,想都没想,“行。”   妹子手巧,当时齐厦这好多小摆件都是她做的。   但布置房间时这个相框是不是妹子经手,齐厦就不记得了,觉得是她,也纯粹是因为他周围只有过这么一号手工爱好者。   但要确认也很容易,妹子从齐厦这儿走出去后成了一名道具师,如今还在圈里混着。   齐厦看着贺骁,“现在怎么办?”   贺骁也觉得不可思议,手指捏着木块放到眼前认真看,接着又掂了掂重量,而后神色凝重地回望他。   五分钟后,贺骁房间。   正如他们所想,其中一块长条形木块是空心,把东西沿边沿小心地切割开,贺骁从里边取出一个扁小的U盘的时候齐厦也愣住了。   打开电脑,U盘插进去,显示出来的是两个音频文件。   真相越来越近,这东西差点送了他的命,从贺骁手上接过一边耳机,齐厦也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听着。   另一边耳机挂在贺骁耳朵上,说话声出现的时候,两个人眼色都沉下来。   说话的先是一个陌生男人,听声音像是有些年纪。   “魏先生,我如今年纪也大了,只想退休好好过日子,下次再有这样的活我可帮不了您了。以您现在的身份和资产哪里用得着做这种事,您就放过我,顺便自己也收手吧。”   录音时应该是个晴天,还能听见像是从室外传进来的清脆鸟鸣。   而魏憬铭的声音也很快出现了。   “不是我不放过你,是他们不放过咱们,我何尝不想收手,老张,从咱们年轻赚那笔快钱的时候就把把柄留到他们手上了,不过你放心,明年你再运一回,这是缓兵之计,我已经在布局解决他们了,到时候一定做得神不知鬼不自觉。”   魏憬铭做航运起家,这样听起来像是他年轻时候做了什么不法勾当,并一直被人威胁,继而又要挟上了当年的同党。   齐厦眨眨眼,魏憬铭果然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卑劣。   而下面一句话再次刷新他们的认知。   那个被叫做老张的男人像是激动起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年一时糊涂答应你运货,再熬一年?一年那是多少公斤可卡因……”   魏憬铭立刻一声低喝:“闭嘴——!”   而齐厦这时候瞠目结舌,等着耳机里声音消失,讷讷看着贺骁,“可卡因……是我想的那东西吗?”   贺骁眉头打成了结,“魏憬铭死有余辜。”   难怪他会这东西不惜屡次闹出人命,原来他不为人知的罪状是贩毒。   还有另一个音频文件,是沈老师的声音,话却不是对齐厦说的。   他说:“老伙计,就连我都没想到魏憬铭起家那会儿贩过毒,那个老张是个远洋货轮船长,证据我只能拿到这些了。虽然魏憬铭现在家大业大,不需要冒这个风险了,可听起来还是有人在逼着他,他骑虎难下还会接着做,希望你能早日把他绳之以法。”   天擦黑时,贺骁和贺峥嵘一起带着齐厦从公安局出来,送他们的是一名警官,警官对齐厦说:“就算魏憬铭已经出逃,你上交证物依然算是及时,谢谢你们。”   齐厦无意中把毒贩罪证在墙上挂了好几年,这时候除了觉得玄幻之外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应尽的义务,只可惜证物我今天才找到。”   齐厦是认真惭愧,这东西要是早拿出来,何至于让魏憬铭逃跑。   家路上走了半程,齐厦发现车开的方向不对。   他眼神从窗外收回来望向贺骁,“这是去哪?”   贺骁说:“海滨别墅。”   齐厦说:“我要回家。”   贺骁这次没由着他,语气虽然温和但不容置喙,“你现在去我那更安全。”   齐厦一愣,去贺骁那边,他就连继续静静都不能了,他心里头有股淡淡的憋屈。   但眼下周围的任何一件事都比他的个人情绪重要,齐厦只好忍着这股淡淡的憋屈,乖乖地说:“好吧。”   接着也不再说话,仰靠着椅背讷讷望向窗外。   而更没脸没皮的事还在后边,他们到了海滨别墅,两个人一进门,二话没说,齐厦就被贺骁打横抱起来,一直抱进楼上的卧室。   接着他被贺骁扔在床上,衣服被撕扯开的时候齐厦总算明白又要发生什么事。   他脑子里头对贺骁当前行为的认知:没什么事是干一次解决不了的,如果一次不行,那就两次!?   这时候没有晨勃,他是完全清醒的,齐厦手抵着贺骁的胸膛想要把人推开,“你干什么?”   一个成年男人的思考,三番两次地被色欲支配简直丢人。   但体力悬殊,贺骁只要有心压住他,他就挣不脱。   而且贺骁嘴啃在他脖子上,深深叹息道:“宝贝儿,我很后怕。”   贺骁这一叹极为由衷,后怕是真的,而且他表达出来的情绪比他内心所有的,尚不及十一。   跟毒品扯上关系的是这个地球上最凶残、最没有底线的一群人,不,他们简直不能称之为人。到今天为止,贺骁才知道齐厦在自己身边藏的是多大杀伤力的炸弹。   齐厦能死里逃生也很玄幻,简直不可思议。   贺骁再次庆幸,幸亏魏憬铭发现得晚,也幸亏他当时一念之下真的留下来了,否则齐厦命陨在这群人手上简直没有任何悬念。   所以贺骁吻着齐厦,完全坦然的深情里头交织了太多浓厚复杂的其他情绪。   齐厦很快就被他感染,由此失却了抵抗的力气。   而晚上的激烈战况就可想而知。   贺骁紧紧抱住齐厦,嘴上深吻不停,动作猛烈大有虎狼之势,就像是除了来这么一次,再没什么其他能证明齐厦在他身边真实的存在感。   他们做过很多次,可贺骁从没像这天晚上一样完全没有克制。齐厦最初被弄得有些吃不消,可是被那种绝对的力量和热度控制着,就像是被泼了油的火,炽烈的温度反之又燃烧别人。   贺骁古铜色的额头被汗水晕湿泛着光,大肆挞伐间汗水簌簌抖落在齐厦身上。   齐厦完全忘了自己这天中午的心情还类似于没忍住吃肉破了戒的和尚,在贺骁怀里忘情地大声回应,放纵得半点矜持都没有。   甚至还数次说话给贺骁鼓劲,贺骁被他刺激得更加大开大合。   如此一阵狂风卷大浪,齐厦最后失禁似的发泄出来。   就这样还没能风平浪静,齐厦多少能看出贺骁这天晚上的情绪不正常。   他生出安慰的心思几乎是本能,因此在中场停战后只休息了一会儿,又带着舍身饲狼的觉悟主动爬到贺骁身上……   又一天的晨曦在海浪声中到来。   齐厦醒来时候只觉得后头似乎有点刺刺的疼,被子里头另一个强健有力的身体贴着他的皮肤,热度和触感都如此真实,齐厦略微清醒时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他嘴里说着静静,昨晚又跟贺骁做了。   脑子里头甚至还有很清晰的画面,他跨坐在贺骁身上身子颠得像是浪上的舟,在贺骁反过来掌握主动按住他的腰热情回应的时候,似乎还大叫着索要更多。   此时窗外大亮的天光像是能让房间里任何一个细小角落都失去阴影的遮蔽。   齐厦把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间,心里边羞愤欲死。   他只是微微一动,身体立刻被身后男人贴得更紧,与此同时贺骁沙哑低沉的声音随着呼吸吹拂到他耳畔:“早。”   齐厦忍着羞愤说:“早……”   贺骁还沉浸在前一晚鱼水交融的余韵中,从后边抱住齐厦嘴在他脖子、肩膀以及后背又亲了一会儿。   贺骁亲得无限沉醉,齐厦即使心里头惊涛骇浪,还是一动没动任他作为,心想昨晚上都做到那个地步了,他现在就算只是手指挣扎一下都是蛇精病。   所幸天色不算早了,贺骁也没打算温存太久,十来分钟之后问:“下去吃东西?”   齐厦说:“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贺骁狠狠咬一下他的耳朵,“在这等着,我给你拿点东西填完肚子再继续睡。”   齐厦乖乖地嗯了声,闭上眼睛装作养神,他现在像是走进了一个怪圈:白天嘴嫌,晚上体正直。   齐厦觉得自己是真的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一下人生,如今看来他的人生还真像是在开玩笑。   而那边贺骁翻身下床,裤子刚穿上就看见一地散乱的衣物间,齐厦大衣口袋像是有什么东西露出来一半。   贺骁一只手把裤扣扣严,俯身伸手扒拉一下,把东西拿起来看了看,是个精巧的首饰盒。   他捡起齐厦的大衣抖了抖,搭到一边的椅背上。   接着把首饰盒打开,里边是一对男士戒指。   贺骁顿时愣住了,齐厦这件大衣正是小年夜去他母亲家时穿的。他们昨天出门仓促,还是去报案,齐厦没理由昨天才把东西揣兜里。   贺骁隐隐猜测到什么,看一眼躺在床上的爱人,眼中瞬时划过一丝不忍。   而一出房间,他的猜测就被证实了,他接了个电话,是贺中将打来的,本来他们最近联系都是为着正事,但这次贺中将开口就问:“最近有什么喜事吗?”   贺骁一时没太明白,“什么喜事?”   贺中将说:“没什么。”   贺骁说:“别绕弯。”   过了片刻,贺中将说:“你可爱的美人把戒指都拿走了,居然还没向你求婚?”   贺骁僵立在原地,就像是有一记闷棍打在头上。   也就是这天上午,贺峥嵘带来了有关魏憬铭案的进展消息。   贺峥嵘说:“三年前S城剿灭过一个大的贩毒涉黑团伙,头目暴力拒捕被当场击毙,之后顺藤摸瓜查毒品的来源,一位姓张的远洋货轮船长数次跨国运毒证据确凿被抓捕归案,后来判了死刑。”   贺骁说:“你觉得这两个已经伏法的人就是录音里边提到的,而魏憬铭成了漏网之鱼?”   贺峥嵘说:“那个头目就是用旧事要挟魏憬铭的人,至于这位老张为什么没把魏憬铭供出来,就只能问魏憬铭自己了。”   他顿了顿,“到三年前为止,知道魏憬铭贩过毒的人都死了,然后突然钻出来一个手上可能有他罪证的齐厦。”   贺骁庆幸魏憬铭再没其他有力的同党在,问:“按正常程序,他们什么时候能对魏憬铭实行搜捕。”   贺峥嵘说:“那边追逃凶通常都是争分夺秒年节无休,现在网应该已经撒出去了,可是贺骁你也得有准备,魏憬铭的行踪到现在没有任何线索,想来是非法出境了。一跨境,事情就复杂,以前这种案子耗十来年抓人都有可能。”   贺骁眼色相当平静,“知道了,你能帮我个忙吗?”   而此时,齐厦已经起床了,他独自窝在床上思考几个小时人生还是有成果的。   齐厦想明白了整件事。   就像女助理说的,既然他是丝毫没有跟贺骁分开的打算,就算心里芥蒂仍存,也应该积极修复他们的关系,而不是踟蹰不前的一再逃避。   就他现在的情况,憋着一肚子纠结,他自己纠结要是能一直不表现出什么,齐厦也认了。   关键他怕自己如此反复哪天一个失控又做点什么伤情分的事或者说点什么伤情分的话,就像小年夜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让贺骁走,齐厦其实一直都是后悔的。   知道贺骁在楼下,齐厦从房间出来就站在门口大平台,隔着窗子看了一会儿冬天的海。   就在他做好心理建设想要下楼的时候,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齐厦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正好看见随后贺骁几步跨上楼梯。   眼看着贺骁跨上平台,朝他走过来,离他越来越近。   一直到贺骁走到他跟前,齐厦说:“我们谈谈。”   齐厦说这话时眼里有光,他们走到今天不容易,到如今恶势力土崩瓦解,所有谜团都解开了,他们眼前剩下的应该是一条光明大道。   但贺骁眼睛里头的光彩比他更胜,听到齐厦这句话,贺骁的步子一顿都没顿,就这样大步上前,一把将齐厦抱进怀里,嘴唇不容分说地压下来。   齐厦嘴很快就被他嘴堵住,几乎是同时贺骁的舌头也闯开齿关,齐厦想说话,但只是唔地一声,他伸手想要去推贺骁,但手腕很快被贺骁单手攥住,反剪到身后。   贺骁强迫他接受了这个吻。   贺骁有心钳制的时候他是根本就挣不动半分的,于是齐厦只能接受,被亲得身体发热,这会脑子里头念头更清晰了。他的确是想解决问题,但用上床来解决问题也不是健康的手段,这就像是感冒吃西药只能治标,而真的恢复只能靠时间和自己肌体的免疫力。   齐厦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患了重感冒,因此他也需要贺骁给他一些时间,他们慢慢重来病去如抽丝。   他嘴被堵着,但睁大水光氤氲的眼睛一直瞪着似乎已经沉醉到情欲中的贺骁。   哪能像眼前这样,一言不合就开车!   贺骁一直到齐厦喘不上气才放开他的嘴,这时候齐厦软倒在他怀里脸憋得通红,分不清是闷得还是气的。   贺骁也大口大口地喘气,头抵齐厦脑侧,低声唤道:“齐厦……”   两个字里头包含了深深的不舍,但齐厦这会儿被他气到了,根本没觉察出来,于是说:“你先放开我……我想坐着。”   也是,齐厦昨天晚上被弄了好几次,即使想一直把他抱到天荒地老,贺骁在他颊侧又亲了下,手臂还是放下来。   可就是这一下,齐厦身体自由后行动快得连贺骁都没看清,简直快得令人咂舌,在贺骁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闪进房间里,并且火速把门关上了。   贺骁一愣,抬手敲门:“齐厦。”   隔着一层厚实的木板,齐厦在屋子里背贴门站着,不忍直视地低头瞟一眼自己裤子又顶起来的帐篷,“就不能好好说话?”   隔着一扇门,贺骁声音传过来,“可那就是我的本能,我见到你就想亲,每天时刻都想跟你做爱。”   齐厦闭上眼睛,听一个本身就是荷尔蒙凝结体的男人跟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感受,齐厦觉得明天有人给他耳朵打出个早孕报告他都不会意外,总之他现在腿都软了。   而贺骁似乎是豁出去似的,“我想在这所房子任何一个地方,一边亲你一边干你。”   齐厦颤抖的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把耳机插到耳朵孔,妹的,不怪他用杀手锏,就这样听着贺骁蛊惑他,不用想三分钟之后他们又在床上了。   他打开音乐,把声音调到最大。   所以齐厦不承认他的人生由无数个玩笑组成,其实本身就是个玩笑。   这时候贺骁在门外说:“齐厦,可我得离开一阵子了。”   同时,齐厦耳机里尖利的极具爆发力的嘶吼正冲击着他的耳膜:“死-了--都-要-爱——”   这一首歌齐厦听到一半,一分多钟贺骁该交代都已经交代过了。   这时候贺骁说:“求婚应该是我做的事,你等我回来。”   半晌听不见齐厦的回应,贺骁觉得有些不对,用力敲门:“齐厦。”   齐厦贴着门页的手感觉到振动,立刻把耳机摘下来。   他听见贺骁在门外问:“齐厦,你听见了吗?”   得益于音乐完全没有“被蛊惑”的齐厦昧着良心含糊不清地嗯一声,心想这下总算轮到自己发言了。   贺骁低沉浑厚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那好,记住,我爱你。”   齐厦愣了愣,这是贺骁第一次对他说爱。   于是他好不容易组织好的台词又被打乱了,齐厦一直呆了十来秒,对着门情不自禁地说:“我也是。”   但门外没有任何回音。   半分钟后齐厦打开门:“……!!?”   门外空荡荡的,哪还有贺骁的人影。   齐厦本来以为贺骁只是突然有事走开,马上就回来,过了一个钟头没见人上来,觉得有些不对了。   拨贺骁电话听到的是关机提示音,他大步下楼,走到客厅的时候正好听见门铃大作。   家里保镖到门禁前看看,看一眼齐厦,说:“贺先生来了。”接着抬手开门。   齐厦以为是贺骁出去回来了,但门大开后,贺峥嵘被他家Vicky挽住胳膊站在门口。   齐厦还来不及反应,贺峥嵘大步进屋,说:“从今天开始就打扰了。”   眼光瞟着挂在自己身上的Vicky,贺峥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Vicky当没看到,笑呵呵地对齐厦说:“太高兴了,今年能和你一块儿过春节。”   齐厦完全茫然,但他还是非常礼貌地说:“欢迎,先到这边坐吧。”   到这时候,他还以为贺骁请了客人跟他们一起过年,但贺峥嵘落座后第一句话就把他震住了。   贺峥嵘说:“贺骁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什么事你只管跟我说。”   齐厦一愣:“啊?”   他这一愣,贺峥嵘和Vicky也跟着愣了,贺峥嵘大感意外地问:“贺骁临走前没跟你说?”   临走?齐厦觉得自己当头迎上了一道闪电,好半天才意识到贺骁那句“记住,我爱你”是再跟他告别。   又怔忪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贺峥嵘狠狠惊吓了一把,贺骁这一走,托付他来别墅住着坐镇也没提,连去哪去干什么没跟齐厦交待?   他下意识地看一眼Vicky,这可怎么办?   Vicky一个眼风甩回来,贺骁一定是怕他担心,你看着办吧。   得到媳妇儿的指示,贺峥嵘眼神游移片刻,坚定地说:“他爸那边有点事。”   齐厦眼神定定的,不说话。   Vicky避开他的眼光白一眼自家男人,这情商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低,简直没救了。      第63章      齐厦明显一副接受不了事实的样儿,客厅里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Vicky觉着贺骁把这难题甩给他们也不算个事,刚想给自己男人的话打个补丁,突然听见齐厦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两夫夫再次愣住,看这样子贺骁连走都没跟齐厦打招呼?   贺峥嵘刚要出声,Vicky怕他又掉情商,抢着解释:“半个钟头前吧,走得挺急,我们接到电话也意外。”飞快地给贺峥嵘一个眼神,“是吧,honey。”   贺峥嵘宠溺地看他一眼,这才对着齐厦点头,“没错。”   齐厦猝不及防被贺骁一个人扔家里,看着他们眉来眼去,又毫无防备地被秀一脸。   想到两夫夫进门时说春节一块儿过,他忍着难受问:“那他说过去多久吗?”   贺峥嵘这次照实说,“短则一个月,长则两个月。”   齐厦最后一丝“贺骁只是去隔壁打打酱油”的希望也破灭了,好看的薄唇抿起来,一双凤眸眼光没多少神采地落在茶几木面。   他每次露出这种神色,温柔之外还真有那么一抹愁绪欲说还休,再配上那张线条无一处不优美的面容和润白如玉的皮肤,整个人俊美清逸得简直不像凡人。   一贯只爱壮男的Vicky看着也不由地愣了愣,不得不说真的美男不管何种境遇何等心情,时时刻刻都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   枉他早先还觉得贺骁那种人不解风情,贺骁简直太解了,要追就追最美的,而且还真上了手。   不过既然上心怎么就不好好处着?Vicky是何等样人,这时候一眼就看出齐厦和贺骁至少最近关系不太好,且不提贺骁走都没打招呼,单单齐厦得知后反应不是惊怒而是难过,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大过节上门撞见人家两口子有矛盾也够尴尬的,即使其中一个不在。   Vicky刚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齐厦眼睛眨巴几下,而后像是回过神似的对他们说:“让你们见笑了,要不,我先带你们去楼上看看房间?”   Vicky跟贺峥嵘对视一下,说:“好,那就谢谢了。”   这样一来,贺峥嵘两口子就在海滨别墅住下了。   这天按齐厦本来的心情和脾气是绝对不想再下楼的,可是到底顾忌家里有客人在,晚餐之前还想下楼安排下头多做了几个菜。   但齐厦本来就是个不擅长交际的人,心情不好能找的话题更少,所以即使他已经很努力地尽主人的责任了,还是能看出他不在状态。   Vicky是个热心的人,贺骁在他家住那么久,他可是把自己当成“大嫂”认真关心过贺骁个人问题的,晚饭后当仁不让地宽慰齐厦。   因此他没回房,跟着齐厦走到二楼平台的沙发,“坐坐?”   齐厦本来也有话想问他,于是说:“好。”   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坐下了。   先开口的是齐厦,齐厦这时候想起贺骁临走前的情形,于是有保留地说:“贺骁临走前好像跟我说过他要去干嘛,但我当时没听清,你知道他爸那发生了什么事吗?”   当时贺骁在门外说荤话表白,他在门里头塞了耳机的事,齐厦终究没好意思提,要脸。   Vicky眼珠子一转,好家伙,这还套上话了。   谁告别会把话不说清啊,齐厦这也太扯了。   于是他呵呵笑地说:“别听老贺的,贺骁去哪跟你都没说清哪里会告诉他。”   Vicky看看齐厦的脸色,转而又开始给他跟贺骁当和事佬,“贺骁就反复交待让他得把你照顾好了,你别看他走得突然,那对你也是牵肠挂肚的。”   齐厦注意力果断跟着他跑了,垂下眼帘,“……是吗?”不得不承认,贺骁才走几小时,他就开始想他了。   Vicky赶紧添一把火,“那是,贺骁原先在我们家住的时间不短,我请过他们一起去我的夜场喝酒,就在那样的场合,连我也硬是没看出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可见花花草草都不在他眼里,他也就把你放心上了。”   齐厦没出声,Vicky说的他都知道,贺骁有百样好,可是为什么因为那件事,他自己心里就非要一直过不去。   Vicky一见他进入状况了,连忙说:“可是,没什么关系不需要经营,瞧着你跟贺骁是有事,长久置气那可不行,他要是让你不高兴,就比如不打招呼就走这事,你教训归一顿是必要的,但关上门教训完了,气也撒出去了,那就继续好好过日子,切忌反复,知道吗?”   Vicky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把话说得语重心长。   于是齐厦诚意求教:“……那应该怎么教训?”   Vicky想都没想就把他娘受的特质发挥到淋漓尽致,“用脚踹,用手挠,再不济直接给他一耳刮子呗。”   齐厦目瞪口呆,“……”这确定是来劝和的?   齐厦知道贺骁的去向是在第二天,次日,贺母亲自上门了。   齐厦从电话里头听到人一惊,接着立刻匆忙地穿好衣服下了楼。   这还是清早,他到客厅,贺母打扮得一身雍容地坐着喝茶,齐厦知道魏憬铭的贩毒的事儿,作为前妻她也要接受调查,因此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   贺母有什么看不出来,招招手让他在自己旁边坐下。   齐厦屁股刚落稳,贺母说:“别担心那么多,我跟魏憬铭生意合作都在地产金融这块儿,他航运这边的事我是从来不沾手的,而且我当时跟他离婚,这些年顺带着不让央央太亲近她爸爸,也就是因为早觉着魏憬铭发家那会儿路走的太擦边。”   齐厦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贺母又讥诮地笑了笑,“结果他还不止擦边,是早就烂到了底。不过他也跑不脱了,这边要抓他,我儿子现在在外头全力配合提供线索,他落网是迟早的事。”   贺母只有贺骁一个儿子,齐厦意识到什么,一时大惊。   半晌,他回过神,不可置信地望着贺母,“贺骁他……去追魏憬铭了?”   贺骁的事齐厦居然完全不知道,贺母看着却半点没意外,从小年夜小两口从她别墅突然消失,她就明白一定是东窗事发了,否则她今天来干什么呢?   齐厦这时候心思完全被他男人去追毒贩的事绕进去,神思不属地说:“他怎么自己去了,多危险。”   贺母姿态从容地端杯呷一口茶,说:“犯不着担心,这点风浪对Len来说不算什么,比他之前总跟着他爸在硝烟炮火里头闯好多了。”   早从上次在小岛上看见贺骁房间一墙壁的枪,齐厦就隐隐猜到了些什么,此时他艰难地开口:“他……”   贺母说:“他父亲的生意就是替人打仗。”   即使早有准备,猜测一下被肯定,齐厦还是足足一分钟没说话。   而这个时候,贺母见时机对了,说:“当年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可你别怪Len,这件事他本人也是受害者,要说怪,追到根上只能怪我,最开始,是我让人去联系你经纪人的。”   齐厦躲开贺母的目光,低下头,关于这部分的细节虽然贺骁说的时候语焉不详,他也是猜到过的。   他不敢说他对贺母一点怨也没有过,但在这位母亲对他一直的包容和谅解面前,那一丝半点的芥蒂很快就湮灭无踪了,齐厦还知道感激。   齐厦终于意识到他好像只对贺骁本人苛刻,他把所有的不忿都撒到了跟他最亲密的人身上,而这原本就非常不对,很不好。   接着贺母又对齐厦说了很多,当年的前因后果跟贺骁曾经坦白的别无二致。   提到她曾经给贺骁找过的那些人,贺母说:“一天到晚只想着插手成年儿子找伴的事儿,其实我也没那么无聊。只是贺骁那时候太不要命,不给他找点什么挂心的人或者东西,我真怕哪天突然听说他死了。”   她看着齐厦,笑得有些自嘲,“你能谅解一个母亲的心吗?你现在就是那个人。”   齐厦心乱如麻,但还是默默点一下头。   贺母把话说清就走了,她是有备而来,但以她的智商不会逼着齐厦做任何承诺。   临出门时,她对齐厦说:“当年贺骁喜欢你的事被宣扬出来,魏憬铭想利用他毁掉你顺便讨好我,给你和贺骁下药。”   “沈先生因为你被欺凌最后布局摆了魏憬铭一道,可给你留下的东西又让你被魏憬铭盯上,最后来解残局的人还是贺骁,这因果轮了整整一圈。”   送走贺母,齐厦自己坐了好半天,命运啊,就是一只无形的手。   可这只手一通翻云覆雨之后,一直懵懵懂懂的他居然笑到了最后,这到底是谁的造化。   转眼,除夕来临。   就像贺骁安排的一样,这天跟齐厦一起过节的是贺峥嵘夫夫。   开饭前,齐厦心神不宁地时不时看一眼手机,贺骁的电话他打不通,他不确定这天贺骁会不会自己打过来。   齐厦知道贺骁去做什么,这事已经说开了。   贺峥嵘见状说:“现在很难说清魏憬铭在国外跟什么样的势力有牵扯,为了不暴露位置,贺骁是不会用平常那个手机的。”   Vicky见他又把话说大了,大过节的白白让人担心,连忙笑着对齐厦说:“管他在不在呢,他不给你音讯,咱们自己过个好年,回头等他回来说给他听气气他。”   齐厦懵懂着过了几十年,到如今不想再懵懂下去了,他身边来往这么多人,从老师到贺骁,再到眼前的夫夫俩,他其实一直是被照顾的角色,他不能继续受着照顾还一脸苦大仇深了。   所以即使依然为贺骁牵肠挂肚,他还是拿出了主人的范儿,笑着说:“那咱们晚上必须来点酒。”   Vicky眼睛一瞪,“来就来啊,知道我干什么的吗?回头喝趴了可不许跟贺骁告状说我欺负你。”   于是这顿年夜饭气氛还不错。   一边喝着酒,Vicky还一边说起年初一他要去烧头香的事。   知道贺骁把齐厦托付给贺峥嵘,行程他只安排了自己,连贺峥嵘也没算上。   齐厦一听,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哪好意思让人夫夫年初一就不在一处,说:“你们一块儿去,我这没事儿。”   贺峥嵘是个守信用的人,这会儿又心疼Vicky天不亮得一个人出门,一下犯难了。   齐厦又跟Vicky碰了一杯,说:“那要不算上我。”他其实也想去烧柱香,毕竟贺骁现在在外头,情况什么样他还不知道。一直不说只是因为知道自己出趟门得有多麻烦。   谁都知道齐厦这张脸出门麻烦,初一早晨庙里烧头香的人该有多少。   Vicky这时候已经喝的有点晕了,但晕着头居然灵机一动,说:“要不去我朋友那吧,我朋友那有佛堂,地方清静。”   初一早上的行程就这么敲定,酒继续喝着。   几个小时后,电视里春晚还在播。   Vicky软在贺峥嵘肩膀上,手指着齐厦,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哥,他欺负我,……你……帮我喝趴他……”   贺峥嵘一滴酒没沾,哭笑不得地搂住自己的爱人,“行,明天再帮,现在哥先带你回房睡觉。”说完把Vicky抱起来。   看着两个人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齐厦虽然坐得还是端正,脑子也有些恍惚,他嘴里嫌弃地嘀咕一句,“真不经喝。”   接着端杯对着身侧,“你跟我喝,咱俩还没喝过酒。”   说完便仰头一饮而尽,可他身边的位置分明空着,空荡荡的客厅和餐厅,只剩下他一个人。   Vicky嘴里他朋友的佛堂其实是一个私房素斋馆,但老板本人也确实是位居士。   这里偶有高僧大德惠临,齐厦先前只是听说过,但一直没机会来。   清早,他们的到的时候,素斋管就已经开门了,佛法讲究众生平等,因此即使是齐厦要来,Vicky也没好意思开口跟他的居士朋友说包场或者清场什么的。   年初一,素斋馆里面人不多,齐厦经过大厅走到小间才明白这里其实连清场都不必要,因为斋馆里头静谧安宁的氛围让人觉得连说话声稍大些都是突兀。   这里给人的感觉:别说是他,就算奥巴马突然出现,都没人会一惊一乍。   齐厦先去佛堂上了香,接着Vicky的朋友请他们到小茶室用茶。   这位居士当然对齐厦的明星的身份没什么过多的反应,对坐品茗,不生疏也不热络,只如平常聊天。   齐厦话一如既往地少,但禅乐淡远虚静,像是能洗涤人心似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昨天贺母说的因果。   要说因果,细思起来,他确实曾经被掠夺,但施害者未必是贺骁。到如今,如果论及因果,未必能算是施害者贺骁的依然在消除业障。   而他自己,除了被掠夺,除了执念前尘,又何曾主动付出过什么。   贺母说的因果未必是一整轮,贺骁最初对他的心,因缘又在哪里。   齐厦这一想心里头就无比通透了,他是打算用尘埃落定最后给这轮因果圆上最后一个缺的。   但有一句话这么说,树欲静而风不止。   还有另外一句话,但凡跟齐厦沾边的事都像开玩笑似的。   这一天的安保措施没有任何疏漏,在很多年后贺峥嵘对贺骁自责的时候,连贺骁本人也这么认为。   但千防万防,防不住的是对你本身所有的安保环节都了解得十足透彻的自己人。   在茶室坐过一会儿,齐厦去洗手间,这时候跟着身边的保镖像往常一样先进去看了圈有没有什么疏忽的地方。   检查完毕,一个保镖跟着齐厦进去,齐厦不想当着人的面方便,于是进了一个隔间。   但齐厦方便完刚扣好裤扣就听见外面衣物窸窣的声音似乎大了些。   他能听见保镖手里对讲机的电流声,对讲机那头的人似乎问了句什么,接着是保镖的声音在外边回答:“应该还要一会儿。”   齐厦愣了下,他刚才明明都已经冲水了。   这么小的细节,齐厦没放在心上,他只当是保镖没听清。   但他拉开门的时候,发现跟进来的保镖躺在地上,而没等他做出反应,口鼻都被一方带着浓烈刺鼻药味的手帕捂住。   钳制住他的人,手里对讲机依然电流声刺啦作响,齐厦失去意识前甚至还听见他对对讲机那头的人开玩笑:“这次出任务没回家过年,你媳妇儿回头不找你算账。”   跟着他进来的保镖已经躺在地上了,可是这个人说话声音完全模仿了地上的人,语气还十分熟稔。   齐厦拼命挣扎,但嘴被捂住,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想看看擒住他的人是谁,可是眼皮越来越沉,随之,连意识也陷入一片浓浓的黑暗中……   齐厦醒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耳边还十分嘈杂,过了许久,他才分辨出是巨大的马达声、呼啸的风声,似乎还有什么劈波斩浪的水响。   他眼睛微微睁开,立刻又被阳光刺得闭上。   这时候,听见有人大声说话,而且是越过马达的声音对他说的,“你醒了?”   略微适应光线,齐厦才把眼睛睁开,他手脚都被捆着躺在一艘快艇上,而旁边坐着一个男人。   齐厦不禁大惊,“……怎么是你?”这个人是曾经在他别墅跟了他很久,后来又被贺骁送回贺峥嵘那的保镖B。   前边开船的是另一个人,快艇箭似的划过海面直直地朝着一个方向去。   而保镖B低头对齐厦说:“对不起,等魏先生安全到达南美就会放了你,要怪,你就怪贺骁把他逼得太紧吧。”     第64章      齐厦手脚都被缚着,根本动弹不得,快艇是向着他全然未知的方向去的。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这种完全丧失自控权的状态足以令人恼怒到抓狂,更何况如今摆在他眼前的是九死一生的危难。   齐厦头疼得快要炸开似的,连鼻腔也被凄厉冷风冲得生疼,但听到保镖B说的话,愤怒和乌云罩顶的骇然中,他居然微妙捕捉到惊喜。   他躺在地上没动,眼睛忽而一亮,“你说贺骁已经把魏憬铭逼得走投无路了?”   保镖B神色一滞,随后低下头没说话,却是默认的姿态。   齐厦眼光抛向无垠海面上的朗朗青天,“这真是年初一最好的消息,我等着人渣伏法。”   他嗓子口烟熏火燎似的,说话的声音非常沙哑,但这句话说出来竟然透着些愉悦。   保镖B像是听不下去似的,立刻反驳,“魏憬铭不会出事,只要有你在手里,他就能逃出生天。”   齐厦用眼角极为轻蔑地睨他一眼,根本就不想跟他说话,更不想知道他跟人渣是怎么勾搭上的。   而保镖B像是被踩了尾巴,烦躁地抓了几把头发,说:“我已经把魏憬铭骗出国了,他人都走了,再也碍不着你们什么,这个局面对大家都好,你们怎么就这么不饶人?”   齐厦完全忽略重点,用看蛇精病的眼神看他,“你内奸你有理,先前我院子里头摄像头是你取走的?”   保镖B看一眼齐厦,很快又转向被船舷击起的白浪。   好半天,他对齐厦说:“别这样看我,我替你们隐瞒的事够多了,要不是这样你能活到今天?早知道还是会被贺骁怀疑,我不如当初就听魏憬铭的话。”   又是一个贼心爆棚贼胆不足的,齐厦不可置信地说:“……我跟你……说声谢谢?”   保镖B没听到他嘲讽一般,“不能怪我,我有把柄在魏憬铭手上,不过现在好了,有你当人质,贺骁就会有顾忌了,我们安全到达南美不是问题。”   齐厦正气凛然地说:“你们做尽了坏事,就算没有贺骁,执法者的天罗地网等着你们。”   保镖B无所谓地笑笑,这一笑当真有几分穷途末路的癫狂,“天罗地网怕什么,有你在手里,贺骁自然会给我们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齐厦眼睛猝然睁大,耳边马达劈开海浪的巨大嘈杂声顿时让他的脑子恍惚了。   过了好久,他才意识到这些人用心到底险恶到什么地步。   他们岂止是要拿他要挟贺骁收手。   他们根本是要利用他,让贺骁成为他们的剑,从天网恢恢间给他们杀出一条血路。   那样一来贺骁手也脏了,多彻底的报复。   齐厦眼眶被咸腥的海风蜇的阵阵刺痛,手肘撑着虚软的身体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绑在一起的脚抵着甲板,腿用力把身子推得贴着船舷。   而后闭眼坐着,等着这一阵头晕眼花过去。   齐厦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得十分艰难,只因为他们现在在放眼望去一片大陆或者岛屿都看不见的苍茫大海上,保镖B看着他动,也没当回事。   但齐厦总是出乎人意料的,就在旁边绑匪以为他只是想坐坐的时候,他突然站起来,一点停顿都没有,晃动的身子侧倒向船舷眼看就要翻到海浪里头去。   保镖B吓一跳,飞快地抱住他的腰,把他往中间拖,“你干什么!”   前面驾驶快艇的男人也回头大吼:“傻逼,你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   齐厦喘着粗气地全力挣扎,没回答一个字。   宁可自己去死,不让贺骁受胁,他是揣着这样的心思跳海的。但他身上药性没醒,又一整天没吃东西,哪里挣得过训练有素的保镖。   最后齐厦上半身都湿透,被海水淋湿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贴着鬓角和前额。   第一次自杀,失败告终,但这丝毫不耽搁他浑身散发出生无可恋的气场。   齐厦像个死人似的躺在地上,船上另外两个人还指着靠他活命,这会儿还真不敢把他怎么样了。   开船的男人气憋着无处发泄,回身一脚踹在保镖B身上,恶狠狠地说:“你给老子放聪明点。”   ……   傍晚,天阴沉欲雨。   窗外浓黑的穹庐就像是压在头顶,海面浪涛起伏。   船舱控制室,贺骁手撑着桌面,线条冷硬的下颌胡渣密密麻麻地冒出来,嘴唇干枯得起了皮,但血丝遍布的眼睛紧紧锁住桌面屏幕上的地图监控。   地图上是临近海洋水域,若干个小点在深蓝背景上缓慢移动,贺骁一直看着,眼光相当平静,但旁边的人瞧着他的眼色,想要宽慰几句硬是没敢开口。   每次贺骁露出这种表情就表示他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就和窗外的天气一样,暴风雨已经在酝酿中。   也像是一直野兽蛰伏中正蓄积着全部的力量以图一击致命去撕扯开谁的喉管。   从几个小时前,那个消息传回来,贺骁就是这样了。   他们都知道被抓的是什么人,也知道是谁动的手,不管动手的这个人是谁,他们都会跟贺骁一起把他送进地狱。   窒息般的安静不知持续了多久,皮鞋踩踏在甲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声音不算大,但清晰分明。   门口有人通报,“聂先生来了。”   贺骁视线从屏幕收回,站直身子,眼光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片刻,门口进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男人高鼻深目,典型的混血长相。身上质地柔软的套头长袖T恤把健壮而流畅的肌肉线条勾勒出来。   即使是这样闲适的打扮,但他走过来的时候神色和步态都相当稳重,在船舱持久的低气压中丝毫不显得突兀,就像是不管什么样的穿着都不会折损他本人气质中的威严。   一直走到贺骁面前,这位被称之为聂先生的男人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沉声说:“人带来了。”   贺骁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但气势不减:“谢谢。”   魏憬铭偷渡到M国,本来是想用另一个国籍的身份飞到南美的,刚才贺骁说的赵老是本地华人势力之首,旧时曾经跟他们有过生意上的往来。   眼前这位聂先生是赵老的外孙,而这次就是借住他们的势力把魏憬铭逼得不敢去任何一个机场,地毯似的搜索,把人一直从陆地逼到海上。   而眼下齐厦被劫,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动的手,贺骁原先的安排被打乱,无论如何他不会让齐厦出事。   聂先生给身后人一个眼色,“这是张叔,有关附近海域任何情况你都可以问他。外面还有十来个人,水性都很好,你留着差遣。”   M国治安混乱,多岛屿,这也就是他们到如今还没找准魏憬铭具体位置的原因。   十来个水性好的作战人员就是专门为救人质做的准备了,十分周全。   这是雪中送炭,贺骁没其他多余的话可以表达此时的心情,“谢谢。”   聂先生灰蓝色的眼珠转向屏幕,:“今晚能找到?”   贺骁目光也回到屏幕上,坚定地说:“能。”   正在此时,屏幕上一个亮点随着嘀声忽闪,坐在控制台前的男人点开亮点的位置,就着耳机认真听,手飞快地记录下密码。   接着回头看着贺骁:“发现老鼠,何时捕杀?”   贺骁望着屏幕上的坐标和亮点编号,果断地说:“现在出发去邻近海域。”   聂先生对他的办事速度有些吃惊,但眼神很快平静如水,他对贺骁说:“祝你成功。”   这就是打算下船了,此时此刻,贺骁的整艘船都迅速进入了备战状态。   而另一边,齐厦经过一天从直升机到快艇的颠沛流离,快艇终于停靠在一艘渔船下。   他被人挟制着上了渔船的甲板,接着被人扔在地上,而一双皮鞋出现在齐厦视线中的时候,齐厦抬起头,魏憬铭那副在他看来人憎狗嫌的面目在高处灯光直射下显得更加狰狞。   齐厦现在对魏憬铭有种真实的生理性厌恶。只觉得胃里头一阵翻搅,一时没忍住恶心,接连着干呕了好几下。   魏憬铭一见,眼中瞬时凶光毕露,想都没想就朝着齐厦踹过来。   但他腿刚抬起来,腿弯被另外一边伸过来的一只手飞快地握住,同时一个男声用吊儿郎当的语气说:“慢着,这是谁?”   齐厦本来以为这羞辱是受定了,但那一脚一直没落到他身上他才睁开眼,眼前的状况有些奇怪,魏憬铭腿还半抬着,膝盖被攥在另外一个年轻男人手里。   魏憬铭脸色阴沉地说:“Aaron,这是我的人质,跟你没关系。”   而那个被叫做Aaron的男人一把将魏憬铭的腿搡开,“这就不太好了,可能你不知道,boss有个规矩,你可以用枪指着人质的头,关键时刻也可以把他们一击毙命,但却不许私下虐待,这些能帮助我们达成目的的人,我们把他们叫做‘客人’,魏,你得有点气量。”   这显然是魏憬铭的同党,这是哪方势力齐厦不知道,这么假仁假义的黑道规矩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魏憬铭习惯主宰,如今穷途末路又被人教训难免恼羞成怒,“你管得太多了。”   Aaron说:“魏,你还不知道你的处境,我是boss派来接应你们的,你们应该知道你们要去的是哪,从今天开始也应该知道你们以后得守谁的规矩。”   这一句话针对魏憬铭,也针对甲板上站着的魏憬铭的爪牙们,他们的活路都在南美Aaron的老窝。   这就是拿齐厦当工具给收编的这群人立规矩了,Aaron说完,眼光看着齐厦,对旁边人吩咐,“带下去。”   魏憬铭气得浑身发抖,但这是他唯一剩下的生路究竟不得不低头,只得气哼哼地对他的手下说:“带下去!”   由此齐厦躲开了魏憬铭的羞辱,被关进了船舱的一个房间。   齐厦整天没吃饭,一挨着床板,人就有些昏昏欲睡了,头依然疼着。   可是脑子依然转得停不下来,魏憬铭他们让用他威胁贺骁,目前连南美那头接应的人都来了,他怎么办,贺骁能怎么办。   齐厦只恨自己没电视剧里头武林高手千里传音的功夫,他真是宁可自己去死,都不愿意贺骁被魏憬铭胁迫着做坏事,由此声名狼藉。   这样想着,齐厦眼光在屋子里头默默扫了一圈,心里头琢磨要不找机会逃出去,要么干脆把自己解决在这里。   他想要找个尖利的东西把捆着手的绳子割开,但令人泄气的是,船舱房间的设计,任何物品边缘都有弧度,连个尖角都没有。   正在此时,传来一阵钥匙触碰门锁的声响,接着门开了,进来的人手上端着一个餐盘,齐厦一看有些意外,是Aaron。   Aaron把床前的折叠板拉开,餐盘放在上头,就站在他面前,“吃。”   齐厦也确实是饿了一天,这时在船上胃颠得有些难受,脑子突然灵光一现,吃不吃东西倒是在其次,他可以趁机把手腕的绳子解开。   这样想着,虽然心里头对这个假仁假义的黑道无限嫌弃,齐厦还是略微转身,把背对着他,示意他自己手动不了。   Aaron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片刻,十分不正经地说:“你就是Len的人?很好,有你在,我们这一路都畅通无阻,也正好跟他算算旧账。”   说完上前给他解开绳子,冷声警告:“这里周围几百海里都没有其他人,也没有陆地,我劝你别玩花样。”   居然这个人也知道贺骁,齐厦手腕逐渐被松开,忍不住问:“你们是谁?”   Aaron哈哈笑:“自然是给魏提供过货源的人。”   知道南美有些国家毒枭嚣张得能控制政府,齐厦心更沉了,他到底把贺骁拖累到了哪个地步。   因此齐厦还若无其事地扒了几口饭,在手略微能使上劲儿的时候,他趁着Aaron不备,把桌上的盘子端起来猛地磕在桌面。   哗啦一声,盘子碎了,齐厦手里的瓷片飞快地往自己颈动脉招呼过来,Aaron大惊,火速拽住他的手,“你疯了!”   齐厦态度相当坚决,Aaron夺了一分钟才从他手上把瓷片夺过去扔到一边。   又一分钟后,齐厦手再次被绑到背后,这次比之前绑得更结实。   Aaron一脸苦逼地用勺子舀了饭递到他跟前,“吃!”   再次自杀未遂的齐厦根本不想理他,很有气节地把脸转到一边。   Aaron眯着眼说:“现在你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劝你放聪明些,要是再不听话,我只好把你交给魏,魏有的是手段折磨你,你一定不知道他原本给你准备了四五个男人。”   有些事比果断送命更加让人无法忍受,齐厦愣了愣,虽然心里头抵触得无以复加,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转回头。   Aaron立刻把一勺子米饭塞进他嘴里。   齐厦食不知味,东西在嘴里没嚼几下就吞下去了。   正在此时,房间门突然被推开,魏憬铭走进来:“怎么回事?”   齐厦一看到他的脸,那种本能的生理性的厌恶感又上来了,胃里头翻腾到抽搐,低头脸朝着地面,哇地一声,刚吃下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Aaron略微怔愣后,突然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笑了,扯了张纸在齐厦嘴上抹了一把,转头看着魏憬铭,“魏,没想到你还有催吐的功能。”   魏憬铭脸色铁青,看着齐厦说:“一个傍着男人活的货色而已。”   齐厦刚才听说了他准备对付自己的卑劣手段,这时候气没忍住:“你做第一笔生意的钱是沈老师给的,你岂止傍男人,你还傍过贺骁的妈妈。”   魏憬铭面色更沉,刚要上前,Aaron正色拦住他,“魏,你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   齐厦这下子心里莫名吃定Aaron不会让魏憬铭把他怎么样,对着魏憬铭破口大骂,“难怪沈老师临死都想整死你,人渣!”   魏憬铭被戳到痛处,这会儿杀人的心都有,冲着门外怒喝:“来人!”   而就像齐厦想的一样,Aaron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走到魏憬铭面前,冷冷地说:“这也是boss要的人,还轮不到你出手处理。”   魏憬铭气得嘴唇发抖,跟Aaron对峙,眼神在齐厦身上停驻片刻,终究还是转身愤愤地离开。   Aaron叫外边的人,“进来收拾屋子。”   而齐厦一直定定看着Aaron的背影,这个人跟魏憬铭有嫌隙的苗头,他能不能从这里想办法让他们内讧呢?   这晚上齐厦躺在床上想了大半夜,基本根据就是他演过的各种电视剧,显然不靠谱,因此这大半夜过去也没想出个结果。   而也不容他再继续烧脑或者自残,又一天的晨曦很快降临。   齐厦躺在床上,一直看着渐渐浮出的日光把房间照亮,心焦如焚中听见门开了,他下意识地转过头,这次走进来的还是Aaron。   Aaron一把将他从床上拽起来,“走吧,你男人来了。到了你起作用的时候。”   齐厦心里头一紧,“贺骁?就他自己?”   Aaron看笑话似的说,“要不呢,你有几个男人?”   齐厦被抓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到此时才真正觉得末日降临。   被Aaron拉扯着往甲板上去,还不能接受现实,“他真的来了,一个人?”   Aaron哼笑一声,“要不呢,让他带着人来截杀我们吗?”   接下来的这段路,齐厦就真是形同行尸走肉地被人推着往前走了,人刚上甲板,看到矗立在船头的高大身影,他脚下一软。   贺骁的轮廓被晨光勾勒出一圈金黄的光晕,明明只是几天没见,但齐厦只觉得活像是隔了一辈子,或许是他们没法一起走完的这辈子。   海风猎猎,逆着光,齐厦好不容易才看清贺骁的坚毅的面容,但也只是瞬间清晰,很快又模糊下去。   可是,齐厦他还是觉得贺骁目光扫向他的时候,唇角好像噙着一丝笑。   还是熟悉的音调和熟悉的语气,贺骁说:“我来了。”   而这个时候,贺骁手无寸铁,甲板上他周围一圈人正用枪指着他的头。   齐厦被Aaron钳制着不能轻易上前,心脏像是被什么揪住似的,不停地缩紧、缩紧,话几乎歇斯底里地冲口而出:“你来干什么——!?”   贺骁没说话,烁亮的双眼在重重杀机中跟他对视,石雕一样坚硬的面容神色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天色越来越亮,魏憬铭显然不耐烦了,瞥一眼齐厦,问贺骁:“飞机什么时候来?”   显然是说帮他出逃的飞机,齐厦眼神紧紧盯着贺骁。   而贺骁说:“一刻钟。”   贺骁看向魏憬铭的目光相当平静,“放了他,我跟你们一起去。”   魏憬铭哼笑一声,“怎么可能,有他在飞机上,我才能安全到南美,你起先想把我赶尽杀绝,现在反而帮我找飞机,这一点不是很明显了吗?”   贺骁说:“我在飞机上,我父亲也能保证你们安全抵达。”   魏憬铭瞥一眼齐厦,说:“有这么好的肉票,我怎么会把一匹狼放在身边。”   说完,他用枪指着齐厦的腿,眼里带着一丝疯狂的笑意对贺骁说:“要不我们试试,你对我跪下,或者他瘸。”   齐厦身子猛地一颤,世界瞬间安静了。   他眼前,贺骁孤绝的身影像是一匹桀骜的狼,齐厦这才意识到在他的世界,贺骁从来打不垮击不倒,他是他的帝王。   他不可以被打败,也不可以被折辱。   因此,在贺骁凌厉的目光盯死魏憬铭,转身对着他的时候,只是看见贺骁膝盖有个微屈的动作,齐厦用尽全力猛地挣开Aaron的手,不顾一切地朝着魏憬铭扑了过去。   事实证明,食草动物被逼急了杀伤力也是相当恐怖的。   齐厦这一扑十分迅猛,他是最重要的肉票,魏憬铭被他扑倒在地上,两个人的身体还叠合在一处,旁边拿着枪的爪牙们一时都没敢扣动扳机。   齐厦也从来没有这样凶残过,魏憬铭手里枪也砸落到一边,齐厦嘴只朝着能下嘴的地方去,他死死咬住魏憬铭的耳朵,牙关用力,腥臭的血液瞬时溢满口腔。   这是自杀式的袭击,齐厦这时候只有一个念头,他死了,贺骁自己一定有办法逃出去。   魏憬铭吃痛地大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就在旁边人注意力被魏憬铭分散的时候,Aaron手上扳机突然扣动了,“砰”地一声,先倒下去的是眼神依然留在贺骁身上的一个爪牙。   也几乎是同时,贺骁箭一般地冲向齐厦,捡起魏憬铭的枪,卷住齐厦身体翻滚到桅杆底下后边,枪口对着扑过来的凶徒,几乎是一枪一个。   Aaron那边是一早准备好的武器,火力更猛,贺骁趁着凶徒们短暂分神地间隙,对齐厦说:“你先走。”   突如其来的剧变,齐厦此时一嘴的血肉,还没回过神。   但也没等他回过神,贺骁拿枪的手指着船上的人,另一只手猝然用力抱起他,让他身体越过栏杆而后把他扔进海里。   自此,齐厦求了两天的跳海成就终于达成,却非主动,他是被贺骁活生生扔下去的。   这是艘渔船,即使吨位不算小,但出于功能要求,从船舷到水面也没多高。   齐厦身体拍打海面,接着沉下去,身体被海水包围,耳边是汩汩的水声。   他屏住呼吸,手脚在水里本能地滑动图快速找到平衡,可他头刚浮出水面想往回看,腰身却被一条胳膊圈住,没容他挣扎,身边的人从身后拔下呼吸管插进他嘴里,对他说:“我们潜一阵,前边自己的船应该在朝这边靠了。”   按魏憬铭的要求,贺骁是独自开着快艇来的。   齐厦还是挣扎着朝渔船看过去,贺骁还在上边。   但这一看他也愣住了,对着他们的一侧船舷,正有人源源不断地冒出水面,迅速往船尾甲板上攀爬。   旁边的人给他套上面镜,说:“放心吧,自己人。”   这时候,有子弹击打水面,就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击起巨大的水花。   齐厦被浇了一头一脸,头很快被按进水里。     第65章      齐厦上船后依然惊魂未定,这是寻常人在鬼门关走一遭后的正常反应。   这艘船甲板上来往人不多,但是单齐厦看到的几个那叫一个人种繁杂,皮肤黑的、白的、黄的,整一个多国部队。   迎他上来的是个亚裔,上下打量他片刻,说:“先带你去房间?”   齐厦也知道自己眼下形容狼狈,但贺骁那边还拼着命呐,他哪有心思干别的,要不是怕自己在那拖后腿,他其实是不愿意自己先走的,这会儿心里依然七上八下的。   迎他的人不知道如何是好,齐厦自己在甲板靠栏杆的一条自己找了个位置坐地上了。   初一,他被人用直升机和快艇从亚热带一直送到了热带,这时候日头已经升到头顶,阳光炽热,但对他这个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人说刚刚好。   齐厦仰靠着栏杆,这才有了一丝半点重回人间的感受,当然能不能全然逃出生天要看贺骁能不能平安回来。   他头晕乎乎的,真正到了安全地界,这才发现手还抖着。   亚裔男人忙了一会儿从主控室出来,见他一个人闷声不语,终究担心怠慢他,走过来说:“还是去房间休息吧?”   齐厦摇摇头说:“谢谢,我待这儿就行。”   这时候船已经在朝着魏憬铭渔船的方向行进,齐厦眼睛朝船头望过去,男人会意说:“别担心,Len会安全回来。”   齐厦还担心另外一件事,“这里是公海,在这儿开枪没关系吗?”   公海上,任何国家只对本国注册船只有执法权,更何况贺骁还不是执法者。   男人说:“不要担心,今天两边警方联合执法,刚才上船的大都是他们的人,我们现在是受托于M国政府,有协议,并不越界。”   齐厦这才放心了些,可是同时也明白为了亲自救他,贺骁费了多少心思。   渔船上的抓捕和善后事宜一直持续到中午,齐厦依然坐在甲板上,船上的人怕他饿着,给他送了吃的和水。   所以贺骁回来的时候看见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齐厦盘腿靠住栏杆坐着,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脸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弄得花一块白一块,手上还捧着一碗米饭。   听到他的脚步声,齐厦一双明亮的眼睛从被海水浸泡干透后凌乱到结块的额发底下望过来。   贺骁无故觉得那眼神可怜巴巴的,打眼一看真像是哪来的难民。   贺骁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有些想笑,还没走到齐厦跟前,身后跟着的大兵突然叫住他。   他们每次战后都要做清算,贺骁只得停住脚回头认真听人说话。   而此时齐厦就从远处看着他们,贺骁背对着他,说话声音不算大,齐厦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贺骁背影无限高大。   约摸过了一会儿,跟贺骁说话的那个人约摸是把贺骁的话用英语大声喊出来转述给甲板上的其他穿着作训服的大兵,甲板上瞬间一片欢呼声。   齐厦没听明白,但也被这欢腾的气氛感染了,手里饭碗还捧着,只是傻乎乎地跟着笑。   这时候,贺骁终于转身朝他大步迈过来,齐厦就看着他坚硬的军靴越迈越近,心脏失速扑通扑通地跳。   眼看着那一双大脚稳稳落到他身前的地上,然后,贺骁把手上提着的冲锋枪靠栏杆放着,在他跟前蹲了下来。   好些天没见,眼下终于死里逃生能安静地一诉衷肠,但齐厦竟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他想给贺骁一个拥抱,可是甲板上人来人往,还不住地有人在朝这边看,齐厦一时没好意思。   倒是贺骁先抬手拧了一下他的鼻子,说:“这是哪来的难民,需要我收容你吗?”   贺骁浓黑的眉,眉头依然微蹙,但眼里笑意愉快又夹着些戏谑,兵痞子似的,十分不正经。   齐厦也回应他的玩笑,还回应得很认真,“求收留有什么条件?”   贺骁从齐厦手中接过饭碗,挑了一筷子放自己嘴里,嚼了嚼还没凉,于是又给齐厦喂了一口,“先吃饭。”   齐厦本来还有些顾忌,但既然贺骁不在意他也一样能放得下,也没再管这是青天白日旁边还有其他人,贺骁喂,他就乖乖地吃。   就这样吃了一会儿,眼睛越过贺骁的肩,他突然看见Aaron冲着他挤眉弄眼。   就算再没脑子,齐厦也明白Aaron是哪边的人了,于是回之以微笑。   贺骁脸转过去顺他眼光一看,回头对他说:“他是我们安插到魏憬铭那边的,昨天他们有没有吓到你?”   齐厦忙摇头,“没有。”   想到Aaron自称是南美那头来接应魏憬铭的,他接着追问:“怎么安插?”   贺骁毫不在意地笑笑,“魏憬铭求救,南美那头确实来了人,但真正接应的人连着私人飞机昨天上午刚落地就被扣住了。”   至于怎么接头,那自然是拷打问出来的,不过这些没必要让齐厦知道。   齐厦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提到保镖B,“他是魏憬铭的人。”   碗里饭菜这时候都见了底,贺骁把碗筷放在一边,伸手给齐厦擦擦嘴,“知道,魏憬铭突然出逃就是被他忽悠的。”   贺骁手里有枪油,齐厦被他蹭得一嘴黑,嘴边上还有两道胡须似的杠,茫然地张嘴:“啊?”   贺骁被他花脸猫似的样子逗乐了,手卷着袖子又给他用力擦了下,“魏憬铭本来是想让他在《离亭宴》公演那天在剧场制造火灾顺便动手,这事儿太大,他怕了,于是就骗魏憬铭我们已经找到了证据,甚至都把罪证送到老贺那了。”   齐厦这下明白了,魏憬铭一听说他贩毒的老底捂不住了,于是先走为上。   饭吃完,接着就是回房间收拾和休息。   贺骁照样不在意别人怎么看,碗放下不久,就把齐厦打横抱起来。   齐厦当然是住他的房间,船舱房间狭窄,但贺骁一直把齐厦抱进屋才放下。   齐厦这时候真是浑身脏兮兮,而他一身的硝烟味和血也没好多少,贺骁回身锁好房间名,直接把浴室门打开,站在门口就开始脱,先是作训服外套,而后是里头的T恤。   见齐厦还傻呆呆站着,贺骁光着上半身,手抽开皮带,朝浴室里头偏了下头,笑着说:“进去看看。”   齐厦大概是知道自己形容狼狈的,但听了贺骁的话,进去对着镜子一照,自己也笑了,连忙放水洗了把脸。   浴室虽然小,但环境看起来很舒适,齐厦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头到脚都黏黏腻腻的十分难受,就当着贺骁的面,站在洗手台前开始解衬衣的扣子。   此时贺骁把长裤也褪下,两只袜子脱下来跟裤子一起卷成一团扔到旁边。   而后一步跨进浴室,站在齐厦身后,两只胳膊伸展开撑着台面,把齐厦围合在自己和洗手台之间。   齐厦背被一堵肉墙贴着,从贺骁贲发肌肉传来的热度让他有些气促,两副身体一黑一白、一个健硕一个修长,对比鲜明得让人浮想联翩。   而贺骁烁亮的眼睛透过镜子紧紧锁住他的目光,齐厦脸一阵热,但没等他说话,贺骁已经走到一边淋浴间,伸手果断地打开花洒水阀,对他说:“裤子脱了,过来。”   知道贺骁这是要给他洗澡,齐厦乖乖地照着做,把自己扒得光溜溜的跨到淋浴间里头。   这时候贺骁身上还剩一条内裤,但前头鼓囊囊的一大包,形状被贴身的布料勾勒得十分清楚,连裤腰都要被顶开了。   没给齐厦太多心猿意马的时间,贺骁手里喷头对着齐厦的头顶淋下去,被温水包围,齐厦闭紧眼睛,最初适应之后,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被打开了,舒服得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贺骁把喷头挂上墙壁,让齐厦自己站在下边冲。   过了一会儿,又让他从淋浴底下出来,洗发水挤在掌心,给他涂在头上不轻不重地揉开,雪白的泡沫堆了齐厦一头,有的飘落下去落在齐厦的肩膀和胸脯。   齐厦就像是只惬意的猫,任贺骁作为,一动不动。   贺骁被他这柔顺的样弄得像是有什么在心坎上细细地挠,给他把头发清洗干净,又挤了沐浴乳给他涂在身上。   齐厦这时候能睁眼了,隔着十公分的身高差仰头望着贺骁,觉得自己手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手指插进贺骁裤腰给他把裤子往下扒,“你也脱了。”   贺骁生性果断,抬腿把最后这层布片蹬下去的动作一丝犹豫也没有。   饶是他们什么都干过,齐厦还是被自己看到的东西臊了个大红脸。   但他也有样学样,淅淅沥沥的水声中,齐厦弄了些沐浴乳在手心打出泡,而后,白皙修长的手指覆上贺骁的壮实的胸肌,来回摩挲,轻轻地揉。   这般情状,贺骁能忍得住就怪了。   贺骁身子里头还带着上午枪战的余热,在自己从生死线下来之后跟齐厦来这么一场,他做梦都想。   等两个人都洗干净,贺骁抓来大块浴巾给齐厦草草擦干身体,等齐厦去洗手台前刷牙,自己也跟过去走到齐厦身后。   依然是刚进来时候那个从背后围合的姿势,贺骁手撑着洗手台,灼热的目光透过镜子看着齐厦的眼睛。   他继续刚才在甲板上只进行到一半的话题,声音沙哑地说:“现在我们来谈谈收容条件?”   齐厦哪会听不出他在说什么,后头被他抵着,这下连耳朵根都红了,但还是顺着话题问下去,“你要什么条件。”   而贺骁毫不迟疑地用行动回答了他的话。   齐厦哪会听不出他在说什么,后头被他抵着,这下连耳朵根都红了,但还是顺着话题问下去,“你要什么条件?”   贺骁大手抚上齐厦光滑的大腿,低着头凑到齐厦耳边暧昧地说,“让我想想……”   话是这样说,但齐厦下一秒就感觉到坚挺滚烫的肉头抵住了他后方的入口,那灼热的温度和铁一样硬的肉棒慢慢推进去。   而贺骁炽热的目光一直在镜子里头注视着他的眼睛,“疼?”   齐厦倒嘶一口气,眼里泛起水光,“不疼……有点涨。”   他前边早就立起来了,竖在小腹颤颤巍巍的。齐厦下意识地压低腰把屁股抬高了些,用最合适的角度迎接贺骁进入。   贺骁有备而来,早就在自己阳物上涂了润滑,没一会儿就推送进去大半根。   接着,他抬起齐厦的一条腿搭在洗手台上,就这样略微屈膝,在齐厦身后慢慢开始抽插起来。   齐厦身体被他最大限度的撑开,感觉到贺骁饱满的龟头在自己身子里头不停摩擦,那被充满和被抚慰的快感,让齐厦忍不住赞叹出声,“嗯……太大了……”   最初齐厦对贺骁两腿之间过于雄厚的本钱多少有些畏惧,可是做了这么多次,他早已经迷上这个东西给他带来的独一无二的刺激。   齐厦前边肉眼被贺骁操得滴水,而他毫不掩饰的热情又让贺骁心里头那团火烧得越加旺盛。   贺骁一边啃着齐厦的脖子,臀往前推送的速度加快了些,齐厦的身体温热紧致,每次他抽出的时候就像是一张小嘴似的,紧紧把他吸附住。   贺骁被那柔韧有力地圈握感弄得魂都要飞了,可能是因为好些天没做,这回他每抽插一下都觉得自己马眼发麻,随时都在高潮前似的。   就这样从背后做了一会儿,齐厦呼吸急促地说,“抱抱我。”   也是,刚刚从生死关头回来的人,更渴望情人体温的安抚。   于是,贺骁依依不舍地从他身体里阔大退出,然后翻过齐厦的身体,把他压在墙壁上,嘴唇毫不迟疑地压下去。   这是一个极为热烈的亲吻,贺骁托着齐厦的后脑,对着他的嘴又啃又咬,舌头模仿交合的动作在他嘴里翻搅进出,同时环住齐厦身体的手覆住齐厦坚实挺翘的臀,用力打着圈地揉。   齐厦被亲得气都喘不上来,两手圈住贺骁的肚子把自己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贺骁身上。   贺骁在他后离的手掌却缓慢下移,最后抬起他的一条腿,把自己再次插入他的身体。   齐厦只能踮着脚,而很快贺骁把他抱起来,他本能地用腿环住贺骁的腰。   身体被齐厦紧紧攀附住,贺骁两条胳膊托着齐厦的大腿和臀。   就齐厦这样的体重,贺骁抱着他像是平常人抱小孩儿似的半点不吃力。他用力挺动胯部抛送齐厦的身体,所有动作完全游刃有余。   即使是这样,齐厦的体重还是有一部分在交合处,他感觉贺骁的粗壮的性器每次撞进他身体深处的时候就像是把他给顶穿似的。   但随之而来的快感更加强烈,齐厦随着贺骁的从下往上冲撞他身体的节奏放肆地大叫出声,“啊……啊……”   贺骁也激动得无法自持,他说在齐厦眼皮底下他更有力气,本来就不是骗人的。他粗喘着插得更快更重,再次一入到底,“这样舒服吗?”   齐厦头仰着,在激烈的颠动中重重点头,“啊……舒服……”   贺骁抱着他干得更加疯狂,躯体的拍打声中,汗水从额头簌簌抖落,而贺骁被情欲冲得通红的眼睛望向镜子里他操干齐厦的画面,眼色更沉了。   贺骁热烈地操弄着怀里的爱人,感觉到齐厦声音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高亢,而他自己在齐厦身体里头的那根东西也是满涨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瀑掉似的。   他喘息更加粗重,“宝贝儿……你回头看看……”   齐厦神思不属间听了他的话,转头看着镜子。   镜子里头白皙修长的身体藤一样地攀附住黝黑健壮的身体,而镜子下方,贺骁粗黑的阳物在齐厦臀缝间有力的冲进抽出。   身体和视觉的双重刺激,贺骁又是一阵大肆挞伐,齐厦内壁紧缩,浑身痉挛,“啊……”热液一股股喷溅在两个人贴合的小腹间。   贺骁已经敏感到极致的龟头被他猛地吸紧,粗吼一声,把齐厦抱得更紧,接着就是一阵更加猛烈的动作,贺骁终于把自己的弹药尽数发泄到齐厦的身体里。   而就这一次过去,贺骁还没软,他把齐厦抱到床上亲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了。   本来小别胜新婚,如今又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就算知道齐厦累得不轻,贺骁还是没打算放过他。   所以就连贺骁都觉得自己在床上确实有些狼的属性,见齐厦被自己亲得喘息不止,但似乎眼皮有些抬不起来的样子,贺骁把齐厦翻了个身,让他趴在床上,亲一下他的眼皮,说:“困了就睡。”   说完,手臂撑着身体跪坐起来,抬起齐厦的一条腿,握住自己硬得上边血管都在突突跳动的阳物,对着齐厦臀缝间的入口毫不迟疑地再次插入。   齐厦哪能真睡着,身体又一次被贺骁侵入,感觉到从交合处来的火热激情,他的身体再次燃烧起来。   刚才他们在浴室镜子面前做得很刺激,这次床侧不远的位置也有一面穿衣镜,齐厦从镜子里看着贺骁占有自己的动作,浑身又是一阵酥麻。   他趴在床上,强烈的快感中下意识地把臀抬得更高。   而贺骁一手撑着床褥,一只手按住齐厦的肩,坚实的臀肌马达似的推动胯部一下一下把自己撞进他的身体。   皮肤间清脆的拍打声和着两个人粗重的喘息声,让房间里头气氛火热,听起来尤为色情。   第66章      齐厦被绑架出境,没有继续在境外滞留的道理,他们回国跟出来的时候一样仓促,年初三的清早就回了国内。   魏憬铭已经被抓捕归案,不光是他们,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们也是从腊月末开始几乎就不眠不休,从直升机上下去的时候,齐厦听见两位参与联合执法的警官谈话,其中一个对另外一个说:“我现在回家能睡三天三夜,人抓住了,心里踏实。”   另外一个说:“我不行,我得赶快去趟老泰山家,整一周没看见老婆孩子了,小丫头还等着我给压岁钱呢。”   这其实就是他们工作的常态,齐厦顿时肃然起敬。   但魏憬铭的罪案整件事曝光,齐厦作为受害者之一和最重要的人证,又再次成为公众话题的焦点,这下他被绑架险些罹难的事也遮掩不住了。   他父母就是当天到的,贺骁知道他们要来,这些天跟齐厦都住在齐厦的别墅。   齐母见了儿子就是一顿哭,对一个母亲来说,儿子是心头肉,这事超出平常人的接受范围,即使现在知道她也后怕。   齐父也半天没说话,用眼神上下打量齐厦,由衷地说,“没事就好。”   听说齐厦居然把恩师交托的罪证,先是险些当垃圾扔掉,后有放在墙上挂了好几年,叹息道:“你啊!”   齐父转而又对贺骁说:“小贺,你都看到了,这就是我对齐厦不放心的原因,今后你们在一起,凡事还得你帮他多留个心眼。”   贺骁看一眼搂着母亲安慰的齐厦,对齐父说:“您放心。”   齐父点点头,转而又瞟一眼齐厦,眼光转向窗外,有些不自在地说:“一直有心维护正义,这很好。”   他这句话说得不算明白,言外之意是,虽然齐厦闹了无数个乌龙,但一直没想过对恶势力低头,依然是值得尊重的。   但毕竟是当父亲的人,就算齐父为人再执拗再大义,只要想着自己儿子曾经命在旦夕,心里到底还是惶然。   齐父想了想,脑子突然有些奇异地走偏,按他对齐厦的要求:理智上他希望自己儿子一直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正直正义刚正不阿;可从感情上来说,他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安稳。   之前他低估了齐厦周围环境的险恶程度,现在想起来,这两点摊在一起似乎有些矛盾,齐父看了一眼贺骁,心里头竟然想着,齐厦的伴儿还真得是这样一个有足够力量的人。   不过晚上齐父跟齐厦谈到的事跟这点领悟没什么关系,他从来不是个谄媚的人。   齐父单纯是不想看到自己性向跟大多人不同的孩子至少不要从自己这里遭受到什么不公的待遇。   晚饭后齐厦送齐母回房,出去的时候齐父一直跟到门外,他思索片刻才对齐厦说:“现在国家还不支持同性婚姻,你要是有办移民跟贺骁结婚的打算,不用担心我反对,你只要时刻记住自己对生你养你的祖国有什么责任就好。”   齐厦愣了愣,“我知道了。”   两老离开,齐厦就提议晚上就回贺骁的海滨别墅,贺骁有些意外。   他本来以为齐厦不太喜欢那屋子严整得监狱似的风格,弄成那样也只是为安全考虑,是当避难所用的。   齐厦这下主动提着要过去,贺骁起身一边收拾东西,想着齐厦怕还是心有余悸,于是安抚道:“你现在很安全,咱们去哪都行。”   齐厦把充电器电线折好,东西塞进包里,说:“我知道啊。”   贺骁拉好拉链,从他手里把包挎在肩上,低头一看,齐厦清亮的眼眸望向窗外,耳朵根却是红的。   他这副模样绝对是在想什么不可描述的事,贺骁看着身子就发热,但心里头还是有些疑惑,他自忖刚才也没说什么暧昧的话。   难道齐厦喜欢那样监禁似的风格?贺骁这样一想血液顿时升温哗哗朝一个方向涌过去,他再明白不过,齐厦看着温文,但在床上,是从骨子里头喜欢激烈的。   预感今天晚上又有盛宴在等着自己,贺骁想到那房子里头他安排好的布置,立刻觉得一分钟就等不下去,当即就带着齐厦下楼上车。   齐厦心里头的确是想着那事,但跟贺骁以为的不太一样。   这两夫夫对对方都揣着一肚子的贼心,巴不得下车就干,但车还没开到,贺峥嵘电话就来了。   贺峥嵘说:“你们晚上在家吗?待会儿我和Vicky过来看看齐厦。”   于是他们的计划暂时被打乱。   一进门Vicky就上前给了齐厦一个大大的拥抱,说:“谢天谢地,你没事。”   齐厦其实一直比较排斥身体接触,贺骁除外。   但Vicky说话的语气相当挚诚,所以齐厦也拍拍他的背,“让你担心了。”   可能因为Vicky当真是个擅长跟人相处的人,也可能是因为跟贺骁在一起后,齐厦心性或多或少有变化。   对于没打过几次交道的Vicky夫夫俩,齐厦现在有交朋友的欲望,正如Vicky拥抱他,他觉得很温暖,这在以前对他来说基本不可能。   齐厦带着Vicky在沙发坐下说话。   而另一边,贺峥嵘对贺骁说:“我欠你一个抱歉,我有负所托。”   贺骁笑着回答:“我欠你无数个谢谢,我给你添了多少麻烦。”   他从茶几上烟盒里头抽出一支扔给贺峥嵘,“这事怪不得你,就算我在,也未必不会发生。”   这两天齐厦父母驾临,还有丘燕琳等齐厦工作室同事偶尔上门问候,所以除了飞机落地时贺峥嵘去接他们路上的几句攀谈,一直没空好好说话。   贺峥嵘接住烟,但没点,对贺骁提到保镖B,“还是有我的疏忽,你当时跟我说他们其中一个可能有问题,我的选择是把人放在眼皮底下观察,春节这些天为了确保安全,我让他们参加隔离集训,没想到他自己逃出去了,这还是我没把人看严。”   贺骁立刻说:“怪不得你,关键是他知道我很多计划却没泄露出去,隐藏得太好,不瞒你说,前一阵连我都觉得是自己多心。不过,他跟魏憬铭是怎么搭上的?”   听到这句,齐厦和Vicky的注意力同时被吸引过来。   贺峥嵘说:“根据他的供词,他到我这来之前,在国外给一个华侨当保镖,有次遇险是魏憬铭救了他,接着他回国做保镖,就为报恩向魏憬铭透露雇主的隐私。”   他说到这里,眉头紧紧皱起来,“开始他只是透露些喜好之类的小事,违反原则倒也谈不上害人,就是给魏憬铭提供决策时的参考,后来篓子越捅越大,魏憬铭反过来拿这个当把柄要挟他,他就回不了头了。”   Vicky冷笑一声,“等他到了监狱里头,有的是时间反省自己。”   保镖B也落网了,目前看来,他应该不会被判死刑,不过魏憬铭的死刑约摸算是板上钉钉了。   送走老贺夫妻俩,之前的对晚上胡搞瞎搞的热度暂时冷却。   但也只是冷却了一会儿,齐厦跟着贺骁上楼,推开房间门,手把灯一打开就愣了。   他们那张大床顶上原本是天花板,而现在天花板中间重新做了凹槽造型,简欧式的花纹线条里边龛嵌着一面大大的镜子,镜面几乎可以照到整个床。   齐厦目瞪口呆外加面红耳赤:“……!”   贺骁行动力怎么这么强,他们那天在船上做的时候,浴室和房间的穿衣镜没少给他们助兴,这回来才两天,家里卧室就给装上镜子了?   贺骁回视齐厦一眼,半点难为情都没有,带着齐厦追求极致的性爱感受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拖住齐厦的手把人带到床边上,俯身从床头拿起遥控按了下,眼睛望着头顶丝绒横幕徐徐合上把镜子遮住,说:“可调的。”   齐厦臊了个大红脸,但还是情不自禁地说:“……真方便。”人类的智慧真是……永无止境。   贺骁手里遥控器又按一下,望着床对面的墙壁,“这边也是。”   齐厦一回头,这才发现床脚那头也成了镜面,不过,也能被可梭动的遮板盖住。   连床侧也有,还是折叠屏风式,贺骁听说过这边的讲究,床不能随便对镜子,所以特意嘱咐设计师把所有的镜子都做成可遮可露。   展示完自己的创意,贺骁放下遥控器,从背后圈住齐厦的身体,低头凑到他耳边声音沙哑地问:“喜欢吗?”   他记得那天在船上做,齐厦每次看着镜子里头交合的他们总是格外兴奋,那叫一个黏,那叫一个紧,那叫一个缠……   贺骁这样的体格,消受几次都觉得自己要被他掏空了,恨不得死在他身上才好。   就算是恶趣味,贺骁现在就想听着齐厦说他喜欢从镜子看着自己艹他。   齐厦觉得自己脸现在应该烫得熟鸡蛋,但还是诚实地说:“……喜欢。”   他被贺骁身上热气包裹住,腿都软了。   就是这样,在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淫荡的时候,贺骁总会继续让他发现,他的淫荡比他想象的还要彻底。   但齐厦转念一想就坦然了,他只是对贺骁这样,也没出去跟谁乱搞。   齐厦是个认真的人,对房中事也同样认真,于是握住贺骁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又强调一次,“我……很喜欢。”   贺骁呼吸一滞,转瞬手伸到齐厦衬衣里头,嘴也啃上了齐厦的脖子。   但齐厦这一自我放飞就拉不回来了,被贺骁亲得身子软得像面条似的,还是按住贺骁在他前胸揉掐的手,一句话从嘴里飘出来,“我还喜欢你穿作训服,不脱。”   贺骁本来意乱情迷,听到这话愣了,齐厦这是在红着脸对他提要求?   贺骁当然是极力满足齐厦一切要求的,既然齐厦都开口了,他也没性急,去衣帽间换了身衣服才出来。   就像齐厦说的一样,穿着他平常那条军装裤,这里没有作训服上衣,他按齐厦最常看见的打扮,配上了自己的短袖黑T恤,外边搭着他的皮衣夹克。   里边黑色T恤有些紧,把贺骁发达的胸肌线条勾勒得淋漓尽致,雄性气息放肆散发,可裤腿扎进蹭亮的军靴里头有给他添了几分力量感和禁欲气。   贺骁笑着说:“是这样吗?”   齐厦硬着说:“是。”   贺骁揉一下手腕,朝他缓步靠近,“能告诉我你从哪来的灵感吗?”   齐厦这下愣了,“啊?”   贺骁掏出手机,划开屏幕:“最近又看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齐厦一时没回过神,讷讷地接过手机看了下,word天,上次那个博主,继女王与保镖之后又有新作了。   齐厦还真是到现在才看见,这回还是拿他跟贺骁当原型写的,不过他的身份变成了黑手党头目,属性还是女王,贺骁成了被他俘虏的特种兵。   齐厦被里头露骨的描写震住了。   而贺骁在他对面,义正言辞地说:“既然我都换了,你也照着里头的换上吧。”   齐厦又是一怔,但心里头禁不住跃跃欲试。   还是那句话,在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淫荡的时候,贺骁总会让他发现,他的自我认知还不算彻底。   齐厦也是个不喜欢看爱人失望的人,因此虽然觉得这事有点掉节操,还是照着小肉文里边的描写,去衣帽间换上了一套三件式西装。   大概为了突出主人公的禁欲气质,这个女王属性的黑手党首领头发是用发胶一丝不乱地全往后梳的。   齐厦是有心让贺骁高兴的,故而即使赧颜依然照做了,头发全梳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配上身上严整的剪裁全体的衬衣和西装马甲,气质凛然不可侵犯。   而这个人出场时西装是披在肩上的,要不说齐厦演什么都神还原呢,连这个细节他也没放过。   他走出去,贺骁坐在沙发上等着他,贺骁其实是随口一提,即使齐厦打退堂鼓他也能理解,但没想到齐厦还真是有样学样地给穿出来了。   究竟是专业演员,只要齐厦有心模仿,这气势,这气场,配着齐厦那张精雕玉琢的脸,跟那不可描述文里边官逼民反 一模一样,又禁欲又诱惑,贺骁看着只想操他,狠狠地操他。   齐厦蹭亮的皮鞋在贺骁面前停止,这时候想到一个细节,不好意思地问:“真把你绑起来?”   贺骁没指望那种剧情他真能演到底,但还是想看看齐厦能演到什么地步,“行,拿什么绑?”   齐厦手伸进西装兜,很快掏出一条丝巾。   于是一分钟后,贺骁手被绑到了身后,靠着沙发背,两条腿张开,完全是一副被束缚的样子。   房子里的情趣,到这种地步,换个人就自由发挥了,但齐厦又拿起手机,又默默得以一遍人物动作和台词。   贺骁见他这样认真,恶趣味又上来了,沉声玩笑说:“你可是视帝,待会儿演不下来就闹笑话了。”   齐厦虽然对他们现在这样正儿八经地玩情趣有些好笑又有些羞耻,但还是打算认真演到底的。   于是他说:“放心,不会。”   接着,齐厦很快入戏,他眼光瞬时转寒,高傲地扬起下巴,目光往下有些不屑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冷声说:“听说你是个硬骨头。”   贺骁本来还担心自己笑场,但齐厦一开口他就知道他不会了,齐厦这样子太诱人了,又诱人又危险。   他心里头火种顷刻被点燃,强迫自己把脸色沉下来,没说话。   齐厦见他表情还不错,把剧情继续下去,声音更加凛冽,“你们的隐藏地点在哪,是你说,还是我请你说?”   齐厦眼角睨着贺骁的样子当真是不可一世,贺骁见他这么入戏,接着跟他配合,“死心吧,你的爪牙什么手段都用过了。”   齐厦这时候突然笑了,“哦?是吗。”   他唇角倏忽间浮出的弧度十足危险,慢悠悠地说:“听说你喜欢男人……”   说着,抬起一条腿,脚踩在贺骁两腿之间军装裤外边,对着突起的位置不轻不重的碾,微微笑地问:“……这样的手段呢?”   硬底皮鞋隔着两层布料踩踏,贺骁老二被齐厦鞋底揉着,很快就硬起来了。   他当真倒吸了一口气,说:“你,无耻。”   齐厦又笑了,接着放下腿,脚落在地上,慢条斯理地走到贺骁身边,俯身的同时手触摸到贺骁的裤裆,头凑到他耳边:“我再无耻你也硬了。”   接着,他就在贺骁旁边坐下来,一条胳膊搭在贺骁脑后的沙发背,闲适地靠着,另一只手手指兜住贺骁的裤裆,掌心在他那根东西上边慢慢地揉。   贺骁两腿之间,就算是隔着裤子,那一包也明显的突出来,甚至能看清里头巨龙苏醒后的形状。   齐厦手心按住那条巨龙上下揉搓,在贺骁耳边吐气如兰,“快活吗?”   贺骁最不耐齐厦挑逗,只是这一会儿,额头就渗汗了,健实的胸肌剧烈地上下起伏,喘息越来越重。   而齐厦手噌地一声打开他扣得一丝不苟的皮带,解开他的裤扣,缓慢地拉开裤链。   贺骁前门大敞,里头黑色的内裤束不住完全勃起的性器,饱满的龟头撑开裤腰,齐厦伸手给他把内裤扯下去,裤腰挂在沉甸甸的囊袋下边。   贺骁粗长的阳根被硕大的双丸托着,直愣愣地竖着粗黑杂乱的毛发中。   这是最直白的想做爱的讯号,齐厦被这东西填满刺激过多少次,这时候忽而觉得自己后面一阵空虚,气息也有些不稳了。   但自己亲口接的戏硬着也得演下去,齐厦手握住贺骁的性器,不快不慢地上下撸动。   贺骁大腿肌肉紧绷起来,肉眼有清液渗出,齐厦慢悠悠地低下头,粉红的舌尖探出薄唇,刷过那饱涨的顶端,给他舔去。   而后漾着水光的眼睛斜睨着贺骁,十分肯定地说:“你很快活。”   齐厦表面禁欲内里风骚的表现多少跟他本人有些相似,贺骁极速地上下浮动,望着齐厦润泽的嘴唇,只想把自己整根插进他嘴里,或者干脆把他扑倒就地正法,但终究是忍住了。   齐厦还在接着演,眼光瞟向贺骁紫涨狰狞的肉棒,伸出舌尖暧昧地舔一下嘴,“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我们继续。”   没有人告诉他一个黑手党老大为何会亲自色诱俘虏,但看色情小说,大概也不用太计较逻辑。   贺骁性器涨得发疼,马眼突突一阵跳,他快忍不住了。   见他不说话,齐厦低下头,一手握住柱身,干脆含住他顶端,嘴巴用力裹住,头上下起伏地套弄了十数下。   贺骁爽快地倒嘶一口气,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而齐厦又把他从嘴里吐出来,问:“还是不想说?”   正享受着爱抚的肉棒忽失去温热口腔的包围,贺骁用了全部的克制力才把捆着手腕的丝巾挣断,声音粗哑地说:“还有什么?”   还是那句话,看肉文不要计较逻辑,黑手党老大用口交诱供不成,放开特种兵,慢悠悠地站起来。   他就在坚毅如石的俘虏面前,手往后掀下西服外套,而后解开马甲的扣子。   齐厦这时候其实也有些憋不住了,但还得忍着让自己解开领带和解扣子的动作看起来斯文优雅、从容不迫。   一直到前襟大敞,露出玉一样白皙而又紧实的胸脯,接着脱掉鞋,解开皮带,把外裤和内裤一起脱下去。   不多久,站在贺骁面前的齐厦,下半身完全光着了,跟贺骁想的一样,他粉红的性器也在稀疏的毛发间颤巍巍地立着。   那两条笔直的腿环在自己腰上时是怎么样的风景,贺骁再清楚不过,贺骁甚至能看清他敞开的衣襟里头有一边乳头欲遮还露地现出了半点粉红。   齐厦领带还挂在脖子上,禁欲的外皮被扯碎后的视觉冲击太大太猛烈,贺骁眼神幽深地锁住他,像是狼盯着自己猎物似的一瞬不瞬。   齐厦慢慢走过去,跨坐在他大腿上,而后从一边拿起润滑剂,旋开盖子把东西淋在手心里。   齐厦手指往自己后头去,润湿的手指沿着臀缝上下摩挲,望着贺骁的眼神,真像是个准备临幸他的女王,眼如桃花三分媚,薄唇微启,“想要吗?”   说着手伸到身后,扶着贺骁那根挺立的东西贴着自己水迹遍布的入口和臀缝,同时开始起落身体,让铁一样坚硬的棒子在自己手掌和臀缝间滑动戳弄。   贺骁头上大汗淋漓,即使咬紧牙关,粗重的鼻息还是出卖他此时的欲火焚身。   而齐厦也没好多少,贺骁滚烫地肉头好多次擦过他入口,身体本能的记忆又回来了,他眼下只想把那东西吞进自己的身体,全数吞下去才能一解他身体里头令人疯狂的空虚。   而齐厦这时候也真是让贺骁插进去了,原本剧本上也是这样写的。   身体终于被拓开,齐厦:“啊……”   贺骁敏感的顶端顿时闯破阻隔,硕大的头部瞬间被柔软紧实的肉壁包裹住,他舒服地叹一口气,汗水从额头抖落下去。   而后就是齐厦手掌撑着贺骁的肩开始在贺骁身上起落,这时候齐厦台词忘光了,他早就想这么做了,让贺骁坐着,自己把它撸硬再坐上去。   齐厦在贺骁身上放肆颠动,贺骁的肉根这时候只进去了一半,但对那一点的刺激聊以缓解他此时的焦渴,齐厦嘴里声音打着飘地漾出来。   贺骁也激动得不能自持,配合齐厦的起落的动作挺动胯部,想要把自己更深地撞进他的身体,彻底地征服他,占有他。   贺骁双眼通红的看着齐厦小腹随着动作晃动的性器顶端有粘液淌出来,颠动中抖落拉出一条银线。他看着齐厦因为情欲泛出粉红的胸脯和脸颊。   底下被齐厦裹紧套弄的刺激几乎让他神智不存,贺骁一边野兽粗喘,一边把自己抛送进去。   这时候贺骁只进去了大半根,齐厦被他捣弄得已经舒服得魂都飞了,但贺骁觉得不够,齐厦又怎么会满足于这样完全不够激烈的抽插。   也正是此时,他感觉到手掌底下贺骁的肌肉猛地一阵缩紧,而后齐厦腰被贺骁的大掌握住了。   贺骁这时候终于掌握主动,按住齐厦的腰让他挣动不得,同时臀用力上挺,把自己一入到底,终于整根性器都夯进了齐厦的身体。   齐厦惊叫一声:“啊——”   贺骁喘息声像是一匹蛰伏已久终于爆发的野兽,火力全开地往上撞入又最大限度抽出,快速而又激烈地撞击齐厦的身体。   齐厦前头硬得放涨,但身体其他位置瞬间都酥软下来,他肆意大叫,有种自己身子全是泥捏的错觉,只盼着贺骁用最大的力气把他捣透捣穿,把身子里头的水全都给他捣出来。   肌肤相互拍打的啪啪声极为情色也极为响亮,贺骁猛兽脱柙,从一开始就大肆挞伐,用最快的速度和极限的力量狠狠操弄身上的爱人。   快感迅速堆积,齐厦被他暴风雨似的操弄一阵,反复用力的摩擦挤压很快让他攀升到顶点,齐厦射的时候声音高亢,浑身发抖,白色精液一波一波溅射在贺骁的小腹。   而贺骁也被高潮中缩紧的内壁绞得本就胀痛的肉眼猛地发麻,抽插的动作越发强而有力,带着原始的攀及顶峰的本能,又一会儿过去,终于也低吼着瀑发在齐厦柔韧紧窒的身体里。      第67章      把粉丝写的不可描述情节跟贺骁没羞没臊地演全程,这是齐厦以前想都没想过的。   不得不承认性爱中玩角色扮演固然分外刺激,这天女王色诱硬汉俘虏逼供的剧情他们演得高潮迭起,光在沙发那就做了两次。   一次至少做到一半贺骁才忍不住反客为主,可接下去就完全是贺骁主动了,齐厦被按在沙发上顶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嗓子都叫哑了,最后他肩膀、腰侧和脚踝被过度的力量掐出大片青紫,脖子和前胸更是淤痕遍布。   两次过去已是深夜,齐厦连脚趾头都不想动弹,就像以前一样,贺骁在浴缸放了水,把他抱进去让他躺在自己身上泡着解乏。   齐厦被热水浸着,舒服得好像每个毛孔都被打开了,这时候他大脑总算清醒了些,但清醒后想到的居然是刚才小辣文里头剧情他只看了一半。   于是他问贺骁,“最后那个大佬逼供成功没?”   齐厦对这种完全不能推敲逻辑的剧情都有兴趣,贺骁半点意外都没有。   他手在齐厦腰间揉着,力道略微重了些,别有意味地说:“他被他的俘虏就地正法了。”   齐厦愣了愣,:“……有点扯,不过最后邪不胜正,三观还是对的。”可是,居然连第八字母小说都能写成悲剧?   贺骁知道他弄错了“就地正法”这四个字的意思,但也没解释,调侃着说:“以后要有哪看我不顺,你就像今天这么对我,我保证半小时都撑不过去。”   这就是调情了,齐厦笑着说:“你走……”   刚才他是怎么对贺骁的?将贺骁手腕绑在背后,接着把人给弄硬了,然后各种挑逗手段轮番上,就是不给人一个痛快。   齐厦想到刚才他可是用脚踩贺骁那的,于是又说,“你竟然还有受虐倾向。”   贺骁没立刻回答,抓起他的手,放到嘴边很轻地吻了下,再开口时语气一丝戏谑都没有。   贺骁说:“我就是你的俘虏。”   短短一句话,他说得十分郑重,齐厦愣了愣。   贺骁又说:“贺骁这辈子,只对一个人投降。”   浴室里头哗哗的水声顿时变得不那么真切,齐厦恍惚想起那天在漫天璀璨的烟花下,贺骁把匕首塞到他手里,对他说:“要是一刀下去之后我还活着,我们好好过日子。”   依稀又是那条渔船的甲板,他在,所以贺骁单枪匹马闯上来。他甚至想起魏憬铭枪口对准他的腿时,贺骁将要屈下的膝盖。   齐厦用了很大力气把这些不好的画面从脑子里挤出去,即使依然想不清楚他有什么值得贺骁执着至此,但齐厦总是明白自己的。   他手在水里覆住贺骁的手腕,迫不及待地自我剖白,“我也是。”   是的,他同样只被贺骁俘获。   齐厦不知道,没有贺骁,他在自己的这条路上还要踽踽独行多久。要是他还能活着,大概还是自我欺骗,一直踟蹰在当前那件事的阴影之下。   所以贺骁的出现其实一直是他的福,他的人生从此开阔明澈,这就是对的人,多少人终其一生求不得,齐厦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春节前的那阵子纠结到底是为什么了。   于是他喃喃念出声,像是给自己听,又像是在叫身后的男人,“齐小萌挚爱的贺大壮……”   贺骁一愣,抱住齐厦身子的手臂勒得更紧,齐厦的心思他怎么能不明白。   这么多天过去,有件事他一直没跟齐厦摊到明面上谈,贺骁手托住齐厦的脸,用下巴有力摩挲齐厦的头顶,沉声说:“所以你怎么舍得丢我下,那天在甲板上多危险?”   岂止甲板上,齐厦在船舱险些用瓷片划破自己颈动脉的事,他也不是不知道。   贺骁到现在还后怕,齐厦朝着魏憬铭扑过去的时候,旁边的凶徒有任何一个反应足够迅速,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贺骁这一句话感慨多于责难,其中纠缠了太多的情绪,齐厦来不及体会清楚。   齐厦神色又还回他一贯的茫然:“我……不知道。”   贺骁喉头像是被什么哽住似的,好半天说不出一次字。   是的,齐厦什么都不知道,他为自己去拼命,是身体先于意识。   可能因为发生的变故和转折太多,这一年的春节似乎格外漫长。   但所幸对齐厦和贺骁来说事情都在往圆满的方向发展,即使齐厦偶尔还要去录口供配合调查,魏憬铭的案子只等着开审定罪,旧事的阴霾正逐渐远离他们。   初九这天齐厦录完口供出来在电梯里遇到魏憬铭的律师,这是现在唯一能合法探视魏憬铭的人。   律师先生很有风度对齐厦和贺骁点头算是招呼。   即使立场对立,齐厦也明白这个人出现是法律赋予魏憬铭的正常权益,不过估摸着也就是走个过场了,听贺骁和贺峥嵘的分析,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魏憬铭都没有翻盘的希望。   于是他也很有风度地对律师先生点了下头,接着,想到什么,齐厦说:“成先生,您能替我向魏憬铭转告一句话吗?”   贺骁目光落在他身上,眼中瞬时晕出一丝笑。   律师笑眯眯地说:“请说。”   齐厦说:“你确保一定能转达到?”   律师说:“只要不妨碍司法公正,不侵害我当事人的正当权益。”   齐厦说:“那好,请你替我转告他,我跟贺骁过得很好,沈老师在九泉之下终于能瞑目,还有,S城的风景一年四季都是这么美。”   贺骁嘴角抽了抽,还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律师不禁苦笑,这还真是痛打落水狗,你说他刻意刺激魏憬铭吧,他还哪一句都没落下把柄。   回家路上,贺骁忍笑对齐厦说:“魏憬铭现在一只脚踏进地狱了,何必还把他放在心上。”   齐厦这会儿牙疼,所以开口时语气里头的不忿很是明显,“八年前的事,我们还没起诉他,他算计我,还有……”说到这顿住了,眼神往贺骁身上瞟。   “还有什么”贺骁问。   齐厦左边上下牙床又是一阵剧痛,心里头发燥,本来的迟疑很快打消,目光转向车窗外用手捂住左脸,很直接地说:“他还给你下药。”   这样一想,齐厦心里头更是闹腾的慌,贺骁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被魏憬铭那等人渣摆一道。   贺骁一点不知道他牙疼的事,知道对自己的心结他已经放下,于是逗齐厦说:“是,要不是你,我的清白就交代在别人手上了。”   齐厦牙骨像是要裂开似的,想到没想,“就是……”   贺骁顿时笑了,“就是?”   齐厦一愣,顿时按了消音键似的不说话了。   转眼《离亭宴》公演,正如他们想的一样,魏央一直没有出现,她的角色由另外一位女演员顶上了。   魏憬铭事发,被他带累最深的就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虽然说祸不及妻儿,但有个杀人贩毒绑架都干过的父亲,魏央以后想要在娱乐圈立足还是艰难。   其实自元旦开始,齐厦就再没见过魏央,只是听说贺母把她送到了美国,极有可能以后发展方向也不会在国内,这对魏央来说,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齐厦对她有些奇怪的内疚,但从不后悔揭露魏憬铭的真面目。   《离亭宴》在S城演过两场后,开始全国巡演。   到一个中部小城市的时候,齐厦本来已经压下去的牙疼再次复发,而且这次从一开始就来势汹汹。   下午刚到酒店,齐厦吃了颗布洛芬胶囊,靠着沙发背躺着,等待这十多分钟的炼狱般的体验过去。   贺骁进门时看见就是他脸色煞白,表情简直大写的生无可恋,心头一紧,连忙上前问,“不舒服?”   齐厦上一次牙疼从初六开始,他觉得就是寻常的上火发炎,家里常备药吃了几天,结果还真让他给吃好了,所以一直没惊动贺骁。   这会儿复发,见布洛芬吃下去已经许久,疼依然没缓住,于是只能老实交待。   贺骁在旁边坐下,手掰他的嘴,“让我看看是哪颗牙?”   齐厦苦着脸说:“一排牙都在疼,我不知道。”   接着就仰靠着沙发背乖乖把嘴张得老大,等贺骁看了一会儿,含糊不清地问:“你能看到吗?”   齐厦的牙齿洁白整齐,但左边上槽牙最里头一颗除外,那颗是斜着长的。   依稀能看见他牙龈似乎有些肿,贺骁立刻抓衣服准备出门:“走,去看牙医。”   齐厦晚上就要表演,下午还要熟悉剧场环境,立刻说:“我没时间……现在,好像不太疼了。”   贺骁哪能相信他真不疼,还想说点什么,但想到齐厦对表演事业的严谨固执,马上打住了。   于是齐厦就忍着疼一直熬到晚上,开演前,他在后台化妆的时候整个左边上下牙床都像是被放在开水里头煮。   齐厦这时候正等着化妆,忍得脸色苍白,头都是晕的。   贺骁在一边心疼地看着他:“吃药也止不住?”   女助理正好推门进来说:“机票给你换成今天晚上的了,明早回去就能看牙医。”   话是这样说的,但贺骁哪能看着齐厦再把这一夜忍过去。   事实证明,齐厦专业素养还是足够,即使身体不适,这一场演出依然没出任何纰漏,表现可圈可点。   可幕刚落,齐厦一到后台,贺骁拽着他就往后面那头去,“走,看大夫。”   这时候已经过了晚九点,齐厦说:“早关门了吧?”   他记得他家附近一家大三甲医院的口腔门诊晚上也是不开门的,更能何况他们现在还是在陌生的小城市。   贺骁一言不发,拖着他就往车上去,这一路风驰电掣,明明这座城市他们都是第一次来,但贺骁熟稔得连导航都没看。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一所医院大门口,对着医院大门就是口腔门诊。   齐厦透过金属防盗栏和玻璃门看着里头有灯,贺骁拉着他绕到建筑物的侧面一扇小门外边,抬手敲门。   只敲了两下,门开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大夫站在里头,像是等着他们上门似的,说:“来了。”   齐厦进门后依然不明所以,这大夫见到他这张脸也没多少意外,真像是知道他们要来。   大夫看一眼贺骁,对齐厦笑着解释:“贺先生下午跟我约好的,我是你的粉丝。”   齐厦躺在治疗椅上,眼神忍不住朝他雷厉风行的男人瞟过去。   贺骁沉稳如山地站在一边,眉头微微蹙着,深邃的眼睛跟他对视,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担忧。   牙医问了下症状,又在齐厦嘴里敲敲打打一阵,最后确定疼痛的源头在左边最后一颗牙,那是一颗智齿,得拔。   麻醉药对着牙龈注射下去,牙医钳住那颗牙用力,问齐厦:“疼吗?”   随着力道而来一阵猛烈的疼痛一直延伸到骨头缝里,齐厦疼得叫出声来。   贺骁就怕他疼,肩膀一震,对牙医说:“你确定麻醉生效了?”   牙医说:“我这不是正在确定吗?”   贺骁顿时无语。   齐厦躺在那,眼睛被水光晕得亮晶晶的,还巴巴地望着贺骁,说多可怜有多可怜。   于是牙医又给齐厦打了一针麻醉,贺骁没拦着。   十分钟过去,牙医问:“疼吗?”   齐厦张着嘴,含糊地发了个音:“横……”   牙医再次拿起注射器。   贺骁心焦地说:“这都第四针了。”   牙医只得跟他解释牙骨的高度和麻醉的关系。   又两分钟过去,牙医再次钳住齐厦的牙,“疼吗?”   齐厦说:“横……”   但就是这次,一股猛烈的力道过去,齐厦哼了一声,牙医收回钳子的时候,贺骁看见上头夹着一颗牙。   贺骁一脸着急上火的神色总算平和了些,背在身后的手抬起来手掌摊到牙医面前,“放这儿。”   牙医看着贺骁手心一早准备好的洁白手帕,“……”   接着很服气地把拔下来的牙给贺骁放手帕上了。   但这还没算完,贺骁把牙包起来揣兜里,到齐厦身边坐下,伸手替齐厦擦去额头上的汗,怜惜地说:“辛苦了。”   齐厦被汗水晕湿的黑发蜷曲地贴在额头,咬着棉花说:“不辛苦,给我看看。”   贺骁又从上衣兜掏出手帕,小心打开放到齐厦眼前,柔声说:“你看。”   牙医先生瞬间有点怀疑人生……   辛苦了。   不辛苦,孩子给我看看。   你看。   ……此情此景,他怎么觉得自己刚给人接了个生。      第68章 至此,尘埃落定      怕血止不住回去不好处理,拔完牙,贺骁干脆让齐厦咬着药棉在诊所坐了半个小时。   齐厦乖乖地照他说的做,贺骁在旁边陪着。   此时只有走廊和诊疗室的灯亮着,小厅里头光线晦暗。   齐厦本来在努力分辨墙上护牙宣传贴士上的字,听见贺骁问:“还疼?”   满嘴都是血腥味,齐厦转头迎上贺骁的目光,急忙摇头,那四针麻药可不是白打的,他现在半边脸几乎从嘴角一直麻到耳朵根。   跟他视线相触的瞬间,贺骁眼光闪了闪。   这时候牙医正好收拾完东西从诊疗室出来,贺骁眼神很快投注在白大褂身上。   牙医扫一眼齐厦,明白贺骁想问什么,从容地说:“回去冷敷两天,我刚才开的药,别忘了吃。”   贺骁问:“得几天恢复?”   牙医说:“看个人体质。”   齐厦这时候还以为在说他的牙。   但在齐厦出去之前,贺骁先去车里给他取来了围巾和墨镜,把他下半张脸遮起来,给他裹了几层,再把墨镜给他稳稳戴上,一直到看不出这人是齐厦,才放心地带着他出门。   半个小时后,他们回到酒店,贺骁联系女助理之后才护着齐厦小心地上楼,这个城市小,齐厦亲自莅临必然受关注,好在为了避开关注,他们真正下榻的酒店并不是对外宣布的那个。   一直到他们回房,齐厦把围巾取下来扔到一边。   女助理一看立刻惊呼出声,“我的天!”这还是号称颜值在圈里秒杀一干老戏骨和小鲜肉的齐厦?   她忍不住朝贺骁看过去,心里突然萌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类似“糙汉子带孩子果然靠不住”……   这人带出去不到一个小时,就给折腾成这样了。   齐厦被她吓了一跳,正好嘴里血水也要吐掉,于是去浴室开灯照了下镜子。   只一眼,齐厦自己也愣住了。   谁能告诉他镜子里头这个嘴歪脸肿的人是谁?   女助理站在浴室门口,望着眼前的两个男人,贺骁手上拿着个小小的药袋正在拆开,而齐厦干脆两手空空。   她心里有些打鼓地问:“……牙片呢?”   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她,贺骁双眉微皱,齐厦则是一脸茫然:“……”那是什么?   女助理呵呵笑:“……”好的吧,果然。   齐厦和贺骁现在究竟是双方家长认证的小两口,女助理不好多说什么,但从房间出去的时候看着齐厦斜着的嘴角和连对称都谈不上的脸型,心里头一阵阵发颤。   嘴歪应该是麻药劲儿没过肌肉松弛,脸肿也可以解释为炎性反应,但半边脸是青的,这个可怎么理解好在中部巡演今天结束,接下来十来天的时间,齐厦完全可以躲着不见人。   为什么不能见人?这事被八卦传一圈,外头可不会相信齐厦是拔了牙,只当他是整容失败。   几分钟后,齐厦趴在床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丑啊。”   话虽如此,他语气半点颓丧都没有,倒像是发现新鲜事似的。   齐厦这张脸是从小被人夸大的,往常即使病到下不得床也自有一番弱柳扶风的病态美。   像眼下这样彻底毁到不能看还是第一次,以前表演课解放天性再怎么扮丑也没能解放到这般地步。   齐厦从镜子里头看见自己左边因为失去拉伸力而垂着的下嘴唇,试着把嘴角抬起来,但脸还是麻的,根本使不上力。   他认真看了看,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和中风偏瘫很相似,默默记在脑子里,淡定地想着下次要是扮演此类角色可以照着来。   正在此时,他身体被一片阴影罩住,看见贺骁手里水壶稳稳放在床头,听见贺骁说:“吃药。”   齐厦心里一突,立刻抓来一张纸遮住自己下半张脸,一双眼睛露在外头一眨不眨地望着贺骁。   毕竟,谁都不愿意自己惨不忍睹的一面被爱人看见,齐厦也不例外,他知道贺骁对他的喜欢多少因为他的长相,可他现在简直跟毁容没多大区别。   贺骁没勉强他,在床边坐下,药递到齐厦手里,又给他拧开水壶盖子,说:“喝水记得从右边吞下去,别挨着左边伤口。”   说着,把脸转到一边,“吃药,我不看。”   齐厦这才把药放到嘴里,右脸朝下偏着头喝水把药片送进去,由始自终,眼神一直戒备地望着贺骁。   而贺骁也真像他说的一样,很有原则地没看,齐厦望着他的背景,心里头又奇异地有些不痛快了。   但齐厦手里水壶刚放到床头,贺骁突然动了。   这一动岂止转头,贺骁还上了床,翻过齐厦的身体让他仰躺着,压着人就是一顿亲。   顾忌齐厦的伤,贺骁舌头也没敢伸到齐厦嘴里去,用力亲了齐厦的右脸一阵,嘴唇又轻轻地落在他斜着的嘴角,而后再到青肿的左脸,蜻蜓点水似的,小心翼翼不敢多用一丝力气。   齐厦这时候没再拿东西把脸挡住,毁容惨状没有一丝遮掩地近距离呈现在贺骁面前,泛着水光的眼睛望着贺骁:“……这样也能亲下嘴。”   贺骁真想钻进他脑子里看看他到底怎么想的,拉住他的手就往自己下头去,”还不止想亲。“隔着内外两层布料,齐厦都能摸到那硬成石头的一根东西,他手覆在上头捏了捏,目光跟贺骁对视,不是吧,对着这样一张脸都能硬?   贺骁被他弄得闷哼一声,想着齐厦嘴里伤口流血情况得继续观察,这种事还是禁两天的好。   于是把齐厦作乱的手拉开搭在自己肩上,看着齐厦歪着的嘴角,说:“别撩拨,你男人只闻着你的味儿就想艹你。”   齐厦眼中晕出一丝笑,“禽兽。”但手还是圈住贺骁的脖子。   贺骁这会儿也觉得自己话说的太糙,手抚着齐厦的脸,深深凝望他的眼睛,说:“就算脸真毁完了,你还是我的齐厦。”   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或许最初于这世间形形色色的人之中,他看上齐厦是耽于美丽的皮毛。   可要说形象,从第一次用502偷偷沾红珊瑚开始,以前臆想中齐厦高大全的形象在他面前早就坍塌过,反而,在那之后,他爱上了这只心性笨拙而又赤子般纯粹的鹿。   这世间众生万象,能让他甘于倾尽一生相待的独有眼前一人。   他们一起走过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路,可这段路上就连齐厦掌心的温度都比那虚妄的皮相更加打动他。   他已经沉沦得彻底,而且心甘情愿,齐厦实在不用担心任何不美不好的样子被他看到。   因此,贺骁这句话拿出了自己全部的挚诚和珍惜。   齐厦望着他的眼神也越来越深,逐渐连刚才那一丝笑意都沉淀都眼里深处。   齐厦说:“我知道,我对你也是一样。”   贺骁是这个世界赐予他的,最大的温柔。   齐厦是次日回S城的,女助理则在小城就跟他们分道扬镳,她如今也是工作室几个新人的经纪人,其中一位前一阵刚把今年的金凤奖最佳新人奖收入囊中,当前爆红。   所以以她现在的忙碌程度,这次能跟着齐厦出门帮着打点行程以及各种事宜,齐厦心里头不无感激,不过,以后对他们来说这样的机会可能不多了。   回到S城,齐厦在家待了几天,三天过去,他嘴还是有点歪,颊边也还泛着淡青色,但至少脸型看起来对称了。   早上洗漱,从镜子里看见逐渐恢复的面容,齐厦说:“你看,我说吧,就是时间问题,不用再看大夫。”   贺骁把拧好的毛巾递到齐厦手上,“你总是对的。”   虽然他不在意齐厦什么样,但不等于容貌对齐厦本人来说不重要,贺骁还没忘记齐厦是做什么的,因此回来之后曾经提议再去医院看看,那天那个牙医后来回想起来好像不怎么靠谱。   就连丘燕琳也打过电话来问齐厦的境况,毕竟拔掉一颗牙对脸型的影响虽然细微,对一个经常用大特色上镜的人来说还是不能大意。   齐厦知道贺骁在想什么,擦完脸把毛巾洗净拧干挂到一边,对贺骁提到了那个得新人奖的艺人,“昨天我姐说,常乐给他拿到了那个大IP剧的男二,照现在的势头下去,他跻身一线也指日可待了。”   齐厦其实本人淡泊的个性跟娱乐圈是格格不入的,当初一脚踩进来就是漫长的八年,八年之前,他只是一个从童星慢慢长大的小演员。   而八年之后的今天,有人能顶上他的位置,他终于有机会抽身,终于不用担心少了他这张脸和有意包装后的偶像形象,原先给他经营奔波过的人就过不下去。   齐厦其实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承载不住太多的人,偶像和演员你不能说谁更高尚,但是所谓偶像,承担的社会责任更重,齐厦自认为没有兼济天下的能量,他只是因为喜欢演戏就入了这个圈子。   有多大的能量披多大的光环,没有比眼前更好的机会,他迟早是要抽身的。   八年以后,他还是那个一个月几千的收入,依然能乐此不疲地把戏演下去的齐厦。   大概因为如此,齐厦这句话多少带着些尘埃落定后释然。   贺骁当然听明白了,从身后抱住他,“高兴吗?”   齐厦认真地说:“……高兴啊,毕竟明天咱们要出去旅行。”   听起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但却是对贺骁的问题最完整的回答,贺骁笑了声,透过镜子看着齐厦的眼睛,宠溺地说,“高兴咱们就经常出去。”   这次旅行,倒不是贺骁特意带齐厦出去旅行。   上次齐厦作为人质被解救,不得不尽快回国,贺骁跟着他也走得匆忙,在M国还有些后续琐事没料理清楚,其中包括赵老和聂先生的人情。   他安排的东西明天就送到了,贺骁顺便自己去道谢也在情理当中。再过两天就是情人节,上次除夕他有事走开没陪着齐厦过,又一个节日,他总不能还是扔着齐厦自己过。   当然,作为一个没多少细腻情怀的糙爷们,情人节将至还是Vicky提醒他的,Vicky还对他描述了一下除夕当天齐厦有多落寞,贺骁到现在想着还心疼。   现在想起来,情人节顺便旅行也很好,这两天S城正降温,M国热带海滩也确实适合度假。   但让贺骁始料未及的是,他们飞机刚落地就听说目的地B城当天刚发生了一起大规模的枪击案,20多人死亡,50多人受伤。   当地一时风声鹤唳,聂先生的人直接到机场接他们。一路上到处都在戒烟,他们的车没停,直奔着码头去。   而后十几分钟的快艇,他们下船的时候,聂先生在栈桥旁边等着他们,对贺骁说:“抱歉,只能这样招待你们。”   贺骁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货收到了?”   聂先生眉心拧得很紧,“你太客气,但眼下我正好用得上,你雪中送炭,我就不虚礼推辞了。”   齐厦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又想着一路上的状况,大概明白他们说了是什么,这事超出他的阅历范围太多,于是他只能不说话。   聂先生灰蓝色的眼睛此时朝齐厦望过来,礼貌地说:“你好。”   齐厦说:“你好。”   他到刚才才知道到机场接他们的人嘴里的聂先生是聂铮,这人他不是全然陌生,应该说国内娱乐圈里混过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云星娱乐的太子爷。   五年前聂铮空降到云星娱乐架空他那个号称娱乐圈第一浪子的爹当了总裁,两年前卸任。   齐厦也听说过他外家在M国势力很大,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两年后,聂铮会一副大佬样的站在这里。   外边乱,他们这几天就只能住岛上了,齐厦知道贺骁来是为正事,因此在旁边人接过他们的行李准备安置的时候,对贺骁说:“我先去收拾收拾。”   岛上很安全,贺骁这会儿正好有事情跟聂铮谈,于是对齐厦说:“好。”   齐厦离开,贺骁一直看着他背影消失在白沙滩和丛林交界处,聂铮说:“看来以后有些事不能劳烦你亲自出马了。”   不是询问,是叙述。贺骁有了牵挂,还经历过齐厦被绑架的生死之难,心境想必不比从前。   贺骁也没否认,沉声说:“以后遇事,你还是可以开口。”   他自己不去,不表示支使不动其他人去,贺骁这算是默认。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贺骁这口气短得很是坦然,聂铮作为老朋友,也只能回之一笑。   接着两人说了会儿正事,齐厦放完东西出来,两个男人高大的身影依然矗立在栈桥旁边。   看着贺骁来往的这些人,齐厦才知道贺骁以前的世界跟他的到底有多大区别,到底是一双什么样的手,把他们推到了一起。   而贺骁也远远望着正朝自己走过来的爱人,心里头多少有些愧疚,说是带着齐厦出来散心,但以此地当前的局面,这几天齐厦恐怕都只能跟着他待在岛上了。   他俩这一番远远对望,聂铮大概看明白了,原本觉得贺骁是跟小情小调不沾边的人,没想到这一头栽进去就是彻底。   贺骁对齐厦的宠爱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于是,聂铮眼光扫向他们东南边,隔着海,隐隐可见岛屿上山脉起伏。   他说:“那岛上风景不错,以前这里的原住民有个风俗,新婚夜要去那座岛上过。”   贺骁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有什么讲究?”   聂铮说:“岛上南北有两条河,因为土地矿质不同,河水颜色一绿一红。本来大不一样的水汇在一处流进海里成了一样,再不分彼此,原住民取的就是这个彩头。”   贺骁回头看着越走越近的爱人,齐厦俊美的面容清华而柔和,像是早春江南的烟雨。   而他正如齐厦说的,就像十级以上台风。   他们本来也是不一样的人。   于是他立刻笑着问聂铮:“有船吗?”   聂铮淡定地说:“当然。”   贺骁笑了笑,迎着齐厦走过去,刚走两步,又转身过来问聂铮:“你这能放烟花?”   聂铮被他气得一笑,“你说能就能。”   贺骁有心大肆虐狗,这一到齐厦身边,就浑身散发恋爱酸臭味地把人搂住了,“走,带你去转转。”   不远处码头聂铮还站在那,齐厦心里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由他搂着往海滩上走,嘴里问了句:“你跟聂先生怎么认识的?”   贺骁也知道聂铮之前在国内的事跟娱乐圈有关,问齐厦:“不喜欢他?”   齐厦摇头,说:“他口碑倒是很好,要真说污点勉勉强强也就一个,不,大概也算不上污点。”   说到污点,聂先生的污点就真来了。   这时候他们还离栈桥不远,又一艘小游艇在码头停下了。   从艇上下来的人神色非常焦急,贺骁和齐厦同时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都停步看着。   那人对聂铮小声说了句什么,聂铮二话没说跨上游艇,不一会儿出来怀里打横抱了个男人。   齐厦一看那怀里人从毯子里头露出的小半张脸,立刻愣了,聂铮抱着的就是传说中被他包养了三年的小明星,名叫童延。   他以为只是传言,看眼前的情形竟然是真的,而且还一直没断,异国恋?   童延眼睛闭着,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晕红,像是晕过去了。   聂铮抱着人从游艇上下来,旁边人见他脸色难看,忙说:“您别担心,刚才大夫说了,童先生只是受凉发烧。”   果真是他啊,齐厦捏了捏贺骁的手,朝贺骁使了个眼色,人家的八卦,咱们别看了,走吧。   聂铮刚才笑话他,贺骁本来还想反过来看看这位老友的笑话,但齐厦如此君子做派,他当然得跟着,于是搂着齐厦的手略微用力,“走。”   但齐厦也不是一点八卦心思都没有,两个人往另一边去,他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看见聂铮怀里刚才还烧得人事不省的人,白皙的手和小臂蛇一样地顺着聂铮的胸膛缓慢地往上游走。   那节奏像是在爱抚,又充满色情的意味,过了好久那只手才攀上聂铮的肩。   齐厦赶快转回头,但这一幕对他冲击太大了。   只是一个动作,攀个肩像是做爱似的,这是怎么做到的。   齐厦本人也是个纯零,这一有比较就开始反省自己床上是不是太过死板。   于是这晚上贺骁又多了项福利,他把齐厦压在床上亲的时候,齐厦胳膊和手顺着他背肌往上缓缓逡巡到肩膀,接着又放回去,再次不轻不重地在他肩胛骨上摩挲,如此反复。   贺骁在齐厦面前浑身都是敏感点,被他摸得肌肉紧绷,本来还想多温存一会儿的,这时候一个没忍住就把自己插进去了。   齐厦对自己的动作一点不满意,本来还想再研究研究,猝不及防就被挑在枪杆上,“啊……”   他身子被贺骁撞得颠动不停,手指紧紧掐进贺骁的背,嗔怨道:“没出息。”   他还没开始作弊,贺骁就自己给他放水了。   贺骁力道又重了些,咬住齐厦的耳朵,声音沙哑地说:“记住,我在你面前没有控制力。”   这一晚,他们从日落一直做到深夜。   齐厦累了,晕沉沉地睡过去,贺骁反而起床穿好衣裤,接着给齐厦也把衣服套好。   齐厦睡得很实,被贺骁翻来覆去地弄,也只是勉强睁了下眼睛。   贺骁亲一下他的头顶,温柔地说:“你睡着,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接着把他从床上抱起来。   齐厦歪在贺骁怀里,眼皮想抬又抬不起来,迷迷糊糊地说:“好……”然后就由着他去了。   这是全然想信任的姿态,贺骁心软得像棉花似的。   他抱着齐厦出门,径直往海边去。   夜晚,海风柔暖中透着一丝清凉,让人浑身舒畅。   栈桥旁边果然有一艘小木船停在那,看着几乎铺满船底的红玫瑰,贺骁心里头打了个哆嗦,无故觉得娘气。   他本质还是个硬汉,为他如此布置不知道是不是在揶揄他,但想着齐厦或许会喜欢,贺骁两条腿先后坚定地迈进船里。   他坐着,让齐厦靠在自己身上躺稳,有力的臂膀划动船桨,小船漂泊着离岸。   而齐厦此时还在梦中,他似乎梦见他和贺骁还是躺在家里的浴缸里,浑身都被温水泡着,舒适惬意。   他是被哗哗的水声弄醒的,齐厦恍惚睁开眼,他躺在贺骁坚实的肩膀上,头顶是黛色的苍穹,天边有一轮明月。   海上没有灯,只是就着月色,海面水光粼粼。   映着水色和冷月清辉,不远处一条延绵的线依稀是沙滩泛白,再往远处去是夜幕上乌压压的群山。   而船桨划开水波,哗哗的声音回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晰,除了海风的咸腥还有鲜花馥郁的方向飘在鼻间。   齐厦好半天才明白自己不是在梦里,转头看着贺骁:“咱们去哪?”   贺骁把船划得更快,“去一个,让你属于我的地方。”   齐厦没再说话,如此花般静夜、月光下的海,一切太过美好,美好得像是梦境般的不真实。   而耳边的海浪声像是在吟唱序曲,他又好像知道贺骁要带他去哪里。   最后船停下,他们上岸,脚下踩着软绵绵的沙,贺骁把船脱上岸,搁浅在沙滩,之后,从船上抽出一支玫瑰,拉着齐厦的手往前。   海水冲刷过的沙滩,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辉。   他们十指紧扣,踩着这层银辉而过,一直走到浅滩的尽头,一直到看到丛林,丛林的边缘立着两尊石像。   这两尊石像是土著人的图腾,贺骁没有跪那个图腾,但借着它们最好的寓意,他在齐厦面前单膝跪下了。   贺骁一向强势,从身后掏出戒指盒,从对戒中取出一个不容分说地套在齐厦右手的无名指。   这一连串的动作他几乎一气呵成,根本没给齐厦反抗的机会,而后他握住齐厦的手指,说:“一分钟之内你没取下来,我就当我求婚成功了。”   齐厦本来还陶醉在梦境般的气氛中,这会儿真是要被贺骁气笑了。   他抽了下右手,但贺骁的力气岂是他能挣得动的。   如此一来,一分钟过去了。   而远处他们下榻的岛屿,本来很沉沉的,此时突然有烟花个个炸开,瞬间照亮天幕。   与此同时,对面岛屿的别墅。   寂静的庭院,面容昳丽的青年穿着一件花纹同样艳丽的浴袍手肘撑着身体侧躺在榻上。   烟火璀璨映亮他的脸庞,他抬头看了一眼,笑着对对面画架前的男人说:“是他们求婚成功了”   聂铮看一眼青年垂下的衣襟和裸着的肩,一笔高光落在画中人圆润的肩头,“应该是。”   青年笑着说:“我可以动了吗?”   聂铮抬头瞟他一眼,眼神很快回到画布,“可以。”   青年修长赤裸的双腿先后放下,脚踩在地面,慢悠悠地朝着聂铮走过去。   他漆黑的瞳仁里头幽光闪动,也没看聂铮画的到底像不像他,呵地笑声,这一笑却有几分凄切,“认识你的时候我十八,今年我二十三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聂铮眼神依然望着画中人,眼中无波无澜,但沾着颜料的笔尖狠狠抖了下,笔下颜色瞬间花了。   青年看一眼窗外盛放的野百合,隔着一片浅浅的海,那一头是充满恋爱酸臭味的玫瑰。   他抬手放到腰间解开浴袍,从肩膀往后褪落,而后就这样一丝不挂地站在聂铮身前。   聂铮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这一场烟花过去,齐厦倒是被贺骁的安排大惊了一把,他原本以为贺骁是完全不懂浪漫的人。   眼前这浪漫得虽然有些粗浅笨拙,但也是贺骁的心思,他没想到,贺骁居然知道小年夜那天他的安排,而且还一直记得。   齐厦从贺骁手里接过戒指,也在贺骁面前单膝跪下,郑重地把戒指给他套在无名指上。   贺骁指头粗,齐厦还有了些力才给他完全戴到底。   齐厦看着贺骁,想到刚才好好和奸活生生被贺骁弄成了强奸,于是倒摆一道说:“数到三不取下来我就当你答应了一三。”   贺骁笑了,捧着齐厦的脸狠狠亲了口,“你数到小数点后头十位,数到八十岁都没事。”   而后贺骁干脆坐在地上,还是以前那种把自己当人肉沙发的姿势,抱住齐厦让他坐自己身上。   两个人同时望着天边的明月,齐厦说:“我们在这儿待多久。”   贺骁吻一下他的脸颊,“到明天日出。我们得到的祝福,是白头偕老。”   齐厦握住他的手,“就算看不到日出,我也想陪你一辈子。”   贺骁头搁在他的肩,紧紧抱住他。   两个人,一辈子。   至此,尘埃落定。   (正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休息两天再写番外。    第69章 番外   Ⅰ   齐厦跟贺骁的婚礼定在太平洋某个小岛上举行。到场宾客要么是血亲,要么是关系熟透的朋友。   魏央人没到场,却备了礼物——魏憬铭做了大半辈子的恶,没少害人,最终归案伏法,受打击牵连最重的就是他自己的亲女儿。而贺骁和齐厦作为他一败涂地的直接推手,之后和魏央关系很难不微妙。   所以,贺母受托把礼物送上时对贺骁如是说:“她很明白你们是对的,只是感情上需要些接受的时间。”   人生的无奈大都如是,理智能说服魏央,贺骁和齐厦的种种行为在情在理,魏憬铭也的确是罪有应得,可就算穷凶极恶那也是她的亲生父亲,她还做不到毫无芥蒂地到婚礼现场和乐融融。   贺骁听完没出声,贺母又说:“她让我替她跟齐厦说声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自然是为齐厦险些被魏憬铭迫害的性命,贺骁说:“不关她的事,齐厦也不会迁怒她。”   一场故事,有人报应不爽、声名狼藉,有人逃出生天继而夙愿得偿,还有人由始到终不在风暴中心最后却被台风扫尾。魏央就是最后一种,魏憬铭做了什么跟她半点关系也没有,可她自己往心上背的债还不知道要扛多久。要不怎么说魏憬铭坑人呢?   齐厦梦想中的婚礼应该只有他和贺骁两个人,就像求婚时一样,相爱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婚姻是他表达爱意的终极方式,所以直到请柬发出去的前一晚还在跟贺骁说:“真是……劳师动众。”   贺骁说:“再劳师动众也就这回。”   贺骁本来也不在意形式,但他心里同样清楚齐厦的父母对于名正言顺四个字有多看重,特别齐父,人生态度的严谨毫不逊于治学的严谨,根本不能接受儿子成家连婚礼都没有。贺骁不是个在意旁人目光的人,就他本人来说,全世界不祝福他也能安之若素地牵着齐厦的手一直走下去,可他同样知道,亲人的祝福对齐厦来说有多重要。   因此临着婚礼,贺骁一个糙爷们事无巨细忙前忙后乐此不疲。请柬是由书法爱好者齐厦亲手写的,份数不算多,贺骁在一边帮着念名字和装封。   望着小傻瓜十足虔诚的模样,贺骁忍不住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他从小生活在这个世界的边缘,数十年生死场上游走,遇到眼前这个人,才知道什么是世俗的温柔。   齐厦眼光瞟过去也刚巧看见身边英武男人一脸没遮没掩的笑,四目相对,心底宛如一汪温泉淌过般的适意熨帖。刚好贺骁脸凑过来,他嘴唇递上前,两个人亲了个嘴,贺骁笑容更大,颊边酒窝深深陷下去,刚毅而迷人。   看来贺骁是认真喜欢热闹的婚礼,齐厦想。就着当下十二分的冲动,他立刻就明白有的人办喜事,为什么锣鼓喧天吹吹打打流水席接连摆上三天三夜不休了。眼下看着贺骁这高兴劲,齐厦简直恨不得把婚礼排场奔着戴妃的去。   当然毫不顾忌地在本地大肆操办一场对他们来说基本不可能,但齐厦立刻有了主意,于是他们宾客单上名字多了十来个。   齐厦加上去的那些客人,要么是贺骁以前的战友,即使他不认识。他这边又添上了几个圈里好友的名字,燕秋鸿导演和楚绎皆在列,让齐厦意外的是,楚绎家那位看起来架子很大也很忙的家属跟着来了,一干本来没什么关系的人因为他们聚到一个小岛上,令人不得不感慨际遇神奇。   宾客纷纷抵达,数场小聚,转眼就到了婚礼当天,出发前S城已经是秋末的天气,但热带小岛四季如夏。本来一早敲定的细节临场发生了一些变故。   这天气温超过三十,贺骁西装穿上,光是屋里屋外走一圈,里头衬衣就汗湿得粘肉贴背,十分不舒爽。而婚礼的沙滩整个摊在大毒日头底下,本来他是无所谓的,再恶劣的自然环境他都能克服。但转头看一眼齐厦,只出去取了瓶水,额头上就细细密密挂上汗,连脸都有些发红,贺骁利落给他把西装礼服往下扒,“这个热,咱们换别的。”   别结个婚还把人给弄病了。   齐厦急忙拉住领口,“今天当然得穿正式点,我可以。”还真可以,视帝大人自忖也没那么娇贵,拍戏夏着冬衣都是常事,来点人丹或者藿香正气水之类的他能战一整天。   贺骁当然也明白,纯粹心疼齐厦在他跟前还这样苛刻自己,于是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说:“我有些吃不消。”   齐厦愣了愣,立马开脱,义正辞严地说:“……我想通了,穿什么也就是个形式。”接着给贺骁把礼服也剥笋似的拉扯下去扔到一边。   半分钟后,两个人打着赤膊面对面杵着,贺骁笑了。   于是这天婚礼开始,观礼宾客们发现两位新郎衣着跟说好的不一样:齐厦穿着一件白色的丝绸衬衣,薄薄透透的质料被海风吹着很是飘逸,像是个王子,还是童话里的那种,带着一股子纤尘不染的仙气,看似随意,实则惊艳。——好看是好看,但难免有失庄重。   贺骁则穿着一件本岛土著气息浓郁的土布花衬衣,短袖,配着大花裤衩。他人生得高大健硕,本身气质粗犷,往这无比路人的旅客风里头一塞也半点不路人,那一身浓厚的男人味还透出些原始的不羁狂放,瞬间秒杀在场一切雌性生物的眼球。——可作为新郎之一,这幅打扮是不是太将就了点。   但两位新郎很显然对自己的讲究变将就浑不在意,手拖手走到红毯前,脸上的洋洋喜气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于是善良的宾客们也跟着自然,鼓掌,起哄,口哨声此伏彼起,一直到被钝重的鼓点盖住,音乐声起。   两个男人的婚礼,无所谓嫁娶,贺骁牵着齐厦的手,相伴相携踩过那一匹软红,慢慢走到司仪面前。   而此时,红毯两边各有心思的宾客——   齐厦的表姐丘燕琳女士还在看齐厦,即使眼前只剩下一个背影也没忘记刚才的惊鸿一瞥,心里想着,可惜了,就齐厦这条件,光吃颜值也能再红二十年。   女助理则对两人出其不意的穿着半点不意外,就齐厦的脑回路,今天不出点状况才奇怪,别跟她说贺骁靠谱,贺骁跟着齐厦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赫赫有名的燕导演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齐厦的表演天赋到底被他这张脸压制了多少?   楚绎则厚道得多,至少他心思起初还在婚礼主角本身:齐厦跟贺骁看似不搭界,但其实也是很配的有木有,齐厦是那种细致精致的漂亮,而贺骁硬汉一个,两人气质相得益彰。别说贺骁本身外形线条太粗,有些男人本身就不能靠对外在的审美来界定,其中极致就在他自己家——虽然秦叔很帅,但谁形容秦佑可贵会把帅字放在前头呢是吧?秦佑可以称赞的东西太多了,一辈子也说不完。   没错,楚绎就是这么厚道。   而最不厚道的就坐在楚绎旁边,秦佑到英国出差一周,这次跟楚绎碰头是直接来岛上的,因此无论哪位新郎的颜值他都没注意。他在想的问题是:曾经有人跟他说过,无论多激烈的感情付诸于婚姻,最后结果总归是亲人似的平淡。可是在一起那么久,每次分别,即使是几天的小别,再重聚时,看到楚绎那一脸明朗的笑意,他总还是怦然心动。秦佑从来都知道自己喜欢楚绎,可总还是在一次次地刷新认知,他竟然那么地喜欢楚绎。孜孜不倦,历久弥新,这个孩子的存在对一向冷情冷性的他来说,实在是造物主的神奇。秦佑半点不失礼地把眼光投注在新人身上,手不着痕迹地握住了楚绎的手。   红毯尽头,土著人祭司终于喃喃念完祭辞,接着围拥的人一阵欢呼,气氛倏忽被推到顶点,观礼宾客站起来鼓掌,由衷地祝福新人,各自心思也就此被岔开。   一个吻之后是两位新人的海滩巡游,本来应该继续手拉手,但贺骁笑着大喝一声把齐厦抱了起来,不容抗拒。齐厦起初还一声惊呼,接着就搂住贺骁的脖子接受了攻受分明的现实。   海滩上欢呼声一阵压过一阵,贺中将带头叫了个好,他对贺骁由始自终的爷们劲很是满意,贺骁入行没几年就被同行敬称狼王,齐厦这等美男,果然是要他儿子这等英雄才能与之相配。   巡游队伍没走出去多远,贺骁又把齐厦扛在自己肩上坐着,还让齐厦抱着他的头坐得稳稳的。   贺母跟在后边高兴归高兴,心里头还是有些犯嘀咕:遥想当年,贺骁小时候也是软乎乎的可爱,可活到如今,结个婚,还是跟男人结婚,活脱脱地弄出了个野兽对美男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跟贺中将一样对贺骁的MAN气赞叹有加的还有Vicky,Vicky是能闹的人,整个婚礼他一直情绪高涨仅次于新人,海滩巡游,Vicky拿着手机一直拍,拍着拍着觉得有些不对了,“哈哈哈哈……”   贺峥嵘:“怎么了?”   Vicky把手机给他看:“哈哈哈……原始社会好。”   所有宾客中他离贺骁和齐厦最近,但在他们之间还隔着簇拥新人的土著人。土著人都打着赤膊,黝黑的皮肤比贺骁没深几个色度,关键,身下围着花布跟贺骁裤子颜色太像。打眼一看,哪是他们拥着新人,分明是他们,嗯,算上贺骁,一群土著扛走了齐厦。   整一个土著人抢亲。   Ⅱ   对于婚后的心态变化,齐厦稍微有那么些感慨。因此婚礼当晚,闹哄哄的一天过去,终于剩下他和贺骁两个人的时候,齐厦有些沉默。   夜深人寂,贺骁也有所察觉,从身后抱着他,“累了?”   房间里很静,他们刚做过一次,清透的海水一直蔓延到窗外,碧亮水光映到天花板,幽幽地晃。齐厦摇头说:“没。”   贺骁把他腰箍得更紧。   齐厦这才想到坦诚是情人间的必须,于是他说:“就是觉得有些奇妙,咱们现在这样,是受法律保护的。”   国内法律不支持同性婚姻,于是他们在可以支持的去处登记,要不是为了达到结婚注册所需的条件,婚礼也不会从年初拖到秋末。   贺骁听完就问:“什么受法律保护?”身体下头紧贴着齐厦的臀,接触位置的动静已经充分表示他听明白了一切。   齐厦一如既往的老实,虽然有点不好意思,还是老实地回答,“……比如做ai。”   贺骁被这个“合法做ai”逗得笑出声,察觉怀里的身子一缩好像要蜷起来似的,连忙把齐厦扎进枕头里头的脑袋给强行扳出来。   齐厦不想说话。   贺骁望着他紧抿的嘴,亲了下,仍然忍俊不禁。于是接着忽悠:“宝贝儿你说的对,咱们现在受法律保护,这种事以后不仅是爱好也是义务,每天都不能耽搁,知道了吗?”   果然,齐厦愣愣盯他半晌,认真地说:“好的。”   贺骁又有些忍不住了,但忍不住也得忍住,他再笑场小鹿脾性再好也得生气。于是他只是嘴角抽了两下,齐厦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转过身,面对着他,直视他的眼睛,郑重地说:“也不对。”   “哪不对?”   齐厦一双眼睛清明如水,“我跟你做什么,不是因为义务,也不是因为责任,只是我想那样做。”   贺骁彻底笑不出来,铁一样的汉子被这表白弄得心都要化了。   Ⅲ   婚礼的第三天,宾客陆续离开。留下的除去仍在蜜月中的夫夫俩还有两边父母。为了亲和地感知享受本地的风土人情,齐厦建议干脆把婚礼的那座岛退租,到了另外一个对游人开放的海滩。   到海滩的次日,齐厦他妈发现了些不寻常,这一带游人如织,倒不是有人认出齐厦,反而是贺骁更招人眼。怎么说呢?不同人种的审美不同,但贺骁光着膀子在沙滩上晃一圈,那一身有如雕塑的肌肉是各色人种都能感知的雄性美感,吸过去的眼神恨不得黏在他身上似的紧追不放。   齐厦他妈鲜少跟儿子一块出来,跟着新人两口子同进同出逛了两三天才发现这是常态,本来想让贺骁出去时把上衣穿上,但想想还是没出口,阳光海滩,男人光膀子再正常不过,齐厦自己都没在意,她一个当长辈的多什么嘴呢,是吧?   结果让她跌破眼球的事就发生在第四天,他们准备一起出海去不远的一个珊瑚岛,从沙滩往海里去时刚巧碰见人溺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种事但凡有点良知的人看见了都不会不管,更何况是齐厦。人是被贺骁救上来的,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姑娘,幸亏她只是腿抽筋,呼救还算及时,人没大事儿。   但姑娘被放在沙滩上,回神之后看向贺骁的眼神那叫一个含情脉脉。等着救生员来的时候,齐母站在一边,贺骁跟齐厦蹲在姑娘身边一尺远的位置,姑娘眼神对贺骁使了半天也无用,人躺着动不得,却笑着说:“我的骑士。”   齐母英语也是这些年才开始学的,这一句勉强能听懂,听懂之后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朝自己儿子看。虽然只是看到个后脑勺,她还是无故觉得齐厦连耳根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即使贺骁由始到终跟姑娘话都没搭一句,态度跟路边救了只小狗差不多;即使听到骑士两个字,贺骁依然没搭理姑娘的意思,只站起来问齐厦:“他们怎么说?”   刚才救生员是齐厦叫的,等着救生员来,姑娘塞给人,他们就可以走了,不用再在这儿没滋没味地耽搁。齐母暗忖贺骁这表现简直满分,但齐厦望海看天就是不看人,“马上就来。”   说话间救生员就来,这一来,对上的是齐厦整整十分钟的数落。齐母从来不知道自己儿子英语这么流利,虽然语速过快她不能全听明白齐厦的话,但从那义正词严慷慨激昂的神色还是不难判断出齐厦在说什么?无非斥责救生员不尽责之类,最后一锤定音,这个海滩对游客实在不友好。   齐厦这就算是大爆发了,偏偏贺骁铁塔般的身子在他旁边立着,绷着一张脸望着对面的几个人,十足威慑。   几位救生员只好忙不迭地道歉,齐母心里头嘀咕,我滴个乖乖。   一直到回到住处,晚餐之后母子两人单独在一处,她才一句话戳破自己儿子那点心思,“今天醋得不轻吧?”   齐厦说:“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齐母就乐了。   要说齐厦醋得火冒三丈还顾左右而言他,真是有前科的。约摸他四岁的时候,有一阵,邻居夫妇一个迷上钓鱼,一个迷上搓麻,三番两次把孩子寄在他们家。那孩子当时还是个宝宝,比齐厦还小,离了爹娘吵得慌,特别有次孩子不舒服,齐母只好把小宝宝抱在怀里哄,一天下来,硬是没顾上自家娃。   自己妈抱人家孩子不抱他,齐母也能看出齐厦不高兴,但不高兴,齐厦也没闹,一整天闷过去,等到晚上邻居两口子来接孩子回去,对着人就是一顿数落,还真是有理有据让人信服,两个大人硬是被他一四岁的娃训得说不出话来。   要论逻辑,齐厦这发作得还真不是没道理,要不是那俩夫妇不管孩子,他就不会被自己娘冷落。同理,今天遇到人落水,救人是应该的,再来一次这条命他还得搭把手。齐厦不爽的是救人一命,自己男人却被人惦记了,既然见义勇为没错,有错的就是让人落到他们头上的不称职的救生员……   齐厦这醋坛子爆发得一点毛病都没有,当然他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齐母心里头好笑,手在齐厦肩头拍了一把,“你哟。”只庆幸齐厦没把这无名火往贺骁身上撒,毕竟人家贺骁也没毛病。   可能上了年纪的人都特别爱为儿孙操心,眼下贺骁被贺中将叫走了,母子俩难得私下在一处。齐母想到婚礼上那一堆杂事,“这次光吃的花费就不小吧,给妈透个数,是多少?”   齐厦目光立刻放空,神色一片茫然,“……”   齐母问:“怎么?”   齐厦说:“得问贺骁,我不知道。”   齐母叹气,“那好吧,咱们下周走,你们订机票了没,没订我和你爸就帮你们一块订上。”   齐厦再次茫然,“……”   齐母追问:“啊?”   齐厦问:“贺骁说过我们下周走吗?周几?”   他妈被他问得一愣。   好半天,老太太回过神,巴掌又朝齐厦身上拍,“你哟,就真跟你爸一样,琐事半点不操心。”   齐厦端起下巴,不想说话。   他妈还在接着教训:“儿子啊,你现在也是成了家的人了,这过日子跟搞对象可不一样,不能凡事都全指着贺骁一个人办,你跟他得互相扶持才是啊。”   齐厦眼神终于递过去,“……互相扶持……”   “可不是,越是一起过日子的人越是得体谅、得互相谦让,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跟贺骁那就是力全由他出,日子都围着你一个人转,你自己说是不是?”   齐厦愣愣出了会儿神,“……也是,回去我拍戏,他打算推了贺中将那的事儿跟着我去。我每次拍戏,他都跟着我去。”   齐母没料到贺骁为了齐厦连正事都耽搁,又是一怔,心里宽慰之余又觉得有些不妥。   “你看看你,我说对了没?你这么大的人了,因为自己的事儿总耽搁着他。贺骁对你好那是他的心思,可你也得回头为他想想,两个人过得都不迁就,这才是长久之计,是不是?”   齐厦讷讷地说:“相互体谅,长久之计?”   齐母说:“对了。”   自婚礼后,齐厦心头一直缠着的那股子不对劲的感慨,此时终于醍醐灌顶。尽管了悟之余,他又有些说不出的难过,还是对着母亲点头,“我知道了。”   而此时,同一层楼的某个房间。   贺中将对着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再说一遍。”   贺骁点了支烟,“你中文有退步。我说接下来齐厦要拍戏,我打算跟着去。那单买卖你可以派别人,要真指着我亲自去,就往后押两个月。”   贺中将本来是指望齐厦对贺骁夫唱夫随的,可如今居然掉了个。他实在看不惯自家儿子这副老婆奴德行,“你的出息呢?”   贺骁深吸一口烟,神色惬意,没说话。怎么就没出息了?照他看,千般本事都使到外头,在家里对着自己媳妇儿护着宠着依着,这才是男儿本色。   贺中将被他一脸嘚瑟样气得咬牙,本来巴望着儿子带个媳妇儿回去,最后居然把儿子也赔上了,这事摆谁头上谁气不顺。   于是他对贺骁气哼哼地说:“一天到晚只知道粘着老婆的男人,最后还得招老婆看不起。齐厦他也是个成年男人,走哪你都跟手跟脚,我就不信他喜欢。你且看着吧。”   贺骁完全不当一回事,“他还就喜欢我跟着。”   贺骁这话说得无比坚定,谁知回房就被打脸。   先是齐厦问他,“晚上谈的还是那件事?”   贺骁点头,“是,”搂着齐厦往里屋走,边走边安抚,“我给推了,也不是一定非我去不可,咱俩安排照旧,你放心。”   齐厦步子却突然停住,转头看他,十分郑重地说:“你依贺中将的意思去吧,我这儿自己可以。”   贺骁意外道,“嗯?”   齐厦眨眨眼,“今后日子还长,你总不能什么事儿都不干只是就着我。而且,恶棍都伏法这么久了,我也不用走哪都拉你陪着了,是吧?”   贺骁倏忽间愣住,脑子颠来倒去都是齐厦说不再需要他了,他眉头习惯性地打成一个结,好半天,忽而笑了,“宝贝儿,你认真的?”   齐厦目光无比坚定地回视他,“当然。”   贺骁想到先前贺中将说过的话,感觉受到了一万点打击,不,这样表述也不确切,应该说,旁人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及齐厦给他的“不用”两个字震撼。   Ⅳ   恋爱是场攻坚战,只要这段感情本身没多大毛病,嬉笑怒骂走的都是上坡路,每走一步都是收获。而婚姻则是一场保卫战,坚守住两个人的阵地是个无比玄妙的技术活,那一场婚礼之后的数十年,上坡下坡还是一直不温不火地走在那个平面上,一切都未可知。   平心而论,齐厦觉得他跟贺骁是可以恋爱一辈子的,但一纸婚书,突然修成正果,这就好比爱情片杀青时导演一声过,硬生生地给cha下个HAPPY ENDING。   齐厦演过无数个爱情片的HAPPY ENDING,但没人告诉他这个ENDING之后日子该怎么过。   简而言之,婚礼之后的半个月,一直到去拍摄地的路上,齐厦对自己已婚人士的身份都是一脸懵逼,觉得母亲是资深已婚人士,他接受建议用心经营自己和贺骁的关系,因此,这次出来拍戏没把贺骁给绑在一起。贺骁如他所愿留在国外办贺中将的“正事”。   齐厦觉得自己做的应该是对的,或者下次要是他没片约,贺骁再有事出去,他也可以陪着,这些话那天晚上就想对贺骁说,不过空口承诺想起来没意思,他就没开口。   可即使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朝着拍摄地去,飞机飞了一路,齐厦情绪也低落了一路,心情好比S城的阴郁潮湿的回南天,整个人都处在一片茫然的惆怅中。   本来就兴致不高,偏偏落地后又雪上加霜,齐厦一到就去了剧组,之前只是个大纲的剧本,这天他看到了全部。   这部电影是典型的女主戏,主要讲的是女主的成长史,其中感情线当然是必不可少的:女主的初恋是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两人一起走过无知童年和懵懂少年水到渠成地在一起,初恋总是美好,可青春惨绿,那一段感情曾经刻骨铭心,最终却没抵得过现实残酷。一句话概括,就是纯情少女被渣男狠狠辜负了一把,这位竹马渣男就是齐厦将要扮演的男主。   但是,齐厦的注意力这次却没全在他自己的角色身上,剧情再往下看,失恋的少女痛不欲生,就在她最低谷的时候,遇见了此生对她来说算得上是上天恩赐救赎的男二。男二暗恋女孩多年,怀着一颗赤子般的心把女孩从泥沼中拉出来,倾心呵护,悉心照顾,小心翼翼,舍不得有一点唐突。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三年之后,女主终于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全心地恋慕上了这个让她想与之共度一生的男人。   这是她的第二段爱情,曾经以为就这样尘埃落定,但是无狗血不成书,他们结婚前夕,男二家一场大的变故,两条人命跟女主不期然地到访脱不了干系,男二的母亲疯了,恨不得杀女主而后快。   一边是挚爱,一边是母亲,忠犬男二无比揪心之余还是没想放弃,但女主撑不下去了,正因为在意才见不得男人为她为难,最终,她选择分手,抓在手里的幸福就这样放掉了。   这电影的结果是破镜重圆,当然,没这位忠犬男二什么事,女主最终还是跟浪子回头的渣男竹马在一起了。   可戳人的是,在竹马追回她的过程中,那个忠犬男二从他们曾经的感情中走出来,真的爱上了别人。   齐厦看完全部心里掖了一口老血,比渣男男主变心更虐人的是忠犬男配移情。   于是第二天讨论剧本,他自己站在编剧面前,说:“我觉得这个剧情经不起推敲,男二爱女主更胜过他自己,怎么可能这么快移情别恋。”   编剧浑然不知齐厦怎么会抠一个完全跟他戏份没关系的剧情,但还是很耐心地解释,“齐厦老师,现实的爱情就是这样——没有非谁不可。”   齐厦被现实两个字狠虐了一把,自己回到酒店房间还有些恍惚,他突然魔障似的开始反复纠缠一个问题:贺骁喜欢他什么,是不是也没什么非他不可。可他一直无比明确自己,他身边的那个人,不是贺骁就不行。   刚好女助理来叫他吃饭,齐厦说:“我不想吃,”岂止是不想吃,简直连中午吃下去的都想吐出来。但转念想想,他真不吃,下头一群人都不得安宁,于是说:“我现在不想吃,东西送来放这吧。”   女助理应了声,出去了。   接着来的是贺骁的电话,电话接通,寒暄几句,贺骁问:“今天过得怎么样?”   齐厦整个人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委屈感浸透了,嗓子哽着,却还是说:“……过得不错。”   接着电话里传来贺骁爽朗的笑声,“想我了?”   齐厦说:“是的。”   有那么一瞬间,齐厦想像不久以前一样再次对贺骁说我们私奔吧,可回头想想又觉得没道理。且不说好好名正言顺的夫夫非得搞得偷情似的简直蛇精病,而且贺骁是被他支到大洋彼岸千里万里远的,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受完。   如此,齐厦便浑浑噩噩过了半个月,真正让他觉得忍受力受到终极挑战的,还是忠犬男二另娶他人的那场戏。   按剧情,他这个渣男男主跟着女主角的车到了婚礼宫外头,然后就看着那个曾经对女孩许诺过一生的男人,穿着新郎礼服,宝贝似的抱住另外一个女人亲吻。   这个剧情是令女主角对现实妥协的最后一根稻草,按本身的情节,应该是她泪流不止,渣男前任乘虚而入心疼地带走她。   结果镜头前,女主角情绪还没酝酿出来,齐厦这个男主演眼圈先红了。   导演一声咔,对着还没回过神的齐厦说:“齐老师,我们这戏不卖腐。”   齐厦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想道歉,张张嘴却连话都说不出,最后还是女助理上前把他从车里搀出来,对导演说:“对不起,齐老师今天不在状态。”   一直到被安置着坐到一边,女助理焦急地喊着齐厦的名字让他回神。   好半天过去,齐厦魂魄才回来一半似的,眼神没对上焦,嘴却动了几下:“我只觉得一辈子太短,可他居然能用来爱两个人。”   女助理鼻子一酸,险些被他感染得哭出来,“别……,你别难过。”足足过了几分钟才觉得不对:齐厦一个男主角,到底是怎么把自己代入女主角的!?   女助理登时觉得头都要炸了,这么神经的伤痛估计只有同样的蛇精病才能开解,她正无计可施,突然身后传来个声音,很熟悉,浑厚低沉。   声音的主人对齐厦说:“我也觉得一辈子太短,心还小,只能装一个。”   片刻后,那个传说中还在大洋彼岸不知哪个国度的男人,就那样活生生地站在齐厦面前。宽厚粗粝的大手不容分说地握住齐厦的手,他说:“跟我回家。”   Ⅴ   贺骁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婚后抑郁症。   这个词还是女助理顺嘴甩出来的,“既然你们没吵架,但他明显从结婚回来就不对,该不是婚后抑郁症吧?”   事实证明女助理的猜测还真不是完全没道理,贺骁带着仍在发懵的爱人回酒店,齐厦一路上都在忐忑地问:“你怎么来了?”   贺骁一直到出了电梯才回答齐厦话,他直接把齐厦带到一个房间门口,利落地插卡开门,“我半个月前就到了。”   他搭乘的飞机跟齐厦几乎是前后脚落地,不是贺骁多心,他觉着齐厦自从婚礼后就怪怪的,先是沉默的时间比往常更长,他甚至完全看不出齐厦在想什么。接着,一反常态劝他自己忙自己的,不是贺骁自恋,他太清楚齐厦清冷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爱黏糊起腻的心。   齐厦亲口说各自忙各自的,这种事对别的恋人来说或许寻常,但对近两年来几乎焦不离孟的他们而言,意义简直相当于要跟他拆伙。   贺骁不知道齐厦为什么突然要跟他“拆伙”,说齐厦会变心他是半点不信的,齐厦一向善于自苦,就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为了性向,这只傻乎乎的鹿也是自己私下纠结,没让他知道。   齐厦不让他跟着,于是,贺骁就自己暗自跟着了,有什么事,他总要跟着看看明白才能解决。   果然,齐厦一听说他是跟着自己来的,整张染着沉闷郁色的脸都亮了起来,随后,又有些惭愧地说:“那多不好。”   贺骁俯身直视齐厦的眼睛,“有什么不好?”   齐厦的神色有些憔悴,但贺骁目光一触到他的面容就像是铁被磁石吸引住似的舍不得移开,这些日子不远不近,贺骁觉得离上一次认真看他,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齐厦再出声时很是艰难,“都说细水长流,我太拘着你,反而不容易长久。”   贺骁气得够呛,但齐厦把他推开原来是因为在乎他,这么小心翼翼,还把自己弄得可怜巴巴,他生气之余,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贺骁想到另外一件事:“新婚那晚,你说为我做什么都是愿意,无关责任和义务,你怕我对你也只剩下责任?”他用了好久才学会了齐厦的语言,如今细思,齐厦的不对劲应该是那晚就开始了。   这么弱势的想法,齐厦当然不会立刻承认,忙不迭摇头:“没。”   但对上贺骁灼灼的、充满担忧的眼神,齐厦终究还是妥协,认真反思几秒,点头,“……算吧。”   这样说来一切就合情合理了,齐厦是个什么样的人?脑回路九曲十八弯,偏偏还多思,关键他是个演员,见过太多次剧情在圆满的高chao时戛然而止。   贺骁到底还是个糙汉,到了这步也没什么其他可说的,对齐厦笑着揶揄,“我看出来了,非要带那么点偷情的意思你才不担心平淡。”   齐厦急忙说:“没有。”   贺骁说:“诚实点,真没有?”   “好吧,”齐厦面有惭色地说:“……有那么一丁点。”   就是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贺骁到底是个糙汉,对着心上人远观了这么多天,他也早忍不住了。他扛起齐厦进到房间就把人扔到床上,接下来,用整个夜晚让齐厦重温了一把偷情的滋味。   Ⅵ   贺骁的到来,驱散了齐厦头顶盘桓半月的阴雨。   视帝大人失眠自愈,胃口好转,演戏的状态也找回来了,巨星光芒在镜头前再现,熠熠生辉,令人不可直视。   女助理围观了全部,趁着没人打趣贺骁,“你这是给他吃了起死回生药?”   正拍着的是上次没完成的那场戏,贺骁以为她说的是齐厦的表现,压低声音说,“剧情再现实,那也是别人的现实,我和他跟别人不一样。”   女助理问:“哦?有什么不一样?”   把齐厦虐得半死不活的剧情,贺骁自然也看过,他眼神一直注视着镜头前的爱人,说:“我们都很边缘,我自然不用说,齐厦人在世俗,又半点不流俗。”   一言以蔽之,他和齐厦都不同于现实中的寻常人,常人的那些现实压力对贺骁来说不值一提,齐厦则更是纯粹得有如天马行空般的不真实。可也就是这个不那么真实的齐厦,才是他独一无二的齐厦,他们看似在滚滚红尘当中,却又游离在世俗之外,在精神上很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彼此都是对方的无可取代。   女助理笑了,“其实你们就是没生存压力吧,柴米油盐那些鸡零狗碎的小事都磨不着你们。”   贺骁目光凝在那一个人身上,半刻不离,“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   本来就是,生死交关都没能磨散的人,贺骁其实依然不太明白齐厦为什么会突然患得患失。   女助理说:“这么说,他婚后抑郁症全好了?”   贺骁说:“好了,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我就让他照以前的过。”   有什么不明白,齐厦以前的样子,就是他爱着的样子,反之亦然,他们都不曾刻意美化过自己,也不曾隐藏本性,从一开始就足够坦诚。   前一天晚上,贺骁正是这样对齐厦说的,齐厦从牛角尖里头钻出来之后也似乎瞬间恍然大悟,就此,云开雾散。   前头导演一声过,又一场戏圆满落幕,齐厦笑盈盈地朝他们走过来,贺骁也含笑用眼神迎着他。   齐厦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一直走到贺骁足够近的位置,一个拥抱后,还玩笑着问:“我是谁?”   贺骁准确无误地领会他的意思:“齐小萌,贺大壮爱着的齐小萌。”   齐厦佯装矜持,“真肉麻,一直爱?”   贺骁依然如实答:“他管不住自己。”   女助理啃了一嘴狗粮,只想高举火把,但看在他俩颜值的份上原谅他们了。   虐狗二人组一起往车边去,女助理跟在后头,收获了贺骁转头递回来的一个眼神。   虽然只是一个眼神,她看明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如今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婚后抑郁症这个词,齐厦至今还没意识到,他们也就,假装不知道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打算休息两天就写的番外活生生拖成了贺岁,相信我,都是年终综合症的锅。 秦叔番外是产前忧郁症是吧,哈哈哈,齐厦跟他凑个系列吧,轮到聂先生的时候又是抽什么风我就不知道了。 祝小天使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接下来我就全力以赴聂先生的剧情了么么哒,我们下一篇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