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毒舌向导 作者:风月掌柜 文案: 首席哨兵方麒有个秘密。 他心中有个少年,白衬衫,细手腕,坐窗前。 一坐好多年,直到他熬成一个糙汉高龄哨兵,那少年的身影依旧熠熠生辉。 这一年丧尸病毒爆发,他居然又遇到了那人。 可是画风怎么变了?眼前这个毒舌、刻薄的四眼小白脸究竟是谁? 那个把哨兵按在地上无情摩擦的人究竟是谁? 你还我白月光!! 方陆的场合: 方队:“我方麒就是被枪打死,往丧尸堆里跳进去,死外边,也不要这个阴险的四眼小白脸当向导!” 陆老师(手术刀飞出):“哦?” 不久后…… 方队:“永久结合了解一下。” 你是年少的欢喜,是晦暗而隐秘的欲望,是苦涩而长久的思念,是坚守和生存的勇气。 tip: 1.兵痞强势哨兵攻&冰山女王向导受 2.哨向+末世背景。 3.1v1,打怪揭秘。 谢谢各位小可爱一直以来的支持,真的,一个没有狗血霸总金手指,没有娘炮带球跑的故事,追了大半年,一直没放弃我,爱你们~笔芯~ 第1章 章一 幸运的报到日 “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了应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宋之孝站在普外科办公室门口,手指飞快地在某乎的热门答案上滑动,隔壁病房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晨间新闻: “今天是2022年11月1日,小雨,气温9到11度,受西伯利亚冷空气影响,近期会持续降温,请各位市民朋友注意增减衣物,接下来为您播报晨间新闻……” 某乎的答案上清一色的“扣工资啊,还能怎样”“少年坚强一点,回头多拍拍上司马屁”之类的废话。 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走廊上因为中央空调的原因,感觉不到一点寒冷,宋之孝心里冰冷极了。 08:25,里面正在交接班。 已经到了主任发言的时候了,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正在做工作总结。 他迟到了,没有赶上八点的交班,只有在办公室门口等着。 都怪昨晚熬夜看球赛,他咬咬牙,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原因,只有结果。 所以他现在只能为自己不靠谱的自制力买单。 他是规培医师,第四年。 对,正常人三年,他四年。 一般科室对实习和助理医师不做特殊要求,研究生因为有导师撑腰相对宽容,规培生则是典型的爹不疼娘不爱,起得比鸡早,干的比牛多。 他本来还指望表现好能留院,现在看来肯定不会是普外科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那些网友说的什么?扣工资? 规培工资本来就不高,再扣只能吃土。 拍马屁——不晓得这个科室的教学秘书脾气怎么样,如果遇上个刻薄的,那也不好过。 再者说如果真的给主任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穿小鞋就算了,出科评级只怕就不会太好。 如果影响到最终毕业,那才是得不偿失。 宋之孝心里苦,很想抽根烟缓解一下。 可是医院禁烟。 就在他被出风口的暖气吹得就要睡着的时候,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结束了,里面众人开始骚动,大概是快完事了,意味着审判他的时候终于来了。 这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略低,像是夏天里吃的绿豆刨冰,带着一点颗粒感,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清爽。 宋之孝有些好奇,于是又悄悄朝大门靠近了一点。 “主任,关于17床的病人,我还是有些话想说。” 好听的声音,冷淡的语气。 “阑秋,关于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对方专门给我打的电话拜托我,我也不好拒绝,我相信你可以应付的。”之前总结发言的中年男人,显然不想继续讨论此事,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好了,今天是新同学报道的日子,教学秘书赶紧安排工作吧。” 宋之孝赶紧退回原位,大门“唰”一声被打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那人看见宋之孝穿着白大褂站在门口,愣了一下,瞟了一眼他的胸牌,顿时明白了他的目的。 男子扭头对身后的人道:“喏,这还有一个,看样子是迟到了。都交给你吧,我还有事,回办公室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宋之孝硬着头皮走了上去,畏畏缩缩地低着头,不敢抬头见人。 “医院是新出台了文件,把上班时间延迟到了八点半吗?” 他之前听见的那个绿豆冰一样的声音响了起来。 宋之孝继续低头装鹌鹑,摇摇头。 “低着头干嘛?地上有金子还是怎么?” 声音好听是好听,可惜说的话不怎么悦耳。 宋之孝这才磨磨蹭蹭抬起了头。 眼前是个年轻男人,瘦高颀长的身段,面白如玉,临风玉树一样的好看,一双躲在镜片后面的凤眼冷冽而威严,仔细看,能在眼睑处看到一颗泪痣,使得这一张冷漠坚硬的脸显出几分莫名的纤弱。 “绿豆冰棒”手里拿着一本名册——当然,就是宋之孝的生死簿,从头到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在宋之孝考虑是否应该继续回避对方目光的时候,那人终于开了尊口: “昨晚哪支球队赢了?” B队嘛,最后伤停补时进的决胜一球,那一球漂亮得很。宋之孝只敢想想,没有说话。 见他沉默,对方已经“啪”一声合上名册,面无表情说道:“宋之孝,急诊方向,规培第三年?” 准确来说是延期规培,他之前有一年逃了三个月的时间去旅游,结果倒霉被科研科给查到了,得把翘掉了的三个月给补上。当然这些他只能继续想想,不敢说出来。 对方冷笑一声,绿豆冰一样清凉的声线,低笑时像是带着气流翻涌,又生动又撩人。 那人对着后面站着的三个待宰小鸡崽一般的规培生道:“普外科是本院重点科室,每天早上八点交班,各位同学务必请提前十五分钟到达办公室,以便了解你们带教老师床上病人昨天的检查结果。不管你昨天是因为电视太好看而熬夜”说道这里,对方顿了顿,看了一眼宋之孝,继续道:“还是球赛太精彩,务必,请按照我说的时间到位。” 哦豁,一来就踩了地雷。宋之孝心中默默吐槽。 “顺便说一下,”对方朝他露出一个看不出喜悦的微笑:“我是你的带教老师,陆阑秋。” 运气爆棚,中了头彩,早知昨晚就买一注了。宋之孝望着对方名牌上面名字后边缀着的“科室副主任,主治医师”等一堆头衔,此刻内心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对了,三个月之后的出科考试由我负责。如果你还想在我这里拿到好一点的成绩和评语,请你务必,”对方说道这里,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之孝:“务必按照我的要求来。” 宋之孝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在对方寒冷的眼神中存活下来的,只知道周围其他规培生的眼神中,都传递着一个信息: 真是个可怜的倒霉蛋。 之后便无非是一些注意事项,科室构造等一些老生常谈的话题。 这些事情搞完已经是将近九点,据说那位绿豆冰棒之后还有三台手术,所以那人把工作安排完便神色匆匆地将白大褂一换就下手术室去了。 自己初来乍到,对方只让自己用他的工号进了系统,了解他手上的病人,顺便写写病历。 这科室手术分四组操作,每一组都有一个主任、主治、住院和规培生。每一台手术一般由主任医师主刀,其他几人为助手。 他们这组的老大名义上是今天的主任,但是实际上主刀的是那位Mr.绿豆冰棒,而他自己之后便会从拉钩到皮肤缝合到小手术的各种进阶。 当然,现在他只能在这里苦逼地写病历。 他注意到这一组一共24个在床病人,而其中,就有刚刚那人提过的17床。 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让那位绿豆冰都觉得棘手? 听口气似乎是主任的熟人介绍的,这倒十分常见,无论什么时候,熟人效应总是十分麻烦的。 不过这些问题都不是他一个小医生考虑的,他现在,只需要把病历写好,夹着尾巴、起早贪黑地把这三个月混过去就好了。 一上午时间匆匆而过,天气尚好,宋之孝刚在医院食堂吃了午饭,准备回科室值班室休息一下。 冬天是老年病高发期,一路上全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医院中央空调开的极强,更是勾得人蠢蠢欲睡。 穿过两栋楼之间的长廊,一阵冬日里的冷风吹来,他赶紧捂紧了领口,免得身上好不容易吃出来的一点热气儿跑了,他刚刚脱了工作服犯懒没穿外套,此刻冻得浑身直打哆嗦。 经过更衣室的时候,他想起自己把手机落在白大褂口袋里了,便准备进去找找。 他们科室的换衣间是男女分开两间屋子,两间屋子连在一起,中间隔了一个洗手池。另一边是女换衣间,包括女医生和护士都在一起。 他刚刚一撩门帘探出一个头,就见楼上消化科的护士张兰站在门口,这姑娘他在转消化科时有些印象,护理部从不缺美女,这张兰是他们这一届排的上号的美女,身材高挑气质若兰,大家都传她以后肯定是要进修护理在职硕士的,眼瞅着奔护士长的位置去的。 她手中捧着一件礼物,那是最新一季情人节限定的巧克力,叫“一生挚爱”的,女孩子总喜欢买来送给暗恋的男孩子。 可是此刻她的眼神很不寻常,眼里闪耀着灼人的狂热,仿佛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瘾君子唯一的毒品,赌徒仅剩的赌资。一种近乎于病态的狂热。 宋之孝出于职业敏感,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姑娘的手,纤白素净,修长无骨。 仿佛是忽然之间,那双平日里打针输液量血压的漂亮得像一朵无香兰花儿似的双手,突然间仿佛被一阵霜打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了下来。迅速泛出青蓝的颜色,甚至,长出青紫的尸斑。 宋之孝虽然是个医务工作者,但毕竟资历尚浅,临床经验颇为不足,很少见过真正的死人,更别说这种通常出现在死亡时间超过24小时的人身上才会出现的尸斑。 他有些不解的看向张兰,好家伙,张兰的脸更吓人,那正在以肉眼腐烂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从前那娇俏动人的女孩儿的半点痕迹了。 宋之孝第一个念头是:丧尸。 2022年11月1日,在后来各个版本的历史书上,都以不同的角度记录了这个事件。因为是人类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丧尸病毒爆发,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面,他们这座城市,被外界称作“丧城”。 历史发生的时候,所有的见证者都将有幸成为它的一部分。 第2章 章二 危险的任务 昏暗的放映厅,空气里弥漫着蠢蠢欲动的尘埃,在不断变化的光影中显得十分跳跃,正中的幕布上正播放着新闻: “本台报道,本月一号下午一时许,接到群众报/警,本市最大综合医院C院中出现疑似丧尸个体出现,经本台与有关部门核实后证实,该群体仅为吸食过量名为‘丧尸粉’,学名为甲卡/西酮的新型毒品。目前考虑为毒品引发的小范围的骚动,该地区目前已被封锁,请各位市民近期不要前往该区域,……” 录像带播放完毕,大厅顶灯打开,瞬时照亮了屋宇,一个挽着发髻的中年女性出现在屏幕前。她的长相乏善可陈,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透出显而易见的精明,一双细腿裹在过膝黑裙里,整个人像一个伶仃的鹭鸶。 “各位,此次事件的详细情况已经通过内网以加密形式发到诸君的终端,半小时内阅读后立即销毁。我不便多说,舆论方面已经以‘新型毒品’的形式予以规避。”她不急不缓的语调实在与语音软件无甚区别。 本应安静无比的放映厅此刻出现了,极其不和谐的长而舒缓的呼吸音,间或间杂一丝鼻腔共鸣,简而言之,有轻微的打鼾声阻断了这场本应十分严肃的谈话。 女人视若罔闻,继续道:“这是个S级任务,上面决定交由你们‘尖刀’小队。任务内容是解救在此次事件中受困的C国著名生物学家,李荣光。同时尽量能配合当地军队进行人员疏导。” 鼾声并没有停止,甚至越发嚣张。 “方麒队长,请问你有什么疑问么?——或者,麻烦你先睁开眼!”女人咬牙切齿的声音显示主人已经濒临发怒边缘,手中作为演示的遥控器也以十分刁钻的角度向噪音的肇事者飞去。 电光火石。风驰电掣。 飞出去的遥控器最终没有落在噪音制造者的脸上,作为代替,它被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一张过分年轻英俊的脸出现在女人的视野里,只是这张俊朗的脸并不能让女人感觉到半分喜悦,可见此人性格恶劣程度。 那人一把拿掉作为阻绝噪音来源的耳塞,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耷拉着眼皮,嬉皮笑脸道:“头儿,体谅一下,昨晚看球赛,4点才睡。” 女人狠狠地瞪了此人一眼,道:“你好歹也应该有一点作为首席哨兵的觉悟,你这样让你们的队员怎么想?” 方麒不以为然,仍旧翘着二郎腿扯皮:“这不是前段时间任务太辛苦,我只好身先士卒带头组织娱乐活动。” 说罢,点开作为接受终端的手表型电脑,匆匆溜了一眼上边的信息,失笑道:“哇哦,丧尸粉,现在塔里已经连这种任务也派给我们了?” 大约只是一瞬间,或者只是空气中浮躁的尘埃飘动了不到一毫米的时间里面,原本四仰八叉躺在最后一排的人,已经蹲在了讲桌上,与站在前面的人相隔着介乎毫厘的距离面贴面,这几乎已经是可以随时丧命的距离。 艾丽诺毕竟不是一般的女子,虽内心被此人可怕的速度所震慑,却仍旧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方麒,淡然道:“有事?” 方麒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大事,就是来给您还这玩意儿。”他努努嘴,将方才的遥控器抵还给对方。 对方点点头:“放在那就好了。” 方麒笑了笑:“方才说到哪儿了?新型毒品,上面的意思,这次是丧尸粉引起的骚乱?” 女人不为所动:“是这样没错。” 方麒脸上笑意加深,头也不回道:“可可,马上黑入C院的内网调取事发时的监控。” 坐在第二排的瘦小女生从兜帽里摸出一台微型电脑与一袋pocky,以极其娴熟的手法飞快撕开包装塞进嘴里,含糊应了一声:“yes,sir。” 之后便在键盘上一顿手指翻飞,很快便调取出了新闻所示时间段内的全院一共368个摄像头的画面,最终选定了普外科更衣室外的摄像头。 画面中首先是一名年轻人惊慌地从里间出来,他与迎面一个病人擦身而过,也没道歉,仓皇离去。那病人被他撞了一个踉跄,转头骂了两句,紧随其后的便是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子,她以一种诡异而迅速的姿势走了出来,对着那病人的脸部进行撕咬。 场面十分血腥。 短短20分钟的影像里那护士野兽一样攻击了所有来不及逃离的人,同时在不到10分钟的时间里,被攻击的人又再次站了起来,与护士一起无差别攻击人。 人们开始仓皇逃离,原本人满为患的过道瞬时便空无人烟。 女孩开始快进,播放完毕,放映厅一阵沉默,方麒顺势坐在了pocky女孩的身边,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随意搭在一起,漫不经心的开了口: “丧尸粉?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丧尸粉能通过撕咬传递的。” 他说完,原本散漫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盯着女人:“头儿,咱们还是坦诚些比较好,我可不想我手下的兵,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冒险。” 他周身的散漫气场很快便随着语气的变化,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压力,以艾丽诺的感官,只能隐隐感到在自己周围,有一团黑影在暗处蛰伏,准备随时出来叼住自己的脖颈。 她当然知道那是对方的精神兽,一个她只在哨兵登记册上见过,却从未真正见识过的美丽而神秘生物。 艾丽诺脸上一阵阴晴变化,叹了一口气:“别放精神兽,你知道它对我这么一个失感向导并没有半点用处,我可以把事实告诉你。” 方麒挑眉,示意对方继续。 艾丽诺转身换掉U盘,此次放出的,是一份材料详尽的学术报告,《W病毒对生物碱基序列修改的成效简述》,第一作者署名,正是李荣光。 方麒耸耸肩:“怎么,终于承认那玩意的存在了?” 艾丽诺正色道:“鉴于方队长你,用你们全员的安危提出质疑。我姑且同意你的观点,因此违背上级指示向你们传达如下讯息,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不会以任何一种形式记录在案,请你们务必用心牢记。” 艾丽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方麒。 会议结束后,尖刀小队开始进行会后总结。 “老大,上面这次可是给咱扔了一个烫手山芋,要不要提出复议。” 老五陈洛首先发话,他也是昨晚熬夜看球小队之一,刚才方麒在后面打盹的时候这小子也鸡贼地躲在他身后悄摸眯瞪了一会,此刻脸上还带着在椅子上睡出的印子,看得一旁的雷小虎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个爆栗子。 “少废话,躲老大身后睡得挺舒服的是吧。刚才遥控器飞过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地帮老大接住?” 雷小虎在队里排老四,是个点火就着的暴脾气,将近一九零的身高人高马大杵在陈洛面前颇有些恐吓意味。他的精神体非常精准的诠释了主人的全部特征:一条吊睛白额东北大猫,此刻瞪着圆乎乎的眼睛趴在雷小虎肩头,十分地猫仗人势,半点不客气地朝陈洛露出牙花子。 陈洛吃痛默默地摸摸自己的头,不服气反驳道:“说得好像谁昨晚上没一起看球似的,小爷不是还在长身体么,多需要睡眠啊。”他的精神体是一只沙漠巨蜥,此刻也相当不服输地张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但不晓得是不是主人的原因,使得这本来凶猛的动物显露出一丝虚张声势的味道。 雷小虎平日最受不得激,一双浓眉一立,道:“咋的,哥们是想出来练练,来来来,你出来咱过过手。”他一激动就爱飙两句家乡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祖籍何处。 眼见着这小小的演播厅马上变成动物擂台赛,方麒十分自觉地担当起了驯兽师的职责:“得了,现在精神这么好刚干嘛去了,可可,你说呢?” 队里唯一的女孩已经趁着方才两人斗嘴的时候翻出了几条C城的最新报道,无一不是事态基本控制,完全闭口不提丧尸的事。 女孩一双大眼嵌在巴掌小脸上,幽幽看了一眼方麒,慢吞吞吐出一句:“危险,”顿了顿,补充一句:“但是有趣。” 方麒欣慰地露出老父亲的微笑:“乖女儿,真懂爸爸的心思。” 他回头看看同样坐在最后一排的老三江河,他倒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作为狙击手平日里习惯隐藏自己的气息,所有大事小情一律交由方麒决定,唯一的意见就是:没意见。 话已至此,方麒拍拍手朝那边已经快要掐在一起的两人道:“行了,也别乌眼鸡似得了,精神这么好就收拾收拾出任务了。”他下巴之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使得此人笑起来颇有些痞气: “咱们也当一回豌豆射手,去大战一把丧尸。” 第3章 章三 逼仄的手术室 宋之孝此刻十分惶恐,觉得自己可能最近水逆严重,以至于一条小命即将就此交代。 张兰不明不白变成怪物这件事让他直到现在仍旧没能从惊恐之中反应过来,他一时慌不择路逃进了手术室。不知道是不是手术室相对信息更为闭塞,一开始的手术室跟他平日里来的时候并无区别。 可是事情很快恶化,半小时前,他通过手术室门口的可视电话看到了外面围着的已经不是病人家属,而是一张张烂得花样百出的脸,他现在只想自己仍旧在一场未醒的大梦之中,有谁能一棍子把自己敲醒。 灭顶之灾迫在眉睫,而他只能憎恨于自己的渺小和无能。 说到底苍生也都只是命运的草芥,渺小到沧海一粟都算不上的存在。 手术室的大门是工卡进出,但是难免不会有被感染的员工随身携带的工卡与打卡机产生共鸣,此刻外面撞门的声音格外吓人,一扇足足上百斤的铁门被撞得框框作响。 他转头用一种几乎绝望的目光投向了身后其他人,这些大部分都是手术室的工作人员,其中就有他的带教老师。而剩下的少部分是一开始放进来的两个病人家属和几个手术台上下来的病人,每个人眼中流露出的都是挥之不去的恐惧。 陆阑秋此刻正低声通过电话与某人沟通着什么,他的脸色比早上见面的时候难看好几倍。所有人的手机上无一例外是没有信号的标志,陆阑秋唯一能用的,则是手术室的内线电话。 全院大小一百多个内线电话依次拨过去,有七成以上显示的无人接听,背后的意思不言自明,情况简直糟糕透了。 医院的电彻底断了,连备用电路都没来得及启用,此刻照明的是应急储电灯,惨白而弱小的灯光就和他们苟延残喘的希望之火一样。 陆阑秋结束了通话,转身对身边五十多双眼睛道:“现在医院里只有重症监护室、病理科、输血科、检验科、财务科几个相对封闭的科室还能联系上,但是大部分能用的物资还是在库房。这里只有医用灭菌水、葡萄糖和脂肪乳氨基酸,能够撑的时间不长,根本不够这么多人消耗,物资消耗完之前必须出去。” 他刚刚结束一台右半结肠切除及造瘘术,整个人略显疲惫,只是声音依旧绿豆冰一样清亮平稳,他自身便带有一种让人心稳定的气场,原本嘈杂的环境终于安静下来。 有人小声问道:“可是,外面都是怪……那东西,我们怎么出去呢?” “暂时我们在手术室等待外面的救援,发生这么大事,上面不可能没有反应。”他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我们还是先清点一下这些物资看看还能用多久吧。” 说完就想要转身去库房,却在转身时被人拦住了。 “那个,陆老师……”一个年长些的护士站了出来,帽子上两道杠显示此人说话颇具分量,与她的身材十分相称。 陆阑秋挑眉:“怎么?有事?” “我们不是不相信你,但是清点物资这件事,一个人去,不太好吧。”那护士长微微笑着,却一点和善都看不出来。 这些护士长平日里在科室中做的都是管家婆的事,对公共物资的执念就像仓鼠对存量的执念一样深重。 陆阑秋十分理解这种行为,道:“那依您看,应该怎么办。” 护士长同身边一个护士使了使眼色:“小李,和陆老师一起去,多学习些,千万别数错了。”说完又转头对陆阑秋道:“陆老师你不介意吧。” 陆阑秋瞅了一眼那年轻护士,点点头:“跟我来吧。” 转身便走,那护士也不敢耽搁,赶紧跟了上去。 剩下的人只好继续围在可视电话边上观察外面的情况。 外面走廊上第一波怪物似乎已经离开了,只零星剩下几个落单的丧尸还在漫无目的地游荡,间或试探性地用身体去撞击大门。 这算是个好消息,好歹不用再在那凶狠的撞门声中等死了,这份宁静实在难能可贵。 就在这时候,门铃居然被按响了,同时传来了急促的拍门声。 众人正在不解之中,站在宋之孝身后的一个麻醉师忽然惊呼一声,死命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有些好奇,也凑了上前,只见屏幕里一个身着白大褂的男子疯狂地拍打着手术室的大门,身后正跟着四五个怪物。 那医生不是手术室的人,根本没有工卡。 麻醉师尖叫起来:“是我老公!快开门、快开门!” 说完便下意识想要去按开门键,却被身边的一个稍年长一些的男子拦下了,宋之孝对这男的有些印象,麻醉科的副主任。 他显然也是才从手术室出来,一身的疲惫,但是周身的气势不减,他先是透过可视电话看了一下外面的情况,沉吟半晌,对麻醉师说道:“小唐,这门不能开。” 麻醉师愣了:“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年长的主任缓缓道:“小唐,冷静一点,你要让咱们大家都被那些怪物吃掉么?” 他话说完,周围立刻有人出声附和:“主任说得没错,你自己看看外面的情况,怎么敢开门。” 那一边屏幕上的男人见无人开门,而怪物已经在身后不到五米的距离,他放弃敲门,一把砸开旁边的消防栓,想要利用水枪赶走怪物。 麻醉师见状更加着急:“他还有救,我们马上开门,放他进来只要几秒钟,那些东西进不来的。” 主任听了这话,有些犹豫。可再看众人的表情,显然是不想开的。 麻醉师见对方有些动摇了,竟向他跪下了:“求求你,我怀孕三个月了,孩子不能没有爸爸,主任我求求你了。” 主任这才有些为难道:“现在不是我个人意志的时候,你问问大家伙愿不愿意?” 麻醉师充满希望地望向昔日的同事,却见每一个人都开始眼神闪烁躲避她的目光。 有人小声道:“开门是很快,但是谁能保证他现在没有被那东西感染了?” 这话说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主任只好道:“小唐你看这事,我确实不好为了一个人把大家都给卖了,要不……” 开门意味着风险,自然不会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 麻醉师抬起满是难以置信的脸道:“你们在干什么?他也是你们的同事啊!把他放进来有这么难么?!” 门外的动静吸引来了更多的怪物,它们将那男人围在一角,男人只有用着手中的水枪负隅顽抗,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可是人群中仍旧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支持她,她见劝说无用,便想要冲上去强行开门。 男人朝其他人使了一个颜色,说话间便将麻醉师两条胳膊架住。 门外的男子手中的水枪很快便用尽,他被那些东西包围了。 麻醉师尖叫着奋力挣脱众人,可是她的力气敌不过对方,只好眼睁睁看着身着白大褂的男子被怪物撕咬,最后的镜头,是一双睁大了充血的双眼。 麻醉师泣不成声,她无助地拍打着大门,蹲坐了下去。 外面的惨叫和骚动在她的哭泣声中渐渐停止了,主任内心似乎有些愧疚,拍拍那麻醉师的肩,转身离开了。 有几个护士站出来劝她:“小唐,算了,就当你俩没缘分,想想你自己和孩子,你自己还要活呢不是。” 麻醉师一张秀气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神慢慢从痛苦变得空洞绝望,仿佛那一双眼只是深陷绝望的寒潭,挣扎不出半点希望。 又有人小声议论道:“小唐的丈夫在ICU,刚刚陆老师不是说那儿是安全的,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谁知道呢,也许运气不好,被人关在外面了也说不定呢。” 麻醉师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最后消失。 宋之孝突然想到,也许那医生本来是安全的,因为担心怀孕的妻子,才冒险来到这手术室,哪里想到,这一路,竟成绝路。不过,此时人已经被怪物咬得面目全非,哪里还能知道真相。 宋之孝有些心酸,转头不敢再看。 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他忽然也有些痛恨方才没有说话的自己,他知道自己心里也有一个小人,在黑暗的角落劝说他。在这种关乎自身性命的事情上,自私总是容易活得长久的。所有人都深谙这道理,所以便也撕掉伪善的面具,做回兽性的自己。 眼见危机解除,众人纷纷散去。 就在宋之孝决定回手术室开一瓶葡萄糖压压惊的时候,忽然,人群之中传出一声尖叫,众人回头一看,一个护士惊恐地看着身边一个病人,此人穿着手术衣,痛苦的捂着自己右腹,蜷缩了下去。 人群骚动了起来,却无人敢上前查看,有人突然道:“他、他刚刚是不是从外面进来的?” 其余病人也开始心中泛起嘀咕:“会……会不会是这人也……” 有人提议道:“不如我们抓紧时间趁他没发作,丢出去吧。” 宋之孝心中觉得有些不妥,弱弱说了一句:“如果他是正常人怎么办?” 旁边一个年长的护士道:“得了病也活不长了,白白拖累大家。” 宋之孝平日里说话从来轻声细语,哪里讲得过这些四五十岁的妇人,瞧了一眼对方帽子上的两条杠,顿时无话可说。 一时之间众人沉默了,只剩下那病人疼得在地上哭爹喊娘,挺大一把年纪了,全然不顾形象地在地上打滚。 宋之孝始终觉得不妥,因为他曾亲眼见过张兰的尸变,明显和此人的症状不同,但他话刚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如此近距离的和那怪物接触过,万一别人也怀疑他怎么办? 他不想见死不救,前提得是不会殃及池鱼。因此,他沉默了。 这时候,刚刚和那个年轻护士一起清点完物资的陆阑秋回来了,瞅了一眼众人,问道:“这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哨兵攻登场,我陆老师一向无所畏惧,看不惯,正面刚。 第4章 章四 要命的手术 宋之孝不敢开腔,那位年长的护士长站了出来,朝那病人努努嘴:“陆老师,这人也不知道是哪儿冒出来的,喊肚子疼,大伙儿商量着要把他扔出去。” 陆阑秋微微皱起了眉,没有说话。 地上的人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那是个面目平凡的中年男子,穿着病号服,一张脸铁青,额上都是豆大的汗珠,跟条狗似的趴在地上,可怜极了。 没有人敢上前帮他。希波克拉底誓言说,要尽其所能,遵守为病人谋利益的原则,并杜绝一切堕落及害人的行为。要尽其所能,除人类之病痛。 可是灾难来临,没有人会为他们谋利益,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救他们。 宋之孝有些忍不住了,轻轻在陆阑秋身边说了一句:“这人疼这么久了,要变怪物早就变了。” 陆阑秋转头看了他一眼,银边眼镜适时地反了一下光,晃得他心里直打鼓,赶紧闭上了嘴。 可是陆阑秋接下来的动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不急不缓地过去,拉起那人的手腕,确认他的身份信息。 “哎陆老师你……”有个肝胆科的医生想要上前去拉他,挺人高马大一小伙,也不知被碰到了什么地方,被陆阑秋轻轻随手一推便倒下了,顿时懵了,十分怀疑的看看自己的身体,仿佛它瞬间变成了一团绣花枕头才这样不堪一击。 那边厢陆阑秋已经有了结论:“是张老师他们那组的病人,原定的3点手术,应该提前1小时就推下来了,应该没有接触过那东西。”陆阑秋扶了扶滑下鼻梁的眼镜,之后他开始查体,在麦氏点明显触及到压痛、反跳痛之后做出诊断:“既往慢性阑尾炎病史,应该是急性发作,要立刻手术。” 之前那护士长又站了出来:“不行,现在没有监护仪、没有腹腔镜,怎么做手术?” 陆阑秋一边快速地清理着现今能用的器材,一边道:“就用丙泊酚,静脉麻醉,半小时之内结束手术,不用腹腔镜,用传统手术方式。” 护士长仍旧认为不妥:“他术后会有一段时间昏迷,到时候咱们要转移怎么办,可不能带上他。” 陆阑秋已经开始准备刷手了:“丙泊酚是短效麻醉,他醒后只会有宿醉的感觉,咱们现在也说不准能呆多久,先试试吧。”他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自己还需要一个助手。 他抬眼望向众人:“我需要一个助手,你们谁自愿?不用勉强。” 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竟无人搭话,之前与陆阑秋合作上一台手术的医生默不作声地躲在人群的最后面,低头无语。 陆阑秋叹一口气,转头看到身边的宋之孝,这小子竟用一种满含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他当然不是陆阑秋心中理想的人选,今天第一天报道就迟到,性格散漫、得过且过……他的规培手册上评语没有一点亮点。但是,他看着对方闪亮的素食动物一样的眼神,他决定相信对方。 这小子身上,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执拗。 陆阑秋看一眼宋之孝,不再犹豫:“小宋,你过来一起洗手,一会做我的助手。” 宋之孝几乎要摇起了尾巴:“哎!” 陆阑秋将手术衣包打开,利落地将其往空中一抛,双手伸进袖子里,眼神示意一旁的年轻护士来帮他系带子。 那是之前和陆阑秋一起去库房的护士,她看了一眼使劲冲她使眼色的护士长,咬咬牙还是上去帮陆阑秋的忙。 年长的护士争辩不过,无可奈何道:“陆老师,我可是劝过你了,要真出了事儿,大家可不敢保您。” 陆阑秋头也不回地踩上手术间的踏板:“谢谢好意,我心中有数。” 一盏蓄电灯亮起了,像是黑暗中的萤烛之火一般摇摇欲坠。 这不是宋之孝第一次上手术,却是他第一次在如此诡异的气氛下手术。阑尾切除,所有外科书上都有的入门级手术,在如今腹腔镜普遍运用的年代,基本已经被淘汰的手术。 他的带教老师,用一种几乎是教科书一般的手法迅速的切开皮肤、钝性分离、沿着结肠带找到发炎的阑尾,甚至因为病人长期发炎而导致的腹腔粘连也被他轻松解决,最后冲洗腹腔、关腹、缝合。他瞧了一眼墙上的挂钟,27分钟。几乎能媲美腹腔镜的速度了。 一共推了三支丙泊酚和一支力月西,仅仅用掉一个肠镜检查的时间。 宋之孝忽然对眼前这个人从心底里产生出崇敬。 不因为他的善意或者医术,仅仅因为他在几乎没有对任何人产生威胁的情况下维护了自己的职业美学。 理智的善,简直专业得可怕。 洗手的时候宋之孝委婉地向他的老师表达了他无处安放的小粉红,而他的老师一句话毫不留情将他刚刚产生的憧憬按在地上使劲摩擦: “哦,你不知道他吗?他叫李荣光,很有名的生物学家,政府方面都吃得开的人物,我觉得他应该有办法带我们出去。” 刚刚萌芽的小粉红碎了一地,粘都粘不回来。 陆阑秋尤似不满意似得继续打击他:“今天上午你写的病历,我抽空在手术室的电脑上看了。” 宋之孝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对方接着道:“全体粘贴复制,连左右结肠都没有改,我的键盘是被人抠得只剩Ctrl C加V了吗?” 他现在已经无暇去照顾自己之前升腾起的敬仰之情,因为他们已经被对方的话语打击得胎死腹中。 对方临走时拍拍他的肩:“不怕,你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学习。” 当他对着自己落花逐流水一样四散而去的天真哀悼的时候,半污染区的走廊里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之后便看到匆匆而至的人群,惊慌尖叫着四处奔逃。 一种山雨欲来的味道。 宋之孝赶紧拦下一个护士问明情况,那护士惨白着一张脸,魂不守舍道:“是小唐,她疯了,竟然趁着大伙儿不注意,把手术室大门打开了,和一个怪物抱在了一起!主任已经被咬死了,赶紧跑吧!”说完,就慌不择路地朝手术室里面跑去。 宋之孝楞了一下,终于想起小唐是之前那个丈夫死在外面的麻醉师。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近在咫尺,宋之孝尚在反应之中,只见他的老师已经眼疾手快地冲了上去,一把将半污染区与生活区的大门拉上,之后便朝手术间跑去。 很快便看到他和护士两人将尚在麻醉之中的病人推了出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不忘吼他一声:“还愣着准备当口粮么,赶紧过来帮忙!” 他这才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帮忙,三人齐心协力将病床推进刚刚清点过物资的库房,又将大门用架子抵住,宋之孝做完这些已经腿都软了,只能心惊胆战地坐在门后听着外面的情况。 那年轻护士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一双手哆嗦得厉害,一脸想哭而不敢哭的表情,已经开始两眼一翻神经兮兮地念往生咒了。 还是个佛教徒。 宋之孝好容易才把打了结的舌头捋直:“怎么办,陆老师,咱们会死么?” 医院里到处都有胸痛时钟,连仓库也不例外,他现在无比痛恨那据说要价好几千的电波钟,因为这东西正矜矜业业地进行着他的死亡倒计时。 陆阑秋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冷静地查看病人的情况,默默盯着钟测了一分钟生命体征,又看了看病人的瞳孔,道:“快醒了。” 宋之孝差点哭出来,崩溃道:“陆老师,你快说点什么吧。” 陆阑秋这才转身对他道:“危机来临时,恐惧除了让你产生肾上腺素之外没有任何用处。库房大门因为从前出现过失窃,是新加装的,是除大门之外最牢固的,如果这里也被攻破,其他地方也不会幸存。” 就在这时候,远处竟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枪声,宋之孝听不真切,只当那些都是丧尸闹出来的动静,显得更加紧张了。 “陆老师,那东西是不是已经在门口了,怎么办,我不想死嘤嘤嘤……” 陆阑秋淡淡看了他一眼:“所谓紧张都是大脑皮层肾上腺素分泌过旺导致骨骼肌痉挛,这有点阿曲库铵,你给自己打点就不紧张了。” 这明显是不靠谱的行为,但却很有效地转移了宋之孝的注意力,他觉得自己寒颤得没那么厉害了。 看样子陆老师的话比肌松剂都管用。 那些喧闹声没有停止。 陆阑秋神色尚且冷静,凝神听了半晌,也不知在听些什么,但是见他明显地松了口气:“到了。” “轰——”他们身后一堵墙应声而倒,尘埃四散飞去,一时间烟尘缭绕。 “陈洛你那老古董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换,次次都跟拆家似得没个准头。”方麒一把将脸上的防风镜挪到额头上,右手扛着枪,无比拉风地站在倒下的铁门上,不怕死笑道: “哟,这儿这么多人呢,劳驾哪位管事儿的出来介绍一下情况。” 第5章 章五 糟糕的初见 墙一倒塌,许多瓶瓶罐罐跟着从架子上滚落,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仓库里的三人均被这声势浩大的登场震惊了。 宋之孝几乎本能地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陆阑秋:“陆老师……” 陆阑秋倒是还算得上淡定,十分临危不乱地抖了抖手术服身上的灰,连口罩帽子都没取,向方麒伸出了手:“你好,我是C院普外科陆阑秋,现在应该是这个四人小队的管事者。” 双方就这样站在惨死的腹腔镜上假模假样地进行了第一次友好会晤。 “你姓陆?”方麒狐疑地看着眼前神色冰冷的小医生,这人眼镜背后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依旧锐利得像一把手术刀。 知识分子,不好惹。方麒十分中肯地做出评价。 对这个一上来就对人姓氏提出质疑的人,陆阑秋并无太多好感,他点点头:“是的,有什么问题么?” 方麒耸耸肩,笑得十分随意:“没什么,从前是陆军,所以喜欢这个字儿罢了。” 狗屁陆军,胡说八道。一旁的陈洛忍不住在内心默默吐槽,当然他没那贼胆直说,只能特狗腿地跟在方麒身边,就差点头哈腰地喊对方太君了。 陆阑秋目不斜视看着方麒,道:“那阁下……” 方麒这才将手上的枪收回,道:“方麒,方便的方,麒麟的麒。” 陆阑秋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他身后,无声地在口罩之后勾起了嘴角。 但他只是淡淡开口道:“请问,你们是来负责救援的么?” 方麒看着他:“是,也不是。” 陆阑秋额上青筋忍不住一跳。 方麒刚刚想再说几句调戏一下眼前的人,目光很快就被他们身后躺着的人吸引过去了。 他上前仔细确认了一下对方的脸,最后对着手上的手表道:“可可,我应该是找着人了,你给我传一下李荣光的DNA信息。” 他说完便从手表上拧下一个带针的零件,在躺得四仰八叉的李荣光手上扎了一下,又将那东西插回手表。 手表屏幕上快速滚动着代码,很快便显示出一片绿色。 方麒吹了一声口哨:“bingo。” 他这时候才抬起头望着剩下的三人:“他怎么了?” 其余两人都很自觉地看着陆阑秋,他叹口气,主动站出来道:“刚刚做了阑尾手术,应该十分钟之内就会醒。” 方麒敏锐的捕捉到关键字:“刚刚?在这儿?” 陆阑秋镇定道:“方队长,容我提醒你一下,你脚下踩的,正是本院手术室的墙。”他瞅了一眼方麒脚下碎裂的墙土:“顺带一提,祝贺你们刚刚毫无准头的爆破毁掉了一台价值百万的腹腔镜。” 方麒夸张地向后一退:“失敬失敬。那我想问,这人应该没事了吧。” 陆阑秋点点头:“术后再输几天抗生素就没事了。” 方麒十分满意:“得了您嘞。”说完再次通过手表联系上了雷小虎:“小虎,赶紧从天台上下来,目标已经找到,准备撤离。” 陆阑秋终于发现了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一把拉住准备将李荣光扛起来的方麒。 方麒有些不满对方的拦截,但看在对方刚刚在丧尸手中成功完成对他目标任务的救治,理论上应该予以表示感谢,所以并没有立刻暴露他准备过河拆桥的丑恶嘴脸。 “有事?”他露出和煦的微笑。 陆阑秋道:“你准备带走他?” 方麒继续微笑:“当然,虽然很高兴认识你,但是我们不如相忘于江湖,互道珍重就此别过吧。” 不理会对方的嘴炮,陆阑秋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我们呢?” 方麒叹口气,发现这事显然是糊弄不过去了,只好放下尚未苏醒的李荣光,诚实的回答道:“你们?上面已经派了地方军队来这儿收拾残局,就等着正规部队来带你们离开好了。” “什么意思,你不是来带我们离开的?” 方麒轻笑一声,他嗓子较常人略低,笑起来会有气声,性感得不得了。 “陆老师,这种地方性小范围的病毒流行,对政/府而言,不过就是一个应急预案和区域军队就能处理好的事情,你凭什么认为,能惊动咱们这种尖锐部队?” 陆阑秋显然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压倒:“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方麒更加无所谓:“根据保密协定,无可奉告。” 这人满脸的无所畏惧,陆阑秋根本拿他没有办法,他的人生一向一往无前,很少有能遇到这样难缠的人,他暂时忍住继续理论的冲动,没有再说话。 宋之孝有些怯怯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个……方队长,我能问问外面那些东西是什么吗?” “你说外面那东西?”方麒忽然抬起头,一双眼睛贼亮,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盯着对方半点不似作假的疑问表情,有些漫不经心道:“上面说是丧尸粉,甲卡/西酮,听过么?”顿了顿,似乎想起对方的身份,便道:“哦,我忘了,你们应该比我了解得更多。” 陆阑秋显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丧尸粉是新型毒品,虽然的确会让人产生幻觉疯狂撕咬人群,但是,不会形成区域性的传染效果,这种传染方式,显然是某种细菌或是病毒才会造成的区域传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听方队长的口气,你也是不信的。” 方麒耸耸肩:“我们就是上面一杆枪,指哪儿打哪儿,懂么?”他用手比了一个枪的动作,自认风流地朝陆阑秋眨了眨眼。 陆老师不为所动,内心甚至有点想笑。 陆阑秋道:“方队长,你还是没有说,外面那群四处奔跑的怪物,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无可奉告。你只需要知道,现在找个猫洞狗洞耗子洞躲起来,等到救援部队到了,欢天喜地迎接就好了。” 陆阑秋盯着对方的眼睛,对方也毫不示弱地看了回来,脸上依旧是玩世不恭没皮没脸的样子。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而方麒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眼角略略弯起,却半点没有笑意入心,陆阑秋道:“抱歉,现在不能让你把他带走——或者你们必须把我们三个,一起带走才行。” 方麒莫名其妙:“恕我直言,陆老师,谁给你的勇气对我说这种话?” 陆阑秋伸长腿往旁边的架子上一靠:“就凭这病人现在还没脱离危险,随时可能死亡。” 方麒失笑:“开玩笑,你刚刚才告诉我这人只需要再输两天抗生素就好了。” 陆阑秋抱手在胸前,施施然道:“前提是这病人能醒。” 方麒心头一颤:“什么意思?” 陆阑秋:“我刚刚说了病人十分钟内就会醒吧。” 方麒难得地表现出疑惑的表情来,忽然转头望向墙上的钟,从他们进来到现在,已经接近半小时,可是躺在那儿的李荣光仍旧没有醒的迹象。他这才后知后觉地眯起眼睛:“你干了什么?” 陆阑秋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麻醉风险这种东西么?” 方麒愣住了,他的确不知道,哨兵的体质别说麻药,就连毒药都不一定能药翻他们。可李荣光不一样,他只是个脆弱的普通人,小小的一个阑尾炎都可能要了他的小命,脆弱得不得了。 对方见状,继续缓缓说道:“方才那台手术是在完全摒弃气体麻醉以及监护的情况下完成的,病人能否安全地从呼吸抑制状态下恢复,谁也说不准。如果出现舌根后缀导致窒息,在场各位谁能进行急救?” 方麒瞬间在这场博弈中居于下风,有些恼羞成怒的看着陆阑秋:“你是故意的?” 他这一怒,周遭的气氛也产生了变化,一边的宋之孝很明显地感觉到气压的低沉,他不禁不动声色地朝门口躲了躲,希望不要被卷进这台风眼,正好跟刚刚下来的雷小虎撞了个正着。 雷小虎刚刚从通风管道爬下来就看见自己队长在和一个穿着手术衣的人对峙,两人之间的气场明显不对头。 他平日里神经虽粗,但好歹有些脑子,用肩膀蹭蹭一旁的陈洛:“这人谁啊?还有老大怎么了,气压这么低。” 陈洛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嘿,老大遇上对手了,你别管别人,好好看戏就行。”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宋之孝崩溃地想到。他这人,平日里与世无争、与人为善,彻头彻尾的和平主义者,方才的漫长等待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勇气,他现在只想如方麒说的那样找个地洞躲起来睡一觉,希望醒来之后世界已经恢复了和平。 但是他的老师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陆阑秋仍旧镇静无比,仿佛此刻只是他职业生涯中一次普通的学术报告:“由于停电导致一切监护设备无法使用,为了病人的安全着想,方队长请你务必带上我们。” 方麒瞧了一眼仍旧没有醒过来的李荣光,又瞧了瞧志在必得的某人。他一点也不想带上眼前这个拿病人当筹码来要挟他的医生,可是他自己也的确吃不准对方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这里还有什么通道可以离开?外面大厅人太多了,我只留了一个人在门口负责火力压制。” 他说完,看着在一旁看戏的雷小虎和陈洛就来气,喊道:“你俩聋了?赶紧把目标背起来撤退了!” 雷小虎赶紧跑上前,看着眼前站着的三人,不怕死问道:“那这三位……” 方麒怒不可遏:“带上!” 陆阑秋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交锋,方队完败。 方队:扶朕起来,朕还能再战。 陆老师:恕我直言,在座各位,都是辣鸡。 第6章 章六 消失的军队 夜幕悄悄降临,距离事件发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8个小时。可是在黑暗里祈祷和挣扎的人无法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他们光是与即将逝去的生命诀别便已经筋疲力尽。 在协商之后,陆阑秋成功地为三人争取到了和方麒他们一起行动的许可。但是唯一的大门已经被炸毁了,他们只有另辟蹊径。 “据说阁下是尖锐小队,难道不该冲出去手起刀落,十步杀一人,闯出一条血路来,怎么跟我们一起东躲西藏。”陆阑秋忍不住毒舌道。 方麒已经从刚刚的挫败之中缓了过来,决定吸取教训从口头上上战胜对方,摇头晃脑一副神棍样:“非也非也,止战之殇,避其锋芒,用最少的伤亡做最有效率的事。况且咱们队里不是还有老弱病残么?” 陆阑秋只好道:“库房门口有一个货架,货架下面有一个运送物资的小电梯。平日里是可以使用的,可是现在全院停电,电梯自然也废了。” 方麒沉吟半晌,道:“电梯废了,电梯井应该还在,这里是二楼,要下到一楼并不难。” 宋之孝小心翼翼的开口:“爬……爬电梯井吗?” 方麒看着眼前这个六神无主的小孩,乐了:“不然呢?” 他一把将仍在昏迷之中的李荣光扔到雷小虎身上,冲陆阑秋笑:“陆老师,我可是提醒过你了,让你留在原地等消息,你看看,跟着咱们一群粗人这么上山下海地折腾,合适么?” 陆阑秋不为所动:“乐意奉陪。” 宋之孝哭丧着脸跟了上去,剩下的护士早就吓得没了主意,只知道本能地跟着陆阑秋走。 方麒走到陆阑秋所说的电梯门前,两手扣住电梯门缝,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那扇紧闭的电梯门强行拉开。 C院的电梯因为每日承载量巨大,专门采购军工质量的厂家,没有想到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被破坏。 宋之孝被这反人类的一幕吓呆了,好一会才找回语言功能:“方、方队长,你们是不是……” “哨兵。”陆阑秋适时地补充道。 “显而易见的事就不用讲出来了。”方麒冲他们一笑,走在队伍前面,身后是背着李荣光的雷小虎,这小子一身的腱子肉,武术冠军出身,背着个成年男人上蹿下跳跟玩儿似得。 队伍的最后面是扛着枪的江河,他沉默惯了,断后这种工作再合适不过。 他的前面是陈洛,这小子一向嘴碎,很快就闲不住地开了口:“老大,有件事很奇怪。” 方麒很不乐意听他瞎白话,但他还是大度地给了对方话语权:“有屁快放。” 陈洛屁颠屁颠开始说道:“上面说在新闻报道之后这家医院就被封锁了,之后会有军区部队进行善后,可是你有没有发现这家医院里并没有看见任何军队,别说军队了,连特警都没有看见一个,不觉得奇怪么?” “别胡说,动摇军心,其心可诛。”方麒脸冷了下来。 陈洛赶紧闭上了嘴。 手术室在二楼,电梯由于忽然断电已经掉到了负一楼,先由方麒和雷小虎顺着缆绳下到一楼,再踩着落到负一楼的电梯厢,搭人桥接住上面下来的人。 等到切实地踩在一楼的电梯厢上,宋之孝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你们真的都是哨兵?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活的哨兵。”这时候他开始发挥那无处安放的好奇心。 陈洛在他身后十分得意:“如假包换的正牌哨兵,有证有编号,和外面的野兵可不一样。” “好厉害。”宋之孝由衷感叹道。 “这算什么,咱们队里还有一个向导,那丫头也厉害,可是咱方队重女轻男,让她在封锁区外面待命,提供技术支持,你说气人不?”陈洛这大嘴巴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有时候方麒觉得他的精神体不应该是巨蜥,而是乌鸦。 “还有向导?”宋之孝一听这话,更加兴致勃勃。 每个男孩子年轻的时候都有一个哨兵梦,幻想自己能在14岁那年的某一天醒来,拥有过人的体能、五感,像漫威动画里的超人一样。 宋之孝当然也不例外,他从小长得秀气,男生女相,不免会被院子里的大孩子欺负,直到后来他知道了人在十四五岁的时候会有一次所谓的分化,有机会成为传说中的哨兵。 可是左等右等,他只等来了如期而至的高考。 在医学院学习的那些年里,宋之孝曾经选修过关于《哨兵基础理论》这门课程。毕竟这是一门比基础医学困难百倍的课程,而宋之孝没有在十四岁那年通过测试,就注定了他与这门课程无缘。 哨兵,这世上少数基因突变的人类,在总人口上,占比千分之一。过人的五感、惊人的体能便是他们在大部分人心目中的印象。因为这些特质,他们大多服务于军队,需要在塔里受训以及服役。 与此相对的,他们的精神很容易因为过载的信息出现精神崩溃,也容易因为精神过于集中而滑入思想井里,因而他们需要向导的辅助。 而向导则是更为高级而神秘的物种,他们能很好的感知精神,控制精神,是思维层面的工程师,他们能完美的辅导哨兵,进行精神疏导,同时也能利用精神攻击控制哨兵,优秀的向导甚至能通过意念产生物理层面的变化。 ——譬如用意念控制六/合彩的开奖顺序。这当然是只是理论上的,在向导产生的这十多年里,从未曾听闻有哪一个向导能做到这件事。 不管是向导还是哨兵,这都是离他平凡生活无比遥远的物种。 也无怪乎后来他因为课程太过复杂而放弃这一门学分而最终选择了啦啦操来勉强毕业。他这一辈子与哨兵最近的距离,大概就是选修课上那一具肌肉线条分明的大体老师了。 但也拜那堂课所赐,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能分化成为哨兵,因为他的父母就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生育出哨兵或者向导的自己。 作为普通人的宋之孝,注定要过作为普通人的一生。 如今竟然有四个活生生的哨兵站在他面前,他简直想要痛哭流涕,就差没有掏出纸笔来让对方签名。 陈洛见宋之孝崇拜的眼神也开始飘飘然了:“那可不,她就在线给我们远程支持呢,”说罢,对手表道:“可可,你快给小宋医生打个招呼。” 在宋之孝闪亮亮的目光注视下,陈洛的手表里传出了一声清冷的女声:“阿洛,我刚刚做防火墙的时候,系统自动把你硬盘里一个T的文件当做垃圾删掉了。” 在陈洛痛心疾首的惨叫之中,宋之孝觉得自己简直要幸福死了。 陆阑秋眼见着自己的学生这么快就认贼作父,只好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扭头就看见方麒眼神灼灼地看着自己。 他没好气地瞪对方一眼:“你干嘛?” 对方眼睛亮得无法逼视:“我在想,你为什么一直戴着口罩,你的脸有那么不堪入目么?” 陆阑秋懒得理他:“谁知道外面那东西会不会通过空气传播,防患于未然。” 没想到这人竟然得寸进尺:“陆老师,这我就得好好教育一下你了,做人不要这么杞人忧天。这东西如果真是空气就能随便传染,那这城市应该分分钟就沦陷了。到时候就是直接一颗核/弹大家一起回老家。” 他这一番言之凿凿,无非是方才在手术室被陆阑秋狠狠地将了一军,内心极其不平衡,总想着在口头上胜过对方。 说到底,就是输不起。 说完这一番话他趁着对方没有回嘴赶紧靠近了紧闭的电梯门,仔仔细细地靠在门上听了半晌。 外面很安静,没有撞门声,也没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一切都太过于平静了。 “怎么回事?” 方麒道:“大厅没有人。” 宋之孝表现出诧异:“不可能,从之前我们在手术室外的那一拨来估算,全院至少有上千只那玩意儿。你跟我说大厅一只没有,我不信。” 方麒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陆阑秋,陆阑秋这才道:“哨兵的听力能听到方圆十里内野鸽落在树梢上的声音,他说没有,那就一定没有。” 宋之孝不说话了。 方麒这才满意地笑了笑,一把拉开电梯门。 安静的大厅,只有蓄电灯光惨淡的照亮幽闭的空间,四处散落的东西,混乱的走廊与喷溅到墙上的凝固的血液,从前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门诊大厅,永远有排着队等待交钱挂号的人群,竟然也有一天变得如此萧条。 整个大厅,没有正在活动的人。 “真……真的没有人啊……”宋之孝吞了一口唾沫。 他们不敢多作停留,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通过候诊室,通过熟悉的挂号室、药房、急诊大厅。 都没有人,此刻一切寂静地仿佛一场关掉声音的惊悚片。 每个人都知道这种宁静并不是以为这祥和,他们必须尽快离开。终于走到了大门,外面有隐隐约约的灯光透过来,那是属于文明社会的光。 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感觉终于完成了使命。 只有方麒仍旧冷着一张脸:“别放松警惕,我感觉这儿有问题。” 惨淡的月光下,医院大门口站着一排人,整齐的制服上C城军区几个字格外扎眼,陈洛一看就乐了:“我说怎么一路上看不到军队的影子呢,原来跟外面站着呢,”他一双眼笑得没了影儿,就这时候也不忘皮一下:“嗨,同志们辛苦了。” 但是那一群人没有任何反应。 一排耸立着的黑影,仿佛一条沉重悠远的山脉。 陈洛脸上的笑凝固住了:“老大,这些兄弟,好像没有呼吸耶。” 方麒一把抓住陈洛的后脖颈,将他往后提,眼前人群中为首的一个“军人”已经扑到了他刚刚呆的地方。 再然后,那安静如鸡的部队便开始跟按了播放键似的疯狂地朝他们涌来。 “快跑!”方麒一把掏出身上的枪对着冲上来的怪物一阵点射。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一路上看不到半个军队的影子了,因为这些人已经被吞噬了。 第7章 章七 隐藏的敌人 再次返回大厅,发现刚刚还门可罗雀的门诊大厅,不知从哪里钻出无数黑压压的人群,清一色地腐烂着一张脸,那视觉效果,简直震古烁今,最糟的是,他们来时的路也被无数的怪物封死了, 除非硬闯,根本无法通过。 雷小虎见状也不犹豫,把背上的李荣光扔到陈洛身上就抄起一杆枪冲进了丧尸群,完美地诠释了一个头铁的愣头青是多么地无所畏惧。 “老子忍你们这群东西很久了,正好给爷练练手。” 他身形矫捷,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清出一条道来,不知是不是这种行为激怒了丧尸群,他一进去,原本只是缓慢行走的怪物,开始疯狂的横冲直撞。嘶吼声也变得粗犷了不少。 方麒赶紧喊道:“小虎,不要硬拼,哨兵的存在只会狂化丧尸!赶紧回来!” 陆阑秋听了这话,眼睛微微一跳,没有说话。 雷小虎虽然是个直来直去的火炮性子,但方麒的话,他不敢不听,只是他此刻已经与丧尸缠斗在一块,根本脱身不及。 方麒见状冲一旁的江河道:“老三,火力支援。” 江河乍一看是个人高马大地木头桩子,一点也看不出哨兵的矫健来,却见他一把提起手中的狙枪,用极快的速度蹲下,两个点射,正好将雷小虎身后的两个丧尸干翻。 脆弱的脑袋瓜跟西瓜一样应声爆开,脑浆喷了一地。 陈洛见状不禁啧啧称叹:“老三你也太暴力了,可别把咱小老虎给吓到了。” 雷小虎见状回头冲陈洛怒道:“臭蜥蜴你说谁呢?信不信我挠你。”说罢立刻将枪杆子一收,翻身回来。 陈洛仗着自己身上背着目标人物,雷小虎不敢拿他怎么,立时狗仗人势地撂了蹶子:“你来啊,小爷我还怕你是怎么?” 雷小虎气极了,只好用眼神向方麒求救:“可是老大,如果不把这些东西赶走,咱们怎么回电梯里?” 方麒刚想说话,一旁的陆阑秋一眼便看到收费处的大门:“收费处有现金交易,也是加厚防盗门,可以躲那儿!” 说完,直接一掌拍到方麒背上“赶紧去开门!” 方麒被莫名其妙拍了一掌,一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只剩下了锁匠的用处。 他回头看了一眼陆阑秋:“哎哟我的陆老师,您轻点成不,我这老胳膊老腿可经不起您这一记铁砂掌。” 陆阑秋瞪他一眼,没有理他,他只好认命地摸摸鼻子,一脚踹开防盗铁门,让背着李荣光的陈洛先进去,陆阑秋也不客气,两手拉着懵逼的宋之孝与念念有词的神棍护士,三步并两步地跨到收费室。 最后断尾的是雷小虎和江河,几乎是一进来,那外面的东西就跗骨之蛆一样的贴在收费室的玻璃上。 宋之孝赶紧眼疾手快地把百叶窗合上,成功地解锁了掩耳盗铃技能。 收费室不过是个十来平米的小房间,一下子进来这么些人,顿时显得十分拥挤。 众人在窄小的收费室里一阵搜查,除了办公室收费员留下的几块过期回潮的饼干,几乎一无所获。 方麒瞧了瞧这狭小的地方,道:“这里只能用作暂时避难,我们现在需要马上决定下一步怎么走,那块薄铁我看也坚持不了多久。” 宋之孝经过刚才那一战,已经对方麒的小队视若神明,几乎毫不犹豫地点头:“方队长你说得对。” 方麒顿时十分满意这个识时务为俊杰的小青年:“小同志思想觉悟很高嘛,你赶紧过来看看陈教授现在怎么样了,怎么还没醒。” 宋之孝乖巧地点点头,正准备过去看,却见陆阑秋已经先他一步蹲下去查看了李荣光的情况。他按着对方的手数了一会脉搏,又看了看瞳孔:“还在昏迷中,生命体征平稳。” 方麒只当他这行为是在刻意示好给他台阶下,正准备说两句话跟对方和解,却听见陆阑秋淡淡地抛出一句话:“病人还没醒,方队长我正好有事要问你。” 怎么听,都不像是好事。 陆阑秋将病人侧卧,把一旁神棍兮兮,已经从般若波若密念到了上帝阿门的护士拉过来,蹲下身对她轻声道:“你一边念一边看好他好么,乖。” 护士哪里见过陆老师这么温柔,顿时咒也不念了,跟护崽子似的看住李荣光。看到护士点了点头,他才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身对方麒道:“方队长,方才你说哨兵会使丧尸狂化。这是否说明,你的确知道外面那东西的来历,甚至,你还知道它的一部分特性?” 他这话一出,方麒的小队都沉默了。 宋之孝也愣住了,他们之前的确也曾问过对方这个问题,可是被这人含糊过去,刚才方麒情急之下喊出的那句话,显然是表示这人的确是知道一些内幕的。 单纯的小宋医生感到了被欺骗的感觉。 方麒没有说话,他想起当初艾丽诺在放映厅所说的话: “第一,那玩意的确不是丧尸粉,而是真正的病毒引起的基因变异,产生的一种新物种,你可暂且把他们称之为丧尸,他们没有知觉,不知疲惫,力量来源于阳光与进食的哨兵,除非直接毁掉头部,否则不会停止行动。” “第二,这种病毒通过□□传播,普通人会在半小时内转化为丧尸。” “第三,这种东西对向导素极其敏感,有实验表示它们会自动追捕向导。” “第四,遇到哨兵时丧尸会狂躁化,进行疯狂厮杀,哨兵在被咬后不会被转化为丧尸,因为一旦遇到哨兵,他们会将其吞噬获以获取能力。” “第五,以上均为绝对军事机密,不可随意透露。违者将以军法处置。” 他一开始的确遵守上面的要求,没有透露关于丧尸病毒的消息,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连政府军队都已经沦陷,说明事态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再进行隐瞒,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况且大家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还这样藏着掖着实在不利于安定团结。 他叹口气,自见面一来,第一次,诚恳而无奈地说了一句:“抱歉,无可奉告。” 饶是陆阑秋,也听出了方麒此刻语气之中的无奈。 而方麒小队其他众人眼中也是欲言又止的苦涩。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摇了摇头:“算了,你们不想说就算了,只要把我们弄出去,我不会再向你们打听任何事了。” 宋之孝看着陆阑秋,忽然觉得,他可能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人。 方麒自知理亏,难得放软声线:“谢谢理解。” 陆阑秋摇摇头,决定不再讨论这个话题:“现在大门被堵,我想知道你们这支所谓的尖锐部队,该不会一点准备没有,就大言不惭地跑来进行救援吧?” 这话提醒了方麒,他举起手表,问道:“可可,plan B呢?” 另一头的女孩子幽幽开口:“已经在准备了,半小时后会在住院部顶楼降落。” 方麒顿了顿,当着众人的面道:“C城官方到现在还是没有发布正式文件吗?” 那边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看样子是女孩又开始对pocky下了手。 “没有,新闻上一直没有关于这件事的报道,而C城的几个城市网在事件发生后就全面紧急维护。” 没有消息,并非意味着好消息。 方麒结束了通话回头对众人道:“我们还是得先回到电梯井,上到天台上,那里有我们提前准备好的直升机。” 就在此时,原本已经渐渐安静下来的收费室外再次传来了凶狠的撞门声,其中混杂着丧尸被激怒时恐怖的嘶吼。 宋之孝来不及表达对方麒小队的看法,因为他此刻已经再次被吓尿了。 “怎么回事,是这些东西感觉到了这里的哨兵,因而被刺激了么?” 眼见那扇铁门摇摇欲坠,雷小虎抄起枪就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随着一声虎啸,他的精神体再也管不住冲了出来,那只姿态倨傲的大猫抖擞着一身油亮的皮毛不甘示弱地追了上去。 宋之孝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望向陆阑秋:“陆老师,你刚刚听见了什么声音没有。” 陆阑秋眼中眸光一闪,垂下眼帘,将所有光芒敛入其中:“没有。” 宋之孝喃喃自语:“奇了怪了,我怎么好像听见了有动物的吼叫声。” 陆阑秋头也不抬:“兴许是你把外面的怪物叫声当做了动物。” 宋之孝又低头听了一会,发现确实没有其他动物的声响,便放弃了。 陆阑秋见宋之孝不再纠结此事,正要去收费窗口看看雷小虎的情况,转头却发现方麒正微眯着双眼看他,眸子里闪动着斑斓的光。 陆阑秋实在不习惯这样的目光,开口问道:“你不去看看外面那小孩怎么样了?” 方麒收回目光,决定闭目养神:“我自己的兵我还不知道?放心吧,他把门口那点垃圾清理完就回来了。你方才也听到了,哨兵不会被感染。所以与丧尸战斗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消灭丧尸,要么被撕碎入肚,这种简单的战斗方式,最适合那小子了。” 果然如他所说,雷小虎几乎是沉醉于这样简单粗暴的虐杀,他身形矫健,拥有如同猫科动物一般的敏捷与速度,又同时兼有肉食动物凶狠而准确的捕食能力。饶是这些丧尸再凶狠,也很快被他的气势所威慑,渐渐不再敢靠近那扇大门。 就在他准备收手回去的时候,那只原本威严的大猫忽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惨叫起来,与此同时,他本人也出现了变化,他眼中血丝暴涨,开始比先前凶狠百倍地攻击丧尸! 贴着玻璃观察情况的陈洛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情况:“糟糕,小虎杀得兴起,很有可能思维崩溃进而狂暴化,得马上阻止他!” 他着急起来,那只沙漠巨蜥也开始烦躁地转圈圈:“怎么回事,因为此次行动不能带向导,老大出发之前专门叮嘱我们给自己补一针向导素,这小子没有照做吗?” 这时候,站在后面的方麒忽然开口:“不,不是小虎的问题,在场的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在用精神链接攻击小虎。” 说完他开始放大五感,在准确地探知到某一方向强烈而尖锐的杀意之后,抄起一把枪出门就朝着一个角落猛射。 二楼拐角处被射得烟尘四起,一时之间人鬼莫辨,方麒大声喊道:“是时候现身了吧,你们还想看戏看到什么时候?” 第8章 章八 亲爱的同学 一个华丽的男声响起,方才扫射过的地方烟尘散去,三个人影出现:“果然是方队长,我还担心自己看错了,没想到在这遥远的C国遇见了故人。” 说话的是一个身形瘦高的男子,一头微卷的黑发服帖的垂在两鬓,苍白英俊的一张脸上满是恶劣的微笑。 “艾德·李,见鬼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方麒一见到那张眼熟的长脸,脸色唰一下就黑了。 “大家都讨一口饭吃,在哪儿不是一样?”他一身华丽的气质显然与此刻黑暗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另有一种诡异的和谐,仿佛此人是从血腥与暴力中滋养的一株危险的毒草。 方麒顿时明了:“你们现在是雇佣兵?” “不愧是方麒,我就说这么强悍的精神波动不会是其他人。” 艾德的身后站着一个漂亮的女人,身材修长窈窕,灿烂的金色短发像非洲草原上的日光一样耀眼,最重要的是,胸很大。 这显然又是一个熟人,方麒眯起了眼:“爱西丝,你现在是在为他做事吗?” 爱西丝笑得十分爽朗:“就像刚刚艾德说的那样,都是讨口饭吃,在哪儿不都一样?” 这时候陈洛已经坐不住地也跑了出来:“你们对小虎做了什么?” 爱西丝捂嘴笑道:“小家伙性子挺直的,稍稍对他做了一点精神攻击,他的思维图腾就出现了动摇。” 陈洛平日里嘴巴臭习惯了,张嘴便道:“丑八怪,你赶紧给我解开!” 历来对付女人,最管用的无外乎三招:说她丑,说她老,说她没人要。然后重复以上三点。再有涵养的女子也是要被气吐血的。 爱西丝虽年龄比陈洛虚长几岁,但内心始终不承认自己已经是奔三的空巢老人,深刻地觉得自己是个二八出头的少女,谁都得当她小公举,因而听了这话,脸差点没气歪:“死小孩你最好把刚刚那句话收回去,否则我连你一起攻击!” 于此同时,一声响彻大堂的象鸣,一只体形足足有两层楼高大的猛犸象出现在了大堂里。 那是爱西丝的精神体。 丧尸们虽然无法明确感知精神体,但由于他们接近于哨兵的体能,也会本能地对此有所反应。但是这反应有点不同于之前被雷小虎激怒的样子,由于女人的出现,丧尸开始放弃雷小虎,而选择有规律地朝爱西丝移动。 艾丽诺的嘱咐适时地在方麒的脑海中响起。 “第三,这种东西对向导素极其敏感,有实验表示它们会自动追捕向导。” 对方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情报,向导天生精神能力超群,以至于他们大多身体过于脆弱,根本受不了丧尸的追捕,可是他们还是把向导带上了,这是为什么呢? 很快对方就用行动解开了疑惑。 显然爱西丝的体能不同于一般向导,她几乎是用等同于哨兵的速度很快避开丧尸,而开始向方麒他们移动,几乎是同时,那只巨大的猛犸象也开始有意识地朝他们靠拢。 雷小虎的精神体几乎是本能地显露出瑟缩,他们屈服于向导强大的精神力。 因为向导的移动,那些丧尸也开始转移了攻击方向,也开始向方麒他们移动。 “老大,这些人是谁?”陈洛被对方的精神体吓得不轻,赶紧躲到了方麒的身后。 方麒不情愿地开了口:“以前在塔里受训时同一期的同学。” 陈洛一下就惊着了:“这……你们上学时处得不好吗?” 方麒看了一眼艾德:“简直不能太好了。” 艾德见状也笑了起来:“方麒,你该不会还记得当年在野外求生大赛之中输给我的事吧?” 方麒额上青筋暴起:“废话少说,你们今天到底来干什么?” 艾德把玩着手中的□□:“有人出钱,我们出力,目标是谁,你心里应该有数。” 方麒看着收费处那一帮贴在玻璃上密切关注着这里的几人:“痴心妄想。” 艾德笑了出来,他的英俊带着一种不怀好意,使得这笑也有几分邪气:“我料想也不会太过轻松。” 他对身后那个自刚才开始就一直一语不发的高大身影道:“莱恩,把咱们的见面礼给方队长看看。” 原来除这一男一女之外还有一个人,这人因为自刚刚开始就没有说话,以至于差点将他忽略。 但显然这人的存在并不只是为了当背景墙。 一发迫/击/炮突然向方麒他们射来,那只猛犸象与丧尸也一窝蜂地冲了上来。 雷小虎的精神体东北虎开始不安地原地转圈,仿佛追逐着什么不可触摸的猎物,很快它因为极度的焦虑开始发出凄厉的吼叫声。 这表示主人的精神处于相当巨大的混乱之中。 方麒赶紧将已经处于半癫狂状态的雷小虎一提溜,就向收费室冲去。 与此同时,一直呆在收费室待命的江河也通过收费处的缴费口架设好了机枪,对他们进行火力掩护。 在匆匆往回跑的过程中,艾丽诺的声音,由于精神共鸣在这几个哨兵脑内回响:“你们可能不知道,丧尸虽然会自动追捕向导,但是在有其他哨兵存在的情况下,会优先将哨兵进行捕杀,进而捕猎向导。” 紧随迫/击炮而至的,是疯狂的丧尸。 对方的声音还在继续:“方麒,为了向导的安全而放弃带上向导,是你这一次的败因。” 方麒不敢再久留,在突破自身体能极限的情况下开始越过丧尸奔向收费室。 几乎是刚刚将门关上的一瞬间,丧尸凶狠地跟上,啪一声撞在了门上。 看到再次回到收费室的三人,陆老师表示心很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尖锐部队吗?怎么逃得这么狼狈?” 雷小虎此刻处于昏迷中,然而这并不安全,如果没有向导的及时精神疏导,他很有可能从此陷入精神井中无法回到现实。 而陈洛因为自身精神体的皮糙肉厚,虽然没有陷入疯狂,但眼中隐隐的血丝显示,他也无法再进行战斗了。 宋之孝被这忽然发生的变故吓得不轻,不知怎的,竟然躲到了始终一语不发的江河边上。 江河平日里独处习惯了,一颗心全然扑在手上的枪上面,对宋之孝的靠近表现出极大的不适:“你干嘛?” 宋之孝哆哆嗦嗦地吐出一句:“你……你有枪。” 江河性格虽木讷,但显然也对宋之孝的答案有些哭笑不得,可惜他一时想不出怎么反驳对方,只好皱着眉让他待在身边。 方麒倒是毫发无伤,他叹口气,拿出手表:“可可,你还在吗?” 女孩第一时间回复:“还在,我现在就到你们那里去。” 方麒赶紧阻止:“不行,你现在是我们唯一和外界连接的存在,不要轻易离开。” 女孩没有说话。 方麒倒是看得很开:“况且你无法达到爱西丝那样的体能,她在学校里就十分擅长体术,根本不像个向导。倒是小虎,现在应该怎么办?” 女孩清冷的声线低了下去:“我无法做到远程疏导,只能先给他注射一针向导素。” 方麒叹口气:“我也猜到了。”说罢就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管向导素,就想向雷小虎颈部扎去。 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方麒眯起眼看着面前的方麒,眼中露出一丝危险:“陆老师,你这是干什么?” 陆阑秋一把夺过对方的针头:“你粗手粗脚的,能找到血管么,我来吧。” 方麒瞧了一眼对方把所有情绪都藏得滴水不漏的眼睛,不知怎的,内心的疑虑更深了:“陆老师,你不怕吗?” 陆阑秋弯下腰查看雷小虎的情况,顺手扶了一扶下滑的眼镜:“自然怕,但是怕也没用,你们现在是我们能出去的唯一希望。” 方麒收起了向导素:“你完全可以像之前威胁我那样威胁他们,效果一样的。你不是最擅长谈判了吗?” 陆阑秋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雇佣兵不同于塔里,他们眼中只有目标。我既然选择了你们,便不会轻易弃了。”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但方麒只是将向导素递给对方:“老实说,我并不相信你,但是现在,我只能选择信你。” 陆阑秋没有说话,拿到向导素就向昏睡中仍旧紧蹙双眉,表情十分痛苦的雷小虎扎了过去。 雷小虎因为这一针,很快舒展了眉头,暂时睡过去了。 但是方麒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安宁,如果没有向导及时介入,雷小虎的精神域极有可能出现崩溃。 这时候外面原本安宁下来的丧尸又开始有规律地撞门,这次因为有了向导的诱导,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胡乱冲撞,但是很显然脆弱的防盗门根本显然已经摇摇欲坠。 艾德的声音再次在外面响起:“方麒,你确定要这么固执,不顾你们队员的死活?你们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负隅顽抗?我是个和平主义者,你不如乖乖把目标交出来,我就饶了你的队员。” 同窗几年,对方是怎样的性格方麒自然再清楚不过,和平主义都是屁话,他道:“你们逼得这么紧,难道不怕这些玩意真的闯进来把目标也变成丧尸吗?” 对方大笑起来:“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会用目标当筹码的人了?” 方麒咬咬牙:“非常时期。” 对方开始循循善诱:“我劝你还是乖一点,这样我可以念在同窗之谊上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就在他同外面你来我往打着嘴炮的时候,方麒冲江河打起了手势:“我一会出去对付外面三个,你赶紧带其他人往电梯跑。” 陆阑秋看不懂手势,只在一旁冷眼看着,已经从旁边几人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他没有说话,心中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江河一向对方麒唯命是从,是关键时刻互相可以托孤的战友,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就答应了。 倒是陈洛用手势回道:“那老大你呢?” 方麒勾唇一笑:“自然是来一场惊心动魄的同学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方队的精神体就出来了,有兴趣可以猜猜,送分题。 第9章 章九 麒麟之怒 所谓哨兵究竟为何物?身为普通人的宋之孝自然不会有太多的了解,除了大学时的《哨兵基础理论》与大体老师,宋之孝还知道的是,哨兵这种物种,也是分等级的。 普通的有A到C级,之后就是S级,再往上,就是不同领域之间的较量了。 这个方队长,初初见面就是一个惯会嘴炮的人,以至于他忘了,普通的S级哨兵,怎么可能连向导都不带就出S级任务。 就在他躲在江河身边瑟瑟发抖的时候,方麒已经用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消失在众人眼中。 与此同时,爱西丝的精神体猛犸象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庞大的身躯仿佛只是一栋不堪一击的豆腐渣工程一样瞬间倒地。 凄厉的象鸣声仿佛一场战争初开的号角。 因为精神体被攻击,爱西丝本人也感受到了精神领域的强烈震荡,但是由于哨兵的精神域根本不足以攻击向导,她只是因为对方过强的波动而互相产生了共鸣。 而一旁的艾德也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同样被这强大的精神力所震慑,而他甚至连对方的精神体都没看清。 爱西丝慌忙铺开精神屏障,以抵挡对方突然暴涨的精神力,这才将另外两个哨兵已经被激发的兽性压了下来。 艾德收起手中的蝴/蝶/刀,对一旁的爱西丝道:“你最近似乎有些偷懒,竟然被一个连向导都没有的哨兵用精神压制。” 爱西丝脸上有些挂不住:“是我太小看他了。从前在学校的时候,他根本抵挡不住向导的精神攻击。” 大个子的莱恩也忍不住收起迫击炮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方麒不受你精神体的影响?他以前可不少输给你的猛犸象。” 他这无心的话正好触到了爱西丝心里一处疙瘩:想当初她身为向导学院的首席,不仅能力出众还才貌双全,不知多少优秀哨兵曾向她提出绑定申请,她那时候也是轴,就看上方麒的与众不同,甚至还主动跟他提起过这事。 结果被人一口回绝。 她一气之下服役完后就向塔里提出退役申请,就这么一直飘到了现在。 这事儿几乎是她的逆鳞,谁提她跟谁急。爱西丝被这话惹得有些恼羞成怒,她不敢跟身为队长的艾德顶嘴,只好将气撒在莱恩身上:“我说了不知道你听不懂吗?你意思是我故意放水了?” 莱恩被这一顿抢白,只好温声道:“爱西丝,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也别太认真。” 两人言语中提及的这件往事倒提醒了艾德,他危险地眯起眼,看着女人:“爱西丝,你不会还对方麒有幻想吧?” 爱西丝错愕道:“怎么可能,他当年在塔内拒绝了我,我怎么可能还对他有想法?” 艾德显然眼中疑虑未消,刚想张嘴再说些什么,却忽然顿住了。 原来说话之间,方麒已经蹲在二楼的栏杆上,颇为友好地朝三人龇出一口白牙:“哟,我想了想,还是当面打招呼比较礼貌。” 与此同时,他身后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金色的狮头鬃毛、鹿角、虎眼、麋身、龙鳞,一只精神抖擞的动物竟不知何时出现。 那是他的精神体。 ——居然是麒麟。 麒麟,原本是仁兽,据说是设武备而不为害的祥瑞之物,声似惊雷,可是现在一双麋鹿一样的眼竟透出些不怒自威的气势来。 就是这东西刚刚仅仅一击就让猛犸象倒了地。 艾德也被这传说级的精神兽唬住了,当年他们之所以能战胜方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精神兽始终不能拥有实体。 它就像个幽灵一样,大伙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等到真正现形的时候,却是一团闪着白光的迷之物体。 就是这摸不到看不出形态的精神体,愣是让方麒和他平分秋色,一直到毕业的时候都和他不相伯仲。 可是现在,那玩意有了实体,还是传说级的精神体。 他一向将方麒视作对手,哪里能想到,短短几年不见,方麒竟然已经达到了他所不能及的高度。 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艾德眼神一凛,放出了他的精神体:一只通体乌黑的眼镜王蛇。 这东西属爬虫来着,跟他的主人一样从里黑到外,此刻已经高高竖起那三角形的头。颈部皮褶皱也因被激怒而膨起,露出颈部的眼睛花纹,吐着漆黑的信子朝方麒龇牙,锃光油亮的鳞片一看就知道品级颇高。 方麒年少那会没少吃这玩意儿的苦,它习性好在潮湿阴暗的地方,经常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吓他一跳。因为是更高维度的生物,这玩意只能对他的精神造成影响,而他却束手无策。 一笔烂账,不提也罢。 与此同时,之前那举着迫/击/炮的莱恩,也放出了他的精神体:一只长毛黑猩猩,与其说猩猩,不如说是金刚更为合适,因为那玩意儿的体积抵得上半个猛犸象的大小了。 三只体型上都堪称庞然的动物站在方麒的麒麟面前,瞬间显得方麒的精神体格外娇小。 这如同三英战吕布一般的场面成功吸引住了陈洛,他也顾不得自己此刻就跟穿着底裤上战场的战五渣一样随时会被战火波及,还腆着个脸瞎逼逼:“老大也太帅了吧,还能更帅一点吗?我决定以后不赌球了,让咱老大去搞地下哨兵竞技,我做庄,绝对分分钟脱贫致富!” 可惜此刻雷小虎还在昏睡之中,若他醒着,绝对一巴掌打醒这个不知好歹白日做梦的傻蛋。 宋之孝虽是普通人,看不到那些五彩斑斓的精神体,但是已经从陈洛的眼神中窥斑知豹,却只能一脸艳羡地看着那里正在悄悄发生的一场斗争。 那自然是他无法触摸的世界。 江河不爱说话,因为方才方麒已经将这一队老弱病残外加妇女儿童全都打包交到了他手上,他就只知道拼死也要护住这些人。 他将术后未醒的李荣光背到自己背上,又将雷小虎甩给陈洛,冲一旁站着的三人道:“老大在外面挡着,我们赶紧离开。” 他因为平日里说话少,以至于这话说完,脸竟有些不自主地红了起来。 宋之孝尚在不明情况之中,扭头看了看重拾旧业念起了法华经的护士,这显然已经是个废人了,最后把目光投向了陆阑秋。 陆阑秋捡起雷小虎掉在地上的枪,冲宋之孝道:“看什么呢傻小子,想和外面的怪物开联欢会吗?” 宋之孝控制不住地想了想那场面,成功吓得一身冷汗,赶紧跟了上去。 外面的丧尸已经大部分被方麒闹出的动静吸引去了,他们正好趁机遛向不远处的客坐电梯。这座电梯不同于运货电梯,因为每日需要用担架车运送病人,宽敞不少,只是此刻也因为停电,卡在了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就在他们穿过大堂即将抵达电梯口的时候,陈洛这个不省心的死孩子,竟然一脚踢倒了大堂的一个巨大的指示路牌。 这玩意据说还是著名设计师的作品,虽说宋之孝只在这金碧辉煌的路牌上品出些金玉其外的味道,老想着那天把这路牌给偷了,哪想到竟被这毛手毛脚的哨兵给一脚回炉重造。 这玩意闹出的动静不大不小,正好吸引得一旁围着那四人不敢上前的丧尸将他们包围。 得,那边是神仙打架,这里是小鬼难缠。 宋之孝瞟眼一看,竟在这黑压压的丧尸群中发现了之前的那位麻醉师和主任,他们烂的各有特色的脸已经分辨不出谁是谁了,只能从身上血迹斑斑的手术服上窥得几分端倪。 宋之孝同时发誓以后再也不歧视臭豆腐与榴莲这些气味强烈的食物了,因为他发现丧尸身上的腐臭味才是真要命。 应该和传说中的鲱鱼罐头差不多了。 江河和陈洛因为背上挂着一个大号拖油瓶,极大地限制了他们的发挥,不过好在哨兵这种物种最不缺的就是体力,很快联手干翻一圈丧尸,但显然是不够的,因为这些玩意颇有些春风吹不尽的意思。 那群不人不鬼的东西不愧是受过哨兵基因改造的人类,在拥有过人的体能的同时,竟然还敏锐地发现了宋之孝这个躲在队伍后面的吊车尾。 几乎是同时,他们一拥而上,不仅把江河与陈洛围住了,也正好将手伸向了待宰羔羊宋之孝。 江河与陈洛反应不及,本能地先消灭自己眼前的丧尸,自然无人顾及宋之孝。 丧尸的恶臭扑面而来,他绝望地闭上眼,默默祈祷那护士能在他过世后不忘给他抄一份往生咒。 “砰——”一声枪响划拨长空,那个离他最近的丧尸被一枪爆头。四溅的脑浆喷得他一愣一愣的。 他连忙回头看,竟然是他伟大的带教老师。 陆阑秋淡定地收回枪,看着他没出息的学生:“把嘴巴合上,我在A国待过,那地方允许私有枪支。” 宋之孝听话地合上嘴巴,开始认真的思考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天地可鉴,这世上还有他万能的陆老师不会的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嗯,陆老师也即将掉马。 第10章 章十 海东青的羽毛 但是显然这一声枪响也引起了那里打架的神仙的注意,那边四人勉强从胶着的战局之中分出些心思来关心这边的情况。 “方麒,你也太小瞧同学们了吧,就这样也想以一敌三?你还记得从前老师曾说你是匹夫之勇吗?” 艾德显然不是顾此失彼之人,不会这么容易就让这几人成功跑路,他冲一旁的爱西丝使了一个眼色:“快张开精神网,方麒就由我和莱恩去收拾。” 爱西丝看着艰难起身的猛犸象,不敢再耽搁,立刻张开精神网,猛犸象挣扎着再次发出尖锐的哞叫。 那声音极其具穿透性,仿佛一道利刃插入哨兵的脑仁中胡乱搅动,不仅对精神是种折磨,对五感也是一种变相的刑罚。 与此同时,陈洛和江河都感觉到了不同程度的烦躁与不安,这种感觉有些类似于寻常人在承受着上千分贝的噪音同时又被脱光衣服推进刀山火海,同时五脏六腑承受着刀锥一般的苦楚。 江河由于平日里精神图腾较为单一,在受到精神攻击时会更容易受创,以至于他那只基本上只会安静睡觉装壁纸的扬子鳄也逼不得已钻了出来。 这东西平日里最爱躲在水里装木头,等着猎物自己不小心停在它身上,是个惯会伪装又安静的家伙。 可是现在它由于主人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开始光天化日闷头乱闯。 这一切在宋之孝看来不过是这两人忽然莫名其妙开始捧着脑袋大喊头疼,跟犯了狂犬病似的,与此同时,开始没有章法地攻击身边的丧尸,那些丧尸也是倒霉,明明在普通人面前可怕至极的东西,此刻却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陆、陆老师,这两人,突然间是怎么了?” 他现在基本上养成了一遇到看不懂的事儿就找陆阑秋,于是再次将他那湿漉漉的草食动物的眼神望向对方。 陆阑秋没有回答,他此时望着那空荡荡的大堂,眉头跟打了结似的舒展不开,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宋之孝见状只好祈祷这两人能一路杀到电梯口,奈何丧尸一波又一波地往外涌,以二人如今的状态只怕有得苦吃。 在那空旷的大堂之上,自然不会是宋之孝看到的那样宁静。 艾德的眼镜蛇收到的主人的指示,倏地一阵黑影窜过,那金色麒麟的两只前足被蛇身所缠绕,而黑色大猩猩,趁机冲了上来对麒麟展开殴打。 黑猩猩是一种机具攻击性的动物,同时由于这种动物与人类相似的身体结构,能够极大的施展人类才能达到的技术。 方麒的麒麟显然并不是一个好看的摆设,它很快展开了反击,矫健优美的四蹄一蹬,便将那只眼镜蛇甩出老远,同时发出传说如惊雷的叫声,成功震退了虎视眈眈的黑猩猩。 眼见精神兽斗得欢畅,艾德一方也几乎同时出了手,转眼之间,腿风已至,方麒正要提手来挡,却见莱恩也几乎同时出拳,他只好急退几步,拉开距离,同时举起手中枪杆准备扫射。 显然对方已料到方麒的目的,蝴蝶/刀光一闪,直直插入枪管之中,若是方麒扣动扳机必定立刻炸膛。 方麒只好扔下手中武器,提腿去挡对方的攻势,三人你来我往,一时之间难分高下。然而一边的陈洛与江河却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眼见着承受着来自猛犸象的精神攻击,就要在这恼人的象鸣之中崩溃。 方麒心中虽着急,却束手无策,心中难以抑制地想起了方才爱西丝的话。 开玩笑,难道这一次真的会因为不带向导而折在这鬼地方吗? 正是这一分神,让对方看到了破绽,一记连环腿鞭,方麒只好双手格挡,连吃了好几下,莱恩拳风又到,方麒偏头,脸上却仍旧擦到,顿时嘴角渗出了血。 麒麟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忽然一声如惊雷一般的嚎叫,顿时摆脱了黑猩猩和眼镜蛇的纠缠,发疯一般朝猛犸象奔去。 只见那只姿态勃发的麒麟四蹄一蹬,猛犸象再次倒地,因为是高纬度的生物,不会对医院的设施造成损坏,但那庞然大物倒地之时,其余众人无一例外感到了山崩地裂之感。 那是精神体与哨兵的共鸣。 方麒大拇指揩净唇边一点血迹:“我怎么会让我的兵,因为我的失误而在这鬼地方遭受失败之辱?” 爱西丝的猛犸象虽被麒麟所击倒,但是那精神链接仍未解除,持续的象鸣足以让陈洛与江河脆弱的精神屏障瓦解。 爱西丝心痛地看着自己精神体,象本是温顺的草食动物,只有在主人的命令下才会变得凶狠,她伸手抚慰猛犸象,那两层楼高的巨物竟一瞬间变得无比温顺,在她手下温顺地乱蹭,持续的象鸣没有停止。 爱西丝安抚完猛犸象,转身对方麒怒道:“方麒,你的精神力虽然是我生平所罕见,可惜,哨兵始终是哨兵,无法成为向导。你的手下,也注定在没有向导的保护下精神崩裂而死去!” 变故正是此时发生。 忽然一声惊空遏云的鹰唳划破长空,那恼人的象鸣被狠狠盖过,而与此同时,一只雪白的大鸟冲天而起,尖利的鸟喙啄上了猛犸象的眼睛,顿时猛犸象无法发出持续而绵长的声波,而是开始凄厉而痛苦的嚎叫。 它被啄瞎了。 爱西丝被这原始而残忍的捕食所惊呆了,几乎本能被忽然张开的可怕的精神屏障压得喘不过气来:“那是向导的精神体,这里为什么会有高阶向导?” 那只雪白的大鸟腾空而起,巨大的翅膀落下的羽毛像是落下的一片云,而它是天上的君主,阴影覆盖的地方即是他的疆土。 因为精神攻击的消失,陈洛和江河终于在纷杂的感官混乱中挣扎回来,一睁眼就看见陆阑秋的背影。 修长挺直的背影,整个人像他的手术刀一样锋利,却又光华内敛。 但是笼罩在他们周围的,却是一层宁静温和的思维屏障,若非要用什么来形容,那应该是大海一样的平和宽广。 令人崩溃的噪音与尖锐的疼痛也随之消失,如海潮一样和缓宁静让他们觉得舒适至极,从前可可也曾对他们进行过短期的精神疏导,但可可毕竟是个年轻女孩,虽然天赋异禀,但这世上却有种天赋所无可比的东西。 那便是阅历与胸襟,那通过岁月沉淀下来的海纳百川的汹涌,所谓静水流深。 他们忽然意识到,这人,很有可能是个没有记录在案的向导,而且还是评级颇高的那种。 陆阑秋这人,平日里给人的感觉永远高冷、漠然、理性,这都不是哨兵喜欢的特质,哨兵由于过于强大而丰富的五感,更倾向于温柔、包容而内敛的性格,而大部分的向导性格都是如此。这是写进了基因链里的生物不可违逆的天性。 可惜他们这队哥几个就是这么倒霉,遇上的全是“非典型向导”,想起自家那个三无pocky女,整日跟游魂一样蹲在电脑前敲键盘,平日里除了方麒根本谁都不爱搭理,除了必要的精神辅导,完完全全一点集体观念也没有。 再有就是那位据说是老大同学的大胸御姐,显然也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向导。 由于向导是远远少于哨兵的稀缺资源,因而所有向导一旦觉醒,必须在塔里登记,进行与不同哨兵进行同步率适配,通常适配率较高的会被塔里要求进行结合。 塔里的方式虽然极大程度上保护了哨兵向导的繁殖,却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二者的自由,因此也有少数向导,在觉醒后想方设法逃离塔的掌控。 陈洛因为沙漠蜥蜴皮厚的特性首先恢复过来,看着那只在半空中翱翔的大鸟惊得语无伦次:“那……那是什么玩意儿?塔里有登记过这东西吗?” 其他人也显然从未见过这精神体,一时无人说话。 陈洛看着那只足足两米来长的大鸟喃喃自语:“这东西瞧着像是老鹰?还是隼?但是颜色也太漂亮了。”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鸟,洁白的羽翅仿佛闪着光,在这昏暗的夜色之中更加显得夺目,像是上帝落下的一束阳光。 江河抱着可怜兮兮的扬子鳄还在调试之中,就被陈洛一脚踹起来:“呆子,别发懵了,快起来看奇迹。” 江河平日里虽然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闷葫芦,被这一脚踹得有些莫名其妙,抬眼就看到了那只大鸟,他自小在草原长大,自然识得那并不是普通的鹰隼,看了半天冒出一句:“那好像是海东青。” 宋之孝到此时仍旧是全程懵逼的状态,他感觉自己在所有人开功放的时候,自己由于不小心点了静音而被强迫观赏了一场默剧。 该获取的讯息一样没有获取,打了个绝世好酱油。 虽然不太明白,但是听这几位的意思,陆阑秋竟然是一个未登记在册的向导? 回头再看那护士,由于刚刚一阵哨兵向导大战的好戏,导致这帮丧尸暂时失去了目标,而她已经趁着这一番变故发生之时十分眼疾手快地躲进了电梯。 这才是真真正正识时务的俊杰,宋之孝由衷佩服那位护士姐姐。 而方麒一看见那只姿态翩然翱翔于空的大鸟,立时就知道某人还是憋不住出了手,不由得咧嘴一笑:“哈,老子就知道你个阴险的四眼小白脸不会坐视不管的。” 听到这满含恶意的称呼,陆老师额上的青筋再次抑制不住地跳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陆老师: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疯起来就自爆。 海东青比较难猜,所以就没有让各位小可爱来猜了。 第11章 章十一 说谎的病人 突然出现的陌生向导显然打乱了艾德几人的计划,他们迅速反应,正准备再战,却被那该死的大鸟所竖起的精神屏障所阻碍,他们由于一开始没有防备,也被那瞬间展开的精神攻击所击倒。 而他们自己的向导爱西丝因为方才被啄瞎的精神体,自身也受创不少,一时之间,根本奈何对方不得。 而因为向导的受伤,原先有序的丧尸们也开始蠢蠢欲动。 这显然是撤离的好时机,方麒见状赶紧催促众人回到了电梯井。 随着缓缓手动合上的电梯门,陆阑秋的精神攻击停止了。 莱恩看着被强行合上的电梯门,转头对艾德道:“还追吗?” 艾德扭头看了一眼哀鸣的猛犸象,短时间根本不可能再次站起来战斗,而没有向导,追上去也不会有结果。他只好咬牙道:“等。” 莱恩眼皮一跳:“等什么?” 艾德忽然笑了起来,眼中闪动着狠厉的光芒:“等一个人。” 方麒这边一行人进了电梯井后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雷小虎经过短暂的休憩之后已经有苏醒的迹象,可惜他一睁眼就看到老大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明显心里在盘算着些鸡鸣狗盗的事,赶紧双眼一翻,再次不负众望地晕了过去。 不理会又被丧尸撞得框框作响的电梯门,方麒看了看精神萎靡的几人,虚情假意地鼓动士气:“出师未捷,同志们千万不要气馁,咱们现在有了陆老师的帮助,就有了生的希望。” 陆阑秋青筋越发控制不住地跳动,感觉莫名其妙一顶巨大的高帽扣在自己脑袋上。 罪魁祸首正在通过手表联系后援:“可可,我们现在就往天台上走,你赶快安排直升机降落。” 依旧是冷冰冰的少女声音:“我已经开始启动,预计半小时后会到达天台。” 方麒心满意足地收线,心情极好,看不出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同志们,直升机很快就能降落,咱们现在只要抓紧时间爬上天台就好了。” 宋之孝经过今天一连串变故精神已经变得强韧无比:“方队,您现在觉得带上我们,特别是陆老师是个明智的决定了吧” “还是要谢谢陆老师关键时刻出手相助,当然,如果早一点出手咱们也不会被对方修理得这么惨烈了。”方麒眼珠子一转,心里也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鬼主意。 陆阑秋眯起眼,那该死的银框眼镜又适时地反了光:“你这是在怪我没有早点出手?你早就看出我是向导为什么没有明说?” 方麒看着陆阑秋,老实开口:“我只是隐约觉得你能看到我的精神体,之前第一次见面之时你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我身上,现在想来,当时我的精神体正好在我身后,你自然已经看到了它。后来这小孩问你猛犸象的时候,你的表情显然不是不知道的样子。” 一边的陈洛呼天抢地道:“那怎么我没看出来,按理说向导素、精神体可不是那么好隐藏的东西。” 陈洛说得没有错,由于哨兵对向导天然的需要,对向导素十分敏感,像陆阑秋这样高阶的向导,更应该无法忽略。 “是精神暗示。”陆阑秋贴心地给出了答案。 “精、精神暗示?”陈洛上学那会光会睡觉扯皮捣乱,向导这门课从来都是期末突袭加上战友相助才能勉强低空飞过,这种高深的名词显然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一边装睡偷听的雷小虎实在忍不住了,跳将起来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把陈洛的脑袋:“就是通过精神连接给你那个空空如也的大脑植入他想让你知道的讯息。” 陆阑秋看了一眼方麒,点点头:“没错,就是通过给他人大脑植入‘这人是个普通人’的讯息,精神暗示是向导相对基础的能力,特别对于精神屏障稍弱的哨兵和普通人十分有效。” “只怕不止精神暗示吧,”方麒露出一个堪称友善的笑,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陆阑秋:“陆老师,我可不是什么‘精神屏障稍弱’的哨兵,况且能轻而易举地给这么多人暗示,你的精神力评级应该不低吧。” 陆阑秋眉头皱的更紧:“这应该是我的隐私。” 方麒嗤笑一声:“未登记的向导——这可不是什么好的隐私。” 陆阑秋抱胸在前,随即反驳道:“方队长,如果没记错,方才我可是在敌人手中救下了你的队员,这就是你对恩人的态度?” 方麒叫冤:“我刚刚不是郑重其事地肯定了您的贡献?我想信任应该是咱们友好合作的前提。” 陆阑秋冷笑:“张口闭口无可奉告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信任二字?” 看样子对之前方麒的无可奉告三连还存有怨气。 正在双方你来我往争得个不可开交的时候,一旁的护士忽然颤巍巍地开了口:“陆、陆老师,病人好像要醒了。” 陆阑秋眉毛一跳,没有说话。 李荣光的醒来,显然是方麒喜闻乐见的,他也顾不上和陆阑秋斗嘴,赶紧跑过去嘘寒问暖: “李博士,你没事吧,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荣光感觉自己只是短短地睡了一场,昏迷之前昏暗的灯光,要人老命的疼痛,和门外蠢蠢欲动的丧尸们,已经离他远去。 他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麻醉还没过,他只觉得头仍旧昏沉,仿佛刚刚宿醉一场,迷糊道:“你是……” 方麒道:“我是前来对你进行救援的,你现在能走么?” 李荣光挣扎着起身,腹部的疼痛随着麻醉效果的减弱很快席卷而来,疼得他龇牙咧嘴。 方麒赶忙道:“不能走没关系,我的队员可以扶着你,咱们需要马上撤离这家医院。” 听到“撤离”二字,李荣光却没有更多喜悦,一把拉住方麒:“等一下,我还不能走。” 方麒意外道:“你说什么?” 李荣光此刻虽仍觉得头重的要命,却仍极力向他说明情况:“我老师还在医院里,我暂时还不能走。” 怎么又冒出一个老师,这年头的老师是批发的吗,阿猫阿狗都是老师。方麒顿时觉得头痛。 方麒无语:“博士,我虽然很感动于您在危急关头能想到您的老师。恕我直言,现在人人自危,您还是先跟着我们出去吧,之后的军队会到这里进行搜救。” 李荣光摇摇头:“我知道上面为什么要找我,但是,如果不找到他,这件事也没那么容易解决。” 方麒这才意识到事情显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你什么意思?” 李荣光无奈道:“当初我一心想往基因突变的路子上研究,但是很快陷入瓶颈,这时候我看到我老师以前的一项病毒成果研究。这给了我极大的启发,最后帮我完成了那篇论文。” 方麒顿时明白了:“你剽窃了你老师的文章?” 李荣光有些不好意思:“也不能叫剽窃,只是借鉴借鉴。况且我老师看过那篇文章,也没说什么。” 方麒感到这件事并不像艾丽诺跟他说的那样简单。 “你的意思,你专门到这家医院就是为了找你老师?” 李荣光叹口气:“半年前,我发现这项技术存在极大的漏洞,因而想要找老师寻求解决方法。可是我却找不到他了。” 方麒连忙问道:“什么意思?” 李荣光继续道:“经我多方打听,终于知道我老师因为肠道肿瘤,住进了这家医院。” 陆阑秋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听到这里,才忍不住插嘴道:“肠道肿瘤,那就应该是我们科室和肿瘤科,你打听清楚了他具体在哪个科室吗?” 李荣光道:“不用打听,我前天已经在普外科见到了我的老师。” 陆阑秋皱起了眉:“就在我们科?你老师叫什么名字。” “岳山。” 陆阑秋笃定道:“不可能,全科室在床89人,我每一个都记得名字,根本没有叫岳山的。” 李荣光愣住了:“是真的,我是亲眼见到我老师在普外科,这才借着自己慢性阑尾炎的老毛病住进来找他。” 宋之孝被这一顿操作惊到了:“您……为了那个学术研究,还专门跑医院来挨一刀,也太敬业了吧。” 陆阑秋不理会宋之孝的打岔,道:“你会不会看错了,把病人家属看成了病人。” 李荣光摇头:“我很肯定,因为我曾亲眼见他穿着病号服走进病房。” 这时,在一旁的方麒忽然道:“你老师若是不想让人打扰,很有可能不会用真名。你有他的照片吗?” 李荣光摇头:“今天我做手术,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方麒思考一阵,对手表另一边的可可道:“可可,你能搜到岳山的照片吗?” 女孩很快回复:“有点难度,他的资料全部都经过加密处理。” “连你也看不到?” 另一头传来塑料包装撕开的声音:“给我十分钟。” 方麒听完,抬头对众人无奈耸肩。 很快,手表上传来照片,方麒点开之后递给陆阑秋:“你看看,眼熟吗?” 陆阑秋一见那屏幕上的老头,瞬间脸色变得十分诡异:“你确定是这人吗?” 方麒又把照片递给李荣光,李荣光立马点头:“就是我老师。” 陆阑秋这才开口:“如果真是这人,那么他的确在我们科室。他换了名字,在医院内登记的名字,叫岳军。” 宋之孝听了,觉得有些耳熟,回头看向陆阑秋,发现他脸上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陆老师,怎么了,这人难不成还是你床上的病人?” 陆阑秋面无表情:“你如果今天早晨认真熟悉了病历就也应该知道这个人。” 宋之孝一愣,脑海中飞快地搜索今天早上的记忆,终于,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 陆阑秋见状叹口气:“是十七床。” 竟然是他今天早晨听见的那个十七床。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怼怼,方队表示吵不赢吵不赢。 第12章 章十二 麻烦的十七床 十七床,宋之孝没有想到,今天早上草草看过的名单里竟然隐藏着这么个大人物。 陆阑秋这才淡淡开口:“如果你说岳军,那么我的确有印象,这病人十分麻烦,口口声声自称肠道肿瘤,提供的影像学资料也几乎可以明确,但是在我院复查CT时,那些原本已经扩散到肺部的肿瘤却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而且血液指标完全正常。” 这事儿听起来十分离奇,方麒不禁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阑秋在专业上从来十分自信,谈论起来起来几乎滔滔不绝:“在所有证据都不支持癌症诊断的情况下,我们只能怀疑,是最初的片子出了问题。” 李荣光听了,好奇道:“那不是好事吗?” 陆阑秋转头看向李荣光:“自然是好事,可惜您老师似乎并不这样认为,他始终坚称自己已经肿瘤晚期,要求继续住院治疗,并拒绝转入肿瘤科进行放化疗。” “那他现在……” “现在?”陆阑秋似笑非笑地看了李荣光一眼,“现在正愉快地用着退休金,每天吃两颗维他命,偷看年轻护士,占着床位拒绝出院,活得十分惬意。” 宋之孝想起今天早上陆阑秋与主任的对话,看样子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要求这病人出院,可是每一次都被主任以各种理由拒绝。 难怪今天早上初见面时陆阑秋火气这么大。 一个装病的病人死赖着病床,却一点治疗不做,但是因为主任的关系又不能下手赶人。明明医院外面每天都有无数排着队进来做手术的人,这件事的确让人不满,州官放的火,始终照不亮百姓点的灯。 这真是个奇怪的人,看样子十分不喜欢特权阶级,可是真正需要的时候又利用得毫不手软。 方麒没空去理会陆阑秋语气之中的不满,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对李荣光说道:“以您的意思,我们还得重新回一趟普外科去找您那生死未卜的授业恩师?” 李荣光艰难地起身,麻药的劲头渐渐退去,他此刻不得不忍受伤口处剧烈的疼痛:“是不得不去,你不懂吗,你们把我带走根本没用,这项实验的核心人物是我老师。” 方麒看了一眼刚刚慢慢恢复精神的几个手下,显然这些小家伙不能再继续战斗了,他道:“可是现在全院上下都被那些丧尸霸占,您的老师恐怕也……” “不一定。”陆阑秋突然开口道。 方麒现在只想掐死这个不论何时何地总爱拆他台的小白脸,为此他悄悄看了一眼对方那一段暴露在空气中的细长白皙的脖颈,纤弱得根本承受不住他轻轻一掐。 无论如何,向导始终是脆弱的生物,他默默地收起了手。 李荣光眼中亮起了希望:“陆老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陆阑秋冷淡地看了一眼方麒,显然对刚才他的想法洞若观火:“如果是十七床,我之前安排他再次复查全身骨扫描,今天正好轮到他。而且之前我曾通过院内电话联系过院内各科室,放射科,似乎没有被波及。”他顿了顿:“当然,救或者不救,由你方队长决定。” 方麒沉吟一会,冲手表里的女孩说道:“可可,现在还能调到C院的监控吗?” “C院系统离线太久,进不去了,数据也无法恢复了。”女孩的声音依旧如电子音一般冷静,末了,她补上了一句:“但是十分钟前,放射科还曾有电话打出。” 十分钟,说明这些人很有可能都还活着。 方麒看着心急如焚的李荣光:“你能保证你今天所说句句属实吗?” 李荣光惨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道:“承认论文造假对我有什么好处?若我老师死了,对这项研究才是真正重大的损失。” 雷小虎憋不住话,首先开口问方麒:“老大,还救吗?” 他方才经过一番恶战,现在脸色算不得很好。虽然哨兵的身体素质一向惊人,但是精神损伤却需要小心静养。 方麒拔出配枪,开始清点剩下的子弹:“去,就当咱亏本生意,买一送一。” 其他几人二话不说,也开始整理身上的弹药,却被方麒一把拦下:“不,你们带着其他人赶紧撤离。”方麒转身对着陆阑秋道:“你,跟我一起去放射科。” 其他人均是一愣,陈洛赶紧跳出来表示抗议:“老大,咱哥几个还能再坚持一阵。” 方麒瞪他一眼:“少废话,麻溜滚蛋,我一会去找你们。” 陈洛刚想再多说几句,被江河一把拉住,对方麒道:“我们在直升机上等你。” 方麒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走,多看你一眼都嫌烦。” 陆阑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感人的场面,眉毛一挑:“方队长,我好像没有听见刚刚有谁争取过我的意见,这似乎是你单方面的决定。” 方麒扭头:“怎么,千里走单骑,你怕了?” 拙劣恶激将法显然对陆阑秋一点用都没有:“我只想问,你的队员没有向导不会有事吗?” 方伸出食指朝天上指了指:“可可马上就到了,你如今向导身份已暴露,跟着他们有害无益。” 陆阑秋愣了一下,点头应了下来。 方麒这才转头对众人道:“你们赶快走吧,有我呢。” “等一等。”宋之孝忽然叫住二人。 “怎么了?”方麒转身看着他,说实在话,他之前觉得这小孩除了胆小怕事,几乎没什么用,毕竟陆阑秋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 宋之孝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方麒,定了定神:“我想和你们一起去。” “你?去干吗,和丧尸唠嗑吗?”方麒斜眼睨着对方。 “我、我上个月刚刚轮转完放射科还记得他们大门的密码!”宋之孝把心一横,像忽然开了窍一般连珠炮一样的把话说完。 陆阑秋一愣,进放射科的门的确需要密码,而且定期更换。 方麒看了一眼宋之孝,似乎认真的评估着对方的战力,宋之孝胆战心惊地接受着对方的审视,越发觉得自己祸从口出。 “小同志你的决心我收到了,但是,还是麻烦你把密码告诉陆老师吧。” 宋之孝气馁地叹口气。 “对了,我并不是因为你能力不行而不带你的”方麒看着小孩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安慰道:“只是因为我觉得你的病人,更需要你。陆老师不在,你可就是主管医生了。” 他说道,同时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李荣光。 宋之孝听了这话,脸上终于燃烧起一丝明媚,这小孩显然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单纯心思。 放射科在另一栋大楼的一楼,两人必须先经过外面那群丧尸军队才行。为了能够更快地通过,方麒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爬通风管。 陆老师觉得这完全是在针对他。 C院的通风系统是经过多次修缮,保证几栋大楼能够统一供暖,曾经因为这别出心裁的设计而获得多次褒奖和报道。 漫长的爬行枯燥无味,方麒首先打破沉默:“还没谢谢你方才出手相助。” 狭窄的通风管内闷热又逼仄,陆老师爬得十分吃力,为此憋得一腔邪火无处安放:“你这算是道谢?似乎来得有些迟。” 方麒:“不管怎么样,谢我道过了,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通风管里极小的声音都会被绵长的通道放大,陆阑秋耸耸肩:“我有选择拒绝问话的权利。” 方麒没理会对方的拒绝:“李荣光的昏迷,是你搞的吧?” 陆阑秋难得没有第一时间怼回去,方麒知道,他猜对了。 他继续道:“我就说,每一次要人去查看他的情况的时候,你都是第一个,现在想来,你是想要借由看他的情况,掩饰你对他下药这件事。而他醒来的时间,正好是你忙于救我们而无暇顾及他的时候。” 陆阑秋轻轻叹口气:“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对他用药,麻醉药品有风险,出于一个医生的职业道德,我绝不会这样做。” 方麒眯起眼,手下的动作却一点没耽搁,敏捷地越过一处拐弯。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难道忘了,我是一个向导?” “但是向导根本不能改变物理层面的任何事。”他一顿,瞬间明白了:“你对他下了心理暗示?” “是的。”陆阑秋供认不讳:“在他的大脑中植入‘你很困,想要继续睡’的意识并不难,他毕竟只是一个精神力薄弱的普通人,这比药物更安全。” 方麒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在职哨兵,显然对对方的做法感到了极大的不适:“陆老师,我觉得现在需要重新认识你这个人了。” 陆阑秋道:“在不伤害任何人利益的情况下达成目的,这是我的原则。” 方麒没有再说话,他继续往前匍匐前进。很快就到了通风管的出口。望着通风口投进来的备用灯昏暗的光,他缓缓道:“或许你说得对,但是我依然对你的做法持保留态度。” “悉听尊便。”陆阑秋耸耸肩,被人讨厌或惧怕似乎已经是他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他已然安之若素。 第13章 章十三 燃烧的科室 方麒首先拆掉通风口的隔断,放射科门口的丧尸还在来来回回地逡巡,似乎也在寻找一切可以攻击的目标。 他长腿一伸,泥鳅一样灵活地一蹦就着了地。 方麒落地后抬头向通风管里伸出一个脑袋的陆阑秋道:“看样子咱们运气不错,居然安全着陆。”话音未落,一只丧尸忽然从他身后的一个角落钻出,大长着残全不全的嘴就向方麒扑去。 一把雪亮的手术刀唰地一声从陆阑秋手边飞出,朝方麒飞过去,方麒眼也不眨,头轻轻一偏,那把手术刀便轻轻擦着他的耳边,狠狠钉在他身后的一个丧尸头上。 陆阑秋皱了皱眉,啧了一声,似乎是对手术刀没有同时砸到对方脑袋而感到遗憾。 方麒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在丧尸头上生根发芽的刀,后怕地拍拍胸口:“手术室的刀是可以随便取用的么?” “医院都快变成丧尸大本营了,还不兴人拿点东西抵工资吗?”陆阑秋反唇相讥。 因为停电导致放射科的指路牌只剩一点储存电,在幽静的黑暗中显得十分吓人。放射科的大门威严地挡在那里,像一个狰狞而不可逾越的怪兽。 陆阑秋站在大门口,正要输入密码,却听见方麒忽然唤了他一声: “你看看,那里面,是不是起火了?”哨兵的视力几乎可观测上百米外的物体,方麒这样说,无非是想要让陆阑秋自己确认。 那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果然,放射科巨大的观察玻璃后面,传来的是浓烟与火光。 十分钟之前据说还平安无事的放射科,忽然燃起了大火。 目之所及,是燃烧着的科室,那些价值千万的器材,都在烈火中焚烧。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是熊熊燃烧的钞票的味道。 陆阑秋看着那跳动着吞噬黑暗的火苗,瞳孔一缩,几乎本能地离开那扇大门。 遥远的记忆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就在这时,方麒忽然道:“把门打开,里面还有人!” 陆阑秋定了定神,看着那扇门,不再犹豫,在大火还没有将大门备用储蓄电路烧短路之前输入密码,打开大门。 冲天的热浪与浓烟近在咫尺。 可是没有听到呼救声与四处奔逃求生的人。 “方队长,哨兵的听力,应该听到更多的东西,你是否也听见了里面的呼救声?” 方麒指了指一旁的储物柜,表示那里有异常响动。 那是一个远离起火地点的储物柜,非常巧妙地嵌在了一堵凹进去的墙面里,而由于放射科几间铁门的阻挡,这只储物柜无疑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他食指放在唇边,冲陆阑秋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同时用一种几乎算得上狠厉的力度拉开了储物柜的门。 就在方麒拉开柜门的一瞬间,一声枪声响起,方麒迅捷地避开了要人老命的一发枪击,同时他出手如电,将躲在柜子里的人一把拽了出来。 里面滚出来三个人。那举着枪的人还想反击,被方麒一把撂倒。 其余两人见此人被制服,赶紧举手投降: “我我我们是人类,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 方麒眼尖地从那持枪之人的服装上看到了C城军区的字样:“你是上面派来救援的?” 那带枪的人这才起身,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方麒:“你是……” 方麒把枪收起:“你不用关心我是谁,你只管先回答我的问题。”说罢,又将枪口抬了抬,意思是对方如果不合作他也只好不要脸地武力镇压。 对面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方麒瞟一眼看去,其中有两个都是哨兵,为首那人似乎官级更高,站了出来:“我们是C城军区救援部队,我是第一小队队长,顾远。抱歉刚刚没有弄清楚情况,差点误伤了你们。你们,是人类吗?” 方麒听闻不禁觉得好笑:“你觉得我的样子像是外面那群怪物吗?” 三人一致点头,方麒顿时语塞。他此刻身上还带着方才战斗之后留下的伤痕与血迹,看起来的确不比外面的怪物好看多少。 方麒只好清清嗓,正色道:“当然是人,准确说来,并不是普通人类。” 那为首的军人乐道:“你是哨兵!正好,我和阿辉也是。”说罢,他的精神体——一只胡狼蹦了出来,趴在他肩上瞪着方麒,那只胡狼毛色有些黯淡,很明显刚刚经历过一番苦战,虽是如此,仍旧十分忠心地护着它的主人。 而另一位哨兵显然比他情况更糟,他的精神体鬣狗已经十分虚弱,简直要到看不见的地步了。 可惜方麒没工夫理会那只狗,继续问:“你们的部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顾远回答道:“这里的两人,都是军队之中的幸存者。我们到达这家医院的时候,一开始已经控制住了情况,后来,我听见了一阵象鸣,再然后,那些怪物不知怎么回事,开始疯狂的攻击我们。” 他叹口气,似乎陷入痛苦不堪的回忆之中:“我们地方军队,是由大部分普通人与极少部分哨兵组成的,一旦队友被感染,情况就根本无法控制了” “所以,你抛弃了你的同伴?”陆阑秋一针见血地指出对方言论中的问题:“否则你根本不可能生还。” 陆阑秋话刚说完,那三人之中跳出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人,惊喜地扑向陆阑秋:“陆老师,是你吗,你也没有事?” 方麒把目光转向陆阑秋,心中不免好奇:这人脸上戴个口罩都能被人认出来?这些医生之间互相是靠气味辨认的吗? 陆阑秋打量了一下对方,免为其难点点头:“你在放射科?” 女孩雀跃点头的样子让方麒想起了某位与他同门的同志,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感觉。他们这些学生绝对是统一批发的对陆阑秋的个人崇拜。 陆阑秋对方麒介绍道:“齐乐,以前在普外科曾经跟过我。” 方麒这才转头对那军人道:“你继续。” 那位队长摇头:“我和其他几个哨兵一起突围,但是那阵象鸣有一种让人陷入狂躁的能力,我的几个战友纷纷开始陷入狂暴化,与一群丧尸搏斗在一起。最后被撕成碎片。” 方麒皱眉:“你们队伍中的向导呢?” 顾远道:“向导是稀缺资源,这次我们队里只有一个向导,还是刚刚从向导学院毕业的应届生,她由于经验不足,一开始就被丧尸捉住了并且吞食。” 他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难以接受的画面,脸上的表情仿佛刚刚吃掉了苍蝇一般。 方麒叹气,这几乎是所有基层军队的弊端,因为稀缺的向导资源,经常一个队伍上百号人就只有几个哨兵一个向导,等到真正遇到问题首先献祭的,便是那些脆弱的向导和普通人。 方麒这才转头看向那年轻人:“这科室的其他人呢?怎么就剩你?” 大约是方麒一身血的模样太过凶神恶煞,齐乐一时也被吓得不敢说话,只把求救的眼神投向陆阑秋。 陆阑秋瞪了一眼方麒,方麒摊手表示自己十分无辜。陆阑秋这才放缓声调,盯着齐乐的眼睛道:“没关系,你说吧,他不是坏人。” 齐乐看着陆阑秋眼镜后的眼,只觉得那仿佛一片宁静而悠远的海,像是早春朝阳洒在海平面碎裂的阳光一样温和,不知怎的,果然不再紧张。 只有方麒知道,这人又悄悄对这些精神力薄弱的普通人用了精神暗示,不禁暗暗腹诽,这个阴险的四眼小白脸。 齐乐稳了稳心神,开始叙述:“这些军人进来之后,有些病人也拥了进来,其中有几个已经被感染了,当时谁也没察觉,后来……” 陆阑秋接了下去:“后来事态就一发不可收拾。” 齐乐无比痛心地点点头,这小孩年纪看着比宋之孝还小,就亲眼目睹这些事,只怕早就吓破了胆。 方麒听着,心中却渐渐升起了一个疑惑:“那火是怎么回事?” 齐乐想了想:“那怪物出现在我们之中,大家都非常惊慌,似乎慌乱之中听见有谁说这东西应该怕火,我们没有办法就用了消毒酒精点燃了胶片……” 陆阑秋不慌不忙:“是谁告诉你们,这东西怕火的?” 齐乐有些迟疑,极力想回忆当时的情况:“好像是一个病人,当时大家都慌了神,谁也没有主意,他一开口,大家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方麒心中一跳,觉得那个怂恿这帮人放火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难缠的岳教授。 “你们看看,是这个人吗?”方麒在手表上调出了岳山的照片。 齐乐一眼就认了出来:“就是他,我对他有些印象,他是我们今天最后一个做检查的病人,他刚刚进去检查,大门口就被一堆怪物占领了。” 陆阑秋烦躁地捏了捏眉心:“看样子,咱们的岳教授,也是个相当难缠的人啊” 可是陆阑秋决定不再和这帮人纠缠了,他似乎对那火十分畏惧,仿佛那不仅仅是火,而是一个吃人的怪兽。 “你快看看,还有没有幸存的人,没有就赶紧撤了。”他扭头对方麒道,眉头紧皱。 方麒看着陆阑秋对火十分忌惮的模样就觉得有趣,正想要开口继续调侃他两句。 忽然,方麒不再作声,朝放射科旁边的一间紧挨着的储藏室走去,那储藏室在一个巧妙的视觉盲区,若是不仔细,非常容易被忽略。 方麒悄声地走了过去。 “哗啦”一声,从里面滚出一个胖子。 第14章 章十四 意外的收获 陆阑秋一眼就认出那圆滚滚的身体属于何方神圣,他一向对自己的记忆力抱有极大的信心: “哟,岳教授,出来谈谈吧。” 躲在那储物室里面的,正是一行人找了半天的岳山。 那是一个浑身所有的线条都是弧形的胖子,方麒总算知道陆阑秋为什么坚称此人装病了——一个胖成哆啦A梦一样的人,怎么可能罹患绝症,连村口的王大爷也不会信的好么。 显然那胖子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人设之中无法自拔:“哎哟喂,您可小心些我的陆老师,我可是癌症晚期,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 陆阑秋冷哼一声:“真正的癌症晚期的病人是不会把这几个字随便挂在嘴上的。” 胖子仍嬉皮笑脸:“那是我胖叔性格开朗乐观。” 陆阑秋继续皮笑肉不笑:“您不要脸的如此理直气壮,实在是让我自惭形秽。” 岳山,人如其名,已经胖成一座山的据说科学家,笑眯眯地朝一旁的齐乐道:“小妹妹别听你老师的,我可是有诊断报告的,货真价实的癌症病人。” 齐乐毕竟涉世未深,被这么个乍一看和蔼可亲的人套近乎,一时之间完全乱了方寸,只好拿着一双大眼睛使劲朝陆阑秋求救。 方麒显然已经对此人没有半点耐心,一把提起这位据说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病人,那将近两百斤的体重在他手中仿佛拎一只兔子一般容易:“陆老师是读书人动不来粗,我可不一样,我专业就是屠夫,这位病人要不要试试我的手艺?” 胖子显然也是个识时务的俊杰,赶忙求饶:“哎哎哎,有话好好说,我可是刚刚才救了这几个小年轻的大善人啊!” 齐乐一听这话,赶紧拉住方麒的手:“那个……方、方……”她一时急得不知如何称呼眼前这尊煞星。 陆阑秋贴心地帮她补充:“方队长。” 她劝道:“方队长,看在他出主意帮了我们几个的份上,不如……” “不如烤了他?”方麒嘴角一弯:“烤乳猪最是美味了,小姑娘真会吃。” 齐乐一听这话都快哭出来了:“方队长,千万别冲动啊,”说完,她又朝另一边的陆阑秋道:“陆老师你快拦住他,杀人是犯法的啊!” 陆阑秋忙安抚齐乐:“方队长是有分寸的人。” 他脸上的表情太过于怡然,显然对这胖子没有半点同情心可以挥霍。 方麒听了,笑得更邪气:“这外面都是吃人的家伙,到时候查到我头上也就一推四五六,死无对证的事儿罢了。” 那胖子一听这话,又看了一眼明显准备袖手旁观的陆阑秋,自知耍赖无望,赶紧求饶:“得得得,年轻人,我怕了你了,你先放老夫下来。有什么话慢慢说。” 方麒这才微眯起双眼,将岳山拎到眼前,眼中凶光大盛:“不装疯卖傻了?” 岳山老实得仿佛一头两百斤的胖子,耷拉着耳朵,听话极了:“嗯。” 方麒这才把手一放,他就顺势落在了地上。 胖子灰溜溜地坐在一边的矮凳上,这时候开始想起来摆专家的谱了,一脸高深莫测道:“你们是专门来找我的?” 方麒冷笑:“这么说,您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岳山抬起他那张被肥肉挤得快看不到眼睛的脸,倒是表现出一种看透生死的豁达:“人在江湖飘,迟早挨一刀,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说到这,他指了指放射科里面的火:“这么大的火,你们就不管了?” 浓烟已经渐渐从放射科的门缝之中漏出,显然很快就会进入这间屋子。 方麒看了一眼那火光:“想管也是力不从心了,不过你倒是选了个好地方,一点火都波及不到。” 岳山十分谦虚:“过奖过奖,老夫不过是经验丰富罢了。” 瞧这意思,这人似乎长期过着随时丢小命的日子,求生能力这么强,简直堪与老鼠一较高下。 方麒一把提起对方,对着后面的吃瓜群众道:“这地儿马上也不安全了,还是先撤吧。” 可怜的岳教授,刚刚体会了不到十秒的脚踏实地,这么快又到高处呼吸新鲜空气了。 齐乐犹豫地看了一眼顾远和他的队员,又看了一眼陆阑秋,顿时决定倒戈:“我跟陆老师一起。” 方麒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陆阑秋,又转头对站在那的顾远二人道:“你们呢?” 顾远道:“我们还要在这等待上级的命令,没有命令,不能随便撤离。” 跟在他身边的年轻哨兵也坚定地点点头:“上面一定会想办法接应我们的。” 方麒满脸意外地看了一眼顾远二人,这是两个年纪很轻的哨兵,满脸的灰烬掩不住他们眼中坚定的信仰的光芒:他们是从内心就相信自己的国家。 但是方麒知道,一旦区域军队出现问题,大部分政/府的做法都是彻底封锁区域,这些年轻哨兵,则会成为彻底的弃子。 方麒叹口气,他很早就离开家,来到塔里受训,服役完后就自然留下继续担任,他早已忘记自己的国家与信仰,只是一匹亡命的孤狼。他从来只忠于自己的内心,不太明白这些人内心的信仰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但,这是属于一个军人的脊背,宁折不弯。 方麒拍拍顾远的肩:“我们来之前的十分钟,这里曾拨出去一通电话,是你们拨的吧?” 顾远不明所以,齐乐赶忙跳了出来:“是我拨打的。” 方麒点点头:“那么我想请问,你们究竟联系到几个科室了呢?” 齐乐一愣,同顾远对视一眼,没有说话,看样子,这个医院里,已经没有人能够接听齐乐的电话了。 方麒叹口气,拍拍顾远的肩:“同志,虽然很残忍,但我还是得跟你说,你们的救援,失败了啊。” 他顺势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你再想想。” 他没有告诉他们上面很有可能抛弃他们的这件事,此刻说来,未免太过残忍。 顾远咬牙,没有说话。 地方军队在太平盛世几乎不会有太多作为,这是他们第一次遇到这种完全超出他们理解范围和能力的情况。可身为军人的天性,让他们觉得自己应该相信自己的国家。 陆阑秋在一边冷眼瞧着,觉得方麒这人实在有趣,之前还千万个不愿意带他们离开,现在却主动要求带上这几个小拖油瓶。 他不禁向方麒道:“方队长的心思,还真是难猜。” 就这没头没脑一句话,方麒却似乎已经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他看了对方一眼:“军队覆灭了,外面还有一批雇佣兵,如果我不帮忙,这些人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方麒的手表传来女孩的声音:“sir,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方麒已经被这混乱的故事搞得头昏脑涨,烦躁地抓抓头:“反正现在情况也不会再遭了,坏消息吧。” 女孩的声音简直比午间新闻的主持人更冷淡:“因为军队的崩溃,W病毒的传染已经在C市全面爆发。” 此话一出,包括齐乐在内的众人都是一阵惶恐。全市爆发的意思,说明他们无论逃去哪里,都是不安全的,而地方军队,很有可能不会再增援了。 方麒叹口气:“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直升机已经到了。” 方麒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纠结之中的顾远,决定再帮这小年轻一把:“直升机已经到了,外面的情况我的队员已经向你说明了,就看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了。” 顾远抬起眼,眼中仍有些犹豫:“方队长,对不起,我们还是觉得……。”眼看着顾远再次拒绝方麒的邀请,也不知怎的,像是忽然福至心灵一般,他又和他身边的队员对视了一眼,最终一咬牙:“方队长,请你带上我们!” 这显然与他们之前表现的完全不一样,方麒用脚指头都想得到是谁干的事,扭头对陆阑秋低声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陆阑秋露出一个半点温度没有的假笑:“他们自己内心十分矛盾,我悄悄帮他加强了另一个想法。” “你这是漠视人权。” 陆阑秋冷笑一声:“一个决定关乎这二人的生死,我可没工夫管你的什么人权。” 方麒仍旧不同意:“那更应该让他们自己决定。” 陆阑秋十分淡然:“这都是他们自己的想法,我不过是帮恶魔打败了天使。” 这话怼得方麒再次无话可说,气得又想砸墙。 陆阑秋瞧着对方显而易见的怒气,好脾气地劝道:“我劝你谨言慎行,他们还在看着你呢。” 方麒倏地扭头看他,看样子似乎在考虑是应该把此人直接扔出交给丧尸还是自己动手人道毁灭。 陆阑秋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表情摇头:“所以我就说哨兵这种只会打架和惹麻烦的生物跟野兽有什么区别?” 可那边,两双闪亮的眼睛还等着方麒的回答。 方麒只好深吸一口气,转头对那二人表现出无比的愉悦:“那是自然,我一定会带你们离开的。”可怜方队长一辈子流氓惯了,现在才明白什么是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陆阑秋悄悄地勾起嘴角。 第15章 章十五 惊人的内幕 回去的路自然还是悠长黑暗的通风管,可惜岳教授的身材十分占地,其他人废了不少功夫才把他塞了进去,其困难程度不亚于把一头大象装冰箱。 岳教授作为一个有诊断书的癌症病人,不仅拥有一个好胃口把自己吃得一肥二胖,还有一个相当灵活的舌根掀起血雨腥风。 他似乎十分不习惯这静谧而压抑的环境,变着法地给他人找不痛快,首先便是他的主管医师:“陆老师,我虚长你几岁,有一点拙见不晓得你能不能听一听。” 陆阑秋也对这狭窄憋闷的通风管十分痛恨,听着这老胖子信口雌黄似乎能使这过程不那么漫长,便饶有兴趣地不耻下问道:“愿闻其详。” “你既然知道我是装病,还让我今天复查骨扫描,这不是让我白吃一身射线吗?”老胖子振振有词。 方麒听了这话心道你反正只是想住院,总得给你找点事做吧。 但是陆老师十分尽责地对他的病人进行了解释:“癌症晚期会转移至全身骨骼,做检查自然是想要看看你所谓的癌症到底转移到了你身体的哪个部位。”他轻笑一声:“至于射线,难道您到这把年纪还有生育要求?” 后面的齐乐听了这话,不禁红着脸笑了出来。 老胖子科学家顿时被挤兑得无话可说,平日里因为主任的关系,陆阑秋对他还算客气,如今这局势,陆老师只要没把这人气死,其他人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人在陆阑秋那儿碰了壁,只好把目光投到了方麒那儿:“方队长是吧?” 方麒不是很想理他,只草草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胖子很自来熟地冲方麒道:“找我找得挺辛苦吧。” 方麒没吭声,因为这事实在算不上辛苦,谁让他一来就碰到陆阑秋这么尊大神了呢。 岳山见方麒不说话,自然当他默认,继续道:“所以说,老夫我很是好奇,方队长你是怎么找到我头上的来着?” 方麒觉得再不说话这胖子能自己演一出西厢,只好道:“说到这,您还得感谢您的好学生。” 岳山了然地点点头:“你说李荣光,那的确是个好学生,我落到这下场也完全是拜他所赐。” 方麒好奇:“你这是什么意思?” 岳山道:“躲到这地方他也能千里迢迢的找来,你说他是不是相当孝顺。” 这话说的十分怪异,好像他一开始就知道李荣光会因为研究的事来找他。 方麒不禁问道:“你早就知道他的实验有问题?” 岳山居然难得地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没想到他连这件事都跟你们说了。” 方麒没好气:“两位的实验闹出这么大一个事件,你认为他还能兜得住吗?” 岳山叹了一口气,他这一声叹息包含沧桑,一瞬间显得他又像一个真正的学者了,当然,如果能够忽略他此时正撅着个腚哼哧哼哧爬通风管这件事的话,他的样子足以迷惑一切对学者保有憧憬的年轻人。 他缓缓道:“他那篇文章发表之前,我曾劝过他,这文章一旦发出去,他的人生就会从此大不相同。” “他不信?”方麒好奇。 岳山沉声道:“正好相反,他对此深信不疑,并且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方麒作为一个哨兵,自然不会明白一个轰动世界的研究成果会给一个科研人员带来些什么。 他们是人类在探寻科学道路上的先驱,每一次的突破都预示着人类的进化。 岳山似乎想起了很多事,他缓缓道:“可是只有我才知道,那个研究会带来些什么。” 跟在后面的齐乐实在是好奇极了,不禁开口问道:“那么岳教授,那个研究究竟是什么呢?” 这句话似乎把他从遥远的回忆中拉了回来:“荣光的研究报告,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方麒想起当初艾丽诺放出来的那篇报告:“嗯,W病毒?” 陆阑秋假装惊喜道:“方队长,真令人意外,原来你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愚蠢哨兵。” 方麒默默忍下这诋毁。 胖子继续道:“就是它,一开始我们在猩猩一类的动物身上进行试验,发现它能改变生物基因表达,最终培育出来的,是体能明显优于其他未改造实验体的物种。” “等等,你们?李荣光说他是从你这里得到的实验资料,而你说你们,意思这实验一开始的参与者不止你一人?” “方队长,你作为哨兵真是敏锐地让人觉得讨厌。”胖子显然非常不满意对方的打断。 他继续讲道:“我们十分高兴,要知道,如果能用在人体上,就会得到明显优于现在大部分人的基因改造人,他们会拥有强于普通人的身体素质与感官,就像……” “就像哨兵一样。”陆阑秋补充。 胖子点点头,忽然发现在通道之中谁也看不见对方的脸,只好继续道:“但是后来我们才发现,W病毒在逆转录的时候有个位点会必然往前移动,最终产生的生物,并不是哨兵,而是一种体能接近于哨兵,却全然失去智能的生物。” “丧尸。” “对。毕竟哨兵和向导都是上帝的杰作,人类想要复制这种成功,迎来的,就必定是灭亡。” 齐乐几人已经惊呆了,没有想到,这胖子在这么一个狭窄的通风管道里,就把一个足以毁灭人类的秘密讲了出来。 方麒没有被这所谓的真相惊呆:“你既然知道那是个有问题的研究,为什么还支持他把论文发出去?” 胖子神秘兮兮地开始卖关子:“你之前曾问我,之前和我一起开始这项研究的其他人。” 方麒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你猜的不错,一开始,我们原本是一个四人小组,都是当时在这个领域顶尖的科学家。当我们发现这个实验的重大问题之后,都非常害怕,但是其中有人提出,这并不影响要让人类身体变强壮的目的,甚至可以利用它对上战场的士兵进行基因改造。” 顾远作为正规政/府军,瞬间就理解到了其中的关联:“其中有人想要把他用于战争?” “没错。”通风管开始持续地向上,胖子爬的有些吃力,方麒见状便拉了这胖子一把,胖子上了一个台阶,继续有条不紊地在进行讲述:“当然我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是不同意这件事的,但是其中有某人,把我们仅有的几个标本偷走了。” 陆阑秋几乎很快就了解到了对方的目的:“所以你让你的学生把文章发出来,是想要引出你从前的同事?或者说,这一切事件的主谋?” 胖子点点头:“我坚信,在我们之中,有人拥有着W病毒的样本。” 陆阑秋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在找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找你?” “所以我自己并没有出面,而是让荣光把实验结果发表出来,自己则藏到了这个小医院。”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人如此心狠手辣,竟直接将W病毒所培育的样本直接放到C城。 陆阑秋叹口气:“显然,对方手里不仅有样本,而且他已经将其运用到了实践阶段,甚至,想要让你们师徒在这次意外之中殒命,他想让你永远闭嘴。” 后面的齐乐听了这话不由得惊呼一声,她是个年轻小姑娘,才刚刚大学毕业,连恋爱都没有来得及谈,就遇上这么件破事,如今又听到原来原因竟是如此荒唐,不由得道:“就为了让你们俩消失,让整个医院甚至C市的人陪葬,未免太过分了!” 岳山听了没有反驳她,只道:“小姑娘你还年轻,以后你就会知道,人和人的价值,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接下来一段路程,没有人再说话了。 直到看到一处黯淡的亮光,方麒忽然挥手示意他禁声:“到了。” 原来在谈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楼顶的通风口。 这一路可是让陆阑秋累得够呛,岳山作为重要人物,方麒几乎是一路提着他走,而齐乐作为唯一的女生,则有顾远和他的队员两个哨兵搀扶。 只有他,全程徒手攀爬,他可以动用精神力让一个上百斤的大汉在自己面前手无缚鸡之力,也可以让一个瘦弱少年以为自己所向披靡披荆斩棘。 可是他却对自己这作为向导的身体无可奈何。 方麒显然也看出了陆阑秋的吃力,他不禁感叹:“向导可真是一种除了精神强悍以外百无一用的生物。” 陆阑秋虽累得够呛,但依然不损他怼起人来两米八的气场:“恕我直言,方队长,这又是你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歪理?” 方麒道:“忘了,大概是我哨兵学院的老师?” 陆阑秋了然地笑了笑:“就是你和刚才那帮人的老师?” “只是我一个人的老师。” “一大把年纪还把老师的话当做金科玉律挂在嘴边的人有什么好得意的。”陆老师继续轻而易举地再次在口头上碾压方麒。 方麒已经开始有点习惯对方无时不刻的毒舌,只冲着其他人道:“可可他们应该已经在等我们了。” 说罢,他再次通过手表想联系上他的队员:“可可,我们已经到了天台,你们呢?” 没有回应。 众人正要欢天喜地地去打开天台的大门,忽然被方麒拦住了。 “不对,为什么没有听见可可他们的声音。” 众人停下步伐,紧张地盯着那扇门,仿佛它忽然之间变成了潘多拉的魔盒,里面住着各种不幸。 “天台上现在有十一人,其中七人都已昏迷。”方麒凝神听了半晌,转头对众人道。 这不是个好消息。 方麒叹口气,对顾远和阿辉道:“你们是军人,职责是保护群众。现在,带着这两人,躲进通风管。等我们确认安全之后,回来找你们。” 顾远道:“方队长,我们是哨兵,虽然现在很虚弱,但是仍旧具有战斗的能力,请让我们一起!” 方麒摇摇头:“这天台上站着的,不是普通人,你们根本不是对手。” 顾远还要再说,却被陆阑秋拦住:“你忘了你们的任务了吗?” 顾远不再说话。 方麒让其他人后退,转身对陆阑秋道:“你站在我身后,若是有人对我进行精神攻击,你就展开屏蔽。” 陆阑秋点点头,站在了方麒身后。 方麒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天台的大门。 第16章 章十六 意外的来客 在暮色之中,医院天台的风吹得极大,今夜无星无月,是个杀人放火的极好天气。 在直升机的边上,躺着几个人,正是之前才与他们分手的方麒的队员还有宋之孝几人,以方麒的眼力,一眼便看出几人并没有死,只是陷入了昏迷,而其中,没有李荣光。 在天台上站着的,正是方才与方麒交过手的艾德几人。 只是,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他们身边。那强大的威压显然是属于顶级的哨兵。 陆阑秋刚想问方麒是否认识此人,却见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那仿佛泰山一般沉重威压的人转过身,朝方麒露出一个柔和得不似真实的笑容:“方麒,好久不见。” 方麒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中了哪个向导精神攻击,不然为什么,会在这遥远而陌生的土地上,看到自己早已死去的老师。 那是他曾经无比崇拜的人。 方麒的少年时代,在他觉醒为哨兵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所有哨兵在觉醒的那一刻,都是无比痛苦而难以忍受的。忽然间无比放大的噪音,变得粗糙难以忍受的衣物,以及一切被加强的感受。 因为他们天生强于普通人的感官,这是把双刃剑,在刚刚获得这些能力的时候,年轻的哨兵往往会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而被过载的信息逼疯。 即使能够挺过第一关,如果没有很好的引导与教育,在之后的任务中也很容易陷入思维井中,再也出不来。 方麒是个十分强大的哨兵,因此当他觉醒的时候,自然意味这一场灾难。 直到他后来遇到弗兰奇,他的哨兵导师,也是他们那个时代,立于哨兵顶点的男人。 方麒这人,自小生有反骨,若不是因为进了哨兵学院,遇上了他的老师,很有可能长成一个反社会的危险分子。他本人虽然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但对于真正认同的人,却也有着十分固执的信任。 弗兰奇就是其中之一,就是这个在方麒人生道路上起到了无比重要影响的一个人,还是死了。 就在方麒毕业之后进行服役的第三年,在一次政府委托的S任务之中,他的老师终于再也没回来。 可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无疑正是弗兰奇本人。 “老师……”方麒几乎本能地唤了对方一声。 那人笑了,浑厚的的声音与胸腔共鸣,那是一个年逾四十的高大白人男子,四十岁对普通人而言已经是一个身体各项机能逐渐下降的岁数,但对于哨兵而言,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他一头红发,眼角有一个疤痕,这堪堪占据他半张脸的疤痕使得他的眼神显得十分凶狠。 “你成熟了不少。”这是个即便微笑时也没有半点柔和感的男人。 站在弗兰奇身边的艾德笑了出来:“方麒,意外吗?已经死去的老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艾德身上有一种病态的文艺的美,和他眼中的残暴非常不搭配。他苍白英俊的脸上洋溢着一种狂喜,仿佛光是看到方麒惊愕异常的表情就能让他无比愉悦。 弗兰奇回头看了一眼,忽然身形一闪,下一秒,已看到他一把抓住对方的头发,将他提溜到自己眼前:“小家伙,我在跟我学生说话,你最好不要插嘴。” 艾德秀美苍白的脸上,因为疼痛泛起一丝艳红,他身为哨兵的本能想要与对方一战,但是对方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显然不允许他这样做。 更遑论他的精神体眼镜蛇的克星就是那些手速无敌的猫科动物。 他惊恐地点点头,那微卷的黑发因此贴在了脸上,高大的红发男人轻柔地将那一缕发别回耳后,笑眯眯道:“真乖,带着你的小蛇到旁边玩儿,好么?” 说完男人将他松开,艾德用他绿色的眼珠悄悄看了那男人一眼,不敢多话,赶忙退回男人身后。 方麒在旁边远远看着此刻上演的一出荒诞无比的戏码,死去的人活过来,他想他一定是被陆阑秋那个小白脸植入了幻觉。 但是他身上的精神波动又是如此熟悉,那只黑豹与他的麒麟互相切磋的画面也历历在目。 “方队长,你怎么了?”陆阑秋有些担忧地看着方麒,他从进门开始就已经展开了精神屏蔽,方麒根本不可能受到精神攻击。 但是此刻方麒的精神波动,第一次出现了缝隙。 方麒这个哨兵,从见面开始,就展现了极其强烈的精神波动,甚至是在对付一个极富经验的向导时,仍旧无惧对方的精神攻击与两个哨兵战斗。他所表现出的能力,几乎可与黑暗哨兵相媲美。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出现了显而易见的动摇。 一个哨兵一旦精神出现动摇,他便无法再战斗。陆阑秋不禁打起精神,悄悄将方麒护在身后。 “哟,这还有一个向导。”他看向陆阑秋,饶有兴趣地看着安静停在陆阑秋肩上休憩的海东青,大鸟跟他的主人简直一脉相承的高冷,看都不看他一眼,只自顾自地梳理羽毛。 他眯起了眼:“你拥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精神体呢。” 陆阑秋道:“谢谢夸奖。” 话音刚落,一只浑身皮毛油亮的黑豹一把将陆阑秋扑倒,雪亮的爪子抵在他的颈间。 海东青顿时被赶到一边,发出不满的唳叫。 “别紧张,精神体无法直接攻击人,它只是对你身上的味道十分感兴趣。”弗兰奇觉得这画面十分满意。 果然,那只大猫只是在陆阑秋的颈肩嗅了嗅,仿佛那是什么新奇有趣的玩具一样,黑豹尖利的爪子藏在黑色的爪缝之中,圆圆的肉垫把它所有的锋芒藏得滴水不漏,让那些对它大意了的猎物轻而易举地死在利爪之下。 陆阑秋对着如此热情的问候显然欣赏不来,他的精神体海东青一声唳叫,雪白的翅膀仿佛一柄利刃,向那只黑豹扑将而去,两只畜生顿时斗得个不可开交。 那只黑豹努力想要伸长爪子去够在天上扑腾翅膀的大鸟,奈何自己身为一个陆地动物实在无法掌握飞行技能,只好半蹲在地,金黄色的大眼一瞬不眨地盯着天上的大鸟,准备伺机冲上去一把拿下。 眼见陆阑秋的海东青与黑豹打在一起,方麒终于从遥远的记忆之中回过神来。站在向导身后的哨兵,不配称之为哨兵。 他收拾心情,决定把对方当做一个陌生人来对待。 方麒看着与海东青缠斗在一起的黑豹,冷笑一声:“老师,您的大猫还是这么傻。” 那只黑豹显然感受到了方麒的嘲笑,不再徒劳地追逐海东青,而是扭头对着方麒露出它雪白尖利的牙。 弗兰奇听到方麒的调笑,也不禁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方麒,你是跟谁学的这么油嘴滑舌。” 金色的麒麟挡在了方麒面前,震天撼地的一声怒吼,黑豹犹豫了一下,很快显示出被激怒的状态,背脊上的毛发倒立,喉咙中发出具有威慑的声响。 “老师,你可知道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方麒抬手,让陆阑秋往后退。 弗兰奇举手一个响指,黑豹应声而上,将麒麟扑倒,尖牙就要咬向颈间,那麒麟也不甘示弱,四蹄蹬向黑豹,一个翻身,摆脱了黑豹的压制。 几乎在黑豹动作的同时,弗兰奇也向方麒出了手,一记破空拳风已经抵到眼前。 这熟悉的拳路几乎让方麒本能朝一边闪躲同时出手,朝向对方腹部出拳。 作为白种人的弗兰奇显然拥有十分魁梧的身材,但由于长期的锻炼,他同时兼顾着普通白种人所不具备的敏捷,他轻巧一弓腰,躲过方麒的攻击。 二人这一交手,彼此只是浅浅地探了一个底,却都发现了对方的改变。 方麒记得,一字约仁,曾经是他老师教会他的第一件事。 可如今此人拳风老辣,招招致命,半点仁者之风没有。 那是个危险的,浑身洋溢着压迫感的陌生人,不是他的老师。 他不再犹豫,出手如电。 陆阑秋的海东青也张开双翼,准备和麒麟一起对付那只黑豹,却被一只黑猩猩拦住了去路。 海东青是天空的王者,几乎没有任何动物能在它的地盘战胜它,前提是,对方想要与它一战,那只黑猩猩骑在瞎掉的猛犸象上,很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借由猛犸象的高度,牢牢地锁住海东青的去路。 他们无法捕捉那只海东青,但是可以拦住它。 “你没看见吗,如果让你打扰到他们师徒重聚,我们会被修理得很惨的。”艾德不知何时挡在陆阑秋面前。 陆阑秋没有理他,集中注意力展开精神攻击,想要帮助方麒。但是他很快发现弗兰奇的精神域仿佛一个泥潭一般,人一旦进入,便只觉得有力无处使,如同泥牛入海。 只有无限的虚空。 “没用的,弗兰奇现在已经是黑暗哨兵,他不会再害怕向导的攻击。”站在一边的爱西丝道。 黑暗哨兵,当哨兵承受不了过载的信息而濒临狂化边缘又没有向导辅助时会出现罕见的变异,这变异的结果,正是黑暗哨兵,那是一种超越哨兵精神极限的产物。 他们不再畏惧向导的精神攻击,他们通过将自己的精神域混沌化,来进行自我精神调节。 但这种变异出现的几率极小,大部分的哨兵都在这艰难的转变过程中失败而疯掉。 眼前这个人,竟然是黑暗哨兵。 第17章 章十七 艰难的战斗 宋之孝迷迷糊糊之间,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梦。 梦里他正结束一天繁重的工作回到家里,客厅橙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他推开门,母亲坐在桌边,桌上的饭菜都还散发着热气,在温暖的空气中氤氲成一个幸福的形状。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母亲叫他去开门,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动作。 母亲一边抱怨他的懒惰一边去开门,他心中一惊,有个声音叫他拦住母亲。 但是来不及了,大门被打开,一群烂的千疮百孔的丧尸涌了进来,他的母亲被吞没了。 他猛地睁开眼。 月黑风高,刺骨寒风。 没有温暖的橙色灯光,也没有可口的饭菜,他只是卖火柴的小男孩,临死之前在火光中看到美好的幻觉。 医院天台上的风吹得他整个身子都渗出些凉意,他打了一个冷战,瞬间想起了自己正倒在天台上的事,也顺道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 他们告别陆老师和方队长之后,就一路沿着电梯井往上来到了天台,很快那个叫做可可的三无少女向导就驾驶着一架直升飞机降落在天台上。 正在他们准备上飞机的时候,就被一个连影子都看不见的人攻击了。 最先倒下的是之前就受过精神攻击的雷小虎,其余三人很快反应过来,准备迎击,据说那个少女也展开了精神链接来迎战。 但是没有用,他们一个两个接连被打败,只剩下作为普通人的自己和那个教授。 至于护士姐姐,她早在雷小虎倒地的时候就一头昏了过去,甚至连一声阿弥陀佛都来不及念出来。 他自己则在被打昏之前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子,那是一个高大的红发男子,即使用他没那么敏感的目光去看,那也是个非常危险的男人。 现在他还在天台上躺着,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变成丧尸,但是很有可能因为吹了这一晚上的冷风而即将与感冒结缘。 他不敢睁眼,因为他听见周围还有打斗的声音。 首先是之前那个和方队长他们交过手的黑发混血儿的声音: “你就是那个拥有海东青的向导?” “怎么?”另一个声音回答他,这么清凉冰爽透骨彻心的声音,一定是他亲爱的陆老师。 他心中一喜,很想要立刻从地上蹦起来拥抱对方,然后向对方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虽然很有可能会被对方冰冷的眼神直接劝退,但是管他呢,谁都不能阻止他表达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 不知何时起,陆阑秋已经是他心目中安全感的代名词。 但是那个滑腻如蛇吐信一般的声音阻止了他:“向导是稀缺资源,谋杀向导可是大罪,会被直接移交国际法庭的。”那个声音似乎觉得这件事十分有趣,用了一种调侃的语气说了出来。 “不过,杀掉一个未记录在册的向导可不需要承担任何法律责任。”他接着补充道。 我擦嘞,这些人怎么可以不按常理出牌?宋之孝继续在内心默默吐槽,但是表面上依旧作为一具有呼吸的尸体躺的四仰八叉。 但是显然他的陆老师一点不在意对方的恐吓,仍旧冷笑一声: “那是不是,让一个哨兵在任务中牺牲,也是一件无需承担法律责任的事?” 对方顿时一愣。 宋之孝发现,在吵架这件事情上,没有人能战胜他伟大的陆老师。 艾德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一身正气的小白脸,有些拿不准对方的底细,这人在之前的战斗中让他们三人的精神体同时受挫,不知道是不是碰巧,或者只是捡了方麒的漏。 一个未登记的向导,说明他从未受过正规的想到训练,就算本身评级颇高,但是实战经验有限。 他又瞧了一下那边同方麒斗得不相上下的弗兰奇,想起对方危险的眼神,决定不再犹豫,扭头对在一边的爱西丝道:“给我建好精神屏障,我去收拾那个向导。” 爱西丝不敢犹豫,立刻张开屏障,而艾德也行动如风,转瞬之间已经抵在了陆阑秋的眼前,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 “哨兵是这世界上身体结构最为精妙的生物。”目睹一切的爱西丝忽然间想起从前上学时的老师所讲的一句话。 这样迅捷而灵敏的身姿,显然是享受着造物主的独宠。 “你的枪法很好,可惜,向导的身体素质根本无法与哨兵相比。”艾德眼中不知不觉闪动着嗜血的红光。 陆阑秋刚刚往后退了一步,对方已经迅速出手,一把将陆阑秋的胳膊拧住,反折到身后。 “别忘图从一个哨兵身边逃离,那简直如同在一条蟒蛇嘴里抢食。” 陆阑秋徒劳地动了动肩,发现对方说得一点没错,便不再尝试挣脱,只静静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 这显然取悦了艾德,他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了这个陌生的向导。 “看样子,你是一个医生对吗?”那人似乎注意到陆阑秋身上的服装,发出一声怪笑。 陆阑秋眯起眼。 “那我如果把你的手指折断了,你是不是就没办法做手术了?” 说罢,他端详起陆阑秋的手,那是一双十分修长优美的手,线条流畅清瘦,脉络清晰,不难想象它平日里手握手术刀时是怎样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但是这样一双手,就要毁在他的手里。艾德不禁为这凌虐的画面而感到难以抑制的兴奋,他享受破坏时的快感。 陆阑秋没有说话,艾德只当对方已经被他制服,脸上一片得意。 他不禁笑了出来,拿出他随身携带的□□:“放心,我会很温柔的,会让你充分体会冰凉的刀刃,滑过你皮肤、肌肉、骨骼的感觉。” 他滑腻的声线说起人体组织来,有一种咏叹调一样的抑扬顿挫,脸上洋溢着享受虐杀的兴奋。 陆阑秋低着头,微长的额发掉了下来,堪堪遮住他的眼睛。 “真的吗?”绿豆冰一样彻骨的声线,这让远处的宋之孝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艾德脸上的笑开始凝住,慢慢变得狰狞,额上青筋暴起,仿佛在忍受着极端的痛苦,他不由得放开了拧着方麒的手,一字一句地从牙缝中吐出话语: “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痛苦地抱住头颅,仿佛那东西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定时/炸弹,而掌握遥控器的人,显然是这个看起来跟全无缚鸡之力的向导。 “弗兰奇是黑暗哨兵,可不能代表你们都是。”陆阑秋一把夺过对方手中的刀,同时又从对方腰际摸出一把枪,毫不犹豫地先朝着他的大腿来了一发。 顿时血流如柱。 “不可能,爱西丝明明已经张开了屏障,你的攻击怎么可能还对我有用?”艾德一张英俊的脸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 “哨兵如果与向导存在肢体接触,会更容易加强二者之间的精神连接”陆阑秋惋惜地叹口气,仿佛对方只是一个不好好读书的顽童:“你们这群哨兵,上课的时候都去吃屎了么?” 陆阑秋低眉看着因疼痛跪倒在他身前的艾德,语气跟平日里教训学生时如出一辙。 身为陆阑秋正牌学生的宋之孝听到这句话不禁后颈一凉。 另一边战斗正酣的方麒显然不像陆阑秋那样轻易,他已陷入苦战,还要分心去看陆阑秋那边的情况。 眼前的人,容貌、声音、甚至战斗习惯都与自己的老师一模一样,除了那抑制不住的危险气息。 对方拳风未减,招招直逼要害。 “战斗时三心二意,我从前是这么教育你的?” 瞅准方麒一个空档,对方的腿风又到,方麒不慌不忙,转身格挡之后很快反击。 显然之前只是故意露出的破绽。 “适当露出破绽,是为了更好地找到对手的破绽,这还是老师你告诉我的。” 对方这一招落空,没有再继续进攻,而是后退两步,暂时停下攻势。 方麒不敢减慢速度,悄悄与对方拉开距离,小心的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 弗兰奇听了这话,赞许地点点头:“你一向是个好学生。” “告诉我,你在进化成黑暗哨兵的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方麒借着这短暂的平和,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有本事就打败我,站到哨兵的顶点吧,方麒。”对方一笑,再次逼近。 两人继续展开激斗,看样子一时之间也分不出高下来,而陆阑秋这一边显然已成定局。 艾德已经不知道应该抱着他的脑袋还是抱着自己的大腿了,因为这二者此刻都疼得能要了他的命,他刚才被陆阑秋攻击的那一下受创不轻,此刻精神很不稳定,内心对杀戮和血的渴望快要将他逼疯。 他挣扎着冲一边的爱西丝道:“还看着干什么,快点把他收拾掉!” 爱西丝的猛犸象因为已经失去了视力,只能靠黑猩猩来指路,根本不能奈何陆阑秋的精神体。 这三人之中,只有身为向导的她能够与陆阑秋一战,只有她即使与陆阑秋贴身也不会被对方的精神攻击所击倒。 她翻身而上,正要攻向陆阑秋,却听一声枪响,子弹破空擦过她的发际,正好打断她几缕金发。 “我虽然体力不行,枪法倒还算得上能看。”陆阑秋手持一把枪,冲爱西丝笑道: “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我可不想因误杀向导而进去蹲号子。” 所谓“误杀”,也不过只是一张嘴上下摆弄的事情罢了。陆阑秋字里行间,警告意味十分明确。 他一双素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枪来,竟然和平日里手持手术刀时一脉相承的优雅。 作者有话要说:  陆老师1v3,完胜。 第18章 章十八 失败的任务 所有人都知道,向导的体能再好,也无法达到像哨兵一样与子弹比速度,顿时爱西丝不敢再上前。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羽翼雪白的海东青在暮霭沉沉的夜色之中划出雪白的痕迹,像黎明时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宋之孝听了半天戏,终于从这一声枪响之中听出了此刻是陆阑秋占上风,一想到这人居然凭一己之力镇住两个哨兵和一个向导,他实在忍不住睁开眼跳了起来:“陆老师你太棒了!” 陆阑秋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生命力顽强的小子。 看着这个突然诈尸的小子,艾德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狠厉,朝一边的莱恩道:“抓住那小子!” 宋之孝脸上的笑顿时凝住,因为一把枪已经抵在了他的腰眼,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哨兵。 他只好朝身后的莱恩露出一个极尽有好的微笑:“我说我是来打酱油的,你们信吗?” 陆阑秋看着一脸无辜不知如何是好的宋之孝,有点不想承认此人是他的学生。 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极其护短,自己的学生虽然平日里怎么骂都行,但是关键时刻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学生。 因此他也顾不上方麒的精神屏障,立刻集中注意力对莱恩进行精神攻击。 果然,那高大的汉子身形晃了晃,脸上开始显露出极度忍耐的表情,额角也渗出汗来,手上的枪眼看就要落下。 宋之孝心中一喜,正要趁机挣脱开背后的桎梏。 哪里想到,有人手脚比他更快。原来是爱西丝已有所察觉,立刻冲了上去,一把夺过快要脱离莱恩手中的枪,同时极力加强自己的精神屏障。 莱恩的痛苦稍稍缓解,但是脑中轰鸣的噪音根本停不下来,他意识到,这个向导的精神力,爱西丝根本拍马不及。 刚想至此处,他忽然低头注意到自己的手正被女性哨兵细滑的手握着,不知怎的,这粗狂高大的汉子竟悄悄红了脸,好在他皮肤黝黑,一点也看不出。 爱西丝却似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古怪的看了那汉子一眼,沉声道:“专心点,那个向导和方麒都在看你。” 莱恩这才回神,努力忽略脑中的噪音,专心掌控住手里的人质。 宋之孝现在十分后悔,非常、极其的后悔。 他觉得自己如果不醒,或者不主动叫出那一声喊叫,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当然,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 那一边的方麒与弗兰奇也注意到了这边的一出闹剧,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技不如人就用人质威胁,老师你手下的人可真行。”方麒盯着弗兰奇,眸中一片寒冷。 弗兰奇一开始便有意要试探陆阑秋的深浅,所以授意艾德他们与陆阑秋一战,但显然,不仅没有探到对方的深浅,反而暴露了己方的愚蠢。 他没有说话,但是周遭的气场已经暴露了一切。 艾德隐隐约约地感到了此人的怒气,正要开口辩解。 下一秒,艾德感到自己的衣领被人提起,他顿时感到肺部的空气急速减少,满眼都是弗兰奇那头红发。 热烈燃烧的样子,像极了地狱的业火。 他的眼镜王蛇之前因为主人的精神受损,原本就已经半死不活,此刻感受到了弗兰奇的威压,开始不安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小家伙,我记得我说过,我不喜欢那些不漂亮的手段。你忘了?” 艾德感觉自己肺中的空气在急速消耗,挣扎着吐出两个字:“对、对不……” 他脸部已经因为充血而涨红,双手徒然在空中挥舞,嘴里再说不出话来。 弗兰奇见他已到极致,这才稍稍放下对方,艾德一落地,赶紧抓紧时间大口呼吸,一边见鬼似的逃离这个瘟神。 弗兰奇不再管他,回头望向用枪抵着宋之孝的莱恩与爱西丝,眼睛眯成一个危险的形状。 二人不禁背脊一凉,作为对精神更为敏感的爱西丝,更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这一退不要紧,宋之孝也被对方带得后退了两步,他现在真心祈祷对方手上的枪不要在这关键时刻走火,他可不想以后死因一栏上写着“对手过于紧张而手滑走火”。 “那个……向导姐姐,麻烦千万把枪拿稳,或者把保险栓关了也行……”宋之孝觉得自己快疯了。 “少废话,弗兰奇,你要怎么跟你的学生叙旧我管不着,可只有一条,千万不能耽误了工作,到时候大家谁都没有好果子吃!”爱西丝把心一横,强行忍住内心的恐惧,对弗兰奇喊道。 弗兰奇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又看了一眼在地上坐着大口呼吸的艾德,又瞅了一眼陆阑秋与方麒,这才把眼神放回到爱西丝身上:“那你的意思?” 爱西丝道:“不要恋战,赶紧撤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见!” 弗兰奇沉默了,似乎在考虑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宋之孝心中一片悲鸣,按照这群人穷凶极恶的样子,他绝对会被当做人质一起带走,最后在对方确认安全之后一枪解决。 ——护士姐姐,请记得为我点一盏长明灯,谢谢! 就在这时,他仿佛听见有由远及近的吼叫声,在夜色之中,如同沉默的雪崩一般危险。 他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天台上一水的哨兵向导,那些丧尸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个,虽然打扰你们不好意思,但是不是我幻听了,你们谁又把精神体放出来乱吼乱叫了吗?”宋之孝插嘴道。 就在此时,天台的大门处无数丧尸涌了进来,原本空旷的天台顿时显得无比拥挤。 “妈的,我就说要记得锁门!”方麒狠狠瞪向陆阑秋,之前他是跟着方麒进来的。 陆阑秋无辜地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这不能怪我,谁知道他们也想呼吸新鲜空气。” 说罢,朝方麒身后射了一枪,一只身材窈窕的护士丧尸顿时脑袋开花。 “别以为我会感谢你!”方麒也迅速掏出配枪开始防御,与此同时,他一边挪动身体向可可几人昏倒的地方靠拢。 “方、方队,李教授被这些人绑在飞机上,可可小姐他们只是被打晕了。”宋之孝虽然对身后的枪十分在意,但还是先把重要的事说了。 “傻小子,你先顾好你自己吧。”方麒手上的动作不停,一枪一个小丧尸,同时分心去看宋之孝的情况。 弗兰奇觉得这小孩十分有趣,自己都火烧眉毛了,还有空关心丧尸。 他当机立断,对爱西丝和莱恩道:“你们两个,赶紧带着这小孩上直升机。” 爱西丝看着还在地上大口呼吸的艾德,犹豫了一下。 弗兰奇道:“放心,我才不会轻易让这小家伙死呢——怎么,不相信我?” 爱西丝看着对方威胁的眼神,顿时不敢犹豫,带着宋之孝一步步往后退。 方麒心中一动,正要跟上,却被弗兰奇拦住去路: “方麒,我的学生,这次见面,我十分高兴,你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哨兵。” 方麒一听这话,怒气更盛:“少说废话,有本事打败我。” 说罢,正要绕过对方去抢宋之孝,却又被对方拦下,心中一恼,正要出手。 “你不管你的队员了吗?”弗兰奇看着跟护犊子一般守着可可几人的陆阑秋:“那个向导虽然枪法很准,可拦不住这么多丧尸啊。” 方麒闻言脚步一滞,回头看向陆阑秋,果然,虽然他打爆了第一波涌上来的丧尸头,很快那空缺又被新人填补上了,而陆阑秋手中的弹药即将耗尽。 他不敢用自己队员的生命开玩笑,立刻准备冲过去帮忙。 “别过来!” 却见陆阑秋仍旧冷静地开枪,同时冲方麒道:“我暂时能顶得住,先把门关上!” 方麒不再犹豫,冲过去一把将大门关上,又用天台上的废旧桌椅抵住门,顿时一阵惊天动地的敲门声。 正当他回头,却被直升机逐渐起飞时掀起的气流扑了个猛子,直升机已经准备离开了。 “利用普通人当人质,这件事我会追责,”弗兰奇看了一眼越飞越高的直升机,一把提起艾德后领,看着躺在地上的雷小虎几人:“为表歉意,我把你的队员还给你们。” 说完,弗兰奇提着艾德的衣领,一脚跨进了机舱,另一边,黑豹一口叼住眼镜蛇的七寸,那张牙舞爪的眼镜蛇,顿时老实得像一只鹌鹑。 弗兰奇笑了起来:“至于李荣光,我们就收下了。” 他的声音虽然在巨大的噪音中被冲得七零八落,但其中的意思却清晰地传达到二人心中。 直升机渐渐离开天台,强大的气流甚至把几个妄图爬上直升机的丧尸也掀翻,弗兰奇抓住直升机的门框,探出半个身子,对另一边的陆阑秋道: “你是个相当有潜力的向导,很高兴认识你。”弗兰奇笑道。 陆阑秋挑眉,手上的准头一点没丢,又干掉一个丧尸:“我也很荣幸认识你,黑暗哨兵。” 弗兰奇朗声大笑起来:“作为见面礼,这个小东西,还是还给你们吧。” 宋之孝惨叫着被他从机舱之中推了出来。 第19章 章十九 胖子的逆袭 方麒眼疾手快,赶紧接住这天降的人质。 宋之孝被这极限蹦极吓得不轻,只觉得心脏都堵在嗓子眼,他回头看向成功变身冷面杀手的陆阑秋,生怕他杀得兴起把自己一并干掉,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个……陆老师,对不起啊。” 陆阑秋眼睛眨也不眨,继续跟方麒一起清理天台上剩下的丧尸:“你有什么错?” 宋之孝有些扭捏:“我不该那时候跳出来,还被人当成了人质……” 陆阑秋顺手丢掉已经打空弹匣的枪,转头对他道:“你是我的学生,你的错误就是我的失职,你道什么歉?” 宋之孝一愣,简直想痛哭流涕地跪下去抱着陆老师的大腿喊爸爸。 方麒觉得头痛:这护短也不是这么个护法,要不是这小孩,他们能这么轻易就让对方带着李荣光走了么? 他从身上取下一把枪,丢给陆阑秋:“陆老师,作为资深家长,我得说一句:小孩子不能惯着。” 陆阑秋接过枪,谢字也没有一个,抬手又是一次精准射击:“说得好像你能打赢你老师一样,感情之前被吓得差点尿裤子的不是我。” 显然是指之前刚见到弗兰奇时方麒的动摇。 这句话显然戳中他痛点了,方麒一听,顿时又是一阵邪火:“我那是一时吃惊,怎么能叫吓到,再说,要是你能拖到我和他过上五百招,到时候指不定谁输谁赢。” 说罢,从躺在地上的小虎身上卸下一挺机枪,开始无差别扫射。 陆阑秋冷笑:“意思是欺负老年人身体素质不好?你可真会敬老尊贤。” 方麒不服:“这能叫欺负?对你这样的才叫欺负,对我老师那样的,叫战术,懂吗书生?” 陆阑秋继续冷笑:“是我眼拙,我只看出,你在战术上漏洞百出,战略上一塌糊涂。” 方麒正要继续反驳,被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宋之孝赶紧拦下:“那个,方队,陆老师。那个姑娘,好像要醒了。” 在他身边的可可,正缓缓睁开眼。 宋之孝吞了一口口水,继续道:“还有,在你们刚刚吵架期间,天台上,已经没有丧尸了。” 果然,这天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丧尸的尸体,那百花花的脑浆混着腐臭味简直不要太美妙。 方麒一愣,也顾不上和对方拌嘴,赶紧跑过去查看可可的情况。 陆阑秋一把推开方麒,蹲下身子查看女孩的情况,只见那姑娘缓缓睁开双眼,一双大得吓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麒:“你是谁?” 陆阑秋小心地用精神触手去安抚这姑娘的精神域,却被一阵强烈的敌意拒之门外,女孩抬起头,有些困惑地歪头,幽幽说道:“你是向导?” 陆阑秋语塞。 方麒见陆阑秋沟通失败,一把将他推开,蹲到女孩身边:“可可,你没事吧?” 可可看着方麒,反复确认对方是本尊后,这才道:“对不起,我们没有保护好目标。” 方麒安抚地拍拍她的背:“没事,你们没事就好。” 可可努力地勾了勾嘴唇,宋之孝猜她是想给方麒一个微笑,但是显而易见地失败了,变成了一个诡异的表情,仿佛带着一个劣质的面具。 “他们有一个黑暗哨兵,我的精神攻击不管用,即使张开屏障小虎他们三人也不是对手。” 方麒叹口气:“遇上我老师,咱们这一趟,也算输得不冤,可是直升机被开走了,咱们得另想办法撤离。” 可可听闻,一双眼终于露出些活人的生气:“不怕,我们有plan C。” 方麒露出询问的表情。 “我之前还给另一架直升机设置了自动驾驶的程序,若是其中一台直升机天亮前还不能飞回原地,它就会自动起飞。” 女孩子仿佛终于找到用武之处,那双黑曜石一般的双眼竟有露出些不可察觉的喜悦,只是这一张死人一般冷冰冰的脸上嵌着一双灵动的眼,乍一看去,颇有几分诡异。 方麒听闻,咧嘴一笑:“不愧是我闺女,真棒!” 女孩没有说话,再次露出了之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宋之孝不禁也松了一口气,对一旁的陆阑秋道:“陆老师,你听见了吗?咱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陆阑秋依旧平静:“我听见了。现在几点了?” 方麒抬手看了一眼手表:“4点50,还有将近两个小时才会天亮。” 他这才抽空去看一直躺在地上睡大觉的三人,这三人因为之前都曾受过爱西丝的精神攻击,后来又被他老师手把手地教训了一顿,此刻睡得那叫一个日月无光。 方麒逐个检查了这几人的伤:“狠准刁钻,果然是我老师的风格,好在没下死手,也算给我这个学生面子。” 他说完,一屁股也坐了下来:“这仨小混蛋这一趟任务出的,真够带劲的,看得我都想睡了。” 陆阑秋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你若是想睡,我不介意帮忙,但是,咱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方麒一愣,顿时跳了起来:“糟了!” 就在这时,那扇脆弱的铁门终于抵挡不住丧尸的猛烈撞击,终于被掀翻在地,连方麒之前用来堵门的废弃办公桌也一并被推倒。 比刚才数量更多的丧尸再次涌了进来,因为向导的存在,他们虽不至于狂躁,但显然更有倾向性。 “哎,这帮兄弟也是辛苦,追了咱大半宿了。”方麒此时仍不忘苦中作乐,体恤一把尸间疾苦。 陆阑秋懒得理他,看着越来越多的丧尸道:“咱们得想想办法,如今剩下的弹药可不多,一会弹尽粮绝,就全靠你肉搏上阵与丧尸亲切交流了,离天亮可还只剩不到两小时了,我可不想晚节不保。” 方麒:“陆老师,你的玩笑开得一点也不高明。” 陆阑秋:“我从来不开玩笑。” 二人斗嘴之间,丧尸逐渐把他们包围,宋之孝再次觉得,自己还是昏过去比较好。 此时,忽然从那还在源源不断涌入丧失的门口,忽然燃起了一排火焰,那些丧尸不知怎的,见了那火焰十分惊慌,一时之间方寸大乱,四处奔逃,在互相拥挤之间竟有些被挤下了天台。 霎时之间,那一排火焰便如同一道无形之门,隔开了门里和门外的丧尸。 宋之孝大为不解:“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东西难道怕火,这火又是谁点的?” 陆阑秋已经猜到了。 “哎呀呀,我老人可算是从那通风管中出来了,要我说,等到你们来找,怕不是要等到天亮了。”从那道火门里,跨进一个胖子。 在他身后,陆续鱼贯而入三个人,正是之前藏在通风管中的三人。 宋之孝是个好学生,不懂就问:“这几位……” 陆阑秋眼中闪着戏谑:“你应该认识。” 宋之孝一听这话,自动把目光投到齐乐身上,她身上的工作服显然属于本院,宋之孝努力回想从前是不是在哪儿在工作上跟这姑娘有过交集。 陆阑秋道:“不是那姑娘,是这位。”他指指胖子。 宋之孝更加一头雾水,勉强从对方稀疏的发顶和浑圆的身材中猜测:“这、这难不成是咱院哪位领导?” 陆阑秋十分善解人意:“这胖大爷,就是咱们的十七床。” 胖子十分自来熟:“小同志你好呀,鄙姓岳,单名一个山字,你若不嫌弃,就叫我岳叔,亲切。” 宋之孝被这胖子的热情吓得不轻,一手指着胖子,望向陆阑秋:“他、他,癌症病人?” 陆阑秋假笑,点头。 胖子有些不好意思:“小病、小病,不足挂齿,陆老师妙手回春,岳叔已经好了。” 宋之孝彻底无语,他陆老师再牛逼,也不可能让癌症晚期这样的“小病”痊愈,这胖子真是满嘴跑火车。 那胖子霍霍完宋之孝又瞄上了一旁的可可,他笑得一脸油腻地上去打招:“哎呀,这怎么还有个小姑娘,”他顿了顿,注意到可可身上的服装:“这是方队你的人吧?不是胖叔说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你怎么放心把她带到这么危险的战场上,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说完尤似不满足地走向一脸冰冷的可可:“小美女,你好呀。” 可可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道:“岳山,蔚蓝生物公司生物学家,专攻基因变异方向,十五年前,从该公司离职,前往C大任教,是李荣光的博士生导师。半年前失踪,至今行踪未明。” 岳山脸上笑容顿时消失了。 “而你在这家医院住院使用的,是一个名为‘岳军’的假身份。” 胖子原本憨态可掬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这你都是从哪知道的。” 可可不说话,方麒面露慈爱,俨然一个炫女狂魔:“可可是塔内顶尖的黑客,她可不是一般向导。” 宋之孝之前没有参与岳山的救援,因而不知道他们在通风管中的那些事,此刻智商终于上线:“所以说,这次事件的根本原因就是你,你说你,去哪家医院不好,干嘛非得来我们院,结果现在,害得我工作都没了。” “小同志,这话你说得不大准确。”岳山忽然挺直腰背,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什么意思?”宋之孝好奇。 “我处心积虑隐姓埋名地躲在这里,是为了来见一个人。” “谁?” 胖子眼神在人群之中逡巡一圈,终于落在了陆阑秋身上:“自然是你啊,陆老师。” 第20章 章二十 黎明的光 陆阑秋此前一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此刻被这胖子点名,眼中露出些惘然来。 方麒心道这死胖子又开始满嘴跑火车,正要上手教训一下他,却听那胖子继续道:“我记得,她是叫苏蘅是吗,那可真是一个美人儿。” 陆阑秋眼神瞬间锐利。 方麒一瞧陆阑秋的眼神便知道这其中有事,忙道:“苏蘅?苏蘅是谁?你女朋友?” 陆阑秋白了一眼方麒,对胖子道:“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你究竟是谁?” 胖子露看着陆阑秋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睛,语气中透出怀念:“你的眼睛,还有眼角一粒痣,几乎和她一模一样,我当初一眼就认了出来。” 方麒似乎听出些端倪:“长得像,那就是妈妈?姐姐?” 陆阑秋没有说话,盯着胖子。 胖子也不知从哪儿拎了一把破旧的椅子,坐了下来,看着门口燃起的那团火焰:“你还记得那场大火吗?看到这熊熊燃烧的火焰,你不会想起她吗?” 陆阑秋听了这话,脑中一阵眩晕,一段记忆不受控地涌了出来,他定了定心神,沉声道:“你说清楚!” 胖子笑道:“别急嘛,你不想知道一些关于你母亲的事情吗?” 陆阑秋愣住了,居然第一次语塞了。 对方原本憨傻的眼睛,射出锐利的光,这显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人物: “你只知道,她是一个初中生物老师吧。” “但是十五年前,她死在了一场大火之中,你在那以后,就跟着你父亲搬离了原来的社区,来到C市,对不对?” 陆阑秋没有说话,但这沉默很显然已经说明了一切。 胖子接着道:“你不会真以为,那火是意外吧?” 陆阑秋深吸一口气,忽然放大精神刺激,周围的哨兵被这猝不及防的精神域所袭击,顾远两人瞬间昏倒,方麒也难以抵挡,怒声道:“陆阑秋,你这是做什么?” 却见陆阑秋已经将一把枪抵在了胖子脑袋上,眼中隐隐有冰冷的杀意:“我有事问他,你们不要管。” 说罢,他半蹲下身子,盯着胖子的眼睛:“说,你知道些什么,我现在正对你使用精神探索,你只要敢说半句假话,我立刻崩了你。” 宋之孝与齐乐也吓得不轻,忙道:“陆、陆老师,千万别冲动,这个人,不是一般的重要,你杀了他会有麻烦的!” 方麒也大怒,一边头疼欲裂一边朝他大喊:“陆阑秋,你还有没有组织,有没有纪律了?小心我把你移交军事法庭!”说罢朝可可道:“可可,张开精神域,我去阻止他。” 同时正要伸手去夺他手里的枪,却被一只大鸟逮着脑袋猛啄,他赶紧将麒麟放出,与那海东青斗做一团。 可可转头,对方麒缓缓道:“我不喜欢那胖子,那个人不会杀他的。” 说罢,从帽兜里摸出pocky,悠闲地吃了起来,看着旁边一脸紧张地宋之孝与齐乐吓得都快尿了,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包装袋递过去: “你们吃吗?” 宋之孝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笑,齐乐连连摆手拒绝了。可可赶紧将pocky收了回来,生怕他俩想不通反悔似的。 方麒显然没料到可可竟然临阵倒戈,而麒麟也因为连战两场,有些体力不支,根本不能奈何陆阑秋的海东青,只好忍下浑身的不适,眼看着陆阑秋威胁百姓。 这边胖子显然不是一个普通胖子,他被人用枪指着脑袋,依旧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陆老师,别着急嘛,你需要拿枪指着的人,不是我。” 陆阑秋纹丝不动:“赶紧说。” 胖子悠闲地换了一个姿势,继续道:“刚才方队长在通风管中曾问过我,当年的研究小组是四个人对吧?” 方麒全身疼得不行,此刻全凭意志力死撑,勉强答道:“啊,是这样没错。” 胖子笑了,对陆阑秋道:“你母亲当年就是我们四人之中的一人,她是反对将那些实验投入战争的人。” 陆阑秋顿了顿,道:“继续。” “她大概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吧,很早就退出了那个实验小组,听说后来结婚了。嗯,应该就是你爸爸。” “废话少说,那场火灾的事,你知道什么?” “陆老师,别心急呀。”他顿了顿,朝一旁的宋之孝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小同志,有烟吗?” 方麒一边被陆阑秋的精神攻击影响着,一边还要看这胖子优哉游哉地抽烟,瞬间就不平衡了:“抽什么抽,赶紧交代吧您!” 宋之孝一愣,却见陆阑秋冲他点了点头,他这才从自己工作服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给那胖子。 胖子点了烟,舒服地抽了一口,继续道:“具体情况我还真不知道,半年前,有人从洛城监狱托人给我寄了一封信,警告我有人近期会对我下手,信中还提到了你母亲,我这才想了个方法,一方面把我学生推出去,自己藏起来,顺便,也来看看你。” 洛城监狱,是世界上最大的一所监狱,专为关押世界各国犯罪情节恶劣却因各种原因无法处以死刑的囚犯。 陆阑秋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分辨胖子话中的真假。 岳山露出一口焦黄的牙,十分陈恳道:“陆老师,你相信我,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 陆阑秋这才低下头,看着他:“一共四个人,其他两个在哪儿?” 岳山:“除却我,你母亲,剩下两个,一个名叫杨晨光,就是监狱里那个,还有一个,叫洛菲斯,十多年前实验小组散了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宋之孝掰着指头算了算:“一个是你,一个死了,一个在狱里,这、这不就只剩那个谁了吗?” 岳山听了,向宋之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小同学,你还是太天真了,人死了,东西不一定死了,人在狱里,东西可不一定在狱里。只要我们的实验样品落到有心之人手里,就会造成这场灾难。” 宋之孝张大了嘴:“那、这事儿不就没办法查了?” 岳山叹口气,将手中的烟灰抖落:“这就不是我一个老人家能关心的事情咯。” 陆阑秋将手中的枪放下,皱眉:“最后一个问题,这种病毒的样本,如果交到你手里,有可能研制出疫苗吗?”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吃了一惊,就如今的情况看来,若是政府不能及时作出行动,丧尸病毒的传播速度只会越来越快。若是能做出疫苗,的确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可这人人自危的乱世,哪里还有心情去管他人死活呢? 岳山听了这话,也是一愣,他想了想,又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将烟熄灭:“若是有生物工程方面的专家配合……嗨,现在说那些干什么,能活着从这里出去就不错了,这鬼地方,我老人家还想多活几年呢。” 这胖子虽满嘴跑火车,现下倒是说的大实话。 陆阑秋看了他一眼,扭头看着还在精神折磨中的方麒,关闭了精神域,对他道:“方队,我想问一句,你们此次的目标是李荣光对吗?” 方麒心中还有几分气,瞪了可可这吃里扒外的丫头一眼,勉为其难道:“是这样没错。” 陆阑秋接着道:“那他被人带走了,你不就任务失败了吗?” 方麒指了指岳山:“若是把这老头带回去,兴许有点用。” 陆阑秋道:“你们塔里,现在还缺向导吗?” 方麒一愣,却听可可插嘴道:“据最新的内部资料显示,塔里如今的哨向比例已经升到12:1,有很大一部分哨兵只能依靠向导的定期疏导才能完成工作,不是一般缺。” 陆阑秋起身抱手在胸前:“若是我去塔里,你看如何。” 宋之孝与齐乐一听,瞬间不淡定了,尤其是宋之孝,他今日能活下来,全靠陆阑秋机智果断,若是陆阑秋抛下他走了,他更是半点依靠也没有了 他第一时间出声道:“陆、陆老师……您真的,要去塔里吗?” 方麒听了陆阑秋的话,不禁嗤笑一声,站起来准备狠狠地打击对方一番:“你?你……” 话未说完,方麒就莫名其地一头往前栽去,正好扑进陆阑秋怀中,这一下可把众人吓得不轻。 陆阑秋一把扯下脸上的口罩,凑到方麒面前大声喊道:“方麒,你怎么回事。” 方麒微张开双眼,眼中明显是狂暴化前期会出现的血丝。看样子之前轮番的精神攻击并非对他无用,只是他一直强撑着,这才没有出事,如今被陆阑秋出其不意这一下,显然是真挨不住了。 他强撑着睁开眼,看着陆阑秋的脸,不知怎的,像是受了极大刺激一般,眼睛一翻,晕了过去。昏迷之前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是你。” 陆阑秋更加莫名其妙,恨不得下死手把这人给抽醒。 众人正闹作一团,就在这时,却听可可一声轻唤:“你们看。” 这一帮人闻声,抬头望去,却看见那微微泛红的天边,一架直升机的影子愈来愈近。 黎明,终于到来了。 这漫长而惊险的一夜,终于是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莫要方,方队和陆老师都是有故事的同学,但是这两人之间的感情应该是从互怼到了解到欣赏最后到能够性命相托。 毕竟哨兵向导之间就是这种互相依靠心灵相通的关系,也是我的萌点。 之后的节奏应该会加快,至少不会用二十章来写一个晚上了。 爱你们哟~ 第21章 章二十一 傲慢与偏见 昏暗的、幽深的医院长廊,刷成绿色的墙腰,令人不适的酒精味道。天花板由于年代久远而渗水,发出令人作呕的霉味。 方麒觉得眼熟。 他知道,马上就会出现一张病床,床上有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 果然,打开一扇写着206的房门,出现一间三人病房,最里面的那一张床上,坐着一个女人。 羸弱不堪的女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一头稀疏干枯的长发看不出从前曾经浓密的影子,只是眉目间略略能看出几分姿色。 那女人在冲他笑,那笑带着些柔情,也带着些悲伤。她在说:“小麒,快过来啊!” 忽然之间,女人的笑脸,像一块劣质的面具,逐渐一块块碎裂,然后变成一张灰白的,带着死气的脸。 他仿佛听见谁的哭声,幼小的,不敢放声哭泣,把呜咽含在嘴中。 有什么深沉的,黑暗的东西,在极力地想要拖着他的腿往下坠。 他觉得有些疲惫,有些不想挣扎了。 场景一转。 初夏午后的教室,知了已经在窗户外的香樟树上叫的此起彼伏,玩命似得求偶。 带着些许温度的风吹起了教室里的窗帘,扬起温柔而婉约的弧度,像是即将扬帆的旗帜一样昂扬。 还是那永远洗不干净的淡绿色化纤窗帘布。 窗前的少年沐浴在阳光里,白衬衣熠熠生辉,少年手中的签字笔在卷纸上奋笔疾书,莎莎作响。 他盯着少年一节皓白的手腕,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缓缓跳动。 有什么在夏日微醺的空气之中发酵。 上课铃响起,陆陆续有同学回到教室,他看向少年的视线被无数人来人往的背影所阻隔了。 他心中着急,脸上却不露声色。然后一声惊雷一般的喊声在他耳边炸开: “喂,方麒,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了!” 方麒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黑暗中一个人影坐在他身边。 这间屋子他太熟悉了,塔里的静音室,自他十五岁起觉醒为哨兵,已经不知道在这间屋子里待了少次了。 坐在他身边的人没有说话,但是方麒能感觉到萦绕在他周围的温暖平和的气场,这是向导在对哨兵进行精神治愈。 周围的白噪音像是一首温和婉约的小曲,他自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跟着弗兰奇出任务,那时候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经常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体而给他惹祸,那时候的老师虽严厉,却总能在他逼近临界点的时候一个手刀把他打晕。 醒来之后就是这里。 想来,也已经是快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方麒烦躁地抓抓头,哨兵进入狂躁之后就会反复在脑海中出现记忆里最为痛苦的画面,当精神图景被修复完成之后,则会被最美好的记忆代替。 每一次都是这样,先是黑暗逼仄的医院,生病的女人,然后是明媚温暖的教室,写作业的少年。 这两个场景,总是反复地出现,他已经无比习惯。 “醒了?”黑暗中的向导开口道。 方麒一愣,这不是可可,也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塔里的向导,他正要发作,却忽然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陆阑秋?”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嗯,是我。”在这静谧的空间里,陆阑秋的语气显得不似以往冷冽。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来的,我就是怎么来的。”对方的声音清爽,带些清凉感,像某种夏日里的饮料。 “你为什么会在静音室?” “这该问你吧,为什么你在被我精神攻击之后出现这么大的反应。刚昏过去没多久就开始出现狂躁,其他向导一靠近就咬人,连可可都不行,你属狗吗?没打疫苗吗?” “……” 对方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然后,你的那帮队员,就开始跟排练好了似的求我收了神通。我拒绝还不行,最后被你那个细脚鹭鸶一样的女上司一起跟你关进了小黑屋。” 方麒哑口无言,他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 “真、真的?” “难得,骁勇无匹的方队也有结巴的时候。”陆阑秋轻笑一声,那笑声与白噪音混在一起,竟有些动听。 方麒有些不愿面对如此惨烈的现实:“你、你不会骗我吧,我以前出现躁狂的时候狂品还是很不错的,据说都是按住来一针向导素就迅速安静了。” 对方冷笑:“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他顿了顿,“说实话,你之前挺瞧不惯我的吧?” 方麒赶紧否认:“陆老师何出此言,您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抵得上百万钢铁之师,我怎么敢瞧不惯您?” “你最好不要在一个向导面前说谎。” 看样子对之前第一次见面的时的表现十分不满。 方麒索性把话说到底:“是我一叶障目,对你有偏见,是我对不住陆老师了。” 陆阑秋好奇:“我应该是第一次见你,你究竟哪里来的偏见这么深?” 方麒自知理亏:“抱歉,对医院没留下过好影响,也不喜欢医生。” 突如其来的坦诚倒是吓了陆阑秋一跳,他不禁也顺着这话题聊了下去:“家里有病人?” 方麒轻笑一声:“都多少年的事儿了,现在早没人了,冷锅冷灶,死了都没人收尸。” 这故事陆阑秋再熟悉不过了,他了然道:“你家里以前条件不好吧?” 方麒顿了顿,估摸对方大概又用了向导能力,不禁笑骂:“擅自进入精神域可是犯法的啊。老实交代你刚才有没有趁着治疗偷窥我的精神域?” 陆阑秋冷笑一声:“就这还需要动用精神链接?——谁有那闲心去看你的精神域,再说你那脑袋跟铁桶一样滴水不漏,怎么可能看得到东西。” 方麒好奇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阑秋叹口气:“这世上所有的医患矛盾,大多都是没钱闹得。” 方麒没有说话。 “其实你讨厌医生也没有错,归根结底,医疗也是攀附在资本之上的产物。”陆阑秋自嘲地笑了笑,顿了顿,继续道:“但是你不一样,你所痛恨的医生,不过是你为痛恨自己的无能所找的替代品罢了。” 这话一出,陆阑秋几乎不需动用向导能力都能感觉到对方周身所涌起的愤怒。 他说话一向一针见血,这话狠得几乎是拿刀在方麒心口上一刀刀剜了。 但是那愤怒很快潮水一样消失:“我只是不喜欢你们做什么都一副救世主的样子,这难道不是你们的职责,就像完成任务是我的职责一样。” 这话说得有失偏颇,他自然不知道当初陆阑秋救下那位所谓专家究竟承担了怎样的风险。 虽然这其中有些不可明说的小心机。 陆阑秋听了这些话并未生气,他从医近十年,遭受过无数的质疑与非议,他对此早已安之若素,就像生命危险对方麒而言是工作的一部分,承受怀疑与非议也不过是他工作之中很小的一部分罢了。 “你若是认为生命是可以贴上标签计价论筹的东西,你自然不会认为我的工作高尚——你们的职责不就是剥夺和毁灭生命吗?” 方麒反驳:“我尊重每一个在我手中死去的生命,就像有些人的存在能促进人类的进步,有些人的死亡亦是如此。” 陆阑秋叹了一口气:“你永远不会知道在科学领域要延长人类的性命是多么困难一件事,你自然也不会知道一个绝症病人想要多活哪怕一分一秒的渴望。因为对你们来说,杀掉一个人只是轻轻一抬手的事。但是作为一个医者,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能让人类在这世界上多享受哪怕是片刻的生命。” 方麒语塞了,这个人身上,竟然带着些古代读书人讲的,济世救人的气节。 他翻个身,在黑暗中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哨兵的五感十分强大,即使实在绝对无光的黑暗中,依然能准确找寻到目标。 他轻轻搭上陆阑秋的肩膀,这人竟然比想象中纤瘦不少,可见之前他说对方体力不行是有客观因素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肩膀,这一夜,都在贯彻着他作为一个医者的良心,撑起所有人对生的希望。 他忽然也有些敬佩陆阑秋。 方麒想,哪怕是在这样一个看不到明天的时代,依旧需要像陆阑秋这样对生命抱有热情的人。 他想把鼓励传递给对方:“对不起,陆老师,我为我的傲慢道歉。” 对方再次轻笑:“彼此彼此。” 双方终于在经历过一系列事件之后,达成和解。 陆阑秋趁着此刻氛围尚好,问出了一个他之前就想问的问题:“有一件事我十分在意。” 方麒此刻心情大好:“你问。” “你昏迷之前,说的那一句‘是你’是什么意思,方便告知一下吗方队长?” 接着便听见黑暗中哨兵从床上滚下来的声音,好在静音室的地板也经过处理,不会让人摔痛。 “怎么了?不方便说吗?” 方麒挠了挠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他沉默了半天,终于道:“你有一双,我觉得熟悉的眼睛。” 陆阑秋道:“那双眼睛跟我的姓氏有关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问的那个?” 方麒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深究下去,他想了想,道:“跟任何人都没关系,那只是一个执念罢了。” 一个在遥远记忆里的,虚妄的执念。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那少年就是陆老师,方队苦哈哈的初(单)恋。 单得不能再单,只敢远远看一眼的那种单恋。 让你一开始那么□□,不带陆老师,该。 第22章 章二十二 战争与和平 “你再说一遍?!” 方麒双手拍在艾丽诺的的办公桌上,眼中满是怒火:“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艾丽诺冷静地将方麒生气的源头——一份红头文件摔进他怀里。 “陆阑秋的测评报告出来了,S级以上的精神力,仪器无法检测上限。”女人的声音依旧冷酷无情。 方麒将那文件摔回去:“这报告是写的这东西吗?你看着我的眼睛再念一遍。” 艾丽诺这才将那文件收回来,白底红字的文件上《关于陆阑秋作为向导加入尖刀小队的处理决定》的题目格外显眼。 方麒一看那几个字儿就来气:“那个人是个群众,应该享受公民的权益接受军队的保护不是吗?退一万步说,他也是个医生,他的任务应该是治病救人,医生在现今这种情况下,不应该是紧缺资源吗?为什么把他送上战场去送死?” 艾丽诺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接着说啊,他还有一个身份你怎么不说?”她将文件卷成纸筒直戳方麒的胸口:“《哨兵向导宪章》中明确提到,哨兵与向导具有在战争或重大事件爆发时无条件向政府提供援助的义务。这是他的义务!你听明白了吗?哨兵方麒!” 方麒没说话。 艾丽诺继续道:“再说,你上次不明原因的躁狂,连可可都没办法,只有他,能对你进行治愈,说到底,促进这件事,你自己也有责任。” 方麒道:“我能有什么责任?” 艾丽诺皱眉:“你若是早点答应塔里的要求接受一名向导的结合,还能有他的机会?” 方麒不耐烦:“这又是哪跟哪,两件事毫无关系好吧。我说过,我不需要向导。” “对不起,方队长,你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哨兵,甚至接近于黑暗哨兵。如果有契机,你甚至可能成为一个黑暗哨兵,但不是现在。”艾丽诺狠狠地打破方麒的幻想。 “你放屁……” “你要想短时间达到弗兰奇的水平,就得与向导完成结合,你若不喜欢可可,这个陆老师也行。” 方麒挥手,斩钉截铁:“不是恋童癖就是同性恋?我说,头儿,我就不值得一个正常向导?陆阑秋可是个男向导,要实现经济最大化,你不是应该给他找个女哨兵吗?我这种万年老光棍你还在列入考察范围内?” 艾丽诺白他一眼:“知道你自己万年老光棍为什么还不争气?你自己拒绝的好几个女性向导的结合申请你现在来问我?哨兵一旦过了四十精神力会急剧下降,像你这种乱来的战斗方式十分危险。” 方麒不耐烦地挖耳朵:“我什么情况我自己知道。得了得了,反正陆阑秋这人,是尊大佛,你们就算硬把他塞进来,用不用,决定权在我。” 艾丽诺柳眉倒竖:“你敢?” 方麒嬉皮笑脸:“敢不敢的,也干过多回了。” 艾丽诺继续冷笑:“你不要自然有无数人上赶着要,当初你决定把那几个人带回来时就应该有这个觉悟了。” 方麒噘嘴小声:“早知道就不把人带回来了。” 艾丽诺叹口气:“那个人天生就是向导,是战士,他迟早会回到战场,你拦不住的。就像你不能阻止一个雄鹰回到天空,一条巨鲸回归海洋一样。” 方麒仍在挣扎:“但他毕竟是个医生,一直以来都在救人,现在却要他杀人,会不会……” “他比你想象的更适应,方麒。”艾丽诺道,“他现在已经主动申请训练了。” 方麒听完,靠了一声。 艾丽诺忽然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我知道你为什反对他上战场,我看过他的档案,原籍Z市,嗯?” 方麒顿时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所幸艾丽诺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她上前拍了拍方麒的肩膀:“无论如何,接受现实吧,方队长,你们小队即将迎来一名新向导。” 说罢,便潇洒地转身而去,只留方麒一脸郁闷地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上面附件是陆阑秋的简历。 他看着照片上芝兰玉树的陆老师,不耐烦地把文件再次合上。 看来,需要向可可要一点向导素了。 一周后。塔内中央训练室。 “十三分二十秒,还有三圈,陆老师,你行不行?要不要休息一下?”宋之孝一把将秒表掐掉,赶忙将水和毛巾递给已经跑得气喘吁吁白的陆阑秋。 自陆阑秋作为向导被塔里收编之后,宋之孝也作为陆阑秋的附加条件成为营养师兼陪训员。 顺带一提,齐乐也因为陆阑秋的关系成为塔内的接线员。 陆阑秋摇摇头,他的精神力评级极高,这表示他如果上战场能对一个排的士兵造成精神攻击或精神辅导,但这样也说明,他的位置十分危险,是丧尸或者敌人的首要攻击目标。 不是所有人都向上次的艾德一样喜欢亲手凌虐敌人。 他仍旧需要尽快习惯向导的生存模式。 宋之孝看着陆阑秋远去的背影,止不住叹气:陆老师太会给自己施压了。说到底,像陆老师这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成为一个累赘? 宋之孝叹口气,看向训练室外的液晶大屏,上面正在滚动播出C国的病毒爆发事件。 在他们抵达塔内一天后,持续沉默了24小时之久的C国卫生部终于发表了官方声明,证实了丧尸病毒爆发的事情。一石激起千层浪,此刻国际卫生组织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商讨下一步方案,据说那胖子教授,也受邀参加视屏会议。 虽然反应迅速地制定了《对付丧尸的紧急方案若干条例》,但是事态还是一发不可收拾。 丧尸病毒的确像一开始他们猜想的那样,蔓延得极快,很快C国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国土被标上红色标记,视为重污染区。 而且最糟糕的是,因为C国为内陆国家,与好几个国家土地接壤,现今是冬季,若是开春之后,丧尸很有可能出现成批的内陆迁徙,届时纵使是边境线也将无法阻止这群鬼东西的侵入。 思考间陆阑秋已经气喘如牛地完成了剩下的三圈,他刚跑完不敢马上坐下,只好脸色苍白地缓慢来回走着。 陆阑秋此刻将脸上的眼睛摘下来,用毛巾擦汗,宋之孝有些忍不住悄悄观察他:平日里陆阑秋永远冷静专业,此刻将眼镜取下,稍长的额发滑下来,生生年轻了好几岁,加上他眼角的泪痣,居然显出几分少年的柔美,连鼻尖一点渗出的汗竟也像是发着光。 ——简直,让人有种凌虐的欲望。 宋之孝赶紧将脑海中的可怕念头甩开,陆老师那么圣洁高贵,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念头,一定是被那个黑发混血儿吓破了胆。 阿弥陀佛,陆老师,请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对我的思维进行探知。 “哟,你不就是那天那个方麒抓着不放的向导吗?” 陆阑秋闻声回头,只见眼前站着一排人,有男有女,明显来者不善。他眯了眯眼,顺手将眼镜戴上。 为首的是一个哨兵,看年纪似乎与方麒差不多大小,但是陆阑秋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对方胸前的哨兵编号:AD09589,塔里对哨兵的编号是以评级+籍贯+注册号来进行编号的,也就是此人为A级哨兵,D国人,现有注册的第9589名A级哨兵。 瞧着样子,应该是方麒的同期生,但是很显然,评级低于方麒。 陆阑秋扶额:他早就料到以方麒的能力与性子,在同期之中的人缘大抵也不会比艾德几人好到哪儿去。而他那天与方麒在塔内那一阵大闹,自然让此人认为他与方麒是一伙的。 听见动静,场内的其他人也纷纷聚拢在一起看戏。 “哟,这不是逐浪小队的克里斯吗?另外一个是谁?” “你不知道?刚刚公布的加入尖刀小队的向导。” 又一群向导士兵围了上来:“那不就是方麒的人?” “方麒这么个眼高于顶的人,居然同意在他们队里塞人?” 克里斯瞧了这么多人来看好戏,心里正想给方麒一个教训,便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来:“方麒那人,不是一直把那可可那个臭丫头当宝,死活不要其他向导吗?” 想到方麒,克里斯心中仍是忿忿不平,连带着对可可也有积怨:“那死丫头,我看好日子也快到期了,不过就是一个□□养的小丫头,就仗着方麒的维护,连咱们这些人的精神辅导任务都不看在眼里,迟早办了她。” 宋之孝对那个pocky小姑娘还算有点好感,听见对方一个大男人嘴上这么不干不净,顿时便有些来火:“不、不许你们这样说可可小姐。” 克里斯听闻,大笑道:“你又是个什么窝囊废,跟我顶嘴?我可有半点说错?” 一般注册向导如果没有结合,的确是有定期对哨兵进行精神辅导的义务,但可可已是外勤人员,只需要负责自己队员的精神疏导,克里斯的要求,确实有些逾越。 宋之孝笨嘴拙舌辩不明白,便又把目光投到陆阑秋身上。 陆阑秋叹口气,起身将手上的毛巾扔到宋之孝身上,转身冲他道:“小宋,你知道,为什么吠犬不咬人吗?” 宋之孝愣了一愣,瞧了一眼那高大的哨兵,不敢说话。 陆阑秋:“四个字,品种问题。” 那被称作克里斯的哨兵,显然也听懂了陆阑秋在嘲笑自己。立刻站出来,一把提起陆阑秋的衣领:“臭小子你说什么呢?” 陆阑秋也不恼,轻轻一碰克里斯的拳头,他自然不受控地松开了。这哨兵有些吃惊,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恐惧。 陆阑秋慢条斯理地继续整理衣领:“你知道,从前人都是怎么训狗的?” 宋之孝老实摇头。 陆阑秋轻笑,尾音轻轻上钩,冰冷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戏谑的微笑,像极了冰雪初霁后的潺潺涓流,宋之孝简直都看呆了。 那漂亮的人开了口,声音依旧冰凉清爽:“自然是,打一顿了。” 第23章 章二十三 美人与野兽 一般来说,塔里禁止私斗,特别是哨兵之间,一旦被发现,全体关上半个月小黑屋再进行劳动改造。但唯一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向导与哨兵的私斗。 首先,哨兵向导从基因学上就写明了的互相吸引与帮助,一般很难打起来;二来,向导大多是温和奉献型的圣母性格,再另类也不过可可这种自闭宅女鸵鸟型,根本不会发生那种“你瞅啥,瞅你咋地”就开始干架的情况。最后,向导与哨兵截然不同的身体素质,也决定了,二者根本打不起来架。 因此,为了弥补向导们受的委屈,塔里规定,只要哨兵向导出现口角,只对哨兵进行追责。 就算向导和哨兵发生口角,大多都是以向导的息事宁人作为结果。 可惜,陆阑秋是个例外,大大的例外。 宋之孝发现了,他陆老师看起来是个规规矩矩、一丝不苟的人,实则根本就是坏得不行。他最爱干的,就是首先把规则吃透,再一点点地,钻规矩的空子。 然后在每一次出事的时候,完美地,把自己摘出去。 想起自己当初因为迟到就被当众训斥的日子,宋之孝只想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克里斯显然没见过主动要找哨兵干架的向导,不禁大笑出声:“小白脸,你不会是跑傻了吧,我看你光是跑个一千五都要去掉半条命了,你还想跟我动手?怕不是想赖我犯错,去关小黑屋吧?” 看样子这人上来挑衅之前,也悄悄观察了一会陆阑秋的情况,估摸着陆阑秋体能实在太差,周围又没有方麒的人,这才狗胆包天地上来找茬。看样子,也不是一个有勇无谋之辈。 陆阑秋气定神闲,他这辈子,动嘴皮子上头,还真是半点不惧。 “你可忘了刚刚我是怎么从你手中脱得身?若真是动手,咱俩指不定谁先跪。” 克里斯一愣,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方才自己的确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松了手,看样子是这个向导不动声色地给自己下了暗示。 他咬咬牙,他作为方麒的同期,评级赶不上就算了,队里的向导不能沾手也就算了,连个新来的,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向导也敢对他颐指气使? 若是他此刻在这里退缩了,自己的队员也不知要怎么笑他了。 但是这个向导显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方麒队里的人,若自己真是一时大意输给他,只怕会更加丢人。 他定了定神,道:“你看这样如何,我不用手,你不能对我用精神攻击,咱俩谁先让对方跪,谁就算输;谁先违规,谁也算输。” 宋之孝一听,心下一盘算,此刻陆阑秋手中没有枪,又不能使用精神攻击,怎么看,都没有半点胜算,他赶紧扯扯陆阑秋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提醒对方不要冲动。 谁知陆阑秋听完,半点犹豫没有:“成交。” 他答得如此干脆,反倒让克里斯无法拒绝了,需知向导唯一能战胜哨兵的方式就是使用精神攻击,若是不用,以向导的体能,根本不可能与哨兵对峙。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见这赌注有意思,纷纷起哄:“克里斯,人家身为向导都不怕跟你打架,你还怕个什么?反正不管输赢你都是要去小黑屋的哈哈哈。” 这倒提醒了克里斯,他估摸着今天这场架是跑不了了,想了想,还是张了口:“再加一条。” 陆阑秋十分配合:“你说。” “不管输赢,输方主动承担罪责。”他可不想因为这个向导而被害的去关小黑屋。 陆阑秋看着对方,射线一般眼神看得对方连连回避:“你看什么,上面偏袒向导,我可是冒着风险跟你切磋。” 陆阑秋冷笑一声:“成交。” 这下周围起哄的人闹得更厉害:“克里斯,这个小白脸明显看不起你,跟他玩!若你这样还输了,简直没有道理。” 话音刚落,克里斯已经一阵风似得朝陆阑秋冲来,提脚就要往他膝盖窝攻击,看样子想速战速决。 宋之孝不敢再看,鸵鸟一样闭上了眼。 众人一声轻呼,没有听见陆阑秋被打倒的声音。 宋之孝这才壮着胆子睁开眼。 原来陆阑秋身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哨兵,看样子似乎是才从哨兵学园毕业的新人。 哨兵眼中混混沌混,不甚清明,只是一招挡下了克里斯的进攻,接着手上的动作不减攻向对手。 克里斯一边踩着步子躲着对方攻击,一边见状大为不解:“你是哪一届的?谁让你出来的?” 那哨兵不说话,只一味进攻,手上虽有些章法,但看样子更像是依照本能进攻,多打两拳便被克里斯瞅出空隙,一脚绊倒。 这哨兵被人绊倒之后,方才仿佛如梦初醒,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克里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在场外看戏的自己,醒来就已经四脚朝天地躺在场地之中。 仿佛是听见脑子里有声音让他出手。 哨兵吃痛地摸摸自己的屁股,自然把这事归咎到克里斯身上,赶紧站起起来,对他怒道:“克里斯,你这是干什么?” 克里斯更是莫名:“这话该问你,我要揍那小白脸,你胡乱出什么手?” 两个哨兵跟乌眼鸡似的闹了半天,差点又要打起来,倒是克里斯首先缓过神来,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陆阑秋。 “精神控制!”周围看戏的人,这其中不乏有向导,这才看出些门道来,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阵惊呼。 如今向导资源匮乏,大部分向导在学校中学的也不过是什么建筑精神屏障,治愈躁狂哨兵一类的偏向辅助的学科。 很少有向导会在学校里学习精神控制系的学科,一来,这门课极费精神力,实用性很差;二来,即使控制了哨兵进行使用,所能发挥的能力,也不过百分之三十。 一听旁人提点,克里斯这才明白过来,这人不是什么拔刀相助,不过是被陆阑秋用了精神力给控制了当枪使。 实在是可恶。 “你答应了不用精神攻击。”克里斯瞪着陆阑秋,咬咬牙。 作为炮灰来挡枪的哨兵是个新生,眼见这个向导不好对付,也不敢计较被陆阑秋控制的事,悄摸摸退到一旁。 “我答应你,不对‘你’用精神攻击,可没说,不对其他人用。”陆阑秋抱肘而立,身姿如同一树笔直的杨柳,风姿绰约极了。 说罢,他一个响指,又有两个低阶哨兵站出来,这两个,似乎是方才撺掇克里斯跟陆阑秋打架的人。原来陆阑秋方才已悄悄记在了心上。 陆阑秋心中好笑:看戏么,不得出一点票价吗? 这回这两个也不护着陆阑秋,直接就往克里斯身上招呼。这两人似乎评级要比刚刚那个哨兵要高,明显行动起来动作流畅许多。 双拳难敌四手,克里斯很快就被两个哨兵缠得出了手,他评级虽不是很高,但在格斗技巧这门课上,倒是意外的出色。 他是个身手异常矫健的哨兵,走的是速攻路线,出手快、狠,之前说是光用脚就能让陆阑秋跪,倒也没说大话。 若是没这么多炮灰挡着,陆阑秋只怕一招就要给人跪下了。 毕竟是与方麒同期,若是太弱,实在有些让人看不过去。 陆阑秋倒是依旧一派云淡风轻,仿佛眼前这场厮杀与他毫不相干,他只是出来跑个步。 宋之孝后怕地拍拍胸脯,安慰一下再次因为陆阑秋而悬起来的小心脏。 那边的打斗很快也见了分晓,这俩哨兵一左一右,跟左右护法似的,将克里斯架住,一脚踹向对方膝盖窝。 克里斯矫捷有余,气力不足,跟个被人捉住双翅的鸡仔一般,根本扑腾不了,扑通一声重重跪了下来。 他抬起头,瞪着陆阑秋,眼中隐隐有些红丝:“卑鄙小人。” 陆阑秋笑:“兵者诡道,再说,我也没骗你。” 周围也有人笑道:“克里斯,你这回脸可丢大了,等着关小黑屋吧。” 克里斯眼中凶光一闪,忽然大吼一声,挣脱一左一右两个哨兵,身后一只灰狼蹦跶出来,油绿油绿的眼睛盯着陆阑秋,上去就要张嘴咬人。 那两个被控制的哨兵也跟了上去,三人顿时斗作一团。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看出了不妥:“小心,克里斯动用精神体了。” 这下可不得了,若是发展成哨兵之间的死斗,只怕另外两个被陆阑秋牵扯进来的哨兵也会有事。 想到这里,陆阑秋立刻解开精神控制,那两个哨兵顿时松开手,克里斯便如脱缰野马一样地朝陆阑秋冲过来。 眼见对方拳头仿佛携着千钧之势到来,陆阑秋皱皱眉,正想要对这哨兵放出海东青。 正当那强大的哨兵威压与灰狼一同冲到眼前,一个高大的人影闪过,直接一手刀拍在克里斯后颈,那在震怒中的哨兵瞬间就似泄了气儿的皮球,晕了过去。 灰狼出来打了酱油,颇为不爽,奈何主人这边已经偃旗息鼓,只好不满地嚎叫两声,原地打了个圈,幽幽消散在空中。 “陆老师,你这是在干什么?”方麒大手一捞,稳稳挡住陆阑秋。 他身材高大匀称,窄腰宽肩,标准精瘦型的体型,乍一眼看上去并无威胁感,却实打实的一身腱子肉。在站的不少哨兵在他手头上吃过苦,一见他露面,顿时一个两个不敢多话。 陆阑秋耸耸肩,心情大好:“如你所见,活动筋骨。” 方麒回头看看专业吐槽人士宋之孝,只见此人已经成功把自己龟缩成一个球体,准备与背景共存亡。 俨然是废人一个,看来已经不能指望了。 方麒低头再看着周围一脸敬畏的哨兵们,深刻觉得自己身后正站着一颗核/弹,不,此人比核/武器还凶险。 简直是一个行走的毒瘤。 宋之孝只敢在内心默默吐槽:虽然陆老师的杀鸡儆猴效果很好,真正积威深重的还是你啊方队长。 第24章 章二十四 猎人与猎物 “陆阑秋,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和我在一起出任务。免得被你连累得关小黑屋。”方麒领着陆阑秋在前面走得步步生风,还不忘回头数落这人。 陆阑秋闲庭信步,半点闯祸意识没有:“哈,真是遗憾,这一次关小黑屋的不是你。” 宋之孝低着头,灰溜溜地跟在两尊大佛身后,觉得自己应该是古装电视剧里的小厮,主子犯了错,首当其冲挨板子的就是他这种人。 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就是各个小队的单独训练室,方麒的队伍作为塔里的精锐,房间在最里面。 “那克里斯是个什么玩意,从前在学校里我就顶瞧不上他,跟向导打?他怎么不去跟平常人打?瞎抖搂什么威风,简直丢人现眼!”方麒提起这人,似乎仍是余怒未消。 “所以我就说哨兵是一种除了惹是生非以外没半点用处的生物。”陆阑秋耸肩,冷笑,一气呵成。 “陆老师,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怎么又是惹是生非,今天可是你在惹是生非,我来善后擦屁股的。” “若不是因为那个哨兵对你有意见,他何必为难我一个向导?” “既然是冲着我来的,你强出什么风头?” “我不教训一下这小子,只怕以后有的苦头吃。” “你以为今天这个事你就没有苦头吃了?” “……” 宋之孝现在已经习惯这俩的日常斗嘴,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劝架:“那个……方队长,陆老师其实一开始并不想理那个人,是因为,我、我帮可可小姐说了两句话,陆老师才……” 方麒一听,道:“可可?这关可可什么事?” “对方嘴里不干不净的,我才……” 方麒眉头一皱,心上涌过一个念头:“那小瘪三说我闺女什么了?” 宋之孝正要开口说话,被陆阑秋拦下:“说什么,说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自己造的孽,连累一个女孩为你遭人戳脊梁骨。” 方麒皱皱眉,心下默默记了一笔。 转身抓住宋之孝的衣领:“这件事儿不准跟可可说,知道了吗?” 宋之孝看了一眼陆阑秋,连忙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方麒见这小东西点了头,这才转身打开门。只见一间宽敞的训练室里,几乎所有宋之孝能想到的训练器材都在其中。 方麒回头看了一眼陆阑秋:“陆老师,既然你如今已经是我们队里的首席向导,那么我觉得,你的体能,应该要达到及格线。” 陆阑秋皱眉:“向导的及格线我应该入职的时候就已经达标了。” 方麒露出一个痞气的微笑:“不,我说的是,哨兵的及格线。” 宋之孝倒抽一口气。 这根本不可能,哨兵作为天生体力卓然的物种,要用体能这一项来作为指标,简直是强人所难。 即使是陆阑秋这样善于给自己找麻烦的人也知道,这件事根本超出他的能力。他倒是十分冷静:“理由。” 方麒道:“刚才你也看到了,普通向导在战场上几乎是粘板上的鱼肉。我既然身为队长,就必须保证最小的伤亡。为此,你的体能,必须足够强大,至少,要有一项能达到哨兵及格线。” 陆阑秋眯眼:“你别告诉塔里的其他向导也是这个要求。” 方麒声音中透着肃杀:“你要进我的队伍,就得按照我的要求。否则,”他深吸一口气,微微颤抖着继续道:“请你离开。” 陆阑秋冷笑:“你根本就是霸王条款。” 方麒站得笔直,眼中的坚毅让人避无可避:“所以,我希望你至少能够认识到你今天行为的冒失。” 陆阑秋冷笑:“如果我说不呢?你根本奈何不了我。” 方麒开始把自己的外套脱了,露出穿在里面的黑色训练背心,他身材不是寻常所见的那种健身房式蛋□□摧出来的肌肉,而是因为常年高负荷训练与任务磨练出的形态十分自然流畅的肌肉线条,既不过分夸张,也并无半分累赘。 像是丛林里的豹,有着最为敏锐而生动的健美,绝对享受着造物主的偏爱。 即使是陆老师这样挑剔的眼光也瞧不出半点缺陷。 陆阑秋冷眼看着这间明显是哨兵训练室的屋子,对方麒道:“方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麒露出一个肉食动物一样的微笑:“陆老师,方才你和克里斯对峙的时候,很有胆色嘛。” 陆阑秋皱起眉:“谢谢夸奖?” 方麒转身,微微下蹲,做出一个迎击的动作:“能否让在下也领教一下呢?” 宋之孝见状,心中打起了鼓:怎么看这架势方队长是要教训陆老师?但是明明惹祸的人不是他。况且,这两个人,实在没必要针锋相对,不是一个队里的人吗? 他有些着急,想要冲上去阻止这场无谓的争端,刚走了两步,却见陆阑秋轻轻冲他摇了摇头。 陆阑秋微眯起眼,准备放出海东青,却发现,整个屋子空空如也。 他顿时反应过来:“这间屋子……” 方麒勾唇一笑,原本明朗英俊的脸上闪出一丝狡黠:“没错,作为哨兵专用训练室,这间屋子,能屏蔽所有精神攻击。” 他顿了顿,看着陆阑秋:“陆老师,我虽然很欣赏你单挑哨兵的魄力,但是,作为你的队长,我还是应该教会你,什么叫做知难而退。” 陆阑秋冷笑:“巧了,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迎难而上。” 话音未落,方麒已经一脚将他撂倒,陆阑秋还想起身去挡,却见对方已十分精准地锁住他全部关节,一点动弹不得。 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 这人平日里看着精瘦,手却似钢筋一般箍得死紧,宽厚结实的胸膛靠在陆阑秋背上,灼热的体温顺着皮肤一丝丝地传递过来。 陆阑秋何时遭过这份罪,顿时气极,可惜他此刻已被锁死,根本半点力也使不上。 方麒仿佛一座山一般压在身上,哨兵平缓深厚的呼吸声荡在他耳边:“陆老师,虽然知道你不愿意听,但是遇到这种情况,你准备怎么办?” 身下的陆阑秋像一只倔强的公鹿,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不甘,素白的脸上透出些薄红,方才摔倒时眼镜也不晓得甩到哪里去了,使得平日里略显锐利的眼神温柔了不少,那颗泪痣恰到好处地显露出些脆弱,看得方队长一时有些心猿意马。 这人,真是不敢细看的好看,越看越精致,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但是敬职敬责的方队长,决定忍下美色的诱惑,一定要好好教一教陆老师什么是低调。 陆阑秋眼中的倔强愈发强烈,他趁着方麒说话的空档,努力弯曲食指,一使劲敲上了对方的肘内侧的尺神经。 方麒只觉小臂一麻,陆阑秋乘机挣脱出了半个身子。 “哈,首席哨兵,也不过如此嘛。” 刚刚挣脱出半个身子,准备再接再厉整个人挣扎出来的陆老师,很快又被对方给牵制住了。 而且这次更丢脸,对方只用了一只手便将他牢牢锁住,半点挣脱不能,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陆老师,您的机智让人佩服,但是很可惜,在绝对力量的悬殊面前,这些小聪明并没有什么用。” 对方低下身子,在他耳边道。 陆阑秋没有说话。 他其实很清楚哨兵与向导之间绝对的力量差距,他这一周来,一直在尝试找到解决这种差距的办法,但是很显然,如果在哨兵不受精神力控制的情况下,他的确只能任人宰割。 他对上对方的眼睛,方麒这人,平日里虽是吊儿郎当,但从不影响他身为首席哨兵的强大。 陆阑秋内心里其实是欣赏这种强大的。 “……我知道了。” 方麒正准备再长篇大论一番,冷不防听到对方说话,有些意外:“你说什么?” 陆阑秋道:“我说,我知道自己今天有些莽撞了。” 一边的宋之孝睁大了眼,仿佛第一次认识陆阑秋那样看着他。 他陆老师,这是,在示弱? 方麒也十分惊讶,陆阑秋这人,自尊心高到天上去,从不拿正眼瞧人,今天怎么回事? 陆阑秋在他身下微垂着眼帘,黑亮的睫毛扑闪扑闪,若是寻常人看来,这绝对是一个没有丝毫杀伤力的美丽生物。 可是这世上往往越美丽的东西,越具有强大的杀伤力。 方麒忽然想起从前与弗兰奇一起去雨林里出的一次任务,当时为了蹲守目标曾经在雨林里呆了整整半个月。 那时候他在雨林里看见过一种蝴蝶,透明如蝉翼的翅膀,脉络是蓝色的,阳光下微微闪着蓝色光芒的鳞粉,美得好像一个虚幻的梦境。 他被那美所蛊惑,想要上手去捉,却不知道那鳞粉有毒,蝴蝶轻盈地飞走了,他一只手却整整肿了一个星期。 后来他曾经问过当地的向导,那究竟是种什么蝴蝶,谁知问遍了所有人,回答都是不知道。 他想,这种美,一定是虚幻的,带着剧毒的。 有些美,生来就不属于任何人。 此刻他却有了一种捕获了蝴蝶一样的心情。 方麒松开对陆阑秋的禁锢,伸手将对方拉了起来:“你真明白了?” 陆阑秋笑得十分和煦:“只是还有一件事我想说。” 方麒皱眉:“嗯,你说。” 陆阑秋:“若下回再遇到这种情况,我得忍气吞声,装聋作哑?” 方麒冲他笑,那笑三分睥睨狂傲,三分俊朗,三分邪性,又有一分自带的痞气:“今天你这一闹,以后这帮狗崽子,谁敢?”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若是在外边,至少,不要单独一个人去和他们硬拼。” 陆阑秋嗤之以鼻,朝他勾勾手指,方麒此刻心情大好,主动凑了过去。 谁知,刚靠近,对方一记老拳打在他肚子上。方麒心思根本没在防备,竟也就硬生生吃了这一拳。 “我想了想,还是得还你这一记。” 猎人,在欣喜于猎物上钩时,从来不会注意到,自己同时也进了猎物的圈套。 所谓捕猎,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重振夫纲。 陆老师:你再说一遍? 方队:我错了。 第25章 章二十五 局势与任务 接下来的场面,宋之孝有些不忍心去看。 因为……实在太惨了。 陆老师一个文弱书生,凭什么要求人家跟哨兵一样强悍?还有,方队长你到底还想不想接受陆老师的精神辅导了? 经过一场友好的(宋之孝补充:暴力的)交流之后,陆阑秋决定痛定思痛,好好跟着方麒学习搏击。 方麒自然欣然应允。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陆阑秋再次体会到了当年上体育课的噩梦:永远跑不完的一千五,无止境的仰卧起,以及讨人厌的体育委。 方麒说他资质浅薄,只能从最简单的防身术开始学,二人课堂上总是动不动就唇枪舌战,动辄开始精神体互咬。一开始小虎陈洛几人还看得津津有味,后来这战况随着陆阑秋与日俱增的武力值越发变得惨烈,这群小崽子这才决定珍爱生命,远离战场,只留宋之孝每日战战兢兢地在一旁伺候。 可怜小宋堂堂青年才俊,才二十出头就已经隐约有脱发的迹象了。 就在陆阑秋一日日地加紧训练、宋之孝一日日愁容满面的时候,外面的局势果然如同一开始预料的那样逐渐恶化,就在三天前的一场大范围降温之后,C国的丧尸开始朝南迁徙,这种耐寒耐冻的生物开始大范围的进行捕杀,地图上的红□□域开始像流感病毒一般蔓延开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粮食危机,C国作为农业大国,土地的沦陷意味着粮食的短缺,国际期货市场上农产品开始以一种惊人之势升值。 局势的动荡意味着塔里的忙碌,在那之后已经先后派出去好几拨作战小队,原本热闹的塔里,最近也显露出些萧索的味道来。 这一日在食堂午饭的时候,方麒的小队接到了新的任务。 这一次艾丽诺没有直接向他们传达,而是直接将文件发给方麒,看样子上面的人也为丧尸的问题搞得焦头烂额。 “我就说艾丽诺是更年期到了,看着这些小家伙一个两个风华正茂心有戚戚。”方麒走在前面,不忘调侃一下自己的上司。 “你可留些口德吧,你的退役文件还要她签字才能生效,小心她再拖你个十年八年,到时候被年轻哨兵排挤,那才好看。”陆阑秋皱皱眉,跟在身后有些不满道。 方麒耸耸肩:“无妨,一线待久了,退到后面反而不习惯。” 陆阑秋无话可说,兀自加快几步走到方麒前面。 没走两步又被方麒给拉住:“哎,都是一条道,你慌那几步做什么?” 陆阑秋冷眼看了一眼对方黏在自己身上的爪子,方麒赶忙收回手:“得,您老人家想怎么走怎么走。” 说罢,仗着自己腿长,三两步越过他,继续吊儿郎当地走到前头去了。 陆阑秋看着对方不正经的背影,总觉得有些蹊跷:这人自从回来之后虽然还是与以前一样爱跟自己抬杠,但是言谈之间,总透着一丝莫名其妙的亲昵,这感觉十分微妙,好像两人之间应该存在着一种诡异的默契。 这种默契很奇怪,像是经年不见的老友一般,在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渗出来的,譬如今天午饭时候,他不过瞧了一眼新闻上关于卫生部对于丧尸病毒传播的预防措施,方麒就很自然地告诉他胖子教授现在正在组建专家队伍进行疫苗研究。 ——虽然最后两人因为意见不合又再次在食堂里吵了一架。 起初他只觉得也许是互相经历过生死,有些同袍之情,但是这感觉,总是有些……暧昧。 他一方面觉得这默契让人觉得熨帖,一方面又觉得这默契来路不正。 他叹口气:管他呢,就方麒那个脑子,还能算计了他不成? 推开会议室的门,可可几个人已经到了。 江河、小虎和陈洛,因为上次事件,已经对陆阑秋十分敬佩,刷的一声站起来,就对陆阑秋敬了一个礼。 方麒面色顿时有些黑,江河也就算了,何时见过小虎陈洛这么敬重一个人,特别是陈洛这臭小子,平日里懒散惯了,虽然敬重方麒,却也常常在他面前撒泼打诨,十足孙猴子一个。 可可倒是一如往常,勉强从电脑屏幕面前分出一个眼神出来,嗨了一声,算是打过了招呼。 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这几人,就跟打游戏一样,方麒是牛逼,那也充其量是个DPS,就算是黑暗哨兵,那也是个肉一点的DPS。陆阑秋作为一个向导,那就是奶,还是暴力奶,那就基本上掌握着全队的命脉,一个哨兵队伍能够续航多久,全靠奶的好不好。 正所谓:输出再高,没奶就糟;功夫再好,毒奶撂倒。 ——开玩笑,真正能在战场上拯救他们的,可不是方麒。 可可倒是乐得清闲,她一贯不喜欢向导的事务,奈何作为一个在册向导,必须为塔里做贡献,好在方麒是她领导,从不干涉她的喜好,甚至还帮她想办法回绝塔里哨兵的结合申请。 估计这二人深刻的父女情谊就是从大家一起回绝结合申请开始建立的。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比起那边父女二人的门庭若市,剩下这几个嗷嗷待哺的光棍哨兵就显得十分可怜了。 于是乎这帮见风使舵的小兔崽子,就秉承着有奶便是娘的工作作风,整齐划一地抱起了陆阑秋的大腿。 方麒面色不善地朝那几个不成器的挥挥手:“行了,都是一个队里的,别那么多规矩。” 刚一坐下,就见那帮狗腿子已经给陆阑秋手边放上了一杯热茶。 再瞧瞧自己桌前的门可罗雀,心中顿时一股邪火熊熊燃烧。 但是方麒好歹也是见过世面之人,清清嗓子,还是决定先把正事说了再整顿家风。 “废话不多说,如今外面的形式各位已经有所耳闻,上面已经给我们下达了新的任务。” 陆阑秋一听,也顾不上找方麒的茬,端正了态度,清清亮亮的一双眸子看着方麒,像极了认真听讲的小少年。 方麒打开投影仪,画面上出现一座孤岛,形状有些类似一只海鸥。只是别的岛大多从卫星地图上看,都是苍翠的绿色,这岛,却是钢筋水泥的暗灰色。 ——这是一座人工岛。 陆阑秋作为标准优等生,几乎一眼便认出了这地方:“灰鸥岛?” 方麒很想训斥一下这位同学的不问自答,但刚长了张嘴,对上对方清亮透彻的双眼,也不知怎的,到了嘴边的训斥就转了个弯:“对,灰鸥岛。” 既然一个班里有优等生,自然也有差生,作为差生中的杰出代表,陈洛很清楚地展现了作为一个差生的自我修养:“灰鸥岛,那是个什么鬼地方?” 方麒内心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好在可可非常识时务地开了口:“灰鸥岛,又名罪恶之岛,是世界上最大的监狱,洛城监狱的所在地,专为关押世界各国犯罪情节恶劣却因各种原因无法处以死刑的囚犯。”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次的目标究竟是谁了。 屏幕上的男人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浑身带着些文人的儒雅,从像素来看,应该是十年以前的照片,但是稍显模糊的照片并不损男人清濯的气息,像是一丛修竹,隐隐几分劲风不折的风骨。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竟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可可继续一边敲着键盘,一边不忘朝嘴里塞着pocky:“杨晨光,著名基因工程家。根据岳山提供的消息,就是此人从监狱中传出的消息,警告他有人对他不利。但是有一点很奇怪,洛城监狱作为世界上最大,装备最为完善的监狱,杨晨光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把消息传递出来的?” 方麒揉揉眉心:“可可,你能调出杨晨光近几个月的探监记录吗?” 可可噼里啪啦一阵操作,调出来一张表格:“洛城监狱由于关押的大都是重刑犯,每年只有一个日子允许探监,那就是圣诞节,而杨晨光近5年来,都没有探监记录。” 方麒摇摇头:“一定有什么是我们疏忽了,看守也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小虎在这听了半耳朵,早就耐不住寂寞:“那有什么,咱就直接进去,把人拖出来,打一顿,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陈洛愚子不可教地摇摇头:“呆子,你以为洛城监狱为什么被称为世界第一的监狱,有胆子接收世界各种重刑犯?那可是连丧尸病毒都传染不到的地方。” 小虎平日里最烦陈洛个小滑头什么都抢在前头,顿时不爽道:“难道我说错了?光在这动嘴皮子能得到什么线索吗?臭蜥蜴。” 眼见两人又要掐起来了,方麒只好道:“行了,就你俩有嘴,上面既然给了咱任务,那就谁也跑不了。”他说完,将眼光落在陆阑秋身上:“您说呢?陆老师。” 陆阑秋淡淡地坐着,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正好,这两天休息得骨头都快散了架了。” 他同方麒对视一眼,对方立即了然,将手上的笔记本一关,直截了当:“那就别说了,各自收拾收拾,三天之后出发。” 屏幕上的岛屿在重重雾霾之下,带着一种死亡的压抑,像是飞不出浓雾的海鸥,困在死亡之海的寂静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开启。 第26章 章二十六 监狱与新人 黑暗中的海湾,探照灯像是暗夜中孤狼的眼,视线在雾霭沉沉的海面上寻找着落单的猎物。 来自北冰洋的寒风在灰鸥岛的上空刮过,圣诞节的来临,并没有给这座被称作“犯罪之岛”的地方送来任何关于温暖的氛围。 典狱司的休息室,两个高大的白人正靠着火炉取暖,手边一瓶伏特加已经去了大半,二人显然正是酒酣耳热之时。 “听说今天运送物资的船靠岸了?” 弗莱德是灰鸥岛的看守,是个年过不惑的E国人,当初在职位上犯了点事,后来经过多方走动,终于把职位给调动到灰鸥岛。 另一人听说,笑了一声:“嗯,就呆了一个小时,给咱们送来了圣诞节的补给,稳稳当当一小时,到点就走,简直像有谁在后头追他们似的。” 这是个满脸胡茬的大汉,右手缺了一根手指,据说是年轻时候在局子里赌钱,后来跟罪犯打起来给宰了的,他本人也因为这事儿给贬到这么个地方当看守,他因为后面有些背景,在岛上倒也没什么人敢随便跟他红脸,只都喜欢叫他一声“缺指洛桑”。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年也没能见几次生人,简直像咱们身上有细菌似的,外人见了谁都躲。”弗莱德灌了一口伏特加,这酒度数高,味道淡,极其适合在这样的冬夜里用来取暖。 “这年月,外头的人也得意不起来了,听说因为‘那东西’的事,有好几个C国周边的看守所,往咱们这递申请呢。”洛桑冲他神秘一笑,大胡子在火光下活似一把着了火的扫帚。 “这事儿可不敢胡说,咱头儿才因为这事儿给埃尔默老大训了一顿,你就闭上嘴,享用你的红酒火□□。” 二人停了半晌,开始聊些闲话。 “听说今天塔里给咱这送来了新人?” 伏特加的酒劲开始上来,弗莱德再次有些飘飘然。 “嗯,是个据说是犯了连环杀人案的一个哨兵。”大约是这个话题不怎么敏感,洛桑再次打开了话匣子:“据说用了三根铁链捆着才给逮住,那眼神,一看就是穷凶极恶之徒,跟狼似的,吓死个人。” “嘿,你这就少见多怪了吧,咱这岛上,还真不缺真正穷凶极恶的人。” 弗莱德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神秘兮兮地冲洛桑笑道。 洛桑来了些兴致:“怎么说?” “你知道001号监狱的那个……” “我说怎么瞧不见你们俩,原来搁这儿偷懒吃酒来了!”一声呵斥如惊雷一般在小小的室内炸开。 二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层监狱副司长的安德鲁,这是个有些高瘦的年轻人,颧骨略高,双颊凹陷,隐隐能从泛着红光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暴戾。 “安德鲁,今天是平安夜,咱们不是想着上头刚发了物资,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吗?” “啪——”一道长鞭甩在弗莱德酒兴盎然的脸上,顿时甩出一条血痕,那因酒精而混沌的大脑顿时有了三分清醒。 一旁的洛桑看到这架势,赶紧闭上嘴,不再说话。 “今天来的两个新人,都是塔里专门打过招呼的,你们不好好去巡视,倒在这里给我偷懒,小心我去跟米兰达告状。”瘦高的年轻人似乎因这一道鞭痕而显出几分兴奋来,眼中的暴戾更盛。 “还是你们还想再挨两鞭子?” 这二人历来都是欺软怕硬惯了的,瞧了瞧对方黑亮的鞭子,上边隐约还能见黑红的,陈旧的血痕。应该是陈年累月积攒下来,才会有这样黑亮的颜色,也不知这条鞭子下边,究竟有多少亡魂。 弗莱德赶紧找回自己的帽子扣在头上,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那什么,咱们知道错了,安德鲁,千万别跟米兰达长官告状,我、我再也不敢了。” 安德鲁看了一眼一脸废物状的高大男人,眼中闪过不屑,冷笑一声,将手上的鞭子收了起来。 “知道了就赶紧去干活,明天是圣诞节,指不定那帮猪猡又要闹出些什么动静,要我说,干脆先杀几个平日里不安分的,这些人才知道能活着已经是上帝的恩赐了。”他说完,踩着高帮长靴就气势磅礴地走了。 二人见安德鲁走远,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怎么就遇上了这个阎王?” 弗莱德摸摸自己脸上的鞭痕,此刻火辣辣地疼得厉害:“他是哨兵,据说评级挺高的,当初也是在队里犯了些事才被发配到这里,米兰达又喜欢这些年轻男人……哎,只怪咱们自己撞到了枪口上了。” 洛桑裹紧了自己的大衣,望着铁栅栏外黑沉沉的天:“你说,这外面的那事儿,真的会影响到咱们这里吗?“ 弗莱德将东西收拾好,看了对方一眼:“谁知道,干好咱自己的事才是正经。” 二人关上大门,开始向外走,走到半路,洛桑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弗莱德道: ——“不过,今天原来是来了两个新人吗?” 与此同时,灰鸥监狱的第一层,也就是关押最轻刑犯的一层,一间不起眼的狱所里,两人话题里的主角浑然不觉自己此刻正在被人讨论着。 此刻已是夜深人静,监狱里的作息十分严格,每晚十点准时熄灯。 陆阑秋敲了敲墙面,估摸着厚度:“洛城监狱分三层,咱们现在呆的,是刑罚最轻的轻刑典狱,而关押杨晨光的第三层是极刑典狱,可可只能调出部分资料,其他的需要咱们自己想办法。” 方麒点点头:“比较麻烦的是,监狱里都实行了信息屏蔽,只有典狱长办公室及看守室才有信号。” 陆阑秋继续道:“囚室两人一间,隔壁两个是连环杀人犯和QJ犯,据说涉及到跨国犯罪,这才被收押到洛城监狱。”陆阑秋看着自己皮下被植入的芯片,淡淡道。 “嗯,可可已经调查过这两个人,没有问题。”方麒也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可可之前调查出的信息。 话刚说完,一记破空老拳朝方麒砸来,方麒头也不抬,一掌接下,皱皱眉,看着眼前的陆阑秋:“陆老师,你这又是怎么了?生理期吗?” 眼见对方又是一拳,方麒索性将对方一对手腕直接扣在墙上,贴上对方,笑道:“别,咱有话好好说嘛。” 陆阑秋两拳都扑了空,心中已经十分郁闷,只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你这想得都是什么破主意,装囚犯?怎么着,你还想上演一出肖申克的救赎?还是越狱?”陆阑秋看着自己身上一套狱服,心中的火气就止不住地往外涌。 方麒勾勾唇,觉得对方怒气冲冲洁癖发作的模样像极了落在泥潭里的猫,有趣极了,脸上倒是十分耐心地解释道:“可可已经帮我们查过了,这洛城监狱简直称得上铜墙铁壁,要想硬闯谈何容易。况且因为丧尸的事儿,这里已经被外面给盯上了,塔里不敢明目张胆地把人带走。” 陆阑秋黑着一张脸:“那应该还有其他办法吧,譬如装成监狱内部人员之类的。” 方麒笑得更加诡谲:“小虎和陈洛已经占了这个名额了,顺便说一句,江河作为补给,也已经在今天上了岛,而可可,老样子,负责远程技术支持。” 他顿了顿,笑得越发开心:“再说,除了可可与江河,其他四人的名额分配,可是抽签决定的,陆老师你是哪里不满意了?” ——当然,其中的暗箱操作是一定不能让人知道的。 提起这件事陆阑秋更加来气,也不知怎的,自己已经悄悄用意念对签进行了处理,却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还是这种结果。 他瞧了瞧黑暗中露出狐狸尾巴的哨兵,叹了口气,正想收回手,却见对方还扣着自己的双腕,瞪了一眼对方:“还不松手?” 对方沉默着在黑暗中如远山一般带着威严。 只见巡查的手电灯光一闪,方麒非但没有松开他,甚至欺身上来,高大厚实的身躯压在他身上,二人交颈环抱,显得十分亲昵。 陆阑秋也看到了那巡查的灯光,顿时也不敢再动,密切注意着巡查的脚步声,同时悄悄给巡查下了一个“赶紧走”的精神暗示。 果然,那踩着高帮鞋的声音到了门前,电击棍敲了敲栏杆,一声呵斥响起:“行了啊,才第一天,收敛点!” 洛城监狱因为是男监,一年又只有一次探视,这些终生没有自由的犯人自然只有在同室之间发泄着无处安放的欲/火。 每年也常常因为这种事要闹出几次流血事件。这里的巡查显然是对监狱里的这些龌龊事十分熟悉了。 大约因为陆阑秋的暗示起了作用,那巡查也没深究,再次踏着步子走远了。 等到巡查走远,陆阑秋一把推开方麒,像是被踩着尾巴的兔子一般:“什么都别说了!睡觉!” 方麒耸耸肩:“这事可不是我挑起来的。” 只见另一边的陆阑秋已经平复好了心情,继续刚刚的话题:“那咱们怎么带走目标?” 方麒一手拉着床沿,翻身上床:“不知道。但是,咱们首先必须先接触到对方。” 陆阑秋也爬上床,心中泛着嘀咕:“第一层和第三层,有那么容易接触吗?” 方麒在窄小的床上躺得四平八稳:“得了,陆老师,咱们不如好好休息一下,等着明天过圣诞节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陆老师:从怼人到打人,只需要某人的一句话。 方队:今天依旧在跪榴莲的边缘试探。 第27章 章二十七 圣诞与搞事 第二日就是圣诞节,晨起的时候,这座海中的人工岛开始下起了雪,洋洋洒洒落下来的雪花,给这座远离尘嚣的岛上添上了些宁静。 因为今天是一年一次探监日,上午有一个关于探监日的短会要开,是以弗莱德今天起得比平日还要早。 按照洛城监狱的惯例,历来是总司长先与下边的三个典狱长及各自的副长开会,之后才是典狱长给下边的看守进行二次会议,主要目的还是对总司长的会议精神进行传达。 弗莱德作为一个小看守,基本上只需要在开会的时候保持微笑、点头、不瞌睡就能完美地把枯燥的会议混过去。 他昏昏欲睡地看着在前面讲得一脸兴起,唾沫星子乱飞的第一层典狱长米兰达,心中无限郁闷。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肥胖女人,平日里喜欢长得好看的年轻男人,因为这,安德鲁那个脾气古怪的哨兵才被提拔成了副手,只可惜这男人颇有些宁死不从的脾气,倒是十分对了米兰达的胃口,每天变着法地想办法逗他开心。 只是今天米兰达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不仅公开批评了安德鲁,还破格表扬了自己兄弟洛桑。 他原本高高兴兴想要去恭喜一下对方,却见对方黑着一张脸,没有半分笑意。好像这不是表扬而是要扣他工资似的。 弗莱德只好低下头,继续听女人滔滔不绝。 只是,今天米兰达的声音,好像有点粗。难道是落雪时节的降温,也把这个女人给冻感冒了? 等到会议结束,弗莱德穿过人群走到洛桑身边,见到米兰达似乎留洛桑说了一会话,心里猜测难不成那老女人如今换了口味,不喜欢年轻男人,而开始喜欢胡子拉碴的男人? 他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失宠男人安德鲁,只见对方露出一个饱含恶意的微笑,走到了两人前面。弗莱德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一鞭子,摸摸自己脸上还未褪尽的鞭痕,心中有些畏惧,忙拽住洛桑的胳膊,等到安德鲁走远了才悄悄凑到洛桑的耳边道: “兄弟,你也太不仗义了吧,什么时候跟米兰达勾搭上的?也不跟哥们透个口风,瞒得够严实的啊。”洛桑的身材十分高大,他几乎要踮起脚才能凑近对方的耳边。 只见那满脸胡茬的大汉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对方虽未说话,但眼里却透露出一种陌生的疏离,仿佛他是个陌生人一般。 弗莱德被这陌生的眼神吓住,愣了一愣,手上也不由自主放开了对方的胳膊。 对方见他没再说话,转身走远了。 弗莱德看着好友走远的身影,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洛桑因为缺了一个指头,平日在这种正式场合,会给自己套上一个手套,今日自然也不会例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拉住他胳膊的时候,仿佛感觉到对方的指头,似乎是齐的……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昨天给安德鲁打懵了,今天才会出现幻觉,洛桑的手,怎么可能会重新长出来呢? 会议结束后,这些看守就要领着那帮犯人出门做活,洛城监狱因为大多都为重刑犯,为了防止犯人与犯人之间勾结起来造反,只有一二层的犯人能出来工作。 而作为最为凶恶和危险的第三层重刑犯,是不会有机会出来看到阳光的。 今天正好是弗莱德当值,他与洛桑还有另一个叫做肯尼的看守负责第一层人员的外出工作。 灰鸥岛作为一个人工岛,岛上缺乏足够的绿植,这些犯人其中之一的工作,就是进行植树造林。 “那个小白脸,怎么看着有些眼生。”弗莱德正坐在一旁监督工作,肯尼似乎觉得这工作颇有些无聊,便凑到他身边过来一边闲聊一边抽起了烟。 弗莱德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肯尼指的方向,那里站着一个瘦高的亚裔男人,从背影看来略显单薄,只是一转身,一张由白人看来过分精致细腻的东方面孔引得弗莱德也是一愣。 他想了想,道:“哦,像是叫什么陆,昨天才被塔里送过来的新人,据说是涉及一宗跨国的诈骗案,怎么?有兴趣?” 肯尼笑了笑,只见那亚裔男子正弯下腰正在用铁锹挖坑,一节劲瘦柔韧的腰线看得他心中痒痒,他摸摸下巴,笑了笑:“有些意思。” 却见那瘦高的身影闪了闪,被另一个影子挡住了。 肯尼皱皱眉,正想要再伸头去看,却见那后一个身影的主人忽然扭头看向了他们。 一双锐利而凶狠地双眼,像丛林里的猛兽,杀意内敛却又危险非常。 肯尼心中骤然一缩,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得手上一痛。 他低头看去,一节香烟不知不觉已经烧到了指尖。 他赶紧将烟头熄灭,再去看时,两个身影都已经不见了。 肯尼心中有些烦闷,拍了拍弗莱德的肩:“昨天不是送来了俩?还有一个呢?” 弗莱德想了想:“像是什么方?据说是犯了连环杀人案才被逮住的,还是个哨兵,你个小身板,就别去惹这种人了。” 弗莱德看了看对方的表情,以为他是看上了那个杀人犯,便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远了。 肯尼想了想那一截细腰,又想了想那凶狠地眼神,仍是有些不甘心:“妈的,骚的老子都要/硬/了。” 可是也不知道怎的,等到工作结束,肯尼像是已经忘记这一茬事,安安分分地回了房间,直到一天之后,他才终于想起,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 他自然不会知道,他所忽略的,却是能够改变整个岛命运的东西。 “那个看守在看你。”方麒用眼神警告完那个不怕死的看守之后,转身在陆阑秋耳边道。 陆阑秋淡定地将一颗树苗扶好:“我知道。” “那眼神可不怎么友好。”方麒开始往坑里填土。 陆阑秋耸耸肩:“在监狱里能够有什么友好的眼神?” 方麒大为不满:“你少给我装傻,那看守的眼神简直想把你给活剥了送床上。” 陆阑秋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一片冷色:“所以你就恐吓了他?” 方麒一愣。 “你这么高调,小心被人盯上。”陆阑秋摇摇头。 方麒道:“现在被盯上的人可不是我。” 陆阑秋站起来给栽种好的树苗洒水:“我的事,你少管。那种人渣,我自有办法。” 说罢转身朝下一个坑道去了。 方麒被这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怼得仿佛一口老血卡在胸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差点背过气儿去。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影不知不觉靠近了他的身边。 方麒低头挖土,余光瞟见是那个名叫洛桑的看守。 只见那看守在方麒身边晃了一晃,似乎对他的工作效率十分不满,用手上的电击棍敲了敲方麒的肩膀。 “专心点,你们可还有十棵树的任务。”大胡子的声音有些低沉。 方麒赶紧低头,卖力干活。 洛桑看他十分认真的样子,用脚朝方麒的坑里踢了一捧土,便转身离开,去监督其他人了。 方麒仍旧低着头,没有作声。 直到这一株小苗已经在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完善了的时候,他却开始用脚将已经埋好的土挖出来。半晌,他忽然眼睛一亮,不动声色地蹲下,从土里摸出一张纸条。 他瞧了瞧已经走了好远的陆阑秋,摇摇头,赶紧追了上去,顺手将纸条塞进了自己的身上。 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中午在吃饭的时候,因为圣诞节的关系,食堂里居然弄来了一株圣诞树,也不知道在这个偏僻又遥远的海上人工岛,究竟是从哪里搞来的槲寄生。 只是陆阑秋不知道为什么,吃饭时候始终没有见到方麒的影子,心中嘀咕这人不会又犯了什么驴脾气去收拾人了吧。 而圣诞节的下午是探监时间,陆阑秋与方麒作为新人,是不会有被探监的资格,于是只能呆在房间里面。 直到回到房间,才见方麒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在了床上。 “喂。”他喊了一声。 对方没有回答,继续假装尸体。 陆阑秋叹口气,将悄悄藏起来的馒头扔给对方:“说说吧,小虎给你传递了什么信息?” 方麒原本还准备装一会儿尸体,没想到陆阑秋已经先一步摊了牌,他不好继续拿乔,接过馒头就从床上翻身下来。 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阑秋:“你怎么知道我去见小虎了?” 陆阑秋淡定地坐在桌边,笑得十分含蓄:“你脑子里能有几斤几两,我还能不知道?” 方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知我者,非陆老师莫属啊。” 陆阑秋瞪他一眼:“少给我拍马屁,有什么消息?” 方麒这才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条,上边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正是洛桑留下来的纸条。 ——那个洛桑,正是雷小虎装扮的。 陆阑秋皱眉,从方麒手上将纸条接过,皱眉摸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不妥。 方麒得意道:“哨兵触感强于普通人,上面用极细的针眼戳出了一段摩斯密码,一般人是看不出也摸不出的。” 陆阑秋斜眼瞟了对方一眼:“哦?” 方麒连忙摆手:“不过这玩意留着也是隐患,顺手烧了才是。” 陆阑秋道:“那小虎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方麒啃了一口陆阑秋留给他的馒头,这冬天的馒头,一旦凉了,就跟石头一样难啃,好在方麒吃惯了这些东西,反倒十分自然。 “今天下午,有人要探杨晨光的监。” 陆阑秋皱眉:“还有呢?” 方麒三两口将馒头咽下肚,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行动时间,晚上八点。”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搞事。 第28章 章二十八 意外与行动 安德鲁走在会客大厅外的走廊上,冬日的雪落下来之后会形成一种奇怪的反射现象,使得整个室内也显得十分亮堂。 这是他在这座岛上过的第二个圣诞节。 下午的探监本来也不归他负责,谁知午饭之后上司米兰达没了踪影,他只好代替上司进行监督。 今天一层典狱晨会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被米兰达骂了一顿,那女人用她胡萝卜一样粗壮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务正业,跟训一个熊孩子一样。 他觉得莫名其妙,那女人一向是对自己俯首帖耳,恨不得像条母狗一样趴在地上让自己/上。 可是今天早晨却对自己的主动亲近表现出极大程度的不适,好像自己是什么脏东西一眼。 不过他一点也不在意,只要她没有撸了自己的位置让给那个大胡子洛桑,对方怎么骂他都无所谓。 ——说到底,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 在走廊上站了一会,他估摸着第一层监狱犯人的探视时间差不多了,自己在走廊上休息够了,准备再回去监督的时候,有三个人与他擦身而过。 他只认得其中一个,第三典狱的典狱长,顾南生。 顾是一个典型的东方美人,虽然年近不惑,那种阴柔温和的气质,有些像河畔的芦苇一样柔美,他当初第一眼见到对方的时候,还险些不能相信对方的性别,甚至,动了些其他心思。 直到后来听说他是监狱总司长的向导之后,才对自己的大胆想法感到后怕。 是的,洛城监狱的总司长艾利克斯,是一个实力十分恐怖的哨兵。 据说在他们那个年代,曾经在塔里与另外两个哨兵制霸着哨兵的顶端。后来年纪大了,也是自己提出申请,要到这么个地方进行任职。 顾作为他的已结合向导,自然是要跟着他一起来的。 他也曾觉得惋惜,这么个强大的哨兵和向导,竟然在这种地方颐养天年。 后来想想,却又觉得此人十分睿智,懂得如何急流勇退。 在远离尘嚣的地方守着一亩三分地,这几乎已经是作为哨兵向导,这种政府武器能够得到的最好结局了。 此刻顾与另一个看守带着一个犯人前往探视室。 这十分奇怪,洛城监狱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监狱,关押着来自世界各地的重刑犯。第一层典狱的犯人因为罪责相对较轻,探监的人数是最多的,在三层典狱里是最为繁杂和累人的。二层的人数则相对减少近一半。 至于第三层,除非弄到了上面的特别批准令,是根本不能进行探视的。 今天反常的地方则在于,竟然有人,会对第三层的犯人进行探视。 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犯人。 于是安德鲁稍稍留心看了一下那个身穿囚服,带着手镣脚镣的犯人。那也是个亚裔男子,略显得苍白,却浑身的书卷气,牢狱之苦似乎也没给他带来太多的摧残,他整个人像一种东方的植物。 他拍了拍身边的一个看守,小声问道:“怎么第三层的也来了?” 看守低调地看了一眼,小声道:“大概是什么大人物,弄来了上头的通行证。” 安德鲁一听,来了些兴致:“什么大人物。” 看守想了想,道:“不知道,只是刚刚偷瞄了一眼,似乎是个女人。”看守顿了顿,笑得十分暧昧:“一个年轻的漂亮女人。” 安德鲁一听是个女人,惋惜地摇摇头:“难得,还能有女人愿意来咱们这。” 看守也道:“谁说不是呢。” 但是实际上整个事情仍旧透着一种阴谋的味道,一个常年无人关心的罪犯,一个突然来访的女人,以及上面破格的通融。 安德鲁摇摇头,想着这事大概也与自己没有太多关系,因此匆匆略过,回过头去干自己的事了。 直到两个小时之后,整个探视大厅开始喧闹起来,他才意识到,出事了。 一开始只是大厅的惨叫声,像是来自地狱的呼号。 安德鲁拉开大门,迎面走来一个面部呈腐烂状的看守,他蹒跚着走过来,一边发出类似野兽的吼叫。 这东西他不会陌生,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曾经无数次地在电视上看到过这种生物。 在他的身后,站着无数与他异曲同工的东西。 他来不及作出其他反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丧尸。 晚上六点,本应该是囚犯们进行圣诞节大餐的时候,可是事情,从一场停电开始变得无法控制了。 关押囚犯的房门是电磁门,在停电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安分的囚犯开始蠢蠢欲动,无止境的刑期已经耗光了他们对于秩序的敬畏。 所以当他们确认,这一次停电,并非试探之后,罪犯们的狂欢便开始了,陆陆续续有人趁着这机会,离开了关押的大门。 而停电发生的时候,陆阑秋正在与方麒商量晚上的行动细则。 突如其来的黑暗并没有引起方麒的吃惊,一开始,他也以为监狱看守突如其来的试探。 陆阑秋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事情的变化,他的人生,很多时候都在进行着等待。如从前在手术台上等待着冰冻切片的活检一样,他惯例在等待着。 但是方麒的脸色很快开始变得古怪,他哨兵的听力似乎已经在这黑暗中获取到了足够的信息。 陆阑秋感受到了这种古怪,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方麒:“怎么回事?” 方麒在黑暗中沉默着,他沉默的时候,有些像夜色中的海洋,平静的外表下,潜藏着无数汹涌的暗礁。 陆阑秋正要再说话,却听见对面说:“出事了。” 方麒的语气沉重,也很冷静。 陆阑秋定了定神:“要出去吗?” 方麒看了他一眼:“等小虎他们的消息,贸然出去,简直无异于直接送人头。” 陆阑秋安静地凝神听了一阵,心中也有了一丝想法,他转头对方麒道:“你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方麒叹口气:“我知道。” “为什么不出去,晚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陆老师,你知道当初在医院里我为什么拒绝带你们吗?” 他叹口气:“对于不是行动目标的人,我们只有报以冷漠。” 陆阑秋第一次被方麒的话噎住了,他看着方麒的背影良久。忽然,露出一个微笑来:“方队长,您的这种冷漠,恕我不能苟同。” 说罢,他一把拉开房间的大门,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方麒顿时大喊:“你这个傻子,给我回来!” 当他刚一探出头,一个全身高度腐烂的犯人挡在了他的面前,大张着嘴朝陆阑秋扑去。 陆阑秋眼神一凛,身子一矮,一脚将那丧尸绊倒。 方麒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只见那丧尸身后,还跟着无数的同类,方麒正想伸手将陆阑秋捞回来,却见自己身边也冒出来了一个怪物。 他也不含糊,一纵身跳到那丧尸背上,双手扭着对方的头轻轻一旋,只听得“卡擦”一声,那丧尸的头颅便被拧了下来,失去支撑一般向前扑倒。 方麒一边着手收拾丧尸,一遍边无奈地摇头:“陆老师啊陆老师,洒家这回可是被你害惨了啊。” 陆阑秋道:“说得好像你待会不需要理会这些东西一样。” 事情远远没完,那些丧尸注意到了哨兵的存在,开始抑制不住地骚动,源源不绝地朝方麒二人涌来。 刚解决了一片干净地出来,就见后面前赴后继无数丧尸涌到方麒这里。 正在这时,一声枪响,方陆二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手持枪械的洛桑,准确来说,应该是小虎同学挺身而出。 方麒扬唇一笑,无尽的风流惬意:“臭小子,我还以为你给丧尸给吞了。” 小虎将脸上的伪装一把撕下:“老大,陈洛那小滑头阴我!” 陆阑秋一愣,没想到这小孩见面第一句话居然是告状。 方麒平日里最烦打小报告,一巴掌呼在对方头上:“少哭丧,怎么现在才来?” 小虎脖子一犟,扭头不再说话。 方麒无奈,又是一巴掌:“还长脾气了你,枪呢?人呢?” 小虎将身上的武器递给陆阑秋:“都在这,还有一部分在江河那儿,他躲在一二层之间的仓库里。” 身上有了武器,三人顿时有了底气,一边打一边退,退到了第一层监狱的狱长室。 奋力将大门合上,陆阑秋刚想开口问小虎关于陈洛的去向。就在这时,一声尖厉的女声骤然响起:“你是那个监的犯人,怎么随便出门?” 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肥胖高大的女人,穿着典狱长的制服,脸上尽是凶恶。 陆阑秋瞧见对方制服上的写着的一道杠,猜测对方应该就是第一层监狱的典狱长,米兰达。 只是他稍稍对对方的精神阈进行探索,脸上的防备顿时变成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他瞧了一眼方麒,却见对方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女人似乎是发现自己的凶恶表情并不能产生任何威慑力,顿时将脸上的凶恶收起,露出一个狡黠如少年一般的生动表情。 只见那个活像个米缸一样的女人在头颈部连接的地方摸索了一阵,像变魔术一样将自己的头摘了下来,露出一双明亮的笑眼:“可憋死小爷了,这女人的身子可真够沉的。” 这个米兰达,居然是陈洛假扮的。 小虎一见陈洛,简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将手中的枪支一扔,便要扑上去与对方撕逼。 “臭蜥蜴,看你干的好事!” 陈洛先前只是将假头套取了下来,身子还困在米兰达肥胖的皮囊中,一时逃脱不及,被抓了个正着。 “我干了什么就对不住你了,是让你装女人了还是怎么,你怎么有脸来说我?”他行动不便,被逮着打了好几下,只好努力替自己申辩。 “你装女人就算了,做什么非要拉着我装你姘头,丢人现眼!” 陈洛更加委屈:“不装出来有什么奸/情,咱俩怎么正大光明的传递消息,你当我真想跟你有什么吗?自作多情!” 雷小虎更加气愤,抡起拳头就要揍他,被方麒赶紧拦下:“得了,揍两下就算了,等会还有正事要做。” 陆阑秋看着这行闹剧,在方麒身边淡淡说了一句:“我现在忽然觉得,其实扮作犯人,也不错。” 方麒竭力忍住笑,板着脸作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道:“既然人已经到齐了,咱们就不要拘泥于形式了。” 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正是七点整,他清清嗓: “行动提前。” 第29章 章二十九 女人与少女 几人此刻躲在第一层监狱的典狱长室,据小虎本人说,原本的主人米兰达已经被他捆在木桩上扔进了大海里,此刻也不知道在大洋里的哪一条暗流中徜徉。 不过看那女人厚实的脂肪层,应该能完美地在洋流中漂浮起来。 作为洛城监狱为数不多的能够与外界连接上的地方,方麒抓紧时间与场外援助的可可取得了联系。 “什么?不能调出事发时的监控?”方麒看着墙上女孩的投影,不可思议道。 可可此刻也冷着脸,显然事情没办好她自己也十分不满意,她淡淡道:“事发的几个关键视频已经被人为毁掉了,只能知道骚乱是从探视大厅开始的,事发的时间,应该是杨晨光回到监狱之后。” 方麒这才觉出不对:“今天是探视日,问题肯定是出在来访的人身上。” 陆阑秋静静听着,忽然对他道:“你之前曾说过,今天也有人对杨晨光进行探监?” 方麒一愣。 陆阑秋赶紧对可可道:“能调出这个探监的人的资料吗?” 那边很快有了消息:“洛城监狱的第三层必须拿到上面的通行令才能进行探监,这个人很奇怪,她的通行令上面上级签字那一栏经过了模糊处理,根本看不出是谁批准的。” 陆阑秋沉吟一会,继续道:“那这人的登记簿呢?” 过了一会,屏幕上出现一个表格,杨晨光那一栏,果然后面跟着一个名字。 可可道:“登记簿上只有一个名字,这人叫陆蘅,是个女的。” 陆阑秋盯着屏幕上的显露出来的两个汉字,心中骤然一紧:那是他的姓,他母亲的名。 这个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事到如今,再去探究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已经没有了意义,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怎么想办法将杨晨光给捞出来。 方麒叹口气:“既然事情是在杨晨光回到监狱的时候发生的,那咱们的杨教授,应该还在这座监狱的最底一层。” 可可道:“是这样没错。” 陈洛表示怀疑:“杨晨光作为一个文弱书生,只怕早就给丧尸吞掉了吧?” 可可道:“他是被人送回去的,以那个人的本事,只怕死不了。” 陈洛道:“这人是谁?” “第三层典狱长,顾南生。” 陈洛一听,皱皱眉:“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小虎叹口气:“就是你偶像的向导啊,傻蛋!” 陈洛经这么一提醒,一拍脑门道:“啊!对,我偶像,艾利克斯!” 艾利克斯,是曾经与方麒的师父弗兰奇以及暗杀者莫里斯一起称霸十年前哨兵界的人物,与后两者不同的是,艾利克斯在完善自身武力值的同时,更热衷于上层的勾心斗角,最终在一次失败的站队之后大彻大悟,主动申请到洛城监狱安度晚年。 陆阑秋与方麒对看了一眼,彼此心下都有了计划,陆阑秋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羊没有被狼吃掉,但是身边有一条凶神恶煞的牧羊犬。方队长,偷猎者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他平日里对方麒都是牙尖嘴利地互怼,偶尔露出的这点笑容,简直无异于雪山初融一般的美好,方麒当时就愣住了。 宋之孝说他老师是雪岭之花,他之前还嫌那小孩恶俗,现在却又不得不感同身受——那实在是秀美得仿佛雪山上初绽的冰华一般耀眼。 方麒深知自己心怀鬼胎,对这笑容不敢多看,转身摸摸鼻子,苦笑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再怎样,也得把饭碗保住啊。” 说罢便长腿一迈,将大门打开,走了出去。 第一层的丧尸虽然不少,但好在大部分没有聚集在典狱长室门口,他们很快通过通道,来到第二层。 洛城监狱是三层结构,除去一层在地面上,其余两层,都在黝黑昏暗的地下,而互相之间的通道,只有一条。 据说是为了方便监控以及防止犯人越狱。 原本他们以为无论怎样,一定有无数丧尸守着大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以陈洛的话说,那就是“列队欢迎,普天同庆,欢度圣诞。”三个词,一个比一个惊悚,活像在拍好莱坞大片,引起了听众的极大不适,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小虎同学。 于是陈洛的脑洞成功被雷小虎一记友尽拳打得魂飞魄散。 可是等到他们真正下到第二层之后,却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丧尸嘶吼声,也没有看到一丁点丧尸的踪迹。 昏暗的蓄电灯照在狭长的通道上,直到走近了他们才看清楚眼前究竟是什么。 这里没有人,没有丧尸,只有尸体。 无穷无尽,层层叠叠的尸骸。 有人将他们全部杀死了。 情况显然不是他们预期的那样,方麒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好还是不好。 好的是,有人帮他们把障碍清除了。 坏的是,能帮他们把麻烦清除的人,其本身就一定是个麻烦。 陈洛心中发憷,不由自主地靠近雷小虎:“虎啊,哥哥平日里对你不错吧,关键时刻可得替哥挡住啊。” 雷小虎看着他没出息的样子,又想揍人,又不敢贸然动作,憋得一张脸通红。 众人只好继续沉默着往前走。 “咦?怎么这里还有人?”昏暗的通道之中,骤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孩的声音。 众人皆是一愣。 “啊啦啦,瞧着好像是第一层的囚犯。”另一个人回答了女孩的疑问,听声音,这也是一个女孩,只是声音更为细软。 陈洛被这两声吓得不行,赶紧躲在小虎身后,直到被人拉出来,才看清楚。 在层层尸海之中,走过来一黑一白两个少女,白的那个身上穿着纯白暗纹无色地和服,腰上挎着一把雪白透亮的太刀,大眼睛黑水晶一般,整个人漂亮得像一个精致的白瓷娃娃。 黑的那个肤色略暗,身着黑色哥特蕾丝衬衣,配着同色马甲短裤,长长的黑靴没过膝盖,露出一截蜜色的大腿,眼角微微向上扬起,仿佛猫科动物一般慵懒矫健。 陈洛因为扮成米兰达参加过早晨的总司长会议,几乎一眼就认出来这两个少女的身份。 不等陈洛开口介绍,小虎已经皱着眉头道:“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这里很危险知道不,快点回去玩你的洋娃娃。” 他说完大约也觉得这两个少女身份有问题,正想上前一探究竟。 却见那黑的少女忽然从大腿根摸出一把纯黑的□□,抬手对着小虎就是一梭子。 小虎赶紧低头,只见那枚子弹擦过他头顶就在身后的一个丧尸身上炸开,肠穿肚烂,遍体开花。 那是达姆弹。 方麒回头看了看那死得十分不体面的丧尸,不禁眯起眼:这姑娘小小年纪,竟如此狠毒。 小虎躲过这一下,尚且还在惊魂未定之中,只听得脑中一阵尖锐的鸣叫,那黑色少女就已经来到眼前,像是一条灵巧的猫一般,一拳揍在小虎身上。 小姑娘看起来身材娇小,小虎却顿时被揍出去好几米,落到身后一个倒塌的架子上,掀起一阵尘土。 那黑衣少女几个空翻回到原点,将手中枪收回枪套,冷眼看着方麒他们:“擅自闯入二层典狱者,杀无赦。” 眼见小虎被打趴,陈洛赶紧跳出来,凑到方麒耳边道:“那两个是第二层的典狱长,白的那个叫柳生遥,是个向导,黑的那个叫露西亚,是哨兵,这俩,已经结合了……” 方麒起初还不以为然,一听后面两句,吃惊地回头看向陈洛。 “这、这俩小丫头,应该才刚成年吧?” 陈洛痛心疾首地一点头,肯定了方麒的猜测。 方麒顿时无语了,这洛城监狱究竟是怎么回事,不仅实行一哨一向,还特么早婚早育,福利简直了。 再回头想想方麒队里一水儿的秃头和尚,方队顿时感受到了来自现实的满满恶意。 他尚且在二十九岁高龄才找寻到人生的目标,这些少女就已经在人生赢家的终点等着了。 简直不要太悲惨。 小虎被黑衣少女一拳揍飞,蒙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好在他平日里也是被打惯了,皮实得很,将身上压着的碎石推开,从石堆之中站了起来。 那黑衣少女把小虎一拳打趴下了之后,也没有急着继续攻击方麒,而是站在身前,眯着眼打量陆阑秋与方麒。 白衣少女见状上前,牵起黑衣少女的手,温柔笑道:“怎么了?露西亚?” 黑衣少女盯着方麒:“这个人。很强。” 方麒盯着俩小姑娘牵在一起的手,深刻地觉得刺眼。 柳生小姑娘看了一眼方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不就是一个哨兵,怕什么?” 只见她身后一个毛茸茸的尾巴一闪,一只极地雪狐窜了出来,那狐狸睁着圆溜溜的双眼,光是眨了眨,就有一阵声波响起。 陆阑秋见状,不慌不忙,张开了精神屏障,那声音很快消失。 柳生顿时一滞,脸上终于露出惊异来,敛起自己的笑容,正色道:“我说那个大高个怎么受到了我的精神攻击还能这么快站起来,是你刚刚在我展开精神攻击的时候就进行了屏蔽,对不对?” 陆阑秋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回答道:“你的精神攻击和你的哨兵配合得很好,但是缺乏力度,很容易屏蔽。” 小女孩的脸上顿时显露出不甘心。 陈洛对这些年轻女孩没什么敌意,本着能不打就不打的原则,好心劝说:“你瞧,咱们这么打下去也无非两败俱伤,你不如让我们过去,一会丧尸来了你随便打,我们绝不拦你。” 黑的那个冷笑一声:“谁跟你是咱们,你们既然敢擅闯我们的辖区,我们就不会让你们离开。” 说罢,小姑娘眼神一冷,身后窜出来一只豹猫。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承受着现充的暴击):FFFFF。 陆老师(顺毛):乖,不急,你还有好几十章要熬呢。 第30章 章三十 狐狸与野猫 豹猫。身披豹纹大衣,体形却如家猫一样娇小,与弗兰奇的黑豹一样,同属猫科。 经过上一次对战弗兰奇的经历,陈洛现在一看到猫科动物就犯怵。 虽说眼前的小东西体形明显不如大型肉食动物,但是猫科动物,从来都不是靠体形战斗的。 方麒一见那小猫,顿时乐了:“小妹妹,你的精神体,很是可爱。” 话音未落,少女便一个扫堂腿攻至眼前,方麒轻轻挥手格挡,一边带着陆阑秋后退两步。 待到退到安全距离,他才无辜地问陆阑秋:“我说什么了这小丫头这么生气?” 陆阑秋冷哼:“人家一个哨兵的精神体,你夸她可爱,那不是在骂她呢嘛。” 露西亚看着方麒,脸上仍是余怒未消,正准备再上前补两脚,却被柳生给拉住了,白衣少女露出一个柔美的笑容来:“露西亚,不要生气,那个人是故意的。” 方麒这才耸耸肩,露出一个痞笑来,眼角的疤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跟着飞扬起来。 他平日里对这些年轻女孩颇有些慈父的关爱,此刻脸上笑意未减,道:“小姑娘,气性别这么大,你看看我们家可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心不跳。” 陈洛在一旁腹诽,您那姑娘就是天生少了面部神经,到死也就是那一种表情了。 然而露西亚显然是不会知道这些的,她只认为,方麒这厮在嘲笑她,顺便也嘲笑了她的向导。 这哪里能忍? 黑的那个也不多话,再次纵身跃至方麒身前,正要抬手揍人,却见小虎已经挡在方麒面前,一双眼中斗气暴涨,冲方麒道:“老大你别出手,让我来会会她!” 显然还在计较刚刚被小女孩打飞出去的事。 话音未落,他的东北大猫就一声虎啸,冲在了最前面,陈洛也看得技痒,将蜥蜴放出来就冲方麒道:“老大你就看着,我对付那个向导!” 却见那一黑一白两个少女,一个手持格/洛克,一个拔出腰间的雪白太刀,这二人像是训练过一般动作整齐划一,进退有度。 小虎刚刚闪过露西亚的一枪射击,柳生的刀刃就已经逼到眼前,陈洛赶紧抽出军刺去挡,露西亚的子弹就已经贴着头皮而过。 仿佛已经预知了他们的动作。 这种可怕的默契,正是已结合的哨兵向导最强的武器。 另一边的精神体,东北大猫追着豹猫一阵狂奔,可惜豹猫身材娇小,上蹿下跳,动作之迅捷老虎根本逮不住;而陈洛的沙漠蜥蜴也在追着白狐四窜。 眼见着东北虎就要抓到那只豹猫,哪里知道一转角就和蜥蜴撞在了一起,功亏一篑。 方麒在一边抱肘看着,不仅啧啧称叹:“这俩小姑娘,还真有两把刷子。” 陆阑秋一边维系着精神屏障,一边好奇道:“你怎么不上去?” 方麒道:“那边只有俩小姑娘,不好让人说我们仗势欺人。” 陆阑秋摇头:“只怕那俩还打不过人小姑娘。” 这边东北虎和蜥蜴撞在一起,差一点就窝里斗起来,雷小虎气得不行,冲陈洛道:“你能不能别捣乱?” 陈洛吐舌头:“原话奉还。” 这俩人别说默契,能够在一起不打起来都要谢天谢地,陆阑秋实在看不过去,对他俩喊话:“你们先别管那个向导,先集中注意力攻击哨兵。” 雷小虎一听,赶紧转身对黑衣少女进行猛攻,少女连退两步,正要举枪射击,却见陈洛已经先她一步扣动扳机,手上的枪被打掉,同时与小虎一前一后配合,将露西亚的出路堵得死死的。 黑衣少女不敢大意,开始利用天生的柔韧性躲避二者的进攻,速度瞬间变比之前快了不少,至少已陆阑秋的视力看来,就是一堆残影在互殴。 白衣的柳生不敢随意参局,一旦哨兵之间的攻击速度提上去,向导的体能就不再能跟上了。她只好发动精神力,极力想要寻找陆阑秋精神屏障的漏洞。 陆阑秋在一旁冷静看着,少女的爆发力虽强,但在耐力上始终略逊一筹,时间一长,便隐隐透出颓势。 柳生脸上渐渐显露出着急的神色,精神屏障也有松动。 就是现在。 谁也没注意到,就在露西亚与陈洛小虎斗得难分难舍之时,白衣小姑娘忽然像受到什么攻击一般,毫无预兆地倒在地上。 激战正酣的三人立即停手。 露西亚看着躺在身边的白衣女孩,有些不敢相信,她冲过去,牵起女孩的手,呐呐地张嘴:“遥,你怎么了?”。 白衣女孩没有说话,睁着琉璃珠一样的双眼,跟洋娃娃一般,彻底不动了。 露西亚回头看着陆阑秋:“你对她做了什么?” 陆阑秋安静地看着少女:“精神暗示。” 露西亚摇头:“不可能,你怎么能做到对一个向导使用精神暗示?” 陈洛因为上一次任务暴露了自己向导学的短板,回去之后狠狠恶补了一番,现在立马跳出来,邀功一般解释道: “我知道我知道!哨兵与向导,结合之后,会让互相之间共享五感与精神力,这对哨兵来讲,是如虎添翼,对向导而言,如果过于集中于精神控制,就会使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露西亚越听越觉得心惊。 陆阑秋叹口气:“她太专注于为你张开精神屏障,却忘了对自己的保护。” 露西亚闻言一愣,低头看着已经一动不动的柳生,愤愤地在地上揍了两拳。 陈洛作为单身狗,一点不能理解这小姑娘的行为,好奇地问小虎:“这小丫头怕不是疯了,打自己干什么?” 雷小虎看着陈洛,还有身后探出个脑袋的好奇宝宝沙漠巨蜥。相当无语地摇摇头,瞪他一眼,没有说话。 小姑娘在气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向导。 陆阑秋站在黑衣小姑娘的面前,弯下身看着她冷冷道:“你们输了。还打吗?” 露西亚脸上露出惘然来,她握紧柳生的手,忽然间想起她们的初见时,那个瓷娃娃一般漂亮的小姑娘。 她想起自己的人生,本应该是灰暗的。 十岁起就被人贩子拐卖,自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兜兜转转、漂洋过海,到十三岁时就已经被人转了好几十道手了。 所谓人性的善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些关于生活的美好,也都是虚假。她的人生,一开始就在沼泽中沉沦。 后来被人卖到一个有□□的人手里,当夜就想要对她施暴。 可是也就在那一夜,她觉醒成为一个哨兵,伴随着忽然嘈杂的世界,丰富的五感,还有残暴的杀意,于是她亲手杀掉了那个男人。 男人逐渐冰凉下来的血液让她逐渐冷静了下来,躁动的杀意渐渐被杀人的恐惧所替代:她从一个被害者,变成了施暴者。 于是她开始逃。 再然后,为了生计,她像一只野猫一样,在城市的垃圾桶里翻找着残羹冷炙,一旦有人对她露出獠牙,她必定亲手杀掉,她渐渐在这些杀戮中变得麻木,好像自己天生就是一个嗜血的捕猎者。 城市的七彩霓虹灯下面,总有阳光照不到的沟渠,黑暗潮湿,跳蚤丛生。 杀的人多了,就成了习惯,直到事情闹大,后来被人抓住了。 她想,也不过是从一只野猫,变成了死猫。 她被关进了笼子,獠牙与利爪救不了她,等待着她的,只能是一张电刑椅。可是那一天,那个浑身雪白的小姑娘站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使。 天使对她伸出手,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她说:“你好,你愿意成为我的哨兵吗?” 那双手又软又暖,露西亚觉得自己太脏,不敢紧握。可是白衣少女依旧微笑着,将她从泥淖之中拉了起来。 从那以后野猫变成了家猫,有一只小狐狸跟在她身边。 小狐狸说,原本她们与世界上其他人没有不同,但因为被彼此豢养了,她们都会变得独一无二。 露西亚看着躺在地上的白衣小姑娘,又看了看眼前的四个人。 她赢不了,光是那个向导,就足以让自己精神崩溃。 方麒看出露西亚眼中的不甘心,又瞅瞅双手紧握的两个小女孩,觉得自己就是棒打鸳鸯的那根棒子,不仅恃强凌弱,还以多欺少,简直不符合大丈夫风格。 露西亚站起来,拔出手上的枪,盯着陆阑秋:“你叫陆?” 陆阑秋刚要答话,却见方麒忽然身子一闪,挡在他前面,警惕地看着那小姑娘。 陆阑秋瞧了一眼方麒,十分不满对方的抢戏行为,一把将他推开,对小姑娘道:“怎么?有事吗?” 露西亚从身上解下一张磁卡,对陆阑秋道:“通往第三层典狱,需要我和遥身上各一张磁卡。” 方麒一见那卡,瞬间眼睛就亮了,正想要开口说话,却被陆阑秋抢在了前头:“所以?” 露西亚道:“我不像遥那样对这所监狱绝对忠诚,我可以把钥匙交给你。” 陆阑秋点点头:“条件?” 露西亚轻轻将白衣小女孩的头调整了一个位置,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睡得更舒服一些,做完这一切,才扭头对陆阑秋道:“你帮我解开对遥的精神暗示。”她看着小姑娘的眼睛,继续道:“顺便,让她认为,我们是因为打输了才被抢掉磁卡。” 陆阑秋点点头:“没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一对小百合的故事。 第31章 章三十一 收编与俘虏 陆阑秋解开了柳生的精神暗示,小姑娘一时半会也还没能醒来。 露西亚就安静地守着小姑娘,双眼中全是警惕,像一只流浪猫守着自己仅剩的一点口粮一样。 这是一个对人没有信任感的姑娘。 陈洛嘚嘚瑟瑟地走过去,蹲下身,冲黑衣姑娘一笑,想要表达些善意。 露西亚抱着柳生,倏然后退两步:“你干什么?” 他长着一张讨喜的笑眼,平日里没少被大姑娘小媳妇惦记,难得被年轻小姑娘嫌弃,有些讪讪地起身,对方麒道:“老大,咱们把这俩撂在这儿,没问题吧?” 方麒也有些为难,洛城监狱如今被丧尸占领,柳生又一时半会不能参与战斗,若是不管不顾,这俩小姑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他叹口气,国际公约里面关于对战俘的处理自古都有争议。说实话他挺欣赏这俩人之间的配合,若不是因为白衣小女孩的关心则乱,自己家的两个毛头小子,只怕今天也只有认栽。 方麒有点不放心将两个小姑娘放在那里,他只好将人都带到第二层典狱长室内,联系上了可可。 刚一联系上人,那边就是一个坏消息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江河失联了。” 方麒顿时觉得心中一沉。 “怎么回事,江河不是被安排与物资一起躲在一二层之间的仓库里?”他问道。 可可回道:“是,而且按照原计划,他应该在我们到底第二层的时候就出来接应。” 他们一下到二层,就只看见层层叠叠的尸山,再然后,那俩小姑娘就冒了出来,根本没有看到江河的影子。 他回头,看着一脸冷漠的露西亚,道:“小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露西亚心思全都在白衣小姑娘身上,只淡淡道:“三小时之前,第三典狱长顾南生带着一个犯人经过第二层监狱。” 方麒翻个白眼,冲陆阑秋使了一个眼色,陆阑秋便上前查看白衣小姑娘的情况,一只手搭在她腕上,眼睛却盯着露西亚:“然后呢?” 露西亚盯着陆阑秋,缓缓道:“你不必用她来威胁我,说谎是你们这些人最爱做的事情,不是我。” 陆阑秋仍旧盯着小姑娘,声音平和而冷冽:“我知道。” 方麒默默没有说话,他知道陆阑秋又在用精神暗示了。 小姑娘全然未觉,只继续道:“他们在到达二层之前,似乎曾经派人去仓库清点物资。” 陆阑秋眼皮一跳,与方麒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道:“他们搜出了什么人?” 露西亚点头:“似乎是发生了一场骚乱,但是很快就安静下来了,再然后,我就看见顾带着几个人,一起下了第三层。” 陆阑秋道:“几个人,都是些什么人?” 露西亚仔细回想了一下,道:“似乎是两个看守,一个囚犯,还有一个什么人,我并没有仔细看。” 陆阑秋叹口气,看样子江河是的确被人抓住了。 他这边问完,仍旧蹲在她们身边,没有起来的意思,一双眼在俩姑娘之间来回逡巡,似乎是在考虑些什么。露西亚心中疑惑,睁大眼睛看着他,虽是极力地故作镇静,却仍有些不安泄露出来。 他看着这一黑一白小姑娘,忽然道:“你刚刚说你对这所监狱并没什么太大的忠诚?” 露西亚蹙起一双秀气的眉,道:“那又怎么样?” 陆阑秋道:“这所监狱被丧尸攻占只怕也是时间问题,我们现在有办法带你们离开,你愿意吗?” 露西亚一愣。 她自小流浪,来到这个监狱也不过两三年时间,的确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却是她第一次有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场所。 可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消失了。 她低下头,握紧了白衣小姑娘的手,没有说话。 倒是方麒在一边看着,忍不住插话:“我说陆老师,你当咱们塔里是收容所吗,什么人都往里面领?” 陆阑秋现如今怼方麒几乎是驾轻就熟:“据说现在塔里面对堆积如山的任务量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方麒一时不防,被对方抢占了先机,愣愣地点了点头。 陆阑秋再接再厉:“你猜如果艾丽诺知道了有这么一双已经结合了的优质哨兵向导,她会怎么样?” 方麒想了想当初陆阑秋的入伙,塔里如今求才若渴,艾丽诺见了这俩小姑娘只会欢天喜地照单全收。于是他没有说话。 陆阑秋见对方吃瘪的表情,心情大好:“再说,之前也不知道是谁悄悄摸摸表达了对人家小姑娘的欣赏。” 显然又是悄无声息地对他的精神进行了探索。 方麒自觉逮住对方的痛脚,顿时恶向胆边生,拍案而起:“陆阑秋我警告你,再随便探索我的思想小心我投诉你!” 陆阑秋冷笑:“表层思想的探索有种最简单的方法叫做察言观色。这可用不到精神力。” 方麒彻底无语,摸摸鼻子决定挽尊:“那什么,这么大个决定,你也得先和我商量一下……” 陆阑秋歪头:“既然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拷问三连,方麒彻底偃旗息鼓。 一旁的雷小虎含泪望天:今天,依旧是方队被陆老师怼得哑口无言的一天。 陈洛在一旁看着每日必定上演的戏码看得津津有味,正准备搬个小板凳来进行观摩学习,冷不防看见方麒转身对他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可可确认一下撤离的路线?” 陈洛一听,顿时灰溜溜跑到一边去干活:得,扫到台风尾了。 陆阑秋解决了方麒,转身对露西亚继续游说:“怎么,你还有什么犹豫吗?” 露西亚握紧白衣小姑娘的手,心中有了决定。 她站起来,对陆阑秋道:“我知道你是个很强的向导。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要记住,不要让遥太快醒过来。” 陆阑秋了然:“你怕她不同意?” 露西亚摇摇头:“你们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那边陈洛已经和可可确认好了撤离路线,灰鸥岛的排污口两小时后会经过一艘货船,到时候他们可以借机登船离开。 方麒听完,对陈洛小虎二人道:“一会你们就先带着这俩丫头先撤。我和那谁一起去找目标和江河。” 陆阑秋听见这个极其不尊重人的称呼,没有说话,他暂时对方麒的小肚鸡肠持保留态度。 陈洛表示极大不满:“老大,咱们不是包袱,你行行好把我俩给带上吧,再说江河也是咱的兄弟啊。” 方麒双眼一瞪:“谁说你俩是包袱了,给我把小姑娘看好,少了一根头发丝儿我扒了你们的皮!” 陈洛顿时没话说,看了一眼小虎,感觉对方的尾巴都快要乐得藏不住了。 都是些什么队友。 送走陈洛与小虎,陆阑秋与方麒没有停留,带着露西亚交给他们的磁卡就直奔第三层。 陆阑秋没有就刚刚那个称呼对方麒发难,因为此刻方麒脸上表情十分凝重,并不是斗嘴的好时机。 丧尸的骚动是四小时之前的事情,江河的失联也已经有快三个小时了。 陆阑秋叹口气,自他加入尖刀小队以来,也对这几个年轻人有些了解。 陈洛嘴碎聒噪,小虎愤青冲动,可可三无宅女,江河,却是最为安静耿直,对方麒最为信任的人。 据说江河是他从前哨兵学校时候的学弟,本来是个天生的狙击手,却因为沉默内向,不爱说话而常常被人欺负。直到后来这事儿被方麒发现了,打了一架才彻底消停。 从那以后江河就对方麒言听计从,一毕业就申请进入方麒的队伍,一路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只要是方麒的命令,他必定拼死也要完成。据说,曾经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江河还为了方麒差点没了一条手臂。 当时作为亲身经历者的小虎讲完这些的时候,还意犹未尽地摇摇头:“士为知己者死,江河小哥,是个汉子。” 而听众之一的陈洛则毫不留情的拆台:“小虎同学,这么说起来,每天除了作奸犯科就是惹是生非的你,实在是连汉子也算不上了。” 然后陈洛就结结实实地感受了一把来自套虎汉子的威武雄壮。 陆阑秋沉默着跟着方麒来到第三层,面前一扇巨大的铁栅栏挡在他们眼前,再往前便是传说中洛城监狱的重刑狱。 这里比第二层更为幽深,黑暗,寂静。 这种寂静甚至不属于死亡,更像是属于虚无,空荡荡的安静。 方麒没有犹豫,将露西亚和柳生的磁卡合在一起,插进了卡槽。 “嘀——”门开了。 方麒与陆阑秋对视一眼,朝着眼前的黑暗,没有犹豫,准备进去。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选择再前进一步。”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像三月的风,携着些春意,吹得人暖洋洋的。 方麒与陆阑秋转头,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消瘦的男子,面白似玉,容貌精致而柔和,微微眯起的眼睛像是一弯新月。 方麒心中不解,以自己身为哨兵的听力,不可能对这个人的出现没有一丝警觉。 这个人,究竟是谁? 第32章 章三十二 海豚与向导 方麒从前跟着弗兰奇在战场上到处跑的时候,因为年轻气盛,也曾经数次被躁狂症所困扰,自此与向导素结下了不解之缘。但是后来随着自己精神力的逐渐成熟,加上队里有了固定的向导,渐渐也没有再出现过躁动。 他那时候曾经听弗兰奇讲过塔里一些顶级向导的战绩,有些向导能同时给数名哨兵下达精神暗示的时候,还能维持着完美的精神屏障。 方麒记得弗兰奇提到这些向导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对于强者的认同。可惜弗兰奇跟他一样,是个妥妥的光头和尚,注孤生的标配,俩师徒也曾经悄摸摸地谈论过关于与向导结合的事。 弗兰奇表示,如果自己足够强大,哪里需要向导,况且向导这种脆弱的生物,在战场上绝对是累赘。 如今想来,这已经为他后来变成黑暗哨兵埋下了伏笔。 至于方麒,作为弗兰奇的得意门生,很不幸地,继承了不少对方的思想,这也导致了方麒在二十九岁高龄依旧单着的事实。 但是当时的方麒在听说这些神级向导的事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表示了钦佩。 弗兰奇那时候瞧着方麒脸上的钦佩,大手拍了拍方麒的肩膀,大笑道:“傻小子,我说的那个向导,已经结合了,别想了啊!” 少年方麒愤怒地表示,自己只是适时地表示一下对前辈的敬佩,没有半点杂念。什么结合不结合的,他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弗兰奇笑够了之后又说:“不过这么强大的向导却配了我们那一届最麻烦的哨兵,想起来也是有些可惜。” 言下之意,弗兰奇也曾经对这个向导动过些心思。只可惜他的老师,是个没有向导命的。 此刻的方麒看着眼前温和微笑的人,忽然就想起了当年弗兰奇的这一席话 。自己刚刚之所以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靠近,显然是已经被人下了精神暗示,能够在陆阑秋与他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下达精神暗示,很明显这人就是洛城监狱的第三典狱长,顾南生。 当年弗兰奇对这个向导的评价是:“所以说,你要是在战场上独自一人遇上了那个向导,什么话都别说,先跑吧。” 他还记得弗兰奇当时语气中的笃定,以及眼里的笑意。显然是认定自己的徒弟不能单枪匹马地胜过对方。 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 “到时候说不定我身边也已经有了一个强大的向导呢!” 方麒想到这里不禁对当年自己的自信感到汗颜。 他瞟了一眼身边的陆阑秋,他穿着洛城监狱统一的囚服,背脊挺得笔直。似乎察觉到了方麒的目光,回头看了他一眼,镜片中的光一闪而逝。 他之前倏然冒出来的敬畏,居然在看到这个人之后,变得平静。 ——有什么关系,就算真的遇上了传说中的向导,他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 方麒于是也冲那人友好地笑了笑:“如果我非要进去呢?” 那个温和的男人脸上的笑容一滞,显然没有想到方麒会这样回答他,不禁也打起了精神,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方麒。 “你就是这两天塔里才送来的新人?”顾南生道。 方麒笑呵呵道:“难得典狱长百忙之中抽空来关心咱们一层的琐事。” 那人再次露出温和的笑容,明明没有半点值得笑的事情,方麒怀疑对方就像可可一样,长着一张面瘫脸,区别只在于,可可是面无表情,而这个人,则是习惯微笑。 顾南生微笑的角度控制得非常有技术,多一份让人觉得虚伪,少一分又让人觉得寡淡,是一个十分精美的,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他继续对方麒道:“我听说塔里最近对咱们监狱的某个犯人特别感兴趣,因为不能随便把人弄出来,就换了个方法,让你们悄悄把人带出去?嗯?” 方麒一见对方什么都知道了,也不吃惊,无所谓地摊手:“啊,是这样没错。那您老人家是个什么意见呢?” 正值壮年的顾南生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老人家”这种称呼,显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顿了顿,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对方麒道:“显然是,不行。” 方麒耸耸肩:“我也没指望您能与人方便,我们自己来就好了。” 顾南生笑意更浓:“哦?” 话音未落,就看见从那扇巨大的铁栅栏后面传来一声压抑着的惨叫,方麒一听就知道,是江河的扬子鳄。与惨叫混合着一起的,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动物的声音,看样子江河的精神体在承受着来自这个向导的攻击。 精神体的形态很大程度上反映着主人的状态,江河是个死都不会喊痛的硬骨头,它的精神体居然已经到了熬不住叫出来的地步,只怕主人的情况不会太好。 方麒皱起眉,想起了从前弗兰奇对他的嘱咐,江河是一个强大的哨兵,轻易不会被人所打败,只有遇上了这种高级向导,才会被修理得这么惨。 顾南生脸上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咦,我怎么听见了有动物的惨叫声呢?你听见了吗?方队长?” 方麒一愣,原来这个人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刚刚起一直就在这跟他装大尾巴狼。现在用江河的安慰来威胁他,就原形毕露了。 顾南生见方麒没有说话,继续道:“弗兰奇还好吗?我们有些日子没他的消息了。” 方麒咬咬牙,仍旧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托福,我师父还健在。” 顾南生一副慈善长辈的表情,循循善诱:“看在弗兰奇与我们同学一场的份上,我可以把那只小鳄鱼还给你,但是,你们最好马上离开这里。” 他顿了顿,继续道:“年轻哨兵的精神力可承受不住多长时间的精神攻击。” 这道理说得很清楚,条件摆的很分明,全身而退,毫发无伤,这几乎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顾南生看着方麒脸上逐渐鲜明的愤怒,觉得胜券在握。 他尚未来得及再次露出笑容,却见眼前一黑,方麒已经逼近了他,一手卡着顾南生一节秀美的脖颈,双眼盯着对方:“我师父有没有告诉过你们,我这人,最讨厌被威胁?” 顾南生也不觉得恐惧,只是皱了皱秀气的眉:“你不怕你的部下被我折磨死?” 方麒闻言忽然大笑一声,顾南生也用一种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笑声未止,随着一声唳啸,一只金光闪闪的麒麟蹦了出来,穿过那道铁栅栏朝着扬子鳄惨叫的地方奔去。 顾南生大概猜到方麒会有这么一出,只惋惜地摇头:“没用的,你的精神体也会被搅乱。” 虽然方麒与他都同属S级,但是向导对哨兵的影响属于精神上的压制,根本不存在等级问题。即使是两个S哨兵的精神体,只要没有足够强大的向导,那都是无用的。 一直沉默的陆阑秋这才开了口:“那可未必。” 顾南生一愣,他一开始并没有注意这个人,只当他是方麒身边的一个小哨兵,现在看来,恐怕并不简单。 这时,铁栅栏的尽头传来一阵杂乱的打斗声,粗略听来大概有三四种动物在进行打斗。不一会,动静消失了,黑暗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身边跟着一只驮着扬子鳄的麒麟,一只雪白的海东青闪电一般的飞过来,飞到陆阑秋眼前的时候,从爪子上掉下一个不明物体。 那东西落在方麒眼前,还在奋挣扎,一边发出不满的叫声。 方麒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巨型的海豚。 这是顾南生的精神体。 从暗处走出来的人,自然是面色有些憔悴的江河,他之前被顾南生的精神体攻击,现在只是勉强靠着意识撑着,朝方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老大,我没事了。” 方麒心中一块巨石落下,转身继续对着顾南生。 顾南生这才收起脸上游刃有余的笑容,盯着陆阑秋:“你是一个向导?我这里怎么会没有你的资料?” 陆阑秋伸出手臂,吹了一声口哨,海东青在半空打了一个旋,安安稳稳地停在了他的手臂上,他抬眼瞧了一眼顾南生,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 方麒默默地在心里吐槽这人这时候还不忘装逼。他只好继续卡着顾南生的脖子顺便好心讲解:“那说明你们的信息系统,需要更新了,这可是我们队里新来的向导。” 说罢,他露出一个痞笑,气定神闲道:“现在,看在我老师的份上,我可以不杀你,可是你最好告诉我,杨晨光在哪里?” 一瞬间,情况发生了逆转,之前稳占上风的顾南生瞬间就被压制了。 他定定地看着方麒,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忽然,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在黑暗中显得悠远,恐怖,像是深海中的莫名生物,搅动着整个海洋的漩涡。 一阵黑影闪过,方麒手中的人已经不见了。 “弗兰奇的学生,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对付了的。南生,你这回可是失算了。”随着千斤沉重的栅栏被无形的力量震断,顾南生的身边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国际惯例,夫夫对打。 第33章 章三十三 海洋与天空 一听到那声音,陆阑秋知道,这又是一个麻烦的人物。 方麒看着眼前的男人,洛城监狱的总典狱长,艾利克斯。S级的哨兵,他老师的同级生,曾经与暗杀者莫里斯一样君临哨兵顶点的三大哨兵。 面对曾经的顶级哨兵,如今的首席方麒,感到了挑战。他感到自己在颤抖,血管里属于一个哨兵的血液在沸腾,对于遇到强者时的兴奋。 他想要战斗。 说到底,哨兵就只是一种天生应该战斗的生物,陆阑秋从前骂他的话一点也没错。 艾利克斯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哨兵,金发像夏日里的阳光,他很高,站起来像一座山。光是站在那里就十分具有压迫感。 他单手抱着顾南生,像抱一个玩具一样轻而易举,顾南生一落地,一双藕节一样的手就搭上对方的肩膀。 艾利克斯微微一笑,低下头与他交换了一个吻。两人的动作十分自然,就像是平日里见面打一个招呼一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方麒觉得自己这一次任务最大的失策,是没有将他的墨镜带上,这洛城监狱的一对对实在是让他有种闪瞎狗眼的感觉。 艾利克斯人高马大,顾南生却明显是一个东方人的身型,小巧的一张脸甚至不如哨兵的手掌大。那边公然秀恩爱的俩人俨然已经十分轻车熟路,瞧着意思似乎是越亲越来火,恨不得能够直接扒了衣服来一发? 陆阑秋只好轻咳一声,那边两个才停了下来。 艾利克斯伸手揩去顾南生唇上的水渍,扭头看着方麒,饶有兴趣道:“你师父如今已经是一个黑暗哨兵了,你怎么还在塔里做任务?” 方麒朗笑一声:“人各有志,你不也窝在这么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当看守头子吗?” “也算是个土皇帝了。”艾利克斯又看了看陆阑秋,对方麒继续打击:“怎么?这么优秀的向导,看得见吃不着?” 方麒摇摇头:“文火慢炖,我可不爱吃炒菜,容易上火。” 艾利克斯露出怜悯的表情:“我看在菜炖好之前,你自己就要先把锅熬干了吧。” 去你的现充,站着说话不腰疼,方麒心中狠狠骂道。 对方话未说完,他已经到了艾利克斯的眼前,手中军刺刀光一闪,就要直取艾利克斯的颈部,艾利克斯带着顾南生往后急退,锋利的刀刃便险险擦着对方颈部而过。 艾利克斯十分不满地摇头:“怎么说着说着打起来的习惯也和你师父一样?这样可不好。” 方麒道:“现在可是战场,谁跟你先礼后兵?” 艾利克斯道:“好歹是前辈,你多少打个招呼才是礼貌。” 方麒一刺没有得手,一挥手,麒麟奔到眼前,四蹄一扬,朝那只犹自在地上扑腾的海豚踩去。 顾南生眼中光芒一闪,眼前铺天盖地一道海浪扑过来,瞬间就将麒麟扑到,麒麟被这一道浪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而那只海豚则趁着这一股海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显然事情还没完,随着一道海浪的扑来,四周的场景也出现了变化,骤然铺展开一片海洋,那边竟然直接开了精神图景。 精神图景覆盖是S级以上的向导才能掌握的技能,他们能将战斗的地形调整为最适合自己精神体的场景,从而让自己的精神占据天时地利。 这下事情就有些麻烦了,他们之前遇到的向导都是陆地生物的精神体,麒麟的陆地战斗能力自然无需多说。 这两人竟然属于海洋系的精神体。 那只海豚有了海洋作为掩护,瞬间就没了踪迹,而他们之前听到的那个沉闷的声音,则越发清晰,仿佛是从这深海之中传出的悠远的呼号。 方麒的麒麟勉强能在水面之上站稳,可根本不敢下水。 黑沉沉的水面,一个庞大的影子正在缓缓靠近,忽的一个巨大生物窜了出来,游动之间将海水拨动成了漩涡,同时忽然跃向海面,巨大的尾鳍一甩,直接将麒麟拍入水中。 方麒的视力瞬间就看清了那是一只虎鲸,凶猛而庞大的海洋生物。在拥有着鲸类巨大身体的同时,还兼备着凶猛而强大的捕食能力,甚至可以以鲨鱼为食物,当之无愧的水中霸主。 麒麟被带进了水中,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方麒也几乎同时感受到了强烈的窒息感。 精神图景的覆盖,陆阑秋自然也会,但是他们的联系不够,根本没有办法抵挡这种铺天盖地的精神图景与暗藏在深海之中的攻击。 麒麟的受难,也使得方麒自身也承受着强大的精神攻击,这种直接作用于精神体的攻击,陆阑秋根本无法屏蔽。 海东青焦急地在海面上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却又不敢贸然靠近海面。 陆阑秋低头一看,方麒的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血丝。 这是狂躁症发作的前兆。 艾利克斯一看麒麟落入海中,他立刻调转枪头,准备对趁机对那个麻烦的向导进行攻击,却见江河端着手中的机枪一阵扫射,顿时尘烟四起。 江河苍白着脸,缓缓道:“我劝你们慎重。” 他的扬子鳄本就是两栖动物,因此并不畏惧这四溢的海水。只是之前被顾南生抓住时受了不少攻击,勉强还能挡一阵。 陆阑秋赶紧拉住逐渐陷入狂躁的方麒,再不做什么的话,方麒就会像上次在塔里一样,出现不可控的狂躁发作,到时候,别说完成任务,他们三人都会死在这里。 上一次在塔里……眼见方麒的麒麟在海中扑腾,陆阑秋心中一横,忽然有了主意。 “方麒!”陆阑秋一声呼喊,方麒虽已经出现狂躁初期的症状,但是听见自己的名字,还是本能地回头。 陆阑秋冲过去,手臂一伸,捞过对方的脖子就着嘴唇就贴了过去。 方麒睁大了眼,已经出现思维黑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难以想象陆阑秋居然想要借着接吻加强两人之间的精神连接。 一般来说,哨兵向导的结合分两种,一种是精神结合,二种是永久结合。 精神结合需要二者有极高的同步率,同时最重要的一点,彼此必须完全信任,同意对方进入精神图景。所以精神结合必须在二者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进行,否则很有可能导致两个人同时陷入精神井中。 但是有一种方法,可以借由着唾液为媒介完成短暂的精神结合。 看样子陆阑秋也是被逼得没了法子。 脑子里已经全是思维黑点的方麒,此刻唯一的想法是:陆阑秋平日里刻薄无比的嘴巴,吻起来却是这样的,像是亲吻一片花瓣,又暖又软。 可怜方队长母胎solo至今,连向导的小手都没有拉过,哪里晓得其他动作,直到陆老师试探地想要将舌头伸进去,他还傻兮兮地闭着嘴。 陆阑秋心中实在觉得这人朽木不可雕,只好厚着脸皮道:“傻子,张嘴。” 方麒脑子里完全浆糊一团,根本就是被陆阑秋带着上岸,他一张嘴,陆阑秋的舌头就溜了进去。 有了唾液的交换,算是帮助彼此维持连接的一种纽带,陆阑秋因此能够进入方麒的精神图景进行修复。 说起来,方麒这些年没能有向导一方面因为这人精神洁癖,还有一方面,因为他的思想图景过于复杂。 他的精神图景是太空,深邃广袤的星空,无数的耀眼星团,属于麒麟自由驰骋的星空。 可惜现在因为狂躁症的关系,出现无数的黑洞,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吸入其中。陆阑秋只好一边抚摸着哨兵的头,一边小心替他做着精神疏导。 方麒的头发短而硬,这他上次就发现了,跟他的人一样,顽固又耿直,却有一种顽强而蓬勃的生命力。 随着精神疏导的进行,方麒的窒息感逐渐缓解了,全身有了一种被春风拂过一般的舒爽。 陆阑秋此刻竟然也觉得十分愉快。 发起疯来六亲不认的方麒,居然在他的安抚下,像一条狼狗一样乖巧,他心底默默生出一种自满来。 可怕的结合效应,他居然会觉得方麒被他驯服的样子十分可爱。但是这并不能抵消这人平日里的讨厌。 陆阑秋心中同时也默默为方麒添上了一笔账。 待到二人精神图景通过浅层标记有了一定融合之后,陆阑秋觉得,是时候反击了。 平静黑暗的海水忽然出现了动荡,隐隐约约出现了蔚蓝的颜色。 鱼翔浅底,鹰击长空。 黑沉的海水逐渐退去,一片晴空骤然出现,海东青在炽烈的阳光下平贴着玻璃水一般湛蓝的天空滑过。 那两只海底生物,因为海水的褪去,彻底无所遁形,海东青与麒麟互相配合,将它们捞了出来。 海东青锐利的爪子深陷入海豚的皮肤里,一个加速,冲上高空,又一个空投,将海豚摔了下来。 陆阑秋的海东青,在骤然铺展开的广袤天空之中将那两只海底生物克制得妥妥的。 方麒略有不舍地放开陆阑秋,抽出军刺,对艾利克斯笑道:“怎么样,还是赏脸跟后辈过过手?” 艾利克斯脸顿时黑得跟锅底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了,还是陆老师主动的。 第34章 章三十四 丧尸与暗杀者 炽烈的阳光下,方麒终于看清了虎鲸的全貌,庞大伟岸的身躯,比爱西丝的猛犸象还大出不少。 陆阑秋从方麒的身上下来,摸摸自己被某人啃肿的嘴唇,不满地嘀咕:“之前说你属狗的你还不信,完了完了,这次回去需要打狂犬疫苗了。” 方麒不动声色地把陆阑秋挡在身后,回头瞧了一眼对方微肿的嘴唇,皱眉道:“谁让你叫我张嘴的?” 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陆阑秋没好气道:“是,我就该让你躁狂发作变成个精神病才好。救你干什么?白眼狼一个。” 方麒一听,立刻联想到对方的医生身份,脑子一转:难道陆阑秋的意思,只要能救人,什么都可以做? 他一把攥住对方的手:“我警告你,下回绝对不可以这样!” 陆阑秋一头雾水:“啊?” 方麒义正言辞:“不可以为了救人,就随便亲别人,谁都不可以!知不知道?” 陆阑秋一脸黑线:“你究竟是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我随便亲谁了?” 方麒顿时语塞,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对方刚刚亲了自己。 陆阑秋一见对方没话,愈发咄咄逼人:“再说了,我爱亲谁亲谁,你管得着么?” “……不许。”那边没话的人又开了口。 “嗯?”陆阑秋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不许就不许。”方麒抬起头,眼中闪着执拗的光。 陆阑秋对这人忽然发作的固执彻底无语,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方麒挠头,老脸还是有些拉不下来,最终决定首先认错:“不管怎么样,这回算我欠你的。” 陆阑秋挑眉:“只怕你欠我的不止这一次。” 方麒听说这话,下意识道:“你上次在塔里是怎么控制住我的躁狂症的?” 陆阑秋一顿,破天荒没有说话。 方麒一瞧对方没有说话,好奇地看了一眼对方,发现他已经背过身去没有看他,心中涌起一个念头。 “喂,陆老师,你该不会……” “废话少说,先专心对战行不行?”陆阑秋转过头,瞪了方麒一眼。怎么说呢,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方麒觉得这一眼就要掉他半条命了,被强制精神疏导的哨兵不敢随便惹怒向导,便不再计较陆阑秋的隐瞒,想着回头再慢慢拷问。 “这俩人究竟怎么回事?”顾南生眼见自己的精神体被烈日灼烤,心中闪过焦急,扭头向自己的哨兵询问。 艾利克斯也不大好受,虎鲸离开海洋的庇护战斗力基本损失了大半,他伸手抚摸顾南生的背脊,借此抚慰自己的精神域。于此同时,眼睛盯着方陆二人:“浅层结合了。而且仅仅依靠浅层结合就能将你的精神图景覆盖,那个向导,非常不简单,只怕不是普通的S级。” 顾南生嗔怪地瞪他一眼:“都怪你,刚才激他做什么?说什么看得见吃不到,人家扭头就给你打脸。” 艾利克斯叹口气:“都是年轻人,受不得激。怎么样,你还行不行?” 顾南生瞧了一眼被陆阑秋从高空抛下的海豚,那只海豚抬起眼,轻轻叫了一声,眼神又温和又悲伤,这是一种温柔又乖巧的生物。 顾南生摇摇头,不情不愿地宣布:“不行了,短时间内精神图景不能张开了,只能维持精神屏障,你最好先把那个哨兵处理了。” 艾利克斯一听,眯起眼看着那边三人,一时之间,空气凝重到了极点。 在这沉滞的空气中,方麒忽然听见了几声熟悉的吼叫,伴着无数踩踏的声响,他忽然想起,现在一二层已经没有了看守,那些丧尸呢? 就在这时,吼叫声已经靠近了他们,方麒回头一看,从他们来时的那条路涌来了无数的丧尸,像是黑压压的一道人浪,铺天盖地的恶臭弥漫在狭小的通道里。 随着丧尸的推挤,墙上唯一的一盏灯灭掉了。 哨兵的视力超群,方麒与江河一前一后守在陆阑秋周围守住,那吼叫声越来越近。 很快,通道里被丧尸围得水泄不通。 顾南生道:“柳生和露西亚怎么没有守住第二层的大门?” 方麒有些不好意思:“你如果说那两个小姑娘,这会儿应该已经被我的部下带上船了。” 艾利克斯疑惑道:“不对,就算柳生和露西亚被带走了,监狱里应该有防灾紧急闸门,一旦遇到紧急事件,这些闸门会自动落下,根本不可能会让这些东西进来。” 排除线路故障的可能,那么就一定是人为的。 顾南生想通这一层,转身对方麒道:“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一回头,方麒三人已经消失了踪迹。而周围已经是一个个佝偻着身子,大张着嘴巴的丧尸。 他们被丧尸包围了,而方麒几人却不在这里。 “人呢?”顾南生道。 艾利克斯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十分危险:“被人带走了。” 顾南生疑惑道:“在你眼皮底下把人带走?” 艾利克斯仿佛并不意外似的:“是啊,在我眼皮底下。” “那两个哨兵还有可能,那个向导呢?”顾南生盯着他。 艾利克斯:“自然是,被一个厉害的哨兵带走了。” 顾南生心中又急又怒,举枪对一个凑到眼前的丧尸就是一枪。后背抵上艾利克斯:“先把这些东西收拾了,得赶紧找到他们。” 艾利克斯气定神闲地掰断一个丧尸的颈子,高大的身躯活动起来却异常灵活:“不着急,我猜,应该是某人耐不住开始行动了。” 顾南生一愣,手上的枪顿时失了准头,一发子弹打入墙上,冒起一阵淡淡的青烟。 “某人?” ==== 陆阑秋喘着气看着眼前的男人,这是个穿着囚服,留着胡子的男人,碧绿的眼睛像是上好的猫眼石。 刚才黑暗之中一只手准确地抓住了他,与此同时,他听见了一个声音:“别动,跟我来!” 他的精神触丝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敌意,便没有说话,由着那人把他拉进黑暗。 方麒一见陆阑秋没有出声,也不再犹豫,跟着那黑影闪进了一间屋子里。 一扇大门关上,那些恐怖的吼叫声便隔绝在了外头。 方麒打开一个电筒,仔仔细细地观察起了这间屋子,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隔间,跟方麒他们的牢房规格差不多,但是却有无数的精密仪器,看起来,像是一个中央控制室一类的地方。 方麒见对方还拉着陆阑秋的手,心中十分不爽,赶紧上前一把将陆阑秋抢过来,挡在身后。 陆阑秋莫名其妙被人拉来拉去,正想要说方麒一顿,对着方麒挡在他身前的背影,忽然就不想说他了。 “你是谁?”方麒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我是来帮你们的。” 方麒没有放下手里的武器,指了指男人身上的囚服:“你是第三层的犯人?” 男人爽朗一笑:“这猜起来应该没有什么难度。” 方麒皱眉:“刚刚艾利克斯说什么闸门没有放下来,是你干的?” 对方赞许地点点头:“这问题问得有点水平,不愧是弗兰奇的学生。”看样子是默认了。 方麒仔仔细细看了一下对方的绿眼睛,莫名觉得此人有些眼熟:“我是不是从前见过你?” 男人眼中笑意更盛:“我的记忆里应该是没有,像你这么可怕的哨兵,任务中遇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方麒仍旧不信,始终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眼熟。 倒是一边的江河先他一步站了出来,有些犹豫道:“你、你是不是,暗杀者莫里斯?” 男人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怀念:“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方麒也是一愣,莫里斯这个名字,是曾经与弗兰奇、艾利克斯一起,站在哨兵顶点的人。可是十多年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听见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信息。 没有想到竟然藏到了这里。 方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盯着对方:“你为什么会藏在这里?还有,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莫里斯大笑起来,他笑声浑厚,与胸腔共鸣时有种声如洪钟的感觉,陆阑秋只觉得整个墙壁都像在抖动一般。 男人笑够了,盯着方麒:“如果我说,我看在你老师的面子上想要帮你们呢?” 方麒盯着男人,传说中的莫里斯,是个狡猾如鼠的暗杀者,曾经在重重保镖的保护下暗杀过某个小国家的总理,成功造成了一场内乱,最终使那个国家落入邻国的掌握之中。 是一个能以一己之力覆灭一个国家的存在。 这样一个人,说会因为自己的师父帮助他们,怎么看,都像是笑话。 方麒默默地往身后退了一步,审视起了眼前的男人。 男人眼中的笑意未减,也静静地看着方麒。 忽然,有人开口说话了。 “你最近躁狂发作得十分勤吧?”从刚刚开始就没有说话的陆阑秋忽然开口道。 男人眼中的笑意消失了。 “准确地说,你应该已经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了。”陆阑秋看着那绿眼睛里隐约可见的血红色,笃定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暴涨的评论吓死宝宝了,以为看的人没那么多呢…… 之后有几章会专门给方队谈恋爱的,小可爱们莫要方,糖还很多。 第35章 章三十五 故人和朋友 与陆阑秋相处这些日子,方麒已经有些摸清陆阑秋的路数了,这人别的他说不准,但就坑蒙拐骗这一套,学得那叫一个精通。 估计平日里没少忽悠病人。 当初第一次见面,这人就成功地靠着人质威逼,说服自己改变主意。这件事方麒每每想起,都不禁扼腕。 他看着眼前的莫里斯,忽然有了一种看当初的自己被人逮住七寸使劲摩擦的感觉。 莫里斯看起来凶悍,意外却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他看着陆阑秋,眼中有了几分兴致:“对,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已经快要精神崩溃了。” 这意思相当于直接告诉陆阑秋,他如今看起来胜券在握,实际上不过是个纸老虎,只要陆阑秋对他实行精神攻击,他再强大也是不堪一击。 方麒审视着眼前的男人,有些意外道:“你没有向导?” 莫里斯坦然一笑:“没有向导很奇怪吗?” 方麒摇摇头:“一个哨兵没有向导不奇怪,但是一个哨兵没有向导还能正常活到你这把年纪,就很奇怪了。” 向导和哨兵的关系,说起来十分有趣。比起向导对哨兵的需要,哨兵对向导,几乎可以达到依赖的地步了。 因为向导没有了哨兵不会死,可哨兵没了向导,却大多结局很惨。 陆阑秋叹口气: “强大的哨兵,越频繁的使用自己的能力,越与躁狂结下不解之缘,曾经的三大哨兵,一个变成了黑暗哨兵,一个有了向导,只剩下你,藏在这里,又没有向导的帮助,只怕已经多次陷入躁狂了吧?我猜你现在向导素的注射量应该已经到了三支以上。” 莫里斯笑了笑:“对。” 陆阑秋眼中少有地显露出疑惑:“你帮我们,是为了能出去找一个向导解决你的躁狂症?” 莫里斯一听,仿佛听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般大笑,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从前没有选择找一个向导结合,现在也不会有这种想法。” 陆阑秋更加疑惑:“难不成,你想要我给你进行精神疏导?” 莫里斯继续摇头:“你刚刚也说过了,我如今向导素需求已经到了三支,简单的精神辅导根本不管用。” 一旁的方麒彻底不懂了:“既不要向导结合,普通疏导也没用,那你岂不是只有等死?” 莫里斯脸上的笑逐渐变得苦涩。他叹口气,对方麒他们道:“你们跟我来。” 说罢,转身朝房间的一台电脑走去。 莫里斯在一台电脑上不知捣鼓了些什么,房间里的一道墙壁忽然像门一样打开了。 “这间中央控制室使用的是紧急储蓄电,是我悄悄接过去的电缆。艾利克斯对我的要求是,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事,一切随便我怎么弄。”莫里斯虽然脸上的表情很凝重,还是抽空解释了一番。 方麒没有想到,这间狭小的控制室里,居然还别有洞天。 莫里斯带着众人向前走了一段,来到一个房间门口。 方麒看着那扇门,皱眉道:“这是……” 莫里斯道:“你们之前问我为什么救你们,答案就在这里面。” 说罢他打开了那扇大门。 昏暗幽静的病房,只有输液器里不断滴落的水滴声与沉静的,冰凉的消毒水味道弥漫。 方麒脑子里霎时间闪过一个类似的画面,也是医院、也是病房。顿时极大的负面情绪扑将而来。 他身子微微一晃,陆阑秋赶紧扶住了他,悄声道:“没事吧?” 方麒反手握住陆阑秋的手,像是带着求生意味的挣扎,又绝望、又迫切。 陆阑秋没有说话,任对方握住自己的手,只是悄悄伸出精神触丝,帮助方麒舒缓情绪。 方麒稳住之后冲陆阑秋摇摇头低声道:“我没事。” 病床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了有人的到来,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莫里斯?是你吗?” 莫里斯把备用灯打开,储蓄灯源始终比不过大灯,这灯开了也不过是个心理安慰。 方麒绝佳的视力已经认出了床上的人是谁。 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杨晨光。 只是之前照片里那个秀竹一般谦和温润的读书人,此刻已经呈现出一种病中的颓败之色。 像是开花后的竹子,逐渐滑向死亡的边际。 莫里斯倒是习以为常一般,安静走过去,执起对方放在被子上扎着输液器的手,温声道:“是我,我还带来了几个小朋友。” 杨晨光的长相十分平常,甚至称得上寡淡,但通身却有一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气质,男人一过四十岁,气质这种东西就显得十分珍贵,它就像是财富,年轻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等到阅尽千帆,才会发现其弥足珍贵。 他意外地看了一眼跟在莫里斯身后的三个年轻人,脸上露出意外:“这就是你说的变数?” 莫里斯淡淡地笑了,他这一笑仿佛一丛火苗,瞬间点燃了这个男人的面容。刚刚的苦涩一扫而空。 杨晨光说完一句话,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咳嗽得很剧烈,简直恨不能直接把肺给咳出来。 莫里斯赶紧给他递了一张纸巾,杨晨光接过来草草擦过之后便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方麒眼尖,瞧见上面似乎有明显的血迹。 陆阑秋何其敏锐,这一眼就瞧出了其中的端倪,他两步走到杨晨光的床旁,捞过他正在输液的袋子自己查看,待到看清楚上面的字,顿时什么都知道了。 “顺铂加长春瑞滨?肺癌化疗方案。你已经到了第二期了吧?”陆阑秋弯下腰盯着杨晨光。 杨晨光原本想笑一笑,忽然瞟到了陆阑秋脸上的泪痣,楞了一下,仔仔细细打量起了陆阑秋。 “你是……” 陆阑秋笑了笑:“没错,苏蘅的儿子。” 杨晨光露出一种怅然来:“阿蘅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陆阑秋一愣:“你知道我母亲已经死了吗?” 杨晨光叹口气:“她当年的火灾,闹的动静很大,我很难不知道。” 陆阑秋眉头一皱,一把握住他的手:“你是我母亲从前的同事,你知不知道当年的事?” 杨晨光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知道我们之中有人把实验结果卖给了一家公司,但是当时其实有好几股势力都在与我们接洽,实在说不准究竟是谁做的这件事。” 陆阑秋一听,脸上明显有些失望。 杨晨光又咳了一声,这一次并不是很厉害,他抬头看着陆阑秋:“这件事给我们几个人都提了一个醒,我们放出了一个恶魔,却没有再把它关进笼子里的本事。” 陆阑秋瞧他此刻已经形销骨立,只怕已经深受化疗药物副反应的折磨。 他道:“所以你们一个两个隐姓埋名,远离是非,你甚至为了逃避这股不明势力躲到了世界上看守最严的监狱。” 杨晨光有些悲伤地点头:“可惜躲过了追杀,也没能躲过病魔。年轻时候抽太多烟,如今糟了报应了。” 陆阑秋摇头:“二期到三期,如果情况好,还是有个几年时间。” 杨晨光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算是表示了解。他浑身那种属于学者的清儒的气质使得他的气场令人感觉十分舒服,只是得先忽略这缠绕其中隐约的死气。 方麒忽然出声:“给岳胖子的信,是你送出去的?” 杨晨光扭头看了看方麒,点头:“是我拜托莫里斯送出去的,他是个十分值得信任的朋友。” 他说完,陆阑秋感觉到身边站着的莫里斯明显身子僵硬了。 方麒皱眉:“你怎么知道近期有人会对他动手?或者,你根本就知道是谁想要对他动手。” 杨晨光:“我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当初病毒样本下落的人。” 方麒道:“在哪儿?” 杨晨光看了看眼前的陆阑秋,一字一句道:“你们忘了,当初岳山,是在哪家公司任职?” 陆阑秋顿时明了:蔚蓝公司,岳山这个老狐狸,很有可能悄悄给自己的公司留了一份样本,但是他也因此被人盯上了。 杨晨光微笑,继续道:“在那以后,我就悄悄让莫里斯密切关注蔚蓝公司的动向,直到半年前,他们开始频繁与世界上几家军火公司来往,同时又查到大批资金汇入。我就知道,他们要开始动作了。” 陆阑秋道:“在开始行动之前,他们就要开始对这些从前留下来的隐患进行清扫?” 杨晨光点点头,他顿了顿,似乎还有些话想说,脸上有些犹豫。 陆阑秋十分体贴:“你想说就说吧。” 杨晨光道:“我记得,当时塔里似乎也参与过这个项目的跟进,但是也不知道这个项目最终有没有谈成。” 方麒一愣:意思塔里也牵扯了进去? 杨晨光强打着精神说了这么久的话,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没有了,莫里斯赶紧把他扶来躺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方麒几人:“话说到这里,大致情况你们都了解了。” 他顿了顿不动声色从陆阑秋手上夺过杨晨光的手:“我所说的原因,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方麒皱眉:“你想要我们把你们带走?” 莫里斯点头:“是的。” 第36章 章三十六 出路与危机 方麒听完,与陆阑秋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缓缓道:“有件事,我不是很明白。” 说实话,方麒对于眼前这个高大的哨兵没什么敌意,他甚至觉得,能够在这么一个地方营造一个相对安全的治疗环境,这位哨兵前辈相当有本事。但是该问的事,还是不能马虎。 莫里斯回头:“你说。” “你是怎么做到的?整个监狱的线路和后台控制。” 莫里斯道:“这并不难,艾利克斯知道这里第三层水很深,没有我他自己也难办。” 方麒道:“顾南生呢?” 莫里斯道:“顾毕竟是一个向导,有些需要武力镇压的事,艾利克斯可舍不得他干。” 方麒想想那个莲花一样纤弱的美人,点点头表示了解,洛城监狱的凶险,居然动用了曾经的两大哨兵才能维持和平,如果不是如今被丧尸占领,只怕根本不可能出现缺口。 “既然你掌控着这些闸门的通道,怎么还需要我们的帮助,自己不能逃出去吗?” 莫里斯沉声道:“我控制着整个监狱的线路系统,但是如果要出去,至少还要外面的配合,而且……” 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杨晨光,没有再说下去了。 方麒忽然明白了。 陆阑秋在一旁看着,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他看着精神恹恹的杨晨光:“今天有人来探你的监?” 杨晨光抬眼都嫌费劲,但仍尽力保持礼貌的微笑:“是的。” 陆阑秋道:“丧尸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吗?” 杨晨光皱眉:“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探视大厅,不是很清楚当时的情况。” 这与他们掌握的情况一样,陆阑秋点点头。刚想要张嘴问关于那个陆蘅的事,就听见封闭的空间里,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随之,地面也开始震颤。 方麒凝神一听,暗道不好。 他们身边原本完整的一堵墙,忽然出现一道裂缝,那道裂缝越来越大,变成了一扇门。 与此同时,两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莫里斯,我的朋友,我对你很失望。”艾利克斯与顾南生站在众人面前。他脸上没有意外,只有恰到好处的悲伤:“我原本以为咱们合作得很好。” 莫里斯原本还算和煦的脸,瞬间变得严肃。 顾南生轻抚哨兵的胸膛,他的身材高大,胸膛自然也宽厚,顾南生葱段一般细长的手指在上面有种莫名的色/情的感觉。 万年光棍队的江河木头一样看着这俩寡廉鲜耻的在那表演,而方麒刚才在这人手上吃过一次亏,此刻显然不会单纯觉得这是在视若无人的虐狗。 随着二人的互动,顾南生的精神损耗已经恢复了不少。 陆阑秋一见方麒浑身肌肉绷紧了随时准备冲上去去跟人干架的架势,默默地张开精神屏障,警惕地注视着顾南生的一举一动。 有时候他觉得这群哨兵就是一群斗狗,见面就得互咬那种,区别只在于有没有栓绳。 至于方麒——他默默瞄了一眼对方短硬的板寸,忽然就想起这刺儿头在他手中温顺听话的样子。 他并不喜欢狗,但是如今却觉得,似乎养一条藏獒,也不错。 莫里斯一见这二人的状态,只当这两人已经结合了,心中不禁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低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杨晨光,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口。 这么快就被人找到头上,他倒也不吃惊,只道:“合作确实愉快,但是很可惜,咱们彼此好像都少了点基本的信任。” 顾南生笑得优雅而不失和气,方麒现在一见这人笑就浑身难受,觉得他可以出一本《论笑容的五十种演变》之类的专业书了,绝对大火。 顾南生道:“我们合作的前提是基于对你力量的需要,而不是对你忠诚的信任。老朋友,你偷偷掌握了控制室,我们悄悄打通了治疗室,不是很公平吗?” 看样子这两人一早就知道把杨晨光攥在了手里。 莫里斯没有理他,转身把杨晨光的输液器给把了,拔之前还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一下输液瓶里剩下的液体量。做完这些,他弯腰把杨晨光抱了起来,低声对他道:“咱们得搬家了。” 杨晨光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显然对他十分信任。他因为长久的病痛,瘦的只剩一副骨头,莫里斯几乎单手就能将他抱在怀中。 他奋力握紧对方的衣襟,在他耳边道了一句:“交给你了。”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真的情况紧急,你就别管我了。” 莫里斯闻言,没有回答,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如果真的情况紧急,我怎么会不管你?” 这话说得郑重而深刻,杨晨光即使精神欠佳,一听这话,也不禁仰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莫里斯。 他们之间一直有一种默契,让人觉得温暖而坚韧的默契。 可是高大的哨兵没有再看他了,他打起精神,盯着眼前的敌人,眼中的红光越来越明显。 顾南生难得笑得这么温和,但是观众们各忙各的,似乎并不怎么领情。他不慌不忙,将精神体悄悄放出来,静待时机。 陆阑秋也没有放松警惕,他发现顾南生的精神攻击不像一般向导简单粗暴,他的攻击有点像水,潜移默化,杀人无形。 就在众人剑拔弩张,气氛一触即发之时,从刚才艾利克斯两人进来的门口,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扒着门槛。 那是一只高度腐烂的手。 再然后,此起彼伏的吼叫声接踵而至,丧尸大潮已经到了。 方麒盯着丧尸进来的那扇门,心中再次感叹:随手关门,人人有责。 转瞬间涌进的丧尸们显然对藏在房中的几位向导十分热情,冲上来就想进行一番友好亲切的交流。 顾南生倒也不客气,在艾利克斯动手之时已经拔出自己的配枪,朝着一个向他露出傻笑的丧尸来了一发。 “这地儿不能呆了,得赶紧撤!”方麒喊了一嗓子。 但是艾利克斯他们进来的那道门显然是不行了,莫里斯赶紧领着方麒几人,原路返回到他们之前那一间控制室。 江河仍旧负责断后工作。 只是这回,遇上了艾利克斯和顾南生,两位显然也是遇神杀神,挡路者死的气势,成功地完成了断后的工作。 闸门关上,算是争取了一点时间。 “还有其他通道能出去吗?”方麒对莫里斯道。 莫里斯在电脑里调出一个通道图,指了指其中一条道:“这条路,可以直接到后面的排污通道。” 方麒一听,赶紧道:“那还不快撤?” 莫里斯拉住了他:“可是这座岛只有早上才有物资运输的船到达,这大晚上,你准备游出去吗?” 没有船离开,这也是个问题。 忽然,一旁的艾利克斯出了声:“莫里斯,你真的决定要离开了吗?” 声音中透着危险。 莫里斯冷笑:“这里本来也困不住我。” 话音刚落,他已经侧身躲开了对方的一枪。 “那对不住了,我得让你死在这里。”高大伟岸的哨兵,眼中一片杀意:“洛城监狱的犯人,只能死,不能逃。” 莫里斯将怀中的杨晨光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半点没有畏惧:“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就在这时,走在最后面的顾南生忽然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伸手去碰了大门的紧急开门键,方麒一看,赶紧伸手去拦。 然而来不及了,控制室的门也被打开了,丧尸再次涌了进来。 方麒低头干掉一个首当其冲的丧尸,抬头准备叫众人继续撤离。忽然,他意识到这里紧邻中央控制室,应该有信号联系到外面。 他打开身上的芯片,唤了一声:“可可!” 女孩子的声音在一阵嘈杂的电波声后,传了过来:“我在。” “下一趟货船,什么时候路过?” 那边很快回答:“很不幸,下一趟货船路过的时间,是明天。” “卧——槽!”方麒狠狠骂了一声。 陆阑秋皱皱眉,一枪崩掉一个丧尸的脑袋,转身对方麒道:“方队长,对女孩子爆粗口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方麒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的女孩已经被另一个人代替了:“就是就是!陆老师,咱方队经常不分时间对咱们这群柔弱无助的小可怜进行精神打击,您可得好好教育教育!”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是陈洛找死蹭了上来。 方麒脸上青筋爆裂,手下更是没了轻重,一巴掌打飞了一个丧尸的脑袋,那脑袋跟皮球似得一飞好几米:“闭嘴陈洛!又想关小黑屋了还是怎么,你们谁能行行好送一辆艇过来?” 陈洛皮虽然皮,关键时刻倒是十分可靠:“得咧,俩小时后□□哦亲!” 方麒无语,看了看陆阑秋,确定这人此刻还算游刃有余,便抽空去看了一眼莫里斯那边。 却见他俩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交上了手。 莫里斯作为暗杀者,最擅长的,就是各种潜藏,隐匿和暗杀之术,最重要的,就是能潜心伪装,一击致命。 但是艾利克斯很显然是走的力量路线,他出手很重,只要被他的拳风擦到,至少都是个骨裂。 第37章 章三十七 下坠与海风 高手决斗,从来都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都是顶级哨兵,不同的战斗风格,方麒一时半会没有加入这二人之间的争斗。他在观察。 不仅观察,甚至还开始私底下进行讨论。 “你说,这俩人,谁会赢?”陆阑秋怀疑方麒下一刻就快直接从身上摸出小马扎和瓜子出来坐下看戏了。 这当然只是说说,方麒一边悠闲地观察着莫里斯二人的战斗,一边手上还是十分利落地收拾着丧尸。 “我觉得是艾利克斯。”这时候居然连江河这个沉默寡言的人也出来凑热闹。 陆阑秋无语。 他自然不知道这决斗对哨兵来讲意味着什么,曾经的顶级哨兵,在他们眼前决斗,完全是一件应该包场擂台收门票的事情好吗? 方麒很淡定:“我也觉得,莫里斯还带着杨晨光,艾利克斯那边却还有一个顾南生。” “我不管这两人谁会赢,我只知道再不想办法出去咱们就快跟丧尸跳贴面舞了。陆阑秋抬手换了一个弹匣,虽然以他的性子很想随手崩了这两个看戏的傻逼。 果然,随着不断涌入的丧尸增加,小小一间屋子,很快就变得十分拥挤了。 那边还在斗法。 莫里斯放出了他的精神体,是一只非洲雄狮,但是因为躁狂症的关系,它本应精神抖擞的皮毛显得有些暗淡。 另一边的虎鲸与海豚一副缠缠绵绵的模样,实则攻守兼备,并不那么好下手。 陆阑秋没有办法,展开了精神图景。 他叹口气,手上解决掉了一只丧尸,嫌恶地将溅到身上的血迹甩下去:“我只能帮你到这了,莫里斯,答应我,打完赶紧撤,像紫薇答应尔康那样答应我,好吗?” 那只雄狮大概也是沉睡了许久,此刻醒来,抖搂着一身皮毛,吼了一声便冲向了虎鲸,虎鲸由于不是本土作战,稍显吃亏。 莫里斯一边躲闪着艾利克斯的攻击,一边小心护着杨晨光,他虽带着一个人,速度却一点没见下降。 每一次艾利克斯把莫里斯逼到墙角的时候,他总有办法借着墙壁完美地躲避对方的攻击,动作敏捷,每一步都像是计算好了一般。 但是即使是这样完美的闪避,很快莫里斯又会被逼到那里。 陆阑秋却渐渐地看出了端倪。 莫里斯其实是一边小心应付着艾利克斯的攻击,一边悄悄退到房间的一个角落,他的动作并不十分明显,每次都好像是被艾利克斯的招式逼到那里的。 方麒显然也注意到了。 他与方麒如今进行了浅层结合,有些东西,一个眼神就能领会,于是二人开始和江河一起开始不动声色朝那个角落移动。 当莫里斯再一次被艾利克斯迅猛无比的拳风扫到,而不得不朝角落退去的时候,方麒知道,是时候了。 果然,随着一声金属的脆响,当莫里斯作为最后一个人接触到角落的地板的时候,那块平平无奇的地板竟然消失了。 这是一个活板门。 “快拦住他们——” 来不及了,那块地板像是从来没有消失过一样地,再次严丝合缝地与周围地面连在了一起。 随着顾南生愤怒的喊声,方麒他们开始响应地心引力往下坠落。 莫里斯抱着杨晨光,十分轻松,方麒和江河是哨兵,曾经都做过跳伞一类的训练,也不会有什么困难。 只有陆阑秋,作为一个身娇体弱的向导,别说蹦极,连过山车也很少坐,一感受到这种不断往下坠的场景,就开始死命拽住方麒的衣襟。 没有办法,陆老师,是一个珍惜自己活在世上的每一分钟的,高级知识分子。 他觉得那些极限运动都是嫌自己命长的人才会做的,好好活着不好吗? 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其实怕水、还有无止境的坠落。 他只有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地抓住方麒不放,浑身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他的心告诉他自己是安全的,但是他的身体认为心在撒谎。 方麒显然察觉到了,他长臂一捞,将对方牢牢圈在自己怀里。他虬结的肌肉铁一般箍在陆阑秋身上,身上的味道无可避免的将陆阑秋笼罩。 “想象自己在飞机上,只是一个平常的降落。”他在陆阑秋的耳边说道。淡淡的、平稳的声线在骨膜上震动。 不晓得是不是浅层结合之后的哨兵与向导有互相影响对方情绪的能力,陆阑秋觉得有种温暖厚重的气息将他笼罩了。 哨兵的身材颀长,肌肉却十分坚硬,是造物主完美的产物,他以前就知道。但是他不知道,对方的声音,也有变得悦耳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没那么恐惧了。 而方麒觉得,他人生最巅峰的此刻就是这里了,他感谢弗兰奇曾经为了减少他晕动症的发作而让他去开战斗机的行为。 虽然在一次连环空中翻滚的高难度动作时,他差点被甩出驾驶室。 所谓技多不压身。古人诚不我欺。 坠落的过程其实并不长,很快他们就触及到坚实的地面。 他们其实只是在狭长的通道里下坠,速度并不是很快,落地时全员安全。 除了还死死拽住方麒衣襟的陆阑秋。 方麒忍不住笑了笑,他嗓子较常人略低,笑起来实在很撩人。 他低头,对着陆阑秋藏在碎发后边的耳朵笑,荡漾得那几绺碎发扫着耳廓有些痒。 他气定神闲地开口: “陆老师,你要喜欢我这件衣服,我回头送你呀。” 陆阑秋一听,瞬间从恐惧过渡到对方麒戏弄的愤怒,他赶紧放开方麒的衣襟,抬头瞪了一眼对方。 不晓得是不是刚刚被超极限运动给激得肾上腺素飙升,陆阑秋的眼角有些红痕,原本冰冷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哭过。 那些陆阑秋的学生们,怎么没有发现陆阑秋躲在镜片后的眼睛很亮,眼角上扬的样子有种莫名的妩媚呢? 方麒心中淡淡叹口气:瞪什么呀,一点威慑力没有,小心我真的亲你,笨蛋。 他们这个通道的出口,正是连接的灰鸥岛的排污管,排污管的出口,连接的,是大海。 不到一百米的通道,他们很快就走完了。 夜色中的大海沉默着,威严而凶险。 灰鸥岛的警笛长鸣,在呼啸着的冷风中昭示着不祥。 陆阑秋放开方麒之后,对着空旷的大海,深吸了两口冰冷的空气,终于觉得肌肉没那么紧张了。 对于下坠感的恐惧是生理性的,陆阑秋精神再强大也不顶用,就像你吃下去的就是毒,你的心再怎么欺骗它是巧克力,那也还是毒。 事实如此罢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在夜风中凌乱的方麒,发现众人里只有对方的发型在狂风之中依旧不变。板寸就是这点好,不管风吹再大,发型依旧□□。 他想起刚刚在黑暗中方麒吐在自己耳边的话,明明十分寻常的几句话,居然就让他真的平静下来。 现在想来,其实有些丢脸。 “一般这种时候,都会有最终大boss等在出口的地方。”陆阑秋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决定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淡淡地开口。 众人回头看着漆黑的大海,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不断拍打珊瑚绝壁的潮汐。 方麒觉得欲盖弥彰的陆阑秋十分可爱,刚刚想继续抬两句杠,但是他很快住了嘴,因为他发现陆阑秋并没有说错。 “如果你说的是那些兄弟的话,咱们运气不错,找到了老家。” 众人回头,黑压压堆在排污口的,正是无数的丧尸。 “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刚出龙潭,又进了虎穴。” 陆阑秋拿起枪,戏谑地扫了一眼方麒的脑袋。 方麒耸耸肩:“知足吧,这些祖宗们没有一起上就该烧高香感谢祖宗保佑了。” 陆阑秋很喜欢这样和方麒斗嘴,这让他感觉什么样的困难,都算不上困难。 他刚想再回对方几句,却看见身边的莫里斯放下杨晨光,冲进了丧尸群。 莫里斯没有犹豫,上去就展开了厮杀。 陆阑秋发现,他的战斗方式发生了变化,之前他与艾利克斯互斗时,采取以敏捷的闪避与见缝插针的反击为主。 但是此刻的莫里斯,却展现了截然不同的战斗风格。 怎么说呢,就是没有风格。 就是蛮干,怎么顺手怎么来,哨兵不会被丧尸感染,他几乎提着手上一把砍刀,就开始剁丧尸,嘴来咬砍脑袋,腿来绊剁大腿。这种战斗方式不仅十分费劲,还非常危险。 方麒觉得他的情况很不对,这人,再怎么想离开这里,难道不应该先确定一下救援船之后再出去吗? 他赶紧上前,想要劝阻一下对方,至少,大家商量一下也好。 “喂,莫里斯,可可他们还没到呢——”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卡在了嗓子里。 莫里斯回头,眼中显而易见的血红色,已经完全浸染了他的绿眼睛。 该死不死,莫里斯的躁狂发作了。 居然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糖,要甜到齁的糖。 第38章 章三十八 书与剑 夜色中的大海,黑沉沉的看不到边际。 莫里斯拿着砍刀在丧尸群中,杀得十分兴起。 陆阑秋已经强行进行了两次精神疏导,效果都很差,莫里斯拒绝对他张开精神图景,而他现在与方麒的浅层结合尚未失效,也不能强行疏导。 方麒淡淡地握紧了手中的军刺,虽然很不仁义,但是如果莫里斯一直是这种状态,他只有想办法敲晕他。于是他矮着身子悄悄接近了战斗圈。 莫里斯沉浸在杀戮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接近,越堆越高的尸堆已经让他顾不上其他。 方麒跳了出去,狠狠地砸向了莫里斯的颈部。方麒发誓刚刚那一下如果手再重两分,莫里斯颈椎就得断了。 然而对方没有倒下,二人面对面站着,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一边的陆阑秋知道,像莫里斯这种进入终极狂躁化的哨兵,除非是死,哪里有办法打晕。 对了,向导素。 他转身从自己身上搜出一把向导素,粗粗估计得有十来支,他将这些全部捆在一起,站起朝方麒扔去:“试试这个!”。 方麒赶紧伸手去接,却看到那一把向导素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稳稳地砸到莫里斯头上,然后骨碌碌滚到脚下。 狂躁之中的人二话不说,一脚踩碎。 方麒无语,转身对陆阑秋道:“陆老师,您能再有准头些吗?” 陆阑秋自知理亏,板着脸说了一句:“刚刚下来的时候,手僵掉了。” 刚刚被方麒一手刀没有敲晕,莫里斯转身就对方麒发起了进攻。 方麒没办法,现在向导素没了,莫里斯的情况成了这样,难道真的要彻底抹杀这个人吗? 他一个矮蹲,躲过对方攻击,顺手夺过了对方手里的砍刀。这人此刻打架毫无章法,弄死倒也容易。 对方失去了武器,提拳就要来揍他,他也不含糊,躬身一拳揍到对方腹部,顺势将他反手压制在地上。 他看着对方猩红的眼珠,而军刺就在手边。 杀还是不杀呢? “方、方队长,请你手下留情!”一个虚弱的声音加入了进来。 方麒回头,是杨晨光。 他不晓得从哪里搞来了一把尖刀,而那刀刃的位置,正对着自己:“我知道你们的目标是我,但是,请你不要伤害他。” 方麒对江河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上去夺刀。 但是杨晨光又开口了:“你就算现在夺了我的刀,一个不想活的人,总有办法让自己死的,况且,我本身就时日无多。” 刚刚挪了两步的江河没有动作了,向方麒投来询问的目光。 杨晨光淡淡地笑了笑,他身上的学者气质让他笑起来十分舒服,这张寡淡的脸也有了两份颜色。 “莫里斯是因为我才搞成这样的,我不能为了自己扔下他。” 方麒一听,有些好奇,这又是怎么回事? 倒是陆阑秋,一早就发现莫里斯看杨晨光的眼神不太对,那根本不是所谓的朋友,那明明是混合着苦涩和绝望的爱恋。 只是杨晨光的样子,好像是知道莫里斯心思的? 他淡淡对杨晨光道:“一早就知道他的想法?” 杨晨光低头,有些悲伤:“我知道,但是,我不能给他回应。”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眼中全是狂暴的血丝。即使是在之前那种状态下,依旧将他护得死紧,就连囚服的衣摆,都没有沾上半点血渍。 他作为一个优秀的学者,天之骄子,这人生到此,本来没有半点遗憾,却在此刻,忽然有些彷徨。 ——为什么,自己不能是一个向导。 他一生清风霁月,醉心于科研,致力于为人类基因工程寻求突破,交友也崇尚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当初想办法把自己塞进洛城监狱之后,他仍旧没日没夜地进行着计算与研究,省下来的纸全部用来做演算,分子式写得满墙都是。 那天在放风的时候,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身上的草稿纸给风吹跑了,散了满地。 洛城监狱第三层都是些政治要犯,或者杀人狂魔,大多是哨兵向导。他一个普通人在其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这一阵风,吹得稿纸四散,他也不敢四处去捡,只有默默重新再想办法省下稿纸。 可是没想到过了三天之后,这些稿纸居然出现在了他的桌上,甚至还有许多的空白稿纸。 接下来的时间,不断有新的东西出现在他的桌上,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书。 吃的就罢了,可偌大一个洛城监狱,哪里去搞《分子化学与基因工程学》。 他好奇极了,每天蹲点等着那个送他东西的人出现。 一连好几天,鬼影子都没见到。 他放弃了,直到一天夜里,他不晓得怎么,梦中惊醒了,眼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手中还拿着一本书。 他吓了一跳,第三层监狱的闸门每晚关闭,这人也不晓得是怎么进来的,恐怕身份不简单。 但他不过只是个没用的读书人,于是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是你给我送书的吗?” 男人意外地十分和善,他点头:“我看了你的稿纸,写得真好。” 杨晨光眼中一亮:“你看得懂?” 高大的男人挠挠头,笑得像太阳一样:“说实话,我看不懂,但是我敬佩你这样在牢里面还坚持研究的读书人。” 杨晨光眨了眨眼:“那你也不必每天给我送书。”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那什么,我文化不好,你可以教我吗?” 杨晨光一愣,点点头,反正无聊。 他一开始只当这个人是学生,后来深交之后发现他虽然文化不高,见识却很广,便当做朋友一般相处。 后来渐渐知道,这是个哨兵,顶级那种,还是第三层的地下君王,典狱长都惧他三分。 可这个人却始终拒绝结合向导,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精神井中,又一次次地挣扎出来。 他渐渐察觉出不对来,可是他不敢回应,也不能回应,两人维系着摇摇欲坠的“友谊”,他每一次都劝他最好找一个向导,每次都是拒绝。 躁狂发作得勤了,莫里斯也只是加大向导素剂量,实在不行,就自己把自己锁在牢笼里,挣得头破血流。 明明是哨兵顶点的人物,却最终落到这个地步。 看着眼前的人,杨晨光叹口气:“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们能留他一条命。” 方麒愣住了,他低头看着仍在挣扎的莫里斯,忽然想起,自己随身有时候会带一两支向导素。 他赶紧往自己身上摸了摸,果然从内袋里摸出了两支,显然不够莫里斯塞牙,但是如今这种情况,聊胜于无。 他赶紧给莫里斯扎了进去。 这两针扎进去莫里斯虽然没有恢复,但至少挣扎的动作没那么剧烈了。 方麒赶紧对杨晨光道:“你看,他只要不那么疯,我一定不杀他。” 杨晨光愣了愣,确认方麒不会伤害莫里斯,这才把手上的刀放了下来,江河赶紧上去控制住他。 就在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个讨人厌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就说你们一定会选择这条路逃跑。” 众人回头一看,艾利克斯与顾南生竟然已经追上来了。 陆阑秋皱皱眉,开口道:“跗骨之蛆,讨人厌得很。” 抬手又是一枪,瞄准的是顾南生。 顾南生始料不及,差点中弹,好在艾利克斯带着他躲过了这一枪。 艾利克斯一瞧方麒钳制住的莫里斯,古怪地笑了出来:“莫里斯,竟然还是输给了躁狂症。愚蠢的哨兵,竟然看上了一个普通人。” 刚刚笑没两声,他就感到脑袋一阵刺痛,原来是陆阑秋开了精神图景,而且十分卑鄙地向他用了精神攻击。 顾南生刚刚被陆阑秋那一枪吓到了,还没来得及张开精神屏障,这一下陆阑秋下手很重,艾利克斯差点一个眩晕栽倒过去。 陆阑秋冷着一张俊脸,看着艾利克斯:“你没资格说他。” 顾南生赶忙张开精神屏障,同时对艾利克斯的精神进行修复,他对陆阑秋道:“他说错什么了吗?身为哨兵,却拒绝向导,不是找死是什么?” 陆阑秋一愣,对那两人道:“哨兵,就一定要找向导吗?” 顾南生来不及回话,刚刚被莫里斯清理了一部分的丧尸再次围了上来,众人被包围了。 方麒看了看莫里斯的情况,觉得他比之前冷静了许多,便对江河和杨晨光道:“你们看住他,我去收拾那帮东西。” 说罢就窜了出去,两步跃到陆阑秋身边。 杨晨光被江河带到莫里斯身边,还不甚清醒的莫里斯,不晓得是不是认出了杨晨光,一把拉住对方的手,攥得死紧。 “……晨、晨光,快点走……” 杨晨光愣愣的看着哨兵的眼睛,那里并不清明,仍旧是一片血红,这个人只是下意识地喊他走罢了。 他低头咳了两声,也攥紧了莫里斯的手,看了看一边的艾利克斯与顾生南,甚至是方麒与陆阑秋,忽然就笑了。 他低声道:“你不知道,我多么羡慕你们。” 一旁的江河心中担心着陆阑秋与方麒,一时没觉察出杨晨光语气之中的异常,只随口回道:“羡慕什么?” 杨晨光哆哆嗦嗦从莫里斯身上摸出一个控制器。趁着这几人没注意按了下去。 方才还在喧嚣叫嚷的警笛停止了,四周安静了下来。 一边与丧尸纠缠的顾南生觉出不对,转身对他厉声道:“你做了什么?” 杨晨光低头看着已经彻底陷入昏迷的莫里斯:“你知道他掌管着整座岛的控制系统,那你也应该知道,这座岛建立之初就设计了一个自毁系统。” 艾利克斯脸唰一下就白了。 “还有十秒,赶紧逃吧。”杨晨光叹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谁都比方队会追人,鉴定完毕。 第39章 章三十九 潮热与海水 随着冲天的火光亮起,这座被称作铜墙铁壁的海上堡垒,犯罪之岛,逐渐沉没在夜色的海中。 陆阑秋不会水,准确的说,他怕水,也怕火。 在灰鸥岛爆炸之前的三秒,方麒抱着他跳进了水里,即使是这样,爆炸引起的冲击还是把他们几人冲得老远。 不断爆炸的岛屿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浪潮,最后一个近五米高的浪潮打过来瞬间众人都被冲散了。 他在水里浮浮沉沉,连呛了好几口水,灰鸥岛爆炸后的火光在水中倒映出火红一片。 尖叫,爆炸声,火光。 记忆中一些片段涌了上来。 又一个浪头打来,他彻底没入海中。 冰凉的海水瞬间涌了上来,窒息感也随之充满了口鼻。 就在他即将昏迷过去之时,一双手忽然握住了他的。 一双宽厚,掌心满是老茧的手。 再然后,一个冰凉的物体贴上了他的唇,有舌尖轻而易举地钻了进来,紧随其后的,便是空气。 这人明显是从上一次的失败中吸取了不少经验,这一次显得熟练了不少,撬开牙关的时候甚至不忘安抚地舔舔唇瓣,果然这种事是需要多次实践的? 他在水中睁开眼,火光透进水里,眼前的人像是带着光一般。 久违的空气涌进肺里,陆阑秋终于摆脱了窒息感。 那双手十分有劲,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提出水面,离开水面的瞬间,扑面而来的空气将他包围,他感受到了活着的真实感。 那双手带着他,慢慢游到一块浮木边上。 “你先上去。”方麒的声音在泡过水后显露出一种莫名的暗哑。 陆阑秋泡得浑身没有力气,方麒只好一把将他扛上去。 “我、我说,你敢不敢一开始不要放开我的手?”陆阑秋扒着浮木,连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我不放手怎么去找木板?” “我特么以为你也被浪冲跑了……”陆阑秋瞪他一眼,有气无力。 方麒心中一暖,脸上却还绷着使劲帮他拍背。 “陆老师,这时候你就别说话了,歇一会,我带你上岸。”方麒也被那浪头打得有些懵,一边帮陆阑秋拍背,一边推着木板朝一个方向游去。 “这黑灯瞎火,上哪儿的岸?”陆阑秋举头四顾,只有黑沉沉的海水与咸湿的海风。 “之前咱们不是在勘察地形的时候发现这附近有好几个荒岛吗?我顺道记了几个。”方麒从身上解下一段绳子,捆在木板上,又在自己身上绕了两圈: “得了,抓紧木板,你方队长要开启小马达模式了。” 陆阑秋一听这话,也不知该是气还是笑,只得抓紧木板。 “只要你不怕中途歇菜就行。” “开玩笑,当年我可是铁人三项的冠军。”方麒扬眉一笑,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陆阑秋也不知道方麒在这茫茫大海之中如何辨别的方向,更不知道方麒究竟游了多久,只知道下弦月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了一片浅滩。 陆阑秋折腾这大半夜,早没了力气,只想待在沙滩上当一条咸鱼,但是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冷风一吹就是刺骨的寒冷。 他挣扎了一下,发现刚刚在水里光是抓紧木板已经费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方麒显然已经对野外生存颇具经验,很快就在一处干燥背风的大石后面燃起了一堆火。 “哟,这是哪儿的美人鱼搁浅了啊?”方麒把事情做完之后,来到陆阑秋身边。 陆阑秋懒懒地抬起一个眼皮,瞪都懒得瞪对方:“少废话,我没力气了。” 方麒笑嘻嘻地蹲下来:“得嘞,还是只有我来伺候您老人家。” 说罢就把他横抱起来,来到火堆边上。 柔柔的一团火光,瞬间就温暖了不少。 “湿衣服贴在身上可是要着凉的,陆老师您可是大夫,这不需要我说吧。”方麒看陆阑秋烤了半天的火,一点把湿衣服脱下来的意愿都没有,于是好心开口提醒。 陆阑秋看向已经脱得只剩一条裤衩的方麒,一阵海风吹来,紧贴身体的湿冷衣物瞬间就带走了仅剩的一点暖气。 “我可没有在幕天席地脱光的心理素质。”陆阑秋内心挣扎了一下。 方麒见他还在犹豫,双手抬高:“得,您读书人要矜持,您到那边角落里去脱,我去给您老人家抓鱼吃去。” 说罢就转身离开了,陆阑秋只能望见他背脊上隆起的肌肉在火光映照下铁疙瘩一样。 明明平日里看着精瘦精瘦的。 陆阑秋见他走远,也不含糊,开始脱衣服。 待脱到最后一件单衣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异样,从尾椎骨那窜了上来,直顶到头皮,酥酥麻麻的,过电一般。 再然后,一种莫名的酸软就从四肢涌了上来,摧枯拉朽一般地,瞬间就将他大脑蒙蔽。他顿时软了下去,心中瞬间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结合热。 结合热,是向导在刚刚觉醒或者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被哨兵诱发出来的一种低热的症状,这种症状说重不重,稍稍吃点退烧药就能完美地渡过。 但是因为结合热是哨兵与向导适配率极高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而低热又常常会让人四肢乏力、酸软,这个时候的向导会比平常时候容易躁动,因此自古以来,结合热都被看作是某种信号。 因此陆阑秋此刻觉得十分地羞耻。 他十四岁觉醒成向导,一直以来相安无事,从来没有出现过结合热。他一直以为,自己应该是属于相对特殊的体质,不会出现对哨兵的渴望。 没有想到在这偏僻遥远的荒岛上,出现这种症状,而且没有别的可能,只能是被方麒诱发的。 恐怕还是之前的浅层绑定闹的。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跟平日里的感冒发烧很像,却又有些微的不同。 他大口地呼吸着,嘴唇有些皲裂,并不是很痛苦,但跟感冒一样,不是大病,但却很磨人。 除了身体上的些许不适,更麻烦的是心灵上的空虚感。 他久为医道,很清楚人在病中都会产生一种脆弱感,这是无可避免的,明明白白写进书里的。 但他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产生这种依赖感,而且是对一个男人。 方麒已经捕鱼归来,手上满满当当的战利品。 “喂,陆老师,我抓了不少海鲜,你是要扇贝呢,还是鲍鱼?如果不喜欢荤,咱们还有海带——你怎么了?” 陆阑秋此刻被低热搞得有些昏沉,抬眼看了一下方麒,黏糊糊地回了一句:“发烧了,要水。”言语之中竟有些察觉不出的撒娇意味。 方麒倒也没怀疑,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像是真发烧了,我说你们书生就是麻烦,泡个水也能发烧。” 陆阑秋有气无力:“真是抱歉啊,是个脆弱的书生。” 方麒见他还有力气斗嘴,顿时宽了不少心,赶紧找来一堆干草,让陆阑秋躺在上面,又在自己身上扯下一块布弄湿了敷在陆阑秋额头。 弄完了又马不停蹄地到丛林里砍了几棵带有露珠的叶子来给陆阑秋喝下。 做完这些,陆阑秋还是昏昏沉沉的,只是稍微有了些精神,拉住了还想去砍柴的方麒:“得了,别忙活了,陪我坐一会。” 方麒反手握了握他的手心,发现这人连手心都带着一点潮热。但是平日里最讨厌肢体接触的陆阑秋仿佛对这触碰并不抗拒,甚至还主动过来,扣住了他的手。 方麒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喂,陆阑秋,你真的是普通发烧吗?”方麒猛地握紧了陆阑秋的手。 陆阑秋在病中本就对方麒存了依赖感,这一握顿时像是触电一般地传到他身上,顿时四肢百骸舒爽了不少。 “嗯……”他软软地应了一声,倒不像答复,像是撒娇。 方麒被这一声勾得瞬间就不好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陆阑秋这,似乎不是普通的发热。 “喂陆……” 话还没说完,陆阑秋已经顺着方麒牵手的力道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平日里如此高冷一个人,此刻脸上还带着些红潮,眼角烧得通红,浑身上下透着一种让人想要欺负的欲望。 “别动,让我抱一会……” 方麒彻底僵硬了。 软玉温香,肖想了多年的人就在怀里,方麒此刻正在进行着一场艰难的斗争。 要不要继续,这是个问题。 怀里的人显然并不是十分安分,他浑身透着潮热,想要有清凉的东西来帮他降降温。 方麒觉察出对方的不适,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要水,凉水。” 方麒松口气:“那你放开我,我去给你拿水。” 陆阑秋稍稍与方麒分开了一点,睁着迷蒙的眼睛,他的眼镜刚刚在水里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此刻一双凤眼湿漉漉的像含了水一般,那颗泪痣简直恰到好处地显露出媚态。 要了老命了。 “呵,清凉的东西,在这里——” 说罢就朝方麒吻了过去。 冰凉的,带着海水咸湿味道的吻,跟之前两次都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解释一下,结合热类似发烧,有情感上的空虚感,降温就好了。 第40章 章四十 行与不行 陆阑秋以他带教老师的生涯作担保,方麒是一个悟性极高的学生。 别的事情他不敢说,至少在接吻这一件事情上,方麒学习能力超群。 冰凉的唇瓣,温热的舌,先是缓缓地舔舐上颚,轻轻带着舌根在口腔内打了一个旋,然后在唇齿间流连,最后完了,还在他唇瓣上轻轻一咬。 堪称教科书的吻技,最气人的,这完全是按照他喜欢的方式来的。 “你都是从哪儿学的这些……上次,你连嘴都不会张……”陆阑秋被这一吻伺候得十分满意,眯缝着眼,伸出细白的胳膊搂住方麒。 顺道还在那头板寸上呼噜呼噜毛,顺服极了。 手感还是那么好。 “上次我脑子不清醒,哪记得什么张嘴不张嘴。”方麒脑子也有些发烧,一手搂着陆阑秋,发现对方连耳朵都烧红了,小小的一枚藏在碎发下面,粉团似的。 他脑袋一抽抽将那枚耳垂含进嘴里,细细吮吻。 “啊!你轻点……”陆阑秋疼得一哆嗦。 海水浸湿又被冷风吹过的皮肤,表面上还有些微凉,像一匹缎,但却又有延绵不断的热度从那上边蔓延出来。 陆阑秋的身材很好,骨肉匀称,稍稍一点的肌肉并不十分明显。最要命的是腰线一段的线条堪称艺术,怨不得当初监狱里那个看守光是看见这一截腰线就想入非非。 方麒的手掌干燥而温暖,掌心有一层薄茧,在皮肤上滑过时像是带着毛刷,有微妙的电流缓慢而炙热地流淌。 陆阑秋觉得心里有把火,烧得他快要晕过去了。 方麒那条神出鬼没的舌头又来到了颈边,沿着陆阑秋的下颌线一一描摹,细致得不行。 陆阑秋浑身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发热还是兴奋引起的,像有无数烟花在脑内炸开。 就在那烟花升到最高空即将要炸裂的时候,方麒的唇又回到了他的耳边,淡淡地,沉稳的声线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陆老师,你被诱发了结合热了吧?” 陆阑秋一愣,高热中混沌的脑子闪过一丝清明。烟花没有爆裂,而是滑下一个弧线,坠落了。 “咱俩这样下去,可就最终结合了。” “结合”二字像是一道重锤,狠狠敲在陆阑秋心上,他飞到九霄外的神智终于回来一点。 最终结合之后,哨兵与向导将彻底成为命运共同体,即使一方死亡,也不会分开。 对方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显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旖旎:“还有,我有没有说过,我其实不大喜欢向导在这件事上对我使用精神暗示。” 陆阑秋环在方麒颈项上的手僵硬了,他刚刚下意识的,对方麒用了精神暗示,他当时想得很简单,事后再悄悄把这段记忆抹去就好了。 但是他忘了最终结合这回事,也小瞧了方麒的精神力。 “你难不成还以为你能让我忘了这事儿吧?” 老实说,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高热之下的脑袋,被空虚感蚕食的心灵,竟然让他冒出了想要春风一度的想法。他甚至想好了说辞。 方麒看着呆楞之中的陆阑秋,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脑海中的白衣少年身影一闪而逝,阳光洒满的教室变得有些模糊。 他低下头,自嘲一笑。忽然,一把将陆阑秋双手擒在手中,压在他头顶,整个人欺了上去。 他背部的肌肉虬劲而结实,像一只捕猎的豹将猎物按在爪下,夜色中的双眼闪耀着夺人的光: “我对你有欲望,这事儿我不怕承认。但是,你自己愿意吗?” 陆阑秋愣了,刚刚还烧得慌的脑袋仿佛迎头一盆凉水,瞬间就把他泼清醒了。 他静静地打量着压在他上方的方麒,这人眼中燃烧着无名之火,像是怒火,又像是欲/火,他一时分辨不出来。 方麒看着陆阑秋茫然的表情,顿时明白他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埋在陆阑秋的颈窝里,低低笑了笑: “如果你不想和我结合,咱这事儿就到此为止,我只当你烧糊涂了。” 说罢方麒顶了顶对方,脸上的神色如远山一般沉静而带有威压。 这人简直不是他看起来的那么友善,根本可怕极了。 “你若是想继续,我也奉陪,但是之后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选择了。不管你怎么拒绝和哭喊,我都不会再停下来,我们会完成最终结合,从此生命相系,息息相关,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两人此刻穿得很薄,方麒滚烫的抵在那儿,炙热而危险,他并没有开玩笑。 陆阑秋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之前一直以为方麒应该是一条狗,一条比其他狗凶狠,但是仍旧有乖巧时候的狗。 现在看来,这他么根本不是狗,是狼,还是条大尾巴狼。 他彻底冷了下去:“起来。” 方麒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起开,重死了。”陆阑秋推了一下方麒的胸膛,发现这人跟山一样,轻易不能撼动。 发现这人还在自己身上,沉沉的压迫感还在周围,陆阑秋只好道:“我烧糊涂了,想喝水。” 方麒深深看了一眼陆阑秋,放开他的手,转身去给陆阑秋找水了。 那种压迫感与暧昧都随之消失了,寒冷的海风又灌了进来。 陆阑秋整理了一下情绪,缓缓地从草堆里坐起来,方麒就在不远处的火堆边上帮他烧水,他用一片大的蚌壳接了水放在火上烤,脸上的表情黑得跟锅底一样。 很快水就开了,方麒把蚌壳挪开,又烤上了食材,等到水放到温凉之后给陆阑秋送了过来。 陆阑秋接过水,低声道了句谢就喝了下去。 水温刚刚好。 方麒也没说话,继续回到火堆旁照看食材。 陆阑秋喝完水感觉自己经过刚刚一阵闹腾,脑子已经没那么昏沉了,就侧躺着,用手枕着脑袋,看方麒忙碌。 火苗燃得很旺,火光照在方麒的脸上,光影让他整张脸轮廓清晰。 方麒长得其实很好,眉弓高耸,鼻梁挺直,只是平日里要么吊儿郎当,要么凶神恶煞,一身的杀伐果断之气,经常让人忽略他的英俊。他属于那种气质强于容貌的人。 这么一个人,到这把年纪居然也没有向导? 陆阑秋忽然想起方麒刚刚跟自己说什么来着,他对自己有欲望? 这特么什么时候的事? 还是说只是浅层结合之后的后遗症? 陆阑秋觉得,这个原因比较靠谱。但是,方麒对他有欲望这件事,不仅不让他觉得恶心,甚至有些……高兴? 可怕的浅层结合。 不过刚刚方麒好像是真的来了兴致。 他眼睛不由自主遛到了方麒的腰际以下,那玩意似乎形态十分可观,刚刚抵在他身上的时候几乎瞬间就让他冷静了下来。 不晓得是不是察觉到了陆阑秋的目光,方麒此刻显得僵硬极了,连翻了好几次鱼,那条可怜兮兮的鱼差点就落进火堆里和柴火相亲相爱了。 他看着对方整个僵硬的背影,忽然觉得好笑,想要逗一逗这个傻男人。 “那什么,你没问题吧?”陆阑秋开口。 方麒身子一僵,故作镇定地回头:“什么?” 陆阑秋指了指他身下,脸上憋笑:“挺难受的吧?要不我转过去,给你点时间自己解决?” 方麒大囧,转过头去,气如虹中地回了一句:“要你管!” 陆阑秋转过身,悄悄在草堆里快笑厥过去了。 一边憋笑还一边回道:“行行行,当我多管闲事。但是出于,嗯,出于医生的角度,我提醒你,憋多了,不好。” 方麒更加恼怒:“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这语气,就跟偷看小黄片被家长发现了的少年一模一样。 什么大尾巴狼,不还是一条被人踩到尾巴的狼狗吗? 陆老师发现,自己也有一种不怕死的大无畏精神,因为等他笑过了之后,又想继续逗弄方麒。 他慢慢挪到火堆边上,盯着火堆里的东西,十分期待的模样。 方麒见他过来了,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怎么?” “我饿了。”陆阑秋大概是受刚刚的结合热影响,语气之中还是似有似无地带了一些撒娇意味。 “……”方麒没有说话,大概是被气得。 “喂,我在发烧呢。”陆阑秋有气无力道。 “我知道,不是之前给你喝过水呢吗?”方麒的声音还僵硬着。 “水可不能管饱。”陆阑秋觉得自己眼中的笑意快要藏不住了。 方麒彻底被陆阑秋搞得没了脾气:“大概还要五分钟,你等着吧。” 陆阑秋弯起嘴角,笑得十分明媚:“那我就等着品尝方队长的手艺了。” 这大约是方麒第一次看见陆阑秋除冷笑之外的笑容,这笑容明媚又肆意,像一轮火焰,瞬间晃花了方麒的眼。 他在内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算了,还是慢慢来吧,也不差这一时。 有了食物作为开头,二人逐渐找回了之前那种相处模式,开始商量起了之后的事情。 二人十分默契地没有再谈之前的事。 就食物吃了大半之时,不远处得草丛里传来了动静。 方麒听力极好,一瞬间就站了起来,警惕地望着那片草丛。 陆阑秋一见方麒的动作,也站了起来,低声问道:“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浅层结合:这锅我不背。 陆阑秋:撩了就跑,真刺激。 方麒:心里苦。 第41章 章四十一 草丛与渔船 方麒没有说话,猫着身子钻进了草丛。 陆阑秋想了想,还是跟在了方麒的身后。 开玩笑,这么一个暗夜里荒无人烟的小岛,万一蹦出个什么猛兽,他还发着低烧,还是不要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了。 这座荒岛面积不大,方麒来之前就已经勘察好了,根本没有任何住户。 但是草丛深处却隐约传来了人声。 这个时间在人迹罕至的荒岛上哪儿来的人? 方麒心中滑过疑惑,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速度。 黑暗中首先听见是一个人声,低低的,带着点鼻音,方麒觉得耳熟,应该是最近听过的声音。只是那人似乎含含糊糊地,只有几个单音节词,并没有什么信息量。 方麒在草丛中等了一会。 那人又开口说了一句“莫里斯……” 方麒顿时想起来了,这声音是杨晨光的!他居然也没死,与莫里斯一起来到了这岛上。 看样子是莫里斯在爆炸发生时及时醒了过来,带着杨晨光游到了这里。 他心中一喜,正要过去与这二人汇合,就听见了某种暧昧的声音。 沉重的呼吸声,黏腻的水声,急促的呻|吟声。 窸窸窣窣的草丛里,似乎是两个交叠在一起的人影,方麒眼力极好,一眼就认出了下面那个就是杨晨光。 他们在做|爱。 方麒顿时脸上的表情就很古怪了。 他知道莫里斯一直喜欢杨晨光,但是杨晨光一直拿友情这玩意儿当挡箭牌,弄得莫里斯苦不堪言。 如今死里逃生,这两个人只怕已经互通心意,瞬间就干柴烈火了,杨晨光瞧着是个斯斯文文的人,居然幕天席地这么开放。 只是莫里斯旱了这么久,杨晨光又是个要死的病秧子,这时候来一发难道不会出事吗? 有点尴尬。 方麒没有想到,这么个小小的岛上,一晚上能出这么多幺蛾子。他觉得这岛以后可以正式命名为情人岛了。 他没有继续靠近,而是蹑手蹑脚地往后退了回去。 有什么问题之后再说吧,现在还是回去找陆阑秋,两个人好好商量一下之后应该怎么办。 走到半路,就遇上了追过来的陆阑秋,他没有打火把,借着一点月光落在陆阑秋的眼睛里,像是水晶一样。 方麒捏了捏陆阑秋的手,示意他慢慢往回退,二人悄悄地再次回到了了之前那片海滩。 “你看到什么了?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一回来陆阑秋就迫不及待地问他。 方麒丢了几根树枝进火堆里,道:“莫里斯和杨晨光。” 陆阑秋一听,不解道:“那为什么不直接过去找他们,我还有好多事想问杨晨光呢。” 说罢就要站起来再回到刚刚那片林子。 陆阑秋赶紧一把拉住了他。 “别着急,等一会再去。” “为什么?”陆阑秋看了一眼方麒的手,对方赶紧松开,重新回到了火堆边。 “他们现在很忙。” “忙什么?” 方麒想了想,考虑怎样用一个含蓄点的解释让陆阑秋明白。 结果刚一张口,陆阑秋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同时表情也变得很奇怪。 方麒一愣,顿时大骂:“靠!我说过了不准对我进行精神探索。” 陆阑秋摊手:“浅层结合的后遗症,我也不想的。” 方麒仍不满意:“即使是结合之后的哨兵和向导,也会有各自的精神空间,你少给我找借口,你特么这就是侵犯人权!” 陆阑秋哭笑不得:“你少装蒜,谁知道你有没有不憋好屁地肖想过我的精神域。” 方麒顿时哑口无言,他肖想的可不止对方的精神域那么简单。 两人又在火堆前坐了一会,陆阑秋盯着那团火苗出神,忽然冒出一句:“所有未结合的哨兵,到最后都会变成莫里斯那样吗? 方麒也盯着火堆,淡淡回了一句:“顶级哨兵的能力很强,相对的承受的负担也会很大,像莫里斯那种完全不会自己疏导的人,能凭意志力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你以后也会这样吗?”陆阑秋忽然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方麒。 方麒漫不经心回道:“大概吧,不过我比莫里斯好一点,我自己精神力还行,有些浅层的精神攻击对我并没什么用。” 陆阑秋笑了一声:“意思是傻瓜不会感冒?” 方麒耸肩:“你可以这么理解,我二十出头的时候测量仪就已经无法评价我的等级了。我是如今塔里任务完成率最高的哨兵,因此艾丽诺虽然不喜欢我,却不敢得罪我。” 陆阑秋的声音也变得有些轻飘:“这么说,你一旦彻底陷入躁狂,就会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方麒想了想:“是这样没错。” “所以你才迫切地想要找一个向导?” 陆阑秋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像我这种评级高又主动凑上来的是不是就更好了?” 方麒一愣,陆阑秋这结论好像推理得十分合情合理,但绝对已经偏离了真相起码一百个银河系那么远。 ——我特么旱到现在究竟是拜谁所赐啊? 他刚想张口辩解,就见陆阑秋已经脸色阴沉地站起身,拿起在一旁已经烤干了的衣服往自己身上一披: “算了我不想听了。” “喂陆——”一件衣服迎面丢到他脸上,他扯下来一看,是自己已经烤干的外套。 “闭嘴吧你,小心我放海东青挠你!” “不是,陆老师——” “我说了让你闭嘴,我想睡了行不行?” “陆老师,我想说——” “你想说什么都不关我事,我很困了。” 方麒忍无可忍,一把拉过陆阑秋的小细胳膊,手掌搭上他的肩膀,将人整个扳过来面向大海: “我想说,你瞧那儿,是不是有灯光和渔船?” 陆阑秋没有说话了,因为海平面的尽头果然亮起了点点灯光,寂静的海面上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大——陆老师——你们还活着吗?” 方麒额上青筋一跳,准备无论来的是谁,就冲这句话,都得先关三天小黑屋。 那声音随着渔船的行驶,越发清晰:“哎哟这大晚上海风嗖嗖的,赶紧把人找到就撤了吧,鼻涕泡都给我冻出来了,这一趟回去我一定要申请带薪休假。” 二人定睛一看,船头那个咋呼的年轻人,不是陈洛又是谁呢? 方麒抬眼瞧了一下天空,下弦月的痕迹已经变得很浅淡,启明星已经升了起来。 他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时候,但绝对距离之前陈洛信誓旦旦打包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晓得多少个“半小时”。 所以他完全有理由在陈洛登陆上岸的时候给他来一记爱的铁锤。 “哎哟老大,你打我干嘛,我这么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大晚上不睡觉吹着冷风出来解救你,你不但不领情还对这么弱小无助的我动手,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了?” 方麒拎着陈洛的耳朵冷声道:“说,继续说。我看你还有没有四字儿词语说了,谁跟我信誓旦旦打包票捶胸脯说的半小时来着?你非得看你老大我葬身火海才满意是不是?” 陈洛赶紧捂紧自己的耳朵以免被方麒提成长耳怪:“不是,老大,你也要结合客观现实情况啊。最近因为丧尸的事儿,好几个国家都实行了禁渔令和限海令,特别这片海域又有灰鸥岛,我能冒险弄来这艘渔船已经很不容易了。” 瞧着样子,还挺委屈。 方麒尤不满意:“这都要天亮了,天一亮驯海的船支只增不减。你能不能动点脑子?” 陈洛嘴一瘪:“我的确是一跟你们联系好就出来了,但是走到半路看到灰鸥岛已经变成一团火海,我又担心你们在附近漂流,又担心你们已经登陆了,且找了一会呢。” 方麒叹口气:“这还像点话。”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草丛里走出来两个人,正是杨晨光与莫里斯,莫里斯眼中的血红色已经消失了不少,甚至带着点神清气爽的饕足。 陈洛一看那两人,顿时喜上眉梢,凑了上去打招呼:“哟,杨教授,看样子老大这回任务完成得很漂亮嘛。” 杨晨光半依在莫里斯身上,礼貌地冲陈洛点点头,向方麒道:“方队长,这位是……” 方麒淡淡开口:“我的队员,陈洛,哨兵。” 陈洛元气十足地朝杨晨光打完招呼,又蹦跶到莫里斯身边:“这位怎么瞧着有些面熟……”他外头想了半天:“呀,你是不是暗杀者莫里斯?” 莫里斯听闻,眼中的红光又燃了起来,大约是从精神井之中挣扎出来的后遗症,杨晨光赶紧扶了他一把,替他回答道:“是他,不过现在,他只是一个陷入狂躁的哨兵罢了。” 不晓得刚刚两人是不是慌乱之中把衣服穿错了,他这一动作,略大的领口漏出半边肩膀来,上面全是青紫的吻|痕。 陈洛见状一愣,杨晨光低头一看,苍白的脸上顿时染上一丝红晕,悄悄把领口拉了上去。 陆阑秋看着杨晨光,脸上一副六亲不认的死人样子开口道:“杨教授,之前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问你。” 杨晨光脸上的笑容一滞:“什么事?” 第42章 章四十二 日出与清晨 陆阑秋站在甲板上,海上的日出十分壮美,从海平面上升起的橘红色的太阳,渐渐将墨黑的海水染上碧蓝的颜色。 清晨的风拂过脸庞,还带着些海洋的腥味。 他的手指放在栏杆上,有节奏地慢慢点着,这是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从前上医科大学的时候,背书太枯燥,他就喜欢把重点列出来,再慢慢地逐条梳理。 后来上了临床,病人太多,解释太繁琐,他也会习惯性地用手指敲击桌面,靠这种方式让自己的脑子随时都冷静、清醒。 他已经站了有一个小时了,一点动作的意思都没有。 三个小时之前他曾向杨晨光提出那个整个晚上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 “你能不能告诉我,今天来探你监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陆阑秋神色严峻,盯着面目灰白憔悴的男人。 杨晨光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她嘛,我只记得,她同你一样,眼角下边,有一颗泪痣。” 上了渔船之后,方麒把这两人安排进了船舱,自己则和陈洛商量如何回去的事情。 陆阑秋对这些不感兴趣,就独自披了一件衣服,来到甲板上看日出,圣诞第二日的日出,别有一番趣味。 说起来,他也很久没有看过大海了。 小时候是在一个海滨城市长大的,每天上学都会路过一条沿海公路,早上骑车上学的时候,偶尔就能看见日出。 那时候,苏蘅还活着,虽然当中学生物老师备课很累,但还是每天早上坚持起来帮他做早餐。 他不知道苏蘅的学术能力怎么样,至少,苏蘅的厨艺很不怎么样。 她几乎不会用炒锅,所以准备的菜大多以炖煮为主,不管什么食材,一律加工成一种形状之后丢进锅里,放点料酒酱油香料之后就一通炖煮。 有时候很美味,有时候又是灾难,几率五五开,每天都活得很惊喜。 那时候的陆阑秋,就背着这些炖得面目全非的食物,每天骑二十分钟上学,在这些饭菜的滋养下,稳坐年纪第一。 直到有一天她消失在火海里,像一只脆弱的飞蛾一样与火焰融为一体。 苏蘅出殡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静静地来到海边,对着大海坐了一整夜,直到大海渐渐由黑变成碧蓝。 再然后就是不断地搬家,换了一个又一个城市,一个又一个家。 他从此远离了海边,再也没有在晨昏交际的时候,静静地等待太阳的升起。 年少时候的一些日常,如今想来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 日出的光芒越来越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 就在他被那阳光照得眼中出现白光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一双手忽然搭在了他的双眼之上,宽厚温暖的手掌,掌心一点细细的薄茧。他感觉到一个胸膛靠了过来,有温度从相接的位置传递过来。 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在这么直视下去,您那双火眼金睛就得瞎了。” 陆阑秋没动,扎了眨眼,睫毛扫过那层薄茧:“向导可不靠五感吃饭。” 对方笑了笑,胸腔有些微微地震动:“那可不行,您眼中有星辰大海,那可是公共财产,怎么可以随意损害。” 陆阑秋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既然公共财产,上级都没有说话,你着什么急?” 那人带着他的身体转了一个圈,让他背对着阳光。 “我现在就是你的上级,你要是任务中出了什么意外,我会被扣奖金的。” 正对着阳光的方麒,目光灼灼,整个人像是带着光。 陆阑秋笑了:“闭嘴吧,我现在不想听你废话。” 方麒摇头:“那可不行,你在甲板上站了一个多小时了,陈洛那小子已经第三遍问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让你想要跳海自尽了。” 陆阑秋瞪大眼睛:“他怎么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再说,跳海这个结论又是怎么得出来的?这小孩脑回路怎么回事?” 方麒耸耸肩:“他察觉出来你和我进行了浅层结合,觉得一定是我霸王硬上弓,至于跳海,大概是最近看了不少关于海难的片儿闹得。” 陆阑秋哭笑不得:“你们队的小孩,都挺……有趣的。” 方麒见陆阑秋放松了不少,也笑了笑,忽然想起之前的事,狐疑道: “你刚刚站了这一个小时,难不成真的在想之前的事?” 陆阑秋脸上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连忙道:“少乱猜,我想的是其他事。” “不是之前的事,那就是在想杨晨光说的那件事?” 陆阑秋没有说话,拢了拢外套。 他的确是在想这件事,那个女子的名字,相貌,都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早在十多年前就死了的人。 方麒觉察到了陆阑秋的沉闷,道:“你难不成认识这个女人?” 陆阑秋摇摇头:“我不确定,只是心中有个奇怪的念头。” 方麒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一会咱们和可可碰头了,再回塔里销案,咱们这一趟,就算结束了。” 陆阑秋叹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他俩又在甲板上站了一个小时,等到天光大亮,渐渐能看得到可可几人的大船的影子了。 谁知道,刚见到可可,就见少女木着一张脸道:“有一个坏消息。” 方麒刚刚准备露出来的慈爱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像一阵霜雪打过的花儿似的,瞬间就蔫了。 这年头不怕没消息,就怕坏消息。 他倒还十分坦然:“现在只要不是塔被丧尸给拆了这种级别的,都不算坏消息。” 少女看了他一眼。 方麒顿时严肃起来:“该不会真被丧尸给拆了吧?” 少女这才摇头:“那倒没有,只是咱们上次的目标,李荣光,被官方宣布了死亡。” 方麒皱眉:“这算什么坏消息。” 这的确算不上什么极大的坏消息,这甚至不能称得上一个合格的坏消息。 因为李荣光已经被证实是一个学术造假的科学家,他并没有什么实际价值,他的死并不会对丧尸病毒的研究造成多么严重的打击。 但有一点十分麻烦,他是官方认定的丧尸病毒的发现者。 他死了,这就等于朝外界宣布,丧尸病毒,已经没有了控制的方法。 可可这才道:“坏消息不是这个。” 方麒无语:“丫头,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可可继续冷漠:“蔚蓝公司公开宣称,已经有了W病毒的疫苗。” 方麒眼中滑过一道冷锋,瞬间冷笑起来:“蔚蓝公司的算盘倒是打得不错。” 一旁的陆阑秋也道:“不错,先是利用李荣光的死造成丧尸病毒无法治疗的恐慌,再在恐慌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站出来表示自己有疫苗。” 利用舆论制造恐慌,然后垄断市场,进行敛财。 看起来的确是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 方麒挑眉:“疫苗?可能吗?谁信他?” 可可道:“李荣光最后公开出现的地方,的确是蔚蓝公司,这段影像已经在网上传开了。” 方麒叹气:“那塔里怎么说?” 可可道:“成立专家组,抢先公开疫苗。” 专家组,现在真正知道W病毒内幕的,只有一个岳胖子和杨晨光。 方麒回头瞅了瞅杨晨光待的那一间房间:“那病秧子只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可可道:“今天已经接到来自塔里的三道消息了,都在询问任务的完成情况。” 方麒烦躁地抓抓头发:“催催催,这帮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混蛋,有本事自己上!行了,我知道了,全速前进,尽量在天黑之前回塔里。” 陆阑秋在一旁看方麒骂人倒是十分愉悦:“方队长,您这可是出言不逊,小心传出去被上头撸了你的官职。” 方麒回头看他,顺道露出一个邪笑:“呵,我看谁敢?” 这一笑,神采飞扬得像是一面昂扬的旗帜。 陆阑秋一愣,顿时转过头,不再与方麒对视。 方麒在船上转了两圈没在船上看到江河的影子,就问了问,可可说,江河是她这边搜到的,当时的江河已经在水里泡了五个小时了,整个人状态还行,于是他们就决定让江河送那两个黑白小姑娘先回塔里,而可可小虎留下来继续等待接应方麒几个人。 这一趟方麒为了能够方便跑路,不晓得到哪里搞了一艘游艇,马力十足,陈洛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抢过操纵杆就想要开来试试。 小虎一看他这猴样就来气,俩人又忍不住在驾驶室里打了起来,一时之间免不了又是鸡飞狗跳,最后小虎棋差半着,落了下风,成功被陈洛抢到了操纵杆,结果这小孩手上没个轻重,一个加速差点让船体侧翻,好说歹说才同意慢慢开。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朝南开一路都是晴朗的天气,开到半途竟然下起了大雨。 海上的天气,最怕刮风下雨,广袤无垠的大海,你永远不会知道它在哪里藏着危险。 方麒众人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被卷进了暗流之中。 第43章 章四十三 暗流与港湾 上一刻还晴空万里的大海,下一秒就改变了它的容貌,显露出残忍一面来,这是海上讨生活的人最为痛恨的一点。 方麒一看天空中出现的低矮黑云,顿时感觉到事情不太对了,之后暴风雨说来就来,携着万钧之势,噼里啪啦砸在船体上。 回塔里的路一直向南,中间根本不会有洋流,更不会有风暴区,他赶紧让可可调出航海记录,发现他们一开始就已经偏离了航道,朝另一个方向行驶了整整半天,才来到这片海域。 方麒盯着那彻底偏离航线的小点和失灵的电台,冷声对可可道:“现在是谁在驾驶室?” 可可难得一愣,想了想道:“之前陈洛和小虎争着要当驾驶员,我设置了自动驾驶之后,就交给他们了。” “陈洛和小虎?” “是的。” “这俩臭小子,不会在驾驶室打架把仪器弄坏了吧?”方麒的脸色越发阴沉,周身气场是盛怒前的黑色。 可可摸出一袋pocky,吃得嘎嘣作响:“根据以往的数据记录,他们几乎没有因为打架而影响任务的记录。” 方麒一愣,继续道:“现在还有办法修正过来吗?” 可可道:“我刚刚去看过,主控板被破坏了,现在只能按照既定的航线行驶。” 方麒听了没有说话,抄起身边的一张折凳就气势汹汹地去了驾驶室。身后的陆阑秋与可可对望一眼:“几乎没有?” 陆阑秋的眼睛,平静地像一潭湖水。 可可等到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之后才淡淡开口:“是从来没有,所以我怀疑是有人悄悄修改了我的程序。” 陆阑秋闻言一愣:“是远程操作?” 可可又拿出一根塞到嘴里,她吃这种细棍形状的食物有种习惯,喜欢一节节全吃进嘴里之后再一起咀嚼,跟仓鼠一样。 “不好说,我个人更倾向于直接操作,毕竟海上的信号并不稳定。” 陆阑秋闻言,没有再说话,把手边一杯冷掉的咖啡放到一边,转身出了门:“我去看看。” 门被打开,倒灌进了一道带着湿气的海风,陆阑秋差点被这风顶了一个跟头,他稳了稳,将门带上,还是出去了。 可可盯着那扇还在晃荡的大门,继续低头残害她手里的零食,偌大一见屋子里一时间就只能听见少女像仓鼠进食零食的声音。 陆阑秋很快就穿过大堂来到驾驶室,还没到驾驶室就听见陈洛哭爹喊娘的求饶:“老老老老大,手下留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啊啊啊啊!” 那边是方麒冷硬的声音:“老老老老,你结巴了吗,直叫我姥姥,我可不想跟你差这辈分。” 陈洛哭喊:“老大,我又做了什么了吗?我今天可一直乖乖呆在驾驶室,哪儿都没去。” 陆阑秋一听,不满地皱眉:这怎么跟教训熊孩子似的。 他没有上前,只靠在门边,看着方麒教育陈洛,那边的小孩大概一开始还想跑路,结果方麒直接放了麒麟出来逮住了他的蜥蜴,小孩顿时乖乖地跪下求原谅。 一旁的蜥蜴,在麒麟的铁蹄下,老实得跟个鹌鹑似的。 方麒倒是不含糊,拷问起人来十分得心应手:“没出去?那你在驾驶室呆着干嘛?” 陈洛哭唧唧:“好久没开过游艇了,手痒了一下。老大你信我,我有驾照的,没有乱来。” 方麒没控制住火气,一把将手上的折凳甩了出去,陈洛个鬼精的玩意儿,跪倒是跪得笔直,挨打却是绝对不可以的。 他啪一声趴下来给方麒磕了一个头,躲过了方麒的爱之折凳。 方麒一见折凳走了空,脸上更黑:“你还有胆子躲了?” 陈洛趴得更低:“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方麒气得笑了出来:“那我问你,你发现了航道偏离之后怎么不赶紧手动调整?” 陈洛委屈得很:“我动了啊,可是这鬼地方邪门得很,一进这片海域仪器就全体失灵,连罗盘的指针也跟疯了一样打圈。” 方麒一听,狐疑道:“真的?” “千真万确,老大,你说咱不会是撞邪了吧?”说到这,陈洛自己也像是被猜想吓了一跳,打了一个冷战道:“不不不,我上次才看了一个讲魔鬼三角的纪录片,跟咱们的情况一模一样,咱们是不是要被卷进虫洞里去了?” 方麒本来神色已经缓解了不少,一听陈洛这不靠谱的猜想,火又窜了上来,直接上手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少废话,这地儿离百慕大隔着半个地球,臭小子你甩锅能不能甩得专业一点?” 陈洛摸摸头:“不是,老大,你想啊,这事这么邪门,肯定有问题啊。” 方麒盯着陈洛,小孩努力仰起头,脸上的委屈倒是一览无余。 陆阑秋在一旁看方麒训孩子也是乐得清闲,不由得也在一旁悄悄琢磨起这件事情来。 首先,如果陈洛说的是真的,那么可可的怀疑就不对。 如果可可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么陈洛就很有可能在说谎。 但是,万一陈洛和可可说的都是真的说的是真的,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在争论之间,小虎忽然从外面冲了进来,整个人惊魂未定,跟见了鬼似的,一进来瞧见这场面,愣了一愣,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方麒,欲言又止的样子。 方麒收拾完陈洛,疲惫地坐在一张皮椅上,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道:“如果你是来跟我说咱们已经穿越虫洞来了另一个未知的国度,那麻烦你闭嘴。” 看样子方麒也已经放弃治疗了。 小虎一看方麒这颓得,顿时不知道要不要开口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看热闹的陆阑秋。 陆阑秋看了这半天的戏,就是在等消息,他一见小虎的眼神中流露出的绝望与可怜,顿时同情心大涨,开口道:“有什么事,说吧。” 小虎这才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方麒,开口道:“咱们的船正前方,出现了一座海岛,而且以这艘游艇的行驶方向,马上就要入港了。” 这下不仅是陆阑秋,连刚刚还一脸颓丧的方麒听见这消息均是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 ——中计了。 此刻船上最有最有价值的,就是杨晨光,如果这帮人的目的是杨晨光,只怕从他们进入灰鸥岛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如今船被人动了手脚,目的地被设定成了这地方,显然就是有人想要连人带船,一网打尽。 看样子,是有人给他们设了一个圈套,就等着他们往套里面钻。 方麒叹口气,重新坐回了皮椅上,似笑非笑地望着陈洛。 陈洛被他笑得有些脊背发凉,摸着后脑勺确定自己脑袋还在,没有被方麒一生气拧下来当球踢。他从前皮归皮,却很少干出什么真的让方麒生气的事情来,这次闹成这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方麒十分相信自己手下的人,几乎已经到了护短的程度。他认为战友是需要把后背交给彼此的人,轻易不能怀疑。要不然以陈洛和可可这种目无遵纪的人,要放在其他人手下,早就不知道被训成什么样子了。 方麒的这种眼神,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陈洛试探着站起来,战战兢兢地上前开口:“老大,咱们……还上岸吗?” 方麒冷哼一声,陈洛顿时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那沉闷的声响,陆阑秋听着都觉得肉痛。 倒是小虎,还在等着方麒的指示。 方麒淡淡低头看了陈洛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小虎,最后落在了陆阑秋身上,他淡淡开口:“去,自然要去,不仅要去,咱们还得规规矩矩大大方方地去。” 方麒说这话时,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陆阑秋。 船体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看样子这是已经进港了。 方麒挺直背脊,与小虎一道,率先走出了驾驶室。 陆阑秋叹口气,与跪在那儿的陈洛对视一眼,陈洛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什么,陆老师,老大这是什么意思。” 陆阑秋看着那小孩苦兮兮的表情,开口道:“大概是,暂时留用,容后再议吧。” 陈洛顿时垂下头,低落极了。虽然保住了小命,但之后怎么样,只能自求多福。 而且现在出现的陌生港湾,也处处透着不寻常的味道。 方麒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此刻游艇穿过重重黑暗的暴雨区,已经进入了一片平静的海港。刚刚那一阵暴雨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只在甲板上留下了几滩水渍。 雨过天晴的日头挂在一碧如洗的天空之上,白色的海鸥平贴着天空滑过,悠游闲适得很。 这是一座巨大的海岛,甚至拥有单独卸货的港湾。 此刻港湾里却只有方麒他们一条游艇,偌大的港湾顿时显得有些诡异。 码头上站着几个人,脸上清一色的是冷漠,只有为首一个人,十分礼貌地做出一副喜悦的久别重逢的模样,他高大的身躯杵在那儿,像一根桅杆。 这人方麒再熟悉不过了。 是弗兰奇。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徒弟。” 弗兰奇的红头发,在灿烂的阳光下,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看起来诡异极了。 第44章 章四十四 演戏与女人 方麒盯着守在码头上的弗兰奇,仿佛是第一认识这个人,良久,才礼尚往来地露出一个假笑:“好久不见,老师。别来无恙吧?” 弗兰奇仰头大笑:“托福,过得还行。” 方麒冷冷地盯着弗兰奇:“我们船上的自动驾驶系统,是你们弄的?” 弗兰奇眼中闪着笑意:“不错,一个远程的控制病毒,再悄悄弄坏你们的主板,并不是什么难事。” 方麒:“那不知道您专门把我们弄到这地方,是想干什么呢?” 弗兰奇倒是不含糊:“你们船上,现在有一样东西,是我想要的。” 方麒也笑:“你想要的东西多了,难不成我还要都给你?老师,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弗兰奇也不恼,淡淡挥挥手,身后跳出来无数个手持武器,身材高大的哨兵,一个个人高马大地往那儿一站,跟一排碉堡似的。 方麒将笑容敛起:“哟,这是准备胁迫了?” 弗兰奇道:“别说胁迫那么难听嘛,乖徒弟,你知道你们现在到了哪儿了吗?” 方麒自刚刚船靠岸的时候就看到了,码头上那一支旗杆上,飘扬着的不是国旗或者某个组织的旗帜,而是一家公司的logo。 蓝底白云,花体写着字母B。 蔚蓝生物公司。 小虎认得那旗帜,微微地退后了两步,站到方麒身后,低声道:“老大,怎么办,咱们被引到了人家的大本营了。” 方麒沉声道:“杨晨光呢?” 小虎一双浓眉皱的死紧,跟打了结似的:“上船之后就一直呆在房间里,不晓得什么情况。” 方麒低头,心中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一双手忽然搭到他肩上,随后,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晨光那儿,不必太过担心。” 方麒抬头,是陆阑秋,他背挺得很直,眼睛很亮:“我刚刚去看过他们了,顺道给杨晨光下了精神暗示,让他一直沉睡,直到我将他唤醒。我的精神暗示,这世上几乎没人能解开。” 说完,他仰起头,对弗兰奇打了一个招呼:“你好,弗兰奇。” 弗兰奇一见陆阑秋,脸上的笑容滞了一滞:“你好,陆……” 陆阑秋微笑:“陆阑秋,上次见过的。” 弗兰奇身上有种中世纪骑士一样的绅士,他很快整顿好表情,微微弯腰:“失敬,陆老师。” 陆阑秋道:“你们这么大费周章的,不就是想要让我们来贵岛做客吗,早点说就是,何必这么劳师动众。” 弗兰奇心道老子只想抓杨晨光,你们这帮人只是顺带好么。 不过脸上的笑容还是维持得很好:“一视同仁,才是待客之道嘛。” 陆阑秋淡淡地看着弗兰奇身后的那群哨兵,其实这帮人并不难对付,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很少有哨兵能承受住向导的攻击。 但是,如今海湾里只有方麒他们的游艇一个光杆司令,还被人动了手脚,就算到时候真的把这帮人收拾了,也没有离开这里的方法。 现在只有先任由对方摆布了,等找到其他船之后再想办法离开。 他抬头看看方麒,只见对方盯着弗兰奇,身上的肌肉微微僵硬,活似随时要扑上去跟谁干架一样。 陆阑秋摇头:鲁莽的哨兵,对方准备充分,是不可能让他们轻易逃走的。 不如先看看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故作轻松地挽起方麒的胳膊,对弗兰奇道:“那么,就叨扰老师您了。” 方麒被他这么一挽,整个人更加僵硬了,只是竭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没有立刻看向陆阑秋,而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也朝弗兰奇笑。 弗兰奇看着陆阑秋挽着方麒的那只胳膊,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倒也十分坦然:“没想到我这徒弟动作还挺快。” 陆阑秋微笑:“你想不到的事太多了。”说罢,悄悄拧了方麒一下。 方麒一看,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下来,也笑道:“老师,派些人接应一下呗。” 弗兰奇朝身边的几个哨兵使了一个眼神,顿时,有两人过来,将船锚固定下来。 小虎犹豫地看了一眼方麒。 方麒没有说话,冲他点点头,小虎便自觉从船上跳上了岸。 陆阑秋靠近一看,这船与岸边还有点距离,小虎弹跳力极好,几乎一蹦就到了。 可惜陆老师体能欠佳,见着那中间空着的浅浅一湾海峡,脸上有些犹豫。 方麒见状,笑了一声,忽然弯腰,手臂穿过陆阑秋膝盖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再一纵一跃,轻而易举地上了岸。 陆阑秋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躺在了方麒的怀里,他只觉得耳边呼呼一段风声吹过,弗兰奇那头红色的头发就触手可及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弗兰奇越发诡异的神色,渐渐反应了过来,仰头,正好是方麒一段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及喉结,微微长出来的一点胡渣性感得不得了。 真是反了,刚刚不过想要假装已经与方麒结合了来吓吓弗兰奇,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也不敢乱动,免得被人看出破绽,只好假装羞涩地将脸埋进方麒的胸膛。 真是够了,这浅层结合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方麒对弗兰奇和陆阑秋的反应十分满意,他借由渐层结合也捕捉到了一点陆阑秋的情绪,很确定这人此刻并不是羞涩,而是悔恨。 他低头一笑: 演戏嘛,不得演全套吗? 再然后,那些率先跳上游艇的人从船舱里找到了杨晨光二人和可可陈洛,陈洛那小屁孩还抵死不从,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放了精神体出来准备在甲板上干一架,结果出来一看束手就擒的小虎和方麒,顿时傻了眼。 倒是可可,仍旧冷着一张脸,平静极了。 于是这群人,除了被抬出来的杨晨光与莫里斯,都很顺利地步行进入了这座岛。 蔚蓝生物公司始创于上个世纪,据说是由当时一名十分著名的肿瘤科医生创办的,创立伊始就是旨在开发新药,为了给人类疾病控制做出贡献。 经过百年的悉心经营,俨然已经成为了同行业中的佼佼者。而在丧尸病毒这件事上,这家公司更是展现出了超过常人的敏锐嗅觉。 这座岛,就是蔚蓝公司的总部,完全由该公司自己控制经营的一座岛屿。 整个岛大体可分为四个区域,试验区,研究区,办公区,以及生活区。 这一路走来,弗兰奇毫不掩饰地向方麒众人介绍了整个岛的构成,仿佛他们不是俘虏,而只是一群远道而来的客人。 方麒倒是很淡定:“所以老师,你现在是受聘于蔚蓝公司的雇佣兵?” 弗兰奇微笑:“年纪大了,也该给自己挣点棺材本了。” 方麒盯着男人火红色的头发,正色道:“你现在年纪并不算老。” 弗兰奇听了,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方麒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弗兰奇,他与自己记忆之中的模样并无区别,他上次见面时没觉得,此刻看来,似乎有些……不符合年纪。 众人刚刚经过生活区,这边主要是员工住宿休闲娱乐的区域。陈洛经过刚刚的打闹与震惊,此刻已经彻底恢复了元气,十分精神地在路上东张西望,时不时还要上手摸摸搞搞。 就在一个转弯的地方,这小孩一个不留神,就和一辆清洁车撞在了一起,车上的清洁用品顿时撒了一地。 那推车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明明不算苍老,却佝偻这背脊,蹲下身去捡地上散落的东西。 陈洛吓了一跳,连忙蹲下来帮那老妇人一起收拾东西,他身旁的可可见状,也蹲了下来一起捡。 一旁的哨兵见状,不敢随便朝陈洛发火,便对那妇人怒道:“你哪个部门的?谁让你这个时间乱晃的?” 那妇人怯生生地抬头,隐约能从那张蜡黄的脸上看出些精致的眉眼,她小声道:“我们主管说今天要把E区的马桶全部擦干净……” 哨兵皱眉,正想把一瓶洗涤剂踩在脚下,为难一下妇人。抬眼正好看到弗兰奇正在默默地望着他们这里,顿时也不敢造次,烦躁地摆摆手:“赶紧把东西捡起来,咱们还有任务在身。” 弄完这些,众人继续朝建筑群的深处走去。 不一会就来到了建筑群之中,最为壮观,也是最为醒目的标志建筑,A区办公大楼。 弗兰奇脸上带着含蓄地微笑,对众人道:“欢迎来到蔚蓝公司总部。” 陆阑秋刚刚从之前的公主抱事件中回过神来,瞟了一眼那金碧辉煌的办公大楼,对弗兰奇道:“办公楼?我们应该待的难道不是什么看守室或者人体试验区之类的地方吗?” 弗兰奇听闻,不禁笑道:“向导,你们的确应该呆看守室,但是很有趣,我们的实验基地负责人,想要见一见你。” 陆阑秋露出一个教科书式的假笑:“我姓陆,如果你记不住我的名字,可以称呼我为陆老师。还有,你们那个什么基地负责人,想见我难道不应该先问问我的意见吗?他想见我,我却不一定想见他好吗?” 弗兰奇大约是第一次见识陆阑秋的怼人手段,顿时有些不爽,皱了皱眉刚想说话,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 “小秋,你怎么还这么淘气。” 这是个轻柔的,温暖的女声。 陆阑秋一听,浑身一震。 众人闻声回头望去,只见身后路尽头,正站着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的容貌并不年轻,但却一点无损于她的美。 最重要的是,这人眼睑下边,有一颗泪痣。 第45章 章四十五 母亲与骗子 女人穿着白大褂,模样秀丽而端庄,笑起来更是清丽,与陆阑秋的模样有五分相似,只是陆阑秋轮廓更为清晰不似女人的圆润,而且二人的气质也是大相径庭。 女人有点像蒲苇,柔韧纤细;陆阑秋更像松,挺拔冷傲。 方麒与陆阑秋靠的很近,很快感受到了对方的震惊,悄悄与他靠得更近了一些。 陆阑秋盯着女人的脸,脸色变了几变,很快镇定下来,盯着对方:“你就是陆蘅?” 女人点头:“是的,我一直很想见一见你,小秋。” 陆阑秋冷着一张脸:“你怎么会叫我小秋,我应该不认识你才对。” 女人继续道:“你应该认识这张脸。” 陆阑秋不为所动:“但我不认识陆蘅这个人。” 陆蘅极温柔地笑道:“对不起,我有些着急了,我的记忆是这么告诉我的,它还告诉我,你应该是我基因学上的……儿子。” 这话一出,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看向陆阑秋。 陆蘅装作没看到的样子,继续兴致勃勃道:“对了,我记忆中的你,应该比现在小很多,可能跟我差不多高。现在居然已经这么大了,我都需要仰望你了。” 她说罢,对着空气比了比,大约她记忆中的陆阑秋也只得十四五岁,只是个少年模样。 陆阑秋站在那儿,显得很沉默。 方麒一开始已经猜出了大半,因此也不吃惊,只安静等着陆阑秋发话。 倒是陈洛几个小屁孩,白白吃了一个大瓜,特别是陈洛,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被人训得狗血淋头的事情,此刻已经满血复活了。 事实证明,八卦是人类前进的原动力。 陆阑秋冷笑,打断了陆蘅的自说自话:“小姐你贵庚?我可没有你这么年轻的母亲。” 陆蘅顿时住嘴,露出惋惜的表情,轻轻挥了挥手,身后一个灰色的影子一闪而逝,她道:“我就知道你不愿意承认,所以让你看看这个小家伙,你应该很眼熟。” 那道灰色的影子一掠而过,方麒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只灰色的巨大的隼,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陆阑秋飞过来。 陆阑秋眼睛眨也不眨,海东青也一飞冲天,嫩黄色的爪子和那只大隼的抓在一起,一时之间落下不少灰白的羽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两者即将打起来的时候,却见那只灰毛鹰隼张开半米宽大的翅膀,那只海东青顺势钻进了鹰隼的羽翼之中,明明海东青的身躯比鹰隼大出不少,却楞是活活把自己的身子塞了进去。 海东青发出一声鸣叫,带着一种愉悦,久别重逢的欢喜。 陆阑秋脸上的冷淡终于出现裂痕,他看着那只和海东青依偎在一起的鹰隼,声音里出现了动摇,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惊愕忍下,看着女人开了口:“这只隼……这只隼是你的精神体?” 他的眼中,也开始燃起了希冀,死死地盯着女人,生怕漏掉她任何的信息。 陆蘅的脸上并没有慈爱,只有一种怜悯,她道:“是的。觉得眼熟吗,小秋?” 何止眼熟,陆阑秋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苏蘅的精神体。 陆阑秋没有上过向导学院,他所有向导技能,都是苏蘅教的。 在陆阑秋刚刚觉醒为向导的时候,还不能召唤精神体,那时候的苏蘅,就会放出自己的精神体,陪着陆阑秋,等到他有了自己的精神体,那只鹰隼也会带着海东青,教它飞行。 精神体是独一无二的,它是比基因更为准确的灵魂标志。 陆阑秋皱眉:“你究竟是谁?” 他不信苏蘅没死,当初他是亲眼看到苏蘅被从火海之中抬出来,那时候她的容貌有半边烧毁,尸检之后真正的死因,是在密闭空间里吸入太多燃烧所产生的气体以及浓烟呛死的。 他亲眼看她入的殓,火的化,出的殡。 这世上是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的。 一旁的弗兰奇笑了出来:“傻小子,你难不成真以为这世上有死而复生这件事情吗?” 方麒看着弗兰奇那头红发就生气,从身上拔出一把枪顶指着弗兰奇的脑袋:“现在没人问你的话,您能闭嘴吗?老师。” 就在他拔出枪的同时,弗兰奇身后的那排哨兵也齐刷刷地拔出武器,对着方麒,陈洛几人也不含糊,抽出身上的武器与这帮人形成了对峙之势。 弗兰奇只好挥手,示意那帮哨兵放下武器,心平气和地对方麒道:“你这脾气呀,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改,行,我不说话了,咱们还是听女士把话说完吧。” 陆蘅看着眼中摇摆不定的陆阑秋,叹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信,来吧,跟我去一个地方,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说罢收回了鹰隼,走在了前面,陆阑秋见状也收回海东青,跟了上去。 一行人穿过花园,来到了实验基地,这是个建立在陆地上的庞然大物,穿过一排排极具科技感的机械门与隔离区,他们来到一道大门前。 陆蘅开门之前,朝陆阑秋露出一个微笑,她道:“这扇门后面,就是你们想要的真相了,但是你们要答应我,千万不能吃惊哦。” 这笑显得顽皮又俏丽,一瞬间,陆蘅就不像是一个母亲,而更像一个少女了,因二人相似的面容,若说她是陆阑秋的妹妹,也是有人信的。 这很奇怪,方麒第一次见有人能把少女和母亲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切换得这么自然。 陆蘅推开门,实验室刺眼的白光落下来,把整个屋子照得纤毫毕现,这是一间巨大的屋子,周围呈环形的摆放着许多玻璃仓,这些站立式的玻璃仓内灌满了淡绿色的液体,有无数的胚胎在其中蜷缩着沉睡,这些胚胎身上又插着无数的管道,最终联通到一个中央电脑上。 这些胚胎有的已经初具人形,有的还只是拳头大小的卵体。 还有的,已经长成了成年人的大小,在这些人的玻璃罐下面,都写着名字,陆阑秋粗略看去,都是世界上各个领域的佼佼者,从政客、领导人、科学家,一应俱全,最后,他看到了一个写着苏蘅IV标签和弗兰奇VIII的标签。 这两个都是空的。 陆阑秋抬起头,看着一边的弗兰奇与陆蘅:“你们是克隆人?” 陆蘅双手一合:“不愧是我的儿子,真聪明!” 陆阑秋皱眉:“你别告诉我这些标签上现如今在世界上活着的人,都是克隆人?” 陆蘅睁大眼,连连摇头:“怎么可能,克隆本来就不是复制,它只是培养出了一个新的个体,没有相应的记忆是算不上完美的复制的,这项技术我们公司可是近几年才攻克的。” 她指了指中央的那台电脑:“就是那台主机,储存着我们的记忆。” 陆阑秋道:“那么你和弗兰奇呢?为什么连精神体,还有记忆这种东西都能复制?” 陆蘅咯咯笑了起来:“傻孩子,自然是一开始就做了拷贝呀。” 陆阑秋:“什么意思?” 陆蘅看了看旁边的弗兰奇,笑道:“我这个身份原本的主人,也就是苏蘅,太不好掌握,太不听话,于是公司当初在得到W病毒样本之后,就悄悄派雇佣兵去对当年参与实验的人进行抹杀,但是其他几个藏的藏,躲的躲,只有苏蘅,以为隐姓埋名就不会有事,也是太天真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是光把人杀了,W病毒的研究依旧没有人继续,于是公司就想出这么个方法来。说起来,苏蘅当初如果聪明一点,也不会落得个葬身火海的下场。” 陆阑秋握紧双拳,低声道:“你这个冒牌货,没资格说这种话。” 陆蘅一听,吃惊道:“小秋,你怎么这么说我?我可是你的母亲。” 陆阑秋冷笑:“我的母亲,早就死在十多年前的那场大火里,你是个什么东西,今天第一次见面就要让我叫你母亲?” 陆蘅一听,愣了,她虽然有苏蘅的记忆,却没有更多的情感,记忆中自己对陆阑秋十分疼爱,但那也只是单纯的记忆,现在对着这么一个成年男子,一时半会的确生不出什么舐犊之情。 陆蘅顿了顿,走上前轻轻执起陆阑秋的手,脸上的笑容越发淡定:“可是小秋,你要是真的这么 想,这手,又怎么会在发抖呢?” 陆阑秋身边的方麒一看,果然陆阑秋整个人僵硬得很,话虽说得绝情,但是感情上,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方麒有时候觉得陆阑秋是一个奇怪的人,他对人性抱着善意,却始终表现出敌意。好像这敌意就就能将他完美地掩藏起来,不会暴露他整个人柔软而温暖的内在一样。 这是个别扭的人,他想。 方麒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忽然,一把夺过陆阑秋的手:“小秋怎么想,就不用丈母娘您担心了,您还是专心想想,怎么研究疫苗吧。” 这话一出,陆蘅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丈母……娘?谁是你丈母娘?” 她虽然有苏蘅的记忆,身体如今顶多不过二十五岁上下,与陆阑秋同龄,忽然被人称作丈母娘,一时难以反应过来。 连陆阑秋也被方麒这一出搞蒙了,什么伤春悲秋都没了,只反手在方麒手心狠劲掐了一把,顺道剜了对方一眼。 方麒眉也不皱,涎着脸,笑嘻嘻蹭上去:“当然是你呀,你能腆着脸让人叫你妈,我当然也可以叫你丈母娘了。” 陆蘅一张脸顿时精彩得不得了,她是个向导,自然能看出来这两人现在是结合了的,只是并不知道,究竟是浅层结合还是最终结合。如果她真要认陆阑秋这个儿子,方麒叫她丈母娘,倒也没错。 这事闹的,典型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46章 章四十六 目的与意外 前有陆蘅自白,后有方麒认亲,这接连不断地大瓜吃得陈洛几人防不胜防。 他们几个之前在船上就看出了陆阑秋和方麒的结合,一直在猜,现在方麒主动跳出来承认,陈洛顿时坐不住了,激动地朝小虎道: “你看你看!我就说是最终结合吧!虎啊,你还是太嫩,拿钱拿钱,不许赖账啊哈哈哈——”说着也不管四周剑拔弩张的气氛,扭头给方麒打call: “老大干得漂亮,咱们小队总算不会被人私下里叫和尚队了!” 陆阑秋一见这阵势,更是懊恼,之前碍于陆蘅的存在,当面没有否认,结果被这帮小孩听了进去,这次回去只怕也要花功夫澄清。 陆蘅那边脸色变幻莫测,弗兰奇倒是注意到了方麒言语中的另一件事:“研究什么疫苗?徒弟,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公司已经对对外宣称研制出疫苗了吗?” 这连塔里都不敢小觑的消息,难道方麒看出什么端倪了? 方麒冷笑:“你们如果真的研制出了疫苗,怎么还会火烧屁股似的把我们,还有杨晨光弄来呢?还有,你们这岛上的守卫,清一色的哨兵,如果真有疫苗,怎么会还会因为担心被感染这种事而选择昂贵又危险的哨兵呢?” 陆蘅顿时收起笑容,只是盯着方麒:“你是小秋的哨兵?倒是很聪明。” 方麒乐呵呵道:“那可不,丈母娘看女婿,必须得是越看越顺眼。” 陆阑秋忍无可忍,趁众人没注意再次狠狠掐了方麒一把,他这一手下了死劲,但对方麒牛一样壮的哨兵体质来讲,根本是不痛不痒,就跟被猫挠了一样。 陆蘅再次被这称呼噎到,缓了好一会才道:“……方队长,你别误会了,我说你聪明,是因为你的确说对了,我们手上没有疫苗,但我们公司,本来也不准备研制疫苗。” 方麒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大费周章地把丧尸病毒到处散播,弄得人心惶惶,土地大片沦陷。又声称自己有了疫苗,难道不是为了敛财?” 陆蘅微笑:“这不过是为了让人投鼠忌器,留给病毒更多传播的时间。把杨晨光弄来,也是因为害怕塔里先一步研制出疫苗。” 方麒越发好奇:“让病毒继续传播,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难不成真准备闹出个世界末日来?” 他顿了顿:“不对,如果病毒继续传播,作为能免疫病毒的哨兵向导,就会变成人类最后的希望,你们,难不成……” 陆蘅笑容越发意味深长:“方队长,你知道现今世上,哨兵向导人数与普通人,也就是穆特的比例是多少吗?” 方麒不明所以:“这玩意儿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人口统计局的。” 陆蘅好脾气地帮他回答了:“1比9。” 方麒皱眉:“所以呢?” 陆蘅被方麒的平静逗笑了:“方队长,这些穆特,占有着全球百分之九十的资源与财富,哨兵向导却像棋子一样,冲在战争的第一线,做着最为危险的任务,到最后,被人忌惮,鸟尽弓藏。至于哨兵,更是悲惨,如果没有向导的结合,甚至不需要外部的迫害,光是一个躁狂症,就能让他们彻底废掉。”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极具蛊惑意味的微笑:“方队长,你不恨吗?” 陆蘅的声音轻柔而舒缓,极具煽动意味,这一番话下来,连陈洛几人都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陆阑秋冷静看着,这个女人从容优雅,谈吐之间颇有些演说家的气势,跟苏蘅有些像,却又不那么像。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知道这个人只是一个冒牌货,却因为精神体的原因,忍不住地想要将女人和苏蘅的模样重叠起来。 面对陆蘅的言语煽动,方麒却觉得莫名其妙:“人家人口多,占有资源多,难道有什么问题吗?再说了,大家只不过是革命分工不同,哨兵最后死于躁狂也是无可奈何,怨不得任何人。” 陆蘅大概没想到方麒这么难缠,只好转身对陆阑秋道:“小秋,你是个优秀的向导,你应该能理解,我们最终的目的,是想要消灭这些低等的穆特,创造一个只有哨兵向导的世界。” 陆阑秋盯着陆蘅,半晌,才冷着脸,一点不领情道:“贵公司这么搞,是受了那位种族歧视的元首的思想熏陶?解放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们这些思想怎么还这么中二?还只有哨兵向导的世界,你一把年纪了脸红不脸红?” 陆阑秋这人毒舌起来,连亲妈都怼,方麒这算是彻底见识了。 见方麒和陆阑秋都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陆蘅叹口气:“真可惜,我还以为你是个乖孩子呢。” 陆阑秋盯着陆蘅一张熟悉的脸,深吸一口气,冷笑:“真是抱歉,从来没有乖过,也不是你的孩子。” 陆蘅脸上的表情顿时冷了下来,她微微挥手:“既然,你不愿意加入我们,那就只好让你们留在这里做客了。” 话音落下,大厅里的灯光瞬时熄灭,周围的哨兵一跃而至,将方麒几人团团围住,陆阑秋正要放出海东青,就被苏蘅的鹰隼挡住去路,鹰隼的身体虽小,速度却不慢,又和海东青同属天空系的精神体,陆阑秋一时之间,还真占不到便宜,只能勉强维持住方麒的精神屏障。 弗兰奇见状,早已抽出配枪,与方麒交上了手。 那边已经开打了,陈洛和小虎自然也不含糊,拉着可可一边退一边冲方麒道:“老大,你们牵制住向导和弗兰奇,这些杂兵就交给我和小虎了。” 话刚说完,就已经已经一脚踢倒了一排办公桌作为掩体,与小虎可可一道钻进去。 这帮哨兵武器十分精良,可惜自己成色太差,陈洛甫一交手就发现这帮人评级顶多有个A-,在塔里他连看都不看的小喽啰。 他大笑一声:“小兔崽子们尾巴夹紧了,你陈洛爷爷要大开杀戒了!” 小虎也不甘示弱,抄起一杆机枪就一通扫射,抢先干翻了第一批冲上来的哨兵,这其中有几个身手还算不错,眼疾手快地躲过了小虎的扫射。 陈洛一看,乐了:“虎啊,刚刚输给哥哥是不是不服气?” 小虎专心对敌,没理他。一边利落的上着弹匣,动作迅捷,干净漂亮。 陈洛哪里是这点困难就能吓倒的,自顾自继续道:“咱们来打赌,谁削的人多,谁赢,行不行?” 小虎个暴脾气,抬手又是一个扫射,这一回角度刁钻,连端了好几个哨兵:“赌就赌!输了怎么说,赢了怎么说?” 说话之间,一个哨兵已经摸到了他们掩体周围,一个跃起就要直扑他们身后的可可而去,被陈洛一枪杆敲了下来:“我输了,从前的账一笔勾销,你输了,再多给你哥哥洗半年袜子裤衩子。” 小虎一听,身子猛地一震,陈洛是个懒鬼,袜子一打一打地买,穿了还不爱洗,经常能存一个月,洗起来跟一座山似的。 这赌注,不是一般的大。 陈洛一看小虎明显犹豫了,又抬手一个点射,笑了:“咋,不敢赌了?没关系,不强求。哥哥是长辈,不欺负小孩。” 小虎是个耿直孩子,平日最受不得激,这话一出,顿时将脖子一梗,又抬手灭了一个躲在暗处准备偷袭的哨兵:“成交。” 话既已说出,他也不敢怠慢,专心继续一边打一边带着可可退,所有能近他们半米以内的,一律格杀勿论。 一时之间,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弗兰奇一看这边的哨兵一个接一个地扑街,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他忽然道:“向导,你还在旁边看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收拾那两个小鬼?” 他这话没有明确说是哪个向导,但他们这边的向导只有陆蘅,而陆蘅这边鹰隼正和海东青在天上难解难分,一时也分身乏术。 这话说得,一点用处都没有。 陈洛见状不禁嘲笑道:“哎,老大他师父,你跟谁说话呢,人家现在忙着呢,没空理你。” 就在小虎和陈洛已经退到大门口,下一步即将突围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种尖锐,刺耳的鸣叫。 那声音很熟悉,但是也很陌生。黑暗中有某种动物的身影一闪而逝,速度极快,随之而来的是四肢的疼痛,愈发沉重的耳鸣,这是向导的精神攻击。 陆蘅那边根本腾不出手来,那么这个躲在暗处的人究竟是谁呢? 陆阑秋忽然心中一动。 黑暗中,他隐约看到陈洛和小虎身后忽然站起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个一直躲在他们身后的小影子。 方麒也在瞬间明白了。 弗兰奇口中说的向导,并不是陆蘅,而是一个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人。那个在一开始就改写了他们航行路线的人,那个自始至终都安静无话的人,那个他们从没怀疑过的人。 小小的影子开了口:“对不起。我没办法。” 方麒心中升起一片悲戚。 那个向导,就是可可。 第47章 章四十七 通道和往事 陈洛小虎也没料到来自背后的精神攻击,扭头看向可可,陈洛强忍着脑子里撕裂一般的疼痛: “可可,你这是做什么?” 少女在黑暗之中依旧木着一张脸,她的精神体穿山甲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又消失,小虎和陈洛的精神体根本抓不住它。 之前围在他们周围的哨兵也纷纷放出了各自的精神体,一只豺狗冲了上来,后面跟着的猎豹随之扑上,再然后,又有几只狼狗灰熊之类的精神体纷纷围拢。若在平时,陈洛他们根本瞧不上这些小畜生,可是来自可可持续的精神攻击还在继续,陈洛和小虎很快呈现出颓势。 小虎首先承受不住,跪了下去,强撑着抬起头,疑惑地睁大双眼道:“可可,你说你没有办法,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可依然没有说话,穿山甲在她的脚边绕了两圈,发出一种悲伤的叫声,甚至伸出短小的胳膊扒在可可的脚边,仿佛在等待着主人做出什么回应一般。 方麒同弗兰奇正在交手中,见到陈洛这里乱了套,也抽空道:“丫头,到底怎么回事,你如果有什么苦衷,告诉我们。” 少女盯着方麒,张了张嘴,最终选择沉默。穿山甲得不到回应,开始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她加强了精神攻击。 陈洛和小虎很快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眼见陈洛小虎受不了精神攻击倒下,陆阑秋顿时也不敢继续久战,回头一看,方麒脸色阴沉地放出了精神体,正准备跟弗兰奇大战一场。 陆阑秋一边退到方麒身边,一边悄声道:“陈洛和小虎中招了,咱们得先撤。” 方麒皱眉:“就这么把他们三个扔在这里?” 陆阑秋抬手朝陆蘅开了一枪,陆蘅躲闪不及,差点中枪,弗兰奇赶紧冲过去带着人躲开了。 趁这间隙,陆阑秋换了一个弹匣,对方麒道:“没办法,总不能全军覆没,咱们必须先跟外界取得联系才行,这里的水太深了。” 他回头,见方麒还在犹豫,便又道:“杨晨光的精神暗示没有解,他们肯定会留着小虎他们来威胁我们。” 陆蘅脸色很难看,她实在没想到陆阑秋这么绝情,居然真的朝她开枪。 弗兰奇嫌弃地看着花容失色的陆蘅:“向导,你能管管你儿子吗?” 陆蘅被陆阑秋这一枪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弗兰奇的讥讽,厉声道:“小秋!你真的想杀我吗?”,说罢,那只鹰隼一阵俯冲,扑腾着翅膀正要过来对陆阑秋攻击,忽然海东青挥动翅膀飞了过来,挡在了陆阑秋身前。 眼见尖利的爪子就要刺入海东青的身上,那只鹰隼忽然眨眨眼睛,停止了攻击。 陆阑秋见鹰隼停止了攻击,立刻收回了海东青。抓着准备血战到底的方麒,忽然转身几枪打在一旁的总控电脑上,那电脑瞬时间冒起了青烟。 陆蘅见状尖叫了起来:“陆阑秋!你在做什么?” 说完慌慌张张赶紧招呼几个哨兵去查看电脑的情况,一时场面混乱得不行。 陆阑秋收起枪:“这玩意儿是个祸害,我看它不惯,趁早毁了好。”语气竟带着两分俏皮。 回头一看,麒麟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冲上去跟弗兰奇死斗了,再看方麒,虽然神色还算平静,但可可的事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接受的。 陆阑秋赶紧一巴掌打在脑子不清醒的方麒脑袋上:“傻子,还愣着干嘛,咱们得先撤了!” 说完顺手将方麒的脑袋使劲按下来,抵在自己额头上,强行进入方麒的精神域。 果然,方麒此刻的情绪十分不稳定,显然可可的事情让他十分动摇,陈洛和小虎的被抓也是个巨大的打击。 可怜的方队长,都是劳碌命,没有儿女福。 陆阑秋赶紧张开精神触丝对他进行抚慰。 却没想到方麒忽然揽过他的腰,将陆阑秋紧紧抱在怀里,陆阑秋只当方麒老毛病犯了,要靠着两人之间那点浅薄的连接进行精神治愈。 只是这拥抱似乎有些……太紧了。 方麒将头埋在陆阑秋颈肩,在他耳边低声道:“知道了。” 滚烫的呼吸,略低的声音,在颈部的皮肤上吹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不得不说,方麒的声音是真的好。 话音落下,方麒就举枪对着头顶一阵扫射,有半片装饰用的预制板掉了下来,露出中央空调的通风管。 方麒靠在陆阑秋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声:“抓紧,咱们又要爬通风管了。” 陆阑秋看着那个通风口,不堪往事再次浮现脑海,不禁搂紧方麒的脖子:“我只有一个要求。” 方麒一愣,道:“什么?” 陆阑秋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轻拿轻放。” 方麒一听,不禁莞尔,压低嗓子回了一句:“遵命。”说罢趁着与预制板一起掉落的尘土四扬,掩住了众人的视线,纵身一跃,抓着管道就如灵蛇一般地钻进了通风管。 等到陆蘅几人终于在即将燃烧的电脑中抢救出几块重要芯片的时候,方麒与陆阑秋,已经没了影子。 陆蘅盯着那个空荡荡的通风口,对弗兰奇道:“你的徒弟,倒是有两分本事。” 弗兰奇倒是十分自觉地夸了回去:“你的儿子,也是个狠角色。” 陆蘅看了弗兰奇,冷笑了一声,这一波商业互夸算是到此为止了。 弗兰奇没有再理会陆蘅,转身来到被抓的陈洛与小虎身边,可可站在他们身边,脸上依旧是一片空白,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闹剧,而她只是个旁观者。 弗兰奇皱眉看着小姑娘:“怎么,后悔了。” 可可抬起头,大得吓人的眼珠一瞬不错地盯着弗兰奇。 女孩的眼神太诡异了,仿佛要把人看穿一样的直勾勾,弗兰奇有些受不了,赶紧错开眼神,恼怒道:“背叛的人是你,你瞪我也没有用。” 女孩这才收回眼神,低下头,看着自己脚边再次出现的穿山甲,低声道:“对啊,是我自己选的,不怪你们。” 穿山甲露出怜悯的眼神,轻轻伸出它的小爪子,轻轻抚摸少女的裤脚,好像要拂去女孩心头的悲哀一样。 ===== “说真的,你真的没有猜到其实是可可搞的鬼?”陆阑秋在通风管道里气喘吁吁地爬行,again。 他其实对这种行为并没有太多的意见,毕竟为了求生,钻狗洞钻下水道通风管什么的,都是无奈之举。 但是凡事都得有个比较,比如前面有个人爬得迅捷利落,脸不红心不跳,连气息都没有乱,而自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这就很不友好了。 虽然这一次方麒比上回人道多了,会时不时回头关心他有没有跟上,累不累,但是,这种体力差距,有时候实在很让人生气。 方麒自从进了通风道之后,就一直很沉默。 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恐怕,不会太好。陆阑秋决定和方麒聊聊这事儿。 方麒闻言也没有太多震动,从最初的震惊之后,他到现在就只剩下了疑惑:为什么?他自问从没苛待这小姑娘,怎么就成了这样? 陆阑秋叹口气,觉得方麒如果有犬科的耳朵,此刻一定已经耷拉了下来。 “方便说说吗?关于可可的故事。” 方麒再次沉默了。 陆阑秋有些疑惑:“怎么了,不方便说吗?” 方麒这才开口:“不,我只是在想,应该从哪里说起。” 陆阑秋想了想:“那就从上一次我在塔里修理的那个哨兵,骂可可biao子养的那件事开始吧。” 方麒一愣,没有说话。 陆阑秋皱眉:“怎么,难道那个哨兵是信口雌黄吗?这么说上次我还是教训的有点轻。”说罢心里默默想着回去再怎么找机会收拾那个叫克里斯的哨兵一顿。 方麒又往前爬了一段,叹口气:“不,那个哨兵说的没错,可可的出生……的确有些难以启齿。” 陆阑秋挑眉,没有说话。 “我第一次见到可可的时候,她才五岁,那是我身为哨兵单独出的第一个任务。” 陆阑秋轻笑一声:“难怪你老是把那姑娘当做女儿,这年龄差,也不冤枉。” 方麒不满道:“你还要不要听故事了?” 陆阑秋举手:“抱歉,你继续。” “当时是一个跨国毒枭的暗杀任务,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后续的收尾工作有些麻烦,那个毒枭手里还有不少赌场和卖yin窝点。在卖yin窝点搜查出的ji女就有上百人。” “你知道,这些ji女如果一旦染上瘾,就一辈子困在那里了。老鸨为了多赚钱,是不允许这些ji女生小孩的,因为生小孩就意味着将近一年不接客,之后还会出现身材走样等问题,这个人就彻底没有赚钱能力了。” “但是还是有一个ji女,在其他姐妹的帮助下,生下了一个小孩。” “那个小孩,就是可可。” 方麒叹口气,似乎也沉浸在久远记忆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陆阑秋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断了方麒的回忆。 第48章 章四十八 零食和雨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这么古怪的小孩,不哭不闹,跟个木偶一样,一点活人的生气都没有。大概因为在那种环境下,她一直被人当做男孩子来养,短头发瘦猴儿一个,还喜欢用眼睛瞪人。她眼睛又大,看着跟个骷髅似的,不说话直勾勾看着人的时候可渗人了。” 方麒说起这些事来,居然还是那种炫耀式的口气。陆阑秋扶额:这傻爹,没治了。 “毒枭死了之后,集团很快树倒猢狲散,这些女人自然得到了解救,当时营救出来的女人,大多被送进了戒毒所,但是可可的母亲身上已经染了病,没有多少时间了,没办法,只有把小孩送到孤儿院。” 陆阑秋道:“母亲那种身份,可可在孤儿院里也不会太顺利吧?” 方麒想了想,皱眉道: “大概吧,她那个性子,就算被排挤估计也不会太在意。” 陆阑秋道:“不可能不在意,只不过是让自己习惯罢了。” 方麒一愣,停下攀爬的动作。 他一直觉得可可之所以始终面无表情,是因为她本身性格如此,从没想过,也许只是小姑娘逼着自己去习惯用冷漠来面对这世界带给她的一切。 他很惆帐:“陆老师,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了解可可?” 语气中的哀怨,十分明显。 陆阑秋耸耸肩:“你可以理解为向导对‘情绪’这种东西天生敏感。” 方麒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爬行,回忆还在继续: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到十三岁时,就被检测出分化向导的倾向。大概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客人中,某个人正好是向导吧。根据向导保护守则,她马上被送到了向导学院,接受系统的学习。” 陆阑秋感慨道:“若不是因为这一点向导基因,可可这辈子恐怕,不会太好过。” 方麒继续道:“她在向导学院的时候,就十分出名,一方面是因为她的身世,一方面因为她的黑客技术。她当时曾经编写了一套程序,能完美地对一些加密信息解密。” “但是向导,还是要回归到本来的职责,就是辅导哨兵。按照规定,培训完成的学员必须完成三年服役。快要毕业的时候,各个小队就到学校里去挑人,我们队当时一水儿的毛头小子,上面要求我必须选一个向导保证任务的安全,没办法,我只有去选人。” 方麒叹口气,好像又回到了那段频频被上面恐吓警告,各种通牒雪花一样掉落的时候。 陆阑秋想象方麒被艾丽诺逼得一脑门儿官司的场景就觉得有趣。 “然后呢?”语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 方麒也听出了对方声音中的戏谑,苦笑道:“你知道,向导历来都是很抢手的,我那天故意迟到,就是想要让其他人先把向导挑完,到时候我就正好溜边。” 陆阑秋好奇:“结果呢?” “结果我到的时候,偌大一间屋子,就剩了可可一个人坐在那儿玩电脑,回头一问,说是有个向导玩自闭,说什么都不肯为哨兵进行精神辅导,其他人没办法,只好算了。” 陆阑秋理解地点点头:“向导是哨兵的盾,是医疗兵,如果不能精神辅导,再强大的向导也只是一个摆设。” 方麒继续道:“我起初也没认出那姑娘,没办法,小时候她又黑又瘦,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样儿。结果人把她资料往我手里一递,我一瞅,呵,熟人啊。就上去,问那姑娘,不想辅导哨兵,那喜欢干什么。” 陆阑秋好奇极了:“她怎么说?” 方麒道:“她倒是很诚实,停下手上的活计,慢悠悠地抬头,对我说,喜欢玩儿电脑。那双眼睛,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陆阑秋叹气:“这种自暴自弃的回答,也就方队长你看得上了。” 方麒道:“我一想,正好啊,我又不想要向导,她不想辅导哨兵,这不是正好。” 陆阑秋皱眉,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不对啊,你不想要向导,怎么现在……” 还跟我各种腻在一起,活似几百年没见过向导似的。 他没有把后边的话说出来,他觉得自己还是得要点脸。 方麒没理他,继续道:“我就顺手从身上摸出一袋零食,那天起晚了,本来是准备留给自己当口粮的。我把零食递给她,问她,想不想边玩电脑边吃零食。她把袋子打开,吃了两口,没理我,继续玩电脑。就在我以为唯一的口粮喂了狗,准备走人的时候,她忽然开口,说,想。” 陆阑秋啧了一声:“方队长,你丢不丢人,用零食拐骗未成年少女,嘴脸简直无比丑恶。” 方麒很想回身过去瞪陆阑秋一眼,最终忍了下来,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因为这层机缘,在可可毕业后,我主动申请让她来我们队。她后来也渐渐开始进行一些维持精神屏障和精神辅导的工作,不过还是主要负责技术这一块。” 陆阑秋想想他到了方麒队里的这段日子,的确是没怎么看可可上过一线。看样子,还是方麒对她的维护了。 方麒摇摇头:“现在想来,还是我对这姑娘不够好吧。才会让她做出这种事。”语气之中,无限的失落萧索。 陆阑秋沉默了,按照方麒说的,可可根本不应该有背叛方麒的动机,之前瞧可可的样子,似乎也是有苦衷的样子。 陆阑秋道:“所谓背叛,一般来说,应该是基于某种巨大的诱惑。” 方麒挑眉:“可可能够被什么诱惑,她追求的不过是吃零食打游戏,还能被什么诱惑?” 陆阑秋叹口气:“这只怕,只有等她自己告诉我们了。” 方麒和陆阑秋在通风管中爬了一阵,方麒摸到了一个出口,两人很快从通风管中溜了出来。 房间不大,有一种陈旧发霉的气味。 方麒将灯打开。 等到陆阑秋的视力适应之后才看清楚,满屋子都是摆放整齐的清洁用具,洗干净的晾在一起的制服。 这是一间布草间。 陆阑秋一看,气得笑了出来:“方队长,你这是找了个什么地方着陆。” 方麒嘴硬道:“它路就这么长的,我能有什么办法。这鬼地方咱们又没有地图,也没有导航,只能自己乱撞了。” 陆阑秋表示无语:“方队长,我可算是见识了您的本事。” 方麒看着摆满了整个衣架的制服,忽然道:“陆老师,陈洛之前是不是教过你一点乔装术?” 陆阑秋一愣,某种不好的预感滑上心头。 ======= 昏暗的操作室,屏幕的绿光打在少女精致俏丽的面容上,上面跳动着的代码和女孩轻柔敲击键盘的声音相得益彰。 她是黑客,不同于世界上一些顶级黑客习惯神经质地猛力敲击键盘,她的手法十分轻柔,指尖飞舞,像是某种舞蹈一般赏心悦目。 旁边站着的两个人显然没有闲心去欣赏这种艺术,他们只关心女孩代码尽头的结果。 “怎么样,能定位到这两个人的位置吗?”陆蘅咬着手指,小心翼翼地问道。 少女冷着脸:“不行,那两个人的芯片连接的是塔里的终端,如果要追踪,必须先黑进塔里的数据库。时间根本不够。” 陆蘅不死心:“黑进去需要多久?” “至少三天。”女孩的声音冷漠无比。 “啪——” 一巴掌抽在女孩的脸上,可可瞬时间被抽到了地上,瓷白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道鲜红的手印。 弗兰奇蹲了下来,高大的身躯山一样地压了下来,危险地盯着她,可可仍旧木着一张脸,仿佛那一巴掌并没有打在她身上一般: “小姑娘,我可不像我徒弟那么温柔愿意给你这么多时间磨叽,最迟明天,我要得到这两个人的具体位置。” 少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的脸埋得很低,藏在了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陆蘅冲弗兰奇道:“哎呀,你这是在干什么。” 赶紧冲了过去,将少女扶了起来,“我瞧瞧,打痛了没有啊,哎呀,好好一张小脸,被打成这个样子,我看了都心疼。” 可可没有理她,只自顾自抓着桌腿站了起来,重新坐回了电脑面前。 陆蘅碰了一个软钉子,也不恼,轻轻上前拍拍可可的肩:“小姑娘,这位大叔不是有意的,他只是有些心急。你看,事情没干好,谁都会有脾气的。” 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女孩依旧没有理她。 陆蘅眯了眯眼,弯下身子,凑到可可耳边:“我们当然可以等,只是不知道‘那位’,等不等得?” 可可的身子一僵,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下来。 陆蘅见效果已达到,便不再步步紧逼,只微笑着摸摸少女的脑袋,轻柔道:“好了,我们两个就不打扰你工作了,记住,我们希望明天就有结果。” 说罢,便拉着在一旁的弗兰奇,转身出了控制室。 大门一张一合,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处。 剩下的可可盯着电脑上跳动着的光标,良久没有动。 过了很久,少女才有了动作,她起身,把旁边的抽屉拉开,取出一袋pocky,打开包装,将零食塞进嘴里。 她不像平日里一根根地慢慢吃,而是一把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齿根发出牙酸的声音,巧克力和饼干碎屑掉了满地,她没空去管。 她一直咀嚼,直到肌肉出现了酸痛她才重新坐回了电脑前,再次熟练而轻柔地敲起了键盘,那声音像是下起小雨时,雨滴打在屋檐上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陆老师女装预警。 第49章 章四十九 丝袜和烟 陆阑秋盯着眼前的不明物体,觉得此刻正在遭受着人生一大危机。 当然他此前的人生也遭遇过比这更为惊险的危机,但他从没畏惧退缩过,只是这一次,他感受到了明显的棘手。 “我说,裙子和假发就算了,化妆我也忍了,丝袜这种东西,能不能就免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一旁已经穿好保安衬衣的方麒道。 虽然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显是女性制服区的布草间会出现唯一的一件保安制服,这就意味着他们两人之中必定会有一个人要把自己塞进保洁制服里。 但是很显然那个人不会是身高接近一米九的方麒。 方麒已经在对着镜子整理衬衣的袖子,他手长脚长,宽肩窄腰,这件衬衫穿在他身上几乎把整个上身的优点都显露了出来。 说来也奇怪,方麒的军衔应该不低,但因为长期出任务,大多还是以舒适的作战服为主,所以正儿八经穿制服,这大概是陆阑秋第一次看见。 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制服。 方麒闻言回头,就看见陆阑秋对着一双丝袜犯愁。 “我当然没有意见,如果你更愿意试一试脱毛剂的话。” 不知道怎么的,陆阑秋听出了丝幸灾乐祸。 他叹口气,把心一横,将丝袜和裙子套了上去。 方麒那边已经穿好了制服,将腰带一扎,整个人挺拔又精神。 他没了事情做,就开始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等陆阑秋。 一双灼灼的视线粘在身后的感觉并不好,陆阑秋差一点一只脚踩空摔了下去,方麒连忙上去把人扶了起来:“陆老师,多大岁数了,怎么连穿衣服都要人帮忙?” 低哑的声音飘在耳边,陆阑秋不禁有些耳根子发热:“少废话,我的拉链够不上了,赶紧帮忙。” 方麒只好收起笑,手摸到了窄裙的拉链处,陆阑秋腰很细,因为身高关系,他选了一件大号的女式裙,因而穿上去的时候绰绰有余。 拉链一点点拉上,陆阑秋不禁盯着镜子里的方麒。 他五官立体,眉骨高耸,剑眉朗目,这种长相搭上寸头本身就很显眼,再加上一身挺拔的制服,愣生生穿出一种端正的气质来。 怪不得有人说什么制服诱惑,陆阑秋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种心理。 方麒全然不觉,他盯着陆阑秋的裙子,皱起了眉。 这种窄裙本就是为了凸显女性的身材,细腰翘臀最好。 但是,也太贴身了。 陆阑秋一节腰线,几乎暴露无余。 方麒皱着眉头,久久没有说话,陆阑秋以为裙子有什么问题,不禁回头问他:“怎么了?” 方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从旁边的架子上找出一条围裙,一言不发地给陆阑秋套上,尤不满意,转身又摸出几条抹布挂在腰上,这才终于心满意足。 陆阑秋没空去理会方麒,他顺手在一旁的柜子里摸出了个化妆包,开始对自己这张脸进行修饰。 他的五官本身偏精致秀气一挂的,与陆蘅有五分相似,只是他本身气质冷硬,才不露半分女气,乔装则是要在这基础上做出一些修饰,把自己变得更偏女性化和柔和一点。 通过将眉峰上挑,眼型变圆润,轮廓变柔和,便能将自己的容貌变女性化。 以上,来自陈洛的乔装教学课。 陆阑秋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所以当进行这一切的时候,除了一些来自新手的不熟练之外,一切还算顺利。 唯一不顺利的,是来自某个持续散发低气压的巨大物体。 “我说陆老师,有必要把眼睛化得这么大吗?还有那是什么黑糊糊的东西往睫毛上刷?膏药吗?” “……”陆阑秋没有理他。 “我说陆老师,这个粉是不是太白了点?” “……”陆阑秋黑着脸换了一个色号。 “我说陆老师,你这个嘴唇是不是太红了一点?” 陆阑秋忍无可忍,气势汹汹地转身朝方麒走了两步。 方麒见他冷着一张脸兴师问罪的样子,瞬间就闭了嘴。 陆阑秋低下头,额头抵上方麒,刷过眼睫膏的黑油油的睫毛都快戳进对方眼睛里了: “方队长,你行你上,不行就闭嘴。我一点不介意和你互换一下身份。”陆阑秋一字一句说道。 方麒盯着近在咫尺的陆阑秋,对方整张脸通过技巧性的改变已经有些陌生,只有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依旧湖水一般,里面清晰地倒影出自己的模样。 他勾起嘴角。 陆阑秋脑子瞬时拉响了警报。 ——每次方麒这么冲他笑,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然,方麒伸出手,抚上了陆阑秋擦过粉的脸,在对方亮晶晶血一样殷红的唇上揩了一把。 这一蹭,唇上的颜色顿时掉了一点,没有之前那么鲜艳了。 方麒把蹭上了陆阑秋唇彩的手指放回陆阑秋脸上,在两颊一边抹了抹,一张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了血色,也不晓得是方麒的功劳还是唇彩的功劳。 “这下颜色就差不多了。” 方麒端详了半晌,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陆阑秋愣了一会,转头去看镜子之中的自己。 因为没戴眼镜,镜中的自己轮廓有些模糊,但很明显能看出柳叶弯眉,平日里习惯紧紧抿在一起的薄唇也显露出早樱的粉色,最重要的是,脸颊上一点红霞,眼含的一点绯红。 一张清冷的脸,因为这些俏丽的红,瞬间就有了几分少女气。 这个人究竟是谁啊? 方队长你对我的脸究竟干了些什么? 陆阑秋赶紧把自己的眼镜拿来戴上。 呵,又多了两份恰到好处的禁欲气质。 陆阑秋扭头瞪了一眼慵懒地靠在墙边欣赏他窘态的方麒,咬咬牙,决定以后自己再也不碰有关女性的一切用品。 会折寿。大大地折寿。 ====== 下午三点,是实验区的清洁时间,克鲁斯是一个哨兵,站在一间看守室的门口,与另一个名叫肖恩的哨兵一起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 冬天的阳光十分难得,照在身上有种懒洋洋地舒适感。 再过一会就到了换班时间,他们可以舒服地去品尝食堂里的鹿肉,蔚蓝公司的伙食一向比其他地方要做的好,这当然与它的高薪一样,是一种吸引人才的手段。 他们不知道自己看守的是什么人,只知道从昨夜半夜开始,就从里面传出各种难堪的叫骂声。 当然,作为专业的看守,他们并不需要去在意这些,只需要隔几个小时去确认里面的人还活着就好了。 他们闲聊了半个小时,就有一个看守过来和他们换了班,今天很奇怪,本来应该来两个看守换他们的班,可是今天却只来了一个人。 “怎么回事?”克鲁斯皱皱眉,必须是两个人同时完成交接班才能走,如果只来一个人,他们就必须等到另一个人才能下班。 那个叫做奥德鲁的哨兵连连道歉,说另一个人请了假,要晚一点才来。 克鲁斯正想发火,肖恩连忙拦住了他,这时候,又有一个哨兵走了过来,说自己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们两个可以下班了。 克鲁斯正想发火,却有一个念头忽然进入脑海:别管他,该下班去吃饭了。 他于是皱皱眉,拉着肖恩一起离开了。 他和克鲁斯,以及奥德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后来的哨兵藏在帽檐之下的微笑。 迎面走来了一个推着保洁车的保洁,肖恩叼着烟,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发现火机不晓得什么时候掉了,他一把拦住了保洁。 保洁是一个瘦高的女人,他刚刚没有注意,这时候才发现,这保洁长得十分清秀,戴着一副颇有些禁欲气质的眼睛,他以前并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但现在才发现,只是因为还不够好看。 他叼着烟,似笑非笑地看了女人一眼,女人胸牌上似乎写的是“安妮”? 胸有些平,他中肯地评价,不过这不是什么大毛病。 “有火吗?”他含糊地问了一句。 女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这些保洁因为需要在厕所里点熏香,随身都会备着打火机。 女人的手很细,可惜骨节有些明显,显得有些男性化。 他挑眉,没有去接,而是把嘴凑上去,努努嘴里的烟:“来,你帮我点燃。” 女人抬眼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颇有些韵味,冷冽之中又带有一点妩媚,他差一点看呆了,跟傻了似的,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火在自己眼前点燃了,小小一团光,呼一下燃起来,差一点烧到了他的眉毛也没有一点感觉。 过了好久,烟已经烧掉了一截,他仍旧沉浸在女人那一抬眼的风情之中。 倒是旁边的克鲁斯提醒了他一句:“该去吃饭了,肖恩。” 肖恩回过神,只看见自己眼前的女人已经往前走了好远了,只留下一个高挑的身影。 肖恩盯着女人露在外面的一截小腿,脚踝的线条小巧精美。 他回过头,笑了一声:“安妮……吗?” 转过头,抄起手,吹着口哨边走边想,或许什么时候可以去保洁部遛遛弯,打听打听这个安妮,有没有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钢铁直男方队,在线彩妆教程:唇颊两用唇彩,陆老师专用斩男色。 第50章 章五十 纸条和火 一开始的火是从布草间燃起来的。浓烟飘起来的时候触发了灭火装置,整个实验基地开始不停地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洒水装置应声而动。 陆蘅听到警报的时候,正在杨晨光的床前,这个苍白瘦弱的男人从上岛一来就一直呈现出一种沉睡的状态,而那个据说是哨兵巅峰的暗杀者,却没有了踪迹。 杨晨光的沉睡她没有办法解开,只有让人继续寻找陆阑秋和方麒的下落。 她没有马上去查看起火地点,她作为基地的负责人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关心一把火究竟是从哪里烧起来的。 倒是弗兰奇,幸灾乐祸地来报告起火地点是布草间,那间屋子只是保洁员的换衣间,根本没有留有什么重要物品,她并不担心。 她担心的是那两只不听话的老鼠究竟去了哪里。 她觉得一定是她对某个小姑娘太过于友善,才导致如今老鼠已经快要偷到香油了,猫还在睡大觉。 陆蘅从实验室出来冷着脸去了可可的电脑室。 那间屋子还和昨天一样,就连手指敲击键盘的频率也与昨天没有区别,陆蘅怀疑这姑娘根本一早就在耍她。 她并不惧怕挑战,这一点,跟她基因学上的儿子陆阑秋很像。 “好了,小姑娘,咱们约定的时间到了,我希望你不不会让我失望。” 陆蘅一手撑在电脑桌上,俯身下去,温柔地在少女的耳边说道。 可可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电脑,指尖很有规律地敲击键盘,眼睛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紫,显然昨天晚上并没有睡。 她昨晚花了一阵晚的时间去各个网站找回她曾经被她编写又因为各种原因被她拆卸成无数软件包散落在网络上的解密软件。 就像一个巨人的零件,她需要把它们一一凑齐,然后重新编写。 这花费了她大晚上的功夫。 可可抬起头,安静地盯着陆蘅,她的大眼睛有些轻微的凹陷,平常时候看起来都有些渗人,此刻她一副睡眠不足的衰神模样,就更添了几分惊悚效果。 陆蘅显然也愣了一愣,她眯起眼:“怎么?你不会告诉我你这一晚上其实是在废寝忘食地打游戏吧?” 说完,她仿佛也被这个念头逗笑了似的,眉眼弯弯,笑得很诡谲。 可可并没有欣赏这种笑容的能力,她冷冷地看着女人,直到她的笑容渐渐消失,转为愠怒,始终没有说话。 就在陆蘅耐心耗尽想要让弗兰奇再收拾一下这丫头的时候,可可终于开了口:“看守室。” 陆蘅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可可这才屈尊降贵地开口解释道:“那两个人,现在在看守室。” 陆蘅皱眉往可可的电脑上看过去,果然看到一片绿色的实验区地图上,在看守室那个位置,有两个小心闪烁的红点。 她心中一喜,对弗兰奇道:“我就知道那两个人不可能不会管手下的命。赶紧,找人,去看守室!” 说完就转身出了看守室,把个高跟鞋踩得虎虎生风,恨不得能把地板跺穿。 弗兰奇倒是很淡定地瞟了一眼可可,女孩干完工作,开始淡定地摸过一边的零食,仓鼠一样吃了起来,这一次是抹茶口味的pocky,碎屑掉得满键盘都是,跟长了青苔一样。 “你倒是真舍得。”弗兰奇开口道,“据说我那徒弟把你当亲闺女疼。” 可可停下手里的活计,抬眼看了一眼弗兰奇,眼球机器人一样,眨也不眨。 弗兰奇显然不会被这种眼神吓到,他继续道:“怎么,背叛难道和毒瘾一样,沾上就戒不掉吗?” 他故意在“毒瘾”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女孩的反应。 可可没有理他,转身继续进食零食,嘴里含糊不清说了一句:“结局都是一样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弗兰奇挑了挑眉,大笑一声:“不错,不管你帮不帮,我那徒弟注定要在这座岛上失败,结局都是一样的。” 说完,把门一开,转身走了。 电脑室再次安静了,可可盯着屏幕上那两个不断闪烁的红点,忽然笑了,若是她这笑被方麒看到,一定又是一顿敲锣打鼓加痛哭流涕,感叹吾家有女初长成,一笑倾人再笑倾国。 只是这笑里,却含着无比的怀念与苦涩。 ===== 陆蘅赶到看守室的时候,陈洛正在往小虎脸上贴纸条。 这已经是小虎连输的第八把了,两人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关了起来,浑身上下被搜得只剩一卷拉屎用的卫生纸。 这让陈洛十分不满意,他于是开始各种撒泼打诨地要来了两个色盅,和小虎玩起了色子。 赌注也不大,输的人得往自己脸上贴条子。 显然,小虎这种单纯孩子是不可能赢过陈洛这种赌鬼的。 于是满脸被贴了无数条纸巾,乍一眼看去,跟个白毛怪似的。 所以当陆蘅带着一帮哨兵冲进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陈洛一见陆蘅盛气凌人地带着一帮人冲进来,很高兴地朝她打了一个招呼:“你好啊,阿姨,要不要一起来玩一把?” “我儿子和方麒呢?”陆蘅看着角落里那个一脑袋白色卫生纸的小孩,语气很不客气。 陈洛笑嘻嘻:“怎么,找儿子找到我这儿来了?” 陆蘅皱了皱眉,脸上表情十分不善。 陈洛一点不惧,继续道:“我怎么知道,我这里又不是托儿所,专门管你的失踪儿童。” 陆蘅恼了:“少废话,那两个人呢?藏哪儿了?” 说罢就让身后一群哨兵进房间搜,就连抽水马桶也不放过,搞得好像方麒两人真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一样。 结果,除了陈洛这两人,半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陆蘅盯着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陈洛,还有作为资深赌博受害者的小虎,狠得牙痒痒。 “苍天可鉴,我们一直很乖地在玩骰子,进行赌博娱乐,除此之外没见过其他人。”陈洛见陆蘅恼了,赶紧指天发誓,坦白从宽。 “怎么回事?难道那小丫头在耍我?”陆蘅一双秀气的眉拧得死紧。 陈洛乐道:“怎么,那个小叛徒想通过方队他们身上的芯片找人?” 陆蘅一愣:“你怎么知道?” 陈洛摇摇头,忽然一把拉下自己的袖子,露出植入芯片的那只手腕:“哎,其实那个芯片,我和小虎也有,不晓得小叛徒有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啊?” 果然他一只胳膊上,皮下闪动着淡淡的蓝光,若隐若现,若是不仔细看,确实不明显。 陆蘅一张脸,瞬时就彻底黑了下来。 陈洛有恃无恐,继续激怒:“看样子阿姨年纪大了有些记不住事儿了,不晓得贵公司有没有投资研制针对更年期的药物啊?” 他天生一双笑眼,即使不笑的时候也像含着春风。说这些俏皮话的时候更是神气活现。 陆蘅忍无可忍,刚想放出精神体对陈洛进行一番教育,就看见不远处跑过来一个保洁,头压得极低,佝偻着身子,慌慌张张过来道:“不、不好了,陆教授,W病毒的培育室也起火了!” 陆蘅皱眉:“胡说八道,那间培育室只有我能进,那两人怎么进去的?再说,实验基地里到处都有灭火系统,怎么可能烧得起来?” 保洁头低得更厉害,已经六神无主,结结巴巴道:“据、据刚刚半小时之前基地里所有的大门开关都出现了异常,连带着灭火系统也故障了!” 陆蘅皱眉:“系统异常?” ——可可! 一定是那个小鬼搞得鬼,没想到本以为在手中抓得牢牢的棋子,竟然出现了问题。 根本没有方麒和陆阑秋的踪迹,那臭丫头根本一开始就只想毁掉W病毒! 她不再管陈洛,对身边的哨兵道:“你们留几个在这里看着。那两人迟早会来这里,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说完又对另一队哨兵道:“你们几个,跟我去培育室。” 做完这些,就转身带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转身去了细菌培育室。 只留下已经笑得打跌的陈洛和一脑袋卫生纸的小虎童鞋。 W病毒作为蔚蓝公司最终机密,本来不应该在陆蘅手上,但是自从她继承了苏蘅的记忆之后,就成了这家公司里,唯一有资格触碰这种病毒的人。 她身上有着独一无二的瞳孔与指纹锁,只有当这二者同时验证的时候,大门才会被开启。 但是当她火急火燎冲进实验室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再次给了她冲击: 空荡荡的,安静跑着程序的电脑,按部就班工作着的离心机。一切都跟平常一样,没有半点异常。 什么事都没有。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可可?陈洛? 不,都不是,是那个假传消息的保洁。 当她再次震怒想要转身回去收拾人的时候,一把枪已经悄悄抵在了她的腰际:“哎呀,多谢丈母娘带路,要不是您大发慈悲,我们还真没那么容易进到这间培育室。” 她身边的哨兵,不知何时已经全部倒下,只留下一个不晓得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保安,拿掉了头上的帽子与脸上的伪装,笑得像午后的烈日一般耀眼。 第51章 章五十一 撒泼和名牌 陆蘅盯着眼前的人,脸色很不好,但是碍于腰后抵着的那把冰凉的凶器,她只能要求自己冷静。 ——冷静下来,不要把高跟鞋砸在这个臭小子脸上。 穿着笔挺制服的方麒,笑得神采飞扬,眼角的一道疤也连带着弯起来。 “你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W病毒?”陆蘅一边尽量让自己说话的时候能够像平时一样优雅平缓,一边准备伺机放出鹰隼对方麒进行攻击。 方麒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哨兵,只要趁着两人有肢体接触的时候对他进行攻击,即使他身上留有陆阑秋的标记也没办法。 她定了定神,觉得这个办法十分可行。 但是另一个声音的响起打破了她的计划: “虽然我很想夸奖你猜的很对,但是我劝你还是放弃使用精神攻击。” 这声音陆蘅已经十分熟悉了。 冷淡冰凉的语气,不是陆阑秋又是谁。 陆蘅回头,站在门口的是已经脱掉了保洁服装的陆阑秋,他换成了一身和方麒相似的制服,只是很明显能看出不合身的宽大,也不晓得是从哪个倒霉哨兵身上扒下来的,他身边跟着小虎和陈洛。 陈洛一见到方麒,十分兴奋地吹了一个口哨:“老大,制服穿得很帅气嘛!” 方麒黑线。 臭小子的嘴还是这么没遮拦。 陆蘅见状,知道她留下来的那些看守根本阻止不了陆阑秋,冷哼一声:“弗兰奇不晓得从哪里招来的哨兵,都是一帮废物,连个向导都阻止不了!” 陈洛回道:“阿姨你不知道吗,伟大的某位领袖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在我们伟大的陆老师面前,统统不堪一击。” 陈洛马屁拍得很溜,陆阑秋冷冷地回望了小孩一眼,决定暂时不对这人刚看到自己女装时下意识摸手机出来照相的行为进行追责。 当然,小孩被抓起来的时候,已经被搜刮干净了,身上除了定位芯片,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这件事后来让陈洛扼腕了很久,在他人生几大后悔事件之中稳占前三。 陆蘅年纪并不大,反复被陈洛称作阿姨脸上的表情早就难看至极。 她冷笑一声:“你们就算抓住我也不可能拿走病毒样本,你忘了杨晨光还在我手里?” 陆阑秋摇摇头:“杨晨光更不需要我们担心,作为睡美人,他可是有自己的骑士守护。” 陆蘅一愣,身上的对讲机已经适时地响起:“陆教授,您送来的那个病人,刚刚被一个满脸胡茬的哨兵抢走了,那个哨兵满眼血丝,根本不听人劝,我们阻止不了他……” 说到后面,对讲机里便只剩下了一片嘈杂。 看样子那边的人已经光荣殉职。 陆蘅听完,回头瞪着陆阑秋,忽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小秋,你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你会后悔的!当有一天你们被穆特所迫害至失去最后一分土地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你们今天究竟干了什么!你们阻止了人类的进化,阻止了新纪元的到来!你们是历史的罪人!” 她说话的同时挣扎起来,原本盘在脑后的发髻也散了,整个人失去了原来的优雅。 陆阑秋没有说话,忽然走过来,蹲在陆蘅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陆蘅受不了陆阑秋的这种眼神,她记忆中的陆阑秋,那个少年全身心地信赖和依恋她,她忽然尖叫起来: “你不是小秋!你是个怪物,你夺走了小秋的身体,小秋从前很听我的话,根本不会这么看着我!你究竟是谁?” 她挣扎的力道很大,方麒差点一把让她挣脱,她本身就长得跟陆阑秋很像,如今一副撒泼打滚的模样,一时搞得方麒有些措手不及。 丈母娘在自己面前撒泼应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倒是陆阑秋,一点不为所动,皱皱眉,一把拽着女人的衣领,凑到她眼前: “演够了吗?陆蘅小姐?” 陆蘅没有停止挣扎,仍旧喃喃道:“你不是小秋,小秋从前很听话的……” 泫然欲泣的模样,颇有些楚楚动人,方麒彻底懵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求助地望向陆阑秋。 陆阑秋淡定极了,微笑道:“你很聪明,发现自己处于劣势之后就想要利用我对我母亲的感情,以为闹这一出我就会心软。” 陆蘅停止了发疯,狠狠地盯着陆阑秋。 “但是我之前就说过了,你不是我的母亲,你只是一个拥有相同基因的冒牌货,一个虚假的容器,你或许能容纳我母亲的才能与记忆,却容纳不了我母亲的灵魂。” “你,根本比不上苏蘅,连她的万分之一都不如。” 陆蘅终于不再装疯卖傻,停止了脸上夸张的表情,她作为苏蘅的克隆体,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被人说不如苏蘅的话,为此,她甚至不顾反对把姓氏也改了,就是想要摆脱苏蘅的阴影。 可如今,被苏蘅的儿子,这样当着面否定,是她绝对不能忍的。 她冷笑一声,转过头看着陆阑秋:“什么灵魂不灵魂,我既然能拥有她的智商和记忆,我就能拥有她的一切,包括你,我的儿子。” 说罢鹰隼再次从她身后一跃而起,像一团乌云一般笼罩下来。 “你看,连精神体,也是我的。” 尖厉的叫声想起,鹰隼一个俯冲朝陆阑秋抓来。 陆阑秋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海东器停在他肩膀上,没有攻击的意思。 奇怪的是,那只鹰隼忽然在距离海东器不到半米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海东青抬起头,轻轻地叫了一声,又软又萌。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猛禽会发出这种声音。 鹰隼顿时一个翻身,放弃了攻击,再次飞向天空。 陆蘅脸上得意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鹰隼在天空上盘旋了一阵,极其依恋地看了海东青与陆阑秋一眼,渐渐地消失在空中,任凭陆蘅怎么呼唤也没有用。 陆蘅难以置信,扭头瞪着陆阑秋:“怎么回事?你对那只鹰隼做了什么?它怎么会不听主人的话?” 方麒忽然道:“精神体是更高维度的生命体,它和主人之间以基因为纽带,一旦主人身体死亡,精神体随之消失。但是失去主人的精神体,也可以借由与本尊一样身体的宿主回来,但是它们身上依旧存留着上一任宿主的精神信息。” 陆蘅不明所以:“什么意思?这只鹰隼难道不是我的精神体吗?” 方麒叹口气:“它真正的主人,应该是苏蘅,它借由你的身体回来,但是却又因为苏蘅遗留在它身上的意志而离开。” 陆蘅冷笑:“什么意志?愚蠢的精神体,连自己主人都认不出来算什么高纬度生物!” 方麒惋惜地摇摇头:“苏蘅最后的意志,就是‘母爱’,当然,本身并不具备这种东西的你,永远不会理解,也自然不会知道,这只鹰隼究竟是为什么离开。” 陆蘅语塞,狠狠地盯着鹰隼消失的方向,脸上一片愤恨。 陆阑秋没有看她,他依旧抬头,盯着鹰隼消失的方向,那里有几片青灰色的羽毛掉落下来,渐渐消失在空中,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陆阑秋内心平静极了,就像当年苏蘅出殡之后他坐在海边时的心境一样。 十四岁丧母的陆阑秋在那一夜忽然想明白了。 死亡有时候只是一种告别,有些人始终要离开,这些都只是人生的过程罢了。 随着鹰隼的消失,海东青忽然发出凄厉的鸣叫,像是某种无法诉说的哀伤,又像是在为那只鹰隼送别。 陈洛和小虎看得目瞪口呆,陈洛赶紧把自己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捡起来:“虎啊,哥以后挂的时候,你家的大老虎也会这么送我离开吗?” 小虎原本还沉浸在海东青凄厉的悲鸣之中,被陈洛这不靠谱的猜想彻底打断了愁思,只能狠狠地一巴掌把陈洛的脑袋拍开,气运丹田吼了一声:“滚——” 陆蘅失去了精神体,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方麒倒是心情大好:“对了,我们听说,W病毒的培育箱,需要基地负责人的指纹才能打开,哎,要是您本人不在,这事就不好办了。” 陆蘅愤愤地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方麒的手,只盯着方麒:“臭小子,你难道忘了,你们家那个向导可可,还在我们这边。” 方麒见状笑了:“好了,丈母娘,咱们手头的牌已经打得差不多了,你还有什么手段,不妨一起亮出来吧。”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傻徒弟,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不到最后开牌的时候,千万不能亮出自己的底牌。” 众人回头,原来是带着可可的弗兰奇出现在门口。 陆蘅一见弗兰奇,立马道:“弗兰奇!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我的精神体都没了,你现在来有什么用?” 她挣扎了两下,依旧没能挣开方麒的束缚。 看着站在弗兰奇身边的可可,女孩低头没有看他,脸上却带着未消散的掌痕,方麒顿时皱眉道:“你们这帮畜生,到底对我闺女干了什么?” 弗兰奇笑道:“我们干了什么,傻小子,你怎么不问问你闺女,为什么我们这么对待她,她依旧要站在我们这边?” 少女头低得更深了。 方麒气结,正要继续理论,却被陆阑秋一把拦住。 陆阑秋微笑,从身上摸出一个名牌来:“是为了这个人吧。” 弗兰奇脸上志在必得的微笑顿时消失。 第52章 章五十二 母女和父女 可可抬起头,吃惊地看着陆阑秋手里的名牌。 安妮,名牌上端正地写着一个女人的名字,之前曾经被陆阑秋假冒的保洁的名字。 陆阑秋看着满脸惊讶的少女,冲她张了张嘴,可可的角度能辨认出,他说的是:别怕。 方麒看着那名牌,瞬间就想起陆阑秋女装的样子,皱眉道:“你怎么还留着这玩意?” 陆阑秋瞟了他一眼,平稳而缓慢道:“这可不是普通名牌,我在那套衣服口袋里还搜出了点其他东西。” 弗兰奇盯着陆阑秋。 “你看看这个。” 陆阑秋从身上摸出一张照片,泛黄的照片显示出已经有些年头,上面是一个美艳妇女和短发小孩的合影。 小孩黑瘦黑瘦的,一双眼睛在脸上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直愣愣地盯着镜头,看起来十分渗人。 陆阑秋把照片递给方麒:“你看看,这照片上的人,是谁?” 方麒不明所以,接过一看,顿时睁大了眼:“这、这女人的照片,怎么会在你这里?” 陆阑秋不置可否,盯着脸色阴沉地弗兰奇。 “布草间那件制服里的,后来换衣服的时候从身上掉下来了。”陆阑秋绝口不提换衣服的过程是在陈洛小虎的帮助下完成的。 吃瓜群众陈洛和小虎十分好奇,赶紧上去接过方麒手里的照片一看,小虎看了半天,指着小孩道:“这个小孩,跟可可好像。” 何止是像,根本一模一样,黑溜溜的大眼睛,瞪人的方式从小到大一模一样,不是可可又是谁。 方麒沉声道:“不是好像,那就是可可。” 当年她把可可从窝点里救出来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跟个瘦猴一样,哪像现在,被他养成了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 说到底,他这几年的培养也不是没用的。 倒是一旁的陈洛看了半天照片,忽然道:“这照片上的女人,我见过的。” 方麒皱眉,转身呵斥陈洛:“闭嘴,这人早在十多年前就死了,你怎么可能见过。” 陈洛不服气,对方麒道:“真的,老大,我见过这女人,就前几天,在这个基地里,推着保洁车,一头撞在我身上,清洁用品撒了一地,当时可可也在。就是这个女人,虽然老了很多,但我可以确认,就是她。”说完,生怕方麒不相信似的,继续补充道:“我常年干乔装的活,一般人脸上动什么手脚我一眼就看得出,更不用说只是变老了而已。” 方麒心中顿时明白了,神色严肃地对陆阑秋道:“你在那件制服里,还找到了什么?” 陆阑秋叹口气:“还有一包海|洛因和一套注射器。” 方麒瞬间明白了,忽然从身上抽出配枪抵着手里陆蘅的脑袋道:“你们这帮吸血鬼,怎么有脸进行医学研究,简直脏了门楣!不如我现在就让你们去见上帝算了!” 说罢就想要把陆蘅给一枪毙了。 陆蘅顿时尖叫了起来:“小秋!你救我,我不知道,这事不是我干的,你救救我,我好歹身上还有你母亲的基因!救我!” 陆阑秋赶紧伸手拦住方麒,方麒抬眼,眼睛里隐隐有些暴怒,陆阑秋没理他,沉声道:“还要留着她开锁,不能杀。” 他说完,冷冷地看了陆蘅一眼,眼中尽是不屑。 这女人虽然拥有着苏蘅的记忆和相同的能力,性格却差得太远了,他当初一定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两个人相似。 方麒一听陆阑秋提到了开锁,这才犹豫地将枪放了下来。 弗兰奇低头看了一眼仍旧沉默着的可可,看着方麒冷笑道:“你这是干什么?那女人本身就已经染上毒瘾,身上又有病,要不是我们,她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方麒也不甘示弱:“依我看,被你当做筹码控制,还不如死了。” 弗兰奇笑了:“该不该死,这事你说了可不算。”说完,伸手搭上了可可的肩,貌似亲昵地在她耳边道:“你说呢,向导,要不要我们把那个女人杀了,你也好回到你那个傻爹身边?嗯?” 可可身子一震,抬头看了一眼弗兰奇,这才开口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不要杀她。” 细弱的声音,听来让人觉得心酸。 方麒一帮人自从和可可组队开始,从没看过可可这个样子,顿时有些不落忍,小姑娘平日里看着跟个玩偶一样,无喜无悲,可是谁又知道,她骨子里,竟还存着对生母那一点眷恋。 陈洛更夸张,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大,咱们要不把这女的放了吧,可可太可怜了呜呜呜……” 方麒被陈洛哭得脑仁疼,忍无可忍道:“闭嘴!再废话信不信我先毙了你?” 陈洛顿时止住抽噎,期期艾艾地看着方麒,不敢再废话。 陆阑秋一瞅这帮老爷们,没一个能顶用的,只好继续道:“可可你要知道,一个人,一旦染上毒瘾,整个人就废了。她就算活着,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算不上人了。” 可可大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她活着就很好了。我只想她能活着。” 陆阑秋看着可可,忽然有些理解小姑娘的想法,她才十几岁,关于母亲的全部期望都在这个女人身上,五岁以前相依为命的记忆还很深刻,只要这女人还活着,她就会不顾一切抓住这点期望。 没什么比让一个绝望的人重新燃起希望更残酷了,这点希望的光足以将这个小姑娘燃尽。 可惜了…… 陆阑秋低头,摸摸口袋里的另一样东西,他注定要来当这个毁灭希望的罪人。 他看了一眼毫无优雅仪态可言的陆蘅,错的终究是错的,假的也终究是假的,没道理让小姑娘在虚假的梦里一直沉睡,放弃了真正关心她的人。 陆阑秋叹口气,盯着可可,温声道:“可可,你知道,我还在那间布草间找到了什么吗?” 可可仰起脸,茫然地摇头。 陆阑秋道:“克隆人的编号证书。” 可可睁大了双眼。 陆蘅闻言也是一个哆嗦,为了方便管理,他们这批克隆人都会在身上进行标记,也会拥有一个类似身份证一样的证件,唯一不同的是,在正常编号前面,会有一个C,这证件她也有,但是早就被她烧毁了,她一直觉得那是个耻辱,是她一辈子不愿面对的真相,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竟然把这种东西随身携带。 陆阑秋盯着满脸惊异之色的可可,缓缓道:“她早就死了,你现在看到的,不过也是个假货而已。” 可可睁大眼睛,茫然地盯着陆阑秋。 弗兰奇一见小姑娘出现了动摇,赶紧怒喝道:“向导你在怀疑些什么?就算是克隆人,那也是你的母亲,你想想,你能够忍受她每天毒瘾发作时痛苦地喊着你名字吗?那个克隆人,可是完美地继承了你母亲的记忆,她的人生就是为你而活,某些方面来讲,她比你亲生母亲还更亲,你真的忍心吗?” 陆阑秋低头看了一眼方麒手里的陆蘅,冷笑。 一个巨大的谎言,也不知道究竟欺骗的到底是入戏的人,还是看戏的观众。 “丫头。”一边的方麒忽然开了口,语气亲昵又和缓。 可可尚且在混乱之中,听见方麒的呼唤,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方麒咧嘴一笑: “做你自己内心的选择吧,我既然喊你一声闺女,就不怕背上一身儿女债。” 他笑得十分肆意张扬,没有半点阴影。陆阑秋每次看见这笑容就觉得,这世上的难题也不过如此。 方麒,有时候真是一个妙人儿。 可可闻言愣了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弗兰奇。 弗兰奇眼中厉光一闪,放出黑豹,那只灵敏的猫科动物双足一蹬,扑向方麒,方麒也很快做出反应,麒麟四蹄一扬,反身踩上了黑豹的背脊。 “弗兰奇……几号来着?你现在可不是我老师,我没理由能输给一个冒牌货。”他笑了笑:“到时候下去见了老师,我可是会被领着耳朵训的。” 说罢将手上的陆蘅扔给陈洛小虎,抽出身上的武器同弗兰奇打在一起。 陈洛小虎也不敢怠慢,感激押着陆蘅去开了培育箱,把病毒样本提了出来。 病毒被冰冻在一个小盒子里,这种东西一离开宿主之后必须低温保存,否则死亡速度呈指数增长。 陈洛两个干的不错,拿到病毒之后就用陆蘅的指纹瞳孔再次打开另一道门,准备随时撤离。 而方麒那边,弗兰奇果然如上次方麒说的那样,随着与方麒交手的时间增加,渐渐显露出了劣势。 “我说老师,之前就跟你说过,人,要服老。”方麒占了上风,毫不客气地嘲笑道。 弗兰奇没有说话,应接不暇。 方麒抬腿一个猛攻,弗兰奇抬手格挡,方麒转身弯腰下劈,在一个极刁钻的角度近了弗兰奇的身,弗兰奇不敢贴身战,急急往后退,来到可可身边,看着还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可可,正准备把人抓过来挡下方麒这一击。 可可之前一直低头沉默着没有说话,就在这一刻,忽然抬起头,盯着弗兰奇,身后的穿山甲影子一闪,蜷缩成一团砸到黑豹身上。 黑豹吃痛,猛地趴在地上,与此同时,麒麟一个跃起,踩在黑豹身上,尖利的牙齿咬上了黑豹的脖颈。 另一边的方麒,也成功一个擒拿,反手束缚住了弗兰奇的四肢。 弗兰奇挣扎无果,盯着仍旧面无表情的可可,气喘吁吁地朝方麒道:“你这招算是什么?” 方麒见状,乐道:“这叫,上阵父女兵。” 第53章 章五十三 脱衣和麻药 弗兰奇败局已定,脸上十分坦然。 他不像陆蘅,一边痛恨着身为克隆人的自己,一边又死死抓住原本宿主的一切不愿放弃,她把自己的原身,当做敌人。 与天斗,与地斗,与命斗,却忘了自己本身就是身为替身而被创造的。 活得这么累,不是他的作风。 尽管不公平,但却是事实。 弗兰奇很坦然,既然是替身,那就做好身为一个替代物应该做的的一切。 譬如,被人当做工具一样利用。 譬如,失败的时候坦然面对失败。 他抬起头,看着笑得肆意的方麒,叹了一口气:“哎,我好歹是你师父的替代品,能不能留点面子?” 他性格中有部分豁达来自于原主弗兰奇,这部分豁达,又原封不动地传承给了方麒。 方麒挑眉:“那你想要得到什么待遇,你是想现场背诵《国际战俘公约法》给我听吗?老师。” 可可冷冷站在一边,她脸上被弗兰奇扇的巴掌印还未褪去,如今形势已完全不同。 弗兰奇耸肩:“这样吧,你放开我,我可以告诉你怎么离开这座岛屿。” 这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 陆蘅在一旁赶紧出声阻止,厉声喊道:“弗兰奇!你在干什么?你忘了……我们的目的,忘了上面的吩咐吗?” 陆阑秋一听,忽然弯腰盯着陆蘅:“陆小姐,你正好提醒我了,你只是一个项目负责人,你上面一定还有其他人,你介意顺道一并告诉我们在你们上面,策划这一切的人究竟是谁吗?” 陆蘅瞪了陆阑秋一眼,扭过头:“呸,小白眼狼,我不会告诉你的。” 陈洛一看这女人居然对陆阑秋说话这么不客气,手上顿时加重了力道:“我警告你啊阿姨,我陈洛手上最没轻重了,你最好识相一点,不然我对你不客气哦,我发起疯来我自己都怕的哦。” 说完,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一般,往后拧了一下陆蘅的胳膊。 陆蘅一个女人,哪里受得了陈洛一个哨兵的手劲,疼得龇牙咧嘴,洁白的额迹渗出些薄汗,却始终一言不发。 这世上所有的机缘,都是一种因果。 陆阑秋无比相信这种说法,他低头看着被陈洛几人抓着的女人,心中无比平静,这女人戏精一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根本无法沟通。 克隆不愧是著名假冒伪劣生产线,这一帮产品一水的形似不神似,也不知道这位幕后老大,究竟是个什么心理 弗兰奇心中只怕对陆蘅也是顶瞧不上的,被骂成这样依旧怡然自得:“我所求不过一个安度晚年,方麒,你若是心中对你那老师尚且有半分情谊,不如大伙各退一步如何?” 方麒挑眉,有些好奇道:“我若说,我并不想接受你的条件,你该怎么办?” 弗兰奇摇头:“你们之前上岛的时候应该已经发现了,码头并没有船支,你难道不想马上找到船,离开这里吗?” 方麒刚要开口,却听见一边的可可忽然道:“不用。” 弗兰奇骤然住了嘴。 方麒扭头看着可可,笑道:“丫头,你有什么别的办法离开这里?” 可可看了一眼方麒,继续道:“我、我之前在用塔里系统定位你们的时候,顺道也给江河发了这座岛的定位。” 她顿了顿,隐约有些不好意思道:“他应该快赶到这里了。” 方麒闻言,顿时咧出一个夸张的笑来,顺手又勒了弗兰奇一把:“看吧,看吧,我闺女,我就说一切教育的基础都是爱啊。” 他一高兴手上也没个轻重,弗兰奇差点被他勒得翻了白眼,一口气没上来就得下去见他那从未谋面的本尊。 堂堂一个黑暗哨兵,被人勒紧了命运的后颈皮,简直难看。 方麒这一顿没头没脸地狠夸,小姑娘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这下可好,脸上虽冷着,但耳根子显而易见地红了,窘得恨不能钻地里去。 陆阑秋无话可说,他只想一巴掌把这个炫女狂魔给拍醒。 他冲女孩点点头:“这么说来,我们就只需要赶快去和杨晨光两个人汇合就行了。” 方麒回过神:“是这样没错,克里斯刚刚应该已经去救杨晨光了。但是这两人该怎么办?” 说完,把手里的弗兰奇提了提,又看了看陆蘅。 陆阑秋看了看陆蘅,有些犯愁:“这两个人,要是始终不出现,外面的人难免不会发现异常。” 方麒摸摸下巴:“但是如果押着这两个人走在路上,也很难不被人发现。到时候惊动了整个岛的安保系统,就彻底逃不出去了”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陆蘅安静地跟着他们去找杨晨光呢? “而且这还是个不弱的向导,根本不能进行精神暗示。” 陆阑秋忽然,低下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陆蘅。 他的表情太奇怪了,陆蘅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想要往后逃离开这个据说是自己儿子的男人。 奈何自己还被陈洛抓着,根本动弹不了。 “小虎。”陆阑秋继续盯着陆蘅,忽然心情极好地唤了一声小虎的名字。 这声音又凉薄又清爽,小虎发誓自己听到名字的那一刻后脖子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陆老师的点名效应,在哨兵之中也十分有用呢。 “陆、陆老师你吩咐。”哨兵就差原地给陆阑秋敬一个军礼了。 陆阑秋放过了陆蘅,直起身看着小虎:“脱衣服。” 小虎一愣,下意识就动手去解自己的衣服。 被陆阑秋一把拦住了。 “不是你的。”陆阑秋眨眨眼,之前来不卸掉的彩妆显得他这一眼有些勾人。 小虎愣住了。 陆阑秋再次弯下身,看着陆蘅:“是陆小姐的。” 小虎的身子,顿时克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陆蘅一愣,破口大骂:“陆阑秋你个丧尽天良的东西,我是你的母亲!就算不是苏蘅,你怎么能让一个哨兵当着你的面脱你母亲的衣服!你还是不是人?还有没有良知?你下得了手吗?” 陆阑秋皱皱眉,顺手掏出之前用过的围裙,往陆蘅嘴里一塞:“陆小姐,我耐心不是很好,听不得人在我面前大吼大叫,你不如省下些力气,想想之后怎么逃出这里比较好。” 陆蘅嘴被塞住,只能发出些呜咽声,一双眼盯着陆阑秋,十分愤怒。 小虎作为一个有良知的青年,很想出声提醒陆阑秋一句,他刚刚这段词,完全是电视剧中的反派台词。 当然,小虎同时作为一个极具求生欲的青年,最终决定闭嘴,完成陆阑秋吩咐的工作。 虽然看起来很像猥|亵妇女,但他发誓,自己真的只是纯洁地脱掉了陆蘅的外套而已。 陈洛一边努力控制住拼死抵抗的陆蘅,一边好奇问了陆阑秋一句:“陆老师,你把她的衣服脱下来,是想让谁假扮她?” 说出口的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陆阑秋一双漂亮的凤眼,瞬间就盯上了他。 “不……那什么,我身上的东西没有带够。” 眨眨眼,纹丝不动地继续盯着。 “我、我和她五官上也不像……” 嘴角四十五度角扬起,似笑非笑地继续盯着。 “不、不是我……好吧,我知道了。” 陈洛认命地低下头,决定遵从命运的召唤,当一个勤勤恳恳的女装大佬。 没什么,好歹这次不用套上一个厚厚的皮衣外套了不是? 陆阑秋见小孩垂头丧气无可奈何,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这才将眼神收回:“逗你呢,还是我来吧。” 陈洛顿时一双眼睛亮了起来。 陆阑秋看着愤恨盯着他却又说不出话的陆蘅,叹口气:“谁让我和她,长得这么像呢。” 陈洛几人见陆阑秋开始了换装,也敢继续耽搁时间,在满地的哨兵之中挑了几件合适的衣服,匆匆套上就准备离开。 临走时还不忘从身上摸出几针哨兵专用麻醉剂打在弗兰奇和陆蘅身上。 陆蘅嘴被塞上了,全程用一种愤恨的眼神盯着陆阑秋。 陆阑秋看了一眼她的脸,脸上一点波澜也没有,她的身体还很年轻,眼中也没有大海一般的慈爱,除了相同的记忆,这就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倒是弗兰奇,饶有兴趣地看着陆阑秋做这一切,忽然道:“陆老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你有个很有趣的精神体。现在我更正,有趣的不是你的精神体,而是你这个人。” 陆阑秋挑挑眉:“很高兴你记得我的姓,不过这并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弗兰奇大笑一声:“做事干脆利落,不留余地。你可比我那徒弟强太多了。” 陆阑秋假笑:“谢谢夸奖。”说完,就要往弗兰奇脖子上扎针。 弗兰奇赶紧道:“你难道真的不好奇,我们上边的人究竟是谁吗?” 陆阑秋手顿了顿:“当然好奇,但是我也很确定,你不会告诉我们的。” 弗兰奇张嘴大笑,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陆阑秋手上的针管已经毫不犹豫地朝弗兰奇颈部的血管扎了进去。 弗兰奇吃痛地叫了一声,静脉作用的药物几乎是瞬间就让他出现了迟滞。 他盯着陆阑秋,难以相信他竟然真的下了手,陆阑秋挑衅地挑挑眉,回之以冷笑。 弗兰奇定了两秒,忽然勾唇一笑:“那个人,就在……”他的嘴动了动,把头一歪,彻底睡了过去。 第54章 章五十四 套装和船 弗兰奇最后发出的两个音节十分模糊,像是两声呢喃。 就在一旁的方麒也皱了皱眉:“他刚刚说什么?” 陆阑秋不动声色地抽出针管,看了方麒一眼:“没听清,但绝对不会是实话。” 方麒看着彻底晕过去的弗兰奇,眼中有些无奈:“他……不对,应该是弗兰奇,以前活着的时候,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实训教员。那时候他已经不年轻了,还是喜欢跟年轻哨兵打,直到自己身体不能承受了,才会休息。” 陆阑秋挑眉:“怎么,这大叔还有受虐倾向?” 方麒看他一眼,陆阑秋一双眼理直气壮地回看过来,他摇头:“他只是想要多跟年轻人玩玩罢了,他一早就看透了哨兵生涯的尽头,要么是狂躁症引起的精神崩溃,要么,就彻底成为塔里的棋子。他只是喜欢这些年轻人的朝气,这让他觉得自己也年轻了起来。” 弗兰奇,其实也是个无比通透之人。 陆阑秋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你之前劝他要服老。” 方麒看了陆阑秋一眼,那边的人已经装扮好了,穿上了陆蘅的套装,又套了双平底鞋弥补比陆蘅高的事实。 陈洛不愧是乔装达人,已经借由一些简单的工具帮他补好了妆,同时在陆阑秋脸上捣鼓了一阵,重点是脸部的轮廓进行了柔化处理。 陆阑秋看了镜子中的自己一眼,如今与陆蘅已经有□□分相似了,他露出一个自认为极其温柔和缓的微笑。 陈洛毫不客气地把手中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实在是太扭曲了,他宁愿陆阑秋始终冷着一张脸,没有表情。 怎么说呢,陆阑秋的笑从姿态、神色甚至是嘴角弯起的程度,真的是一点都不像陆蘅。 他拍拍陆阑秋的肩膀:“陆老师,一会出去,您就别说话了,点头就行了,以你的身份,不会有人主动来找你的麻烦的。” 陆阑秋盯着镜中人扭曲的微笑,收起了这种不正常的症状,无奈地叹口气:“只有这样了。” 一行人收拾停当,就乘着暮色四合,从实验室溜了出来,去找据说是在休息室里的杨晨光。 可可经过刚刚这些事之后,精神强悍了不少,没有再进入之前那种恍恍惚惚神不守舍的状态。跟在陆阑秋身边甚至能十分淡定地装出一副受人胁迫无奈又委屈的样子。 甚至在几个路口主动开口提示应该怎么走。 方麒一见可可这状态,高兴极了。 有了陆阑秋装作的陆蘅作掩护,他们这一路简直畅通无阻,有几个狗腿的哨兵甚至在陆阑秋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就已经主动把门打开请人进去。 来到关押杨晨光的区域,这里已经被莫里斯大闹过一番,只剩下几个还没牺牲的哨兵在大门处望风。 一见陆阑秋,简直就跟见了救命稻草一样的痛哭流涕:“陆教授,您可来了了。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里面的人就已经联系不上了,我们不敢离开,进去看情况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现在应该怎么办。” 陆阑秋没有说话,只望着那几个哨兵。 他的声音和陆蘅相差太远,是以不敢贸然开口。 那个哨兵正想要再说两句,忽然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一个人,狠狠朝那哨兵颈部一个手刀,人就彻底晕了过去。 剩下两个哨兵正要举枪反击,就已经被方麒眼疾手快地缴了械,一掌拍晕过去。 那个掉下来的人,已经十分迅捷地来到陆阑秋身边,一把枪抵在陆阑秋脑袋上,冷冷说道:“不许喊人,告诉我,出口在哪儿?” 方麒几人一看,正是背着杨晨光的莫里斯。 陆阑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边的陈洛一把拉下自己头上的帽子,尖叫一声冲了上去:“莫里斯!是不是我偶像莫里斯?啊啊啊啊,见到真人了啊啊啊啊——”一边尖叫一边还不忘对一边的小虎喊道:“虎啊,快给哥哥照相,快点!” 小虎黑线,很想一枪毙了这个聒噪的人。 方麒捂脸,装作自己不认识这人。 就剩可可,好奇地看着陈洛,有点不理解为什么陈洛忽然之间这么疯狂。 陆阑秋冷静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莫里斯,十分同情地说了一句:“可可,你要知道,追星,有时候是很疯狂的。” 可可不明所以地看着被陈洛一把搂住的莫里斯,脸上明显写着困惑。 说起来,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正是迷恋偶像的时候,可可却一头扎进了电脑世界,也不知道应该算是悲伤还是其他什么。 莫里斯之前没有见过陈洛,正被这小孩缠得无可奈何,准备顺手也把这人解决了的时候,忽然听见了陆阑秋的声音,愣了一下。 再低头一看一身女性装束的陆阑秋,更加吃惊:“你是方麒身边那个向导?” 他显然一开始也没能认出陆阑秋来。 俏丽而温婉的妆容,笔挺熨帖的套装,加上陆阑秋不自主挺起胸膛的动作,莫里斯一开始也正是认为这是个有些高大的女人。 说起来,扮做女人时不由自主的端庄骄矜的动作,也不知道是陈洛的培训结果还是陆阑秋本身的天赋使然了。 陆阑秋虽然对这一身女装十分不满,依旧十分得体地回了一句:“是我没错。” 莫里斯闻言赶紧将手中的枪放了下来,再次确认地看了陆阑秋一眼。 方麒几人也将头上的帽子一摘,对莫里斯道:“我们来找你们了。” 上帝保佑,莫里斯没有再次发作躁狂,到时候就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莫里斯看着这几人的装束一愣,没有多话,他显然明白了众人变装的目的,他只回头看着陆阑秋:“晨光自从上了这座岛之后就一直沉睡,这是怎么回事?” 陆阑秋抬眸,一只手很自然地搭上了杨晨光的手腕,细细数了一下脉搏,才开口道:“脉搏很平稳,病情暂时并没有加重。” 说罢,顺手拢了拢杨晨光这番折腾下来露出的半个肩头,上边的痕迹仍未消散。 莫里斯赶紧将人往回搂:“我是问你为什么他回昏睡不醒。” 陆阑秋看了满眼焦急的哨兵一眼:“没什么,一个精神暗示而已,离开岛之后自然会帮他解开。” 莫里斯一愣:“你为什么对他使用精神暗示?” 语气有些不大友善。 陆阑秋挑挑眉,刚想出声解释,就被方麒抢了先:“没什么,这座岛有人对他居心不良,我们处于保护才对他进行精神暗示。” 说罢就将陆阑秋挡在身后:“出了岛我们自然会帮他解开,让他安静睡会,不好吗?” 莫里斯看了看站在陆阑秋前面的方麒,年轻哨兵的脸刚毅又明朗,身后的向导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 他只有点点头,对方麒道:“咱们怎么离开这里?” 方麒笑了笑,看了一眼可可,淡淡地开了口:“自然是坐船离开。” 这显然是废话,但是,他们的船,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呢? ==== 江河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岛屿,心中十分焦急。 他本来奉命要送那两个小姑娘先回塔里,结果半途就收到了一个奇怪的电波,经过破译之后是一个坐标,还有一串文字,解析之后是“方麒危险”。 他本来是不信这种来历不明的文字,但是刚刚好去塔里一问,方麒他们那艘游艇,果然在半道上就失去了联系,他没有办法,只好调转船头,朝这座岛屿前进。 中途遇上的风暴大雨就算了,可是开到半途,那个白衣小姑娘居然醒了。 醒了也就算了,白衣小女孩醒了之后居然就和黑衣小姑娘吵了起来,他抽空听了一耳朵,大概是什么忠不忠诚危不危险的问题。 忠诚还是危险,不过也是选择上的问题罢了。江河表示,这些都是些吃饱没事做的无病呻吟罢了。 女人,总是会在一些无关紧要事情上钻牛角尖。 他没空去理会小姑娘吵架,一心只系在方麒的安危上面。 将近一天没有消息,不管是塔里,还是他的通讯仪上,除了那条奇怪的电波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关于方麒的消息了。 这让他十分担忧,于是更加没有心思去管俩小姑娘的吵架问题了。 谁知道吵到半途,没了声音,他本来十分好奇想要去看个究竟,最后十分理智地忍住了。 已结合的哨兵向导,再怎么吵,都不过是小打小闹。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切不以分手为目的吵架,都是耍流氓。 果然,等到船已经快接近港口的时候。俩小姑娘就已经又好得跟什么似的了,甚至手拉手到船舱来关心航行进度的问题。 呵,女人。 江河作为一个少言寡语的人,只能这么评价。 他当然也不会料到等到即将靠岸的时候,迎上来的,居然是一个陌生的女人,身后站着一群哨兵。 就当他握紧手上的枪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那个女人开了口,冰凉清爽的声音,明显不是女人,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江河,辛苦了。” 他一个激灵,抬头去看那个女人。 狭长的凤眼,同他眨了眨眼睛,眼睑下的泪痣也像是灵动的,富有生气的。 那是陆阑秋。 不,准确来说,是女装的陆阑秋。 第55章 章五十五 外套和任务 江河,一个铁骨铮铮的直男,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虽然见过无数次陈洛的变装,承受过无数次精神上非人的折磨,依旧笔直的直男一枚,却在看到陆阑秋的女装那一刻,产生了生生的震动。 幸运的是,虽然内心十分澎湃,但是关键时刻,他hold住了。 但是那一瞟眼的惊艳,还是全数落到了一边的方麒眼中。 他默默地看了江河一眼,傻小子还没回过神来,他只好顺着江河的目光又看了一眼陆阑秋的脸,脸顿时臭得不行。 陆阑秋清俊的脸,在晨光中显得十分柔和,像是和着清风朗月,一段曲远流长。 明明应该是怪异的装扮,在陆阑秋身上找到了某种平衡点,又妩媚,又清丽。 可惜的是,那张脸上还带着肖似陆蘅的彩妆,在他看来,根本没有陆阑秋本人惊艳。 陆阑秋感受到了方麒略带审视的目光,回望过来,略有些疑惑。 方麒一语不发,忽然两步走到陆阑秋身前,双手握住陆阑秋的腰把人提上了船。 窄瘦一把腰,皮肤下是柔韧坚实的肌肉。手掌的温度透着布料渗了过来,把陆阑秋吓得一激灵。 “喂,方麒你发什么疯——” 陆阑秋只来得及在半空中惊呼一声,以方麒的手劲,一只手提他都轻而易举,此刻两手一握,更显得他无比轻盈。 他穿着窄裙,不敢在半空中使劲挣扎,否则裙底风光暴露无遗。 虽然自己是个男人,但是这种福利,还是不要发的好。 陆阑秋心中恨恨,见鬼的哨兵,不知道又发了什么神经。 等他落了地,艰难地抚慰着悬在半空中的心脏,回头瞪了一眼方麒。 还没看见人呢,眼前一黑,不晓得什么东西被扔在了陆阑秋脸上。 陆阑秋赶紧将脸上的东西取了下来,一看,是一件外套。 “穿上,一直穿着女装算是怎么回事。”方麒皱皱眉:“还有,赶紧把脸洗一洗,丑死了。” 说完,一扭脸,在晨光微露的早晨,在海风瑟瑟的船上,华丽丽地打了一个喷嚏。 众人脸色顿时就很奇怪了。 宁愿自己感冒也要把外套脱下来甩给陆老师,方队你是有多痛恨这套女装? 江河私心认为,陆阑秋的女装,应该算是惊艳的,至少比陈洛的女装靠谱多了。 他于是更不懂方麒的心理。 陆阑秋脸色在听见方麒的话之后顿时黑了下来,他看着手上的外套,上面还带着些哨兵温热的体温,和一股似有似无的烟味,大概是之前的主人就带有的,但是不知怎的,经了方麒的手,这烟味也带着些让人安心的味道。 “方队长,如果是好意就请你麻烦拿出些诚意。” 陆阑秋嫌弃地皱皱眉,还是很合作地把外套披在了套装外面,方麒的肩很宽,陆阑秋披上去还十分富余,海风一吹四处灌风,鼓鼓囊囊的像是吹饱了风的船帆。 方麒见了,更是不满,走到陆阑秋身边,将衣领紧了紧,这才微微欠身,直视陆阑秋,眼神又黑又亮:“请陆老师您,赏脸套上衣服,可好?” 他两手一收,将衣领一提,顿时将陆阑秋捂得严严实实的,只剩了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 那双藏在镜片之后的眼,眨了眨,半晌,似乎带着些笑意:“方队长,你关心人的方式真是……十分特别。” 方麒一愣,赶紧收回手,脸上一阵古怪,转身道:“不好意思啊,人就这样了,多担待些。” 陆阑秋摇头:“无妨,我心胸宽广。” 方麒一愣,却见某人的笑悄悄从眼角渗进了眼底,最后泛滥到整张脸上。 他呆了半晌,觉得十分不妥,便头一扭,直径走进了船舱。 陆阑秋看着方麒的身影消失在船舱里,扭头一看众人,除了早就进了船舱休息的杨晨光和莫里斯,方麒手下几个小东西都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虽然不是很懂,但是陆阑秋和方麒之间的气氛,很不对。 他们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 陆阑秋见了也是一愣,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刚刚的对话,确实有些不妥,却一时半会也察觉不出什么异常。 只好淡淡摇头:“方队长,对自己的队员,还真是关心。” 说完,仿佛十分满意这个解释似的,露出一个从容得体的微笑,转身也进了船舱。 陈洛几人此刻内心已经如一片草原,上面万马奔腾。 ——不,陆老师,方队只对你关心,真的。 ——你没看小虎已经光着膀子在海风中吹成了兔斯基了吗?鼻涕泡都冻硬了也没见方队分给他一根毛。 但是他们什么都不能说。 因为这是,“战友之间的关心。” 这一切自然也逃不过站在边上的一黑一白两个小姑娘的眼。 那个黑衣的看了半天戏,心中有些疑惑,扭头对自己的向导道:“遥,他们俩在干什么?” 白的那个心中之前还对黑的那个存了气,本来不是很想理她,扭头却看着自己哨兵求知若渴的小脸,顿时什么怨怼都烟消云散,趁机在蜜色的脸庞上香了一口,低声道:“别管他,大人们的思想是很复杂的,调情不说是调情,是战友之间的关心。” 露西亚睁大眼:“这就是调情?” 柳生遥喜欢极了露西亚看着她寻求答案的眼神,小手一勾:“没关系,咱们有时间也可以试试,你不是说了,要补偿我吗……” 黑的那个脸上一热,只是肤色较暗看不出来,只低低应了一声“嗯。” 猫眼杏仁儿一般,十分漂亮。 柳生遥欢喜极了,握紧露西亚的手,狠狠亲了一口,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傻猫。” 说完,就牵着黑衣小姑娘的手,转身进了船舱。 只留方麒小队的几个成员,继续风中凌乱。 今日大西洋上的风儿,甚是喧嚣呢。 这一次有了可可的正确定位,一路疏风顺水,航行几日,就已经接触到了塔的水域范围,渐渐开始能够接收到一些塔里的信号。 不出所料的一堆消息。 方麒躲在通讯室,开了信息中心,开始逐条查阅。 最早有一周前的:“尖刀小队,任务情况如何,限你们三日内回复消息,否则将认定你们任务失败,启动应急预案。” 方麒皱眉,优哉游哉地翘起二郎腿,信手把消息删了,彻底粉碎,痕迹也彻底消除,假装没看见。 他为了应付这些邮件专门喊可可编辑了一个小程序,能够把这些信件都还原成未读的样子,又能彻底在终端上抹去所有阅读讯息。 “方麒队长,请尽快与塔里联系,我们需要及时掌握信息。” 无聊,继续删。 “任务失败是小事,擅离组织需移交哨兵法庭。” 方麒挑眉,还开始威胁了,有趣。 很可惜,照删不误。 “塔里近期将成立专家小队,兹事体大,请尽快与负责人联系。” 看后缀编码,似乎是艾丽诺的私人账号。 方麒删的起劲的手停下了,又读了一遍信息。叹口气,接通了艾丽诺。 大洋上的气流颠簸,导致信号总是时断时续,接通时候,正是傍晚。 “方麒,你怎么回事?已经半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还担心你们出了事,上面甚至想要派人对你进行定位追踪,但是发现连位置信息也捕捉不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丽诺寡淡的脸出现在荧幕上,大约是有日子没见了,方麒甚至觉得这女人这时候看着还有几分亲切。 “哟,头儿,好久不见。” 艾丽诺神色微愠怒,似是极力克制着自己发火:“解释。” 方麒耸耸肩:“一言难尽。” 艾丽诺:“目标呢?” 方麒一笑:“自然是圆满完成。” 艾丽诺神色稍缓:“关于你失联的事情,回来之后请上交一份一万字的报告到我办公桌上。” 一提报告,方麒赶紧告饶:“唉唉哎,头,你未免也太狠了,我可是差点就有去无回了,还要交报告?能不能有点良心?” 艾丽诺摇头,冷着一张脸:“哨兵失联是大事,这涉及到许多关于塔里机密的问题,你的身份只是得到一个万字报告这种惩罚你就偷笑吧。” “我还有其他收获呢,你怎么不问问我?”方麒将长腿往桌上一搭,笑嘻嘻道。 艾丽诺一愣。 “什么收获?” 一对小哨兵向导和一箱病毒。他不喜欢在事情未成定局的时候报喜,便摇摇头,决定这事儿还是等回了塔里再说吧。 方麒思及此,忽然大声道:“咦——头——你在——说什么——” 他故意将声调拉得老长,之后半天不张嘴,使画面呈现出一种静止的状态。 这办法在他从前不想接受塔里消息的时候已经用过无数遍,艾丽诺早就轻车熟路:“你不想说就算了,回来之后再慢慢详谈,只有一件事,保证目标安全。否则,就不是一份万字报告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说完,便抢先方麒收了线。 方麒以前从来都是单方面抢先女人收线,这习惯屡屡搞得女人十分不满,没想到今天居然学聪明了。 方麒没能抢在女人收线之前挂断,表示十分扼腕。 第56章 章五十六 咖啡和烟灰 不管怎么样,船还是得照样开,塔也只会越来越近。 过了圣诞之后就即将是年底,如无意外,能够回到塔里过年,得知消息的陈洛十分兴奋,拉着小虎没多久就写了长长一串需要采购的物品清单,商量着怎么在塔里过一个好年。 今日商量着怎么置办瓜果糕点,明日又跳到了烧香拜佛。 毕竟说来,他们这些人里面,除了可可、露西亚还有莫里斯,都属于亚裔,所以对于过年这件事,十分热衷。 加上柳生也是个爱凑热闹的名门大小姐,她那家族,过年规矩多得如乱麻,偏就这大小姐还能一句句引经据典地背出来。 可惜最近收到的消息都是丧尸病毒进一步蔓延的事,这场祸事让这个年又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冬日的物资匮乏,丧尸活动会出现一定的迟滞,暂时能让大陆北边的人得到一些时机进行转移。 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方麒倒是一点不担心,他翘着二郎腿看这一帮人忙上忙下,觉得有趣,大手一挥,放手让这帮人去弄,自己只需要怎么想办法给手下这帮丫头小子申请年终奖的事。 艾丽诺那个老女人,十分鸡贼,要从她手上搞到钞票可是不容易,方麒为此对着一个空白文档抓耳挠腮了好几天,想着怎么能把这份报告粉饰得冠冕堂皇一些。 他作为一个哨兵,在拳脚功夫上练得炉火纯青天下无敌,平日里嘴皮子也耍的溜,可惜等到真正要他写出来的时候,怎么也憋不出个文绉绉的彩虹屁。 因为这事儿,英俊潇洒的方队长抓了好几天的头皮,本来就短的板寸生生快给他薅秃噜皮儿了。 这些人里,唯一显得沉默的就是陆阑秋,他似乎对过年这件事并不是很感兴趣,陈洛猜测大概是在那座岛上透支了太情绪与精力,这两天神色总是淡淡的,并不参与他们几人的计划之中。 只是偶尔,会在夜里无眠,起床披衣去看那恼人的月色。 这一夜依旧是月明星稀,如同无数个它经历过的晚上一样,是个月色朗朗的夜。 方麒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怎么觉得像自己账号里闪烁的小数点,一点点总往前面移动,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个位数。 屏幕前的烟灰缸堆得都要高过屏幕了,才憋出三行字儿来,其中两行还是题目和称呼。 手边的咖啡也凉了,喝起来跟抹布水一样,哨兵的味觉本来就敏感,这一口下去简直醍醐灌顶,这帮臭小子居然在这种时候一个人也不在跟前尽孝心,全都是一帮白眼狼。 方麒心中无比黑暗地考虑干脆就交一份空白文档上去,大家一块儿喝西北风。 也算同生共死了。 他叼着烟,盯着屏幕,觉得这个想法十分靠谱。 于是食指翻飞,敲出一行大字。 “故事情节复杂,任务关系众多。遂略。” 让这帮小子大街上卖艺去吧。他邪恶地微笑。 在脑补到陈洛在大冬天街角拉二胡卖艺,拉得还是二泉映月,一边的小虎苦哈哈地表演胸口碎大石等等场景的时候,他气儿终于顺了不少。 于是又动手把那一串文字给删了。 算了吧,一帮小崽子嗷嗷待哺,可不能消极怠工。 他叹口气,摁灭了手中的烟,起身端起杯子准备出门去茶水间重新冲一杯咖啡。 走廊上晚上只有一盏节能灯,昏暗的灯光隐隐绰绰,茶水间的水温指针不咸不淡地停在在一个尴尬的位置,这会功夫方麒决定到甲板上去抽支烟算了。 刚一出门,就被一个人影给唬了一跳,方麒差点就把手上的咖啡全数泼到那漆黑的人影身上。 还好那人影先开了口:“方队长,还没睡?” 方麒定睛一看,哟,陆老师。 陆阑秋大约也是睡不着觉,起身准备出门,正好在门口两人给遇上了。 方麒咧嘴一笑:“陆老师,还没睡呢?” 陆阑秋淡淡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原本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也悄无声息地放了下来,似乎有准备转身回去的意思。 方麒连忙开口:“陆老师,帮把手开下门,我手上没空。” 说完,将双手举高,跟陆阑秋示意自己所言非虚。 陆阑秋顿了顿,看向了方麒的左手。 方麒右手拿着咖啡杯,没空是不假,但是左手夹着烟,根本不影响他开门,这人摆明了睁眼说瞎话。 但方麒眼神真挚得不得了,根本没有自己正在说瞎话的觉悟。 陆阑秋彻底沉默了。 两人之间那点浅层的绑定在经过这几天的海上颠簸之后,早就烟消云散了,此刻方麒已经没办法感知到陆阑秋的情绪了。 他只看到黑暗中的陆阑秋一双眼灼灼看着他,沉默了半晌,就在方麒开始忐忑的时候,这人还是伸手帮他开了门,侧身让他出去,方麒在他身后一哂,老实不客气地钻身出去了。 出去也就算了,方麒顺手将手上的烟放到嘴边,回头朝陆阑秋伸出一只手道:“陆老师,月色这么好,一个人看实在可惜了,要不然,咱俩一起?” 所谓死缠烂打,其精髓方麒简直领悟了个彻底。 陆阑秋看了一眼沐浴在月色之中的方麒,嘴角烟头一点红色一明一暗,像极了海上的灯塔,飘摇又坚定,他点头,抬脚出门。 只是错开了方麒伸出来的那只手。 方麒一看,苦笑着摇摇头,跟了上去。 静谧无匹的夜,带着咸味的海风混着清冷的月色,洒在墨蓝色的海上,一轮明月高悬。 正是个月色如水的夜晚。 陆阑秋站在甲板上,仰望着那些与他相距着数十个光年的星空,安静伫立,海风吹起他略长的额发,在睫毛上荡来荡去。 “方队长,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陆阑秋忽然开口。 方麒叼着烟,说话有些含糊:“赶报告呢,这帮兔崽子,关键时刻没一个靠得住,还得老子亲自出马。” 陆阑秋想起这两天忙的脚不沾地的陈洛几人,不禁轻笑:“你只怕是不忍心坏了那几个小孩的过年兴致吧,只好自己动手干活。” 方麒笑了笑:“大概吧,反正这帮小孩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就自己来。再说那个病毒的事……也不晓得有几个年好过,且让他们高兴一阵吧。” 他说完,拿下烟,朝空中吐了个烟圈,那烟圈扭扭曲曲,一点不像个正经圈,被海上的风一刮,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陆阑秋看着那烟圈消失,淡淡说了一句:“你对你的队员,确实挺好的。” 方麒一听这话,咧嘴一笑:“都是讨生活,大家开心些才好。” 他说完,看了一眼陆阑秋:“陆老师,你怎么也这么晚不睡?晕船?” 陆阑秋摇摇头:“大概是月光太亮,睡不着,不如起来看一看。” 方麒一听,偏头道:“赏月啊,挺风雅的。用古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夜色入户,欣然起行?’” 陆阑秋一听,不禁揶揄道:“方队长,难为你还记得一句古诗词。我记得,这得是中学语文吧。” 方麒一愣,盯着远处黑沉沉的海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记得特清楚。明明小时候那会一见语文课本就犯困,半小时准睡着。那时候一见课本后面写着的熟读并背诵全文就跟见了阎王似的,头顶一片乌云,那叫一个愁云惨淡。” 他说完,似乎也想起了一些事,眼神飘得很远。 陆阑秋一听,也是一愣,忽然道:“我当时学这段的时候,倒是有些不一样。” 方麒一听,回了神,扭头看向陆阑秋,饶有兴致:“哦?” 陆阑秋一笑,这样静谧的夜实在让他不禁回忆起一些年少时的岁月。 那时候,苏蘅还在。 “那时候 ,我课文背得快,常常读一遍就能记得个八九不离十,她就拿着课本坐在那儿,含笑看着我背。她属于那种喜欢夸人的老师,听我背完就很高兴,当天晚上就会多几道拿手菜。” 虽然这些“拿手菜”的味道并不能保证。 方麒也笑:“怎么陆老师那会伙食开得这么好,却一点不见胖呢?” 记忆中的少年清瘦而挺拔,端正坐在窗前的样子他能记一辈子。 陆阑秋刚想回答,话到嘴边忽然道:“你怎么知道我那会不胖?” 方麒一愣,嘴边一点烟灰掉下来,正好掉到他手上,顿时烫得他跳了起来。 他赶紧将烟拿下来抖掉烟灰,扭头道:“我是说现在,你现在真是一点也看不出那会儿伙食开得那么好。” 陆阑秋看了方麒一眼,不明所以,叹口气回到话题上:“没办法,她的手艺十分堪忧,时好时坏,我也是怕了,从来不敢多吃。偏偏她在这件事情上有种莫名的热情,到了过年的时候,就更夸张。” 方麒抖掉烟灰,不着痕迹地扭头看了陆阑秋一眼,看他没有怀疑的样子,赶紧道:“她怎么了?” “她那会是老师,有寒暑假,过年时间又多,常常提前三天就开始忙活,结果折腾出一桌让人哭笑不得的饭菜,一家人连着三四天才能吃完。直到那一年……”说道这,陆阑秋忽然一愣,没有再说了。 “那一年?”方麒一愣,恍然大悟:“你说她走的那一年?” 陆阑秋点点头,叹口气:“她是腊月走的,那时候刚放春节,她本来都在张罗年夜饭的事,结果临时一个学校的电话打过来,让她去拿一份文件。她也没在意,脱了围裙就去,结果……” 方麒道:“就遇上实验室大火?” 陆阑秋点点头,神色一片清冷。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可爱抱歉,除夕没更,所以今天还有一更哦,请注意查收。 还有,新年快乐~ 第57章 章五十七 外套和烟蒂 “死得很突然,整个正月里就是办丧事。她亲戚不多,来的都是朋友同事,她是个温暖的人,可惜短命。”陆阑秋想起苏蘅,语调变得有些柔软,背脊却挺得笔直。 方麒看着这个背影,一时也有些分辨不出来,这是那个坐在窗前的少年,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陆阑秋。 很想抱抱他,拥抱这个人全部的强大和柔软。 他刚伸出手,陆阑秋忽然转身,一眼就看到方麒伸出的手,奇怪地看着他。 “……陆老师,要不要也抽一根?”方麒急中生智,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顺道摸出了烟。 陆阑秋愣了愣,伸手接了下来。 “火呢?”陆阑秋看向方麒。 方麒一想,完蛋,身上根本没有打火机。 只好努努嘴上未尽的烟,凑到陆阑秋跟前:“喏,这儿呢。” 陆阑秋低头一看,这人眼中含着戏谑,一点红光落进眼底,简直如同三千星落一般灿烂。 他见这人没皮没脸到了这等地步,愈发生了些赌气的意图,也低头靠了上去,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便只有一根烟的距离,呼吸可闻。 陆阑秋一双修长干净的手,夹着烟,姿态实在优雅极了,两只烟头相接的时候,方麒不免碰到对方的手。 大约是夜风太冷,陆阑秋的手冻鱼一般,冰凉一片。 陆阑秋浑然不觉,只低垂着眼眉,盯着那支烟,希望它挣点气,早点燃起来。 方麒好笑地看着陆阑秋,一明一暗的火光中,对方一排睫毛正在不安地颤动,像是一只受惊的蝴蝶一般。 温热的呼吸喷在面上,淡淡的尼古丁味道。 正当烟快点着的时候,陆阑秋忽然抬眸,正对上方麒的眼。 方麒赶紧错开目光。 陆阑秋忽然道:“方队长,我从前有没有见过你?” 方麒轻咳了一声,眼神落向了别处:“你在C城,我在千里之外的塔里服役,咱俩从前,只怕没这个缘分。” 陆阑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方麒不接招,指指陆阑秋的烟:“燃了。” 低头一看,烟终于是是燃了。 陆阑秋赶紧退了回去,低头吸了一口烟,没有再看方麒。 方麒的烟剩的不多,他淡淡开口道:“这么说 ,你这两天情绪低落是因为苏蘅?” 陆阑秋吐出一口烟,想了一会道:“也不算,我从前觉得自己过于冷情,苏蘅死了,我没有太多悲伤,只有些寂寞。后来出去求学,上班,每一年都是我自己要求过年时在医院值班,忙得脚不沾地,也不觉得寂寞。” 方麒赞同地点头,瞧他们医院的手术量就知道,过年值班一定是个苦差事。 “可这一次看到了陆蘅,想起了不少从前的事,加上如今他们这么热热闹闹地商量过年,的确是有些感触。说不上什么悲伤,就是有点想念罢了” 方麒转身靠着栏杆,望着陆阑秋,认真道:“陆老师,承认自己爱一个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何况她是你母亲。” 陆阑秋一愣,望着方麒,这个人明明看着吊儿郎当,有时候,却又如野兽一样敏感。 他心中一酸,扭过了脸,望着远处的海面。 苏蘅很好,苏蘅很美,可惜苏蘅死得早。 父亲很快重新成家,他变成了多余的人,他只好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把回忆里那个对着大海枯坐一夜的少年关起来。 成长也就是一点点把柔软的外皮磨出老茧,像他小时候学的小提琴,开始的时候指尖压弦,反被细细的琴弦勒得生疼,柔软的指尖不断地磨破,直到生出老茧来。 他认真地看着方麒:“方队长,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时候说话真是直白得让人讨厌。” 方麒喷出一口烟,将手中的烟摁灭:“哈,谢谢夸奖。” 陆阑秋正要瞪他一眼,却见方麒忽然出手将他手中燃了一半的烟抢了过来,扔进了咖啡杯,那好不容易点燃的烟“刺啦”一声,熄灭了。 陆阑秋惊呼:“方麒,你在干什么——” 话音未完,就见方麒拉着他的手,一把把人拽进怀里。 咖啡杯掉在甲板上,咕噜噜不晓得滚哪儿去了。 方麒两手掀开自己的大衣,把陆阑秋一起裹了进来。 哨兵的身材高大,体温较常人更高,贴着他跟抱着一个暖炉似的,方麒的大衣把陆阑秋裹住,两个人仿佛变成一个人。 一时之间,寒冷的海风没有了,凄苦的冬夜也没有了。 方麒的笑荡在陆阑秋耳边:“哎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可怜,快点让方队长来安慰安慰你。” 正经了没两秒就又开始耍浑了。 陆阑秋一听,顿时恼了,准备把人一把推开:“你再胡说八道我放海东青挠你了啊……” 方麒道:“你别动,听我说。” 陆阑秋一听,停止了挣扎。 方麒在他耳边道:“你其实挺好了,至少苏蘅曾经那么真切而美好地在你的人生出现过。你衣食无忧,你父母双全。” 陆阑秋屏住呼吸。 方麒叹气:“如果你曾经在贫穷和孤独之中挣扎过你就会知道,你在那以后所拥有的,都是幸运。” 陆阑秋忽然想起方麒曾经跟他说过的关于医院的往事。 他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怎么着,咱们这是两只刺猬吗。” 方麒疑惑道:“什么刺猬?” 陆阑秋笑:“两只刺猬,如果总是蜷缩起来,是不能互相拥抱的;只有将自己的刺打开,露出柔软的腹部,才能相互拥抱。” 方麒想了想那画面,也笑:“这么说来,是有点像。” 陆阑秋叹口气,忽然说出了一个一直以来存在在他心中的疑惑:“方麒,你这么优秀的一个哨兵,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向导呢?” 方麒的身体明显一僵硬。 陆阑秋继续道:“你说你要是变成莫里斯那个样子,该怎么办呢。” 陆阑秋其实一直在考虑,他如今已经是一个在编向导了,塔里是迟早会给他安排一个哨兵的,与其找其他人,还不如找方麒。 方麒身子一抖,笑道:“这么优质的单身大龄哨兵,自然需要陆老师这样的向导来拯救。” 话说得漂亮,关键问题却避开了,陆阑秋没有说话。略略把方麒推开,似乎有想要追问到底的意思。 方麒见对方一双眼仍旧盯着自己不放,只好叹口气:“你要知道,如果太早看过一树繁花,那么之后的全部,都会是枯草。” 方麒想起记忆中的少年,阳光落在他的白衬衣上,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 那是他少年时候最为明媚的光。 可他此刻在自己眼前。 不晓得是怎样的幸运。 可惜陆阑秋听来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一愣,刚刚温暖起来的指尖感到了一阵冰凉。 方麒心中有一个人,他是因为那个人才冒着变成躁狂症的风险单身这么多年。 陆阑秋很清楚,这个人,不会是他。 他的确是有和方麒成为战友的想法,但是显然方麒心中的人选不是他。 不知怎么地,本来只是顺口说说的事,让陆阑秋瞬间就感觉不好了。 他猛地抬头,似笑非笑地看方麒:“这么说来,方队长,还是个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人了?” 方麒刚想点头,低头一看陆阑秋的表情,一愣,有些不明白这人怎么忽然间变了脸。 “你既然心中有人,又何必跟我在这搂搂抱抱,哦对了,上次在无人岛,你还差点跟我结合了。” 方麒心中警铃大作,觉得陆阑秋搞错了一件事。 陆阑秋越想越气:“这么说起来,方队长你也不是什么柳下惠。” 方麒徒劳辩解:“不是,陆老师,你听我说……那个人——”他停住了。 说实话,他并不想让陆阑秋知道他当年那点心思。 怎么开口呢?那是个漫长而遥远的往事。 方麒闭上嘴,一言不发。 陆阑秋握紧拳头:“哦也对,脑子是脑子,身子是身子,脑子管不住身子不就是哨兵的特点吗?可是方队长当时悬崖勒马,一定也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个坎吧。” 方麒越听越奇怪,上回他只是不想让陆阑秋后悔,怎么就成了过不了心里的坎了? 陆老师诡辩的能力真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陆阑秋说完,终于总结道:“那我就祝方队长早日得偿所愿。”脸上一点假笑,半分笑意都没有进入眼底。 说罢,一把将方麒推开,转身回了船舱。 陆老师,即使吵架,依旧是高傲而自负的。 看着某人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方麒叹口气,把滚落在甲板上的咖啡杯捡了起来。 两支烟蒂,一长一短,一地咖啡渍混着烟灰。 他不想说,告诉陆阑秋那些往事,意味着把内心最深切的秘密袒露,他还没有那种勇气。 ——他实在说不出口,他曾经,那么卑微的,那么热切的,喜欢过他。 喜欢到,他甚至曾经甘愿用剩下的哨兵生涯去陪葬。 这种炙热而强大的喜欢,曾经支撑着他走过无数的困境,是一团燃烧在他内心的精神内核。 它太沉重,还是藏在心底就好。 所谓静水流深,越是澎湃的情感,越是羞于启齿。 他抬起头,看着启明星升起,天边泛起红霞。 远处的海平面上,一轮红日正缓缓升起。 第58章 章五十八 头疼和学长 折腾半夜,方麒的报告还是只字未动,而且因为吹了一夜的海风,壮如牛的方队长华丽丽地犯了偏头痛。 小崽子们的年终奖还悬着,孤寡老父方队长已经久病床前无孝子了。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偏头痛跟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一样,一来就十分想念,舍不得离开。 “说什么养儿防老,一个个的全是白眼狼,我怎么这么命苦哟,所托真是非人啊——嘶……” 说到后面,头疼像铁锤一样侵略他的神经,瞬间就没了长吁短叹的气力,疼得龇牙咧嘴。 就在这时候,大门被人打开了,陈洛跟做贼一样的钻出个脑袋,期期艾艾道:“老大,你还活着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雪白的枕头,正中面门,避无可避。 方麒同志,即使在病中,依旧保持了他作为首席哨兵例无虚发的良好素质。 “臭小子你还有脸回来,我他娘的都快疼死了,人都挂了你还来干什么,吊丧吗?” 陈洛委屈极了,他方麒得的是头疼,又不是抑郁症,光靠打他一顿就能治愈。况且也不是他不想来探病。 “声如洪钟,看样子疼得不是很厉害。”一把清凉的声音出现在方麒的门口。 方麒顿时没有再鬼号。 陆阑秋从陈洛的身后走出来,看着头上搭着一张毛巾的方麒,这人是头疼,又不是发烧,降什么温?装神弄鬼。 方麒看了一眼陆阑秋,心虚地躺了回去,一把将被子盖上,装死。 “对啊,老大,你已经好久没有犯过偏头痛了,这一次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费神,连头痛的老毛病都复发了?” 陈洛半个身子缩在陆阑秋身后,还不忘探出个脑袋进行八卦探索工作,堪称业务典范。 方麒自然不好明说这场病的罪魁祸首正杵在这儿看笑话,只好对陈洛瞪了一眼:“还不是你们这帮小崽子的年终报告,老子都要秃了,才憋出三行字儿来,你要真有孝心就去给我把那一万字儿给写咯,否则老子扣你年终奖!” 陈洛一听那封报告跟自己的年终奖挂钩,顿时来了精神:“那什么,老大,你早点说啊,不就一份年终报告嘛,我去让可可给你网上找份模板,你随便删删减减,凑点废话就能用了,何必费那神自个去写。” 说完,觉得自己无比聪明的陈洛同学昂首挺胸,准备接受方麒的表扬,结果又是一个枕头朝他砸来:“合着你平时就是这么敷衍我的?我说你写的那些什么端庄婀娜聘聘婷婷不像是形容大老爷们的词儿呢?还费了老鼻子劲儿去查字典那些究竟是什么意思,想起来就气人,你他娘的立马给我滚蛋——” 陈洛一听,夹着尾巴就想朝外走,却又被方麒一把喊住:“回来!” 他又只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回来:“老大你吩咐。” “把枕头捡回来。”方麒瞪了一眼陈洛道,统共才两个枕头,全拿来当武器了。 陈洛只好又抱着枕头走了回来,方麒拿回枕头,冷着脸道:“你刚刚说的什么模板,记得给我找一份。” 陈洛使劲点头:“誓不辜负领导托付。”说着就差敬一个军礼了。 方麒点点头:“行了,跪安吧。” 陈洛二话不说,赶紧退了出去感觉自己又一次在生死线上夺回了小命。 方麒经过刚刚一番折腾,已经顺平了毛,也回头看了一眼陆阑秋。 陆阑秋冷着脸,一言不发。 方麒张了张嘴:“我说陆老师,你——哎哟,干嘛呢?” 话没说全,就被一样不晓得什么东西劈头砸了下来。 方麒低头一看,是一盒药。 “头痛时布洛芬也有解热镇痛的功效,省着吃。”陆阑秋冷着脸把话说完,瞪了他一眼,转身准备走人。 “哎,走什么?”方麒赶紧一把把人拽住了,“陪我说会话。” 他抬头,十分委屈地看了一眼陆阑秋。 陆阑秋冷哼一声,抱肘而立:“行,你说,我听。” 方麒把陈洛两个枕头靠在床头,半个身子靠了上去,给自己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才开口:“之前为什么走了?” 陆阑秋看他一眼:“想走便走,方队长怎么现在连这事儿都要管了?” 方麒叹口气,放缓了声音:“那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陆阑秋道:“伤春悲秋,一点小事,无需挂齿。”一生气就爱一字儿一字儿往外蹦,方麒觉得这人真是有趣极了。 他叹口气:“之前在岛上——” “是我自己失控了,方队长你是好心帮忙,不要放在心上。”一句话,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方麒也是佩服他。 “那我的精神疏导——” “可可是个好姑娘,而且经过这次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再对你有二心,可以重用。”嗯,把个小姑娘推出来当挡箭牌,陆老师是个狠人。 方麒没了法子,只好无奈道:“陆老师,你究竟想怎么样?” 话一出口,方麒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怎么像一个应付无理取闹的老婆的丈夫。 一般这种情况,接下来的对话就会变成: “我不想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吧。” “我能怎么样?就算我真的怎么样了,你还能怎么样?” “看样子你还真想怎么样了,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管了!” …… 典型的八点档连续剧。 陆阑秋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好道:“没什么,你别管了。顾好你自己就行了,一把年纪还有偏头痛的毛病,看你以后怎么办。” 方麒也笑:“恶人活千年,我可是个大大的恶人,放心吧陆老师。” 陆阑秋看了方麒一眼,不晓得是不是长期在刀口舔血的关系,方麒其实对性命看得并不是那么重,这让他拥有了常人无法匹敌之勇,却又让他深陷常人无法估量之危。 他对这种勇,持保留态度。 陆阑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得了,都是一只脚迈进鬼门关的人,还管他千帆不千帆,繁花不繁花。 不过都是及时行乐罢了。 方麒依旧吊着陆阑秋一只手,忐忑地看着那人一言不发。 陆阑秋转身道:“方队长,你心中既然有人,那咱们就把话说清楚了,我是一个向导,注定会跟哨兵结合,但是不一定非得是你。我可以给你精神疏导,甚至必要的时候浅层结合,但是,像最终结合这种事,麻烦您另请高明,你以后也不要对我说什么欲望不欲望的话了,我,不会回应的。我这么说,话还够清楚吗?” 方麒愣住了。 陆阑秋话说得很清楚,也很直白。他不接受自己的哨兵心中有人,但是可以出于道义,对方麒进行精神疏导。 可是,不会再有其他的可能性。 他觉得头更痛了,一下一下地,好像从一把四十的小锤换成了八十的大锤,砸得他脑仁生疼。 陆阑秋低头看了一眼方麒,见这人还处于懵逼状态,觉得自己可能话说得有点重,但是这都是实话,退让不得。 他有些不忍的看了一眼方麒,说实话,这实在是个很好的人,姑且不论他是不是哨兵,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不管谁和他在一起,都不会被亏待。 可惜没办法,这人心中已经有了一树繁花,其他人都是枯草。 可他凭什么沦为枯草? “你别想了,好好养病吧,如果有什么事,让小虎或者陈洛来找我。”陆阑秋生硬地把话说完,扭头就走了。 他不能久留,他怕看见方麒失望如弃犬的表情,他怕自己会心软。 但是,有些让步,他也不能做,做了就是膈应自个儿。 他轻轻地带上门,没有再去管方麒脸上的表情。 方麒的偏头痛持续了两天,在陆阑秋噼里啪啦说完一堆绝情的话之后,他的偏头痛发作到了顶峰,方麒几乎整宿没睡。 也不知是福是祸,神勇无敌的方队长,乘着睡不着觉,愣是靠着一盒布洛芬和一包烟,在一晚上完成了艾丽诺规定的万字报告。 当然,也得感谢陈洛托可可在网上筛选的大量模板。 不管如何,方队长化悲痛为力量的良好品质还是十分值得歌颂的。 自然也不需提第二天早上八十大锤直接升级为电锯惊魂的剧烈发作,陆阑秋没有办法,憋着给他打了半支镇痛剂。又心惊胆战地守了半天,确定某人没有出现不良反应,反而彻底睡过去了之后才敢走人。 哨兵的神经金贵着呢,可不能让他一针给打残了。 总之,当船驶入塔里的时候,方麒已经抖擞着精神,手上捏着准备好的万字报告与一箱战利品,在杨晨光和黑白少女两对的簇拥之下,雄赳赳地上了岸。 方麒太过于给艾丽诺打招呼,反而没有发现跟在艾丽诺之后那帮人。 所以当陆阑秋与一个高大斯文的年轻人双手握在一起的时候,他甚至没反应过来。 倒是艾丽诺适时地进行了介绍:“这位是顾凯,是这次专家组成员裘德教授的爱徒,负责他的助手工作。” 方麒伸出手,那是一个高大斯文的年轻人,身上带着与陆阑秋如出一辙的书卷气。 可惜方麒总觉得这人更带着点斯文败类的气质。 那个叫做顾凯的男人,十分礼貌地进行自我介绍:“方队长你好,我是顾凯,是这次专家组的成员,也是阑秋大学时的学长。” 说罢,冲陆阑秋一笑,标准的八颗牙齿,阳光得很。 方麒保持着官方微笑友好地握手,不禁挑起眉:阑秋?学长?有意思。 第59章 章五十九 报告和教授 方麒盯着面前的一份报告,脸色十分不好。 灰鸥岛爆炸的事,闹得很大,虽然爆炸一定程度掩盖了当时丧尸混进岛里的事,但是还是不免被有心人士散播出消息。 这个“有心人士”,毫无疑问,是没有死透的陆蘅女士。 自从病毒样本被带走了之后,蔚蓝公司没有再发出任何声明,有些政府机构和他们交涉都一概被人挡了回来。 千年王八一样缩进了龟壳里。 方麒冷笑:病毒样本都没有了,这帮人还能怎么嘚瑟。 灰鸥岛那边,据说艾利克斯和顾南生也被救了起来,那个娇滴滴的美人挂在自己的哨兵身上半点舍不得撒手。 艾利克斯给出的解释是设备陈旧短路引起的爆炸,拒绝承认因为失职导致陆蘅女士携带大量丧尸进入监狱的事。 方麒本来想就着陆蘅的通行令一路往上面查,结果那个被抹去名字的通行令根本一点线索也没有,弗兰奇之前也语焉不详,事情发展到现在,调查已经彻底搁置了。 当然,方麒脸色不好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份报告。 他摸出烟来,准备抽一根醒醒神,找了半圈,没找到打火机。想了想,把他右手边最下边一个抽屉拉开,摸出来一个打火机。 “啪”一声点燃了打火机,幽幽一点光,照亮了半室昏暗。 方麒把打火机放回去,隐约能看见那抽屉里还放着几个本子一样的东西。 就在他盯着屏幕决定再研究一遍报告的时候,办公室大门被人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冒了出来:“老大,你情况怎么样?” 这是个来打听八卦的。 方麒刚要张嘴,又一个脑袋冒了出来:“老大,艾丽诺那个老女人不会克扣咱们的年终奖吧。” 这是个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一切锅往领导那儿甩的。 方麒皱眉,再一个脑袋钻了进来:“……” 嗯,这是个惯不爱说话的。 方麒舒展了眉,正要再说话。 最后一个脑袋从最底下钻了出来,木着一张脸:“鞭炮,还放吗?” 这又是个漠不关心的。 门缝中钻出的四个脑袋跟连连看似的,方麒瞬间就给逗乐了:“怎么,你们几个怎么有闲心来关心你老大我?” 陈洛一听有门,赶紧率先钻了进来:“不是半天没见着你人,担心你有什么事儿吗?” 方麒一口烟喷在陈洛脸上:“少屁话,你就是怕年终奖打水漂了吧?” 陈洛心虚地把眼睛往别处飘:“哪能呢,我们真是关心你。” 小虎一听方麒的话,顿时觉得自己猜对了:“我就说,一定是艾丽诺那个老女人,我去找她!” 方麒赶紧道:“回来,谁跟你说是头儿了?这事儿根本与她无关。” 小虎刚想辩驳,就被陈洛拉住了:“傻小子,你没看老大现在气儿不顺吗?” 江河只是沉默地盯着,没有说话。 可可也凑了过来,指了指电脑,道:“这报告,有问题?” 方麒摆摆手:“都是小事,你们怎么回事?”说完,看了看他们身后,似乎是少了一个人。 陈洛何等人精,瞬间就明白方麒在找谁,笑嘻嘻道:“别找了,没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方麒一愣:“谁说我找他了?” 陈洛笑的十分欠揍:“平日里横眉冷对,不在了又想,老大,你还真是有趣。”顿了顿,又道:“不对啊,之前你俩假装结合那会不是挺好嘛,怎么回事儿啊老大,我怎么有点看不懂了呢?” 这小子混身的八卦雷达都打开了,眼睛里闪耀着无比热切的光。 方麒瞪他一眼:“再废话信不信我削你?” 陈洛赶紧逃开:“老大你削我人家也还是在师兄那儿。” 小虎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两人是在讨论陆阑秋,直愣愣道:“你们说陆老师啊,刚我看到了啊,被那个顾教授找过去了,据说他俩大学的时候是一个社团的,又都是亚裔,自然而然就熟络了。” 方麒疑惑道:“他那性子还参加社团?能合群吗?” 小虎不明所以:“对啊,据说是为了奖学金需要有社团活动,就报了一个管弦乐团,陆老师还是首席小提琴手呢。” 方麒黑着脸:“那谁呢?” 小虎没明白:“谁?” 陈洛嘿嘿一笑:“自然是某位英俊潇洒的学长了。” 小虎这才明白过来,憨笑道:“哦,据说是大提琴手,顾教授身材高大,拉琴的时候又安静沉稳,上学时候还有不少金发小妞追捧呢。”说完,正要继续往下面说,陈洛看了一眼方麒的脸色,赶紧把人拉住了。 方麒闻言冷笑:“嗯,学长学弟,大提琴手和小提琴手,还有呢?” 小虎张了张嘴,很想告诉方麒陆阑秋在校期间被各种金发帅哥纠缠的事。虽然都被陆老师一手术刀飞过去全吓跑了。 陈洛赶紧打岔道:“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知识分子,怎么比得过咱们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九洋捉鳖的老大,你说呢?对不对啊可可——” 说罢,使劲朝旁边的可可使眼色。 可可已经在方麒和陈洛说话期间消灭干净了一袋pocky,她抖抖身上的碎屑,十分认真地回忆了一下那位教授的容貌,似乎就只剩下一个露出八颗牙的微笑,便道:“那个人,不喜欢。” 方麒一听,终于觉得还是自个儿闺女会疼人,不枉费平日的疼爱。 他于是大手一挥:“得了,这事儿暂时别管了,我之后去会会那个教授。倒是你们,年货什么的,准备得怎么样了?” 陈洛赶紧道:“都备齐了,不信老大您去瞅瞅?” 说完,四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方麒刚想拒绝,一对上这帮人充满渴望的眼睛,只好不情不愿道:“行了,我这就去。” 说完,一把将电脑关掉,起身跟可可他们出去了。 第60章 章六十 学生和老师 宋之孝是个胆小的人,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这方面的趋势了。 具体表现为,看新闻联播是被恐怖主义的自杀性爆炸吓得作了三天的噩梦。 梦里都是自己被炸的四分五裂从车里抬出来。 还得让人费功夫依次把骨肉分离的身体拼回去。 自经历过丧尸围城这种事情之后,他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一个百毒不侵的强大心脏了。 然而事实还是狠狠地给了这个年轻人一个响亮的嘴巴。 陆阑秋离开塔里的这段时间 ,他天天在塔里被迫观看丧尸如何一步步占领人类生活范围的各种新闻。 他觉得自己的心态已经崩了。 这感觉就像一个推塔游戏,你一上来就连丢三塔,感觉分分钟水晶都会给人打爆的节奏。 终于在这种不安的折磨之中,陆阑秋他们回来了,还带回来了病毒样本和专家组。 他一见到陆阑秋就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准备进行友好问候,为此他已经准备好迎接来自方麒的批评教育——谁让他天生胆小,需要来自陆阑秋这样的强者给予他信心呢。 结果他刚刚哭完 ,就看见陆阑秋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高大男子,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把鼻涕眼泪擦到陆阑秋干净的外套上。 他瞬间就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中醒过来,擦擦眼泪鼻涕退到后面。 他不想承认那个哭得跟个笨蛋一样的人是自己。 开玩笑,自己哭是小事,在外人面前可不能折了陆老师的面子,宋之孝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 但是没办法,他在恐惧之中挣扎太久,一见到陆阑秋就只剩劫后余生的喜悦。 那高大的男人看着自己眼泪鼻涕横流,眼中带着笑,忽然从身上摸出一张手帕来:“我想你可能需要这个。” 宋之孝看了一眼陆阑秋,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便往后缩了缩:“那个,不太好,嗝,吧……” 话说一半,竟然还打了一个嗝,看样子是之前哭得太狠了,直接抽噎了。 男人笑了笑:“不妨事,你现在比较需要它。”说着,又把手帕往他这里递了递,似乎他不收下对方就不收手的样子。 宋之孝这才怯怯地将手帕收下,含糊地道了一声谢。 男人这才转头,对陆阑秋温和笑道:“阑秋,这小孩是谁,抱着你叫老师,是你的学生吗?” 陆阑秋看了一眼宋之孝小鸡仔一样寻求母亲关怀的目光,道:“算是吧,我带教的学生,宋之孝。” 说完又朝宋之孝介绍:“我大学时的学长,顾凯。” 男人补充道:“是关系很好的学长。” 宋之孝发誓自己听到了来自不远处方麒的一声冷哼。 他不自主地抖动了一下,然后看到陆阑秋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宋之孝犹豫地看了一眼陆阑秋,又看了一眼方麒,最后看回男人,最终决定为了那张手帕挺身而出,于是怯怯地伸出手:“你好,顾老师。” 顾凯也伸出手:“你好啊,小宋。”顿了顿,继续道:“手帕不用还我,留着做个纪念吧。” 明朗的微笑,看起来十分让人相信。 宋之孝觉得,这也是个,跟陆老师和方队长一样能让人安心的人吧。 毕竟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比他强大而富有勇气。 作为久别重逢的学长,在那之后顾凯就三天两头来找陆阑秋,几乎次次都给宋之孝看见,顾凯也是个心大的,每次也让宋之孝作陪,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面对这些天之骄子,宋之孝作为一个安于享乐不思上进的学生,各种坐立难安。 宋之孝同学,表示自己十分不理解。 他又笨又不上进,这位教授助手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碍事,甚至会抽空问自己一些问题,虽然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但是却恰到好处地让宋之孝觉得自己有被人关注。 陆阑秋对这样一个温和的学长,却始终淡淡的。 不管怎么样,顾老师,还真是个温和的人呢。单纯的小宋同学这样想道。 ==== 人间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陆阑秋觉得其他几样说不准,但是遇见有些故知并非是那么值得欢喜的。 顾凯是个略高大的亚裔,两人甫一见面的时候,他并没有认出那人的模样来。 记忆中是个游戏人间的浪子,如今居然披上了大褂当上了教授,人世间的际遇,真是不可谓不奇妙。 当然陆阑秋没那么多多余的情感和时间与大学学长追忆似水年华。回到塔里,也不知道这人是真情实感还是逢场作戏,隔三差五就会来找一趟自己,每一次都有宋之孝。 这一日,陆阑秋在吃过午饭之后准备回训练室。 最近因为某些事情,他并不想理会方麒,所以一切训练都自己完成,没有专业的指导,陆阑秋连起来十分吃力。 方麒这个满脑子肌肉疙瘩的笨蛋。 宋之孝因为想要自学考试,陆阑秋给了他一些资料,这两天并没有跟着陆阑秋。 在经过回廊的时候,陆阑秋又遇上了顾凯。 “阑秋。”顾凯一如既往的爽朗微笑。 陆阑秋现在已经对这个无比肉麻的称呼彻底免疫,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嗯。” 顾凯继续道:“去训练?” 陆阑秋继续冷淡点头。 “那个小孩呢?”顾凯没看到宋之孝,顺嘴问了一句。 陆阑秋冷着脸:“小孩没在,我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准备考试,也好清净一段时间。” 顾凯失笑: “从前在学校里你就总是独来独往,你是向导这件事已经让人十分吃惊了,更不用说你还进了塔执行任务。”高大的男人笑得十分爽朗,“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顾凯模样憨厚,看起来十分可靠,但笑意之中却又透露出精光。 陆阑秋淡淡地笑了笑:“学长你才是厉害的人物,上学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毕业了转眼就在系主任那里谋了一个助教的职位。” 说罢,转头看着顾凯,模样清冷极了,他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故知情谊,上学那会他和这人算是点头之交,如今再见也算是缘分,如今顾凯是裘德教授的助手,与岳胖子几人一起负责疫苗研究的事情,他免不了要和这人来往。 顾凯一愣,细细看着陆阑秋,眼中仍带着笑意,忽然道:“阑秋,你在怨我吗?”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地暧昧,陆阑秋被这冷不防的一句惊到了,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我跟你有关系吗?” 顾凯淡淡地笑,他微笑有种其他的深意,陆阑秋瞬间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一扭头,就看见神色诡异的方麒站出现在转角处。 “方队长,你站在这儿干嘛?”顾凯热情地同方麒打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事情实在太多了,没有时间码字,各位小可爱对不起,春节放假之后会恢复日常更新量和更新时间。各位小可爱请原谅,爱你们哦~ 第61章 章六十一 真实和虚假 方麒脸色并不是很好,古怪地看着陆阑秋与顾凯,没有说话。 陆阑秋看了方麒一眼,心中猛地一跳,顾凯刚刚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显然不是说给自己的,是说给方麒的。 这人早就知道方麒在路口,故意说这种暧昧不明的话,就是想让方麒误会自己同这人从前有些什么。 他扭头看向顾凯,这高大憨厚的男人,眼中闪动的,显然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按理说,他是该告诉方麒,自己和这人不熟,不过是学长学弟的关系。 但是,他不是个喜欢同人解释的性子,加上最近跟方麒陷入了莫名的冷战,他就更加不想理会。 方麒见二人没有说话,只好露出一个客气的假笑:“顾教授,陆老师,刚吃过饭?” 陆阑秋刚想说话,被顾凯抢了先:“是啊,我们刚从食堂出来,就遇上你了,方队,咱们真是有缘。” 陆阑秋皱眉,他和顾凯也不过是恰好遇见,但顾凯的回答,言下之意,二人是一起吃了饭出来的。 这人是诚心让方麒误会的,他不再说话,扔下方麒和顾凯,直径往训练室方向走去了。 现在不管是谁往他跟前一杵,都足够让他心烦,不如安心去训练。 顾凯见陆阑秋一言不发地走远了,这才满脸歉意地对方麒道:“我这学弟,性子有些高傲,方队长您别见怪。” 方麒脸色更加古怪,这话说得,显得他和陆阑秋关系亲近,方麒倒像个外人一般。 顾凯脸上依旧是爽朗的笑,方麒即使不是向导也隐约觉得这人并不像外表看着的那么老实可靠。 他实在不耐烦这人话里话外的亲昵,便扬眉一笑:“我和陆老师这段时间出生入死,早就清楚他是个面冷心热的傻子。倒是学长和他多年不见,上来就叫他阑秋,不晓得他习不习惯?” 他话中明确提到自己与陆阑秋是过命的交情,而顾凯不过是个久未见面学长,此中亲属,一眼便知。 顾凯闻言一愣,失笑道:“不好意思,从前习惯了,改不过来。” 所谓习惯,一定是长时间形成的,这个时间,还是方麒不曾参与过的时间,这是方麒最无可奈何的一点。 过去无法改变,未来也尚未成定局。 他就喜欢看方麒在这种在强大的不安之中挣扎的样子,有趣极了。 方麒懒得和这种满肚子九曲回肠的知识分子瞎唠,对付陆阑秋他舍不得说重话是他自己活该他认了,这人算是个什么玩意,还在他面前嘚瑟什么时间不时间,习惯不习惯? 他闻言一笑,忽然凑到顾凯眼前,盯着对方。他慢慢放出威压,顾凯很快笑不出来了,感觉周身空气有种微妙的窒息感,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方麒看着对方脸上笑容逐渐消失的,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那就麻烦学长你改一改,嗯?” 顾凯虽心思深沉,到底还是个普通人,哪里受得了一个哨兵的威压。他在这种威压之中很快就顶不住了,扭头避开方麒的眼神,慢慢调匀呼吸,等到缓了过来,才故作轻松地一笑:“方队长,此地无银啊。” 方麒勾起嘴角,看着脸色略有些苍白的顾凯:“不,是司马昭之心。”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顾凯闻言一哂:“司马昭之心还闹成这样,方队长你怕不是对司马昭有什么误解吧?” 这话显然戳到了方麒的痛处。 他不怕旁人知道他的心思,却怕陆阑秋知道了他的心思。 最怕的,还是陆阑秋知道了,却又装作不知道。这事说来情况复杂,他也懒得和这人细说,没有再继续谈论下去,冷冷看着这个貌似温和敦厚的男人。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他看着顾凯,忽然道。 顾凯闻言一震,笑道:“自然想要作为学长,看着阑秋快乐。” 方麒摇头:“不,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顾凯疑惑:“不是这事,还能有什么事?” 方麒从身上摸出一根烟,冲顾凯递了递,顾凯摆手:“谢谢,没抽。” 方麒也不勉强,自己点燃了烟,淡淡地开口:“你老板裘德,原本不叫裘德吧?” 顾凯愣住了,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不减,稳稳地望着方麒,眼中甚至透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方麒没理会,继续道:“他应该就是当年消失了的四人研究小队里的一员吧?所以才会被专门选来进行W病毒疫苗研究。” “W病毒的事情关乎人类的未来,塔里不可能放心把东西随便交给一个没有参与过研究的人。只能是四人小队之中的一人,如今想来,也只剩下他有可能了” 顾凯静静地看着方麒,眼中敦厚的笑意消失了。 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剑,褪去污尘,显露出锋芒。 但是很快,他再次露出笑容,一如既往的敦厚和缓:“方队长,我实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方麒皱眉,这人矢口否认,显然是他之前没有预料到的:“你这样,咱俩真是没办法继续聊下去了。” 顾凯笑容温和宽厚,自带一种让人信任的踏实感。 他顿了顿,再次开口:“都是为了塔里、为了人类的未来,他叫做裘德还是洛菲斯,又有什么区别呢?就像一只猫,只要能抓住老师,你管它是黑的,还是白的呢?” 醇厚的声线,缓慢而平和的语气,加上宽厚儒雅的气质,这人受女人欢迎,不是没有道理的。 方麒盯着他,缓缓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我何时说过,他叫做洛菲斯?” 顾凯顿时住了嘴。 他着急撇清关系,却不小心溜了嘴,当年的四人团体,确实只有一个洛菲斯消失无踪,但方麒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这个人的名字。 方麒笑得很淡然,他没想到对话进行得这么顺利。 还是得多谢岳山胖子教授,友情提供信息。 顾凯叹口气:“方队长,我还是有些小看你了,我当你就只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哨兵。” 他没有告诉方麒,这两天与陆阑秋的交谈中,透露出的信息,全是方麒的鲁莽和冲动。 他自然而然地信以为真,心中已经树立起了一个头脑简单的方麒形象,现在反倒被人套出话来,实在是失策。 方麒笑:“过奖了,学长。” 顾凯摇摇头:“裘德教授签过保密协议,这事我不可能跟你细说,你如果真的好奇,可以自己去查,我知道你们队里有一个黑客天才。”他顿了顿:“言尽于此,我能说的就这么多,方队长,我刚刚说的,的确是实话。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在这件事上,我不会撒谎。” 方麒没有说话,默默地盯着顾凯。 他不笑的时候,显得十分阴骘,或许是常年的刀口舔血,他身上总缠绕着一层厚厚的戾气,罗刹一样,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质。 顾凯很快被他盯得浑身不安,冷汗直掉,半晌,方麒终于收回了目光,转身准备离开。刚走两步,忽然,却又回转过来,看着他: “听说你送了小宋一方手帕?” 顾凯不明所以,点点头。 方麒继续笑:“还有香水味,学长,够骚啊。” 顾凯顿时脸上露出些讪讪的表情。 方麒这才友好地拍拍他的肩:“不怕,小宋是个胆小鬼,你大可以放开手脚。” 顾凯不明所以,只好愣愣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方麒十分了然的一笑,转身离去了。 他心中有了几点猜测。 首先,顾凯不会是个哨兵,因为哨兵五感发达,根本不可能使用香水,即使是普通极淡的花香在他们看来,都会变成恼人的气味,长期使用,甚至会损坏嗅觉。 其次,他根本没有抵御方麒威压的能力,因此,他是向导的可能性也变得很低了。 如果这人不是哨兵或者向导其中一种,那么,他基本上就不会是陆蘅一边的人。 陆蘅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实施,所用的人,一定会是哨兵或者向导。 这么说来,他故意刺激自己,真是为了陆阑秋? 一个久未谋面的学长,关心一个关系一般的学弟的感情生活。 方麒表示,难以接受。 一想到陆阑秋,他顿住了脚步。 三天了,回到塔里已经三天了。陆阑秋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自始至终没有在自己面前解释过那个顾凯的存在。 方麒觉得,从前陆阑秋对自己动辄冷嘲热讽的状态,其实也很不错。 虽然陆阑秋一张嘴常常怼得人无话可说,至少比这样一言不发来得好。 越想越觉得委屈,两人再怎么说也是队友,自己还是他的领导,陆阑秋这个人,怎么半点做下属的觉悟都没有? 他停下正要回房间的脚,跳转方向,去了训练室,不管怎么样 ,被骂一顿也是好的。 方麒低头苦笑,上赶着挨骂,自己真是有病。 ===== 方麒推门进去的时候,陆阑秋刚刚在跑步机上做完热身,一身的热汗,蒸腾起的热气似的他一张汉白玉似的脸,显露出湿漉漉的红润。 陆阑秋看见他推门进来,皱了皱眉:“你来干什么?” 第62章 章六十二 摊牌和失望 陆阑秋话说得十分不客气,方麒原本心中就存着些火气,瞬间就不好了,静静地看着陆阑秋,黑沉沉的眼中沉淀着如海一般的静谧。 没有得到回应,陆阑秋歪头,鬓角一点汗滴落下下来,顺着精致的下颌骨线条,一直滑至下巴尖,最后流畅地滚过脖颈,精巧的喉结处打了一个旋,最后汇聚到浅浅的一弯锁骨上。 方麒沉默半晌,方才开口:“训练室是公共区域,我不能来么?” 陆阑秋闻言冷笑:“对,这里是公共区域,那你用吧,我先走了。”说罢就要抱起自己的东西走人。 “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方麒叫住弯腰收拾东西的陆阑秋,心中很是不畅快。 “没有。”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方麒深吸一口气:“你如果没有,那好,我有。” 陆阑秋收拾东西的手顿住了。 “那个顾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少跟他来往。他那个老板也不叫裘德,而是叫洛菲斯,是从前四人小队的成员,保不准跟你母亲的死也有关系。”方麒缓缓道。 陆阑秋闭着眼,深吸一口气:“顾凯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来不来往你说了也不算。方队长,我很好奇,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话,上级?战友?还是其他身份?” 说罢,陆阑秋转身看着他,眼神锐利,如他的手术刀一般雪亮,冰冷。却在这冰封一般的眼底,沉淀着无比的澎湃。 他想知道,方麒究竟是怎么定义两个人的关系的。 方麒被这几句给问住了,是啊,他是什么身份呢? 他似乎,什么都想是,但却什么都不是。 “我们,至少应该是朋友。”方麒想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陆阑秋见他眼神闪烁,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已经是彻底的平静了,他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慢慢走到方麒身边。 他身材修长,堪堪比方麒矮了半头,说话时需要微微扬起头,一截下颌角的线条堪称艺术。 像一只脆弱美丽的天鹅。 “方队长,上次的话我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可以当战友,互相扶持,但是不会再有进一步的关系,因为你心中有一人是我永远比不过,我也不想去比。”陆阑秋缓缓道。 刚刚方麒进来的时候,他还是存了一些小希冀,以为方麒会跟他谈谈关于那位繁花的事儿,他也不是什么不开明的人,若是方麒真有这个心,两人能把话说开,抛却前尘,大家携手向前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方麒他不。 提了,说明这事儿不算事儿,不提,问题就很大了。 不提也就算了,兴许时间一长他也就释然了,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就惹他不痛快,还少来往?要你肯把话说清楚有他顾凯什么事儿? 陆阑秋越想越气,看着方麒沉默,心中一团邪火无处可发,忽然冷笑:“方队长,你想不想知道,我从前在学校时跟学长是如何认识的?” 方麒猛然一震。 陆阑秋将手上的东西放下,顺势坐在了一旁的长凳上,缓缓道来:“那时候我父亲再婚,我正好接到了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你要知道,国外学医不是一笔小数目,我手上只有苏蘅的死亡赔偿金,数目不小,但也很不够。”他叹一口气。 “没有办法,只有打工,还有想办法获得奖学金这几条路。可是学医的人,谁不是天赋异禀家境殷实?只有起早贪黑地学习,申请奖学金还需要有社团活动的实践绩点,没有办法,我只好选了一个相对轻松的社团。” 这世界上,恐怕也只有陆阑秋敢说小提琴是相对轻松的社团活动了。方麒心中腹诽。 “然后就认识了顾凯,因为都是亚裔,能用母语交谈,我和他很快就熟悉了。交谈中,他知道我在找零工,就十分好心地说帮我介绍。” 陆阑秋想起往事,露出自嘲的笑:“那时候我也是涉世未深,见有好工作送上门来,自然十分高兴。那是一间酒吧,平日里我只需要负责在吧台擦杯子,工作很轻松。有一次,一帮人到店里喝酒,不知怎的,有人送了我一杯果汁,我在那儿只负责吧台的事情,不负责应酬,于是当场拒绝,谁知道那人不依不饶,非要亲眼见我喝下去,一起来的人也不是善茬,最后领班出来打圆场,劝我还是把酒喝了。” 这些伎俩方麒见多了,几乎瞬间就猜到了结果,但他只是皱着眉听陆阑秋继续讲述。 “我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结果用精神力一探索,就发现这帮人在酒里下了药,故意要我难堪。但是当时的情况根本由不得我拒绝,我只好当着他们的面喝下,转身就进了厕所抠掉。那些药物几乎入口就会吸收,我脑子晕极了,又担心那帮人来找我,便悄悄从酒吧后门逃了,独自去了医院。我记得那天是个阴天,我在洛城狭窄潮湿的小巷里奔跑,感觉短短一条小路怎么都跑不完。” 方麒听到这里,一颗心全然悬了起来,恨不得越过明暗变化的时光,穿过那条阴暗逼仄的小巷,去把那个无助的少年扶起来。 “最后几乎是前脚刚踏进医院,我人就失去了意识。醒了之后,就看见顾凯在我床前连连道歉,我见他神色有异,一探索就发现了真相。” 方麒连忙道:“结果是怎么回事?” “原来,顾凯是当地一个相当有钱的华侨商人的儿子,这是他父亲名下财产,他见我平时对人冷淡,就想捉弄我一番,故意给我介绍了这个工作,让人来找我的茬。可他也没料到那帮人这么大胆,居然往我酒里下药,差点弄出人命。他知道之后十分内疚,主动帮我承担了医药费,还说重新帮我介绍工作。我拒绝了,把之前打工挣的钱全还了他,再也没有联系。” 陆阑秋讲述这些过往的时候都是淡淡的,仿佛只是一段普通的往事。 “不过他后来因为这件事,性格变了不少,据说大学毕业之后还通过关系申请了助教。算是洗心革面了吧。” 方麒听完,拳头攥成一团,阴沉着脸:“我去找那个混蛋算账。”说完就要出门,却被陆阑秋喊住了。 他转身,看着方麒,声音平淡极了:“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这世上的人什么样,我心中有数。你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方麒皱眉:“你心中真的有数,现在就不会还跟那种人渣混在一起!” 陆阑秋冷笑:“方队长,你现在还是以队长来关心我的事吗?” 方麒愣住了。 “再说,我就算想跟谁乱来,你管得了吗?”他肆意一笑,这一笑真是如冰霜之中绽放出一朵雪莲,带着万种风情,眼下一点泪痣,更是魅惑天成。 跟他当初结合热时那一眼一模一样。 陆阑秋平日里冷漠惯了,偶尔这样一笑,杀伤力呈指数上升。不管是谁,恐怕都难以抗拒这一眼的诱惑。 方麒看了这一眼,眼中深沉的大海更是一番汹涌。 陆阑秋尤不自觉,继续出言挑衅:“方队长,说白了,咱们如今只是上下级,我的私生活,你根本管不着。” 这话说得又狠又利,字字跟刀一样往方麒心里扎。 陆阑秋见他仍旧无动于衷,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 却被方麒一把攥住手:“我不许。” 陆阑秋皱眉:“什么不许。”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声音低沉,带着些暴怒前的压抑。 陆阑秋没了耐心:“方队长,我再说一遍,你,没有资格同我说不许。” 刚要转身走人,被方麒一把掀到墙上,撞上了墙壁。 陆阑秋被墙狠狠一撞击,顿时脑子一阵眩晕,正要起身大骂方麒,就见眼前一花,一个黑影压了过来,是方麒欺身上来,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他。 陆阑秋心中不耐,推了两下没有将人推开,眼见着方麒的脸越来越近,便索性将脸偏了过去,准备彻底不理这个人。 哪想到却被方麒捉着下巴拧了回来,他这才看清,方麒眼中涌动着的是真实而深刻的杀气。 “我告诉你,不管你心中有没有人,经历过什么。你就算不开心,怨恨我,我也要说,我他妈不会放弃你,我就是要管你,谁敢动你我剁谁,左手碰你,我就剁左手,右手碰你剁右手,他敢看你一眼,我就剜他眼睛。你听懂了么?”方麒眼中尽是血丝:“你若不信,大可以去试。陆阑秋,我他妈就是一条疯狗,咬上了不掉一块肉你就别想跑。” 陆阑秋被方麒这惊世骇俗的宣言吓得愣住了,见过横的,见过不要命的,就是没见过方麒这种又横又不要命的。 从前说他是狗还真没说错。 他也来了火气,一双眼盯着方麒,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微笑:“方麒,你非要管也行,今儿你必须说清楚,你究竟想要成我的什么?你,要拿什么立场来管?” 方麒烦躁地甩头:“我说了要管,就是要管,要以你的队长、你的战友。”他顿了顿,将牙一咬:“甚至是你的哨兵的身份去管,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他说哨兵,意味着要结合。 陆阑秋冷笑,方麒真是个棒槌,还满不满意,说得好像是自己在逼他似的。 “说什么哨兵,你以为我的哨兵这么好当?我把顾凯的事说了,你敢把你心中那人的事讲出来吗?你敢吗?”陆阑秋咄咄逼人,气势半点不减。 方麒双手握着陆阑秋的肩膀,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他低下了头,陆阑秋心中一片冰冷。 果然,还是不行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算是表白了,可是话还是没说清楚。 我的萌点是,年少的暗恋这种事,绝对不能本人说出来,一定要被暗恋者自己发现或者被第三者告知。 第63章 章六十三 病毒和素描 就在这时,忽然听闻方麒语气软了下来,缓缓道:“我如果说,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你能不能别再提那件事了?我可以发誓,你如果嫌这些不够,我可以用我的哨兵生涯发誓。” 说罢,一双眼执拗地盯着陆阑秋,亮晶晶的,跟个弃犬一样。 什么意思?这事凭什么就不提了?发一个誓就完了? 凭什么啊,搞得他跟个逼良为娼的恶霸一样。 陆阑秋看着那双眼睛,依旧是诚挚的,半点不错地看着他,甚至流露出些许哀求来,方麒原本应该是一个坚毅如铁的人,怎么就被他逼成这样了呢。 陆阑秋叹口气:“你让我再想想吧。” 说罢,拿起身边的东西转身离开。 只剩下方麒,站在空旷的训练室,对着满屋子的仪器,发出一声轻微的,细不可闻的叹息。 ==== 又下了两场雪后便正式到了过年的时候了,陈洛和小虎因为大礼堂布置的事情已经和以柳生可可为主的女生帮吵过三四次了,最终还是定下来装饰基调以金色和红色为主。 为这事那个柳生已经提出了五次抗议,很不幸次次都被陈洛插科打诨了过去。 新闻里播放的丧尸病毒依旧没有出现缓解的现象,蔚蓝公司一如既往的沉默。北边已经有好几个国家因为资源争夺的事情持续发生摩擦,随时都有可能演变成武装冲突。 塔里为此也接受了好几个暗杀的委托。再这样下去,丧尸病毒没有控制住,人类先要在自己无限的内耗之中自我毁灭。 今年的这个年,过得实在是愁云惨淡。 小虎正对着一个音响在进行最后的调试,陈洛抱过来一沓彩纸,这是用来折成今天晚上要进行抽奖的千纸鹤的材料。 “咦?”小虎忽然对着电脑一通敲打:“怎么回事,今天晚上要用的音频文件怎么找不见了?” 陈洛忙着裁纸,没工夫帮他看:“不就在盘里面呢?你要是实在不行,就放着等一会让可可来看,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老大当初怎么就选上了你进我们队?” 小虎一听,本来想放下的手顿时收了回来:“我被选进来那是因为我优秀,哪像你,上阵杀敌不行,好吃懒做插科打诨数你最行。” 说着就开始在每个盘里逐一进行检索。 很快,小虎发出痛苦的哀嚎:“陈洛!你的电脑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病毒?” 再过了一会,小虎的哀嚎声响彻天际:“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怎么黑屏了?陈洛,你这电脑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可呢?可可在哪儿,快点来救命!!” 可可本来是被柳生几个小姑娘拉着去厨房做点心的,她作为顶级宅女,从来没碰过任何烹饪工具,但是柳生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小姐,自小除了琴棋书画,女工烹饪也是样样精通,一听见可可说自己不会烹饪,顿时一双秀丽的眉毛簇得老高,二话不说就拉着少女进了厨房进行烹饪教学。 同时在场的还有好奇宝宝露西亚一枚,她从前流浪惯了,根本不晓得过年是什么东西,后来跟着柳生进了灰鸥岛,更是因为需要守夜的关系没机会过年。 只有柳生,从前在家族之中过年时的那些十八般武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十分急切地想要在两个烹饪白痴面前炫耀一番。 所以当这几个小姑娘端着点心出现在大堂的时候,那台连接着无数音响线的主机已经在苟延残喘地两次重启之后彻底一命呜呼,持续闪动着过年病毒的鞭炮声。 这年头,病毒也学会了与时俱进。 一开始可可还以为是整个塔里的网络系统出了故障,连忙预备断网修复,最后在检查了几台电脑之后发现,只有陈洛的电脑中了招。 最后一番检查下来,可可淡淡地抬起头,看着陈洛:“阿洛,那些不穿衣服女人的视频你究竟下了几个G?” 陈洛一听,脸上表情顿时十分精彩。 “你下这些东西之前难道不会先杀毒吗?”可可敲了两下键盘,再次抬起头,大眼睛黑洞一般。 陈洛心虚地望了一眼可可:“这些东西都会被电脑自动识别成病毒,所以我下的时候,都关了防火墙……” 小虎听到这里,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抬手就给了陈洛一个爆锤:“你你你……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陈洛实在委屈:“成年男人,队里都是光头和尚和未成年少女,你让我一个直男,如何宣泄无处安放的青春?只有靠各位老师教导——哎哟,小虎你再打我真的翻脸了啊!” 可可看着还在噼里啪啦放着鞭炮的电脑:“我可以马上进行修复,但是里面的文件,怕是已经不行了。” 话音刚落陈洛顿时哭嚎起来:“不要啊!那是我这几年的存货啊!我的苍老师!我的龙泽老师!我的小泽老师!呜呜呜呜……” 小虎彻底无语,提起陈洛的耳朵:“你还有脸心疼你的存货?你先担心担心今天晚上的晚会吧,那些音频,你还有没有备份?” 陈洛可怜兮兮地抬起头:“C盘备份到D盘算吗?” 小虎见状,准备再次上手,就见陈洛赶紧摆手:“等等!我记得老大之前用U盘拷过去一份!” 小虎这才松开手:“果然还是老大考虑得周到。” 陈洛心疼地捂住自己的耳朵,瘪瘪嘴:“这年头还用U盘的也就他那种老古董了。” 小虎瞪他一眼:“那也比你靠谱多了。” 说罢,也不再跟陈洛扯皮,点开手表,接通方麒。 电话响了两声,平常方麒对这些部下的电话几乎是秒接,这次不晓得是怎么回事,隔了好一会才接通,那边方麒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疲惫:“喂?” 小虎愣了愣,似乎对这样的方麒十分不适应:“老大,你没事吧?” 方麒顿了顿,道:“刚刚在进行体能训练,怎么了,有事?” 小虎直觉觉得方麒的状态很不对,但是作为粗神经代表的小虎选择干净利落地忽略这事,开口道:“老大,之前你从陈洛那儿拷了音频文件的那个U盘呢?” 那边的方麒似乎认真地想了想,道:“就在我办公桌右边的抽屉里,应该是第二格或者第三格,你找找吧,钥匙藏在桌上的笔筒里,用完了给我放回去。” 小虎赶紧应了下来,想了想,还是问了方麒一嘴:“老大,今天晚上的晚会,你和陆老师,都要来吧?” 方麒那边显然是愣住了,最后他轻声道:“我可能会晚点,至于陆老师,你自己联系吧。” 说罢,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陈洛见小虎打完电话,好奇地蹭了过来:“怎么了,问到了?” 小虎愣愣的:“问到了。” 陈洛奇怪:“既然问到了,你怎么还是一副傻愣愣地样子?” 小虎耿直地摇摇头:“不知道,总觉得老大今天怪怪的,我问他要不要和陆老师一起来,他让我自己去问。” 陈洛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虎啊,你还是太年轻,没看出来最近他俩之间,有些小问题?” 小虎摇头,他长得十分喜庆,一对大眼睛双眼皮加上方正的脸,是那种人见人喜欢的大小伙。一双澄澈的眼睛一眼就能望到底。 他的东北大猫也在他身后钻出脑袋好奇地张望,十分有趣。 陈洛好笑地拍拍他的头:“来吧,跟哥一起去找东西,哥顺便跟你聊聊这两天的事儿……” 说罢,就和小虎勾肩搭背十分哥俩好地走了。 来到方麒的办公室,俩小屁孩都不由自主地夹紧了尾巴,就算知道这里面没人,还是礼貌地敲了三下门才恭恭敬敬地进去。 “哎,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老大不在的情况下进他办公室。”陈洛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兴奋,东摸西搞,最后还坐上了方麒的椅子,十分惬意地转了一个圈:“你说咱们哥俩什么时候能坐到这位子?” 小虎则更加老实:“你快下来,咱们是来找东西的!” 陈洛无趣地瘪瘪嘴:“知道了,钥匙不就在这呢吗。”说罢,从笔筒里摸出钥匙,依次从第一个抽屉里找过去。 小虎赶紧道:“别乱翻,老大说就在第二个或者第三个格子。” 陈洛嘲笑:“哎,虎啊,平时看着胆子挺大啊,怎么这时候怂了呀……哎我说,这三个格子都没有啊。” 小虎皱眉:“不可能!老大亲口说的,你再找找。” 陈洛于是又将两个格子翻了一遍,他手上一点没有轻重,瞬间就把两个抽屉翻得乱七八糟,小虎看了直叫:“卧槽,陈洛你行不行,回头老大看了收拾我,你快轻点!” 话没说完,就听陈洛一声大喊:“找到了!” 与此同时,一个抽屉也应声掉落,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小虎顿时尖叫:“陈洛——老子回头饶不了你!” 说完赶紧蹲下去收拾。 陈洛尤在狡辩:“靠,是那桌子自己不牢靠好么,什么劣质豆腐渣工程,回头跟后勤部的说说,别欺负咱们这帮哨兵天天在外面跑就不把内务做好!” 说完,还是迫于方麒淫威也蹲了下去收拾。 收拾到一半,忽然从一个本子里掉出了一张素描来。 陈洛眼尖,一把捡了起来。 画上面是一个坐在窗边的少年的背影,笔法极其粗糙生涩,一看就是个门外汉所绘,只是一笔一划极其认真,看样子不是一两天完成的。 翻过来,那素描上面写着一句话。 ——他坐在那里,像是一棵挺拔的杨树,秀丽又端庄,迎着风生长的样子美极了。 第64章 章六十四 日记和礼物 陈洛眯着眼看了半天那句话,开口道:“这笔臭字,除了老大,也没谁了。” 小虎愣愣地,不晓得应该如何是好,呐呐道:“咱们是不是,应该,把东西放回去?” 方麒的办公室是有监控的,到时候方麒发现东西被动了一查监控,他们俩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那句话上面的“他”,明显是个男性,以那张素描的老化程度来看,至少得是十年以上了。 十年以前,一个坐在窗边的少年,老大的素描。 他们觉得自己一定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大秘密。 小虎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抓着陈洛哭丧着脸道:“怎么办,咱们会不会被老大灭口啊?” 陈洛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忽然想起来,那张素描,是从一个本子里掉出来的,就又从地上,把本子捡了起来。 那是个颇有年代感的日记本。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初一A班方麒”。 小虎一看,赶紧拦住陈洛想要继续翻下去的黑手:“陈、陈洛,咱们兄弟一场,我必须得劝你,悬崖勒马,兴许老大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陈洛嘿嘿一笑:“虎啊,咱们发现素描,已经是死路一条了,还不如把这个秘密挖下去,至少还能死得明白一点。” 小虎绝望地闭上眼,看着陈洛伸出了罪恶之手。 ——老大,你相信我,我阻止过他的,我尽力了。 一小时之后。 小虎抬起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陈洛:“老大小时候好可怜啊,妈妈病死了之后成天打架,喜欢上了一个人也不敢开口,只敢在后面远远看着。呜呜呜……老大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命就这么苦……还好后面塔里进行普查的时候查出他是哨兵,不然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陈洛倒是没哭,摸着下巴看着那张素描:“虎啊,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熟悉。” 小虎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有吗?我怎么不觉得。老大这么可怜,你要准备帮他登报寻找初恋情人吗?” 陈洛摇头,拍了小虎脑袋一下:“登个鬼的报啊,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还随便占用公共信息资源,你缺不缺德?” 小虎皱眉:“那、那怎么办?” 陈洛道:“我总觉得,这个人,其实已经出现在了老大的周围,只是咱们不知道罢了。” 小虎听完,也觉得有理,又把那张素描拿出来看了两眼:“哎,你说老大画什么背影,画正面多好,哪怕他化成个毕加索,咱们也能找出些端倪啊。画个背影,这怎么搞?” 陈洛低头翻阅着日记本,最终停留在日记本里的某一页,上面记录着一件事情,那一年的期末,白月光毫无疑问又是年级第一,同时因某竞赛获得第一名,还被学校举荐,去外面交流学习一个月。 陈洛摸摸下巴,忽然拖起小虎,朝门口走去,小虎莫名其妙,赶忙问道:“怎么回事,陈洛,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陈洛扭头道:“不管是年级第一还是竞赛第一,这个人,都应该留下了记录,咱们去找可可,让她查一查!” 小虎一听,顿时也乐道:“还是你的脑子好使,走走走,赶紧去找可可!” 陈洛见小虎说风就是雨的样子,故意戏弄他道:“这满地东西,不收拾了?” 小虎憨笑道:“不管了,要是帮老大找到了这个人,圆了他一个念想,兴许就不会被骂了。” 说罢一个人快走几步蹦跶到了最前面。 ==== 陆阑秋走进礼堂的时候,尖刀小队的新年晚会已经开始了,因为这一次比往年多了陆阑秋和宋之孝,还有柳生和露西亚两个非得插一脚,最后又有莫里斯和杨晨光也被邀请了,总之林林总总一大堆人,所以几个小孩向塔里申请了一个大型礼堂进行娱乐。 陆阑秋从前在医院里参加了不少类似的娱乐活动,算是对这些活动流程烂熟于心,一上来就选了一个靠后的位子,准备礼貌地看两个节目,参加一下抽奖活动,就悄悄地撤了。 所以他十分宽容地忽略了陈洛那跑调到大西洋去的诡异歌声,也不知道这小孩怎么做到的,能把一首缠绵悱恻的情歌唱出东北二人转的味道来。 他进来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周围,并没有看到方麒的影子,他叹口气,没来也罢,免得两个人到时候见了面又要闹起来。 但是他却又控制不住地隔上几分钟就往入口处瞟一眼,总觉得随时会有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微扬起嘴角骂这帮臭小子。 但是那扇大门始终没有被人推开。 所以当台上念到他的名字的时候,陆阑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作为串讲人的可可,用她那平稳得堪比人工语音的声音第三遍呼唤他的名字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 居然一上来就是抽奖环节,也不知道这帮小孩是怎么安排的。 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台,接过那一份未知物体。 从包装形态以及重量上来看,似乎是一本书? 但是吃瓜群众的表情已经明显地出卖了他们,这一定不是一本简单的书。 尤其是小虎和陈洛,脸上的表情恨不得自己冲上来帮他拆开包装,然后把他的头按在书上面强迫他看。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但是陆阑秋只是云淡风轻地道了声谢,就转身下了台。 这帮小孩,越是心急让他看,他越是不想当着他们的面拆开。但是围观人群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也让陆阑秋十分好奇,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所以在小虎也开启地狱high唱模式的时候,他起身出了礼堂,来到隔壁的一间会议室。 临近新年,加上上一个任务办的实在漂亮,塔里最近并没有给他们指派任务,所以这间会议室已经闲置许久,幽幽的顶灯一开,顿时亮如白昼。 陆阑秋随意地抽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拆开了他的新年礼物。 说起来,这还是他这十多年来,收到的第一份新年礼物。 他微扬起嘴角,拆开了素净的包装,露出了礼物本来的样貌。 他猜错了,这并不是本书,而是一本用过了的记事本,扉页写着方麒的名字和一个遥远的班级称呼。 陆阑秋会心一笑,他们居然从前的班级都一样,不晓得算不算缘分?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方麒上学时候的日记本,为什么,会作为新年礼物送给他? 什么意思,方麒自己当面说不出来,就把这玩意拿出来给他看? 巨大的秘密摆在自己面前,潘多拉的魔盒一般,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但是他不知道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灾难。 他打开记事本的第一页,方麒龙飞凤舞的笔记映入眼帘。 “9月1日,阴。今天开学,班主任长得活似一个类人猿,指着我鼻子骂的时候口水都要喷到隔壁去了。不就是迟到了吗?至于当着全班的面让我罚站吗?不写了,睡觉。” 陆阑秋微笑,这种混不吝的风格,还真是方麒。 不过说到班主任,他似乎也有一任班主任,被学生私底下嘲笑像类人猿。 大约学生时代的玩笑,说来说去,也就那些。 “学校门口的自行车棚又垮了一角,也不知道这么破烂的地方看门大爷哪儿来的勇气收15块钱一个月?学校是穷疯了吗?” 陆阑秋笑,对啊,他当初上学时候,自行车棚也是老出问题,看门大爷却一分钱不退让。 时间继续往下走,方麒的文字中渐渐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一个背影纤长,手腕白皙的少年。 “今天实在倒霉,放学的时候被人堵了,不就是篮球赛的时候赢了他们班吗?还他妈放学堵人,不过没看出来坐在第一排的那谁这么厉害,光是一个眼神就把那帮人吓跑了。可惜这人脾气不太好,我刚想道谢的时候还瞪了我一眼。不过以前没发现,这人眼睛长得原来这么好看,难怪班上那群女的老花痴他。” 陆阑秋心中咯噔一下,就是他了。 再然后,“那谁”就频繁地出现在方麒的日记本之中。 “那谁”成绩很好,每一次都是年级第一;“那谁”很得老师赏识,被推荐去了交流学习;“那谁”似乎眼睛不太好,看不清黑板,总是坐第一排。 陆阑秋十分不高兴,自己读书的时候,成绩也很好,也是年级第一,也被推荐过交流学习,也因为近视老坐第一排。 所以就是因为这些共同点,方麒才喜欢上自己的吗? 陆阑秋憋着气,继续往下看。 每一次方麒想要写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都被涂黑了,只剩下一个“陆”字。 陆阑秋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个名字,方麒大约心中也有怨气,马赛克打得很严实,根本辨认不出来。 陆阑秋一边冒着酸水,一边腹诽,不愧是初恋,光是一个姓就让方麒记了这么多年。 开始心中还存着一较高下的心思,慢慢地,陆阑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不管是时间、地点、人物,他都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翻到某一页的时候,一张纸掉了出来。 陆阑秋捡起来一看。 是一张素描,上面画着一个少年的背影。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那幅画,就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纸。 这是一张学校发的,带着水印的纸。 那张纸的右下角,通红的正楷字写着“Z市第九实验中学”。 第65章 章六十五 文字和话语 方麒进入礼堂的时候,陈洛已经嚎完了最后三首歌,开始了柳生的舞蹈环节,晚会正进行到高潮,场子里气氛吵得很热。 露西亚居然和莫里斯拼起了酒,那黑皮姑娘看起来人小小一个,喝起酒来却跟喝水一样毫不含糊一口闷,惊得一边的杨晨光一愣一愣的。 方麒对这些表演没有半点兴趣,只是过来应个景。 陆阑秋那边的事还没了结,他实在没有心情去过什么年,可惜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进门,就感觉到两道格外灼热的视线黏在他身上,跗骨之蛆一般地不屈不挠。 他抬头,是陈洛和小虎两个家伙。 这俩小混蛋又给他惹了什么祸事了,竟然连女孩子的表演都没工夫去看。 方麒随便给自己找了一个位置,两条长腿搭在前面的一张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上面的表演。 他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陆阑秋,大约是因为之前的事,才避免见到他。 其实并不需要如此避他如蛇蝎,陆阑秋若是真不想看见他,他有各种方式避开对方。 譬如去申请一个长期的外调任务。 此前他准备过来这边的时候,在走廊上遇见了艾丽诺,那女人提到了顾凯他们的实验。 说是已经进行到了关键阶段,让他最近别乱跑,留在塔里看家。 正想到这一茬,陈洛的一颗脑袋挂在他前排的座椅靠背上,一张娃娃脸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老大,怎么才来?” 方麒慢慢地对焦在陈洛脸上,顺道瞟了一眼身后的小虎,露出一个假笑:“怎么,现在轮到你来管我的行程了?” 陈洛坐在前面的凳子上,一边说一边把凳子翘了起来,闻言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没有,那什么,我不是关心老大你么,你瞧,陆老师都比你先到。” 方麒听见陆阑秋的时候先是一愣,之后才道:“怎么?他早就来了?” 陈洛笑嘻嘻地:“可不,陆老师节目一开始就到场了,人家可比你准时,还参加了抽奖环节呢。” 方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知道:“怎么你们现在抽奖环节都放在一开始了,对我这种迟到的人实在忒不友好了。” 方麒说完顺手蹬了一脚前面的椅子,破坏了那张椅子靠两条腿勉强维持起来的平衡,差点把陈洛蹬得仰过去,好半天才找回平衡。 方麒正要开口嘲笑这厮,却看到一边的小虎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顿时觉得奇怪:“小虎,你怎么回事,平时陈洛犯错你最爱落井下石,今儿怎么了,转性了?” 小虎闻言回神,看着方麒满脸的疑问,顿时跳了起来:“没有没有!没有礼物,没有日记!” 方麒闻言,正准备开口,就看见陈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小虎,扭头对方麒道:“小虎傻了,刚刚抽奖得到了一个可可送的日记本,可高兴了!” 方麒闻言,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小虎,小虎心虚地避开对方的视线。 方麒顿时觉察出不对劲,盯着小虎,缓缓道:“小虎,你是十八岁的时候我亲自从哨兵学校挑选出来的种子,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选你吗?” 小虎瞪着一双眼看着方麒,连连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眼中闪耀着求知若渴的光,全然没有顾上在一旁狂使眼色的陈洛。 说什么有难同当兄弟情呢?塑料兄弟情!陈洛捂住已经眨得抽筋的眼睛,如此总结道。 方麒一见鱼儿咬钩了,这才慢慢道:“因为你的天赋,你虽枪术欠佳,却是一个难得的体术天才。”方麒顿了顿,见小虎眼中的愧疚之感越发明显,慢悠悠地继续加了一把火:“这都是其次,最主要还是因为你本性淳朴诚实,天真懵懂。虽容易被人欺骗,但一旦觉悟必定悔改。” 换言之,这小孩因为傻,老是被人骗,直到谎言拆穿才如梦方醒。 小虎一个直肠子小孩,哪里受得了方麒这样打感情牌,顿时流出两行热泪,扑到方麒面前认错:“老大!我错了!我招了,我什么都招了!那本日记本,不是我要弄成陆老师的奖品的,是陈洛!是陈洛那个贱人想出来的馊主意!” 方麒闻言一愣:“什么日记?什么礼物,你好好说。” 忽然,方麒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瞬间睁大眼睛看着小虎:“不对,你们今天进过我的办公室,还翻过抽屉——”他眯起眼睛,眼神变得危险:“你们看到那本日记本了?” 方麒眼中骤然爆发的杀机,让陈洛觉得方麒很有可能现场剐了他们。 眼见小虎顿时六神无主地望向自己,陈洛赶紧跪了下来:“老大,你先别急着收拾咱们俩,正主已经拿着你的日记仔细研读去了,你先顾好那吧……” 方麒这才如梦方醒,一把捞起陈洛的衣领:“陆阑秋人呢?” 陈洛和小虎空前一致地指向会议室。 方麒这才一把甩开陈洛,指着俩人道:“老子回头再找你们算账!” 说完,扭头冲进了会议室。 陈洛艰难地从窒息感中挣扎过来,绝望地瞧着小虎:“虎啊,你说咱哥俩,跳槽咋样?” 小虎扭头,一大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奇异的光芒:“我们是为了成全老大,他一定会理解我们的!” 陈洛看着小孩脸上莫名的笃定,万念俱灰:这小子还是太年轻,不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知道方麒黑历史的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他叹口气,要不,还是先买份人身保险吧。 === 陆阑秋这一生收到过许多情书,其中不乏情谊恳切之言,也遇见过十分狂热的追求。 严格说起来,那张画像甚至算不上情书,那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没有半分言语。 可他一想到这是方麒的手笔,心中就涌起一种奇妙的暖意,带着一丝仿佛过电一般的颤栗,又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恐惧。 ——原来方麒那株繁花,居然就是自己。 十多年前,穿着白衬衣,坐在窗前的自己。 在陆阑秋没有真正认识方麒这个人之前,就已经被他小心翼翼地喜欢着,一字一句端正地写在日记里,画在纸上。 说真的,方麒那一双手,怎么看,都不像会干出这种少女怀春的事的手。 他头很痛,脸很烫。 方麒是真真正正地,喜欢了他那么久。 久到他觉得可怕。 这样的感情,已经不能称之为感情,应该叫做执念比较合适。 怎么办,看到了这种东西,应该回应吗? “陆老师,你看完了吗?” 正当陆阑秋胡思乱想期间,一道冰凉的声音出现在陆阑秋身后。 陆阑秋倏然回头,就见方麒安静地立在他身后,哨兵挺拔的身姿在白炽灯背光处,只有一个黑色的剪影。 陆阑秋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慢慢回头,看着方麒,眼睑微垂,低头看着铺了半个桌子的日记本和画,缓缓开口道: “算是吧,我看书挺快的。” 方麒闻言脸上仍是淡淡地,忽然将头一低,越过陆阑秋来到桌前,想要拿起那本日记本和画走人。 陆阑秋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方麒居然是这个态度。 什么意思,一言不发准备毁灭证据吗? 然后回头又把它们跟犯人一样锁在暗无天日的抽屉最底层,终日与尘埃作伴? 陆阑秋一把拦住方麒:“你这是干什么?” 方麒扭头,眼神错开望向他出,硬着声音道:“我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陆老师怎么也要管?” 陆阑秋被方麒说愣了。 “这是我的奖品,现在已经属于我了。”陆阑秋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其实已经气得想敲开方麒的脑袋看看这人究竟是怎样一个脑回路。 方麒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陆阑秋,很快又再次避开对方的视线道:“东西弄错了,之后他们会给你其他的。” 陆阑秋忍无可忍,捉住方麒的手:“方队长,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熬夜伤身,早点休息。”方麒冷着一张脸,吐出一句不带半点关切的嘱咐后,便甩开陆阑秋的手,准备继续往前走。 看着方麒似乎真要走远,陆阑秋心中愈发气闷。 “我终于知道当年我看不到你了。”陆阑秋忽然开口道。 方麒的脚步停住了。 “因为你总是逃避,总是把自己藏起来。这样胆怯懦弱的人,我就算看到了,也不会记在心上。胆小鬼!怂包!” 陆阑秋咬咬牙,他气得不轻,言语上相当不客气。 下一秒,陆阑秋被人狠狠掼在墙上,方麒一张冷厉的脸随之覆上,陆阑秋躲闪不及,被方麒凶狠地吻住,胳膊也被人攥得死紧,刚要呼痛,牙关甫一打开,方麒的舌头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 滚烫的舌,在他口腔里横冲直撞,一点不像以往的缱绻温柔,疯狂极了,带着些歇斯底里的意味。 吞咽不及的津液自他口腔流出,被方麒的手掌抹去。 陆阑秋心中仍有气,手一挥放出了精神体,海东青一阵唳叫,就要对方麒进行精神攻击,下一秒,麒麟从后扑上,像一个狡猾的杀手,在暗处绝杀。 海东青被扑翻在地。 于此同时,方麒放开了陆阑秋,带着血丝的眼,狠狠盯着陆阑秋,一张俊朗的脸因压抑而显得有些狰狞,他盯着陆阑秋那双微扬的凤眼,眼角那一粒泪痣显得格外脆弱。 “你可想好了,那些话,我想说,只怕你不敢听。”方麒忽然露齿一笑。 麒麟随之抖擞毛发。 作者有话要说:  新更新,番外会在完结时发表。 第66章 章六十六 熄火和谣言 这世上没有矛盾是沟通不能解决的,前提是,双方愿意沟通。 陆阑秋被方麒亲得有些找不到北,这狗男人吻技如今突飞猛进,陆阑秋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过来。 这是陆阑秋继上一次在灰鸥岛和蔚蓝公司之后,第二次与方麒通过亲吻的方式完成浅层结合。 这一次对方没有出现狂躁,整个人带着无比危险的气势,陆阑秋却感觉得到,方麒此刻的气势都是假的,这人其实心虚极了,手都在抖。 想到这一点,陆阑秋勉强找回之前的气势,盯着方麒: “只要你敢说,我便敢听。”他微笑着,在这场博弈里,他最拿不准的,就是方麒的心思,直到看到那张画他才明白,自己早就胜券在握。 方麒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日记本。 那是他十年前的心情。 喜欢一个人,是让自己低到尘埃里;可是暗恋,却还要地上的泥土,把一颗心埋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点端倪。 这些心情,有的在经年的岁月之中长埋于此,连祭奠的墓碑也没有。 而自己何其幸运,居然能在这长久的埋葬之后,破土而出,长成一棵繁花盛开的树。 他再次抬头,看着陆阑秋。 “我……” 方麒刚一出声,头顶上的白炽灯,“啪”一声,熄灭了。 陆阑秋提到嗓子眼的心脏,仿佛坐过山车一般地直直往下坠。 他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另一个念头却像毒蛇一般吐着信子盘踞在两人心头。 停电在塔里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塔作为哨兵训练中心,如今人类最坚固的堡垒,根本不应该出现故障。 况且方麒知道,整个塔里,除了主线路之外,至少三条备用电路,随时检修。要出现停电,根本不可能,问题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他闭上了嘴,同时摸出打火机点燃,陆阑秋的脸出现在眼前,之前眼里出现的红潮已经褪去,凌冽而清醒的智商重新回归。 他与方麒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对突然出现的停电存在疑惑。 但是谁也没有先开口。 外面欢天喜地的庆祝声也没有了,整个基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老大老大!不好了不好了!”会议室的门被打开,陈洛和小虎跟个炮仗一样边跑边噼里啪啦地嚷了一路。 一开门看见陆阑秋与方麒相顾无言地站着对视,中间燃着一缕幽幽的火烛,两双眼睛“唰”一下盯住他俩。 小虎正要张嘴,被陈洛一把抓住后衣领,扭头往回跑。 “不好意思走错了,老大你继续!” 说罢,陈洛很自觉地准备顺手将门带过来。 关门扇起来的风幽幽地扑过来,火灭了。 方麒额上爆出青筋,扭头看着陆阑秋,火一熄灭,陆阑秋的眼睛适应不了,仍保持着刚才的角度看着他,黢黑的夜色中仿佛黑曜石一般沉静。 “怎么办,要追吗?”陆阑秋的声音很稳,就像他拿手术刀的手一样稳。 方麒一笑:“何必?” 说完,低头打开通讯器,连接进入公共频道:“小虎陈洛,我限你们十秒钟之内回会议室说明情况,否则一律扣工资。”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几乎是瞬间就被着急忙慌的二人撞开,手拿着电筒的陈洛首先开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前面:“老老老大——我们错了,马上汇报工作!” 陈洛心虚地瞧了一眼方麒,见对方点了头,没有发怒的迹象,这才继续开口:“二十分钟之前,咱们的电脑被病毒攻击了。” 方麒挑眉:“如果是之前的新年病毒,不是已经被可可解决了吗?” 陈洛难得正经:“之前那个确实没问题,但是我们晚会进行到一半突然出现又跳了出来,之后就彻底停电了,可可正在把电脑接到备用电源上面查原因呢。” 方麒神色凝重:“你的意思是,这一次除了你的电脑,整个塔里的系统都瘫痪了?” 陈洛听完,点点头:“对啊,在那之后更奇怪的是,突然冒出两个人,说塔里停电了,安保系统出现故障,要杨晨光先去安全地区避一避——你说在这塔里还有什么地方会比咱们尖刀小队身边更安全的?” 方麒在此之前的脸色还算平静,听到这里,终于露出异样:“哪两个人,你从前见过吗?” 陈洛:“还不是逐浪小队的克里斯几个,平日见了老大从来都绕道走,这次不晓得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大摇大摆地来我们队里面要人。” 方麒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起另一件事。 国际上最近因为疫苗问题吵了个不可开交,有人极力主张研制疫苗拯救普通人,此为保守派;另一边则表态如果疫苗研制困难,建议抛弃重灾区,进行核|弹引爆,这一种为激进派;还有一种甚至提出了末日学说以及方舟计划,建议各国联盟合作完成方舟,进行大规模移民,这一派称为方舟派。 原本以保守派占大多数,特别是蔚蓝公司提出有研制疫苗成功地声明之后,这一派系更是成了大势所趋。 激进派这种违背人道主义的思想本来应该立刻制止,但是随着丧尸区域的扩张与蔚蓝公司的声明一起,这种呼声又有了冒头的意思。 蔚蓝公司在经过漫长的沉默之后发出的声明是:“W病毒存在罕见衣壳,根本无法通过疫苗进行有效控制。此前的疫苗宣布实验失败。” 这个声明导致毁灭思想更加像瘟疫一样席卷整个政治圈,导致之前占小众的激进派呈大举反扑之势。 直到后来上面集齐了当年的几个科学家开始研制疫苗并放出消息,这两派才又渐渐暂缓斗争,静观其变。 而塔里的高层也出现了明显的派系。 最近局势动荡,艾丽诺特意嘱咐他们不要出门任务,没有想到,火已经燃到自己家门口了。 逐浪小队带走杨晨光这件事,十分蹊跷。 陆阑秋首先开口:“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剩下的话,没有再说。 方麒与陆阑秋对视一眼,对方的眼神平和且镇定,说起来,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而默契地对视了。 他笑了起来:“怕什么,老子专治各种妖魔鬼怪。” 陆阑秋闻言,不禁又想抬杠:“方队长,你可真是头铁。” 方麒倒也不怒,回头挑眉看他:“怎么,怕了?” 熟悉的表情,熟悉的口气。 就像第一次见面,方麒带着挑衅的语气问他是否怕了千里走单骑。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陆阑秋有些恍惚,当时他还是个外科医生来着。明明只是两三个月前的事,此刻想来却有些遥远。 他只是微笑着摇头:“舍命陪君子。” 方麒瞬间笑得十分得意。 陈洛沉默地看着二人之间牢不可破生人勿进的气场。 呵,一对狗男男。 方麒浑身舒畅,下意识牵起陆阑秋的手:“走,去看看。” 陆阑秋没有挣脱,他内心很安稳,这几日缠绕着他阴魂不散的烦躁早就灰飞烟灭了。 大概还是有之前那一吻形成的短暂结合的作用,稳定的结合也抚慰了他自己的精神。陆阑秋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大厅里漆黑一片,只有可可的电脑还顽强地发出幽幽一点光亮。 其他几人围在可可周围,用一种渴望的眼神望着小姑娘——的屏幕。 只有柳生和露西亚,这俩奇葩仿佛一点也不担心塔里出现异常,柳生一把抱住露西亚,脑袋埋在对方胸前蹭啊蹭,一边心满意足地吃豆腐一边还言不由衷地惊呼:“露露我好怕,你快抱紧我……” 陈洛见状又是一身鸡皮疙瘩,心疼地抱住弱小可怜又单身的自己。 方麒走到可可桌前,疑惑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你的电脑没事?” 可可飞快地进食着pocky,一边抽空抬头看向方麒,露出仿佛看智障的表情:“蓄电池,没联网。” 意思是小姑娘用的是之前没接入过内网的电脑。 方麒顿时闭嘴。 倒是陆阑秋,眉头仍紧锁:“一般来说,病毒感染的媒体只有三种:网络、文件和硬盘,这一次整个塔里的网络全部瘫痪,甚至波及电力系统……可可,你有什么想法?” 可可头也不抬:“我现在正在对病毒进行解析,需要时间,目前来看,这是针对塔内部网络的一次攻击,应该是在内网里的公共邮件或者网站上动了手脚。” 方麒手上玩着一把枪,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开口:“既然已经停电了,逐浪小队怎么把人带走?” 可可:“塔里每个通道都有应急手动开关。” 方麒冷笑:“但不是谁都能拿到钥匙。” 陆阑秋一听,觉得这人似乎话中有话,有些犹豫瞧了方麒一眼,这才开口道:“不管怎样,他们既然敢来要人,必定是接受了某人的指令。” 陈洛听完,瞬间来了精神,拿出他无敌的八卦功力开始传播小道消息:“逐浪小队能听谁的啊,自然是他们头儿耶鲁福,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一直跟艾丽诺不对付,这次塔里竞选指挥官,两边票数咬得很紧,本来因为蔚蓝公司的声明他都快选上了,结果老大把杨晨光这帮人一带回来,形势立马反转。要我说,就是那个糟老头!” 方麒听完,一巴掌拍在陈洛头上:“臭小子你少给我危言耸听,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再说这种破坏塔内部安定团结的话小心我抽你丫的。” 陈洛十分委屈:“老大你别不信啊,我说的句句实话,不信,你让可可调出这几天高层的会议记录,瞧他俩干没干上!” 方麒不等他话说完,就又是一顿辣手摧花,打得陈洛抱头鼠窜。 就在这时,可可忽然从电脑前冒出头来:“找到病毒源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我错了,为了等合同停更了一周…… 但是我带着一排小红花回来了,之后应该会照常更新……或者隔日更,我错了! 第67章 章六十七 流氓和牵手 此话一出,方麒瞬间来了精神,盯着可可道:“找到了?什么情况?” 可可抬眼看了方麒一眼,将屏幕翻转过来示意:“陆老师之前说的不错,电脑病毒的确传染途径只有通过网络、文件以及硬盘这几种寄宿方式进行传播,现在通过对其中一台电脑的数据分析以及追踪,发现病毒来源于一封邮件。” 方麒瞟了一眼电脑,发现那只是一封普通的新年邮件,塔里同一群发,外表看起来确实没有问题。 可可继续解说:“这种邮件一旦点击,病毒就会很快复制,自动后台销毁,最重要的是,侵入中 央控制室,对电力供应系统进行破坏。” 方麒看着可可的演示,思索道:“塔里群发,是内部电脑作为?” 可可点头:“只要塔里任何一部电脑都可以完成。” 方麒摸摸下巴:“你的意思,是内部人干的?” 可可道:“很有可能。” 陆阑秋坐在方麒身边,显得十分冷静:“能查到ID吗?” 可可眼神变得很古怪。 方麒一看,皱起眉:“怎么了,有难度?” 可可摇头。 方麒刚要说话,被陆阑秋按了下来。 陆阑秋轻声道:“可可,你其实已经查到了那台电脑对不对?” 可可没有说话。 陆阑秋瞧了这里围过来的几颗脑袋,忽然道意识道可可之所以不说,很有可能这封邮件的始发ID,就存在于这里的人的电脑当中。 方麒似乎也明白了,他环顾了这里一周,在这里的除了露西亚与柳生遥,都是跟了他多年的部下,他实在没理由怀疑,而柳生与露西亚,显然也没有立场去做这种事。 毕竟如今塔里已经成了她们最后的归处。 方麒想了想,开口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克里斯把杨晨光带走之后去了哪里?” 可可调出塔里的地形图。 其实按照方麒对整个塔布局的了解程度,实在不需要看地图。 “按照特殊人员保护机制,应该是在这里——” 说罢,可可指向了其中一个区域。 整个塔由两部分组成,首先是哨兵向导活动的任务大厅,这里被严格划分为S、A以及B区,B区最小,容纳的大多为B级以下的哨兵,他们一般接受民间委托,通常一个任务的时间是一个星期,价钱视任务难度决定,算是最为亲民的哨兵向导品种。 A区是面积最大,占比最多的区域,他们接受的任务从私人到公司集团或者小群体的委托都有。任务时间大多为一到两个星期不等,算属于性价比最高的委拖对象。 最后是S区,这里面积算是中等,但是人口极少,而且因为有方麒这种不安规矩极其护短的人存在,靠裙带关系住在这里的A级哨兵也不少。 另一部分就是属于决策区,行政单位,只有几个老头老太太住在那里,整天对哨兵们的任务进行安排、调度。这些在和平时期只能干点文书工作的办公室人士,一旦到了战乱时期,便成为整个哨兵系统里最高决策人,手上握有哨兵向导这张王牌的人,无论哪个政府,都不敢小看。 说起来,艾丽诺算是那群人中相对年轻的存在了。 杨晨光这批科学家被带回来之后被妥善安置在行政区负一层的实验基地,那里从前曾经在战乱时 候用于储藏物资,经过上百年世代更替,依旧是世界上最为安全的地方之一。 方麒一瞧那张地形图,冷笑出声:“这是在关小白鼠还是什么?对了,头儿呢?” 可可摇头:“自从停电之后,通信被中断,只有两部设备相距二十米以内才能接受信号。” 方麒道:“那你这台电脑……” 可可道:“这都是病毒设置的程序出现故障,并不是硬件本身的问题,相当于一个人大脑处于死亡状态,但身体机能还在运转。而我的电脑,就是那一个唯一醒着的脑细胞。” 陈洛觉得这比喻十分有趣:“这么说,这个塔的系统就是个植物人呗。” 可可瞟了陈洛一眼,欲言又止。 方麒扶额,开口道:“咱们现在有两件事要做,第一是赶快恢复整个塔里的电力系统,第二是确认杨晨光他们的安全。” 他顿了顿:“这两件事最好同时去做,可可,你现在立即根据病毒编写杀毒软件,一会让江河和柳生露西亚带着你去总控室。” 可可神情肃穆地点头,江河抱紧了自己手中的枪杆。 方麒见状,回头看着陆阑秋:“而我和你,则需要到行政楼那边去寻找杨晨光。” 陆阑秋悄悄地握紧了方麒的手,方麒也轻轻地回握了回去。 大堂的桌子很宽,两人的手都放在下面,加上光线昏暗,根本无人注意到两个人在桌子下面的小动作。 好学生好老师陆阑秋第一次有了种当着老师面作弊的感觉。 方麒依旧冷着脸布置工作:“其余人,留在这间屋子里原地待命,我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 一本正经在桌子底下耍流氓的样子,实在有些迷人。 陆阑秋不由自觉点头:“我同意,兵贵神速。我们抢先一步取得筹码便有多一点的胜算,等到对方出招,我们也不至于措手不及,没有应对的能力。” 大约这是陆阑秋第一次当众这么给方麒面子,其他几人不约而同看向他。 陆阑秋说完话,见众人都望着自己,一愣,道:“怎么了?” 陈洛嘿嘿笑得很贱:“陆老师,这可是你第一次赞同老大的意见。” 陆阑秋闻言,脸上微热,赶紧放开方麒的手,在昏暗中强作镇定道:“那是从前方队长过于咄咄逼人,今天他分析得有理有据,我自然赞同。” 小虎信以为真,连连点头:“原来是因为有理有据。” 江河没有说话,已经进入狙击手的入定状态。 可可心思没在这上头,敷衍地点头:“嗯嗯,有理有据。” 只有陈洛继续笑:“哦,有理有据——” 这个“据”还把尾音拖得极长。 方麒见陈洛愈发口无遮拦,轻咳一声道:“怎么,没有给你安排任务,无聊了是吗?” 说罢,又在桌子底下悄悄逮住了陆阑秋正欲收回的手,死命按住。 陈洛一听,瞬间丧了:“不是,老大,我刚刚可什么都没说。” 方麒微笑着道:“那就给你一本通讯录,挨个联系上面的人,看看,有哪些人员是可以调动的。” 说罢,可可的电脑“滴”一声,跳出来一串密密麻麻的通讯录,粗略一看,上面至少一千个联系方式。 陈洛一瞧,顿时哭嚎:“不对,这上边不会连扫地阿姨的通讯方式都有吧……” 方麒闻言,笑得更加和蔼:“总是得给你找点事情做,不然你就会没事找事。” 陈洛见挣扎无用,连忙把小虎也拉上:“虎啊,哥哥今天是鸟尽弓藏了,你也别逃了,跟哥哥一起兔死狗烹吧——” 小虎起初还有些懵懂,一瞧那一页密密麻麻的名单,顿时明白陈洛打得什么算盘,气得蹦了起来:“陈洛你这个贱人——” 陈洛眼见形式不对,赶紧溜之大吉。 一边跑还一边大声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弟你可别怪哥哥没有想到你……啊啊啊啊,虎你下手轻点,我这头发可金贵了……” 二人又在大厅里一阵追逐,鸡飞狗跳。其他众人也转身着手准备自己要做的事情。 趁着那边闹得个乌烟瘴气,陆阑秋悄悄把可可拉到一边,低声道:“你之前欲言又止,不好当面提问,我现在问你,你是不是已经查到了邮件的源头?” 可可道:“没有。” 陆阑秋眼神已经稳稳地望着可可:“你说这话只怕你自己都不信。” 可可闻言,仰起头,轻声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陆阑秋刚要张嘴,就听见身后一声轻笑: “若是他也不能信,你也不要信我了。” 回头一看,正是某人已经跟了上来。 陆阑秋表示无语,这人怎么这么敏锐,刚刚还特意趁众人目光都被陈洛二人吸引住才走的。 殊不知方麒总是有意无意留意陆阑秋一举一动,别说悄悄离开,就是变了一个站姿也能被他立马捕捉。 可可看了一眼人型探测器方麒,木着脸道:“已经认定了?”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方麒却瞬间就明白了,低头笑了一声,开口道:“啊,很多年前就认定了。” 可可点点头:“恭喜你。” 陆阑秋抬头望了一眼方麒,又瞧了一眼可可。 两个人安静地站着,颇有些父慈女孝的意思。 这二人,似乎是在打着什么哑谜。 陆阑秋管不了那么许多,朝可可开口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可可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对不起,其实我是真的不知道。” 语气中是深深的歉意。 陆阑秋听闻,顿时一阵失望,若是可可也查不到,只怕就没人能查到了。 却看见可可忽然靠近方麒,并牵起他的手,在他手心悄悄写了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双开令人头秃。隔壁的古言还是个宝宝。 第68章 章六十八 手表和闸门 陆阑秋扶了扶眼镜,他的角度似乎看到可可写了一个汉字。 ——可可不开口,因为她害怕,连他们身上都被人安了窃听器,所以只好用写的。 毕竟这是一个可以随意在塔内部电脑上动手脚的自己人。 可可写完字之后抬头看向方麒。 这显然是一个方麒没有料到的人,他表情在看到那个字的一刻凝滞了一下,之后轻轻拍了拍少女的手:“你跟其他三个人都要小心,事情做完之后不必急着集合,等我的消息。” 可可点点头,僵硬的脸上显出了些许的不舍:“要小心。” 方麒轻轻拍拍女孩的肩膀,尽全力给他传递更多的勇气:“说什么话呢,闺女要对爹有信心才行。” 女孩没有再说话,转身抱着自己的电脑在三个人的保护下朝中控室去了。 送走了可可,方麒回头望着还在打闹的陈洛和小虎,以及只敢远距离劝架的宋之孝,开口道:“小子们把家给我看好了,若是出现纰漏小心我回来剥你们的皮!” 那边两个显然没有听到方麒的嘱咐。 宋之孝哭丧着脸朝陆阑秋道:“陆老师,我劝不住他们了,要不、要不我跟你们走吧……” 小青年挺俊朗的一张脸,皱得跟个苦瓜似的。 陆阑秋见状,有点可怜宋之孝,好好一个孩子,跟着自己进了塔里,整日对着这帮奇形怪状的哨兵,又不能随便离开塔里,整个人没有疯掉已经很幸运了。 他叹口气,冲宋之孝道:“小宋,你知道当初在医院手术室,我为什么在那种情况下选你当我的助手吗?” 宋之孝摇头,整个人处于懵逼状态。 倒是方麒,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瞧了陆阑秋一眼。 陆阑秋缓缓道:“因为我在你眼中看到了光。” 宋之孝持续懵逼,陆阑秋继续道:“你是个好孩子,有一种对生命和未来的热情。所以我选了你,但是这一次,我需要你留在这里。” 宋之孝一听这话,心中顿时一阵暖流涌起,赶紧道:“陆老师,我懂你的意思了,我没关系的,我会看好他们俩的。” 陆阑秋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朝方麒点了点头。 方麒从身上摸出一个手表,交给宋之孝:“这表里面有我那只表的定位元件,两只表只要芯片没被毁,就能找到对方,现在交给你,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络。这表本来是要给人的礼物,现在暂时借给你用一下,之后记得还给我。” 宋之孝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万一到时候被人袭击了,你们的踪迹不就暴露了?” 方麒笑了笑拍拍宋之孝的肩:“你先收着,总部这里必须随时联络。” 宋之孝颇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看了一眼陆阑秋。 陆阑秋抱着手站在一边,冷冷地瞟了方麒一眼,转头对宋之孝温和道:“收下吧,等方队长回来还就行。” 这孩子是他带过来,无论怎样,得让他活着。 二人没有再继续磨叽,收拾好东西就准备上路。 因为停电,所有的通道启动了蓄电系统,方麒作为首席哨兵,手上的芯片虽然权限很高,但是有些地方仍然必须使用手动开锁。 手动开锁,这是方队长用尽了自己单身二十多年的手速才能勉强完成的艰巨任务。 陆阑秋则十分悠闲地站在一边,冷眼瞧着。 “那个表是怎么回事?”趁着方麒还在完成开锁大业,陆阑秋问了一个刚刚起就十分好奇的问题。 “没怎么,一直都有的一个礼物,本来想送人的,一直留到现在。”方麒手上动作不减,“咔嚓”一声,一道铁门应声打开。 这是通往塔中心的一道门。 “一直都有?”陆阑秋抓住了重点,反倒更加疑惑了。 方麒回头看了一眼陆阑秋,眼中的复杂一闪而逝:“啊,大概从我当上首席之后开始吧,塔里会给哨兵发一个定位手表,同时会将配套的子母表给他们,方便给自己的向导使用。”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是实际上已结合的哨兵和向导根本不需要这玩意,他们之间的羁绊可比这俩手表深多了。” 说完方麒便顺着之前可可提供地路线朝下一道闸门走去。 很奇怪,一般情况下,塔里就算停电了,也不会没有半个人影,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走了快半小时了,一个人影都没有。 “所以说,这表就是给你未来的向导的?”陆阑秋抓紧时间问道。 本来一马当先地方麒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可能是吧,但是我一直以为这表不会有用了。” 所以还是因为自己吗? 陆阑秋不再说话了。 被人暗恋十多年这种事,说起来,还是有些让人不好意思。 方麒见陆阑秋不再说话,抬起手上的表联系上宋之孝:“小宋,那俩人打完了了吗?” 过了两分钟传来宋之孝怯怯的声音:“打、打完了,正在按照您的吩咐挨个联系人呢。” 方麒道:“正好,我也想问这件事,有结果了吗?” 那边的人一把抢过宋之孝的手,对着手表一顿鬼叫:“老老老老大,见了鬼了,这里面很大一部分定位都在塔里,但是一旦拨过去都没有人回应,怎么回事啊!” 显然是陈洛那个聒噪的笨蛋。 “怎么回事,我问你,如果我现在知道你在哪儿,却联系不上你,你是出了什么事?”方麒叹口气,继续教训熊孩子。 “那还用说呗,要么器材坏了,要么人坏了……老大你的意思,他们中有一部分人出事了?”陈洛终于反应过来。 方麒叹口气:“你要再废话我让你现在就出事,艾丽诺呢?” 陈洛道:“不知道,信号不好,也没联系上,但是定位显示在中心塔里。” 方麒不再说话了。 因为中心塔的入口就在眼前了。 “行了,不说了,我们到了,半小时之后如果我还没联系上你,你就跟可可联系,她知道一条通道可以直接出去,你们就一起走吧。”说完,单方面挂上通讯。 方麒结束通讯,扭头看了一眼陆阑秋,刚想说什么,就被陆阑秋打断:“得,你先闭嘴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不会走的。” 方麒盯着陆阑秋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说什么呢,谁让你走了。” 陆阑秋一愣。 方麒继续道:“我不是说过吗,我就是一狗皮膏药,死也得拉你一块。” 陆阑秋也笑,开口道:“还有一件事,你得告诉我,刚刚可可给你写了一个什么字?” 方麒想了想,没有说话。 陆阑秋自觉把自己的手也伸了出去。 方麒也在上面写了一个字。 陆阑秋看完之后皱眉道:“确定是他吗?” 方麒写完之后也不松手,仍拉着陆阑秋的手道:“不好说。” 陆阑秋更加好奇:“可可不是已经查到了吗,你为什么觉得不一定?” 方麒道:“因为这其中的问题还很多,需要慢慢证实。” 陆阑秋抽了一下自己的手,发现某人还是不松手,不禁无奈道:“方队长,你这是干什么?” 方麒低头一看,惊讶道:“陆老师,你拉着我的手做什么?” 陆阑秋顿时睁大了眼。 什么叫做不要脸,他终于见识了。 他拼了老命终于甩开方麒的手,看着眼前的大门。 这道门便是通往中心塔的最后一道门,陆阑秋扭头看了一眼方麒,这人还是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地样子。 他不禁叹气,开口道:“方队长,请吧。” 方麒乐呵呵道:“陆老师,开锁之前,我还是想问您老人家一句……” 陆阑秋面无表情:“爱过,不约,救我妈。” 方麒:“……” 陆阑秋挑眉:“还有问题吗?” 狭长的凤眼微挑,万丈光芒始终不及这一眼明媚。 还问什么呢,人都在自己身边。 方麒不再说话,专心摸出工具准备继续撬锁。 就在这时,只听见“啪”一声,整个通道忽然亮起无数灯盏,瞬间幽暗的通道一片灯火通明。 陆阑秋与方麒对视一眼。 “可可这回办事效率挺高嘛。”方麒咧嘴笑道。 话音未落,眼前那扇大门也随之缓缓开启。 “方队长,我一直很钦佩你的勇气。”一个人缓缓从那扇门中走出来,一个精神矍铄的灰头发老头。 老头约莫六十岁上下,一头锃光瓦亮的灰毛服帖地被发蜡抹在头上。 他的右脚微跛,据说是年轻时候在一场大战役中受了伤,其本人也因此获得了国际哨兵联盟授予的奖章。 方麒显然对此人并不陌生,笑嘻嘻道:“钦佩我的人多了,阁下目前只能排最后。” 老头宽容地摇头:“不,我想说的事是,不怕死的勇气。” 话刚说完,老头身后站出了一排哨兵,皆是全副武装,其中还有陆阑秋十分熟悉的逐浪小队几人。 陆阑秋冷冷抬眼看了方麒一眼。 方麒笑道:“真抱歉,算命的说,我这人能活到八十岁,我这人吧,有些迷信,所以准备努努力。” 第69章 章六十九 老头和黑暗 灰发老头一愣,眼中闪过狠厉的光,看着方麒身边的陆阑秋,不紧不慢地开口:“听说方队长身边居然有了一个向导,就是你?” 陆阑秋终于想起这老头是谁了。 就是逐浪小队上司,耶鲁福。传说中因为战争而受伤的某元勋。 据说他年轻时也曾是叱咤风云,战场上风来雨去的人物,与艾利克斯境遇相似,但是唯一不同的事,他是少见的,从政成功的哨兵。 众所周知,哨兵通常暴躁易怒,冲动鲁莽,这些都不是一个政界人士应具备的品质。 特别是没有向导的哨兵,就会更惨,直接在步入晚年之前,先被狂躁症折磨致死。 耶鲁福这老头,鬼就鬼在,他利用自己的战功作为筹码,在年轻的时候,就娶了一位出身显赫的向导。 因为这个向导的存在,他在避免躁狂症的同时,还获取了大量的资源,以此为契机,在漫长而惊险的从政道路上,所向披靡。 陆阑秋看着老头,礼貌地点点头:“老先生你好。” “先生”这个带着些尊敬意味的称呼让老头不禁愣住了,他看着陆阑秋,颇有兴致:“你叫我先生?” 陆阑秋不紧不徐开口道:“先生之人,难道不应该称呼你为先生?” 方麒侧目瞧一眼陆阑秋,不禁摇头苦笑,先生之人,自然也是先死之人,陆阑秋作为一个读书人,骂人也这么含蓄。 老头显然不懂陆阑秋这含蓄的“问候”,望着方麒开口道:“方队长,你要相信我的诚意,我今天来并不是来为难你。” 方麒挑眉,感情这站的一圈哨兵不是来为难他,而是来给他拜年的? 陆阑秋笑道:“带着全副武装的哨兵来堵我们。老爷子,您还真是‘不为难’。” 老头叹口气:“没办法,我有十分迫切的理由想要见到你的上司。” 方麒道:“难不成您看上我们头儿那个半老徐娘,准备娶过来当续弦?” 陆阑秋一愣,看向方麒。 没错,老头的原配已经在上个月死了,据说一开始只是普通的感染,但是老太太身子骨一向不好,塔里这段时间又因为丧尸物资供应较从前不那么及时,居然在缠绵了病榻一个多月之后还是撒手人寰。 老头也因此伤心了许久,老太太的离去,不仅对老头的政治生涯造成了影响,也意味着老头即将面临躁狂症的摧残。 好在老头如今已经上了年纪,不再拥有像年轻哨兵一样旺盛的精神疏导需求,向导素勉强还是能让他稳住情绪。 但是一提老太太,老头必定会爆。 果然,耶鲁福原本平和的蔚蓝色眼睛,也慢慢又血红色蔓延,不过老头不愧是久经沙场纵横政坛半个世纪的老油条,很快稳定下来,缓缓开口道: “我只想知道,艾丽诺在哪里?” 方麒耸耸肩,开口道:“长官,艾丽诺可是我顶头上司,我可不敢过问,您这可是为难我了。” 他只知道最近两个人因为派系斗争的事闹得很僵,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要发动政变的地步。 艾丽诺不像老头一样桃李遍地,反而因为性格冷淡,只带了极少的哨兵。 没有想到这样一位佛系官员,最后也面临着政敌的打压。 耶鲁福也笑,露出一口常年抽烟熏出的黄牙,眼中的狠厉越发明显:“不怕,她一个失感向导,一定会寻求像你这样强大的哨兵的保护。” 方麒道:“哎,打住,您这话怎么听得我像是头儿养的小白脸一样。” 耶鲁福不再跟他废话,一抬手,便有数十个哨兵向导将方陆二人团团围住。 方麒看着熟悉的场景不禁苦笑:“又来?长官,你们除了人海战术没别的新意了吗?” 为首的克里斯冷笑:“方麒,你的单兵作战能力的确是顶级的,但是我不信,在数十个A级哨兵的围攻下,你还能全身而退。” 话音未落,方麒已经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迅速地揍了克里斯一拳,克里斯眼前一花,下一刻就发现自己呈自由落体掉进了人群之中。 罪魁祸首已经轻巧地回到原地,扬眉一笑:“我说兄弟,没人告诉你打架之前少逼逼?” 克里斯艰难地爬起来,他从来不知道方麒的速度居然已经到了哨兵的视力也难以捕捉的地步了。 耶鲁福一旁瞧着不禁摇头:“废物,不知道先收拾那个向导吗?” 话说完,一群人高马大的便蜂拥而上,准备将陆阑秋拿下。 方麒赶紧一把捞起陆阑秋抗在肩上就是几个跳跃,避开了一拥而上的人群,扭头还不忘调侃陆阑秋:“哎,陆老师,你怎么这么抢手啊?” 陆阑秋被人像沙包一样抗在肩上,被颠得火冒三丈,只想下来亲自收拾这个欠揍的混账,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你给我闭嘴,被逮住了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方麒只好苦笑:“得嘞,您请好吧。” 说罢抬手又是很准快地放倒了几个冲过来的哨兵。 刚收拾完,一发子弹已经贴着他头发呼啸而过。 这些人还是动枪了。 随着其中一人的把枪,其他人纷纷掏出武器,朝着二人一阵扫射。 “怎么办,陆老师,咱俩要被达成筛子了。”方麒从地上捞起一个哨兵倒下的身体挡住子弹,一边急速后退。 陆阑秋只得赶紧放出大范围的精神干扰,人数实在太多,他一次性不能做到精准攻击,只能实现骚扰。 谁知方麒还毫不怜香惜玉地东躲西藏,差点把他给颠吐了,他咬牙切齿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先把你的舌头打掉。” “那可不行,打掉舌头还怎么接吻啊。”方麒反手一枪打掉了一个猫在暗处准备偷袭的哨兵。 陆阑秋老脸一红:“闭嘴吧你。” 尽管二人配合天衣无缝,但是远远不断涌上来的人群挡住了出口,再这样下去,两个人被抓也是迟早的事。 就在此时,头顶上刚刚亮了不久的努力地闪了闪,熄灭了。 四周顿时陷入黑暗中,这些受到精神干扰的哨兵一时间不能适应黑暗,顿时有几个小子走了火。 陆阑秋也不禁悄悄在方麒耳边道:“怎么回事?” 方麒轻笑一声:“什么怎么回事,跑吧先。” 说完趁着黑暗的掩护,一纵身再次借着通风管消失无踪。 二人前脚跑完路,后脚可可的通讯就连接上了。 方麒莫名其妙地打开通讯,就传来了可可的声音:“头儿,我刚刚顺着那封邮件黑到了耶鲁福的邮箱,他预备通过今晚的停电发动政变,趁停电集结人手,再启动电源,占领塔内的关键地区。” 方麒与陆阑秋对视一眼,回道:“巧了,我这正好遇上他了。” 可可继续道:“所以我在看到电来了之后觉得不对,又黑入系统把电给停了。” 方麒沉默。 “刚刚停电是你的杰作?”陆阑秋抓紧时间问道。 可可的声音依旧平稳冷静:“不是我,我当时还没走到中控室。” 方麒道:“那么他们抢修之后恢复电力需要多久?” 可可那边噼里啪啦一阵操作:“我刚刚编写的程序,他们要是想破译,至少得是明年。” 方麒大笑:“年轻人,我欣赏你的自信。” 陆阑秋没理会方麒,继续道:“这么说,第一次的停电和来电,都是耶鲁福的杰作,目的是借着停电的时间,完成侵入;而第二次停电不是你,而是某个热心人?你只是追加了一个程序?” 可可道:“是这样。” 陆阑秋想了想,道:“可可你能追踪到这个热心人的ID吗?” 可可:“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陆阑秋道:“没关系,我等你。” 那边小姑娘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另一个稍显慵懒的女性声音接了电话:“陆老师,你平时就是这么撩的吗?可可还是个孩子啊。” 陆阑秋顿时无语。 方麒赶紧把手表抢过去:“柳生遥,你们这种未成年就最终结合的没资格说这种话,小心我到向导保护协会去告你!” 那边的柳生温柔道:“我那时候也是未成年人呢。” 方队长偃旗息鼓。 那边挂了通讯。 方麒气得咬牙切齿:“回去迟早开了她!” 陆阑秋无奈道:“你说你跟个小姑娘置什么气?” 方麒道:“看着像是个小姑娘,里面绝对住了一个老妖婆!” 陆阑秋只好应付点头道:“知道了,你不是被小姑娘气到的,而是老妖婆。” 方麒睁大了眼:二者难道不是一样丢脸。 陆阑秋看了一眼方麒满脸怀疑人生的表情,不禁也扬起嘴角:“行了,我的方队长,咱们考虑考虑正事行不行?” 方麒忧郁地开口道:“是该考虑考虑怎么和你完成最终绑定这件事了。” 这回轮到陆阑秋怀疑人生了。 自从日记本曝光之后,方麒呈现出一种破罐破摔的无畏精神,解锁了随时随地撩人的习惯。 还真是不适应。 陆阑秋只好道: “我说的是,考虑一下那位热心人士究竟是谁。” 第70章 章七十 鳏夫和轻吻 这话倒是提醒了方麒,他皱眉想了一会,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耶鲁福老头低调了这么久,怎么这时候开始耐不住寂寞开始搞事?” 陆阑秋道:“多半还是跟死去的耶鲁福夫人有关系,那到底是个什么人?” 方麒看了陆阑秋一眼,道:“大家闺秀,少年夫妻,据说是个十分温柔贤淑的人,口碑相当不错。” 话刚说完,方麒的手表里传来了柳生带着笑的声音:“这种豪门闺秀之间的小道消息方队长为什么不问我?” 方麒忍无可忍:“你怎么还在?” 柳生无辜道:“公共频道开着,怎么不能说话了?” 方麒低头一看,果然是自己刚刚气极了没有关麦。 那边小姑娘十分得意:“对了,方队长,刚刚你骂我那两句我听到了哟,我会记住的。还有,最终绑定这件事,我建议你不要怂,直接绑了扔床上,陆老师不会拒绝的。” 陆阑秋再次无语。 现在的年轻小姑娘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麒脸色十分不好:“少废话,你知道些什么?” 那边的小姑娘这才乐呵呵道:“那位夫人,是阿斯顿家族这一辈的独女,阿斯顿家族原本只是欧洲东边一个小帮派,后来到了米国通过石油发了家,后面几代人开始将精力投入政界,而拥有军功的耶鲁福正好是他们的目标人选。” 方麒听到这,不禁冷笑:“蛇鼠一窝,各取所需罢了。” 小姑娘不满意:“你听我说完嘛,二者一拍即合,而阿斯顿夫人是个非常聪明的向导,自从和耶鲁福结合以来,一直积极帮他四处游说,同时自身也在做慈善工作,得了几个联盟授予的亲善大使称号。这一次发病据说也是因为去那些受到丧尸侵害而不得不选择逃难来到东边大陆的几个难民营中去慰问,结果感染了风寒。老头因为夫人的去世十分伤心,据说在葬礼上直接伤心过度,直接晕了过去。” 方麒听完,有些不可思议:“那怪老头居然是这么一个深情的人?” 柳生继续道:“那可不一定,据说阿斯顿家族一边在大力扶持耶鲁福的同时,也有几个小分支在悄悄支持艾丽诺,特别是这一次专家组的成立,舆论风向的改变本就对老头不利,加上阿斯顿夫人的死去,老头这时候动作,恐怕是因为担心失去了阿斯顿家族的支持。” 方麒听完不禁摇头:“这些政客眼中,没有永恒的亲情,只有永恒的利益。” 柳生不同意:“说什么呢,我父亲当初可一点没有犹豫地让我和露露结合。” 方麒冷笑:“还不是因为露西亚是一个S级的哨兵,否则怎么会那么容易?” 柳生顿时气极了:“方麒!” 陆阑秋赶紧伸手按住方麒,顺道朝对方瞪了一眼,才慢悠悠道:“那依你看,耶鲁福这次政变能不能成功?” 那边的柳生拖着腔调道:“我怎么知道,贵族女孩子可不会随便乱议政治,我们只聊八卦。” 一字一句,理直气壮。 陆阑秋不禁被小姑娘逗笑了:“知道了,谢谢你,柳生。” 那边小姑娘道:“还是陆老师说话招人喜欢——我说,干脆你把方麒踢了,我帮你介绍贵族圈子里的那些青年才俊,个顶个都是好儿郎。” 陆阑秋瞧了方麒快被气炸的样子,赶紧道:“谢了,我欠了某人十多年的帐,可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了。” 那边小姑娘气得直叫:“死脑筋!不理你了!” 说完,又单方面关了麦。 陆阑秋这回吸取教训关了麦,回头看向方麒:“怎么办,是去找杨晨光还是先找艾丽诺了解情况?” 方麒刚想了想,刚要回话,手表上传来一则通讯请求。 他低头一看,愣了。 陆阑秋觉得有些不对,也伸过脑袋来看。 屏幕上赫然跳动着艾丽诺的名字。 方麒与陆阑秋对视一眼,按了下去。 那边艾丽诺的声音带着电流传过来:“方麒,你们小队在哪里?” 方麒:“头儿?你怎么联系上我的?” 艾丽诺道:“你忘了你的通讯设备给我设置了特殊权限?我身边有个专家,在刚刚来电的几分钟里,帮我找到了你。” 方麒疑惑:“专家?” 那边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方队长,就是我呀。” 低沉醇厚的男声,带着爽朗。 方麒咬牙切齿:“顾教授,你好。” 那边的男人十分高兴:“师弟也在?你没事吧师弟?” 陆阑秋不得已凑了过去:“你好,师兄,你好,长官。” 方麒赶紧抢过话头:“你们现在在哪里?刚刚的停电是你们搞的?” 顾凯十分谦虚:“见笑了,我在研究生时辅修了一门电子工程,当然只是会写一些简单的黑客软件,原本以为只能让塔停电一会,没想到到现在还没来电。” 陆阑秋道:“那是因为可可后来又追加了一道程序。” 顾凯恍然大悟:“原来是可可姑娘,真是厉害。” 陆阑秋也不废话:“师兄,你们现在在哪里?” 顾凯为难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把通讯设备还给了艾丽诺。 那边的艾丽诺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盘发此刻有些凌乱,几缕碎发掉了下来,让这个平日里雷厉风行铁面无情的女人带着一些脆弱来,她正色道:“方队长,我们需要你的支援。” 方麒收起之前看到顾凯时差点控住不住的情绪,转而正色道:“誓死捍卫人类和平。” 这是他们毕业时成为哨兵时做的集体宣誓。 所有服役哨兵都必须经过这一道程序,才能称作合格的哨兵。 陆阑秋觉得,这大约就跟他们医学生入学时做的希波克拉底誓言一样。 ——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 那边的艾丽诺道:“我现在正在跟专家小组的成员在一起,需要你现在立刻到中央通讯室,去向周围执勤的哨兵发出请求支援的信号,越快越好。” 她顿了顿,继续道:“耶鲁福的政变只控制了塔内的少部分留守哨兵,其余大部分都出外勤了,我们知道撑到他们赶回来支援,就有救了。” 陆阑秋有些犹豫道:“但是你们……”那一屋子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抵挡一批精英哨兵的围攻? 艾丽诺道:“中央地下室是三级安全屋,有足够的储备,他们不容易攻下来。” 她继续道:“W病毒的样本不能落到耶鲁福手里,到时候激进派掌握了病毒一定会宣布疫苗研究失败,最终对病毒感染区实施核|弹投放,到时候情况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陆阑秋还想再说话,方麒一把拉住对方的手道:“我知道了,请您一定坚持到我们回来。” 那边的艾丽诺神色疲惫,但眼中仍旧是一丝不苟的冷静与鉴定:“哨兵方麒,人类未来之重托,就交付于尔等了。” 方麒握着陆阑秋的手,笑得一如初见时一般痞气:“别这么说,我只是想堂堂正正漂漂亮亮地活下来罢了。” 挂了通讯,二人都没有说话。 方麒瞧了一眼陆阑秋,对方低头不语,他顿时有些忐忑,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不该拦住陆阑秋。 他犹豫地想开口:“那个,陆老师……” “方队长,怎么办,” 方麒心中骤然一缩,陆阑秋却幽幽地叹口气:“刚刚那一刻你帅得我快爱上你了。” 方麒睁大了眼睛,陆阑秋看着对方呆愣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伸手捞过对方的脖子,在对方脸颊上轻轻一吻。 轻柔的,温暖的,像蝴蝶落在脸上一样。 陆阑秋凤眼微扬,眼角的泪痣随之闪动,漂亮得像一只狐狸:“这是定金,等咱们完成任务,再给你尾款。” 眼见陆阑秋准备开溜,方麒眼疾手快地把人一把抓回来,狠狠吻上对方那张平日里刻薄惯了的嘴。 方麒接吻的方式,就像他的性格一样,凶狠,带着强烈的攻击性,陆阑秋仿佛听见身边有麒麟的低吼。 陆阑秋被吻得头昏脑涨,方麒放开他,轻笑道:“陆老师,这才叫定金,之后我会慢慢追回尾款的,你小心点。” 陆阑秋气得想打人。 却见方麒再次联系上可可他们:“可可、江河、柳生,你们现在想办法到中央地下室去,就是如今的实验室,头儿和几个专家小组成员在里面,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保住实验室。” 那边可可道:“你呢?” 方麒笑:“去找援军。” 那边的可可没有再多话,齐刷刷道:“yes,sir!” 难得柳生大小姐也没有多话。 挂完通讯方麒扭头看着陆阑秋,脸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笑,只是一双眼里带着不可磨灭的光。 陆阑秋觉得,就是这道光,他大约也是能记一辈子的。 方麒开口道:“没办法,咱们要肩负起拯救人类命运的责任了。怕吗?陆老师。” 陆阑秋冷笑,身姿依旧像从前般挺拔,如修竹,如白杨。 他开口,依旧是冷静冰凉的声线:“少废话,带路。” 第71章 章七十一 烟火和酒吧 两个人很快随着通风管道来到塔外围的河边上,塔周围为了避免普通人和丧尸的骚扰,布置了长达一公里的警戒区,平时有大范围的电磁感应,必须通过刷卡进入。 但是现在由于可可的病毒软件,整个塔的电力系统都处于瘫痪状态。 也就是说,如今的塔,就是一座随时可以攻破的空城。 “你有想过到哪里去找援军吗?”因为通往塔里的快速通道已经不能使用,两个人只好徒步穿越这一公里的荒原,陆阑秋不堪一击的体能再次拖了后腿。 方麒走了一段发现陆阑秋实在没有长途行军的经验,索性一把把人背起来,手中一把军刺,在荆棘丛生的荒原里走得健步如飞。 “说实话,一时半会找到援军,几乎是不可能的。” 方麒背着一个人,声音依旧平稳极了。 “刚刚话说得那么漂亮,结果只是空头支票?” 陆阑秋很想敲开方麒的脑袋看看这人究竟想得什么。 他耐住性子继续道:“那你不如现在掉头,集合尖刀小队全队之力,说不定还能一拼。” 方麒声音低沉,被荒原上的风吹得支离破碎:“你急什么,听我说完。” 陆阑秋闭上嘴。 “首先,塔里的集体通讯是不能用了,因为耶鲁福那边的哨兵,你并不能知道有哪些,很难和我们这边的人区分开来;其次,因为停电的关系,集体通讯彻底瘫痪,就算想用也是不行的。” 陆阑秋没好气道:“这么说来,咱们准备徒步走十多公里到有人烟的镇上去挨个打电话问人家是不是耶鲁福的人?” 陆老师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拥有着一张不断输出的嘴。 方麒听完,啼笑皆非,顺手掐了一把陆阑秋的腿,这一把不轻不重,掐得陆阑秋身子一颤,整个人顿时不再说话了。 “不是让你听我把话说完吗?”方麒无奈道:“你知道塔里为什么会把哨兵分为S到C的级别吗?” 陆阑秋道:“还能为什么,跟学校里按照成绩分班一样,因材施教。” 方麒点点头,继续道:“耶鲁福眼高于顶,我猜测他会用的人,多半都是A级以上的哨兵,当然这也与他久处高位,接触的都是A级以上的哨兵有关系。” “所以?”陆阑秋似乎有些明白方麒的想法了。 “所以咱们现在需要去找A级以下的哨兵。”方麒的声音平稳而笃定。 陆阑秋没有再说话。 方麒背着他跑得飞快。 “有一个问题。”陆阑秋过了半晌,又开了口。 “什么?” “你跟这些低阶哨兵,熟吗?” “……” “怎么,不方便说吗?”陆阑秋的声音带着些调侃。 “一起打过牌。”求生欲爆棚的方队长赶紧开口。 “然后?” “一起打过架。” “嗯哼。” “没了。”方队长老实极了。 “真的?” 方麒叹口气,有些无奈:“陆老师,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陆阑秋愣住了,就像方麒忍不住探寻他的过去一样,他也会控制不住地想要知道在彼此错过的这些年里,方麒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那些他们彼此不曾交插过的时间线里,他们都在经历着不同的人生。 他只好摇头:“好了,我只是问问。” 方麒轻笑:“我不怕你问,咱们可以找个时间慢慢问,但不是现在。” 陆阑秋挑眉:“不晓得方队长要怎么联系上这些一起打过架,一起打过牌的朋友?” 方麒道:“距离塔往东十公里有一个烟火台。” 陆阑秋不明所以:“所以呢?” 方麒也笑:“那时候这些B级哨兵聚在一起最喜欢的事就是打架,我那时候刚刚进哨兵学院,也跟着一起打了几次。他们这些低级哨兵虽然本事不怎么样,但是有一点很难得,那就是十分团结。没办法,单兵作战能力不行就只有群殴了。” 陆阑秋道:“弱小者要想生存,只有群聚,猛兽才会独行。可以理解。” 方麒行动速度非常快,很快就隐约可见前方一个高耸矗立的塔楼。他指了指那塔楼道:“那时候他们为了方便彼此之间召唤人手,就在那个烟火台设立了燃烧点,只要燃起烟火,方圆十里的B级哨兵只要能赶来,就必定会赶来。” 陆阑秋不禁摇头:“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方麒点头:“烟火楼下面是一家酒吧,老板也是个B级哨兵,退役之后就开了这家酒吧。” 陆阑秋不禁伸手揪了揪方麒的耳朵,在他耳边轻声道:“没想到啊,方队长,你路子挺野啊。” 陆阑秋可以压低了的声音,像融化了的绿豆沙冰,软而缠绵。 方麒差点脚下不稳,只好赶紧道:“那可不,谁叫我是社会人呢?”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酒吧门口,里面正传来此起彼伏的音乐声,纵使隔着厚厚的墙,也能听见那一层层的音浪。 陆阑秋抬头一看,那酒吧居然没有招牌,没有灯箱,只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留了一道签名墙,上面写了一排密密麻麻的数字。 “这是曾经加入过这个酒吧联盟的哨兵编号。”方麒开口道,“既然是一个集体,他们的每一次械斗都是同进同出,绝对不会有人退缩。” 陆阑秋听完,弯下身子去看,在一堆B开头的编号里面,唯独方麒S开头的编号十分明显。 “当时他们的领头人和我老师是很要好的同学,我老师走后,这老板就跟我熟悉起来。渐渐变得像我第二个师父一样。” 陆阑秋点点头:“S和B,不能不说的故事。” 方麒:“……” 明明一个青春热血的故事,为什么到了陆阑秋这儿就格外的蠢呢? 方麒与陆阑秋对视一眼,方麒首先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约是如今塔里经济不景气,今天酒吧里人相当不少,陆阑秋发现B级哨兵和方麒这一类S级的有一个很明显的区别。 这些B级哨兵大多长得十分高大,一身的肌肉也是显而易见的粗壮,相对比而言,方麒就显得十分弱小。 但正是这不显眼的体型,将方麒身为哨兵的可怕藏得滴水不漏。 有几个彪形大汉显然是认出了方麒,正隔着舞池在跟他打招呼。 “那不是方麒,有些日子没见了。” “咦,他身边的小子怎么看着有些面生?” “你还不知道?那是他的新队员。” “……” 方麒象征性地点点头,直径来到吧台上。 吧台的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大约是退役久了,从前那些吓人的肌肉全都退居二线,被厚厚的脂肪占领了高地。 “哟,方队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老板手上正在摇着一杯酒,说来也奇怪,老板一看就是二百斤以上的体重,手脚倒还十分麻利,不一会就有一杯火红的液体燃着火焰被送到客人桌上。 方麒笑了笑:“好久不见了,哈利大叔。” 老板笑眯眯地看向陆阑秋,忽然坏笑着开口道:“哟,今天怎么换人了啊?” 方麒一听这话,心中顿时觉得不好,扭头去看陆阑秋,这人居然一副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边,端庄大方地跟个衣冠禽兽一样,没有说话。 老板顿时兴意阑珊,朝方麒道:“今天想喝点什么?最近新来了一批刚出窖葡萄酒,我强烈建议你试试?” 方麒的手指在吧台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忽然凑近了道:“来一杯82年的马提尼,兑三滴伏特加,最后加点加州西海岸的青柠汁。” 老头脸上的笑顿时凝住了,他意味不明地朝方麒看了一眼,道:“你确定?” 方麒轻描淡写地一抬眼,之前的慵懒一扫而光,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剑,锐利的锋芒让人不敢逼视。 他一字一句道:“我确定。” 老头脸上顿时收起了试探:“时间,地点。” 方麒道:“马上,塔里。” 老头脸上终于露出了惊异:“发生什么事情了?” 方麒抬起头:“政变,敢跟吗?” 老头在方麒眼中确认了半天,终于发现这小子并不是疯了,他忽然朗笑一声:“我一把年纪了,又有产业又有钱,我凭什么跟你们这帮小年轻去冒险?” 方麒不言语,拿起吧台上的水缓缓倒在自己的杯子里。 老头继续道:“你们那帮A级的哨兵本来就看不起我们,我凭什么跟着你去自讨苦吃。” 方麒还是不说话,平静地看着他。 老头终于一咬牙:“先说好,我只负责帮你叫人,我不会跟着你瞎胡闹的!” 方麒终于笑了:“哈利大叔,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老头扭头就是一张帕子朝方麒扔过来:“闭嘴!臭小子!” 方麒扭头躲开:“别啊。我这张脸还要留着去骗小姑娘呢。” 老头冷笑,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陆阑秋,转头上了楼。 方麒对战老头,大获全胜,正要愉快地喝上一杯,回头就看见陆阑秋正闪着一双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方队长,你还想骗哪家的小姑娘?嗯?” 方队长顿时乖乖低头喝水,只剩苦笑。 第72章 章七十二 群架和单挑 方麒一杯水没喝完,烟火台上空已经有一朵暗红色的信号弹炸开,整整持续了5分钟才缓缓散落。 那灿烂而闪亮的光亮,瞬时把黑沉沉的旷野照得一片敞亮。 而躲在酒吧里的哨兵们,也被信号弹炸开时的响动震得纷纷看着彼此,脸上都是不明所以的表情。 “哈利老头该不是喝醉了吧?” “哈哈,多半是把引线当烟给点了吧。” “就算是曾经的倔老头,也有一天手抖得拿不动酒杯的时候吧。” 话刚说完,就听一声响亮的枪声响起,酒吧里嘈杂的音乐随之停下了。 众人纷纷望向那枪声响起的地方。 方麒平静地将枪放回腰间,朝众人露出一个痞笑:“对不住,扫了各位酒兴——刚刚的集结令,我让放的。” 他语气轻快,好像刚刚放的不是一个集结令,而是一个普通的炮仗。 众人顿时眼神变得十分奇怪,有几个年轻的哨兵围了过来,有些好奇地看了方麒几眼,道:“你就是方麒?” 方麒笑得眉眼弯弯:“好说了,就是鄙人。” 那哨兵也是年轻气盛,掏出一把军刺钉在桌上,挑衅道:“早就听说咱们联盟里面有一个S级哨兵,就是你?” 方麒悠闲地翘起二郎腿,看着年轻哨兵,自谦道:“革命分工不同罢了。” 年轻哨兵跟自己的同伴使了一个眼色,顿时从人群中跳出来七八个身材魁梧的哨兵朝方麒围了过来。 那为首的开口:“我们都是粗人,只会用拳头说话,方队长,你从前帮忙打架的时候咱们没有经历过,没抱上大腿,挺遗憾的。” 方麒挑眉,这一招他是跟陆阑秋学的,只有三分相似,剩下的,都是他本人自带的七分桀骜:“所以呢?” “所以您今天这忙,咱可以帮,但是得有个条件。” 方麒听出些意思,转身拿起吧台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这才慢慢道:“你说说。” “只要你今天把咱们哥几个打服气了,不管是谁,咱哥几个都帮你收拾他。” 不等方麒开口,哈利大叔已经从楼上噔噔噔走下来,一见这架势,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赶紧朝那个为首的年轻哨兵说道:“布罗姆,你这是做什么?” 那个叫布罗姆的年轻人看了一眼哈利大叔,脖子一梗道:“闻名不如见面,他方麒今天要是把我们几个打服气了,我当牛做马不在话下!别说是去打个架,就算是跟塔里对着干,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但如果他今天不能让兄弟们服气——” 他顿了顿,环视周围一圈,再次开口道:“他就得把外面签名栏上的名字抹去!” 抹去名字,代表方麒永远不属于这个团体,也代表着抹去方麒曾经在这个团体中做过的贡献。 哈利大叔一听,皱起眉道:“胡闹!那上面都是从前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怎么能说抹就抹!” 他说着就想站出来向这些这帮人解释关于这次方麒放烟火的原因。 结果刚迈出一步,一只手挡在他面前,是方麒。 方麒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那上面正指着晚八点一刻。距离他们离开塔里,已经有半小时了。 三级安全屋能抵抗八级地震,能抵抗大部分除核|弹外的现代武器。 而且可可他们也去支援了。 但是,耶鲁福那老头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必须赶快拉到援军。 可是,哨兵的传统,从来都是靠拳头说话。 他这才慢慢扭头看着这帮血气方刚的年轻哨兵,这些人脸上的稚嫩和勇敢,都让他觉得无比怀念。 他缓缓开口:“有意思,刚刚的话,可是你说的,在场各位,麻烦做个见证。” 方麒摸出身上的军刺,慢条斯理地擦了起来:“动枪都是欺负你们,你们一起上吧,我就用这个,”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闪着寒光的武器,十分好心地补充了一句:“记得用枪。” 话音刚落,吧台上的水杯瞬间炸开,蹦出的水花四溅。 那为首的布罗姆道:“少废话,下一次就是你的脑袋!” 说完就冲周围的哨兵使了一个颜色,顿时这帮大汉就搬出各种武器,对准方麒。 “方队长,我敬佩你身为S级哨兵的实力,但你最好也不要小看B级哨兵的团结。” 那个哨兵一字一句,十分慷慨激昂。 话说完,众人一致瞄准方麒,准备开枪。与此同时,奇形怪状的精神体全被放了出来,热热闹闹地挤满了一间屋子。 就在这时。 一阵鹰唳响起,这帮哨兵齐齐倒地。 瞬间周围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B级哨兵布罗姆显然从未见过这种情况,顿时慌了神。 就算是平时在战场上遇见了向导,也很少有这样大范围的伤害。 哈利大叔虽然评级较低,但是作为哨兵的经验十分丰富,瞬间就明白,低声喃喃道:“是S级的向导……不,这种大范围的精神干预,就算是曾经的艾丽诺也不能做到!” 他瞬时间回头,盯着自始至终坐在吧台前面一言不发的陆阑秋。 “是你吗?小子?” 刚刚还在看戏的其他哨兵顿时也严肃起来,噤若寒蝉地看着陆阑秋的背影。 ——那实在是一个过于单薄的背影。 陆阑秋施施然放下手里的水杯,转过身,一副老大爷样。 他懒懒地抬眼看了一眼方麒,目光再慢慢地在地上的哨兵中逡巡。 那跟手术刀一般锐利的目光缓缓剜过这帮年轻人,让人有了一种凌迟的错觉。 陆阑秋这才自嘴角绽开一个冷笑:“匹夫之勇,不如到战场上去逞,如何?” 布罗姆气得不行,他虽然评级不高,哨兵的缺点倒是一点没落下,首当其冲的就是看不起体力白痴的向导们。 “小白脸滚一边去!爷们打架小心花了你的脸!” 方麒听了这话,顿时心中不禁一口凉气。 说真的,上一次这么挑衅陆阑秋的人……哎,不说也罢,这坑,他自己也跳过。 陆阑秋脸上的冷笑不减,海东青盘旋着落到他肩上,雪白的羽毛,像是落下了一场大雪。 娘们兮兮的玩意,布罗姆正要开口继续嘲讽,下一刻,听见周围的哨兵一阵哄笑。 他不明所以。 “喂,布罗姆,你的朋友已经不管你自己玩起来了!” 一回头,发现刚刚还倒地不起的哨兵们正抱在一起跳交际舞,一群彪形大汉抱在一起跳舞的场景,看着跟自由摔跤没什么区别。 再然后,他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拿起自己的枪,愉快地跳起了钢管舞! 一个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八的汉子跳起钢管舞会是什么样子呢? 目击证人方队长表示,辣眼睛。 方麒在心中默默为这帮年轻人默哀,然后回头对陆阑秋道:“陆老师,太辣眼睛了,可以换节目吗? 陆阑秋不说话,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哈利大叔:“您说呢?” 老头愣了半天,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得了布鲁姆,你已经输了。” 布鲁姆还有些不服气:“输什么输?要不是这个向导使诈,方麒他能赢?” 一边说还一边抱着枪杆各种姿势扭腰甩臀,快把一杆枪擦出火星了都。 哈利大叔开口道:“别闹了,要不是担心伤了你们,他们两个一旦联手,在座的一起上都没用。” 他说完,扭头对陆阑秋道:“小子,看在我的份上,饶了这帮孩子吧,我们会跟着方麒干的。” 方麒朝陆阑秋点点头,陆阑秋这才开口:“光喝酒太无聊了,加了些助兴节目罢了。既然您不想看,那就算了。” 说完看着布鲁姆冷笑一声,海东青再次展开翅膀,在半空中盘旋两圈,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就在这时,酒吧的门被敲响了。 三长一短,三短一长。 按理说,酒吧的门,想进来就进来,哪里需要敲门? 哈利大叔一听,顿时心中有了谱,赶快过去拉开大门。 方麒也听见了那一阵敲门声,也跟着走了出来。 外面的空旷无际的荒原上,正停着七八辆军用卸货卡车,一律打着远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卡车周围,正零零散散站着数十个身材魁梧的成年男子,陆阑秋都懒得探索了:一水的B级哨兵。 那为首的几个都是偏年长的哨兵,一见哈利大叔和方麒,赶紧走了过来。 “这不是方麒吗?真是好久没见了!” “咱们的烟火台也有日子没用了,我还想着是不是已经给废了。” “我一瞧见那信号弹就知道,准是有人又欺负咱们B级哨兵了,赶紧把手上的事一扔就赶过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完,看向老哈利:“老头,今儿这火,又是谁放的?” 哈利大叔看向方麒,于是众人不再七嘴八舌,等着方麒说话。 方麒扬笑得神秘兮兮:“今天咱们不打架。” 众人顿时不满:“不打架你叫我们干什么?” 方麒一把捞起枪,向天鸣了一枪,一声枪响,在空荡荡的荒原上,传了好远好远。 陆阑秋发现,此时的方麒,身上仿佛带着光。 方队长废话不多,直抒胸臆:“咱去塔里,搞事情!” 第73章 章七十三 冷风和货车 瑟瑟寒风,陆阑秋坐在军用卡车上,不经意抬头,黑沉沉的天上,什么都没有,远处似乎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枪火声。 这种军用卡车,其实就是在铁架外面蒙了一层防水布,跑起来四处漏风,跟个筛子一样。 大货司机是个重金属迷,车上放着死亡重金属,把车开出了极限超跑的运动感。 那个哈利老头因为年纪大了,坐的是副驾驶的位置,愉快地跟司机谈起了今年的新酒,两个人最后谈到到底是二锅头还是伏特加更烈的时候差点吵起来。 他觉得有点冷。 之前因为被方麒背着,那狗男人身上一直体温较常人高,贴着就跟一团火炉一样,一点也不觉得冷。 而现在这小冷风嗖嗖地吹着,颇为符合现在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情景,他出来得急,身上只有一件毛衣衬衫,连大衣都没穿,一阵刺骨寒冷瞬间就将陆阑秋吹得一个激灵。 现在方麒坐在他的对面,抱着肘闭目养神,之后还有一场恶战在等着他们。 真是奇怪,平时看起来杀气极重的方队长,闭起眼睡过去的样子有一种稚气,方麒其实长得显嫩,一双桃花眼和薄唇,怎么看都是薄情的模样。 当然大部分时候这个人都像是一把开了锋的剑,锐利得让人无法直视。 他周围三三两两坐着几个B级哨兵,都是些耿直无比的糙汉,其中有几个年轻的看着像刚刚从哨兵学院毕业,正睁着一双眼睛好奇地望着陆阑秋。 资深带教老师陆阑秋太习惯这些求知若渴的表情了,他一点不怯生,回看过去,那几个哨兵一见他看过来,颇有些不好意思: “那、那什么,我们想问您,您真的是向导吗?” 陆阑秋点点头:“是的。” 那几个年轻人顿时露出艳羡的表情:“刚刚看您收拾布鲁姆那几个,太厉害了!” 陆阑秋十分谦虚:“侥幸罢了。“ 另一个也说:“我们B级哨兵本来就不怎么被塔里重视,因为B级哨兵机能较差,所以精神负担也相对少,基本不需要精神辅导,所以很少有机会看到向导。” 正说话间,有个一直没说话的小孩吞吞吐吐地开口道:“那、那您和方队长,已经绑定了吗?” 那是个相当年轻的哨兵,一张脸上全是未经历过生死的勇敢和稚嫩。 陆阑秋显然没料到这个小孩一开口就是这种问题,不禁有些意外,看了一眼闭眼装死的某人,陆阑秋嘴角一弯: “准确说来,我现在还未绑定任何哨兵。” 某人眼皮颤了颤,继续装死。 陆阑秋没理他,那几个年轻人瞬间就兴奋了:“没有绑定?方队长究竟在想什么?” 我怎么知道这人在想什么?陆阑秋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陆阑秋啼笑皆非:“我也是个相当优秀的向导,为什么就非得这么早就跟另一个人绑定?” 年轻人大约是方麒的迷弟一枚,听见有人说方麒不好,顿时跳起来想要维护方麒的名声:“方队长可是首席哨兵,S级中的S级,他您都看不上?” 陆阑秋正要说话,旁边那个极为腼腆的年轻人又开口道:“方队长这样的人都没有向导,咱们不是更没希望了?” 言谈之中颇为丧气。 陆阑秋没有说话,这些哨兵,因为等级低,大多不会再有晋升的机会,一般服完役就会离开塔里,寻找类似保安或者健身教练这样的工作户口,最后在六十岁左右,被姗姗来迟的躁狂症或者其他疾病结束生命。 他只好拍拍那哨兵的肩膀,悄悄开始对这年轻哨兵进行安抚:“你要想想,至少你们年轻的时候,不用太担心躁狂症这件事,不会被太多的情绪折磨,你们会拥有一个相对平稳的青年时期。” 陆阑秋虽然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但是对于年轻上进的后辈,大多还是十分照顾的。 宋之孝就是一个例子。 就是这种冷漠之下偶尔透露的柔软,显得这个人,十分地诱人。 那个腼腆的哨兵盯着陆阑秋,眨眨眼,忽然站了起来,走到陆阑秋面前。 陆阑秋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 那哨兵,脱下自己一件外套,递给陆阑秋:“我刚刚看您好像很冷的样子,嘴唇都青紫了。这个给您,哨兵身子壮,不怕冷。” 说完,露出一个极其天真讨好的微笑。 陆阑秋顿了顿,觉得这小孩说得很对,正要开口道谢,那哨兵却又开了口: “那个,您如果需要哨兵的话,我可以提前报个名吗?” 他周围三三两两坐着几个B级哨兵,都是些耿直无比的糙汉,顿时都笑开了:“利斯曼,你未免太心急了吧,这么小就惦记着跟向导结合这件事了!” 那小孩涨红了脸:“这……未雨绸缪不行吗?!” 转过头,充满希望的目光看着陆阑秋。 陆阑秋顿时有些囧,准备开口拒绝。 就在这时,一件外套甩到他脸上,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觉自己一把被人拽住,被带着往前一拽,已经贴上了一个滚烫的胸膛。 不用说,一定是某人终于按捺不住放弃装睡。 陆阑秋一把扯下外套,正准备瞪方麒一眼,就看见方麒一只手撑着他身后的靠背,一双眼戏谑地看着他。 方麒一双眼盯着陆阑秋,缓缓地开口: “劳驾,我跟你换个位子。” 说完,将脸转向那个坐在陆阑秋旁边的哨兵。 语气十分和善,方麒还不忘扯出一个相当礼貌的微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小虎牙一闪一闪的。 那哨兵顿时不敢多话,连滚带爬地朝方麒的位子走过去。 方麒心满意足地挨着陆阑秋坐过去,抬头看向之前那个年轻哨兵。 那孩子还拿着自己的外套,脸已经从红变成了紫,猪肝一样,站在那里,显得十分窘迫。 方麒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的训练服,说实话,他自己穿得其实也不多,但是这种时候已经不是一件外套的问题了,领土问题,一分不让。 看着那年轻哨兵,他缓缓地开口: “真不好意思,就算要排队,这已经有人先排上队了。” 小孩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难看了。 完了完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陆阑秋决定战术性撤退,把自己的脸埋进外套里,准备之后再好好跟方麒理论这件事。 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马上度过这一段令人窒息的时间。 好在十公里的路程并不长,很快他们已经到了塔附近,不晓得是不是可可的程序还在起作用,他们到的时候,塔里还是一片黑灯瞎火。 车队停在距离塔还有几十米的地方,这帮土匪为了避免自己被发现还是关掉了自己那晃瞎眼睛的远光灯和嘈杂的重金属音乐。 停车之后,这帮人陆陆续续下车,一帮身材魁梧健硕的彪形大汉站了一排,跟一堵城墙似的。 “嘿,小子,咱们就这么硬闯?”哈利大叔打开驾驶室的窗户,往后座探出一个脑袋。 方麒跳下车,冲哈利老头道:“虽然我有这种冲动,但是咱们还是猥琐一点比较好。” 陆阑秋冷笑:“您不是一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方麒回头,嘿嘿笑了一声:“没办法,拖家带口的不是?” 陆阑秋再次脸一黑,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方麒带着几人来到他一堵高墙前,那墙足足有十米高,顶上还缠着电线,可惜现在整个塔里处于停电状态,这些动辄千伏的高压电,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他扒开一层厚草,露出了一道门。 哈利大叔一见这地方,笑了一声:“这门,还没被封呢?” 方麒他们之前摸出来,走得是管道,但是现在几十上百号人,显然不能走管道了。 “那可不,从前刚刚服役那会,跟着老师晚上偷溜出来喝酒,就是走的这道门,后来可是造福几代哨兵。” 看样子,颇为自豪。 陆老师对于这种翻墙翘课的行为相当不满,冷哼一声,嘲讽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方麒不以为耻:“传统啊,陆老师,下回我带着你翻墙试试?” 陆阑秋一个冷眼瞪回去,方麒扭过头去组织人进塔,逃难成功。 没办法,方麒,一个只敢在外人面前抖威风的窝里怂。 众人进了塔里,准备朝中央地下室方向去,路上方麒再次联系可可,这一来一去已经有两三个小时了,不晓得情况怎么样。 但是这一次,回答他的,是长久的忙音。 他顿时脸色沉了下来,看向陆阑秋。 陆阑秋感觉到方麒神色有些不对,不计前嫌开口道:“怎么回事?” “可可联系不上了。” 陆阑秋皱眉:“会不会是信号不好?” 方麒拿不准,只好再次联系宋之孝,那小子身上的手表与他不存在信号问题。 隔了很久,终于被人接通了。 屏幕上是一片黑暗,短暂的嘈杂声过去之后,那边的人似乎很小心地开了口:“喂……老大。” 方麒愣了愣。 这不是宋之孝。 作者有话要说:  爸爸今天要头铁二更! 第74章 章七十四 骗子和酒 虽然不是宋之孝,但也是个熟人,方麒缓了缓,开口道:“小虎?” 那边的人十分高兴:“老大,您认出我了?” 方麒叹口气:“说什么傻话呢,你们几个的声音我都认得。”他顿了顿:“其他两个人呢?陈洛和小宋呢?” 那边的小虎很快从狂喜之中回归现实,开始慢慢叙述:“我、我也不知道,我们本来在训练室一起挨个联系,这帮孙子一个也联系不上,中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声音,狗陈洛一下就昏过去了,然后我也昏过去,醒来就在这么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身边放着小宋的通讯手表……老大,你们在哪儿?这帮孙子是不是又耍什么阴招了?” 小虎声音中虽然语速极快,但是说的话倒是极有条理,倒不像他自己说得那么惊慌。 方麒顿了顿,开口道:“都昏过去了?难道他们还带了向导?” 小虎一听,瞬间又炸了:“耶鲁福那老头好不要脸,竟然玩阴的?” 陆阑秋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了小虎平时生气的样子,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浓眉倒竖,十分生动。 可是这回,方麒没有说话,悄悄握住了陆阑秋的手。 陆阑秋不明所以,回望向方麒,发现方麒脸色此刻如死灰一般苍白。 他盯着那个手表,仿佛那不是一个通讯设备,而是一个□□。 那边小虎见他不回答,继续开口道:“老大,你们现在在哪儿?小宋这表我用不了,只能接听视讯。” “陆老师也在你身边吗?” “我这里太黑了,根本不能出去。” “老大?你今儿怎么回事,好歹回我一句!” 方麒叹口气,盯着屏幕上那一片看不清的黑暗,缓缓开口:“小虎,是谁跟你说的,这一次政变,是耶鲁福的杰作?” 那边顿时没了声响。 陆阑秋一愣,看向了方麒,看见对方的脸色十分沉重,顿时一阵冷汗。 对啊,他们都是通过可可和艾丽诺知道了耶鲁福的整个计划,宋之孝身上的手表只能单线联系方麒,小虎到底是怎么知道耶鲁福这件事的? 方麒沉痛地闭上眼,半晌,才缓缓睁开眼:“而且,这手表,是必须在小宋自愿的情况下才会从他身上解下来,但是解锁讯息又必须他本人输入密码与指纹。” “也就是说,是有人骗他解下了手表之后攻击了他,但是在那之后才发现手表需要小宋的密码与指纹。” “而这块表,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定位到我的位置。” 方麒叹口气:“小虎,看在咱们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现在可以跟我说真话了吗?” 小虎没有开口,而是缓缓挪动手表,那边的影像渐渐清楚。 首先出现的是小虎的脸,小孩之前脸上的天真与莽撞一扫而空,那双永远睁大的双眼微眯着,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很不一样。 他的精神体东北大猫也不像平时那样喜欢睁着圆圆的眼好奇地张望,而是慵懒地靠着他,用舌头一点点地梳理自己的毛发。 明明是熟悉的人和场景,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氛围。 那边的人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这样谦逊而衣冠楚楚的微笑,从来没有出现在小虎这个人脸上过。 那孩子永远只会傻笑,像一团火,热烈而直接。 “老大,我其实很佩服你,当我说到陈洛和小宋遇到袭击之后,还能这么冷静地思考。” 年轻人叹口气:“像我,连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话都编不出来。” 方麒皱了皱眉:“我一开始就怀疑你和陈洛,所以才故意让你们两个和小宋待在一起,但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露出了马脚。” 小虎耸耸肩:“这事我也没办法,有人疯狂地想知道你的位置,而小宋又是个死脑筋,没办法,像我这么单纯善良的孩子,怎么舍得动手呢?”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半点没有那个单纯莽撞的孩子的影子,他笑完,继续开口道:“不过你说你一开始就怀疑我,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你和可可单独说话的时候我就在你们身后,那姑娘明明没有查到ID地址不是吗?” 方麒叹口气:“之前从灰鸥岛出来,咱们的游艇被改变了航行方向那一次,你其实做得非常完美,可可被胁迫更改了自动航行的路线,而你为了避免被我发现之后改回来,装作和陈洛打架毁掉了操作台,最后留下陈洛独自在操作室里呆着。那一次,陈洛一个人背了锅。” 小虎点点头:“是这样没错,陈洛跟我打架,毁坏了公物,简直是太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可是这一次,你的尾巴藏得并不是很好。”方麒缓缓道。 小虎愣了愣:“什么意思,那一封传播病毒的邮件,明明就是从陈洛的电脑上发出的。” 方麒叹口气:“的确是从陈洛的电脑上发出来的,可可给我写的,也的确是陈洛的名字。” 小虎好奇道:“那你怎么怀疑到我头上来的?” 他好奇地微张开眼,急切地向方麒讨要说法,这模样又有了几分往日的影子。 方麒摇摇头:“可可告诉我,第一封新年病毒响起的时候,正是你在用他的电脑。” 小虎更加不解:“所以呢,后来可可也用了那台电脑啊!” 方麒叹口气:“可可经历上一回的事情之后,已经绝对不可能再背叛我了。这两次事件发生得时候,你和陈洛都在场,这未免也太巧了,所以问题一定出在你们两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个,我把手表给小宋,就是一个诱饵。” 小虎听完,叹口气:“聪明反被聪明误,老大,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一个哨兵。” 方麒脸上的凝重一点没变,盯着小虎缓缓开口:“我靠的,并不是脑子,而是这么多年对你们的了解。” 小虎脸上的笑凝住了,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跟方麒他们聚餐的时候。 那时候是可可刚进队,尖刀小队集合完毕,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说要去吃烤肉。 结果吃饭的时候他和陈洛因为一片烤的十分完美的牛肉又吵起来了,两人开始拼酒,二两的白酒,一杯一杯地干。 很快两人就喝高兴了,手拉手一起去进攻方麒和江河。 江河人看着斯斯文文闷葫芦一个,没想到这葫芦是个酒葫芦,陈洛成功把自己灌翻了,之后他又走着S型去找方麒喝酒,没想到方麒抢过了他的酒杯,把两杯酒都喝了下去。 那时候的方麒,怎么说的来着? “臭小子,我怎么会让我的兵,比我先倒下呢?” 小虎定了定神,露出一个微笑:“别这样说,老大,我会被你感动的。” 说完,小虎收起笑容,镜头再次移动,陈洛的脸不见了,那边的镜头对准了几个人,原来小虎之前之所以遮住镜头,是因为他们现在正在一个房间里,房间不大,中间两张凳子,上面绑着的,正是陈洛和宋之孝。 这两人已经昏过去了,被一条绳索绑得结结实实,表面上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 方麒仔细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可可几个,表示他们已经成功和艾丽诺汇合了,而且,耶鲁福老头还没有找到他们。 这算是到现在为止,他所能得到的一个相对好的消息了。 “怎么?没有看到你的宝贝闺女是不是很高兴?” 小虎再次将镜头对准了自己,一双圆眼睛笑得眯了起来:“真可惜,老大你高兴不了太久了。” 方麒看着那个陌生的小虎,皱起了眉,顿时觉得有些不对:“你什么意思?” 小虎朝镜头挥挥手,一字一句,确保方麒能够看清楚他的嘴型:“不·告·诉·你。” 方麒盯着小虎,眼神变得有些危险。 大约是长期以来方麒的积威起了作用,小虎看着那眼神,顿时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很快振作起来,继续开口道: “……要是想救他们就快点来中央塔的最顶层吧。”小虎眨眨眼,补充了一句:“对了,老爷子叫您最好让艾丽诺把中央地下室打开,把病毒样本和人一起交出来。虽然我觉得您肯定不愿意。” 方麒脸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小虎耸耸肩:“但是我建议您还是照着他说的做,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把中央地下室围得团团转,攻进去只怕也是迟早的问题。” “如果我不呢?”方麒开口道。 镜头再次对准了椅子上的两人:“那陈洛和宋之孝的小命,啧啧啧,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他们啊。” “小虎,你这样做,已经做好了与我为敌的心理准备了?”方麒压低了声音,有些像猛兽的嘶吼。 那边的小虎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这条命,不值一提。但是,”他露出一个苦笑:“只要你来,随时奉陪。我雷小虎提着脑袋陪您玩。” 小虎说完之后就笑着一把挂断了通讯。 方麒气得想把手表一把摔在地上。 第75章 章七十五 拥抱和道别 方麒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十分不好,周围环绕着一层黑色的气场,感觉随时都能抽出武器大开杀戒。 生人勿进。 刚刚的通讯陆阑秋也在场,他完全理解方麒现在的心情,小虎的背叛,并不像可可当初一样是被逼所致,而是他根本就是有预谋的、有计划的接近方麒。 可可那件事,让方麒意外,伤心。可小虎的这件事,多半就只剩下愤怒了。 众人面面相觑,哈利大叔看向了方麒:“小子,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方麒抬起头,眼中跳动着杀气。 麒麟在他的背后低吼,一身鬃毛抖擞。 哈利大叔倒退一步,看向陆阑秋。 陆阑秋不说话,海东青拍拍翅膀,腾空而起,麒麟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 陆阑秋抱歉地朝哈利大叔耸耸肩,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拉住方麒的手,道:“怎么,怀疑人生了?” 方麒抬起头,墨黑的眼里还滚动着凌冽的杀气:“我要宰了那小子。” 陆阑秋凤眼微眯:“你不是早就怀疑他了吗?” 方麒握紧陆阑秋的手,说话间还带着些忿忿:“我只是觉得两次出事都有他和陈洛,所以才放出手表这个鱼饵,但是,我其实哪一个都不想怀疑。” 方麒平日里虽然对这俩小子总是拳打脚踢,非打即骂,但是,只怕也是掏心窝子的好。 任谁都受不了这原来只是一场骗局。 陆阑秋伸出手,把方麒的脑袋扳过来,抵着他的额头:“方麒,你果断坚毅,赤忱待人,这都是你的优点,不要因为一件小事就否定它。“ 方麒手抖了抖,没有说话。 “而且我觉得,小虎这件事,还是透着古怪。”陆阑秋的声音冰凉的,带着沙粒的质感,此刻听来,十分舒服。 方麒终于从那盛怒的杀意之中冷静下来,他扭过头,看了还在那站着的哈利大叔一眼,从身上摸出一包烟,叼了一支在嘴上,顺道递了一支给陆阑秋。 陆阑秋摆摆手,表示拒绝,方麒也不勉强,将剩下的大半包走过去拿给哈利大叔,开口道:“抱歉啊大叔,麻烦您去跟那帮人说说,咱们还在商量行动方案,一会就好,这包烟您拿去抽。” 哈利大叔接过烟,瞅了瞅牌子,不客气地收下,嘴上道:“你当我图你小子一包烟?” “那肯定不能够,这只是孝敬您的。”方麒嬉皮笑脸。 哈利大叔看了方麒一眼,欲言又止,最终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快点商量,大家伙还在等着你呢!” 说完,转身走了。 方麒见哈利走远,默默靠在墙边,点燃了自己的烟。 陆阑秋也没说话,只是看着方麒吞云吐雾,把自己周围弄得云山雾绕。 方麒烟抽了一半,终于缓缓开口道:“其实我在从灰鸥岛回来之后,为了避免可可那种事的的发生,就专门再次去调查过队里几个人的背景和家庭情况。” 陆阑秋挑眉:“这么说,我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方队长你也再次调查过?” 方麒被烟呛了一口,赶紧道:“那是艾丽诺自作主张干的,不过……”方麒回头,眯着眼看着陆阑秋:“医院就职期间的两个绯闻女友,麻烦请陆老师回头跟我解释一下。” 陆阑秋显然没想到,这事还能扯到自己身上,赶紧开口转移话题:“关我什么事?你先把小虎的事说清楚。” 方麒又看了一眼陆阑秋,这才开口:“其实可可的事,也是我疏忽了,她母亲的遗体被人盯上,提取了DNA这件事,我确实没料到。小虎——其实当初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光脚丫跟人打架的小屁孩。” 陆阑秋不禁摇头:“你个常年打架,还打进了小团体的人,难怪看上小虎这样的队员。” 方麒烟灰一抖,差点落到手上,他赶紧眼疾手快地弹掉了,扭头道:“哨兵选拔本来就不能光看评级,身体反应也是相当重要。” 陆阑秋无所谓地挥挥手:“行吧,你说的对。” 完全不想就专业问题继续和方麒讨论下去。 方麒只好重新回到小虎的问题上:“后来我去查这小子的毕业成绩,体术分全优,文化课全体挂科,万年留级党,始终毕不了业。” 陆阑秋再次开口:“哇哦,我再次明白你为什么欣赏他了。” “本来他再拖一年,就已经过了服役期,可以直接回家了,结果被我硬生生拖进了尖刀小队。” 陆阑秋皱了皱眉:“可是刚刚看你和他的通讯,这人脑子相当灵活,明显不像是一个会文化课不及格的人。” 刚刚屏幕上侃侃而谈,条理清楚的人,哪里像平时那个动不动就被陈洛气得跳脚,被陈洛捉弄的人。 方麒叹口气:“是的,这小子一开始就在骗我。现在想来,大约他进我们队,也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 陆阑秋沉吟半晌,开口道:“那小虎的家庭情况怎么样?” “他是独子,父母健在,好像父亲是个什么地方的武术指导?这一次我返回去调差的时候,特地再去核实了一下,发现资料上的两个人,已经搬离了原来的住处。但是当时是丧尸病毒刚刚爆发的时候,人人都想要移民到安全的地方,会搬家也很正常,我之后查到那两人去了E国之后,就没再追踪了。”方麒一根烟抽完,把烟头摁熄在垃圾桶里。 他摇摇头,口气中满是无奈:“现在回想起来,小虎父母健全,却几乎没见他回家,除了刚刚进队那会带着来见了一面之后,这孩子就跟长在了塔里一样。我还当这孩子实心眼,为此狠狠夸奖过他的敬业精神。” 看样子小虎这事,如果没有个结果,方麒一辈子都不会心安了。 方麒这种男人,平日里都是杀伐果断,恐怕也只有信任的人,才会让他这样失望吧。 老父亲方麒,实在不是好差事。 陆阑秋忽然很想伸手摸摸这男人高傲的头,像抚平一只炸毛的藏獒一样安抚他,但是他只是看着,缓缓道:“方队长,你要知道,关于欺骗这种事,骗人的永远比被骗的人累。” 某只藏獒听完愣了愣,忽然恶劣一笑:“难怪最近陈洛总说他发际线在往后移。” 陆阑秋见状,不禁也道:“据说还在找小宋要防脱洗发水。”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笑了起来。 之前围绕在方麒周围的黑色气场瞬间变得清爽起来。 方麒笑完抬起头,十分认真地看着陆阑秋,那双漆黑的桃花眼认真看人的时候,实在让人心动。 陆阑秋不禁老脸一红:“你、你有事说事。”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陆阑秋转过头,看着他:“怎么说?” 方麒站了起来,眼中的颓丧一扫而空:“我得去会会这小贼。”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道:“所以陆老师,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方麒盯着陆阑秋,眼神坚毅而深刻。 陆阑秋一愣:“什么事?” 方麒望向外头,哈利大叔正在跟一个年长的B级哨兵聊天,大概正聊到高兴的地方,正咧着嘴笑。 “你带着外面那帮人去中央控制室,耶鲁福那边有向导,这帮B级哨兵恐怕抵挡不了。” 陆阑秋顿时明白方麒要去干什么了,他沉吟道:“你想清楚,艾丽诺那边,是大义,是军功;小虎这边,是私怨,艾丽诺知道了,你可没好果子吃。” 方麒开口:“所以我把这件事交给你了,大部队必须去艾丽诺那里,可是没有向导,必定全军覆没,我这边一旦结束了,马上就去找你。” 陆阑秋皱眉:“可是你身边也没有向导,小宋和陈洛可是被一个向导一招制服的。” 方麒笑了笑:“我们可是浅层标记过的,我跟一般的哨兵可不一样。” 陆阑秋看着方麒,这人每一次笑,都有一种向上的,灼热的力量,像太阳。 他点点头,没有再多话劝他,只是缓缓地道了一句:“小心。” 方麒也看着陆阑秋,他忽然很想抱抱这个人。 不是之前那些匆忙的、草率的、占便宜的拥抱。 而是一个认真的,陈恳的,安静的拥抱。 他没忍住,还是伸出了手,缓缓地,坚定地保住了陆阑秋。 管他呢,先抱了再说。 陆阑秋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才靠在他耳边:“怎么回事,方队长,你这是临阵害怕了吗?” 方麒没有说话。 陆阑秋有些慌:“不是吧方麒……啊,你干嘛?” 原来方麒忽然飞快地咬了他的耳尖一口,滚烫的呼吸在他耳边扑动。 陆阑秋正想发怒把人推开,就听见某人终于开了口: “陆老师,你也要小心,你可别忘了,我还欠着你一句话呢。” 陆阑秋心中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这男人真是拿透他了,知道他吃软不吃硬。 他伸出手,拍拍对方宽阔的背脊:“说什么呢,你不知道吗,那些说什么打完架就回家结婚的人,一定会领便当的。” 他缓缓道:“方麒,我还等着你跟我说那句话呢。” 说完,他一把推开方麒,扭头走向那群B级哨兵中间去。 方麒背对着陆阑秋,没有回头看对方,无奈地笑笑:“说什么呢,不知道祸害遗千年吗?” 第76章 章七十六 防御和爆破 柳生遥百无聊赖地把一颗手鞠球踢到角落,又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地下室的大门,外面此起彼伏的爆破声让人很不安心,她收回目光,看回那颗已经滚到角落里的球。 她觉得有点烦躁。 半小时前耶鲁福老头已经带着一帮哨兵用暴力通过了第一道门,可可利用自己的微型机器人观察到了这个情况之后就木着一张脸向大家报告了这件事。 中央地下室是三级安全屋,拥有世界上最高强度的三道安全门。 这种门一旦处于非正常工作环境,就会自动锁死,除非直接把门给炸掉。 可见耶鲁福用了多大力气想要捉到他们。 她看向可可,那姑娘还在抱着自己的电脑不晓得在做些什么,她怀疑这死宅女根本没有在干正事。 可惜了,明明有一张这么可爱的脸,性格却无趣到家了。 她身边站着江河,那个木头电线杆子杵在那儿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人已经睡着了。 这是个更加无趣的人,她跟方麒小队打交道这么久了,从来没有见这小子一口气说上五句话以上。 至于其他人—— 那个叫做岳山的怪胖老头从他们一进来就各种想方设法地要朝这帮女孩们身边钻,胖乎乎的身子只有在这时候跑得飞快,结果被艾丽诺一个眼神给劝退。 另一个略微清瘦的老头就显得比较冷静,他身上带着一种威严的气场,自己找了个位子闭目养神,仿佛跟周围的喧闹划清界限。 至于艾丽诺,那个更年期老女人很冷静地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框,下达了死守到底的命令,颇有些李娘子镇守娘子关的意思。 而其他实验室的工作人员,都跟惊弓之鸟一样龟缩起来,瑟瑟发抖地彼此抱在一起。 她目光转了一圈,随之和一个年轻男子对上了,男人高大和善,见她目光移动过来,还极为友好地朝她笑了笑。 她对那个男人有些印象,他们刚刚回到塔里的时候,就是这人不怀好意地跟陆阑秋打招呼。 油腻。柳生遥作出评价呢,赶紧把目光收回来。 确认过眼神,是讨人厌的人。 她最后看向露西亚,她的哨兵乖乖地坐在她身边,沉默地观察着周边一切,大约是从小就在危险的环境之中长大,露西亚对危险的敏感度高于寻常人。 而那只豹猫也眨眨眼,乖巧地在小姑娘腿边蹭来蹭去。 怎么看,都是她家露露最可爱。 她的目光最后又回到了那个躺在角落的手鞠球身上,她叹口气,正准备过去过去捡起来,继续这个无聊的游戏。 忽然,又是一声巨响,连实验室的墙壁也跟着这声巨响颤动,这声巨响明显不同于他们之前听到的那几声遥远的枪响。 这一次的声响,变得更近了。 那帮实验员显然被这一声巨响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一时间,原本气氛和谐的中央地下室里,弥散着一种紧张地气氛。 柳生遥不耐烦地朝那帮程序原扔了一个“冷静”的心理暗示,回头看向可可: “怎么回事?” “第二级安全门被破坏了。”可可抬起头,漂亮的小脸上一派冷漠。 柳生遥觉得奇怪:“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是世界上顶级的安全屋吗,怎么两个小时之内被他们连续破坏两道门?” 可可沉着地做着解释:“他们用上了烈性炸|药,从大门最薄弱的墙边下手,连续爆破,又用激光刀进行锁芯破坏……” 柳生遥不等她讲完就急急开口道:“那方麒呢,方麒那个讨厌鬼为什么还没消息?” 她一点也不想死,她这么年轻漂亮,家世显赫,还有一个可爱的哨兵。 为什么会沦落到这里守城? 她从小被人捧着长大,见惯了男权社会的丑陋嘴脸,但是自从跟露西亚结合之后,露西亚身为哨兵的强大,让她觉得,男人都是一帮自私懦弱的软蛋。 方麒,这个嬉笑着将他们带离灰鸥岛的男人,在他击败了她们之后,她第一次认识到在这种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她们是脆弱的。 她讨厌这个男人,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强大,渴求于这种力量。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她不够强大。 就在她陷入无限自责的情绪之中时,一颗彩色的手鞠球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就是那个被她遗忘在角落里的手鞠球。 她抬起头,她的哨兵睁着漂亮的金色眼睛,对她说:“你的球,我帮你找回来了。别乱扔了,我一会陪你玩。” 柳生遥缓缓伸手接过那颗已经落满灰尘的球,又看了一眼黑衣少女,眼神顿时变得很复杂。 黑衣少女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柳生遥忽然一头撞进露西亚的怀里,口中大喊:“露露快抱紧我,我好怕——” 哼,方麒这种人不来就算了,反正她还有露露。 可可视若无睹,继续解说:“距离太远了,根本不能联系上。” 艾丽诺虽然已经失去了向导能力,连精神体也召唤不出来,但是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前向导,她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开口道:“别慌,按照他们爆破的速度,最后一道安全门被爆破,至少还要一个小时。” 这时候,角落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如果在他们进来之前方队长还是没到呢?” 众人回头,原来是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着的那个白发老者,一边的顾凯一见那老者开了口,赶紧过去扶住他: “老师,您小心。” 老者虽然满头银发,但是精神矍铄,一双眸子十分澄澈,不难想象年轻时是怎样的丰神俊朗。 岳山一看,赶紧跑过去:“老裘,你怎么现在才开口说话,黄花菜都凉了。” 老者轻轻摆手,示意顾凯不用来扶他,看向岳山:“自古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我们却与人类文明共存亡,我自走上这条路开始,就已做好为科学献身的准备,只是——” 岳山好奇道:“只是怎么?” 老头缓缓地看向艾丽诺: “我只怕,毕生心血,落入贼人之手,变成刺向人类繁荣的利刃。” 他声音虽苍老,但却铿锵有力,像是悠远而宏伟的高山,千百年屹立,承载无数战火而坚毅。 老者慢慢看向艾丽诺,缓缓道:“长官,你现在可以回答我这个问题了吧。” 艾丽诺静静地看着那老者一眼,眼中的讽刺一闪而逝,像是一抹惊鸿,擦身而过,她缓缓道:“我辈自然是与实验室,与疫苗研究,与人类文明,共存亡了。”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他们背后那一道门应声而倒。 倒地的闸门砸起无数尘埃。 “艾丽诺,你这话说得,我都要被你骗了。”在漫天尘埃之中,走出来一群人,为首那个,正是耶鲁福。 他腿脚不便,这两步倒是走得极快,看样子也是拼了老命想抢头功。 “真可惜,今天在座的各位,都将会和这两位一样,成为我的阶下囚,眼睁睁看着我登上权利的顶峰。” 老头很是兴奋,一点没控制音量,大约这词儿他想了很久,说起来一点羞耻感也没有。 他身边的克里斯十分狗腿地从人群中推出两个人,一个是暗杀者莫里斯,一个是杨晨光。 这两个人在停电之初就被克里斯以保护的名义骗走,在那之后音讯全无,可可也曾经想办法定位过,结果一无所获。 杨晨光原本已经是病入膏肓,被老头这么一折腾,一张脸惨白得跟个死尸一样。 更糟糕的是莫里斯,他不晓得遭受了什么,已经彻底昏迷过去了。 岳山一见到杨晨光,不禁惊呼“小杨,你怎么跑到他们那边去了,话说你男人怎么了?这是喝醉了?” 杨晨光面色惨白,沉默地看了耶鲁福一眼。 老头呵呵笑了两声:“不过是一点精神攻击,哪晓得这个暗杀者这么脆弱,轻而易举就出现了狂躁。” 柳生遥见状,颇为不屑地啐了一口:“卑鄙。” 耶鲁福闻言看向柳生,看到她的脸之后愣了一愣,脸上露出一种迷惘的脸色,开口道:“小姑娘,你说得很对,政客大多都是卑鄙之徒,窝在暗处运筹帷幄的人。可是怎么办呢,这世上大多的资源都是掌握在这些少数卑鄙之人手里的。” 柳生万万没想到这老头居然认真地回答了她的话,愣了一愣,继续骂道:“那就很不正常。” “不正常吗?”老头回道,“也许吧。”说完就陷入沉默之中。 柳生遥皱着眉看老头不说话,心中越发不安,悄无声息地躲到露西亚的身后,警惕地看着那老头。 看到对话被打断,某老年人十分不满道:“哎呀呀,跟老人家我的对话怎么轻易被个黄毛丫头带跑偏了,我说老头,你不会还想老牛吃嫩草吧。” 耶鲁福回过神:“岳教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东西,能比你们的研究成果还有吸引力?” 说完,给克里斯一个眼神,让他去抢病毒样本。 “我看你们谁敢动!” 随着一声呵斥,艾丽诺从身上摸出一个遥控器。 克里斯瞳孔陡然放大。 第77章 章七十七 抢夺与救场 中央地下室,作为三级安全屋,自然是有作为安全屋的标准配置,除了让人难以攻克的三道安全门之外,还有紧急情况下的自爆装置。 艾丽诺握着引爆器,狠狠地看着耶鲁福:“你们谁敢再上前一步,我就将整个安全屋炸飞,既然守不住这里,我也不能将标本拱手相让。” 此话一出,耶鲁福神色顿时露出犹豫。 开玩笑,他全靠这一仗翻盘,只要成功,他将会站在整个哨兵向导系统的顶端,可是如果引爆,损失最大的只能是他,实在没必要硬拼。 他盯着艾丽诺,冷笑道:“你少拿同归于尽来吓唬我,这个病毒疫苗一毁,整个地球上的穆特都将成为丧尸的伙伴,你怎么可能跟我硬拼?” “那也比交到你手上强。”艾丽诺神色坚决。 耶鲁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人抢了话头:“我我我,我说艾丽诺长官,你好好说,别动武器,咱们不都为了研制疫苗吗?老人家我还想长命百岁,能不能先商量商量?”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的,正是岳山同志。 艾丽诺冷冷地看他一眼,一边的顾凯赶紧上前把人架走:“师叔,你这是做什么,哪有没开始谈判就举白旗的,你赶紧回来吧……” 把人脱开,艾丽诺再次看向耶鲁福。 耶鲁福笑道:“岳教授很识大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继续完成这个疫苗开发?我自始至终针对的只有你,我的老朋友。” 艾丽诺冷笑:“咱们的立场不同,我不相信你获得了权利之后还有那个闲心去做慈善。” 耶鲁福叹口气:“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二人对峙之时,有人插了进来:“近一个月以来,你与蔚蓝公司的私下往来密切,光是加密邮件,就有几十封之多,还有银行账户的资金往来,您想要解释一下吗?” 冰凉,毫无感情的声音,显然来自于那个一直埋头在电脑前的人。 可可抬起头,面无表情“一共一亿三千万,通过蔚蓝公司旗下一家小型贸易公司汇入的你账户。” 耶鲁福老头脸上志在必得的笑容渐渐消失:“小丫头,你在胡说什么?” 可可抬起脑袋:“事实。” 耶鲁福脸色阴沉下来,对艾丽诺道:“我改变主意了,本来我想先收拾你的,但是现在,还是先拿那个小丫头开刀吧。” 他神色冰冷,就在刚刚下达完命令的一瞬间,可可身边已经站了三个哨兵,露西亚见状立刻出手,在柳生遥的辅佐下与那三个哨兵打在一起。 露西亚是S级哨兵,平日里对付几个A级哨兵戳戳有余,无奈她需要护着可可不被人偷袭,不能放开手脚,一时之间,竟然与三个大汉打得不分伯仲。 艾丽诺脸色一变,正要说话。 就在此时,她发现自己的手被人一把抓住,手上的引爆器被人夺走,原来是趁刚刚与耶鲁福对话期间,这老头已经悄悄让克里斯暗中接近他,又声东击西让人攻击可可。 “别打了。” 耶鲁福滑腻的声音像一条蛇,躲在阴冷的地方吐着信子。 露西亚回头,这才发现艾丽诺已经被人控制,连引爆器也被夺走。 可可与柳生遥眉头一皱,顿时就想张开精神攻击。 雪狐与穿山甲在少女们的脚边窜来窜去,十分烦躁,发出刺耳而尖利的声音。 可是这帮哨兵纹丝不动。 就在这一瞬之间,形势急转而下。 “我劝你最好合作一点。” 老头的话像是一块秤砣,拖着众人的心,朝绝望的深渊掉落。 老头笑得十分得意。 被众人包围的耶鲁福身边,一左一右站出来两个秘书打扮的女子,最令人神奇的是,这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连装束都是一模一样的,蓝色套装与窄裙,一模一样的过肩长发,只是一人左偏分,一人右偏分。 艾丽诺瞬间就认出来了,这是耶鲁福老头最近新换的两个秘书,是一对孪生姐妹,姓李,姐姐叫娆,妹妹叫娇。 这两个人是向导,原本李娆是耶鲁福队里的向导,负责他的哨兵精神疏导工作,但是耶鲁福丧偶之后,就向塔里申请,把妹妹也调到他身边。 这两人是塔里著名的美人,与许多哨兵维持着渐层结合,却没有跟谁真正绑定。 左偏分的女子是李娇,她性格较姐姐更为外向,咯咯咯笑得十分刺耳,款款走出来,看着可可与露西亚,眼睛里闪着轻蔑:“是方队长队里的向导?本事也不过如此。” “诶,娇娇,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小姑娘?”耶鲁福和气地摆摆手,示意对方住嘴,转头朝艾丽诺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没把下属约束好。” 那女子撅起嘴,扭头撒起娇来:“老板——当初我向尖刀小队提了三次入队申请,都被这老女人驳回,没想到最后找了这么一个幼女,我可是相当不服气呢。” 她的模样十分漂亮,撒起娇来有一种得天独厚的娇媚,这一下,周围有几个年轻哨兵顿时受不了,脸都红了。 “数你事多,怎么,跟不了方麒,你心有不甘才跟了我这个糟老头,还委屈你了?”耶鲁福大约对女人的撒娇十分受用,话虽这样说,倒是一点没生气。 “我自然不依,老板虽然比方队长好,可要不是这个女人从中作梗,说不定方队长就到您麾下为您效力了,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真是可恶!” 李娇见耶鲁福没有生气,更加得寸进尺。 “小娇,不许跟长官顶嘴。”眼见李娇越发离谱,右偏分的李娆款款走出来,她姿态端庄,一举一动颇有些大家闺秀的气质,这姐妹俩,不说话的时候一模一样,一旦动作起来,很明显能看出二者的区别。 “方队长是艾丽诺的手下,选向导这种事,自然应该长官说了算不是吗?”李娆轻轻捂嘴笑,颇有些娇花照水的风流:“只可惜,看走眼了,选了个婊|子养的。” 她笑得含蓄,可是眼神却似一把刀,从可可的脚一直逡巡到头,眼中流露出的,也是满满的不屑。 可可听了这话,没有出声,跟个木偶似的,回头抱着自己的电脑,一声不吭。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了,长久的歧视已经让她习惯了来自他人的侮辱。 倒是一边的柳生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气,木屐一跨,袖子一挽,张嘴骂道: “我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我说你们俩一唱一和的这是干什么?方麒他是个摆设吗?他没有脑子吗?选向导这种事他做不了主吗?你们有病吧,全都推到两个女人身上,我看是脸上粉太多糊了脑子吧。” 她挽起价格不菲的无色地和服的袖子,叉起腰,全然没了平日里仪态万方大小姐的做派,跟个菜市场里的泼妇没有区别。 这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那边两个女人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李娇伸出手,指着柳生遥,颤巍巍道:“你、你身为柳生家的小姐,你、你简直粗俗!” “废话,跟两个野鸡我讲什么涵养,我想骂就骂,你能耐我何?”柳生遥骂爽了,扬起一张小脸,笑得十分得意。 李娇李娆两姐妹骂不过,只好看向耶鲁福求救,没想到那老头看着柳生遥泼妇骂街的样子,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怀念。 像是透过她,看向了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 那两人顿时不敢多嘴,低头回到了老头身后。 老头不再看柳生,大约是站的有些累了,换了一只手撑着拐杖,扭过头笑呵呵对艾丽诺道:“哎呀,小孩子吵架,咱们谈正事,艾丽诺,我的朋友,现在你手上可是一张牌都没有了,还想硬撑吗?” 他的语气里,柳生遥顿时变成了小孩无理取闹,大小姐皱皱眉:“喂,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欺负我年纪小吗?” 老头转过头,继续和颜悦色:“小姑娘莫生气,我可没有小看你的意思,相反,是十分钦佩你的侠义心肠,” 这两句话说得柳生稍稍消气,老头话头一转:“可是你再激动,这决定都是要艾丽诺长官来下,难不成你还能帮她做决定?” 四两拨千斤,柳生遥顿时语塞,看向艾丽诺。 艾丽诺没有说话,其他人也被耶鲁福手下的哨兵所控制了,她握紧拳头,闭上眼睛,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没赶上吗?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别等了,方麒赶不过来了。”耶鲁福胜券在握,十分好心跟艾丽诺闲聊起来。 艾丽诺没有说话,长久的政治生涯已经让她习惯了喜怒不行于色。 “为……为什么呢?”可可轻声开口道。 耶鲁福露出一个恶劣的微笑:“你们队里已经出事了,他不可能还有精力管这边的事。” 可可瞬间抬起头:“什么事?” 耶鲁福眉开眼笑,一张打褶的脸笑起来更是风吹湖面浪打浪:“自然是,大事。” 就在这时,原本吵闹的安全屋内,忽然响起了一个冰凉、清爽的声音,像是夏天里的绿豆冰。 这声音像是一阵风,顿时吹散了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阴霾。 “长官,欺负一帮女人,您还真是有能耐。” 可可听到这声音,顿时从心底生出一种安全感。 是陆阑秋。 既然陆阑秋来了,方麒就不会太远。 第78章 章七十八 烈马与心网 陆阑秋的到来,瞬间让众人为之一振。 耶鲁福回头一看,被众多哨兵簇拥着的陆阑秋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面前。 陆阑秋穿着跟哨兵一色的训练服,这玩意作为统一着装,要把它穿出气质,着实需要一番功夫。 譬如方麒,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把衣服敞着,露出里面的贴身T恤,以及一身紧实的肌肉,生生把训练服传出三分痞气。 像陈洛那张娃娃脸穿上去,则是一种青春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 至于陆阑秋,这人最常干的,就是把整个衣领扣到最上面,皮带也要扣得一丝不苟,把训练服穿得像白大褂一样禁欲。 耶鲁福看着突然出现的陆阑秋,以及他身后的一帮B级哨兵,颇有些意外。 但是作为政客的职业素质很快让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陆先生,你怎么没有跟方队长一起去营救你们的队员,据我所知,他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陆阑秋回他一个假笑:“长官,您这边正在进行全员大会,方麒虽然不守纪律惯了,我可不能不来。” 可可几人一听见方麒没来,联想起之前耶鲁福的话,顿时心中升起不安,尤其是柳生遥,她冲过去拉住陆阑秋的手道:“方麒那个讨厌鬼真的没来?他居然放心让你一个人来?这家伙到底怎么想的!” 陆阑秋好笑地看了一眼大小姐,叹口气:“没办法,两边对他来说都很重要,只好我帮他跑这一趟了。” 柳生从陆阑秋的言语之中听出些端倪:“什么意思,难道他们队里另外几个人出事了?” 陆阑秋没有说话。 那边的耶鲁福显然对这种婆婆妈妈的场面十分受不了,朝自己周围的哨兵们使了一个眼色。 克里斯立马带着两个哨兵将陆阑秋与柳生围住。 这两个哨兵还没靠近,只见一道黑色影子略过,随着两声骨头的脆响,那两个哨兵已经安安稳稳躺在了地上。 站在一边的克里斯用他作为哨兵的视力看清楚了,是那个一身黑衣黑皮的少女动的手。 这个看似纤细的少女,刚刚还站在艾丽诺身后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竟然在一瞬间里,扫断了两个A级哨兵的腿骨。 这种速度。 他吃惊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黑的金眼少女。少女目光澄澈,冷冷看了一眼对方:“不许用脏手碰遥。” 克里斯有些吃惊:“S级哨兵?方麒从哪儿找的。” 陆阑秋轻轻笑了一声:“路上捡的。” 耶鲁福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禁皱眉摇头:“克里斯,你还在愣着干什么,对方只有两个哨兵,我们这边却有上百个,你究竟在畏惧些什么?难道——你想让我亲自动手吗?” 他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蛇吐露信子时的声响,听起来十分恐怖。 克里斯不敢怠慢,挥手招了三个小队的成员上前,一般来说,S级的哨兵能够同时对抗五人以上A级哨兵,三个小队一共十五人,对付一个S级哨兵,一个A级绰绰有余。 当然,以上这种计算方式要除开方麒这种怪物,据说这人曾经有单挑十人以上A级哨兵的光荣历史。 就在这十多人准备上前围住陆阑秋和几个小女孩的时候,一声枪响打断了他们。 “我说你们,把我们这帮人当空气了是不是?”哈利大叔十分不满,收起手上还冒着硝烟的枪杆,朝克里斯道:“小子,别小看老年人,小心栽跟头。” 陆阑秋带过来的B级哨兵,一个个人高马大地站满了整间屋子,耶鲁福这帮混蛋竟然愣是没把他们当回事,哈利老头自然不能忍受这种□□裸的忽视。 耶鲁福回头,看着这帮B级哨兵,嘴边挂着一个讽刺的微笑,回头朝陆阑秋说道:“陆先生,你们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炮灰,果然是病急乱投医吗?要知道,B级哨兵在塔里,可是连专门的训练室也申请不到的存在。哦,当然,还是要比连哨兵向导血统都没有的穆特要高贵的。” 陆阑秋听完,尚未来得及回话,就见人群之中不知是谁放出自己的精神体,朝耶鲁福冲过来。 那是一只身材巨大的棕熊,挥舞着沙包大的拳头就朝耶鲁福冲过来,耶鲁福轻蔑地看着那只姿态笨拙的棕熊,转过头连目光也懒得给。 果然,那只棕熊根本来不及冲到面前,眼前一道红色身影闪过,就被两只忽然出现的红鬃烈马给顶了一个跟头。 那两匹烈马,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头顶上的两缕鬃毛走向有些不一样,这两匹马四蹄雪白,威风凛凛的鬃毛像是一团红云一般,漂亮极了。 这世上很少存在一样的精神体,只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这两个精神体的主人是双胞胎,不用说也知道这两匹马的主人是谁。 那个棕熊的主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哨兵,自己的精神体受到了打击还没来得及修复,就听见烈马长嘶的声音。 那双重的嘶鸣音仿佛一道巨大的捕猎网,猎物进入其中立马避无可避,顿时那年轻哨兵出现了剧烈地头疼,瞬间倒地不起。 “这是咱们姐妹的必杀技,利用两匹马的声音形成了一个回环,将精神攻击织造成网,令进入其中的哨兵难以逃脱,我们称之为‘心网’。” 李娇踏着高跟鞋走了出来,她的腿十分漂亮,在窄裙的衬托下,显得修长结实。 就在周围的B级哨兵被恼人的嘶鸣音折磨之时,一声鹰隼的唳鸣响起,海东青像一只利剑一般冲向半空,对着那两只红鬃马就是一顿乱啄。 海东器尖利的鸟喙如同匕首一般刺入红鬃马的皮肤,顿时那有规律地嘶鸣变了调子。 那两只马瞬间被啄掉了脸上的皮肉,露出新鲜的粉红色肌肉,疼痛使他们难以完成互相配合,只能毫无章法地胡乱嘶鸣。 “我大概不懂你们的所谓配合。我只知道,网什么的,撕开就好了。” 陆阑秋颇为惋惜地摇摇头,表示十分遗憾。 “莉莉!”李娇惊呼一声,赶紧跑过去抱住自己的精神体,想要用手赶跑那只还在行凶的海东青。 那只红鬃马漂亮的一张脸被海东青一顿猛啄,顿时惨不忍睹,委屈地靠在女人的怀里哀鸣。 “姑娘,你应该上过向导学校,知道精神体作为高纬度生物,向导的身体根本不能对他们造成攻击。” 陆阑秋召回海东青,那只大白鸟扇扇翅膀,回到陆阑秋肩上,乖巧地蹭蹭陆阑秋的脸。 刚说完,一边的李娆顿时指着他骂道:“少假惺惺的,我知道你是方麒队里新来的向导,我们的确是技不如人,你也没必要这么羞辱我们。” 陆阑秋叹口气,感觉自己又回到医院里,面前站着的是无理取闹的家属。 一般情况下,面对无法说理的情况,陆阑秋决定不再说话。 作为向导的精神攻击被摧毁,那两姐妹短时间内无法继续进攻,耶鲁福身边还有几个向导几次想要站出来,却又不敢,只是躲在两姐妹身后帮忙维持精神屏障。 耶鲁福看完这出戏,不禁抚掌笑道:“了不起,陆先生,您的向导能力实在令人惊叹。 陆阑秋谦虚地回道:“老爷子谬赞了,你们如果没什么意见,咱们来商量一下,接下来是走程序打一架再谈判呢,还是就这么谈?” 耶鲁福露出微笑:“就算在双方哨兵都又有向导维持屏障的情况下,B级哨兵,始终是没用的。” 陆阑秋眉毛微挑:“哦?真的吗?” 耶鲁福微笑凝住,他原本已经十拿九稳的一件事,被陆阑秋一问,瞬间内心开始出现了犹豫。 这帮老弱病残,真的,能战胜他精挑细选的哨兵军队吗? 他看向艾丽诺,那女人脸上的坚毅写着,能。 可是,老头指头微微蜷缩,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前。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再退缩了。 耶鲁福看向陆阑秋,再次露出一个含蓄的微笑,因为常年与那个身为贵族小姐的妻子在一起,他耳濡目染间带了一些英国绅士的气质,他微微颔首,开口道:“陆先生,真可惜,看样子,咱们没办法成为朋友了。” 话音刚落,那双遒劲苍老的手微微一挥,一帮哨兵便朝他们涌过来,于此同时,哈利大叔带领的B级哨兵也如开闸之水一般,蜂拥而至。 就在此时,黑暗了许久的安全屋,忽然灯光闪了闪,最终还是亮了。 电来了。 陆阑秋赶紧回头,坐在电脑前面的小姑娘抬起头,幽幽开口道:“我只是觉得,这么黑,你们可能看不清楚。” 陆阑秋黑线,这帮哨兵眼睛比猫还雪亮,可可只怕,已经想到怎么和外界联系上了。 电一来,两帮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而陆阑秋与可可柳生三人,共同维持着这些哨兵的精神屏障。 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最角落里的一个人,悄悄打开可可的电脑,对着这混乱的场面,点击了录制。 只是低下头,悄悄朝自己的通讯设备里输入几个字,点击发送。 第79章 章七十九 消失与出现 这只是一个平常的周三晚上,G国边境上的一个小镇,小镇上的人们在午饭后开始了例行的饭后散步。 小镇中心的广场算是比较热门的散步区域,这里视野开阔,交通便利,附近的许多居民都爱来这里散步。广场上有一个巨大的LED显示屏,用来专门报道特殊事件。 这是自去年Z城爆发丧尸病毒之后各个国家政府投资建设的。 在那之后丧尸病毒后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散播到整个南州大陆,那个地方现在已经跟死城没什么两样。 G国距离南州大陆隔着一道宽广的太平洋,这让G国有幸能够在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拥有一片净土。 当然,这也与他们隔壁就是举世闻名的塔有关系。 这天的夜晚同以前的无数个夜晚并没有任何不同。 至少在那个显示屏亮起以前,是这样的。 21:03分,在散步的人们准备三三两两回家的时候,屏幕亮起来了。 亮起的屏幕很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首先出现的是过于刺眼的白光,和躁动的白点。 之后出现了两帮人,其中一帮为首的,就是前几天出现在国家新闻上的关于塔最高指挥官的候选人。 画面中的人似乎在进行一场内斗,在短短半小时的视频中能够很清楚地看出来关于这两帮人的身份。 事情发生得突然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更加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一段视频在半小时内在各个国家的公众平台上反复播放。 耶鲁福接到电话的时候,两帮人的械斗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他显然没料到方麒找来的这帮哨兵这么能抗。 B级哨兵的潜能一直有限,大多数情况下塔里并不愿意在这些人上投入太多资源,这也是这帮人变成了最为良莠不齐的存在。 但是很不幸,方麒找的这帮人,是从前和方麒一起凭着一双拳头不打不相识的,属于单兵作战能力强于其他普通哨兵的存在。 但是A级与B级之间毕竟存在着不可跨越的鸿沟,这是写进了基因里的存在,或许士气是足够的,但是能力却不由他们自己做主。 所以战争的天平很快就慢慢朝耶鲁福这一边倾斜。 就在耶鲁福在考虑如何快速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通讯请求。 通讯那一边是某国新闻采访,上面报道的,正是刚刚发生的一切。 而各国的媒体对特殊事件的敏感度显然不是盖的,在这近半小时内,围绕这一段视频的内容,任务,起因等都做了完全的分析。 甚至连耶鲁福这一帮的核心人物都进行了详细的罗列。 一时之间大众媒体以及各自媒体及社交网络都已经知道了这一场发生在塔里的闹剧。 耶鲁福沉默着挂完通讯。 他忽然举起手,示意克里斯一帮人停手。 克里斯刚和两个A级哨兵干翻了两个方麒找来的哨兵,正准备联合起来去收拾哈利老爷子和一帮新兵蛋子,被耶鲁福这一挥手制止了,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十分不解地住手。 耶鲁福冷笑着看着藏在众人身后的艾丽诺,缓缓开口:“艾丽诺,说实话,我一直把你当做一个可敬的对手,你这一次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陆阑秋闻言心中一颤,回头望去,只见艾丽诺面无表情地坐在可可电脑后,电脑的光反射在她眼镜上,闪出一片无机质的莹绿色。 艾丽诺轻轻伸手将电脑关上,抬头道:“耶鲁福,有句话叫做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句话我送给你。” 陆阑秋看这二人互相打哑谜,有些不解,一边的可可不知从哪儿又摸出来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笔记本,默默地点开最近的新闻网页。 这举动让柳生睁大了眼睛,好奇地多看了好几眼,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可可。 她由衷觉得,可可这小姑娘,应该头发丝儿里都藏着数码产品。 “哎呀,原来是耶鲁福老头的事情被艾丽诺曝光了。”柳生遥一脑袋伸过去吃惊地大喊一声。 耶鲁福的脸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默默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冷冷看着艾丽诺。 “糟老头!你还想瞒着大众造反,没想到吧,现在事情曝光了,你的名声彻底臭了,我看你还能当什么最高指挥官。”柳生遥看完新闻报道乐不可支,正准备讽刺耶鲁福两句,却见耶鲁福看着自己的脸,脸上流露出一瞬即逝的怀念。 她愣了愣,不明所以回头一看艾丽诺的表情,顿时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因为艾丽诺的表情没有呈现出放松的状态,反而更加凝重。 跟耶鲁福共事太久了,她知道这老头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人。 果然,耶鲁福缓缓地冷笑道:“虽然很想夸赞你这件事办得不错,但是很可惜,你真的以为这样一件小事我会没有考虑到?” 艾丽诺冰块一般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 “说实话,我的确没有想到你能做到这一步,但是区区公众的意见对我而言,又算得上什么呢,只要我掌握了权利,一切舆论都会由我控制。” 耶鲁福苍老的手缓缓地,再次抚摸上左前胸的位置,仿佛一个最自然不过的习惯。 艾丽诺脸上依旧十分淡漠,对老头缓缓道:“耶鲁福,我们年轻的时候,都曾是为了塔里出生入死的人,究竟是什么,让你变得这么激进?” 她的声音带着感慨,耶鲁福明知对方还在拖时间,却始终没有说话。 “臭三八,你凭什么对boss指手画脚?我们boss他……”李娇李娆两姐妹跟个看门狗一样窜了上来,她们漂亮的手指指着艾丽诺,指端的亮片努力地闪了闪。 眼见着还想再骂,耶鲁福手一挥,两人乖乖退了回去。 “艾丽诺,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咱们看的东西不一样吗?”耶鲁福笑得很淡定。 十几年的对立让两个人之间拥有一种旁人不能理解的默契。 “我记得。”艾丽诺露出一个苦笑。 “很好,那我也不必对你解释太多,对不起,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拿到病毒样本,坐上最高指挥官的位置。” 说罢,他再次挥手,上百名哨兵宛如神兵天降一般从四周的天花板上掉落下来,原来耶鲁福已经提前让这些人藏在了天花板上的吊顶上,难怪此人一直一副胜券在握的状态。 这些人显然比克里斯众人更为训练有素,穿着相似的作战服,带着防暴头盔,进退之间十分有序,看样子是老头暗中培养的势力。 这些人很快就掌控住了局面,把方麒找来的B级哨兵围得严严实实,连藏在实验室最深处的裘德洛和顾凯和几个实验员也被拖拽出来。 与此同时,还有几人自动站到了耶鲁福身边,把老头保护起来,根本不能靠近。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与你摊牌,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召集从前在我手下做过的哨兵,他们或许并不忠诚,但绝对专业。” 这些面无表情的哨兵像黑沉沉的一坨积雨云一样压得人透不过起来,这几个小姑娘倒是一点不惧怕,一个比一个大胆,陆阑秋出于习惯,不禁微微侧身,挡在几个少女身前。 一扭头,发现江河人高马大地电线杆子一样杵在自己面前,他的身边站着一身黑衣的露西亚。 他无奈地摸摸鼻子,只好默默接受自己武力值甚至不如一个小姑娘的现实。 艾丽诺回头,与那个始终沉默着的裘德洛老头对视一眼,准备随时破釜沉舟。 如果一切已经成定局,那么他们必须为自己的失败买单。 “艾丽诺,有时候,所谓的人情比不上近在眼前的利益,咱们,始终还是不一样。”老头凉薄的微笑像是最后的祭奠。 “恕我,难以苟同。”女人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anyway,”耶鲁福取下自己戴着的礼帽,露出一头花白的头发,朝艾丽诺鞠躬: “再见了,我可敬的对手。” 可是没有人动。 周围的嘈杂似乎是凝住了,耶鲁福的礼帽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进了人群里,找不见了。 “老爷子,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着急再见吧。” 含着笑的声音,含着笑的人,一把雪亮的军刺架在耶鲁福的颈间。 是那个站得离耶鲁福最近的哨兵,他取下自己的头盔,露出俊朗的面容,闪亮的笑意在他的眼眸中比恒星更明亮。 是方麒。 “除非你想让你老的脑袋跟您的帽子一样落地。”方麒的手很稳,军刺在他手上像一根笔一样轻。 老头没有再动。 艾丽诺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方麒的名字。 方麒笑了笑,他一手握着军刺,一手十分友好地搭在耶鲁福肩膀上,背影看着哥俩好地靠在他肩膀上,含笑道: “哎,我说老头,你怎么跟大伙说说你弄这一场闹剧的真实原因?” 耶鲁福始终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意外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赶紧滚回来更文 第80章 章八十 成功与败落 听了这话,艾丽诺显然也十分意外,她努力控制住自己快要溢出喉咙的尖叫,浑身颤抖着看着方麒道:“方麒你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方麒扬眉一笑,眼角疤痕像是活了一般:“处理了一点私事,头儿你先别着急,我这一趟可是听了一个大八卦过来的。”说完,朝站在人群之中的陆阑秋眨眨眼。 陆阑秋显然注意到了对方的表情,只觉得这人简直极其不正经,嘴痒又想嘲讽两句,又觉得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刚想冲对方瞪回去,就发现方麒似乎脸色较平日里更为苍白。 但是这人表情身手跟平时并没什么不同,他只得按下心中的疑虑,悄悄观察。 小命被方麒捏在手中的耶鲁福很快显示出自己作为政客的心理素质,收起自己脸上的意外,他看向方麒:“说实话,方队长当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挺意外的。” “此话怎讲?”方麒一双手轻轻朝耶鲁福身上一搭,笑嘻嘻道:“你是觉得小虎那小子就够我喝一壶的了吧,后来又加上一个我老师和爱西丝,我身边没有向导,只能有去无回。说实话,您老这算盘打得实在不错。” 耶鲁福侧眼看了一眼方麒,这人身上有着最为强大的哨兵气场,身为退役哨兵的耶鲁福显然不会不知道,但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还是他身上那种莫名其妙的自信。 如果说方麒本身的素质像是一块上好兵刃,那么为这兵刃开锋的,便是他眼中的自信。 耶鲁福自然也有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 他笑了笑:“这么说,那些人还是没能拦住你?” 方麒嘿嘿一笑:“你说呢?” 耶鲁福只得冷笑一声:“说什么最强雇佣兵,曾经的首席,年纪大了果然还是只有认输才行。” 方麒拍拍他的肩膀:“哎,少跟我扯远了,我这第一手的八卦到手还热乎着呢,老头,不跟大家伙说说?” 刚刚还侃侃而谈的老头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倒是一边的柳生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方麒你卖什么关子,知道什么就说啊,他不肯说你能说啊。” 方麒闻言耸耸肩朝她道:“说起来这事儿与你还有些关系。” 柳生一听,莫名其妙:“我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慢慢跟你细说,不过在此之前,”方麒扭头朝可可道:“丫头,你帮我查查最近几个月老头在塔里的精神疏导记录。” 可可听了这话 ,赶紧摸出微型电脑一顿敲击,半晌抬头:“近半年以来,耶鲁福指挥官的记录显示,最初每月进行一次疏导,后来发展为半月一次,可是最近三个月,没有再进行任何精神疏导。” 李娆闻言,冷笑道:“这有什么问题吗,那是因为boss把我调了回来,我们两姐妹专属护理,当然比塔里公派的向导更好。” 方麒听了,轻笑一声,又俊朗又飘逸,那李娇见了,以为他在嘲笑自己,有些恼,脸却不自主红了起来,怒道:“怎、怎么,我说错了吗?” 方麒摆摆手,不愿同她多话,开口道:“根据老头的疏导记录,在此之前从每月一次的疏导变成了每月两次,狂躁症的发作周期越来越勤,只能说明老头的症状在加重,在没有绑定向导的情况下,你们向导能力再强也不会有办法的。” 李娆愣了一愣,慌忙回头看向自己的姐姐,发现李娇正使劲朝她递眼色,李娆顿时不敢说话,退了回来。 方麒拍拍老头的肩:“蔚蓝公司作为幕后推动者想要拿到病毒样本我其实并不意外。可是你又究竟是为什么短时间变得如此冒进,直到——” 他笑了笑:“我刚才跟小虎几个人打的那一架,我才终于知道,你和你夫人是罕见的匹配率达到95%以上的哨兵向导,这种情况下,向导一旦死去,哨兵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很快就会陷入躁狂。你之所以选择和蔚蓝公司合谋,根本就是因为你需要一个能够治愈你躁狂症的向导,而这个向导只有你已经死去的夫人能够胜任。”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让你夫人再次出现的,只有蔚蓝公司,对方向你提出了病毒和专家组这一条件,但很不幸,这两者正好是艾丽诺在负责,你为了完成对方的条件,顺便收拾掉自己的政敌,这才搞出一场政变来。” 方麒说完了,手上的军刺朝老头的颈部靠得更近,眼中寒光乍现,缓缓道: “没想到啊老头,为了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不惜拉上整个地球上的普通人为你铺路,你难道就不会觉得内心不安吗?” 耶鲁福听完,浑身一震,回头看看方麒,冷冷地笑了一笑。 “方队长,我虽然很敬佩你身为哨兵的专业能力,但我还是想说,刚刚你说的那个故事里,大部分情况都是事实,只有一样,你猜错了。我并不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 方麒有些疑惑:“哦?这么说,您还是为了蔚蓝公司那个消除穆特实现哨兵向导统治世界的种族歧视思想?” 耶鲁福笑了笑,看向在人群中已经不晓得在什么时候被解救下来的杨晨光和莫里斯,忽然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猜我为什么只是捉住了莫里斯却没有杀他?” 方麒倒是十分合作,冷笑回答:“除了留着当人质还能有什么原因?” 耶鲁福笑着摇头:“算了,我猜你不会懂的。我现在落到你手上,是我自己失策,但是,”他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因为国际特殊哨兵管理办法,你根本不能杀我,可是只将我俘虏了又有什么用,移交军事法庭?别天真了,只要权利还在我手上一天,我总有办法重新实现我自己的目的。” 方麒挑眉:“什么意思,您老人家这是准备要卷土重来的意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大不小被抓进去关几年。” 耶鲁福听完,环顾四周:“你关进去容易,这在场的老老少少你也不管了?我死了你觉得这帮人会放过他们?” 方麒冷笑:“你刚才自己说的,没有永恒的忠诚,只有永恒的利益,在场的都是明白人,你觉得你死了,他们会跟你陪葬?” 耶鲁福不说话了。 方麒继续道“不过,我的确不会杀你,我的确也不想蹲号子,我只悄悄告诉你一件小事。” “哼,故弄玄虚。”耶鲁福冷笑一声,不予置评。 “这可是关系到您夫人克隆体的一件小事,真的没兴趣?”方靠在老头耳边,轻声道,他因为站得有些久,手有些不稳,但声线还是如往常一般沉稳。 耶鲁福因为被挟持,自然感觉到了方麒手上有些不稳,但他只当方麒是故意的,因为不敢靠近,加上方麒首席哨兵的骇人身份,其他人更加没有怀疑。 只有陆阑秋,静静地站在人群后面看着方麒,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 老头听了这话,心中开始泛起疑惑。不敢声张,只道:“少跟我卖关子,有什么事,你直说便是。” 方麒笑了笑,他悄悄藏到老头身后的阴影里,对老头道: “……” 他声音太小了,在场的除了耶鲁福,还有几个哨兵听到了之外,几个普通人和陆阑秋几人都没有听清。 他们只看到耶鲁福脸上的表情先是震惊,再然后,不顾颈项边的匕首,仍要扭头冲方麒吼道:“臭小子,你在说什么鬼话,你一定是在骗我。” 方麒轻笑一声:“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自己去核实,只是我想在你核实之前,这帮人在直播上看到你的表现,应该已经跑了。” 耶鲁福听了,脸上的皱纹抖动着,像是被风霜吹乱的残菊一样,迅速地灰败了下来。 方麒见状放开了老头,李娇李娆两姐妹瞬间凑上来扶住了耶鲁福,老头像是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口中还始终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那两姐妹因为没听到刚刚方麒的低语,有些不明所以,抬头朝方麒道:“你究竟跟boss说了些什么?” 方麒靠在一根柱子上,轻笑了一声:“事实罢了。” 一边的耶鲁福沉默了半晌,忽然挥手朝在两姐妹道:“快点联系苏蘅。” 两姐妹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耶鲁福再次沉声道:“快点,我要亲自跟她谈话。” 两姐妹不敢怠慢,犹豫着开始联系对方,但是长久的忙音显示此人已经不会再接通对方的讯息了。 与此同时,坐在电脑背后的可可忽然开腔,冰凉的女声像是念诵悼文一般:“十分钟之前,蔚蓝公司发布声明,表示自己与反人类主义头目耶鲁福并无关系,网上的猜测都是诽谤,他们会保留诉讼的权利并提出警告。” 可可顿了顿,抬起头:“是由公司总部发出的,代表最高公信力的公函。” 第81章 章八十一 剖白与落幕 耶鲁福冷冷地听完,面无表情。 他阴鸷的眼中布满血丝,看起来十分可怕,像是困兽的最后挣扎,带着绝望与疯狂。 “这就是你希望的?”耶鲁福看着艾丽诺。 女人冷静地扶了扶镜框,尽管这一晚上的折腾已经使她精疲力尽,但是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像是一杆枪,尖锐而执拗。 “不,你一直知道我对政治斗争不感兴趣。”她看着对方,声音冷硬而平稳:“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老头低下头,取下礼帽,露出花白的头发,半晌笑了起来,苍老的声音粗嘎难听,他年纪并不大,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竟然已经花白,看起来瞬间苍老了许多。 两姐妹显然被老头吓了一跳,犹豫着开口道:“boss……” 耶鲁福笑够了,伸手制止二人继续说下去,他盯着方麒,冷笑一声: “小子,你赢了,你和你的长官都赢了。” 方麒身子晃了晃,轻笑一声:“不是我们赢了,是你,从一开始就输了。”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一边的李娇听了这话,脸上露出被羞辱的表情,正想站出来说两句,姐姐李娆拦住了她,犹豫地看向了耶鲁福。 耶鲁福却一点也不恼,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脸上虽有颓然之色,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久在政治圈内浸淫,他早已见惯人事兴衰,成败对他,不过是虚空,只是这一次,他将会面对来自自然给予的毁灭。 他最后颤了颤,最终抚上自己的胸口,眼睛望向人群,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柳生遥,小姑娘一副好奇的表情,伸长了脖子往人群里往,一双大眼睛满是新奇。 他眼中之前的血色慢慢褪去,渐渐露出一丝怀念来: “也许吧,求仁得仁,我也不后悔。” 这句像是叹息,像是自语的话,便成了这场轰动世界的政变的,一个句点。 周围的哨兵面面相觑,似乎并不明白明明占尽上风的耶鲁福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败方。 李娇一时难以接受,望向自己的姐姐,却见李娆露出悲伤又无奈的表情。 “姐姐……” 她握紧拳头,觉得十分屈辱,却始终无可奈何,直到一双熟悉的手握住了她的。 漂亮温柔的豆沙色指甲,柔软纤细的指尖,是来自于亲生姐姐熟悉的温度。 “别怕,就算输了,boss也不会让我们受委屈的。”一模一样的漂亮眼睛眨了眨,李娆依旧是那个漂亮骄傲的秘书小姐。 李娇点点头,心中的烦躁逐渐沉淀下来,缓缓地回握住对方的手:“跟姐姐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她们身后的耶鲁福站了太久,有些疲惫地用手杖支撑住自己,方麒看了一眼,踢过来一箱物资,老头也不客气,顺势坐了下来,抬头对方麒笑:“多谢。” 方麒眉毛一挑:“不用,怎么着也得尊老爱幼啊。” 耶鲁福不置可否,笑了笑,回头对站在对面的艾丽诺道:“我已是个将死之人,只是这帮孩子年纪轻轻跟着我出生入死,希望你善待他们。” 艾丽诺闻言,瞧了一眼耶鲁福队伍,其中大多是些A级哨兵,只有双胞胎能够享受《国际向导保护条约》,其他的哨兵,只怕还是会被问罪,她沉吟片刻道:“我只能像你保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帮他们争取更大程度的宽限。” 像是保证,又不像。 耶鲁福闻言,轻笑着摇头:“公事公办,果然是你的风格。” 他环顾四周,那些哨兵向导,都曾被他当做棋子利用,如今他败了,却无端生出些托孤的意思来。 他最终看向两姐妹,苦涩地笑了笑:“丫头们,我是不中用了,希望你们也别怪我把你们拉下水,我老头子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 李娇不明所以,李娆却低头不言。 耶鲁福慢慢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身着访问和服的女子,素白的和服在她身上显得十分优雅,面孔却是典型的欧洲人,笑起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漂亮极了。 老头伸出手指缓缓地抚摸那张照片,他的手指保养得极好,指甲修剪得圆润漂亮,一见便知,这是一双并未经历过风雨的手。 他抚摸照片的姿势十分温柔,像是抚摸情人柔软的脸颊,极其缱绻缠绵。 方麒瞧了一眼照片,大约猜出了上面的人物,张了张嘴,开口道:“这是……阿斯顿夫人?” “那是她家族的姓,她的名字叫莉莉,百合花的名字。” 方麒作为哨兵,瞬间便从那发黄的照片上辨认出和服上的纹饰,正是百合的图案。 “这还是她有一年到家族的一个R国分支做客时,看着那件和服的纹饰好看,专门穿了来照的相。” 站在人群中的柳生伸长了脖子想去看一眼老头手中的照片,闻言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雪白色无地,似乎有些明白老头之前老师有意无意瞟她一眼的原因了,顿时浑身有些不自在。 那边的老头还在继续回忆:“那一年她还很年轻,站在樱花树下美得跟卢浮宫里的油画一样。可惜她嫌衣服笨重,穿了一次便再没穿过。” 老头话很轻快,细听竟带着一丝俏皮,与之前的阴郁截然不同,像是忽然间回到记忆之中的少年时候。 他回头看了一眼方麒,似笑非笑道:“小子,不得不说,你的情报十分准确,我的确是想要复活莉莉,可没想到陆蘅这个女人竟然敢骗我——只是有一件事情,你猜错了。” 方麒盯着老头,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看了许久,最终道:“难不成……” “我并不是怕死才要她活着,”老头眼中再次闪过血红,他顿了顿,深吸一口平复一下心情,才缓缓开口: “我只是想要她活着,我才是完整的。” 这话说完,一边的柳生遥睁大了眼睛,在场众人也不禁侧目,连陆阑秋也觉得这老头可恶是可恶,却也着实可怜。 说到底,这只是一个老年丧妻的可怜鳏夫罢了。 老头低头再次抚摸那张旧照片,那双锐利冷漠的眼中,第一次显露出海一般的温情。 “当初娶她,是为了政治生涯考虑,两边各取所需,谈不上什么情深不情深。在一起了之后,就老是为了一点小事吵架,她虽然生气,为了家族却只能忍气吞声。” “我一开始并不喜欢她,只是觉得既然娶了,只能努力去习惯,她是大小姐,书读得多,老是笑话我是兵痞子,没文化。我也烦她臭矫情,那时也年轻,有一段时间拒绝跟她建立精神连接,后来差点因此误了事,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那么骄傲的大小姐,居然在我床前哭得跟个小姑娘一样。” 老头陷入久远的回忆,像是做了一个悠长的梦,荡涤过冥河,深爱的人就站在彼岸的花丛里冲他微笑。 方麒听了,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只想回头寻找陆阑秋的目光,刚一扭头,身子不知怎的,有些不稳,他身子晃了晃,一把抓住老头,这才勉强稳住自己。 倒是耶鲁福,一点没察觉到方麒的异样,只继续道:“在那之后,我们便真正尝试去接纳对方,我这才发现,这真是个好姑娘。可惜……” 方麒忍过那一阵不适,故作轻松地一笑:“可惜红颜命薄,情深不寿。” 老头看着方麒,忽然露出一个微笑:“小子,你这么优秀,连我的秘书都对你刮目相看,可我瞧你是个薄情的面相,你知道什么情深不情深的?” 方麒闻言,终于回头,捕捉到了一直看着他的陆阑秋的目光,轻轻一笑:“老东西,情不情深的,你都要死了,我懒得和你争辩。” 老头闻言,苦笑道:“也是,我时间的确不多了。”他再次低头抚摸那照片,“她在的时候,我总有那么多宏图大志,想着留着慢慢实现。直到她不在了,我才忽然觉得,这些宏图大志,根本不值一提。” 耶鲁福头发花白,说这番感慨的时候,轻描淡写,方麒却感到无比的悲伤。 少时壮志,总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老来萧索,只道天气好个凉秋。 老头见状,不禁笑了一声:“小子,你这表情倒像是在同情我了,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同情,我倒宁愿你多恨我一些——譬如恨我把小虎那家伙送到你身边,害了你,也害了他。” 方麒听了,浑身一震,眼中不禁闪过愤怒。 “看你来得这么晚,应该是去救那两个被小虎掌握的人质了吧。可你既然在这里,只怕小虎那孩子也是败了,哨兵的失败意味着什么呢?” ——死亡。 耶鲁福没有说出口,方麒也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老头这才抚掌而笑:“对了,这才是我希望从你眼中看到的。” 方麒不说话,抬手伸手卡住老头的脖子:“老东西,我知道你现在一心求死,但我只会把这项权利交给审判庭。” 耶鲁福叹口气,半点不惧,抬头环顾了周围一圈,忽然朝那些A级哨兵道: “小家伙们,老人家我不中用,白费你们跟了我老东西一趟,实在抱歉。” 克里斯那帮哨兵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朝老头行了一个军礼。 沉默而肃穆的仪式,算是给耶鲁福此人的人生划上一个句点。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小可爱们,前段时间去了一趟日本。回来又遇上家里养了十多年的大喵走了,到家的时候已经被家里人处理了。 很伤心,它的东西都被家里人扔了很多,但总能看到它在家里每个角落跳跃的影子。 之后会恢复日更。 ps:养猫的小可爱千万记得给猫做绝育,血泪之谈。 第82章 章八十二 阴谋与晕倒 一小时之后,狭窄的地下室被第三拨人占领,是艾丽诺动用权限紧急调取的塔内一部分护卫。 在耶鲁福意识到自己翻盘无望的时候,老头已经飞快地给自己这帮下属想到了退路,他积极向塔内提交自己的犯罪证据,认罪态度十分良好,整个逮捕与移交过程也极其配合,让方麒觉得相当没有成就感。 作为天生的捕猎者,谁都会对毫无反抗的猎物感到无趣。 到这里,方麒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 耶鲁福在被护卫带走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方麒,此人还十分端庄地杵着自己的手杖,在两姐妹的陪同下雍容华贵得仿佛即将去参加一场国际会议或者某国宴会。 方麒怀疑这种眼高于顶的贵族姿态只怕也是那位喜爱百合花的阿斯顿夫人在潜移默化之间影响到老头的。 在耶鲁福最后一眼瞧他的时候,老头幽幽叹了一口气,他疲惫地转身,坐在物资箱上,地下室的冰冷灯光照在老头灰白的发顶,方麒冷冷看着,开口道:“怎么,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老头道:“关于莫里斯……” 方麒愣了愣,莫里斯之前被老头的手下打晕,此刻还躺在病恹恹的杨晨光怀里,情景可怜得让人无法直视。 不过这两人即使没有老头添乱,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方麒开口:“已经送往医疗中心救治了,怎么,您老人家还有吩咐?” 老头摇摇头:“没有了,之前没有杀掉莫里斯,也是觉得他作为一个哨兵,竟然选择一个普通人,我十分佩服这种勇气。毕竟,躁狂症的折磨,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的。” 方麒瞅了他一眼:“难得您还有这种心境。” 老头笑了笑,摇摇头:“我是在莉莉死后才明白的。” 话说完,前来移交的护卫,就给老头手上套上了哨兵专用的加固镣铐,耶鲁福将手杖抛给方麒:“送给你吧,我在里面,大约也用不上了。” 方麒接过手杖,看了老头一眼,道:“这可是贿赂公职人员。” 老头听了,笑了笑,沧桑的脸上有了几分少年的影子:“你这小子,有些意思,真可惜,当时没能把你要到我的手下。” 方麒道:“免了吧,我怕水土不服。” 老头拍拍方麒的肩,就在转身离开的瞬间,一句轻飘飘的话落到方麒耳朵里: “不要小看女人的力量。” 方麒一愣,老头已经被人带着走了很远一段距离了,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杖,一时分不清老头话里的意思。 “后会无期。小子。”老头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得十分潇洒。 这人,一辈子轰轰烈烈,临到头了,依旧走得热热闹闹。 方麒不再看他,只远远地把目光望向了陆阑秋,那人站在离他很远的人群之中,站得笔直而挺拔,像一株松柏。 他只要这样望着,就觉得自己内心十分宁静,像是归家的旅人,带着平和与安宁。 像从前的无数次。 陆阑秋也看见了他,不晓得为什么,陆阑秋的脸色很难看,一张原本就拒人千里之外的脸带着冰霜,简直能看见他身边冰冻三尺的气场。 他远远地站在那里,盯着方麒,也不说话,倒是柳生和可可先迎了上来,柳生张口便道:“方麒,你怎么拖了这么久才来,我刚刚都以为这一回要凉了。” 柳生小小的个子往方麒面前一杵跟个雪白色的交通锥一样,方麒一见便乐了:“所谓英雄,难道不是最后一刻才出现的?” 柳生撅起嘴:“少得意了,你就刚刚出现那一刻有那么一点帅气而已。” 方麒伸出手,往小姑娘脑门上轻轻一敲:“得了大小姐,别废话了,英雄拯救完世界累得不行,没工夫跟你贫嘴了。” “臭方麒,我不想再理你了。”柳生遥被方麒把她当小姑娘的态度气得不轻,一跺脚就要拉着露西亚离开,谁知天上一团黑影掉落下来,柳生躲闪不及,眼见就要被当头砸到,好在露西亚身手敏捷,一伸手轻巧地接住了,扭头用猫一样的眼睛看着方麒,眼中透露着询问。 “老东西留下的,我觉得,还是给你比较好。” 话是对柳生遥说的。 大小姐嫌弃地看了一眼手杖,这东西倒是长得精雕细琢,她大小姐的眼光一看就知道,杖身是乌木做的,杖头杖尾都细细地用黑水晶装饰,最为名贵的作为章头蛇眼的黑曜石,这根手杖通体乌黑,却价值连城。 这么个贵重无比的玩意儿,柳生遥却一脸不屑一顾道:“什么破烂就往我这里扔。” “我记得,柳生家和阿斯顿家族有些姻亲关系吧?”方麒不咸不淡地开口,顺势靠在一边的墙上,三分潇洒三分俊逸,很有方麒平日里混不吝的风格。 没人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问题,只是陆阑秋的脸色却越发沉重。 柳生愣了一下,柳眉微竖:“那又怎样?” “按辈分算来,那位阿斯顿小姐,应该是你的远房阿姨。”方麒低头,嘴角一抹笑,十分欠打。 “贵族之间利益交换,女儿们都是政治财产,过了三代不走动,谁都记不清了,就算有些血缘,也没什么情分。”柳生扬起精巧的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方麒摇头:“你这话说得十分欠妥。老头虽是自愿被捕,但是手上的势力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清除的,你觉得,他手中那股不小的势力最终会到谁手上?谁有能力吞下这股势力?而他留下这根手杖的意义在哪里?” 柳生听完,心中一惊,猛地抬头看向方麒。 “小丫头,你可知道,早在老头交出这根手杖,不,甚至更早,在他朝你望去的意味不明的第一眼开始,你和你的家族,就在他的算计之中了。” 柳生遥瞬间觉得,自己手中的手杖,如此烫手。 “既然这样,我更不能要这东西。”柳生说完,就想要把东西丢还给方麒。 “傻丫头,重要的不是你收没收下,而是别人认不认为你收下了。”方麒再不看她,勾着唇看向远处:“所以,你先收着,我总觉得,这事没完。” 柳生遥沉思半晌,二话不说,一把从露西亚手中夺回手杖,狠狠剜了方麒一眼:“方麒,我真是讨厌你。”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彼此彼此。”方麒抱肘于胸,很是悠然。 大小姐拿他没办法,只好愤愤转身,哒哒哒踏着金线草履拉着露西亚怒气冲冲地走远了。 方麒仍闭着眼,施施然开口:“好走不送。” 那两人很快走远了,只剩下陆阑秋和可可。 可可刚要开口询问陈洛几人的下落,就看见她身边的陆阑秋脸色依旧阴沉,看着方麒。 而方麒除了之前那一眼,再也没与陆阑秋对视,自始至终抱着手臂假装沉思者。 “方麒。”陆阑秋终于开了口,冰凉略沙质的声音,夏天的绿豆冰沙,只是似乎冰渣比平时要多。 如果宋之孝在场,那么他一定会听出,陆阑秋已经在压抑怒气了。 说起来,陆阑秋本来便有一把极动听的嗓音,奈何此人总有一种把所有语言都镀上寒霜的本事。 方麒没有动,仍旧靠在墙边,陆阑秋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刚刚他在人群之中就发现方麒有些异常,虽然握刀的手依旧稳而迅捷,毫无破绽,但是跟他建立过浅层连接的陆阑秋几乎瞬间就捕捉到了方麒动作之中那千分之一秒的迟滞。 ——不对劲,方麒一定有事。 而现在方麒站在他的面前,还硬撑着一言不发,更是激怒了陆阑秋。 或许还有一部分愤怒,对自己没能陪在方麒身边,让这人出事的愤怒。 陆阑秋自己站在原地思绪万千,方麒却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动作。 这样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彻底将陆阑秋心中的火点燃了,他眼神愈发锐利,向前两步,一伸手揪起方麒的衣领。 谁知,触手一片冰凉。 陆阑秋这时才发现方麒那件黑色的作战服上竟全是暗红色的血迹,最要命的是,方麒闭着的一双眼睛里,竟也开始缓缓地流出血水。 陆阑秋这人,原本是不晕血的。相反,以往的手术里,血常常会让他感到亢奋,那是一场手术的开始,他全身的细胞都开始准备着应付一场体力与精神的持久战。 可是这一次,他忽然觉得那红色居然这样刺眼,他一点也不想再多看一眼,特别是这颜色出现在方麒身上的样子。 方麒没有反抗,而是缓缓地,从墙上,滑落下来,一头栽到了陆阑秋的身上。 人高马大地方麒一座山一样地扑到陆阑秋身上,陆阑秋差点被带着一起倒在地上,好在一边地可可眼疾手快,和陆阑秋一起扶起了方麒。 可恨的是这人一点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竟然还缓缓地睁开眼,看见是陆阑秋,开心地弯了弯眉眼,一双桃花眼含情带嗔。 刀刻一般薄情的嘴还叨叨:“糟糕,英雄没当成,倒是要被美人给救了。” 说罢,两眼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些时候发今天的。 第83章 章八十三 送饭与休眠 “……下面继续对三天前关于塔内动乱的追踪报道,塔内高层指挥官、前任哨兵协会荣誉会长耶鲁福·林德伯格已经于今日于看守室内因病故去,这位曾经叱咤政坛的著名哨兵……” 宋之孝手上提着食盒,走在通往塔内中心监护室的通道里,墙上的液晶显示器上不断播放着最新的新闻。 随着耶鲁福的入狱,这场震惊世界的塔内政变算是正式宣告结束。耶鲁福手上的势力不小,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阿斯顿家族的支持。随着那根手杖的归属权改变,两个隔海相望的家族开始了频繁的接触,又一场新的政治博弈开始了。 耶鲁福手上的势力,还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他多年在军方积累下的威信,这一部分势力,则随着他的失败,渐渐开始朝艾丽诺靠拢,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女政治家,开始以一种黑马之姿被人所注意到。她算是这场政变之后的最大受益者之一。 这当然都跟宋之孝没什么关系,真正让他觉得头痛的,是方麒。 那天方麒单枪匹马跑来救他和陈洛,两人此时已经被雷小虎彻底控制住,他作为普通人雷小虎不会给他什么苦头吃,被人一棒子敲晕绑了起来。而陈洛则是被强制戴上了信息干扰仪,被限制住了五感。 说实话,直到自己被救,宋之孝都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在醒来之后,某个温和微笑的人告诉他,自己被救了,方麒晕倒了。 宋之孝叹口气,方麒被人送到监护室之后被人告知,他受的,不只他们肉眼所能看到的伤,还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向导的精神攻击。 方麒是精神异常强悍的哨兵,一般向导的精神攻击很难真正击倒他,这一次方麒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样的精神攻击,竟然让他出现了精神崩塌的迹象。 哨兵向导的精神世界是一个十分精细复杂的思维迷宫,只有主人能正确找到出入迷宫的路径,他们这一生只会与自己的灵魂伴侣分享这一条路径。 而精神崩塌,则是发生在哨兵向导精神遭受极大摧残,出现精神域紊乱,而使得其本人也无法走出精神迷宫。 而表现在现实生活中,就是持久的昏迷。 这已经是方麒住院的第三天,方麒还是没有醒,陆阑秋也已经在监护室外守了三天。 宋之孝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小伙,每天负责给陆阑秋的送饭工作。 他走得慢吞吞,没走两步就停下来神经兮兮地望了望周围,仿佛路口随时蹲守着跳出来一个彪形大汉。 没办法,最近某个频繁“偶遇”的人已经把他搞得神经衰弱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好像只惊弓之鸟一样前行。再三确定路口安全之后宋之孝这才安心继续往前走。 当然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么容易,宋之孝再次觉得自己今年犯了太岁,从过年开始就各种不顺利。 “哟,小宋医生,真巧,又遇到你了。” 敦和温厚的男声,任谁都不会觉得有威胁亲和感扑面而来,却让宋之孝背后一凉。 他脚下的动作缓了缓,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的应对方案,包括转头露出交际花的微笑,像一个社会人一样social,用无数花言巧语敷衍过去,就像他从前在医院里跟救护车司机一起抽烟一样;或者像他高冷的陆老师一样用眼神逼退来人。 但是弱小无助可怜的宋之孝同学,在心中默默地给以上选项都划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首先,来人明显比他圆滑世故,并不是他两三句话就能敷衍的人物,况且他现在连跟人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其次,他也确实学不会陆阑秋那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眼神。 怂人宋之孝,只好化作一条梭边的鱼,缓缓顺着墙慢慢挪动,假装自己没听见。 显然那个温和的男声不会那么容易放过自己:“小宋医生,你就算假装听不见也是没用的哟。” 眼前的路被人堵得死死的,高大的男人杵在那儿,跟堵墙一样难以翻越。 宋之孝只好默默抬头,微笑:“顾教授,你怎么在这,真是巧。” 谎话说得流利,但是滑向右下的眼珠,以及不断抠动手指的小动作彻底出卖了天真地小宋同学。 巧个屁,研究室离医疗区隔着十万八千里,连着三天天天都能遇见,就算是迟钝如宋之孝也觉出了不对劲。 顾凯低头看着恨不得把自己缩成球在他眼前滚走的宋之孝,越发觉得有趣:“小宋医生这是不想看见顾某人?” 宋之孝不安地盯着足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被老师随堂提问的时候。 只是这一次,考试范围广泛,并且,没有标准答案。 宋之孝只好傻笑:“怎么会呢,顾教授想多了。我是真的没睡醒,”他生怕某人不信,提起手边的口袋:“陆老师的早餐固定七点,不敢耽误。” 陆老师对不起,只能先让你背一会锅了。 顾凯看了看惊弓之鸟一样的宋之孝,微笑着点点头:“正好,我也是来看师弟的,不如咱们一起?” 正好个鬼,你们的研究不做了,一天天这么闲?宋之孝默默心中再次吐槽。 谁知某人默默地看他一眼,笑眯眯地开口道:“研究进入了瓶颈期,老师给我们几个助手放了假,一周之后再次进行实验。” 温和敦厚的笑,怎么都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宋之孝却始终没来由地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丧尸病毒的蔓延已经到了大陆边境……” “小宋医生,有时候,停下来找找方向,并不意味着耽误结果。”顾凯不等他说完,转头看着宋之孝,眼睛黑得仿佛一潭墨水,看不清真假。 宋之孝不敢再乱想,总觉得这人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纯良,他只好加快脚步,希望由万能的陆老师来拯救他这只迷途的小羊羔。 === 陆阑秋站在监护室外面,远远看着躺在里面的方麒。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方麒,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假人。 方麒面对他总是灵动的,眼中光芒万丈,笑起来像风拂过湖面,让人痒痒的,连笑纹都带着狡黠。 可是现在方麒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不会笑也不会说话,让他觉得可怕。 他之前从来不知道,一个不会动的方麒,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天了,脑子似乎很乱,什么都在想,又似乎很空,什么也装不下。 除了尖刀小队,柳生和艾丽诺都来看过方麒。 塔里医生是这样说的:“大脑意识处于休眠状态,不好说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也许是一两天,也许是一辈子。” 陆阑秋专业是普外,哨兵医学属于二级学科,他大学里只是进行了选修,但是他知道对哨兵休眠状态的定义在国际上一直以来存在争议。 有学者把它与穆特的“植物人”进行类比。 但是哨兵的身体却强悍到并不需要任何医疗器械的维持,除了不能醒来,一切都跟睡着了一样。 那时候的陆阑秋,曾经信心满满地在试卷上填上标准答案,最终在这门课上拿到过A的成绩。他却没有意识到,有一天他会在监护室外,看着一个陷入休眠的哨兵,默默回忆年少时曾豪情万丈背过的名词解释。 他这两天有时候会想起耶鲁福,那个因为老年丧偶而变得疯癫的男人,那个曾经拥有一切,却转眼飘散的男人。 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方麒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合适的人,直到这人在他眼前昏倒。 他才忽然感到害怕,如果这个人再也不能醒来,他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陆阑秋拒绝想象,他从来都只做实事。 他第一时间把人送进了医疗站,最后转移到塔内的医疗中心,在此过程中送出了无数张通知书。 在签字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方麒的谁,他没有权利为他做任何决定。 就连死亡,都不是他说了算。 陆阑秋忽然感到无助。 人世浮沉多年早已百毒不侵的陆阑秋,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 方麒在世上早就没了亲人,虽然走的是绿色通道,但是没有人签字意味着无人负责,最后是艾丽诺作为上级负责人,赶来签下了名字。 陈洛知道这件事之后当场就在他面前跪了下来,一边哭一边抽自己耳光,最后被江河一手刀给劈晕了扛了回去。 据说这小子后来发作了一次躁狂症,被可可两支向导素给收拾了,这两天还关在小黑屋里。 陆阑秋看着方麒,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怎么磨叽,如果早就认定了这个人,为什么不早一点完成最终绑定。 至少他们可以一同进退,可是此刻,他只能作为一个没有关系的人,站在监护室外,看着方麒,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挣扎。 从这一点上来看,耶鲁福还是胜过他许多。 陆阑秋从来不会绝望,他能做的只是守在监护室外,等着医生告诉他关于救治方麒的办法。 宋之孝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一个背脊笔直的陆阑秋。 他忽然意识到,这样倔强刚硬的陆老师,其实是很容易将自己折断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一把。 第84章 章八十四 是真是假 陆阑秋对二人的到来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淡淡地抬头看了一眼顾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扭头看到宋之孝,脸上勉强出现了些温和:“小宋,麻烦你了。”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看到陆阑秋的时候,这个人穿着白大褂,一脸冷漠地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那时候的陆阑秋冷漠而疏离,像一个高贵的神祇,在众人簇拥下,抱着点名册,骄傲极了。 虽然此刻的陆阑秋挺直背脊的样子没有透露出半点疲惫,但是这张冰冷而精致的脸,偶尔露出的这点温柔,却让宋之孝无端地觉得这已经是陆阑秋能够表达出来的最大限度的脆弱了。 宋之孝赶紧摆手:“不、不麻烦,给陆老师送饭我很高兴。” 陆阑秋看着小孩,轻声道:“你其实并没有任何义务来帮忙的。” 宋之孝摸摸头,露出一个笑容:“这是我愿意的,我们都希望方队长能早点醒过来。” 一边的顾凯听到这,转过头盯着宋之孝,小孩长了一张纯良无比的脸,脸上带着未经历过世俗打击的天真,这实在是宋之孝这个人平凡的人身上最为明显的闪光点。 陆阑秋点点头,不再说话。 宋之孝将东西给陆阑秋放下,自己贴在监护室的玻璃上,一张脸被玻璃给挤压得像一个滑稽的抽象画。 “方队长这一觉可真是睡得有些长啊。” 方麒在监护室已经躺了三天,身体机能已经完全正常,脑电波却显示这个人依旧处于深层的睡眠之中。 “塔里的医生说,他应该是与一个A级哨兵与S级哨兵搏斗之后,在精神力相对薄弱的时候被一个向导攻击了。” 陆阑秋勉强打起一些精神和宋之孝搭话。 当时在场的那个A级哨兵,应该就是小虎,但是另外一个S级哨兵和向导,究竟是谁呢? “不过很显然,方麒很快做出了防御反击,这才救下了陈洛和你。但是方麒并没有及时处理,而是直接赶到了我们这边,这导致了他最终的精神崩溃。”陆阑秋淡淡地,一双眼却始终盯着监护室里的方麒。 “可是方队长这样一直睡着也不是办法啊。就没有解决办法了吗?”宋之孝继续趴在玻璃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陆阑秋身子一僵,没有接话,倒是顾凯注意到了,他开口道: “说是没有办法,却也不尽然。” 宋之孝一听,赶紧回头看顾凯。 陆阑秋仍旧没有接话。 “国际上对于陷入精神休眠的哨兵的治疗有一个公认的治疗办法。” 宋之孝一双眼看着顾凯,眼中迸发的光亮得人简直不敢直视。 “什么办法?” “精神休眠不过是哨兵的思维在意识海中迷路了,只需要由他们所绑定的向导进入精神域中将他们带出来就行了。” 顾凯勾起唇,看着陆阑秋,笑得意味不明。 宋之孝眼中的光芒顿时黯淡了下来:“你这不是废话吗,方队长哪儿来的向导?” 顾凯看着陆阑秋:“你们应该只是浅层绑定吧。” 陆阑秋冷冷转过头看着他,眼中无喜无悲。 顾凯自顾自继续道:“而且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种绑定的效力已经消散了吧。” 宋之孝夸张地张大嘴,看着陆阑秋:“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陆阑秋刚刚进尖刀小队时跟方麒针锋相对的时候。 不过是错过了上次的任务之中,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陆阑秋听到这,终于抬起头,看着顾凯:“所以呢,你说这么多,究竟想表达些什么?” 顾凯:“师弟,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是一心为你想办法的。” 陆阑秋淡淡勾起一抹笑:“我倒是觉得,你怎么有些幸灾乐祸。” 顾凯夸张地眨眨眼,那双纯良的脸上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师弟,你这样想我,我可是很伤心的。” 这人说话总是半真半假,陆阑秋冷哼一声,露出一个假笑:“那就谢谢师兄的关心了。” 宋之孝插嘴:“既然是已经失效的浅层绑定,那不是就跟普通向导一样,这种情况强行对方队长进行精神治疗,那会怎么样?” 顾凯道:“这不是普通的精神治疗,如果是绑定的向导,进入对方意识海自然是很容易的事情,但若是没有绑定的向导,则需要通过精神仪器,强行让两人的意识海相通,让向导进入哨兵的意识海,将哨兵的思维唤回来。” 宋之孝:“这……这办法可行吗?” “傻小子,如果真的这么容易,哨兵的精神域不就跟个没上锁的保险箱一样?特别是像方麒这种完成过无数带有国家机密任务的哨兵,你想什么呢!”顾凯轻笑着摇头。 “那,失败会怎么样?”宋之孝不安地看了一眼依旧沉默着的陆阑秋。 “曾经有国家想要从一个陷入精神休眠的哨兵身上获取国家机密,于是让一个向导通过精神仪器强行进入哨兵的精神域。” “然、然后呢?”宋之孝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 顾凯扭头看着宋之孝,觉得这小孩睁着一双食草动物一样人畜无害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实在有趣,便很想逗逗这小孩,他眨眨眼,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然后,谁也不知道向导在哨兵的精神域中遭遇了什么,唯一知道的是,那名向导跟哨兵一起休眠了。那个国家不仅没有获取情报,还丧失了一个宝贵的向导资源。” 宋之孝听了,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不禁有些生气道:“这么危险的办法,你说出来是想干嘛!” 他这人平日里细声说话惯了,就算生气也没有半分力道,倒像是草食动物露出自己没有獠牙的口齿向敌人示威,又有趣,又好笑。 顾凯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辜极了,继续笑道:“不是看学弟这么想要救方队长,这才向你们提供方案呢么。” “这种方案提出来不是害人么?”宋之孝一张脸气鼓鼓的,像是一只充气的河豚,好玩极了。 顾凯道:“不过要说如今这种情况下,谁还能救方队长,只怕也只有学弟了。” 宋之孝听了,顾不上生气,不解道:“既然浅层绑定已经失效了,陆老师怎么还能救方队长呢?” 顾凯轻笑一声,开口道:“浅层绑定的效果确实跟脑袋一热的爱情一样是短暂又没用的,但是却能让彼此之间存在灵魂上的共鸣,自然会比那些普通的向导强一些。” 宋之孝不认同地摇头,一时又想不出反驳的话来,记得抓耳挠腮。 “成功率能够高出多少?”另一个人插入了谈话。 二人回头,是刚刚没搭话的陆阑秋。他此刻安静地看着顾凯,宋之孝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谁知道呢,毕竟如今已经没有向导愿意冒这个风险进行这个实验了,也没有国家敢随便拿向导资源冒险。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成功率,我只是告诉你有这么一个方法。”顾凯摊摊手,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 胜算未知,前途未卜,生死不明。 这实在是一个糟糕的建议。 宋之孝沮丧地坐回椅子上,望向依旧沉睡着的方麒,这人平日里看起来凶极了,没想到有一天会躺在那里,陷入漫长的沉睡之中。 “我想,医生不提出这个方案肯定是基于为你们着想的出发点,不然,你们队里两个向导只怕都会不顾安危地去救方麒吧。”顾凯不动声色地坐到宋之孝身边,十分体贴地拍拍小孩的背,一副知心大哥的表情。 宋之孝盯着陆阑秋,他坐的笔直,眼中的光让宋之孝觉得很熟悉,他想也没想冲口而出:“陆老师不可以!” 陆阑秋淡淡地看他一眼:“什么不可以?” 宋之孝看着陆阑秋的眼神,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不可以用这个方法,想都不能想!” 陆阑秋越发莫名其妙:“谁跟你说我要用这个方法了?” 宋之孝道:“陆老师,你、你当初站在手术室外问有谁愿意当你助手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 陆阑秋愣了一愣,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竟然不知道这小家伙这么了解他。 宋之孝壮着胆子过来拉住陆阑秋的衣摆,露出一种像弃犬一样的表情:“陆老师,咱们再等等好不好,万一这两天方队长自己醒过来了呢?” 陆阑秋没有说话,宋之孝急得眼圈都红了,扭头看着顾凯:“都是你,没事乱提什么方法!” 顾凯表示自己十分无辜:“就算我不提他迟早也会自己知道,你真以为你陆老师不知道这个方案吗?我猜这三天他正是在考虑这件事罢了。” 宋之孝越发气愤,音调里已经带着哭腔:“我不管,都是你的错!” 就在这时,听见陆阑秋清晰的,冰凉的,绿豆冰沙一样的嗓音缓缓开口道:“小宋,别闹了,我已经有决定了。” 宋之孝鼻头一酸,扭头看着陆阑秋已经站起来的笔挺的背影,不晓得为什么,一滴眼泪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第85章 章八十五 是去是留 顾凯略坐了一会就走了,宋之孝气得看都不想再看这人一眼,决定回去就扎个小人诅咒他。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阻止陆阑秋。其实关于陆阑秋想要通过精神连接器进入精神域中去救方麒这件事,实施起来其实并不容易。 未结合的向导作为稀有资源,是不允许参与这种高危险的行为,也就是说,陆阑秋如果执意要救方麒,就会触犯《向导保护法》。 但是陆阑秋这种人,如果想要做一件事,就会有无数的办法去完成它。 首先,以尖刀小队的名义向塔里申请把方麒领回来,在找艾丽诺签字的时候陆阑秋半个字没有提到他的方案。 用柳生遥的一句话就是:“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急着找死的。” 宋之孝曾经也想通过告发阻止陆阑秋,结果陆阑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小宋,你想让我厌恶你吗?” 宋之孝完败。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了,所以宋之孝决定再扎几个小人诅咒顾凯。 可怜的小宋医生,他是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小孩,自从丧尸病毒爆发,跟着陆阑秋来到了塔里之后,他对陆阑秋有了一种依赖感,如今这点唯一的依靠都要弃他而去了,宋之孝觉得自己都快崩溃了。 为了这事宋之孝连着三天失眠,生生熬出了一对醒目的黑眼圈,一天到晚在魂不守舍,配上一对黑眼圈,跟个幽灵一样。 尖刀小队不是没人提出反对意见,可惜两个哨兵都被陆阑秋精神攻击警告过,江河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最后被陆阑秋彻底洗脑。而陈洛要死要活,使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功夫还是没能劝住陆阑秋。最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同是向导的可可身上。 结果在俩人关起门来谈了近一小时之后,可可倒戈了,同时还答应做陆阑秋行动之中的技术指导。 至此,陈洛彻底绝望,和宋之孝两人手拉手组成了扎小人小分队一起诅咒顾凯。 不管俩人如何绝望,事情还是定在了一周后。 在此期间宋之孝曾经在塔里遇到过一次始作俑者,此人依旧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跟宋之孝打招呼,笑得没有半点异常。 “小宋医生,怎么这两天都不见你出来呢?”顾凯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心,既不过分亲昵,也无半分疏离。 宋之孝低着头,脚下走得飞快,很想假装自己不认识此人。 “你就算不说话我也知道学弟最近在计划什么事,要我帮忙宣传吗?”顾凯的声音从宋之孝身后远远传来,宋之孝浑身一震,仿佛一个惊雷炸在他头上,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他忍住怒气转头,一见对方脸上的笑,实在忍不住,怒气冲冲走上揪住对方的衣领道:“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就、我就跟你拼了!” 对方原本只是想逗一逗这小孩,反倒被他脸上华丽丽地黑眼圈吓了一跳,哭笑不得道:“怎么黑眼圈这么重,最近没睡好吗?” 宋之孝还是没有说话,悄咪咪瞪了他一眼,结果被顾凯精准捕捉到,对方愣了一愣,不禁无奈道:“怎么,还在因为上次的事埋怨我?” 宋之孝瘪瘪嘴,只得开口道:“不敢怨您,只是气自己没用罢了。” 小孩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成功惹得顾凯笑了起来,谁知这一笑小孩更加生气,顾凯连忙道:“得得得,是我不对,只是我之前也说过,学弟他应该早知道这件事了,我不过推了他一把。况且,”顾凯忽然低下头,直视着宋之孝,他眼神平日里看着总是温和敦厚的,此刻却仿佛褪去了全部的伪装,锐利极了。 “你应该相信他,不是吗?” 趁着宋之孝还在呆愣之中,顾凯含着笑准备转身离开了。 谁知刚走了两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到宋之孝耳边轻声道了一句:“你们最好抓紧一下时间,最近国际上不太平,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需要你们出任务的时候,方麒这么躺着可不太好。”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宋之孝却直觉觉得这人今天来见他,就是为了专门说这句话的。 可是,等不及他再问,对方已经仗着自己腿长,走出好远了。 看着对方施施然离开的身影,宋之孝决定回去再加两个小人,诅咒对方出车祸,撞断腿。 === “陆老师,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这事咱们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成功便成仁,要是你没回来。老大这辈子只怕都不会饶过我。” 陈洛一双眼眨呀眨,眼巴巴地做出最后的挣扎。 陆阑秋站在治疗舱面前,正在和可可一起,对精神连接仪做最后的调试,陈洛十分想不通可可这丫头怎么能这么冷静地做这种事。 在他看来,帮陆阑秋调试机器,跟往坟墓里铲土没什么区别。 “不用考虑了。”陆阑秋抽空看了一眼陈洛,“他不饶你的事多了,也不差这一两件。” 可可适时补刀:“阿洛,你要实在怕死,可以跟塔里申请调职的。” 小姑娘眼神清亮,语调认真,半点不像是在开玩笑。 陈洛欲哭无泪,哭唧唧:“我知道了,你就是在打这个算盘对不对,把我逼走了,到时候老大就好专宠你一个!你这个心机女!” 话音未落,一只穿山甲了蹦出来,咬着陈洛沙漠巨蜥的尾巴不松口,疼得巨蜥原地直打转,陈洛顿时感到脑袋里一阵剧痛,连忙讨饶:“我我我错了姑奶奶,饶了小的这一遭,下回不敢了,真的!” 一边的柳生默默露出同情的表情:“好可怜一男的,你说你惹她干嘛?” 柳生和露西亚算是除了尖刀小队之外,唯一知道陆阑秋计划的人,原本陆阑秋并不准备让她知道,但是先进的精神连接仪和维护设备并不是那么好搞的,只能靠大小姐的财力。 她算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后第一时间没有阻止陆阑秋的人,大小姐只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对陆阑秋道:“早就跟你说了甩了方麒有的是好男人,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陆阑秋倒也不恼:“我也早说了,我还欠着某人的帐,不能不还。” 柳生咬咬嘴唇,道:“所以我说方麒真是个讨厌鬼。” 话虽这样说,大小姐还是扭头就朝家里要了人和钱,没过几天器材就运到了。 这边陈洛跪地求了饶,可可这才收回穿山甲,回头专心继续调试机器。 陈洛阻拦未果,贼心不死,只好把目光投向扎小人阵营的同盟军。 谁知宋之孝更夸张,他倒是不敢再劝了,只是噙着眼泪默默无语地望着陆阑秋,可怜极了。 不得不说,宋之孝不愧是陆阑秋的学生,至少知道这人吃软不吃硬。 陆阑秋抬手拍了拍宋之孝的头,正想再说些什么,谁知这一拍不得了,小孩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眼泪花扑簌簌地往下掉,宋之孝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跟点了哭穴一眼,动不动就爱哭,不知道的还以为陆阑秋从哪儿捡了一棵绛珠仙草来。 陆阑秋其实也挺烦这小孩动不动就哭,但是他心里还是对宋之孝存了一份责任感,毕竟当初是自己把小孩带到塔里来。这一趟自己弄不好就一去不回了,小孩只怕不少担惊受怕,因此也实在不忍心说什么重话。 宋之孝这小孩也还算懂事,自己默默哭了一会也想通,伸出一只手拉住陆阑秋,巴巴地望着对方:“陆老师,我知道自个劝不住你,我只希望您能平平安安。” 说着,小孩从自己身上摸出一个护身符塞到陆阑秋手里:“这是我出生的时候姥姥给求的,说是得道高僧开过光,能逢凶化吉的,陆老师,我什么也不求,只希望您能好好的。” 陆阑秋看着手上一团褪了色的东西,没有说话,默默地把东西手下,扭头对可可道:“准备好了吗?” 可可点点头。 陆阑秋回头再次拍了拍宋之孝的头,温柔极了:“小宋,谢谢你。” 宋之孝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都是个懦弱的人,既没有陆阑秋那样的坚韧,也没有方麒那样的强大,他曾经无数次痛恨自己的无能,只能靠别人的帮助和怜悯活下去。 他也想当一回英雄。 宋之孝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陆阑秋,挤出一个笑:“陆老师,你去吧,我相信你可以的。” 陆阑秋没有再说话,摸了摸小孩头,转身进入治疗舱。 “小宋,如果,我实在没能回来……”陆阑秋躺在舱体内忽然出声,吓了宋之孝一跳,赶紧冲过来,谁知陆阑秋只是想了想,仍摇摇头道:“没事,等着我们一起回来。” 宋之孝只好点点头,道:“放心吧,你们回来之前,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的。” 陆阑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开始吧,可可。” 小姑娘坐回操控台,开始输入数据。 “陆老师,为了不让你彻底迷失在精神域中,我会为你准备一个安全密钥,当你看到密钥的时候,就会意识到自己是在精神域中。你的任务是需要进去找到方麒,带着他一起离开,明白了吗?” “明白了。” 可可深吸一口气:“那么,就开始吧。” 陆阑秋只觉得身体一阵轻松,然后失去知觉。 第86章 章八十六 是敌是友 “陆阑秋,这道题你上来答一下。” 陆阑秋睁开眼,一张脸突兀地出现他眼前,猛地唬了他一跳。 是一张让他觉得有些眼熟的脸,怎么说呢,他低头瞄了一眼书桌上的历史书,封面上是山顶洞人复原像,跟眼前这张脸,大约是一个流水线上产出的。 “怎么,不会吗?” 陆阑秋勉强收回思绪,瞟了瞟黑板上的题,是一道解析几何体,只需要设一道坐标就能解,在陆阑秋这实在没有太大难度。 真正让陆阑秋感到疑惑的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自己再发愣,他定了定神,起身上台完成那一道被搁置了许久的几何题。 类人猿似乎对他能够完成这道题并没有任何意外,意思意思地表扬了一下就让他下了台。 陆阑秋丢下粉笔,正要转身下台,就在这一刹那,一样东西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他低头一看。 一个小小的,护身符一样的东西。 大约是长时间的使用,这玩意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陆阑秋脑子一阵白光闪过,忽然意识到了。 ——这里是方麒的意识海,他是进来找到方麒带他回去的。 如果这里是方麒的意识海,他作为一个外来的闯入者,应该只是一个意识体。为什么会拥有一个具体的身份,能跟方麒思维里的人沟通,还可以出现在这个课堂上。 陆阑秋盯着手上的护身符,感到十分疑惑。 他再次抬起头,尝试从四周的场景之中找到线索。 这只是一间普通的教室,普通的数学课,普通的午后。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讲台上滔滔不绝讲课的人让他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陆阑秋只好不动声色地坐下来,继续听台上的人讲课。 “报告。”课上到一半,有人仓皇地打破了课堂的平静。 陆阑秋咬着笔朝门口望去,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来人大约个子挺高,习惯性地弯着腰,刘海略长,堪堪覆盖住眉目,只留下棱角分明的下颌角和紧紧抿在一起的薄唇。 类人猿老师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干嘛去了?” “上厕所。”大约已经习惯老师们对自己的为难,这人也不着急,闲适地靠在门框上,声音带着些不羁。 变声期之后的男生声音有些哑,陆阑秋听到这声音越发觉得熟悉。 “上厕所你去大半节课?”老师皱着眉看着来人,从语气上来看,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学生。 “吃坏肚子了。”来人换了个姿势,语气中带着些笑:“怎么,下一次要不老师一起去厕所看看?” 后面一排传来一阵哄笑。 类人猿老师一根粉笔扔到后排,后面顿时老实下来,他这才瞪着来人道:“方麒,你别以为我不敢收拾你。” 陆阑秋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震。 “老师,您别这样说,我可太认为您敢收拾我了。”那人笑嘻嘻地倚着门框,双手抄在裤兜里,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您到底让不让我进,不让进我就直接站走廊上了。” 陆阑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个站得乱七八糟的少年。 桀骜不驯的鸡窝一样的头发,明显高过同龄人的身高,还有那吊儿郎当的语气。 ——那居然是方麒。 陆阑秋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他的十四岁,一节最普通不过的数学课。 那个被罚站在走廊上百无聊赖盯着庭院里一株香樟发呆的少年,正是十四岁的方麒。 他终于想起来了,方麒那本日记本里记录的,就是自己的十四岁,两个人没有任何交集的年岁。 他哆哆嗦嗦地翻开自己的作业本,作业本的右下角,通红的水印写着“Z市第九实验中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半节课,陆阑秋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整个思绪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个瘦高的身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很想冲过去抓住那个傻子臭骂他一顿,骂他为什么躲在记忆里不肯出来,骂他胆小鬼,骂他懦夫,不过一点精神攻击,怎么就歇菜了,外面明明一堆人等着他。 但是作为向导,他知道在意识海中迷失的人是不能被刺激的,只能诱导。 他只好按捺下来,默默地撑到了下课。 刚一下课,陆阑秋实在忍不住到走廊上去找方麒,谁知这人不知怎么回事,一下课,又跑得不见人烟。 他觉得头痛,他自己的记忆里,根本没有留下关于方麒这个人的半点信息,他之前也曾经怀疑过方麒年少时暗恋自己这件事,可是瞧现在的情况,怎么看两个人也不像会有交集的样子。 那么方麒当年究竟是怎么喜欢上自己的?而此刻的陆阑秋又要怎样才能跟记忆中没有半点交集的人熟悉起来呢? 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此同时,他还发现身边的人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这一点从他跟自己的同桌聊天时就发现了。 这里的人,虽然也能彼此聊天,但知道的信息其实有限,一旦不能回答,就装作没有听见,开始各自忙各自的事。 想来也正常,这是方麒的意识海,是基于方麒的认知与记忆构建起来的世界,只要是方麒记忆力不知道或者不记得的事,自然不会有下文。 那么身为这个世界里唯一变数的陆阑秋,能做什么事呢? 一向自诩智商超群的陆老师表示,这道题他不会。 直到放学,他也没能抓到方麒,这人跟泥鳅一样,心思显然全然不在课堂上,像他这样的出勤率,也难怪当年陆阑秋对这人没有半点印象。 陆阑秋没有办法,只好放学之后自己回家。不过说起来方麒也不知道自己当年家在哪,自己放学后应该往哪儿去呢? 不管怎么样,陆阑秋还是试着往回家的路上走,谁知走到半路居然遇上了打架。 当年九中校风还算端正,很少会有这种课后打架的事,没想到陆阑秋还能遇上,他不禁走近了些想看个究竟。 谁知这一看不得了,竟有个熟人在里面。 他说怎么老不在学校里看到方麒,合着剧情是在校外触发的。 “我说方麒,你借兄弟的钱到底准备什么时候还啊?” ……一般青春少年打架不是为了银子就是为了妹子,看样子方麒也不能免俗。 “我说了会还就一定就会还。”少年的声音不卑不亢,倒是没有半点居于下风的示弱感。 对方显然人多势众,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意思:“我说方麒,咱们都知道了,你家那个病秧子病得都快下不了地了,我看你也别四处借钱救她了,不如跟兄弟们一起混怎么样?” “你调查我?”少年压低了声音,语气里透着危险。 这倒是有点像陆阑秋认识的方麒了。 “别这么说,毕竟是借哥们的钱,连你家里的情况都不调查清楚,怎么敢随便把钱借给你?” “不就是一千块,我明天就还你。”少年低着头,半晌,终于露出一个痞笑,“但是兄弟,以后别再跟着我行不行,不知道还以为你麒哥最近收了一帮小弟呢——太高调,不好。” 陆阑秋听到这,不禁摇头,不愧是方麒,到这种地步还是嘴上不饶人。 “谁跟你说是一千块?”为首那个发出一声怪笑,周围的人也传来一阵哄笑。 “什么意思?” “你借的时候咱们不是就说好了,不能白借,得收利息。” 少年终于意识到不对,抬起头看着众人,半晌,终于露出一个笑,这笑在少年的脸上带着讽刺:“怎么。这位兄弟是要放高利贷了?” “高利贷太难听了,咱们收的是人情费。怎么着,连本带利,算你五千,你要明天还上,咱们就不计较了。” 少年沉默了。 陆阑秋忽然感到有些恍惚,如今已经是首席哨兵的方麒,在记忆里,依旧是一个被区区五千块难住的少年。 但是很快,方麒开了口: “行啊,也别等明天了,你过来,我现在就把钱给你。”方麒带着笑的声音陆阑秋太熟悉了,这人明显是要干坏事了。 果然,不久就听见为首那个一声惊呼,大约是被方麒给打了,气急败坏道:“妈的,方麒,你在干什么?” “还人情债啊,我欠的人情不少,不得好好还?” “行,方麒,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也别怪哥哥不照顾你,你们都愣着干嘛?都给我上!” 到这里,陆阑秋实在听不下去,也不知是怎么的,竟自己站了出来。 那帮人正要动手,冷不丁见到陆阑秋出来,不禁愣了一愣,其中有人注意到他身上的制服,不禁嘲笑道:“方麒,你怎么还带了个弱不禁风的帮手?” 陆阑秋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自己站了出来,只得道:“我劝你们最好散了,这里还是九中的管辖区,每隔一个小时就有一组保安过来巡逻。见了你们,只怕不好处理。” 他扭头看了一眼方麒,只见那傻子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着自己。 陆阑秋默默叹口气。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就是当年他们的初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副本开启。 本来想的写到30w完结,看这样子,多半要爆字数了…… 第87章 章八十七 是虚是实 等不及方麒反应,那边站着的一排人已经悄悄地围了过来,显然是不大相信陆阑秋的话。 陆阑秋轻笑一声,抬起头,盯着为首的几人道:“怎么,这是不信我了?” 为首的那个愣了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方麒已经皱着眉把陆阑秋一把拉倒身后。 这动作太熟悉了,陆阑秋疑惑地看了那个一脸阴郁的少年一眼,这个时候的方麒虽然没有许多年后那种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杀气,却另有一种野生狼狗一样的凶猛。 但是显然方麒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那个为首的青年人只是愣了一愣,狠狠地瞪了方麒一眼,竟然转身带着那帮人走了。 等到人走完了,他抬眼看了一眼方麒,这傻小子从刚刚起就一言不发,始终盯着自己,他有些拿不准这时候的方麒会说些什么。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少年看着他,这是陆阑秋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跟方麒对视。 这年代的方麒和很多年后陆阑秋遇到他时很不一样,十多年以后的方麒像一把敛起锋芒的利刃,你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却看不到他的刀锋。 这时候的方麒,却像一条流浪的狂犬,有种孤注一掷却脆弱至极的凶狠。 陆阑秋耸耸肩:“吓唬了他们一下。” “真的?”少年毫不掩饰眼中的疑惑。 “你为什么借钱?”陆阑秋不答反问,只是看着方麒。 “需要钱才借钱,很难理解吗?”少年皱皱眉,仿佛被这个问题冒犯了一般。 陆阑秋不说话了,刨根问底不是他的习惯。 “你看着有些眼熟,是我们班的?”少年似乎终于从陆阑秋熟悉的校服和发型中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陆阑秋表示心很累,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同班一年了,这人居然只是觉得眼熟,可见这人是多么不留恋学校。 “你要实在想不起来,也不用记得。”以当年陆阑秋的性格,应该是这么回答的,说完,他就站在那,也不离开,只默默地看着方麒。 “那个……今天的事,谢谢你了。”方麒见他没有说话,只好挠挠头,别别扭扭地道出一句谢。 陆阑秋依旧沉默着。 方麒想了一会,大约也觉得尴尬,只好对陆阑秋说了一句:“以后在学校里有事尽管叫我。” 陆阑秋默默地低头看了看方麒手里的板砖,看样子刚刚这人就是用它教训的那青年,方麒该不会以后准备用这东西来关照他吧。 方麒顺着对方视线低头,似乎从对方的眼神里觉察到一丝戏谑,只好悻悻地把板砖扔了。 “……以后别跟那帮人借钱了。”陆阑秋看着方麒,轻声道。 方麒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这不关你的事,”少年脆弱而敏感的神经似乎并不允许这样的关心, “今天虽然很谢谢你,但是不代表你可以对我指手画脚。还有,我知道你刚刚没有说实话,也希望你不要太过于探究真相。”说完这些话,少年就自顾自转身背着自己的书包离开了。 陆阑秋看着方麒离开,不禁自忖方麒这种野兽般的直觉大概是天生的,虽然此时并没有觉醒成哨兵,却已经具有对精神控制的觉察力了。 刚刚发生的事情当然没方麒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是陆阑秋利用了自己的向导能力对这帮人下了精神暗示,才让这帮人乖乖离开。 是的,他终于想起来了,那时候他刚刚觉醒成向导,四面八方突如其来的情绪让他自己根本自顾不暇,那时候的苏蘅还活着,有时候会教他怎么控制自己的精神域。 即使有苏蘅的帮助,初初觉醒成向导的陆阑秋还是会有感到烦躁的时候。 就在这种精神处于不稳定的年纪里,有一天竟然让他遇到了课后的欺凌事件。 其实以陆阑秋平日里的性格,他一定是不理会的,那一天也不知怎么的,他偏偏就多管了闲事,偏偏就出声阻止了那帮人。 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回忆,陆阑秋扭头就把它忘了。 他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件小事,究竟是怎样在方麒的生命里留下痕迹,即使是在意识海里迷失的时候,还会不由自主地回到这里。 作为方麒意识海的闯入者,陆阑秋在方麒不知道的地方是空白的,他决定在这个世界里寻找方麒迷失的原因。 方麒是一个精神力强大的哨兵,普通的精神攻击是不可能让他陷入休眠的,一定是这一次的精神攻击触及到了方麒记忆深处最为脆弱黑暗的记忆,才让方麒陷入休眠。 眼见方麒走远了,陆阑秋才悄悄地跟上去,看着方麒慢悠悠地穿过街道,先是到学校附近的咖啡厅打了两小时的零工。 期间陆老师只能无奈地蹲在路边逗狗,这世界的狗也无趣得很,只会对陆阑秋摇尾巴,连叫声都是千篇一律。 他看到方麒先是送走了一批刚刚放学的女学生,后来又来了一帮上班族,快要下班的时候又顺道调戏了一下老板放学回家的小女儿,给人家还没柜台高的小姑娘悄悄塞了一根棒棒糖之后——陆老师不禁腹诽方队长给小萝莉送零食的毛病是从小就有的——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方麒终于下班了。 这时候街上已经陆陆续续亮起了霓虹,整个小城像是被光彩点亮一般,陷入夜色的魔法之中。 方麒记忆中的故乡,是彩色的。 陆阑秋很久没有回到那个临海的小城了,没想到却在方麒的意识中回了一次家乡。 下班之后方麒收拾了东西,开始慢悠悠地往市中心走。 陆阑秋注意到路开始慢慢变得黑暗崎岖,明明是同样的街景,从某一个时段开始,灯光逐渐变得暗淡。 最后方麒来到一家医院。 陆阑秋抬起头,是当年市里一家以疗养为主的医院。 这就是方麒记忆中痛苦的根源。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继续跟着方麒往医院里走。 谁知刚走了两步,整个世界仿佛被扭曲了一般,根本不允许陆阑秋继续往前再走一步。 什么意思? 陆阑秋往后退了两步,周围的环境又恢复成之前的模样,刚刚的扭曲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他再次尝试着往前跨一步,空间再次出现扭曲。 陆阑秋默默地退了回来,蹲在路边思考。 方麒不想让人进入这个空间,也不想与人分享这段记忆。 他忽然想起当初跟方麒第一次在医院里相逢时,方麒曾提到自己不喜欢医院,显然他曾经因为某个病人陷入漫长的贫苦之中,使得整个青春期都蒙上一层灰白的病色。 关于医院的回忆是方麒内心最为黑暗痛苦的回忆,他拒绝与任何人分享。 陆阑秋没有办法,只好守在医院外面,等着方麒从里面出来。 谁知一等就是一晚上,陆阑秋不知道方麒意识海里的时间是怎样计算的,但是至少青春期的陆阑秋过了一夜之后还是逼真地冒出了胡茬。 从小养尊处优的陆老师第一次尝试了露宿街头的感觉,心中十分郁闷。 他决定明天不管如何,一定要找到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睡觉。 这一天陆阑秋竟然破天荒地在早自习的时候就看到了方麒,这人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顶着两只黑眼圈就来上课了,毫无意外地被类人猿数学老师一顿数落。 “方麒,你行行好,老师还想安稳退休,能不能一天到晚气我?我早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讲台下一片哄笑,陆阑秋默默用书本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观察方麒。 谁知一不小心就和某人的眼神撞上了。 少年显然也没想到陆阑秋会看他,愣了一愣,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陆阑秋有些不确定:方麒,这是在害羞? 老流氓方麒同学,竟然有这么纯情羞涩的时候,长期被调戏的陆阑秋第一次感谢自己能来到这个世界。 方麒对老师的教训充耳不闻,自顾自背着书包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那书包“哐当”一声摔在桌上,里面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玩意,一听声儿就知道里面绝对不止书本。 早自习结束的时候,开始收作业,陆老师发现一件十分严重的事。 ——他昨晚光顾着跟踪方麒,根本没有写作业。 从来都是学霸的陆老师,第一次体会到了没写作业带来的恐惧感。 面对课代表渴望的眼神,陆阑秋感觉自己仿佛欠了对方整个世界。 “陆阑秋,你这是什么表情?成绩好也不能不交作业啊”课代表随口说了一句。 陆老师最后只能苦笑着认命地默默地打开作业本,想向对方表示自己并不是不想交,而是根本没做。 谁知课代表瞟了一眼,道:“行了,知道你字儿好看,别显摆了。” 陆阑秋低头一看,本来应该空白的作业本上,工工整整地写满了文字。 陆老师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应该是一个成熟的作业本,会自己写作业了。 第88章 章八十八 是进是退 关于自己写作业的作业本这件事,陆阑秋思考了整整一天,直到又陆陆续续发生了许多自己没有做却依旧存在的事。 譬如随便写写的两笔文字变成了精心雕琢的范文拿到讲台上宣读,譬如明明没有动过的书桌里出现了新的练习册和笔记本。 陆阑秋终于意识到,这是在方麒的意识海,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是以方麒记忆为准,也就是说,方麒记得陆阑秋干了什么事,即使陆阑秋没有做,它还是会发生。 这是一个以方麒的记忆为蓝本的世界,而陆阑秋是这个世界里唯一拥有意识的存在。 陆阑秋有时也不禁开始怀疑,是否自己的一些行为,也会受到方麒的意识影响。 方麒自从早上迟到之后就一直躲在自己的最后一排睡大觉,雷打不动,陆阑秋十分佩服此人的抗干扰能力。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能感受到某人探究的目光,如芒在背一般在身后锲而不舍地看着他。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一个向导如果连这都发现不了的话,陆阑秋也不用再混了。 可就是这样的目光,当年的陆阑秋愣是一点也没发现。 可惜陆阑秋这一次的目的是让方麒意识到自己迷失在了意识海里,要不然陆阑秋其实很愿意慢慢陪着方麒把这一出昨日重现的戏码演完。 他也希望能够再一次陪方麒走完这一段路,不再让方麒像一个拙劣的独角戏演员,自己一个人支撑起全部的起承转合,这条路太寂寞了,有一个人陪着,始终都应该是好的。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继续流落街头,陆阑秋决定去会会方麒。 “你上课干嘛一直盯着我?”终于在午间休息的楼道口,陆阑秋拦住了方麒。 少年猛地抬起头,脸上一闪而过一丝尴尬,好在心理素质强大,很快镇定下来:“我担心你会告发我。” 陆阑秋闻言一愣:剧情是这么衔接的吗,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他缓了缓,继续道:“你觉得我像是会告发你的那种人吗?” 方麒沉默了一下,老实摇头。 陆阑秋看着对方,缓缓道:“错了,我是。” 方麒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沉声道:“你没有告诉学校。” “告诉学校我有什么好处?还不如用来当做筹码跟你谈谈。”陆阑秋表情清冷,话却十分犀利。 “我没有钱。”方麒神色冷极了。 陆阑秋轻笑:“谁跟你要钱?” “那你想做什么?” 陆阑秋轻轻抬起头,这年纪的方麒,个子已经高到陆阑秋需要仰望他的地步了,恍惚间,陆阑秋隐约觉得自己在透过这个少年方麒,在跟成年方麒进行着一场跨越时间的谈话: “我想跟着你。” 方麒:“啊?” ==== 当年的Z中,还是走读制的学校,所以,放学之后的学生管理,始终是一个大问题。也因为这样,很多年后,学校改制成了寄宿制。 当然,这也方便了许多学生在放学之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譬如某位悄悄打工的少年——以及另一位正大光明跟踪的少年。 “你到底想怎么样?”方麒围着围裙,一手端着托盘,十分无语地看着陆阑秋。 陆阑秋扬起脸,抬手扶了扶眼镜,凤眼看人的时候带着些莫名的秀丽:“我说了,我想跟着你。” 方麒一听这话,赶紧坐下来:“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陆阑秋从刚刚开始就默默跟在方麒身后,既不刻意隐藏自己,也不上前打扰他,跟个幽灵一样跟了他三条街。 期间方麒曾用各种语言劝退陆阑秋,可惜少年方麒戾气有余,威严不足,根本不是陆阑秋的对手,几番交战下来节节败退,最终只能听任陆阑秋跟着他。而自己只好加快脚步想要利用体能优势把对方甩掉。 等到了咖啡厅的时候方麒还在暗自庆幸终于把人给甩掉了。 谁知十分钟后陆阑秋气定神闲地走到自己面前,规规矩矩地要了一杯红茶就坐到了窗前开始摸出本子来写作业。 嗯,还是解析几何。 方麒觉得自己见了鬼。 实际上陆阑秋昨天悄悄跟踪方麒的时候就已经摸清楚了对方的上班地点,不管方麒怎么绕远路,只需要安安稳稳守在咖啡馆门口等着某人上钩就好了。 陆阑秋听了这话,压低声音靠近方麒轻声道:“那你让我跟着你不就好了?” 说完,甚至学平日里方麒那样眨眨眼。 “跟着我有什么好处,你都看到了,我没钱,一千块都要找人借,干嘛一直跟着我?你不是好学生吗,跟我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方麒显然不太明白陆阑秋到底要干什么。 陆阑秋耸耸肩:“大约是当好学生太无聊了,想要找点刺激。” 方麒显然愣住了,神色复杂地看了陆阑秋半天,最终坐下来,看着陆阑秋,深吸一口,认真道:“我知道你叫陆阑秋,是我的同学,昨天路过帮了我,我很感谢你。”少年的表情坦坦荡荡,带着些青涩,却有种不可摧毁的倔强: “但是我不喜欢别人介入我的生活,所以能不能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陆阑秋低头转了转自己手中的笔,方麒说得十分恳切,说起来也的确是自己贸然打扰了对方,可惜他这一趟不得不介入少年的生活。 他最终决定撒一个谎话,于是抬头看着方麒,认真道:“如果我说,我没地方住了,你能收留我吗?” 方麒听了这话,一愣,眼神十分怀疑地看着陆阑秋,。 陆阑秋道:“放心,就一晚上。” “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借钱?” “……”方麒沉默,半晌,再次问道:“可是,为什么是我?” 陆阑秋看着少年脸上的迷惘,也很想问他,为什么是自己,但他只是托着腮,气定神闲道:“我帮了你,你还欠着我呢,找你不是更方便。” “你没有其他朋友?” 听了这话,陆阑秋一愣。 是的,朋友,那时候的自己,有朋友吗? 似乎是有两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但也仅仅只是泛泛之交,后来自己觉醒成向导,便开始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生命里哪里还有朋友的存在。 对比同样孤独的方麒,自己又何尝不是孤单的人? 他看着方麒,忽然觉得,如果当年,他们能真的认识,那该多好。 方麒见陆阑秋就这样看着自己,半晌不说话,不禁道:“你也没有朋友吗?” 陆阑秋看着方麒,终于回过神来,轻声道:“从前没有,现在有了。” 方麒听了这话,脸瞬间红了起来,无话可说,默默瞪着陆阑秋,最终憋出来一句:“随便你!我先说好,我家不大,你要住可以,必须听我的。” 陆阑秋看着方麒,慢慢荡漾开一个微笑:“成交啊。” 少年时陆阑秋的长相,还没有今后那种动人心魄的精致,但骤然绽开的微笑,混着秀气,也足够让人惊艳了。 方麒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后退了两步,一把差点撞倒了大堂里两个花瓶,好在方队长眼疾手快,赶紧捞了起来,这才避免了扣工资的危险。 首战告捷。 陆阑秋悄悄低下头,无声地笑了起来。 方麒的兼职时间是晚上六点到八点,两个少年躲在工作间分了一碗泡面之后方麒又招呼了半小时的客人,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咖啡厅。 “我刚刚就想问你,咱俩在大厅里说话,为什么老板和其他员工都没有注意到你?还有,昨天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让那几个人离开的?”少年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在前面,眉头皱得死紧,他这个习惯大约是从小就有,所以成年之后已经在眉心有了一道淡淡的痕迹。 陆阑秋慢悠悠地走在后面,思考着怎么把谎话编圆满。 谁知走在前面的方麒忽然站住,陆阑秋差点就撞了上去,少年日趋宽厚的肩膀已经有了属于成年男子的轮廓。 “……你是向导吗?”少年忽然扭头,看着陆阑秋。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陆阑秋眼见对方认真起来,也不再和他兜圈子,神色十分平静。 少年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可以直说,说真话不算冒犯。” “我悄悄在网上查过。”方麒似乎终于下了决心,抬眼直视陆阑秋:“你是吗?” 说实话,陆阑秋最怕方麒这眼神,端正而清朗,没有成年之后的云淡风轻,却让人无端觉得不可随意辜负。 虽然知道这也许只是方麒回忆里的一个残影,陆阑秋还是不想欺骗他。 “是的,我是向导。”陆阑秋缓缓道。 就在陆阑秋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一黑,整个空间仿佛快要扭曲一般。 方麒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 陆阑秋内心骤然一紧:难道这个词有什么地方刺激到了方麒?从而使空间变得崩坏? 然而变化只是一瞬间,很快空间再次恢复,方麒已经背着书包走到前面去了。 没有人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陆阑秋只好不再提起。 第89章 章八十九 是近是远 之后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上一次出现空间扭曲的医院门口,方麒最后在路口站住,转头看着陆阑秋,有些为难地样子。 陆阑秋不明所以:“怎么了?” 方麒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你能不能在这里先等我一下。” 陆阑秋抬头望了望医院里面,这家医院在城市相对僻静的地方,在夜色中显得十分寂寥。 看样子方麒还是不愿意有人介入这一段记忆。 陆阑秋耸耸肩:“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阑秋明显感觉方麒松了一口气,慢慢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饭盒,端在手里,原来方麒那书包里哐当乱响的是饭盒,难怪刚刚在咖啡店里瞧着方麒没有吃自己的员工餐。 他曾经想过少年的方麒很艰难,但是没有想到竟然苦到了这种地步。 少年拿着饭盒正要往前走,想了想,还是回身看着陆阑秋:“今天,看到的事,你能不能不要同别人讲。” 陆阑秋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冲方麒点点头:“放心,我答应你的事,自然算数的,快点去吧。” 方麒听了,明显松了一口气,冲陆阑秋点点头,转身进了医院。 陆阑秋就在夜色朦胧的医院门口等着,期间看到了几批因为医疗费用在门口吵架的病人家属。 大约是有人住院,家属之间的费用分担不均,就这样在医院门口吵了起来。 人在盛怒的时候面孔都不会太好看,会互相用最恶劣的语言诅咒彼此,如果是亲人,则会更为尖锐,因为他们知道彼此软肋,只会在吵架的时候刺得人更痛。 陆阑秋百无聊赖地背着书包站在树下看他们争吵,他从医这么多年,对这样的事早已司空见惯。 当疾病所带来精神与物质打击面前,很少有人会心平气和地接受,他们通常会带着侥幸心理去想办法逃避,直到发现自己逃无可逃,最终变成互相埋怨。 显然少年方麒也遇到了这样的困境,而且很不幸,没有任何人能帮他分担,他只有独自一人担下来。 而且很显然,这个病人最后的结局,不会太好。 陆阑秋忽然很想抽一支烟,此刻他处在方麒的记忆之中,这两天发生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所以他很想有点什么东西来帮助自己思考。 他骤然进入这个角色,有些适应不能,全部剧情都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推着前进,他实在有些喘息不过来。 那帮人吵得十分投入,半点没有注意到陆阑秋的存在。 这也是今天发生的怪事之一,包括刚刚在咖啡馆里的员工,这些他从前没有遇见过的人,都选择了对陆阑秋的无视。 就好像……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在医院外面的小花园里大约等了一小时,方麒才匆匆背着书包出现在门口。 陆阑秋抬头看了一眼医院上空的迷雾,隐约觉得它比昨天要淡了一些,也没有再出现扭曲的情况。 “等了很久?”少年大约是怕他等久了,急匆匆跑过来,额上渗出了些薄汗,把过长的流汗湿透了,一绺一绺的搭在鬓边。 好在少年的脸还算干净,整个人带着随时喷薄而出的青春朝气。 陆阑秋这一刻有种强烈的感觉,好像自己就应该是十四岁的陆阑秋,因为一件小事认识了方麒,成为了朋友。在某一个夜晚,站在晚风中等待方麒一起回家完成作业。 那些关于丧尸和任务的未来,都还离他们很远。 陆阑秋仰起头,看着方麒那双透着少年稚气的眼睛,微微笑道:“不算很久。” 比上之后错过的时间,他实在算不上等了多久。 两个人这才慢悠悠地往方麒家里走。 方麒的家就在医院不远处的一栋普通居民楼里面,进去之前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弄堂。 那是一片有些年头的小区了,旁边就是菜市场,晚上会有小贩在小区门口贩卖水果,一踏进去,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约是初夏,今夏的第一批樱桃已经成熟了,红红地堆在板车上像红宝石一样鲜艳。 方麒在进小区之前看着路边的水果摊,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钱买了半斤樱桃。 陆阑秋就站在路边等着方麒,看着少年硬着头皮跟卖水果的阿姨讨价还价,最后一脸挫败地掏钱。 此刻的方麒大约也不会想到这座城市很多年以后会变成地图上无数被标记为红色的其中一点。 这一路方麒没有再主动说话,陆阑秋便也友好地保持着沉默。 直到方麒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才轻轻道了一句:“这段时间没怎么在家里,可能有些乱。” 陆阑秋听了,摇头道:“没关系,能住就行。” 铁门打开之后是一间不大的两居室,方麒没有骗他,的确应该很长时间没收拾了,乱得十分自然。 “将就住吧,学校医院两头跑,这里跟个旅馆没什么区别。”方麒的声音凉凉的,似乎对屋子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 陆阑秋之前已经在方麒的咖啡厅写完了作业,虽然自己就算不写明天应该也会自己完成,但陆阑秋还是饶有兴趣地将自己代入到了好学生的角色之中。 “你家是两个人一起住吧?”陆阑秋忽然道。 方麒一愣:“你怎么知道?” “常用的鞋是两双,而且一些女性用品显然不是你的——你和母亲一起住?”陆阑秋坐到沙发上,十分不客气。 就听见方麒在身后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我不大喜欢你探究的语气,所以希望你能停止分析。还有既然同意让你住一晚上,我还是想跟说一下,里面那间屋子不能住人,今天晚上你打地铺我睡床,有意见吗?” 陆阑秋微笑:“可以。” “你要洗个澡吗?”方麒两手一缩,人已经从宽大的校服里蜕了出来,顺手便将校服外套从头顶单手脱掉。 他里面只套了一件黑色背心,显露出少年逐渐宽阔的背脊,大约长时间的劳动与奔波,隐隐约约已经有了漂亮的肌肉线条。 刚刚汗湿了的头发此刻已经干了不少,可惜刘海实在有些长,已经把方麒的眼睛遮得看不见了。 陆阑秋盯着方麒那一头乱发,忽然心中起了一个念头,开口道:“先别急着洗澡,你家有剪刀吗?” 方麒皱眉,心中起了些不好的预感:“你要干嘛?” 陆阑秋起身一边卷起袖口一边冲方麒露出一个友好地微笑:“班主任没少因为你头发的事儿骂你吧?” 方麒瞬间意识到陆阑秋要干嘛,下意识看了一眼镜子之中的自己,有些别扭道:“最近太忙了,没空去管头发。” 陆阑秋一把将方麒按在座位上:“无妨,我来帮你。” 方麒默默地看了一眼陆阑秋那双皙白纤弱的手,这样一双手仿佛不能拿起除笔之外的任何东西了。 方麒于是默默看着陆阑秋,眼中透露出拒绝。 陆阑秋看着对方露出弃犬一样的表情,心情顿时大好,不禁眯起眼:“你最好相信我,毕竟我还握着你的秘密呢。” 方麒绝望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头乱发十分可怜。 就在他想要做出最后的挣扎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中忽然有一个念头:陆阑秋的这双手,本来就应该握着剪刀的。 最终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与陆阑秋的威胁驱使下,方麒只好默默点头,安慰自己:大不了戴帽子就好了。 就这样陆老师的理发师首秀就这样开始了。 陆阑秋从前上学的时候,外科学的老师曾经告诉他们,从前的外科医生大都是理发师转业的,因为手术剪的操作和理发剪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这只是课堂上调节气氛小插曲罢了。 一个优秀的理发师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但是这并不能代表一个好医生就能当一个好理发师。 当陆阑秋雄心勃勃地将桌布套上方麒的脖子上的时候,他才发现事情可能并不像他想得那么容易。 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 方麒透过镜子看着陆阑秋,觉得自己仿佛一条粘板上的鱼,等待着名为理发师的侩子手对自己的头发狠下杀手。 但是当陆阑秋的那双微凉的手触摸上自己头皮的时候,他感到自己浑身一颤。 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在他脑中滑过,仿佛曾经有一双同样的手,这样抚摸过自己的头发。 所以当第一声“咔嚓”声响起的时候,他决定闭上眼。 尽管从前没有给任何人剪过头发,但是事实证明陆阑秋对于剪子一类的事物的确有某种天分,至少方麒闭上眼听见剪刀剪断头发声音缓慢而均匀,像夏天里雨滴落在草地上的声音。 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墙上挂钟走针的滴答声与陆阑秋剪子划过发间的声音。 方麒这两天实在太累了,竟然在这持续而枯燥的声响之中渐渐睡去。 梦很短,似乎有无数人在里面充当着无数的角色,方麒实在捕捉不及。 直到陆阑秋轻声在他耳边轻声道:“好了。”,他才缓缓地睁开眼。 镜子之中是一个略显陌生的少年,那个留着寸头的,眉角坚毅的,陌生的自己。 很陌生,但却有种莫名的熟悉。 第90章 章九十 是难是易 陆阑秋一边用毛巾帮方麒把一些头发碎茬扫干净,一边从镜子里观察方麒,发现少年的表情有些无措,觉得十分有趣,便开口道:“怎么,不满意?” 说着,半蹲下来,凑到方麒的颈边,与镜中的人对视:“还是有哪里想要再修剪得地方?” 陆阑秋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初夏里夜晚微醺的凉意,混着院子里远远传来的栀子花香,在方麒的耳边带起一阵风,少年的耳尖瞬间就红了起来。 “……挺好的。”方麒感觉那些细碎的发茬应该是掉进衣领里,不然怎么会觉得这么痒。 陆阑秋轻轻笑了一下:“那这位客人,你要后续服务吗?” 座椅上少年明显僵硬了一下:“什、什么服务?” 少年方麒的模样实在有趣,陆阑秋忍不住想使坏,越发靠近方麒的耳朵,几乎是故意地朝少年耳朵里吹气了:“当然是……按摩服务了。” 下一秒就看见少年一把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陆阑秋愣了,显然没料到方麒竟然是这种操作。 少年整个脸已经红透了,他终于明白过来这是对方故意在捉弄他,有些恼羞成怒地回头瞪了一眼陆阑秋,想要同对方理论。 谁知那个使坏的人却捧着肚子蹲了下来,两个肩膀抖得十分厉害。 “你怎么了?不会是刚刚那一碗面吃坏肚子了?”方麒赶紧跑过来,谁知靠近了才发现,某人正抱着肚子笑得直打颤。 方麒气得直接把那把倒下的凳子踢开,可是陆阑秋笑得这样开心,像一朵在风里肆意盛放的花,跟平日里冷着脸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不知不觉站在那里看得呆了。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长途跋涉的登山者,独行千里,只为来等待一朵雪莲的盛放。 那些寒冷和疲惫,只是来自花朵的考验。 陆阑秋记忆里,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笑过,不晓得是不是受方麒的记忆影响,他觉得自己的性子越来越像十多年前的自己了。 笑够之后,他仰头看着对方,发现方麒站在逆光处,并不能看清处少年脸上的表情,他有些担心对方真的生气了,便收起笑,开口道:“怎么了?生气了?” 方麒没有答话,空气里是凝滞的暖风。 陆阑秋只好瘪瘪嘴,准备自己站起来。 下一秒,一个黑影靠近,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来,轻轻执起他的手,那双还握着把对方麒脑袋行凶的剪刀的手。 陆阑秋一时愣住了,不大明白方麒想要做什么。 那只手的主人把陆阑秋的手摊开,拿走他手里的剪刀,然后缓缓执起陆阑秋的手,在他手心轻轻吹了一口气。 那些残留在手心的碎发,便顺着那一阵风吹开了。 “等一会你先去洗吧,我要收拾收拾这里。”少年做完这一切,仿佛完成了一件极重要的事一般,如释重负地转身到厨房里找笤帚去了。 只留下陆阑秋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自己的手,感觉到自己一颗心乱得不成样子。 怎么回事,他刚刚似乎无形中是被方麒给调戏了? 明明是他想要捉弄方麒的,怎么变成了自己被人给撩了? 事实证明,不管是什么年纪,方麒总有不动声色撩动陆老师的能力。 两人把房间收拾干净之后就各自去洗漱,方麒勉强摸出了一套小号的衣服扔给陆阑秋。 等到陆阑秋出来之后,方麒自己再进去,陆阑秋趁着这个时间观察了一下方麒的家,面积不大,但是能看得出精心收拾过的痕迹,可惜已经蒙尘的窗户显示出那个精心收拾的人不在这里。 房间里还留着关于那个人生活的痕迹,女式拖鞋,手提包,褪色的首饰盒,以及放在桌子上厚厚一摞缴费清单。 这些东西构成了属于少年方麒逼仄而苦难的生活。 太真实了,当陆阑秋的手抚摸上那褪色掉漆的书桌时,连木质的纹理都纤毫毕现。 “你今晚上睡地板,我已经给你铺好了。”方麒已经洗完了,正在用毛巾擦拭自己的脑袋。 陆阑秋回头,令人熟悉的板寸,湿淋淋地顶在头上,少年的脸上还带着水珠。 ——又是这种眼神。 方麒皱了皱眉,陆阑秋每次出神望着他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带着熟悉与怀念,还有自己看不懂的怅然。 “喂,跟你说话呢。” 陆阑秋回过神,点点头表示明白。 等到躺在方麒在地板上给他铺出的床褥上时,这种令人窒息的真实感让陆阑秋再次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在方麒的意识海。 他默默地想起年少时骑车路过的能看见海的公路,还有路边伸出枝丫的三角梅。 屋子里很安静,温暖的被窝让他想起前一天晚上流落街头的惨烈,方麒的意识海实在太真实了,那种孤独凄凉的感觉一点也不像虚幻。 窗帘并不十分严实,偶尔会有光线漏进来,在墙上落下一闪而逝的光斑。 在这种黑暗安稳的环境里会让人产生出倾诉的欲望。 “喂,你睡着了吗?”方麒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怎么可能睡得着,陆阑秋默默回道,但他只是含糊回答道:“……怎么了?” “那天……你为什么要帮我?” 少年的声音在黑暗中有种空旷感。 为什么? 陆阑秋努力回想当年的自己为什么要帮助他,那时候自己因为觉醒为向导,每天承受着巨大的精神负荷,处在一种精神十分不稳定的状态。 这件事在陆阑秋的回忆里并没有很深的印象,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十分烦躁,以至于想要找什么方式来发泄。 而那帮青年不过正好撞在了枪口上罢了。 陆阑秋翻了一个身,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含糊道:“不为什么,看那些人不顺眼罢了。”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你其实可以不用太当一回事的。” 他实在没想到,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让方麒记了这么久。 “不,你帮了我就是帮了我,你可以不当一回事,我不能。”少年的声音带着清晰的坚定。 陆阑秋翻了一个身,正要回答,正好看见黑暗中少年一双眼盯着他。 明亮而清澈的目光,陆阑秋心中一软。 “你要记着也行,多收留我两晚吧。”陆阑秋把脸埋进被子里,偷偷露出一个笑。 方麒沉默了,看样子并不是很愿意。 “那这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样?” 目前看来,方麒之所以在意识海中迷失,大约还是跟他记忆中那段最痛苦的记忆有关系,问题的中心,应该还是在那间医院里。 方麒连看都不愿意让人看的回忆,究竟是怎样的内容? 这段回忆在方麒的记忆里留下的痕迹,让他直到成年之后依旧难以释怀,以至于在进入精神休眠之后一直在这段回忆里徘徊。 那边的人沉默了,并没有回答他。 陆阑秋叹口气,只好自力更生:“那这样,我来猜,你不用回答,这总行了吧?” 那边还是没说话。 陆阑秋自顾自道:“其实你不用沉默,你今天去医院,应该是给某人送饭,而家里明显是两个人的生活痕迹,这么说来……” “你别猜了。”方麒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陆阑秋不再说话,回头看着方麒。 少年一把将被子掀开,坐了起来,一双眼盯着陆阑秋:“你猜得不错,我是单亲家庭,住在医院的,是我的母亲。” 陆阑秋一点不意外,方麒家里的女性用品已经很明显了,他有些奇怪道:“这算不上什么丢人的事,你为什么不愿跟人说呢?” 方麒冷笑:“我从来不屑任何方式的同情,那不过是站在高处俯瞰,哪来的感同身受?” 少年坚硬的自尊心像一件盔甲,把他保护起来的同时,也把他人拒绝在外。 陆阑秋叹口气,望着少年,忽然意识到,他之所以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为了拯救方麒,也是在救赎他自己。 “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陆阑秋忽然道。 方麒眼神露出一丝茫然:“什么故事?” “我有一个认识的长辈,他的母亲因为一场大火去世了,他的父亲很快再婚,在那个家里,他变成了一个外人,外人看来衣食无忧,其实十分孤独。”陆阑秋望着墙上的光斑,缓缓道。 “他只好努力学习,后来独自一人到异乡求学,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让自己看起来冰冷而强大,也学会假装自己并不爱他的母亲,假装自己并不需要关心。” “虽然他后来成为一个强大的人,却吝啬于表达自己的帮助,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诉他,承认自己爱一个人,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方麒,轻笑一声:“我希望你能明白,没有谁的生活是容易的。承认自己的脆弱,其实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少年时候的苦难并不能代表你一辈子困难,它是一种财富,会让你变得更强大。” 方麒愣了愣,陆阑秋继续道:“方麒,你要知道,你的人生还没开始呢。” 据他所知,方麒是在十四岁觉醒成哨兵,被塔里特招入哨兵学院的。 在那之后,这个少年一步步地走到如今,最终成为塔里的首席哨兵。 那些苦难,最终成就了这个人。 不等方麒反应,陆阑秋已经再次翻过身,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那边良久没有声响,最后,听见少年轻轻道了一句晚安。 陆阑秋不禁笑了,悄悄在心里回了一句: ——晚安,少年方麒。 第91章 章九十一 是福是祸 但是陆阑秋并不知道,方麒年少时的困境,远不止这些。 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陆阑秋并没有在意,只当是打错了,等到方麒匆匆穿衣出门的时候,陆阑秋才意识到,事情很有可能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简单。 方麒走了一整夜。 陆阑秋不敢贸然跟过去,只有独自一人守着一盏灯,拿出一本书来看。 可是直到天亮,方麒依然没有回家。 陆阑秋只好拿着两人的书包一起去学校。 到了学校之后方麒依旧没有出现,直到接近中午的时候,方麒才带着一脸伤痕出现在教室门口。 任课的地理老师彻底无语:“我说方麒,昨晚上你是去当贼了让人给挠了是吗?” 课堂上又是一阵哄笑,方麒没回话,直愣愣站在那里,神色冰冷而执拗。 陆阑秋发现方麒脸上的伤痕的确是新弄出来的,带着刚刚凝固的血迹,看起来确实触目惊心。 毫无意外,方麒被罚了站。 在方麒前一天遇到陆阑秋之后,这人第二天的出勤率明显改善了不少,虽然依旧无心学习,但某人至少已经开始能够安安稳稳地在教室里呆上一节课,虽然是默默地在自己的最后一排睡大觉,但也已经是方麒能够做出的最大改变了。 但是今天的方麒,不仅再次迟到,下午不到放学的时间,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找不到方麒,任务进行不下去,陆阑秋表示头痛,正要收拾东西的时候,方麒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 他脸上的伤应该是粗略地清洁了一下,并不像早上看起来那么吓人,但是整个人还是十分困倦。 陆阑秋皱眉:“你怎么回事,昨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方麒摇摇头,表示并不是很想回答:“一言难尽,你今天能不能帮我去咖啡厅受两个小时?” 陆阑秋想了想,开口道:“那你能让我跟你一起去医院吗?” 方麒一愣,脸上露出为难地表情:“你真的想去?” 陆阑秋点点头。 方麒皱皱眉,看着陆阑秋,似乎在斟酌着利弊,最后道:“那先说好,不要被吓到了。” 陆阑秋点头:“成交。” 方麒打工的咖啡厅离医院有两个街口的距离,陆阑秋去的时候正是人多的时候,等到下班之后匆匆忙忙朝医院的方向赶去。 这一次他接近的时候没有再出现空间扭曲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方麒已经愿意有人触碰这段记忆了。 这家医院并不大,楼下的树木在初夏长势极好,一头的郁郁葱葱,陆阑秋经过的时候还有细小的花瓣落下,实在是个适宜疗养的地方。 循着方麒给的房间号来到二楼,据说他母亲的病房就在最靠近楼梯口的地方。 不晓得这算不算是见家长,陆阑秋忽然蹦出了这么一个念头,说来方麒也是见过陆蘅的,虽然只是苏蘅的克隆体,也算见过丈母娘了。 想到这里,陆阑秋竟也无端生出些紧张来。 206房间的门就在自己眼前,陆阑秋一时还有些不敢推开门进去,就在陆阑秋还在门口纠结的时候,里面一阵巨响把他从胡思乱想之中拉了回来。 “我说过了,让我去死!你们才有病!凭什么不让我去死?” 随着这一声女人高声的尖叫,一个搪瓷缸子被摔出了病房,在走廊里一阵翻滚,最后滚到了陆阑秋的脚下。 这谁家的,生病还这么有活力? 陆阑秋默默把那个搪瓷缸子捡了起来,多半那些易碎的玻璃陶瓷制品也被摔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这么几样耐摔的。 陆阑秋小心翼翼地把那扇门推开,迎面差点跟人撞上,定睛一看,不是方麒又是谁? 方麒见了他显然也愣住了,陆阑秋注意到方麒今天才处理好的脸上又多了几处伤痕,最严重的是额角那一处伤口,似乎是被什么钝物击打,还在缓缓地渗出血来。 不会吧…… 陆阑秋默默地低头,望向自己手中的搪瓷缸子,表面还算完整,似乎有几处凹进去了,看样子已经是一个久经摔打的缸子。 他抬头再次望向方麒,少年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容器,转身走回去,撂下一句:“进来时顺便把门给带上。” 陆阑秋只好转身把门关上。 这是一间极普通的三人间病房,外面两张床空着,只有靠近窗户的一张床上半卧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那女人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整个人显露出疲惫的病态,一头长发干枯黯淡,没有生气地垂在脸颊边上。 她已经不年轻了,大约是常年的病痛已经磨灭掉了她对生活全部的信心和热情,但是陆阑秋还是能从她的眉目中看出她曾经应该有的娇美。 那女人看了陆阑秋一眼,似乎并不在意,只盯着方麒怒道:“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知道我已经没救了为什么不放我回去?你很有钱吗方麒?” 方麒不说话,只默默地将刚刚扔出去的搪瓷缸子放回床头柜上,扭头对那女人道:“你闹够了就吃饭吧。” 说着从旁边的保温饭盒里盛饭。 “谁跟你闹了?我说了我不活了你听不懂是吗?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你这个废物,医不好我也不让我死,我生你有什么用?” 女人歇斯底里地吼着,动作有些过大,把她蓝白条纹病服的领口挣脱开了,显露出半个胸脯,那里被厚厚的纱布缠绕着,隐隐有血迹渗出来,那个本应该有弧度的地方凹陷着,像一块畸形的地皮。 陆阑秋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一定是走错了房间。 方麒拿着饭的手攥紧了食盒边缘,明显少年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怒火。 “饭给你放在这里了,你可以不吃,反正营养液一瓶不过几百块,你要输也行。”少年说完,一把拉着愣在一边的陆阑秋往外面走。 陆阑秋没有说话,只能跟着少年一起往外面走,关门之前他隐约看见女人捂着自己的脸痛哭起来。 陆阑秋决定还是走的时候再打招呼比较好。 “你看到了,这就是我不愿被人知道的真相,满意了吗?”方麒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看着陆阑秋,一张俊脸面无表情。 陆阑秋不回答,看着方麒的额角,那里刚刚被打破的地方还在缓缓地留着血,陆阑秋从身上摸出一包医用纱布来给方麒覆上。 这还是他临走时去学校医务室要的。 伤口被碰到的时候,少年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被陆阑秋毫不留情一把抓了回来,那双凤眼难得犀利地看着他,少年顿时老实了,乖乖任陆阑秋处理伤口。 “按理说应该先用酒精消毒再给你包扎,先给你覆着预防二次感染,等一会自己去找医生要点碘伏消毒。” 少年低着头,没答话,看着陆阑秋认真吩咐他的样子。 “陆阑秋。” “嗯?” “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医生。” 陆阑秋心头一动,仰头看方麒:“现在连文理科都还没分班,你怎么就知道我要学医了?” 方麒耸耸肩:“不知道,刚刚那一刻不知道怎么地,脑海中浮现出你穿着白大褂一脸冷漠训人的样子。” 陆阑秋没有说话,忙完手上的活计才看着方麒,脸色严峻不少: “乳腺癌?” 方麒听了,头也不抬,嗯了一声。 “做了几次手术了?” 方麒苦笑一声:“三次了,每次都复发了。她原本还挺积极,后来这两次她也不想管了,吵着闹着不想医了,用着药食欲也不好,就先转到这家医院先调养,等着情况好了再做第四次手术。” 陆阑秋没有说话,只怕方麒母亲的乳腺癌,已经扩散了,下一步很有可能出现全身转移。 他顿了顿,再次开口道:“她……似乎精神状态也不是很稳定。” 方麒看了一眼病房,冷笑一声:“时好时坏吧,第二次手术复发之后就这样了,精神科的过来会诊说是有轻度抑郁,她好的时候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一犯病就摔东西打人。” “那昨天晚上……” “大约是我昨晚上没过来陪床,她大半夜把整个楼道的灯全部点亮,病人家属劝了一句她就开始摔东西,医院没办法了才给我打了电话。”方麒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我来了就开始破口大骂,最后没办法,打了半只安定才睡了。”说着就靠在了椅子上。 陆阑秋发现方麒的眼下一圈青黑的眼圈,看样子他也跟着熬了一晚上。 他曾经见过不少被病痛折磨的病人和家属,疾病就像是一场持久而惨烈的战争,常常还没等到战争结束,就已经有人率先认输。 最让人绝望的是,熬过战争之后,还会有无数的挑战。这时候的方麒还这样年轻,自然还有勇气与命运抗争。 陆阑秋发现即使他这时候出现在方麒身边,依然没有办法改变什么,方麒的母亲是注定会死,这不过是属于方麒的记忆罢了。 他还在思考之中,忽然肩膀一沉,扭头一看,原来是方麒就坐在这聊天的功夫,竟然已经睡了过去。 “……让我靠一会,昨晚上折腾一宿,今天还要听老巫婆废话,到现在连眼睛都没合一会……” 方麒含糊道,睡意实在太沉,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两人还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 陆阑秋眨眨眼,没有说话,默默把方麒的脑袋调整一下位置,端放到自己的腿上。 两人在走廊上坐了一会,时不时有经过的病人家属认出了方麒,轻声议论着走开了。 陆阑秋没有管他们,只是轻声提醒他们说话小声一些。 第92章 章九十二 是进是退 方麒睡得很浅,似乎总是处在巨大的不安之中,即使睡着了仍旧蹙着眉,总是桀骜不驯翘着的发端在陆阑秋的掌心里呈现出一种柔软的质感,像一棵潜水的海藻,柔软而跳跃。 半小时之后方麒醒了。 他醒来后有些短暂的迷惘,微眯着眼辨认了一会才认出陆阑秋,像是松了一口气,有些迷糊地挠挠头,道:“你还没走?” 陆阑秋睨了他一眼:“看着某人睡得很沉,怎么走?” 方麒一愣,瞬间从陆阑秋腿上弹起来,脸色有些羞恼:“我……实在太累了……” 陆阑秋摇摇头:“没事,你不去看看她吗?已经半小时没动静了。” 方麒赶紧进病房查看,妇人似乎在刚刚的争吵中用尽了精力,此刻已经歪着头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睡着的妇人没有了之前的歇斯底里,显得沉静不少,慢慢能从那苍白的面孔中找寻到一丝从前温柔的痕迹。 “她以前健康的时候是个温柔的女人。”方麒伸长手去够晾在屋里的衣物,近来雨水充足,衣服总似晾不干一般,透着一股潮意。 “大概是疾病太过痛苦,她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了吧。”陆阑秋在一边帮方麒把那些收进来的衣物折叠好。 方麒苦笑着摇摇头:“人生来就是痛苦的,不过是凭着一腔孤勇在世上披荆斩棘。如果真的足够痛苦,不用等到疾病杀死她,她自己完全可以了解自己。” 陆阑秋皱起眉,出于职业习惯,他极其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如果谁都这样随便放弃生命,那些为人类疾病奋斗的人,岂不是显得很可笑?” “有用的努力让人看到希望,无用的努力只会让人绝望。命运这种东西,只有当你遭遇了才会明白。”方麒将东西放好,起身给病床上的妇人掖好被角。 妇人之前挣扎时露出来的位置已经被被子掩住了,此刻看不见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她的两颊凹陷得厉害,应该是用药之后的副作用。 即使没有看过妇人的病历,陆阑秋也知道,她应该活不了太久了。 妇人睡得并不沉,被方麒的动作影响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愤怒,陆阑秋注意到她的眼眸是漆黑的,跟方麒一模一样,这样的眼在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专注感。 她显然也被满地的狼藉吓了一跳,对方麒道:“儿子,我又犯病了?” 方麒抬头看了一眼妇人,似乎并不想回答,最终不忍心,还是开口道:“这一次还算好,没砸到其他人。” 方母有些无措,很快注意到方麒额角上新出现的纱布,惊呼一声:“你的头……” 方麒伸手摸了摸,冷漠道:“刚刚出去不小心被门撞的,不碍事。”说完就要起身出去。 方母一把拉住他,轻声道:“你去哪儿?这么不想看见你妈?” 方麒道:“去找笤帚把地扫一扫,我同学还在呢。” 妇人这才注意到一边的陆阑秋,把手放开,露出一个微笑:“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你看我这蓬头垢面的,你好啊,同学。” 陆阑秋露出乖巧的微笑:“你好,阿姨。” 方麒默默在一旁看着,拿起刚刚吃完了饭盒道:“你们聊,我去把碗洗了。” 陆阑秋刚想开口跟方麒一起去,就被妇人拉住坐在床边:“臭小子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从来没见他带同学来,你还是第一个,可得跟我好好聊聊。” 陆阑秋抬眼瞪了一眼方麒,只见此人发挥出了今后作为首席哨兵的强大潜力,一溜烟跑得贼快,转眼就看不见踪影了。 陆阑秋低头看了一眼殷切望着自己的妇人,只好叹口气:行吧,就当关怀治疗了。 方麒的母亲清醒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之前那种疯狂来,是一个非常健谈而随和的人,陆阑秋忽然有些理解方麒性格中那种混不吝是怎么形成的。只怕妇人平日里没少因此着急上火。 “……结果臭小子还跟我撒谎说是楼上小胖干得,害得我跟人楼上那家结了梁子,连着三天楼板渗水,最后才知道是他把人给揍了逼着小胖认下的。所以说那臭小子从小就皮,欠收拾。” 方妈一边把瓜子皮吐在搪瓷缸里,一边喋喋不休地跟陆阑秋数落方麒的不是。 陆阑秋默默地看了一眼被某位母亲藏在枕头底下的半袋“存货”,陷入了沉思。 他怀疑这位母亲除了抑郁和乳腺癌之外,应该还有一样:暴食症。 他实在没见过有人能在癌症晚期还这么能吃能唠的,当然,除了某位装病的胖子教授。 方麒回来时也被这场景震惊了,两步冲上来夺走方母手中的瓜子:“你都病成这样了这东西就少吃点,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方母一脸忧伤地看着离自己远去的瓜子,一把拉住陆阑秋的手:“小陆,你看看,这就是我儿子,我都快死了还不让我吃顿好的,简直没人性!” 方麒黑线:“你不是刚刚才吃过晚饭,吃这么多瓜子不怕上火?” 方母默默地抱起自己的水杯,十分委屈:“上火就多喝一点水嘛,难得你有同学来,咱们聊得这么投机,没点瓜子实在不是待客之道。” 方麒拆台:“狗屁待客之道,瓜子都进了你肚子,待的鬼客?还有,你们那是聊天吗,难道不是你单方面滔滔不绝,抖出一堆我的丑事来娱乐大众?” 方母嘤嘤嘤,悄悄缩到陆阑秋背后:“我是病人嘛……” 陆阑秋赶紧劝住:“其实以方妈妈的情况,可以吃一些瓜子,不碍事的。” 他没说的是,方母这种情况,喜欢吃什么就吃吧,也吃不了几回了。 方麒闻言,轻轻皱眉,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母亲的这种情况,可他还是人不是想要拦住,欺骗自己她的时间还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也很多。 他抬头,刚要再申辩几句,就被陆阑秋拦住了,只好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妇人一眼,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水杯。 方母见状,赶紧道:“哎哎哎,不是吧,瓜子不让吃,水也不让喝了?” 方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把瓜子塞回她手里:“你老人家吃吧,我去给您接水去。”说罢,再次起身出去,临走还不忘把陆阑秋的水杯一起带走。 “记得要温水,不烫嘴那种……”方母悄悄从陆阑秋身后钻出来,弱弱补了一句。 方麒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大门摔得震天响。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一个癌症病人?”方母见方麒走远,忽然对陆阑秋道。 陆阑秋一愣,这还是他进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除方麒之外,有人能跟他进行非官方对话。 之前跟他对话的人,无论是谁,都带着一种程序化的机械感,仿佛对方是没有灵魂的,就连刚刚方母对他说的那些话,也像是演练过无数次那样的流畅。 只有这一刻,眼前的人仿佛真实地在与陆阑秋交谈,而下一秒,妇人说出的话彻底震惊了陆阑秋。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你。” 陆阑秋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倒流了,他眯起眼睛,望着眼前的妇人,她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望着他,陆阑秋瞬间觉得,这个人,并不是方麒的母亲。 准确说来,这个人,并不是方麒那段关于母亲的真正记忆。 “你到底是谁?”陆阑秋冷下声音。 “你发现了?不愧是陆老师。”妇人的神态瞬间变了,没有之前那种混着爽朗与豁达,而带着凛冽与坚毅。 那是属于方麒的表情。 “你知道,这里并不是真实地世界,而是方麒的意识海,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物,都是方麒的意识反应,你现在看见的方麒,是那个已经迷失了的主意识,而我,是方麒残存的某一个清醒的意识。” 陆阑秋皱起眉:“你凭什么证明?” “方母”笑道:“凭我知道你是陆老师,是方麒暗恋十年的那个人,凭我知道真实的世界现在正在经历丧尸病毒的打击——还想问么?” “你为什么出来见我?”陆阑秋盯着眼前的人。 “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吗?因为你的接触,方麒的记忆出现异常,空间逐渐扭曲,如果不赶在空间彻底扭曲之前让他意识到自己在意识海中的话……”方母顿了顿,扭头看着陆阑秋。 “就会怎么样?”陆阑秋接话。 “自然就是彻底迷失在意识海之中——你和方麒一起。”方母拿起手中的瓜子,继续悠闲地嗑了起来。 听到这里,陆阑秋终于坐不住了:“怎样才能让他意识到自己在意识海中呢?” “我不知道。”方母摇头,“但是我之所以变成他母亲的样子,是因为我知道,她的死,是方麒生命中最为黑暗,绝望的记忆。” 陆阑秋皱眉:“方妈妈病了这么久,方麒应该已经意识到她活不久了。” “不是这样的。”方母望着陆阑秋,眼神逐渐空洞:“即将发生的一件事,是方麒最难以忘怀的一件事,我希望你,能一直陪着他,把他唤醒……” 说完,方母闭上了眼。 下一刻,方麒一手端着一杯水推门进来,而眼前的方母已经再次亲热地拉着陆阑秋同他吐槽方麒的童年囧事。 陆阑秋接过方麒手里的水杯,彻底沉默了。 第93章 章九十三 是悲是喜 “真的不再留一会吗?”方母拉着陆阑秋的手,依依不舍道。 陆阑秋无奈看着方麒,方麒皱眉,对方母道:“明天还得上课呢,上完课还要打工,哪儿那么多时间陪你废话。” 方麒说着,就要一把将陆阑秋拉走。 谁知方母愣愣看了方麒一眼,忽然笑了出来:“嗯,上学要紧,你走吧,别管我了。” 方麒平时说话总是这样不客气,倒也相安无事,方母这样一说,倒显得方麒不太懂事,陆阑秋赶紧拦住方麒,道:“要不今天你陪着方妈妈,免得又出昨晚那种事。” 方麒听了,不甚在意:“这家疗养院有看护的,晚上不用留人。” “那也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方麒听了,有些犹豫地看向方母。 方母摇摇头:“放心吧,今天已经发作了两次,应该没事了。” 方麒这才弯下身,对方母道:“那好吧,你今天晚上乖一点,我明天来看你,好不好?” 方母眼神带着些茫然,有那么一瞬间,陆阑秋觉得她的眼神变了,看方麒时用的是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 陆阑秋心中有些不安,对方母道:“方妈妈你有什么不舒服,尽管说。” 方母摇摇头,转身上床,拉过被子就把自己头蒙上。 陆阑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悄悄把方麒拉到一边,对他道:“你妈这种时好时坏的情况持续有多久了?” 方麒不明所以:“你看出什么问题了?” 陆阑秋摇头:“不好说,心理学不是我的强项。” 方麒啼笑皆非:“说得好像你有什么强项一样。” 陆阑秋看着方麒,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就这样告诉方麒真相有没有用,万一更加刺激到方麒,问题就严重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陆阑秋看着方麒正色道。 方麒见他神色严峻,只好收起打趣的心思:“应该有小半年了吧,每次我一进门就神经兮兮地骂人摔东西,过一会就好了,跟平时一样。” “之前那种情况一天能发作几次?” 方麒摇摇头:“不确定,好的时候一天只有一次,糟糕的时候隔不了几小时就会发作。” 陆阑秋低头思索,抑郁症的发作有一种比较直观的观察方式,那就是发作的频率,以及过激行为的严重程度。 据方麒的说法,方母症状的发作还处在一种无序且相对较轻的程度上。 应该还是身体上的病痛让她烦躁的。 “喂,你在想什么呢?”方麒见他半晌不说话,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陆阑秋摇摇头,自忖还是想想得太多了,对方麒道:“我在想,你妈妈这么和善一个人,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世魔王来,实在辛苦。” 方麒听了也不怒,凑近陆阑秋眼前:“确实,我看她倒是跟你投缘,要不你给她当儿子怎么样?” 方麒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眼中带着些笑意,陆阑秋瞬间就想歪到另一件事上了,脸上忍不住一阵燥热:“你说什么呢,能不能正经一点?” 方麒嘿嘿一笑,伸手挠挠他那一头过短的寸头,一把拍在陆阑秋身上:“我可没开玩笑,我妈从小就念叨着想要一个学习成绩好的儿子,可惜我不是读书那块料,眼见她要抱憾终身,你瞧你一出来她瞬间就好了,要不你行行好,认她当干妈吧,我看你也没地方住,要是认她当干妈,说不定老婆子一高兴把我家房子也给你都说不定……” 陆阑秋听到这里,已经满头黑线,没想到那个坚硬的少年放松下来这么多废话。 他忽然有点怀念那个寡言的方麒了。 最终他实在忍不下去,打断道:“行了,少妄想了,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回去了。” 方麒嘿嘿一笑:“知道了,这就去。” 陆阑秋无奈摇摇头,举步跟了上去。 管他呢,不管如何,如果这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历史,他再怎么担心也是没用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悲剧到来的时候,陪在方麒的身边罢了。 两个人走出医院大楼的时候,月光正好,整个医院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候,正陷入喧嚣之后的沉静之中。 就连路灯也是矜持的。 楼道口两个少年人正在争论。 “——所以说,作业借来抄一抄又有什么问题,资源共享才能把知识的传播最大化不是吗?”方麒被这一堆东西被陆阑秋落了好一段路,在楼梯口好容易追上去,决定还是想办法拯救一下自己已经彻底没救的学习成绩。 陆阑秋一马当先走在前面,丝毫没有想要停下来等一等对方的意思:“请不要把盗取知识产权这种事说得这么高尚,作业这种东西只有自己写出来才算得上掌握了。” 方麒叹口气:“那你至少要给我一次能够理解的机会吧?” 陆阑秋回头,眼中笑意盈盈,却还努力冷着脸道:“这么说你这是要屈尊降贵向我讨教了?” 方麒噎住了,不明白怎么就从抄作业变成了辅导作业。 这里面的技术含量可是发生了质的变化。 他默默挠头,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认真听一堂课了。 可是陆老师还一脸自得地抱着手肘站在他面前,漂亮的凤眼专注地望着自己,认真地等待着自己的回复。 ——怎么说呢,有一个这样的辅导老师,其实也不错。 “……我知道了,之后就请陆老师多多指教了。” “咦?这位同学似乎有些不大情愿?”陆阑秋挑眉。 “……麻烦老师你了。”方麒皱着眉,拉了拉陆阑秋的衣袖,算是服了软。 陆阑秋这才满意道:“那就请方同学千万别叫苦了,我可是很严的。” 方麒别过脸,半晌憋出一句话来:“知道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楼上一团黑影忽然急速坠楼,陨石一般砸落在陆阑秋身边的水泥地上,巨大的声响瞬间惊扰了院中的宁静。 方麒眼疾手快,赶紧一伸手把陆阑秋拉到一边。 陆阑秋被拽了一个趔趄,皱眉道:“怎么回事?” 方麒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陆阑秋,确认对方没事之后才指着刚刚从楼上坠落的东西道:“不知道是哪家扔下来的东西,居然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高空抛物,真是没有素质。” 陆阑秋闻言,也瞟了一眼那落下来的东西,瞬间就愣住了。 那并不是普通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病人,那一头长发海藻一样铺了一地,浸在腥红的汩汩流淌的血液里,像一朵花的脉络。 陆阑秋刚想要叫人,忽然被一边方麒的反应吓到了。 方麒像疯了一样冲过去,一把抱起那个已经在台阶上血流如注,停止了呼吸的人。 这是第一次陆阑秋看到方麒这样失控。 陆阑秋这才发现那人的长发,似乎有些眼熟。 半小时之前,长发的主人还亲热地拉着他的手,同他说话。 ——那是方麒的母亲。 现在已经是一具新鲜的尸体了。 第94章 章九十四 是离是归 这不是陆阑秋第一次面对死亡,他的职业生涯里曾经见过无数生命的逝去,他深知人类生命的脆弱。 可是少年方麒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是半小时之前曾经生龙活虎把搪瓷缸扔到他脸上的人,他不太明白怎么下一秒就像一具支离破碎的娃娃一样躺在他面前。 方麒的母亲还在抽搐,当然很快这微小的反应也消失了。 陆阑秋愣了愣,赶快跑过去查看瞳孔,也已经没有反应了。 她已经死了。 刚刚那阵动静不小,大楼里很快涌出无数的人,有医护人员赶过来查看情况,也有听到声响的病人及家属。 嘈杂的环境中那个少年茫然看着母亲被一群人抬走,来不及说话。 陆阑秋看着少年,张嘴说话的瞬间,他明显感觉得整个空间的扭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崩塌。 高耸的建筑物,参天的树木,全都迅速崩塌,像是一场雪崩,那些簌簌落下的不是雪花,而是方麒零星的记忆碎片。 “方麒,你怎么回事?” 少年没有回答他,他在原地蹲下,抱起自己的膝盖,默默把自己缩成一团。 陆阑秋想要过去,但是整个世界扭曲着,他根本站立不稳,不能冲到方麒身边,他第一次觉得离方麒这样远。 之前那个化身为方妈妈的意识体怎么说的来着,这个世界崩溃是不是就意味着方麒将彻底迷失在意识海之中? 而自己也将作为一个意识体一起消失。 可是怎么能让这个男人就这样消失在意识海中呢? “方麒,不管怎么样,你回答我一声行不行?” 少年没有回应他,只有周围的世界还在不断地崩塌。 陆阑秋叹一口气,决定放手一搏。 “你究竟要撒娇到什么时候?!” 陆阑秋在崩塌世界的中心怒吼道。 少年茫然地抬起头,终于看到了他,空洞的目光中终于闪过一丝清明。 怎么,这人非逼着别人骂他就有反应了? 陆阑秋远远看着方麒,那双眼,像被人丢弃的狼崽子一样,明明凶狠得不得了的男人,怎么会这么可怜。 随着方麒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整个世界终于停止崩塌,陆阑秋此刻已经顾不上了,趁此机会奋力向方麒冲去。 来到他跟前的时候,少年一脸如梦方醒的表情。 “陆阑秋?我刚刚怎么了?”方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陆阑秋皱起眉:“你不记得了?” 方麒环顾四周,已经停止崩塌的世界很快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他看着陆阑秋,并不是很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谁知陆阑秋忽然低声笑起来,带着无奈的苦笑,忽然开口道: “所以说你究竟准备什么时候醒过来?”陆阑秋一把提起对方的衣领,凤眼凛冽。 “什么……”话音未落,方麒感到脸上一痛,被陆阑秋一拳头揍得歪倒在一旁。 “这场追忆似水流年的游戏可以结束了吧?”陆阑秋居高临下看着方麒,“说实话我受够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了,就算真的要一辈子困在意识海里我也认了,今天必须得揍你一顿。” 方麒傻傻地望着陆阑秋,有些不大明白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 “之前一直顾忌着你的感受没有骂你,但是方麒,我们不要再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了好不好?” “陆阑秋,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方麒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却被陆阑秋一把推倒。 “你问我刚刚发生了什么?你母亲在你眼前自杀了,因为长久的病痛让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所以她走了。” 方麒一愣,迅速站起来,狠狠瞪着陆阑秋,眼中血丝毕现:“你在胡说些什么?” 周围的建筑物再次出现崩塌的迹象。 陆阑秋冷笑一声:“胡说?有没有胡说你自己最清楚,方麒,少年时候的你的确无法承受,可是你现在明明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不要再当那个软弱的少年了,可可、江河、陈洛,还有我……”陆阑秋顿了顿,再次开口道:“我们都在等着你回去呢,所以……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少年还是没有说话,他的脸藏在阴影之中,似乎已经听不进任何的话语。 周围的建筑物还在不断崩塌,照这个速度下去很快他自己立足的地方也要消失了。 陆阑秋见对方始终一言不发,想着也许这就是两个人最后的归宿,心中忽然一片宁静。 那个坚定地站在他面前,笑得像晨曦的光一样的方麒,那个把素描和日记锁在抽屉里转身对他一脸坏笑的方麒,那个难道真的就这样消失了? 可明明自己还什么都没跟他说,对于那张素描,方麒还没有给他一个回答。 他抬起头,把心一横,不顾周围建筑物崩塌时掉落的灰烬,缓缓地朝方麒露出一个微笑,开口道: “方麒,你要知道,人这种东西,其实是很脆弱的,大脑缺氧3分钟内就会死亡,呼吸停止5分钟,心脏停搏7分钟,哨兵向导可能会因为体质不同有3到5分钟的延迟,但依旧是脆弱得不得了。可是,”陆阑秋慢慢地抓住方麒,轻轻一笑:“就是因为脆弱,才会想要在这短暂的时间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方麒,如果这是你所选择的结束方式,我会陪你的。” 陆阑秋蹲下来,缓缓地,郑重地将方麒抱在怀里,他将脑袋搁在少年那隐隐约约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线条的肩膀上,觉得自己心中无比宁静: “在一个没有你的世界上,呆着也过分无趣了。” 他终于明白之前自己那巨大的不安全感究竟来自哪里,这个陌生的截然不同的记忆世界,只有方麒是他唯一能够与之交流的对象,他现在抱着他,也像在透过这个意识体,去拥抱那个沉睡着的,成年的方麒。 过了好半天,怀中忽然传来一把带着笑的声音: “陆老师,你要这么说,我可是会非常为难的。” 怀里那个人带着笑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陆阑秋瞬间僵硬了,他缓缓放开方麒。 此刻怀里已经不是那个带着稚气的青涩少年了,只是眨眼之间,少年已经褪去青涩,经年的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脸上只剩下那一抹玩世不恭看透世事的微笑,只是眼中却带着海一般广阔的深情。 谁知作为当事者的陆阑秋愣了一愣,忽然之间,一把将人推开,转身就想跑。 方麒脸上的笑顿时消失了,赶紧冲上去,一把拽住落荒而逃的某人。 “放手。”陆阑秋头也不回,挣了半天,奈何方麒手劲太大,根本挣脱不开。 “不放。” 陆阑秋恼极了:“我让你放手。” 方麒一动不动,二人僵持着,陆阑秋始终低着头,没有回头看方麒,整个人像一只被激怒了随时准备干架的野猫。 “为什么跑?”方麒死死盯着陆阑秋,生怕这人一不小心又跑了。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陆阑秋不答反问。 “大约是你说要陪着我留在这里的时候,好像忽然间一道光照进来,周围都亮了。”方麒的声音是那久违了的,低沉而含笑的声线。 “……”陆阑秋没有说话。 方麒似乎终于从陆阑秋的沉默以及那藏在发间的泛红的耳尖中看出了些端倪:“陆老师,你该不会是……” “不准说!”陆阑秋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的毛都倒立了起来。 “……害羞了吧?”方麒气定神闲地说完。 陆阑秋终于忍无可忍,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方麒。 一双凛冽混着羞恼的凤眼,还带着三分自然的风情。 这谁受得了。 方麒趁机伸手一拽,一把将陆阑秋拉了回来,陆阑秋躲闪不及,一头撞进方麒怀里。 陆阑秋狠狠挣了半天,奈何陆老师细胳膊细腿,哪里挣得开处在自己意识海里的方麒,只能被某人越抱越紧,二人之间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哨兵那缓慢而坚实的心跳声,仿佛海洋缓慢地拍打海岸,宽厚而稳重的声音瞬间让他安静下来。 方麒把脑袋放在陆阑秋肩上,整个人像一只大型毛绒玩具一样挂在陆阑秋身上,在对方耳边含笑道: “虽然很感动,但是我们不要一起留在这里,我觉得其实还是现实世界比较好。”方麒轻轻在陆阑秋耳边道,“即使这里一直能看到少年时候的你,嫩得像一棵白杨树的小陆老师。” 回应他的,是陆阑秋默默地一手狠掐,方麒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哎,陆老师,恼羞成怒不带动手的,虽然咱俩现在都是意识体,但是疼痛感是基于双方共同认知的,该疼还是会疼的!”方麒一张嘴就没个正经。 陆阑秋这才缓慢的,抬起自己的头,方麒发现陆阑秋的脸已经慢慢从刚刚红透了的状态变回平常的素白。 他看着方麒,十分认真地朝方麒说了一句: “欢迎回来,方麒。” 方麒收起脸上的玩世不恭,也认真地对陆阑秋回了一句: “啊,我回来了。” 第95章 章九十五 是亲是疏 “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你知道陷入精神休眠的哨兵意识海里是什么吗?这样贸然进来有多危险你知道吗?”方麒一想到这里就来气。 陆阑秋没理他。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陆老师,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做出这种事?还有那帮小子居然没有阻止你,老子回去一定扣光他们工资!都是些什么人,这么不靠谱。”方麒越说越来气。 “明明是率先陷入精神休眠的你的错。”陆阑秋终于开了口。 方麒正在义愤填膺,陆阑秋一句话瞬间把他噎得无话可说。 “所以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究竟遇上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忽然陷入精神休眠,你应该不是这么脆弱的人。”陆阑秋咄咄逼人,方麒有些应接不暇。 陆阑秋皱眉:“你那天是去救小宋和陈洛的,小虎把这两人抓去哪儿了,这事儿我还没来得及问你。” 方麒闻言,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诡异。 两个人现在还在方麒的意识海之中,从方麒恢复意识开始,就是一片璀璨星海,这是方麒意识海最原始的形态。而就在刚刚,那片星海出现了旋涡状的星纹,这说明方麒的情绪再次出现波动。 方麒抬眼看了一眼陆阑秋,欲言又止。 陆阑秋觉察出不对劲:“什么意思,小虎呢?” 方麒轻轻叹口气,对陆阑秋道:“这件事说来有点复杂。” 陆阑秋满脸质疑之色,方麒只好抬手挥开星云,星空消失,陆阑秋下一秒已经置身于一段漆黑的通风管内,这场景陆阑秋太熟悉了,正是塔里的通风管。而就在他们的脚下,隐约透出亮光的缝隙正是一道通风口的窗口。而那扇窗口前趴着一个人,寸头、身材颀长,一身戎装,正是方麒自己。 他们的角度,有点像在方麒的背后半米距离架了一台摄影机。 陆阑秋越发疑惑,他莫名其妙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个方麒,确认自己身边站着的也是方麒,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 方麒神色严峻:“意识海里的场景随我的意志改变,放心吧,这只是一段记忆中的场景,里面的人看不到你,你也不会对里面的人产生影响。这就是你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也就是说,这就是方麒离开他之后发生的事情,在这次事件里,方麒遭受了某位向导的精神攻击,因而陷入了精神休眠。 一个强大到能够影响方麒精神域的向导。 陆阑秋瞬间严肃起来,抬头与方麒对视了一眼,方麒神色如常:“放心吧,就是一起看一段4D小电影,别怕。” 陆阑秋一脸嫌弃:“请不要这样说,小电影什么的,我会觉得你在进行性骚扰。” 方麒闻言大笑一声:“陆老师,我太喜欢你这样的幽默了。” 回应这声笑的,是陆老师无情的铁爪。 方麒被掐得龇牙咧嘴,赶紧伸手拽了一下陆阑秋,示意他认真观看小电影。 因为小电影的音效来自于方麒作为哨兵的耳力,所以来自于那间通风窗口里的声音陆阑秋听得一清二楚: “臭小子,你刚刚说的是真的?方麒真的会来吗?”一个女人的声音,陆阑秋乍一听来,觉得有些耳熟。 跟她对话的人似乎心思并不在她身上,极为敷衍地回答了一句:“啊,也许吧。” 这声音好辨认多了,就是小虎,虽然跟他平日里习惯直着嗓子说话的语气并不相似,但是从那习惯性上扬的句尾音,陆阑秋还是很快认了出来。 “臭小子,你得意什么,不过是一个叛徒,这是什么态度?”女人显然是被雷小虎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怒了,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十分紧张。 但是很快传来一声巨响和女人的尖叫声,小电影里的方麒赶紧弯下身子透过那扇通风口的缝隙往里面瞧,陆阑秋的镜头也随之往里推进。 陆阑秋见状十分嫌弃地朝身边的方麒看了一眼:“所以说你这首席哨兵执行任务全靠爬通风管当上的吗?” 方麒显然十分得意:“钻通风管跟钻小树林一样,一时钻一时爽,一直钻一直爽嘛。” 陆阑秋白了对方一眼,冷笑一声:“怎么方队长还钻过小树林?” 方麒涎着脸:“不是跟陆老师一起钻的吗?” 陆阑秋刚想发作,忽然记起来两人好像是一起钻过塔后面那一片荒地,只好轻咳一声:“少废话,安静让我看行不行?” 小电影里的方麒凑近一瞧,原来不大的审讯室里,小虎已经抽出手中的枪将女人抵在墙上,这平日里做事莽撞没心眼的熊孩子居然下手这么重。 旁边有人很快出手,几乎是小虎刚刚将女人推到墙上,就有人闪到小虎身边,一把握住小虎握枪的手。 “年轻人,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太冲动,毕竟耶鲁福老头还跟蔚蓝公司有合作,你杀了她事小,把任务办砸了,这责任谁负?” 高大如山一般壮硕的身躯,居然是当初在C城有过一面之缘的莱恩。 而那个被推在墙上的女人,正是爱西丝。 这么说来,上次医院一别之后,蔚蓝公司居然又再次找上了这帮雇佣兵。 看样子上一次在蔚蓝公司总部闹出的动静不小,如今这两人既然已经现身,只怕身为他们小队队长的艾德李也不会太远。 小虎的角度背对着方麒,陆阑秋并不能看到那小孩的表情,但是二人旁边不小的空间里,赫然是纠缠在一起的一只东北虎与猛犸象。 “我不喜欢‘叛徒’这个词,麻烦爱西丝小姐能换一下称谓。” 小虎刻意压低了声音,这使得他整个人危险了不少:“没有我,你觉得方麒愿意搭理你们这两根葱吗?” 被抵在墙上的女人终于出声,一反刚才的趾高气扬,笑得十分风情万种,她属于那种美得很张扬的女子,一颦一笑,都有种热带花卉一样的鲜艳:“别啊,小弟弟,咱们合作是为了共赢,姐姐刚刚说话不中听,你就别计较了。再说——” 爱西丝红唇微扬,靠近小虎:“你可是一对三,怎么想来都是你吃亏不是吗?” 小虎看了一边已经放出了精神体的莱恩以及一直没有说话的这才收回手中的枪,放开女人。 莱恩赶紧过去把女人护在身后,爱西丝刚刚虽然表面上镇定自若,显然也吓出了一身汗,她拍拍饱满的胸脯,刚要回怼几句,忽然勾唇一笑,朗声道:“我说方麒,在上面看了这么久的戏,也不下来会会旧人?” 小电影里的方麒同学十分无奈地叹口气,一把推开通风口的窗户,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一着陆,这件审讯室里的陈设便已经一目了然了,此刻只有小虎和爱西丝莱恩三人,并没有看到作为人质的宋之孝和陈洛,以及他们的队长,艾德李。 “是我平日里治下不严,如今竟然要两个老同学帮我管孩子了,真是惭愧。”方麒虽然脸上的笑容依旧吊儿郎当,但是整个人站得笔直,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高山。 陆阑秋看着方麒的背影不禁道:“我说方队长,你是不是悄悄在记忆里对你的背影进行了一番修饰,我怎么觉得你此刻看起来有点小帅呢?” 方麒顿时一本正经反驳:“陆老师,虽然知道你在夸我,但能不能用‘小’来形容我,男人可以不帅,但不能小。像我这样的男人那必须得是大帅才行。” 陆阑秋目无表情:“我怀疑你在开车,而且有证据。” 方麒朗笑:“欢迎考据。” 陆阑秋彻底无语:“闭嘴吧,好好看行不行。” 那边三人见到方麒现身,皆是一脸防备,只是各自的神色略有不同。 爱西丝与莱恩二人脸上除了防备,还带着方麒终于出现的欢喜之色,而小虎,神色则复杂极了,脸上没有半分喜悦,甚至逃避着与方麒的对视。 方麒显然也发现了这件事,对小虎道:“小虎,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如今也不必愧疚,不过是人各有志罢了,我不会怪你的。” “怪我?”雷小虎听到这里,忽然一声怪笑,扭头盯着方麒,冷笑一声:“我什么时候怕过你怪我?方麒,你未免自视过高了。” 方麒一愣,皱眉道:“什么意思,你是觉得咱们一个队里出生入死这些年都是白费?” 端坐看戏的陆阑秋终于忍不住吐槽:“我说方队长,这话说得,我听着都嫌牙酸。” 一边的方麒一脸挫败,脸色臭的不行。 小电影里的也爱西丝忍不住道:“方麒,你都是从哪儿学得这些酸话?这小孩要真听你的,就不会跟我们站在一起了。” 方麒心中火起,扭头漫不经心看了爱西丝一眼,同时释放威压,爱西丝顿时感到一阵气紧,女人强自张开精神屏障,对方麒道:“你冲我撒什么气,有本事冲这小孩撒。” 方麒已经扭过头不再看她了:“我不大喜欢跟人说话的时候有人插嘴,所以麻烦你闭嘴。” 爱西丝仍是不服,她从前被方麒拒绝过,如今对她的重视还不如一个小毛孩,心中越发气愤,正想张开精神攻击,却被一边的莱恩拦住。 高大的男人冲她摇摇头,她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对方用口型说了一句任务,爱西丝这才暂且压下火气。 方麒见那边安静了下来,这才扭头盯着雷小虎,浑身气场大开,缓慢而沉稳地吐出两个字:“理由。” 第96章 章九十六 是死是活 随着声音落下,众人头顶上的灯泡,有两盏忽然炸裂,玻璃四溅出来,吓得爱西丝不顾形象尖叫一声。 莱昂见状脸色瞬间苍白,盯着方麒:“你居然已经掌握了精神压,什么时候的事?” 爱西丝不明所以,拉住莱昂:“什么是精神压?” 莱昂一边不着痕迹地把爱西丝护到自己身后,一边解释道:“你知道,哨兵的强大是体现在强大的身体素质以及过人的五感之上吧?” 爱西丝点点头表示知道,同时警惕地看着方麒。 “所以精神力并不是哨兵的强项,而即使是一个强大的向导,拥有的也只是精神层面的力量,并不能对客观存在的事物进行改变,也就是说,向导可以让一个人精神紊乱,但很难用精神力去改变轨道的走向,因为那是客观存在的事物。”莱恩缓缓道。 “不,他说的不对。”陆阑秋看到这里忽然道。 方麒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所以说你们这帮哨兵都一个德行,选修的向导学也一定是混混学分就完了,从来不肯认真看书。”陆阑秋冷哼一声,继续道:“历史上是有向导通过精神力对电子器械进行干扰而赢得战争的事例的,这种能力称为‘念子’,只是这个时代能够掌握这种能力的向导目前还没有听闻罢了。” 方麒听了点点头表示了解,忽然,他扭头看着陆阑秋:“目前还没有听闻?意思就是说不定在某个地方就有这么一个向导有这样的能力?” 陆阑秋看了一眼方麒,并不回答。 那边的莱昂还在继续解释道:“而哨兵里只有一类人能够在拥有惊人的体能的同时还具备强大的精神力——那就是黑暗哨兵。” 说完莱昂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难道方麒你——” 方麒这才轻笑一声:“虽然想说你讲得不错,从前的理论课没有白上,但是很抱歉,你的猜测,全错。” 那边莱昂的脸色顿时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看。 “精神压虽然是哨兵在拥有极其强大的精神体时附带出现的类似能量波动的东西,除了碎碎玻璃之外没什么屁用,但是强大的哨兵可不只有黑暗哨兵。”方麒叹口气。 “不是黑暗哨兵,难道你……”爱西丝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插嘴。 “关于我为什么会有精神压这件事,我们可以等一会再讨论,至于现在——” 方麒转身看着神色冷淡的小虎,脸上再无平日里的漫不经心:“好了,小子,我这么千辛万苦跑来见你一面,你是不是该好好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宋和陈洛呢?” “你如果想找那两个小家伙,怎么不先问问我呢?”有另一个声音加入了讨论。 众人赶紧回头,原来这间审讯室还有一个相连的套间,刚刚门被人打开,有人从里间走了进来。 正是艾德李。 陆阑秋见了这人,不禁皱起眉:“这人怎么回事,上次见他的时候,虽然一脸病娇样,但是整个人还算健康,怎么这次这个人脸色这么灰败。” 方麒目光盯着小电影中的人,脸色凝重:“你也发现了?” 陆阑秋默默按捺住心中的疑虑,继续往下看。 方麒见到了艾德李,目光骤然一缩,因为他已经从这人刚刚出来的那一扇门中看到了被绑在一起的宋之孝与陈洛,这俩也不知道是被打晕了还是被下了药,此刻一人一头靠在一起睡得昏天黑地,方麒要不是看到这俩还在起伏的胸腔,差点认为这俩已经被人给撕了票。 艾德李身上有种阴郁的俊美,像是某个古堡里跑出来的吸血伯爵,笑起来的时候一对略有畸形的虎牙看起来实在有些渗人:“方麒,先别急着看你们家的俩小傻子,一会你们有的是时间相处。” 他顿了顿,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给这两个小朋友送了什么见面礼吧?” 方麒眉头微皱,没有答话。 艾德李冲一边的小虎使了一个颜色,小虎看了一眼方麒,转身来到宋之孝与陈洛身边,掀开二人的衣服。 方麒这才发现,二人的外套里面,贴身绑了一圈□□,上面的电子钟表上,数字正在不断缩小。 “C4塑胶|炸弹,就这么一小颗,能把你半个塔的屋顶掀翻,这玩意威力怎么样,你应该比我清楚吧?”艾德李慢悠悠地拖出一张椅子,悠然地坐了上去,一双长腿搭在一起,倒是有三分优雅。 方麒看着对方,缓缓吐出一口气,从身上摸出一把枪,放在桌上:“说吧,想怎么样?” 艾德李见状,咯咯咯怪笑起来,那张本来还带着几分俊美的脸瞬间扭曲起来:“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手上有筹码,你手上有什么?说实话我们肯让你来已经……” “艾丽诺他们现在的位置怎么样?”话一出口,艾德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方麒双手背到身后,气定神闲道,“耶鲁福老头抓住你们,不就是想要想办法套出艾丽诺以及专家小组的所在地吗?我就拿这当筹码怎么样?” 艾德李很快再次笑出来:“少自作聪明,你就算说了,我们未必会放他们;我们就算放了这俩小子,你也未必会告诉我——说到底,我凭什么相信你?” 方麒道:“如果我用我的性命担保呢?” 艾德李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方麒耸耸肩:“既然你不相信我会告诉你真实的地址,那么不如把炸|弹绑我身上,我也许不会为了他们的命出卖组织,但总该为了我自己的命着想吧?” 艾德李闻言忽然脸色一变,从身上摸出一把枪对着方麒:“方麒,说老实话我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就最烦你,明明脾气又臭又穷,凭什么这么多人都向着你?学生代表是你!首席哨兵也是你!弗兰奇老师也是——我操!凭什么?” 莱恩和爱西丝见状赶紧上前把拦住艾德:“李,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是来做任务的,你扯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艾德李见了爱西丝,冷笑一声:“对了,我都忘了还有你,我可记得当初你死乞白赖要当人家的向导,可惜好像是被人给拒绝了,怎么着,如今觉得跟着我混委屈你们了?” 爱西丝听到这里脸色苍白,惶然看了一眼方麒,松开了艾德李。 莱恩见艾德有些失控,抬手就给了艾德李一拳:“李,你疯够了吗?疯够了就快点执行任务!” 艾德李挨了莱恩一拳,终于冷静下来。 而小虎自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看几人闹作一团,见艾德李被莱恩两人制住了,便独自来到方麒身边,认真看着他:“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方麒冲他微微一笑:“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说的是假话,哦,我都忘了,你只怕不是真心跟我的,自然不会关心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小虎抬眼看他一眼,叹口气:“我希望你别怪我,各为其主的事罢了。” 方麒闻言有些意外:“什么时候的事?” 小虎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一开始。” 方麒愣了一愣,随即了然地点点头:“这么说来,你是耶鲁福一开始就安排来接近我的。枉我当初还费老劲儿去解决你爸妈养老金的问题,那两位只怕也不是你真正的父母吧?” 小虎摇摇头:“我是孤儿,只有一个兄弟,当初是跟我一起送到耶鲁福手上培养的。” 方麒叹口气:“也怪我,没有继续查下去,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也是活该。” 小虎摇摇头,神色淡然:“没用的,他一开始就防着你,你不可能能查到。” 方麒无奈只能点头认同,他顿了顿,忽然对小虎道:“既然说到这里,看在咱们毕竟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份上,你要不,就帮帮忙,让我跟那俩小家伙换一换?” 小虎闻言看了一眼方麒:“你确定?” 方麒点头:“自然。” 小虎叹口气:“我试试吧。” 说完,起身走到那边终于已经冷静下来的三人组身边,四人交涉了一阵,最后艾德李走到方麒身边:“说实话我当初实在很厌烦你动不动就犯病的英雄主义,现在你又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要代替你的部下去死,好啊,我成全你!” 说罢,就指挥其他几人将宋之孝二人身上的炸弹拆下来装到方麒身上。 C4塑胶|炸|弹的形状有些类似橡皮泥,能够随意造型,这种炸|弹的安装十分容易,稍微有些麻烦的事定时装置的线路板,几人稍稍费了一些时间,终于将炸弹拆了下来。 就在最后一道线路被拆卸下来之时,室内的顶灯忽然熄灭了。 艾德李顿时察觉出不对劲,喊道:“糟糕,方麒这臭小子果然在使诈!” 等到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那一枚□□已经在方麒手里了。 “小虎啊,真可惜,跟了我这么就,你还是不明白我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说的是假话。”方麒慢悠悠将那一枚已经拆除了定时装置的炸|弹扔到通风管里。 小虎看了方麒一眼,露出一个不知是苦涩还无奈的微笑:“是啊,我的确不知道。” 说罢,再次分开宋之孝二人。 方麒定睛一看,原来二人的背后,还安装了一个正在跳动数字的定时|炸|弹。 一边的艾德李露出诡异的微笑:“好了,游戏正式开始了。方麒。” 第97章 章九十七 是输是赢 新的这一颗炸弹,荧绿的屏幕上,数字已经无限接近于10,方麒盯着一脸得意的艾德李,神色严峻:“你这是什么意思?” 艾德李望着方麒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脸,神色十分得意:“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看看你那张讨人厌的脸上露出挫败的表情罢了。” “这么说来你一开始就不准备留给我谈判的余地了?”方麒默默地将手摸到腰间的□□上。 屋里两个A级哨兵,一个S级哨兵,还有一个向导,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赢的局面。 “可能我忘了告诉你,之前我们已经掌握了艾丽诺他们所在的地址,此刻只怕耶鲁福已经成功对那扇大门实施了爆破,所以实际上你刚刚提出的这一条件,并没有任何谈判价值。”艾德李悠闲地召唤出自己的精神体,那只浑身漆黑的眼镜蛇,三角形的脑袋在他的手里乖巧地蹭着,还时不时朝方麒吐着信子。 “说实话我们的任务不过是把你引到这里来,最好的情况是能够直接俘虏,毕竟一个首席哨兵的能力可是能抵得上一个团的战力。”艾德李说到这里,眼中不时迸出怨恨的目光,狠狠瞪了一眼方麒:“所以伟大的方麒哨兵,你只能在这了和我们耗时间。” 方麒听到这里,了然地点点头:“所以说,我在耶鲁福的心目中,是需要三个哨兵加一个向导,而且必须在有人质的情况才能牵制住的人物?说实话,我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陆阑秋看到这里,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嘴:“说实话,你能做到这么臭不要脸我也是很吃惊了。” 方麒倒是十分得意:“谢谢夸奖。” 小电影里的艾德李听了这话,一张俊脸顿时扭曲得不成样子,他自小锦衣玉食,直到十来岁上下进了哨兵学院,从此就始终有一个名叫方麒的人始终强过自己,所以即使服役结束之后明明可以留在塔里,他却依然决定独自出来打拼,就是因为自己极其厌恶总是被人拿来跟方麒比较,却总是输给方麒的滋味。 真正让他感到不爽的,正是这种让人窒息的挫败感。 他忽然咯咯咯怪笑了起来,对方麒道:“方麒,你是不是认为自己战无不胜?” 方麒转头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极其坦然道:“我不是认为,我就是。” 艾德李道:“方麒,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信。” 说罢从身后摸出一个遥控器以及一个微型炸|弹,朝那张绑住宋之孝与陈洛的椅子走去。 “你不是想要救你的队员吗?我这就给你这个机会。” 艾德李分开二人,将那个绑在宋之孝和陈洛身后的炸|弹显露出来,期间那上面的数字还在不断地缩小。 爱西丝见状赶紧拦下来:“李,你这是做什么?” 艾德李一把将爱西丝甩开,吼道:“你少管,我今天就想要看看方麒失败的样子!” 爱西丝尖叫:“你别闹了行不行?” “哈,心疼了?舍不得了?我就说女人就是心软,不就是玩个小游戏,你做什么这么紧张?”艾德李眼中闪耀着赌徒一样疯狂的眼神。 陆阑秋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禁回头朝方麒道:“这人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情绪就极其不稳定。” 方麒无奈地摇头:“他从前性格就有些乖戾,不知道是不是执行任务太过频繁,出现了躁狂前期的症状。” 陆阑秋摇摇头:“难怪你刚刚这么用话激他,故意的吧?激将法?行啊,方队长,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方麒只得摸摸鼻子:“这还不是被逼无奈嘛。” 小电影里已经陷入癫狂的艾德李冷笑看着方麒:“你不是战无不胜吗?我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证明自己。”说着,指着那个不断闪动着数字的屏幕道:“这颗炸|弹已经被安装了定时装置,同时不能承受过强的震动,现在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十分钟,如果没有遥控器,这俩小家伙必死无疑。” 方麒盯着那个小小的屏幕,神色十分紧张。 艾德李见状越发高兴,将自己手中的遥控器冲方麒晃了晃。“而现在这个唯一能救他们的遥控器上已经安置上另一个炸弹,上面的时间和这俩人身上的炸弹所剩的时间一样,你现在和我们三人比试一场,只要你在十分钟之内,战胜我们,这个遥控器,我就给你,但是,如果你没能打败我们,或者,超过了十分钟,这俩小家伙就会跟那个遥控器一起,化为尘埃。” 方麒缓缓地看了一眼陷入昏迷一无所知的宋之孝与陈洛,再次将目光转向艾德李:“行吧,你们谁先上?” “谁说是要单挑的?”艾德李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接着,一字一句道:“是三个人,一起。” “哎,我说,这人当初在学校里没少挨打吧?”陆阑秋看得窝火,忍不住朝一边的方麒吐槽道:“性格这么烂,难道没有人在放学回家的小路上关照他吗?” 方麒看了一眼忿忿的陆阑秋,觉得这人偶尔生气的样子实在有趣,便伸手拉住对方的手,开口道:“正好相反,他上学那会因为长得好看又有钱,有不少低年级的哨兵跟着他混。反而是我,在同年级的哨兵之中并不是很受欢迎,所以才常常跟那帮B级哨兵混在一起,就是之前你在酒吧看到的哈利大叔。说起来,我这人还是比较招年长的人喜欢。” 陆阑秋想了想之前在记忆中总是一人回家的方麒,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便扭过头不再说话,专心看着小电影。 小虎听了这话,瞳孔猛地一震,一瞬不眨地盯着方麒。 方麒听了倒是一脸无所谓:“我料想也不会这么简单,一起就一起吧,反正我时间本来就不多。” 说完这些,他看着一边没有参与其中的雷小虎,冲他微微一笑:“怎么,你不一起吗?” 小虎愣了愣,将头转过去,避开方麒的目光:“不了,我看着这两个人,防止他们中途醒了。” 艾德李见状,冷笑一声:“呸,胆小鬼。”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担忧之色的爱西丝与莱昂:“你们两个还在那边看什么戏,还不快点过来。” 就在这时,方麒已经以一种诡异的速度,闪身来到艾德李身边,抬手便要给他一拳,谁知莱恩已经挡在艾德李身前,因为方麒速度极快,莱恩根本来不及做出格挡的动作,这一拳只能砸到莱恩身上,这汉子巨大的身躯受了这一拳,硬生生飞出两米开外。 就在这时艾德李抓紧时间进行反击,抬脚便冲方麒胸前一踹,那只漆黑的眼镜蛇也随之缠绕上方麒的胳膊。 金色的麒麟随之登场,一把叼住黑蛇就要将之甩开,而象鸣随之响彻整间屋子,麒麟的动作一缓,那只黑蛇随即攀附上麒麟的身子,泛着绿光的毒牙就要朝麒麟的身上咬去。 好在麒麟身披鳞片,那只蛇并不能穿透,反倒被麒麟给咬住七寸,就在此时,一只长毛黑猩猩一把揪住麒麟的角,翻身骑了上去,并且从麒麟嘴中掏出了那只正在胡乱挣扎的眼镜蛇。 精神体斗得不可开交之时,这边三人也一时分不出高下,方麒刚刚闪身躲过艾德李的一脚,拳风便已经又到了眼前,方麒也不再犹豫,出手接住那一拳,反手一推,艾德李随之便被摔了出去。 而刚刚被揍飞的莱恩,此刻已经爬了起来,顺势接住艾德李,将人举高,而艾德李随即再次向方麒踢了过去。 这期间猛犸象的精神攻击一刻也未停,尖锐的鸣叫一阵阵攻击着方麒的精神域。 显然如果僵持下去方麒迟早会被引出躁狂。 方麒决定不再犹豫,麒麟一阵抖擞,将那只黑猩猩掀翻在地,随即四蹄一扬,朝那两只摔在一起的精神体一并踩去。 精神体是宿主的灵魂之一,显然那边两人不会好受,随着精神体被损害,莱昂与艾德李二人随即一个□□。 正好被方麒抓住空隙,一把捏住艾德李的腿,随着一声脆响,艾德李发出一声惨叫。 ——是方麒将他的腿骨捏碎了。 随即方麒将人一抛,正正摔到莱昂身上,这一把正中前胸,莱昂的肋骨被敲断。 眼见这二人受伤,爱西丝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住手!” 方麒站在一边,举高临下地看着躺在一起龇牙咧嘴的二人,抬眼看了看时间,正好五分钟。 他一边喘气一边朝艾德李道:“怎么样,认输了吧?” 艾德李疼得直抽气,挣扎着被莱恩扶起来,对方麒道:“方麒,你有种,我记住这一次了。” 说罢,就要拉着爱西丝二人离开。 方麒眉头一皱,拦住三人:“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什么事?” 艾德李见状,冷笑一声将遥控器丢给方麒:“给你!”说罢,将遥控器狠狠朝远处丢去。 那小小的钥匙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了小虎的脚边。 方麒见状,赶紧跑过去,而那边三人,已经趁此机会离开了这件审讯室。 小虎弯腰,将遥控器捡了起来,看着遥控器上不断缩小的数字,忽然露出一个微笑。 方麒见状不禁愣住,喊道:“小虎,快把遥控器给我。” 小虎看着方麒,叹口气:“老大,你总是这样,太容易相信人。” 方麒闻言,浑身一震:“什么意思?” 小虎冲方麒一笑,缓缓地,将遥控器上的停止键按了下去。 然而宋之孝他们身上那颗炸弹的数字并没有减少,依旧有条不紊地逐渐缩小。 第98章 章九十八 是聚是散 当看到那个绿色荧光屏上的数字还在走动的时候,方麒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 “你早就知道艾德李不会把真正的遥控器给我对不对?”方麒在自己尝试两次未果之后,将假的遥控器扔到一边,一把提起小虎。 “所以我说你太过容易相信别人了,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他们。”小虎也不挣扎,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在方麒手里好像提着一只兔子一样轻松。 “我的确不该太过相信你,就算你一字一句告诉我你是耶鲁福的人,我还是不相信你会做出伤害伙伴的事。”方麒目光中满是失望。 说完,他将小虎扔到一边:“行吧,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快点跟他们一起滚吧。” 小虎被扔到一边,一脸不可思议道:“你不杀我?我可是背叛了你的人。” 方麒奇怪地看他一眼:“杀你能有什么用?有那时间我不如想办法救人。” 仿佛是方麒眼中的平淡刺痛了小虎,他大喊道:“只剩下5分钟!你还想做什么?这两人已经没救了你不明白吗?” 方麒从身后摸出军刺,开始动手去撬定时装置的外壳:“还有5分钟,就还有机会,如果能把定时装置拆除,炸弹说不定不会爆炸。” 小虎满脸的难以置信:“你这是找死。” 方麒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抬眼看了雷小虎一眼,神色平静极了:“小虎,看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好好活下去吧,你既然选择了你自己的路,就不要后悔。” 雷小虎摇摇头:“疯子。” 说完,就要打开门出去,方麒没有回头看他。 然而方麒等了一会,并没有听到关门的声音。 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剩了不到三分钟,定式装置打开之后便是复杂的线路板,方麒正准备用军刺将线路切断,便听到身后有人道:“别试了,那个定时装置是直接焊接在炸弹上的,里面的线路专门设计成回旋线路,无论碰哪一根都会直接爆炸。” 方麒手顿时停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还是雷小虎,他身上抱着一桶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正一边喘气一边开始摆弄手上的东西。 “为什么不走?”方麒脸色冷淡,并没有理会他。 “我也不知道。”小虎抬头望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东西拿给方麒:“塔里使用的灭火装置都是压缩液氮,对炸弹进行急冻处理,应该能阻止炸弹爆炸。” 原来他刚刚跑出去是去到走廊上找液氮瓶,这种塔里统一配置的灭火装置竟然在关键时刻起了这种作用。 方麒并没有伸手去接,眼中透出怀疑:“理由。” 雷小虎没有回答,一把将方麒推开,自己已经上手去拨弄炸弹。 原来定时装置是放置在两人的身后,刚刚方麒撬开的只是上层的定时装置,而真正的炸弹主体部位,是在陈洛的衣服里面包裹着。 小虎眉毛一跳。对方麒道:“你先把小医生抱出去,我来用液氮进行冷却。” 方麒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雷小虎,最终只是弯下腰一把将宋之孝提起来夹在腋下,正要伸手去拽陈洛的时候,被小虎拦住:“炸弹有温度感应,陈洛一旦离开就会爆炸,必须有相同温度的东西代替他,我先代替他,一会先到塔里的训练室,用液氮对它进行处理,那里有三级抗震功能。” 说完便不动声色地一把接过那个炸弹,塞到自己身上。 方麒见状一把拦住他:“这种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了?给我。” 说完就要去抢那个还在不断减少数字的炸弹。 谁知小虎忽然一个转身躲过:“你先别管了,时间紧迫,先把陈洛这头猪搬出去吧,这家伙平时究竟吃了些什么,怎么这么死重死重的,老大,你之后得好好管管他的训练计划了。” 小虎这两句话的语气轻快,仿佛平日同陈洛没心没肺一起吵架时一般。 方麒心中不禁一阵柔软,一把将陈洛和宋之孝背到身上,转身对雷小虎道:“连这点重量都喊重,我看你平时只怕训练也没少偷懒,回去给老子先负重跑个十公里再说。” 小虎闻言,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着方麒,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方麒没有回头:“看什么臭小子,如果你认错态度良好,这次的事我会帮你做情况说明的。” 说完,就飞速朝门外走去。 小虎看着方麒远走,目光中一片平静,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炸弹,苦笑道:“只要不扣我工资,怎么都行。” 陆阑秋看到这里,不禁道:“方麒啊方麒,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 谁知一回头,方麒脸上露出一种极其悲伤而怀念的表情。 陆阑秋瞬间脸色一变,惊呼:“方麒,你该不会……” 方麒没有说话,陆阑秋赶紧将目光放回小电影,等到方麒将宋之孝和陈洛安置好回身去找小虎的时候,却发现那间屋子已经被人从里面锁死了。 塔里的审讯室,每一间,都有着堪比银行金库的安全性。 方麒一面用尽全力踹门,一边大吼道:“雷小虎!我命令你马上开门!听到没有!臭小子你反了天了!快开门!” 然而方麒只能听见那扇门后传来小虎平静的声音:“老大,我之前就说过,你实在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臭小子,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那个炸弹,既然是温度感应,在液氮处理之前,它就会因为温度急剧变化先爆炸的。” 方麒浑身的血液都倒流了。 “而且,时间快到了。” 方麒听到这里,顾不上其他,从身上掏出枪连开数发,终于崩开了门锁。 等到方麒终于用尽力气将大门撞开的时候,镜头只来得及看见那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哨兵。 那个平日里始终傻乎乎的,被陈洛耍得团团转的小虎缓缓回头,忽然朝方麒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陆阑秋一辈子没见过这样哀恸而绝望的笑。 小虎慢慢开口道:“老大,记得不要克扣我的死亡赔偿金啊。” 之后,便是耀眼的火光与热浪扑面而来,方麒被巨大的冲击力一瞬间扑倒,之后便是漫长的黑暗,以及尖锐无比的某种动物的鸣声,随着这一声鸣叫,整个镜头彻底黑了下去。 小电影到这里,已经全部播完了。 陆阑秋看完,久久没有平复下心情。 “臭小子,他难道不知道,叛徒是不会有死亡赔偿金的?”方麒故作轻松道了一句。 陆阑秋没有答话,他忽然回头,猛地抱住方麒。 方麒被陆老师这主动的投怀送抱搞得有些懵,茫然地拍了拍对方,道:“陆老师,怎么了这是,我记得我放的不是什么黄色小电影,你怎么也看得这么热血沸腾?” 陆阑秋抱着方麒,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用拳头砸在方麒背上。 “哎,我说陆老师,就算咱们都是意识体不会出现内伤,但是疼痛感可是真实的啊。”方麒抬起手,温柔地拍了拍陆阑秋的头,笑得依旧欠揍。 陆阑秋这才住了手,但是仍旧将方麒抱得死紧,仿佛抱住的是整个世界的全部希望。 “他走的时候是笑着的。”陆阑秋忽然道。 方麒浑身一震,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你母亲看你的最后一眼,也是笑着的。” 方麒开始止不住颤抖,他抱住陆阑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小半晌,终于勉强止住自己的颤抖:“别说了。” 陆阑秋缓缓地,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和语气道:“方麒,你是一个温柔的人。” 方麒啼笑皆非:“你认真的?你这话说出去,只怕陈洛他们都要笑掉大牙。” “不,你的温柔跟其他人不太一样。”陆阑秋拍拍他的背,将他推开一点,认真地看着对方道: “你总是用吊儿郎当来掩饰你对他们的关心,表面上看起来百毒不侵油盐不进,实际上,你才是那个,最容易相信人,最容易被伤害的人。” 陆阑秋眼中是宽广如海的平静,方麒忽然觉得,陆阑秋自己何尝不是这样一个人呢。 那个总是冷笑毒舌的人,实际上,也有着一个能包容和原谅任何人的心胸。 方麒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拥紧了陆阑秋。 他们都是如此幸运,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了懂得彼此的人。 好半天,二人都没有说话,直到陆阑秋实在觉得二人这样一直抱下去不太像样,终于开口道:“方麒?你没事了吧?“ 谁知,传来了某人不怀好意的声音:“不,我觉得这伤痛一时半会好不了了。” 陆阑秋一把将人推开,瞪了对方一眼:“方队长,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方麒叹口气夸张地叹口气:“可是陆老师,你好好想想。这事你是才知道,但在我这里已经过去了很久了,在我在意识海里迷路的时间里,已经没有当初的痛苦了。” 陆阑秋听到这里,脸色忽然凝重起来:“所以你之后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就是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之后?” 方麒听到这里,也收起脸上的玩闹:“不,真正让我受伤的,既不是爆炸造成的伤害,也不是之前和艾德李他们比试时遭受的精神攻击,甚至,也不是小虎的死。” 第99章 章九十九 是好是坏 陆阑秋闻言脸色一变,皱眉道:“如果都不是这些,那会是什么?” “你刚刚在最后,是不是听到了一声动物鸣叫?” 陆阑秋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听到,有点像猛兽的吼叫,但又不像任何一种曾经听过的动物叫声。” 方麒点点头:“真正在最后一刻,对我造成伤害的,就是这一声精神体的叫声,在我亲眼看到小虎死后,精神和体力都是最为脆弱的那一刻发动的精神攻击。” 陆阑秋皱眉:“你的意思,有一个向导,在看准你最脆弱的那一刻,对你进行了精神攻击。”他想了想,若有所思:“之前对你的诊断,也曾经提到过你曾经有过被向导攻击的痕迹,之前我还以为是因为爱西丝的精神攻击。” 方麒摇头:“爱西丝的精神体不是这个叫声,而且,这个人,应该是在很远的地方观察着这里发生的一切。能够看准时机,一击即中,这个人,应该还对我有一定的了解。” 陆阑秋越发觉得此事透着诡异:“远程攻击?如果在哨兵能够感知到的范围之外进行精神攻击,这需要相当大的精神力,据我所知当今还没有一个向导具有这样的能力。” 方麒无奈摇摇头:“是啊,可就是有这样一个向导,强大,而且未知。” 陆阑秋道:“本来向导就极其少见,况且是这样一个强大的向导,我相信塔里应该不会没有记录。” 方麒叹口气:“现在也只有先回去查查看再说了。”说完抬头看了看那漫天星河,脸上似乎有些不舍之色。 陆阑秋看了一眼方麒,心中明白这人是有点不舍得,不禁觉得实在有些好笑,便道:“怎么了,方队长是还想留在这里一起追忆似水流年吗?” 方麒一愣,一把将陆阑秋揽过,轻声道:“陆老师,老实交代,你有没有对小方同志起歹念?” 陆阑秋闻言也不禁愣了一下,一把捏上方麒的脸,哭笑不得道:“小方同学青春洋溢,自然是让人忍不住喜欢,你这话问得,实在没水平。” 方麒咧着嘴口齿不清地对陆阑秋道:“不洗。” “啊?” 方麒一手抓住那只在自己脸上捣乱的双手,恶狠狠对陆阑秋道:“我说不许,就算是十几岁的方麒,也不可以,现在的你,只能喜欢我。” “为什么?当年你不是那么希望我喜欢你?又写日记又画画来着?说起来十几岁的方麒同学还真是不错,除了发型有些奇葩之外,你说我当年怎么就没有看到你来着?”陆阑秋觉得这人的脑回路有些奇怪。 方麒道:“十几岁的方麒,只能给十几岁的陆同学喜欢。现在的陆老师,只能委屈一下,喜欢我这个奔三空巢老哨兵了。” 陆阑秋瞬间被方麒这莫名其妙的占有欲逗笑了,苦笑着摇头:“行了我的方队长,咱们能不能先回去,之后再慢慢讨论这个问题?” 方麒点点头,一把拉住陆阑秋。 二人站了半晌,周围的景色却一点没有变化,陆阑秋正觉得有些奇怪,却见方麒忽然扭过头,神色严肃道:“但是有个问题。” “什么?” “咱们怎么回去?” 陆阑秋瞬间面无表情:“方队长,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方麒摸摸鼻子:“我从前进入意识海都是在出现初期躁狂的时候,全靠塔里的向导对我进行精神辅导才能让自己回去,从来没有试过自己回去,更何况还带一个你。” 陆阑秋彻底无语:“方队长,你的不靠谱程度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觉得回去之后当务之急还是巩固一下咱们的精神绑定,你总是这样关键时刻掉链子,我会觉得很苦恼的。” 方麒见状,忽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要不,咱们趁着没人能来这里,干脆完成最终绑定吧?” 说罢,手轻巧一带,就将陆阑秋给顺倒在地,随即整个人像一匹敏捷的猎豹一般扑到陆阑秋身上。 “啪——” 刚刚扑上去,就被陆阑秋一道无情铁掌给打蒙了:“请恕我拒绝。” 方麒不可思议地捂着自己带着掌印的俊脸,满脸怀疑世界的委屈:“为什么?” “精神世界的xing行为是不会完成最终绑定的,最终绑定必须有二者的体|液交换才行,所以我拒绝。”陆阑秋一本正经道。 方麒觉得自己头很疼:“先不说其他,陆老师你是怎么一本正经说出这么羞耻的台词的。” 陆阑秋奇道:“很羞耻吗?平常有男性病人来找我做包|皮手术以及尿道延长手术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解释的。” 方麒赶紧捂住对方的嘴:“好了,我知道了,你再说下去就属于十八禁内容了。” 二人这一番闹腾,方麒这才作罢,一把准备拉起陆阑秋,谁知这一顿拉扯之间,陆阑秋身上落下一样东西,方麒眼尖,一把捡起来,端详半天,发现是一个颇有些老旧的护身符。 “这是什么?”方麒奇怪道。 陆阑秋一见这东西,瞬间一把抓住方麒道:“这……这似乎是小宋走之前给我的护身符。” 方麒皱眉:“你怎么随便收取别的男人送的礼物?你这个渣男。” 陆阑秋默默扭头看着方麒,面无表情。 方麒只得认怂:“陆老师请开始您的授课。” 陆阑秋这才开口道:“我走之前,可可说到时候会有一个安全密钥,当我看到这东西的时候,就会意识到自己是在精神域中。该不会……” 方麒摸摸下巴,开口道:“你继续。” 陆阑秋有些犹豫道:“你之前说,你以前离开精神域,都是在向导的帮助下,所以这一次,应该是需要由我,来带你离开这里,而这护身符,应该就是所谓的安全密钥了。” 方麒来了精神:“怎么说?” “我之前一直都觉得这是你的精神域,所以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你的意识所左右,而我真正应该做的,是用我自己的意识来影响你的精神域,而密钥的存在,就是在提示‘我’的存在。”陆阑秋看着护身符,缓缓道。 方麒皱眉:“‘自我’和‘本我’?” 陆阑秋扬眉:“不错嘛,方队长,连这你都知道?” 方麒摆摆手:“别提了,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及格的科目,我听了头痛,直接说结论吧。” 陆阑秋伸手一挥,漫天的星空消失了,出现了一片碧蓝的苍穹,而方麒与陆阑秋站在一处高高的悬崖之上。 方麒环顾四周,不解道:“这……景色我怎么看着有些陌生。” “你当然会觉得陌生,因为,这是我的意识海。”陆阑秋道。 “这是怎么回事?”方麒疑惑道。 “陷入意识海中的哨兵,之所以需要绑定的向导进行唤醒,是因为已绑定的哨兵向导精神域是相连接的。而精神仪器,则是强行让二者的精神域相连,让向导进入哨兵的精神域。所以说,真正的出口,应该在我的精神域里。”陆阑秋仰头望着碧蓝如洗的苍穹,深深吸了一口气。 方麒环顾四周,二人正站在一处悬崖之上,往下看,是一望无际的深渊,而头顶,则是万里晴空。 他小心翼翼往前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深渊,默默退回原处,对陆阑秋道:“那么,陆老师,咱们怎么离开这里呢?” 陆阑秋扭头看着方麒,指着那不见底的深渊,露出一个微笑:“从这里跳下去。” 方麒一愣,陆阑秋随即挑眉:“怎么,不敢?” 陆阑秋这话,倒似带着三分挑衅,方麒仰头恣然一笑:“说实话,这世上我最不怕的,就是跟你在一起做的每一件事,不过区区跳一个崖,有什么不敢?” 陆阑秋闻言摇头:“希望你到时候,不会尿裤子。” 说罢,慢慢走到悬崖边上,从谷底吹上来的烈烈山风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一同带走。 方麒半点没有犹豫,走上前与陆阑秋并排站在一起,缓缓执起对方的手。 “怕吗?”陆阑秋道。 方麒扭头看了一眼陆阑秋,缓缓摇头。 他眼睛一瞬不错地盯着陆阑秋,忽然开口道:“陆阑秋,我喜欢你。在这件事上,没有人能够赢过我。” 猛地一阵山风刮过,陆阑秋额前的碎发被刮得四处乱飞,那一瞬间方麒像是要消失一般,陆阑秋正想说点什么。 下一刻,方麒已经头也不回地,一脚踏入深渊。 陆阑秋在被方麒拽下去那一刻,只有一个念头:这臭傻逼,不过是蹦个极怎么能被他搞得像殉情一样壮烈? ==== 宋之孝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床头的电子时钟正精确地显示在凌晨5点15分,已经有微凉的晨光从窗户外投射进来,远处有不甚清晰的鸟鸣之声。 他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被睡意折磨的大脑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这已经是他守在陆阑秋和方麒床边的第三天,期间二人全靠一天1440ml的卡文营养液维持。 他和可可、陈洛、江河三人本来约定是三班一倒,轮流值班,谁知塔里临时派了个任务,可可江河都出去了,只剩下他和陈洛对拱。 因为这件事实在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二人只能默默向塔里申请了病假。 好在柳生和露西亚时不时来帮帮忙,才不至于让两个大小伙子乱了套。 可是始终沉睡的陆阑秋与方麒让他越来越不安。 世界上关于精神休眠的哨兵有无数案例摆在前面,他尽管对陆阑秋有信心,但现实的失败率依旧像一把锯子每天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觉得自己的黑眼圈是彻底好不了了。 就在他努力让自己醒醒神,准备去洗漱的时候,他忽然看到陆阑秋那双始终紧闭着的凤眼,正安静地看着他。 他眨眨眼,对方也眨眨眼。 他揉了揉眼睛,对方仍旧眨了眨眼。 他默默地低头,掐了自己一把。 然后,对方笑了。 这一笑,像经历了漫长的冬季之后,一朵花忽然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离开精神域的方法,就是蹦极(不是)坠落感。 是不是很熟悉? 第100章 章一百 是对是错 宋之孝这个人,说好听了叫平凡,难听一点就是庸碌。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内心也是有着想要当一次英雄的梦想的。 他无数次自卑于自己的庸碌无为,也无数次惊艳于这些人的惊世之才。 可是,每一次被这些人所帮助的时候,他也曾希望,有一天,自己那渺小的力量,也能够产生一点微不足道的作用。 之前没能劝住陆阑秋,他心中总存着一丝愧疚,总觉得如果自己再坚持一些,是不是陆阑秋就不会一意孤行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陆阑秋不是一个会被他人轻易左右的人,宋之孝根本没必要把这么重的责任自己担上,但是宋之孝还是会难以控制地这么去想。 所以他只好每天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上,以期望能减轻一些自己的罪恶感。 他张着嘴,哆哆嗦嗦地看着陆阑秋在他面前醒过来,差点打翻了手里的水杯,直到十分钟后柳生遥的电话响起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把这事告诉了大小姐。 “我就说你这小子应该没这么没用,区区精神休眠怎么能难得到你。”柳生遥趾高气扬地踏着金线草履,一米五多一点的娇小身材,硬生生长出三米高的气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方麒。 “我说大小姐,我可是病人,有你这么探病的吗?”方麒斜靠在床上,睨了柳生遥一眼,笑得漫不经心。 他之前被某个向导攻击,精神域处于不稳定的状态,脸上还带着病容,只是那一抹云淡风轻的笑让人觉得多大的事到他这里都不算事了。 柳生遥听到这,仪态万方地坐下来,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方麒的表情,莫名从这人的表情之中看出几丝调侃来。 “行了你,惯会故弄玄虚的,既然回来了,就赶紧给艾丽诺报备一下吧,那边天天有人过来关心你的情况,说起来最近塔里可不太平。”柳生遥说着,望向了方麒床头几个探病的水果,红得十分惹眼,便朝身边的露西亚看了一眼。 黑衣小姑娘自觉坐了下来,开始给她削苹果。 陆阑秋之前正靠着床在看一本基因学的期刊,这时候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柳生遥:“怎么个不太平法?” 柳生遥见状赶紧清了清嗓子,正要长篇大论一番,身边的露西亚已经默默削好一个苹果递给了她。 大小姐见状,老实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一口咬了下去,继续同众人道:“耶鲁福老头倒台了,你们猜,最近最炙手可热的政客是谁?” 方麒默默扭头看着陆阑秋,陆阑秋专心致志盯着自己手里的杂志,似乎兴趣缺缺的样子。 大小姐顿时不干了,一把抢过陆阑秋手里的期刊,恶狠狠盯着陆阑秋道:“陆老师,我可是很认真在同你们提供情报,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和那个讨厌鬼一样?” 坐在一边的“讨厌鬼”本人无辜地摸摸鼻子,摊手道:“我又怎么惹到您大小姐了?我们之所以没兴趣,自然是因为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大小姐嗤笑一声:“哦?” 眼见二人又要剑拔弩张,陆阑秋苦笑一声,将期刊收起来,放到一边,同柳生道:“耶鲁福政变以前,一直与艾丽诺分庭抗礼,说实话,耶鲁福倒了,崛起的是那一边,根本无需思考。” 谁知大小姐故弄玄虚地摆摆那一只沾了苹果汁液黏糊糊的手,一边的露西亚看了一眼,递上了一张湿纸巾,顺道帮柳生遥擦了擦脸。 少女温暖的馨香环绕在鼻间,柳生难得一见地红了红脸。羞恼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哨兵,谁知那猫一样的少女只是安静地退到一边,习惯性地隐藏起自己的气息。 大小姐这才回过神,轻咳一声,继续道:“我说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少自作聪明了。” 陆阑秋见状,饶有兴趣地收起期刊,稍稍坐直了身子道:“哦?” “你们知道的,艾丽诺以前的风格一直走的佛系路线,不管耶鲁福怎么激怒试探,她总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在政坛里也一直处于一种无为而治的状态。”柳生手上的苹果已经去了大半,也不晓得大小姐是怎么做到一边吐字清晰地说话,一边优雅地消灭掉一颗苹果的。 方麒点点头:“准确说来,她根本没有任何政治倾向。” 所以这些年来尖刀小队在她的带领下走得一向稳健。 “但是自从耶鲁福失败之后,她无可奈何地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你们觉得,她会遇到什么情况呢?”柳生遥神秘兮兮地看着二人,将最后一口苹果吞了进去。 “你们觉得她一定还是维持从前一样的风格,沉着自持,以不变应万变?” 方麒没有说话,他知道柳生的答案一定不是如此。 “嘛,虽然她的确还是一张晚娘脸不变啦,但是你知道,有两个公开表示反对她上位的党派幕僚,没过几天就在上下班途中遇到丧尸部队迁徙,一家十几口,无一幸免。” 柳生遥说话一向是端着气息,这样恐怖的事情在她口中说出来,不免更添了几丝寒意。 “如果真是她做的,未免太过明显,手段也过于拙劣。”陆阑秋低眉思索一阵,忽然开口。 柳生遥慢条斯理地用一条手绢慢慢擦拭着自己的手指,抬眼看了一眼一直没做声的方麒:“你觉得呢?方大队长?” 方麒皱眉:“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 柳生遥笑呵呵从手中拿出一样东西在方麒面前晃了晃:“这东西,你也觉得不对吗?” 方麒眸光骤然一凛:那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苹果籽一般大小的窃听器。 “我说这苹果怎么这么难啃,哎呀,方麒,这是哪位好心人送给你的慰问品啊?”柳生遥捂了嘴轻笑一声。 她见状还想再说,却听见身边一声脆响,众人忙回头去看,原来是宋之孝不小心把装水的杯子给摔了。 小孩脸上神色很不对劲,盯着那个被捏碎了露出线路板的窃听器,哆哆嗦嗦说不出半句整话来。 陆阑秋皱皱眉,翻身下去拉了小孩到身边,温声道:“小宋,你怎么了,你知道这篮水果是谁送的?” 宋之孝咽下一口唾沫,为难地抬头看向陆阑秋,脸上是快哭出来的表情:“陆老师……” 陆阑秋拍拍小孩的肩,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一篮子水果,是前几天,顾凯教授过来探病时送的,他说最近丧尸迁徙毁了不少田地,水果涨价涨得厉害,悠着点吃……我真的不知道这人不怀好意!真的!” 方麒听完,冷笑一声:“我就说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陆阑秋盯着那一篮水果沉思着,却始终没开口。 就在众人一片沉默之时,病房大门再次被人打开,钻进来一个熟悉的人。 “哟,各位都在呢——咦,学弟方队长,这是醒了呀?” 温和宽厚的声音,和煦如春风的笑容,正是顾凯。 第101章 章百零一 是进是退 宋之孝一见这人,脸上顿时露出气鼓鼓的表情,冲过去就要把人往外推:“你来做什么?你这个坏人?” 顾凯倒是极其无辜:“自然是来关心一下病人,有问题吗?” 宋之孝气得不行,他大约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厚脸皮的人,完全不知道怎么对付,只好道:“你走开,这里不欢迎你。” 他本来就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生起气来也像是一个吃多了鼓起脸的仓鼠,除了好笑,没有半分威慑力。 顾凯自然不会被一只仓鼠给吓到,他满脸委屈地对陆阑秋道:“学弟,我可是一听到你醒了,就第一时间过来探望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我可要伤心了。” 陆阑秋淡淡瞟了一眼刚刚放到手边的期刊,扭头便好整以暇地看着顾凯,脸上看不出喜怒。 倒是方麒见了对方这表情,便知道陆阑秋一定有其他想法,也不着急赶人,对宋之孝道:“人情这种东西,是最不靠谱的玩意,顾学长把这种东西拿出来说事,要么是太把自己当回事,要么就是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这话说得刻薄,已经得了陆阑秋三分真传,噎得顾凯一愣。 陆阑秋见对方吃了瘪,这才缓缓开口:“学长今天来探病,像是没有带礼物?” 顾凯瞥了一眼那已经被掏空的果篮,叹口气,再睁眼的时候之前那作为伪装的温和无害已经消失无踪了,整个人锐利得像是不能逼视:“学弟这是什么话,哪有人伸手要礼物的说法。” 陆阑秋轻笑一声,将手边那一本刚刚一直在翻阅的期刊扔了过去:“里面的头篇文章就是学长的杰作吧?W病毒对基因重组的最新研究报告?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顾凯瞥了一眼文献,啧啧出声:“学弟倒是涉猎广泛,居然对医学以外的基因学也有研究,我倒是真的没想到。” “少废话,你们的实验究竟出什么事了?还有,是谁让你放的窃听器。”陆阑秋目光冰凉,眼中一丝笑意也无。 顾凯叹口气,正想坐到陆阑秋,被方麒冷眼看着,只好讪讪站起来道:“窃听器这事儿吧,是我的疏忽,真的只是想要关心一下方队长的情况而已,没别的想法。” 柳生遥秀气的眉拧着:“你觉得这话有人会信吗?” 顾凯回头看了看柳生遥,十分惋惜道:“这年头,说实话反倒没人信了。” 柳生遥被这态度气得不轻,撸起袖子就想打人,被露西亚赶紧拦了下来。 陆阑秋倒也不生气,继续道:“那你们的实验呢?” 顾凯这才回头看着陆阑秋,神色沉重:“不大好。” 宋之孝按捺不住,急急开口道:“什么叫做不太好,你们身上背负的可不是一两个人的性命,怎么可以一句不太好就轻描淡写地打发了?” 顾凯看着小孩,眼神忽然温柔下来:“对啊,这么重要的任务,我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把主导权交出去呢?” 宋之孝莫名其妙。 顾凯摆摆手,对陆阑秋几人道:“窃听器的事,是我不对,不过只怪你们自己太不谨慎,现在这种风云莫测的大环境下,居然自己率先出事。” 陆阑秋皱眉:“你的意思,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顾凯弯起眼:“不愧是我学弟,这一大屋子人救你最清醒。” 陆阑秋没理会他的彩虹屁:“病毒疫苗实验也是被人插手了才会进展缓慢吧?” 顾凯轻笑一声,耸耸肩极其无辜的样子:“谁知道呢?” 陆阑秋眯起眼睛:“那么学长,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呢?应该不是单纯的探病吧。” 顾凯摇摇头:“错了,我今天还真是诚心诚意来探病的,不过瞧你们俩现在的状态,应该能够承受一些刺激了。” “那么请问学长,你将要给我们带来的,是怎样的刺激呢?”陆阑秋揉揉太阳穴,觉得跟这人说话实在费劲。 “你们还在出外勤的两个小朋友,到现在还没跟你们联系吗?”顾凯笑眯眯地,吐出的,却是让所有人都不禁一震的话来。 就在此时,大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撞开,是陈洛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不好了老大!可可他们出事了!” 这下连陆阑秋也坐不住了。 ==== “一周前的西伯利亚寒流导致丧尸迁徙,因而导致了物资短缺,相继几个国家都因抢夺物资出现了暴动。其中I国爆发了一场范围较大的叛乱,首都C城首当其冲,I国首相向塔里提出了救援请求,因为顾及到I国的地下石油资源,塔里相继派出三匹人员对内阁成员进行转移,可可和江河就在此次的行动之中。”柳生遥敲着键盘,一脸的不爽。 她大小姐虽然也曾经作为向导出过任务,但什么时候变成了被人差遣的对象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回头瞪了一眼罪魁祸首方麒。 方麒使唤起人来倒是毫不手软,加上现在他队里只剩了四个人,只能向其他人求助。 “可可和江河是什么时候失去消息的?”方麒瞥了一眼屏幕上已经被叛乱军烧成废墟的内阁大厦,神色十分严肃。 影像中,浓浓的黑烟飘荡在I国被战火染红了的血红色的天空之上,这原本是一个旅游大国,曾经繁华而整齐的模样已经消失殆尽。 柳生遥敲敲键盘:“今天凌晨5点左右,就在他们应该与塔里的直升机完成对接的时候,两个人的通讯工具集体失联。” “为什么我不在的时候尖刀小队还在出任务?”方麒看到这里,忽然出声道。 柳生闻言一滞,刚想开口,自刚刚开始一言不发的陈洛忽然出声道:“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你啊,老大。” 他自从在方麒这里听说了小虎已经死了的消息之后一直没精打采。这小子平日最爱和小虎斗嘴,如今小虎走了,他便没了可以打闹的对象,从前热闹无比的会议室显得冷清不少。 方麒听了有些莫名:“为了我,这又是怎么回事?” 柳生瞧了一眼陈洛,只好硬着头皮道:“方麒,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在你陷入精神休眠之后,塔里提出几次要给尖刀小队换队长。毕竟……” “‘陷入精神休眠的未结合哨兵,等于植物人。’吧?”方麒轻描淡写,脸上的讥诮显露无语。 柳生闻言也是愤愤:“你跟我甩脸有什么用,又不是我说的,再说,我可是相信陆老师能把你带回来的!” 方麒摆摆手:“我知道了,这事当我欠你一个人情,然后呢?” “你知道的,你平时的作风压算不上低调,塔里不少人也想趁机加入艾丽诺的麾下,就这样,塔里在这时候,还是给尖刀小队分配了任务。”柳生皱着眉,还是一五一十说了。 “所以可可和江河就在没有队长的带领下擅自出了任务?”方麒默默握紧了拳头。 “你也别怪他们,他们说如果能够证明自己有独立完成任务的能力,就没必要派遣新的队长。”柳生说完,默默缩到露西亚的身边。 “放屁,这明摆着的局这帮小子居然还往里面跳!”方麒不悦,正想发火,随后却生生忍住了。 陆阑秋悄悄在桌下攥紧了方麒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柳生,能帮我定位一下他们通讯工具最后消失的地点吗?”陆阑秋扭头对柳生遥道。 “喂喂喂,你们还真把我当技术人员了?”柳生遥撅着嘴,虽是这么说,手上倒是几下调出了这次事件的几份公示书。 很快,关于暴动的现场的照片已经十分清晰,因为爆炸和大火,曾经恢弘的建筑如今已经一片颓败。 “C城边境上的一座大厦。”陆阑秋认真地辨认了一会之后指出:“那座大厦靠近郊区,有大量未拆迁的贫民区,是极好的隐蔽场所。” 他说完,神色笃定地对方麒道:“可可他们,应该是安全的。” 方麒眉宇之间的忧虑却仍未消减:“我的兵,我自然知道本事如何,这点小事,自然不可能难倒他们。”他顿了顿,盯着陆阑秋,缓缓道:“你知道,我担心的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陆阑秋倒是老神在在,冲方麒眨了眨眼:“所以呢,不管?” 方麒捏了捏对方的手心:“放屁,老子倒是要看看,是哪儿来的刁民想要害朕。” 宋之孝被这两人之间莫名和谐的气场给闪瞎了眼,傻乎乎地开口:“可是,你们不是已经知道这是有人设下的圈套,专门等着你们去跳,为什么还要去?” 陆阑秋转头看着宋之孝,摸摸小孩的头:“小宋,这世上,总有些事,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 宋之孝懵懂地点点头。 他忽然想起之前顾凯走之前同他说的话,知道可可他们出事之后也没人有心情跟顾凯废话了,直接下了逐客令。 顾凯倒是一点不恼,很有绅士风度地自觉离开。 宋之孝觉得就这样让对方离开有些不好,便自觉出来送他。 “我说小宋同学,如果你这么不愿意送我,其实不必跟过来的。”顾凯瞧着小孩一脸别扭的表情,只觉得好笑。 “你……今天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宋之孝皱着眉,一脸纠结地问出这句话来。 “这可真是傻话,哪有直接问人说的是真是假的,这样问,要别人怎么回答。”顾凯手抄在裤兜里,低头看着小孩,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 “你说,我就信。”宋之孝握紧拳头,忽然抬起头,执拗极了。 顾凯见状一愣,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这小孩明明才张口闭口骂他坏人,怎么扭头又对他深信不疑了? 他这样,倒是让人不忍心继续逗下去了。 他叹口气:“窃听器的事,是我不对,这一次,也确实是真心来探病的,至于其他……”他拍拍小孩的头:“你以后就知道了。” 说完,摆摆手,转身走远了。 宋之孝看着这个人,一时也不明白心中是个什么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料,应该是最后一个大篇章。 第102章 章百零二 沙漠之风 黄昏的火烧云在天边燃起一片通红,晚归的雁隼在逐渐沉淀下来的夜色中发出清啼,这是沙漠边界常见的一种鸟类,拥有尖锐的爪子和敏捷的身姿,是较为凶猛的禽类之一。 C城靠近沙漠,另一面则是碧蓝的海湾,特殊的地理环境使得这座近三百万人口的繁荣城市是茫茫无尽的黄沙里,唯一代表人类文明的地方。 漫漫黄沙的掩映之中,一辆通体红色的吉普车在沙丘的背脊上飞驰。 “我说,为什么非得我和你先到这鬼地方探听消息?”陆阑秋一手牢牢抓在车内的扶手上,扭头朝正在驾驶的方麒道。 方麒的车速不慢,飞溅起的砂砾有些进入了陆阑秋的衣领里,沙漠里日照充足,他因为嫌热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衬衣,卷起来的袖口里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臂,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之下缓缓搏动。 他属于那种不容易晒黑的体质,但不代表不会热。 赤道附近的气候不同于他之前生活的城市,尽管陆阑秋曾经作为无国界医生来到这里,却也不代表他能很快的适应这炎热的气候。 “陈洛带着柳生露西亚已经乔装潜入C城之中,我们因为携带物资没办法轻装,毕竟这种体力活可不能交给小姑娘,宋之孝在塔里守水晶——所以只能咱俩一起充当物流,有问题吗?”方麒敏捷地打着方向盘,松软的沙地极其考验越野车的抓地力,即使他已经使用了专用轮胎,也需要谨慎驾驶防止车体打滑侧翻。 好在太阳逐渐西沉,他们已经驶入一段相对平稳的路段,这是一条已经干涸的河床,在雨季来临的时候会重新注满新鲜的河水。 陆阑秋放开扶手,从前排货箱里翻出一张C城地图,为了避免暴露行踪,他们这一次尽量避免使用定位装备,与陈洛他们也尽量使用无线电装备联系。 “还有多久能到?”方麒顺手从身边摸出一瓶水,用牙咬开瓶盖之后仰头灌了大半瓶,沙漠的干燥的风沙吹得他的薄唇已经有一些干裂。 刚刚灌进去的水因为车辆的颠簸有一些撒了出来,黄昏金色的阳光里,那些水滴像发着光似的从方麒的脖颈缓缓流入颈窝,最后在锁骨处浅浅汇聚。 性感极了。 陆阑秋研究一阵之后确定了与陈洛的回合地点,正要抬头回答,却忽然一愣。 那水珠在炎热的空气之中蒸腾起的水汽几乎一瞬间便漫进了陆阑秋的眼中。 “怎么了,陆老师?”方麒见对方半晌不说话,一边留心着路况,一边转过头来看他。 陆阑秋赶紧轻咳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脸上却难以抑制地感到灼热。 方麒在昏黄的阳光中隐隐约约看到了对方藏在碎发之中已经薄红的耳尖。 “吱——” 随着一声尖锐刹车声,红色的吉普车在河滩上一个甩尾,姿态迅捷地停了下来。 不知道是谁开始的,灼热的亲吻落下的时候像是一点火芯落在草原干枯的草堆之上,轰然燃起的火焰像猛兽一般扑倒了彼此。 方麒有些干燥的薄唇在他唇间擦过的时候,那略带粗糙的质感瞬间便让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陆阑秋有些茫然地回应这方麒,一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敏感成这样。 上一次同方麒接吻还是方麒陷入精神休眠之前的事,之后在意识海中尽管感觉逼真,毕竟没有真正的身体,总觉得是幻觉。 而此刻这个人像一只迅捷的猎豹一样扑在自己身上,那被赤道阳光照射过的皮肤泛起湿气,带着方麒身上微微苦涩的尼古丁味道,像一张网一样,瞬间将他捕获。 向导素是很浅薄的东西,它只存在于向导的血液之中,而哨兵更是因为五感强烈,几乎不可能使用带有强烈味道的东西,所以,并不存在有所谓哨兵素这种东西。 可他就是在方麒的脖颈之间,嗅到了那似有似无的,属于方麒那毫无掩饰的,存在感极强的味道。 承接不及的津液从他的嘴边滑落,方麒微微带着汗湿的手掌在他腰间摩挲,所到之处无一不是一片溃不成军。 陆阑秋一直都是有些冷淡的人,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被人撩拨至此。 尽管上一次的精神休眠事件已经让二人了解到最终结合的势在必行,但是从精神域中回来这两天,二人一直忙着奔波,根本顾不上其他事。 就连方麒的任务申请,还是在前往I国的直升机上补发的,所谓保暖才能思淫|欲,两个人忙得四脚朝天,哪里来的闲心完成什么最终结合。 再说了,连结合申请都还没有批复,两个人贸然结合,那也是妥妥的犯法行为。 可如今这一颗骤然在沙漠深处点燃的火花也确实来势汹汹,一瞬间烧得二人没了理智。 方麒俊美刚毅的脸在逐渐昏暗下来的光线中显得有些陌生,只有那灼热厚实的胸膛让他觉得安稳。 可是当方麒那双手游走到腰间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的轻轻颤抖了一下。 而这点小小的颤抖自然没有被方麒忽略,他低头审视着陆阑秋的脸,那张永远冰冷而漂亮的脸此刻双颊染着不比夕阳逊色的红,像一朵开到盛极的花,美得不似真实。 可刚刚那一个颤抖,似乎也昭示着对方内心仍有犹豫。 方麒叹口气,翻身离开对方,摸出那一瓶刚刚喝剩下的水,一股脑全浇在自己头上。 那灼热的,烧尽他思想的情|欲才逐渐冷却下来。 陆阑秋见状也不禁一惊,一把夺过对方手里那瓶万恶之源的水:“你这是做什么?” “冷静一下。”方麒甩甩头,水花甩得四处都是。 “你不愿意?”陆阑秋话一出,原本绯红的脸,顿时褪去血色。 方麒回头深深搂住对方的肩膀,将头埋在陆阑秋颈间:“你知道我想要你都想疯了,就别说这种话了。”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麒抬起对方的下巴,轻柔地将对方唇边的痕迹一一吻尽,才道:“咱们还在工作中呢,陆老师,玩忽职守可不行。” 这话,显然就是要把责任自己揽下来了。 陆阑秋心知对方是胡说八道,但是也明白这人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只好悻悻瞪了对方一眼,翻身起来整理刚刚被方麒扯得乱七八糟的衬衣。 方麒见状轻笑一声,四下看了看,已经沉淀下来的沙漠广袤无边,头顶是一片璀璨星河:“我们这是到哪儿了陆老师,你刚刚还没回答我呢。” 回答他的是迎头一张毛巾:“擦擦吧,沙漠温差大,你刚刚这一浇,小心受凉。” 方麒接过毛巾,从善如流地朝脑袋上呼,其实他那一头板寸并不怕湿,稍微擦擦就自己会干。 陆阑秋没再理他,翻出刚刚被扔到一边的地图,就着车顶灯指给方麒看:“咱们现在呆的位置就在C城运河的河道上,这条河是从前国王修建用以运输物资的,到了这条河就意味着咱们就快抵达C城郊区了。” 方麒正在用挖着耳朵,刚刚那随意地一浇,不小心有些水进了耳朵:“和陈洛他们的汇合地点呢?” 陆阑秋毫不犹豫地指向C城边界的一个小镇:“这里是进入沙漠之前的最后一个补给小镇,陈洛他们会在镇上唯一一家酒吧里面等我们。” 方麒点点头:“可可他们的失联位置呢?” 陆阑秋指了指一个靠近C城中心的位置,那里距离小镇不过一百公里的距离:“在C城的内阁大厦。” 方麒沉吟半晌:“内阁大厦里还有人的几率几乎为零,咱们需要做的是在大厦周边寻找。” 陆阑秋点点头,表示同意。 方麒一边用毛巾擦拭自己的脑袋,一边研究着陆阑秋手上的地图,他屈起指头,轻轻叩了叩地图上靠近运河的另一个地方:“这片绿洲……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陆阑秋也将目光投了过去,思忖半晌,忽然道:“那里,似乎是公示书里提及的叛乱军的一个据点。” 这话一出两人心中都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陆阑秋收起地图:“不管怎么样,咱们明天应该就能抵达镇上,先跟陈洛他们汇合之后再说。 说罢,从后备箱里摸出两张毯子和两包压缩饼干,扔给方麒一份:“靠近城镇之后不敢随便生火,咱们今天晚上只有将就一宿。” 方麒倒是泰然自如,长期的任务已经让他习惯了在极端的环境下生存,这些根本算不上问题。 他倒是有些惊异陆阑秋竟然也能很快地适应这样颠簸而危险的旅程。 陆阑秋抬起头,似乎已经洞察到了对方的想法,淡淡一笑:“从前当无国界医生支援的时候,倒也到过一些赤道国家,那时候的条件,倒是更加艰苦。一些偏远部落,甚至连蔽体的衣物都没有” 方麒了然地点点头,看着陆阑秋淡然的神色。 这个人,明明看起来是个过刚易折的性子,却拥有无与伦比的坚韧之力。 他将毯子一把罩在二人头上,强行同陆阑秋挤在一处:“其实,在沙漠里,互相抱在一起睡,是最便捷的取暖方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擦边球,方队长踩下刹车漂移的那一刻,已经注定这是辆要翻的车了。 第103章 章百零三 沉默之羊 沙漠中的气候早晚温差极大,一旦没有日光照射,很快就会冷下来。不久之前还燥热的空气也在逐渐冰凉的夜色中逐渐沉淀。 陆阑秋缩在后排睡到半夜的时候被方麒摇醒。 他睁开眼,略微醒醒神,对方神色严肃地对他道:“我听见了枪声。” 陆阑秋神色一凛,另一半未醒的瞌睡也瞬间消失无踪了。尽管四周只是逐渐沉静下来的夜色,但是空气中浮动的冰凉的颗粒似乎远远传来了硝烟的味道。 方麒的听觉从来不会出错,首席哨兵不同于其他,他们必须具有精准到毫厘之间的五感,否则根本无法在瞬息万变的任务之中存活。 “哪个方向?”陆阑秋麻利地收拾起东西,目光之中已无半点睡意。 方麒已经穿戴整齐,正在从后备箱中摸出几把AK|47佩戴到身上动作迅捷而利落:“九点方向,距这里二十公里的地方,正在朝北移动,不是朝这里来的。”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陆阑秋,伸手把对方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温柔一笑:“我去瞧瞧,你在这等我。” 说罢,就要开车出去,却被陆阑秋一把抓住:“我跟你一起。” 方麒皱起眉,正要拒绝,对方正色道:“万一对方有向导,你才刚刚从精神休眠之中出来,我跟着你要安全一些。” “而且……”陆阑秋回头望向天空,淡淡道:“两个人总是要方便一些。” 方麒想了想,只好点头:“但咱们说好,不管瞧见什么,你可不许多管闲事,咱们这一趟是为了救人的,不能随便就暴露。” 陆阑秋坐上副驾,将安全带一系,白了对方一眼:“我什么多管过闲事,担心你自己吧。” 方麒无摇摇头,抬手松掉手刹。 两人将吉普车开到一处隐蔽之处,带上武器,朝枪响的地方前进。 因为害怕暴露行踪,方麒没有使用交通工具,好在哨兵体能过人,背着陆阑秋也能在沙漠之中行走如常。 很快二人就来到之前方麒听到枪响的附近,方麒没有继续前进,而是躲到一处荆棘丛生的石块之后,这些尖锐而杂乱的植物是沙漠少有的能够自然生长的植物之一,是极好的掩体。 很快,那些枪声已经逼近到了陆阑秋也能听到的位置了。 与枪声一同出现的,还有冲天的火光,是一辆车队,看标志应该是国际救援组织派来疏散群众的车队,数量不多,应该是其中的一个小分队之类的,跟在车队后面的则是清一色的黑色吉普车。 那黑色车队上似乎统一喷上了什么标志,可惜夜色昏暗,陆阑秋根本看不清楚。 这种车明显是专门改装用来在沙漠之中行驶的,而救援车队的车辆因为对地形不熟,加上车上负载过重根本跑不过吉普车。 随着一连串枪响,救援车队的头车被打爆了车胎,瞬间侧翻进了沙里,而因为头车的侧翻导致后面几辆车来不及刹车,五辆车首尾相连,全部追尾。 好在沙漠之中,尽管行驶困难,那些黄沙却是最好的防护措施,被甩出去的人并没有受到伤害。 黑色越野车队上的人从容停车,陆续下来数十名身着黑色迪史达什长袍的人,黑色头巾将他们的面部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形状不同的眼珠。 这些长袍在沉郁浓重的黑色沙漠中仿佛要与之融为一体,那黑色的长袍像是乌鸦拖着它那不详的尾翼一声声叹息着死亡。 陆阑秋几乎已经确定这是一帮叛乱军。 这帮人下车之后也不废话,先是将开车的司机一一枪毙,而其中有些想要抵抗的救援军也很快就被解决。 那些躲在车厢内和物资挤在一起的民众更是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像是无辜等待着屠宰的羔羊一般。 大约是那尖叫声实在过于凄厉,身着黑色侩子手制服的人,抬手便朝其中几个叫得最厉害的人开了枪。 几声枪响之后,嘈杂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 温热的血液逐渐浸透脚下的黄沙,已经在夜色中冷却下来的砂砾再次撒发出腥臭的热气。 陆阑秋从前曾经跟着无国界医疗队到达过那些战乱之中的地区,也曾听闻过有非政府组织对普通平民的杀戮,但其实并没有亲眼所见过。 如今眼前发生的杀戮,就像是猎人拿起手中的屠刀,对那些挤在圏笼之中的沉默的羊羔进行的漫不经心的屠杀。 是的,这就是屠杀。 他回头看向方麒,对方眼中沉默燃烧着的怒火,却像一道光,忽然让他冷静下来。 方麒轻轻拉过他的手,摇了摇头。 是的,对方是一个结构庞大的组织,他们两人如今手上也没有过多的物资,根本不能打草惊蛇。 他忽然意识到,丧尸病毒并不是足以让人类真正灭绝的原因,真正让人类走向死亡的,只能是其自身。 人心,是比任何灾难都更可怕的存在。 他只得深吸一口气,继续看下去。 叛乱军的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车辆之中运输的物资,陆阑秋远远听他们互相之间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们开始在那帮瑟瑟发抖的人中间选人。 “他们在挑选青壮年和女人纳入他们的队伍。”方麒轻轻在他手心用摩斯密码点着。 而女人,自然只负责繁衍。 这个团伙,显然已经形成了他们自己的一套社会体系。 方麒的指尖修长而有力,带着点本人那暖烘烘的热度在他手心跳动。 “他们不怕这些人报复?”陆阑秋皱眉,同样以摩斯密码敲回去。 “剩下的人被丢弃在丧尸即将迁徙的沙漠之中,你觉得,他们能活?”方麒神色冰凉,“这些人,只怕自己也求之不得。” 这一批被救援的群众数量并不大,女人和几个青壮年被选走之后,只剩下两三个瘦弱少年和老人。 等到他们把选中的人像货物一样装载上车后,其中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人忽然一把抓住一个瘦弱少年朝旁边一个大石后面去。 少年爆发出惊悚的尖叫,他一边用尽全力徒劳地想要甩开对方的手,一边朝那些站着的人求救。 但是没有人敢上前干涉,他们依旧像之前一样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对这即将上演的残局视若无睹。 实际上,他们自身恐怕也不会再见到明天的朝阳了。 大约是少年的尖叫惹恼了那个身着黑袍的人,他抬手扇了少年一巴掌,少年原本惨白的脸上顿时显露出一道红痕。 说到底,他怎么能敌得过这些长期在腥风血雨中用蛮力拼搏的人。 少年被这一巴掌扇得晕了过去。 那个黑袍人将他拉到岩石之后,陆阑秋朝方麒使了一个颜色,二人悄悄跟了上去。 那块巨石的确是个极好的隐蔽之地,但是离那帮人距离很近,近到即使是陆阑秋也能听清楚他们之间的一些谈话。 这种距离下,如果那队伍之中有哨兵的话,异常的声响根本瞒不住对方。 好在现场人数不少,可以有效地干扰对方的听觉。 那个黑袍人只是个普通人,方麒几乎是瞬间便将他制服了。 大约是这边骤然的安静,没过多久,那边便有人察觉到了不对。 “……为什么谢里夫去了那边之后这么安静?不像是他的作风。” “哈哈,可能是他忙着做事呢……” “不对,你过去看一看……听说政府最近求助了中央塔,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什么篓子……” 陆阑秋佩戴的同声传译器里传来了对方一个人咋呼着用带着俄语口音的阿拉伯话呼唤另一个人过来查看情况的指令。 那军靴塌在砂砾中沉闷的声响越来越近。 方麒瞬间绷紧了身体。 忽然,陆阑秋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这声音尖细而绝望,跟刚刚那少年尖叫的声音很像,顺带开始朝躺在地上的黑袍人拳打脚踢,制造出挣扎和被打的声音。 方麒会意,也开始粗着嗓子吐出几句脏话和喘息。 脚步声停了下来。 “……你看,我就说他是忙着办事……” 那边的人发出一声暧昧而下流的笑声。 “我说谢里夫,你可别被小鸡仔吸了魂,哈哈哈……” 方麒这才松了一口气,和陆阑秋继续你一句我一句模拟着这一场奇怪的凌虐。 陆阑秋模仿少年的声线虽然尖利,但是仔细一听还是能听出他自己本身的声线,方麒发现对方虽然是冷着一张脸,但是那通红的耳尖已经暴露了对方。 不禁加快了喘息的速度,仿佛是那黑袍人已经濒临高|潮。 陆阑秋听到这里不知为何,耳尖越发通红,忍不住狠狠瞪了方麒一眼。 方麒心中越发觉得有趣,正要再继续下去,忽然发现陆阑秋骤然停止了尖叫,眼神惊悚地盯着那块大石。 方麒心中突然意识到不妙,顺着陆阑秋的目光看过去。 那块巨石的后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袍的人。 那人拿着一管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二人。 第104章 章百零四 异国之人 陆阑秋盯着那人,没有说话,口中仍模仿着少年的声音,只是将之前的尖叫,换为低声的抽噎。 而方麒也紧张地注视着此人的动作,这人的一半身子还暴露在巨石之外,如果贸然将对方杀掉,必定会被他身后的其他人看见。 可是如果不杀他,这个人只要发出任何一点异常声响,都会将在场的几十名叛乱军引来,当然方麒一个人就能解决掉,但是也注定要打草惊蛇了。 这个人死或是不死,他们两人,都会很麻烦。 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妄动,三人就这么僵持着。 最终,那黑袍人看了两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到了方麒身上,然后,转身离开。 “……谢里夫说他一会要去镇上的酒馆喝酒,让我们先走。”那个黑衣人的声音远远传来,在同声传译器的耳机里,冰凉的电子男声在他耳膜上动荡,传递着二人难以置信的语句。 这人的身份似乎不大寻常,这帮人听了他的话也并未产生怀疑,转身便收了队。 “剩下的人怎么办?杀了他们吗?”有人提出疑问。 “你说什么呢,子弹这么珍贵的物资怎么可以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地方?”轻蔑而嘲笑的语气,是刚刚那个放过他们的黑袍人。 “反正在这种即将被丧尸占领的沙漠里,不是渴死就是被丧尸咬死,这帮人也活不了了。” 其他人没有再多话,各自检查了物资并且将几具尸体扔开之后,驱车离开。 而那几个剩下的幼童与老者,在经历过直面死神的恐怖之后,瑟缩在一起,只知道哭泣,一时也无人说话。 等到这些人离开之后,方麒和陆阑秋才缓缓从巨石之中走了出来。 那几个幸存者已经彻底被这场变故吓破了胆,那个老人就算了,几个小孩更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各自抱在一堆,跟待宰的牲口并无区别。 方麒看着这帮人犯了难,他这一趟只是想来瞧瞧情况,哪里想到竟然遇上这么个事,皱着眉想着应该怎么安置这帮人。 倒是陆阑秋神色漠然地在站在巨石后面背风的地方,在寒冷的空气中点燃一支烟,抬头看着满天星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麒只好皱着眉头靠过去,从对方手里一把夺过烟,在自己嘴里吸了一口,叹气道:“你怎么个想法?” 陆阑秋白了对方一眼,又将烟一把抢了过来:“能有什么想法?不是你让我别多管闲事的?” 方麒赶紧一把握住对方的手:“管不管的,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也帮我想想办法,这些人也是倒霉,眼见都已经上了救援的车,结果碰上这么个事,现在捡回一条命,可是转眼就要死在沙漠里了。” 他说的是实话。这帮人他们的条件根本带不走,剩下的十多个小孩老人说多不多,但是他们这一趟只有一辆装着物资的吉普车,根本管不了。 方麒瞟了一眼那帮人,无奈摇摇头:“你去看看吧,好像有几个小孩受了伤。” 陆阑秋冷笑一声:“这算什么,知道他们注定要死,给他们医治又有什么意思?” 方麒叹口气:“我一会给他们留一点水和粮食,如果运气好,他们说不定能活下来。” 陆阑秋一脚将手中的烟蒂踩熄:“这么说来,咱们可真是高贵。” 说罢看了方麒一眼,把他推开,准备出去。 方麒眉头一皱,一把将对方掼到石壁上,整个人压了过去:“陆老师,你知道咱们根本没有做慈善的能力,我知道你心里不爽,我也不爽,可这世道就这么操蛋,我可以告诉你,接下来还会有大量无辜的人死去,这条路上我也已经失去了很多。所以,你实在没必要说这种话。” 陆阑秋看着他,苦笑一声:“我没有不爽,”他将头靠在岩石上:“只是想到以前,在医院里上班的时候,觉得每一个性命都十分珍贵,不能随意放弃。可是真正到了战场上,却发现生命,的确是有低贱和高贵之分的。你知道我现在多希望他们里面有一个是什么重要人物,这样,我就能救他们了。” 方麒一愣,陆阑秋摇摇头,将他推开,准备上去帮那几个小孩看看伤口。 就在这时,传来一个怯懦的声音:“请问……是你们救了我吗?” 清亮的声音,用的是字正腔圆的E国话。 二人回头一看,居然是刚刚那个被黑袍人拖到岩石之后被打晕的少年,他晕了好一会,此刻醒了,愣愣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一副任人宰割的小兽模样。 之前二人没注意,此刻才发现这少年并不是他们一路走来看过的I国人黑瘦的模样,而是一张纯正的E国人长相,牛乳一样的皮肤,金色的头发像沙漠里的朝阳一样,而且确实长得十分秀气,一双漂亮的猫眼低垂的时候颇有些风情,也难怪刚刚那人起了非分之想。 方麒皱眉:“E国人?” 少年身子抖了抖,头埋得很低。 “你不必害怕,我们跟那帮叛乱军不是一起的。” 少年这才仰起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希望。 方麒别过头:“但是也不用感激我们救了你,因为我们很快就要把你们抛弃了——我们没有交通工具把你们一起运出去。” 方麒淡淡说道,他低头踹了一脚还在昏迷之中的叛乱军,这人被方麒毫不留情的一手刀给敲昏了,此刻跟个死猪没什么区别。 少年眼中刚刚亮起的光瞬间就黯淡了下去,嗫嚅道:“……是吗?” 方麒叹口气:“你要是醒了就过去跟他们一起呆着吧,一会天亮了找个地方藏起来,说不定还能等来一批救援军。” 少年苦笑:“那,还是谢谢你们。” 说罢,深深朝方麒鞠了一躬,便一瘸一拐朝外面走去,陆阑秋见了,拉住少年:“你的腿,怎么回事?是刚刚这个畜生干的吗?” 少年摇摇头:“不,之前就……摔伤了的。” 陆阑秋皱眉,一把拉过少年朝那幸存者中走了过去,那些之前还在哭泣的小孩见了陆阑秋,顿时不敢哭泣,自觉让出一个位子给陆阑秋。 陆阑秋从身上摸出一把军刀划开少年的裤子,准备帮他清理伤口,他又从身上摸出一瓶便携式的消毒水和碘伏,把那已经沾染了血污和泥沙的伤口冲洗干净之后再次进行消毒。 那一团血糊住的伤口被清洗干净之后,陆阑秋这才看清伤口的形状。 并不是摔倒之后形成的擦伤,也不是树枝类形成的刮伤。 若真要形容的话,有点像被动物咬伤之后形成的创伤,但是那一排齿痕却又平整极了,不太像是野兽的獠牙造成的伤口。 可这个少年刚刚明明说自己是摔伤的。 陆阑秋抬眼看了一眼少年,他被消毒时剧烈的疼痛疼得别过了头,并不敢看他。 陆阑秋没再说话,从身上撕扯下几根布条,用碘伏消毒之后绑了上去。 把少年的伤口处理完了之后,陆阑秋又开始帮那些被吓傻了的孩子检查。 有几个小的在刚刚的骚乱之中摔倒了,一些小的擦伤也被陆阑秋一一处理了。 小伤不可怕,但是在这赤道国度发生了感染,没有抗生素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注定要把他们抛弃,不如走之前做得体面一点。 而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一旁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陆阑秋做这一切。 “为什么要帮他们?”等到陆阑秋弄完这一切,在收拾东西的时候,那老者忽然开了口,是E国话。 陆阑秋抬头,这老头明显也是白人模样,加上E国话,多半是和少年一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I国的首都。 “不为什么,心里舒服一点。”陆阑秋从前留学那会也曾经到E国游学,当时为了沟通学了几句,如今倒是在这种地方用上了。 老者闻言眉毛一跳,淡淡说了一句:“虽然是伪善,但也谢谢了。” 陆阑秋头也不抬:“你这话像是在讽刺。” 老者摇摇头,灰白的头发像是一堆落了煤渣的雪:“你多心了,讽刺是真的,感谢也是真的。” 陆阑秋不准备理他,收拾好东西正要把方麒喊过来准备走了。 老者审视着二人,忽然道:“塔里的?哨兵和向导?” 方麒正好走到跟前,听了这话,神色瞬间冰冷,看着老者道:“你是谁?” 老者摇摇头:“谁也不是,胡乱一猜,准了说明我运气还不错。” 陆阑秋一向还算是有尊老爱幼的优秀品德,从方麒的身上摸出两瓶水来交到老人手上:“不管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老人家,你们拿着这两瓶水,前面一公里的地方有一个绿洲,虽然不大,但也足够你们藏身,带着这些孩子,到那里去躲一躲吧,我们能力有限,确实帮不了你们。你敢刚刚说我伪善,我也无话可说。” 老者接过那两瓶水,看了一眼陆阑秋,脸上似笑非笑:“年轻人,你难道真的一点不好奇?” 陆阑秋叹口气:“这年头,同情心已经不管用了,还要好奇心做什么?” 老头听了,觉得有趣,不禁仰头一笑。 就在这时,听见方麒在他身后忽然出声:“陆老师,那小子醒了。” 陆阑秋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方麒说的是那个被打昏的黑袍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一更。 第105章 章百零五 无奈之举 那是个带着文身的I国男子,陆阑秋一同对方打上照面,这人就用极其污秽的阿拉伯语在骂着自己,下流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逡巡。 让人十分不爽。 陆阑秋没有耐心再细细拷问,直接对这人用了精神暗示,这是个没有任何能力的穆特,轻而易举便什么都交代了。 他的确是叛乱军组织里的人,最近因为丧尸迁徙的事情,政府有意要放弃这个城市,这便意味着他们的组织必须同样进行转移,于是他们开始毫无顾忌地烧杀抢掠,以便能够率先占领更多的物资。 而烧掉内阁大厦,不过是普通的泄愤之举罢了。 当问到首相的去向的时候,这人直接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只知道当时他们其中有一个小队是专门对内阁大厦进行了扫荡。 之后似乎是带回了一批物资和俘虏。 首相显然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进行转移,这么说来,他们有可能乔装打扮之后混入了民众之中,最后被叛乱组织俘虏。 之后陆阑秋还尝试从黑袍男子口中问出刚刚放掉他们那个人的身份,但由于这人也没看到那个放过他们的人的模样,根本问不出所以然来。 在确定这人口中问不到其他内容之后,方麒搜出了对方身上的通行证,并将这人一刀结果掉埋在了那个巨大的岩石底下。 当然还不忘顺手扒掉了对方那一身黑袍。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影影约约有霞光亮起,是沙漠中的壮丽日出。 陆阑秋回头看了看这帮人,那些小孩大部分都不到十岁,一个个本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如今却被纷扰的战火逼得无家可归,如今就连性命可能也保不住了。 他叹口气,正要跳上方麒的背上,刚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惊呼。 陆阑秋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位少年不知为何晕了过去,那帮小孩被吓得六神无主,乱作一团。 陆阑秋似乎不准备再管,方麒却停下脚步,轻声道:“还是回去看看吧,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陆阑秋沉默半晌,缓缓道:“方队长……” 方麒道:“我只是不想你以后做噩梦。” 陆阑秋轻笑一声,环紧了方麒的胳膊,在他耳边叹道:“少废话,做噩梦的是你才对吧。” 少年突然晕了过去,众人都在慌乱之中,见二人突然回来,有些吃惊。 那老者只是意味深长看了二人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把少年交到了陆阑秋手中。 此刻少年,陆阑秋刚刚从那一群小孩口中知道了这少年名叫雅克,脸上泛出红潮,整个人体温高得不正常。 而刚刚才处理过的腿部伤口还在缓缓地渗出血来,初步推测少年应该是伤口感染了。 陆阑秋身上没有其他药物,少年的情况若是放在平时并不是很大的问题,但是在这茫茫的沙漠之中,却是能要了他命的洪水猛兽。 他只能尽量将少年的衣物敞开,然后嘱咐他们帮他扇风降温,他留下来的那两瓶珍贵的水根本不敢随便浪费。 少年的嘴唇因为高温呈现出诡异的红色,陆阑秋知道如果继续缺水,这嘴唇很快会皲裂,干枯,最后变得冰冷。 而且太阳出来之后,沙漠之中的地表温度还会继续上升,这少年也根本坚持不到绿洲里面去。 可是这种情况下,这条少年的命,还有没有继续挽救的意义呢? 陆阑秋处理完这些,只能无奈再次转身拉着方麒离开,刚刚那老者忽然开口:“等等。” 陆阑秋回头,只见那老者神色严肃地对陆阑秋道:“你刚刚换药的时候看过了这孩子的伤口吧?” 陆阑秋皱眉,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伤口,对不对?” 陆阑秋皱眉:“伤口撕裂的程度很像是被动物咬住所撕裂开的,但是牙印却很平整,并不是普通食肉动物的獠牙形成的伤口。” “你难道不想知道那是什么动物咬的?”老者眸中的精光让陆阑秋忽然背脊一凉。 他张了张嘴:“难道是……” 老者苦笑:“没错,我们是从被丧尸侵害的E国过来的,他的伤口,就是在逃亡途中,被丧尸咬到的。” 方麒听到这里,皱眉问道:“他是哨兵?还是向导?否则为什么会没有出现变异?” 老者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不,他只是一个穆特。” 陆阑秋心中骤然一跳:一个被丧尸咬了之后却没有出现尸变的穆特。 他们当初是亲眼在医院中看到被感染了病毒的普通人出现尸变是多么的迅速,这个少年,被丧尸咬了之后到现在,少说也有数天,可是却只出现了普通的感染症状。 陆阑秋心中惊疑不定,把目光投向了方麒。 方麒冷笑一声:“老头,你以为随便编一个故事我就会信吗?说不定那小鬼其实就只是被没有感染的人咬了而已,或者说,根本就不是咬伤,你只是在框我们罢了。” 老者缓缓直起身子,盯着方麒,目光中是海一般的沉着:“你觉得,这时候我有必要骗你吗?” 方麒皱眉,朝陆阑秋使了一个眼色。 陆阑秋便悄悄不动声色对老者进行精神探索,老头抬起头,对陆阑秋道:“你想要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吗?向导。” 老者的神色太平静了,陆阑秋不知怎的,收回了精神触角。 他看着老者:“老先生,不得不说,您作为穆特,实在是有些过分优秀了。” 老头找了一块干净的岩石坐了下来,坐姿端正而挺直,与他花白的头发十分不相符,他冲陆阑秋摆了摆手:“不过是岁月累积的经验罢了。” 陆阑秋礼貌地蹲下来,同老者平视:“那么先生,我接下来还是要对您的思想进行窥探,希望你不要介意——毕竟,证明你所言非虚,是咱们继续沟通的前提。” 老头闻言,怪笑一声:“明明是不礼貌的行为,还要专门知会一声,你这个向导,真是有趣。” 陆阑秋没有再废话,专心对老者的思维进行侵略。 很快,他得出了结论——老者没有撒谎。 这么说来,这个浑身滚烫的少年,是到目前为止,世界上唯一一例被丧尸咬过之后没有出现异变的普通人。 如果不是普通人,那他也极有可能是一个即将分化的向导或者哨兵。 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将少年带上路。 “为什么之前你不说?”方麒终于开了口。 “难道我要随便相信两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老者瞧着方麒,觉得有些好笑。 “那为什么现在肯说了?”陆阑秋盯着对方。 老者低头看着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的少年,苍老的手抚上对方金色如朝阳一般的头发,叹口气:“因为他出现了感染。如果救治不及时,只能死路一条。” “所以不管我们是什么人,只要救了他,就把这财富交到我们手上吗?”方麒喃喃道。 “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自私的祖父罢了。”老者叹口气。 “你们带他走吧,只要你们能救他,他的力量,就是你们的了。”老者已经转过身,不再看他们了。 “不向我要求救你自己吗?”陆阑秋好奇。 老头低头看了看其他几个懵懂望着他的小孩,摇摇头:“我要是走了,这些孩子,也要活不下去了,如果有我照拂,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老家伙,你到底是……”方麒有些烦躁,想要上前问个清楚,却被陆阑秋一把拦住。 “虽然有些迟了,但是,老先生,您能告诉我们,您的名字吗?” 老者望着陆阑秋,缓缓一笑:“我姓费南德。” 第106章 章百零六 一瞬之花 费南德这个姓,平凡到,在E国的广袤土地上,你能找到成千上万个姓费南德这个姓氏。 方麒皱着眉:“老东西,你是在耍我么,你说你姓费南德,这跟我告诉别人我姓方有什么区别?” 陆阑秋没有说话,眼中却也带着一丝困惑。 这个姓虽然平凡,但也没到烂大街的地步,而且,他总觉得自己近期曾经看到过这个姓氏。 陆阑秋的记性从来不会出错,可如果他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那么一定是不小心忽略了些什么。 看着陆阑秋和方麒疑惑的表情,老者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名字是个符号,只是让你们眼前的这个陌生老头有了一个具体的代号而已,既然马上要走,你们何必再花时间了解我呢。” 这个姓费南德的古怪老头,带着点小孩式的顽皮又带着点先知一般的神秘,这样的人陆阑秋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低头看着那个躺在大石上的少年,他正像一条河辙的鱼一样艰难地张着嘴,高热让他艰难而急促的呼吸着,显得十分可怜。 费南德老头看着少年痛苦的模样,叹口气,对方麒道:“哨兵,这孩子我就交给你们了,相对的,这帮孩子就交给我吧。” 陆阑秋给他的两瓶水仅仅够这几人在沙漠里一天的用量,在那之后能不能活下去全靠运气,老头的话倒好像容易得像带着一帮小孩去春游一样。 “那么,就全靠你了。”陆阑秋咬咬牙,转过身去。 “行了,陆老师,别废话了,咱们还有路要赶呢,天黑之前到不了镇上这小兔崽子只怕活不下去。”说罢,一边一个,将陆阑秋和少年一把抗在肩上,准备朝他们的吉普车出发。 “老家伙,我不管你是谁,不客气的说,我现在也对你说的话半信半疑,但是,前路漫漫,”方麒转过头,漆黑的目光笃定而坚毅:“千万要活下去啊。” 老头挥挥手告别:“这沙漠并不容易让人活下去,但是,试一试说不定就有奇迹呢?”说完转身带着一堆淌着口水的小屁孩,一边笑着,一边朝着与方麒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沙漠里瑰丽无比的太阳照射在金黄的沙丘之上,在稀薄的晨雾中,显露出绮丽的紫色。 沙漠的美,从来不会因它的危险而折损。 ==== C城边上,有着这么一个小镇,作为进入沙漠之前的最后一个补给中心,它曾经因为I国的旅游业及石油业繁荣一时。 这座镇甚至曾经招徕过超过百亿的投资来用以开发度假村,可是这些脆弱的繁荣很快因为丧尸病毒的爆发和叛乱军的捣乱瞬间毁灭。 在经过几次暴动和扫荡之后,这镇上还留着不足一万的居民,其中有一部分是叛乱军手下在小镇的驻守人员。 剩下的,则不过是一些受不了长途迁徙奔波的老弱病残。 吉米先生的酒吧就是其中之一。 今天是难得的开店的日子,自从上一次因为首都暴动导致的大批流民迁徙以及多日的抢掠之后,叛乱军抢夺到了足够的物资,终于安静下来。 最近两天小镇宁静得有些不寻常。 吉米先生是一个有些平凡的中年人,矮小的身材以及有些怯懦的性格让他注定一辈子碌碌无为。 但是再平凡的小人物,也有独属于他们的一套生存法则。 就像在此刻,他因为愿意上交粮食以及一些酒馆里的小道消息作为保护费而被叛乱军留了下来。 他有一个妻子和女儿,女儿今年十六岁,长得和她父亲一样平凡,然而正是因为这平凡的长相,使她能够在叛乱军出没的小镇里安然度日。 妻子却有着严重的腿疾,据说是年轻的时候出了车祸撞断了腿,导致如今只能成日坐在吧台里擦拭杯子。 店里还有一个帮忙的菲力,负责搬运货物和打扫,那是个年过半百身子有些佝偻的老年人。 一家子都是老弱病残,这也是吉米先生为什么不愿意跟着大流一起迁徙的原因。 今天的酒吧十分安静,平日里虽然生意不好,但好歹有两三桌客人维持生计。 而今天,只剩下了一桌古怪的客人支持着吉米先生的生意。 这已经是吉米先生今天第十次把目光投向那一桌了。 那是两个十分出众的男子,当然,出众不过是相对而言。 首先必须得说,吉米先生被那一桌吸引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两个人的外貌。 即使在靠近首都C城的小镇上,也很少出现过这么出众的亚裔男子,亚裔已经足够少见了,更何况是这么好看的亚裔。 吉米先生自诩年轻的时候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是当见到这两个人的时候,还是深刻地感受到了来自造物主的恶意。 高的那个有点像I国贵族们养的黑豹,漆黑的头发和眼睛,微微蕴含着杀机的眼神,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像你发动袭击,但是那种矫健而敏捷的身姿依旧让人惊艳于他身上那带着野性的俊美。 另一个……吉米先生默默地低头擦拭着桌椅,刚刚与他对视的那一眼,他忽然想起了沙漠里一种传说叫做米依的花朵。 这种花朵一生只开一次,用五年的时间只开一朵花,它的花瓣有五种颜色,而开放的时间只有两天,一旦过了花期就会凋零。 所以它的花语是“一瞬间的爱情”。 而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吉米先生无端便想起了这种花。 这两个人进来之后便点了两瓶啤酒,I国并不产小麦,用来酿酒的麦子全靠进口,但是因为沙漠里一种独特的啤酒花,使得酿出来的啤酒有种独特的味道。 这两个人就这么对着两瓶啤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时不时把目光投向那扇被沙漠里的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木门。 应该是在等着什么人吧。 过了正午的日头格外毒辣,大堂顶端的电扇吱呀吱呀的转着,正中央的电视里断断续续地播放着首都暴动的报道。 吉米先生有些困了,他正准备趴在吧台上小睡一会的时候,木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老吉米,快给我们上啤酒!这毒日头,可把人热死了!” 四五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冲了进来,腰间的弯刀和枪支十分显眼,他们的手臂上统一佩戴着一个标志。 一个叼着太阳的老鹰。 这是叛乱军的标志,据说是因为他们的首领认为自己是能够吞掉太阳的鹰。 看样子这个盹是打不了了。 吉米先生叹口气,从吧台摸了三瓶啤酒送了过去。 “我说老吉米,今天生意怎么这么冷清?平日里那些人呢?”其中一个光头大汉开口,他的半个脑袋都是刺青,包括他秃掉的后脑勺,这个人看起来十分吓人。 “嗨,别提了,人都走完了。” 吉米先生缩着身子,从几个人的缝隙之中钻进去,放下了啤酒,“多亏还有你们照应着。” 这些人里面有一少部分是原来的村民,被逼进去当喽啰,偶尔来他的店里也会给点钱。 虽然大部分人喝完拍拍屁股就走,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他。 “说到照顾,昨天晚上谢里夫有没有到你店里来,他说要到你店里来喝酒,结果到了天亮了都还没回来。”这里面一个小个子青年忽然开口道。 吉米先生闻言一愣,他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开店,怎么会有人来? 这可不好回答,如果如是说,这帮人恐怕不信,这人不见了,只怕要找自己生事。 他只好傻笑:“是吗,昨晚我喝多了睡得早,店都是我老婆看的。” “我说老吉米,你怎么还不放弃这家店,要我说你干脆把店关了跟我们一起混算了,就这么个破店,只怕赚的钱还不如你的日常开销吧。”其中一个脸上带着疤的年轻人笑嘻嘻揽过他的肩膀,开玩笑道。 “您就别开我玩笑了,”吉米先生苦笑道,朝旁边扭扭脸:“还有其他客人在呢。” 这话一出,几个人顿时把注意力转到了那一桌一直安静喝酒的二人身上。 那个矮个子的青年原本只是无意间过去看看,谁知刚把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顿时便挪不开目光。 ——一个极为漂亮的亚裔男子。 他扭过头,朝其他几人使了一个颜色,其余几人心领神会,五个人便齐齐起身凑到那一桌去。 “两个帅哥,有点面生,第一次来这里?”小个子伸出手,暧昧地在那个矮一些的亚裔男子杯口上摩擦。 “嗯,是第一次来。”那人微微一笑,淡定地松开握着杯子的手。 “那,要不要我们几个带你玩玩?”小个子笑嘻嘻用手去捉对方往回收的手,谁知刚要碰到那粉白的指尖,被“啪”的一声打掉了。 这一下打得很巧,看起来不痛不痒,实际上小个子半只手都麻掉了。 “我要是你,就不会有这种想法。” 声音来自于小个子刚刚没有注意到的另一人,那人收回手,端起那杯啤酒,对准前一人刚刚喝过的位置,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男孩子在外面要学会保护自己啊陆老师。 明天有两更,小可爱们记得查收~ 第107章 章百零七 无耻之徒 小个子闻言微微皱眉。 说实话在这个法外之地的小镇上,根本没有人敢对他们提出反抗。 不仅整个国家政权岌岌可危,就连明天能不能继续生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不管怎么看,都太过于显眼了。 小个子算是这帮人里的头,在组织里当了个不大不小的组长,别人喜欢叫他疤头比利,因为以前的一次枪战,政府的狙击手一发子弹从他头顶擦过,那里从此寸草不生,他只好把整个脑袋都剃光。 此刻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同时悄悄朝身边的其他人使了一个眼色,他刚刚故意过来找事,原本只是想探探这两个人的底。 现在看来,明显不是什么普通人。 “哦?你倒是说说,如果我偏有这种想法,你又要怎么样?”小个子仰头一笑,周围人也随之哄笑。 吉米先生远远瞧着那边的动静,心里泛起苦。 那两个人亚裔男人恐怕不能活着出去了。 只是可怜了他的小店,恐怕又要停业休整了。 他悄悄喊了一声还在低头扫地的老菲力,老家伙腿脚不太好,一会这帮人如果打起来,他只怕跑不过来。 但是老菲力听见了他的呼喊,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沉静的眼里没有一丝起伏,继续低下头扫地,好像世界上没有其他事能比这更重要了。 吉米先生感到很困惑:难道这老家伙大白天又偷偷喝酒醉了吗? 没有办法,他只好拉了一把身边一直坐着安静擦杯子的老婆,谁知刚刚碰到老婆的衣角,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对方一把捏了起来。 没错,就是捏。 吉米太太虽然腿脚不好,但是手还是有力气的,毕竟每天在吧台擦杯子,但是吉米先生显然没料到,羸弱如他妻子,居然抓人的手,这么有力气。 而且,好像还没看清楚她的动作。 见吉米先生愣住了,吉米太太这才放开手,露出一个微笑:“哎呀,不好意思,老公。” 这一句老公叫得百转千回,吉米先生顿时一阵鸡皮疙瘩。 “爹地——楼下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 吉米先生回头,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从二楼下来了,这个微胖的女孩儿跑得很急,额上渗出一些汗珠。 声音是惶恐的,一双眼睛里却全是兴趣盎然。 怎么回事,一般情况下不应该是吓得躲在楼上不敢下来的吗? 吉米先生越来越困惑了,觉得今天这个日子有些不太对,怎么每一个人都显得很不正常。 他赶紧喊住女儿:“爱莎,别下来,这里不安全。” 说话间女儿已经蹦蹦跳跳地来到了他跟前,红扑扑的一张脸像苹果一样:“不嘛,我要跟爹地妈咪在一起……” 吉米先生一阵心软,只好一把将女儿按到吧台底下去,并嘱咐道:“好孩子,你藏在这里,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 见女儿点点头,吉米先生这才放心起身,不经意间女儿一句话却幽幽飘进他耳朵里:“这么有趣,看不到有些可惜呐……” 吉米先生再次吓出一声冷汗。 而那边剑拔弩张的气氛还在持续升级。 周围人的哄笑似乎也并没有惹怒那个高一些的亚裔男子,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薄唇微扬,一见就是个女人缘极好的家伙。 “也不怎么样,可能,就是打你一顿吧。”高个子亚裔眨眨眼睛。 比利鬼笑一声,露出一口黄牙:“我说小子,你很有胆子嘛。” 高个子仰起头,脸上波澜不惊:“事实如此。” 话刚说完,比利身后那个纹身的光头“啪”一声,从后腰抽出一把98|k,对准了高个子的头。 “小子,有种你再说一遍?” 比利皱皱眉,将酒杯放在嘴边,悄悄地观察着高个子的表情。 他们之前听说为了转移首相,政府向中央塔申请了国际救援,现在突然在镇上出现的陌生人,怎么看都不正常。 但是中央塔是哨兵向导的管理者,而眼前的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太像哨兵。 他们组织里哨兵也不少,大多都是身材高大魁梧,壮得像一座山一样的欧美大高个,眼前这两个——怎么看都有些单薄了。 只要不是哨兵……他们五对二,怎么看,都是胜券在握。 况且另一个矮一些的,看起来文文弱弱,根本连枪都拿不稳,怎么也不像个战斗力。 比利想到这里,本来是应该安心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背脊一阵寒冷。 仿佛被沙漠的猛兽盯住的猎物一样。 高个子轻笑一声,突然抬头看着他,咧嘴一笑:“你们难道不想知道谢里夫上哪儿去了吗?” “昨天他对那个少年出手的时候你们也在场吧?”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的那个漂亮的亚裔突然出声。 “你怎么会知道?”比利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昨天的事,应该没有其他人看到才对。 身后的一个矮个子怪笑道:“那又怎么样,他们落到我们手里就是我们的东西,我们想怎样就怎样,难不成你们还想帮他们出头不成?” “这么说来,这不是第一次了?”漂亮的亚裔冷冷开口。 周围的人再次哄笑,似乎觉得这人傻了。 “哎哎哎,刚刚的问题你们还没回答呢。”高个子亚裔开口:“那个谢里夫,你们不管了?” 比利闻言瞳孔一缩,朝纹身光头使了一个颜色。 纹身光头顿时发作,一把掀翻了酒桌,四把枪顿时抵着高个子脑袋,一把顶着漂亮的亚裔。 “少废话,我不知道你哪儿听来的这个名字,但是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当着你的面强|暴了这个人!” 高个子抬头,眼中冷色一片。 下一秒,此起彼伏的枪声响起,比利只能感觉到自己腹部一阵剧痛,低头一看,那里破出一个大洞来,肠子稀里哗啦流了一地。 再次抬头的时候,那个两个人已经站在他身边,高个子的脚踩在他头上,轻描淡写地开口:“解释情况太麻烦了,还是干脆送你们下去见他好了。” 高个子亚裔收回枪,淡淡回头。 那个矮一些的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被打碎的啤酒杯,皱皱眉:“太浪费了。” 高个子叹口气:“陆老师,你那一杯我可是喝干净了的。” 矮一些的皱眉:“方队长,抢别人的酒喝你还有理了?这一顿还是我请的。” 比利捧着自己流了一地的肠子惨叫起来。 凄厉的惨叫声比刚刚的枪声还更让人毛骨悚然。 可是,周围已经没有人回应他了。 他的手下已经死完了。 方麒闻言啧一声,抓抓脑袋,开口道:“知道了,等发了奖金我请回来行不行?” 陆阑秋冷哼一声:“算了吧,也不差你那点钱。” 方麒见状顿时眉开眼笑:“陆老师,挺阔啊。” 陆阑秋白了对方一眼,转过头没再理他。 此时安静的大厅传出来一阵轻咳。 方麒回头,是那个一直安静扫地的帮工菲力,刚刚枪战的时候这人悄无声息地躲了起来,此刻又跟个鬼一眼冒了出来,仍旧拿着他的扫把旁若无人地扫地。 方麒皱眉,正要过去的时候,却听陆阑秋凉凉地开口:“别装了,忘了向导可以进行精神探索的吗?再说你的向导这回可没有花心思帮你掩饰。” 菲力愣了愣,无意识地瞟了吧台一眼,转身将脸上的伪装取了下来。 露出了她本来的蜜色皮肤和金黄色的眼睛。 是露西亚。 “你早就看出来了?”露西亚神色淡淡的,可脸上还是带着一丝被人看破的失落。 “怎么可能?!”吧台后面传来一声女性的尖叫,同时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陆老师,你用向导能力属于作弊行为!”娇小的身影飞快地奔到陆阑秋眼前,指着对方,满脸的不服气。 方麒不耐烦地挥开对方的手,将陆阑秋护在身后:“你这女人哪儿这么多废话,被他看出来难道不是必然的吗,难道你还想瞒着我们?” 吉米先生的女儿——柳生遥大小姐不服气地扭过头,嘟囔一声:“原本还想让你们赔偿顺便再敲你门一笔的说……这还怎么玩?混蛋方麒,你看你怎么赔我!” 方麒头疼地扶了一扶脑袋:“赔什么赔,要赔也是赔给老板。” 柳生闻言眼珠一转,转身跑向吧台,把藏在桌底下的吉米先生拖了出来:“爸比——咱们家的店都被人砸了,快点找这个坏人要赔偿!” 吉米先生像一只兔子一样被人从兔窝里逮了出来。 一开始枪声响起的时候吉米先生是懵的,他看到比利那群人掏出武器的时候就知道两个亚裔男子活不了了。 得罪了叛乱军,在这个边陲小镇上比得罪了死神还恐怖。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下一秒躺在地上的却是比利那一群人。 意味着那两个男人是比叛乱军还更可怕的存在。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家的老菲力,居然是个高挑的少女? 这都是什么魔幻剧情。 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女儿,那个小可爱爱莎,居然和那个比叛乱军更可怕的男人有说有笑,居然还拉着自己向对方要赔偿。 女儿还扬起红苹果一般的脸朝他邀功,意思是:我在努力帮你降低损失哦,感不感动? 吉米先生表示:不敢动,不敢动。 就在这时,吉米先生那传说腿脚不好的夫人从吧台上翻了过来,踏着优雅的猫步走到面前。 “我说柳生,你就快别逗你爸比了,他都快吓死了,是不是啊,老公——” 吉米先生眼球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第108章 章百零八 无妄之灾 看着昏过去的吉米先生,柳生遥皱起眉,嫌弃地看了一眼吉米太太:“你这个人妖,离我远一点。” 吉米太太,也就是陈洛取下自己脸上的伪装,骄傲地挺了挺自己的假胸:“没办法啊,一个男人都比你有女人味,大小姐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啊?” 柳生遥瞪他一眼:“假奶还敢出来招摇撞骗,陈洛你好歹是个哨兵,到底有没有最基本的羞耻心?” 陈洛压根不鸟她,委屈地朝方麒奔过去:“老大——这个女人居然嫌弃我——” 方麒嫌弃地后退两步:“你这样确实挺恶心的,能不能正常一点?” 陈洛见状越发委屈:“说什么不离不弃,谁知变个性别就百般嫌弃,男人都是善变的大猪蹄子!要是小虎在,谁还跟你们……” 话刚说一半,陈洛堪堪停住,原本欢乐的模样瞬间卡在脸上,那些笑容像是崩塌的脸谱一样纷纷碎裂。 方麒闻言也愣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个青年还在的时候,这两个人的确很闹腾,但也的确很欢乐。 陈洛垂着脑袋嘟囔了一声:“我去楼上看看藏起来的老板一家怎么样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朝楼上去了。 见他耷拉着脸转身离开,柳生遥感到十分莫名其妙,抱怨道:“这小子怎么回事,吃错药了?” 方麒怅然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刚回头,却见陆阑秋忽然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方麒道:“怎么了?” 陆阑秋皱起眉:“你还记得昨天晚上放过我们的那个黑袍人吗?” 方麒皱着眉想了想,当时情况紧急,他只匆匆看了对方一眼。 虽然只是一眼,他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方麒犹豫着点点头。 “你也觉得有些熟悉?你们刚刚提到小虎……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的气息,跟小虎有点像?” 方麒皱眉:“但是小虎死了,我亲眼看见死在我眼前,你不也在精神域里看见了吗?” 陆阑秋点点头:“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方麒拍怕对方的肩,道:“既然没结果,那个黑袍人的事,之后再谈。” 说完扭头对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还没死透的比利,露出一个冷笑:“不管怎么说,先把正事做了才要紧。” 陆阑秋见状也只好叹口气:“你别把人弄死了,我可没办法对一个死人进行精神探索。” 方麒摆摆手:“快点吧,再晚点他的肠子都要烂掉了。” 半天前,他们两个在告别老人之后很快找到吉普车,也不敢耽搁半分,一骑绝尘朝镇上开去,由于丧尸和叛乱军的缘故,这条曾经繁荣无比的沙漠通道,如今变得萧条无比,一路行来倒是没有再遇到阻碍。 进了小镇之后先是找到了一家人去楼空的民宅,确定无人居住之后把少年安置好,二人本来准备在买药的途中顺道来酒吧里探探情况,谁知就遇上这么个事。 陆阑秋完成了对比利的大脑入室抢劫之后抬起头来对方麒道:“这个疤头是巡逻小队的,昨天是偶然跟着探索小队的人出去拦截。他们的基地就在小镇往西五十公里的地方,那里曾经是个度假区,现在被他们改造成大本营,出入都要登记。” 方麒点点头,对柳生遥二人道:“你们呢,有没有打听到可可他们的消息?” 柳生遥正一脸嫌弃地把爱莎一身幼稚的衣服脱掉,丝毫没有在意在场的两位男性:“别提了,咱们到这个镇上三天了,就碰见这酒馆开了一天……见鬼这破拉链还坏了,露露你快过来帮我看看。” 黑皮少女赶紧过去帮忙,好容易才把柳生从裙子里拯救出来。 她把印着碎花的小裙子甩到吧台上,继续道:“可可他们的确是在内阁大厦的暴动中失联,但是有消息说塔里的人还是成功把人救了出来,从C城出来的几条路都因为暴动被炸毁了,唯一的陆上交通就是这座小镇,这几天倒是有几波,但是无一例外全被叛乱军拦截了。” 方麒沉吟半天,开口道:“意思就是他们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扮作平民逃走时被叛乱军俘虏了?” 柳生遥已经换了一套装束,是I国成年女子常见的长袍,只是这女人也不知从哪搞来的纯白色的长袍和面纱,看起来跟个观音一样:“有很大可能。” 方麒闻言思忖半晌,道:“看样子有必要去叛乱军基地看一下情况了。” 柳生遥闻言不置可否,她正对着镜子整理面纱,忽然想起什么:“方麒,你的述职报告,上交了吗?” 方麒道:“出发的时候,在车上临时写的,怎么了?” 柳生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从昨天开始,在塔内的公网上,你的个人账户,就被封锁了。” 方麒皱眉:“你确定?是不是系统故障了?” 柳生遥摇头:“我和露露的都是好的,唯一就是你的,被封锁了。” 方麒沉默了,一般塔里的哨兵都是编录在册,死亡和叛变之后通常会进行注销,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被锁住的情况。 柳生遥停住了化妆的手,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方麒:“我说方麒,你不会有事吧?” 方麒冲她宽慰一笑:“我是第一天出来混吗,小丫头你少瞎担心了,化你的妆吧。” 柳生遥刚刚才满意地转了个圈,方麒不怀好意地开口:“不过你老实说你这身让裁缝减掉的布料是不是都又够给你做一身了?” 柳生遥闻言尖叫一声,恨恨道:“闭嘴,死基佬。” 方麒反唇相讥:“你当我想管你,臭蕾丝。还有老子不是基佬。” 柳生遥故作夸张地哇了一声:“真稀奇,原来陆老师是女的。” 方麒瞪她一眼,掷地有声道:“在这世上我不会喜欢上除陆阑秋以外的任何人,所以也无所谓男女。” 柳生被方麒这话听得一愣一愣,半晌摸摸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痴汉真恶心。” 说完扭头对陆阑秋道:“陆老师,怎么样,有没有很感动。” 陆阑秋冷着脸开口:“说实话,有点油腻。” 说完转身,决定不再管这两人幼稚的斗嘴游戏,只是觉得耳根子好像烧得慌。 方麒见状顿时泄气,垂头丧气地躲到一边处理尸体,刚想喊陆阑秋一起,却发现某人转过去的背影一动不动,他正奇怪,等到看到对方红透的耳朵尖时,才轻轻一笑。 实在不是个老实的家伙。 刚刚发生的枪战动静不小,很难说之后会不会有人上门查看情况,他们只能暂时关了酒馆,等天黑把尸体处理掉才行。 “这么说咱们下一步得潜入叛乱军总部咯?”柳生遥从吧台摸出一包爆米花,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靠在吧台上吃。 还时不时用青葱样的手指往自己的哨兵嘴里喂,腻歪极了。 “老大老大,大的小的都安置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咦?” 楼上再次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想是陈洛处理完了那一家子正在下楼,这小子动静不小,一路跑过来跟头上碾过一道闷雷一样。 谁知小孩刚刚跑到楼梯口,忽然顿住了。 方麒正要回头看看这小子又在弄什么玄机,就看见小孩呆站在楼梯口,指着大堂里唯一一台电视机傻傻开口:“老大,你上电视了。” 方麒嗤笑:“放屁,老子什么时候上……”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那台老式陈旧的液晶电视上,正在报道一则国际新闻: “……昨日晚六时许,著名生物基因学家,裘德洛.费南德被发现死于中央塔实验室,同时W病毒样本疫苗失踪,嫌疑犯锁定为S级哨兵方麒,性别男,哨兵编号SC00056,现有偿收购该哨兵消息,如有知情者,请立即联系中央塔……” 屏幕上,裘德洛和方麒的照片并排放在一起,那是方麒当年服役时的证件照,一双眼还带着不羁,和裘德洛的苍老的黑白一对比,显得十分诡异。 方麒默默地摸摸鼻子,环顾众人,突然无奈地干笑出声:“……我还是挺上相的,对吧?” 柳生遥没理会对方的黑色幽默,怒道:“你还傻笑个什么鬼,你被通缉了好吧!方队长,而且你被质控谋杀了世界的希望,W病毒的研究人员,你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吗?” 方麒叹口气:“我勉强还认得字。” 柳生遥气得脸都红了:“认个鬼!W病毒现在失踪了,而丧尸迁徙马上就要抵达这个国家了,我们倒是不会被传染,但是那些穆特呢?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该逃到哪里去?” 她顿了顿,指着被挪到沙发上休息的吉米先生:“远的不说,就说这个人,他的妻子有残疾,根本不能转移,如果没有疫苗只能等死,你懂不懂?” 方麒一愣,忽然想起那个被他安置在废弃老宅的少年,一把抓住还在发飙的柳生遥:“大小姐你先消停会吧,咱们还有事要做呢,说不定这些人还有救。” 柳生遥骂得起劲,哪管他呢,继续开骂:“你少唬人,裘德洛都死了,这些穆特迟早完蛋,我警告你,不准因为老娘童颜就把我当小孩——呜,露露你干嘛?” 原来是那黑皮的高个女孩一把搂住自己那聒噪的向导,修长的手一把一把地抚摸对方的背脊,之前还气势汹汹的大小姐瞬间就红着脸安静下来。 方麒叹口气,正想同陆阑秋商量对策,却看见对方正目光炯炯地盯着电视。 那上面已经开始播放裘德洛的生平和社会贡献,正在提到此人在W病毒研究上的建树。 陆阑秋终于想起了一件事,一件他本应该早就想起来却偏偏被忽略了的事。 裘德洛,他姓费南德。 第109章 章百零九 必行之势 陆阑秋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他之前是看见过裘德洛的全名的,就在他刚刚从方麒意识海中出来,靠在床头看的那本杂志上。 明明第一作者的名字就摆在那里。 他当时只注意到了顾凯的名字,而费南德的姓又太过普通,他这才没有注意到。 好在现在发现也不算太迟。 他转身对还在腻歪的两个小姑娘道:“柳生,快别生气了,有一件事,我需要你马上去做。” 柳生遥好容易被自己的哨兵安抚了脾气,听到有事做,顿时来了兴致:“难得陆老师有事让我做,你快说说。” 陆阑秋一把抓住柳生遥的手,柳生顿时愣住,开口道:“那什么,让我献身是不可能的,我家露露还在呢。” 陆阑秋没理她,开口道:“用你的向导力探索我的精神。” 柳生遥一把甩开:“开什么玩笑,你是超S级向导,我只是个A级,我怎么可能探索你的精神?” 陆阑秋再次抓住对方的手:“我解除了精神屏障,只给你看我想让你看的。” 柳生遥这才将信将疑地抓住对方的手:“要是你给我看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我会让露露打你的哦,就算你长得帅我也会打的……” 陆阑秋没再废话,让柳生遥进入自己的精神,观看之前遇到费南德时候的影像。 “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让本小姐看的?” 陆阑秋揉揉脑袋,让自己从精神被入侵的不适中缓解过来,开口道:“记住这个老人的脸,他是真正的裘德洛,你们一会找一辆大一些的车,朝小镇往南五十公里左右的绿洲开过去,沿路寻找他的踪迹,他带着七八个小孩,应该很显眼才对。” 柳生遥收回手,不解道:“裘德洛?不是已经死了吗?” 陆阑秋开始从躺了一地的尸体上扒黑袍:“情况解释起来太复杂了,你只需要知道,这个老人,必须找到,千万不能让他死。” 他说着,把扒下来的黑袍往柳生身上塞:“你们把这些黑袍带上,如果遇上叛乱军,就穿上衣服伪装成他们的样子。找到之后,先别急着回来,也暂时不要跟我们联系,带着他们藏好,我们到时候会来找你们。” 柳生遥看着陆阑秋动作,一愣:“别急着回来是什么意思?你们要干什么?可可他们不救了?” 陆阑秋道:“你们的任务更为重要,我和方麒去救可可他们就够了。” 他回头,正对上方麒的眼神,他眉毛一挑:“怎么了,方队长,对我的安排有意见吗?” 方麒抱肘站在一边,轻轻一笑:“不,你主外,我主内,很合理。” 陆阑秋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不过出发之前,”方麒摸摸下巴,突然开口道,“咱们还得先一起去另一个地方,带一个人跟你们一起。” 柳生遥闻言皱起眉:“你们有话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你当谁都跟你心有灵犀啊?” 方麒摆摆手:“抱歉,是我的疏忽,但是如果没有这个人,那倔老头不一定会信你。” 他说着,回头冲还愣在楼梯口的陈洛道:“小子,你跟哪一边?” 陈洛愣了一愣,突然跳起来,往方麒身上扑:“老大,你不要我了吗——人家已经好久没有跟你在一起出任务了,嘤嘤嘤……” 方麒嫌恶地给了对方一记过肩摔:“臭小子,给我正常点。” 陈洛从地上爬起来:“老大要和陆老师要深入虎穴,怎么能没有我的回春妙手帮你们乔装呢?” 方麒这才叹气:“要跟我们也行,只有一件事,不许给我装女人恶心人。” 陈洛赶紧点头。 陆阑秋那边已经把黑袍扒得差不多了,除了给了柳生二人一人一件,车上还有一件昨天扒下来的。 把叛乱军的尸体处理完之后,几人就要准备离开了。 而电视上还在不断循环播放着方麒的通缉令,外面的天色,也渐渐在黄沙中沉静下来。 属于这片土地的灾难,还远远没有结束。 ==== 雅克今年十五岁,正是像雨季的草一样疯长的年纪。 但是他此刻却并没有草一样的生命力。 E国爆发的丧尸大潮,让他不得不跟着爷爷一起逃离,谁知一起跑路的一个小女孩半路出现了尸变,他躲闪不及,被咬了一口。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出现尸变。 他以为自己终于被命运之神眷顾了。 谁知道是因为有更大的灾难在后面。 他跟着爷爷一路从E国逃到I国,却不幸遇到了暴动,他们好容易逃了出来,却还是被叛乱军抓住了。 那个高大的黑衣拉他出来的时候,他是想过要死的,他明明这么年轻,为什么要遭受这么多的苦难呢? 他想不通,他反抗,但是被打晕了。 醒来的时候,眼前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高大,英俊,像家乡夏日里洒在麦田上的阳光,晃得他眼睛生疼。 另一个清冷得好像沙漠里的月光,看人的时候都是凉凉的。 可是他们似乎并不喜欢自己,救下来了之后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候,那被小女孩咬过的地方出现了感染,他在高热中晕了过去,朦胧中只觉得他倒在了某人的肩膀上。 那肩膀厚实而安全,带着淡淡的烟草气味。 他刚刚才从要了命的高热之中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自己跟前站着一堆人。 为首的那个就是救了自己的两个人。 “雅克?是叫这个名字吧?”那冷清的人开了口,他似乎是个医生,正在收起手上的听诊器,从雅克的衣服里取出温度计。 “37.2℃,烧已经退了。” 雅克点点头,他刚刚出了一身的汗,现在浑身湿透了,黏腻腻的,有些不舒服。 “你之前被疑似丧尸病毒携带者咬过,对吧?”对方将手上的温度计往下甩。 雅克傻傻地点了点头,眼睛却忍不住往另一个人身上瞟。 那个背着他穿过沙漠,救了他的人。 他还依稀记得对方身上灼热而强大的气息,想到这里,他隐隐觉得自己脸又有些发热。 “那你知道你自己为什么没有出现尸变吗?”医生还在说话,用的是问诊的语气,冷静而平稳。 他赶紧收回目光,心里有些怕,但是却不自主地想回答他:“我……我不知道,但是爷爷,说我是不会被丧尸改变的体质。” 医生轻笑一声,轻轻的,像是月光拂过:“那你知道,你爷爷是什么人吗?” 雅克一愣:“爷爷……从我有记忆以来,就,没出去工作过,我,我也不知道……” “那你爷爷平日里,都在家干些什么呢?” 雅克又抬头看了那没说话的人一眼,战战兢兢地开口:“……他,他有自己的房间,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房间里面,只有吃饭才会出来,额……爸爸以前曾经提到过爷爷教过书,至于为什么后来不教书了,他也不知道。” 对方沉默了一阵,再次开口: “那你爷爷有没有给你注射过什么东西,或者吃过什么药呢?” 雅克仔细回想一下:“小时候爷爷给我吃的东西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药。” 陆阑秋收回精神触手,朝方麒摇了摇头。 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给少年下精神暗示,少年的确是个穆特,但是,也的确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这么说来,唯一解开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裘德洛身上。 方麒叹口气,他一开始也没指望能在少年身上问出什么来,裘德洛这种人,能够躲开塔里的追踪,自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包括十多年前苏蘅的死,他们的研究小组当时对W病毒的探索究竟到了哪种程度,这些真相随着当事人一个一个地讳莫如深,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那个,请问……我爷爷呢?” 少年见几人没有说话,壮着胆子,开了口。 他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水汪汪地望着方麒,显得十分楚楚可怜。 谁知方麒一点不为所动,冷冷道:“你发烧得要死了,他把你托付给了我们,他带着那帮小孩去了绿洲。” 少年微蹙着眉,似乎并不相信,他依稀记得他昏倒之前,这两个人明明是要走的,不知道为什么醒来自己却被两人救了。 “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带上他?爷爷身体本来就不好,怎么能在沙漠里长途跋涉?你们这样,跟杀了他,又有什么区别?” 少年越说情绪越激动,一张脸通红。 方麒一仍旧冷冷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大约是男人的气势太强,少年瞬间一愣,赶紧道歉道:“对、对不起,你们救了我,我还说这种不知好歹的话……但是,我爷爷……” 少年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他虽然这样弱小,但是还是想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欢快的女声蹦出来: “方麒,你说你缺德不缺德,专门吓小孩?” 雅克抬头,是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少女,看起来似乎和自己一般大,她一屁股坐在自己床边,笑得十分明媚:“小家伙,你别怕,我们这就带着你去找爷爷。” 雅克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少女转身看着那两人,道:“让那三个笨蛋去冲锋陷阵吧,咱们这些妇女儿童,就乖乖藏好就行了。” 雅克这才悄悄把目光再次投回那高大的男人身上,男人听完少女的话,磨着后槽牙恨恨道:“就你,也算女人?” 回答他的,是一个硕大的抱枕。 第110章 章百一十 无形之物 “1号出口有2人进出,应该是运送物资的低级士兵,没有看到哨兵向导。” “3号出口有5人进出,目测是低级士兵……嗯,有一个哨兵,精神体应该是响尾蛇,盘在他腰间。” 陆阑秋收回望远镜,这种高倍望远镜举久了有些手酸,回头瞅瞅两个裸眼观测的哨兵,一脸轻松的模样就让人来气。 他暗暗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该死的哨兵五感。 与可可他们分开之后他们三人就一路往西,在天亮之前找到了叛乱军占领的度假村。 这个度假村因为是当年国家出资,外商招标融资之后建设的,一开始沙盘铺得很大,结果丧尸病毒一来,这么个巨大的项目,就这样搁浅了。 度假村总共有十个出口,有一条人工挖出来的河流盘亘其中,每一个出来的人都要经过系统扫描证件才能放行。 他们没有贸然利用之前死在酒吧那批人的证件,而是先在度假村不愿的一处沙丘之中埋伏起来,远远观望。 沙漠的气温随着太阳的升起,开始持续升高,到中午的时候已经跟蒸笼没什么区别了。 虽然没人喊累,但是耐心也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陆老师,你老实说是不是在心里悄悄骂我们呢?”方麒悄悄蹲回大石后面,突然靠过来,似笑非笑地瞅着陆阑秋。 陆阑秋瞪了对方一眼,悻悻转过头,看着他:“你那边呢?” 方麒摇摇头:“一上午总共进出了89人,其中17人哨兵,2个向导。但是,”他抬手帮陆阑秋拭去额角一点汗:“没看到之前咱们遇到的那个人。” 陆阑秋叹口气,不着痕迹地躲进方麒的影子里,这人身材高大,刚好能将他自己遮得严严实实:“那天情况太紧急,没来得及探测他的精神体,现在要找确实有些困难。” 正说着,不远处的陈洛一把撩开头巾,毫无形象地扇动取凉:“我说陆老师,咱们一直这么守着,能找到那个人吗?会不会那人那天会出来是个意外,万一他这两天就是不出门怎么办?” 他们这一上午守在这里,就是在等待那天晚上故意放掉他们的人出来。 那天晚上夜色太暗,情况太紧急,陆阑秋也不敢随意放出精神兽,他根本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哨兵或者向导。 唯一的线索,就是对方和雷小虎相似的身形。 陆阑秋摇摇头:“那人故意放过我们一定是有原因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应该会主动来找我们。” 不知道为什么,陆阑秋始终认定这个人一定跟他们有关系。 尽管方麒再三强调雷小虎已经去世的事实。 他摸出望远镜,继续观望:“咱们再看看吧。” 陈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口气,继续缩回大石后面 他心中也不知是怎么个想法,又带着点期待,又带着点畏惧。 既希望小虎还活着,又怕对方亲口告诉自己他是叛徒。 两个人平时虽然吵吵闹闹,但他是真的把小虎当兄弟的。 不正经的陈洛同学,还是有相当正经的处事原则的。 他摸出一块压缩饼干,一边就着唾沫咽了,一边毫不松懈地盯着自己负责的三个出口。 他的精神体沙漠巨蜥相当喜欢沙漠地形,一到这里就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这有些丑陋的大家伙探头探脑地在大石的缝隙之间穿梭,十分自得。 它看见陈洛手上的压缩饼干,眨了眨绿豆一样的小眼睛,忽然靠过来,撒娇一样往他手心拱,好像是在讨食。 虽然知道精神体不能吃他们的事物,陈洛还是掰出一块碎屑来逗对方。 沙漠巨蜥虽然是蜥蜴,确是实打实的肉食动物,被陈洛的碎屑逗了半天,终于发现自己被主人耍了,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去咬对方。 精神体虽然不能吃东西,但是却能对哨兵向导造成伤害,陈洛被这不轻不重地一咬,顿时有些恼,刚想要转身收拾自己的精神体,一个相当熟悉的身影从他的视线里一闪而过。 他一跃而起,用几乎是喊的声音朝陆阑秋两人道:“老大!陆老师!8号出口,带头那个穿黑袍的!” 方麒和陆阑秋赶紧将注意力投向8号出口,那是一辆小型运输车辆,前排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那天晚上他们遇到的那个黑袍人。 大概是要下车检查车辆货物的情况,那两个人在出口位置下了车,让那辆车进了货物专用通道,而那二人则走的行人通道。 陈洛远远地望着那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之前方麒提到的时候,他还曾怀疑过,可看到人的时候,他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就在这时,他那只沙漠巨蜥,忽然像中了邪一样,飞快地朝那个出口奔过去。 巨大的蜥蜴奔跑起来并不好看,像被灼热的沙地烫了脚一般去得飞快。 陈洛自己也惊呆了,他的精神兽跟主人是一个样,平日里好吃懒做,遇上任务缩头缩脑,哪里见它这么敏捷过。 好在精神体是高次元的生物,普通穆特并不能看到他们,甚至连摄影设备也无法捕捉到他们的身影。 那只傻蜥蜴风一般奔到9号出口,横冲直撞地朝黑袍人奔了过去,一口叼住黑袍人的衣摆,死命往外拖。 黑袍人努力假装自己不为所动,谁知那傻乎乎的大东西竟然越发来劲。 “……” 看到这个场景,陆阑秋和方麒都沉默了。 “陈洛,你就老实说吧,你这精神体,到底是不是弱智。”方麒扶了扶额角,觉得头很痛。 “老老老大,它,它可能中暑了,产生了幻觉。”陈洛不敢贸然露头,但是精神体却始终唤不回来,急得他一脑门汗。 那边的蜥蜴还在不断地撕咬黑袍人的衣摆,就在这时,那长长的衣摆忽然动了动,而蜥蜴像是被什么东西攻击了,摔了出去。 陈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蜥蜴再次扑了上去。 这一次更惨,连黑袍都没碰到,蜥蜴就又飞了。 陈洛这回看清楚了,是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从黑袍人的衣摆里伸出来,攻击了陈洛。 蜥蜴被打得有些懵,在沙地里打了一个滚,不服输地又冲了上去。 大约是被蜥蜴惹恼了,一个小小的棕灰色的身影从黑袍人的衣服里钻了出来,一把将作怪的蜥蜴按到在地。 而那只毛茸茸的爪子的主人也露出了全貌。 ——居然是一只方脸的棕灰小猫。 这是一种沙漠地区才有的小型猫科动物,看起来娇小玲珑,但是战斗力极强,平日以蛇、小型蜥蜴为食。 这二者一打照面,二话不说,就开始互相撕咬,棕灰小猫相当敏捷,陈洛的蜥蜴几乎摸不到对方的身,反而被挠了好几下,好在蜥蜴皮糙肉厚,一时半会受不了伤,但是若继续这样斗下去,难保不会居于下风。 那只据说智商不太高的蜥蜴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久斗必输,居然屁股一扭,转身跑了,小猫哪里肯依,一口咬上蜥蜴肥硕的尾巴,蜥蜴尖叫一声,逃得飞快。 沙漠巨蜥虽然疼得要死,但也没傻,也不乱跑,尾巴上挂着一只猫就朝陈洛他们藏身的大石方向跑来。 继续这么跑下去,他们的位置就要暴露了。 方麒现在已经不是头痛了,他现在杀了陈洛的心都有了。 “智商低我也就认了,毕竟物随主人形,但是连一只小型猫科精神体都打不过,实在有些过分了。” 说着,他默默地把手环上陈洛的颈项,声音凉凉的:“陈洛,你跟哥说实话,你那精神体,到底是不是猴子派来的逗比?” 第111章 章百十一 逝者之怨 方麒说话的空档间,那边打架的两只精神体已经越奔越近了,陆阑秋叹口气,放出精神体。 海东青张开雪白的羽翼,一道白影倏地滑过天际,一爪子将那两个扑腾在一起不死不休的东西一起捞起,猛地朝天空加速上升,开始在蔚蓝天际高速盘旋。 陈洛被精神体传达过来的眩晕感搞得头晕,想吐。 “……陆、陆老师,手下留情,我家精神体恐高啊啊啊啊——” 陆阑秋扭头看他,轻笑一声:“你确定?” 海东青一阵高速盘旋之后俯冲落地,“扑通”一声,在肉眼不可见的高次元沙地里砸出一个巨坑。 再然后,那雪白的大鸟施施然在半空打了一个旋,消失不见。 陈洛再也忍不住,扭头抱着巨石,吐得一塌糊涂。 而那边的黑袍人,已经跟着那辆运货车,离开了。 等到人全部走光,几人这才悄悄走上前去查看情况。 只见那沙坑里除了那只跟主人一样吐得昏天黑地的沙漠巨蜥,还压着一只棕灰色的小猫。 猫本来是不怕摔的动物,但是它落下来的时候被蜥蜴给砸个正着,一时半会还没能缓过来。 见这帮人围了过来,那小猫也顾不得身上的伤,敏捷地翻身而起,一双金黄色的眼睛警惕地望着众人。 这猫跟普通家猫有些不同,毛皮蓬松厚实,耳朵较平常家猫更宽大,最奇特的是脸的形状不似寻常家猫的小尖下巴,而是妥妥的方脸。 “还真是猫啊……”陈洛看清那精神体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也不知是遗憾还是感叹。 “不,这不是普通猫,是专门生活在沙漠里的沙猫。”方麒说完,刚想伸手去撸一把,结果被小猫一爪子拍了回来。 方麒默默地收回手,看向陆阑秋。 “怎么这么凶?” 陆阑秋撇他一眼,道:“你不去惹它自然没事,这家伙是向导的精神体。” “……向导?一个跟小虎一样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向导?”陈洛惊呼一声,满眼的难以置信。 大约是听到了陈洛对主人的不满,小猫弓起身子,朝陈洛发出警告的呼噜声。 陆阑秋弯下腰,看着小猫,眼中冷光一片:“别挣扎了,你的主人也斗不过我。不如让他自己来找我们谈谈,如何?我知道你和他有共鸣。” 向导之间的等级压制比哨兵还恐怖,小猫瞬间就收回尖牙,低下头,耷拉着耳朵,消极怠工的模样。 “精神体以宿主的精神力为力量源泉,你以为这样就能自动消失回到你的宿主身边?”陆阑秋觉得好笑。 小猫的大耳朵一动,没有理他。 实际上,从刚刚开始,陆阑秋就在以自己的精神力维持小猫的形态。 见沙猫还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方麒皱眉道:“这小家伙怎么这么倔?” “精神体是主人的灵魂产物,你当是普通的阿猫阿狗?”陆阑秋看着沙猫,抬眼瞟了方麒一眼。 “那这东西怎么说?” 方麒低头,看着一只对着他摇尾乞怜的大蜥蜴,努力克制着想打这东西的主人一顿的想法。 “物随主人形。不是你说的吗?” 方麒朝对方看了一眼,不禁摇头苦笑出来。 笑到一半,方麒脸色一变,将脚边的蜥蜴连同主人一起踹回大石后面,起身看向某个地方,轻声道:“来了。” 果然在不远处的黄沙之中,缓缓走过来一人,黑袍在烈烈风中翻滚,他实在很高,那一夜在朦胧的夜色中陆阑秋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他走得很慢,很稳,大约是因为向导的体质问题,他只能很缓慢地朝他们走来。 陈洛站在大石后面,心情很复杂。 从那只沙猫出现的一瞬间,陈洛心中的所有希望与恐惧,全部尘埃落定。 精神体是一个人的灵魂印记,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个人,不是雷小虎。 不管身形如何相似,不管气息多么熟悉,那个总是憨笑的青年,都不会回来了。 那人走到众人跟前,蹲下身子查看自己的精神体。 小猫一见主人,顿时撒开腿冲了上去,对着黑袍人一顿乱蹭,黑袍人亲昵地摸了摸小猫的头,似乎是笑了一声。 沙猫伸了伸懒腰,惬意地消失了。 方麒不动声色将陆阑秋护在身后,微微皱眉对此人道:“朋友,既然专门出来相见,遮遮掩掩有些不大好吧?” 黑袍人起身看了三人一眼,没有说话,将遮住了他半个脑袋的头巾取了下来。 三人都是一怔。 是一个黑发灰瞳的青年,除了眸色,几乎和雷小虎长得一模一样,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青年看起来年轻很多,气质更加温和,和那个总是被陈洛逗得浓眉紧蹙的哨兵很不一样。 陆阑秋心中有了判断:“你是……小虎的兄弟?” 青年饶有兴趣地看了陆阑秋一眼:“你知道我?” 陆阑秋没有说话,他之所以这么猜测,是因为在方麒的意识海里所看到的,雷小虎跟方麒摊牌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可是……为什么你是个向导?”陈洛抱着蜥蜴,远远地望着青年。 “哨兵向导结合生下的孩子,很少有完全的哨兵和向导。”陆阑秋从方麒身后站出来。 方麒仍旧没有放松,盯着青年道:“小虎曾经跟我提过一次,在他殉职之后我就陷入了精神休眠,根本来不及找你。” 青年淡淡一笑,看不出喜乐:“殉职?说得真是好听。说起来我哥哥倒是跟我提过你们,方队长。” 方麒看着青年:“那么……你知道你兄长是怎么死的吗?” 青年冷笑一声:“难道不是多亏了你方队长吗?” 话音未落,一把枪已经抵在方麒脑袋上,冰凉的枪口直指方麒眉心。 “方麒!” 见对方掏出武器,陆阑秋召唤出海东青,准备对青年攻击。 “老大!” 陈洛紧随其后,也迅速摸出枪对准青年。 “先别动手,”方麒大喊一声,二人只好堪堪停住。 方麒顶着那近在咫尺的枪口,树一样站得笔直,眼神一瞬不错地看着青年:“他要真想杀我,昨天晚上就不会放过我们。昨晚人那么多,胜算还更大些,现在他孤身一人,怎么可能杀了我。” 青年的枪口没有动。 方麒伸出两根指头,夹住枪管,将那枪口挪出两寸,盯住青年:“我说的,可还对吗?” 青年眼神冰冷,仍用枪指着方麒:“昨晚放过你们,是因为我想亲手杀了你。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是我若是拼了一条命,还是能带走你们其中一个。” 方麒听了,似乎觉得有理,点点头:“那没办法,你开枪吧。” 青年睁大了眼睛。 “你要一命换一命,我觉得很合理,你动手吧。”方麒施施然闭上眼。 青年咬牙:“你别以为你做出这假惺惺的姿态我就会放过你。” “少废话!开枪啊!雷小虎死的时候可比你果断多了!你要是今天不开这枪,都他妈算不上他的兄弟!”方麒大吼一声,音色中隐隐带着愠气,突然暴涨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嘭——” 枪声响起,不远处的沙丘上爆开一朵沙花,扬起一阵沙尘。 硝烟散尽,青年已经收回了枪,扭过头不再去看方麒。 “说实话,他一开始帮耶鲁福做事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青年咬咬牙,脸上是阴鸷的恨意:“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为其他人去死,明明跟我约定好的要好好活着。” 方麒看着那逐渐散去的沙尘,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好好活着,在这个时代,实在是最奢侈的事情了。 青年闻言,似乎深有感触,回头道:“你倒是很有感触,方队长。” 方麒摇头:“算不上感触,一些亲身经历罢了,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既然知道活着不容易,怎么不好好珍惜一下活着的日子呢?” 青年冷笑一声,也不知怎么个想法,朝方麒伸出手:“克劳德.雷,雷小虎的弟弟。” 方麒伸出手,握住对方:“幸会,方麒。” 陈洛大老远看了这么半天的戏,早被吓得六神无主,这么一会又见二人握手言和,一时有点不太明白剧情的转折。 “喂,我说小雷同志,你作为小虎的弟弟,第一次见面居然这么不礼貌,有点过分了啊,还有话说为什么你的名字这么洋气,小虎却取个这么土鳖的名字?” 克劳德转头,浅灰色的眸子看了对方一眼:“我和他从五岁开始就被耶鲁福的机构收养,他十二岁被送往塔里的时候,为了更容易与哨兵混在一起,就用他的精神体取了这个名字。而我则作为人质看管起来。” 青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向导的原因,看人的时候有一种透彻人心的感觉,加上身高的压力,陈洛总觉得有点怕他。 “啊,我说小虎的名字这么不走心。”陈洛点点头,默默往陆阑秋身边走了两步。 谁知刚靠近没两步,就被方麒提着领子扔到一边:“干什么呢,自己的位子在哪儿没点数么?” 陈洛只好含着狗粮与热泪,再次站到了青年的身边。 第112章 章百十二 叛乱之军 克劳德默不作声地看着陈洛这一阵折腾,不禁觉得这人实在有趣,明明普通的事,旁人做来没什么,他做来,就自带三分喜剧效果。 陈洛这边正郁闷着,一抬头对上青年含着笑的灰色眼眸和熟悉的小虎脸,一瞬间气就上来了,也忘了他其实跟这人并不熟,瞪了对方一眼:“小弟弟,看什么呢,你洛哥哥英俊无双的脸晃瞎了你的眼吗?” 克劳德低低一笑:“确实晃眼。” 青年虽是向导,但因为哨兵兄弟的原因,长得身材高大,比陈洛还高上两公分,低笑的时候,整个胸腔随之共鸣,音色颇为厚重。 陈洛听了,越发不爽,正想要再跟这小向导理论一番,就见陆阑秋忽然出声:“这么说来,你一直知道我们的存在?” “算是吧,不过半月前耶鲁福的政变,全世界都在看到了那段视频,我本以为他失败了我哥哥就能回来,但是不久我就收到了他的死亡抚恤金。”青年神色戚然,大约想起兄长,情绪并不是很高。 方麒闻言微微皱眉,小虎的事情,他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究竟是谁帮他通知家属以及发放抚恤金的。 总之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个人,不是他。 “可是,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叛乱军的队伍里?如果耶鲁福的控制失效了,你难道不应该已经自由了吗?”陆阑秋看着青年年灰色的眼眸,出声道。 青年看了方麒一眼:“I国政权倒塌了之后,不少民众为了活命只能向叛乱军投降,叛乱军会在他们中挑选有能力的人接纳进去。” “我说,这个叛乱军这么草率的吗,随便吸纳来历不明的民众进去,难道不怕里面有别有用心的人吗?”陈洛看着青年胸有成竹的模样就不爽,忍不住想要抬杠。 这青年大约是因为身为向导的原因,并不像小虎一样一眼见得到地,而是带着一种莫名的掌控感。 青年淡灰色的目光看着他,似笑非笑:“叛乱军只是针对政府,又不针对民众,他们如果有能力统帅自然更好,这个时代本来就是能者居之。” 陆阑秋听了,若有所思地看着青年。 “昨天晚上的少年是怎么回事?” 青年叹口气:“你也看到了,那天他们杀的都是政府军,并没有杀民众,至于那个少年的事……组织规定不能随便向女人出手,他只是有点倒霉罢了。” “不是女人就不管吗?”陈洛觉得这规定狗屁不通。 “女人是保证繁衍的重要资源,重要性自然是高于一个没有任何能力的弱质少年。况且,他还活着,不是吗?”灰色的眼眸盯着陈洛,里面的冷淡像剑一般刺痛了他。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青年说的,的确是在这个乱世生存的原则。 “那么,你们最近,有没有截获来自C城的流民?”方麒道。 青年想了想:“你要是说流民,几乎每天都有,但是不知道你们具体指的是那一批。” 方麒暗忖可可他们多半已经乔装打扮过,只怕说了对方也不清楚,他便道:“那你能带我们进基地里面去吗?” 青年回头看着三人,眼中眸光闪动:“自然乐意效劳。” 于是在青年的指导下,三人换上黑袍,利用从酒馆的几个倒霉蛋身上偷来的通行证,顺利躲过基地外面的看守,混进了这座巨大的叛军营地。 “喂,我说你小子,刚刚我就想问了,你是不是在里面多少还算个长官啊?”陈洛看着基地看守似乎对克劳德十分尊敬的样子,不禁开口问道。 方麒也悄悄回头,他还记得那天夜里,那帮叛乱军对青年表达出不同寻常的尊敬。 “在基地里,拥有哨兵向导能力的人,都有资格被任命为高层,享受物资的优先分配权。”青年淡淡解释道。 “小雷同志,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是个官儿啊。”陈洛贱兮兮地凑上去。 “只不过是个没什么用处的小组长罢了。”克劳德回头冲他笑笑,脸上略微带着些不好意思。 这座原本设计来给有钱人休闲取乐的沙漠乐园占地面积广阔,入了大门之后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大厅,透明玻璃质感的天花板,沙漠里金色的阳光直剌剌地洒下来,有绿叶植物生长其中,独立的循环系统给他们提供了极好的生存条件。 看样子当初投下来的钱没有白花。 再往里走就是生活区,当初度假村的设计是方便富人玩乐的,所以配备有相当多的游乐设施,如今这些场地已经全部被改建成了叛乱军演练的场所。 经过一道长长的走廊之后,他们抵达了生活区。 期间他们遇上两三拨巡逻的人,对跟在克劳德身后的几人并没有发现异常,甚至有人大老远叫着他们的名字打招呼。 陈洛对这种情况精准地解释为:狐假虎威。 迎面走来一队黑袍,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即使穿着黑袍,依然能在那玲珑的曲线中瞧出女子傲人的胸围。 “咦?克劳德你回来啦,怎么这一趟去得这么快?”女人一见到克劳德就亲热地贴了上来,那丰满的前胸贴上青年的胳膊。 陈洛见了,悄悄在心里骂了一句不知廉耻。 青年点点头:“去镇上的时候正好遇到比利,就一起回来了。” 女人露出的眼睛眨了眨,黑长的眼线在眼角飞起,只凭这一双眼就媚气横生:“什么嘛,不是说好帮我训练新人的吗?” 克劳德摆摆手:“饶了我吧,找库里怎么样?” 女人有些不满地撒了一会娇,见实在没用,只好一巴掌拍在克劳德臀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纤长白皙。 “之后再找你算账。” 说罢带着身后一群人走了,这人似乎也是个组长,身后跟着十来人,瞧身型,应该有男有女。 那十来人像一群无知的幼鸟一样跟着头鸟走了,只剩了两个一高一矮的黑袍人好奇地望了方麒他们几人一眼。 “傻站着干嘛呢,快点走。”女人提高声音喊了一句,那二人便又跟着大部队走了。 陆阑秋刚刚看了一眼那女子身上的精神体,是一只七色斑鸠。 这女人是个哨兵。 “卢纳是上一次围剿的时候被当作俘虏带回来的,他们发现她是一个哨兵,在进行了一段时间的驯化之后,她成为了叛乱军的成员。” “驯化?”陆阑秋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语,觉得很是新鲜。 “是的,对于刚俘虏的人员他们会先进行‘驯化’。”克劳德低声对方麒他们解释道。 “什么是‘驯化’?”陈洛觉得这俩字儿他都认识,就是合在一起有点不太明白意思。 “驯化,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将野生的动物的自然繁衍过程变为人工控制下的过程。”陆阑秋冰凉的声音响起,神色冷淡极了。 “不过我猜这里应该是将人类当动物处理了。”冰凉的声色中透着一丝鄙夷。 克劳德回头看他一眼:“陆老师说的很对。” “对刚刚从战争惊恐中脱离的人给予安抚,并用食物加以诱惑,最终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一部分。”陆阑秋冷哼一声:“典型的糖和鞭子。” 克劳德叹口气:“面对性命攸关的挑战和威胁的时候,人类会暴露其本性之中的兽性,不择手段争夺资源的样子,只怕吃相比动物还难看。” 说话间,几人进了一部透明电梯,克劳德伸出手按了一个数字。 方麒这一圈看下来已经对地形有了初步的了解,开口道:“这地方还算宽敞,但我看人数也不少。照顾得过来吗?” “基地的粮食其实并不多,并且时常有残留的政府军进行围剿,武器弹药全靠抢夺。”克劳德的声音显出一丝疲惫。 “但是我看之前你们那一批人用的武器,不像是I国政府军使用的制式,倒像是A国一家军火公司的最新产品。”方麒道。 “最近I国政变的事,举世皆知,有些国家也想乘机来参一脚,多方势力混杂,收缴的武器也多种多样。” “I国石油资源丰富,成为众矢之的很正常。”陆阑秋道。 “为什么不让他们跟着政府带来的人走呢?”陈洛有些好奇。 克劳德看着陈洛:“迁徙到其他地方情况就会变好吗?蛋糕就这么大,放弃已经熟悉的环境再去其他地方和别人争夺吗?” “我并不认为这是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克劳德摇摇头,灰色的眸子显得整个人忧郁极了。 “我知道塔里派人过来是想要维持住这摇摇欲坠的和平,但是腐朽的政权已经拯救不了这个国家了。” 陈洛撅起嘴:“你这人真是麻烦,小爷我才不管这么多,能多活一天是一天,谁挡小爷的道小爷就削谁,佛挡杀佛,神挡弑神!” 这话说得有些轻狂,克劳德不禁侧目。 方麒见了,一手敲在陈洛脑袋上:“臭小子,胆儿肥了啊,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我平时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陈洛捂住脑袋可怜兮兮:“这样说比较帅嘛……” 陆阑秋冷眼看着方麒教孩子,悠悠道:“方队长只怕说的话更大逆不道,挺好一小孩交到你手里,都给教废了。” 克劳德一边看着这三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愣了半晌,最后大笑出声。 “方队长,你们平日里,都是这么有趣的吗?” 方麒耸耸肩:“一家子都是不省心的,见笑了。” “喂……我说,可可和江河到底在哪里啊?”陈洛伸长脑袋,直直往下看,外面的景色逐渐远。 “方队长,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向你讨教一下。”克劳德看着数字板上不断变化的数字,轻声道。 “什么问题?”方麒道。 “您觉得死者和生者,哪一边更为重要。”克劳德道。 方麒正要说话,“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克劳德悠悠道:“就我看来,还是活人比死人重要的多。” 第113章 章百十三 热衷之事 电梯门缓缓打开,黑洞洞的通道里没有一丝光线。 陈洛兴冲冲往外踏了出去,四下望着却是什么都没有,不禁失望道:“咦,这是个什么鬼地方,不是说带我们去找可可和江河的吗?” 克劳德也随之踏出电梯,没有回答陈洛的问题,反而扭头对方麒道:“刚刚的问题,方队长,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 方麒盯着对方和小虎一模一样的面容,那双淡灰色的眼眸诚挚而疑惑,仿佛是认真在向他请教这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是我,也会做这个选择的。”方麒转身看着陆阑秋,牵起对方的手,一起踏出了电梯。 青年闻言,松了一口气,道:“方队长,我真希望当初被送进塔里的人,能够是我。” 电梯门缓缓关上,唯一的一点光源也消失了,他们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小虎和方麒的五感,也仅仅能探知到附近十米之内的环境。 四周很静,也很黑,不安的氛围在不断扩大。 “啪嚓”一声,惨白的灯光亮起,骤然亮起的灯一瞬间逼得众人眯起了眼睛。 等到陆阑秋适应过来,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已经站了一堆人。 有男有女,清一色的黑袍,只有当中一人,手臂位置绣了一只吞噬太阳的沙漠|之鹰。 是克劳德。 方麒神色未变,倒是陈洛正要放出沙漠巨蜥,但是等了半天,那只傻乎乎的蜥蜴始终没出现。 陆阑秋悄悄张开了精神屏障,而很快,他发现了异常。 ——这一层跟塔里的训练室一样,能屏蔽掉所有精神力。 不仅是陆阑秋的精神攻击,连精神体都不能召唤,方麒默默将陆阑秋护到身后。 陈洛又呼唤了两下精神体,发现那只拖着大尾巴的蜥蜴始终没出现,转头盯着克劳德:“臭小猫,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阑秋定了定神,道:“你还没看出来吗?” 克劳德没有说话。 “咱们中了对方的套了。”方麒开口。 陈洛“啊”了一声,指着克劳德道:“你不是小虎的弟弟!你这个骗子!” 一瞬间,黑袍人全部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全体指着他们三人。 “陈洛……”方麒叹口气,“我真希望你有时候能带带脑子,他的长相不会骗人,和小虎同属猫科的精神体也不会骗人,甚至连那些关于小虎的事也不会骗人。” 克劳德摇摇头:“是,我没有骗你们,我的确是雷小虎的弟弟,也的确是半月前才得知我兄长因为耶鲁福的关系,死在了塔里。” 陆阑秋神色严峻,没有插话,听青年继续讲话。 “我只有一件事没有说实话。” “你是指你根本不是什么小队长,而是叛乱军的头目,那个自称蚀日之鹰的家伙,这件事?”陆阑秋轻声开口。 青年眸光一凛,看着陆阑秋:“是的。当初我是跟哥哥一起去受的训练,耶鲁福发现我是向导,天生统筹能力优异,而他又看准了I国的石油资源,便派我到这里组织反政府活动,半月前他死了,我便正式成为了叛乱军的头。我和耶鲁福不一样,我只想要带着这些人活下去。” 陆阑秋看着青年缓缓道:“你之前在沙漠里是故意放过我们,以此来引起我们的注意,而当我们找到你的时候,又故意提起小虎,假装报仇,自导自演了一场冰释前嫌的戏,为了让我们对你放下戒心,放心进入营地。” “对不起,方队长,有人用粮食和武器跟我换了你们,我是个俗人,为了让他们活下去,不得不接受这个交易。”克劳德灰色的眸子哀伤极了。 “我知道兄长是为了护住你死的,但是有些时候有些选择,却不得不做。” 说着,他身后的黑袍人,纷纷脱下了身上的黑袍,露出了他们本来的面目。 除了一部分青壮年之外,剩下的这些人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经历了战争和饥荒的颓败。 之前那个卢娜,的确是个身材火辣的女人,但是她那张脸上,却有着一条从耳根一直蜿蜒到对侧锁骨的刀痕,像一条诡异而丑陋的勋章,在这幅身躯上烙下暴力曾经侵害过的痕迹。 “基地的粮食不多了,我不能让他们在我手下饿死,但是那个人向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们。” 方麒闻言,笑了一声:“没想到我这条命这么值钱,用我一条不中用的小命换这么多人的命,怎么看也是个不会亏本的买卖,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提出的这个交易。” “方队长和陆老师的命,用多少钱财来换,都是不亏的。”一声朗笑响起。 “这可有些抬举我们了。”方麒的手悄无声息摸上了腰间的武器。 正说着,从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个黑袍人:“方队长,你要这么说,我可是不好意思出来跟你相见了。” “装神弄鬼就不必要了吧,你的声音,我还是认得的。”陆阑秋从方麒身后走出,盯着眼前的黑袍人。 “哎呀,学弟对我这么影响深刻,我还真是受宠若惊。”黑袍人说着,脱下了身上的头巾。 高大的身材,温暖和煦的微笑,居然是顾凯。 方麒皱起眉:“是你?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可可他们呢?” 克劳德连连摆手:“方队长,你相信我,我并没有你们队员的消息,是这个人一口咬定你一定会在附近的沙漠里出现。我自始至终,都不想要伤害你和你的队员。” 陈洛气得不行:“小|逼|崽子我就说你不像好人,跟你哥一样吃里扒外,我问你,你是怎么跟这鸟人勾搭上的?” 克劳德听了,灰色的眸子闪烁着犹豫,没有说话。 顾凯摊摊手:“你这小朋友,真是不懂礼貌,我师弟从前没有告诉过你们,我的家族,是做什么产业的吗?” 方麒皱起眉,他只记得陆阑秋当初在日记本事件的时候提到了自己是在A国留的学,顾凯是一个有钱的华侨商人的儿子,而这个商人,具体从事的什么产业,他并不知道。 顾凯叹口气:“看样子师弟因为以前的事,还对我有怨念。” 陆阑秋看着顾凯:“学长,说实话,我只是对无关的人,没什么兴趣了解罢了。” 顾凯耸耸肩:“无妨,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家族,现在掌握着A国最重要的一条军火走私线路。是A国最大的军火商。” 方麒皱眉,难怪叛乱军手里用的,是A国的最新武器。 “你的目的?” “自然是希望得到最强哨兵和向导的帮助。”顾凯道。 “你现在是塔里病毒研究小组的成员,塔里自然会对你们的人生安全进行保护,你实在没必要整这么一出。”方麒道。 “这可难办了,我已经不是塔里的保护对象了。说实话在耶鲁福叛乱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整个塔里,也就方队长你们还能打,况且你现在已经被塔里通缉了,不跟着我,你还能去哪儿?” 方麒低头摸出武器:“我的通缉……是你的手笔?” 顾凯笑笑:“那个裘德洛,的确是我杀的,但是……把凶手栽到你身上这件事,却不是我干的。” “你以为我会信?”方麒冷笑。 “我都认下了杀人这件事,又何必再否认栽赃这件事呢?” “裘德洛是你的老师,你为什么杀他?”陈洛道,要是让他杀方麒,他默默咽口唾沫,只怕他刚有这个念头就会被某人给清理门户了。 “我这人,别的没什么追求,只有一件事,是我想要的。”顾凯看着陆阑秋,眼中带着一丝怀念。 陆阑秋皱起眉,想起当初在病床前顾凯那异常的表现以及那一篇期刊上关于病毒研究的文章,忽然明白这个男人究竟要的是什么,他轻声道:“是W病毒的疫苗吧?” “对,没错!”那个始终温柔而和煦的男人,忽然目光中迸发出异样的热情。 “就是W疫苗的研究,阑秋,你试过在浑浑噩噩小辈子之后忽然发现生命的意义的感受吗?像混 沌的世界里,忽然照进来了一束光。” 男人提到研究,整个人脸上洋溢出一种诡异的兴奋。 “我想要探寻这项研究的真谛,我想要得到这最后的果实,所以我屈尊降贵到那个老头的实验室里辛辛苦苦从助教干起,熬了将近十年!但是,我终于发现,那个裘德洛,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一味拖慢研究进展,甚至想要企图将W病毒藏起来!这怎么可以?一项人类最伟大的研究怎么能在他手上断送?” “所以你杀了他?”方麒道。 顾凯轻声道:“对,一点氰化|钾,无声无息,这个人类科学道路上的绊脚石,终于被我肃清了。” 顾凯并不知道自己杀的是个假的裘德洛,一个虚假的科学家,怎么可能研制得出疫苗?他甚至不知道W病毒的疫苗很有可能已经研究出来了。 “杀了他之后我带着W病毒逃了出来,说实话我没想到塔里居然会把你认定为凶手,方队长,只怕塔里还有其他人想要你的命吧。” 方麒皱眉,如果假裘德洛是有人故意安排要拖慢研究进度的话,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顾凯叹口气:“但是我知道塔里一定不会放过我,与其坐以待毙,我不如主动找上你。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能从塔里派出的人手中保护我的话,那就只有方队长你了吧?” “咱们如今都是被塔里抛弃的人,为什么不联合在一起,做出拯救世界的事情呢?方队长,你也是有这个愿望的吧?”顾凯道。 方麒看着男人,和身后一那些被苦难折磨的人们,他们眼中的希望,像一把刀,戳得人生疼。 最终,他叹口气:“对不起,恕我拒绝。” 顾凯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第114章 章百十四 失败之举 “不好意思,我刚刚是不是幻听了,方队长,你说的,是拒绝,对吗?”顾凯向前走了一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方麒。 这个男人,他在塔里的时候,就一直在观察,强大,随性,但是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原则。 当初裘德洛叛乱,这么一局死棋都能被他给盘活,所以他相信这人一定有办法保护他。 如今两人都被塔里通缉,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能理解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不和自己联手。 塔里很快就会查到他这里来,他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只有冒险来到丧尸出没又有叛乱军的I国才能保证安全。 顾凯原本认为,拉拢方麒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毕竟二人现在都被塔里追捕,正确的做法就是联合起来找出真相。 究竟是谁不惜杀掉方麒他们,也要让W病毒研制失败。 方麒看着顾凯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对不起,我拒绝。” “为什么?”顾凯从身上摸出一份文件,指着上面的抬头道:“你的通缉令已经通过卫星网络散播至全世界,只要是中央塔涉及的地区,你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你不跟我合作,你跟谁合作?” 方麒摇头:“你先别急着给我洗脑,我先问你,你就算觉察出裘德洛根本没有研制疫苗的心思,你又凭什么认为杀了他能解决这个问题?就算裘德洛死了,不是还有杨晨光和岳山吗,你为什么认为,凭你自己,就能超过那四人十几年的心血?” “杨晨光就是个病秧子,十天有九天都在病床上躺着,他倒是想干点什么,他自己都快活不成了,能干什么?至于岳山,那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他一早看出来塔里对研究疫苗的事并不上心,把论文交出来之后就自己申请了个闲职溜之大吉了。”顾凯捏紧了拳头,口气很是愤恨:“他们有什么资格和能力去进行这一项伟大的实验?只有我,只有我,才是唯一真心想要研制出疫苗的人。” 顾凯原本是个冷静自持的人,陆阑秋认识这人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情绪外露。 他觉得,这人,怕是已经疯了。 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陆阑秋深刻地认为,古人诚不欺他。 “顾学长,我只有一件事想要问你,如果你得到了疫苗,想要怎么办?” 顾凯一顿,看着陆阑秋,忽然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那一年候陆阑秋刚刚入学,这小学弟第一眼就让他觉得惊艳,那时候的陆阑秋青涩鲜嫩得像一棵小白杨,站在满是金发碧眼的同学之中那么显眼,当年他是真心想要和对方结交,可是没想到却闹得不欢而散,这些事多少还是让他有些愧疚。 他看着对方,温和一笑:“我只负责研究疫苗,之后的事,我管不到。” 陆阑秋摇摇头:“学长,你总是这样。” “什么意思?” “怀着半吊子的热情,做出疯狂的举动。”陆阑秋轻声道。 他忽然有些释怀了,那个少年时候,惊扰了他无数次的,在悠长黑巷中奔跑的阴天,终于是一去不回了。 方麒听了陆阑秋这话,心中不免一动,他凭着和陆阑秋那点浅薄的精神连接,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人的情绪。 他在悲伤。 虽然是一丝浅薄到无法捕捉的情绪,但却恰巧被方麒感受到了。 他第一次对一个人的情绪这么敏感。 方麒忽然一把拉过对方,陆阑秋躲闪不及,一头栽进方麒怀里,哨兵肩膀宽厚而结实,沉稳的气息一丝丝从空气中传达过来。 那是他熟悉的气息。 方麒一手护着对方的头,对着顾凯开口道:“塔里的想法我其实很能理解,他们身为哨兵向导的管理者,在W病毒来临时是处于绝对优势的一方,凭着‘绝对不会被丧尸感染’这一项,就能让无数手握大量资源的穆特向其求助。” 他抱紧陆阑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所以,如果真正研制出疫苗,反而让他们处于被动之中。” 陈洛听得一愣一愣的,没发现方麒的小动作。 方麒继续道:“但是顾教授,有些事,可并不是你这一点半吊子的热情就能解决的,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你研制出疫苗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像今天这样,把它用作满足你一下个兴趣的筹码。” 他咧嘴一笑,神色飞扬极了:“所以,我无法相信你。” 电光火石间,方麒忽然一脚踹上刚刚上楼的那一部电梯的电梯门,厚厚的铁皮瞬间被踹出了一个脚印。 方麒一手搂着陆阑秋,一手扒开已经被踹得变形的电梯门。 一手叫陈洛吓了一条,顿时惊叫:“老大!你这是做什么?” 而一边的克劳德也奇道:“方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麒回头对陈洛吼了一声:“臭小子,还不快跟上!” 随着电梯发出的尖锐警报,方麒硬生生掰开了那一扇电梯门,随之拉着电梯井中的绳索,一跃而下。 陈洛这才反应过来,正要跟着方麒一起下去,却听见顾凯冲克劳德大吼:“拦住他们,否则我就收回对你们的援助!” 克劳德正要放出精神体,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了防止陆阑秋对其他人使用精神暗示,已经屏蔽掉了这一层的精神波动,而他手下的哨兵所站的距离,都离方麒他们很远。 眼见陈洛要跟着跳进电梯井里,情急之下,直接冲了上去,一把扑向陈洛,死死揪住对方的裤脚不放。 陈洛也是倒霉,正要跟着方麒一起跳进去,低头却发现自己腿上挂了一个部件,还是接近一米九的大型挂件。 他皱皱眉,想起这人是个向导,根本没有任何能力阻止他,他只要轻轻一踹,就能把人给蹬开。 可刚要踢出去,看到对方那张跟小虎一模一样的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迈出去的脚就这么堪堪停了下来,始终踹不下去。 就在犹豫之间,被后来跟上来的一堆哨兵狠狠扑到在地。 “喂,我说,别打脸,小爷我还要靠这张量吃饭呢,我操,你再踹我一下试试,就算你是女人我也会打你的——你还真打啊——” 陈洛身手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被一帮哨兵围攻,很快也落了下风。 特别是那个卢娜,也不知道这女人是吃了什么,生猛极了,单就体能来说,绝对是A级以上,加上在实战中磨练出的一套独特的技术,一时半会还真奈何不了她。更不要说还有十来个哨兵一起围攻,陈洛很快被一群哨兵揍了一顿,彻底老实了。 “你把这人留下干什么,我让你留下的是方麒他们两个。”顾凯低头看了一眼被揍成猪头的陈洛,不满道。 克劳德刚刚拼了老命抱住陈洛,这个哨兵力气不小,把人留住费了他不少力气,把他累得够呛,他一边喘气一边道:“方麒不像是会丢下部下自己逃跑的人,他之后一定还会回来的。” 顾凯不以为然:“就凭这么个废物?” 一回头看见陈洛正睁着眼睛看着二人:“说什么呢,小爷的特长又不是体术,抓住我算什么本事?” 他倒是没说错,陈洛最擅长的还是靠乔装易容、打探消息,体术确实不是他的专长。 可是刚刚他确实也是因为对这人心软,才被人抓住空子,擒了下来,想到这里,心中越发气恼。 也不知气的是骗了他们的克劳德,还是对这张脸手下留情的自己。 想到这里,也不闹了,只恶狠狠地盯着克劳德。 克劳德一见陈洛生动的模样,忍不住露出笑来:“你看什么呢?” 这人明明年纪比他大,却有着一双少年一样灵动的眼睛。 陈洛瞪着对方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刚刚就该一脚踹飞你这小白眼狼,你和你哥哥还真是一家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干起来一样的得心应手。” 克劳德眉头一皱,忽然凑近陈洛,盯着对方的眼睛缓缓道:“我警告你,最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此刻关掉了屏蔽仪,释放出带着攻击性的向导素,盯着陈洛的眼睛,那只沙猫烦躁地在地上刨着爪子。 他盯着陈洛,一字一句道:“这种,在我身上寻找别人的眼神。” 陈洛闻言一愣,脑海中的脸和眼前的灰色眸子重叠起来,心中一阵烦闷,索性将脸别开,不再理他。 看着已经没了人影的电梯口,顾凯回头瞪着克劳德:“万一他们俩不回来怎么办?你想让我收回物资吗?” 克劳德回头看了一眼被揍得面目全非的陈洛,无奈道:“你觉得,如果不是主动回来,就凭我们这些人,能够拦得住他们俩吗?” 顾凯闻言,想起方麒当初也是单枪匹马干掉了耶鲁福的手下,顿时闭嘴。想了想仍是不甘心道:“好容易把他们引到有屏蔽仪的地方来,却让他们跑了,你说怎么办?” 克劳德怕对方一恼真的断了物资的供应,只得道:“放心吧,我刚刚已经把整个基地里所有的出口都关闭了,这个电梯井,只能通向最底层。如果到了那里,我想就算是他们,也待不了多久的。” 顾凯闻言来了兴致:“最底层,那又是什么地方?” “地狱。”克劳德神秘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立个flag,40w字之前一定要写完! 第115章 章百十五 方界之门 这不是陆阑秋第一次跟着方麒体验下坠感。 说实话他其实挺讨厌这种感觉的,严格说起来,他讨厌一切不受控制的感觉。 电梯井从他们跳进去之后就启动了自动封锁模式,方麒尝试踹了几个门都没有踹开之后,两人便只好一路往下滑,到达了电梯的最底层。 通常这应该只是一个方便维修的暗井而已,但是这座建筑的底层,倒是一条通道,有几道窄小的门。 方麒一路上始终没有说话,沉默着在底层尝试踢开这些紧锁的铁门。 陆阑秋自己摸了一把枪跟在方麒身后,尽量放出精神网,防止有人在方麒分心的时候进行精神攻击。 他们不知道这一条绳索到底通向了多深的地底,只有幽幽凉意从不知名的方向浸了过来。 这样深的地下几乎是接受不到任何信号的,他们的手表现在除了告诉他们此刻是下午三点以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从温度上看,至少不会是靠近地面的负一二层。 “所以说,你这又是何必呢?”陆阑秋视力不大好,又不敢贸然开灯,一路上一直拽着方麒的衣角。 方麒头也不回,小心翼翼地避开一条腐朽多时的钢管,应该是当初在修建度假村之初为了沙漠里打地基时使用过的,如今被随手抛弃在地下:“嗯?” “你其实可以假装跟顾凯合作,然后在基地里查找可可他们的踪迹。”陆阑秋跟在身后,差点被钢管绊了一跤。 “可可不在他们手上,否则一开始他就会用他们作为谈判筹码了。”方麒沉声道。 “那也总比现在两眼一抹黑好。”地下似乎有水流过,有轻微的水声,陆阑秋有意无意地往方麒身边靠近。 方麒叹口气:“况且……我始终不相信顾凯说的话,塔里竟然会对我下手。” 陆阑秋沉默半晌,开口道:“咱们如果被通缉了,留在塔里的小宋会怎么样?艾丽诺呢?她知道这件事吗?” 有没有可能,那个傻乎乎的青年和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背脊挺得笔直的女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被塔里解决掉了。 方麒一脚踹上一道厚厚的铁门,常年的腐朽让铁门发出粗哑笨重的声响:“不知道,上一次因为耶鲁福的事情,塔里只怕对我的处置方式很不满,再加上我之后陷入了精神休眠……里面的情况实在太复杂了,只有回去之后才知道。” 周围的环境实在太暗了,陆阑秋只听得见方麒沉稳的心跳声,就在他身边,缓慢而坚定地跳动着。 “对不起,本来是我自己的失误,却害你跟着我到处受困。”方麒忽然道。 陆阑秋一愣,方麒一直都是自信骄傲的一个人,什么时候用这种语气跟人道歉过? 他在黑暗中听到对方小心翼翼的呼吸声,有些哭笑不得:“算了吧,谁让我欠了你呢?” 黑暗中,哨兵的手悄悄地牵起了他的,那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谢谢你。” 方麒每一次触碰他的时候,都带着一种不可察觉的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仿佛他一不小心就会消失,所以每一次都必须认真而笃定。 对此,陆阑秋一直表示受用无比。 就像巨大的猛兽偶尔表现出的温驯,那种对他唯一袒露出的柔软,让人觉得熨帖无比。 说到底,他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不用谢啊。”他说。 陆阑秋本来也被这一堆杂事扰得有些心神不宁的情绪,随着哨兵沉稳的声音起伏,似乎像是忽然展开的一片蔚蓝晴空。 他忽然想起当初在方麒精神域之中的悠闲时光,他想,如果自己年少的时候就遇上了方麒,也一定会喜欢上这个人的吧。 而且,会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喜欢他。 “陆老师……”方麒忽然在之前那一道门后面站了下来。 “怎么?”陆阑秋也停了下来,好奇等着方麒开口。 “这扇门后面,有声音。”方麒道。 陆阑秋一愣,也顾不上电筒的电量所剩无几,点亮了电筒朝那扇门照去。 平平无奇的厚重铁门,大约是为了阻隔什么东西,才会在这么深的低下放置一扇这么厚的铁门。 陆阑秋自己放出精神触角探查片刻,肯定道:“后面应该没有人类的思维活动。” 方麒沉吟半晌,看着对方:“要开吗?” 陆阑秋耸耸肩:“总要找找出路吧。” 方麒咧嘴一笑:“得嘞,就等您这句话。” 随着一阵烟尘扬起,那扇近百斤的铁门发出沉闷的巨响。 铁门的承轴被方麒折断了,铁门直接倒塌。 二人靠在一边的墙上,避开了铁门,而等到尘埃散尽,方麒都没有再听到之前那扇门里的动静。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个身子。 一双腐烂的手用一种诡异的速度朝他伸了过来。 “小心!” 陆阑秋当机立断,抬手就是一枪,崩断了那只朝方麒伸过来的腐烂的手。 方麒已经趁着这时间跳回到他身边,二话不说,把人往自己身上一扛,转身就走。 “愣着干嘛,跑啊!” 陆阑秋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就被方麒扛着飞速离开了,直到二人跑出近几十米之后他才从此起彼伏的嘶吼声和熟悉的腐臭味中明白过来。 ——那扇门后面,关的是丧尸。 而且是与之前他们遇到的不同的,移动迅速的丧尸。 === “地狱?”那是什么地方?顾凯放下手里的茶杯,好奇向克劳德询问道。 这是I国盛产的红茶,当地人喝的时候会在里面加入薄荷和糖,尝起来有种辛辣的甜味。 “你也知道叛乱军大多是由流民集合起来的民间组织,创立之初根本没有条件挑选,所以什么人都往里面招。”克劳德坐在监控室里,跟一边的成员正在低声交涉着细节。 对面墙上大大小小的屏幕上正在显示出整个基地里所有地方的影像。 但是没有看到方麒和陆阑秋。 “哦?所以呢?”顾凯用小勺搅拌着里面的薄荷叶,好像并不是很感兴趣。 “在丧尸病毒爆发那段时间里招进来的,就有一部分感染了病毒的人。” 克劳德回头看了看被绑在椅子上假装昏倒的陈洛,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难道这家伙不知道向导的精神触角轻而易举就可以探知到一个人有没有睡着的吗? “因为我们当初并不知道病毒的传染方法,所以当时损失了一大半的人手,差一点全军覆没。”克劳德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还有些心有余悸。 “不过好在后来发现病毒并不能感染哨兵和向导,所以情况最终还是控制住了。”他拍拍一边工作人员的肩膀,重新坐到了顾凯身边。 “而当时那些被感染的人,就被关在基地的最底层。”克劳德道。 顾凯来了兴致:“从病毒爆发初期到现在的丧尸?” “对。”克劳德点点头:“似乎因为长期的互相厮杀,还出现了变异。” 顾凯闻言,没有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洛:我在上面担惊受怕,你们居然在谈恋爱? 第116章 章百十六 意外之声 监控室的屏幕忽明忽暗,映得眼前的人神色晦暗不明。 克劳德在顾凯走后就一直呆在监控室对着几十个屏幕发呆。 顾凯心里记挂着自己的病毒研究,没坐多久就走了,走之前一副神色匆匆心神不宁的模样,仿佛在等着什么人的样子。 陈洛装睡装得很痛苦,眼前这个男人一直盯着屏幕也不知道在看着哪里,也不让手下的人把他这个俘虏关起来,就这么把人带在身边,玩起了放置play。 最可恨的是,装睡这种事情,一旦开始了,就不大好自己结束。 他拿不准对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但是就这么醒过来,好像就间接承认了自己装睡的事。 怎么看,都有点丢脸。 就在陈洛还在思考怎么样能够更自然地醒过来的时候,克劳德饮了一口茶,缓缓回头道: “听了半天,你有个什么想法?” 陈洛低着头,似乎还晕着。 克劳德摇摇头,一个响指,沙猫倏地朝陈洛扑了上去。 眼见那尖利的爪子就要朝陈洛脸上挠去,陈洛瞬间睁眼,大喊道: “哎哎哎,你别过来,我已经醒了,你把那玩意给我收回去!别当小爷我是吃素的,小心我放大蜥蜴咬你哦!” 克劳德这才含笑凑到他身边:“不装晕了?” 陈洛瞪了对方一眼,别过头,哼了一声:“是小爷我醒得及时,才躲过了你这畜生的迫害。” 沙猫在一旁,伸了伸爪子,朝陈洛龇出一双獠牙,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似乎对“畜生”这两个字颇为不满意。 克劳德倒是并不在意:“你刚刚都听到了,就别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了,陪我聊会呗。” 他施施然坐了回去,起身又帮陈洛调了一杯茶,端到他嘴边: “我看你也半天水米不进了,要不先喝杯茶?” 陈洛秉承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优秀品德,低头一饮而尽,甚至舒服地翘起二郎腿:“味道不错,给小爷再泡一杯来。” 克劳德把杯子放回去,看着陈洛这,低低笑了起来:“你不担心他们?” 陈洛扬起脸,露出一口帅气的小白牙:“担心?难道应该担心的,不是你那帮丧尸队友吗?” 克劳德听了这话,低头打量了陈洛两眼,颇有兴趣道:“你好像很确定他们俩能够安然无恙?” 陈洛仰着头,在昏暗的光线中一双天生的笑眼十分明亮:“不然呢?” 克劳德坐了回去,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着:“这里一共有九十三个监控仪,但是每一个上面都没有他们的踪迹,也就是说,他们进入了最底层之后,就一直没出来,你这也不担心?” 陈洛好奇:“这也不能代表他们就出事了啊?” 克劳德觉得好笑:“你刚刚不是听到了吗?那里面的丧尸,可都是经历无数厮杀之后存活下来的,跟一般丧尸可不一样。” 陈洛皱眉:“再不一样,那也不就是丧尸?我们老大那可是站在哨兵顶点的人物,别说打丧尸,那就是僵尸吸血鬼他们一家全上,那也跟打人机一样的容易。” 克劳德摇摇头:“再厉害,他们也只有两个人。” 陈洛眯起眼:“小兔崽子你现在说什么风凉话,这个局面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你就这么急着完成跟顾凯的交易吗?” 克劳德收回手指,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样子:“沙漠里的资源你也看到了,而且这个季节,沙暴十分频繁,根本不敢频繁派人出去,所以,必须先储存足够的物资,才能撑过这个季节。” 陈洛眨了眨眼,就在此时,他看到那九十三个监控屏幕里,有一个角落里的屏幕以极快的速度闪了一闪,若是平常人,只会觉得可能是掉帧了。 但是陈洛作为哨兵,很明显知道,那并不是普通的闪屏。 是有人对监控做了手脚。 他扭过头,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继续对克劳德道:“你凭什么认为,顾凯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你也看到了,那个人只是个自我意识过剩的公子哥罢了。” “他想亲手研制出疫苗,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错。”克劳德道。 “他杀了人,抢了东西,而且光凭他自己一个人是弄不出疫苗的,他一定还会找其他人,这件事一旦被塔、或者其他政府知道了,你以为,你还能保住这个组织?” 克劳德耸耸肩:“如果不跟他合作,我手上就一点筹码都没有了,就是因为他这种狂热,我才有生意做,不是吗?” 这人干起坏事来倒是明明白白,十分清楚自己在干些什么,值不值得做。 陈洛有些纠结,因为他发现,他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这个人了。 所以他闭上嘴,不再准备跟对方说话了。 克劳德反倒来了兴致:“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不想理我了吗?” 陈洛不看他:“我只是觉得,一早知道你不会是什么好人,没想到,你连坏人也不是。” 克劳德一愣,盯着陈洛乱得鸡窝一样的后脑勺,苦笑一声:“承蒙你还看得起我。” 说完,也扭过头,继续对着那一整面墙的监控。 一时间整个监控室安静极了,过了良久,一个轻轻的,像是自语一样的声音响起。 “有一件事我必须声明,我没有把你当小虎看过。” “我知道。” 回答他的,也是一句叹息样的低语。 ===== 方麒收回满是黑血的手,一把拧断一个朝他扑过来的丧尸,回头对陆阑秋道:“是我五感变迟钝了吗?我怎么觉得这些东西比上次遇到的时候动作更迅速了?” 他微微有些喘,刚刚放出来的这一批丧尸不晓得被关了多久,一见到二人就极其热情地冲上来打招呼。 纵使他体力惊人,也有些难以招架。 在二人合理消灭掉第一批涌上来的丧尸后,又有源源不断的丧尸从那扇已经彻底腐朽的大门里涌了出来。 陆阑秋握紧了手里的枪,默默在心里计算着剩下的子弹数,神色冷了下来:“你没有变迟钝,是这些东西的速度,变快了。” “什么意思,这东西还能完成自我进化?”一个身手敏捷的丧尸扑过来,方麒眼疾手快地一枪崩掉对方脑袋,陆阑秋趁机跟上。 “从衣物的腐烂程度上看,至少是已经感染一个月以上的丧尸。他们不是进化了,而是在互相厮杀之中,成长了。”陆阑秋喘口气,扔掉已经打光了子弹的枪,从身上摸出几把手术刀。 他的体力已经有些略微跟不上了,二人从落到这个地方开始,就一直没有休息,地下没有阳光,也不知道外面究竟什么样了。 “跟人一样的学习能力吗?有意思,咱们还真是打开了一扇不得了的门啊。”方麒皱皱眉,将自己的枪丢给陆阑秋,自己从身上摸出军刺。 二人刚刚一顿火力压制,好不容易将丧尸打退了一部分,但是很快,这些声响似乎惹怒了他们,在短暂的停歇只后,丧尸们再次一拥而上。 丧尸没有任何精神波动,精神攻击不会对他们产生任何影响,而且哨兵的存在本身就会狂化丧尸。 方麒眼见丧尸越来愈多,一把拉住陆阑秋,扭头就跑: “虽然哨兵向导不会被感染丧尸病毒,但是被这么恶心的东西咬一口,那也够呛,咱们还是先撤吧。” 二人从刚刚丧尸出现的那扇门一路往回走,那些丧尸的动作显得十分迅捷,虽然赶不上身为哨兵的方麒,但追上陆阑秋,还是绰绰有余的。 方麒见状,一把将人扛了起来,顺着之前的路,继续往前奔,企图从那些紧闭的大门中寻找到一扇能够让他们暂时藏身的地方。 陆阑秋被方麒像沙包一样扛着,脸上虽然波澜不惊,倒立充血的脑袋还是忍不住吐槽道:“方队长,我希望下次你带着我逃跑的时候,能用一个体面一点的姿势。” 方麒一边灵活地走位,一边回道:“抱歉,之后我会专门抽时间研究一下如何优雅地逃命。” 陆阑秋皱眉,抬枪打爆一个跑在丧尸队伍最前面的丧尸,开口道:“我期待能够看到你的创新。” 话虽说得轻松,后面跟着的丧尸群众,显然也不是他们口中能够轻松对付的数量。 而且方麒发现,这些丧尸的体能也比之前遇到的那些新手丧尸强许多,如果没有一枪爆头,这些东西就算断腿断手也照样身残志坚地健步如飞。 而且丧尸的数量也比他们估计的,要多得多。 二人往前跑了一段距离,发现这条通道上的门确实不少,腐朽程度层次不齐,方麒只好放大五感,再次在里面寻找能够藏身的地方。 就在二人终于找到一处小门背后是丧尸进来不了的地方之时,方麒手上那个,自他们进入沙漠之后就一直处在待机状态的终端,忽然传来了请求通讯的消息。 方麒低头一看,上面一串代码,所属地做了处理,被隐匿了。 但是他之前为了不暴露位置,把自己身上的终端,调到了一个只有尖刀小队才知道的频段之上。 丧尸的嘶吼在薄薄的一扇铁门之外十分清晰,不断敲打砸门的声音也十分恐怖。 他正在犹豫间,陆阑秋已经伸手,点击了接通。 “喂?sir,是你吗?” 久违了的清凉平稳,无机质的女声,来自于那个整天抱着pocky不离手的少女。 方麒几乎是瞬间就回道:“是可可吗?” 那边沉默了半晌,少女终于回道:“是的,是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还有一更。 第117章 章百十一 莫名之地 方麒却并不惊讶,似乎是已经习以为常的模样,陆阑秋明明看到这人手都微微有些不稳,却还沉声道:“丫头,你们那边是什么情况?” 可可犹豫了一会,似乎有些为难,但最终仍是开口道:“救援对象,全军覆没。” 小姑娘一开口提及的,便是任务失败的事情,却决口不提自己的情况,想来还是对任务失败的事情耿耿于怀。 方麒并不惊讶:“这事我们已经猜到了,你们现在是和救援对象在一起吗?” 可可顿了顿,道:“没有,只有我和江河两个人。” 方麒皱起眉,按理说二人如果跟救援对象一起被俘,那么应该和他们在一起,而且,当初二人无缘无故失联,只怕问题并不简单。 陆阑秋想明白其中关键,便接过通讯器,缓慢而清晰道:“可可,出了什么事,说吧,没关系的。” 那边两个人,一个江河,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闷葫芦,可可又是个冷面冷心的三无少女,这两人要是不主动问,这对话基本上也进行不下去,也不知道执行任务的时候这两个人怎么沟通。 可可这才开口道:“任务一开始十分顺利,我们进入内阁大厦之后很快就找到了被困的首相和内阁成员,问题出在来接应的直升机上。” 他们两人也是倒霉,这一趟任务原本是负责将人带出I国国境就算是圆满了,但由于是跟国内叛乱军有所牵扯,而且又牵涉到国家政权问题,所以被评定为S级。 原本这种任务是应该尖刀小队五个人一起完成的,但是方麒和陆阑秋当时还昏着,陈洛又不敢走,所以只好临时调了两个A级哨兵和一个B级向导一起去。 由于A级哨兵的精神域相当不稳定,这一趟他们决定把可可一个技术人员作为向导带在身边,而另一个向导作为支援。 所以在前往接应的直升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人会想到,那名向导早在出发之时就已经被人杀死,那辆直升机只是一架被设置了自动驾驶的直升机。 等到他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们已经飞行到了沙漠上空,此时飞机已经启动了自毁程序。 可可赶紧跑到驾驶室,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向导,而是一群丧尸。 狭小的飞机根本避无可避,几个内阁议员全部被丧尸感染,剩下的人只好跳伞逃生。 而他们落下的地点,正是叛军基地附近。 飞机坠毁的声响很快引来了叛乱军,而随着坠毁的飞机一起落下的,还有那些烧成火人依旧还在行走的丧尸。 “由于着陆地点不对,我们被当场俘虏,因为之前和丧尸接触过,身上还有迫降时造成的伤口,这些人直接把我们和已经感染了的病人放在一起,关在了底层。” 可可说到这里,声音轻渺淡泊,但陆阑秋不难想象,当时应该是怎样一种绝望的情形。 他轻轻道:“辛苦你们了。” 方麒听到这里,开口道:“如果你们是一起被关在最底层,那塔里其他两个A级哨兵呢?” 可可继续道:“被关在最底层的丧尸比之前我们遇到的更为凶狠,我们几个人好不容易才在一间没有丧尸的小屋里休息一下。” “但是小屋里没有任何物资,根本呆不长久,于是另外两个哨兵提出,分头去找出路。”可可轻声道。 “所以你们找到出路了,而他们没有?”方麒有些好奇。 “不,不是这样的,sir,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哨兵向导磁场学说这种东西吗?”可可那边传来轻微的电流声。 文化课代表陆阑秋几乎瞬间答道:“你是指像哨兵百慕大这种地方?” 可可道:“是的。” 所谓哨兵百慕大,是指地球上某些物质的天然磁场,会对哨兵造成干扰,当哨兵在这种地方呆久了,就会自然地狂躁化。 陆阑秋瞬间就明白了:“你的意思,这栋建筑物的底层,就存在这种物质?” 可可那边似乎停止了敲击键盘,少女道:“是的,未结合的哨兵更容易出现这种狂躁化,那两个A级哨兵,就是在身边没有向导的情况下,陷入了狂躁化,和同样进化了的丧尸进行了搏斗,最后……我们也不知道结果,只知道,他们的通讯器,再也没响起过了。” 陆阑秋心里一惊,只怕那些丧尸之所以比其他地方的更凶残,不是因为什么进化,而是被这些物质所影响了。 方麒没有吱声,陆阑秋道:“那该怎么办?” 可可道:“所以陆老师,赶紧在老大没有出现躁狂症之前,带他到上一层的B区105室,我们就在那里,我现在把地图发给你们。 陆阑秋听到这里,忽然感到背脊一凉,回头一看,方麒不知何时没有再说话了,那双总是带笑的桃花眼,此刻眼中隐隐有了一丝红色。 “可可。”陆阑秋道。 方麒浑身的肌肉绷紧着,像一只随时准备猎杀动物的猛兽。 可可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所知道的哨兵,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躁狂?”陆阑秋默默往后退,方麒步步紧逼。 “第一个,似乎是在落下来之后的第8个小时,这个应该是会因人而异的。”可可道。 陆阑秋此刻已经退至墙角,方麒的眼中,已经全然是血一般的通红,陆阑秋忽然想起了当初的暗杀者莫里斯。 方麒当时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会陷入躁狂。 所以说,打脸这种事,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陆阑秋低头看了看自己,一个体质稍稍比寻常人还纤瘦的向导,如何能与一个站在哨兵顶点的首席哨兵抗衡? 他无意高看自己,只得迅速冷静下来。 好在陆阑秋这个人,最不怕的,便是临危不乱的本事,他沉声道:“如果赶紧逃离最底层,是不是就没问题了?” 那边的可可终于意识到了不对:“陆老师,不会sir他已经……” 陆阑秋苦笑一声:“啊,所以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话音刚落,方麒猝然朝他扑过来,陆阑秋尽管已经全身戒备,也还是被扑了一个正着,一个顶级哨兵的速度,根本不是常人能用肉眼捕捉到的。 真是太糟糕了。 陆阑秋被这一扑直接撞到了墙根,整个人瞬间丧失了语言能力,头晕眼花之际他赶紧放出海东青,想用精神攻击先镇住方麒。 谁知海东青扑闪着雪白的翅膀一出现,一只金色的巨大野兽就一头窜了出来,那是方麒的麒麟。 陆阑秋从来没听说过,陷入躁狂的哨兵,还能召唤精神体。 海东青发出唳叫,狠命地用尖利的爪子在麒麟身上挠,那弯如尖刀的利爪在麒麟的鳞片上擦挂出一片伤痕,深的地方几可见肉。 麒麟也十分难受,S级向导的精神攻击根本没有哨兵能够抵抗,而方麒就在此时,动作顿了一顿。 陆阑秋一手抵着对方的脑袋,看着对方陷入躁狂的红色眼眸,狠狠道:“你给我清醒一点啊笨蛋!现在是耍脾气的时候吗?” 方麒眼中红光一片,根本听不进去,反手一拧,陆阑秋的手瞬间就折了个一百八十度,被反身抵在墙上。 从前二人也曾交过手,当时方麒被陆阑秋的海东青以及精神攻击影响,根本不能展开有效攻击,可是此刻陆阑秋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所以说这傻逼平日里根本就没有用过全力吧? 但是他也发现,陷入躁狂的方麒,显然不似平日里习惯使用脑子,而是像兽类一样进行敏捷而直白的捕杀。 陆阑秋奋力挣扎,衬衣的领口大开,露出一截皓月一样的后颈,精致得不可方物,方麒愣了一愣,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意一般,居然就准备朝那一截后颈咬下去。 海东青忽然发力,推开麒麟,朝方麒扑去,方麒反射性地伸手去挡,陆阑秋赶紧趁机从他手下逃出,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叹气道: “从前说你是狗你还不信,你自己看看,随便咬人,这不是疯狗是什么?” 方麒手上的猎物逃脱,似乎很是不快,眨了眨眼,有些迷惘的模样,像是一只刚刚睡醒的藏獒,又凶狠,又呆萌。 他转过头,看到陆阑秋还在一边说话,更是不满,再次朝对方扑了过来,谁知陆阑秋已经闪到了门边,就着方麒扑过来方向,忽然拉开大门。 方麒扑过来的动作太快,此刻已经停不下来了,就着打开的大门,冲了出去。 陆阑秋赶紧将门带上,而外面丧尸的声音此起彼伏。 看样子方麒已经和外面等候着的丧尸斗在了一起。 反正这傻逼不会被感染,必须先让他冷静冷静。 他抵着门,剧烈地喘着气,他们刚刚被追着到处跑的时候,他也没仔细观察到底有多少丧尸,只知道大约是有上百只的样子,也不知道方麒独自一人在外面行不行。 他赶紧捡起地上刚刚被方麒遗落的通讯器,对着那边道:“可可,你还在吗?” 可可几乎是立刻就回答道:“在,陆老师,情况怎么样了?” 陆阑秋有些后怕地摸摸后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人灼|热如野兽一般的呼吸:“先不说那些,你赶紧把地图发过来,狗东西现在暂时还顾不上我。” 可可那边也很给力,没一会便将地图传了过来。 而等到陆阑秋研究完地图之后,外面,已经安静了好一会了。 也不知究竟怎么样了。 陆阑秋收起通讯器,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驯兽师,还是要完成他的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可可和江河怎么沟通,挂掉通讯之后 可可(冷漠):…… 江河(点头):了解。 江河(冷漠):…… 可可(点头):明白。 于是可可转身敲键盘定位陆阑秋的位置,江河背上□□准备找人。 怎么办,好像有点萌 第118章 章百十八 血腥之吻 外面很安静。 方麒被他关在外面,已经有将近半个小时了。 一开始还有各种响动传过来,大约是一些丧尸厮杀的声响,在那之后没过多久就没了声响。 方麒究竟怎么样了?按照之前的情况来看,要求他自己主动清醒是不大可能了。 这种安静代表了什么呢? 究竟是方麒把丧尸驱逐了,还是他自己被丧尸给咬伤了呢? 陆阑秋一想到后一个可能性就觉得坐立不安。 如果方麒本身是清醒的,那么他根本不用担心,清醒的方麒,别说被丢进丧尸堆,就是被扔进大海中心,大概都有办法给你游回来。 但是现在一个陷入狂躁化的,六亲不认的方麒,究竟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他还真不知道。 他握紧手中方麒之前给他的枪,开了门。 走廊很黑,也很安静。 四周是丧尸□□四溅散发的腐臭味,那味道像是被臭鸡蛋腌渍了一个月的鲱鱼罐头,妥妥的生化武器。 他几乎是瞬间就被这味道给熏得眼泪横流。 但是没有任何声音,四周安静得不正常。 陆阑秋开了照明,从门缝中照了出去。 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到了满地的尸体。 是的,一片狼藉的丧尸的尸体。 被折断的四肢,头部,身躯,像是一地被打撒的玩具零件,各个器官被分散在四处,混着腥臭暗红的血液。 陆阑秋费劲地想要从满地的零件中辨认出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那花白的像是豆腐脑流了一地的应该是脑浆吧。 这都是方麒干的。 上百具丧尸,不到半小时的时间,被人像拆卸玩具一样打得七零八落。 这是没有被理智束缚的,首席哨兵的能力。 陆阑秋回想了一下平日里嬉笑着被他拧着耳朵收拾的某人,一时有些难以想象出对方应该是用怎样的表情来拧掉这些丧尸的身体的。 这些丧尸是经过强化的,他们的行动速度跟寻常人比起来更为出色。 可就是这样的丧尸,在面对方麒的时候,还是被瞬间秒掉。 哨兵之力,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 可是方麒人呢?在完成这一场杀戮之后,又跑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还是说,他本人也在搏斗中受了伤? 他放出精神触角,想要去探查方麒的精神波动,同时海东青飞了出去,在黑暗的通道中飞远了,去寻找那只跟着方麒一起失踪的麒麟。 不管怎么样,先得找到人才行。 他将门打开了,慢慢地走了出去。 “方队长?你还在吗?还是已经被丧尸给撕碎了?” 空荡荡的走廊,回声一点点荡开,向远处不断延伸。 没有人回应他,周围是极致的安静,连一点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海东青的唳叫,他身子一僵,正要往前去找。 忽然一个黑影挡在他的面前。 照明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被血肉浸染的一个人,突兀地像是一抹幽魂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陆阑秋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照明工具,他不能手抖,一旦失去光线,没了视野,那他就彻底陷入了被动。 “……方麒,方队长?” 他试探地开了口。 对方抬起了头,那双桃花眼,此刻已经彻底布满血丝,闪动着嗜血的红光。 他身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是丧尸那暗黑腐臭的血液,整个人像是从血海之后刚刚挣扎出来的修罗一样,手上握着一把军刺,是之前一直在他身上带着的武器,此刻那原本漆黑的刀身已经全被血肉组织覆盖了,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陆阑秋忽然有些了解穆特对于哨兵的恐惧了。 这样绝对而疯狂能力,不管是谁,都想要拥有吧,就算不能拥有,毁掉也好。 “你没事——” 话音未落,对方已经一把将他扑倒,军刺利刃对准了他的动脉。 就在此时海东青终于出现了,持续的唳叫吸引了方麒的注意力,他出手挥赶,与此同时金色麒麟也一跃而出。 大约是海东青的唳叫和陆阑秋的精神触角影响了方麒,他攻击的动作慢了下来。 陆阑秋赶紧趁机推开对方,但是他的力气,连一个普通的B级哨兵都不如,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一个S级哨兵的攻击,几乎是瞬间,他再次被方麒压在了地上,尖利的刀锋已经对准了他。 陆阑秋趁机放出精神触丝,想要借由二人之前的浅层连接能够对他进行疏导。 不管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躁狂,只要有向导在,就不应该有不能疏导的精神域。 可是处在极致躁狂状态下的方麒,居然拒绝对他展开精神域。 这又是怎么回事? 方麒从前说过自己应该是不容易受到精神攻击的类型,难道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将自己的精神力最大化,利用非凡的精神集中到“攻击”这一件事情上,从而忽略其它攻击对自己的影响。 眼看那军刺再次朝他挥下,陆阑秋忽然把心一横,猛地一窜,一头撞在方麒脑袋上。 “臭小子,我给你脸了是吧,还给我蹬鼻子上脸了还。” 对方大概是没有料到陆阑秋会直接撞上来,再怎样强大的哨兵,说到底也就只是身体机能比平常人强一些罢了,就这么撞上来,就算是方麒也被撞得脑袋一晕。 陆阑秋趁机抱着对方的头,对着那大约是嘴的地方啃了下去。 方麒显然没反应过来,开始了剧烈的挣扎,却又投鼠忌器地不敢动作过大,像是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似的。 陆阑秋心中暗笑:这人果然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方麒挣脱不开,于是便用尖利的牙齿来咬陆阑秋,狗东西的牙口陆阑秋是领教过的,此时他也也毫不退让,用尽全力反咬回去。 “你……当我真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吗?”他在对方唇舌之间含糊道。 口腔里霎时间一股冲鼻的腥味弥漫开来,是二人的血混在一起。 这应该是陆阑秋人生中遇到的,最为血腥的一个吻了。 这大约已经算不上接吻了,应该是野兽之间的互啃罢了。 冲鼻的铁锈味呛了满喉,陆阑秋一不小心呛了一口,是方麒的血液进入了他的身体,滚烫的像是一口岩浆。 就这样吞咽进了他的身体,化作他的血脉与之融为一体。 难道是咬到舌下动脉了?这可不好,他还没有做好和方麒殉情的准备呢。 至少不是现在。陆阑秋默默地想。 他不再犹豫,借由二人血液相容作为媒介的连接,瞬间张开精神触角,准确无误的侵入方麒的精神域。 那原本因为躁狂而坚如磐石的精神壁垒瞬间崩塌,像是雨水融化一般地消失在陆阑秋的抚慰之下,陆阑秋趁机将自己的意识伸了进去。 来到熟悉的星空之下,方麒因为躁狂而动乱不安的精神域开始有星云浮动,那原本广袤的星空出现了黑洞一般的漩涡。 陆阑秋尽量放大自己的精神域,用那片湛蓝晴空去抚慰方麒的不安。 血液作为媒介的连接是哨兵向导在未结合的情况下能够做到的最为亲密的连接。 这来势汹汹的躁狂症,终于在十分钟之后稳定下来,方麒不再挣扎,而是本能地伸出舌头去够陆阑秋,柔软滚烫的舌,像是一块带着血腥气味的糖,缠绵在他的口腔里,一一舔过刚才被咬伤的地方。 原本负伤的地方抵在唇齿之间明明应该是痛的,可不知为什么,这痛却让陆阑秋瞬间颤栗起来,像是有电流从那伤口之上传递过来。 在他的每一个毛孔上噼里啪啦地绽开,幼小的火焰在脑海中盛开。 他看到那片星空与自己的晴空短兵相接。 像是黎明初现时的瑰丽天空,一般是深邃如海洋的夜空,一般是明丽如朝霞的朗朗晴空。 这景象几乎同时出现在二人的脑海之中,介于最终绑定与浅层绑定之间的存在。 陆阑秋发现自己有点过于沉醉于这个吻了。 等到他刚刚想稍稍回应对方的时候,这狡猾的舌头却退了回去。 他睁眼一看,是熟悉的带着笑的桃花眼,那目光中甚至闪着一丝恼人的狡黠。 说实话他最恨的就是方麒这一点笑了。 好像他所有的努力对方都知道,把“心”这种东西拿出来给人看,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你这是做什么?”陆阑秋倏地退了回去,想要努力忘掉自己在最后回应他的那件事。 方麒带着笑一把将对方带了回来:“陆老师难得主动一会,我怎么可以不领情。” 陆阑秋一把挥开对方的手:“无奈之举罢了,谁叫某人会咬人,还凶得很。” 顿了顿,见对方还望着自己,不禁恼羞成怒继续开口道:“也不知道急救包里,有没有狂犬疫苗这种东西。” 方麒笑呵呵地用自己的手将对方的手拢起来:“咬人的,也不只我一个,一只狂犬,可是不够的。” 陆阑秋再次甩开对方的手,发现这一次被对方握得死死的,怎么也甩不开了。 “放手。” “恕我拒绝。” “放手!” “我不。” 正当二人纠缠期间,那通讯器里响起幽幽的女声:“打情骂俏麻烦请先关掉通讯器。” 方麒瞬间跳了起来,一把抢过通讯器:“靠!谁让你们偷听的!” 那边的女孩子毫无意外的回道:“在公共频道交换唾液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 第119章 章百十九 共谋之事 陆阑秋一把推开还挂在自己身上的方麒,赶紧把通讯器抢回来,对可可道:“不好意思,刚刚让你们看笑话了。” 可可那边把一根pocky咬得嘎嘣脆,慢悠悠回道:“没关系,不是陆老师的错。” 陆阑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尤自可惜的方麒,默默想着回去一定要某人改改总在公共频道里丢脸的毛病。 完全忘了这回是他自己没有切断通讯。 方麒眼见对方瞪着自己,只好摸摸鼻子,道:“咱们不是应该庆幸这一回是可可而不是柳生那个女人吗?” 要是那女人知道,绝对会公开处刑好一阵子。 陆阑秋无话可说,只得道:“您可闭嘴吧。” “陆老师,如果sir已经恢复了,赶快离开最底层,特殊物质对哨兵的影响是持续的,等到你们的连接弱化,很容易再次出现狂躁。”可可补充道,那边似乎环境有些狭小,声音因此听得十分清楚。 陆阑秋这才慢慢观察方麒现在的样子,这个人此刻浑身上下也就一双眼睛是干净明亮的,其他地方简直脏得让人无力吐槽,原本的作战服被血水浸泡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而且刚刚方麒一个人在外面跟丧尸搏斗,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受伤。 陆阑秋再看看自己,也是半斤八两,两个人身上因为刚刚一阵搏斗,都沾上了不少丧尸的血液,要多臭有多臭。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发出苦笑。 陆阑秋道:“可可,你现在能定位到我们的位置吗?离我们最近的的逃生通道在哪里?” 可可很快回道:“距离你们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就有一处被掩盖通道入口,不过应该会穿过丧尸密集的地方。” 陆阑秋一愣,回头一看,空荡荡的走廊,以及堆积如山的丧尸肢体,他不禁叹口气:“哪里还有什么丧尸,方队长刚刚一顿操作,连找个丧尸出来带路都不行了。” 那边可可沉默了。 方麒眨眨眼,表示不太明白。 陆阑秋看见这人一无所知的模样就来气,皱眉道:“怎么,方队长,还要我一一为您解释您躁狂发作期间究竟做了什么好事吗?” 方麒盯着对方被自己啃得红肿的嘴唇,昏暗的地下,此刻只剩他二人,陆阑秋刚刚红着脸回应他的样子,像是一张烙在视网膜上的铁印,似乎总是挥之不去,于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回答他的,是陆阑秋毫不留情的一拳。 方麒愣愣低头,捂着被陆阑秋揍了一拳的腹部,他刚刚从躁狂中恢复过来,五感一时间有些迟钝。 躁狂发作的时候,大脑被过载的信息支配,身体能力被发挥到极致,但是五感中的痛觉却被拒绝接收。 “我想了想,虽然我很感谢您发疯期间帮我们解决掉了路上的丧尸,但是对于你像条狗一样冲我乱吠这件事,我之后再跟你慢慢算账。”陆阑秋起身,有些嫌恶地脱掉沾上了不知名丧尸血液的外套。 他低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方麒,皱皱眉:“怎么?还不起来,这是还想再发作一次躁狂吗方队长?” 方麒摇摇头,这才慢慢环顾四周,道:“这些,都是我干的?” 陆阑秋挑眉:“怎么,方队长似乎对于您自身的可怕程度,并没有一个良好的认知?” 方麒艰难的吞咽下一口唾沫,那里还混着一丝铁锈的味道,与周围的腥臭味道混在一起,算不上是好的体验。 他作为首席哨兵,躁狂发作的时间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全赖于他强大的精神力,甚至有人说,他具有成为黑暗哨兵的潜质。 从前虽然有几次出现躁狂前兆的时候,都被很好的处理了。 所以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躁狂发作的时候,竟然跟真正的野兽一样,只会无意义的杀戮。 但是,就在刚刚,他发现,自己的血液,似乎依旧残留着躁狂症发作时尽情杀戮的感觉。 ——他是兴奋的。 沉溺于绝对力量的支配感,随意虐杀带给他穿透骨髓的,令人战栗的兴奋。 他仿佛驱使着一批烈马在广袤的草原横冲直撞,对所到之处随意挞伐,名为力量的猛兽终于冲破了理智的束缚。 他低着头,没有言语。 原来哨兵之力竟是这样一种可怕的东西。 陆阑秋见他半天没有回话,有些奇怪,道:“方队长,你怎么了,是刚刚咬得太重,你现在不能说话了吗?” 方麒抬起头,看着陆阑秋:“陆老师,你不害怕吗?” 陆阑秋皱眉。 方麒缓缓道:“像怪物一样随意屠杀的这个人,你不怕吗?” 陆阑秋那原本便缺乏色素的脸上,忽然绽出一抹笑,淡淡的,像是嘲讽方麒的不自量力,又像是被对方愚蠢的想法逗笑了。 他带着血的唇缓缓开启:“说什么呢,再会咬人,你的狗链子,不是还在我手上牵着呢吗?” 方麒一愣。 陆阑秋已经抬步准备往前走了:“虽然栓上去时候确实费了一点劲,但是你始终是听话地戴上了,不是吗?” “所以方麒,不要害怕,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我也是你的共犯。” “我啊,可是一点也不害怕和你一起担上什么莫名其妙的罪行,也不怕被你连累,说到底,都是自找的罢了。” 他背脊总是挺得很直,像一棵白杨,纵使在阴暗的地方,依旧有着向阳生长的姿态,那是他从前总是只能远远看着的背影。 恍惚间这背影竟有些重叠起来了。 陆阑秋往前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退回到方麒身边,朝他弯下腰:“你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要我来拉你不成?” 方麒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陆阑秋终于忍无可忍,朝他伸出手:“行了,拉你一把也不是不行,干嘛做出这种弃犬一样的表情。” 一双手,素白纤长,有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缓缓流动,跟自己满是老茧的手完全不一样。 他伸手握上对方的,连带着又把手上的污血蹭到了对方手上。 陆阑秋见状皱皱眉,正要用力将人拉起来,却不防被一股力量拽了过去,扑到了方麒身上。 扑鼻的血腥味再次将他笼罩,干净的衣服再次被弄脏,陆阑秋感觉自己一直压抑着的洁癖就快爆发了。 谁知方麒轻声在他耳边道: “陆老师,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共犯这个词,我会记住的。”方麒那短刺头在他颈边,实在有些痒。 他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只觉得自己身上一轻,竟被人抱了起来。 方麒单手将他扛坐在肩上,轻巧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孩。 “是你说之前的姿势不大体面,所以这一次你就别抱怨了。”方麒道,话音刚落,哨兵已经迅捷地带着他跑出一段距离了。 陆阑秋无话可说,想着回头必须告诉方麒,其实这个姿势,虽然舒服一些,但是羞耻度爆表。 二人跑了一段之后,很快来到可可标记的地点,这里的丧尸尸体明显比刚才那道门前少得多,想来是因为大部分的丧尸都被方麒吸引过去了的原因。 地下通道倒是四通八达,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被封得严严实实的管道口,想来,这就是可可他们说的出口了。 方麒他们随身有时会配备一些用于爆破的小型炸|弹,也不晓得这年久失修的通道口,能不能被炸开。 刚准备安装□□,那小小的阀门,却出现松动的动静。 方麒神色一凛,拉着陆阑秋退至一边寻找掩体,自己则摸出军刺藏到一处死角,等着有人出来的时候随时给对方致命一击。 这鬼地方跟耗子洞似得,难免不会有不知死活的小耗子要主动找死。 对方似乎是直接使用激光枪进行切割,那厚厚的钢板显然也不堪一击,被均匀的,漂亮地切开。 一边的陆阑秋甚至眼中放出异样的光,用脚趾想都知道对方一定是对这种完美的切割手法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感。 见鬼的职业病。 那盖板最后一处被人轻松地切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取开,方麒的视力很容易发现对方佩戴了高强度防火手套。 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他在心中悄悄做起了模拟题,这是他们在哨兵学校的必修课程之一,在遇到突发状况时准确预测到对方的行动,以便做出相应的应对方案。 像这种情况下,50%的可能性对方会直接投掷□□□□或者□□一类干扰视线的东西,通过制造混乱直接废掉哨兵的视力或者嗅觉,30%的可能性则是通过反光镜进行瞄准射击,这存在一定难度,但一旦成功效果极佳,10%的可能性是直接利用火力掩护,这当然很笨,但并不是无用。 他握紧手中军刺,指示陆阑秋躲到掩体后不要探头,准备随时封闭五感,无论哪一种情况,他都必须抢占先机。 可是很意外的,随着那盖板被拿开,首先探出来的,既不是弹药也不是枪口。 而是一个女孩带着头盔的小小脑袋。 什么意思?想用女孩作为佯攻吗? 无论如何,不能让对方抢了先机,方麒纵身一跃,军刺已准备就绪。 就在此时,哨兵抬起手上的通讯器,那光线闪了一闪。 “方麒住手,那是可可!” 陆阑秋忽然从掩体中探了出来。 方麒顿时收回军刺,一个侧翻,滚到了旁边。 少女取下头盔,漂亮如琉璃的无机质大眼睛,静静看着方麒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躺在通道口的地板上。 “sir,你这是做什么?” 少女眨眨眼,有些不解。 方麒望着黑压压的天花板,硬着头皮开口:“在……做仰卧起坐。” 第120章 章百二十 失信之言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静默了。 听到这话,紧跟着可可一起下来的江河表情也是一愣,看向方麒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他们的长官该不会被这些干扰物质影响,疯掉了吧? 可惜青年已经习惯沉默,没有说话,和可可站在了一起。 作为目光焦点的方麒,似乎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蠢的事,在作为长官的面子以及成年人的羞耻之间权衡半天之后。 默默地把求救的目光递给了陆阑秋。 陆阑秋憋着笑,对二人道:“你们怎么下来了?” 可可面无表情转过头:“在通讯器里知道你们这边出事了,就过来看一看。” 少女扬了扬手上的通讯器,没有再多解释。 所有人都没有提方麒刚刚情急之下编的借口,因为……实在太蠢了。 方麒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表情很臭,气压很低。 陆阑秋决定在方麒的下属面前好好保护一下他那摇摇欲坠的长官的威信,便轻咳一声:“现在已经没事了,有事还是先上去说吧,这地方如果干扰物质一直存在,还是快点离开的好。 可可点头,指了指他们刚刚出来的通道:“这是基地内部的中央管道,连接所有房间,我们可以从这里离开。” 她顿了顿,似乎才发现周围少了那个咋咋呼呼的青年,开口道:“阿洛他人呢?” 陆阑秋一愣,回头和方麒对视一眼,叹口气:“等上去之后再说吧。” 可可点点头,于是四人陆陆续续再次从那通道进入,准备向上攀爬。 这已经是陆阑秋说不清楚第几次采用这种方式转移了。 陆阑秋和可可被方麒江河夹在中间,看了一眼前方持续被羞耻感折磨的方麒,低头暗笑,却恰好被少女看到。 少女空灵的眼眸像是黑洞一般,陆阑秋轻咳一声,道:“你们之前都在基地暗处观察吗?” 少女回道:“我们离开最底层之后就找到一间被废弃的杂物间,那里我连接到了基地内部信号,但是似乎这座基地做了信息屏蔽,只有指挥室才有外网。为了不轻易暴露只好按兵不动,在那之后我就直接入侵了他们的监控系统,这才发现了你们的踪迹。” 说道这里,少女蹲了一顿,似乎欲言又止。 陆阑秋一看少女的表情,立刻道:“怎么了,是发现了什么事吗?” 可可这才道:“半小时之前,我们在下来找你们的时候,有一批人,进入了基地。” 方麒似乎终于从快要把自己湮没的羞耻感中挣扎出来,准确的捕捉到少女话中的疑点,毫不犹豫地指了出来:“如果是普通人,你不会这么犹豫的,说吧。是咱们的熟人吗?” 可可镇定而缓慢道:“是蔚蓝公司的人。” 他们这一伙人在那家公司的熟人不少,但是不出意外的话,这次来的,是陆蘅。 陆阑秋一阵恍惚,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来,熟悉的五官,以及陌生的表情。 方麒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窍:“是顾凯想要向蔚蓝公司寻求技术支持吧?毕竟当年的研究小组里,还包括苏蘅这个人。其他人不可用,他就想要另辟蹊径,是该说不愧是商人吗?” 陆阑秋皱眉:“为了得到疫苗不惜与虎谋皮吗?” 方麒冷笑一声:“大约是觉得自己能够虎口拔牙吧。” ====== 陈洛百无聊赖地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盯着眼前的男人,他正用一种低缓的声音朝电话里的人在说些什么。 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的侧脸,这人乍一眼看过去跟小虎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从这个角度,他却发现两个人在习惯上的差异而造成的一点不同。 小虎从前总是被他气得跳脚,一言不合就开打,嘴唇永远是倔强而气恼地翘着。 而这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于内敛,嘴唇习惯性地抿着,仿佛永远在隐忍一般。 就这一点,两个人的气质变得迥然不同。 男人很快结束通话,回过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陈洛挑眉,扭过头去,装作并不关心的模样,实际上悄无声息地竖起了耳朵。 很像那只蜥蜴努力把自己藏进沙地里伪装,却不小心把尾巴露在外面的样子。 克劳德摇着头笑了笑:“怎么办,好像有点疏忽大意了,基地里来客人了都不知道。” 陈洛一愣:“怎么说。” 克劳德叹口气:“你说那位顾公子不可信,还真是说准了。” 陈洛皱起眉:“什么时候的事?” 克劳德一边着手通知众人,一边道:“大概半小时之前吧。” 陈洛想起他之前从监控视频上看到的景象,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人做的,还是顾凯那边的人动的手脚。 “什么人?”陈洛首先开口问道。 克劳德揉揉眉心,很疲惫的样子,这两天因为监控的事,他一直没怎么睡:“据说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带头的好像是个女人,那公司叫什么来着?前段时间宣布疫苗研究失败的那家公司……” 陈洛瞬间明白:“蔚蓝生物。” 克劳德击掌:“啊对了,就是它。” 顿了顿,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扭头看着陈洛:“你知道啊?” 陈洛咬咬牙:“冒牌货公司,里面没一个是真人,说不定连公司水池里养的热带鱼都是克隆的。” 克劳德刚想就这个问题跟陈洛再讨论一下,那边已经传来了通讯请求,克劳德想也没想直接接通,那里面传来顾凯温和的声音:“啊,雷首领,我的朋友到了,似乎因为一些事,和你的部下发生了一点不愉快,能不能请你的手下们放行呢?” 克劳德顿了顿:“顾教授,我们的交易条件里,似乎没提到说要招待你的朋友吧。” 顾凯轻笑一声,气流扑动在听筒里,电磁传来滋滋的声音:“啊,没有吗?”他似乎很苦恼的样子,下一秒,又像是想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那么,现在有了。” 双方沉默。 克劳德握紧听筒,声音低了下去,他说:“顾教授,我作为合作伙伴已经向您提供了应有的帮助,希望你不要随意透支我的信任。” 他用这种声音说话的时候,带着点不怒自威的味道,很显然他已经带有了一些上位者习惯的说话方式,也难得之前在他们面前装得如此平易近人。 顾凯很失望的样子:“真遗憾,据说I国春季的沙暴,比别的地方来得要凶猛?” 沙暴持续期间,如果没有物资,那会是绝对致命的事。 克劳德终于妥协:“我知道了,我马上处理。” 说着关闭通讯,一把拿过搭在椅子上的黑袍,转头看着陈洛,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处置这个人。 陈洛别过头不去看他,那人却走到了他的跟前,弯下腰认真地看着他。 “……兄弟,你能不能别这么看我,这么炙热的目光,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哟。”陈洛一边留着冷汗,一边说着骚话。 克劳德叹口气:“算了,方麒他们一时半会也出不来。” 说着,从外面招来两三个守卫,命令道:“给我看紧了,他手上的手铐是哨兵专用,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给他解开,知道了吗?” 说完,扭头看着他:“我一会就回来,希望你不要耍什么花招。” 之后他跟几个看守低声交代了一会,大意是陈洛想吃什么都可以喂给他,总之把人看紧别跑就行了。 交代之后就行色匆匆地走了,那黑袍乌云一般在门口飘了出去。 陈洛回头看着两个带着黑色面纱的看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两位大哥,咱们来唠个五毛钱的磕呗。” 回答他的是沉默。 克劳德赶到现场的时候,蔚蓝科技的人已经被控制下来了。 他们这边带头的是卢娜,她在基地里脱掉了一身黑袍,露出傲人的身材,与一帮人怼在门口,正在通过扬声器喊话。 蔚蓝公司这边只有零星几个人,开着一辆防弹级别九级的装甲车停在基地门口。 正被大门的看守团团围住。 基地里的装备对付这种级别的装甲车还是存在一定困难,普通枪械根本奈何不了它,除非拥有导弹。 他们之前对付政府军队的时候,大多还是利用地形的优势,而这个地方,根本不适宜大规模战争。 对方却只派了一辆车出来,显然是得到了顾凯的帮助,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进入他们的领地。 卢娜的意思,是要对方交出武器,自己下车,否则当场处决。 但是对方一直要求与首领说话,否则拒不下车,并且扬言自己手上掌握着轰动世界的技术,如果随意处决,他们一定会后悔。 卢娜原本一点也不想听对方废话,只想直接将这些人收拾掉。 不过手下有人认出了车上那花体B的标识属于哪家公司,向卢娜提出异议,卢娜被那家公司花里胡哨的噱头给吓到了,所以联系了克劳德。 她看到克劳德出现,殷勤地迎了上去:“克劳德,那边始终没人下车,反复声称只和首领谈。” 她工作的时候完全没有之前的媚态,脸上的疤痕十分触目惊心,但她似乎并不认为这丑陋,反而将之视作战斗的勋章,露在外面以供欣赏。 克劳德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接过扬声器,对着车上的人道:“我是基地负责人,请问,是哪一位想要和我谈。” 那边的装甲车静默了半晌,终于伸出来一只手,于此同时一个女声传了出来: “是我。” 第121章 章百二一 诡辩之词 克劳德盯着眼前的女人,她年纪并不算小了,但是时光似乎对她格外眷顾,与之相似的另一张脸上他此前只见过冰凉彻骨的冷笑,而眼前的女人无疑显得友善的多。 当然,如果可以他还是更愿意跟那冷冰冰的人相处,至少他更相信对方的人品不是? 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红发的高大男人,克劳德几乎瞬间就确定了对方是个强大的哨兵这件事。 而且很有可能是个黑暗哨兵。 所以才有本事仅仅驾驶着一辆车就敢往危机四伏的叛军基地里冲。 他点点头:“你们的朋友已经在等你了。” 女人矜持地点点头,神色温和,礼仪完美:“那么麻烦您带我们去见他。” 克劳德觉得自己实在不必和这些通身恨不得把“高贵”两个字写在头上的人废话。 所以双方之间省去了冗长而无意义的寒暄环节,直接进入到了正题。 “独自穿越沙漠很辛苦吧?” 克劳德不露声色地观察着那个高大的红发男人,同时还算友好地攀谈起来。 “I国的自然风景是全世界一绝,所以路上并不会十分无趣。”女人得体而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觉得舒适,而哨兵的强大存在感也让人无法忽视。 “每当日出的时候沙漠会被映照成橘红色,而天边未褪尽的夜色却是宝蓝色的,不管这世界是否被谁支配,这些壮丽的景色依旧会亘古不变,每一次这么想的时候都会深觉自身的渺小。”女人娓娓道来,轻轻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虽然能通过翻译器理解女人所说的话,但是听到女人用一种陌生的语言来对沙漠进行描绘的时候,克劳德发觉这种和方麒他们一样的语言十分动听。 奇怪的组合,他想。 身后的卢娜则一直悄悄地观察那个女人,他们在基地里待久了,成日的打架斗殴,全然没有一个女人的样子,如今来了一个优雅而漂亮的女人,一瞬间便勾起了她的胜负欲。 “喂,你叫什么名字?”卢娜实在忍不住开了口:“为什么克劳德会让你们进来?” 女人优雅地扶了扶眼镜,克劳德再次将此人和一张冷淡的脸重合在了一起,当然那个人每当这么做的时候下一刻开口一定是一句极具刻薄讽刺意味的话语。 说真的,他实在难以理解那个哨兵是如何忍受这样一个向导的。 难道是因为某种特殊癖好? 她说:“我是陆蘅,很抱歉惊扰了你们的军队,你要知道一个长途跋涉进到沙漠里来的人总是比较谨慎。但是,请相信我们的合作诚意。” 克劳德耸耸肩:“无所谓,反正你又不是跟我合作。” 陆蘅轻轻笑了:“对的,所以我们都无需为彼此负责。” 克劳德同样礼貌的回之一笑,见鬼的负责,他只想要拿到物资。 来到那位顾公子的所在的会议室,那位同样衣冠楚楚的教授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说实话顾凯是克劳德最不愿意与之打交道的那种人,表面看着彬彬有礼,实则一肚子坏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他给卖了。 但是他如今的境地除了选择相信对方,似乎也没有什么后路可退了。 那二人进行了一个礼貌而生疏的拥抱之后转而进入正题,顾凯看着陆蘅,笑得十分温和:“看样 子上一次的认亲失败并没有对你的精神造成什么打击——您依旧美丽。” 很平常的一句打招呼,但只有陆蘅自己知道这其中究竟包含了怎样恶劣的心思。 所以陆蘅脸上完美的笑容有一瞬间崩塌的迹象。 她咬咬后槽牙:“过奖了,不过看样子,跟那孩子同窗的那几年你似乎已经相当了解那孩子的脾气了。” 顾凯闻之一愣,他跟陆阑秋大学时候那点破事虽然不至于人尽皆知,但也鲜少有人会在他面前当面提起,就连当事人见面的时候都默契地避而不谈。 唯独这个女人,一见面就不怀好意地想要恶心他。 虽然他自己也十分不地道地膈应了一下对方。 根本就是半斤八两。 所以顾凯装作没听到似的摆摆手:“我觉得我们还是先谈一下合作细节吧,女士。” 陆蘅挺起胸膛,优雅地一撩头发:“那是自然。” 克劳德听到这里正准备识趣地离开,但是那两人似乎并不准备放过他:“克劳德,你先别急着走,我觉得关于这件事,您应该在场听一听。” 克劳德皱眉,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啊?” 顾凯轻轻朝他笑了一笑。 === “丫头,你到底行不行,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找到陈洛的影子。”方麒和陆阑秋歪坐在一堆纸箱子里,有些焦急地看着可可神色冷淡地对着电脑敲击键盘。 他们到了可可之前藏身的那一间仓库。这里很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前来收拾,至少屋顶上缠缠绵 绵的蜘蛛网可以很好的证明这件事。 整间屋子被已经毁坏的老旧桌椅床铺填塞得满满当当,别说让人坐,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很难想象两个人居然像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在这间仓库里藏了三四天。 少女苍白的脸上倒映着屏幕淡蓝色的光,那上面正滚动着无数代码,这是她之前设计的小程序,能够自动侵入基地主机,窃取监控录像。 就在她之前进入的时候已经提前给自己预留出了一道“门”,所以这一次她进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但问题在于,她始终没看到陈洛的身影。 那家伙作为小队里头一号惹事体质,居然到现在还安静地在基地的某一处呆着,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可再次浏览完所有监控,抬起头认真地朝方麒道:“确实没有。” “那入侵者的信息呢?”方麒叹口气,只好从另一个方向入手。 “十分钟前警报已经解除,克劳德亲自将两个人带入了基地。”可可顺手拆开一根棒棒糖,她身上的pocky已经在之前就消耗光了,编写代码时嘴里如果没有什么东西总觉得状态不对。 于是众人就眼睁睁看着江河从自己的随身包里翻出两根棒棒糖,沉默地递给可可。 老父亲方麒大脑里某根弦瞬间就绷紧了,警惕地看着江河道:“小子,你身上怎么会有棒棒糖?” 那语气好像江河递出来的不是一根棒棒糖而是一颗炸|弹。 江河黑溜溜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方麒。 方麒不明所以,直接回看过去。 傻大个张张嘴,刚要说什么,方麒脑子里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 似乎是某一次执行任务江河没吃早饭,结果到了中午低血糖犯了,一个大个子竟然直接从三米高的地方朝地面砸下去,好在当时只是一个演习任务,他及时喊停救下了青年。 方麒正好因为可可的原因习惯了随身带零食,便拆开一根棒棒糖塞进了青年的嘴里。 “战场上每一次疏忽都会要了你和同伴的命!我希望哨兵你能够对自己的身体有一个基本的把握!” 方麒当初好像是这么说的。 对他唯命是从的青年从那以后便养成了随身携带糖果以应付此类情况的习惯。 方麒在青年委屈而无辜的目光中终于想起了这段往事。 “那个……棒棒糖这种东西,不要随便送给女孩子。”方麒皱着眉道。 青年懵懂地点点头,伸出来的手就这么尴尬地收了回去,那支棒棒糖像是被嫌弃了一般,可怜极了。 眼见那花花绿绿的糖果将再次回归哨兵的口袋,一只骨节分明而的手忽然单刀直入,用一种诡异的手法抢过哨兵手里的棒棒糖,递到少女手里。 “黑客需要强大的脑力计算,为此每秒大脑的耗氧量是静息状态下的数十倍,可可要是晕倒了,你负责?” 陆阑秋将糖递到少女手里,转身皱着眉看着方麒:“再说一根棒棒糖就草木皆兵,下一次可可如果收到了更贵重的礼物你是不是就要提着AK|47直接爆掉当事人的狗头啊?” 方麒狠狠地盯着少女拆开糖果放入嘴里,很铁不成钢地道:“严防死守一切想要对自家白菜地发起进攻的猪。” 陆阑秋看了一眼默默蹲回墙角的江河,冷笑:“自家猪圈里的也不例外?” 方麒一拍胸脯:“除非他能够比爸比更优秀。” 陆阑秋恨不得一巴掌呼在某人恬不知耻的大脸上:“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是想要可可直接出家是不是?” 方麒振振有词:“如果不能比父亲更爱她,代替一个父亲来保护她,那么这个人本身就是不及格的。” 歪理还挺多。 陆阑秋发现自己最近实在有些懈怠,竟然在诡辩这一件事上隐约有输给方麒的趋势。 不,还不如说方麒这人根本就是胡搅蛮缠的功力极为卓越罢了。 就在二人还在为丈夫是否应该比父亲更优秀这件事争论而已经彻底偏离主题的时候,可可轻轻敲击一个回车键,仰头看着二人: “找到入侵者了,他们正在进行谈判。” 第122章 章百二二 无稽之谈 可可的电脑上映出三人的身影。 方麒一见到女人那熟悉的面容以及身后那一头碍眼的红发,不禁笑道:“怎么办,丈母娘居然又来了。” 陆阑秋瞪他一眼:“那是她的人形玩偶。” 不晓得是不是刚刚被方麒气昏了头,陆阑秋没有否认丈母娘这件事。 方麒举起双手,表示自己错了。 监控的清晰度很高,可惜没有声音,并不能听到三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能看到克劳德的表情逐渐凝重。 “不能调取到声音吗?”陆阑秋看着屏幕上的克劳德似乎是有些生气地挥了挥手,结果被陆蘅身后的弗兰奇一把按了下来。 可可摇头:“没办法,这种距离就算收录了声音也听不清楚。 她顿了顿,继续道: “但是有一件事很奇怪,他们进来的时候带来了一车厢的东西,被克劳德的手下扣下来了,现在正在进行检查。” 陆阑秋皱眉:“还带了东西过来?” 方麒笑:“哟,这么多礼?倒显得我们这帮人赤手空拳地过来十分不懂礼数了。” 陆阑秋没理他,对可可道:“检查是在哪一间屋子里进行的?” 可可很快查了出来:“是由克劳德的手下进行的。” 电脑上跳出了一段影像,正是克劳德的手下卢娜在对那些东西进行检查。 宽敞的一间屋子里却摆满了不少的量杯培养皿以及大量的培养保温箱、离心机等零零碎碎一大堆。 卢娜因为对这些东西并不了解所以检查得漫不经心,一边看一边还在跟身边的其他黑袍人说话,看样子是在抱怨些什么。 因为里面没有任何武器,所以他们很快判定这些不过是那帮装腔作势的有钱人的古怪嗜好,没有再浪费哪怕是多一点时间再来进行检查。 他们将这些东西归置好后就离开了。 方麒起初也不以为然,有些搞不明白陆阑秋为什么非要看那帮人带来的东西,而且在明确里面并没有众人担心的武器炸|药放射元素之后,他已经准备开口逗一逗陆阑秋了。 结果刚要开口却生生停住了。 因为陆阑秋的脸色变得极其不好。 “陆老师,你怎么了,难道这批东西有问题?” 陆阑秋摇头,艰难地看了一眼方麒,开口道:“不,这只是普通的研究器材,而且从规模来讲只能算是最基础的。” 方麒不明所以:“那你为什么脸色变得这么差?是想到了什么吗?” 陆阑秋抬起头看着方麒:“你觉得,这帮人,穿越大半个地球,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大漠深处的基地,给顾凯送来这些东西,是想做什么?” 方麒:“你既然说刚刚那些东西是研究用的,那就肯定是为了让顾凯继续做实验。” 陆阑秋点点头:“蔚蓝科技的研究器材在世界上是最顶尖的,顾凯想要寻求对方的帮助并不意外,而且很有可能承诺了对方一旦研发出疫苗就交到对方手上。” 方麒表示赞同:“的确,顾凯现在手中除了我们就只剩下W病毒样本这唯一的筹码。” “但是当初陆蘅也说过,他们根本不想要疫苗,他们的目标就是消灭这世界上所有的穆特,现在却又来帮助顾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陆阑秋道。 “话虽这么说,但是病毒在顾凯手上,他们抢不过来只能先答应条件,就算到时候顾凯研制出疫苗,依旧归他们,要毁掉还是留下来,全凭他们做决定。”方麒道,他思考的时候习惯性用手摸摸下巴,那里因为这两天事情忙不过来,已经长出了青色的胡碴。 “话虽这么说,刚刚这些东西里,可没有作为疫苗实验必须的活体标本,也就是用来做对照实验的小白鼠。”陆阑秋指着已经定格在了物品总览最清晰的那一帧,方麒仔细看过去,似乎真的没有用来装动物的笼子。 “也许是动物太不受管制不适合长途运输,或者东西太多,根本装不进去吧。”方麒道。 陆阑秋沉吟半晌,摇头:“不,顾凯的时间不多,以他的能力,应该不会就这么等着让对方提供给他小白鼠,他应该是有其他想法。” 方麒挠头,有些烦躁:“——说到底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他一个军火公司的少爷,想要什么器材没有,为什么不惜暴露自己的位置也要和陆蘅做交易?那女人有这么厉害吗?” 他看着陆阑秋低头沉思,微微皱起眉头的模样就一阵心猿意马,心中不禁再次诅咒这些混蛋一天天吃饱了没事做兴风作浪。 天晓得他此刻真的胸无大志到只想抱着陆老师痛痛快快地来一发——当然是短期内不可能的,不管怎么样至少眼前的事总得先做好。 陆阑秋摇头:“不,不是陆蘅厉害,而是‘她’厉害。” 他指的,自然是那个已经死在火场里的苏蘅,那个一手教养出陆阑秋的,向导苏蘅。 忽然他顿住了,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方麒第一时间发现了对方的异常,他小心翼翼道:“陆老师,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陆阑秋看了一眼方麒:“我忽然想起来,从前曾经跟她探讨过关于人体实验这件事。” 方麒皱眉:“人体实验,世界上不是已经在十年前就禁止了的吗?甚至还通过了国际公约法,你们怎么会谈论到这上面来。” “对,但是她当时提到过,‘自然的设计是很奇妙的,就像天花疫苗必须经由接种牛痘来获取一样,有些生物的敌人,也必须经由人本身来获取’。”陆阑秋缓缓道。 方麒心中一惊,看向陆阑秋:“你的意思是……” 陆阑秋看着镜头上那些冰冷地堆积如山一般的器材,缓缓道:“如果说,W疫苗的研制,必须通过人体获取呢?” 方麒握紧拳头:“……那么他们的确并不需要什么小白鼠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捏紧了拳头:“这么说来,这帮孙子还真准备草菅人命了?所谓上流社会的屁股还真是镶了金,比平常人高尚十多倍了,随随便便就把人当做小白鼠了。我看也不是上流,是下流。” 陆阑秋叹口气:“很遗憾,似乎的确是这样。” 人命虽的确有贵贱,但衡量的方式,一定不会是由这些人决定的。 方麒深吸一口,再次睁眼的时候,那桃花眼中是黑暗如子夜的坚定: “很好,我倒是很好奇,在死亡面前,这些人模狗样的公子夫人,是不是会流着跟动物一样的眼泪。” 陆阑秋远远看着:“我可提醒你哦,他们这么做,有可能是为了研制出W病毒的疫苗,是为千万人造福的事情,你真的想要阻止他们吗?” 方麒勾唇一笑:“这样的疫苗,就算真的研制出来,只怕也是人血馒头一样的东西。” “况且,反正我本身的存在就是反人类的了,再多反一点,也算不上出格了。” 陆阑秋嗤笑:“简直狗屁不通。” 方麒挑眉:“怎么,我已经下注了,就看你敢不敢跟了,陆老师。” 陆阑秋盯着对方,这人明明刚刚还撒泼打滚跟个傻爹一样护犊子,下一秒却又眼神坚定地问他敢不敢跟。 他咬咬牙,口腔里似乎还有狗男人的血腥味,简直像是被这人打了标记一般。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深吸一口,冷哼一声:“谁不敢跟是孙子。” 方麒露齿一笑:“那么,此次行动的目标,除了营救可可、江河。”说道这里,看了一下少女和沉默不语的青年:“以及鬼都不知道在哪儿的陈洛,现在正式追加一项:阻止顾凯完成W病毒疫苗实验,保护无辜人员安全。诸君,有意见吗?” 回答他的是整齐的声响:“yes,sir。” 第123章 章百二三 无言之局 方麒转过头看向可可:“不管怎么样,在阻止这帮人之前,我们必须先找到陈洛,丫头,还是没消息吗?” 可可嘴里叼着棒棒糖,双手敲击着键盘,她之前用了一套人脸识别的系统来在监控中匹配陈洛的脸,在匹配完从陈洛被抓后的全部视频之后,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就像整个人消失了一样。”可可拿掉棒棒糖,这样说。 陆阑秋思索一阵,看着那空荡荡的屏幕道:“不,一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是这些监控没有覆盖到的地方。” 方麒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的,前提是那小子还活着。” 陆阑秋摇头:“他们想要抓到我们,就一定会留着陈洛。” 方麒道:“只能是这样,但是整个基地这么大,不能被监控覆盖的地方不少,这要怎么找?” 陆阑秋对可可道:“不能通过陈洛身上的芯片进行定位吗?” 可可摇头:“被屏蔽了。” 陆阑秋皱着眉,看着方麒。 陆阑秋在进行思考的时候目光总是习惯性地带着进攻性,方麒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道:“陆老师,你有什么想法吗?” 陆阑秋神色淡然:“老实说,没有。” 字正腔圆,理直气壮。 方麒泄了气,行吧,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他低头看着电脑屏幕道:“说真的,如果我是克劳德,捉到了俘虏之后为了引出敌人,一定会把他放在最明显的地方,这样才方便引蛇出洞不是吗?” 陆阑秋闻言一愣,克劳德没有把陈洛放在最明显的地方,但会不会,把陈洛放在最容易看到他们的地方? 他忽然抬头,盯着方麒。 方麒挑眉:“怎么了,陆老师忽然发现鄙人帅得让人挪不开眼吗?” 陆阑秋轻笑:“不,只是忽然觉得,你有时候真是敏锐得可怕。” 他轻轻将手放到可可肩上:“可可,帮我查查,这基地,有几个监控室。” ===== 陈洛盯着眼前一杯薄荷红茶,之前的方糖已经在杯底化开,荡漾成一圈圈的透明的糖浆,与淡褐色的红茶液体分割开来,有点像是沙漠里在清晨的时候浮起的一片雾气。 这杯茶还是克劳德走之前给他泡的,可惜他只喝了一口。 他眼前坐着两三个穿着黑袍的家伙,他们一边打着牌一边盯着监控,对他不闻不问。 陈洛在监控里面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克劳德,表示心很累。 哦,对了,还有那位老熟人陆蘅女士以及顾凯教授。 这三人似乎是在进行什么谈判,很显然克劳德并不同意,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说真的,克劳德那张脸平日里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如今更是一双眉头皱得死紧。 陈洛好奇极了,很想知道这些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可惜只有影像,半点声音也没有,他就像是在看一部高糊的默片。 “两位老兄,虽然听不懂你们仨在说些什么,咱们能不能把我的姿势换一换,我已经维持这个耻辱的姿势两个小时了,就算是俘虏,也应该有人权的不是吗?” 陈洛翘着屁股,扭了扭。 他是被人反绑在一张椅子上的,该死的哨兵专用手铐,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尝试着跟这几人商量一下。 是的,这些人戴着翻译器,而他没有。 他们把陈洛的同声翻译器给没收了,所以陈洛根本听不懂这帮人叽里呱啦到底在说些什么鸟语。 似乎在言语间提及了克劳德的音节,可惜陈洛虽然擅长于易容成各色人种,大部分的语言也有所涉猎,有些语言甚至能模仿出带有当地人口音的效果,可惜对这种有些偏门的I国土著语言并不擅长。 头痛,心累,身体仿佛被掏空。 那三人回头看了陈洛一眼,似乎并不在意,扭头交谈了一阵,似乎是笑了笑,最后拿出了仿佛救星一般的翻译器。 当那小东西放进自己耳朵的时候,陈洛觉得整个世界都清爽了。 “你想要哄我们给你松绑吗?哨兵?”其中一个人睨了陈洛一眼,十分轻蔑道。 陈洛连忙摇头:“上帝作证,我真的只是觉得这个动作太累了,几位大哥行行好?” 那帮人没有理陈洛,回头继续打起了牌。 这几人从刚刚开始就在玩一种当地的一种纸牌游戏,一边打牌一边看着监控,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陈洛看了两把,基本上摸清楚了其中的规则。 他见这几人不鸟他,决定拯救自己可怜的屁股。 “我说,没人跟你们说过你们的牌,玩得很烂吗?”陈洛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三人。 这回三人终于有反应了,而且反应不小。 因为他们放下了手里的牌,朝陈洛围了过来。 “小子,你说什么呢,这可是最近才在基地里流行的最新的玩法,你会玩么,就信口胡说。”其中一个看样子是领班的人首先开口,脸上的怀疑就算隔着面纱陈洛也看得出来。 陈洛仰头一笑:“笑话,你刚才那一把,如果最后两张牌不那样出的话,赢得人,就是你了。” 那人一愣,刚刚自己一把输了三番,相当于三天的酒钱,正在肉痛,被陈洛这样一指出,瞬间懊悔不已。 他盯着陈洛:“小子,你知道我们不可能给你松绑吧?” 陈洛点头如捣蒜:“我只是想要换个姿势而已,我可以帮你打一把,你自然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那人神色有些犹豫,陈洛趁机再加了一把火:“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输,只赢了最开始的两把,看样子今天你的运气不行,难道不想把钱赢回来?” 这话正好说在那人痛脚上了,他今天晚上确实一直在输,眼见其他二人冲他摇头,心里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两人给坑了,顿时心里松动起来。 陈洛继续一脸纯良地望着对方,就差把“良家妇男”四字写在脸上了。 那人盯着陈洛,咬咬牙,道:“我只能解开你手上的手铐,脚上的我没有办法,而且,如果你输了一把,我就再把你的手拷起来。” 陈洛露出一个纯真无比的微笑:“没关系,大哥,你相信我!” ==== 方麒觉得黑袍这种设定压根就不适合他。 因为这玩意把陆阑秋遮了个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是人是鬼,对了,当然包括陆老师那堪称艺术的腰线以及漂亮的肩胛骨。 可是即使是只有一双凤眼露在外面,依旧是令人影响深刻的精致。 他们四人正穿着黑袍走在基地里面。 当陆阑秋指出陈洛很有可能被关在监控室的时候,可可很快通过基地地形图查出基地内唯一的中央监控室。 于是四个人决定前往一看。 鉴于陆阑秋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再次爬通风管的行为,所以他们只好摸到更衣间偷了四套黑袍套在身上。 可可和江河在基地里潜伏了这么久,早就对基地的地形十分熟悉,一路行来,十分顺利。 甚至,有些顺利过头了。 他朝陆阑秋递了一个眼神,对方点点头,很显然也发现了其中的异常。 基地里的人,比他们来的时候,少了很多。 他默默低下头,没有再废话,脚下默默地加快了步伐,只是心里不禁泛起疑窦。 ——会不会,又是一个瓮中捉鳖的把戏。 所以当他们推开监控室大门的时候,确实没想到里面居然是这样一个情形。 脚上戴着镣铐的陈洛翘着屁股,伸长了手正在往前面一张桌子上扔牌,而前面的桌子上,凌乱地摆放着一堆纸牌,钞票,还有散落的烟蒂。 面对这场景,众人彻底沉默了。 只有可可幽幽开口: “阿洛,你在做什么呢?” 陈洛回头,露出一口小白牙:“哟,来了,打牌吗?我做庄。” 第124章 章百二四 失信之辈 “嘤嘤嘤,你们都不信我,人家真的是在忍辱负重地获取情报,想办法离开这里啦,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陈洛哭唧唧,一边撒泼打滚一边把满脸的眼泪鼻涕往方麒身上蹭。 方麒黑着脸将人从自己身上撕开一边道:“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老子费心费力想要救你,你小子倒好,缩在这儿玩起聚众赌博了。” “人家真的没有啦。真的是为了获得情报,老大,我是那种放着您老人家在一边吃苦自己闷声享福的人吗?我这是卧薪尝胆,忍辱负重。” 陈洛一脸真诚,可惜身后一地散乱的纸牌一点没有忍辱负重的意思。 可可安安静静地蹲在一边,瞅了一眼刚刚陈洛的牌面,补刀道:“五十六张牌怎么多出两张来,阿洛你出老千。” 陈洛一个寒颤,脸上的表情都快哭了:“老大……” 方麒又看了看这小子发现这小子别说受伤,愣是一脸吃饱喝足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和陆阑秋,刚刚和一帮丧尸打了一架之后简直堪称狼狈,顿时恶向胆边生,准备一大嘴巴呼向陈洛。 陈洛眼见方麒抬手要抽他,顿时发挥多年以来在方麒手下苟延残喘的生活技能,敏捷度瞬间点满,泥鳅一样窜到陆阑秋身边,再次发挥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哭得跟个孟姜女一样。 陆阑秋低头看了陈洛一眼,再瞟了一眼方麒磨刀霍霍的样子,叹口气,蹲下来看着陈洛:“别哭了。” 又抬眼冲方麒瞅了一眼:“你也别闹了,刚刚是谁为了这小子担心得抓耳挠腮的?” 方麒刚要嘴硬,陆阑秋瞪了对方一眼,方麒顿时老实了。 陆阑秋这才蹲下来看着陈洛,缓缓道:“克劳德呢?” 陈洛一愣,方麒恨铁不成钢:“臭小子问你话呢。” 陆阑秋低头看了一眼被他们控制下来的克劳德的手下,都怪方麒刚刚下手太重,这帮人大多都还昏着,暂时问不出什么东西。 陈洛哆哆嗦嗦想了半天,这才回神:“本来聊得好好的,那老小子被手下给叫出去……”说到一半,似乎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冲方麒道:“啊,老大,我想起来了,您丈母娘来啦!” 方麒一巴掌呼他脑袋上:“这事还用你说,臭小子,他之后没有回来吗?” 陈洛摇头。 方麒叹口气,刚要出声,陈洛以为他又要抽他,连忙把自己一张脸挡严实了,生怕自己的小俊脸破了相了。 谁知半晌那大嘴巴没落下来,他这才小心翼翼地睁眼去看。 只见方麒轻轻叹了口气,轻轻拍拍对方的肩,轻声道:“小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话又轻又低,既像是虽陈洛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陈洛这才缓缓抬头,看着方麒,有些犹豫道:“老大……” 话是长了口,但是嘴已经歪到了一边。 不要脸的长官方麒趁着对方刚一张口就是一拳头砸他脸上,小陈洛跟个沙袋一样翻了出去,和那帮被方麒“关照”过的看守们整整齐齐地躺在了一起。 有一个算一个,五具尸体直挺挺地排成一纵列,像极了洗净了摊在太阳底下晒的梅干菜。 方麒拍拍手,神色轻松道:“不好意思,是这拳头自己动的手,跟我无关。” 好半天陈洛没有吱声,那边静悄悄地,像是被打晕了。 可可从监控边上扭过头看了一眼:“阿洛不会被sir给打死了吧?” 江河默默站在她旁边,一声不吭,十分有情谊的分给了陈洛一个同情的眼神。 方麒冷笑:“得了吧,这小子属蟑螂的,死不了。” 说罢从江河手上接过一杆枪丢给陈洛:“小子,别废话了,配枪、备战吧。” 陈洛这才慢慢爬起来,泪流满面冲陆阑秋道:“陆老师,您能不能劝劝老大,下次揍我的时候别打脸?” 陆阑秋在满地狼藉之中气定神闲地给自己泡了杯茶,缓缓地吹开浮在面上的薄荷叶,轻笑一声:“这我可管不着。” 手势优雅,莹白一截腕骨精致细腻如玉雕一般,只是之前丧尸的血还粘在袖口,像一团陈年不散的污渍,可整个人却又发出一种出淤泥不染的气息,好像方麒刚刚的暴力行为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得,又是个帮亲不帮理的。 陈洛一头躺下,决定再死一会。 === 人生在世,一定总有一两件事,是自己一定会后悔。 克劳德看着眼前的几人,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来。 后不后悔的,总带着点主观的意思在里面,但是很多时候,一个人是很少有机会去后悔的,进而真正明白后悔这两个字后面,究竟有着多少的沉重和无奈。 比如现在,他就十分后悔招惹了顾凯这么个瘟神。 “我说顾少爷,您可别逗我了,这么重要的一个实验,怎么能在我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进行,这玩笑可不好笑。” 他硬着头皮听完顾凯的交易,浑身血液都仿佛凉透了一般。 人体实验,这玩意听着就让人觉得胆寒,在他的认知里,作为为童年阴影之首的就是当年被关在小黑屋里复习战争史所播放的各种战争纪录片。 而现在这杀千刀的顾大少居然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进行人体实验? 顾凯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个长着陆阑秋一样脸庞的女子已经率先笑出了声:“怎么?I国最大叛乱军的首领,手下亡魂无数的刽子手,也会认为我们的实验残忍?” 克劳德皱了皱眉,这女人不说话的时候倒还有三分陆阑秋的样子,谁知一说话,就只剩浑身的惹人厌烦。 他挥挥手:“我可没这么说,再说了,这交易是我跟顾少爷之间定下的,二位能站在这里也只是我为了向顾少展示合作的诚意,所以夫人,您能不能别说话。” 克劳德说着,从身后摸出一把沙漠|之鹰,麻利地上膛,顺手往桌上一甩,斜眼睨了陆蘅一眼:“您也知道我是个刽子手,怎么说话就不知道收敛一点呢?” 陆蘅哪里受过这等闲气,回头冲顾凯道:“顾少爷,这就是您精心挑选的合作对象?您也不怕自个折在他手上。” 顾凯这才慢悠悠地站出来:“哎呀,陆小姐,话不是这么说,我现在已然被塔里给盯上了,找个有爪子的狼狗,总比找一个只会乱吠不敢咬人的吉娃娃强吧。” 陆蘅一听,这人显然是在指桑骂槐,刚想辩驳几句,被身后的弗兰奇一把拉住:“陆蘅,你先别说话了。” 顾凯刚刚悠哉地站在一边看着克劳德和陆蘅斗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意思,跟之前他们得到的情报有些出入,此时弗兰奇反倒有些摸不清楚此人的心思了。 顾凯见陆蘅那边不再说话了,这才回头看着克劳德,笑眯眯道:“首领先生,你先别着急,咱们的交易还在继续,不是吗?” 克劳德盯着对方:“是的,我已经完成了我的部分,现在明明是是顾少爷你得寸进尺。” 他顿了顿,冷笑道:“说实话,就算没有你这单生意,我这一家子也饿不死。” 当初此人找上门来,以基地一个月的物资作为条件,要求是帮他找出方麒,而如今人虽然跑了,按理说这事该了了,但是顾凯似乎并没有终止交易的意思。 顾凯微笑:“首领先生,不要着急嘛,我觉得咱们这事还可以商量一下。” 克劳德盯着对方:“顾少的意思?” 顾凯乐呵呵:“我的意思是,咱们的交易内容,有必要临时变更一下。” 克劳德眼神中透出危险:“你想要在我们基地建立实验室进行人体实验?” 顾凯:“真是聪明。” 克劳德淡淡一笑:“顾少爷,看样子,咱们没有合作的缘分了。” 顾凯好奇:“怎么,是我开出的条件不够?首领先生,您可是已经收下了一半的定金,这时候反悔,是不是有点不仗义?” 克劳德把玩着手中的枪械,以一种熟练到诡异的手法拆开,又迅速地组装起来:“您大少爷临时变卦,我还没收您违约金呢。” 顾凯收起脸上的微笑,缓缓盯着对方:“没得商量?” 克劳德缓缓摇头:“没得商量。” 顾凯叹口气:“如果是这样,那我只好表示遗憾了。” 克劳德点头表示同意:“确实遗憾,但是我们收下的定金,就作为违约赔偿金了。” 他心里依然决定,如果顾凯这老小子想玩黑吃黑,他立刻叫人,他在自己的基地里,这小子根本占不了上风,就算加上眼前这两人,也根本不是对手,这个亏,他只能吃了。 顾凯脸上没有一点意外:“啊。” 克劳德没想到顾凯这人这么好说话,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顾凯这个人,明显不是甘心吃哑巴亏的人,他能这么淡定,说不定还有后手。 克劳德摇摇头,不管怎样,这一次,是他顾凯输了。 他挥挥手:“顾少爷,以后要是还有这种买卖,请记得叫我。” 顾凯笑了起来:“首领先生,您这样的合作伙伴,信誉值太低,要价太高,我可不敢找。” 说着,忽然靠近克劳德,嘴边带着一抹神秘的笑:“首领先生,如果我没料错的话,沙暴,就快来临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懒了太久有点不习惯,还是老老实实日更吧 第125章 章百二五 无声之变 克劳德闻言一愣,沙漠里的气候总是瞬息万变,不是常年待在这里的人根本不会知道气候的变化,不知道这人怎么聊到沙暴这件事上去了,他看着对方,神色带着些探究:“这不关你的事吧,顾少爷,咱们的合作既然已经到此为止了,您是不是该带着您的客人走了呢?” 目前虽然只得到了当初二人约定好的一半物资,但是对于他们而言,已经能够在沙漠中过上一阵子了,只要等到丧尸的迁徙过了,再进城里去找寻物资就好了。 虽然……再遇上像顾凯这么出手阔绰的冤大头可能不大容易了。 顾凯笑笑:“别着急嘛,就算不是合作伙伴,咱们也能聊聊不是吗?至少……请我吃顿饭什么的,再说,方麒这么个□□烦现在可还在你的基地里,你难道不想努努力把人抓到?到时候可是能再换取另一半的物资。” 克劳德摇头:“那位方队长可不是什么善茬,我可不想再跟他见面了。再说,送走了您这尊大佛,我和他之间,也就没有什么实际的恩怨了,我只是个商人,对商人而言,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顾凯有些诧异:“另一半物资不想要了?” 克劳德不说话了,说实话,他确实有些犹豫,只要把方麒抓住,另一半的物资就是囊中之物。 ——可是,他也确实知道,那个首席哨兵,有多么可怕,至少,他短时间内并不想真正与对方为敌。 要不是因为这位顾少爷,他也不至于得罪那帮□□烦。 克劳德看了对方两眼,缓缓坐回会议桌边,看了一眼顾凯,似乎在审视着其中的价值,最后叹口气:“这样吧,顾少爷,这饭我可以请,但是,您和方队长之间的恩怨,我就不参与了。” 顾凯一愣,这人居然还想拿了好处两头都不得罪,摇头道:“这么急着把自己摘出来?首领先生,您的算盘打得可真好,连我都要开始佩服你的不要脸程度了。” 克劳德摊手:“说什么呢,脸这种东西,能吃吗?” 顾凯不说话了,冷冷地看着克劳德,对方倒是一脸坦然地看了回来,似乎打定主意顾凯他们没办法在自己的基地闹出什么花样来。 最终,顾凯叹口气:“行吧,请吃饭,这事就跟您无关了,不过,我对食材的要求可是很挑的。” 克劳德笑了笑:“没问题,正好你送来的物资里有不少好东西,正好拿来招待你。” “这不好吧,那已经是你们的东西了。” 克劳德一笑:“没问题,正好也让基地里的人过过节。” 陆蘅看着眼前两人,谈笑间似乎已经达成了交易,不禁开口道:“不好意思顾先生,我如果没听错,你是已经决定不在这里进行试验了?” 顾凯露出那熟悉的,和煦的微笑:“没办法,主人不同意。” 陆蘅皱眉:“我们千里迢迢将器材搬运过来,就是这个结果?你是在戏弄我吗?” “好像是这样。”顾凯若有所思的样子:“真是辛苦你了。” “混蛋小子,你玩我?”陆蘅推开还想拦住她的弗兰奇,冲到顾凯面前,那双漂亮的眉毛竖起,不得不说,漂亮的人,即使生气,也总带着三分风情。 顾凯一双眸子波澜不惊,看着陆蘅道:“阿姨,别担心,你那些东西,总有能够用上的时候。” 这人明明被人坑掉了一大笔物资,可是脸上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那一半的物资,只是一件随手写出的字符罢了。 大老远跑来送器材,日夜兼程已经使陆蘅十分烦躁了,如今对方一句轻飘飘的辛苦了就想把她打发了,陆蘅原本也不是什么善茬,顿时一张脸阴了下来。 “顾少爷,您到底还想不想要疫苗的研制方法了?” 顾凯闻言微笑:“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自然是想要的,但是这主人家不同意,也是事实。” “你……” 陆蘅弗兰奇冲她使了一个眼色,她才意识到如今病毒在这小子手上,此时还不是跟他翻脸的时候。 最终她只好闭嘴,退回到弗兰奇身边,克劳德见状赶紧打圆场:“二位千万别伤了和气,咱们一会一起吃个饭,这买卖,都是谈出来的,不是吗?“ 陆蘅瞪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 那边二人已经哥俩好地互相勾肩搭背凑在了一处,顾凯笑嘻嘻道:“还有一件事,你捉到的那个诱饵总该交给我吧。” 克劳德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既然您这么执着,交给你也无妨。” 对方的爽快的样子让顾凯不禁侧目,他的猜想里面这狐狸至少还得再讹他一卡车的物资,果然,接下来对方所说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克劳德弯起嘴角,开口道:“前提是人还在的话。” 于是二人又是相顾无言,一顿商业假笑。 克劳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通讯器,十分钟前他的手下已经传来消息,监控室被人毁了,陈洛已经跑了。 他有信心自己亲手给陈洛使用的哨兵用手铐,即使是方麒这样的家伙也不可能挣得开。 唯一的可能就是,方麒从最底层出来了,顺便还救下了那个小家伙。 这也是为什么刚刚他拒绝继续招惹方麒的原因:能够从最底层回来,顺带手还有精力救人。 这个方麒,简直是个怪物。 ==== “老大,你说他们会进行人体实验,可是怎么我看那边的气氛不像是合作愉快啊,他们都已经准备开送别宴了啊。” 陈洛蹲在后厨的储物间,艰难地从缝隙中去看可可手里的监控。 他们虽然毁掉了监控室,但是可可早就将线路连接到了自己的电脑上,也就是说,如今整个基地能够随时洞察大局的人,只有可可。 至少在他们维修好监控屏幕之前是这样的。 因为要开宴会的关系,整个厨房此刻人来人往,热闹的像一个菜市场,几个人正好趁着时机溜了进来。 方麒和陆阑秋正挤在一排架子后面,狭窄的距离使二人之间的距离几乎近到咫尺,陆阑秋的呼吸正缓缓地喷在方麒的肩上,这人似乎体温天生较常人更低,这样靠在一起,像是拥着一件瓷器。 方麒默默骂了一句这小子简直不识时务,刚要回答他,陆阑秋已经轻轻地开了口:“克劳德应该 是拒绝了顾凯,但是以我对那位学长的了解,他并不是如此容易放弃的人。” 本来方麒的意思是直接到储藏室把陆蘅带来的那那批器材给毁了,但是众人却发现克劳德似乎是拒绝了顾凯的要求,本以为那位学长一定会翻脸,谁知这两人居然人模狗样地坐在一张桌子上谈笑风生。 陆阑秋当机立断,要几人先按兵不动,看看这俩人究竟在演哪一出。 于是就缩在这狭窄的后厨里默默观察。 陈洛皱眉:“何必这么麻烦,咱们直接上去把那老小子的器材砸了不就好了?” 陆阑秋摇头:“顾凯的筹码是病毒样本,陆蘅的筹码是苏蘅的记忆,砸了器材根本没用,我们需要的是阻止他们的合作。” “那把人控制了不就好了?”陈洛表示不解。 话刚说完,就迎上了少女毫无感情的目光,看得陈洛背脊发凉,硬着头皮开口:“那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少女缓缓道:“阿洛,脑子是个好东西,你怎么就没有呢?” 陈洛:“……” 方麒叹口气:“算了,这小子一直都这样。” 他回头看着陈洛:“小子,你知道你老大我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陈洛一拍脑袋:“对哦,老大你现在还在被塔里全网通缉,跟过街老鼠一样好可怜哈哈哈哈哈。” 方麒冷着脸一巴掌甩到陈洛脑袋上:“老子现在是过街老鼠,你当你自己还能独善其身吗?” 陈洛捂着脑袋委委屈屈凑到陆阑秋身边小声嘀咕:“都说过不要打脸了啊……” 方麒摇头:“现在塔里在对我进行通缉,所以咱们根本不能没有证据光明正大地把人逮回去,所以只有等那老小子自己拿出病毒疫苗才行。” 陈洛这才似懂非懂地点头。 就在这时,一直密切注意着监控的可可忽然出声:“sir,好像有点不对劲。” 方麒神色一冷,沉声道:“怎么了?” 可可抬起头,指着其中一个监控,并将其放大到全屏。 屏幕中正在进行宴会的一个黑袍人,忽然浑身剧烈地抽搐着倒在地上,众人一阵惊呼上前查看,很快却又一哄而散。 很长时间里面众人都陷入一种莫名的惊慌,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抽搐着倒地,像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将他们击倒了一般。 再然后,刚刚那个最先倒地的黑袍人,浑身抽搐着,缓缓站了起来,开始疯狂地攻击着还未倒地的人。 屏幕里,那些倒地的黑衣人,一个接着一个,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场面诡异极了。 方麒莫名觉得这些人的行动方式十分熟悉,直到他看到其中一个人露在外面的眼睛。 翻白露在外的眼球里布满血丝,而一双手已然呈现出腐败的症状。 他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熟悉。 这些人,居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尸变。 他们在没有被丧尸攻击的情况下,变成了丧尸。 第126章 章百二六 止战之殇 饭局这种东西,原本应该是祥和的。 至少,表面看上去应该是这样。 这玩意说是吃饭,彼此也心知肚明各自心里那点小九九,但是场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其乐融融皆大欢喜的模样。 克劳德自认是个两面三刀的商人,如果别人告诉他情感有价值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这玩意放到天平上称重标价。 但是他还是有自己看重的东西,其中之一就是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这个基地,那是他人生中第一件终于能自己做主的事情。 为了保住这个基地,即使让他卖掉自己的亲生兄弟他也会毫不留情亲手把人打包送上门。 他跟顾凯彼此维持了很长时间的虚情假意,终于要在这一顿饭中结束了。 沙漠虽然不是什么良好的栖息场所,但对于丧尸和敌人而言也是如此,沙漠诡谲的地形正好保护了他们,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 所以一场原本应该粉饰太平的饭局,忽然间变成惨绝人寰的人间地狱,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至少克劳德没有料到。 所以当小隔间的大门被打开,卢娜冲进来告诉他周围的人纷纷在宴会上,在他的固若金汤的基地里一个个变成丧尸的时候,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只是被某个向导进行了精神攻击,从而产生了这样的幻觉。 直到一个他手下平日里总喜欢偷瞄卢娜的臭小子,跟着闯进来,面目狰狞着朝他扑过来的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 ——这并不是幻觉。 他的手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在没有任何丧尸进攻的状况下,骤然像一只瞬间腐烂的植物一般,散发着腥臭向他扑过来。 “首领小心!” 一声枪响,是旁边的卢娜率先反应过来,掏出配枪,毫不犹豫地爆掉那小子的脑袋。 那颗原本年轻的,鲜活的头颅,就这样在他眼前像是一颗西瓜一样爆开,红白的脑浆像极了未熟透的瓜瓤。 他不是没这样解决过政府官员,但是亲眼看着身边的人变成这样,他还是一时有些无法适应。 卢娜很快和其他几个哨兵一起,合理将隔间大门关上,将外面那帮已然变成了丧尸的成员关在外面。 他很快冷静下来,沉声对卢娜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娜摇头,她的黑袍也在刚刚的厮杀中被扯掉,露出了原本穿着的紧身皮衣,那过低的领口隐约可见女子美好的胸型。 “我们一开始只是在进餐,但是吃到半途有人说身体不舒服,本来也没在意,谁知道越来越多的人觉得身体异常,再然后……他们就开始在地上打滚,起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丧尸。” 克劳德皱眉:“你们为什么没事?” 卢娜道:“不知道,只有我们几个哨兵向导没事。” 克劳德不说话了,虽然哨兵向导确实对病毒免疫,但是在没有丧尸作为感染源的情况下,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被感染的呢? 他低头,眼前是一块牛排,被烹饪之后淋上了带着浓烈香味的黑胡椒汁,还热腾腾地冒着气,作为配菜的西蓝花与通心粉都呈现出诱人的色泽,正是这种食物最好的进食状态。 这是他们基地里饱受风沙之苦的这半个月来最为丰盛的一餐了,还多亏了顾少爷带来的物资。 “至少……请我吃顿饭吧。” “我对食材,可是很挑剔的。” 他忽然背脊一凉,猛然抬头,盯着正在悠闲擦嘴的顾凯。 对方见他看过来,也稳稳地看了回去:“怎么了,首领先生。” 眼神无辜,好像他只是个倒霉的路人,只是吃顿饭,却赶上他基地丧尸入侵,却还十分有合作精神地关心他。 克劳德盯着对方,眼中隐隐透出了血丝,扭头对卢娜道:“咱们不能在这等着,必须马上确认,还有哪些人没事。” “别看了,如果不出意外,你们基地除开几十名哨兵向导,应该都成了丧尸了。”坐在他对面的陆蘅,缓缓的点燃一支女士烟,这种烟气味很淡,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在女人细长的手中捏着,像是一件艺术品。 卢娜闻言一把举起枪顶在女人头上:“老太婆你说什么?” 陆蘅瞟了对方那张年轻而妖娆的脸一眼,眼中的恶毒一闪而逝,扭过头吸了一口烟,看着克劳德露出一个怪笑:“我难道说错了吗?” 隔间的空间并不大,很快便充满了烟雾,弥漫着淡淡的尼古丁与薄荷的混合气味。 卢娜被烟呛了一口,越发气恼:“老太婆你给我把烟灭了,回答我的话!” 陆蘅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烟蒂摁熄在碗里,扭头对卢娜道:“臭丫头我警告你,少给我蹬鼻子上脸,一口个老太婆我是惯着你了?懂不懂什么叫成熟美?还有你那衣服的衣领是怎么回事?敢再低一点吗?你怎么不把叉开到肚脐眼呢?” 眼见着两个女人要因为年龄以及衣品问题当场上演撕逼大战,顾凯适时插了进来:“二位女士,先别着急,听听首领先生怎么说的吧。” 说完继续笑眯眯地看向克劳德,依旧无辜而谦和,样子实在无害极了。 克劳德没有理他,对卢娜道:“你先带着两个人过去,我还有事要跟客人谈。” 卢娜收起枪,狠狠瞪了陆蘅一眼,带着两个哨兵出去了。 大门被关上了,一时之间室内陷入了沉静,越发显得外面的喧闹声刺耳且清晰。 “是你干的。”克劳德放在桌下的拳头悄悄握紧了,脸上才好容易表现出冷静来。 顾凯睁大眼睛,仍旧十分无辜的模样:“说什么呢,首领先生,虽然你现在遭逢巨变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也不可以血口喷人哟。” 克劳德刚刚终于想明白了,这是顾凯专门为他布下的一个局。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理会对方的辩白:“事到如今,跟我装蒜有意思吗?基地里绝对不可能有丧尸入侵,唯一的外来者,就是你带进来的人,”他顿了顿:“还有物资。” 顾凯叹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沿着酒杯边缘滑动,眼神越发深不可测:“这顿饭,可是首领先生您说要请的,食材都是您自己准备的,不是吗?” 克劳德低头,忽然抬手拿起餐刀,一把叉入眼前的牛排:“果然是这些食材有问题吗?” 顾凯耸耸肩:“食材是我提供的没错,可是要拿出来犒赏成员,可是您自己做的决定。” “你知道的吧,人类一旦接触到丧尸的体|液,就会出现感染。” “废话。”克劳德皱眉。 他笑了笑,缓缓道:“其中,自然,也包括服用。” 克劳德闻言手一松,看着眼前那一块形状美好气味诱人的食物,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很有可能都混着丧尸的□□,瞬间一阵强烈的恶心范了上来。 “就算没有进食,也会被身边的丧尸攻击,除了哨兵向导不被感染。剩下的穆特,一个也逃不了。”同样坐在一桌的陆蘅开了口。“当然,如果哨兵的经验不足,也很有可能会被丧尸围攻致死。” “真不好意思,首领先生,咱们这一局,我checkmate了哟。”顾凯裂开嘴角,露出一个狡黠而和蔼的笑容。 像是死神拿着镰刀挥舞时天使在背后的微笑。 克劳德颓唐地坐了回去,苦笑道:“我竟没有防到你这一手,那批物资的数量可不少,顾少爷,为了这场布局,你也真是下了血本。” 他一开始装作谈判失败,节节败退,不经意间抛出“请吃饭”这个无奈之举,并且与“人体实验”这样的交易内容放在一起,装作被坑了样子。 这样,自认为占了上风的自己,自然会被胜利感冲昏头脑,进而提出一起用餐作为补偿。 可笑自己以为大获全胜,没想到却是步步掉入对方的陷进之中。 如今基地成了丧尸窝,正好成了顾凯绝佳的实验场地,而且进行实验的对象,正是自己这帮部下。 汲汲营营小半辈子,好容易建立起来的基地,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人一举击溃。 顾凯微笑着站起来,缓缓走到克劳得身前,弯下腰看着对方:“首领先生,我想你可能是低估了我对于这项研究的热情,为了见到疫苗研制成功的这一刻,别说是一批物资,就是让我付出全部身家都未尝不可。” 眼前的男人已经完全褪去了平日里作为伪装的温和宽厚,眼底熊熊燃烧着的狂热的光,仿佛一把火,能将其自身都燃烧殆尽的火。 克劳德忽然意识到,他和眼前这男人,其实都一样。 为了一件事物,能够付出自己的所有,让自己成为欲望的奴隶。 只是他的热情之源是这个基地,而那个男人,则是病毒疫苗的研究。 说到底,他们都是被自身欲望所驱使的可怜虫罢了。 克劳德疲惫地望着对方:“你可想清楚了,现在这外面全是丧尸,你真有自信能凭着这俩不知道哪儿来的人……”他看了看一边的陆蘅和克劳德:“就突出重围,掌握基地?” 顾凯睁大眼睛:“谁说只有我们三个?不是还有你们吗?” “什么意思?” 顾凯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姿态优雅地将双腿一搭,两手交叉放在胸前,嘴角扬起一抹笑:“现在,咱们来做一笔交易吧。” 第127章 章百二七 漏网之鱼 “A区C区E区全灭,D区有生命迹象,B区通讯中断。”卢娜一边用着通讯器同其他区域的哨兵确认情况,一边用手上的98k给一个有些眼熟的部下爆了头。 似乎是一个刚刚吸纳进来的少年,隶属于另一个小队,可惜了,少年是个穆特。 数量太多了,用餐时候餐厅几乎聚集了四分之三的人员,还好克劳德当初制定了丧尸侵袭时的应急预案,将整个基地划分区域,设立应急通讯点,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卢娜,我刚刚确认过了,应急通道还能用,有几个区域的负责人正在往这边赶。”三番队的负责人穆开口道,这是个年近三十的B级哨兵,他说完之后,顿了顿,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事,直说。”卢娜作为一番队的队长,有着等同于克劳德副手的权利。 “米可和琳娜所在的医疗队,因为反应不及时,正面遭遇丧尸,已经全灭。” 哨兵低着头,轻声道。 基地里的哨兵向导并不多,当初为了避免出现丧尸感染事件,所以这些哨兵向导大多担任着各个小队长的职责。 整个基地一共十个小队,分别由1到两名哨兵负责,而向导由于极其稀缺,专门设立的医疗站则由唯二的两名向导负责。 卢娜皱眉,这下问题有点棘手了,唯二两名向导死亡,剩下的哨兵一旦出现躁狂,只怕是会成为比丧尸还麻烦的存在。 但是现下并不是烦恼这些的时候,这座曾经作为他们最后堡垒的基地,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丧尸城堡,她根本来不及细想,只能第一时间确认幸存人员。 她握紧了手中的枪:“先别管他们了,剩下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他们此刻在克劳德当初提前准备的紧急通道里,这些道路被设定了关卡,只有队长以上的人拥有通行权,而这些通道几乎能抵达基地里所有区域的通讯室。 “按照正常速度,应该三分钟后就能碰头。”另一个哨兵劳伦斯开口道,他是四番队队长,最先发生尸变的丧尸就在他的那一桌,也是他当机立断拔出枪爆掉了对方的头。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所有人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穆哆嗦着从身上摸出一包烟,努力想要点燃他,试了两次,没能点燃,他烦躁地将打火机扔了出去:“有谁他妈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基地里无缘无故会出现丧尸,他们明明没有被丧尸攻击,身上甚至连伤口都没有!” “闭嘴,现在咱们不是纠结原因的时候,首要任务是把幸存者集合起来,否则,被丧尸堵住通道,咱们迟早也是个死!”卢娜柳眉倒竖,神色严厉道。 另外两个哨兵彼此对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不管怎么样,我相信首领。”她握紧了手中的枪,心脏跳得极快,她的精神体斑鸠在脚边烦躁地踱着步,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焦虑。她不敢想象如果这座基地保不住,她还能往什么地方去。 “你们快催一下其他番队的队长,问一下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能到?”卢娜皱着眉轻叱一声。 “等一下,马上就……” 二人话未说完,“滴”一声,是通行证刷卡的声音,通道的门打开了。 卢娜听到这声音,不禁松了一口气,每多一个人活下来,他们保住这个基地的机会就多一分。 随着心情轻松起来,她不禁带着些娇嗔开口埋怨道:“我说你们,还真是—迟—” 话未说完,她发现自己手上的枪不见了,于此同时,一柄漆黑的枪口,正顶在她的脑袋上。 她在整个基地里是仅次于克劳德的A级哨兵,没有人能够用这么快的速度缴掉她的枪。 “让淑女久等的确不是什么绅士行为,但是,让淑女的希望落空,恐怕更加恶劣。”一个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些如弦乐一般的低沉,与此同时她看到另外两人已经在瞬间被放倒。 “A级哨兵……七色斑鸠吗?”另一个清凉如水一般的声音在她背后出现,她碍于抵在脑袋上的枪,并不能回头去看。 “你们……”她顿了顿,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是听过这个声音的:“是之前首领带回来的那几个人?” 先前那个弦乐一般的男声带着笑意凑到她耳边:“bingo,看样子不是个胸大无脑的,克劳德的手下倒还不赖。” “你们想要干什么?原本那几个番队的队长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卢娜努力稳住心神,身边这个哨兵散发出的强大气压让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别着急,你一次性问这么多问题我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男声低低笑了一声,转了个枪花,收起了枪,于此同时,一把冰凉的军刺抵在她的腰间。 “近战还是冷兵器好用点。”男人声音轻飘飘滑过,语气懒洋洋地,好像对他而言不管是枪械还是冷兵器,都是随时能置人于死地的凶器。 “少废话,要杀就杀,何必这么麻烦。”卢娜咬牙道。 “尊重对手嘛,谁知道你会不会忽然摸出一把战俘刀收拾我。”那人拖着声音缓缓道,语气却称得上和气,下一秒却瞬间变得有些危险,带着些警告:“虽然不管换什么武器,你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卢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原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几个小队队长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那人反倒好奇了起来:“你觉得我们出现在这里,会给你带来什么好消息吗?” 卢娜浑身颤抖:“他们、他们……” “没死。”之前那凉薄的声音忽然插嘴道,同时语带谴责地对他身边人道:“你何必吓她。” 前者似乎是耸耸肩,但抵在自己腰间的军刺依旧很稳,跟他懒洋洋的语气一点不相符。 “只是晕在了通道里面,放心,一时半会,丧尸还进不了通道,他们很安全。”那凉薄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力量,卢娜原本已经出现慌乱的心情瞬间平静了下来。 “你们既然不准备杀我,那是要做什么?”她平静下来之后,终于可以开始思考问题。 这帮人似乎目的并不是杀她,如果不是针对他们,那么很有可能就是顾凯那一帮人。这么想来,是不是能和他们商量一下,说不定,双方还能合作…… 她刚想到这里,只觉得颈后一凉,瞬间昏倒在地。 “哇啊啊,陆老师,怎么不问两句就把人给麻醉了啊,这姑娘我看挺好说话的啊——”陈洛咋咋呼呼地从后面钻出来,有些可惜地看了躺在地上的女人一眼。 “不用了,刚刚我已经用精神触角探索过了,她是克劳德的副手,忠诚度极高,情况说明太麻烦了,就这样吧。”陆阑秋收回手里的注射器,神色冷淡。 陈洛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不过说回来您这麻药还真是好用,哨兵这么强悍的身体都抵挡不住。” 陆阑秋淡淡开口:“专门调配的剂量,一头大象都能麻翻。” 二人正说着,那边丧尸还在不断地捶打大门,声音恐怖极了。 方麒拍拍手,开始在已经躺倒的人身上扒衣服:“少废话了臭小子,还不赶紧过来干活?难道等着丧尸进来帮你宽衣不成?” 陈洛憋着嘴老老实实蹭了过去:“哦。” 一边说着一边哭丧着脸将女人的衣服穿在身上,顺便摸出化妆包对自己这张脸进行处理。 方麒的计划是几个人乔装成克劳德手下的模样进去,看看这帮人究竟在密谋些什么大事。 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把病毒样本和顾凯一起捉住。 本来之前乔装容易多了,只要一件袍子就能搞定,混在密密麻麻的黑袍大军里面谁也发现不了,可惜如今这些人都在与丧尸的搏斗中把袍子给脱了,只能一一进行乔装。 而卢娜作为这里面唯一一个女性哨兵,又是克劳德的副手,更加不能出错,所以乔装工作只能交给陈洛负责。 卢娜的面容是很典型的中东女子长相,带有一些白种人的深邃,喜欢用夸张的黑眼线描摹,睫毛浓密。 他一边麻利地给自己的脸上妆,一边悲哀地想着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能摆脱乔装成女人的命运。 虽然他每一次到后面都十分享受就对了。 嗯,女装什么的,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正想着,抬头看到陆阑秋正抱肘看着他,那漂亮的凤眼眨了眨,他有些怯怯地开口道:“陆老师,怎么了?” 陆阑秋那眼中似乎一闪而过一丝戏谑,淡淡开口:“陈洛,其实你女装,挺好看的,技术不错。” 陈洛一愣,这是对他的业务能力的肯定啊!很快尾巴都快翘起来了:“那什么,陆老师,这都是小菜一碟,我还能化成各种明星给你开演唱会你信不信。” 还没来得及继续吹牛,扭头就见可可默默盯着他,玻璃珠一样的大眼睛眨了眨,忽然开口道:“阿洛,女装一时爽,一直女装一直爽。” 陈洛手一歪,眼线就歪到了眉弓处。 第128章 章百二八 撼树之蜉 大门是从里面打开的,是弗兰奇过来开的门,那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整个门缝堵了个严严实实,他看了一眼“卢娜”,并未说话,“卢娜”长睫一翻,浓黑的眼线下眸光流转,娇笑一声道:“怎么,红毛,被本姑娘的容貌惊艳到了?还不快让我们进去。” 弗兰奇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嘴角勾了勾,转身给她让出了路。 “卢娜”带着其他几人挺身走了进去,一段路走得风姿绰约,翘臀都快被她甩了出去,快要走过弗兰奇身边的时候,只见那男人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肩膀。 “卢娜”身子一顿,抬头望着对方。 这个黑暗哨兵的气场十分强大,加上魁梧的身躯,压迫感十足。 二人都未说话,倒是一边的克劳德开了口,他看了一眼弗兰奇,回头看向顾凯,开口道: “顾少爷,咱们交易还没谈下来,你这是想要合作的态度?” 顾凯显然也没看懂弗兰奇这一举动的意思,但又不好当面询问,只好苦笑道:“那位可是尊大佛,我惹不起。” 说着回头朝陆蘅使了一个眼色,陆蘅冷笑一声,开口道:“弗兰奇,怎么了,你别告诉我,你忽然对这种小丫头感兴趣了?” 弗兰奇挑眉,没有理会陆蘅的冷嘲热讽,只笑道:“没什么,只是怕小姑娘吓到了。” 说完,转身让几人进了隔间。 “卢娜”抬眼瞪了一眼弗兰奇,男人耸耸肩表示自己极其无辜,但笑意却一点未到眼中,那眸光依旧冷静而带有审视。 只是他没有再开口,转身回到了桌边,坐了下来。 “卢娜”站到克劳德身边,开口道:“基地里其他几个番队长所剩无几,只剩下这两人通过通道跟我汇合,情况不大乐观。” 说完,指了指那边的几人。 分别是刚刚跟着卢娜一起出去的三番队长穆和四番队长劳伦斯,以及两个有些眼生的哨兵。 克劳德挑眉,随手点了点那个小个子:“几番队的?怎么有些眼生。” 小个子轻声开口:“是……九番队长切尔西的手下,我叫希尔,今年才加入的。” 克劳德还未说话,一边的陆蘅却插嘴道:“怎么队长死了,你还活着?” 小个子话虽轻,却吐字清楚:“今天开宴会,队长级别以上的,都有犒劳,我们队长就和几个平日里得力的部下一起分享,我因为资历浅,被打发去看守,正好在应急通道附近……人总是需要点运气的,不是吗女士?” 说完,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陆蘅。 那双眼睛冷淡又隐约带着锐利,陆蘅顿时一噎。 有种熟悉的,曾经被类似的眼神瞪过的感觉。 一边的顾凯见状哈哈哈大笑:“不错,这世上人活着总是需要一些运气的,小家伙你可真是幸运。” 克劳德没理会他们,只轻轻拍拍小个子的肩膀:“精神力很弱,是哨兵吗?” “B级哨兵,先生。”小个子道。 “活着走过来不容易吧。”克劳德道。 “大家都不容易,先生。”小个子话语虽淡定,但肩膀似乎仍有些颤抖,可见这镇静也不过是假装的。 毕竟刚刚经历过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变成丧尸之后还要亲手杀掉他们,普通人恐怕早就崩溃了。 每个人身上都有被跟丧尸搏斗之后留下的痕迹,可见情况确实惨烈。 “向导所在的医疗班呢?”克劳德道。 “全灭。”一边的“卢娜”开口,身子一跨便挡在了小个子身前。 他沉吟一会,一般面对这种巨大的变故哨兵多少会出现一定程度的精神裂缝,如果不及时处理,则很有可能演变成躁狂,眼下医疗班全灭,唯一能进行精神辅导的人就只剩下了自己,他拍拍“卢娜”的肩,温和安慰道:“之后我会对你们进行精神辅导的。” 按照平常,卢娜对他的主动接触应该是欢喜的,可是此刻女人脸上一闪而过纠结的表情,随后妩媚一笑:“说什么呢,这点小事还不至于。” 依旧是那带着中东女子特殊爽朗气息的微笑,在厚重的睫毛和眼线下显得十分迷离。 克劳德心中升腾起一丝违和感,这感觉很浅,但却很清晰。 他正要放出精神触丝对哨兵进行探索,一边的顾凯却笑了:“首领先生,没想到您还是个会亲力亲为的上司。” 克劳德转身冷冷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对着其他几人点点头:“各位辛苦了,外面的丧尸呢?” 穆开口道:“整个大厅的丧尸太多,而且很多本身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并不好处理。” 克劳德眉头轻轻皱了皱,半晌,似乎想到了一件事,有些犹豫道:“那……监控室,还有活人吗?” “卢娜”手指不懂声色抽了抽,脸色却仍旧恭敬答道:“多次通讯之后没有回应。” 克劳德脸上一晃而过一丝怅然,之后没有再说话,挥手让几人退回到自己身后。 过了一会他脸上渐渐恢复了平日的镇定,好像基地近乎全灭这个结果已经在他意料之中一般,他身子往后一仰,看着顾凯,眼神冷冽: “你的目的达到了。” 顾凯摇头:“这只是筹码,只要咱们合作,有的是机会救他们。” 克劳德冷笑:“少爷,在您这可能只是筹码,在我这可是全部身家。” 顾凯叹口气:“其实如果你一开始就答应我,咱们之间还是有的商量的,至少,不会用这么强硬的方式逼你。” 说罢,他微笑: “怎么样,首领先生,刚刚我提到的交易,你可还同意?” 顾凯双手交叉,眼神幽幽飘回克劳德身上,似乎相当胸有成竹。 克劳德没说话,只是坐回椅子上,审度着对方的表情,嘴抿成一条线,神色冷极了。 “说实话,你现在的情况都这样了,实在没什么资本跟我谈条件了不是吗?”顾凯继续道。 克劳德笑了:“你别忘了,如今基地已经全灭,活着的就在场的几人,你凭什么认为我还有能力帮你完成实验,说真的,就光是你放在仓库里的那些器材,就没人能帮你拿到手。” 顾凯道:“这么说来,你同意了?” 克劳德摊手:“你要是能让我剩下的这些部下安然无恙,基地我拱手相让。” 顾凯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请记住你说的话,首领先生。” 说完他朝一边的陆蘅点了点头:“陆女士,那么就麻烦你向我们展示你的研究成果吧。” 克劳德闻言看向女人。 陆蘅款款站了起来,身上摸出一瓶物质。 “很高兴顾先生这次选择了我们作为合作伙伴,作为伙伴,自然应该向您展示我们的能力,让您能了解选择我们并不是一个错误。” “少废话了阿姨,你到底有什么东西这么了不起,我倒是想看看。” 是的,又是“卢娜”。 陆蘅听了这话,后槽牙隐隐咬紧,悄无声息地瞪了对方一眼,仍旧微笑道:“小丫头,刚刚你们出去是不是瞬间就被丧尸发现了?” “卢娜”翻了一个白眼:“废话,丧尸见着哪个活人不攻击?” 陆蘅极为可惜地摇摇头:“很遗憾,看样子以你的知识水平,是不能够理解这么复杂的生物学现象了。” “卢娜”一拍桌子:“老太婆你什么意思?” 陆蘅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并不回答,鼻孔中哼了一声。 弗兰奇在一旁抱着手肘看得十分欢乐。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一直没说话的克劳德开了口。 陆蘅满意地点点头:“还是首领先生会抓重点,虽然这么多年,我们依旧没能研制出有效对抗病毒的疫苗,但是对于病毒的作用机制,还是要领先于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科研机构。首先,丧尸的本体是被病毒感染的‘人’,而这种病毒首先进攻人类大脑,通过体内不断的逆转录作用改变人体所能表达的基因性状,影响行为模式以及身体构造。”她顿了顿,轻咳一声。 “我说到这里,你们还能听懂吧,特别是某位‘姑娘’。” 被人点名关照,“卢娜”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握紧了手中的枪,仿佛随时准备抬手崩掉她的脑袋。 克劳德嘴边含笑,伸手表示继续:“当然,女士,你解释得很好。” “而丧尸作为敌人可怕的一点,就是他没有痛觉,却对人有极高的敏感性,特别是针对哨兵向导,我们推测是因为W病毒本身是作为将普通穆特改变为哨兵向导的作用存在,但这种改变却并不完美,因而出现了对哨兵的精神波动及向导素持续敏感的现象。”陆蘅娓娓道来。 “所以?”克劳德挑眉。 “所以,我们推测他们是通过嗅觉进行识别,因而研制出了能够有效藏匿哨兵向导身上激素散发的物质,这种物质,还能将自身伪装成丧尸的气味,避免被丧尸攻击。”陆蘅说完,将手上的瓶子递了过去。 克劳德正饶有兴趣准备接过来,却听“卢娜”开口道: “等等,那丧尸为什么也会发现穆特呢?他们身上并不会散发向导素之类的东西啊。” 陆蘅看了对方一眼,脸上笑容越发轻蔑,“卢娜”忍无可忍,正要上去收拾对方一顿,却被三番队长穆一把拉住,这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这时候却像泰山一般不可撼动,这才避免一场祸事。 陆蘅有恃无恐,越发得意:“我说过了,他们是通过嗅觉辨认彼此,哨兵向导身上是多了某种能刺激他们的气味,而穆特,则是少了某种气味。” 克劳德对“卢娜”的跳脚视若无睹,继续接茬道:“这么说来,只要气味正确,丧尸就不会攻击人类?” 陆蘅莞尔:“还是首领大人比较好沟通。”顿了顿,继续道:“不像某位胸大无脑的小姑娘。” “卢娜”此刻已经在一边出离了愤怒。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试滚回来更新,之前文章被锁,不晓得人都还在不在,如果能猜到我考的啥试就两更哦~ 提示:本月24、25考的。 第129章 章百二九 无言之地 “这么说,只要这个有这种气味干扰剂,咱们就能够在丧尸群中自由穿梭?”克劳德缓缓开口道,声音沉稳如水。 “是的。”陆蘅声音之中的得意不言而喻。 不管怎么样,这样的发明,对陆蘅本人来说的确应该是要得意的。 当然克劳德并没有表现得十分高兴,他看着陆蘅,缓缓开口:“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拿出这种东西?” 如果有这种东西,至少会有很大一部分哨兵,会避免死在自己昔日战友的手下。 “你在开玩笑吗首领先生,我们需要大量的丧尸标本,您这里这么好的条件,我为什么不利用?再者说,您手上兵力太强对我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陆蘅轻笑出声,仿佛对方在讲一件好笑的事。 干扰剂本身是没有预防作用的,而他们基地里的穆特因为食用了含有丧尸病毒提取物的食物,只能等死,而那些哨兵,明明是有机会活下来的。 而这个人却轻描淡写道,这些人只是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之前陆蘅无数次对他们说过失礼的话,都没有人对她做过什么,所以陆蘅自然也以为,这一次同样是如此。 “卢娜”一脚将她踢倒在地并用枪指着她脑袋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 第一是因为之前两次互呛,“卢娜”的位置已经跟她离得很近了,在这种位置下,哨兵想要杀掉一个人根本轻而易举;第二是因为,确实没人料到,“卢娜”真的想杀她。 陆蘅狠狠盯着眼前的人,又是她,这人今天似乎是跟自己杠上了,不管自己说什么,怼回去就对了。 “你说你把那些人变成丧尸只是为了实验?”对方用枪抵着她脑袋的那只手不大稳,甚至可以说有些颤抖。 这并不好,毕竟一把已经上了膛的枪随时都可能因为对方的颤抖而被扣动扳机。 而且,这人的声音也是低的,甚至有些像男人的声线了。 “是又怎么样?像你这种脑子全长在胸上的女人,怎么可能理解得了一个重大医学突破的意义?”陆蘅并不怕她,只是对对方的冒犯十分不满。 “我弄死你,老女人!” “卢娜,住手。”穆和弗兰奇几乎同时动手,救下了缠在一起的两个女人。 穆的动作极快,克劳德平日里对这个三番队长的印象仅仅在他相对稳重的性格与极强的战术思维上,没想到这人似乎体能也相当不错。 暴怒的哨兵被瞬间制服,穆拖着一脸不爽的“卢娜”回来的时候,动作娴熟得可怕。 “这疯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首领先生,您对您的部下未免太疏于管教了吧!”陆蘅刚刚胳膊被反压,差点脱臼,她一个文弱科学家,显然受不了这种欺辱。 克劳德冷冷回望着陆蘅,脸上神色并不和煦:“陆小姐,但凡您能控制自己不去激怒别人,我们这里也不会有人想要对你动手的。” 意思就是,你自己嘴欠,挨打活该。 他脸上神色凉薄极了,看样子陆蘅的话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对他没有影响。 顾凯一旁看着这几人闹完,赶紧出来打圆场: “你们先冷静一下,首领先生,这件事我必须先道歉,陆女士刚刚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作为一名研究人员、科学家,羞于承认自己研制出来的产品存在瑕疵,因此只好承认自己是故意不拿出来的,她似乎以为这样就能忽略自己能力不足这个问题。” 克劳德神色冰冷:“什么意思?” 顾凯神色谦和,讲述的语气很像在讲一个动人的故事:“很简单,这东西有瑕疵。因此这东西第一不能大量投产,第二不适合大规模使用。” 克劳德这才正色道:“愿闻其详。” 顾凯笑呵呵地坐了下来:“但是在说这件事之前,我还是想强调一下,不管怎么样,卢娜姑娘先动手这件事,就是失了礼,在这件事上,她也需要道歉。” “卢娜”被穆抓着手动弹不得,听到这边有人要她道歉,瞬间火气又上来了,正要冲上去继续跟人理论。 好在身边的穆力量足够,竟然也能轻而易举地将人拉住。 克劳德身子一侧,挡在了二人身前,他回头冲“卢娜”轻轻一笑,扭头对顾凯道:“这又有什么难,我为她的粗鲁向陆小姐道歉。” 他顿了顿,缓缓道:“但是陆小姐对我们已经逝去的战友语带不敬这件事,就算是我,都是不能忍的,如果是我,能够揍陆小姐的话,一定下手比她更狠。” 顾凯听了他之前那些话笑眯眯正准备开口,却被克劳德后来这一句噎得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克劳德皱眉:“好了,闲话少说,还是麻烦顾少爷继续刚刚的话题吧。” 顾凯摸摸鼻子,苦笑着摇摇头:“好吧,这种干扰剂,作用原理,是通过改变使用者的气息对丧尸进行干扰,这种干扰剂的作用对象,是使用者本人。” 克劳德听完道:“这么说来,你刚刚说的瑕疵,是这玩意对使用者会产生什么影响吗?” 顾凯点头:“是的,这种干扰剂对穆特使用,副作用很小,因为穆特本身不具备信息素,所以不会发生反应,但也因为穆特缺少特异性信息素,干扰素会很快失效。而对于哨兵向导……”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没有继续下去,转身望向了被弗兰奇救下来的陆蘅。 “对于哨兵向导,却会使其信息素紊乱,诱发哨兵的躁狂以及向导的……结合热。”陆蘅费劲地扭动着自己的胳膊,朝“卢娜”瞪了一眼,接过话头继续解释道。 克劳德听到后面,眉头越发紧蹙,看着陆蘅道:“陆女士,如果真是这样……您这个发明,还真是……十分鸡肋。” 陆蘅何其骄傲之人,听到克劳德的评价之后,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看着克劳德:“这么说来,首领先生现在又觉得,这样一个在关键时刻能救人一命的东西,实际上只是个废物咯?这么说来,刚刚你手下哨兵的全灭,也怪不到我头上咯?” 她语带刻薄,句句戳到克劳德伤处,他手下的哨兵,若是刚才有这么一个“鸡肋”傍身,自然是可以在刚刚的骚乱之中躲过一劫,至于之后的躁狂或者结合热,其实都不是什么能致命的毛病。 但是在战场上,躁狂发作和突然的结合热,究竟会不会要人命,还真是说不准。 所以其实克劳德说这东西鸡肋,也不算贬低。 谁知这女人这么不依不饶。 克劳德只得忍下心中火气,冲陆蘅温和一笑:“您说得对,陆女士。” 陆蘅轻笑一声,显然是不把对方的示弱放在眼里。 顾凯拍拍手:“情况说明就到此为止,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要商量一下,怎么把这座丧尸遍布的沙漠基地,变成咱们的实验基地了?” 克劳德道:“现在基地里的人就剩下咱们几个和一些可能不晓得藏在哪里的其他人不是吗?就算是丧尸不攻击我们,但是持续的物资呢?被占领的器材室呢?” 顾凯笑:“首领先生,您忘了,您刚刚说过,只要保住这剩下的人,这基地就属于我们了。所以,严格说来,这些都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了。” 克劳德闻言一愣,有些惘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人,他苦笑一声,点点头:“那么,就劳烦陆女士交出干扰剂,让我们走吧。我既然做出承诺,就绝不会反悔。” 说完,就朝陆蘅走了两步,却见陆蘅一个转身,避开了他的手。 克劳德抬头,眼中带着询问。 一边的顾凯眯眼微笑:“首领先生,领导权的交接就这么简单吗?” 克劳德皱眉:“那依你说呢?” 顾凯道:“我到你这基地做客也不是一天两天,自然知道这里面还有些旁人不知道的机关,你要是不跟我们交接一下,是想让我们自生自灭吗?” 克劳德神色冷了下来:“你怎么知道的?” 顾凯笑了:“我原本是不知道的,直到你告诉我方麒他们掉入的地方是‘最底层’,而你所说的那个地方,我之前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不得不说,首领先生,您可真不愧是您。” 克劳德默默咬咬牙:“那里……并不会影响你们的实验。” 顾凯笑了笑:“这事你说了可不算。” 克劳德道:“那你的意思。” 顾凯:“要么告诉我关于最底层的真相,要么,就只好辛苦首领先生亲自带我们去见识一下了……说不定正好能见到咱们的老朋友,说起来,那两人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若是在的话,我对付他们还真有些够呛。” 克劳德握紧拳头,艰难地开口道:“那里……是从前被丧尸病毒感染的战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区区丧尸,能困得住塔内最强哨兵和向导?首领先生,您说笑呢。”顾凯显然不接受这个解释。 克劳德终于显现出一丝恼意:“信不信在你,大不了我们不用你的干扰剂,大家一起在这里硬耗。” 这话显然有些赌气的意思了,这也是克劳德从出事以来,情绪出现的第一道裂痕。 是跟最底层有关的。 顾凯越发认为那里有问题了。 然而之后克劳德却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起来。 第130章 章百三十 风暴之前 沙漠的气候,有时候是瞬息万变的。 漫长枯燥的沙漠长廊,驼铃和风沙,低气压盘旋的黄色天际线,一个驼队正慢悠悠朝沙漠深处行进。 “父亲,I国最近乱的很,咱们为什么要到这地方来?”一个半大少年骑在高高的驼峰上,他从小跟这种动物混迹,早早就习惯了驼峰上颠簸的状态,一些成年人都难以驾驭的骆驼在他手中都被驯服得服服帖帖。 年长的男子从骆驼身上取下水壶,揭开头纱,饮了一口水,又用头纱将头部包的严严实实。 沙漠的气温高,日头毒辣,又不断有风沙拂面,这样将自己面部包的严严实实,既能最大限度地降低水分消耗,又能避免吸入大量风沙,同时还能很好地防晒。 他顺手将水壶递给少年,看了他一眼: “正是因为I国最近内乱,有许多有钱人都想着把东西运走,咱们才有商机啊。所谓危机即是商机。” 这年头选择骆驼作为交通工具的人已经很少了,以前在I国旅游业发达的时候,他们还能开发游乐项目,如今碰上内乱,国家大部分产业已经瘫痪,更不用说旅游业。 十多头骆驼的驼队,总是要想办法糊口。 日头已经西沉,沙漠也逐渐从炎热之中解放出来,少年欢喜地准备找地方休息,只听见远处似乎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他疑惑地看向父亲,长者脸上也出现了不解的神情,他们选择的这条路虽然难走,却相对偏僻,因为最近叛乱军的事,没人会走大道。 这种偏僻小道,为什么会有大型汽车通过。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因为下一秒,便有子弹从远处呼啸而来,在五百米之外正中头部。 血瞬间便喷射出来,洋洋洒洒浸透了他身下的沙土。 少年也当然不会知道,商机背后,有时候也是危机,因此绝了生机。 “格里沙,为什么杀普通人?”从军用卡车上下来的是一个中年哨兵,他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养驼人父子,睁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回头有些不满地看着刚刚开枪的年轻哨兵。 “叛乱军基地附近能有什么普通人,上面催得紧,万一因为这些小事耽误了大事,你负责?” 说话的哨兵一把拿下脸上的墨镜,一头短发被染成绿色,满脸桀骜。 “上面说的是这地方吗?我怎么看着一点基地的影子都没有。”他将自己的狙击□□收起,就是这把样貌普通的98k,刚刚五百米外将养驼人父子一枪爆头。 “就是附近了,前面的车队已经到了,你少惹事,咱们这次属于机密行动,要是出什么意外,你负责?”年长哨兵摇头,一把将格里沙拉回车上。 貌不惊人的一辆军用汽车,里面竟满满当当做了十来号人。 “我说格里沙,你刚刚那一枪真是不错,你是怎么做到的,移动途中精确击杀,我看传说中的神枪手也不过如此了吧?”里面的哨兵大多是年轻人,对强者的崇拜完全压过了对刚刚亲眼看到那两父子被枪杀时的冲击。 “没做什么,就是瞄准,射击,中了就是中了。”格里沙坐回座位,抱着枪,话说得淡然,眼中却也掩饰不住的自得。 汽车没走多久,驶入了一片绿洲。 车停了下来,车厢被人敲得咣当响:“到了,快下来混蛋们!干活了!” 一帮人纷纷带着武器下车。 有人无意抬头,望向刚刚还绚烂无比金色燃烧着瑰丽红色的天边。 “是我的错觉吗?刚刚这风……有那么大么?” === “说真的,虽然我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善良的人,但是有些不那么善良的事,还是得有人做。” 在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看着沉默的克劳德,顾凯叹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陆蘅。 陆蘅冷笑一声,摸出身上的通讯器,低声交流了什么,便听得原本只有丧尸吼叫声传来的隔间外面忽然传来警报声。 之前因为丧尸骚乱,整个基地的安防系统虽然出现问题,但大门的警报系统还是完善的。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声音,只能是有外人闯入。 克劳德浑身一凛,忽然抬起头盯着对方:“你们带了人来?” 陆蘅收起通讯器,脸上已无刚刚被“卢娜”压着打时的狼狈:“蔚蓝公司作为世上最大的生物工程公司,哨兵向导的研究克隆优化技术,一直是走在世界前列的,你真的认为,我们会单枪匹马地来这里吗?” 她想到上次被方麒几人突袭总部,就觉得耻辱,如果自己当时不那么自大,而是选择呼叫哨兵警卫,也不至于被那臭小子抢去病毒样本,如今还要花心思弄回来。 说完,她看了一眼顾凯:“当然,还要感谢顾少爷提供的最新武器。” 顾凯笑了笑:“就是这样,首领大人,虽然承诺过会保证你的手下安危,可那些在外面晃荡的丧尸们的安全,我可保证不了。” 克劳德一头站了起来,盯着对方:“卑鄙小人!” 谁知刚靠近对方,就被弗兰奇一把拦下,这黑暗哨兵眼中是海一般的沉静,他接近两米的身高这样看下来有一种睥睨众生的错觉:“向导,我劝你最好还是老实一点。” 说完,用带有警告的眼神看了那边的几人一眼,意思是让几人不要自不量力往上冲。 黑暗哨兵对普通哨兵来讲,可以说是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差距。 克劳德咬牙,瞬间放出沙猫,准备对眼前的哨兵进行精神攻击,谁知瞬间被一只巨大的黑豹扑到在地,同样是猫科动物,沙猫的灵巧仅仅只能在同类面前勉强自卫,根本不能进行精神攻击。 “为什么……” 弗兰奇无奈地看着克劳德,仿佛一个长者纵容者不懂事后辈的胡闹:“小子,我看你还是不明白,什么是黑暗哨兵。” 说着,那精神体黑豹已经轻而易举地将沙猫拍到墙上。 “突破哨兵极限,不再被精神负担困扰的哨兵,就是黑暗哨兵,所以向导,别再想着用精神攻击对付我了——当然,神级向导可以一试。” 那边的“卢娜”看着这一幕,手握成拳,不知为何,迟迟没有放出精神体。 她神色古怪极了,一点不像是因为惧怕弗兰奇的黑豹而选择放弃,更像是顾忌着某一件事而始终没有动作。 而一边的穆和劳伦斯神色也奇怪极了。 陆蘅此时咯咯怪笑一声,开口道:“放心啦首领先生,我们为了尽量保留丧尸实验体,会采取尽量温柔的方式入侵的。” 她似乎已经欣赏够了这一出闹剧,回头看着顾凯:“顾少爷,咱们这算是合作愉快吗?” 顾凯自刚刚开始就闲适地坐在椅子上摸着下巴欣赏,此刻微笑道:“虽然料到你们肯定不会真的蠢到只有两个人出来跟我汇合,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蘅。 这一眼不轻不重,却让陆蘅十分不适,过了一会,她意识到这少爷其实是对他们悄悄做这种事表示不满。 却又不明说。 她只得苦笑,双方都心知对方不是什么好鸟,却还能相安无事合作愉快至今,说起来,还真是一桩奇谭。 但是,这世上本来就不存在什么真正的信任,只有被立场和利益驱动的每一步,才是真实的。 就像现在,这顾少爷心里不爽,却也不会真正跟他们撕破脸。 顾凯没有再理会陆蘅他们,而是来到克劳德身边:“首领先生,虽然现在的情势变了,咱们的交易依旧有效,你把基地交给我,我让你们安然无恙。” 说着他弯下腰,直视着对方,继续道:“当然,是彻彻底底地,交给我。” 几人说话间,隔间的门已经被扣响了,是蔚蓝公司的哨兵部队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门口。 陆蘅起身开门,几十名哨兵蜂拥而至,瞬间将克劳德几人控制了下来。 而外面的宴会厅里,已经没有了丧尸的踪迹。 克劳德道:“外面的人……你们都杀了?” 陆蘅见状笑了起来:“首领先生,我说过,那是难得的实验体,我们不会这么暴殄天物的。” 说完回头一见领队的哨兵,神色瞬间沉了下来:“你怎么回事,已经处于躁狂前期状态了?” 她如今虽然失去了向导能力,但是对于哨兵情绪的探知还是优于普通穆特,眼前此人眸中微微泛起的红光显然是躁狂前期的表现。 那人低头,有些歉意道:“为了最大限度的保留丧尸标本,我们按照您的吩咐让部分人首先作为诱饵引开丧尸,另一部分人趁机潜入,在确保潜入之后诱饵使用干扰剂逃脱,尽管已经注射了向导素,还是有几人出现了躁狂……” 陆蘅皱眉,她之前的确是为了最大限度的保留丧尸实验体,告诉他们减少击杀量,可以适当使用干扰剂。 她深吸一口气:“这件事之后再说。” 说完转身看着克劳德,笑眯眯道:“首领先生,路已经给你清出来了,你是不是,应该表个态了?” 克劳德看着已经被控制下来的手下,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在长久沉默之后,他终于叹口气:“不就是最底层吗,我带你们去。” 第131章 章百三一 困兽之斗 陈洛现在感觉很不好,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被人耍了。 当然陈洛小爷这辈子凭着机智过人的大脑,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他在耍别人,但是目前的情况来说,这一次,很有可能是他被人耍了。 嗯,就是被克劳德那老小子。 他之前看在雷小虎的份上,对那小子和颜悦色,谁知这人居然把他当做人质给扣了下来。 虽然他在之后凭着自己的智慧,可以说是相当惬意,毫发无伤地等到了方麒的救援。 但是很显然,这件事反应出了克劳德那小子,一点没有把他看做亲哥哥的战友,四舍五入应该喊哥哥的存在。 这就算了,他陈洛小爷也不在乎这些小事,但是现在他扮做卢娜,作为克劳德的亲信,目前身边的最强战力,按理说克劳德这弱鸡向导不应该小鸡仔一样瑟缩在他鸡妈妈宽厚的臂弯之下吗? 但是现在,这人莫名其妙的保护姿势是怎么回事? 这,似乎跟说好的不大一样啊…… 他甚至怀疑,这人其实已经看出了他的伪装,憋着坏在跟他飙戏呢。 虽然他对自己的乔装技术与陆阑秋的精神暗示有极大的信心,但克劳德这种令人鸡皮疙瘩全体站立的诡异态度真的是太可怕了。 毕竟克劳德再怎么说,也是个向导,对于同样身为向导的陆阑秋的精神暗示,究竟能反应到什么程度,谁都说不好。 他们一群人,应该说是他们几个人,被陆蘅那帮五大三粗的哨兵押着从被清理过的通道,来到了据说是方麒他们呆过的基地最底层。 这一路走来,他们算是彻底见识了蔚蓝公司的雷霆手段,之前他们是经历千辛万苦才从丧尸堆中杀出,亲眼见识过现场的惨烈的,可是也就短短不到一小时时间,蔚蓝公司的哨兵们已经成功将丧尸引到一个地方,成功进行隔离,并且还能抽空把大堂清理干净。 干净得,就像是刚刚那一场地狱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令人发指的行动力。 不过,看样子真正的卢娜他们所藏身的通道,还没有被发现。 显然,这件事,克劳德本身也认识到了,他一边被人押着走在前面,一面脸上还带着松散的笑:“陆女士,贵公司的能力,实在令人惊叹。” 陆蘅不为所动:“情势所逼,职责所在。” 克劳德冷笑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很快就通过当初那一部直达电梯到达了最底层,这也是当初方麒和陆阑秋下来的那道电梯井,只是这一次,他们是规规矩矩从电梯里走出来的。 下来之前陈洛曾经想象过无数次这个通道应该是怎么样的,反正在之前陆阑秋几人的描述中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地形无比复杂,充满丧尸,同时具有影响哨兵精神域,使其强制狂暴化的鬼地方。 而真正知道这个地方是什么样的,只有他身后的五个人,而这几个人自从下来之后,都变得异常沉默。 克劳德自不必说,他因为被陆蘅手下押着,脸上始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正让陈洛感到不安的,是其他四个人的神色。 他们三个哨兵全靠可可和陆阑秋轮流维持精神伪装,同时,还能透过精神连接进行一些简单的沟通。 而从刚刚开始,可可和陆阑秋通过精神连接传达过来的,都是“疑惑。” 明明他才是整个克劳德小队里唯一没有亲自下到过最底层的人好不好,你们这几个人在疑惑个什么鬼啊。 难不成这地方还会自己变样子不成? 说真的,就他个人来看,这地方根本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出门之后是个干净的长廊,敞亮的灯光,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首领先生,你之前提到这里的时候说过,这地方是‘地狱’?”顾凯几人在层层哨兵的保护下,走在队伍的中后部分,是整个队伍最为安全的地方。 但是显然,他对这个眨眼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地方,充满了恐惧,好像它是一颗包装得过于精美的毒药,随时可能脱去它漂亮的外衣对你渗出毒液。 陈洛对于这种人怂废话还多的行为一向嘴上不给情面:“我说顾少爷,是您自己死活认为最底层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不带你来看就要赶尽杀绝,哭着喊着要我们首领带你来看,现在如你所愿了,这地方没如您所愿,怎么就不能满足您那颗被害妄想习惯了的小心脏了吗?” 他故意用女性最尖酸刻薄的声线来怼他,声音尖利,像是爪子在黑板上挠过,这样一来不管是生理心理哪一方面来说,都会让顾凯难受至极。 果然,顾凯顿了顿,继续开口道:“如果这里真的,像看起来这么安全,塔内最强哨兵和向导,怎么可能就这么消失在这个空间里?” ——真不好意思,他们都安然无恙地出来了,现在就活蹦乱跳地在你眼前,只是你个垃圾穆特看不出来而已。陈洛默默在内心吐了吐舌头。 正当他内心小剧场在无限发射弹幕的时候,克劳德正不动声色地,悄悄地,将他护在身后。 ——又来了,这种下意识的保护动作,说真的,如果这人不是故意捉弄他的话,就一定跟这个叫卢娜的女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说起来卢娜这个女人其实长得也还不错,特别是身材,绝对的纤腰翘臀,前凸后凹,性格也豪爽,这两人要是真有什么其实也正常…… “最底层接近基地中心,是维持整个基地能量运转的核心。”正胡思乱想期间,克劳德神色冷淡,这样说道。 ——我信你个鬼,明明老大和可可他们都在这里被丧尸攻击了好不好,老小子这会跟他玩什么聊斋呢。陈洛继续内心OS个不停。 正当内心吐槽得无比愉快的时候,他忽然脑中一阵白光闪过,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之中,他终于明白老大他们的疑惑来自哪里了。 ——丧尸。 在他之前了解到的情报里,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这里充满了被狂躁化的,变异的丧尸。 可是到目前为止,他们很安全,一只丧尸也没有遇到。 这太不正常了,他想通这一点,猛地回头,看向其他四人,只见那四人已经收起了之前那种疑惑的情绪。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警惕,准备随时迎战的状态。 听到克劳德的解释,顾凯嗤笑一声:“这么说来,这地方是贵基地能源提供地了?”他说完轻轻一拍脑袋:“对了,我都忘了,我一直没想通您这地方处在这么深的沙漠,又没有外来电路,究竟是靠什么维持电力的。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我说你怎么死活不愿意带我们来,这样一个宝藏,是我也会像恶龙一样紧紧守着,死也不会交给其他人。” “稀有矿物!”陆蘅听到这里忽然向前一步,有些兴奋道:“这里的地下有稀有矿物,能产生能源反应!” 顾凯听陆蘅说完,脸上也显出喜色:“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意外收获了,首领先生,真是多谢你了。” “你先别急着谢我。”克劳德脚下一顿,缓缓转过身,看着顾凯,脸上是平静至极的表情。 顾凯挑眉,收起脸上的喜悦:“怎么了?” 克劳德被人捉住肩膀,动弹不得,但是言语之间却是掷地有声:“你利用我想要获得物资这一点,在我基地食物中混入丧尸病毒,使我整个基地几千人几乎全灭,毁了我多年以来的心血……这点,你可认?” 顾凯听他将自己的罪行一一说来,脸上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没有半分恼意,可见涵养极好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向他提供了这么一块肥肉之后,他内心最后那么一点做人的良知提醒他实在不好变脸。 他叹口气,脸上依旧是那和煦敦厚的微笑:“那个……首领先生,咱们说清楚,大家伙做交易都是全凭自愿,输赢随缘,本来嘛,做生意就是有赚有赔的。慢慢来,说不定下一回你就能逆风翻盘了。” 克劳德认真听他说完,无奈摇头:“你说的对,是我技不如人,一败涂地,都是你情我愿,我实在没资格说你卑鄙。” 陈洛听到这里,忽然有些同情克劳德了,虽然他与虎谋皮确实不大好,但是被人坑得这么惨,实在不大忍心责怪他了。 真要说的话,还是顾凯的招实在太阴了。 “首领先生,话说到这里,你还有什么要交代,哦对了,如果这里只是能源中心的话,那为什么方麒他们没能出来呢?”顾凯是个相当冷静的人,即使是在这种时刻,依旧思路清晰,向克劳德提出了之前一直没有解答的问题。 克劳德看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你刚刚的形容很好,宝藏嘛,一定会有恶龙守护,很可惜,守护这座宝藏的人,并不是我。” 话音刚落,原本还灯火通明的通道内瞬间黑暗,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众人瞬间方寸大乱。 于此同时,那些看似完整的墙壁忽然裂开,浓烈的尸臭铺天盖地地散发开来。 陈洛在一片黑暗之中,忽然意识到: 他们被丧尸包围了。 嗯,还他妈是变异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克劳德:拉闸,放丧尸。 顾凯:输不起是不是?是不是! 第132章 章百三二 地狱之火 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震惊了陆蘅手下的的人,众人纷纷亮出武器,有枪法较好的,在前排哨兵的掩护下,已经率先出手,爆掉了一具丧尸的脑袋。 随着第一具丧尸的倒下,那些东西仿佛被激怒了一般,疯狂地朝人群中进行厮杀。 这玩意速度极其敏捷,有几个哨兵还来不及开枪就被丧尸拉着手臂从人群里拽了出来。 陆蘅还算冷静,立即高声道:“不要慌,优先对丧尸进行击毙,如果不能击毙,立即使用干扰剂,以安全撤退为最高行动纲领。” 说着,便指挥这一帮人一边火力逼退丧尸,一边整齐地朝刚刚他们来的那个电梯口退去。 然而,当他们退至电梯口的时候才发现,刚刚的断电导致出口被彻底封锁,一群人根本没有后路可退。 “克劳德!你究竟做了什么!”陆蘅和顾凯被弗兰奇护在身后,眼见着周围的哨兵一个个被扑上来的丧尸撕咬,神色越来越紧张。 “断电了而已,所有电动闸门全部自动锁死。”克劳德站在那里,神色平淡。 陆蘅摇头:“为什么会断电?这能源不是取之不尽的吗?你他妈在耍我?” “资源当然是用不尽,但是我刚刚已经启动了基地的自毁装置,第一步就是全面断电,销毁所有资料,程序一旦启动,就不能撤回。”克劳德脸上的淡然让人无端地感到恐怖。 于此同时丧尸还在不断进攻,很显然,这些丧尸不同于他们之前遇到过的任何一种丧尸,更高的强度,更快的速度,以及更敏锐的嗅觉,对这种丧尸缺乏经验的几个年轻哨兵很快中了招。 陆蘅顾不得跟克劳德继续拌嘴,当机立断大喊道:“别怕,我们还有干扰剂,用干扰剂,他们就不会攻击我们了。”听到这声音,被突发事件吓住的哨兵们也纷纷反映过来,各自开始注射干扰剂,这种东西通过皮下注射,能中和哨兵本身气味。 很快,那些丧尸没有再骚动,而是停下动作,很小心地进行辨认,像是盲人过河一般,没有了最为信任的感官,只好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探索。 眼看着刚刚还飞檐走壁敏捷无比的丧尸变得这么迟钝,有些哨兵不禁觉得好笑,却又因为怕引起丧尸的注意生生将笑憋了回去。 一时间,双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和之中,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谁也不敢率先动作。 很快,一些领教过干扰剂效用的哨兵们率先松了一口气,开始大着胆子打量这些从墙里出来的丧尸,更有不怕死的,还上了手。 “看起来倒是跟普通丧尸一样,怎么动作这么敏捷。”说着有人伸手去捏了捏那丧尸身上的肌肉。 “喂,别乱来,你忘了这些东西刚刚的样子?”有人出声提醒。 “没事,咱们有干扰剂,这玩意……”哨兵笑嘻嘻的话说到一半。 “啪”刚伸出去的手被丧尸捉住了,哨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有无数的丧尸扑了上来,在极快的时间里,将那个哨兵撕得粉碎。 刚刚的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五分钟,以那个倒霉哨兵的作死行为作为开端,很快,那些丧尸像是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一般,再次向人群发动攻击。 他们似乎能够分辨干扰剂作用后的哨兵,根本不会理会干扰剂的存在,对于一切挡在面前的生物予以击杀。 “克劳德,你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陆蘅肝胆俱裂地眼看着自己手下被丧尸一一撕碎,场面血腥又诡异,仿佛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屠宰厂一般。 巨大的不适感将她笼罩,她一个科学家,哪里见识过这种血腥的场面,几度干呕出来。 “没什么,这些丧尸是被你们所说的稀有矿物质,啊,我们叫它曜铁的放射性物质影响,发生了变异。”克劳德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苦笑一声。 很快外围的哨兵已经被收拾干净,后面的人不敢轻易使用干扰剂,因为即使使用,也会被对方攻击,弗兰奇为了护住顾凯,根本不敢随意出手,一时间众人只能进行火力压制,暂时逼退丧尸,但是弹药总有打光的时候,此刻的情况变得十分危急。 只要通道还处于被锁住的状态,他们就必须在这里跟这群丧尸死磕到底。 “爆破、爆破!这么简单的方法难道要我一个科研人员提醒你们吗?”陆蘅尖叫道,声音里满是惊恐。 幸存的哨兵顿时反应过来,纷纷从身上摸出□□,贴在墙壁上进行爆破。 克劳德冷笑一声:“你们真的以为就这样了吗?” 陆蘅已经吓破了胆:“你还想怎么样?” “这地下资源不仅能影响丧尸,还会影响哨兵,你们用了干扰剂,本来就更容易诱发躁狂,加上地下资源,哦对了,这玩意儿之所以叫曜铁,是因为跟太阳能一样的取之不尽,跟太阳一样一靠近就会被燃烧殆尽。顾少爷,我不想的,是你逼我的。” 顾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想要这个基地,我自然拱手想让,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拿下它了。”克劳德吐出一口气,仿佛从刚刚开始他的隐忍就为了这一刻的报复。 顾凯摇头:“你和你的部下也会死的。” 克劳德冷笑:“你恐怕到现在为止还没弄清楚我的底线在哪里。” 顾凯一愣。 克劳德盯着对方,狠狠道:“这座基地就是我的底线,顾少爷,他不是玩具,可以随便拱手相让,它是我半生心血……”说道这里,克劳德的眼中竟隐隐有了血丝,他顿了顿,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道:“当然,你不会理解,你只要知道,我会看着你们下地狱就对了,那些被你们变成丧尸的孩子们,和因此死去的哨兵们,也会看着你们,一直看着你们。” 他顿了顿,嘴角裂开一个微笑:“不妨告诉你,这能源反应堆的压制装置也会很快停转,最后……” “最后,发生聚变。” “通俗来说,就是核爆。”克劳德脸上,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人群中有人轻轻惊呼的声音,比丧尸更让人绝望的是,没有生的希望。 而身后的丧尸仿佛无穷无尽,哨兵们的火力压制逐渐变得弱了下来,那些丧尸看到机会,开始冒着枪火直接冲进人群里。 再然后是持续的惨叫,刚刚使用过干扰剂的人开始陆续发作躁狂,在混乱与崩溃之中于丧尸厮杀在一起,可惜这些人并没有方麒那样的武力值,在短暂的挣扎之后还是被大量的丧尸撕裂。 他们的弹药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血腥气与硝烟在整个不大的空间里不断冲撞,混合成另一种让人绝望的气味。 绝望的气味。 他站在哨兵的保护圈里,看着哨兵一个个被撕碎,开始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又像是绝望,又像是狂喜: “看哪!顾少爷,这就是你的报应,说真的,你之前赢得真是漂亮。我这人,却正好不服输,所以决定,输的漂亮一点。” 顾凯咬着牙,没有说话,倒是陆蘅一把推开他,冲到克劳德面前:“我不信,你一定准备了应急逃生装置,你快告诉我!” “没用的,刚刚的断电已经让所有的逃生装置变成了一堆废铁,不久之后会跟着爆炸高温熔成铁水。” 他笑了笑:“我说了,我会看着你们下地狱,我不会逃,你们也别想逃。” 顾凯脸色很难看,他艰难地摸了摸自己的领口,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给与他力量一般,他慢慢转身看着克劳德:“首领先生,你可以从容赴死,你的这几个部下呢?你之前可是为了他们,差点能放弃基地的。” 说着,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那五人,五人脸上却是诡异的……平静。 克劳德没有回头,苦笑一声:“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他们,如果有来世,当牛做马,一定奉还。”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的地板发生了剧烈的震动。 陆蘅已经崩溃大叫起来,弗兰奇光是要拖住这个崩溃的女人已经精疲力尽了,还要时刻警惕丧尸趁机扑上来,十分辛苦。 “这是什么?!”顾凯努力扶住墙,大声问道。 “第一波爆炸。”克劳德微笑。 话音刚落,第一波冲击波掀起的冲击将所有人吞没,滚烫的热气像是海潮一般,瞬间让原本阴冷的通道变成了熔炉。 就在克劳德准备闭上眼睛之时,他突然感到自己的领子被人提住,他连忙回头,是卢娜。 与他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番队队长以及后来被救的两个小哨兵,他们不知怎么,竟然从天花板上找到一处空隙,另外四人已经顺着裂缝爬进了夹层,只有卢娜还在艰难地把他往上面拉扯。 这个女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提着一个成年男人,还有力气大声呵斥他: “克劳德你这个大傻逼,你是不是疯了,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克劳德:终极拉闸术,奥义.掀地板之术。 弗兰奇:一拖二,我太难了。 第133章 章百三三 灭团之恨 这一声喊得过于真情实感,克劳德浑浑噩噩抬头,看到了一双澄澈的眼睛,那眼里的光,是他从来未曾见识过的。 那双眼的主人看着他,眼中逐渐浮现出痛心,又像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咬着牙,一把将克劳德拉了起来。 这是通道上方的一道夹层,原本是设计有管道通过,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但是保留了夹层,高度只能勉强一人匍匐通过,但好在有一层天花板阻隔,他们勉强避开了第一次爆炸带来的冲击。 “我说你啊,要不是本小姐拉住你,你是不是就真的准备等着被炸成爆米花啊?”卢娜一边喘息,一边打趣道。 克劳德转过头,看了卢娜一眼,眼中一闪而过一丝犹豫,他缓缓道:“陈洛,我知道是你,别装了。” 陈洛闻言一愣,连忙低头在自己身上四处看看,甚至摸出镜子仔细观察自己的妆容,想看看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被这人给认了出来。 然而在确认自己假胸没掉,五官假体都在位的情况下,他困惑了:“你既然知道是我,还把我们带到这鬼地方跟你一起死?” 克劳德低头轻咳了一声,他刚刚离爆破点太近了,一口吸进了不少热浪,气道有些轻微灼伤,他摇摇头,没有说话。 陈洛倏地抬头瞪着对方:“你刚刚在诈我?“ 他作为乔装大师纵横江湖十多年来从未尝败绩,谁知今日竟栽在这小子手上,一生之耻,一定要讨一个说法。 克劳德严肃了半天终于被陈洛脸上生动的表情逗笑了:“我没有,我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卢娜了。” 陈洛睁大了眼,完全不想相信自己在第一时间就暴露了。 “至于其他人,只要把你认出来了,其他人的身份,就很容易才出来了,我说得对吗,方队长?”克劳德虚弱地朝另一边的四人笑了笑。 穆、应该说是方麒,一把扯下脸上的伪装,随之一起的,还有装扮成四番队长劳伦斯的陆阑秋、小个子哨兵的可可和一直没说话的江河。 方麒正艰难地从自己脸上把用人工硅胶做的填充物撕下来,特别是络腮胡的位置,疼得他龇牙咧嘴:“你怎么看出来他不是卢娜的,毕竟在我看来,根本没有一点破绽,甚至连弗兰奇那只老狐狸都信了。” 陈洛挫败极了,抱着脑袋开始怀疑人生:“这么说来我一开始就失败了?我不信,小爷的乔装技术什么时候这么菜了,要真是这样,不晓得要在任务中死多少次了。难道我真的这么菜?不、不会的……”他顿了顿,想起当时他对卢娜的暧昧态度,刷地抬起头: “你跟那个女的有一腿对不对!不然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我是假的!” 克劳德叹口气:“那是故意逗你的,我之所以认出你,是因为在监控室的时候,我因为害怕你逃跑,在你身上用了点中东特有的香料。” “香料?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没闻出来?” “你喝了那杯带薄荷的红茶,嗅觉会有影响。” 陈洛想想,好像还是自己主动要求喝的,瞬间不干了,一把拉起对方衣领,仗着自己是哨兵力气大,把一个比自己高大的人轻而易举拽了过来:“你这个大坑比,老子可是哨兵啊混蛋,靠五感吃饭的!你要怎么赔我!” “薄荷效果作用很短,半天就没有了,那香料也会很快消散的。”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如果你非要我赔,现在也赔不起了,我这条命很快都不是我的了。” 陈洛听得一愣一愣,心中逐渐泛起酸楚,不知不觉放开了手。 ——又是这样,当初小虎也是悄无声息地决定了自己的死亡,一声不吭地消失在了他生命中。 说什么生死与共的兄弟,都他妈是狗屁!要死的时候谁会提前跟他说一声? 他越想越气,嘴上越发喋喋不休起来: “哪有你这样的,知道我们是来救你的还上赶着去送死,玩什么两败俱伤。顾凯要是死有余辜,我们就是殃及池鱼,你说我们招你惹你了?” 他一逮住就噼里啪啦说个没完,好像要把刚刚因为身份限制没能说出口的话都一股脑倒出来。 克劳德听得直摇头:“我认出你之后,就猜到了其他人应该也是方队长他们假扮的,他能出现在那里,说明最底层的东西根本困不住他,而他既然能从这里逃出去一次,自然有办法逃出去第二次,况且当时的情况,我根本不可能不带你们。” 克劳德说道这里,笑了笑,转身对着另外四人点点头,继续道:“谢谢你们,方队长,我猜你们把卢娜他们藏在了隐蔽通道里,那里拥有三级安全屋的水平,又在地面上,应该能从爆炸中活下来。” 陆阑秋神情冷冽,一针见血指出:“他们是能活,但是他们并不想见到你去死。” 克劳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里有一小片皮肤被热气灼伤,此刻正火烧火燎的疼,他摇摇头,苦笑一声:“像我这么没用的首领,死了对他们而言,并不算坏事。” 他此刻整个人低落极了:“我反正是活不长了,你们其实没必要救我的。” 陈洛不理解:“我就不明白了,你手下还有人,他们愿意追随你,你就不算一败涂地,随便找个地方从头来过不就好了,你是青春期少年吗,这么多愁善感神经纤细,一点挫折就让你彻底丧失斗志。” 克劳德摇头:“你不会懂的,如果你穷尽半生,原以为就要自此庸碌一辈子,忽然出现一件事能让你全力以赴,有一群人愿意对你性命相托,你知道,这有多快乐吗?” “而当有一天,你的失误瞬间让他们失去了生命,让你的努力变成罪恶的温床,你会怎么样?对于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你会怎么样?嗯?你说啊陈洛。” 不等陈洛回答,他已经自己回答了:“哦对了,你是哨兵,还能通过武力亲手把人脖子拧断。可惜啊,我只是个向导,没有哨兵的情况下什么都做不了。” 他越说越激动,眼中布满血丝,隐隐带着嗜血的狂热:“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有一条命,我大不了舍了这条命,换得他们全灭,一点也不亏……你听听,他们的惨叫声,多绝望多动听啊!能比得上我的部下们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同伴变成丧尸来得绝望吗?!能比得上被朝夕相处的战友亲手杀掉来得绝望吗?陆蘅那个女人,居然轻描淡写地说那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放你妈的屁,他们都是人!活生生的人!会哭会笑会蹦会跳的人!她有什么资格随便当做玩意来摆弄?别跟我扯什么人类未来,我他妈连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都护不住了还管个屁的天下兴亡?今天就算拼了命也要让他们死!所以,你凭什么阻止我?你有什么立场阻止我?” 他越说越来劲,整个人像是一条疯了四处咬人的狗一样,半分没有当初意气风发首领大人的气势,然而回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陈洛作为哨兵,虽然平日里在方麒几人面前弱得跟个穆特一样,本身也不是以力量作为卖点的类型,但作为哨兵的基本素质摆在那,这一巴掌甩得很干脆,很用力。 直接的结果是克劳德半张脸瞬间肿成猪头,原本还停留在手掌上的火辣瞬间转移到了脸上:“我看不懂的是你才对!” “之前你问老大,究竟是死人更重要,还是活人更重要,你记得你当时说的什么吗?” 克劳德脸偏到了一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半天没有说话。 “你自己说的,活人来得重要一些。多么掷地有声,我当时还觉得,你他妈是个人物,怎么现在自己说的话,被狗吃了不成?” 陈洛说着,气越发不打一处来:“你的部下是很惨,但是死去的人就让他们获得安宁不好吗?你还有卢娜他们需要守护,你还有跟那些死去的人处境相同的难民需要救助,你凭什么随便决定去死?你凭什么丢下那些需要你的人?你凭什么用你一条命,去换这些人渣的命?!” 他说着,忽然脑海中一个憨笑着的身影略过,他心中一酸,语气逐渐缓和下来,隐约带着一丝哽咽,像是痛到极致的呜咽,又像是自我挣扎的呢喃。 “凭什么……你们兄弟俩,一个二个,遇到事总想着去死呢?活着不好吗?!” 克劳德半晌没说话,疼痛和愤怒逐渐像一团燃烧殆尽的火焰一样,在最热烈的燃烧后,迎来冷却。 最终,他艰难地在地上翻了一个身,呆呆望着天花板,苦笑一声:“……哈,谁知道呢,大概,觉得自己是时候去死了吧。” “你确实应该死。”就在众人无话之际,一双带血的手攀上了他们刚刚翻入的那道缝隙,随后,一个红彤彤血淋淋的物体翻了上来。 第134章 章百三四 将死之人 那血淋淋的东西是弗兰奇,他身上还背着两个人,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刚刚那场声势浩大的爆炸之中拖着两个人逃出来的。 方麒他们因为第一时间找好了逃生路线,所以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伤,而弗兰奇的情况显然就不那么乐观了。他整个背部被爆炸时的热浪所灼伤,已经看不到完整的皮肤了,应该是爆炸时用自己的背部护着另外两人造成的。 当然,最严重的,并不是他的背。 弗兰奇艰难地将身上背着的两个人放到地上,望向其他人,他此刻已经狼狈至极,但是身为黑暗哨兵的威压一点不减。 当他看到已经褪去伪装的方麒众人,神色一愣,接着,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开始检查起已经昏迷的两个人的情况。 这两个人,一个是失去了精神体的向导,一个是穆特,在全是哨兵的情景里,居然还能活下来,全靠弗兰奇一人苦撑。 此刻顾凯满脸鲜血,有一只胳膊已经呈现出严重烧伤后的碳化现象,隐隐能看见骨头的形状,而暴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鲜红色,不知道是被热浪灼伤,还是被放射性元素的射线灼伤。 尽管顾凯伤的很重,但胸前的起伏却一直很平稳,甚至在弗兰奇对他进行查看的时候,还会因疼痛□□两声。 而当弗兰奇开始查看陆蘅的时候,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比起顾凯的狼狈,陆蘅可以称得上干净了,整张脸只有蹭上了一点灰。 可正是如此,她脸上那种透着死气的苍白,更显得明显。 弗兰奇在尝试触摸陆蘅颈动脉时,脸上很快呈现出紧张之色,他转向陆阑秋:“我记得你是医生是吧?” 陆阑秋点头表示承认,方麒却不动声色挡在他身前,这似乎已经成为他下意识的动作,尽管他知道陆阑秋从来不需要他挡在前面。 弗兰奇没有理会方麒的敌意,他开口道:“我知道你并不承认陆蘅是你的母亲,但是我想说,她似乎快要不行了,你能不能救救她?” 陆阑秋刚刚见弗兰奇检查她胸部的时候,一掌按下去,听见那脆弱的胸腔发出清脆的声响时,他已经猜到大概了。 陆蘅的伤,应该在胸腔上。 他看了一眼方麒,方麒耸耸肩,表示随意。 陆阑秋这才缓缓爬过去,认真趴在陆蘅身上听她那脆弱的胸腔发出的声响。 “双侧肋骨都有折断,反常呼吸,是张力性气胸……应该还有血胸。”陆阑秋冷静开口,没有分给那女人多的哪怕一眼。 “气胸?”弗兰奇似乎对这名词有些陌生。 “就是胸膜腔进气体了,她的伤口形成了个活瓣,还在不断打气,得先封闭伤口,再把气放出来。”陆阑秋看了他一眼,抽空进行了解释。 他很快在陆蘅背部找到开放性的伤口,迅速进行封闭,又用一把笔状的尖刀,在他胸骨左侧直直插入,力道直接透过肌肉层。 随着“噗嗤”一声,几乎肉眼可见那伤口处冒出血泡来,像是充满了的皮球被瞬间扎爆。 陆蘅的呼吸似乎没那么急促了,但是脸色还是苍白的,整个人像是一片白纸一样脆弱地躺在地上。 “她应该还有其他内脏的损伤,出血量……”他摸了摸女人的手,一片冰冷湿凉,脉搏也十分微弱:“至少1000ml以上,已经休克了。” 陆阑秋转过头看着弗兰奇,语气冷静,仿佛手上的真的只是一个陌生的女人:“这里没有办法手术、没有办法输血,她活不了了。”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弗兰奇听完,有些诧异,但没有提出异议,眼下的情况,陆阑秋肯出手对陆蘅进行救助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叹口气,从自己身上脱下外套搭在女人身上:“……谢谢你,我以为你不会管她了。” 陆阑秋已经回到方麒身边,听到这话,有些诧异道:“我对所有生命都抱有尊重之心,尽管他们的灵魂本身有善恶之别——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在这世上生存的权利,我作为医者,必然会尽我全部之力捍卫他们的这一权利。” 方麒在他身后望着陆阑秋,并没有说话。 陆阑秋,似乎从始至终都热爱着他的事业,坚持着他的本心,从来未曾变过。 “我以为,你多少会对这个克隆人利用你母亲的身份这件事感到愤怒。”弗兰奇道。 陆阑秋淡淡的,内心已经彻底没有一丝波动:“我从知道她只是个可悲的克隆人开始,就对她没有任何情感了。” 克劳德看着逐渐流逝着生命力的陆蘅,苦笑一声:“我和她是实验里最成功的一批克隆人,克隆哨兵向导的技术本来就复杂,能够在克隆之后完美继承原身的精神体,更是千载难逢,她难免会自视甚高,妄图彻底夺取原身的一切。” 陆阑秋看着陆蘅:“人心不足罢了,这也说明,性格这种东西,还是与环境有关,基因没办法决定的。” 正说着,从背后传来一声□□,众人回头去看,原来顾凯此时已经从昏睡中醒了过来,他其他地方受伤不重,只是半条手臂烧伤惨重,一醒来就疼得龇牙咧嘴。 但是他根本顾不上自己那跟个碳棍一样的胳膊,一睁开眼便用那只完好的手去够他胸前的事物。 然而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发出一声惨烈至极的叫声,仿佛困兽一般,绝望又撕心裂肺的惨叫。 接着他开始挣扎着起身急切又疯狂地四处摸索着什么,可是他一边手臂已经被烧焦,完全丧失了功能,连维持平衡都有些困难。 但是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只管急切地四处摸索。 陈洛被他这一声吓得不轻,皱着眉埋怨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自己手臂烧焦了都不叫,怎么这会叫得跟杀猪一样,难道有什么东西,比你的胳膊还重要?” 顾凯根本不理他,只是继续寻找,而且神色越来越慌张。 陆阑秋跟这人自大学相识,从来没有看到他这么惊慌的时候,大约跟他出生环境有关系,顾凯是个极其看重仪态的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平日里冷静自持,总是嘴边带着微笑的人,会有这样狼狈且毫无仪态的时候。 找到最后,依旧一无所获。 顾凯一把拉住弗兰奇,声音里全是慌乱:“你刚刚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挂在脖子上的一小瓶试管一样的东西?” 弗兰奇皱眉:“刚刚的情况这么慌乱,谁有闲心去管你的挂链?” 顾凯一把把人推开:“谁跟你说那是挂链了?那是病毒样本提取物!我好不容易搞到手的!世界上唯一一份纯度达到接近原本活性的样本!可以直接进行实验,甚至制作疫苗的样本!” 弗兰奇听到这里,一脸哑然。 说道这里,他脸上的表情越发绝望:“没了那玩意,别说疫苗没办法制作,我这条命也没什么用了。” 说道这里,陆阑秋脸上露出疑惑,顾凯这才注意到弗兰奇身边已经奄奄一息的陆蘅,这才冷静下来,皱眉道:“她又怎么了?” 弗兰奇努努嘴,示意他看看陆蘅的脸色:“快死了。” 顾凯冷笑一声:“死了,这么容易就死吗?” 陆阑秋道:“怎么你认为死很难吗?“ 顾凯摆摆手:“不,学弟,你相信我,我一直认为人的意志比什么都强大,身体却无比脆弱。这就是我为什么那么醉心于生物研究,生命实在是太奇妙了——但是,这门科学似乎并不像我爱她那么爱我。” 克劳德不可思议:“你们根本不热爱生命,不然你们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他好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再次被顾凯点燃。 “你说残忍?”顾凯笑了一声:“真正残忍的从来不是我。” 克劳德道:“怎么敢做不敢认吗?” 顾凯看了他一眼,扭头不再理他,只是慢慢爬到他们刚刚进来的那一道缝隙,从那里看出去,能看到还在滚烫燃烧着的曜铁,此刻它已经渐渐将那些丧尸与哨兵逐渐吞噬,而反应还在继续。 红彤彤的光落在他眼里像是一滴落在行星上的滚烫的血。 “那下面是怎么回事?首领先生。”顾凯道。 克劳德道:“聚变反应,很快这里还会发生第二次爆炸,那只会比第一次更具威力,即使是这层铅板也会被融化掉。 顾凯吹了一声口哨:“听起来真是不错,咱们还是要死在这里了。” “对不起,虽然您此刻对死亡如此热切,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们,咱们死不掉。”陆阑秋这时候忽然开口,他顿了顿:“当然,躺在那里的陆女士除外,她失血太多,而且还在继续出血,很可能会在十分钟到半小时之后,死于多器官衰竭。” 方麒有时候真心觉得,陆阑秋其实是一个相当恶趣味的人,譬如在一个人想死且即将要死的时候,告诉他,你死不掉,而陆蘅明显还想活下去的人,却残忍宣布了她即将要死的事实。 顾凯回头:“我并不认为现在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咱们困在这鬼地方还能出去吗?” 陆阑秋挑眉:“前提是你从来没从这里出去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停一天。 第135章 章百三五 必行之路 顾凯听闻,不以为然,弗兰奇倒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接话道:“怎么说?” 陆阑秋道:“我们之前离开最底层的时候,靠的是可可帮我们黑进网路系统寻找的通道,可是因为克劳德,现在整个基地已经断电了,只能依靠机械通道。” 克劳德轻轻咳了一声:“我可不知道什么机械通道。” 顾凯嗤笑一声:“你除了拉闸断电,还知道些什么?” 看样子对失去病毒的事十分耿耿于怀。 克劳德回头看他一眼,冷笑道:“真是抱歉,只会拉闸断电。” 眼见那二人又要吵起来,陆阑秋赶紧对克劳德道:“你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通常设计师会在电子通道旁备有一个机械通道,可以通过物理方式打开。” 克劳德没有说话,他也是通过武装方式占领的这里,最初的设计图,他确实不清楚。 方麒见他不再说话,便对众人道:“没有别的意见的话,我们现在要出发去我们之前逃离的通道口,有想要活命的人,麻烦自觉跟上。” 说罢也不再理会其他几人,径直爬在最前面。 克劳德与顾凯正在僵持之中,陈洛看不下去,一把拉过克劳德,二话不说便要走,奇怪的是,克劳德竟然没有挣扎,乖乖地被陈洛拉着一道往前爬。 顾凯没了对手,有些自嘲地摸摸鼻子,回头看着弗兰奇,道:“你走吗?” 他看向对方身后的陆蘅,女人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若不仔细看,几乎认为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弗兰奇叹口气,从身上摸出一方手帕,这习惯还是那个早死的本尊保有的,弗兰奇始终觉得没什么用,但却没有刻意去改变。 没想到此刻竟然派上了用场。 他轻轻擦拭掉陆蘅脸上那一点点的灰,眼中也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情绪,最终将那块手帕,搭在了陆蘅的脸上。 而随着一声长叹,那方手帕上,便再也看不到半分起伏,仿佛一场潮汐之后,海面终于平静。 陆蘅死了,这个可悲的克隆体,终于还是过完了属于她的一生。 弗兰奇转身看着顾凯:“自然要走,而且,我还要带着你一起走。” 顾凯感到诧异:“我身上已经没有病毒样本了,对你没有半点价值,你带上我做什么?” 弗兰奇道:“我不习惯半途而废。” 顾凯摇头,没再说话,转身跟上了方麒他们。 爬这种动作,通常是人类还没能掌握行走之前的过度动作,很少有人在成年之后还会借助手部支撑用以保持平衡,因此也导致了大部分人爬行能力因此退化。 最底层天花板夹层的空间确实不小,但显然也没有那么宽敞,众人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持续移动。 但显然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据克劳德说,下一次爆炸会在十分钟之后,他们必须在那之前抵达地面上。 好在方麒的记性并不差,很快便找到了他们之前离开的那个出口。 那狭窄的通道跟上一次的并无不同,不出所料,被锁死了,方麒只好带着其他几人开始在周边寻找能破开的薄弱区域。 事实证明,这天下的设计师思路总有那么一丝相似的,他们在那通道的不远处,找到了一个小小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应急通道。 居然真的被他们找到了。 “我说么,我这人总还是有点狗屎运的。”方麒摸摸鼻子,开始往里钻。 那通道极其狭窄,而且因为断电,整个基地的循环系统也瘫痪了,一下子又有这么多人进入,这里面的空气显得稀薄极了,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 但是没有人停下来。 直到那通道走到尽头,似乎是一间极小的地窖,地处整个基地的负一层,往上走便是地面。 “我说这设计师设计这通道绝对是想要悄悄进地下室偷酒喝。”陈洛环顾四周,竟然在落满灰的架子上找到了一瓶没开的红酒,他看了看,似乎年份还不错。 “少废话了,还不快点上到地面,想死吗?”弗兰奇捂住自己还在流血的背部,皱眉道。 陈洛瘪瘪嘴,没理他,伸手去推开地窖的门。 他们终于上到地面了。 就在属于自然光亮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听见了一种恐怖的声音,像是来自大地深处的震鸣。 随后有强大的冲击波从地下轰鸣而来。 第二波核爆终于开始了,方麒拉着陆阑秋的手两步冲在前面,正要关上那扇紧闭的大门,却被陆阑秋一把拦住。 “干什么?” 陆阑秋脸上的神色是史无前例的难看:“那震动并不是全部来自于地下的。” 方麒一愣:“什么意思?” 身后的克劳德此刻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头冲到那小房间的窗户往外看,这一看他的脸也白了:“不……不会的,明明……” 陈洛听他说话实在费劲,皱着眉打岔道:“什么不会,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克劳德颓然松开双手,慢慢往后退,将位子让了出来:“你自己看吧。” 陈洛一把推开对方,凑到窗前,那被鲜血浸透的玻璃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透过那暗红色,能明显看到外面的天空是昏黄的,而沙漠也是昏黄,在昏黄的天地之间,有一条长龙连接着他们。 那恐怖的漏斗状长龙盘旋着,移动着,带起无数的飞沙走石,裹挟着它摧枯拉朽的气力往他们移动。 “我之前说过,我们需要物资来度过沙暴来临的季节。”克劳德颓唐地坐下来。 陈洛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们把外面那玩意儿称作‘沙暴’?” 克劳德没有说话。 “你他妈开玩笑吧,沙暴!龙卷风!这两玩意能一样吗?”陈洛忍无可忍大叫道。 那恐怖的漏斗状沙尘,是龙卷风。 沉郁了几天的沙漠,终于迎来了它的归宿。 众人瞬间沉默了。 “你们在沙漠里这么多年,难道没有遇到过龙卷风?”陈洛此刻恨不得敲开这人的脑袋看看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全是豆腐渣。 克劳德苦笑道:“这两年的沙暴都不大,我没有料到……” 陆阑秋扶了扶眼镜:“历史上倒是听说过这地区出现过两次龙卷风。” 克劳德扭头:“你怎么知道?” 方麒嘿嘿一笑:“你别管他,陆老师脑子里总藏着一些可有可无的冷门知识,有时候偏门到让你震惊。” 语气里竟有些骄傲。 陆阑秋瞪他一眼:“在行动前充分了解目的地的全部情报,难道不是一名优秀哨兵应该做的必要任务吗?还是说最近的沉睡让您大脑已经彻底习惯懒惰了,方队长?” 方麒摊摊手:“可可动动小手指就能查到的资料我为什么要用脑子去记。” 陆阑秋挑眉:“哦?那请问现在您能麻烦可可查出资料吗?” 方麒望向可可,小姑娘指了指网络连接端上那大大的红叉,爱莫能助地摇摇头。 陆阑秋怒其不争地摇头:“所以说哨兵这种生物真是……” 在座的哨兵全体中枪,可是没有一人反驳。 方麒再次在与陆老师的交锋中败北,灰溜溜滚到一边去抽烟,惆怅地一边点燃烟一边望着外面越来越近的龙卷风。 陆阑秋见方麒老实了,回头对克劳德道:“正常情况下,这个基地本身是能够抵御沙尘暴的,问题是地下那东西——”陆阑秋说着,望向克劳德。 克劳德摇头:“核爆的威力到时候会将整个基地掀起,如果没有沙尘暴,我们还可以到尽可能地往外跑,现在这种情况……” 他没有说下去。 “怎么办,还出去吗?”陈洛不怕死地问了一句。 这种情况下,他们无论是出去,还是留在地下,都是个死,做什么决定,都显得不那么合适。 整个房间里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陆阑秋缓缓走到窗边,与方麒站在一起。望着窗外漫天风沙,因为龙卷风的逼近,他们的视野越来越差,再过一会,很可能什么都看不到,或者在此之前,他们先被核爆引起的冲击波给直接掀了起来。 因为窗外实在没什么风景,陆阑秋索性望向方麒:“你怎么看?” 方麒抵在门边,缓缓点燃一支烟,对着空气吐出一口烟:“不怎么看,说真的,如果真的要死,和你死在一道,其实也不错。 陆阑秋皱眉:“可我觉得,还是活下去比较好。” 方麒挑眉:“你有办法?” 陆阑秋微笑:“谁知道呢?” 他说着,转身看向可可:“可可,我记得,之前你给我看的那张整个基地的路线图里,曾经标注过这里还有一间建设中的三级安全屋?” 可可皱了皱眉:“有,不记得。” 意思是,是有这么一间屋子,可惜她并不记得路线图。 整个基地的路线图光是电脑计算都需要半分钟,她不记得实在不能怪她。 陆阑秋笑了笑:“巧了,我记得。” 克劳德赶紧出声:“喂喂喂,这基地有安全屋?我怎么不知道?” 陆阑秋:“真稀奇,您之前还不知道这地方会有龙卷风。” 说着带着众人再次开始了通风管之旅。 一开始陆阑秋每到一个路口还要停下来想一下应该往哪儿走,到后来就直接到了一个路口想都不想便直接选定了方向,轻车熟路到令人怀疑这人是不是从前曾经走过这条路。 “说实话有时候我觉得路陆老师的脑子比电脑好用。”陈洛跟在后面,一边抱大腿,一边不忘低调地吹着彩虹屁。 第136章 章百三六 无心之语 “阿洛,你如果有空说废话的话,不如回头看看你身后。”可可幽幽开了口。 陈洛嘿嘿一笑:“真心的赞美怎么能叫废话呢……我操!路呢?”他脸上的笑还未消失,已经被震惊所笼罩。 那条他们来时的路,已经被纷纷落下的石块,砸得面目全非,想来是爆炸引起的地基塌陷,整个基地失去了支撑,开始纷纷倒塌。 所谓爆炸,还真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们之前从最底层往上,至少走了近三层楼的高度,但是此刻爆炸的威力已经波及到这里了。 “咱们得快点了。”方麒皱眉,说着一把捞起陆阑秋,没等对方开口抗议,直接打断道:“你指路,我带你。” 陆阑秋张张嘴,难得没有开口讽刺:“下个路口往右,不出所料就是安全屋入口。” 话音刚落,他们头上落下一块巨石,方麒灵巧的避开:“收到。” 眼见路况越来越糟,其他哨兵也自觉地充当起坐骑,江河轻而易举将可可举到肩上,陈洛骂骂咧咧地将比自己还高的克劳德扛在肩上,而弗兰奇也顺手捞起了顾凯。 事实证明,陆阑秋的脑袋,有时候确实比电脑好用,众人走了一阵,很快看到了安全屋的全貌。 轰鸣声像是踩着鼓点的舞女,一步步逼近,整个基地已经开始出现局部坍塌现象,而传说中的安全屋,就在眼前。 紧闭的大门像是死神驻守一般。 “虽然暴力开门不大好,但是咱们这时候也顾不上这些了。”方麒放下人,回头朝江河陈洛递了一个眼神:“干活了小子们。” “yes,sir。” 爆破声随之响起。 “虽然现在说有点迟,但是我想告诉各位,这间安全屋,安全级别并没有达到三级安全屋的标准。” 陆阑秋一边看着方麒他们想办法开门,一边抽空道。 “什么意思。”弗兰奇皱眉道。 “我之前也说过了,只是在建设中,究竟能达到什么水准,只能看天意。”陆阑秋耸耸肩。 轰鸣声近在眼前,那门终于露出一点缝隙。 “加快速度,已经有一点缝隙了,不用全部开全,能容下一人通过就行。”方麒估算着那缝隙的距离,回头看向可可:“丫头,你身量最小,你先试试。” 可可点头,没有多话,直接躬身往里钻,小姑娘本来身材便极为娇小,加上未成年的身体柔韧性极好,竟然真的从那道缝里钻了进去。 “可可,里面情况如何?”方麒对着缝隙问道。 过了一会,可可回道:“空间不大,二级以上安全屋水平,储备粮很少。” 方麒想了想,轻笑:“不管怎么样,能躲一阵就行。” 说罢,再次与陈洛他们努力凿门。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预制板,再次当头落下,而此时方麒与江河众人正在费劲扒拉安全屋,根本无暇躲避。 方麒没有看到,陆阑秋却看到了。 基地的预制板,动辄便有千斤之重,普通哨兵根本不能承受。 眼见那巨大的预制板即将当头砸到方麒头上之时,陆阑秋赶紧喊道:“方麒,你头上!” 方麒抬头去看。 还是太迟了。 一声轰鸣,之后又是无穷无尽的爆炸声响。 整个基地是从地底下的地基作为支撑,一点点修建起的,当地基被毁,那曾经恢弘壮丽的基地像是骤然失去支撑的巨人,在顷刻间坠入地狱。 而几乎是烟尘散尽的那一刻,裹挟着巨大风沙与力量的龙卷风也接踵而至。 巨大的力量将整个基地破碎的残骸全部吞噬进那急速运动着的漩涡,一时间,那些华丽的家具,丑陋的丧尸残骸,都被一视同仁地卷了进去,至少在这一刻,他们的价值是一样的。 沙漠的天依旧是昏黄的,千万年呼啸着的砂砾风蚀着曾经出现在这土地上的一切文明。 文明在更迭,而沙漠,则永世不朽。 === 陆阑秋是被精神体叫醒的。 说实话,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了。 他的人生大多时候是被自己规划好了的,从来算无遗策,当然,从遇到方麒的那一刻起,他遭遇的全是意外。 一睁眼是海东青白色的羽翅,泛着淡淡的银色光芒,那大鸟极其依恋地用脑袋来蹭他,能够轻而易举戳穿钢板的鸟喙此刻有些无措的向他靠近,但又因为怕伤害他而不敢直接贴过来,样子无辜极了。 陆阑秋伸手摸摸海东青:“傻鸟,我没事。” 方麒刚刚在预制板倒下之前,一把冲过来将他护在怀中,滚到了墙角边,好在他们之前靠在一个墙边,那预制板与墙构成了一个角度,二人这才在这夹角里躲过坍塌。 应该是方麒之前就已经看好了地方,按照他们站的位置,陈洛和江河应该是在最后一刻,躲进了安全屋。 至于方麒,多半是为了来救他才没进去的。 陆阑秋望着那刚刚好够一个人站立的夹角,苦笑一声:“方队长,您这一出英雄救美,倒显得我之前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压在他身上的方麒没有回答,海东青忧郁地低鸣一声,转身消失了。 陆阑秋这才觉察出不对,轻轻推了推方麒:“方队长?” 没有回答。 他慢慢抬头,方麒的脑袋就在他颈边,双手还死死箍着他,这人闭上眼的时候一双冷峻的眉目显得柔和许多,似乎还在昏迷中,应该是刚刚不小心被砸到了脑袋。 陆阑秋几乎是反射性地伸手摸摸方麒脉,又翻了一下瞳孔,推测这人应该只是暂时昏过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有些好笑地伸手摸了摸方麒的后脑勺,寸头毛茸茸的在掌心:“你也真是够了。” 就在此时,陆阑秋似乎听到了一阵微弱的敲击墙板的声音。 声音微弱,却似乎并不远,陆阑秋四下看了看,并没看到人。 他赶紧伸手推开趴伏在他身上的方麒,可惜某人的手臂跟铁一样箍得死紧,松开爪子的时候颇费了一些功夫。 他小心翼翼将方麒放在地上,起身走到那一面传来声音的墙边,轻轻叩击墙面,作为回应。 很快,那边传来了声音:“谁?是谁在那边?” 是顾凯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十分虚弱,陆阑秋回他:“学长,你一个人在那边?” 顾凯有气无力道:“还有弗兰奇,不过人情况不是很好。” “怎么个不好法?” 那边回道:“半个脑壳被砸飞了,嘴还在动,不知道会不会死。” 陆阑秋沉默了。 一般情况下,头骨骨裂,脑挫裂伤,只要受伤的位置正确,是有机会不死的。 于此同时,那边的弗兰奇喃喃了一声,陆阑秋听不真切,便问道:“他在说什么?” 顾凯缓慢地开口,他似乎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是还是想把每一个说清楚,只好慢慢地,力求每个字都被听清楚:“胡话,听不大清楚,应该是之前就已经受了伤,刚刚又被石头砸了一下。” 陆阑秋沉吟:“你检查过没有?” 顾凯是生物学出身,一些普通检查应该会。 那边沉默了一下,最终开口道:“我动不了,身子被石头压住了。” 这时候弗兰奇又出声说了一句话。 这一次声音较之前大了一点:“说、什么呢……” 听声音,陆阑秋并不能确定这人是否是清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到大脑重要位置。 他顿了顿,开口道:“他怎么了?似乎在和什么人对话?” 顾凯冷哼一声:“他从刚刚起就这样了,可能真的伤到脑子了吧。”说罢,他啧了一声:“絮絮叨叨烦死了。” 那边弗兰奇还在呓语,陆阑秋又道:“他这次又在说什么?” “‘我说过,我不会死在你前头的……’”顾凯直接充当翻译。 “‘那人想要什么给他好了……我只想走……知道十年前那事的人都死光了……’” “‘你真当塔里不知道……’” “‘……你疯了……’” 陆阑秋之前还只是想通过弗兰奇的语言分析一下这人脑袋到底伤哪儿了,可是到后面说的事,明显有点诡异了。 可是到这里,顾凯没有再翻译了。 陆阑秋皱眉:“怎么停了?” 顾凯半天没回他。 “学长,怎么回事?”陆阑秋有些焦急道。 顾凯的声音发紧道:“他没有说话了,他好像,也没有呼吸了。” 陆阑秋有些不相信:“他刚刚还在说话,怎么就没有呼吸了。” 顾凯道:“他说完一句话后,叹了一口,之后就没呼吸了。” “他说了句什么?” 顾凯:“‘对不起,陆蘅。’” 陆阑秋这下越发迷惑了,弗兰奇刚刚那一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弗兰奇已经咽气了,再问,能从一个死人身上问出些什么? 想了半晌,陆阑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打住:“学长,你怎么样,你刚刚说你动不了,怎么回事?” 顾凯沉默了一会,苦笑一声:“谁知道呢?大概是报应吧。” 陆阑秋开口:“怎么回事?” 顾凯的声音比之前微弱多了,已经到了必需陆阑秋很仔细地将脑袋贴在墙上才行:“刚刚那道墙倒下来的时候,正好砸到我双腿上,似乎伤到动脉了。” 陆阑秋没有说话,他记得顾凯之前在第一次爆炸中,一条胳膊已经废了,刚刚又被砸到腿,如果伤到股动脉那样的大血管,情况恐怕不乐观。 那边的人却没事一般靠在墙边,云淡风轻极了: “阑秋啊,我快死了。”顾凯笑了笑,声音里打着颤。 作者有话要说:  陆续发便当,各位小可爱努努力,能入V就有万字肥章哦。 晚点二更。 第137章 章百三七 后顾之忧 顾凯的声音,全然是悲怆。 “你快用布条把两条大腿扎起来,至少能让血不会出那么快。”陆阑秋提醒道。 “不用了,我这只手臂也费了。”顾凯的声音已经有些飘了,气若游丝的样子。 陆阑秋刚要说些什么,只觉得手心一热,被一双手握住了,他赶紧回头,却见方麒已经醒了,正朝他俏皮地眨眨眼,他刚要出声,对方又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声张。 陆阑秋瞪他一眼,不知道这人在卖什么官司,却也真的没有出声。 他顿了顿,开口道:“现在说死,未免也太早了。” 顾凯低头笑笑:“病毒疫苗都没有了,研究泡汤了,我实在也没必要活着了。” 提到这件事,陆阑秋的神色冷了下来:“你后悔吗?学长?” 顾凯嗤笑一声:“后悔?有什么好后悔的?一开始做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可惜,没想到我连疫苗的样子都没看到,就先死在这鬼地方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真要说后悔,我只会后悔为什么不先杀了裘德洛那个老贼,早一点拿到样本。” 他这一段说得有些急了,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陆阑秋摇头:“可是付出这么多,连命都搭上了,还是没能研究出疫苗,你甘心吗?” 那边沉默了一阵,陆阑秋便重复一次:“你甘心吗?” “不甘心。”顾凯沉闷的声音传来:“我当然不甘心,我花了那么多心血,付出那么多代价,现在连病毒样本都丢失了,你让我怎么甘心,怎么可能甘心……” 陆阑秋没有说话了,方麒抬头看他,只见那张冰雪一样素白的脸上竟有些不可察觉的怒色,便伸手握了握对方手心一点软肉,示意他冷静。 陆阑秋回看他一眼,轻轻摇头,对那边道:“学长,有件事,我觉得你还是知道比较好。” “什么事?” “其实W病毒,并不是没有办法研制疫苗了。” 那边沉默一阵,只听得一阵骚乱,便传来了顾凯撕心裂肺的声音:“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陆阑秋缓慢而清晰道:“我刚刚说,你心心念念的疫苗,并不是没办法研制了。” 顾凯低声笑了起来:“陆阑秋,你这是看我快死了,想要给我点安慰吗?” “不。”陆阑秋冷静道。 “那你想干什么?!空口无凭你凭什么说那疫苗能研制出来,如果真的那么轻松,我这些年的忍辱负重,所付出的心血,又算是什么?”顾凯出血量极大,这已经是他能吼出来的最大音量了。 陆阑秋几乎可以想象对方那双被碾压的双腿在他的挣扎下,被撕扯,血流得越发汹涌。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你跟着的那位教授,并不是真的裘德洛。” 顾凯停止了挣扎,胸廓剧烈地起伏着,他低头看着自己还在淌血的双腿,身下已经汇聚成了一片血泊。 之后他感到了彻骨的寒冷,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刚刚自己最后那点奋力挣扎,已经废掉了他体内全部的肾上腺素,此刻疲惫再次涌了上来。 他靠在墙边隐约听见了陆阑秋在说话:“真的裘德洛已经被找到……疫苗已经有了第一位实验成功者……” 他恍恍惚惚听着。 ——啊,是这样啊,原来他不是被命运选中的那一位成功者啊。 他一直以为能研制出疫苗的人非他莫属,为此就算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可是现在事实证明,他不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生物学,终于还是抛弃了他。 他费力地想要睁开眼,只是觉得眼皮太重了,他只好偷懒闭上了眼。 他太累了,这一生从不敢松懈偷懒,生怕有时间被浪费,至少这一刻,让他偷个懒吧。 他脑子里不断闪回着一些零星的片段,少年得意时的恣意放纵,初识生物学的震惊,求学时第一眼见到陆阑秋时的惊艳,不小心把人害进医院时的恐惧,还有就是在无数次枯燥的实验中反复体会的惊喜、失望、愤怒,杀掉裘德洛时对方那张绝望的染血的脸,还有基地里一张张因为他的计划被变成丧尸的普通人。那些片段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回放,一遍遍像是电影片段,忽然又跳出一个傻兮兮的脸,那是陆阑秋身边小跟班医生,气鼓鼓地冲他发火的样子。 这样的人是他从未见过的,他身边都是一群有着七巧玲珑心的人,一颗心很不得能长几百个心眼,也不知道陆阑秋是从哪里把这小孩找出来的。 实在有趣极了。 他一见他就忍不住想逗,那小孩每次都会被逗得生气,脸涨得像个河豚一样,可是每次都不长记性,还是会听他说话,被他骗。 那小孩过得可真是简单,傻傻地信任着所有的人,愿意向身边的所有人进行援助,即使被骗了,也只会一腔孤勇地跑去当面对质。 ——真是幸福的人生啊。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体会一下这样简单而幸福的人生。 只是现在,没有这个机会了。 陆阑秋静静陈述完这一切,那边的顾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声了。 他抬手敲了敲墙壁:“学长?你还在听吗?” 那边过了好一阵才回给他一阵微弱的敲击声。 先是一声长的叩击,然后是四声短暂的叩击,之后是一短一长,一长一短,然后是连着的两次一短一长,最后是短促的三声叩击声。 再然后,顾凯再也没有声音发出来了,无论陆阑秋怎么叩墙和呼喊,那边都没有再回应他了。 在陆阑秋第十次扣响墙壁的时候,方麒终于忍不住拉住对方的手:“别敲了,他不会回应你了。” 陆阑秋淡淡收回手:“说不定他只是昏迷了,对昏迷中的人,适当给一些刺激,有助于让他保持大脑活动。” 方麒摇头:“你明明听到了他最后给你敲的那句话,他已经放弃了。” 陆阑秋叹口气:“不管怎么样,总要尝试一下。” 方麒拉住对方温声道:“反正人已经昏了,不如咱俩来唠唠嗑?” 陆阑秋抬起凤眼,镜片光闪了一闪:“你说。” “为什么告诉顾凯我们找到了真的裘德洛的事。”方麒神色严肃:“这件事现在还算是机密,你不怕他假装受伤在骗你?” “我对他用了精神探索,他的确已经受了极重的伤,弗兰奇则一点精神波动也没有了。”陆阑秋对答如流。 “那你告诉他这件事,是想让他走得安心?还是说想用这件事来刺激他,让他在求而不得的绝望之中死去?” 陆阑秋停下来,看了一眼那面墙,摇头低笑:“谁知道呢,可能就是想刺激他吧。” 方麒一见他这种无奈的笑,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阑秋这时来了兴致:“方队长这是问完了?那好,我来问你,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方麒赶紧收回手,指天画地起誓:“真的才醒一会,不骗你,我救你的时候磕到了脑袋,现在还在疼呢,你怎么不关心我一下?” 陆阑秋冷笑:“我早就检查过你的脑袋,连点皮下血肿都没有,你少给我装,醒一会是多久?” 方麒可怜兮兮地望回去,陆阑秋毫无所动。 “就、顾凯敲墙那会……” 还挺委屈。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知道我是可以随意探知你的思想的。” 依旧毫无所动。 “……” “嗯?” “啧。”方队长别过脸默默嫌弃了一下两人之间那该死的精神连接。 “说话。” “别、嗯……就你抱住我,摸我脑袋那会……” 这么说来,这人基本上是属于全程装睡,就连自己小心翼翼把人放到地上的时候,某人说不定还在心里偷笑。 都怪自己当时关心则乱,一点没有动用精神力。 陆阑秋越想觉得越亏,越想觉得越臊。 “方、麒。”陆阑秋深吸一口气。 “在呢。”方麒涎着一张脸,贱兮兮地凑了过来。 “你这个不要脸的——”话音未落,某人已经手臂一伸将他拥在了怀里。 依旧是紧紧的,像是树袋熊抱着桉树一样的,那双带着烟草气息的手扶在他脑后,耳边是某人沉稳的声音:“真好,咱们还活着呢。” 陆阑秋深吸一口,回抱住对方劲瘦的腰。 “你之前为什么不跟着陈洛他们一起进安全屋?” “说什么废话呢,你还在外面呢。”方麒一脸的惊异。 陆阑秋叹口气:“可是现在咱们都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要是我一个人在这,说不定还能等你来救我。” 方麒笑嘻嘻:“没问题的,可可他们出去了,照样也能来救我们。” 陆阑秋皱眉:“那么,从刚刚为止,你有听到过除了顾凯他们之外其他活物发出的动静吗?” 方麒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陆阑秋扶额:“我之前也说过了,那间屋子是建设中的三级安全屋,实际上根本不能达到安全级别,之前可可也看了,只有二级的标准,所以可可他们究竟安不安全,还得两说。” 方麒大吼一声:“那还不快想办法找人?” 陆阑秋眼神示意方麒,顺着目光看去,那块重达千金的预制板,还是如同五指山一般重重压在他们头顶。 第138章 章百三八 一生之誓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陆阑秋闭目靠在墙边,朝着正在努力尝试把墙挖穿的方麒道。 方麒闻言回头看他:“陆老师,你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陆阑秋挑眉:“你哪只眼看出我不着急了?” 方麒索性坐回陆阑秋身边:“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看样子方队长是个睁眼瞎。”陆阑秋笑着回怼,方麒注意到他那薄唇上有新出现的死皮。 那是缺水的征兆。 龙卷风早在他们第一天的半夜就已经离开了,但是在那之后方麒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响。 当然,偶尔路过的沙漠动物除外。 这是他们在废墟里被困的第三天,方麒那块皮下芯片上的数字是这么告诉他们的,这三天之中他们没有接受到任何的信息,也没有再听到关于可可他们的任何动静,而此刻他们身上唯一应急的储备用水已经喝光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每一天,对他们来说,都将是煎熬。 他们头顶那块预制板一方面救了他们 ,一方面也困死了他们,无论是自救还是他救,显得十分困难。 正常人在不喝水的情况下,只能生存三天,哨兵向导由于其特殊的身体机制,会更短,因为他们的身体需要符合强于正常人十倍以上的工作量,所以陆阑秋尽量不动,以减少身体的消耗。 尽管只是坐着,陆阑秋还是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想起了,他们所处的地下不远处,有一间储藏室,如果运气够好的话,能够获得足够他们撑到救援来临的物资。 当然,作为最强大脑的陆老师,是不可能动用他那精贵的双手进行挖掘工作的,所以这项重任就落在了方麒身上,于是方麒随身携带的军用铲终于发挥了用处。 但是显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叛军基地里的许多墙都进行了强化改装,这让方麒的挖掘工作进展缓慢。 “说真的,我觉得他们搞这么厚的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你看谁会真的这么傻直接从外面进攻,一个小小的丧尸病毒就能把这个基地折腾得人仰马翻。”在他他费了半天劲才将一处墙壁挖出一个肉眼可见的深坑之后,他开始感到这件事的不靠谱。 “前提是你能先进来并且成功投毒,顺便我建议你最好少说话,你每多说的一句话都会额外消耗你体内的水分——鉴于咱们现在一滴水都没有了的情况下。”陆阑秋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他此刻渴水十分严重,这让他的讽刺较平日里温和许多。 方麒笑了笑,他摇头:“有人在旁边说话总比一个人傻坐着好多了。” 陆阑秋皱眉:“不知所云,人体在没有物质摄入的情况下会自动消耗糖原,之后是脂肪,最后是肌肉,但是这每一种消耗的化学反应都需要水的参与,这也是为什么人即使静息不动的时候也会消耗水,像你这样不停说话,消耗的速度只会更快。” 他尽管觉得跟方麒说这话实在无异于对牛弹琴,但是却忍不住跟他说话,好像真的如方麒所说的那样,有一个人在身边说话,似乎真的比他一个人坐着好很多。 方麒听了这话,刚要再回话,手上一顿,似乎是触碰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说真的,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还有没有机会说话了。” 陆阑秋一见他的脸色,暗觉不妙,赶紧躬身去看,在方麒挖掉的土层之下,是一块反装甲材质的钢板,正是这块钢板帮他们挡住了来自地下的爆炸,但是他们显然也不能再往下挖了。 “这些人大约是坏事做太多了,担心有人随时用洲际导弹来炸掉他们。”方麒叹口气,转身尝试从其他几面墙根寻找能够挖出道路的地方。 “不,我想,咱们应该是挖不出去了,除了把头顶那块预制板给掀开。”陆阑秋四处望了望,开口道。 方麒往后一坐,将军用铁锹扔到一旁,摊手道:“好了,现在咱们可以乖乖坐着一边玩一二三木头人,一边等着老天开眼有人能找到我们了。” 陆阑秋挑眉:“万一到最后都没有人怎么办,咱们这种情况最多再熬两天。” 方麒叹口气:“爱谁谁吧,我说过,跟你死一块,是我能想过最好的死法了。” 陆阑秋白他一眼,缺水让他整个人脸色有些晦暗:“渴死的样子可不怎么好看。” 方麒两手一摊:“大不了我到时候放血养你,古有佛祖割肉喂鹰,今有我方麒放血养妻,说起来让我的骨血化作你身体的一部分,这种死法比上一种还令我满意。” 陆阑秋难以想象自己居然耐着性子听他胡咧咧完这一大堆有的没的,这种震惊直接导致了他忽略了方麒口中的“妻”是个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有病啊方麒,还是你根本从骨子里就是一个受虐狂,这种死法有什么好,真要茹毛饮血隔壁还有顾凯和弗兰奇的尸体呢。”陆阑秋有气无力地怼他一句。 “哦对,那俩哥们还在呢,可惜三天过去,这俩人已经烂得不分彼此了,你是没闻见那味儿,说真的,就算现在能把那墙凿穿,我也绝不会想要碰他俩半分。”方麒嫌弃地皱皱鼻子,顺便暂时封闭了过于灵敏的嗅觉。 陆阑秋实在懒得跟他继续斗嘴:“不是说玩一二三木头人吗,方队长你怎么还这么能说。” 方麒忽然闭上嘴,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地望着陆阑秋:“我想再多看你一眼呢。” 陆阑秋刚刚准备闭上的眼,又睁开了。 方麒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讨人厌的痞气,就连一双眼睛,都是招蜂引蝶的桃花眼,可这样一个七分痞气一分冷硬一分滑头的哨兵,却硬生生将他所剩的唯一一分深情都给了他。 那双桃花眼平日里总是不正经地四处提溜,全部的流光都被这人转化成流氓,让又爱又恨,只有看向陆阑秋的时候,是专注而静谧的,像是滚烫岩浆里的一颗冰晶,深埋于地心,永世不得见光。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是什么感觉呢?陆阑秋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有时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兽,被捕猎者的准心捕获了,往前就是布好了网的陷进;有时又觉得自己像一颗慢慢飘上天的气球,被地上的小孩无助地望着,努力伸长手却怎么都够不到;还有时,觉得自己像一颗刚发芽的麦穗,旁边地里的玉米杆拼了命地想要伸长胳膊帮自己挡风遮雨。 在这种目光之下,陆阑秋张了张嘴,觉得这时候说话,实在有些不好。 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扯他的衣角。 他低头一看,是方麒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出了那只麒麟,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方麒的精神体。 传说级的精神体大多很难显形,陆阑秋自己的海东青都是尝试过无数次才能扑闪着翅膀飞翔的,也不晓得方麒经历了什么样的训练之后,才让这只麒麟长得这么精神。 那只麒麟睁着小狗一样黑漆漆的眼瞳,温顺地朝他手心靠,那一对鹿角也不断往他身上蹭,可爱极了。 跟平日里威风凛凛战斗的样子完全不一样,陆阑秋瞬间就被它萌化了。 陆阑秋眨眨眼,也放出了精神体,海东青扑闪着近两米的宽大羽翼飞到麒麟头上,好在那大家伙头上犄角足够坚硬,海东青的爪子一把抓在上边立得极稳。 麒麟努力想要抬头去看大鸟,可惜只要一抬头大鸟跟着犄角移动,麒麟根本看不到,最后只能努力瞪大眼珠子,妄想从眼眶的缝隙看到大鸟的踪影。 嗯……似乎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海东青显然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主,倨傲地清啼两声,就直接在麒麟的脑袋上梳理起了羽毛,可怜麒麟堂堂一个神兽,竟然被一只百公斤的大鸟压着,逐渐有些吃不消了,却还是不敢动,生怕一动,这鸟儿就飞了。 陆阑秋摇摇头,海东青还是慢条斯理地梳理他的羽毛。 桀骜不驯的样子倒是有几分跟主人相似。 见这鸟居然不搭理他,陆阑秋轻皱眉轻咳一声,海东青懒洋洋地抬眼看了他一眼,有些委屈地啄了麒麟的犄角一下,翻身落到麒麟的鬃毛上,蹲下来闭目养神了。 “你把它放出来干嘛?”陆阑秋逗够了宠物,转头看着方麒。 方麒伸手摸了摸麒麟的鬃毛,那是这只神兽身上最柔软的地方,此刻却被海东青当做鸟窝睡着,样子实在有些滑稽。 “未结合的哨兵死后,其精神体也会随着宿主消失,但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因为宿主是联接他们那个维度与我们这个维度之间的桥梁,宿主死了,他们就失去了桥梁,不能来到我们的世界了。”方麒摸着鬃毛开口道。 “我知道,而克隆人因为基因与原身相似,所以某种情况下能召唤与原身相同的精神体。”陆阑秋一时不大明白方麒提这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有什么目的。 “但是,如果是已结合的哨兵,精神体就可以被哨兵的向导所认领,从而再次出现在这个维度。” 陆阑秋敏锐地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扭头瞪着对方:“方麒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麒轻轻一笑,牵起陆阑秋的手,弯腰跪在他身边便,认真地,炙热地望着对方开口道:“哨兵方麒,在此镇重向向导陆阑秋提出结合申请,希望在我死后你能饮尽我的血,吃掉我的躯体,让他们成为你的一部分,然后带着我的精神体,一起离开这里。” “只有你,我才放心且心甘情愿交出我的一切。”方麒盯着对方,一字一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是死也不会留下DNA给外人的狼灭。 第139章 章百三九 灵魂之契 这大约是陆阑秋听到过的最为血腥,最为惊悚的结合宣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盯着方麒那双眼睛的时候,又觉得,这本应该就是方麒会说出来的话。 那个在无数次行动中冒着生命危险完成一件又一件机密任务的顶级哨兵,应该说出来的话。 一个拥有着神级精神体,掌握无数国家机密,这样的哨兵,他的身体本身就应该是秘密,只要存在于世,就不会得到安宁。 陆阑秋从他手中抽出手,似笑非笑看着对方:“刚结合就要吃掉配偶的身体,你当我是黑寡妇还是螳螂新娘?对不起,我并不是雌性。” 方麒仍旧盯着他,没有说话。 “未向塔内提出申请,私自与向导结合,光这一条,就够咱们俩出去之后喝一壶。还有,已结合的向导,其哨兵死亡等同于毁灭性的精神打击,轻则失感,重者直接精神崩塌,不是疯了就是长眠——退一万步讲,就算我都熬过来了,你觉得我作为S级向导,失去哨兵之后会不会被塔里强制解除标记?”陆阑秋振振有词,居高临下地看着方麒:“这些,方队长你想过没有。” 方麒再次抓住对方的手,温和道:“其他人也许会被打败,可你是陆阑秋,无所不能的陆老师,你只会被你自己打败。” 陆阑秋盯着对方,哑然失笑。 “虽然比较无私的做法是,让你在未结合的情况下吃掉我,可是,”方麒仰起头,直直地看着陆阑秋:“我还是希望在你身上留下一些什么别人夺不走的东西,一旦想到你可能忘掉我跟别的什么人结合我就嫉妒地想死掉——我就是这么个自私的人,如果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方麒将脸埋入他的掌内: “但是,我的请求不会收回,我没有任何时候能够比现在还想和你结合。” 方麒的声音有些闷,但是一字一句,都无比坚定。 “谁说咱俩一定会死了?这才第三天,说不定明天就有人来救我们了呢?”陆阑秋挑眉道。 “也有可能,我们到死都不会等到人来。”方麒仰起头,由下而上地仰望着他,嘿嘿一笑:“所以有些事,还是要趁着有精力的时候做,不然真等到要死的时候,也只能有心无力。” 陆阑秋黑线,很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要死了还不忘开车的家伙。 “方麒,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与其跟你一起死,我更愿意跟你一起活?”陆阑秋道。 方麒望着他,从他的角度看,陆阑秋的模样依旧很好看,即使因为缺水导致嘴唇越发皴裂,似乎还有些破皮出血,但那双眼睛却显得越发明亮,看人的时候能直达人心,他点点头。 陆阑秋粲然一笑:“我告诉你,咱们都不会死,咱们会活下去的,所以那些什么吃不吃掉你的话,就别说了。你要是再敢说这种话,小心我大嘴巴抽你,放海东青挠你。” 方麒愣愣的看着对方,一时有些回答不上来。 陆阑秋扬眉:“听懂了吗,傻子?” 方麒还愣着,不过还是乖乖地点点头。 陆阑秋几乎是肉眼可见对方那前一刻还斗志昂扬晃来晃去的尾巴瞬间低垂下来。 可怜方队长,平生第一次这么勇敢向心上人提出结合申请,居然得到的结果是被抽大嘴巴,被海东青挠,惨成这样找谁说理去。 眼见对方快要失落到角落里去种蘑菇了,陆阑秋继续道:“但是。” 方麒抬头看着他,陆阑秋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可眼中却是含笑的,声音像是被熬化了的绿豆糖水,温柔到难以置信:“我赞同你之前那句话,我没有任何时候,能比现在还清楚,你就是我所选择的那个人,别任何人,都不行。” 他说着,竹节一样修长白皙的手环上方麒的胳膊,额头抵上对方的,一双眼直直望进对方的眼里:“哨兵方麒,我同意你的结合申请——惟愿君如利刃我如盾,护君百战,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说完,他轻轻贴上对方的嘴唇。 方麒彻底愣住了,这句话他并不陌生,那是很早很早以前,早到哨兵向导刚刚出现的那个年代,曾经因为战争,牺牲了无数的哨兵,那时候,很多向导最后的结局,不是疯了就是死了,许多熬不住了就主动洗去标记,唯有一个向导,在这种情况下,始终坚持着没有洗去标记,最终死于精神枯竭。 而刚刚那一句话,便是这位向导死后的墓志铭,后来为了纪念这位向导,这句话便作为向导学的卷首语,是每一个向导的毕生追求,也是许多向导结合时的誓言。 他从来没有听过,有任何一句话,能够像这句话那样动听和优美。 陆阑秋很快发现自己吻的这人根本就傻掉了,有些不满地轻轻咬了咬对方的嘴唇,含糊道:“方队长,我虽然知道你现在很震撼很感动,很想立马大哭一场,但鉴于我还在吻你,麻烦你能不能专心一点?” 回答他的,是一把牢牢扶住他后脑勺的手掌,那双手炙热,宽大,掌心有茧,是他熟悉的哨兵的手,无论是握枪、握刀,都稳如泰山的手。 那双手曾经徒手捏断活人的腿骨,也能一拳揍飞丧尸的脑袋。 就是这样一双手,此刻虚捧着他的脑袋,视若珍宝一般的小心翼翼,又如履薄冰一般战战兢兢。 与此同时,这个吻的主导权已经彻底移交到方麒手上,不同于刚刚陆阑秋那点到而至清浅如露水的轻吻,方麒的吻依旧保持了这人一贯的风格,炙热而直接,那藏匿在平静如水的神色之下的是埋藏数年的热情。 那是他从少年起便始终燃烧于五脏之内的火种,在经年的时光中长久且历久弥新。 滚烫的舌尖带着缺水导致的干燥,陆阑秋的嘴唇原本已经有些破皮,轻微一触碰便生疼,方麒便伸出舌头一一帮他舔舐,带着些血腥味道的唾液将他的嘴唇润湿,随之舌尖渐渐深入,在口腔里搅动风云,缠着陆阑秋的舌,一丝也不肯退让。 陆阑秋乖顺极了,静静地迎合他,方麒是个善于在实践中总结经验的人,有了以前几次经验之后,他已经很懂得怎么在接吻这件事上取悦陆阑秋了。 陆阑秋觉得此刻内心像是一盆装满水的容器,有什么东西从那里满溢出来,他感到惊讶。 ——原来是这样的。 以前的几次接吻都是在情势紧急的情况下发生的,两个人真正心意相通之后的接吻原来是这样的。 像是冬天里从寒冷的室外一身疲惫地回家,脱掉衣服躺在温度正好的浴缸里的感觉,一切被冰冻的细胞都活了,干涸的灵魂被滋润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前二十多年的人生真是虚度了,情爱原来是这样美好的东西,原本他并不觉得孤单,可当有这玩意强行填塞进来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心还能这样满,它被泡软了,整个像是棉花糖一样,一捏便有散发着诱人气息的糖浆冒出来。 他被吻得极其舒服,懒洋洋地像是没了骨头,虽然他怀疑是自己被诱发了结合热,但是他此刻根本顾不上这么多,只想随便方麒怎么折腾他。 他想成为他的向导,哨兵方麒的向导,这个世界上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的唯一存在,想要将自己融入对方的骨血之中,从此以后,两个人生同衾,死同穴。 迷迷糊糊之间,他感到方麒正在逐渐将手往下伸,每到一处都是颤栗,他灵魂忽然清明,一把抓住方麒的手。 方麒手一顿,尽管哨兵整个人都处在蓄势待发地状态之中,却仍旧停了下来,认真等着他的话。 哨兵的眼炽热如火一样翻滚燃烧,脸上依旧是冷静自持的表情。 虽然手上暴起的青筋已经彻底出卖了他,哨兵仍旧等着他的下文,仿佛没有得到绿灯标识之前绝不肯越雷池一步。 陆阑秋内心偷笑一声:“请不要温柔地对待我,它现在是你的了。” 他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然后,一把火轰然在彼此脑内燃起,带着经年的灼热,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之后他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只觉得有时候像一团面团,被揉来揉去,最终揉成一摊烂泥;有时候像是一块可口的糖霜,被一点点舔食,化成一滩糖水。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有一小片灵魂离开了自己的躯体,飘到半空之中,和那两只精神体一起好奇地望着这两个抱在一起的人,那个人像他,又不像他。 他忽然明白,人的灵魂生来就是残缺不全的,会本能在这世上寻找一相契合的人,只有凑到一起,它才是完整的。 有些人不大幸运,找到的是不大合适的,于是便耐着信子打磨彼此,最后勉强凑在一起,有的人打磨了一辈子,除了把自己磨干净,一无所获。 他居然这么幸运,就这样找到了最契合的那一半。 最后一道刺目的白光在他脑内炸开,延伸到无边的宇宙,他看到自己的精神域,那片广袤晴空和另一片深邃星空彻底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他能感到自己的思维彻底连接到了对方的,他能轻而易举地通过连接感知到方麒的五感。 清晰无比的听觉,还有敏感至极的触觉。 滚烫的眼泪终于从他眼眶落下,他不知道那究竟是生理性的眼泪,还是被感动的眼泪。 可他知道,他们终于属于彼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章存章,17号入V,三更与红包请按时查收~ 第140章 章百四十 传说之兽(一更) 那一把火足足燃烧了一天一夜, 陆阑秋彻底相信方麒是一个妥妥帖帖旱了二十多年的单身汉。 陆阑秋到后面几乎彻底陷入灵魂出窍状态,几乎靠着本能在回应方麒,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这种极度缺水的情况下哪里还有这种勇气跟着方麒胡闹。 在那之后他的热度依旧没退下来, 低热加上缺水, 他感觉自己很有可能要就这么把一条命交代在这沙漠里面,这期间方麒一直在照顾他。 他烧得昏昏沉沉, 缺水感一直反复地在折磨他,他没有一刻能够比现在还渴望着哪怕是一滴水, 喉咙干得快要冒烟, 可是他始终死死咬着嘴唇一句话不说,他怕一旦张嘴要水,方麒就真的放血来给他。 这男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人。 到最后他实在难以保持清明, 昏睡了过去, 恍惚间仿佛有甘甜的泉水在润湿他的嘴唇,他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努力想要拒绝,听到对方的声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也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方麒沉声道。 陆阑秋还想挣扎,然后他感到自己的下巴被人硬生生掰过来,对方的嘴唇就这样强势地贴了过来,明明对方也因缺水而嘴唇干裂,可是他牙关刚打开,就有铁锈味的液体滚入他的喉咙。 ——尽管只是很少量的一点,他也感到舒服许多, 就这样又昏睡了一天,等到三魂七魄终于归位的时候,他靠在方麒的怀里,背靠着对方的胸膛,能感到对方厚重而坚实的心跳声,两人都因为缺水导致身体滚烫,贴在一起跟火炉一样。 方麒的脑袋就靠在他颈边,两手环在他的腰间,十分眷恋依存的模样。 他刚想动一动,对方双手一勒,他瞬间感觉自己腰快断掉了,他张嘴,声音嘶哑到自己都快认不出来:“……方麒,你赶紧给我放手。” 对方声音也是哑的:“我不。” 俩人一对公鸭嗓,瞬时都沉默了。 “……第几天了?”陆阑秋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结果几乎是瞬间,脑子里响起方麒的声音。 “被困的第五天,没水的第三天。” 他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方麒:“你刚刚说话了吗?” 他跟对方贴的这么近,对方若是说话,他应该能感觉到胸腔的震动,但是很显然方麒刚刚并没有说话。 他这才想起,之前在昏迷之中,似乎也是方麒的声音直接在他脑内响起。 他跟方麒彻底绑定了,这种结合能让向导在脑内瞬间读取哨兵的感知,也能让哨兵获得永久的精神屏障。 相当于共用一个大脑。 “你能别说话吗?”陆阑秋第一次觉得,方麒居然是这么吵的一个人。 “你可以设立精神壁垒,过滤掉你不想听到的声音。”方麒回道。 “……”陆阑秋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智商被方麒影响了才会没想起这一茬。 “就算你设立精神壁垒我也知道你在悄悄骂我。”方麒摇头笑,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咳嗽,陆阑秋同他靠的近,感觉到他整个肺都是干燥粗糙的震鸣声。 他这才想起,之前在迷糊中方麒给他哺了几口血,他一把拉起对方的手,果然看到手腕处绑着一根布条,隐隐约约正在往外渗血。 方麒猝不及防被抓住,又用极快的速度瞬间将手抽出,藏到背后去了。 “为什么这么做。”陆阑秋沉声道。 “不为什么。”方麒道,声音明显没有平日里那中气十足又痞又浪的样子。 陆阑秋这才觉察出不对来,赶紧转身要去看方麒的情况,却被人勒住腰动弹不得。 “方麒!你这是干什么?”陆阑秋挣了半天,只觉得头昏眼花,便停下了动作,但脑海里的声音变得极其严肃:“你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这样子太难看,有点不想让你看到。”方麒嘶声道:“况且咱们不是要保持体力吗?别浪费精神说话了,我抱着你,眯一会吧。” 陆阑秋心中不爽,正要进入精神域里去找方麒继续理论,闭眼一看,眼前赫然站着两个金光灿灿的庞然大物,猛地吓了一跳。 “……虽然很不想说话,但是,你认识眼前这两位神兽吗?”陆阑秋道。 站着的那个虽然很陌生,但是他还是从那熟悉的鹿角和温顺的小狗眼睛看出些端倪。 应该是方麒的麒麟。 这家伙此刻变得无比精神,比平日里足足大了一倍不止,而且原本只是淡淡光芒的鳞片变得极其璀璨,琉璃瓦一样泛着瑰丽的光芒,漂亮得晃眼。 至于天上飞的那个乌云蔽日的巨大生物……这什么? 方麒见怪不怪地在他颈边蹭蹭,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已婚精神体罢了。” “不,我的精神体,应该没这么浮夸。”陆阑秋摇头。 他的精神体,应该是雪白优雅的海东青,仙女一样的冰清玉洁,可精神域里的这玩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由于结合,两个人的精神图景融合成了一片更广袤的天空,那上面一只金灿灿的大鸟一边鸣叫一边在空中盘旋,原本只有两米来长的身躯如今竟有了小山般大小,略过他头顶的时候像是一坨乌云平贴而过。 “陆老师,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的精神体实际上是神级精神体?”方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神级精神体应该是传说动物,海东青虽然现在很少见了,但还够不上神级吧?而且苏蘅,也只是隼而已。”陆阑秋皱眉。 方麒叹口气:“你果然不知道。真难得,还有你陆老师不知道的事。” 陆阑秋皱皱眉,遇到未知的事让他极其不爽。 “咱们契合率接近百分之百这事你知道吧?” “嗯。” “我的精神体,是神级精神体,这你也知道吧?” “哼。” “哨兵向导结合之后,双方的精神体都会一定程度的强化,你都知道吧?” “你再说废话我真的要让他挠你了。” “所以,就如你所看到的,麒麟变成了金身麒麟,海东青就从普通鸟变成了大鹏金翅雕。” “……大鹏鸟?”陆阑秋喃喃道。 “嗯。” “‘九万里风鹏正举’那个鹏?”陆阑秋望着那大鸟,有些不敢相信。 “……什么?”文盲方队长满头问号。 “‘体大如山,水击三千里’那个鸟?”语文课代表继续发言。 “随便吧,就是它吧。”方队长放弃了。 话没说完,陆阑秋已经愤恨开口道,一把提起对方衣领:“臭男人,你还我海东青!” “不是,它变强了,不好吗?”方麒难以理解。 “当然不好,这山一样庞大的体型怎么站我肩上,还怎么让我抱它?这么大还……”话没说完,那金色大鸟已经收起翅膀,瞬间缩成一小坨落在了陆阑秋肩上,鸟喙轻柔地碰了碰他的头。 麒麟也乖乖缩成哈士奇大小,伏低身子靠在陆阑秋身边,用鹿角去蹭他掌心。 这俩禽兽都很有觉悟,完全是参见一家之主的意味。 “哦,对了,精神体可以在精神域里随意变换大小的。”方麒乖乖被揪着领子歪着脑袋道。 陆阑秋瞬间就被两个小的哄得没了脾气。 “话说,这家伙有名字吗?”陆阑秋逗着麒麟,忽然道。 “啊?”方麒显然愣住了,这只金色麒麟与他并肩作战这么些年,他还真没想过这家伙的名字。 “海东青也没有,我一直觉得海东青就是最适合它的名字,可现在看来,草原已经不够他飞了。”陆阑秋摸摸大鸟的头,大鸟也亲昵地回蹭。 “你给起一个吧。”陆阑秋道:“麒麟的名字就我来起。” “哦?”方麒来了兴致:“看样子陆老师已经想好了?” “就叫陆柒,小柒。”陆阑秋搔搔麒麟的下巴,那兽舒服得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乖得匪夷所思。 “看样子你挺喜欢这个名字。”陆阑秋对它道,麒麟舒服极了,索性趴在地上,眼见就要将肚皮翻出来了。 “陆柒、陆麒?可是为什么跟你姓?”方麒表示很不理解。 “我起的自然跟我姓,所以海东青由你来取。”陆阑秋理直气壮,他难得心情好,凤眼里全是暖暖的笑意。 方麒还能说什么呢,自己的兽都倒戈了。 “你想好了吗?方队长。” “那就叫方兰吧。”方麒想了半天,决定沿用陆阑秋的思路,憋出个狗屁不通的名字来。 “芳、兰?”陆阑秋咬牙切齿重复,额头上顿时一条青筋爆出,大鹏鸟顺势一爪子挠在方麒身上。 “我说你干嘛!有这么区别对待的吗?”方麒被一爪子挠出血痕,痛得龇牙咧嘴。 “方队长,你这名字是用小脚趾想出来的吗?没文化也别明目张胆写在脑门上好么。”陆阑秋摸摸大鹏鸟的羽毛,以示安慰。 “不是……”明明是你的名字不好,吃了没文化的亏的方队长还想申辩。 大鹏鸟已经唳叫着冲上天,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架势。 方麒有苦难言,只好苦着脸向自家向导求救。 陆阑秋摇摇头,只能自行补救,低头想了想,将大鹏鸟召回来,拍拍它的头:“哎,你以后就叫方岚吧,岚仔,山中之风,也衬得起你。” 大鹏鸟这回舒服了,屈尊降贵落到方麒头上,姿态骄矜地留下一点灰白的痕迹。 方麒伸手一摸,一手的鸟粪。 陆阑秋在一边忍不住笑出声,还奚落道:“别紧张,他这也算是盖章认主了。” 方麒一脸黑线,看着眼前一禽一兽一人,叹口气,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第141章 章百四一 救赎之翼(二更) 二人在精神域中逗留半天, 俩禽兽各种撒泼卖萌,当然, 负责卖萌的是陆柒同学, 负责撒泼的是方岚小朋友。 “所以我说二胎真是要不得, 一个就已经够我受的了,两个怎么照顾得过来。”方麒一边和迷你版大鹏鸟撕扯, 一边痛心疾首地做出结论。 “你知足吧,要是它玩儿高兴了直接现原形, 你就给一翅膀呼到墙缝里去了。”陆阑秋优哉游哉帮小柒梳理鬃毛, 轻松得不得了。 “那你不能让他安静一会吗?”方麒一边退一边继续跟岚仔纠缠。 “说来也奇怪,这家伙平时跟我在一块都高冷极了,怎么跟你一处到一起就跟吃了药一样地胡搅蛮缠?”陆阑秋摸摸小柒的下巴, 麒麟就跟小狗一样把脑袋放在陆阑秋大腿上。 “他是喜欢你吧?”陆阑秋得出结论。 “这种惊悚的话麻烦你还是别说了吧, 我瘆得慌。”方麒挣扎失败,大鹏鸟欢喜地蹲踞在方麒头上,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别害羞啊,你……”陆阑秋刚想继续揶揄方麒, 却似乎在那一瞬间看到岚仔的爪子透过了方麒的身体,那一瞬间方麒的身体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 “怎么了?”方麒听他半天没有说话,扭头看他。 岚仔还规规矩矩地蹲在方麒脑袋上造窝,好奇地看着陆阑秋一脸的惊异。 陆阑秋赶紧走过去拉住方麒的手反复检查,那手宽大温暖,实实在在握在他手心,看起来可一点也不透明。 错觉吗…… 陆阑秋有些不能确定了, 他摇摇头,神情复杂地坐了回去,看着方麒:“没什么。” 然而很快陆阑秋就发现方麒在精神域之中的形象越来越模糊,一开始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快得好像一个错觉,后来变透明的时间逐渐延长,已经到了他没办法装作看不见的地步了。 最终,陆阑秋选择趁着两只精神体互相打闹着冲上天际的时候,忽然拉住方麒。 “怎么了,陆老师,不去看着他俩吗?”方麒奇怪地看着他。 陆阑秋没有说话,只盯着对方,眼神锐利极了。 “……你到底怎么了?”方麒脸上还是漫不经心的笑。 “方麒,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吗?”陆阑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满眼的冷色。 “……” 方麒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没有说话,慢慢从陆阑秋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回头望着那两只打闹的精神体,十分不舍的样子,最终叹口气,转身看着陆阑秋,目光缱绻而柔和。 “陆老师,要好好带着这两个小家伙一起出去啊。”方麒轻轻一笑,桃花眼海一般地深情,又有他自带的三分潇洒。 吊儿郎当,又无比专注。 陆阑秋猛地想起了什么,脑子里“轰”地一声,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方麒你这个王八蛋!” 但是眼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方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精神域之中。 陆阑秋顾不得再去理会那两只还在打闹的精神体,赶紧从精神域中出来,回到那漆黑狭窄的废墟之中,他还在方麒的怀里,对方的身体已经滚烫得有些吓人了。 这是身体极度缺水之后出现高热现象。 他赶紧从方麒的怀里起身,转身去探对方的温度和脉搏,方麒手上的芯片已经显示这是他们被困的第七天了。 方麒的脉率极快,呼吸浅快,皮肤干燥,连眼窝都有些凹陷。 必须尽快给方麒补水,否则他的身体一旦进入失代偿阶段,各个脏器都会出现不可逆的损伤,到时候就麻烦了。 陆阑秋舔舔自己干裂的嘴唇,不出所料尝到了一丝铁锈味,也不知道方麒究竟在他昏迷的时候悄悄给他喂了多少血。 本来就缺水,还要主动放血,这人简直是不想活了。 陆阑秋只能先将方麒的衣物扒一些下来,但又不能让皮肤暴露,这样失水更快。 本来是极简单的动作,陆阑秋却跟方麒的衣袖纠缠了半天,最后还打成了结,陆阑秋心中一阵烦躁,但只得耐着性子去解开。 他觉得自己此刻很冷静,比任何时候都冷静,脑子里有个念头无比清晰。 ——他要救方麒,这男人从前无数次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每一次都义无反顾地挡在自己身前。 这一次,轮到他来救他。 可是那纠结的衣服始终解不开,陆阑秋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它原来一直都在颤抖。 自己那双曾经无比沉着拿着手术刀在无影灯下所向披靡的手,它在颤抖。 一个外科医生的手在颤抖。 这是陆阑秋从二十岁上临床开始,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他这才知道,自己是怕了。 他怕方麒真的实现了自己的诺言,用他的血肉拯救了自己,他怕自己刚刚拥有的一切转瞬即逝。 他其实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冷静。 关心则乱,如果真的关心,怎么会不乱?如果真的在乎,怎么会不害怕失去? 陆阑秋最终颤抖着双手揭开了方麒的外衣,男人的皮肤滚烫得像一块烙铁,触手仿佛便要被烫伤。 他自己其实也很热,不敢跟方麒靠得太近,他只好握着对方的手,想要给对方传达些力量。 方麒烧得迷迷糊糊,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阑秋抬头望着黑压压的预制板,那里依旧沉寂如初,一点响动都听不到,没了方麒的五感,他更是什么都感知不到,更别说掀起这块石板。 他握紧方麒的手,苦笑一声:“方麒啊方麒,我是真不想跟你殉情,咱们一起活下去怎么样?” 对方没有回应他,倒是这时,他感到有什么光亮在身后亮起。 以为是救援终于到了,他心中一喜,回头一看,却是两只缩小了身子的神兽,居然从精神域里跑了出来。 那点欣喜瞬间便消失殆尽了。 俩小东西期期艾艾地朝陆阑秋走来,小柒看着自己宿主一蹶不振的模样有些忧伤,小心地把自己身子蜷成一团,挨着方麒趴下,像一只大型犬一样。 可是精神体是没有实体的高纬度生物,它只能看着自己的宿主一点点地消耗着生命力。 岚仔也靠了过来,那只骄傲的大鸟眨眨眼睛,扑闪着翅膀蹲在陆阑秋的肩头,轻轻低鸣着,像是在歌唱,又像是在呼叫。 陆阑秋苦涩地摇摇头:“傻鸟,你这么小的声音,谁能听……” 他忽然一顿。 他看着缩小版的大鹏鸟,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精神体是高纬度的生物,他们不会被任何物理存在的东西所阻挡,可以很轻松地离开这里。 但是精神体不能离开宿主身边太远,否则就会因为失去精神力维系而消失,而此刻又在茫茫沙漠之中,地形大到没有边界,所以之前他们没有把精神体放出去求救。 即使是他,也无法做到将将精神力扩大到整个沙漠。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精神体已经从小小的海东青变成了大鹏鸟,他的精神力应该有所提升。 这家伙真身能有一座山的大小,如果他放出全部精神力的话,说不定能覆盖到整个沙漠。 虽然他之后可能会因透支精神力陷入昏迷,但是,这也许是眼下唯一救方麒的办法了。 陆阑秋从来都是一个果断的人,一旦想清楚之后他便不会再有半点犹豫,他将方麒放平,起身吹出一声口哨,岚仔便扑腾着翅膀落到陆阑秋胳膊上。 “傻鸟,咱们要干一件大事,你现在可是神级精神体,千万别给我掉链子。”陆阑秋摸摸大鸟的头。 岚仔眨眨眼,算是回应。 陆阑秋轻轻一笑,胳膊用力往上挥:“飞吧,有多高飞多高,你可是大鹏金翅鸟,整个天空都是你的。” 大鸟借力一蹬,瞬间加速,一边迅速变大一边冲向那黑漆漆的石板。 同时爆发出的夺目的光像是划破黑暗的一道璀璨曙光,照亮了沉寂的黑暗。 陆阑秋随着大鹏鸟的升高努力放大自己的精神力,尽可能地让它覆盖到沙漠的边界。 只要有人在沙漠中,就能接受到他的精神暗示。 他感到自己的精神随着大鹏鸟一飞冲天,在广袤沙漠的天际翱翔,他也感到自己的精神力在急速地流失,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神级精神体的原型太大了,他之前从没驾驭过,但是他咬咬牙,觉得自己应该还能再撑一会。 多撑一会,寻求到救援的机会就多一分。 沙漠的阳光太炙热了,大鸟朝着那最高的地方一路飞,越来越高,大鹏鸟伸展翅膀,遮天蔽日,在沙漠中投下自己的黑影。 他似乎看到了沙漠的尽头,一边是蔚蓝的海岸线,一边是灰色的城镇。 陆阑秋尚且来不及欣喜,极大的无力感瞬间席卷了他,原本无比充沛的精神力很快就要见底了。 最终大鹏鸟在最高的地方落下,他一阵乏力,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果然还是有点吃力了吗?他想。 陆阑秋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耳边似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敲击声,之后是人声,再然后,一束光打在他脸上。 “啊啦啦,我就说这俩人没这么容易死,你看吧。”一个熟悉的,骄矜的女声响起,一片雪白的正绢色无地出现在他眼前。 陆阑秋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柳生,你这回可来得有些晚。” 之后,便彻底陷入黑暗。 第142章 章百四二 难念的经 “……两个病人都属于高渗性脱水, 需要大量补液……其中哨兵情况较差……容量不足,有器官衰竭现象……” “向导过度使用精神力……有精神力枯竭的危险……” “少废话你就说能不能救?”中气十足的声音, 一听就是大小姐又发飙了。 …… 陆阑秋迷迷糊糊之间, 感觉自己身边来了一拨又一波的人, 身体上被插了一根又一根的管子,被无数次翻开眼皮查看瞳孔, 无数次听诊器贴上他的胸口,而身边的监护仪一直稳定地工作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作为患者使用这么多仪器。 直到他终于从漫长的黑暗之中醒来, 眼前正趴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他认真辨认了一会, 最后才从那柔软纤细、颜色浅淡的头发上辨认出这是宋之孝那颗脑袋。 说起来,这已经是小孩第二次为他守夜了,上一次还是他跟方麒一起陷入精神休眠的时候。 严格算起来, 小孩并不是他的亲传弟子, 这家伙却做得比亲儿子还孝顺,这学生认的,很是不亏。 他刚一动,小孩就醒了, 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一见他醒了,瞬间睁大了眼:“陆陆陆老师,您您醒了?!” 说着便一把起身,一不小心掀翻了凳子,差点碰到了输液管。 他不禁失笑:这小孩,还是冒冒失失的。 陆阑秋看着对方, 点点头算是回应。 “我我我,我赶紧去叫人——”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陆阑秋赶紧拉住他:“……方麒呢?” 一开口,声音嘶哑到不行,而那小孩,早就一头跑出了病房,影子都看不见了。 陆阑秋只得苦笑着,自己坐了起来,他这才发现,整个病房里,除了自己之外,身边还有一张病床。 他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缓缓探出半个身子去看,只看到平稳跳动着的监护仪,那上边的数字,都很正常。 他靠回床头,不管这人是不是方麒,各项指标都很安全,那就很好。 过了两分钟,他这间病房瞬间便被围的水泄不通,一群穿白大褂的同行在一帮哨兵向导的围攻之下简直举步维艰。 好容易等身体检查完,宣布没事之后,才终于安静下来。 首先便是柳生大小姐一脸神秘地凑了上来,笑得十分不名媛。 “陆老师,听医生说,你跟方队长,结合了?” 陆阑秋淡淡地用端脑看着新闻,这是他被救出沙漠的第三天,他和方麒一共在沙漠中被困了整整八天。 “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算是回答。 “我可记得,咱们分手之前,你俩都还没结合呢。”大小姐继续道。 “被困的时候结合的。”依旧轻描淡写,有问必答。 柳生原本还想调侃几句,眼见这人一脸百毒不侵,瞬间兴致去了大半:“你这人可真无趣,不问你了,等方麒醒了去调戏他才好玩。” 陆阑秋啪一声合上端脑,锐利的目光看向柳生:“你要没问题了,换我来问。” 柳生瘪瘪嘴:“方麒活着呢,喏,就在你隔壁,他缺水症状比你严重,而且好像自己还放了些血出来,有失血性休克的症状,好在他底子好,加上我们家的医生厉害,现在没事儿了,估计今晚就会醒吧。” 说着,敲了敲还在老实工作着的监护仪。 陆阑秋点点头:“其他人呢?” “好着呢,他们比你幸运,躲进了安全屋,里面的水和粮食基本充足,而且他们被困的位置比你们浅,很容易就被挖到了,基本上没什么大事。”柳生无聊地玩起了指甲,她今天特意做了美甲,贴了雪白的羽毛和水钻,一举一动像是指尖在舞蹈一样。 “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陆阑秋靠在床头,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我按照方麒的吩咐把事情办完就马不停蹄地通知艾丽诺一起来找你们,但是龙卷风和核爆把你们之前那个地方搞得面目全非,还造成了地址的位移,后来一直找不到人,差点都要疯了,在沙漠里找了整整三天三夜都没见人,那片沙漠实在太大了,要整个找遍至少要几个月,直到看到那只大鹏鸟。”柳生道。 她现在都回忆得起当时看到那只双翼如垂天之云一般的大鹏鸟时的震撼,她第一次看到那么漂亮那么巨大的飞鸟,以至于她一开始认为自己只是难得地在沙漠之中看到了海市蜃楼。 那种瑰丽和震撼,只有称之为幻觉才配得上,那是属于东方美学的极致。 “在那之后我们跟着大鹏鸟落下的地方一路找过来,就找到你们啦!”柳生说着,笑眯眯地用小细腿往方麒的床上悄悄踹了两脚。 等到确定这人是真的还在昏迷之中后,她泄气地嘟囔道:“这人怎么还不醒,他之前让我办的事儿我还要跟他汇报呢,为了避开其他人我连露露都没带,他倒好,倒头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柳生委屈极了。 陆阑秋笑笑:“那你也不用把小宋也支开吧。” 柳生摇头:“那谁说得准呢,我这可有个小玩意给你看看呢。” 陆阑秋一愣。 柳生乐呵呵地从和服袖袋里摸出一个已经毁坏得不成样子的耳机交到陆阑秋手里。 “这是……”陆阑秋露出询问的表情。 “死得不成样子的弗兰奇身上摸出来的,抗干扰通讯器,上面只有一个通讯地址。”大小姐神秘地冲他眨眨眼睛。 “他在死之前,都还在跟某人汇报情况呢。”大小姐的声音里,全是看好戏的兴奋。 就在此时,病房外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分贝最高那个,应该是是陈洛没跑了。 “我的老大啊,你怎么就这么惨哎——” “阿洛,sir他还活着。” “陆老师他没事吧,医生都出来了这么久了,为什么柳生不让我们进去。” 柳生一听这声音,起身整理了一下腰间的太古结,姿态优雅地走过去开门:“啊拉啦,亲卫队来了,我可要先溜了,具体情况,等方队长醒了再说吧。” 说罢就关门出去,吩咐门口的保安放陈洛他们进来。 陆阑秋低头,握紧了手上那一枚小小的通讯器。 ====== 方麒是在第二天早上醒的,当时宋之孝正好过来给陆阑秋送早饭,好死不死撞上方麒刚醒来一把搂住陆阑秋的场面。 方队长老脸皮厚到差点就要当着小宋同学的面啃上了陆老师的嘴。 好在陆老师眼疾手快一记绝情掌把人扇回了病床上,这才避免了事故发生。 而纯情小处男宋之孝同学只能通红着一张脸以堪比兔子逃命的速度快速逃离案发现场。 直到方麒醒了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几班探病的人,这一天天地迎来送往,搞得比首相还繁忙。 这一天的客人里,有两位比较特殊。 一位是带着事件报告书来兴师问罪的顶头上司。 “说说吧,你俩怎么回事?”艾丽诺将陈洛几人汇总的报告一把扔到方麒面前,神色严峻。 “什么怎么回事。”方麒拉着陆老师的小手,颇有些老婆孩子热炕头,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思。 “擅自结合,方麒,你未经塔里批准,首席哨兵擅自跟向导结合,你说怎么回事?还有,你之前因为裘德洛之死而被通缉的事,现在因为真正的凶手已经死了,病毒样本消失了,目前缺乏有力的证据进行指证,现在官司可还没了呢。” 艾丽诺看着报告书上一桩桩一件件,劣迹斑斑,罄竹难书的全是方麒惹上的事。 方麒仗着自己是病号,躺在床上跟个大爷一样:“我不是找到了真的裘德洛吗,这不就证明了我没有杀裘德洛,至于病毒样本,我带回来那个小孩身上就有已经试验成功的样本,还要病毒样本干嘛?” 方麒顿了顿,看了一眼陆阑秋,继续道:“至于擅自结合——我可记得我这次任务之前是提交了结合申请的,只是上面迟迟没批,这也不能算是完全违规吧。” “只要塔里没批,你就是违规。”艾丽诺扶了扶眼镜:“还有,裘德洛,他又跑了,只有那个少年跟着柳生回来了。” 方麒耸耸肩:“那我回头顶多再交一份检讨就是了。” 艾丽诺彻底没话了,结合的事,只要他俩还活着,就是一份检讨的事,可按照当时的情况,只要其中任意一方死亡,问题就严重了。 至于裘德洛,有柳生和少年作为人证,的确可以证明其人的存活,方麒确实可以进行无罪开释。 最终艾丽诺只能踩着十寸高跟鞋丢下一句:“别忘了你的万字述职报告,额外还有一份万字检讨。”说完,便带着两米八的气场噔噔噔走了。 而回答她的,是方麒吊儿郎当的一句:“回见了您嘞。” 至于陆阑秋,只能苦笑着,优雅地塞了方麒一嘴的苹果皮。 还有一位,此刻正有些怯懦地站在病房门口,不知所措地看着病房里的两人,准确的说,是正啃着刚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陆阑秋手里抢过来的苹果的方大队长。 “你是……”陆阑秋看着眼前的少年,隐约觉得有些眼熟,最后从记忆里搜寻出了一位满脸通红,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发热的少年:“雅克,是叫这个名字吧?” 少年似乎颇有些受宠若惊,像一只被惊扰了的小鹿一眼,轻颤着抬起头,漂亮的蓝眼睛悄悄看向方麒。 第143章 章百四三 流浪的人 方麒显然对少年没什么印象, 皱着眉看了半天,回头望着陆阑秋:“你熟人?” 陆阑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对方一眼, 如果没记错, 这家伙可是背着少年穿越过半个沙漠, 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少年显然被方麒的话吓到了,进也不是, 离开似乎也不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是典型的白种小孩,那血色几乎要透过莹白的皮肤,是带着点少年气息的粉, 好看极了。 方麒看到小孩红透了的脸, 忽然福至心灵,一拍脑袋:“啊,我想起来了,你是费南德家的那个小孩!” 少年蹭地抬起头, 一双蓝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光,亮晶晶地看着方麒,满眼的欢喜:“你记得我?” 白种人在少年时候有种上天赐予的独一无二的精致,他们脸上每一条弧线都像是精雕细琢之后的工艺品,可惜这种精致太过短暂,常常在他们成年之后转变为更为粗狂和英朗的线条,虽然野性十足, 却缺了细腻。 雅克正好在这个时候,所以即使是一个带着希冀的目光投过来,都像是天使闪动着的羽翼落在了湖心。 可惜方队长完全没有鉴赏美的能力,咔嚓咔嚓啃着从陆老师手里抢过来的苹果,毫无风度地挥挥手:“啊,你要是来道谢的,那就免了,我因为你爷爷的事儿,还有一万字儿的检讨要交呢,咱俩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说着将已经啃的只剩核儿的苹果轻轻一抛,那核儿优雅地跨越半个病房,正中雅克身后的垃圾桶。 少年有些执拗地摇摇头:“那是两件事,你救了我,就是我的事,我爷爷走了,那是我爷爷的事。” 方麒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望过来。 少年被这目光一看,又红着脸低下了头,小声道:“柳生小姐说……如果要报答你就要配合他们做实验,说什么,我身上有拯救人类的钥匙,。” 方麒笑嘻嘻地正准备转身冲陆阑秋要纸巾擦手,结果被对方迎面一包抽纸砸中俊脸,一听这话,转过头:“是柳生这么跟你说的?” 少年点点头:“嗯,好多人都这么说……” 方麒慢悠悠地将手上的苹果汁水擦拭干净,冲少年笑了笑:“既然他们这么说,你就照做呗。” 少年望着方麒:“你也希望我这么做吗?” 方麒嗤笑一声:“我可没这么说,做不做在你,反正外面那些被满地爬的丧尸咬不到我头上。” 雅克失落地低下头:“我知道他们很惨,我也想帮他们,但是他们、他们一上来就要抽我的血,我、我害怕……” 说道后来,少年彻底低下了头,似乎很委屈的样子。 陆阑秋自始至终抱肘靠在床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手里的端脑,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着近期的新闻,从体育版一直到生活版,他看书很快,即使是词汇相对晦涩难懂的科技与财经版,依旧看得飞快。 方麒挑眉:“哦?害怕,那就别去呗。” 少年道:“我是要去的,但是、我只是一个人有点怕……” “怎么,你想找个人陪你?”方麒一条眉毛挑的老高,语气里全是戏谑。 少年一张脸涨得通红,连耳根子都是粉色的,低下头,不再说话,算是默认。 方麒恍然大悟:“你今天过来,该不会是想要我陪着你吧?” 少年抬起头,双眼满是希冀:“可以吗?” 方麒笑嘻嘻玩着手里的擦手纸,抬眼看他一眼,少年一双蓝莹莹的眼睛像透着碧波的大海。 方麒斩钉截铁:“不可以。” 少年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道:“如果您能陪着我,我一定全力以赴的。” 方麒挑眉:“你全什么力赴什么赴,全力以赴的难道不该是那些科研人员?” 少年一愣,顿时哑口无言。 方麒已经收起了刚才的嬉皮笑脸,满身的正气凌然:“得了小孩,我是哨兵,是个成年人,我有我自己的任务和社会责任,没空陪你经历什么少年维特之烦恼,你要真心为了人类未来,就好好配合实验,眼睛一闭一睁,一管血就没了,有什么难的。” 方麒将手上的纸巾扔到垃圾桶里,神色严厉地看着少年:“你的道谢我收下了,我救你是因为你爷爷,你要谢就谢他老人家研制出了疫苗,非要谢我本人就帮我们找出你爷爷,其他的免谈。好了,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就赶紧回家吧,我现在还是病号,没那精力陪青春期少年唠嗑,大门在你后边,好走不送。” 说着,指了指小孩身后的大门。 少年被方麒这一通说教吓得一愣一愣的,原本通红的脸瞬间煞白,那双碧波荡漾的蓝眼睛也蓄满了泪水,少年那种雌雄莫辩的精致更显得我见犹怜。 可惜方队长实在是个没有审美能力的木头。 “对、对不起,我、我这就走!”少年慌乱中朝方麒鞠了一躬,顺便朝陆阑秋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便跑了出去。 陆阑秋正把最后一点注脚看完,刚想取了眼镜休息休息,就看见方队长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他一愣,将端脑放到一边,看着对方:“怎么,方队长有指教?” 看着对方平静如水的表情,方麒的表情从之前的得意洋洋逐渐变得沮丧:“陆老师你怎么就没个表示?” 陆阑秋诧异:“什么表示?” “夸我啊,陆老师你个玲珑心思的人,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那小孩是个什么心思。”方麒道。 陆阑秋笑:“我可不知道。” 方麒打滚:“不管,我这么个恪守夫道的人,怎么就不夸我?” 陆阑秋叹口气:“看破不说破,这是我作为成年人的宽厚,他身上可还载着人类的希望呢,你把人气跑了你去贡献疫苗啊。” 方麒忧郁了:“这么说来,还是我不给小孩留面子了?” “嗯哼。” 方麒瞪着对方,眼见对方油盐不进,竟然恶向胆边生,狗胆包天,一把捧过对方的脸,狗嘴就啃陆阑秋脸上了:“我不管,这才是面对狂蜂浪蝶的正确做法,当初你对顾凯那种态度就很要不得。” 陆阑秋被人缠得死紧,只能无奈望天:感情这一坛子陈年老醋搁这儿等着他呢。 方麒醒来之后在柳生家设立在I国的私人医院里呆了两天就准备回塔里了,同行的还有被柳生一起救起来的克劳德和卢娜一行人。 克劳德因为基地被毁,如今已经无处可去,而他原本和小虎一样是耶鲁福老头的人,在耶鲁福将权杖交给柳生之后,柳生家接管了耶鲁福的势力,所以严格说起来,克劳德如今得算是柳生遥的人。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变成了打工仔。”克劳德站在医院的停机坪,看着即将起飞的直升机,对方麒自嘲道。 “总比丢了性命强吧。”方麒宽慰道。 克劳德只能苦笑。 “我说臭小子,你要实在没地方去,不如来塔里跟哥哥我混啊?”陈洛笑嘻嘻窜了出来,“你当我小弟,哥哥带吃香喝辣。” 方麒微笑着一巴掌扇陈洛脑袋上:“你自个都还跟我混呢,还带小弟?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想单飞了?” 陈洛摸摸脑袋,赶紧求饶:“老大,人在这,您就给我留两分薄面吧。” 方麒:“就你那厚脸皮,我给不给你留面儿都那样。”说着又要作势来打。 陈洛一边跑一边不忘拉着克劳德一块躲:“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跑?” 克劳德被人像布袋一样拽来拽去,却半点脾气没有,卢娜看不下眼,想要上前跟陈洛过手,却被克劳德一把拦下。 “你说的,让我跟你混?” “小爷我说到做到!有我一口肉,就有你一口汤;有我一口粥,就有你一口糠!”陈洛小爷一拍胸脯,笑得牙花子都出来了。 克劳德看着那笑,只能无奈点头,算是应允。 最后上飞机之前,克劳德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曾经以为是属于自己的沙漠,战乱之后的城市百废待兴,上面的风沙千年未变。 文明在这片土地上兴衰过无数次。 他这时才明白,自己只是过客,它永远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 === 回到塔里便是开不完的会,训不完的练与写不完的述职报告。 那一万字的述职报告和检讨,最后是在方队长的撒泼打滚下由优等生陆老师帮忙完成的,当然这件事被方队长无耻地抹杀了证据,总算混过了塔里的追责。 方麒的问题目前算是基本解决,至少短时间内避免了蹲号子的厄运。 但是显然方队长的好运气已经在情场上全部用光了。 因为很快他就收到了来自塔里的任务书,上面赫然写着要求方麒在雅克进行疫苗样本采集以及试验期间全程陪同,同时保障其生命安全。 方队长拿着那白纸黑字盖了公章的任务书,手都在颤抖。 “哟,方队长,你这是事业运来了呀。”陆阑秋慢悠悠看完任务书,戏谑道。 第144章 章百四四 告白的话 “狗屁事业运, 都他妈是厄运。”方麒气势汹汹拿着任务书,一脚踹开了艾丽诺办公室的大门。 “解释。”任务书被直接甩到了桌子上, 方麒盯着眼前的女人。 “在充分听取了当时人意见之后下的决定。”她放下了手上原本准备签字的笔, 冲她的助手点了点头。 “放屁, 谁问过我意见了?”方麒从鼻子里哼出来。 这时候矮小的助理抱过来一摞文件放在桌上,艾丽诺拍拍那一叠文件, 道:“这是上面对你擅自结合,以及毁灭性执行任务的弹劾书, 需要我一一朗读吗?” “什么意思?” “灰鸥岛、I国叛军基地, 此刻都已成为废墟,特别是灰鸥岛,两位典狱长在被救出之后向塔里提出了抗议, 这事到现在还没解决。现在你又炸掉了叛军基地, 丢失了病毒样本,还擅自结合。这些事,就算塔里不会对你直接问责,但是限制你的外勤任务这种小惩大诫, 还是可以的。”艾丽诺扶了扶眼镜。 “灰鸥岛是杨晨光炸的,叛军基地是克劳德掀的地板,这些凭什么算我头上?”方麒还是不满意。 “总要有人站出来负责。”艾丽诺声音淡淡地:“所以为你争取一个疫苗携带者的保护工作,算是将功补过了,方麒,你也别不满了。” 说罢,挥挥手:“快走吧, 今天雅克还有实验要做,他似乎很抗拒,其他实验员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你快去看看吧。” 方麒交涉无果,只能拿着任务书退了出来,顺便踹翻了艾丽诺办公室里一米来搞的恐龙摆设。 === “老大,别气了,就当咱们好好休个假,不好吗?”陈洛小心翼翼地看了浑身洋溢着不爽气息的方麒一眼,朝江河使了个眼色。 江河一脸茫然:“……” 可可从电脑面前抬起头:“阿洛,江河不说话的。” 大个子朝少女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可可却又悄悄钻回了电脑前。 说道这,他抬头看了一眼在电脑面前埋头工作的可可:“丫头,上一次柳生给的那个通讯器上的地址,查到了吗?” 可可从电脑前抬起头:“查到了。但是没用。” 方麒来了兴致:“说具体点。” 可可从电脑上调出一条讯息:“通讯器上的地址,属于一个叫库里沙的人。” 方麒点头:“然后呢。” “没有了。” 方麒站了起来:“什么叫做没有了?” 可可咔嚓卡擦啃着pocky,指尖在键盘上飞舞:“我匹配了几乎所有国家以及相关机构的资料库,都没有找到关于这个人的任何有用信息,这种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 方麒靠了过去:“哪两种可能?” 可可大眼睛倒映着屏幕上一点蓝色的光:“第一,这是个虚构的身份,但是世界上所有的讯息登记都必须使用真实的身份信息,所以第一种可能性并不存在。” “那第二种可能性呢?” 可可抬起头,黑眼睛透着诡异:“这个人,已经死了,而且只有隶属于中央塔管理的哨兵向导,才会在死亡之后,封存信息。” 这就有意思了,弗兰奇死前最后联系的人,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方麒摸摸下巴:“你的意思,这是一个已经死亡的哨兵或者向导拥有的地址?” “是这样。” 方麒靠了过去:“中央塔的信息库里能找到这个名字吗?” 屏幕上闪出一片error,少女开口道:“找不到,被有目的地销毁了。” “能尝试恢复吗?” 可可沉默一会,实话实说:“中央塔的信息库经过特殊处理,有困难。” 方麒听到这里,笑了,慢悠悠开口道:“丫头,我说的意思是,你能做到吗?” 这一回,少女没有迟疑,声音里满是坚定:“我尽力。” 方麒双手一摊:“得嘞,齐活。” 说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长腿搭在一起,陈洛趁机凑了上来:“老大,虽然你现在坐冷板凳很惨,但是我觉得我还是得跟您报告,塔里昨天给了我一个外勤任务。” 方麒吊着眼皮回睨他:“哦?” 陈洛小心翼翼开口:“——让我带着克劳德他们去南边小国处理一下□□。” 方麒收回目光,一头埋进抱枕里:“得得得,你去吧,儿大不由爹,你们都自立门户去吧。” 陈洛只得哭丧着脸不停宽慰方麒。 方麒懒得理陈洛,四处看了看,道:“那谁呢?” 陈洛笑嘻嘻道:“陆老师现在不是跟您老人家结合了嘛,以后任务只能一起出,可是老大你这回被塔里雪藏了,害得人家也不能出任务,所以陆老师就跟着小宋同志到医疗班去指导工作了,晚点才能回来呢。” 方麒皱了皱眉,没说话。 陈洛说道这,有些好奇凑上来:“可是老大,按理说你这时间段不是应该陪着那小祖宗去实验室进行实验的吗?” 方麒抬眼看了他一眼:“烦,没去,再说任务书不是明天才生效么,我干嘛着急忙慌给自己找罪受。” 陈洛正要再说些什么,训练室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 江河起身开门,门口赫然站着本应该在实验室接受实验的雅克。 少年很有礼貌地冲江河甜甜一笑:“你好。” 江河默默地让开一条道出来,少年便不客气地进了屋子。 “方队长。”少年一见到方麒,整个眼睛里满是欢喜,蓝眼睛仿佛晴空下的碧蓝大海一般。 方麒懒洋洋地看他一眼,算是回答:“哦,你怎么找这儿来了?” 少年有些委屈:“艾丽诺长官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在塔里试验期间的监护人员,我等了你一天你都没来,我只好自己来找你。” 方麒嗤笑一声:“单枪匹马都能找到作战室来,看样子你也不是那么没用。” 说道这里,少年瞬间来了兴致:“是柳生小姐!我找不到人只好向她求助,她知道我在找你之后似乎很高兴,亲自发了一个塔内地图给我,而且告诉了我你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她还派了两个保卫陪我一起找!真是太感谢她了!真是个热心人!” 听到这里,方麒已经满脸黑线,几乎已经能生动地想象出柳生那张幸灾乐祸的丑陋脸孔了。 都他妈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默默捏紧拳头,心中已经给柳生记上了一账。 方麒低头看着少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满满全是自己。 十五岁,那时候他正在为着生活四处奔波,每天面对数不清的医院催账单和生母阴晴不定的精神状况。 可即使是这样充满苦难的青春期,他还是悄悄地将一个身影记在了脑子里。 这小孩要是再小个几岁都能当他儿子了。 他实在不知道对于这种性格纤细敏感的青春期少年应该怎么对待才算是正确的。 更不用说身后一排等着看好戏的围观群众。一想到陆阑秋那凉薄的目光他就觉得头痛。 他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没想到少年已经先他一步开了口:“方队长,我已经听说了,你其实已经和陆老师结合了,听他们说,已经结合的哨兵向导,除非死亡,没有任何人能将他们分开。” 方麒一愣,这小孩还不算太蠢。 谁知少年话锋一转:“可是,如果其中一方,想要洗去标记,以如今的技术条件,也是可以办到的。” 少年执拗地仰着头看着方麒,他身高只到方麒的腋下,少年的身板极其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样,可是眼中的仰慕让他整个人都坚韧了起来:“我今年十五岁,虽然现在是穆特,但是说不准那一天能分化成向导,您……能不能再等等我。” 方麒哑然,现在的小孩……都这么直白吗? 雅克咬咬牙,豁出去了一般:“方队长,我喜欢您,仰慕您,这件事,说来不丢人,我不想也不会否认,不管你怎么看待我这种不成熟的情感,我都希望您能知道。” “当初是您一点点将我从沙漠之中背了回去,您可以不记得,可我不会忘,我知道您是因为我爷爷,但这份恩情没有假,我会记一辈子。”少年声音清越,却又言辞恳切。 “您之前说我这是青春期的躁动,我承认,但我也想拼尽我全力一试,虽然知道希望很渺茫,但我心中无悔。” 等少年说完,周围都一片死寂,方麒也被少年这一番情谊恳切的告白给震惊到了,更不用说沙发后面那一帮人,陈洛原本准备好要磕的瓜子,骨碌碌滚到了沙发底下,可可的pocky也咬了一半忘在嘴边,江河……始终木着,也看不出是不是傻了。 在一片死寂之中,方麒轻咳一声,正准备发表言论:“那个……” 才刚开了一个口,他便感觉自己脸上一凉,同时听见身后来自吃瓜群众的一阵抽气声。 ——少年居然踮起脚尖在方麒脸上亲了一口。 方队长已经被这场狂轰滥炸搞得彻底懵了,少年趁此机会转身红着脸跑了出去。 当然事情还不是最糟糕的。 因为少年刚刚跑出的门口,赫然站着刚刚从医疗班回来的陆阑秋,那人正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瞅着方麒。 抽气声再度响起,吃瓜群众有人已经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了。 第145章 章百四五 坠落的风 “阿洛, 醒一醒,地上凉。” 没管, 还昏着。 “臭小子, 我限你十秒钟之内立马起来, 否则老子扣你年终奖。” 呵,又是这套, 你的工资卡还在陆老师那儿呢,不管, 继续昏。 最后, 一个清凉的声线响起,慢悠悠地,气定神闲地:“小宋, 这里有针, 去扎他十宣穴,记住,只入半寸就够了,不晓得古医书上的办法好不好用。” ……这好像是十大酷刑来着? 某人顿时麻溜爬起来, 比个猴还敏捷:“别别别!陆老师,咱们有话好好说!” 陆阑秋嘴边依旧挂着意味不明的弧度看着几人,气氛十分诡异,就在这时,陈洛的通讯器收到一封通讯请求。 但是没有人动。 最后,陆阑秋看了宋之孝一眼,小宋同学乖乖地过去, 点击了接受。 里面传来一声明显压低了的女声:“喂,陈洛,什么情况,不是让你每隔半小时向我汇报最新情况吗?方麒现在怎么样,现场惨不惨烈?哈哈哈哈,我还专门拜托医疗班的人让他们今天提前下班……喂?你怎么不说话?” 陈洛僵硬地抬头,一个身影已经走到跟前,他额头上一滴冷汗落了下来。 陆阑秋姿态优雅地在他面前蹲下,修长十指灵巧一动,陈洛的手表就给卸了下来。 他看见陆阑秋那薄唇带着一丝微笑开口道:“柳生,是我。” 那边沉默了。 陆阑秋也不说话,好整以暇地等着。 过了半晌那边憋不住终于出声:“喂喂……咦?这是串台了吗,这一届通讯班不行啊,怎么能出串台这种事呢?陆老师不好意思啊我回去就开了他们。”那边还在极力掩饰自己看好戏的无耻行径。 陆阑秋微笑着开口:“没关系,你慢慢来,你的事,咱们之后再算账。” 那边老实闭嘴了。 陆阑秋继续道:“不过现在,我可能要毁坏公物了。” 说着,手术刀白光一闪,价值上万的军用通讯器,瞬间被四分五裂。 最后,陆阑秋把冒着青烟的零部件,一点点,一件件放回陈洛手心,神态平静,语气优雅,甚至比平日里还温和三分:“陈洛,这些钱,从你的年终奖里扣,你没意见吧?” 小鸡啄米式点头如捣蒜。 陆阑秋很满意,拍拍陈洛的头:“乖。” 说着,站起身,看向目瞪口呆的众人:“那么现在,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之前还在看好戏的众人,顿时作鸟兽散,瞬间跑得没了影子,只留方麒一个人站在台风眼的中心。 等到无关人士都离开了现场,陆阑秋才施施然坐回方麒之前坐的那个沙发,一眼就看到了可可放在电脑旁边用来进行解析的破损的通讯器。 “怎么,连可可也没查出那个通讯地址的主人?”陆阑秋问道,半句话不提刚刚发生过的事。 “只查到那人叫库里沙,很有可能是个已故的哨兵或者向导,具体情况可可还在努力。”方麒有些摸不清楚对方的路数,只能实话实说。 陆阑秋点点头表示了解,说着就没了下文。 方麒看他脸上半分怒色也没有,终于忍不住了:“陆老师,刚刚的情况,你没有什么想问吗?” 陆阑秋正在低头看端脑上的一份病历,他今天去医疗班见了不少从战场上下来的哨兵,其中大部分都是在与丧尸搏斗中被伤到了内脏,有几个需要尽快手术,还有一些因为没有向导而出现躁狂现象的哨兵也需要精神疏导。 说实话哨兵这种生物跟那些大型武器没什么区别,用的时候威力惊人,平时的保养也需要耗费大把的资金,可毕竟资源是有限的。 战争始终是一场无尽头的消耗,所以,尽快研制出疫苗才是最终的解决方案。 他看得认真,听到方麒问他,有些茫然抬头:“怎么?” 脸上还带着一丝倦容。 方麒叹口气:“关于那小孩,你不想知道些什么吗?” 陆阑秋勾起嘴角:“怎么,你想向我解释吗?” 方麒欲言又止:说什么?说那小孩青春期屁事儿不懂一门心思往自己身上撞?自己坐怀不乱反倒被人得寸进尺?这些说起来实在有些自夸的意味,方队长还不至于这么不要脸。 陆阑秋无奈地摇摇头:“方队长,你忘了咱们已经结合了吗,你在想什么我不用费力气都会知道,少年人有属于他们的无所畏惧,可我自然也有属于成年人的宽厚。我实在没必要知道他怎么想,我只需要知道你怎么想,那就够了。” 方麒看着对方,没有说话,脸上却并不是高兴的神色。 陆阑秋挑眉:“怎么,我没有生气,你不高兴?” 方麒忽然一把将人拉入怀中,力道之大陆阑秋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双胳膊就紧紧箍在自己腰间,仿佛要把自己勒进对方的身体一样。 这种力度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陆阑秋正要放出精神体收拾这个抽风的男人,就感觉到对方的力量忽然又温柔了起来。 狗男人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有些委屈地开口道:“不知道为什么,你不生气,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你恐怕根本不知道我多希望看到你因为我生气吃醋的样子。” 陆阑秋哑然失笑:天底下怎么会有喜欢自己配偶吃醋撒泼的男人? 方麒继续道:“我从前觉得那些捉小三的女人烦,可我想了想,如果你做这种事,我就只会欢喜,觉得你可爱得要死。” 陆阑秋彻底无语,狠狠拧了这傻逼一把:“捉奸查岗这种跌份儿的事儿我做不来,你爱找谁找谁。” 方麒抱紧对方:“除了你,我他妈还能找谁去啊?” 还挺委屈。 陆阑秋叹口气,轻轻回抱过去:“既然你提到这事儿,方麒,我告诉你,在我这儿,没有出轨,只有合葬,所以我一点也不怕,你可是敢于把性命都交给我的人,我凭什么不信你?” 方麒这才满意:“好吧,至少在这件事上,咱们是一致的,所以我原谅你这一次政治觉悟底下的表现了。” 说着,悄摸摸把手钻进了陆阑秋的衣摆里。 “方麒,你说事就说事,怎么动手动脚的?” “我今天被人吃了豆腐,需要精神与物质的弥补。” “大男人被亲一口算什么,你少得寸进尺。” “我不管,精神上的打击来自于你,所以你得负起责任。” “你到底讲不讲理……啊……你放开我!” “谁他妈跟你在床上讲理?” “……嗯……你别,我明天还有手术……操!” 当天晚上深夜,正在认真准备第二天手术资料的小宋同学,收到了来自方队长的电话,其内容是陆老师次日手术需要延期,或者建议直接更换主刀。 挂了电话的小宋同学只能哭丧着脸连夜联系医疗班,而关于此次事故的原因,无人敢追查。 === 方麒此刻觉得头很痛。 因为他又接到了实验室的电话:“方队长,麻烦您劝劝那位小祖宗吧,您前脚刚走他就把自己锁在注射室里不让任何人进去,再这样下去今天的实验进度又不能完成了。” 为了保证实验室里的数据不被泄露和破坏,安保人员只能在实验室外进行等候,所以每一次方麒都把人送到门口。 可是每一次,这小孩都会在离开他之后闹出各种幺蛾子。 每一次的要求,都是要见他。 没完没了了还。 刚到半隔离区就见到了老熟人岳山和杨晨光,后者前段时间因为身体状况出现了问题才进了一趟医院,后来听说疫苗有希望了居然就拖着这么一个身子从病床上下来了。 谁知道遇到这么一个祖宗。 “方队长,好久不见啊。”大概是塔里伙食太好,岳山老头又跟吹气球一样地胖了一大圈。 杨晨光也苍白着一张脸跟方麒打招呼,方麒实在想不通这么个身体是靠着怎样的意志力从病床上爬起来的。 他那个随时可能狂躁症发作的哨兵莫里斯被严令禁止出门,两人每天只有晚上的时间相处。 对于这种结果,两人已经相当满意了。 杨晨光看见方麒一脑门官司就知道又是小孩惹事了,冲他露出一个理解的苦笑。 经过一系列安全检查之后,方麒获得一张半小时有效地通行证。 “我不要我不要,见不到方队长我说什么都不会出来的!” 方麒刚到注射室门口就听见少年尖锐的叫嚷,这小孩连声线都是这种雌雄莫辩的音色。 外面一群穿着白大褂和隔离衣的实验员又是一顿好说歹说,方麒着实为这帮人感到憋屈,这里面谁不是辛辛苦苦挑灯夜读熬到博士水平,智商超群的天之骄子,如今竟然沦落到跟幼儿园教师一样哄孩子。 眼见着一帮人吵吵嚷嚷,七嘴八舌,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方麒忽然出声。 他的声音低沉,透着常年杀伐果决的戾气,在一帮读书人中十分突出,这混乱的场景霎时就安静了下来。 方麒二话没说,抬脚就踹向那扇被小孩锁上的大门。 这种功能仅仅用于隔断的门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安全性,方麒轻而易举将门踹开,方麒揣着兜慢悠悠走进去,抬脚又把门给踢了回去。 小孩就坐在注射台旁边的治疗床上。 一看到方麒,他霎时脸上便绽出一朵灿烂无比的微笑,蹦到方麒跟前,语气里全是欢喜:“方队长!” 方麒看了他一眼,伸手便将小孩衣领提起,掼到墙上,整个人危险地靠了上去:“小孩,你到底想干什么?” 少年无辜地眨眨眼:“我……我只想见你。” 方麒嗤笑一声:“你他妈不是天天见我吗?自己来找我不算,还向塔里提申请说让我来保护你,这些不是都如你的愿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嗯?” 少年有些委屈:“他们都不让你进实验室……” “这都是规定,这你就不满了?” “可是、可是我不想看不到你。” “哟,真巧,我可是相当不想看见你。” 少年闻言,抬起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方麒:“您……您讨厌我?” “啊,准确来说,是觉得厌烦。”方麒道。 少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本来陆老师不让我直说怕伤你的心,可我就这脾气,趁这个机会就摊开了来说也行。”方麒眯了眯桃花眼,里面已经有三分冷意。 “你知道我有向导,很好,但是你恐怕不知道我为了得到那个人究竟花了多少心思,他是老子的命,老子的魂,是老子放在心尖上的人,说什么洗标记,门儿都没有!”方麒说道陆阑秋,原本浑身的戾气都收敛了不少,变得温柔许多。 他捏着少年的下巴,缓缓道:“你长得是不错,说不定十年之后比他好看,可惜,你不是他,所以你也别惦记我了,该干嘛干嘛去。老子现在对你笑脸相迎你知道什么原因,你也别想着得寸进尺,惹毛我老子管你是谁,照揍不误,听懂了吗?” 雅克听到这里,蓝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一汪清泉似的,可怜极了。 方麒把少年放下,看着小孩可怜兮兮的样子,皱着眉低头胡乱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道:“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明天起,好好配合实验,知道了吗?” 说完,看了一下时间,估摸着半小时差不多要到了,转身开门准备走人。 刚打开门,就听见少年凄婉的声音:“真的,没机会了吗?” 方麒头也不回:“下辈子吧。” 说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离开了。 听说小孩后来自己在注射室哭了一下午,走之前朝每一个实验室人员郑重其事地道了歉,说以后一定乖乖配合。 方麒晚上回去之后在通讯里把这事跟陆阑秋一说,本以为这事到此就已经结束了。 谁知道半夜接到了少年的通讯请求。 方麒当时把少年送回住所之后跟几个负责保全的哨兵一起轮流守夜,但他作为首要负责人,从自己负责少年的安危之后,上面就专门配置了一个通讯器,以便于方麒随时掌握少年的行踪。 这种情况下方麒实在没必要跟他客气:“我靠,小孩你有完没完?!”他整个人洋溢着睡眠不足的低气压。 那边没有出声,他觉得有些不对。 紧接着,他听到了来自对面呼呼的风声,还有少年支离破碎的声线:“方队长,对不起。” 他刚要开口,那边马上挂断。 之后便是混乱的忙音,方麒瞬间清醒。 等到他赶到现场的时候,住所前的水泥地上已经绽开一朵巨大的血红色的花,少年精致的四肢像提线木偶一般以诡异的角度反折着。 第146章 章百四六 湖底的牢 “哨兵方麒, 编号SC00056,因涉嫌殴打、威胁重要研究对象雅克·费南德间接致其死亡, 违反《哨兵管理法》第一章 程第268条之规定, 同时违反《国际人类共存法》其中关于‘影响人类生存的重要存在, 须予以保护,不得私自毁灭、杀戮、残害’一条, 其犯罪事实清楚,犯罪情节严重, 现本中央塔军事法庭根据以上法律规定对其予以批准逮捕。” 世界上关押国际重刑犯的监狱, 除了举世闻名的灰鸥岛,还有一处,设立在中央塔范围内一处内陆湖的湖底。 那片湖因为地处一片适宜白鹭生长的湿地中央, 每当繁殖季节便有上千只白鹭飞到这里繁衍, 所以被称作千鸟湖。 与那些无法处死的重刑犯不同的是,这里面关押的,大多是犯罪情节十分严重,或者犯罪者其本身已经危险到必须马上处决的犯人, 也就是所谓的,死牢。 很不幸,以上两种情况方麒似乎占全了。 也无怪乎他如今一个人享受着超级VIP的豪华单间湖景房的待遇。 这是整个千鸟湖底监狱唯一一间天花板是由三级装甲防弹玻璃构成的牢房,这种材质的坚硬程度可以媲美火箭材质,同时又拥有着绝佳的透光性,所以这间VIP牢房一抬头可以看到湖底的青荇草还有穿梭往来的银尾鱼,如果是在月光透亮的夜晚, 还能看到银白的月光洒落在湖中折射入牢房的情景。 这所监狱的设计师大概当时的初衷是想着人都要死了,总要给人留点对世间美好事物的回忆,所以才把最迤逦的景色留给最罪恶的犯人。 以往这地方方麒不是没来过,但大多数时候是为了押解被他逮捕的罪犯进来,当时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以这么一个身份进来。 而且一来就住进了传说中的超级VIP间。 也算是世事难料了。 这是他因为涉嫌谋杀、渎职以及一项危害人类生存罪而被逮捕进来的第二天。 今天正好是满月,他有幸看到了传说中千鸟湖绝佳的月色透湖入室的景色,整间屋子都被银白色的月光所照亮,荡漾的湖波,还有青荇草摇曳的身姿,全都纤毫毕现,美得一点不真实,上一次这么看月亮,似乎还是和陆阑秋在海上的那段日子。 方麒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一般人遇上这种事,大多是睡不着的,毕竟很有可能第二天就是一封处决书,再牛逼的人塔里也能让你死得无声无息。 月色这么好的夜晚,不用来想一想跟月光一样好看的陆老师,实在有些浪费。 可惜这种时候一定会有不识趣的人出来打扰方队长赏月的好心情。 “好看吗?”温柔如水一样的嗓音,漂亮得像一株莲花一样的人。 “一般吧,没有我家向导好看。”方麒咬着一根牙签,慢悠悠地晃着一只腿,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即将上刑场的人。 顾南生是个美人,美人分很多种,像他这种的,就属于极其知情识趣,温柔似水的那一种。 这种人,就算要你的命,那也是温柔的。 “那可真是可惜了,你很快两样都看不到了。”顾南生捂着嘴笑,一边靠进了自己哨兵的怀里。 “比起这个,我倒是很好奇,你俩是怎么把灰鸥岛那么重要的监狱开垮之后还有脸跑到这里来任职的?”方麒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那月光,景色是不错,可惜总有人煞风景。 “专业技术过硬,自然有地方去,可是开垮这件事,难道里面不也有方队长你一份功劳吗?”艾利克斯声音浑厚,一出声整个房间都有回响。 “过奖了,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还有杨晨光的一半呢。”方麒继续抖着腿跟他们耍嘴皮子。 “他俩都是要死的人,指不定谁熬得过谁呢。”顾南生依旧温温柔柔的,笑了笑,继续道:“啊对了,方队长,你也快要死了呢。” 方麒从床上跳下来,睨了他一眼:“王八乌龟从来都是最能熬的——猛兽一倒下,苍蝇就围了上来,历来都是这样。说吧,你俩到这来干嘛?” 顾南生也不生气,依旧笑容满面道,一张漂亮的脸在光影中带着毒草一样的鲜艳:“有人来探你的监呗,方队长。” 说完就和艾利克斯一起开了他的牢房。 方麒眸光闪了闪,来了兴致。 谁知刚进了会客室的门,就有一个白色身影小钢炮一样冲了过来。 大小姐劈头就是一顿数落:“我说方麒,你是不是跟他们姓费南德的有仇啊?还是他们家上辈子刨了你家祖坟?之前因为谋杀爷爷而被通缉,现在又因为害死了孙子进了局子,要不要我去要一份他们家族谱,方便你挨个收拾啊?” 柳生遥在两个戴着柳生家家纹的保镖、律师以及自己哨兵黑皮少女的保卫下,相当有排面。 看样子这一次为了进来看他,大小姐还是搬出了自己的家族势力,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从耶鲁福那里继承过来的一部分势力。 方麒这回没有像平时一样给大小姐怼回去,他懒散地笑了笑:“我可没那闲心。” 大小姐皱了皱描画精致的眉:“你还有脸笑?” 方麒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 柳生这时才看到了把方麒带进来的顾南生,微微诧异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顾南生看着从前还是自己属下的两个少女,礼貌地笑了笑:“托方队长的福,被降职到这间监狱当副典狱长了。” 从前在灰鸥岛,柳生因为一些事心甘情愿在他手下任职,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少女已经是塔里颇为说得上话的名媛了。 柳生听了这含酸带讥的一句话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顾南生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你们的会面时间只有半个小时,期间会有狱警在外看守,希望你们能配合工作,不要做出什么让大家为难的事。” 柳生遥瘪瘪嘴:“知道了。” 顾南生微笑朝柳生遥点头:“那么,多谢合作了。” 说完,就转身带着几个狱警出去了。 等到顾南生走远,柳生遥赶紧一屁股坐在方麒面前,对他道:“方麒,你这回的麻烦大了,你知道吗?” 方麒吊着桃花眼看她一眼:“我哪一回的麻烦不大,你跟我说说?” “这一回特别,特别,特别大!”柳生遥手脚并用,比了好大一个圈。 说着,她指了指身边站着的一身高级西装的人:“这是我们柳生家最好的律师,你自己听他怎么说。” 那身材矮小的律师朝方麒鞠了一躬:“那么,我就失礼了,方队长。” 方麒点头,表示了解。 那律师拿出一份文件,照着读出来:“您殴打与恐吓雅克·费南德时,在场有二十三名实验室人员亲眼目睹,同时实验室内的监控视频也清晰记录了您将死者摔到墙上的影像。根据现场目击者回忆,您当时亲口说出了对死者‘找揍不误’的威胁言论,而死者死前对您发起的通讯请求里,也录下了您对死者进行辱骂的言论。结合您身为死者安全负责人员这一身份,对您的三项指控,全部成立。如果按照《哨兵管理法》和《国际人类共存法》里的规定,您将在三日内,被处以死刑。” 柳生一把夺过文件,直接摔到方麒面前:“听到了吗?方队长,你要被处死了啊!而且现在外面的舆论对你也非常不利,塔里之前已经宣布了第一例疫苗移植成功的案例,雅克现在是什么价值你知不知道?你就算是罪不至死,也要以死谢罪你知道吗?” 方麒看着那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叹口气:“我知道了啊,我从住进那间VIP室就知道了。” 他往后一靠,摊了摊手:“可我确实骂了那小孩,也的确把小孩摔到了墙上,这事我赖不掉。” 柳生狠狠瞪他一眼,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位子上:“哼,你是不是认为你一定会得救啊?” 方麒抬起头,桃花眼亮得吓人:“我的确不认为我会这么容易死。” 柳生冷笑一声:“你认为就有用?陆老师这两天为了这事到处想办法,就为了捞你出来,人都没有以前水灵了。” 方麒听到陆阑秋的名字,眼中一痛,别过脸去,没有搭话。 柳生遥看够了方麒脸上的纠结,终于开口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最好听清楚,这是陆老师提出的一个猜想,虽然很有可能只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假设,但如果假设成立,就是现阶段里唯一能救你的方法。” 方麒眉头紧锁:“少卖关子,赶紧说。” “首先,你必须如实地告诉我们,你确定费南德家那小孩,是自杀的吗?”柳生低声道。 方麒闻言一愣,抬头看着柳生遥:“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生看着方麒,杏眼瞪得老大:“方麒,我说的话有那么难懂吗?” 方麒艰难地张了张嘴:“你刚刚那句话……” “啊,就是你想的那样。”柳生眼睛看着方麒,里面透着子夜一样的黑。 “这桩案子,很有可能不是自杀,而是谋杀。” 第147章 章百四七 无言的局 方麒深吸一口气, 往后靠在椅子上,盯着柳生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自杀与谋杀, 这二者的性质存在着本质的区别。 如果这是个意外, 方麒只是一个出来负起责任的人, 而如果是谋杀,那么这背后的问题, 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杀了雅克的人, 其目的很明确, 就是阻止疫苗研究,想要让这场由丧尸病毒导致的动乱继续下去。 柳生遥双手捧着脸,小短腿在椅子上荡来荡去:“这事还是陆老师提出来的, 我只是转述。” 方麒深吸一口, 轻轻捏了捏眉心:“你先说说看。” 柳生遥冷哼一声:“你的事情发生之后,陆老师第一时间带着江河他们去看了案发现场,当然,是在没有得到许可, 在可可黑掉了监控系统的情况下。” 方麒皱着眉,继续听柳生遥叙述: “现场发现三点可疑:第一,你当天虽然没有守夜,但是当晚守夜的三个哨兵,没有一个人发现了雅克偷偷爬上天台的事,那个小孩只是一个未成年穆特,另外三个却是五感超群的哨兵, 却一点动静没听到,这一点,很不正常。” 方麒听到这里,眉头皱得更紧了:“说下去。” “第二,雅克在给你发出最后一次通讯请求的那个通讯器上的记录,被人动了手脚。” 方麒闻言一愣:“什么意思?” “可可拿不到那件证物,但是那东西用的是塔内资讯网,她通过入侵塔内资讯总台里的数据库,尝试恢复通讯记录,发现有一段始终不能恢复。”柳生缓缓道。 方麒坐直了身子,没有说话。 “也就是说,雅克死前,曾经跟某人有过通讯,但是那段记录凭空消失了,不管这一则通讯跟他的死有没有关系,光是记录被删除这一点,就可疑极了,毕竟如果只是普通交流,实在没必要这么煞费苦心地去抹去,所以这个和雅克联系的人,一定不是正常会跟他接触的人。”柳生深吸一口气,把陆阑秋的推论结果说了出来。 方麒握紧了拳头。 柳生遥看着对方,缓缓开口:“最后一点,是陆老师的猜测,他认为,雅克应该曾经受到过精神暗示。” 听到这里,方麒彻底坐不住了:“是向导?可是精神暗示这种东西,在死人身上,是找不到痕迹的,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柳生忽然伸出手,她今天做的是白色水晶贴亮片的美甲,一双手随时都在闪着光,她往自己眼睛旁边抬了抬,是一个扶眼镜的动作:“‘因为我之前,曾经对雅克用过精神探索。’” 方麒瞬间黑脸:“你能不能别学他?” 柳生遥撅起嘴,小脸气鼓鼓的:“因为陆老师当时说这话的时候真的有点帅嘛……” 方麒挥挥手:“不伦不类,好好说事行不行?” 柳生遥只好乖乖坐好:“臭方麒,你真是太讨厌了,陆老师简直是瞎了眼了。” “废话少说,快点讲。” “没了啊,陆老师就是这么说的,就在那天费南德家那小孩偷亲你的时候,不是正好被他瞧见了吗,他就悄悄对小孩用了精神探索,然后发现了曾经受到过精神暗示的痕迹,但是他也没在意,以为是塔里的向导对小孩做的精神辅导。事后回想起来,觉得整件事十分可疑,雅克除了你谁都不待见,怎么会轻易接受塔里向导的精神辅导呢?” 方麒听完,缓缓吐了一口气:“这件事,现在都是你们的推测,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柳生遥点头:“话是这么说,所以现在要你方队长的配合,回想一下,当天晚上,还有什么可疑的细节?” 方麒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有向导介入这件事,那么你认为,我会不受一个向导的影响吗?” 柳生遥叹口气:“哨兵这种生物就是这样,打架的时候,狗都攆不到,动脑的时候,风都吹得倒。“ 方麒眯了眯眼,气压瞬间低了下来。 柳生赶紧道:“你别啊,这可是陆老师的原话。” 方麒这回不说话了。 “你的事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赶紧走人。”方麒吃了个大瘪,有些烦躁地想赶人。 柳生赶紧道:“别着急,还有两件事要讲呢。” 方麒看着她:“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半小时很短的,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听你唠家常。” “方麒你真讨厌!” “又过了半分钟了。” 大小姐硬生生把快要出口的声讨咽了回去,憋得整张脸都紫了,最后还是在心里默念五字心经冷静了下来:“你上次让可可查的那个人,有眉目了。” 方麒目光一凛:“怎么说。” “可可说,关于那个人的所有资料都被彻底粉碎,根本不存在修复的可能性。” 方麒惊讶极了:“连可可也不行?” 柳生遥摊手:“年代太久远的数据,由于当时的条件限制,一旦粉碎,很快会被新的数据覆盖,这样反复数十年下来,原始资料早就不知道被覆盖过多少次了,怎么可能恢复?” “可你刚刚说,有眉目了。”方麒目光沉沉,看着对方。 柳生遥点头:“本来是这样没错,多亏后来陆老师提出了一种思路,如果确定这个人是塔内曾经登记在册的哨兵向导的话,为什么不去翻阅当年哨兵向导学院的□□呢?单人资料可以删除,可是集体资料可不能全体抹去吧。” 方麒点头,这种思维模式,的确像是陆阑秋。 “就这样,可可侵入了哨向学院的资料库,由于每一届哨兵向导的人数都是固定的,在他们毕业之后都会建立完整的档案,即使他们其中有人叛逃或者死亡,都会有相应的记录,同时,如果出现无故缺损,也很容易查明。” 方麒表示赞同:“这个办法虽然耗时,但却十分有用。” “最后,在查遍58届哨兵向导的入学资料之后,除开因为各种原因未能毕业或者在校期间死亡的人之外,我们总共发现有三人的班级毕业照与名单出现空缺。” 方麒盯着柳生,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分别是81届的向导班,90、95届的哨兵班。”大小姐低头看了一下可可传来的这三届班级的集体照以及花名册。 “标准制式的哨兵向导班,都是40人,只有这三个班级,在最后的毕业名单上,只有39个人。”方麒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当然,最后查明了,81届的那个向导,后来进入间谍机关,被抹杀了名字和身份,现在应该……接近六十岁了,而剩下的这两个哨兵,都是连入学记录也被抹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在最后毕业时少了一个人,你根本察觉不到哪里出了问题。”说到这里,柳生遥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递上了一张照片。 “有意思的来了,这是其中一个哨兵班级的毕业照,你看看,里面的人,有没有觉得有些眼熟?” 方麒眯着眼看了过去,等到看到其中几张脸的时候,瞬间抬头望向柳生遥。 虽然因为年代久远以及世事变迁,照片里的人已经从青葱少年长成了成年人,但是作为方麒老师的弗兰奇,方麒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柳生笑嘻嘻凑过来:“别着急,还有一个呢。” 说着白玉一样闪着亮片光彩的指尖,指向了最后一排的一个高大的身影。 “你看看,这个人是谁?” 方麒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很快认了出来:“……艾利克斯。” “bingo,当年的三大哨兵,有两位都在这个班级里,这个班级里却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被抹杀了的存在。而弗兰奇死前还在与某一个已经抹杀了存在的人联系,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吗。”柳生遥眼里闪起了恶趣味的光。 事情的确是有趣了起来,也复杂了起来。 方麒没有说话,往椅背上一靠,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第二件事。” 柳生遥正沉浸在无限揭秘的快乐中,被生生打断,瞪了方麒一眼:“陆老师觉得,对方的目标,如果真的是疫苗的话,很有可能雅克还不是最后一个。” 方麒瞬间睁开眼:“……裘德洛。” 他翻身起来,眼神认真地看着柳生遥:“我之前交代你的事,你处理好了吗?” 柳生圆圆的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天真与狡黠的微笑:“你说呢?但是现在人家孙子死了,我可不能保证一个悲伤的爷爷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方麒睁大了眼,正要说话,柳生赶紧开口:“但是最近陈洛要做任务,出外勤去了。”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但是方麒却再次坐回了座位:“没问题吗?” 柳生遥:“相信我,现在谁的问题,都没有你的问题大。” 方麒苦笑着摇摇头,把脸埋进了手心:“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锅也就越大,我习惯了。” 就在这时,会客室的门被敲响:“不好意思,你们的会面时间已经到了。” 柳生遥款款起身:“没关系,我们也正好聊得差不多了。 方麒依旧把脸埋在手掌里,头也没抬:“行了,快点滚吧,小心沾染了我的霉运。” 柳生一跺脚:“烦死了,就你话多!” 说着,就要往门外走,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退了回来,凑到方麒耳边,吐气如兰地开口道: “哦,对了,陆老师还有一句话要我转告你。” “他说:‘你有没有觉得,这种情况,有些似曾相识?’” 第148章 章百四八 消失的光 方麒在千鸟湖牢底蹲号子这段时间, 陆阑秋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力交瘁。 他之前一直认为方麒这种人,生来就是与麻烦挂钩的命格, 如今的形势很好地证明了他的看法, 他觉得自己这张嘴应该是开过光。 从前自己两天三夜通宵做手术这种事都比不上帮方麒查案子累。 而且情况还在往更糟的地方变化。 他正在对着屏幕一帧一帧地查看雅克自杀当晚附近路段监控视频, 这玩意还是可可连夜在塔里彻底封存之前偷偷翻进去拷出来的,当晚整个路段几乎被全部封锁, 能够进入案发现场的车辆屈指可数,经排查之后全都排除了嫌疑。 但是陆阑秋却要求可可弄到当时经过的每一辆的车上的车载录像。 “陆老师, 这些经过车辆的主人都已经反复排查过了, 都是恰巧路过那个路段,车主的身份和不在场证明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还有看行车记录仪?再说如果当时有向导在场, 那也一定会是在视频拍摄不到的位置, 这么看,有用吗?”宋之孝把一壶新鲜沏泡的浓茶放到陆阑秋手边,又把他杯子已经冷掉的倒掉。 “我始终觉得,对方这么一个谨慎的人, 一定会确认雅克已经死绝了才会放心离开。”陆阑秋拿起手边温度正好的茶,啜了一口,轻声对宋之孝道了一声谢。 “如果他聪明的话,不会用自己的车,所以,很有可能藏身在这些上山的正常车辆里,但是一定会避开道路监控, 所以说不定这些私家车的车载录像上,有什么线索。” 宋之孝似懂非懂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但是如果那个向导放弃使用交通工具,或者在哨兵的帮助下步行进入现场呢?” “雅克的住所在层层保护的山上,向导的体力根本做不到徒手上山,而我认为,对方那里,没有哨兵。”陆阑秋轻轻放下茶杯,氤氲的热气在晨光中凝结成水珠挂在他睫毛上。 “为什么?那个被抹杀掉记录的库里沙,难道不是一个哨兵?”宋之孝好奇极了。 “因为,如果我是哨兵,我肯定不会选择这么复杂的方式杀掉雅克,也不会首先对付方麒。”陆阑秋指尖轻轻敲击杯壁,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什么意思?”宋之孝越发困惑了。 “整个局的方式,都太不‘哨兵’了,像耶鲁福政变那样,就是典型的哨兵思维,武装控制住了局面,一点也不怕一个哨兵能翻起什么浪,而对方这次一上来就对付方麒,正好暴露了自己手上没有可用的哨兵这一问题。”陆阑秋抬眼,轻轻一笑。 说道这里,画面出现一辆货车,这是一段来自于事发时间内经过路段的小客车上的车载录像,长达半个小时的视频,这辆客车经过事发路段的时间,是雅克死亡之后的十五分钟。 黑夜中的山路崎岖,山脉盘亘不绝,没有路灯,全靠反光标识确定方向,在行驶到第十一分钟的时候,一辆货车出现,辆车相会的时间只有短短两秒。 由于货车转弯半径过大,小客车只好减慢速度,这是一段看起来十分正常的会车影像。 可是陆阑秋的眼中却亮起了一抹光,他瞬间按下了暂停键。 “小宋,你过来看看,这辆货车后面,是不是有一道光闪过。”陆阑秋开口。 宋之孝凑了过来,确实,在货车即将消失在视频范围内的那一瞬间,对车的车尾似乎亮起了一束光。 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那是货车自己的车尾灯。 “咦?为什么道路的监控系统没有拍摄到这道光?”宋之孝皱起眉,这辆货车经过反复排查,车主确实是一个普通人,也并不存在杀人的时间,所以早就在调查范围之外。 “应该是故意避开了监控。”陆阑秋道,说着转头对可可道:“可可,你能分析一下那道光吗,应该不是车尾灯。” 可可马上调出了那段视频,反复分析,很快抬起头:“通过光波谱分析,这是军用通讯器才会使用的氦氮混合灯泡发出的光,一般的货车尾灯使用的通常是普通灯泡,不会发出这种光。” 宋之孝长大嘴巴:“……也就是说,这辆货车的后面,应该藏了一个人。” “可可,马上查一查这辆车是不是每天必须经过那条路段。” 可可没有说话,十指翩然起舞,很快得到结论:“那是一辆定期往山里林业站运输物资的货车,每周一、三、五进山,每次都是晚上11点上山,12点半下山。” “这么说来,这辆货车这个时间点一定会出现在那里。”宋之孝轻声道。 “所以能够借助货车迅速离开案发现场,在对现场的哨兵使用了精神暗示之后,只需要躲开监控就行了。”陆阑秋将茶杯送到唇边,轻轻呼出一口气,精致的眉目在雾气中不甚真切。 就在这时,作战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嘭”地推开,一道白色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陆老师,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大事不好了呀,裘德洛那老头主动跟塔里联系了,他还就雅克的死发出了声明!” 陆阑秋一愣,可可赶紧接入一段视频直播。 视频中的老人与之前他们在沙漠上遇见的时候比起来苍老了许多,原本就爬满沟壑的脸上满是沧桑与悲伤:“我,裘德洛·费南德,现就我孙子,W病毒疫苗携带者雅克·费南德的死亡一事做出声明。第一,基于对世界人民的负责,我会暂时忍住悲痛,协助中央塔,完成病毒研究。第二,以上第一条的前提是,对于过失导致雅克死亡的方麒队长,必须以其死亡,为此次事故负责。声明完毕。” 老人念完了手里的稿子,缓缓抬起头,平静地看着镜头:“方队长,当初我把雅克交到你手上的时候,虽然猜到他可能会死,但是,我不能接受他因你而死。” 再然后,视频中断。 “这老头什么意思?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方麒去死?”柳生遥一掌拍在桌上,恨不能把那台刚刚放过直播的电脑给直接锤爆。 “怎么办呀,照这样下去,方队长的判决书很有可能会提前下发。”宋之孝急得整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陆老师?”可可抬头看着陆阑秋。 陆阑秋从看完刚刚那段视频之后就一直眉头紧锁,闻言,抬头道:“负责联系费南德的人是谁?” 柳生:“没有任何人!这老头是自己主动联系的塔里!” “是谁最先接受消息的?”陆阑秋换了一个问法。 柳生被问得一愣,开口道“呃……按照章程,应该是最高层吧……这事你得问问艾丽诺去。” 陆阑秋一把抄起外套就要往外走:“你们先继续调查,我去找艾丽诺问一问。”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作战室,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你说,方队长这一次会不会……”宋之孝小心翼翼的开口。 “不要胡说。”少女眼睛盯着屏幕,头也不抬。 “放心吧,陆老师这个人,可比方麒靠谱多了。”柳生笑嘻嘻一头栽进了沙发里。 陆阑秋找到艾丽诺的时候,对方正在接一通电话:“……是……可是方麒这件事还没清楚不是吗……不,我不是推卸责任,但是……对不起,好吧,但是能不能再缓一天,至少明天……好,好,我知道了。” 她随手写下了一些什么,身边的助理靠了上来,她冲助理摇了摇头。 陆阑秋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并不年轻了,眼角的皱纹深深地将岁月刻入了这个女人的皮肤,只是一双眼睛,依旧很亮。 艾丽诺挂掉电话,刚一坐下,抬眼看了一眼陆阑秋:“为了方麒的事?” 陆阑秋点头。 艾丽诺停下了正要写字的手,抬头看向陆阑秋,那双平日里一贯严肃的眼闪过一丝同情:“你刚刚进来的时候,上面下来了一个消息。” 陆阑秋没说话。 “关于方麒的处决书,原定于三日后的死刑,被提前到明天上午。”女人的声音里,有隐约的颤抖。 她深吸了一口:“这件事本来还处在保密阶段,但是我觉你有必要知道——你还是抓紧时间去看看他吧。” 陆阑秋摇了摇头:“madam,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但是,我并不认为方麒会这么死。” “我知道你还在努力,但是总有些事,是人力不能控制的。”女人有些于心不忍。 陆阑秋微笑,没有搭话。 艾丽诺定定看了陆阑秋一眼,惋惜地叹口气,朝一边的助理挥挥手:“菲,送陆老师出去吧。” 矮小的助理点点头,来到陆阑秋身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陆阑秋没有说话,朝艾丽诺行了一个礼,转身出门。 走到行政大楼大堂的时候,陆阑秋朝助理笑了笑:“菲小姐,就送到这里吧。” 助理点点头,抬头看着陆阑秋:“陆老师,很抱歉,方队长的事,madam实在没办法。” 陆阑秋眼波流转,低头朝那助理礼貌地笑了笑:“生死有命罢了。” 他平日里在外人面前很少笑,偶尔一笑,显得十分稀有且好看,助理一时有些看愣了。 而转眼间已经在人来人往的行政大厅越走越远,直到看不到身影。 第149章 章百四九 醉人的酒 柳生遥转达的那句话, 其实很有些值得琢磨。 而陆阑秋的意思,方麒也知道。 之前在耶鲁福叛乱的时间当中, 他曾经遭受过一个向导的精神攻击而进入休眠状态, 当时两个人没来得及深入调查这件事, 就又出了可可他们被困这件事,之后在I国沙漠里差点没了半条命, 这一耽搁,就到了现在。 当时两个人还曾经讨论过究竟是怎样一个向导, 能够在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距离, 对方麒进行精神攻击。 这一次又是一个向导,先是不动声色地对费南德家的小孩进行了精神暗示,又在方麒眼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 伪造了一个自杀现场。 这个人,和那个与弗兰奇还有艾利克斯同班的哨兵,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问题很多,但是方麒认为, 自己目前在死牢里什么都做不到,还不如乖乖扮演一个待宰羔羊,等着这些麻烦主动送上门。 于是当天晚上,当看到异常丰盛的晚餐的时候,方队长终于发现了事情没那么简单。 “喂喂喂,不是说要三天之后才会下达判决书吗,怎么这断头酒也要喝个三天三夜吗?”方麒看了看送上来的酒, 年份还不错,想了想,还是放了回去。 “方队长,虽然你的愿望很不错,但是很不幸,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你在这世上,最后的晚餐了。”顾南生笑得温柔,吐出的话却透着阴寒。 方麒用纸质刀叉戳了戳煎得鲜嫩多汁的牛排,抬眼看了他一眼:“怎么,判决书下来了?” “是的,死刑,明天一早执行。”顾南生轻轻一笑,很有些弱柳扶风的美人风姿。 身材高大的艾利克斯从身后轻轻拥住了他。 方麒眸光一闪,没有说话。 “小子,你再风光有什么用,还不是死在了我们前头。”艾利克斯道。 “身前身后名,顾得到一头也算不错。”方麒啪一声开了酒,刚刚开瓶的葡萄酒有一股混合着醇厚与微酸的气味,需要醒一醒才能喝。 艾利克斯看了一眼方麒,摇头叹息道:“可惜了,你这种素质的哨兵,百年都难得遇到一个,居然没有死在战场,而是死在了刑场。” “历来英雄都是这样,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方麒笑笑,倒是很坦然的样子,说着走到了桌前。 “这么豁达?”艾利克斯有些好奇。 “你要是真的觉得可惜,就过来跟我喝一杯,也算在我死前泯了咱们这段恩仇。”方麒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拿出碗,给艾利克斯倒了一碗。 “你这种喝法,简直暴殄天物。”艾利克斯看了方麒这粗暴的醒酒方式,有些可惜地摇摇头。 “酒嘛,水而已,怎么,赏不赏脸?” 艾利克斯有些犹豫,他的向导一个劲朝他摇头,他却有些动摇,身为哨兵的胜负欲,让他想要跟这个优秀的后辈喝一杯。 他虽然讨厌这个人,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作为哨兵的强大,无人能及。 哨兵其实是很单纯的生物,力量是他们绝对的信仰,对于强者,他们天生带着敬佩,同时也不断地追求强大的极致。 这大概跟写进了他们碱基序列里的战斗基因有关系,这种生来就是兵器的家伙,只会被暴力征服。 跟野兽一样。 之前陆阑秋骂这些哨兵的话,真是一点也没错。 看到艾利克斯犹豫了,方麒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怎么,打架打不赢我,连酒量也比不过我?” 这就确实不能忍了,都是肉食动物,谁服气谁啊。 艾利克斯轻轻挥开自己向导的手,向前走了两步,直接坐到了方麒面前:“你说,怎么个喝法。” 方麒扬眉一笑,将脚下的酒箱直接提了上来:“先一人吹一瓶再说。” 说完,仰头将杯子里的红酒饮尽。 方麒从前跟那帮B级哨兵厮混的时候,混世魔王一个,酒色财气,他除了色,一样不落,曾经在老汤姆的酒馆里创下连胜三天的记录,典型的兵痞一个。 而艾利克斯一个久在官场混迹的人,大小酒局见过无数,自然练出了一身的酒量。 这两个人在一起喝酒,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服输的,顾南生见美人计不好使了,只能知情识趣地去帮他的哨兵找解酒药去了。 月色正好,VIP监狱里的景色也好,这样的景色里喝酒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等到两瓶红酒下肚,两人都有了些醉意,方麒是典型的喝酒不上脸,只是一双桃花眼经过酒色浸润,越发亮得可怕。 艾利克斯显然是个典型的白人肤质,那红酒像是浸入到他的皮肤中了一样,整个人由里到外透出鲜亮的红,彻底成了个红脸张飞。 他看着方麒,吐出一句带着酒气的话:“小子,我来这千鸟湖监狱时间不短,倒是第一次看见一个敢真的把这断头酒喝干的死刑犯。” 方麒笑了笑:“那是那些人不够聪明,这人喝醉了,死的时候不就没那么痛了吗,醉生梦死,岂不美哉?” 艾利克斯抚掌大笑:“你不愧是弗兰奇的学生,倒是跟那二傻子有点像。” 说着就要再伸手去拿酒瓶,却被方麒一手拦下。 他眼里闪过精光,看着方麒:“小子,你这是怎么个意思?” “你既然提到了我老师,我正好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方麒一脸笑容可掬,桃花眼亮极了。 “别问,没戏。”艾利克斯挥挥手:“我是典狱长,你是死囚,今晚上只有酒事,没有人事。” ……看样子是没喝够。方麒二话不说,又开了四瓶红酒。 于是又是两瓶下肚,红酒本身度数不高,可惜后劲极大,特别是上了年份的酒,更是如此。 艾利克斯双眼已经有些发愣了,这人年轻的时候也曾驰骋酒场无人能敌,但是酒量这种东西,上了年纪,就必须服老。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酒桌上。 方麒仍旧一双眼清明透亮,眼里全是不到心底的笑:“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这人说话已经有三分含糊了。 “库里沙是谁?” 艾利克斯脑子有一根弦绷紧了,瞬间找回了五分清醒,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方麒轻笑:“这你别管,你只需要告诉这个人是谁就行了,据我所知,你们应该是哨兵学院的同学才对,当然,还有我的老师弗兰奇。” 艾利克斯摇头:“你在套我话。” 方麒摊摊手:“你看,我明天就要死了,让我死之前听点故事,总不为过吧。” 艾利克斯伸手摩挲着酒瓶,抬头看了一眼月色,仿佛看向了很久远之前的少年时代,最终,他叹口气:“我只能告诉你我能说的。” 方麒笑:“洗耳恭听。” 艾利克斯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暗红的酒液撒了些在前襟,像是陈年不化的凝固的血迹。 “小子,你知道神级精神体吗?” “……”何止知道,我家就两个呢。 “哦对,你小子就是神级精神体——牛逼啊,我们那一届,也正好有这么一个哨兵。” “他叫库里沙·莫洛佐夫,那小子跟你不一样,是个安稳老实的性子,按理说这种强大的哨兵一般都会被排挤,但因为那家伙总是默默做事,低调得不行,渐渐的,也有不少哨兵开始对他服气。” “当然,这并不包括弗兰奇,那家伙进学校的评级就是S级,到哪儿都该是首席的存在,可惜碰上个神级,当然不会服气,所以明里暗里给他使了不少绊子。” “可是后来在一次模拟实战训练中,弗兰奇因为操作不当引爆了一颗炸|弹,最后关头库里沙把人推进沙坑自己带着炸弹进了土坑,好在模拟训练中的炸弹降低了烈性程度,库里沙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之后又活蹦乱跳了。” “在那之后弗兰奇彻底老实了,心服口服,我们那个时代的首席,顺理成章是他没跑了。” “毕业之后,库里沙由于过于优秀,独立成立了一个作战小队,专门执行S级以上任务……这点倒是跟你一样。” “然后呢?” 艾利克斯嗤笑一声:“没有然后,他死了。” “啊?” “你没听错,他在执行一项S级任务的时候,死了,再然后,所有关于他的资料被全部销毁,就连我们这些认识他的人,也必须签署保密条例。” 这剧情,方麒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他如果没死,后来也没我、弗兰奇、莫里斯三人平分秋色的时代了。”艾利克斯又灌下一口酒,看着月光苦笑一声。 方麒皱着眉听完,有些迟疑开口道:“他……没个什么亲人之类的?” 艾利克斯摇头。 方麒目光黯淡下来——线索就到这里断了吗? 谁知那醉鬼忽然诈尸一样轻呼一声:“啊,好像有那么一个。” 方麒来了兴致:“哦?” 艾利克斯悄悄脑袋,努力回想:“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好像是听说……他有一个相差十几岁的妹妹,他进学校的时候才刚刚出生,现在,可能最多三十岁左右吧。” 方麒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妹妹?” 就在这时,原本皎洁如水的月光似乎被什么东西遮挡了,黯淡了下来,方麒抬头望去。 艾利克斯顺着方麒的目光也抬头看去,只见那一片明亮的湖底,像是被一团乌云遮住了一般,渐渐失去了光芒,原本明亮的房间,也开始被黑暗笼罩。 只有方麒一双眼,望着那平贴过来的黑影,仿佛那是情人的问候,眼里却是不可逼视的光,在昏暗的光线中愈发明亮。 艾利克斯在睡过去之前,忽然意识到,那似乎是某种鸟类的翅膀。 可是水里怎么会有鸟类呢?他一定是醉了。 第150章 章百五十 冰冷的水 大鹏鸟的翅膀遮天蔽日, 在湖心投下的阴影将所有光线隔绝。 而千鸟湖周围的雷达系统,也被瘦小的女孩逐一黑掉。 在那扇厚重的装甲玻璃前, 游出一尾修长的身影, 是带着潜水装置的陆阑秋, 他被江河领着,艰难地在水里扑腾, 他本来水性就极差,虽然带了氧气瓶, 但是天生对水的不擅长还是暴露得十分彻底, 是半分平日里的优雅都没有了。 可是方麒依然无比认真地望着那片天花板,望着陆阑秋用最大的努力游出最丑陋的泳姿,觉得他认真扑腾的样子简直可爱得要死。 想到这里, 他头疼地扶了扶脑袋, 摇头苦笑:“觉得这旱鸭子摔跟头都好看得要命,我真他妈是没救了。” 说着,竟然一脚蹬墙,靠着十指硬生生爬上了那面四处根本无法借力的光滑的装甲玻璃。 他像是有些醉了, 痴痴地看着陆阑秋,将手掌贴上了足有二十厘米厚的玻璃。 他身上的酒劲儿还没散,桃花眼亮晶晶的实在有些好看,陆阑秋隔着玻璃看着对方,觉得倒是有几分雾里看花的味道,于是也停下了扑腾。 方麒的手还是执着地贴在玻璃上,像是在等着什么。 陆阑秋有些犹豫, 在水里努力地保持着平衡,同时摇摇晃晃着伸出手。 然后——摔出一个完美的狗吃屎。 这实在不是平日里优雅冷静的陆老师能做出来的事,这一跤摔得着实难看,但是周围众人却没笑他。 水底的青草太滑了,陆阑秋挣扎了一会,还是爬了起来,站稳之后,再次伸出了手。 这一次,他成功地贴上了那块玻璃,端端正正地对准了方麒的手掌。 这样看着,就好像他们触摸到了彼此一样。 尽管冰冷的,厚重的装甲玻璃,隔绝了一切温度与声音。 陆阑秋的手修长白皙,竹节一样线条优美,方麒的则带着风霜与战场带给他的痕迹,整个手掌硬生生大了陆阑秋一圈,每一个骨节都透着强悍。 两人手上都有长年存在的老茧,陆阑秋的在食指和中指关节上,而方麒的在掌心。 那是他们属于各自的勋章,这样两只手分开看,怎么都不会和对方产生联系,可放在一起这样看着,却和谐极了,好像他们生来就属于彼此一样。 方麒看痴了,把酒后有些微烫的额头贴了上去,冰凉的玻璃帮他清醒了不少,而陆阑秋犹豫了一下,也靠了过去。 就这样隔着一层装甲玻璃,他们靠在了一起。 水底的青荇草晃晃悠悠,月光静谧而和缓。 “我说陆老师,你这是演的哪一出,海底总动员吗?我可没有见过泳姿这么奇葩的水底生物。”旖旎缱绻的氛围,瞬间被方麒一句话破坏了,方麒通过两人的精神连接,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对陆阑秋的泳姿进行挑剔。 陆阑秋在水下本就狼狈极了,还要遭受某位哨兵的嘲笑,火气顿时没地方发,恨恨开口道:“如果不是某人明天就要上刑场了,你觉得我会搞出这么一出吗?” 方麒啧啧摇头:“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陆老师,不然你这个行为可是涉嫌劫狱。” 就在这时,在岸上的柳生遥大小借由向导的精神触丝,连上了陆阑秋的:“方队长,陆老师这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呢,你也别挑三拣四了。” “什么红颜,他算个哪门子的红颜?”陆阑秋为了彼此之间交流信息,并没有对柳生遥和可可两个向导设立精神屏障。 “喂喂喂,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叫红颜,怎么也该是蓝颜吧。”方麒觉得这词儿有些别扭。 “你给我闭嘴吧。”陆阑秋在水底瞪了对方一眼,可惜隔着厚厚的装甲玻璃与防水眼镜,威力大打折扣。 “咱们时间有限,得赶紧说事啊二位。”大小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陆阑秋这才开口道:“方麒,我觉得,艾丽诺身边的那个助理,有很大问题。” 方麒挑眉:“咱们倒是心有灵犀,我这里也有一点消息提供。” 陆阑秋也笑:“你倒是说说。” “那个死掉的库里沙·莫洛佐夫,有一个妹妹,如果没死的话,现在大约三十岁左右。”方麒一双桃花眼,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等等,你说那个库里沙,姓什么?” “莫洛佐夫呀。” “可可。” “菲·伊瓦诺夫,七年前进入中央塔内工作,她是受训于R国的向导,由于评级较低,差点没能从向导学院毕业,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在R国的情报部门干出了相当漂亮的成绩,被推荐到塔里任职,三年前到艾丽诺手下工作,工作期间从未出现过差错,但也仅仅只是不出错而已。”可可对着资料照本宣科的样子,颇有些像小学生读文章一样一板一眼。 “所以呢?”方麒有些不明白这二者有什么联系。 “你先别急,有意思的是,这姑娘在进入中央塔之前的资料都被R国处理过,但是这种国家级的安全系统对可可而言实在有些不够看,所以在破译过层层防火墙之后,她终于查到,这姑娘有一个曾用名,你猜,叫什么?” “不会姓莫洛佐夫吧?”方麒摸摸下巴。 “方麒,你绝对是那种给你标准答案都会抄错空格的选手。这摆明了就是啊!”大小姐声音朗朗,强势插嘴。 “——柳生遥我忍你很久了,我跟陆老师小别胜新婚你动不动插嘴什么意思?”方麒满头黑线。 “哈,隔着一层装甲玻璃算个鬼的新婚,方麒你怕是被关出什么精神疾病了吧?”柳生遥回怼过去。 方麒忍无可忍:“你少耍嘴皮子,有本事给我进来!” “你有本事出来呀!”柳生遥有恃无恐。 “你有本事等我出去别跑。”方麒低声道。 然而这回方麒等了半天,依旧没听到那边的声音,之后陆阑秋清凉的声音响起:“柳生,你太吵了。” 方麒沉默。 是陆阑秋展开了精神屏障,柳生遥被屏蔽掉了。 而泡在水里的陆阑秋一边姿势难看地扑腾着,一边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高冷。 方麒乐了,继续之前的话题:“那助理,她叫什么?” “菲·莫洛佐夫,这是她一岁之前曾经使用过的名字,尽管使用的时间很短,但是还是留下了记录,而她父母早亡,墓碑上的姓氏也被抹得一干二净。”陆阑秋道。 “你是怎么查到她头上的。”方麒觉得好奇极了。 陆阑秋凤眼轻轻瞟到方麒身上,那眼里的光又清又艳,依旧是运筹帷幄的模样:“手表。” 时间是那女助理一脸惋惜地告诉陆阑秋艾丽诺确实没办法的时候,说完她习惯性地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崭新时髦的表带,表面却是老旧掉漆的上世纪的样子。 陆阑秋这几天一直在研究各种军用手表,从最新款到上世纪刚刚将无线通讯融合到机械表制造业上的老古董。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这姑娘手腕上的表盘,是个老式军用手表,带通讯功能的那种。 这种手表使用的时候,会有一部分的漏光问题,这在之后的几代产品中已经被很好地解决了。 陆阑秋眸光一闪,微笑着开口道:“生死有命罢了。” 不管是方麒,还是库里沙,都是这样。 当时的陆阑秋保持着得体而不过分的微笑转身,笑容瞬间消失,开通讯器联系上作战室,劈头便是一句:“可可,帮我查查菲助理这个人。” 说道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陆阑秋重新开启了发言权的柳生笑嘻嘻道:“所以说这种动脑子的事,还得陆老师来做呀。” 方麒盯着装甲玻璃那头的陆阑秋,桃花眼像化开了水的蜜:“辛苦你了。” 陆阑秋看着方麒,摇摇头:“辛苦的是你。” 方麒:“啊?” “我们准备今天晚上去偷那块手表。”陆阑秋神色淡淡地,好像在说今晚月色很好。 “你……”方麒刚要张嘴说些什么,下面传来一声响动。 之后是顾南生温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艾利克斯?还在喝吗,我给你送来了解酒……” “啪。”是东西掉落的声音,再然后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哨兵方麒,无论你在做什么,请立刻停止你的动作,否则我会马上拉响监狱警报,将你试图越狱的事情上报。”顾南生平日里温柔的声音里透着肃杀。 方麒黑线:“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越狱了,我只是在爬墙而已。” 对方停顿两秒,继续道:“还有,请马上释放人质艾利克斯,这是一位愿意相信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随意践踏他对你的信任?!” “喂喂,你看清楚,我哪里劫持他了,是他自己喝趴了好吗?”方麒觉得自己实在委屈。 就在这时,二人脑子里响起了陆阑秋清凉冰冷的声音:“柳生说的没错。” 方麒:“啊?” “这还真是冲冠一怒为蓝颜。”陆阑秋声音里带着笑。 再然后,顾南生眼睁睁看着那足以抵御任何装甲弹的玻璃噼里啪啦地开裂,像是开春之后开始解冻的湖面。 裂纹越来越多,他仿佛嗅到了水草的气息。 再然后,千鸟湖那一片银白瞬间倒灌而入,冰凉的湖水与窒息感瞬间将他包围。 第151章 章百五一 必死的棋 一轮明月高悬, 费南德宅邸的氛围却是十分低沉。 裘德洛年逾古稀,膝下却只有一个孙儿承欢, 原本藏起来是为了求一个安稳的晚年, 可惜生逢乱世, 只能像一只老鼠一样四处流窜,他不得不用从前吃饭的手艺救了那孩子, 本想着交给方麒能护他周全,谁知道落得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果。 这老人原本满是沟壑的脸, 愈发显得憔悴。 方麒的判决书明天就会下来, 按照约定,他也即将要启程前往塔里完成疫苗的制作。 他坐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手上抱着一个相框, 正在默默抹泪, 相框里是他抱着刚满周岁的雅克照的照片,那时候他的头发还未全白,少年也还只是一个肉团子。 外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关掉了大灯, 只开着一闪车前灯,耐心地等着老人。 大概是老人用的时间太长了,守在大门口的两个哨兵护卫有些失去了耐心,而司机也按了一声喇叭。 静谧的黑夜里,喇叭声划破夜空。 裘德洛被这声音惊动,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花了太多时间,赶忙从沙发上坐起来, 他动作原本是很迟钝的,可这几个动作,却敏捷得有些奇怪。 就在他准备拉着行李箱推开大门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束白光,那是某种金属反射出来的一泓清澈如水的月光,倏地一下消失在墙角。 有人进来了,在外面满是哨兵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他的房子。 他停下了脚步。 冰凉的刀刃抵上了他的腰,他的身体也有些轻微的颤抖,来人以为他是因为恐惧死亡在颤抖,不禁冷笑了一声,满是挑衅。 “我等了你很久了。”老人的声音,满是看透人生的苍茫。 对方没有说话。 这时候,在外面等了半天的哨兵终于失去了耐心,开始在外面敲门进行催促。 这老头身份不一般,他们即使再不耐烦,也必须耐着性子恭恭敬敬地把人给请出来。 从刚刚开始,这里面就十分安静——按理说哨兵的五感里,是很少会出现“安静”这种东西的,他们连听力范围内种子破土的声音都能听见。 可是这间屋子从刚刚开始就好像被人装上了□□一样,他们根本听不到半点声音。 这些哨兵渐渐意识到了不正常,其中一个有经验的哨兵当即带着人将大门踹开。 幽幽的月色从大门处泻了进来,洒在老人银白的头发上,雪白得像一树开败了的梨花,越显得那银白之中的红,刺眼至极。 滚烫的血液在清冷的月光中被镀上了一层银白,好像那是流淌的金属。 带头的哨兵一步步往前走,踏过蔓延到脚边的腥红血液,最后在那一滩血迹里,捡起一把雪亮的手术刀。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塔里的文职人员统一分配住房,单身公寓就设立在中央塔境内的生活区。 在丧尸大潮不断侵犯一座又一座城市的当下,能够在满是哨兵向导的中央塔里拥有一间房屋,可以说是相当幸运的一件事了。 静谧的夜里,一辆黑色公务车驶入小区,深潜入海的一尾鲨鱼一样,悄无声息。 已经是深夜了,整个单身公寓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几盏零零散散的灯光散布在楼宇之间,像是等待着夜归人的一双渴望的眼。 车驶入车库,有人带着满身疲惫从车上下来,直接进入电梯,按了相应的楼层。 面板上的数字不断变化,轻微的超重感袭来,来人放下自刚刚起便一直低头查看着的,满满当当全是工作安排的终端,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电梯门打开,她走了出去,高跟鞋敲在走廊地板上的声音一板一眼,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能够荡开很远很远。 今天的走廊灯似乎有些接触不良,从刚刚起就忽明忽暗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灯管,公寓的电路接的事中央塔的专用供电线,应该不存在电压不稳的问题。 转眼间房间门已经到了眼前,她低头扫描瞳孔,识别成功。 “滴”一声,门开了,她走了进去。 有时候,变故就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就在这时,一道恐怖的力量将她掼到墙上,她赶忙将手摸向身后的枪支,一双手已经迅速地将她反剪到身后。 她眼神一冷,身后瞬间出现一个巨大的影子,影影绰绰的似乎是一个带着翅膀的东西。 而就在那东西准备现身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清唳的叫声,那个巨大的影子被瞬间压制住了。 败局已定。 “可算逮住你了。”清凉的、绿豆沙一样的声音。 “啪”客厅大灯亮起,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是带着一身月光的陆阑秋。 他轻轻巧巧地来到被男人压制得动弹不得的菲,弯下腰看着她,目光冰冷至极:“伊瓦诺夫小姐,哦,不对,应该叫你莫洛佐夫小姐才对。” 菲抬起头,平淡无奇的脸上却是一脸的冷静:“陆阑秋……还有,方麒。” 站在她身后的,正是一身作战服装备的方麒,哨兵的双手铁一样将她锁死,半分都动弹不得。 随着主人被控制,刚刚那个巨大的身影也显露出了它的全貌,那是一只狮身鹰脸的怪物,威风凛凛的金色怪兽,鸽血红一样的眼睛视力极佳,可惜此刻被大鹏鸟死死抓住命门,动弹不得。 陆阑秋瞟了一眼那犹在挣扎的畜生,挑了挑眉:“狮鹫兽,也是传说级的精神体,嗯?” 她看着狮鹫兽,没有说话。 那怪兽看见主人不再挣扎,也老实地前膝着地,坐得端端正正。 “不愧是拥有神级精神体哨兵的妹妹,居然是个传说级的精神体。”陆阑秋饶有兴趣地看着被大鹏鸟利用体型优势给治得服服帖帖的怪兽。 菲冷笑:“你倒是知道得不少。” 陆阑秋也笑:“一般吧,主要还是得谢谢你因为念旧还留着那块表。” 菲愣住了,下意识握紧了手腕,有些逃避地努力想要将左手藏起来,而她手腕上的表,正闪着淡淡的,显示通讯的光。 哨兵眼神一冷,翻转手腕,瞬间便将那手表从菲的手上卸了下来,任女人如何挣扎都无异于蜉蝣撼树。 小小的一块机械表躺在哨兵的掌心,可以看出曾经被人很精心地保养过,走针分秒不差,打开表盖,还有一个相当老旧的通讯发射器,最后翻转表面,在表的背后,刻着“库里沙·莫洛佐夫”。 “你就是用这个通讯器和弗兰奇联系的吧?”陆阑秋蹲下身,平视着菲。 一般这种时候,方麒已经开始嘲讽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方麒,似乎有些沉默。 女人不答反道:“我真是高估你了,你居然真的为了方麒劫狱。” 陆阑秋没有否认:“两个人办事总比一个人办事来得更有效率,不是吗?” 菲笑了笑:“我原本以为你应该是一个更聪明的人。” 陆阑秋挑眉:“谢谢抬举,可惜与其做一个聪明人,我更愿意做一个性情中人。” 菲叹口气:“那么——很可惜,你走了一步死棋。” 陆阑秋挑眉:“哦?” 菲仰起头,脸上是看透生死一般的平静,她缓缓回头,努力想要再看一眼在哨兵手中躺着的手表,可惜徒劳,向导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 陆阑秋于心不忍:“你放弃吧,这是重要证物,只要把它交到证物科进行检验,就会知道它曾经和哪些人进行过联络,也能知道它的主人曾经到过什么地方。” 她苦笑着摇头:“没想到,连哥哥最后的一样东西也保不住。” 话音刚落,“啪”一声巨响,哨兵手里的表盘瞬间爆炸,哨兵霎时将它扔开,眼睁睁看着那些精巧的零件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 陆阑秋盯着女人,没想到她真的为了毁灭证物,连兄长留下的遗物都要毁掉。 与此同时,原本静谧无声的公寓楼忽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仔细辨认,是直升机以及部队集合的脚步声。 很快,公寓的大门被敲响:“向导陆阑秋,现以涉嫌协助囚犯方麒逃离千鸟湖监狱、谋杀裘德洛·费南德两项罪名对你实施逮捕,请你们释放人质,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陆阑秋有些头疼地拍了拍头,深吸一口,蹲下身看着女人:“这就是你所说的死棋?” 女人缓缓摇头:“不,所谓的死棋,怎么可以没有死人呢?” 说罢,她后槽牙一动,陆阑秋赶紧大声道:“快下掉她的下巴,她要咬破毒药!” 哨兵赶紧伸手去捉女人的下巴,但是已经为时已晚,菲的嘴角缓缓流出一道暗红的血液,整个人睁大着双眼,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正好扑进了刚刚被炸飞的手表零件堆里。 陆阑秋目瞪口呆地看着女人死在自己眼前,缓缓地打开通讯。 “陆老师你干嘛呢,手表拿到了吗?监狱这边撑不住了快!” 陆阑秋望了一眼窗外的混乱的照明灯光,叹口气,开口道:“柳生,你们家的律师,还接单吗?这里卖一送一,律师费有折扣吗?” 第152章 章百五二 申辩的话 顾南生身为向导, 很少有这样觉得脑子像被人洗劫一空的感觉。 他从昏迷中醒来,眼前站着自己的哨兵。 高大的男人刚刚从宿醉的痛苦中挣扎过来, 脸色铁青, 应该是吐了好几次的结果。 顾南生瞬间清醒, 一把拉住哨兵的手,仔细地查看对方的情况:“艾利克斯, 你没事吧?” 艾利克斯摇摇头,他被红酒的后劲折磨得够呛, 早上起来已经吐了三次了, 现在看天花板都还是有点晃,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方麒他们没有对你做些什么吗?对了,陆阑秋!那个向导居然带着人劫狱!”顾南生气恼极了, 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栽在这二人手里了。 可是他的哨兵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是你向塔里报告陆阑秋劫狱的?” 顾南生拉起对方的手, 温柔道:“是啊,他们居然这样对你,我也被吓到了,好在我在最后时刻通知了塔里他们越狱的事。” 他的哨兵沉默了, 顾南生有些奇怪:“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艾利克斯叹口气,反握住他的手:“你真的,亲眼看见陆阑秋劫狱了吗?” 顾南生更加奇怪了:“当然,我是亲眼看见的他破坏的装甲玻璃,千鸟湖的水瞬间把我给淹没了,对了, 监狱里其他囚犯没跑吧?” 艾利克斯叹口气,往他跟前送来了一个终端:“你自己看吧。” 顾南生好奇地接过终端,屏幕上是昨晚监狱的监控,监控里他拿着解酒药走近了关着方麒的那间VIP牢房,屏幕上的方麒正趴在装甲玻璃上,再然后他看见了醉倒的艾利克斯,瞬间拔出枪对准了方麒。 而就在这时,他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看到了什么惊人的东西一样动弹不得,再然后像是呼吸困难地挣扎起来,枪也被扔到一边,他拼命按响了警报,同时对着通讯器大声喊“哨兵方麒越狱了”。 做完这些,他一脸痛苦地昏倒在地。 很快其他狱警蜂拥而至,看到昏倒的顾南生和艾利克斯,他们赶紧把两人抬了出去,同时通知塔里这个消息。 人来人往,始终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方麒其实一直都待在监狱里。 “这……这不可能。”顾南生一把推开终端,睁大眼看着自己的哨兵:“你的意思,方麒根本没逃狱?” 艾利克斯点点头:“是的。” “那、那我……”忽然,他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放在被单上兰花一样修长优美的手指紧握成拳,恨恨开口:“陆、阑、秋。” 艾利克斯大手覆盖上他的:“你和那些狱警,应该是都中了他的精神攻击。” 顾南生咬唇,有些不大甘心:“居然又败给了他。” 其他狱警要么是哨兵,要么是穆特,会受到精神攻击很正常,但是他身为一个身经百战的传说向导,居然被人耍得团团转,实在有些丢人。 艾利克斯安慰他:“他应该是看准了你在因为我昏倒而方寸大乱、忘了张开精神屏障的那一瞬间,准确地展开精神攻击,这才轻易得的手。”他握紧了对方的手:“对不起,还是我拖累了你。” 顾南生摇摇头,依旧温柔地开口:“不是你的错,是我最近几年太懈怠了。” 说着,吻上了哨兵坚毅的嘴角。 二人缠绵一阵,顾南生终于想起另一件事: “没有劫狱,那陆阑秋人呢?” === “……所以说,你们针对我的指控完全子虚乌有,昨天跟我一起潜入菲助理公寓的人根本就不是方麒,而是乔装成方麒的江河而已,而我尽管当时出现在了千鸟湖监狱,但也仅仅只是潜入了湖底,顶多定一个非法出入监狱重地,探视死囚人员的违规行为。至于劫狱这一项罪名,根本不成立。”陆阑秋坐在审讯室,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公诉方律师,薄唇勾起一丝浅薄的笑意。 他的身后坐着柳生家的律师,那可怜的矮个子有些自惭形秽的擦了擦汗,识趣地保持沉默。 这人明明比他更能说,而且就辩论的气势而言,根本吊打对方。 所以他到底来干嘛? 对方律师有些头大地看完完整监控,里面的方麒确实自始至终老老实实呆在牢里,而跟陆阑秋一起被逮捕的人,最终证实,确实是江河没有错。 “陆阑秋医生,允许我提醒你一下,针对您的指控现在可是有两项,哦,对了,现在还有两项,私闯民宅以及过失致人死亡。据我所知中央塔部队进入现场的时候,菲助理可是刚刚死亡。”对方律师一上来就先丢一城,只好赶紧翻阅资料,找回场子,准备及时止损。 陆阑秋薄唇微扬,凤眼锐利至极:“菲助理很明显是自杀身亡,她藏在牙齿里面的氰|化钾显示她根本常年从事情报工作,有随时赴死的准备,而且我们提供的录音也显示了我们根本不存在任何的暴力逼迫行为,甚至在最后关头我们还在阻止对方——哦对了,针对我的指控最严重的一项是什么来着?” 对方律师摸出手帕艰难地擦了擦汗,将手里资料翻了两页:“涉嫌杀害裘德洛·费南德。他在今日凌晨一时许被发现于住宅内死亡,现场只留下一把手术刀,与致命伤对比分析,确认为凶器无疑,而上面只提取出您一个人的指纹,这把手术刀正好是您惯用器械里的其中一把——全世界都知道,因为他的声明,您的哨兵失去了唯一的辩诉机会,您完全具有杀害他的动机。” 陆阑秋听到这里,嘴角那讽刺的角度已经完全抑制不住,同时轻轻鼓起掌来。 公诉律师感觉到自己被人小瞧了,有些恼怒:“陆阑秋医生,请你严肃一点。” 陆阑秋停止鼓掌,但是嘴角边的那抹讽刺并未收起:“我只是在为这个拙劣到无与伦比的栽赃手段鼓掌而已,都什么时代了,还在用这种老掉牙的伎俩。” 公诉律师挺直身子:“这……” “说真的,你们公诉律师都是这样吗?探视之前完全不做功课。”陆阑秋叹气。 “请相信我们的专业程度。”那律师挺直了背脊,胸前的律师徽章努力地闪了闪光。 “好吧,第一,谁跟你说那把手术刀是我的就一定是我用它杀了人,我如果要杀人会蠢到用自己的刀吗?再说,我身为一名向导,完全有能力通过精神暗示诱导其自杀,用刀捅人?那完全是哨兵这种单细胞生物才会想出来的方式。”陆阑秋摇摇头,轻啧两声。 “也许是裘德洛逼塔里处死方麒的行为激怒了您,让你丧失了理智……”律师争辩。 陆阑秋啼笑皆非:“OK,就算是我为了方麒失了智,下了降头一样提起刀冲进裘德洛家里要杀人,那我为什么还能冷静地先对周围的哨兵进行精神暗示?如果我都能对周围的哨兵进行精神暗示了,我怎么不直接连老头一起暗示了。我的行为模式未免太过前后矛盾了。” “也许,你是想享受亲手杀掉裘德洛,为您哨兵报仇的快感。”律师艰难地张嘴,反驳道。 “方麒还没死呢,我报什么仇,我眼下当务之急难道不应该是救方麒吗,杀了裘德洛,我自己进去了,谁救他?”陆阑秋咄咄逼人,半点不退让。 “这……那就是您其实是想要恳求裘德洛放过方麒,可是对方拒绝,您怒火中烧,没能控制住情绪,冲动犯罪。”律师被怼得上了头,非要把这事扯到陆阑秋身上。 “好吧,就算以上成立,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陆阑秋双手抱胸,淡定地开了口。 “案发时,我正在千鸟湖监狱,非法探视方麒,根本不具备作案时间。”陆阑秋一双凛冽凤眼里全然是成竹在胸的自信。 那律师这一次笑了,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既然哨兵方麒能同时出现在监狱里和菲助理的公寓里,你自然也可以同时出现在监狱和案发现场。” 意思是,当时出现在监狱里的人,并不是陆阑秋。 陆阑秋听到这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轻笑出声,嘴角的线条好看,却又带着尖锐无比的讽刺。 律师彻底被激怒了:“陆阑秋医生,我尊重您作为公民的权利,但也请您尊重我的职业。” 陆阑秋保持着嘴角的笑,摆摆手:“不,律师先生,我完全尊重您的职业,不然也不会坐在这里跟你废话这么久,但是,恕我直言——您是一位穆特吧?” 律师涨红了脸:“穆、穆特又怎么样,这并不影响我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陆阑秋医生,您这是在进行种族歧视,我完全可以就此将您告上法庭——” 陆阑秋此时收起了笑,整个人变得像他的手术刀一样锋利又尖锐: “不,我想说的是,您完全不知道当晚出现在监狱里的除了我本人,还有我的精神体——哨兵向导的精神体作为灵魂的象征是世上唯一不可复制的东西,而在场目睹我精神体的人,除了方麒,还有千鸟湖监狱的两位典狱长,他们的证词应该足够有分量了。” 陆阑秋不等对方反应,继续道:“所以,综上所示,针对我的指控只有一项是成立的:私闯民宅与非法探视。不过根据《国际治安管理条例》,此项罪名应该是拘留十五到二十天不等吧,而且视情况可以进行保释。”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律师先生。”陆阑秋一口气说完,优雅地屈起食指,修长精美的指节轻轻叩击桌面,敲醒已经被他震惊得一语不发的公诉方律师。 陆阑秋做完这一切,优雅地坐回了座位,而他身后的小个子律师已经完全呆住了。 ——这一次的律师费,赚的未免太过轻松了。 第153章 章百五三 真相的门 陆阑秋那边虽然是舌灿莲花, 把自己的罪名推得个干干净净,但是由于他这次行为的恶劣程度, 上面没有批准他的保释。 雅克的死还是需要有人负责, 而随着菲的自杀和证据的销毁, 方麒的案子彻底成了死局,更何况这一次还出了裘德洛的谋杀案。 最糟糕的是, 在裘德洛和雅克都相继意外身亡的情况下,世界上剩下的一部分穆特自发地联合在一起组织了几次□□, 到方麒行刑这天, 舆论已经到了空前热烈的地步了。 所以关于方麒死刑的决定,没有改变,如期执行。 顾南生在医疗中心确认身上没有受到一点伤害之后, 当天上午就和艾利克斯回到了千鸟湖监狱。 方麒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躺在监狱的床上,看着头顶的千鸟湖景色,身上没有一点死亡即将到来的恐惧。 “我想见一个人。”方麒在行刑官到来的时候,终于收回了他看着湖底的目光, 神色平静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哨兵管理国际公约法》上有这样一条规定,S级以上的哨兵在被处死的时候,可以视情况满足其一项不违反法律的要求。 但是实际上大部分的哨兵最终的归宿都是战场或者狂躁症,很少有像方麒这样,连处死现场都需要全程监控,现场直播的。 “陆阑秋现在还在拘留之中,不能保释。”顾南生现在只要看见方麒和陆阑秋在一起都有些犯怵, 生怕这两位祖宗又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方麒懒懒地靠在墙上,这两天在监狱里没来得及刮胡子,下巴上已经有了一圈郁郁葱葱的胡茬,配上他整个人本来就有一股痞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强势不容置喙的哨兵气场。 可是他一笑,弯弯的桃花眼又淡化了这种气场,让他整个人又俏皮起来:“谁说我要见陆阑秋了?” ==== “听说你要见我?”艾丽诺依旧一身挺拔的套装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脚上一双黑色的中跟皮鞋,露在外面的两条腿极细,整个人像一只小脚伶仃的鹭鸶。 应方麒的要求,他们的会面被安排在一间没有监控,但四面安装了单面镜的会议室,这样既保证了二者谈话的私密性,也能让人能够随时掌控里面的情况。 方麒摸摸下巴,那里的胡茬有些扎手,这让他很不习惯,总是时不时手贱想去摸两把。 “头儿,咱们有些日子没见了吧?”方麒懒洋洋地笑。 艾丽诺轻轻皱眉:“对不起,方麒,你的事情我曾经向塔里提出过异议,但是……” “是你吧。”方麒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 艾丽诺眼镜镜片光亮一闪,抬头静静地看着方麒。 方麒也笑嘻嘻看回去:“那个在陆蘅进入灰鸥岛申请书上签字的人,那个在小虎死时对我进行精神攻击的人,那个对雅克进行精神暗示的人。” 他顿了顿,桃花眼里的笑容消失了:“那个——策划这一切的人。” 艾丽诺没有说话,二人就这么僵持着。 半晌,艾丽诺叹口气,像是松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方麒抬起头:“我之前被精神攻击的时候,就感到很奇怪了,一个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强大的精神体,在我最脆弱的时候一击即中,这个人,至少应该很了解我,而且这种精准的判断力,一定是一个经验非常丰富的向导。” 艾丽诺摇摇头,声音里带着苦涩:“我很多年前就已经被塔里证实失感了,再多的经验,也只是纸上谈兵。” 方麒笑了:“可你身边不是还有一个菲,那可是个力量非常强大的向导。” 艾丽诺轻轻皱眉:“她死了,你也证明不了什么——你是就凭这两点确认了我?” 方麒一双桃花眼里满是肃杀:“我当时仅仅只是怀疑,说起来,这件事,还是昨天晚上,陆老师帮我证实的。” “哦?” 时间是陆阑秋瞅准时机对顾南生与千鸟湖监狱狱警使用精神暗示的时候。 大小姐和可可同时张开精神屏障,维持着陆阑秋制造的幻觉。 “陆老师,你有事快点说,精神攻击不是我俩的长项。”大小姐皱了皱娟秀的眉,这种程度的幻觉对她而言实在有些吃力。 “柳生,可可,辛苦你了。”陆阑秋朝二人道了一声谢,转身看着方麒: “方麒,时间不多了,最后一件事,你务必听清楚,我觉得,这件事里面,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方麒挑眉:“巧了,我也这么觉得,你是怎么发现的?” “还是那块表。” 方麒来了兴致:“那块表,还有什么玄机吗?” 陆阑秋:“我之前告诉过你吧,我最近一直在研究各个时代的军用手表。” “嗯哼。” “那块表,是到如今最新版本截止,唯一一块设计为情侣款的手表,因为是绝版,所以当时被许多哨兵用来作为结婚礼物。” 方麒眼中眸光一闪:“……你的意思,库里沙,他有向导?” 陆阑秋点头:“是的。你是不是以前曾经提到过,‘她’是一个失感向导,你有没有想过,她是因为什么失感的?” 向导失感,对于一个向导而言,是直接断送其职业生涯的事情,所以能够导致向导失感的事绝对不会是小事。 其中,最常见的,便是哨兵的死亡,其次是强制性洗去标记,如今一些研究表示,一部分受过致命伤最终被抢救过来的向导,也有几率出现失感症状。 “‘她’是一个失感向导,库里沙曾经有过向导,库里沙的妹妹在她手下做事——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些过于巧合了?”陆阑秋的声音冷静而又清澈。 看着方麒不说话,陆阑秋叹口气,知道对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抬头,看着对方:“还有一件事,你猜库里沙那一届的哨兵向导学院的辅导员,分别是谁?” “……” 陆阑秋深吸一口气:“是耶鲁福和艾丽诺。” 方麒趴在玻璃上的手指收紧了。 “所以他们是完全有机会认识的。”陆阑秋继续道。 方麒当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而陆阑秋没有再逼他,留下了可可和柳生遥继续维持幻觉,转身带着江河前往菲助理的公寓。 艾丽诺听到这里,不禁摇头道:“我现在有些后悔当初强制你留下陆阑秋这个人了——他实在太敏锐了。不管是作为向导还是伴侣,他只要在你身边,对付你就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方麒也笑:“我也这么觉得,还真是多亏你强行留他下来,说来你还算是个媒人。” 艾丽诺一张习惯绷着的脸,忽然松弛下来,眼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丝笑意:“这大概是我做的最后悔,也是最成功的一次媒吧。” “从岳山做手术的医院里出现丧尸,你就在策划这整件事,你先是将目标放在当初研究W病毒的四人小组成员身上,包括已经死去的陆蘅、杨晨光、岳山、裘德洛,每一个都是你的目标,但是塔里却派人在保护他们,你就让弗兰奇和陆蘅出面进行干涉——蔚蓝公司幕后的老板,根本就是你。”方麒身子缓缓向前,一瞬不错地直视着艾丽诺。 女人冷静地看了回去:“这也是你们调查出来的?” 方麒叹口气:“说实在,我也是从陆阑秋调查出那块表的出处之后才将之前的事联系在一起的。” 当初陆蘅进入灰鸥岛探监时所使用的的通行令,必须有一位中央塔领导的签字才能有效,后来因为原件被粉碎,这件事就成了悬案。 现在想来,身为塔内高层的艾丽诺,要签一份通行令,简直太容易了。 “所以耶鲁福的政变,其实根本是你利用他急于复活自己向导的渴求,让陆蘅假意与他合作,让他自己主动发起政变,而你只需要坐在观众席看我和耶鲁福的手下斗得你死我活就够了,最终的结果是你不仅除掉了耶鲁福这个绊脚石,还让我陷入精神休眠,同时获得了病毒样本。耶鲁福只怕到最后才明白这就是一个逼他自取灭亡的局。”方麒道,当初耶鲁福最后跟他说的 “不要小看女人的力量” 那一句的意思,他现在才反应过来。 艾丽诺叹口气:“你在耶鲁福政变之中的表现让我意识到你已经成长为一个我不可控的棋子,我不想杀你,所以徘徊在精神域中是你最好的归宿。可是在你已经进入精神休眠的情况下,陆阑秋居然进入了你的精神域,强行修复了菲对你造成的精神攻击。这种程度的精神力,即使是当初的我也无法做到。” “所以在顾凯杀掉假的裘德洛之后也是你把这事扣到我头上的?” 方麒道。 艾丽诺点头:“之后我让陆蘅和弗兰奇去接触他,可是顾凯这个不稳定因素,最后居然把陆蘅和弗兰奇都害死了。” 方麒缓缓握紧拳头:“而你在弗兰奇最后的一段通讯中,听到了陆阑秋在顾凯临死之前告诉他真的裘德洛还活着并且研制出疫苗的消息,于是你又开始策划如何杀掉裘德洛和雅克,同时把这事栽到我头上?” 艾丽诺轻轻叹气:“那少年的情绪太明显了,只要稍稍一些诱导,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 “为什么?”方麒沉声开口,声音里全是肃杀:“消灭掉所有的穆特,甚至是毁灭掉整个人人类文明究竟是对你有什么好处?要让你牺牲这么多人命,设计这么大一个局”。 “为什么?”艾丽诺有些意外,脸上是淡淡的悲伤:“你居然问我为什么?有时,我也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能让我问一问,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她伸出手,取下用来固定发髻的发夹,一头金色的长发披散了下来,使她那张瘦得棱角分明的脸瞬间柔和了许多。 她淡淡地开口:“既然你想要听故事,我就从头讲给你听吧。” 第154章 章百五四 过去的事 三十五岁的艾丽诺, 正在经历着传说中的中年危机。 她的哨兵是个憨憨,一个小了她十岁的铁憨憨。 男人在一周前举着一枚小小的钻戒向她求了婚, 在她点头的那一瞬间高兴地将她高高抛起, 然后重重落在地上。 说实话, 在求婚的时候把未婚妻摔到地上这种事,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谁都没有经验, 所以这事她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结婚之后的第三天就被派去执行一项绝密S级任务, 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病毒的人体实验,四个领域的天才,任务书上‘绝密’的标识, 我总觉得这事恐怕不简单。”艾丽诺看着实验室里那一群身着白大褂像幽灵一样飘来飘去的研究人员, 有些习惯性地朝她的哨兵抱怨。 他们的任务其实只负责保证研究人员的安全以及能在实验成功之后将样本带回塔里。 高大的哨兵转过头,朝她露出一个带着阳光气息的微笑:“每一项任务都有他不简单的地方。” 这种彻底乐观主义积极向上的精神,是库里沙这个人性格中最闪光的一点。 他看了看里面正在忙绿进行着的实验,压低声音道:“——据说这是一种能将普通穆特转变成哨兵向导体质的逆转向病毒, 今天是第一次对人体进行实验,你说,如果成功了,以后哨兵向导学院每年都有足够的新人,咱们会不会就不用像现在这么忙了?”库里沙温和地笑笑,低下头望着艾丽诺。 “库里沙,你会不会太松懈了一点?”艾丽诺听到后来, 不禁习惯性地对哨兵的不靠谱想法进行打击。 “别这样艾丽诺,放松一点,以后有更多的人帮我们分担工作量不是更好吗?”库里沙拉拉艾丽诺的手,想让她放松一点。 艾丽诺习惯性地皱起眉:“我总觉得,强行干扰生命的表达形式,并不是什么好事,每个生物进化到如今都有它的意义,人类不应该……” 话说到一半,她的话停住了,因为她的眉间出现了一只食指,轻轻按压着她微蹙起的眉头。 “不要皱眉,一点不好看。”哨兵笑着对他说,一双圆眼睛笑得热烈又坦率。 艾丽诺心绪一动,轻轻挥手挡开男人的指头,瞬间张开精神屏障,转身背对着对方:“不好意思,上了年纪的女人就是这样,又老又丑还容易胡思乱想。” “对不起,我、我惹你生气了吗?”年轻的哨兵看着她转过身,声音里满是着急。 艾丽诺心中越发恼了,这人怎么能傻成这样,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说些好听的哄哄她吗? 果然还是因为年纪太小的关系吗? 越想越觉得心凉,艾丽诺转身就要走,结果哨兵见她要走,一把拉住了她。 想法本来是好的,可惜哨兵低估了自己的臂力,这大力一拉,向导直接撞进了哨兵怀里,硬邦邦正好磕到了对方肋骨上,顿时就给疼出了泪花。 ——这人其实是想杀了她吧? 艾丽诺顿时什么气也顾不上生了,奋力挣扎着只想逃离开这个手上没个轻重的首席哨兵,见鬼的契合率,她回去就申请离婚!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哨兵见她挣扎得厉害,生怕一放手这人就要走了,双手将人锁得紧紧的。 “你放开我。”艾丽诺压低了声音,拿出当初作为他辅导员的威严来。 “可是一放你就要跑了,你要跑了我上哪找去啊。”委委屈屈的年轻哨兵一本正经说道。 艾丽诺一听这语气就没辙了,终于还是解除了精神屏障,让对方能够看到自己的想法。 “是你说我不好看的。”艾丽诺将脸埋在对方臂弯,原本蹦得笔直的背脊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个女人一辈子坚强骄傲,却在他面前束手无策。 年轻人炙热滚烫的话语对着她的耳畔道:“哎,那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喜欢你啊。” 艾丽诺不说话了,这人,十句话里只有一句符合她心意,但也就是这一句,总能将她吃得死死的。 好容易把人哄好,二人开始趁机讨论起了蜜月旅行的地点,艾丽诺想要去浪漫的E国,而铁憨憨某人却钟爱赤道线附近的风景。 变故却总是来得无声无息。 二人讨论正热烈,却听到整个实验基地的警报忽然拉响,随之而来的是脚步混乱仓皇逃命的研究人员:“快、快跑啊!怪物啊!” 听到这句话,之前还一脸忠犬样的男人瞬间严肃起来,与艾丽诺对视一眼,便朝中心实验室里走去。 还没走到半路,就被十来个全身高度腐烂,行动却敏捷异常的怪物给拦住了,哨兵反应很快,掏出□□便向这些怪物扫射,一边冲艾丽诺道:“这里我拦住,你赶快去把里面的研究小组带出来!” 艾丽诺二话不说,收起枪便冲进了中心实验室,刚一进门就有恶臭熏天的怪物朝她扑来,她赶紧一顿扫射。 那东西倒下之后她才看清楚情况,里面的情况显然更为惨烈,实验小组的其他人已经彻底成为怪物,只有四个核心成员将自己反锁在原本用来存放紧密器材的仓库里。 其中里面唯一的女性,艾丽诺记得,那似乎是姓苏的一位亚裔科学家,正在费劲地用通讯器在与塔里联系:“中央塔,中央塔,听到请回答,这里是W病毒实验小组,编号S45479的S级任务执行中出现异常,实验体出现变异,请求塔内增援,请求塔内增援。” “塔里已收到,请保持通讯,塔内将会立即派人增援。” 挂掉通讯,艾丽诺赶紧上前,苏正准备开口,忽然睁大了眼睛看向艾丽诺身后: “小心你身后!” 艾丽诺后知后觉地回头,之间刚刚已经被她打得千疮百孔的那位实验人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腐烂的一张脸大张着嘴朝她扑过来。 而此时举枪已经晚了,艾丽诺闭上了眼。 “砰——” 一声巨响,那怪物应声而倒,艾丽诺慢慢睁开眼,是库里沙,他浑身已经被暗红的血液浸透,只有一双圆眼睛勉强还算干净,此刻正亮晶晶地看着她。 “艾,你没事吧?” 艾丽诺下意识摇摇头,震惊地看着已经被一枪爆头的研究人员,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我明明已经击中了他……” “不知道,但是我刚刚发现只要击中了头部,他们就不会继续运动了。”库里沙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你们,没事吧”库里沙看了一眼躲进培养间内的四个研究人员。 “暂时没事,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今晚我家那俩爷们就要饿肚子了。”苏打开门,率先走了出来。 库里沙神色严肃:“这里没有补给,你们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还是先出去会比较好。” “那些东西……”苏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那你们呢?” “我们负责引开他们,还请你们务必帮我们争取塔内的支援。”库里沙将枪抗在肩上,露出一个标准八颗牙的微笑,整个人像日光一样夺目。 在已知实验出现意外的情况下,第一时间掩护实验人员携带实验体安全离开,是任务出现异常时的优先替代方案。 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一趟任务,居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种时候能站出来负责的,只有库里沙。 作为首席哨兵,这种程度的责任是必须要负起来的。 “我拼了命也会帮你们争取支援的。”苏走之前看着库里沙与艾丽诺,认真说道。 可是事情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最后,库里沙在杀掉了第一批的丧尸之后,还是没有等到塔里的增援。很快又是第二波、第三波……他在没有一点补给的情况下坚持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无休无止的战斗,最后就这么在等待中一点一点耗尽了全部力量。”艾丽诺讲到这里,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抬头看着方麒。 她眼神望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再强大的哨兵,也不可能无休无止地战斗,而哨兵的存在能狂化丧尸,他根本避无可避。他到最后一刻,都还相信着塔里会来增援。” “之后呢?”方麒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到第四天,我们终于等来了消息——定点导弹摧毁实验基地。”艾丽诺缓缓道。 方麒睁大了眼。 “你没有听错,在已知有人存活的情况下,直接导弹摧毁实验基地。”艾丽诺眼中一片死寂。 她闭上眼,哨兵的声音就好像在耳边一样: “怎么办啊,艾,我一点不想死,我蜜月还没过完呢,我还想着存点钱给你买个大钻戒,还想着买一套能看到海的房子,再养两条狗,生一大堆孩子,老了之后和你一起在摇椅上看肥皂剧……艾,我不想丢下你。” 那个年轻的,有着一双圆眼睛的哨兵,死死地拉着她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艾丽诺镜片背后的眼里似乎有泪光,她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白炽灯,想起最后的时刻,他们被丧尸逼至墙角,导弹的倒数十秒已经开始,浑身是血的哨兵将她塞到了一个仅容一人的细菌培养舱里,转身便冲进了丧尸堆里厮杀。 而她慌乱之中只扯坏了男人手腕上的那一块表。 作为结婚礼物送给她的另一块还在自己手腕上。 最后,三十五岁的艾丽诺只能通过精神连接,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最终在一片火光之中彻底消失,像是终于扑向火焰之中的飞蛾一样义无反顾。 她自始至终,无能为力。 这个傻男人,到最后的时候,还是没有一句动听的情话。 第155章 章百五五 出现的路 “四个研究人员出去之后整整三天, 最后来的不是增援,而是导弹。”艾丽诺冷冷地看着方麒:“我也很想问为什么, 你觉得呢, 方麒?” 方麒没有说话。 “可惜我命大, 在培养舱里最终活了下来,在失去了哨兵的精神域崩塌的痛苦之中熬了过来, 直到今天,终于等到了向他们每一个人复仇的机会。”艾丽诺平静极了, 脸上既没有大仇得报的快乐, 也没有提起这些往事的愤怒。 “这就是你向塔里,向研究小组,向这个世界进行报复的理由?”方麒听完这一切, 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中央塔是每个哨兵向导的归宿, 是他们心目中唯一不可亵渎的信仰,即使一些叛逃了的哨兵向导,心中多少都输会对塔存在一定的敬畏。 就连他也想象不出来,有一天这种信仰崩塌了, 会做出些什么事情出来。 艾丽诺点点头:“一个哨兵的死亡也许对着世界而言是不足挂齿的一点小事,但总是有人要付出代价。” 说道这里,方麒看着艾丽诺平静如水的面目,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头儿,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些,说起来, 这些年你对我这么宽容,该不会是看在我也是个首席的份上吧?” 艾丽诺摇摇头道:“你和他,太不一样了,除了是首席之外,没有半点相似,我跟你说这些,也不过是看在你我共事这么多年,而你又快死了的份上。” “你敢在我面前认下一切,只怕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了吧?”方麒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逐渐冷淡下来。 他虽然要求停用一切监控,但是这间屋子的玻璃是单向的,要是有会唇语的人看见,艾丽诺一样跑不了。 艾丽诺环顾四周,都是清一色的单面镜,也不知道在那之后有多少人在目击着一切,她淡淡回过头,神色平静:“这就是你想出来的绝地反杀的办法?” 方麒点头:“算是吧,你总不能期待我真的就这么从容赴死。” 艾丽诺慢慢地,一点点将散落的长发盘起:“你很聪明,有好几次都差点坏了我的事,可是有什么用呢?” 方麒皱眉。 她最后将发夹重新固定好,又变成那个一丝不苟的冷血指挥官,盯着方麒:“就算你知道了真相,现在也为时已晚,陆阑秋被拘留,裘德洛已经死了,丧尸病毒彻底无解,就连你自己,也马上就要死了。” 听到这里,方麒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在一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衬托下,带着些少年一样的鲜活。 他说:“你怎么能确定,裘德洛已经死了呢?” 艾丽诺愣住了,方麒微笑着开口继续道:“你不妨打开你的终端,看看最新的新闻。” 艾丽诺看了一眼方麒,依言打开了终端,在最新一条点击过亿的全球直播上面点开了来看。 首先便是坐在大小姐身边咋咋呼呼的陈洛,激动的抢过记者地话筒,恨不得把脸直接怼上镜头:“我要说多少次,区区一个向导怎么可能刺中我的要害?——我刚说过了吧,那个被行刺身亡的裘德洛就是我……我身上的刀伤可还没好全呢,你们要不要再来进行一下痕迹对比?为什么?知道有人要杀那老头我提前把人藏好不行吗?哎呀你们这些记者怎么这么多话……下一个下一个!” 彻底上头了的陈洛很快被相关人员克劳德微笑着“请”出了画面,然后是真正的裘德洛,这老头简直是泥鳅附体,在蓄满了仇恨值的情况下居然几次都躲过了追杀,可以说是十分命大了。 他尽管苍老了许多,但是一双眼依旧十分炯炯有神:“柳生小姐在此之前已经向我说明了情况,我很感谢尖刀小队与柳生家族对我的保护。对于雅克的死,我也感到很遗憾,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却沦为一些人欲望的牺牲品。但是,基于一个科学家的责任感,我愿意,付出我作为一名科学家的一点绵薄之力,帮助人类,战胜W病毒所导致的灾难。” 说完这一句,镜头里的闪光灯已经将老头整个淹没。 在那之后,镜头一转,是依旧一身雪白色无地的柳生遥大小姐,她今天则完全拿出了世家小姐的派头,一脸不卑不亢的微笑,接过话筒朝着全世界的媒体粲然一笑: “就像刚刚说的那样,裘德洛先生基于人类命运考虑,目前已经与我们柳生家合作,而最新研发的针对W病毒的人体疫苗,已经投入生产,预计会在三个月内上市,请各位不要相信外界的不实谣言——我们身为哨兵向导,一直在为全人类的生存而奋斗。” 说道这里,柳生遥眼睛忽然俏皮地眨了眨:“当然,某位哨兵先生,您的牺牲,我们也会铭记于心。” 艾丽诺认认真真地看完直播,平静地关上终端,抬头看向方麒:“什么时候的事?” 方麒挑眉:“什么什么时候?” “裘德洛,你是什么时候把人给换了的?” “也就,从沙漠回来的时候吧。”方麒一双笑眼,这种时候,就显得十分讨人嫌。 “……这么早吗?”艾丽诺摇头。 “我被通缉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了,所以我当时让柳生去找裘德洛的时候就留了一个心眼,让她先把人藏起来,本来是想把爷孙俩一起藏起来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小孩怎么会还是跟着回来了。”方麒想起这事,就觉得蹊跷。 艾丽诺叹口气:“那少年喜欢你,自然劝不住,我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这孩子可以利用——所以你在那之后就一直跟我演戏?” “我当时还没查出来是你,只是觉得塔里肯定有人有问题,所以不敢放心把人交给塔里。”方麒道。 艾丽诺听到这里,终于叹道:“不管怎么样,方麒,你们的棋能下到这里,都十分了不起。” 方麒翘起二郎腿:“一般吧,主要还是陆老师的功劳。” 艾丽诺好奇:“你不会真以为这样就能赢我吧?” 方麒笑得潇洒:“勉力一试。” 艾丽诺盯着他的笑:“你这自信到底是哪里来的?” “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掌握了塔内大部分的人,但是恕我直言,其中很大部分都是靠菲的精神暗示吧,现在菲助理自杀了,你靠什么维系对那些哨兵的控制?”方麒有些好奇。 提到菲助理,艾丽诺神色黯淡了一下:“菲……是个好姑娘,是我对不住他们家,两个孩子都没能护住。” 方麒皱眉:“那你何必唆使她复仇,好好活着不好吗?” 艾丽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缓缓坐回座位,冷冷地看了方麒一眼:“你知道我是一个失感向导。” 方麒点头:“众所周知。” 艾丽诺摇摇头,脸上无悲无喜,空洞得可怕:“但是,有一件事,你可能不大清楚,在被塔宣布彻底失感后的一年之后,我恢复了向导之力。” 就在这顷刻之间,方麒脑内忽然一阵白光炸裂,于此同时在会客室外面所有的看管人员,包括哨兵与向导,无一例外的,脑内都是一道蜂鸣。 方麒在那一道白光炸裂之时,瞬间感到自己的脑袋仿佛被人强行破开了壁垒一样,一些片段逐渐变得模糊。 而艾丽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不怕在你面前说出真相吗?因为我的向导之力,可以操纵篡改你的记忆,虽然你在已结合之后有了一道永久的屏障,但是在我面前,还是太嫩了。” 方麒感到好多画面都在变得模糊,而他根本抓不住。 “在那之后我会对所有人进行洗脑,方麒,只要我还有向导之力,我就战无不胜。”女人的声音,平静得吓人。 画面越来越浅,即将彻底消失。 “那倒未必。”熟悉的绿豆沙声线,冰凉沁人,像一阵风一样吹开那些笼罩在记忆之上的迷雾,画面再度清晰起来。 会客室的门被打开,两拨人蜂拥进来。 一波是一群身着作战服的哨兵,明显是艾丽诺的人。 而另一波则只有陆阑秋孤零零一人。 方麒奇怪:“你怎么来了?” “用念子把看守所的门给撬了。”陆阑秋神色好像在说自己遛了个狗,说完瞪了他一眼:“我要是再晚来半分钟你恐怕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吧?” 方麒摸摸鼻子:“凡事总有意外嘛。” 陆阑秋一本正经:“在我这里不可以有。” 方麒往他身后看了看:“外面的人呢?” 陆阑秋摇摇头:“全部遭受了精神攻击,陷入沉睡,我暂时不能解开控制。” 方麒有些惊讶:“连你也不行?” 陆阑秋沉默了一下,算是默认。 方麒心中顿时一沉。 陆阑秋扭头看了一眼被众多哨兵簇拥着的艾丽诺:“认了?” 方麒:“认是认了,但是口供保不保得住就要看你了。” 陆阑秋一挥手,大鹏鸟冲天而起,回头朝方麒发出一句灵魂拷问:“所以说你到底有什么用?” 话音未落,已经有红外线对准了陆阑秋的眉心,一发子弹瞬间出膛,电光火石之间方麒把人扑倒。 是藏在暗处的狙击手。 “我的作用,就是保护你啊,我的向导先生。”方麒的声音带着笑。 第156章 章百五六 逝去的心(完结) 对于这种说法, 陆阑秋显然不置可否,他正要张嘴怼回去, 却听到了大鹏鸟的唳叫声。 这声音跟平日里撒娇卖萌打滚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是陷入苦战时, 费力反抗的声音。 他抬头去找那只鸟的影子,却被一片火光震惊了。 “……我说,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陆阑秋指着那半空中的火光,侧身问方麒。 就在大鹏展翅之时, 一只火红的燃烧着的大鸟同时出现, 那浑身着火的大鸟是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的生物,大鹏鸟的身体本来就巨大无比,可这只鸟却能和岚仔斗得平分秋色, 甚至隐隐约约还有被压制的感觉。 “菲尼克斯, 也就是,不死鸟。”艾丽诺在众多哨兵的保护之下,抬头望着那只浑身燃烧着,仿佛要将一切化为灰烬的大鸟。 “传说中寿命将至的不死鸟, 会在巢中引火自焚,三天之后在灰烬里重生,像基督一样复活,所以,它有着‘永生’和‘死而复活’的意思。”语文课代表陆老师在线发言。 “是的,它是来自地狱的,复仇的鸟。”艾丽诺声音依旧平静, 心如死灰的平静。 大鹏鸟尽管身体巨大,但是对方却是一只浑身带火的玩意,只要一近身就会被火焰灼伤,而恐怖的叫声在整个千鸟湖监狱回荡。 “必须在这里阻止她,如果让她出去,这种恐怖的精神攻击,根本没人能阻挡得了。”陆阑秋一边被方麒抱着躲开其他哨兵的攻击,一边冷静地分析局势。 方麒皱着眉带着他一边找准机会反击,一边道:“那就没办法了。” 说完,金色麒麟也纵身一跃,四蹄扬起,轻巧地向上一蹬腿就加入了两只大鸟的战斗之中。 麒麟身披厚甲,并不畏惧火,直挺挺一脚踹到火鸟身上,大约火鸟也是属于远程攻击的法师类选手,一遇上麒麟这种皮糙肉厚的近战选手,瞬间便露了怯。 谁知麒麟刚刚近到不死鸟的身,就有一道黑影倏地出现,一脚将麒麟蹬了出去。 方麒定睛一看,是一只四足着地,身有羽翼,尾巴长而蜿蜒,面部似马而非马的动物,它浑身覆盖着蛇一样的鳞片,乌黑的眼珠盯着麒麟,浑身散发着杀气。 “这是……” “你忘了,已经死去的哨兵的精神体可以借由其向导重新现身。”陆阑秋盯着那只黑色的怪物,沉声道:“那恐怕就是你的那位大前辈,前任首席哨兵,库里沙的精神体。” 方麒看着那怪物:“这……玩意看起来,好像是一只西方龙啊……” “不错,它就是一只黑甲龙。”艾丽诺盯着那只黑色巨龙,眼里第一次有了情绪,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位做事一板一眼一丝不苟的向导,居然也有这样温柔深情的表情。 “库里沙,我很想你。”她轻声低喃,仿佛透过那只黑龙看见了死去的爱人。 黑龙仿佛听见了她的呼唤,一声长啸,吐出一团漆黑的火焰,麒麟只得松开不死鸟的脖颈,转身闪避。 大鹏鸟则不停闪动翅膀,将火焰扇了回去,一时间,整个狭小的空间里火光冲天,逼人的热浪让两只精神体都有些吃不消。 此时不死鸟似乎看到了破绽,趁着大鹏鸟在帮麒麟对付黑龙的时候的时候,再次扑动翅膀,带着一身赤金色的火焰朝大鹏鸟飞去。 岚仔身子虽大,在这种狭小的地方就显得缺乏灵活性,又被黑龙缠住,一时不察,被不死鸟偷袭个正着。 陆阑秋顿时感觉大脑里面一片灼热,仿佛有人从天灵盖往脑子里灌岩浆,瞬间烧得片甲不留。 眼见陆阑秋身形一晃,方麒赶紧扶住对方,而麒麟也第一时间冲了过来,帮大鹏鸟挡住火焰。 陆阑秋已经昏了过去。 “陆老师!你没事吧?”方麒看到对方昏倒,整个心都乱掉了。 这是陆阑秋第一次在战斗中受伤,他在任务中只要遇上自己搞不定的事大都就直接甩给方麒,而在精神力的战斗之中却从未败过。 他是最清楚知道自己能力所能达到的程度并将之运用到极致的人。 可是这一次陆阑秋败了。 方麒搂紧怀里的人,看着有些焦急的大鹏鸟,那只倨傲的鸟儿有些焦急地扑闪着翅膀,在二人身边久久徘徊。 而金色麒麟还在与黑龙缠斗,不死鸟则带着熊熊火焰在一边观战。 方麒见状眯起了眼睛,桃花眼中精光一闪。 原本他以为他一只麒麟对付两只神级精神体恐怕有点吃力,但是以现在的情况看来,那只不死鸟的火焰攻击,似乎是有冷却时间的。 从第一次攻击大鹏鸟失败,到刚刚偷袭成功,时间是五分钟,也就是说,他需要在这五分钟里,收拾掉那只黑龙。 陆阑秋还是没醒,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放下人,让大鹏鸟守着他,起身看着艾丽诺,忽然笑了起来。 艾丽诺看着方麒,好奇道:“你的向导都昏倒了,你还高兴得起来?” 方麒道:“我笑,是因为觉得你可笑,madam。” 艾丽诺盯着方麒:“你不会懂的,他走了,把我的灵魂也带走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方麒笑:“明明是你自己无能,保不住你的哨兵,你怪谁?” “我没有!”女人大吼,声音里竟混着哽咽。 “那为什么你活下来了,他却没有?”方麒笑嘻嘻地,一字一句,句句诛心:“你怪别人没有增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哨兵能豁出性命救你,你却不能豁出性命救他?因为他的牺牲有用,你的牺牲,无用。” “你闭嘴!” 在二人说话间,黑龙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缓,毕竟如今不是本来的宿主,所以艾丽诺必须要全神贯注才能发挥出黑龙的能力。 就在此时,金色麒麟忽然发威,借着一阵助跑,便用前角去顶那只黑龙,艾丽诺这才反应过来,方麒刚刚是在诱使她分心。 “德拉克,赶紧防御!”黑龙顿了顿,口里吐出一团黑色火焰,而麒麟一身金色披甲,竟迎着那团火焰冲了上去。 艾丽诺心头大乱,转身呼唤不死鸟:“菲尼克斯,快点救他!” 不死鸟赶紧闪动翅膀,前去支援,可惜为时已晚。 “不——”女人撕心裂肺地大喊。 麒麟,头上有角,角上有肉,原本是设武备而不进攻的动物,谁也不知道,它真正发起进攻的时候,是怎样的凶猛。 黑龙硬生生被角顶了个对穿,刹那之间黑色火焰熊熊燃烧,将自己包裹起来。 在那黑色火焰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艾。” 艾丽诺抬起头,望着那黑色火焰,枯萎了容颜的一张疲惫的脸瞬间被点亮了:“是你吗?库里沙。”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艾。”哨兵的声音遥远,可其中的深情却仿佛近在耳边。 “你是来怪我的吗?怪我让你的精神体受伤了。”艾丽诺语气里竟有一丝少女的娇嗔,这样悲壮的气氛里,竟一点不让人觉得突兀。 “不,我只是心疼你,这样太累了。”那声音轻轻道:“算了吧,艾,我不怪任何人,我只是舍不得你,可是现在看来,已经是我该真正离开你的时候了。” 艾丽诺如梦初醒一般喊了出来:“不要,我求求你,留下来,我不要复仇了,我只要你留下!“ 那黑色火焰飘飘渺渺越来越弱了:“不要撒娇,艾,你只要记住,我是爱你的。” 在那之后,黑色火焰最终燃烧殆尽,只剩一缕黑烟。 艾丽诺盯着那黑烟,半天没有动作。 “他只是不想看见你因为仇恨活得不快乐。”清冷的声音,是陆阑秋,他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不,他不知道。”艾丽诺出神地盯着那团黑烟,看着它一点点,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他走之后的每一天,对我而言,都是煎熬。”艾丽诺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像是释然,又像是放弃了。 说完,她转身看着方麒和陆阑秋,开口道:“方麒,你给我记住,我不是败给了你,而是败给了我自己。” 说完,艾丽诺身后的不死鸟,忽然发出一声杜鹃泣血一样的嘶鸣声,一边燃烧着自己,一边冲向刚刚黑龙消失的地方。 “库里沙,你带我走吧。”火光中,传来了艾丽诺的声音。 熊熊火光照亮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面容,只能看得到火光之中,不死鸟一点点与火焰融为一体,最后消失。 长达数分钟的火焰燃尽之后,艾丽诺昏倒了,而之前被她所控制的哨兵们也纷纷恢复了神志。 方麒眼疾手快,瞬间钻进了人群,将昏倒的艾丽诺扶了起来。 陆阑秋随后赶上,张开精神触丝对女人进行探索,最终朝方麒摇摇头:“她毁掉了自己的精神域,陷入了永久的休眠之中。” 方麒有些好笑地看着已经彻底不会回应他的原上司,苦笑一声:“哎,这可怎么是好,打扰淑女的美容觉,可不是一个绅士的行为。” 陆阑秋摇头,语气里满是疲惫:“她也许,只是回到了她的哨兵身边罢了。” 年过半百的女人,自始至终,安静地睡去了。 ==== 尾声心上的人 三个月后,针对穆特的抗W病毒疫苗正式上市,这一种针对穆特被丧尸病毒。 “我说方队长,你最近是不是越来越懒了?” 而一转头,那个人正温柔地看着他,就像许多年前,有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盯着那个穿着白衬衣的少年。 那时候的天很蓝,云很淡,时间悠长,青春好像大把的钞票攥在手里,他们都还很年轻。 转眼少年已经不再,可是有一个人依旧等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 不同的是,当年的白衣少年没有回头,而这一次,那个人,也回头在看他。 一眼万年。 时光清浅,恍如昨日。 我还是很爱你。 第157章 番外一 少年锦时 ——他站在那里, 像是一棵挺拔的杨树,秀丽又端庄, 迎着风生长的样子美极了。 方麒痛恨医院。 他觉得那像是一个巨大的火葬场, 有的人焚烧的是金钱, 有些人焚烧的是对生命的热情,还有些人, 焚烧的是对人性的温情。 方麒的人生自出生以来就没有过顺遂,大约与他生的时辰不好有关系。 据说是大雪天的深夜里, 他老娘在床上整整疼了半宿也没人来管, 直到天亮了才被隔壁大娘发现送进了医院。 医生说孩子太大了,得剖腹。 可是她老娘浑身上下不过几百块,哪里有那个闲钱, 拼了老命地要顺产。没有办法, 只有硬生。 折腾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的凌晨,方麒呱呱坠地。 有些人生下来就有DV全程记录,老爹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居首期盼, 嘴一瘪就有进口奶粉送到嘴边,腿一撇就有高级尿不湿垫着。 可是他一生下来就只有傻眼,老爹赌钱输了跑了路,老娘靠给工厂做工生活,没有爷奶,没有DV,他差点连襁褓都没有。 还是靠隔壁大娘好心, 送了一块用旧了的枕巾,被他巧手的娘缝缝补补,也是块合格的襁褓。 大约是生他的时候费了太多的气力,月子也做的不好,他老娘在他记忆里,就是一个病歪歪的药罐子。 可也就是这么个药罐子,硬生生拖着病体把他拉扯到了十四岁。 他自小就是个硬脾气,大约也与这件事有关系。 孤儿寡母,自古以来都是被人欺负的,更何况他老娘身体还不好,隔三差五地要去医院报道。 为了生活,他三四岁就已经垫着个小板凳跟公共灶台斗智斗勇,或者拖着个比他身子还长的蛇皮口袋走街串巷地去捡塑料瓶换钱。 直到十来岁上下,他妈终于跟一个工人结了婚,婚宴办得很仓促,只有三桌,对方家里全是些举止粗俗的工人,跟他那个弱柳扶风文绉绉像黛玉一样的母亲一点不般配。 但是这个男人愿意负担他们母子的生活,每天早出晚归,骑着自行车穿着像是上了包浆的工作服钻进汽车底下,像个灵活的地鼠。 男人的工资不高,但有富余的时候会在下班路上给方麒带一些不值钱的零食,有时是五毛的糖,有时是三毛的爆米花。 男人宽大的,带着机油味的手掌像是一方小小的伞,在方麒的童年里遮出了一片现世安稳。 活了这么大从没尝到过甜的方麒以为自己的苦难的生活终于到头了。 前提是那一天工人的千斤顶固定好了的话。 上吨重的货车砸到人应该是个什么样,方麒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这人一定很难活下去了。 所以牵着女人的手在太平间认尸的时候,他没有让女人掀开盖住工人脸孔的白布。 因为他已经认出了工人那双带着油污,又宽大又粗糙的手,连掌心的茧都生得不偏不倚。 女人在他眼前哭晕了过去,他努力想要挺直背脊拉住女人瘫软成一滩烂泥的身体。 可是没用,他那么小,刚刚够到太平间的停尸台。 在那之后女人的身体彻底垮掉了,男人的单位以男人操作不当为由,拒绝承认男人是工伤,最后女人歇斯底里地到男人单位去闹了几场,终于得到了一点为数不多的抚恤金。 这就是他们母子二人以后的生活来源。 生活的糟心让方麒过早地体会了世态的炎凉,也让他对生活实在生不起什么美好的希冀。 过了两年,女人有一天跟他说,她胸前似乎长了个什么东西,去医院一查,乳腺癌。 ——大概是嫌他的人生不够操蛋吧。方麒拿着一纸诊断书,这么想着。 而那时候的他,身体像是雨后的春笋一样抽条,一天一个模样,每天晚上夜里都能仿佛能听到骨骼噼里啪啦生长的声音。 而他常常因为缺钙而被抽筋的痛苦折磨得在床上疼得翻来覆去,每当在夜里被疼醒的时候,他就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将这种成长的痛苦打碎了牙和血吞。 这世上的幸福大抵都是相似的,只有不幸却各有各的模样。 他每一次跟着女人去复查,每一次满怀希望地看着女人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都在想,是不是自己长大了,这一切都好了。 可惜人是长大了,情况还是一点没见好。 这样磕磕绊绊成长起来的方麒,骨子里对世界存在着怀疑,他始终小心翼翼地带着愤怒地看待这个世界。 可是人还是会长大,生活还得继续。 他只能一边上学一边打工供养他那病恹恹的老娘,有时候钱实在周转不开譬如医院里新进了什么精密的检查仪器或者最新抗癌药物建议他们使用的时候,他就去找人借钱。 普通人哪里敢随便借钱给他,他就只好去社会上认识一些小混混,这些人愿意给他钱,他也就花一些时间去敷衍。 但也有敷衍不了的时候,那天下午正好是女人第三次手术之后进行复查,情况很不好。 所以对方说话不客气的时候,他也没有压抑自己的脾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该打的架从来不会退缩。 他当时还曾阴暗地想着,如果打伤人进去了,是不是就不用再面对医院一张张的存款单和女人越来越反复无常的病情。 可是当那个少年一身素白,神情冷淡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是懵掉了的。 他对这个人有点模糊的印象,只知道似乎是他班上的人,是个成绩好又长得好看的人,但是他自己一个一上课就瞌睡的人,能记得住些什么呢。 这大约是他第一次正眼看这个人。 谁都不会知道他当时的惊艳,像是雾霭沉沉的黑夜之中,忽然照进了一束清冷的月光。 你知道它并不温暖,但那是光,能帮你照亮黑夜的光。 少年吓走了混混,清冷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半晌,转身就走了。 人是走了,可有些东西却已经留在那里了。 方麒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开始悄悄在课桌上睡觉的时候竖起耳朵去寻找一个声音。 他话不多,但是每一句都铿锵有力,在变声期的少年说话很少有像他这么动听的。 那人成绩好,长得好,清朗得像一株白杨树,晨读的时候能看到早晨八九点的阳光落在他玉一样皎洁的脸上。 又一次晨读上,他听他读:“月色入户,欣然起行……” 似乎是讲的某个词人被月光惊艳,放弃睡觉和友人一起夜游的故事。 这一把声音,端着气息,一板一眼地读书,却好听得要死。 这大约是方麒那段无比黑暗的少年时期里,唯一的一束光。 他不觉得自己是暗恋,觉得这只是长期在黑暗中的人对于光明的习惯性追逐。 直到有一个下午,体育课上到一半他因为对方犯规被推倒,只能自己到医务室去找校医要一点消毒的药水。 球是暂时不能打了,他只能自认倒霉地回教室休息。 但是一脚跨进教室里的时候他就愣住了,体育课作为学生们唯一的课外活动,很少有人会在这时候选择待在教室里。 更别说这人还是方麒最近重点关注的某人。 少年在窗边睡着了,一缕下午三四点斜晒的阳光正好落在少年的眼睫上,平日里显得有些锐利的凤眼忽然温和了起来,带着一种少年特有的,雌雄莫辩的美。 连皮肤都好像是在发着光。 那一瞬间,十来岁的方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地,摧枯拉朽地,山崩地裂地。 他像个傻子一样呆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要干什么。 初夏的一缕风轻轻扬起了窗帘,陈旧的淡绿色,不知趣地在少年唇边荡来荡去。 方麒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一瓣略微带着粉色的薄唇上,少年平日里总是紧紧地抿着,显得十分不近人情。 可此刻却在睡梦中微微张开,他绝佳的视力甚至还能看到里面一排整齐的,米粒一样的牙齿。 这时候心跳已经快得要炸了,与此同时他心中忽然起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他缓缓地走近少年,生平第一次这么小心翼翼又无比镇静。 当走到少年跟前的时候,那人依旧无知无觉,有些不满地动了动,像是被调皮的,在他唇边荡漾的窗帘打扰了。 他屏住呼吸,弯下身,微微颤抖着靠近少年素白的脸。 直到对方的呼吸温热地扑在自己脸上。 少年的眼皮轻颤,一点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缓缓跳动。 鬼知道那一刻自己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可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那窗帘又一次被风扬起,挡在了二人之间,一角扫在了方麒的唇上,他才触电一样,迅速退了回来。 明明只是化纤布料粗糙的质感,却让自己瞬间红了脸,也许另一面也刚好碰到了少年的唇。 这不大不小的意外足够让他方寸大乱了,他只能匆匆逃离现场,狼狈又激动地。 当然,走之前他把那一面窗帘,死死打了一个结,塞到了窗外。 在那之后不久,方麒迎来了生命中最大的灾难,他失去了他的母亲,而少年也很快转学,他们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人生的机遇就这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而关于那个少年心事草长莺飞,散发着夏日微醺香气的下午,也逐渐封存进了岁月陈旧的相册。 第158章 番外二 一个猫奴的自白 我跟在叔父身后, 手被他牵在手里,脸上表情臭得不行, 心中一点欢喜都没有。 我的小黄上星期死了。 小黄是一只猫, 一只平凡的狸花猫, 油光水滑的黄黑相间的皮毛,机警的黄眼睛像一颗琥珀, 阳光下捕捉蟋蟀的时候漂亮的不得了,像一只小豹子。 它可乖了, 喂它小鱼干的时候会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我的手心, 天冷的时候会蜷成一团窝在我的身边,假装自己是个热水袋,饿了就用尾巴使劲蹭我, 眼睛眯起来喊喵啊喵。 我自小就喜欢猫, 可惜没什么猫缘,各种品种都试过,养了好几只不是跑了就是死了。 只有小黄,虽然是一只不值钱的狸花猫, 却被我养了七八年还活蹦乱跳,越养越贴心。 可是上个月不知道偷吃了什么东西,死在了后花园,为了这事,我哭了整整一个星期,顺道把家里的菲佣全都赶跑了。 我们柳生家是名门,世世代代的哨兵向导, 曾经在整个世界的战争史上都留过名字的家族。 可惜我上一辈的大伯不争气,政治上站错了队,连累着死了好多人。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当不了天潢贵胄,也能富庶一方。 我十岁出头就觉醒成为向导,被送到塔里培训,现在这个世道,向导跟金矿一样宝贵,从小就是众星捧月长大的我,到了塔里依旧是香饽饽。 可是那些哨兵,都是一帮脑子里装着肌肉的傻蛋,我一个也瞧不上。 上星期我的猫死了,居然还有个年轻哨兵给我送信说什么不要伤心多吃点肉? 吃个鬼的肉,不知道我的大黄就是乱吃东西吃死的吗? 我远在洛城的叔父,在当地不晓得当了个什么官,听说我快过生日,就寻思着送我一件礼物。 我在塔里待着无聊,就递了一张假条,偷跑出来玩,顺便看看这礼物是个什么玩意。 我单枪匹马背着小书包,坐了十多小时的飞机,来到洛城看他,他也很高兴,带我看了我的生日礼物。 我没有想到我的生日礼物居然是个人。 是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但是据说已经十五岁了,因为营养不良才显得瘦小。叔父说,这是个哨兵,因为杀了一十八个人,三天后就要上刑场了,但是如果我喜欢,他可以给我留下。 我悄悄地站在铁栏外观察她,蜜色的皮肤,琥珀色的眼睛,眼角微微向上飞起,像极了我死掉的大黄。 小女孩瑟缩在监狱的角落里,一双眼警惕地看着我,我仔细看去,发现她身后居然还藏着一只豹猫,那只豹猫比她胆子大多了,不仅对我露了牙齿,还竖起了尾巴,一副要马上冲上来干架的样子。 我就知道这小女孩一定不像她表面看起来那么恐惧。 我的小雪狐居然蹦了出来,朝那只豹猫冲了过去,我以为它要去找人打架。 结果没想到这俩小畜生居然十分投缘,不仅没有打起来,还十分友好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我一瞧,觉得,真是妙啊。我想养猫,我还是想要一只猫,一只属于我的猫。 我自小被人当做大家闺秀养着,在外边就总喜欢端着淑女的架子,我朝那只牢笼中的野猫伸出了手,我尽量表现出温和,像哄一只猫,我说:“你好,你愿意成为我的哨兵吗?” 小野猫愣了愣,居然傻傻地伸出了爪子。我一瞧,还是软乎乎的,可惜没有肉垫。 我终于又有猫了,我想。 有了猫,我本来想直接结合的,叔父说什么也不同意,说什么太危险,不划算之类的,我管他那么多,我从小到大,要什么东西没有,只要我装出那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谁不被我哄得团团转。 于是我就到父亲那里哭了一场,用足我平生所学,终于让我父亲松了口,他说,先养一阵,如果真的喜欢,再结合也不迟。 我之前说过,我喜欢在外面装大家闺秀,说话温温柔柔,总是笑脸相迎,其实那都是假的,我在家里就是一个霸王,骄横跋扈,遇到点不顺心就爱乱发脾气。发起脾气的时候六亲不认,就算是亲妈也不敢在这时候触我霉头。 可是我的猫不一样,她一开始懵懵懂懂,以为我对她很好,稍微给她一件衣服就会露出天真的笑。可是一旦遇到我发脾气的时候,她居然不知道躲,只会傻傻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我发起脾气来喜欢乱扔东西,直到有一次扔了一个红珊瑚,砸到她的头,顿时血流如柱,我看见血,顿时就冷静了下来。 她居然还在笑,问我手累不累。一双黄眼睛抬起来可怜极了。 我忽然就泄了气,觉得发脾气时丢东西实在不是个好习惯。 我开始教她读书写字,她学东西很快,瞬间记忆的能力很强。但是她最喜欢的,还是体术课。 她喜欢穿衬衣马甲短裤,穿这一身骑在马上的样子简直酷毙了。这大概是哨兵的通病,可是很奇怪,其他哨兵这个样子,我就觉得又蠢又傻,又脏又臭。可是我的猫做出这些事,我就只觉得可爱。 我最喜欢的,还是给她念书,她在这个时候就迷迷糊糊地打瞌睡,像极了以前小黄在冬天的阳光里面打盹的样子。 “‘……对你而言,我只是一只狐狸,和千千万万的狐狸没有两样。但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互相需要了。你就是我世界上唯一的人了,我也是你世上唯一的狐狸了……’” “‘……我发现了幸福的价值,但是如果你不按时来,我就不知道该几点钟装扮我的心,仪式还是需要的……’” 我喜欢极了这个故事,总喜欢念给她听 ,她听完总是一知半解,她问我,什么是驯养? 那一天,她又在问我这个问题。我看着她微微上扬的黄眼睛,在午后阳光下好像在发光,不远的地方,我的小银狐和豹猫依偎在一起,睡得十分香甜。 我温柔地冲她笑了,轻轻贴上她玫瑰花一样柔软的双唇: “有一件事,咱们做了,就是互相驯养了……” 她微张着嘴,连我的舌头进去了都不知道,我咯咯直笑。 我的猫,学习能力一级棒,很快就反客为主,把我压在身下。我喘着气抚摸着她的后脖颈,她舒服地眯起眼。 我和我的猫,还是结合了。 这件事还是让我父亲知道了,他从来都宠我宠得不行,知道了这件事也只是叹口气,作为惩罚,把我弄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当典狱长。 这也遂了我的意,我只想每天和我的猫胡天胡地。 我的猫始终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她爪子很利,杀人很快,据说哨兵测试至少是个S,而我的评级,却勉勉强强得了一个A,我叔父听了终于没说什么话了。 我想,这就是一个猫奴的胜利。 结合了之后,我的猫更乖了,一般遇到什么事,根本不需要我动手,她自己会露出爪子帮我收拾,我便更加懒惰于学习向导技能,只是需要的时候才懒懒地帮她张开精神屏障。 毕竟是S级的哨兵,我一个A级向导,随便出手反而会给她添乱的。我只需要负责让她不至于被精神攻击伤害到就行了。 我那么喜欢我的猫,怎么会让她因为我受伤呢? 可是我的父亲似乎觉得我太过于懈怠,因为我的无能,才让我只能配一个出生低贱的S级哨兵。 如果我再出色一点,说不定能吸引更厉害的哨兵进入我们柳生家。 父亲一直坚持向导是一种资源,我这一辈,就我一个资源,还结合得这么随意,时常会生出一些明珠暗投的扼腕之感。 连带着我也会偶尔因为这件事被骂,骂得多了我也会恼。 我从小娇生惯养,为什么选个哨兵选得这样窝囊?在我父亲那里受了气,我没出发,只好向我的猫撒野。 具体表现为,我渐渐喜欢在床上折腾她,不过我舍不得用东西,所以最多也就是用鞭子抽一抽,或者用牙齿去咬她。 可是我的猫,她总是那么乖,在我每次发脾气之后都会用她粉色的舌头来舔我,把我从上到下都伺候得十分舒服。我也就忘了要朝她发脾气这件事了。 算了吧,谁让我是这只猫的主人呢。 大概因为我的评级太低,我一直觉得我的猫是最强的。 所以当我的猫冷着一张脸对我说那两个人很强的时候,我顿时就生出一种恐惧来。 那是个高挑漂亮的向导,我从来不知道东方人还能精致到这种程度,细腻的线条,像天空中飞翔的鹰,又凶猛又美丽。 就算是总狱长的向导,那个顾南生,公认的美人,我都嫌太女气而失了钢骨。 眼前这个人,是我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真正强大的向导。 所以当他们开始围攻我的猫的时候,我紧张了。 我用尽我所有的精神力去为我的猫建立起一个牢不可破的精神屏障,我反正是赢不了那个向导,但是我的猫不行,她是S级的哨兵,她明明那么强大。 我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不认真多练习,让自己变得强大,我讨厌这样无能的自己。 所以当我意识到那个向导其实真正想要攻击的人是我的时候,已经晚了。 眼前只有我的猫惊慌失措的样子,她自责于她没有保护好我。 我只想说:笨蛋,谁要你保护,我可是你的主人,除了我,谁都不许欺负你。 我真想变强啊。 可是我身为向导的天赋有限,唯一还能拿出来夸耀的,就是家世了。 再然后,我被那两人带回塔里,我不再忌讳利用我家里的权势,也不再抗拒利用我天生的圆滑,我想要保护我的猫。 这么些年,她总是骄纵我,保护我,我想,我也需要强大到能真正保护她的地步。 然后让她蜷着身子,慵懒地依偎在我身边,听我跟她念《小王子》的故事。 她只能是我的猫,而我也只能是她的。 当然,方麒是个讨厌鬼这种事,还是必须得强调的。 第159章 番外三 校服的纽扣(上) 陆阑秋蹲在衣柜前面, 觉得头痛。 自从丧尸病毒得到有效控制之后,方队长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懈怠。 具体表现为, 工作不积极, 赚钱不积极, 就连出勤也不积极。 憋得麒麟每天在陆阑秋眼前晃悠,用它圆嘟嘟的角来蹭他, 然后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各种卖萌。 自己的那只大鹏鸟就高冷多了, 时不时要用尖尖的鸟喙去啄麒麟, 表示卖萌禁止,但是扭头就把自己盘成一个球缩在麒麟的背上休息。 一个禽,一个兽, 居然胆大包天在他面前秀起了恩爱, 简直不能忍。 方麒整日的不务正业,把两个小崽子丢给他,他觉得自己已经快成了全职幼教。 虽然都属于老师,但是本质很不相同。 陆阑秋在战后还是操起了旧业, 只是当起了方麒的全职军医,顺便也偶尔在塔里坐诊,手上的功夫算是没荒废。 但是每天的上班时间变得很固定,不像以前,需要经常值班,隔三差五还有急诊手术。 与方麒在一起之后,他才发现, 方队长此人,个人卫生习惯,十分堪忧,倒不是说他脏,只是所有东西都不在该在的地方,柜子里的衣服在床上,鞋子甩在地上,袜子从来不成双,这让有轻微强迫症的陆老师十分头痛。 不过在一起之后,方麒算是知道把东西藏起来,维持一种表面的整洁。 这和他的办公习惯很不一样,方麒的办公桌十分整洁,每一样东西都放得整整齐齐。 陆阑秋曾经问过方麒,方麒表示,工作很累,回家需要放松一点。 放屁,这就是懒。 陆老师十分不满意这个答案。 因为这事儿,陆阑秋跟方麒说过好几次了,但是方麒每次都嬉皮笑脸一通美色攻击缠得陆阑秋根本无暇顾及,每次的结果都是陆阑秋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汗涔涔地看着乱得不行的衣柜,画圈圈诅咒方麒。 到后来又一次陆阑秋在床上提起这事儿,那时候陆阑秋正被方麒抵在落地窗前“收拾”,陆阑秋竭力想在最后一丝清明消失前把这事儿解决。 结果方麒一边卖力地“收拾”他,一边也不放过地亲吻他汗湿的背脊,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陆老师你帮我收拾不就完了?嗯?” 陆阑秋哪里是轻易就被美色迷昏的人,他竭力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方麒:“你、你不怕我翻出些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嘶,轻点!” 他这一笑,在窗外霓虹灯的照耀下流转着极瑰丽的颜色,方麒瞬间大脑就一阵充血,“收拾”得更加卖力。 陆阑秋顿时觉得三魂七魄都要被这人给顶出去了。 在意识彻底飞散之前,陆阑秋只记得方麒低头拨开他耳边掉下的碎发,潮湿的气息含笑地吹进耳朵里: “我还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被你知道的?” 陆阑秋挣扎着反唇相讥:“谁知道呢……” 说完,将头一歪,彻底睡过去了。 不得不承认,要论枕头风,还是方队长拿手。 今天陆阑秋下班很早,回到家之后面对方麒造成的堪比台风过境的卧室终于忍无可忍,挽起袖子就开始收拾。 客厅还好说,公共区域,时不时有小朋友过来做客吃饭什么的,方麒还不算太放肆。 只有卧室,两个人一起住的卧室,呈现出泾渭分明的状态,床两人一人一半,衣柜一人一半。 方麒每天晚上跟无尾熊一样黏在他身上折腾,完事儿了也不撒手,经常东西还没□□就睡过去了,最可恨的是一双胳膊铁一样禁锢着他,也不让他走人。 不过好在这人还有常识,知道早起帮他清理,也不知是自己睡得太死还是方麒动作太轻,每次天亮的时候,他又变成了那个干净清爽的陆老师。 他叹口气,把床收拾好了,开始收拾衣柜,方麒的衣柜,简直可以说是重灾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里面塞。 陆阑秋这一通收拾下来,觉得比打了一套拳还累。 不过也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格子没有收拾了,陆阑秋看到胜利的曙光在前面招手。 这个格子很显然方麒很少使用,都是一些陈年老物件,包括以前在哨兵学院时候得的一些奖杯奖牌什么的,全都乱糟糟地堆放在一起。 陆阑秋一见更是气愤,只想提着方麒的耳朵让这人自己收拾。 但是他只是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帮方麒收拾。 一开始是哨兵学院的毕业照,方麒那时候还是个愣头青,虽然发型和现在没什么区别,但是一张俊脸上还带着没有被岁月磨灭的倔强。 陆阑秋还在这张照片上找到了弗兰奇,高大的红发男人站在方麒身边,显而易见的亲昵。 大约这张照片照了不久,弗兰奇就在任务之中殉职了。 再往下面翻,就是方麒的的毕业证,成绩单之类的东西,陆阑秋瞟眼一看,只要是实践分,毫无意外的S+,而只要是文化分,十分惨烈的全体低空飞过。 好在哨兵本来文化课就少,不然方队长很有可能成为史上第一个留级的首席哨兵。 再往后,便是一些陈旧的书籍,陆阑秋甚至还在里面搜出两封别的向导塞给方麒的情书。 看封口还没拆封,里面的内容更是无人知晓。 想想也是,这些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情书塞进一个从不看书的人的书里面。 哎,可惜了一颗怀春少女心。 陆阑秋继续往下翻,再往下的东西,就变得有些熟悉了,首先是方麒的停车证。 嗯,中学时候的。 陆阑秋太过熟悉了,因为他自己也有一张,十分粗糙的卡片,上面草草写了主人班级、姓名、交费情况等。 吸引陆阑秋的是那上面的照片。 虽然也隐约能看出俊朗的轮廓,但是方麒的发型,十分的非主流。 削碎的刘海厚厚地垂在一只眼睛前,还自以为时尚地挑染了两根,把原本俊朗的轮廓遮了个严严实实。 陆阑秋发誓,这人留着这头发型在学校里面行走,不出百米就会被教导主任喊去喝茶。 难怪当年陆阑秋对这人没什么印象,一个人留着这么一个发型,任谁都不会记得他的样貌的。 好在后来进哨兵学院必须剃板寸,拯救了方麒一张俊脸。 陆阑秋摇摇头,把那停车证放到一边,下一个东西,更加熟悉,陆阑秋初中时的毕业照。 那时候他已经因为父亲再婚的事转学了,班主任还是很贴心地把自己一个头加在了边上。 这张照片在后来的几次搬家之后,已经不晓得遗失到哪里去了。 陆阑秋看着照片上的方麒,这时候他已经把头发剪短,露出了坚毅的下巴,照片上的少年整个人带着一种愤怒,一种倔强。 在一帮小孩之中十分显眼。 陆阑秋叹口气,方麒的少年时期,也是在不断抗争和愤怒之中度过的。 他有些后悔,没有在那个青涩的年纪,真正认识方麒。 拿开照片,陆阑秋被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套制服。 这是一套陆阑秋十分熟悉的制服。这套制服,他整整穿了两年半。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展开校服的衣领,看到在标签那里,写着方麒的名字。 他松口气,他刚刚一瞬间,还以为这是自己的校服。 他们当年的校服有些仿制日本中学的校服,男生一律西装衬衣,女生一律水手服百褶裙。 大约方麒怕自己个子长得太快,需要重新买校服,所以他一开始选的,就是最大号。 陆阑秋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这件制服,就算是成年的陆阑秋来穿,也有些显大。 陆阑秋掸了掸外套上的灰尘,无意间碰到的右边口袋,那里面叮当作响,显然是有东西的。 难不成是陈年的硬币? 陆阑秋将手伸了进去,摸出来一个纽扣和名牌。 陆阑秋一见那名牌,心中一阵乱颤,反过来一看,果然写着陆岚秋。那是他在还没有办身份证之前,户口簿上弄错的名字。 陆阑秋赶紧数了数西服和衬衫的纽扣,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女生是水手服,不会有纽扣,方麒自己的衣服纽扣是齐全的。 他看着和纽扣摆在一起的名牌,脑子一片空白。 他鬼使神差一般,低头抱紧了那件白衬衣,将鼻子凑到衣领处,艰难地寻找着当年那个倔强少年的气息。 可是没有,上面只剩下陈旧腐败的味道。 他有些心酸,这件衬衣,是他们错过的十多年光阴。 陆阑秋心绪一动,开始解自己的居家服,想将那件衬衣套上去。 衬衣实在是太大了,陆阑秋一套上去就发现袖子已经超过了手掌,肩膀那里彻底跨了下去。 他便也不急着去穿裤子,一点点,认真地把过长的袖子挽到手肘以上。 他做的很认真,仿佛在进行着一桩神圣的仪式。 所以方麒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根本措手不及。 “陆老师!你快过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方麒的声音消失在陆阑秋惊愕的表情中。 此刻的陆阑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好在没有连底裤都脱掉。 陆阑秋自问平生一向临危不乱,曾经在手术台上愣是拼着病人血压已经降到休克状态的情况下把手术做完,也曾经在地震救援中冒着余震的风险帮一个病人把肚子上的伤口缝好,心理素质不可谓不大。 可是当方麒推门进来的那十秒钟之内,他本可以淡定地把裤子套上之后飞快地销毁证据最后把方麒驱逐出案发现场。 但是他没有,他保持着惊愕的表情与方麒四目相对,直到方麒用他身为首席哨兵的视力看到落在地上的校服外套。 陆阑秋顺着方麒的眼神望过去,脸上更是羞恼。 “……”方麒沉默了。 陆阑秋赶紧开口:“那什么,我今天下班早,看你的衣柜实在太乱,忍不住帮你收拾了一下,一不小心就发现了这些东西……” 话音未落,就被人一把推到墙上,头倒是被方麒护住了,身子还是因为这一下撞击蒙了半天。 第160章 番外四 两个面瘫的相处日常 可可是个三无电波少女。 江河是个电线杆子闷油瓶。 这是整个尖刀小队都知道的事。 一般来说, 身边有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已经很难进行沟通了,当出现两个以上不爱说话的人, 就可以说是灾难了。 当然, 感到灾难的, 一定不会是不说话的那两个。 尖刀小队作战会议室,气氛异常沉重。 “说话呀, 怎么一个两个都哑巴了,平日里不是都挺能说吗, 小嘴叭叭的, 拦都拦不住。”方麒放下手里的《关于尖刀小队二级作战单位分组的决定》白皮书,抬头望着会议桌前面的众人,一屁股坐上椅子, 大长腿甩到桌上, 一双桃花眼要多招人有多招人。 那双桃花眼此刻正看着坐在对桌的陆阑秋,以及很早以前就认清局势究竟谁才是真实的大腿之后越发暴露自己狗腿子本质的陈洛。 虚伪的大腿本人只好借着公事之便狐假虎威,其嘴脸堪称丑陋。 真实的大腿冷笑一声,用独特的冷冽声线道:“这事儿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难道我还能跟你之外的人组队?我倒是想,可狗链子在那拴着呢。” 他把哨兵向导之间的灵魂契约称作狗链子,倒是十分贴切。 方麒一听皱着眉答:“你敢?这种念头想也不能想,你这辈子就是死,也得吊死在我这棵歪脖树上!” 说着,对在场的其他两名哨兵投去了十分友善的目光。 白皮书上写的事,其实是迟早要提上日程的一件事。 一般来说, 塔里进行任务分派,大多是以哨兵-向导单位进行作业,但是从前因为尖刀小队从队长方麒开始,都是万年单身狗,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只能以之前的作战小队形式进行作业。 但是自从方麒和陆阑秋结合之后,以及组内人员发生变动之后,情况就不大一样。 尖刀小队目前是有条件形成哨兵向导单位的,但是其他四人依然维持着单身狗设定,所以如何两两组对就成了一个问题。 克劳德从从容容开口:“跟阿洛组队,我没意见。” 陈洛一听瞬间炸毛:“谁要跟你组队?你个小赤佬,离小爷远点。”说着,一脸嫌弃地将椅子搬离克劳德。 克劳德委屈开口:“哎?阿洛体术这么差,难道要跟可可吗?” 陈洛哼一声,显然不服:“难道跟你吗?” 克劳德笑眯眯点头:“我觉得可以。” 陈洛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觉得不行。” “阿洛真的很严格哎——明明是你当初要我来队里的,现在居然要始乱终弃吗?阿洛你可真是个渣男。”克劳德一脸怨妇相。 “我警告你啊,再用那种恶心的腔调说话信不信我放大蜥蜴咬你哦!”陈洛一身鸡皮疙瘩,像是被毒蛇咬了一样一退三丈远。 “好了,都给我安静。”眼见那边都快干架了,方麒终于释放出威压,敲一敲桌面,开口道:“只是让你们说自己的想法,最终决定权在我这里,再吵把你们都踢出队里。” 陈洛瞬间收声,乖乖坐回去。 方麒翻到白皮书的最后一页,上面附带有·队里每一个人的各项考核成绩,可以作为分组的参考。 没错,体术这一项上,正好是陈洛作为哨兵的痛,他的长项是敏捷度与伪装,以逃命与伪装著称,但是克劳德,一个身为向导却有着绝佳的堪比哨兵的体术与射击成绩的向导,从整体水平出发,的确是更加适合陈洛一点。 而且看克劳德的态度,似乎也的确不想跟其他人组队。 方麒咬着笔杆往下看,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问题是剩下的两只。 江河还好,只要是方麒下的命令,这木头一定会二话不说就去做。 只是可可这丫头,从前方麒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就发誓一定不让这小孩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所以可可的意志才是他优先考虑的事。 不管怎么样,老父亲方麒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丫头啊……” “我可以跟江河一组。”少女从电脑背后探出一个脑袋,大眼睛里无悲无喜,淡定说道。 方麒瞬间作为老父亲的警钟打响,警惕的看着可可:“可可丫头,你老实讲是不是江河那臭小子私底下威胁你了?还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千万不要勉强啊。” 可可默默回看方麒一眼道:“这难道不是任务吗?” 方麒刚刚准备好的一套说辞瞬间胎死腹中,扭头看着江河。 那木头杵在方麒身边,淡淡看了少女一眼,也开口道:“队长下命令就好。” 好么,另一套也中道崩卒了,老父亲方麒只的灰溜溜回到陆阑秋身边。 就这样,在经过短暂的,单方面的讨论之后,尖刀小队的二级作战小分队就这样成立了。 原本陆阑秋想着以可可和江河的性子,应该在沟通上存在困难,毕竟这俩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省话天王。 直到有一天陆阑秋和方麒以及宋之孝路过作战室看到可可和江河在开作战会议。 少女像小动物一样把自己的身体缩在沙发里,一台电脑在她的膝盖上,纤长的食指在键盘上敲击,而站在沙发背后的江河则像是一棵站的笔挺的树,目不斜视地盯着可可手里的电脑。 可可:“路线。” 江河:“可以。” 可可:“人数。” 江河:“没事。” 可可:“撤离。” 江河:“下水道。” 看到这里,宋之孝已经彻底懵逼了,抬头望着身边的陆阑秋:“陆老师,他们在干嘛?” 陆阑秋轻轻瞟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方麒,眼中闪过一抹戏谑:“作战会议室里还能干嘛?当然是开作战会议了。” 宋之孝脸上露出困惑:“这,这是哪门子的作战会议,我怎么看不懂?” 陆阑秋轻笑,正要开口,方麒皱着眉打断道:“你要是能看懂,你就在会议室里面,而不是医务室里了。” 言语里似乎透着些愤怒。 陆阑秋话被打断,也不生气,拍拍宋之孝的肩膀:“作战信息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里面的作战会议还在继续 ,忽然可可顿了顿,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抠了抠,这动作细微得几乎察觉不到,但是方麒作为哨兵的绝佳视力根本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细微的动作,他眉毛一跳,正要上前,就看见江河忽然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枚包装的五颜六色的棒棒糖递了上去。 少女看也没看一眼那棒棒糖,直接接过棒棒糖,拆开包装塞进自己嘴巴里,继续他们谁都不明白内容的作战会议。 这时候陆阑秋的眼中眸光一闪,看着方麒硬生生收回自己准备踏进去的脚步,转身气势汹汹地离开了那里。 这回,宋之孝是彻底看不懂了,只能再次将目光投向全知全能的陆阑秋同志:“陆老师,方队长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他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陆阑秋笑了笑:“大约是忽然不知道到底是护住自己家的白菜更好呢,还是打开自家的猪圈更好。” 说完,跟了上去,剩下已经彻底懵逼的宋之孝在原地,认真地思考白菜与猪的关系。 两周以后可可和江河的任务完成 。 据说江河一把□□八百米内无人可入,但是可可为了获得一块电脑芯片被对方发现,千钧一发之际江河一枪爆头,可是也暴露了自己的狙击点,被对方的哨兵抓住了空隙,最后靠可可及时切断线路撤离,只是江河在暴露位置的时候遭受了向导的精神攻击,回塔之后陷入了短暂的躁狂状态。 如今已经被关进了小黑屋。 大个子醒来的时候正好对上少女黑漆漆的眼睛。 “三天后出去。”可可见对方醒来,淡淡开口。 江河:“……” “狙击手资格证重考。” 哨兵的手指悄无声息地蜷缩在一起。 狙击手是需要绝对冷静的职业,履历上不能出现躁狂发作的记录,一旦发作,就会导致重考,而躁狂经历会大大降低考试的通过率。 可可不说话了,黑眼睛盯着对方,一动不动像一具精致的木偶。 空间里一时之能听见白噪音轻缓流淌的声音。 过了一会,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可可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楚哨兵的动作,这时,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触碰自己的手,触感上来看似乎是塑料制品。 再然后,一样裹着塑料皮,带着小棍的东西落在她的掌心。 她瞬间明白那是什么了。 ——是一颗小小的,带着些许对方体温的棒棒糖。 “不怕,我身上还有。”哨兵淡淡的,平缓的声音传来。 可可握紧了手心的棒棒糖,低下头认真地一点点撕开包装袋,她平日在键盘上翻云覆雨的手,此刻撕掉一层塑料包装时郑重其事地仿佛那是一枚价值连城的宝石。 江河看见对方撕掉包装,神色柔和极了。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似乎又觉得不合适,正在此时,猝不及防地,他嘴里一甜,是对方把这根棒棒糖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给你吃。”少女轻轻道。 顿了顿,还是补充道:“只有这一次。” 江河有些不解,但还是老实舔起了棒棒糖来。 黑暗中淡淡一股蓝莓味。 “甜吗?” “甜。” 半个月后,陆阑秋和宋之孝在医务中心相遇,此时宋之孝已经可以单独值班了,但是还是改不了一见陆阑秋就变脑残粉的毛病。 “陆老师,方队长最近怎么样,我记得上次见他的时候,还很生气。” 陆阑秋淡淡地勾起一个微笑:“最近?大概快秃了吧。” “啊?” “自家养的猪,拱了自家的白菜地,你到底该收拾谁呢?”陆阑秋似乎有些愉悦。 “这……”宋之孝糊涂了。 “所以我说他快秃了。”陆阑秋说完,轻轻拍了拍宋之孝的肩膀:“总之,棒棒糖和pocky,总是要选一样的。” 这回宋之孝是彻底没听懂,只能点头。 与此同时,方麒看着眼前摆着的一份结合申请,很想一把全部撕碎,双双驳回。 因为理由一栏上,这二人齐刷刷地写的:“都喜欢吃棒棒糖。” 方麒当时第一眼看见的时候,简直气的七窍生烟:什么意思,pocky不好吃吗? 老父亲方队长,正在经历着大白菜被自己家养的猪拱的痛苦。 “——所以说,要严防死守一切向自家白菜地进攻的猪!连自己家的都不能掉以轻心!” 以上是方队长,发自内心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