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座的秘密(出书版)》作者:苏容 文案 身为小负盛名的外科医生, 同时,楚寒他还是洪帮老大容旭烨的枕边人。 对外手段残忍的容旭烨对楚寒总是温柔以待, 但,容旭烨知道楚寒有「不能说的秘密」吗? 在「秘密」的边缘行走久了, 楚寒已经越来越分不清是非黑白了。 为着这个「秘密」,他已数次狠心对待容旭烨,从不手软。 他只能告诉容旭烨:「紧紧看着我,不要让我有机会背叛你。」 ……不然这辈子,他该怎么逃出对不起容旭烨的牢笼? 第一章   楚寒一踏进屋里,就听到楼上乒乒乓乓、铿铿锵锵。   环视一圈屋里比起屋外只有更肃穆的脸孔,思考不到三秒,优雅地一个旋身……   落跑!   「楚医生。」   三个黑衣兄弟,苦着一张脸挡掉楚寒的去路。   「让开。」楚寒口吻有些急躁,眼神凌厉,对于他们眼中的求救讯号,视而不见。   「楚医生,容先生在等您。」   楚寒挑眉,「我不会上去,你们惹火他要我去当炮灰,作梦!跟他说我还在医院手术,要是让他知道我回来过,我不好过,你们……哼哼!」他冷哼两声。   三兄弟面面相觑,中间那个硬着头皮开口:「楚医生,您清楚容先生的脾气,我们不敢向容先生撒谎。」   就只敢推我入火坑。   楚寒哼了声,放下公事包,拉起袖子,要动手闯关的意思明显。   三兄弟各自退了一步,就在进退两难之际,救星出现了。   「楚医生,容先生请您回来立刻上楼。」   楚寒硬生生的收回拳头,狠狠地瞪了他们三个一眼,提起公事包,再一个利落的旋身,对上声音出处,容旭烨的心腹——宁紫越。   「他又怎么了?」   宁紫越比了个请,楚寒明白他不会说,眼底有丝无奈的走向楼梯。   从楼上走下来的人恭敬地向他点头,楚寒从不自在到现在,已经习惯这种生活。   徐缓地踏上阶梯,来到半掩的门前,轻轻地推开门,满房间的烟酒味呛得楚寒有些发晕。   他关上门,放下公事包,坐到他身边,看到他手边的烟灰缸满出来的烟蒂散落四周。   闭眼小憩的男人熄掉手上的烟,睁眼对他温柔一笑,「回来了。」   「嗯。」拉扯着领带,手臂贴着他的,整个人放松的倒在沙发上。   「有些事,所以今天抽多了。」转身替他将领带拉掉,解了两、三颗扣子,让他能喘口气。   楚寒闭着眼,享受男人粗糙的拇指,揉着自己酸涩的眉心。   「这么累?」   「三场手术。」楚寒轻喃。   男人落在他肩颈上的按摩,力道适中、恰到好处,加上男人身上揉合着烟草味的体味,笼罩住自己,一股莫名的安全感,让他想睡。   容旭烨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让你辞掉又不要。」   楚寒拧眉,「我不需要靠你养。」   容旭烨吻着他皱起的眉心,「好了,去泡个澡,会舒服一点。」   「你不洗?」   「我还有事要处理,处理完就到楼下等你吃饭。」   「发生什么事?」   「小事。」   楚寒半合上眼,笑了笑,「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唯一不变的,就是防着我。」   容旭烨不置可否,抚摸着他漂亮修长的手指,「你知道我是什么人,知道太多,总有一天会弄脏你的手。」   「我不怕,早在答应你的那天,我已经有所觉悟。」   容旭烨将他的手拉到嘴边亲吻,「去洗澡。」   楚寒失望的抽回手,「你当你在哄女人?」   容旭烨挑眉,「你把自己当女人?」   楚寒恨得牙痒痒,出其不意朝他腹部打出一拳。   容旭烨笑着捉住他的拳头,四两拨千斤的闪掉。   楚寒眼一眯,左手又朝他腹部猛攻。   容旭烨躲了几拳,忽然一笑扎扎实实的受了他一个拳头,然后把傻住的恋人推倒在地毯上,一把扯开他的衬衫,粗鲁的一整排钮扣飞溅当场。   楚寒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又输你了。」   容旭烨俯首在他耳边,轻轻吻着,「怎么会?我挨了你一拳,还不够?」   乳尖被猛然按住揉搓,让楚寒全身轻颤,闷哼一声,「我要先去洗澡。」   「我会帮你洗。」   容旭烨吻住他的唇,吻得很深入,粗糙的舌面纠缠着软舌,躁进的激吻,企图勾引出他的欲望。手隔着裤子捉住柔软的欲望,忽轻忽重的揉着,感觉着裤子里的东西一点一点的硬起来,最后身下的男人也受不了的自己解开皮带。   容旭烨带着笑,稍离了唇,「想了?」   楚寒让他接手扒光自己的动作,自己则利落地扯着他的裤子,让它褪至膝盖。光裸的两条腿环住他的腰,主动的用屁股蹭着他勃发的欲望。   「快点。」   容旭烨眼神猛地深沉,他低下头啃咬着他的脖子,抱着他站起来,脚从落地的两个裤管洞里走出来,快步的来到床边,将人压到床上,一手在床头柜摸索着润滑剂。   楚寒闭着眼睛忍耐住呻吟,股间钻进冰凉的手指时,他猛然瞪大眼,「套子。」   「不需要。」   容旭烨眼明唇快的封住啰哩啰嗦的男人,吻掉他多余的话,再倒了润滑剂,挤进两指扩展紧窒的内壁。   那两根指头在身体里勾搔着,楚寒浑身一颤,将臀部更靠近容旭烨火热的欲望。   「进来。」   「还不够。」   「你他妈我要你进来。」   容旭烨一笑,啄了口他粗鲁的嘴,再探进第三根指头,集中刺激他敏感的点,「什么时候也出口成脏?」   「带种就进来啊……」楚寒咬住嘴唇,闷掉私处被硬生生撑开的疼痛。   「教你别挑衅你男人,怎么就是学不会?放松。」容旭烨拍拍他臀部,硬如钢铁的部位缓缓抽出。   楚寒瞪着拍他臀部的男人一眼,下一秒却被忽然挺入的巨大磨去所有抱怨。   他脖子用力的直挺,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招来男人粗鲁的啃咬,温柔的舔吻,酥麻感从耳后,从背脊窜上来,硬挺的火热登时胀得发疼。   这男人永远比他更了解这副身体。   容旭烨吻着他氤氲迷蒙、漂亮勾人的眼睛,扣着他的腰徐缓的动起来。   夜,才刚开始。   是夜,凌晨一点,楚寒从疲倦无力中醒来,他动了动酸痛的身体,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赤条条的站起身,随便拎了件浴袍套上布满情欲痕迹的身体。   点了根烟,楚寒拉开玻璃窗,窗外的冷空气瞬间冷却他纷乱的思绪。   漂亮的眼睛此刻比深邃的夜空更深不见底,承欢后的脸上残存情欲的妩媚性感,不似女子一般妖娆,另有一番风味。这张脸蛋,这双眼睛,天生散发着似有若无的勾引,淡得搔不到痒处,却又鲜明得教人心痒难耐。   楚寒,一个抬眼一个蹙眉,眼波流转,色不迷人人自迷。   不费吹灰之力,他迷倒洪帮的老大,不,迷倒倒是高估自己。那男人对他到底是怎么样,其实他还摸不清楚。   反正就是看上了他,然后强上了他,又哄着他做他的人。   一年,容旭烨恐怕已经把自己摸清,但他却还是对他一无所知。   手指疼了一下,楚寒松了手,踩熄烟蒂。   现在他是医生,还是个小有盛名的外科医生,手指对他的重要性不亚于生命。   容旭烨遇到的麻烦,他心里大概有底,毕竟始作俑者是他,但就不晓得到底造成了多大的损伤,不晓得「他们」有没有善用这次机会。   楚寒关上落地窗,再继续在容旭烨身边待下去,他的身分迟早曝光。   他微微皱眉,那眉皱得极具魅力,漂亮而略显脆弱的脸……楚寒回头对上镜子,自信地勾起一抹嘲笑,是男人都想撂倒自己,压在自己身上。   真是一张好脸蛋。   不过……现在该怎么办?想到一下班就被那男人往床上拖,往死里操,还有他的工作量在这一年因为容旭烨,比往常暴增许多,他就很无力。   眼神微暗此刻,肚子咕噜一声,漂亮的嘴角扬起。   对,肚子饿。   楚寒边揉着眼睛边打开门,甫睁开眼就见到容旭烨单套了件浴袍,头发还湿淋淋的滴着水,在房门口和手下说话。   完事了?这么快?看来他低估他的能耐。   容旭烨眼神落在楚寒身上,嘴上的话霎时停止,他手挥了挥,旁人识相的离开。   「醒了?」   楚寒被搂过身的同时,放松的靠在他身上,「饿醒的,喂饱你却饿了我。」   容旭烨低笑,在他耳后亲了亲,「饿了吃烟就会饱?」   楚寒眼神一闪,无辜地抬眼向他耸肩,「就是不会饱,才出来找吃的。」   「我让人弄了一桌,本来就想你醒了能吃,走,热一热,马上就好。」   「喂,吃了一晚上还不让你撑了?还是你吸血鬼转世啊?别啃了,我明天还要上班。」楚寒缩了脖子,侧身闪出他的怀抱,边拍几下肚子,边往楼下走。   容旭烨在他背后轻笑,眼神却暧暧不清,垂下眼缓步跟着他下楼,不疾不徐优雅地踏下最后一个阶梯,一名手下急急地上前在他耳边低语。   容旭烨眼神淡定地眨了一下,「仓库。」   「是。」   留神注意的楚寒,边挑着菜,边问着转而走向自己的男人:「要吃什么菜?」   「有人准备了一点小菜,我去尝尝,一会儿回来陪你吃。」   楚寒手肘往后意思意思地撞他一下,「喂,不是还要我等你吧?」   「行,你先吃,不用等我。」   「嗯,你去吧。」   容旭烨亲了他一口,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楚寒,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   容旭烨的声音在说这句话时格外地低、格外地沉,像从地底发出的声音,幽远森冷得教人不寒而栗。   可他楚寒不是那种胆怯角色。   他夹了颗丸子塞进嘴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是九命怪猫,安啦。」   容旭烨勾起一抹很轻的笑纹,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转身走出门。   楚寒自然知道他在警告什么,但他现在真的饿了,虽然刚刚还不觉得,但满桌子的菜摆在自己眼前,他也只想填饱肚子。   「王妈,可以了,就算叫上兄弟一起来吃,这桌子也吃不完,您别忙了。」   王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欸,我知道,但少爷特地给你买的海鲜羹,一定得热上桌。」   楚寒筷子停了停,这个容旭烨,对自己倒还上心,只不过……算了,吃饭时想太多会胃疼。   五分钟后,楚寒看着王妈端出海鲜羹,才要开口,人又转进厨房,端了两盘菜出来。   他愣了脸色,捉住王妈认真地道:「您老实说,其实这是最后的晚餐吧,要不怎么给我准备得这么丰盛?」   王妈一愣,然后大笑,「你这小子,说什么话?谁要把你怎么,那不是跟少爷对上了?」   「搞不好,有一天是你嘴里那个少爷,把我送上……」   啊——远处的尖叫声,打断了他的话。   王妈看着楚寒微暗的脸,拍拍他的手,「少爷对你呢,王妈看来是无话可说。只不过就是,这条道上没人是干净的,谁让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楚寒笑了笑,「我懂,就算我们不砍人,别人也会犯到我们身上来。」   「是呀。」   楚寒反过来拍拍她的手,「王妈,晚了,去睡吧。」   「欸,我就先去睡,你慢慢吃。」   楚寒点头,笑着目送她离开饭厅,眼神一下子变得深不可测。   不过,他没说出口的是,那不过是借口,洪帮是什么样的底,什么肮脏的勾当没干过,得了报应是罪有应得。   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人的血泪,多少人的尸骨才将容旭烨垫得这么高,早晚杀人偿命,天网恢恢,他难逃一劫。   他看着眼前那盘红烧肉,顿时失了胃口。   容旭烨问刑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会请得动他亲自出马,这人犯的事不小。   他真要在这里等?可是那男人还特别警告过他。   自从那次被他看见了用刑的场面之后,这栋宅子里就鲜少处理这种血淋淋的事,闯一闯说不准能有什么收获。   再说,傻愣愣地在这儿等,他就不是楚寒。思及此他一笑,楚寒又是谁?   他站起身,算起来他现在的身分也是容旭烨眼前的红人,恃宠而骄一下,无妨吧?   说走就走,楚寒拉拉浴袍上的带子,看了看脚上的拖鞋,扬起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欸,不知道接下来要在床上躺几天?   啪啦啪啦的走向门口,拉开之后打算好好练练身手,却不晓竟空荡荡得叫他吃惊。   这里没人守着?到底在审谁?   他侧了身,躲在转角打量仓库那里的人,前门倒是聚集不少人,距离不到五公尺的那棵古松树后的树丛里隐约有人影。   他一愣,再看看周遭,车库里恐怕也藏了人,楼顶上也有埋伏。   他转身背抵着墙,心中略略有底,审的九成九是他们的人。他眼神微暗,消息居然走漏了,上头是功亏一篑,赔了夫人又折兵。   现在看来,容旭烨还打算趁机清空卧底。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仓库那里有几个人朝他这方向走来,他往另外一边跑,闪进一边的木屋里,门轻轻合上,身后的微弱呼吸声,引他转过头。   月光之下,那人的脸映入眼帘,楚寒看到他的眼神,然后对他坚决的摇头。   当机立断,打开木屋的门,他对上朝这里走来的人。   「楚医生,您怎么出来了?」   「我要进去。」楚寒比了比仓库的方向,挑眉笑了笑。   「楚医生,容先生不会答应。」   「好呀,那你们就拦着我。」楚寒勾起笑,按压了双手,指节登时喀啦作响,他颈子左右动了下,简单伸展了筋骨,「热身完毕,谁先上?」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彼此都退了一步,「楚医生,别开玩笑了。」   楚寒见他们退一步,他就进一步,笑嘻嘻地陪他们打哈哈混到了仓库前门。   就在他们不知如何应付的时候,宁紫越从仓库里走出来接手。   「楚医生。」   「怎么?你要跟我打?」   宁紫越退了一步,面无表情的摇头,比了个请,「容先生说您若执意要看,便让您进来看看。」   楚寒见他这么干脆的让路,迟疑地问道:「他答应?」   「是。」   楚寒恢复笑容,「那好,我就会一会。」   楚寒进了仓库,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仓库中间一个男人双脚悬空,双手被屋梁上落下的绳紧紧绑着,遍体鳞伤、鲜血淋漓,隐约看出有鞭伤、刀伤,其他的就看不怎么出来。   他前方,一个男人被压着干,屁股一个,嘴上一个,看他被随意摆弄,一点也没意思挣扎的样子,不像是刚刚开始的,要不就是习惯,要不就是没力。   他一进来,在场的人除容旭烨之外,眼神都在他身上过了水才又转回去,而那个人正悠哉的喝着茶,八成是上等的铁观音,昨天才经他的手。   容旭烨有个习惯,喜欢在审讯时喝茶,洪帮里大家都知道。   看在楚寒眼里,就像个爱装局外人看热闹的变态,眼前这惨不忍睹的一切,就是那个淡定的男人一手,不,一句话促成的。   宁紫越看楚寒定在门口没有说话,向前一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容先生在审卧底,您要看,还是要出去?」   楚寒低垂下眼,没有应答,只是挺直身子,靠着边往容旭烨那边走去。   宁紫越跟在他身边,直到距离容旭烨三步远,他才停下,让楚寒自己走过去。   容旭烨身边在楚寒走过来时立刻添了一个座位,楚寒见了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下一秒又迅速站起来,再斯斯文文的坐下去。   容旭烨见了,边把茶水递给他,边道:「添个软垫子?」   楚寒恶狠狠的瞪他,「不必。」   容旭烨唇边带着浅笑,回过头去盯着卧底,还是一派淡定。   「想说了没有?」   吊在半空中的男人吐了口口水,没有多说一个字。   楚寒这时看清楚了他们两个人的脸,吊着的那个认识,被上的那个面生。   他跷起二郎腿,手肘撑着椅把,手握空拳抵着下巴,垂下的眼见到了左侧带血的邢器,他见识过它的厉害。   那是一只鞭子,鞭尾是一整排细密的铁钩,招呼到肌肤上,能够掀起一层皮,再一边片着你的肉,会让人生不如死,却不容易死。   容旭烨放下茶杯,拍拍手,紧接着是走路的声音,后门被打开的声音。   楚寒转过去看,容旭烨的手下李尧牵了只獒犬进来,他再转回去,压着男人操的两个人都退到一边。   登时,他垂下眼,喝了口茶,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心知肚明。   一时间,整个仓库全是獒犬狂吠的声音,还有它前脚不断磨地的声音。   「不说,那你是要眼睁睁看你的相好给它操啰?」容旭烨的声音很温和,不冷不淡、不冷不热,像在谈论天气一般,此刻听来却异常冷酷。   吊着的人瞬时像是被愤怒激得醒来一样,「容旭烨,你他妈不是人,你要杀就杀,别废话!这些事跟他无关,你放过他。」   「你愿意说了?」   「我呸,有种你杀了我,不要为难无辜的人。」   容旭烨笑了,楚寒也想笑,但他笑不出来。   其实这时候,如果他是他,他不会开口,既然打算死都不开口,这时候就更不能开口。   开口了只是让敌人知道那个人的重要性,而且这时候开口根本于事无补。   那个人被只狗践踏,自尊高些的,不死也等于废了;自尊低点的,一会儿也宁愿死了算了。   「值得吗?你看看你为那个人付出多大的代价,可他也没意思来救你。你还要为他牺牲掉爱人吗?他不会感激你的,许浩。」   「容旭烨,他不必来救我,将来整倒你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男人的声音响亮而清楚,清楚得楚寒的头隐隐作疼。   「许浩,不要固执,你说出出卖我的人,也算帮我个忙。你不过是个小喽啰,也没干出什么真正危及我的事,我可以放过你,还给你跟他一笔钱,去好好过生活。但他不一样,他害我损失两批货,我的人现在还在警局里出不来,这笔帐,我非得要跟他算清楚不可。」   「容旭烨,你是罪有应得,你想算帐就找老天爷。」   容旭烨揉揉太阳穴,「嘴硬,嗯?」   「我说过,既然被你逮到,我也认了。不管你想怎么做,但你别想从我口中得到半点消息。」   「好、好,那咱们就慢慢来,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手段硬。要是你能陪我玩到最后,就算问不出什么,我也是甘心的。」   楚寒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心急如焚,眼下这种状况,他根本想不出一点办法能够将人救出去。   众目睽睽,他若做得太明显,露出一点破绽,他也算给搭进去了。   容旭烨又挥挥手,李尧把獒犬又牵出去。   「这留在最后玩,我们先上点别的菜。」   菜?   楚寒忽然站起身,立刻又被容旭烨拉下,「怎么?」   「我没吃多少就跑出来,刚刚看了那些,有些反胃。」   容旭烨挑眉,「外科医生看这些应该是小意思。」   楚寒皱眉,低声回道:「这是拷打,而且你他妈我刚刚才吃过红烧肉。」说完还皱了眉,扫了眼吊在那里鲜血淋漓的人肉,本来就白皙的脸色看来似乎更苍白几分,他顿了一下,「还有,我刚刚也才被操过。」   说吐就吐,楚寒很不给面子的,当着这种凝重严肃的场面,抱着肚子吐了起来。   容旭烨淡定的招来宁紫越,「打个电话让医生过来,他们送到刑堂去,明天再审。」交代完,他亲自扶起楚寒,「走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好奇。」   楚寒靠在容旭烨身上,低垂的眼一闪而过讶异,心底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好讶异的。   容旭烨对别人残忍无情,对自己却很少真正狠得下心。   他早知道了,「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要死命保住自己这个棋子,因为只要时机成熟,自己一出手,容旭烨就必死无疑。   「那个,没关系吗?」楚寒脸色苍白的被扶着躺到床上。   「现在才问会不会太迟?」   楚寒嘿嘿地干笑,「其实我也只是干呕,吐出一点水和胃酸,没事。」   「我知道。」   「那你……?」   容旭烨替他盖好被子,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然后起身,「你还想继续看下去?」   楚寒没有回答,容旭烨也没有等他回答,转身走到露台上径自抽起烟。   楚寒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一直睁着,一直睁着,眨也不眨一下。 第二章   容旭烨跟他差六岁,第一次认识这个名字,是在他二十四岁的时候。那时他在病床前对着一名牺牲的兄弟,誓言要加入追捕他的行列。   时间再往前推,他医学系四年级时,因为收养自己的老师的关系,选择踏入这条不归路。   在机构里接受培训,走的不是正规学院派,他学的是跟时间比赛,准确的决定,精准的技术,因为干这种行业,需要救命的,多半没什么时间等待医生好好的下决定、判断。   在机构实习的第二年,那是半夜,那个人被紧急送进来。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人骨头移位的移位,手脚筋全断,暴力凌虐、性虐待、精神崩溃,他想像得到、想像不到的伤痕,全都刻在那个人身上,刻在他脑海里。   听说那个人从失风到躺在床上,不过七天而已。   容旭烨手段的残忍,比起他过去治过的人,远远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候,老师在那个人的哀求下,获得上面的命令,让他结束掉自己生命,其实他也不过剩一口气,就算是老师,也没把握救他。   死,对他而言是慈悲的。   他提出卧底的申请之后,在上级的同意下,他用一年的时间接受相关训练,用一年投身前置作业,在一年前顺利地搭上容旭烨。   一开始,只是打算接近他,看能不能混进洪帮当专属医师。   但没想到,容旭烨竟然对他有了「性趣」,虽然在那之前就知道他男女不忌,但真正发生到自己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他还是被男人强暴。   楚寒眨眨眼,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楚医生醒了?」   楚寒转过头,「是你。」   宁紫越将托盘放到床边柜子上,「是,容先生有事,让我照顾你。」   楚寒坐起身,「什么事?」   「许浩他们两个人被救走了,容先生震怒要彻查。」   「什么时候?」楚寒吃惊地看着他。   「昨晚。」   「昨晚?」   「正确来说是今天凌晨三点到早上六点之间的事。」   「喔。」楚寒的脸红了红,那时候他又被压在这床上,往死里操。   「楚医生,还有问题吗?」   「你呢?你没事吧?人不是你押回去的?」   「我没事,人不是在我手中消失的,有事的是刑堂的罗耀。」   楚寒皱眉,「那两个人走了很严重吗?罗耀他……他跟了容旭烨这么久,容旭烨至于把他怎么了?」   「如果找不回人,罗耀就得替他们受完原来的刑。找回了人,那顶多就是挨几鞭。」   楚寒手一松,整个碗掉到地上,他无暇顾及,脑海飞掠过跟罗耀相处的情况,「容旭烨下得了手?」   「不是下不下得了手的问题,帮有帮规,有错不罚,容先生的威信便有了裂痕。」宁紫越顿了顿,「有时候,容先生有容先生的难处,要维持洪帮这么大一个帮派,没有那么容易。尤其这件事,帮内兄弟盯得很紧,大家都想找人报仇,容先生势必给个交代,才能安抚兄弟,也才能杜绝有心人的觊觎。」   楚寒微愣,「你跟我说这么多,没关系吗?」   宁紫越清冷的眼对上他的,「你会告诉容先生?」   「呃,不会吧。」   「那不就得了。」   楚寒眼底迸出兴味地看着他,「你不是对容旭烨忠心耿耿?这算背叛吧?那男人对信任关系有相当程度的洁癖,如果让他知道,你恐怕会失去他的心。」   宁紫越淡漠地站起身,「这恐怕得要楚医生亲自问容先生,算不算得上背叛,才能解答。我给您送碗新的进来。」   「宁紫越。」   宁紫越对上他的视线,「楚医生有什么吩咐?」   「他现在在哪里?」   「刑堂。」   「粥不用了,我要去医院。」   「现在?」   楚寒看着这个冷漠如冰的男人,调侃地道:「不然呢?要不要看个黄道吉日?」   「容先生希望你好好在家里休息。」   「我自己清楚我自己的身体状况,别忘了,我是个医生。」   「那我送楚医生过去医院。」   「好啊,你先出去,我换个衣服。」   宁紫越点了头,转身就出去。   楚寒见他一出去,垂下眼掩住凝重的眼神,容旭烨派宁紫越在家照顾他,这倒是第一次,难道他盯上自己了?   还是太明显。毕竟知道那两个人在刑堂的,只有昨晚在场的人,要查起来是相当容易的事。   依容旭烨的个性,罗耀肯定逃不过,一来要杀鸡儆猴,二来要招出那个人的恻隐之心。毕竟昨晚上在场的都跟了容旭烨很久,肯定也跟罗耀相处很久,只除了……   自己。   楚寒扣扣子的动作顿了顿,就算容旭烨信自己,那群兄弟绝对不信。   救了他们,却让那个罗耀顶替,怎么做都有缺憾。   其实罗耀对自己不错,但他偏偏就是洪帮的人,偏偏就是混黑道的。   照理说,今天算是他的报应,但他却不忍心了。   楚寒,你不要入戏太深,这些人都是你要捉的人,尤其是那个容旭烨,你千万、千万对谁都不要心软。   他们作恶多端,他们罪无可赦,他们……   哈哈哈,楚医生,来,喝一杯,我请客。   楚医生,谢谢你救了我丫头,这些送你,将来有需要,你开口,我罗耀一定帮到底。   楚医生,对不起,我还怀疑过你,今天你替老大挡这一刀,我罗耀感激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洪帮的兄弟。   楚寒疲倦地闭上眼,黑跟白,他快要搞不清楚了。   楚寒快步越过宁紫越,「我开车。」   宁紫越沉默的将钥匙交出去,走到副驾驶座,弯身坐进去。   「我要去刑堂,我不能让容旭烨对他下手。」   宁紫越别过脸,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楚医生,你出手干预,那其他人的愤怒该由谁担?容先生吗?」   楚寒打弯了方向盘,车子大幅度的左转,「总有其他办法,不见得一定要动刑吧?而且,你们就眼睁睁看着罗耀受刑?你们都没人想救他?」   「十三年前,容先生亲自盯一批货,那一批货后来被劫。」   「你想说什么?」   「容先生拿刀子刺了自己一刀。」说完,突然的紧急煞车,促使宁紫越伸出手撑住自己不往前跌。   楚寒停到路边之后,皱眉转过头,「二十岁?」   「容先生收服那么多帮众,靠的就是言出必行,就算是自己犯错,违了帮规也要受罚。连容先生自己都是,我们怎么可能不愿意?」   「二十岁……」楚寒喃喃地重复一遍,那么年轻的年纪,就对自己也狠得下心。   「站在那么高的位置上,没有那么容易。也许楚医生觉得残忍,但是你不杀人,别人是一定会杀你。尤其是想跟你争的人,有时候真的没得选择。」   「也可以……不走这条路。」楚寒说得胆颤心惊,因为说的是真心话。   「我问你,如果人人都有机会拿手术刀当医生,有谁想拿刀砍人?」宁紫越淡漠的眼露出一丝嗤笑。   「我们没有那么闲,拿着刀子就想砍人,没事也要找人砍上几刀,有人死才过瘾。我们也是为了生活,不得不这么做。」   「有别条路可以走,我不懂为什么非得要混黑道?稳当的工作,领取干净的薪水,虽然微薄却心安理得。」楚寒尾音收得急,觉得自己似乎说太多了,但为了掩饰,反而直视宁紫越。   反正他的身分本来就是医生,他从来都对容旭烨的职业不屑,这宁紫越也是知道的。   宁紫越这回沉默得比较久,大概一分钟左右,才缓缓开口。   「别人我不知道,但我也曾经以为安分守己就好。但是,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不公平的事,父债子还四个字,让我没有安稳的生活。甚至一度差点被逼去卖淫,更别说挨揍、跑路这些小意思。如果不是容先生,我可能早就死在哪个男人床上,你说,这世界真的很公平吗?」   「你可以报警。」   「报警?好吧,我只能说,很巧的,那个警察跟那些人有勾结,我曾经全心信任的警察,也想上了我。」   「勾结?」   「很惊讶?当然,也不是每个警察都是那种人,我也曾经遇过正义凛然的警察,如果不是不同路,我还想也许彼此能做个朋友,但那都是后来的事。在那时候我根本不敢再相信那些穿着制服的人,我一度很恐惧,觉得这世上没人可信。直到容先生救了我,告诉我与其靠别人,不如靠自己,那一年,我十六。」   楚寒无言,十六岁的自己,虽然是孤儿,却遇到许多善心人。   「我想活下去,却是得走这条路。楚医生,解答你的疑问了吗?」   「怎么今天突然跟我说这么多?」   「正好聊到就说说,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楚寒重新发动车子,上路时不再横冲直撞,「你不要我去阻止他?」   「我没有办法阻止你做任何事,楚医生。」   「你有后悔过吗?」   「命运有给我们后悔的机会吗?」   楚寒没再搭话,沉默地开车,直到车子停在洪帮刑堂门口。   「你说,我要进去吗?」   「我无所谓。」   「你要真的无所谓,你就不会跟我说那么多。」   宁紫越侧过脸,冰冷闇黑的玻璃窗,反射出带着冷意的笑容,高深莫测,隐隐带着阴寒。   楚寒没有看他,只是松了手,倒在椅背上,「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有些决定,别人帮不上忙。」   楚寒转过头看他一眼,果决的开门下车。   他站在刑堂之前,看了看那道门,在背后传来车门关上的声音同时,方才热烈讨论的主角,正巧从里面走出来。   「怎么来这里?」容旭烨话说得讶异,脸色却波澜不兴。   「罗耀怎么了?」   容旭烨挑眉,「罗耀?」   「我是医生,我想也许有什么我帮得上忙。」楚寒说得隐讳。   容旭烨看向宁紫越,再悠悠地转回视线,「你晚了一步,他去找人了。」   楚寒松了一口气,「你真打算对他动手?」   「那要看他给我什么结果。」   「他跟了你那么多年,你下得了手?我不信。就算你下得了手,他年纪有了,受不起昨晚上那些。」   容旭烨看了看宁紫越,「宁紫越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楚寒一顿,回头看向宁紫越,「该不会,你在耍我?」   容旭烨手搭在他肩上,略微施力的扣紧,逼得楚寒转回来看他,「你们说了什么?」   「容先生,不如回去再说?」   容旭烨淡淡地点头,「楚寒,走。」   楚寒转身准备上车,眼尾突然利光一闪,他下意识的转身护住容旭烨,两人向后滚倒在地,所有人立刻围住他们,反击。   「快点,快进刑堂,我掩护你。」   「闭嘴!」容旭烨按住他背后源源不绝流出血液的伤口,眼底什么一闪而逝。   楚寒咬着牙,拉着容旭烨,在其他人的掩护之下,冲进刑堂。   一进刑堂,他立刻倒在容旭烨怀里,「别、别在门口,太危险,快点,快点进去里面。」   「闭嘴!你撑着,千万给我撑着!」容旭烨抱起楚寒,手按着他的伤口,任凭血液湿了他的手,一向淡定的眼神烧起了怒火。   他一把抱起楚寒,后者张口还想说什么,却先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容旭烨坐在床畔,一双淡然的眼,紧紧锁着床上那张漂亮却苍白的脸蛋。   第三次,这是第三次楚寒为他受伤。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楚寒的血好像还残留在他手上,很热、很湿,却凉进心里。   门被轻轻打开,进来的是宁紫越。   「容先生。」他把便当放在他旁边。   「人捉到了吗?」   「已经捉到了。」   「嗯,留着,我亲自审。」   「是。」   「等等让医生过来,已经第五天了。」   子弹并未伤及器官和重要动脉,并不致命,致命的是失血过多。在经过急救之后,已经没有大碍,但楚寒还是迟迟未醒。   「容先生,江先生和江小姐想跟您约明日中午一起吃饭。」   容旭烨沉默了一下,「去安排吧。」   宁紫越也安静了一下,「是。」   门被轻轻打开,又被轻轻合上,楚寒眼帘动了动,努力的睁开眼,坐在椅上的男人立刻上前让自己进入他的视线范围。   「你醒了。」简单的三个字,一吐出口,肩上的负担瞬间消失。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过多的情绪,楚寒看着他,却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关心他。   这个男人的所有感情,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人猜得透。   还是说,自己也不想猜透?楚寒眨眨眼,此刻心里更在意另个问题。   「又要去吃饭?」   容旭烨顿了一下,「为了这个才醒?」   「有点吵,所以就醒了,刚好听到。」   容旭烨拿过一边的水壶,倒了杯水,含了一口,俯身吻住吐出沙哑字句的嘴唇,缓缓的将水渡进去。   他哺喂得很慢,楚寒也不能一下子喝太多水。   柔软的唇瓣相契,气息喷洒在彼此脸上,唇中的水流得很慢,他也吞得很慢,这瞬间,时间好像停住了。   停在两个人对望的此刻。   这么近的距离,楚寒还是看不透他,看不透那抹既透澈又朦胧的冷色之后,蕴藏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这么近的距离,容旭烨很容易就看穿了他的疑惑,和挣扎。   渡完了水,容旭烨毫不隐藏自己欲望的向他索求了一个吻。   热吻之后,楚寒漂亮的脸蛋染了绯色,声音因为水的滋润,顺了许多,「我睡几天了?」   「今天第五天。」   「你守着我?上次我为你挡刀子的时候,你也守着我,到我清醒为止。」   容旭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   「旁人都说你爱上我,可你真的爱上我了吗?容旭烨,你的感情藏得太深,我看不清楚。或者其实你根本不爱我?」他笑了一笑,「那也未免太说不过去,堂堂一帮之主,守着一个不爱的男人?」   容旭烨伸手抚着他的唇角,「我去叫医生,你刚醒,别说太多话。」   「等等。」   容旭烨缓住站起的动作,沉默地看向他。   「旭烨,上次也是,你守了我这么久,我一醒,你叫了医生,人就不见了。」他嘟起嘴,孩子一样撒娇的笑着,「看在我救你的分上,这回多陪我一下,再叫医生?」   「嗯。」   「欸,你握我的手。」   容旭烨依言握住他的手,等待地静静看着他。   「旭烨,我其实不是很认识你,几乎对你一无所知。你还是洪帮的老大,我救命、你杀人,我原来最看不起的。可是,为什么我会爱上你?」   容旭烨没有回答,他不觉得楚寒想听答案,他只是想讲话。   「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是爱上你,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也是爱上你。未免也太矛盾了?」楚寒呼吸时带来的隐隐疼痛,来自心脏,却不来自伤口,他缓缓闭上眼。   「旭烨,你不容别人的背叛欺瞒,不容许一点错误。你自己犯错,对自己也丝毫不留情,那有一天我如果骗了你,你会不会像那天晚上对付他们一样的对付我?如果有那天,你打算怎么对付我?你订下的帮规,是怎么罚的?」   容旭烨淡淡地将问题丢回去,「你觉得你会背叛我?」   楚寒一窒,「我不会背叛你,但……也许是兔死狐悲吧。」   「不必想太多,不会的事,想了一万遍就是不会。会的事,不用想还是会。」   「就算只是个假设性的问题,你不能回答我吗?这么吝啬?容先生。」   「楚寒,我一定会给你机会,给到你背叛我之前。不过你要看得懂,如果你看不懂,就如我说的,会就是会,不会还是不会。」   「我这么笨,要是你给的暗示太困难,我看不懂,怎么办?」   「楚寒,你不笨,你甚至是太聪明。」   「那是你以为,你还没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楚寒像个非要到糖果,否则不罢休的孩子。   容旭烨淡淡一哂,「我给的建议自然回到问题本身,不要背叛我,就不会有暗示,不会有暗示,就没有看不懂的问题。」   楚寒笑了,但不是对着他笑,是看着上方的天花板。   「你在跟我绕口令?」   容旭烨没有开口。   「我有一个问题,那天就一直很想问你。」   「嗯?」   楚寒犹豫了一下,还是瞪着天花板,「如果你是许浩,你会不会说?如果我在你面前被那么对待,你说不说?」   「如果我是许浩,我会说。」   「说?」楚寒惊讶地看他,「说了就是死路一条。」   「那种状况下,死了倒好。」   「那我呢?」   「你?如果你是他,你以为你没有利用的价值,还会活着吗?」   楚寒一愣,「不会。但是出卖同伴,你做得出来?」   容旭烨一顿,「如果我的人在我眼前因为我受折磨,我没什么做不出来。」   楚寒转过去对上那一双淡然的眼,双颊绯红,「我的问题是,如果那个备受折磨的人是我,你会为我出卖同伴吗?旭烨……」楚寒笑容忽然僵住,没再说下去。   这,有什么好高兴?这个人沦落到为自己出卖同伴的地步,那有多狼狈?   而且,他爱上他,如果他知道他爱上的是个卧底……   这个问题,一开始就不应该被提出。   楚寒闭上眼,他疯了才问出口。   他是警察、他是贼,注定了是敌人,永远不可能走到同一条路上。   「我去叫医生。」   「旭烨,你会娶她吗?娶了她,洪帮的势力就更大了。」   「我不需要靠女人来扩展地盘。」   楚寒紧紧拉住他的手不放,「……旭烨,你要紧紧看着我,紧紧看着我,不要让我有机会背叛你。」   他现在说出这种话,大概听起来就像为了女人争风吃醋。   但其实,却是他心底的真心话。   容旭烨还没有说话,楚寒又抢先开口。   「就像妈妈带着小朋友去人潮拥挤的广场,因为手没牵好,因为一个分心,所以小朋友走失了。如果像那样没有注意我,不小心松开我的手.所以我走失了,是你的问题,你要对我负起全责。」   「好。」   楚寒勾起一抹笑容,不晓得为什么,心底那股闷气听到他的允诺,一下子全散了。   「欸,亲亲我,再去叫医生。」   容旭烨俯身,一手撑在他颊畔,一手被他紧紧握着,唇缓缓落在他唇上,辗转厮磨好一会儿,才探入他嘴中。   缠绵的亲吻,结束于楚寒因太过虚弱而昏厥过去。   容旭烨抚着他的唇,若有所思,兀自沉吟好半天,才转身离开。 第三章   胸口的疼痛,促使楚寒醒来。他睁眼见到那张套着白袍的熟悉面孔,眼神眨了眨,唇边泛起一个模糊的笑容。   「抱歉,我必须弄醒你。」   楚寒摇头,眼神扫了下四周,最后回到他身上。   「没有,这里是我的地盘,监视器和窃听器他们的进不来,不过人就在外面,随时都会闯进来,我必须把握时间。」   「说吧。」楚寒还是模糊的笑容。   医生双眼细长,漂亮的单眼皮上扬,和当红明星几分相像,「多亏你即时通知,人都顺利救出来了。他们受了点伤,但不危及生命,他们要我有机会就转告你,他们很感谢你。」   「嗯,为什么会走漏消息?」楚寒微眯了眼,「是谁?」   「还在查。」   「还在查?」楚寒嗤笑,心中忍不住做了比较,倘若是容旭烨,走漏消息的人早就已经得到处分,绝不会只是「还在查」。   医生轻叹,「事情变化得太快,虽然掌握了跟洪帮交易的天门堂的犯罪证据,但洪帮揪出我们的人,手脚之快,像是有预谋一样。」   楚寒冷笑,「我只希望你们别忘了,你们是拿我的命在赌。照你们这种作法,干脆再多找几个漂亮男人恶补一下床上功夫,来接替我会比较快。」   医生蹙眉,眼底有些犹豫,「你是特例,从没有人在他身边待这么长。」   「知道我不可取代,就别拿我的命开玩笑。为什么派人在刑堂外狙击?我就在他旁边,当下我最有嫌疑,要是他受伤了,他也保不了我。」   医生飞快说道:「不,那不是我们的人。我们知道这时候有什么动作会影响到你,不可能动手。」   楚寒皱眉,「那是谁?」   「大概是天门堂雇的杀手,不过也被捉了。」   楚寒愣了一下,「被捉了?这么快。」他闭上眼,喃喃地道:「又是几条人命。」   医生眼底有着怜悯和不解,「你是我看过最心软的人,对我们的人是,对他们甚至不相关的人也是。这样的你怎么想做卧底?这一年,如果不是他对你的执着,如果不是你够幸运,你不知道已经死过几次。」   楚寒抿了抿嘴,「不,不是我幸运,另外一点,你倒是说对了。」   医生没有说话,只是犹豫而沉默地看向他。   「我猜,他已经对我的身分起疑。也许这次他们之所以这么快被捉,是因为他拿我钓出你们。」他抬眼看他,「这才是他们冒险把你送进来的原因。」   医生苦笑,「是,你很聪明,他们要你小心,最近什么事都不要插手。」   楚寒一笑,「要是我插手,不是我死,就是我们的人死。知道了,我会见死不救。」已经牺牲两个人,现在他们不能再承受一点损伤。   「还有,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等我想到,再通知你们。」   医生欲言又止,敲门声替他做出抉择。   「请进。」   容旭烨从门外走进来,淡淡地扫了眼医生,「原来那位陈医生呢?」   「他今天请假,我代他的班。楚医生的状况很稳定,不过还是需要好好休养,暂时最好都待在床上。」   容旭烨坐到椅子上,不疾不徐地喊住正要转身出去的人,「医生,等一下。」   楚寒闻言,被子里的手颤了下,背对容旭烨的医生,眼睫剧烈地眨了眨,肾上腺素激增。   「容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以后让陈医生过来就好,就算休假,我补他三倍的日薪。」   「是,我会转告陈医生。」   「还有……」   「还有什么问题?」医生表面保持着镇定的温和表情,心里已经在思索对策,就连躺在床上的楚寒也是。   「陈医生检查不用超过十分钟,楚寒是有什么问题,需要医生这么费心?」容旭烨眼神落在地上,没有看他们两个其中一人。   楚寒心中打了突,不好,容旭烨真的怀疑起自己。   医生皱眉,温和却微愠地道:「我第一次替楚先生看诊,自然有一些基本的问题要做了解。容先生是本院的贵客,代班的时候陈医生就吩咐过不能疏忽,我不懂容先生这么问是为什么?」   楚寒暗想,说得不错,但是容旭烨会信吗?   「没什么,职业病。陈医生应该跟你说过我是干什么的,习惯随口问问,你也不要生气,今天麻烦你了。」   职业病?楚寒心底冷笑。   医生缓了眉,「这是我的责任。」转过身,力求镇定的走出门。   楚寒看了眼不慌不忙的背影,松了口气,又在容旭烨看向自己前,收回打量医生的眼神。   「容旭烨,你对那医生有意思?」   容旭烨缓缓地抬起眼,「怎么突然吃醋?」   「我很少见你跟陌生男人说这么多话,是不是看他漂亮?」楚寒挑眉。   容旭烨淡淡一哂,转过身去替他倒水,「要是不放心他,我让他从这间医院消失,成吗?」   楚寒一愣,容旭烨将水递给他,「喝杯水,你嘴唇很干。」   楚寒在他的帮助之下,半坐起身,他接过水的同时,另一手拉住他的手,「我说说,你别伤无辜的人。」   容旭烨又是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我不伤无辜的人。」   楚寒想要接口,却又无从接起,他如果一再执着,无辜的也会变成可疑。   「我现在只要小心一点就好,这一躺也不知道要躺多久,不如回家你也能免去意外风险,什么时候给我办出院?」   「想回家?」   楚寒点头,突地又愣住,家?他已经把那里当家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容旭烨,对上那一双云淡风轻的眼眸。   「再过几天吧,放心,几天时间,不至于出什么事。」   楚寒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住,无语的点头。   家?对于他这个孤儿而言,已经很久没有家的感觉。   可这一刻,容旭烨说出要回家,却一点违和感也没有。他在心底苦笑,什么时候他这个警察也把贼窟当成家了?   容家,阳台,楚寒站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右手拿了根烟,袅袅白雾从唇边弥漫而出。   他低头凝睇手中的烟,为了接近容旭烨,不烟不酒的他开始学抽烟,一开始呛得鼻涕眼泪三管齐下;酒精则从酒类饮料开始,一直到现在可以跟那群兄弟干掉一瓶高粱、白干没问题。   刚和容旭烨那一阵子,会抽烟,但烟瘾不大。后来,却不知道怎么的,烦的时候就一定要来根烟,否则就浑身不对劲,这一点跟他倒是很像。   这几天下来他一直在想,如果容旭烨怀疑起他的身分,下一步会怎么做?假设真的是利用他钓出卧底,那他现在大概有八分确定自己的身分。   依容旭烨的能耐,就算这阵子他没有任何动作,未必就会放过他。   那,在仓库审人,是不是也在试探他?把人移到刑堂,难道也是故意的?   楚寒垂下手,松了手指,烟蒂落在地面,他踩在那点红光上,左右移动摩擦掉那点余热,缓缓吐出嘴中的白烟,双眼闪过不耐烦。   利用他除去天门堂,洪帮在这一块上会暂时坐大,而且恐怕洪帮早已经打好如意算盘,要趁机吞掉这块饼。   天门堂左右堂主、一些重要干部都进了监狱,天门堂毁了之后,只剩下洪帮跟烈火盟坐大,他会不会故技重施?利用他毁了烈火盟?   不,自己有可能活到那时候吗?   楚寒苦笑,他敢说容旭烨对自己绝对有那么一点意思,但也绝对不到会护着他这个卧底的地步,何况这叫做背叛,那个对信任关系有洁癖的男人绝不允许。   别说他,就算自己也一样,就算爱上他了,洪帮还是得拔掉,他……   他还是得进监牢。   感情是一回事,职责又是一回事。   为了私情置那些牺牲的兄弟于不顾,他做不到。   如同他也不可能为了自己不顾那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虽然冷漠无情,却极讲道义,自己不也是对他这一点倾心。   楚寒眼帘缓缓地垂下,他看着自己的手,他是医生,这双手却沾满血腥,他想救人,却得先害人,都算不清楚到底在自己手上去了几条人命。   他身子一僵,双手因为情绪而用力紧握,然后又瞬间松开,转身,讶异地看到那个男人手搭在落地窗前,像是正打算打开,又像看了他很久。   落地窗被缓缓推开,容旭烨走出来,将手臂上挂着的大衣摊开,轻甩了两下,披到他身上去。   「才刚离开医院,这么急着进去?」   楚寒盯着给他扣扣子的男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   「吃了吗?」   「嗯。」容旭烨和他擦肩而过,走到栏杆前,抬眼欣赏漫天星光,「挺漂亮的,不继续看?」   楚寒背对着他,脚步停顿,「什么漂亮?」话出口同时转过身,站到他身边。   「你不是出来看夜景?」   「没,只是出来抽烟。」   「身体刚好,别抽太多烟。」   楚寒看向他,嘴边扬起一抹笑,调侃地道:「被个老烟枪教训?容先生讲话愈来愈没有说服力。」   容旭烨转向他,拇指摩娑着他的唇角,「最近我老是想起以前的事。」   「以前的什么事?说来听听。」楚寒被勾出了好奇心,容旭烨很少谈起他以前的事,或者说几乎不谈。   「很久了,跟一个小朋友有关。」   「小朋友?」楚寒左眉微挑,调侃地说道:「容先生,被你念念不忘的小朋友,死了还是活着?欸,还是说你有恋童癖?」   「瞎说什么。那时候我没多大,十四左右,从绑我的人手中逃出来,是他帮我包扎上药,还为……为我被人揍了一顿。」容旭烨收回手,搁在栏杆上。   「他是谁……宁紫越!是宁紫越吗?不对,宁紫越是在十六的时候认识你的,难道就是因为这样的渊源,所以你再度碰上他时,才会无条件的信任他?」   帮里对于宁紫越的传闻不少,多数是因为他一进洪帮,容旭烨对他无条件信任而做的揣测。   「嗯。」容旭烨没有点头,轻哼一声。   「真的是宁紫越。」楚寒心底很不是滋味,果然没有什么空穴来风的事。   容旭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望着星空继续说道:「那时候,如果不是他救我,就没有今天的容旭烨。我在心里承诺过,有朝一日我成功,一定还他这一份恩情,哪怕丢了我这条命,反正这条命也是他给的。」   楚寒感觉很复杂,不知道高兴难过还是怎么,就是一股气堵在心口,「既然宁紫越对你这么重要,还让他当你的保镖?让他去对付那些永远预防不完的杀手,给你卖命?」   容旭烨左手抬起他的脸,「吃醋?」   楚寒冷笑,「有什么好吃醋?把我当成只会争风吃醋的女人?」他别开他的手,「何况,真的计较起来,谁不知道容先生玩过的男人、女人不计其数?我要是个个都计较,早淹死在醋缸里。」   「不会,我正好学了一手CPR。」   楚寒笑了,手肘撞了一下他,「还真难得听容先生开玩笑,嗯?」   容旭烨手往下贴上他的腰,没有说话。   「连命都能搭给他,是单纯为了报恩,还是看上他了?不过,怎么没把他弄上床?我看宁紫越长得也不错,应该合容先生的胃口。」楚寒说的时候嘴笑肉不笑。   「我不碰身边的人。」   「不吃窝边草?那还真可惜,暴殄天物。」楚寒每一句话都带着酸气,他老早就觉得容旭烨对宁紫越不错,没想到还有这一段往事。   容旭烨眼神盯着他,也没说话,就是一双眼神像是单纯盯着他,又像若有所思。   「怎么?想要?我可是个病人。」楚寒抬眼就对上他专注的凝视,一愣,开玩笑地边说边移开眼神。   那眼神,容旭烨很喜欢用这种眼神看他,那一双看不透澈的眼睛,加上这么专注的凝望,就像是外表瑰丽内藏祸心的陷阱。   他通常不敢和他对看太久,怕他看出心中的秘密,更怕跌得更深,万劫不复。   「楚寒,你医院的工作我已经帮你辞了。」   「什么?」楚寒眯起眼瞪向他,「你再说一次。」   「接下来,你就好好在家静养。」   楚寒捉住他的衣领,「容旭烨,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辞掉工作?我们当初约法三章,你绝对不能干涉我的工作,你忘了?」   「我是为你好。」容旭烨被逼得往后退,直到背抵着栏杆。   「为我好?」楚寒松了手,下一秒拳头招呼到他身上,「他妈的为我好,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警告过你别把我当女人。」   「我没把你当女人。」容旭烨淡漠的眼眸盯着眼前,浑身竖起逆毛张扬着一种跋扈美感的男人。   没说出口的是,楚寒要是个女人,就好办多了。   「那你这算什么?我警告你,我要回去工作。你他妈别想把我困在这栋房子里,我就算答应跟你在一起,你也没有权利干涉我的人生。」   容旭烨屈起手横放在栏杆上,似笑非笑的望着楼下,「楚寒,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楚寒冷笑,「哪里为我好?你根本就是自私自利的混帐。」   「楚寒,那天那个医生,是警方的人。」   楚寒怔愣原地,怪异表情一闪而逝,但很快地换成了冷笑,「原来如此,怎么?怀疑我?容旭烨,我真没想到你连我都疑心,对于你这种神经质、疑心过剩的人,我没什么好说。」   容旭烨微挑眉,「楚寒,他在你房里待得太久,为了你好,不让其他兄弟说闲话,这阵子只好先委屈你。」   「这阵子?只有这阵子?把我拐进来之后,我还出得去?」楚寒往后退,「容旭烨,你连我也信不过,不如就这么算了。」   容旭烨垂下眼,似笑非笑,「我不会跟你算了,楚寒。」   楚寒拉开衣服,露出里面胸膛上一圈一圈的白纱,「如果我打算对不起你,这又是什么?」他自嘲一笑,「我想自杀?所以我这是……自杀未遂?」   容旭烨还是那副凉薄淡漠的样子,没有说话。   「容旭烨,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可以这么羞辱我。」   楚寒说罢就想转身进去,容旭烨这端却突然一推,将落地窗关上,阻了楚寒的去路。   楚寒双手握拳,冷冷地瞪向容旭烨,「你什么意思?」   「给你个机会,杀了医生、帮里就没人再敢多话,我呢,也好有理由站在你这边。」   楚寒双拳握紧到泛白,胸口泛着疼痛,「我一个男人,选择相信你的话,选择跟了你,结果,却换来你今天对我彻底的不信任?」他说完双拳一松,表情怪异地笑了笑。   「我真他妈的看走眼。」   「楚寒,这件事犯了我的禁忌。其他事我都可以由着你,但这件事我如果没给个交代,说不过去。」   「不说其他人,容旭烨,你到底信不信我?」   容旭烨玩味地看着他,「那你杀不杀他?」   「这是两回事。」   「这是一码子事。杀了他,你就可以自由,杀了他,往后帮里有人再敢有意见,我就拔了那个人的舌头,但是,楚寒你得先做给我看,你知道我的身分,不容许一点差错。」   楚寒微垂下头,垂落的发丝掩住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的表情,「说到底,容先生就是不相信我。」   说完,他伸手拉开落地窗,同时,容旭烨开口了。   「他在仓库,等你。」   回答他的是愤怒的撞击声响,落地窗合上的同时,也像切断了系着两人的那条不堪一折的丝线。   走出房间,楚寒一下子就冷静下来。   虽然有预想过,但事情真的来了,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幸好刚刚没有表现不当。   而现在呢?杀了他?楚寒皱眉,他就觉得那天太冒险了,现在洪帮是草木皆兵,哪容得来一个生面孔在他房间驻足太久,何况对于疑心病重的容旭烨,这号人物肯定会彻查。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容旭烨对他的态度,难道还没有确定他的身分?   今天要他杀他,只是一个警告,警告自己别背叛他。还是打算借刀杀人?   杀了他。未免显得自己作贼心虚,何况之前自己就表现出看不起他们这种人,还一副顶高傲的样子,现在因为他这句话就杀人,恐怕有些不合理。   不杀。又不晓得容旭烨话里几分真假,如果真的把自己扣留在这栋房子里,这辈子要出去就很难了。   更糟的是,他们已经决定最近都不动手,而这个最近却正好是自己被软禁的时间,这样一来,他恐怕很难撑到洗白的那一天。   所幸,容旭烨至此还没有真的想置自己于死地,否则依刚刚自己对他的态度,还有这件事的严重性,他可没这么好脾气。   话说回来,现在的重点是要不要杀。   如果有得选择,他不想动手,但他要眼睁睁看那个医生在仓库里被折磨?容旭烨到底想怎么对付那个医生?   不,等等,这都不是他该想的,现在他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为今之计,只有和容旭烨硬碰硬下去,这才符合他的个性,剩下的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   挑了容旭烨卧室旁的客房,楚寒用力的甩上门,上锁,打算饿个自己两、三天。   楚寒苦笑着拍拍肚皮,「早知道就多吃一点,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他边说边走到窗边,看着不远处的仓库,「要是有望远镜就好了,不知道他的状况是怎样?兄弟,看来你、我都只能自求多福。」   贴在窗上的手指,指尖细微地震颤着,楚寒心里对于未来、对于死亡并没有害怕,至少现在没有。   就算现在东窗事发,就算身分确定曝光,他只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除此之外真正夺去他呼吸的,是即将失去的疼痛感。   容旭烨像一根刺,狠狠地刺进心里,他鲜血淋漓的接受他,好不容易跟血肉密合,现在又要活生生的抽出,他真不敢想,还要经历的那鲜血淋漓的一片。   他厌恶现在满嘴谎言的自己,他厌恶表面作戏、背地里捅了容旭烨好几刀的自己,他厌恶对容旭烨愧疚、心软的自己,他厌恶对黑跟白已经混淆不清的自己,他想脱离这种身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他曾经想过,如果换个方式,也许他跟容旭烨之间就不会存在这些矛盾,他能爱得更坦荡一些,他不会时常半夜被那些恶梦惊醒,被容旭烨厌恶的眼神惊醒,被容旭烨一身是血的仇恨眼神惊醒。   楚寒坐回沙发上,屈起双膝抱着自己,用力到颤抖的环住自己。   真的好累。   事情并不如楚寒料想的发展,当他再一次醒来,是被安置在他跟容旭烨的房间里,那张熟悉的大床上。   床边沙发上坐着那个冷硬的男人,他背对着自己,静静地像是睡着了的背影,在楚寒眨眨眼后,男人左边臂膀微微动了一下,放下撑着下巴的手,头依旧微微低着。   在一派宁静的此刻,突兀的温馨感,让他鼻头发酸。   「旭烨。」   那个背影动了下,弯身放下什么,站起来走向他。   「醒了?」容旭烨走到床边,弯身手背贴向他前额,随后拉拉他身上的被子,「饿不饿?」   「有点。」   容旭烨拿起床头的电话,按了按键,「把吃的送上来。」   楚寒的眼神凝在他脸上,见他放下电话,便开口道:「是你抱我回来的?」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耍脾气?你才刚出院,能这么折腾?把门锁着是什么意思,想要困住谁?」容旭烨的声音很冷,显然是动怒了。   楚寒却不怕,笑了笑,主动去捉他的手,「担心我?」   「你说呢?」容旭烨淡淡地反问,脸上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是不动如山的冷淡,手却紧紧地反握住他的手。   「你不相信我,很伤我的心。」楚寒垂下眼帘,口气很轻,向来笃定的谎言,不晓得为什么此刻说来很是心虚,话像飘在空中一样轻,连自己也不信。   容旭烨抬起他的脸,头一偏,吻住他的唇,这吻不深不缠绵,浅尝即止。   「我跟你道歉。」   道歉?楚寒心底感到讽刺。真正该道歉的人到底是谁?   「还要我杀他吗?旭烨,你知道我下不了手,我是医生,我没办法。」   容旭烨淡淡一哂,「我相信你,也没打算真的脏了你的手。」他执起他的手,若有所思,眼神难得地温柔起来。   「那你是在试探我?」   「我是让你晓得轻重,楚寒,我需要对很多人负责。」   楚寒皱眉,口气很急,「旭烨,你老实告诉我,我被帮里的兄弟怀疑了?二爷那一派?他还没打消跟你争的念头?我是不是真的让你为难?」   「放心,还不至于。」至于还不至于什么,容旭烨没有明说,只是接着说道:「我也没帮你辞掉工作,只是帮你请了长假,大概一个月,看看状况,没问题了再去上班。最近真的要委屈你,你就用这段时间休养身体,别的不用多想。」   楚寒恬静的点头,心里却更加不安。   容旭烨遇到的麻烦,是因为最近警方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有了压力?   楚寒心底感到苦涩无力,他想帮他,但无奈的是,他才是那个害他的人。 第四章   码头出事,容家这里的人几乎都跟着容旭烨出去,药倒剩余的三名手下跟王妈之后,站在仓库之前的楚寒,忍不住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   不是嘲笑别人,而是嘲笑自己。   他叮嘱起自己收拾心神,伸手准备推开仓库的门,现在他没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把握时间,将同伴救出去。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楚寒震愕得怔愣原地。   容旭烨坐在那天那张椅上,手边摆着一样的杯子,里面肯定装着一样的茶水,宁紫越站在他身边,帮里几个大老坐了两边,罗耀看到他的同时,往前走了好几步,又硬生生止住,满眼失望的看着他。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踏错了时空。   他不知道被谁往前推了一步,背后的门被关上,铁门撞击的声音刺耳得让他头有些痛。   他不是没想过在这种时候容家唱空城,会不会是一种试探,但他以为经过那天,容旭烨应该暂时对他放心,却没想到他的温柔也只是诱敌之策。   他很快恢复镇定,静静地扫了一眼在座所有人,眼神大致上分为两种,一种是失望痛心,一种是等着看好戏,例外的那一种,是坐在那张椅子上那个洪帮帮主,他的眼神平静得一点怒气也没有,就像是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自曝身分一样。   「楚寒!容先生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背叛他?」罗耀还是忍不住,对着他粗声的吼起来。   「我没有背叛他。」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你难道不是来救那个同党?楚寒,我真没想到,原来那个卧底,竟然是你。」   「你们都知道我的个性,我不会见死不救。」   容旭烨放下茶杯,淡淡地出声:「你是不会见死不救,但你更清楚我不会对无辜的人动手。你心里很清楚那个医生的身分,所以才想也没想就跳进这个圈套。」   「你说他是警方的人,我信你,错了?」楚寒站稳脚步,心虚得强撑住自己,寻找一线生机,但脚底窜上的冰冷却让他浑身凉起来。   「不,楚寒,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分,你应该会更有耐心。」容旭烨站起来,和他对上眼。   「你现在是怀疑我?」   「不,现在是确定你的身分。楚寒,收起那些辩解的话,你跟了我近一年,没有一次插手我的事,这一次为什么会突然决定出手?」   「那是因为你跟我说……」对,他突然跟他说帮里的事,他从不说这些,这么明显的圈套,他就傻得往下跳?   「你说我不信你,不告诉你帮里的事情。我第一次对你释出信任,你就打算背叛我?我不管你是不是警方的人,但你今天想救走他,就是背叛我,这你应该没有意见?」   「我没背叛你,你要是……」楚寒双眼毫不退缩的盯着他的眼睛,只见他右手一挥,旁边备好的机器里传出的声音打断了他。   「抱歉,我必须弄醒你……没有,这里是我的地盘,监视器和窃听器他们的进不来,不过人就在外面,随时都会闯进来,我必须把握时间……说吧……多亏你及时通知,人都顺利救出来了。他们受了点伤,但不危及生命,他们要我有机会就转告你,他们很感谢你……你是我看过最心软的人,对我们的人是,对他们甚至不相关的人也是。这样的你怎么想做卧底?」   声音被停止了,楚寒的脸色瞬间煞白,不敢置信的眼神从机器移到容旭烨身上,他紧抿着唇瓣,心上那根刺被硬生生抽出一半,心在淌血。   此时此刻,楚寒心底某处却还有力气嘲笑自己,这种时候,心底最在乎的居然还是眼前这个像恶魔一样的男人。   「楚寒,我也想问你,怎么想做卧底?」容旭烨一步一步的走向他,距离三步之前,停下脚步。   「你早就知道了?」疑问句,声音却是肯定的。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要安分守己?如果小孩子不听劝,硬着脾气结果走失了,这恐怕也只能怪他咎由自取。」   楚寒向后退了一步,踉跄的身影被身后的枪枝抵回原位。   「小时候妈妈没好好教你,做人要诚实,不能说谎?」容旭烨话很轻很淡,听不出他在生气,或者该说,听不出一点人类的温度。   「小时候家教不好,长大了警察叔叔没跟你说过,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楚寒没有说话,白着一张脸,站在原地,眼神失去力气,只是静静地往下垂。   容旭烨向前缩掉那三步的距离,一把扯开他身上的衬衫,扣子登时飞溅而出,裸露出楚寒精瘦的胸膛。   他伸出手抚着白纱,移动的范围在伤口附近,「楚寒,知道伤你的那个杀手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   「罗耀。」   「被打断四肢,心脏放了虫,活生生痛死的。」   「楚寒,我是这么疼你,你是这样报答我的?」容旭烨贴在他胸膛的手向上,出其不意狠狠扣住他的脖子,收紧。   在场所有人一点也不怀疑容旭烨的手劲,他不是第一次单手拧死一个活人。   他们讶异的是,楚寒一点挣扎的打算也没有,一张惨白的脸,迅速地胀红。到了一个程度,身体对于氧气的渴求,楚寒出自生理反应的伸起手,覆上想掐死自己的那只手掌。   下一秒,所有人跌破眼镜。   楚寒双手反过来,掐住自己,试图当容旭烨的共犯,掐死自己。   这一刻,容旭烨却松手了,楚寒眼前一黑,整个人软倒在地上,拼命的喘气,嘴唇上的紫黑色,一点一点的淡去。   容旭烨蹲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脸,「想死?哪有这么容易。」   「容旭烨……看在我为你挡了……挡了两次,给我个痛快……」楚寒平静的喘着气,眼神直接的对上他。   「谁知道那是不是什么苦肉计?楚寒,警方想扳倒我,没那么容易。你跟在我身边一年,怎么就看不清楚。」   容旭烨淡笑着站起身,给了一个手势,四、五个打手上前。   容旭烨走到一半忽然停下,「喔,对了,难怪那天你兴奋得看不下去,原来想尝尝那只獒犬滋味的人,是你。」   楚寒闻言脸色大变,从地上跳起来,冲向他,「容旭烨,你不能这么对我,容旭烨,听到没有,你可以杀了我、可以对我用刑,但你不可以那样对我……」   打手上前将楚寒拉离容旭烨,所有人围着他,乱棒招呼,乱拳泄愤。   容旭烨淡笑着走回去,坐在位子上看这场好戏。   「各位,既然奸细揪出来了,我一定会给各位个交代,现在就让大家看看前菜,后面会越来越精采。」   被吊在半空中,楚寒赤裸的上身几乎体无完肤,就连身上那件裤子,也残破地在风中摇摆得像稻穗一样。   鲜红的血液像雨滴一样,滴滴答答的在脚下积成一圈血滩,浓浓的血腥味侵占这个仓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呼吸道,每一个嗅觉。   不清楚是第几天,容旭烨似乎打算好好折磨他,手段近乎温和得延长他在酷刑里的生命。   一天五十鞭,使的鞭子不带刺不带倒钩,最简单的那一种,甚至连盐水、辣椒水也没用上,只是固定时间给他甩几鞭,一天凑足五十鞭,他就会被放下来,铐着手铐锁到一旁休息。   楚寒想,容旭烨没有打算整死他,而是打算一点一点的瓦解他的意志力、崩解他的精神。   他清楚这种挨鞭子的日子不会太久,他一定会换新招,但又猜不到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对付自己,以前看过的残酷场面一幕一幕的转过眼前,耳边回响的是当天他那一句威胁话语。   是,他怕了,为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成真的话。   身上的痛是其次,但是他绝不允许那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会崩溃。   在不知道是第几鞭招呼到身上之后,楚寒晕过去,紧闭的门,同时打开了。   容旭烨斜倚在单人沙发上,眼神目不转睛的看着床上的男人,脑海里全是他浑身是血的惨状,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用力拧在烟灰缸里,挤出一堆烟蒂。   这男人,真够硬,一声求饶也不喊。   被打到只剩一口气,哼也不哼一声,容旭烨泛着薄怒的眼眸又激起淡淡的激赏。   他起身走到床边,微弯下身,手掌抚过他苍白的脸,两百五十鞭,整整五天,还有走之前自己撂下的话,跟以前他看过的那些行刑的画面,这种精神虐待,其他人早就求饶,可这个男人,自那日之后就不曾再开过口,镇定得让他佩服。   下一秒,他推翻自己的话,那双瞬间睁开的戒备眼神,说明楚寒的草木皆兵。   「……你?」出口的声音沙哑到几乎听不出是什么意思,那双眼神从警戒、惊讶,又强作镇静的紧紧盯着他。   容旭烨没有回答他,拿起床边的棉花棒,沾了水,湿润他干裂的嘴唇,「你太多天没喝水吃东西,暂时忍耐一下。」   楚寒想动,却全身痛到连呼吸都很吃力,「你、想、做、什、么?」他困难的咬牙将话一字一字吐出。   「两百五十鞭加上那三……那两次被你救回的命,就当作是你欠我的都还清了。」   「什么!?」楚寒惊讶的看他。   这么容易?会不会又是什么诡计?他向来不懂容旭烨,真的不懂!   容旭烨轻而易举的看出他的疑虑,「我没时间跟你玩,等你伤好了,我会把你送出去。从此以后楚寒跟洪帮恩怨两清,下一次你再犯到我手上,绝对不只是两百五十鞭这么简单。」   恩怨两清?楚寒听到这句话,苦涩的闭上眼,心中酸楚得不能言语,在最后他仍然给自己留了一点余地。   「……旭烨,是我对不起你,可你为什么要是洪帮的老大?」   「我是不是要问为什么你是警察?」容旭烨冷笑,「这么愚蠢的问题,留给自己就行,别说出来丢人现眼。」   「你放过我,怎么面对……」   「楚寒,你只是阶下囚,你以为你有资格过问我的事?你已经没有资格。」   楚寒凄楚一笑,「是,也是,我已经没有资格。你做得对,没有让我知道太多洪帮的事,要不然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不伤害你,真的。」   容旭烨起身,「好了,等一下会有人进来照顾你。」   「旭烨!」楚寒挣扎着捉住他的衣角,额上冒出了汗,「你,还会不会来看我?」   容旭烨回头,唇边勾起嘲弄的笑容,「楚医生,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分?竟然还要我来看你?要不要顺便带上那只狗?」   楚寒浑身一颤,松了手让衣角从指尖滑过,乏力的躺回床上。   他听着轻得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越来越轻,最后是他开门走出去的声音,那门合上的瞬间,他几乎无法自拔的抽咽一声。   他不知道,真不知道哪里错了。   他是警察,他是贼。他对付他从没有手软,说一套、做一套,毁掉他的那几件生意造成洪帮莫大的损失,这也是为什么触怒其他大老的原因。   可他恨,恨的是为什么自己都能对他狠心,他却对自己狠不下心?   饶过他有什么意思?   在职务上,他没有做错,更没有对不起谁。   但是在爱情上,他却错得一塌糊涂,他每一回背叛他,都想着他若是发现绝不会原谅自己,绝对会整死自己的情况。   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对自己只狠得下心给两百五十鞭。   这辈子,他要怎么逃出对不起他的牢笼?   那天之后过了一个星期,门不知第几次被打开,楚寒已经失去了期待,他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嘴巴一张一合,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王妈,我不饿,你拿走吧。」   「王妈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原来我还真养了个挑食的叛徒。」   楚寒全身一僵,像机器人一样一节一节的转过去,视线触及那张熟悉容颜时,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眼睛眨也不眨。   容旭烨将托盘放到床边小几上,弯身扶起他。   他靠近自己时,楚寒忍不住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气味,激动的环住他的腰,「你来了。」   容旭烨顿了一下,然后拉开他的手,「吃饭。」   他拿起碗,用汤匙舀了一口饭,停在他唇边,眼看那个男人一点也没有张开嘴的自觉,他挑眉开口。   「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就收走了。」   「吃……」楚寒点头,才刚张口就被白饭塞进嘴里,接着又是一筷子的菜。   他拼命的咀嚼着,眼神却瞬也不瞬的黏在他身上,生怕一个眨眼,这个男人又会消失不见。   之前因为没有胃口,吃得很少,现在嘴里那一大口食物,激起了一点恶心感,他试了几次,好不容易才吞下一半,吞了第二次,他喘了一口气,脸色青白。   容旭烨将水递给他,没有说话,只是抽起卫生纸擦掉他唇边的油渍。   楚寒喝了一口水润喉,有一点激动,更多的是坚定,「你杀了我,我情愿你杀了我。」   容旭烨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又舀了一口饭,比方才小口一些,塞进他嘴巴里,这回配的菜是细致滑溜的蒸蛋,比较好吞咽。   楚寒将食物含进嘴中时,不适的皱眉,强烈的恶心感让他忍耐不住的吐出来。   干呕几声,楚寒回过神,才发现那个男人的身上沾了自己的呕吐物,他张口却说不出话。   容旭烨放下白饭,拿起那碗蒸蛋,舀了比刚刚更少一些的分量,塞到他嘴巴里,「吞,我去换衣服,要是敢再吐出来,我就让那只狗进来伺候你。」   楚寒脸色一白,死死的含着蒸蛋,不敢开口,但也吞不下去。   容旭烨站起身,走到衣柜旁边,拿了一套衣服,径自换好后,又徐缓的走回床边,拿起那碗蒸蛋。   他看了看脸色青白的楚寒,微挑眉,「你想含到什么时候?」   楚寒没有说话,他忍得很辛苦,就怕一开口,又吐出口,功亏一篑。   容旭烨放下碗,微眯了眼瞪着他。   楚寒有苦难言,不是他不想吞,而是那一阵又一阵强烈的呕吐感让他吞不下去。   下一秒,楚寒瞪大眼,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放大的脸,下巴被抬起固定着,唇被软舌撬开,那个男人用自己的嘴封住了出路。   楚寒有些受不了这种刺激的吞了吞口水,嘴里的蒸蛋顺势滑下去,容旭烨的舌头立刻缠住他的舌,在他嘴里翻搅着,索取他的甜蜜。   算不上浅尝,算不上深入,也无关乎温不温柔的亲吻结束之后,容旭烨退回椅子上往后靠着椅背,楚寒倒是因为病体未愈,喘了好几口气。   容旭烨重新舀了一口蒸蛋递到他嘴边,这回楚寒硬是强迫自己吞下。   虽然想念他的亲吻,虽然想要彼此亲热,但是也不需要这种像在哄女人一样的招数,他也没有到要靠装病获取亲热的地步。   楚寒吞下之后又忍不住干呕几口,当他蒸蛋再次递到唇边,他也毫不犹豫的张口,只是这回退缩的人换成容旭烨。   「你要忍住不吐,连干呕也不行,不要养成习惯。」   他这一句叮嘱的话,让楚寒抿紧唇,深呼吸了几次,才又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走?」   容旭烨也答得很干脆:「最近。」   楚寒弹了一下,他瞪着眼睛看他,「最近?」   「要是你明天就想走,也行。」   楚寒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双手捉紧被单,声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压低几分,「送我走,你没有其他什么想说的话?」   「你要我说什么?把帮里所有卧底的名单吐出来?你到底参与几次行动?你出卖我多少事情?你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容旭烨冷笑着看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楚医生,你能答出哪个问题?」   楚寒哑口无言,他垂下眼,声音更轻了,「除此之外,难道你没有其他话?」   「有,很多,但你不会想听。」   「你可以说说,不论多难听。」   「你就这么想挨骂?」   楚寒闭上嘴,勾起一抹虚弱的笑容,「与其送走我,为什么不让我死在你手里?为什么要放过我?我不需要,真的不需要。从我爱上你那一刻起,我就做好死在你手中的心理准备,你不用对我手下留情。」   「不,你不只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人很多。」   「我、我知道。」楚寒脑海一闪而逝那些热情的兄弟,无话可说。   「那你还希望我说什么?」   楚寒抬起眼,凌厉又脆弱的盯着他,「你,爱我吗?恨我吗?」   「警察跟黑道老大谈爱情?」容旭烨抚额,看起来有些头疼,觉得他的话有些好笑,「楚寒,宠宠你就算了,你这么当真,我也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恨呢,也许吧,可能也只是生气,我看错人。」   楚寒垂下武装的双肩,双手捂住脸,「我知道了。」   容旭烨维持着一贯的平静冷淡,吐出威胁的话语:「这次出去之后,帮里的兄弟就不是我管得着的。要是你落在他们手里,回到仓库或者刑堂,楚寒,我会让你后悔生为人。」   「我知道,你刚刚已经说过,恩怨两清。」楚寒缓缓放下手,已经恢复了平静。   容旭烨看着他,不无可惜地道:「其实你是个很好的人才,如果不是警察,洪帮很欢迎你。」   「可惜我就是警察。」此时此刻楚寒的双眼再也看不到一丝脆弱,他向他伸出手,接过那碗蒸蛋,一口一口毫不迟疑,静静地咽下。   容旭烨跷起二郎腿,淡定地看着他,「你情绪恢复得很快,快到我都快以为刚刚那个看起来很爱我的楚寒,又是在作戏,我想不是吧。」   楚寒吞下蒸蛋,「有差别吗?我是警察,你是黑道老大。」   容旭烨淡笑不语。   楚寒吃下最后一口蒸蛋,将碗放到一边,径自解起皮带,唇边勾起一抹性感的笑容,漂亮的五官透着妖异的美感,「趁我还没睡着,来一回吧。」   容旭烨挑眉,静静地看他脱衣服。   「你亲自送这份晚餐来,又说什么打算最近几天把我送走,我猜不是最近几天,就是今晚吧。」他笑着脱下裤子,身上的绷带部分给蹭出了血,他丝毫不在意,撑起身向前解开他的皮带。   「我猜饭里可能下了药,前戏那些就不用了……呵呵,还说对我没感觉?都硬了。」楚寒半挑着眉,此时看起来漂亮得让人心痒难耐,尤其他手里还抚摸着对方的欲望。   容旭烨微眯了眼,「我想可能是春药。」   「是呀,痒得要命。」楚寒下床,跨坐到他腿上,扶着他的肩,一手掰开自己的臀瓣,没有经过润滑的紧窒部位,隐隐颤抖,光是探进了头,楚寒的红唇就咬成白色。   容旭烨还是不插手,静静地看他动作。   楚寒皱眉起身,让欲望滑出体内,撑住他肩膀的手往下摸索对方的欲望,对准了位置,双手用力掰开臀瓣,一鼓作气的让他刺进自己身体里。   湿润的感觉伴随着剧痛在下体蔓延开来,但对于楚寒而言,这些疼痛却成了另外一种快感,他停了一下,后开始借着血液的润滑摇摆起臀部。   他的双手攀住容旭烨的脖子,吐着热气的红唇,吻着他冷漠的嘴角。   「我们之间,从你强暴我开始,就让我强暴你成为结束。」   容旭烨呼吸乱了一下,身上的男人露出得意的笑容,然后伏在他身上继续啃咬他的肌肤,将动情的痕迹沾惹上他的小腹。   「还不想要?当初把我往死里操的那股劲去了哪里?快点,快点用力干我……」楚寒眼里闪着奇异的兴奋光泽,抽插得更快。   容旭烨低喘了一下,扣住他的腰,将他推倒在他身后的床。楚寒那双腿像有意识的藤蔓,圈绕地死死缠住他的腰,困住即将吞噬自己的猛兽,又像是菟丝草,要将附生的生命吸取殆尽。   下一刻,容旭烨夺回主导权,一下又一下激烈又粗鲁的撞击着身下伤痕累累的男人,交媾的血液,他身上伤口流出的血液,全都流入床上那一片黑色的沼泽当中。   在沼泽中摇摆呻吟的楚寒,像只即将被泥沼吞噬而不断挣扎的鱼,即将沦落而死亡的刺激,激起一阵不知为什么而奋不顾身的肢体动作,有着说不出的妖魅。加上身上染血的白色绷带,那一脸陶醉求欢的漂亮脸蛋,几许的苍白憔悴更显诱人。   此时此刻的楚寒散发出一种致命的诱惑,轻易的勾引出潜藏在每个人心里那丝不轨的兽念,渴望着破坏眼前的漂亮男人,施虐的念头在房间里形成黑雾,笼罩住两个人,挥之不去,甚至侵扰入心。   容旭烨用力的索取,楚寒用力的迎合。   这已经不是一场性爱那么简单,不只是上与被上,粗暴染血的活塞运动,却带出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一点一点的满足了楚寒。   他已经顾虑不了容旭烨的感受,就算只是一个人,他也陶醉在这场残暴的性爱之中。   欲望已近临界点,他咬牙强忍着,忍耐着延长肢体碰触的时间。   他和自己在拉扯,在痛楚和欢快之间浮沉,直到……   无法避免的白光笼罩住他的思想,他无暇去回味高潮余韵,就在高潮之中让药效带走所有意志。   容旭烨双手撑在他头的两侧喘气,俯身吻去他眼尾的泪珠。   没有多一秒的迟疑,他退出他的身体,将他抱进浴室清洗完毕之后,放到了大床的另外一侧,静静的替他重新穿上衣服。   他拨了通电话,然后就静静坐在他身边。   「你想当警察,我们之间就不可能。」   他清醒时没说的,他昏迷时,男人给了答案。   门敲了两声后被轻轻打开,走进来的是宁紫越,他看了一眼凌乱的床,察觉空气中残存的情欲味道,一向冷漠如冰的他,此时眼眸也黯了。   「容先生,真的要送走他?」   「动作快。」   宁紫越不再多话,点头,弯身亲自抱起他,然后被怀中不过才多久,就瘦得一点重量也没有的成年男人,逼出一点叹息。   看了眼点烟的容旭烨,他敛眸大步的跨出这间房间。 第五章   楚寒第一次和容旭烨有所接触,就是在这栋房子里。   容旭烨打了电话到医院,他向来信任的医师不在,楚寒便顺势接替他,直闯虎穴。   戴上听诊器,楚寒边听心音和气管呼吸的情况,边打量这个令道上闻风丧胆的男人。   在此之前,他唯一看过的那张照片,容旭烨戴了墨镜,额上覆了刘海,一张脸遮掉三分之二,只剩下一张红润偏薄的嘴。整张照片除了偏白的肌肤,看得出肤质不错,其余的还真看不出什么。   现在,真正和他对上,如果不跟他说床上的男人是容旭烨,他绝对无法联想到那个阴狠毒辣的男人。   少了墨镜,刘海被胡乱的拨到一边,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白净脸庞,那五官干净清秀,看起来就像个二十出头,刚进大学的青涩大学生。   这就是「喊水会结冻」的洪帮老大,楚寒漂亮的眼角抽了抽。   现在谁来跟他说「人不可貌相」,他除了点头赞同,绝对没有第二句话。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戏称他「小白脸」,身为男人他肤质还真不是普通的好,痘疤、毛细孔粗大、皱纹、暗沉、黑眼圈,该有的肌肤问题,容老大一项也没有,有的男人脸上永远剃不干净的胡渣,容老大看起来完全没这个问题,干干净净到可以去拍广告。   这样的他,竟然会做出那么多令人发指的事情?楚寒轻易的被这张脸给动摇。   他徐缓的收回听诊器,在纸上写下药方,纪录病历,一边把耳温枪放到他耳里,哔了一声,然后拿起来看了数字。   转头将耳温枪放入医药箱里,宁静的房间响起沙哑低沉的声音。   「我怎么样?」   楚寒愣了一下,回过头看着那张闭着眼睛的「天使」脸孔,「发烧,三十八点五度,如果再晚一点,容先生可以直接进医院报到。」   调侃的话语,令那张因热度而微微泛红的脸蛋微皱了一下,长长的睫毛搧呀搧的,墨镜后的那双眼睛,在楚寒眼前缓缓睁开。   那瞬间,楚寒浑身冷了一下。   和脸孔形成强烈对比的,不是那一双带着双眼皮看起来像在笑的眼睛外型,而是从眼眸深处透出来的冰冷。   这时候,他会相信他是洪帮帮主,单凭那个眼神,他信!   「你叫什么名字?」   「楚寒。」楚寒亮出了名牌,露出了医生的专业笑容,然后低下头继续写他的病历。   容旭烨喃喃地复诵一次:「楚寒。」   「容先生有没有什么药物过敏的历史,我这边的资料没有,您有印象吗?」楚寒边说边再把病历翻过一次。   「应该……没有。」   「那这边帮你开三天份的药,今天晚上把药吃下之后,明天早上应该就会退烧。如果没有,就再吃一颗退烧药,中午之前还继续发烧,请务必回医院就诊。」   「几颗药?」   楚寒愣了一下,「嗄?」   「你开了几颗药?」   「嗯,加上刚刚宁先生说的症状,一共是五颗药。」   「一颗。」   「嗄?」   「两颗。」   「什么?」   「把退烧药留下来,你可以走了。」   楚寒看着闭上眼打算继续睡的男人,太阳穴青筋跳动,「容先生,我没有那种一颗解百病的金丹,如果要尽快痊愈,药的数量不能改。」   「那你就把退烧药单放在另外的袋子里。」   楚寒挑眉,「然后你就只单吃退烧药?不行,我会把药混在一起。」   「那好,我就只吃一颗,能不能挑中退烧药,就看我个人运气。」   楚寒瞪大眼睛,「容先生,你已经发烧到三十八点五度,不能看什么运气。而且有的药不吃完一个周期,根本无法发挥效力,甚至会让病菌产生抗药性。更重要的是,你的烧如果不赶快退下来,会很麻烦。」   「所以我不是说了,留下退烧药就好。」   「容先生,你还有咳嗽、鼻塞的感冒症状。」   「那是我的事。」   「那不只是你的事,容先生。你是我的病人,我就有责任让你尽快把病治好。」   容旭烨第二次睁眼,微眯地打量眼前的漂亮男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楚寒处变不惊,徐缓而清晰的说道:「容旭烨,我的病人。」   「你不怕我?」容旭烨说完,喉头一痒,咳了起来。   「你看,说没两三句话就咳嗽,还不打算吃药?」   容旭烨微眯的眼又更眯几分,不大的眼睛此时只剩下一条线,那道缝里的眼珠子,更细微的打量这个不知道打从哪里来的,浑身逆毛的医师。   「容先生,等一下我会将药交给你的人,请你一定要按照医生处方,配合医嘱吃药。不要擅自停药,更不要玩命运与机会的游戏,否则你会比现在更难受。」   「你是在威胁我?」容旭烨说完吸了吸鼻子,然后接过楚寒手中的卫生纸擤鼻涕。   「容先生,是你体内的病菌在威胁你,不是我。」   「楚寒,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医生。」当真是所谓的初生之犊不畏虎,容旭烨那一条缝中欣赏一闪而过。   「彼此彼此,容先生也不让我专美于前,不遑多让。那个挑选药的颗数的问题,我也是第一次从病人嘴里听到。」   容旭烨看了看收拾好东西,径自站起来的年轻医生,没有畏惧、没有哈腰的丑态,落落大方、坦坦荡荡。   「容先生,请好好保重。」   容旭烨看着他的背影,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   但是转念一想到这次被逼着吞下五颗药,他唇边的笑容立刻被千斤重的石头狠狠往下拉。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让宁紫越请其他医生过来的时候,宁紫越正好走进来请示他的意见。   「容先生,吃药了。」宁紫越看了看药包,有些犹豫的连着开水一起递到容旭烨面前。   容旭烨盯着药,「问出来没有?」   「容先生是指?」   「哪颗是退烧药。」   「……」   「……」   相隔不到一个星期,楚寒再度站在容旭烨房门口,心底冷笑,连老天都帮着他铲除容旭烨这害人毒瘤。容旭烨会指定他看诊,他离进入洪帮,又更近一点。   宁紫越替他开了门,「容先生的规矩一向是让医生单独进入,如果楚医生需要人,只要喊一声就行了。」   「嗯,上次你已经说过了。」   楚寒走进房间,房门随后被关上。   他走了几步,就看见那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搁在椅把上的手指之间,红光闪烁,白雾丝丝缕缕地往上飘。   楚寒见状眯了眼,他是见不得他好,但现在他还是他的病人,他就有责任负责他的健康。   「楚医生,你来了。」容旭烨边捻熄烟蒂,边看着脸色不善的男人。   楚寒见他动作利落快速,胸口那口气赫然没有发泄的管道,「嗯。」   容旭烨见他的眼神看了两次烟灰缸,将桌上的烟盒推向他,「需不需要?」   「不需要。」   容旭烨淡淡地看他显然是火大的双眼,果然一如记忆里的漂亮动人。   「容先生今天是怎么了?」   「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   「那今天叫我来是……」   容旭烨比了左手边的单人沙发,「你先坐。」   楚寒不客气地坐下,医药箱搁在桌子上,「说吧。」   「我请你来是想问你件事。」他顿了一下,开门见山,「一个月,一百万。」   楚寒愣了一下,脸色奇怪的重复:「一个月,一百万?什么东西。」   「做我的人。」   楚寒神经登时断裂,右拳一缩,猛然出手,容旭烨反射神经更快的闪过他那一拳,闪到他后方,扣住他的右手,用力压住他的背。   「混帐,放开我。」   楚寒扭转过头,满目寒光的瞪着他,左臂向前用力往右转,整个人迅速的转了一圈,左手同时出拳,这一次正中那个看起来有些钝了的男人。   容旭烨挨了一拳,退了一步,脸上还是不动不痒、不冷不热的表情,「楚医生,有话好好说,不必动手动脚。」   「话,是跟人说的,不是跟你这种禽兽。」   容旭烨想了一下,「你是不满意价格?」   楚寒漂亮的眼睛一眯,上半身随着拳头的作用力微微旋转,容旭烨眼明手快的再一次闪过这可能让他「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一拳。   「他妈的,我打死你这个禽兽。」   「容先生?」门外的声音在楚寒的咆哮之后紧接着响起。   「没事,不准进来……」   他还不及说完,楚寒接连的出拳,容旭烨挡了几拳,也挨了几次打。后者一直往后退,前者穷追不舍,眼神好像要把人打残了才罢休一样的凶狠。   容旭烨被他一脚勾到,跌到地上,他翻身转了一圈躲掉他的拳头,他看着像发狂了的楚寒,微微蹙眉。   楚寒转身,每一个出拳都彰显出经过严格训练的力道和姿势,容旭烨一眼就能看出,他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但是跟他这个出手就必须战胜死神的人,终究还是少了一分狠劲。   容旭烨向后闪掉他的拳头,手肘撞击他的手肘,楚寒痛哼一声,容旭烨又一个闪身,脚踹上他的膝弯,楚寒登时单膝跪倒在地。   同时,容旭烨右手顺着他的臂膀往下,在他的手腕处猛然扣住,打算施力时,又想到他是个外科医生,迟疑了一秒。   这一秒,楚寒翻身压住他,两个人一起倒到地上,楚寒逮到机会拳头就拼命往他身上、脸上招呼,顾不得怎么出拳,气到想扁死这个男人。   容旭烨皱眉,冷淡地捉住力量贲张得几乎捉不住的双手,一抽、一翻,两人的位置颠倒,他扣着他的手压在他头的两侧,额头狠狠的撞向他的额,然后趁其不备,封住他的唇。   楚寒被那么一撞,晕眩感和疼痛感掳获他所有感觉,随之而来不容拒绝的男性味道,不断在嘴里翻搅的舌头,让他瞬间白了脸,恶心的感觉由胃从食道翻涌而上。   他用力咬住他的舌头,血腥味在嘴里扩散开来,但那个男人还没有想松嘴的意思。   楚寒知道自己只要再用力咬住不放,他的舌头绝对会被自己咬下,这一刻他却迟疑了。   他迟疑的此时,容旭烨也停下动作,满嘴是血的从他身上起来。   他伸手摸着唇上的血丝,表情冷淡,看起来像是处变不惊,但其实内心却有一种想反咬回去的冲动。   嗯,很痛。   他一松口,楚寒立刻侧过脸干呕起来。   容旭烨再摸摸自己的唇,这么恶心?   「既然不是不喜欢价格,那就是不喜欢男人?」   楚寒冷瞪他一眼,徐缓的起身,脸色苍白眼神阴狠的瞪他,「废话,谁会对男人有兴趣?」   「我。」   「什么?」   楚寒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不是在于他的答案,而是在于他认真回答的意思。经过刚刚他不会不知道他对男人有相当大的兴趣,只是对于这种挑衅的话语后,接的是对方认真的答案,感到非常诡异。   「我对男人有兴趣,现在对楚医生很感兴趣。」   楚寒脸色青黑白犹如变色龙一样的变化着颜色,「很抱歉,容先生,我对男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对你更没有。」   「可以试试。」   楚寒太阳穴青筋跳动,爆了粗口:「干,谁要试。」   「你跟我。」   楚寒不敢置信他又是那种认真答案,「你疯了。」   容旭烨这回就没有接话,只是垂眼整了整身上皱掉的衣服,然后走回沙发上,喝了一口茶水,再把嘴里的血水吐到另一个杯子里。   楚寒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想开口问:现在是算结束话题?那他能闪人了?   没有让他等太久,容旭烨徐缓地开口。   「很多人都在一开始拒绝我,但后来还是会点头。楚医生,我不介意跟你玩,只是我必须告诫你,猎物越有挑战价值,猎人只会越兴奋。」   楚寒冷笑,「只怕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我欣赏你的自信,可我也必须老实的告诉你,我向来不择手段,我现在还有耐心跟你玩,但玩久了还是会腻。如果你磨掉我的耐心,我不介意用强的。」   「你!」楚寒微消的怒火,再次点燃。   「如果说我是讲道理就能解决的人物,打一架就什么事都算了的人,我就不会是容旭烨。」   楚寒怒极反笑,「容旭烨,我今天就可以告诉你,谁上我都行,就你,我绝不会让你这个满手罪孽跟血腥的人碰我,想上我,你下辈子。要是你敢逼我,哼,我会让你下辈子都上不了人?」   容旭烨冷淡的眼对上他,唇边勾起淡淡的笑纹。   「我要走了,这鬼地方,你休想我再踏进来一步。」   「楚寒,听到你刚刚的话,我发现我忍不住了,现在就想要你。」   「你有那个本事吗?」楚寒轻蔑地看他。   容旭烨站起身,解开身上的扣子,「只要你打得过我,今晚就算了。」   楚寒看着他脸上的青紫,脑海闪过刚刚几次被制服的情景。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压下指尖泛起的不安,挑衅地跟着解衣,「来就来。」   话才刚说完,楚寒看着容旭烨一步步的接近自己,他身上的肃杀之气,和他素净的脸形成强烈对比。眼神一凛,楚寒才刚出手,突然腹部一痛,刚刚被痛击的膝盖又再度痛踹一脚,他叩地跪到地上。脖子被衣服绕住,下一刻被猛然收紧,他拉扯着脖子上的衣服,却阻止不了他越收越紧。   「你的身手不错,可是这场架的目的是上了你,你一拳、我一脚,打到天亮什么也不要玩了。打架是手段,你却把它当成目的,跟我比,你差太多了。」   逐渐稀薄的氧气,胀成猪肝色的脸,像虫子一样咬住他所有思绪的字眼和声音,楚寒一点反击的能力也没有,全身的力气几乎被吞噬。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窒息之际,脖子上的束缚被松开,他大口的喘气,全身乏力,指尖颤着濒临死亡的恐惧和压力。   容旭烨从抽屉里拿出绳索,回头蹲在他身边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模样,眼神静得像在欣赏,手则迅速的将楚寒双手捆在一起,绑在床边栏杆上。   利落的解开他的皮带,拉下他的裤子,等待那双逐渐恢复意识的眼神回到自己身上。   下一刻,他拉开他的大腿,停在臀穴之前的欲望正欲一举攻坚。   「容——旭——烨——」楚寒的双眼里充斥着愤怒和恐惧,他的奋力挣扎让整张床都吱呀作响,上半身的肌肉线条因为愤怒而张扬着力量美感,下半身却因为野兽的欲望而紧绷不敢妄动。   容旭烨正式对他露出一抹淡却明显的笑容,「楚寒,条件交换,你乖乖让我吻,别再咬我,我就放过你。」   「你!」   容旭烨下身挺了挺,洞口却瞬间夹紧,不让他有可趁之机。   「怎么样?」   楚寒闭了闭眼,被侵占的恐惧相较起接吻,实在微不足道。   「快点。」   容旭烨低笑着俯身吻住他的嘴,「放轻松,不过就是一个吻,我说过会放了你。」   楚寒张口欲反驳,却正好让他长驱直入。   容旭烨温柔的吻着生涩而抗拒的舌头,吻得并不深入,谨慎地捉着让楚寒不会过于反感的程度。   心底真正的如意算盘,原来就仅止于此,毕竟对付这种人,蚕食比鲸吞更好。   休息室里,楚寒手肘撑在桌面,手掌抵着下巴,手指贴在唇前。   脑海里放映的是刚刚借故就医的容旭烨,在诊疗室里偷袭他,侥幸得逞的那蜻蜓点水似的一吻。   这是第七个,今天是第七天。   容旭烨那个堂堂洪帮老大,昨天鼻子过敏,今天肚子痛的每天都来挂号,遇到他的休假日,就堵在他家楼下。   每次见面也没多做什么,就是和他嘴上斗两句,他偷了吻,然后就结束。   除了偷吻,甚至也不算是吻,两张嘴唇轻轻碰一碰而已,其他的那个男人也没多做。   话说那天之后他可殷勤了,每天小礼物的送,把他追女人那套全都奉上。   最夸张的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淹没办公室的玫瑰花海,他气得当着他的面让打扫人员将那红色花海全部扔到回收场,他却只是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想到那一天,楚寒的双眼还是气得眯了起来,不过马上又懊恼的吐气。   如果那一天他强上了,自己也是无话可说,毕竟技不如人,虽然他实在没想到那个文文弱弱的大学生模样,不仅仅是个一帮之主,身手居然还胜过自己。   如果他上了他,他还能将他大卸八块,但是他没有。   自己也不是觉得可惜,也不是不生气,而是觉得怪,就像吃饭时,竹筷子的木屑刺进皮肤里,就算拔出来,还是会有异样感。   基本上从那天之后,他倒是相信他后来说的那句:除非你愿意,否则我不会强迫你,但我一定会让你愿意。   让他相信的原因很明显,如果他要强迫他,那天就已经得到了,也不至于这几天过得像笑话一样。   他纳闷的是,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楚寒,你怎么了?」   楚寒抬眼看见那个间接促成自己前去容家看诊的学长,「没、没什么。」   学长拿了杯咖啡,跨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你这样还没什么?」   「我怎么了?」   学长耸肩,「我怎么知道?思春吧。」   「我?思春?」楚寒漂亮的眼睛闪着寒光,冷哼两声,「学长下午单挑一场,怎样?」   学长挥挥手,慵懒地笑笑,「我观察很久,你跟容旭烨之间……」他暧昧地眨眨眼,语带保留的点到为止。   「没什么!」楚寒斩钉截铁。   学长好像早就料到他的说法,点点头,「所以说,他还没把你弄上床?」   楚寒瞪大眼,然后眯了眼睛透露出危险的意味,「学长也是……?」   学长大笑,「哈哈,我不是,我们是朋友,大概国小的时候认识的,那时他搬来我家附近。我们一直同班到大学,同样进了T大,后来他家出了一点事,于是就从法律系休学,继承家业成了黑道大哥。」   楚寒咋舌,「T大?他。」   学长耸肩,不无可惜的叹道:「他很聪明,如果不是生在黑道世家,他应该可以更好。不过现在也不错啦,名号响当当的咧,嘿嘿,有时候到他场子绕绕,报他的名号还有『湿背秀』。」   「学长难道没有阻止过他?」   学长喝了口咖啡,笑笑地道:「叫老虎改吃素,你觉得可能吗?」   「可是……」楚寒皱眉,心底的话没有说出。   学长对他脸上那种厌恶和轻蔑不以为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存之道,在强敌环伺的草原之上,弱肉强食的淘汰法则,你不吃就会被别人吃掉,那你吃不吃?」   「话不能这么说,总也有吃素的老虎。」   学长失笑出声,「楚寒,可以吃素的老虎,如果不是饿死就是被饲养,如果每只老虎都有机会被娇贵的养着,谁想餐风露宿?还是说,你要叫它干脆死一死,别投胎成为老虎?」   楚寒哑然无言,「……不对,这是不对的。」   学长垂着眼笑了笑,没再打算多说什么,也没兴趣去反驳那个听起来有些心虚,为反对而反对的话,这是每个人的价值观问题,没有什么讨论的余地。   「其实,阿烨不错,至少跟着他看过这么多年的黑道生态,他这个老大已经做得不错了。如果你要,赶快『夹去配』,要不然被抢走,你后悔也来不及。」   楚寒撇嘴,才要开口,学长的手机却响了。   「喂……喔……有空啊……什么!?好,我知道了……嗯,我现在马上过去。」   「怎么了?」   学长对他眨眨眼,「一群野兽在角逐地盘,估计等一下会有很多零用钱可以赚,先走了。」   「欸,等等。」楚寒不经大脑的喊出口,学长回头之后,他自己也愣住了。   「怎么?」学长边说边开门的动作,看起来和外表的悠哉形成反差。   「我跟你去。」   学长挑眉,「你确定?」   「时机歹歹,我也想多赚一点钱。」   学长抚额失笑,「我看还是不要,下次吧,只要黑道这个行业不消失,这种机会多得是。」   「为什么这次不行?」   学长耸肩,然后关上门。   楚寒皱眉跟了出去,「学长。」   「你还真是固执。」话是这么说,学长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好像早就料到他会跟上来。   两人一起上了学长的车,「楚寒,我等一下会先去现场看看,你待在车上,不要下去。」   「为什么?」   学长发动引擎,握着方向盘,眼神锐利起来,车速不断加快,「楚寒,这不是你的世界,没有心理准备踏进来,就不要问这么多。」   学长左弯右拐,来到一处山郊,「钥匙没拔,想走就走,他们会载我回去。」   楚寒却是看了他一眼,比他快一步下车,往正在械斗的方向走过去。   有机会将自己搅和进洪帮,他才不会傻得放过。   学长皱了一下眉,「真是年轻呀。」   他快步下车,跟在楚寒之后,悠哉的步调,却在眼尾寒光一闪,脸色大变。   他抬脚要追上去之际,那边已经大喊出声:「容旭烨!」   那一刀很急很快,不过是刀光一闪,他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劈到眼前。   可是那道黑影更快,突然挡到自己跟前,刀的力道挤得他往自己身上撞。   那一瞬间,模糊得有什么被撞裂了,怪异的感觉直直的刺进来。   他脑袋一片空白,被自己扶着的男人,却离开他的怀抱。   楚寒脸色煞白的看着挡在自己之前挨了一刀的男人,扣着对方的手腕,一转,那把带血西瓜刀直直插进他的左手臂。   「阿海,带他走。」容旭烨头也没回,拽着西瓜刀,往战圈前进。   「不,你受伤了,容旭烨,你跟我回去。」   学长拉住他,「楚寒,走。」   「学长,容旭烨……」   学长一改温和笑脸,犀利地瞪向他,「对,他是受伤,但他不能逃。而你闯进去,只是更多人帮你挡。」   楚寒的脚步顿了,脸色更显苍白。   「走,回容家,振作起精神,他们等一下会需要你。」   楚寒被拉回车上,目光却一直留在那一瞬间,那张青涩的学生脸庞,瞬间变得冷锐刚毅的侧脸。 第六章   「欸,等等。」容旭烨制止刚刚替自己上完药,脸色绯红的漂亮男人。   「你又怎么了?」楚寒粗声粗气的开口。   「刚刚那个吻,是你替我上药,不包括包扎。」   楚寒此刻就像是漫画一样满脸黑线,咬牙切齿,「容旭烨,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容旭烨淡淡的拿起一旁的烟盒把玩,「你随时可以离开。」   楚寒手中的白纱被捉掐着变形,「不要以为我不敢。」   容旭烨淡笑,「请。」   「你!」楚寒深呼吸一口气,「你到底想要怎样?」   「一个吻,今天就不闹你了。」   「你也知道你在闹我?」楚寒冷笑。   「我知道,所以我不计较你用那种幼稚园一样的吻来敷衍。」   楚寒太阳穴青筋抽动,「你还挑?」   「嗯,我向来很挑。」   楚寒抿紧唇,瞪着他胸口那道缝了二十六针的伤口,原该是在他身上的,却……他咬咬牙,反正这几天下来,被他整得他也有些习惯,不过就是嘴唇碰嘴唇,还不至于恶心。   这么一想,他垂下眼,上前贴住他的唇,却在要离开的时候,后方传来口哨声。   「唉呀,真抱歉,打扰两位的好事。」   容旭烨耸耸肩,「医生假公济私吃我豆腐,我也没办法。」   楚寒闻言碰地站起身,羞恼的怒吼:「容旭烨,你说话凭良心,是谁吃谁豆腐?」   容旭烨举起双手,「好,是我吃你豆腐。」   楚寒忽然愣住,问题根本不在谁吃谁豆腐,「混帐!」他将白纱扔下,转身就走,反正学长会帮他包扎,用不到自己。   夏日海笑着拿起白纱,接手未完的工作,「你就对他这么有兴趣?」   容旭烨双手交叉叠在脑后枕着,「你不觉得他跟我们年轻的时候很像,张牙舞爪的很有精神,很有朝气。」   「你又多大年纪,干嘛学别人玩什么抓住年轻的尾巴。」夏日海包扎的动作相当熟练,加上没有人故意逗着,马上就完成工作。   「你今天来,打算说什么?」   「单纯看看你不行?」   「单纯看看我,不会故意进来打扰。」   夏日海对着知己甚深的好友笑了笑,却不开口的径自思索。   一出口,却很直接。「阿烨,他不适合。」   「嗯,我知道,可是他就像罂粟花,沾了就很难戒掉。」   「花,却是该开在太阳底下。」夏日海往后躺在椅背,「他不能了解,也不是在黑暗中开花,我怕你陷太深,最后两个人也只剩下痛苦。」   「伤好之前,如果不能留下他,我会放手。」   「是吗?」夏日海垂下眼笑了笑,又看向好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上帝祈祷,到底该祝福你们早日各归各位,还是祝你马到成功?」   容旭烨沉默不语。   夏日海耸了耸肩,温和的眉眼促狭地弯起,「阿烨,你怕吃药又超级怕痛,英雄救美的那一刻,你到底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你有挡刀子的勇气,却没有吃药打针的勇气,你会因为我多开一颗药跟我大打出手,因为我下了打针、注射点滴的处方而翻了我的办公室,那……」夏日海的手在他身上比画比画,「还是说他的手法比我好?他打的针不会痛,他开的药是甜的,他缝的伤口让你舒服得像在天堂。」   容旭烨嘴角抽了抽,「你现在是想跟我打一架?」   夏日海勾起痞子般的笑,「怎么敢?现在动你,你们宁紫越啦,那群兄弟,绝对不会让我活着走出容家大门。」   「阿海,你今天过来,还有什么话没有说?」   「喔,原来你看出我的离情依依。」   「你要去哪里?」   「英国。」   「多久?」   「快的话一年,慢的话三、五年。」   「做什么?」   「进修。」   「台湾不等于他,你可以去美国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但不要是一辈子,如果逃避一辈子,我看不起你,他也会看不起你。」   夏日海拨拨刘海,几缕发丝垂落正好挡掉了他的眼睛,「都已经死了半年,我没事啦,我是什么人!」   「庸人。」   夏日海嘿嘿地笑了,「你难道不是庸人自扰之?」   「我去美国这段时间,我们家学弟就交给容老大啦。」   「嗯。」   「尽量不要照顾到床上去。」夏日海站起身,边伸懒腰边说道。   「尽量。」   「其实你为他挡这刀,耍这种苦肉计,碰上他那种聪明又心软的人,迟早的事。但我还是希望你要想清楚,后悔是无药可救。」   「嗯。」   房外,楚寒快一步离去。   来到容家前院,他仰望满天星斗,一时之间停在车边,迟迟没有意思上车。   学长没有说错,不管是男人、女人,有人为你挨刀子,不论有心、无心,谁都会动容,毕竟又不是说故意的就不会痛,人类神经系统没有进化到能自选性的疼痛。   他下意识的抚着自己的唇,那一双透着浅浅温柔的眼神跃入脑海。   如果说,自己是罂粟花,那他又是什么?   为什么会让对男人没有兴趣的自己,念念不忘。   几天之后,伤口拆了线,楚寒送容旭烨出医院,一路两人沉默,容旭烨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逗弄他,反而走在前面,垂眸思索。   「以后,不用再过来了。」摸索出一根烟,容旭烨点燃之后,吐了一口白烟。   楚寒跟着他一路走到医院外面的人行道上,「烟少抽一点,否则早晚你还是得见到我。」   容旭烨转过头,烟雾之后的表情模糊,「阿海帮我安排了其他医生。」   楚寒眼睫一颤,蓦地想起那日他的话,所以他现在伤好了,就打算跟他彻底断了。   这样很好,可是为什么有一股闷气堵在胸口?   对,因为他还没从他身上得到消息。   可是,他跟他之间的关系,他无处下手,或者说是望之却步。   容旭烨缓缓的转过头去,一步一步将他留在原地的往前走。   楚寒看着他坐上街角的宾士,下意识的往前踏了半步,又遮掩地立时掉头往回走。   他跟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也许他应该跟上头说他要换任务,不想再接近容旭烨。   热……   像在火海一样,滚烫的熔浆侵蚀着每一寸肌肤,疼痛得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渴求什么。   不知道经过多久,耳边传来模糊的声音,碰撞的声音,然后……   好凉、好舒服……   等到楚寒清醒过来,入眼的陌生又熟悉的装潢摆设,他浑沌的脑子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他想起身,可却连动根指头的力量都没有,而且全身疼得厉害,尤其下半身有一处像火燎一样的烧灼着。   那个地方是……楚寒意识到那是什么部位,瞬间一切都清明起来。   这里是容家,是那个人的房间,他咬牙坐起身,愤怒的眼神和听到声响转过来的男人对上。   「你醒了。」   身上的被子滑落,微凉的空气袭上身,他低头看着满是痕迹的身体,愤怒的低吼:「容旭烨,你混帐!」   披着浴袍的容旭烨,手里拿了一杯酒,缓步走到床边,酒杯随意放在床头。   「我说过,早晚有一天你是我的人。」   楚寒向前捉住他的衣襟,狠狠甩了一巴掌,「这算什么?你说过不强迫我,你却对我下药?」   记忆一下子恢复过来,他下班的时候,喝了咖啡,那杯咖啡一直放在自己的诊疗室中,要下手是很容易的事。   「亏我还真的相信你,你这混帐!」楚寒揍了他一拳,愤怒得全身紧绷到颤抖。   落在腹部的拳头,不甚疼痛,和那天的力道差很多,容旭烨眼睛一眨,口气温柔了些,「跟了我,我会对你好。」   怒火焚烧的楚寒忽然笑了,他眼神极冷,一反常态的点头,「好。既然你不择手段的得到我,我如果不答应,那也太辜负你的用心,但你记得,容旭烨,你下药强暴我,终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这就是我留在你身边的目的,我要看到你自食恶果。」   容旭烨双手压着他双肩,「睡一会吧。」   楚寒躲掉他的碰触,「容先生,我是答应你,但是在我好了之前,请你消失在我眼前。」   「没问题。」   容旭烨二话不说,站起身,缓步出了房间。   楚寒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再也忍不住情绪的低吼,一滴眼泪失控的湿了眼角。   心脏传来像是被拧碎一样的痛楚,痛得他几乎承受不住。   楚寒忿怒的握拳捶墙,力道之大在墙上留下几缕血痕,他的双眼满载着背叛的痛楚。   此刻,他想的不是被男人强暴的愤怒。   而是,为什么是容旭烨?谁都可以欺骗他,但为什么是容旭烨?   四天之后,除了情欲痕迹之外,楚寒的身上什么也不再留下;而心里却深深地刻下一道伤痕,鲜血淋漓。   容旭烨没有开口,他自动的搬进了容家,住进了容旭烨隔壁的客房。   他不只登堂入室,还很不客气的使唤一帮之主,成为他的专属佣人。   譬如此刻,他将容旭烨倒过来的热水,连同杯子一起扔到他身上,「这么烫,你给谁喝?」   容旭烨被水溅到的手立刻泛红,他却什么也没说,静静地转身,走到厨房。   楚寒冷冷的听着厨房里的声响,不禁冷笑:真是下贱。   他知道容旭烨似乎是对自己动心,却不晓得他对自己倒是可以包容到这种地步。   因为他一句话,让容家佣人放无薪假,堂堂一帮之主,听话的一手包办起所有杂事。   楚寒不觉得自己很过分,没有在他手下面前让他没面子,他已经算很有良心了。   只是,看着电视的双眼却一闪而过痛苦,当最初的怒火褪去之后,楚寒被一种莫名的烦躁纠缠。   他不喜欢那个像小媳妇一样,半声委屈也不说,一点怒气也没有的容旭烨,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过分了,他却还是沉默的听自己的使唤,包容自己的无理取闹。   这算什么?   有时候连他自己也觉得,他可以强暴他,可以揍他一顿,甚至杀死他,正好给上头一个交代。   可是他却什么也不想做,就想这样折损那个男人的自尊,可是偏偏对他发完脾气,左边胸腔里的器官,总是隐隐抽痛。   男人有男人解决事情、处理恩怨的方式,但绝对不是像他这样,耍任性、闹脾气。   楚寒无力的捂住脸,不是他,这不是他……   身边的沙发陷了下去,楚寒睁开眼,那个男人的手停在半空,似乎原本正打算伸向他。   楚寒挥掉他的手,反手给了一巴掌,「你又想做什么?我说你可以碰我了吗?」他眼尾扫到那杯水,「这回水里加了什么?更烈的春药?要不要干脆给我注射毒品,这样一来,你要我张开大腿,我就会照做,不是更省事。」   容旭烨被打得偏过去的脸,缓缓地转正,他深深看了楚寒一眼,然后站起身。   「容旭烨,怎么,你不说了?是心虚了?」   容旭烨没有说话,手机铃声响了,顿下的脚步,快步往楼上走。   「喂……嗯……好。」   楚寒看着结束电话的容旭烨,转身往门外走去,全程将他当成隐形人一样的漠视。   一股闷气又窜上心头,他气得摔掉桌上的马克杯,男人如他所愿的看向他,顿了三秒又转身出门。   门一关上,楚寒痛苦地抹了一把脸,「这到底算什么?」   他走到门边从猫眼看着男人的背影,看着他走进轿车里,喃喃地念道:「应该,没什么事吧?」   容旭烨回到家,打开客厅的灯,眼底闪过一丝疲倦,走向厨房想倒杯水喝。   灯一被打开,窝在沙发上的楚寒立刻被惊醒,他眨了眨眼后站起身,不安的情绪困扰他一整晚,连睡也睡不安稳,想喝杯牛奶安神。   走了两步,那个男人染血的白色休闲服映入眼帘,他脑袋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已经站在那个男人面前,颤抖的触碰他的身体。   容旭烨皱眉,看着失常的男人,「楚寒?」   「容旭烨,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医院,走,我带你去医院。」   血,全是血,那件白衣已经找不到完整的白色,楚寒心里的防线瞬间崩塌,脖子像有人掐着一样,氧气越来越稀薄。   容旭烨愣了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灵光一闪,连忙扯住拽着自己往外走的男人,「我没事。」   楚寒对着他大吼:「你伤成这样还说没事?」他的尾音颤着,连自己都听得明白。   容旭烨的眼神瞬间柔和几分,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边脱掉衣服边说道:「都是别人的血,我没受伤。」   楚寒拉着他来回巡视他的身体,确认他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   放心的同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楚寒,像触电一样的松开手,绷着脸向后退一步,心底如释重负的感觉,却让他退无可退。   容旭烨看着他抿紧嘴,脸色苍白,不敢置信的微微摇头,他忍不住向前一步。   「楚寒,你气消了?」   楚寒没有说话,死死的咬紧唇。   「我很抱歉,一时失控伤害你。」   楚寒浑身一震,眼眶红了,「一时失控?你说得这么简单?得不到就不择手段也要得到?那相信你说过的话的我,又算什么?不要以为你是洪帮老大,就可以随便把人耍得团团转,把人掐在手掌心逗弄。」   容旭烨眼神诚恳的道歉,「对不起。」   楚寒抚额苦笑,「你一句对不起,就要我原谅你,那我强暴你之后,再跟你说这句话,你做何感想?如果一句话就可以让所有伤痕消失不见,那那些死在你手中的人,是不是也会一个个死而复生?容旭烨,你会吗?你会让我上你吗?然后再听我的道歉?」   「如果这样你才会消气,那就做吧。」容旭烨口气冷淡得像是真的无所谓。   楚寒登时瞪大了眼,直直地望向再一次说出让自己震惊的话的男人。   「你、你说什么?」   「我先去洗澡。」   容旭烨走了两步,背后剧烈的冲撞将他扑倒在地,他在这样的暴力中努力地放松身体,所以压倒他的人轻而易举地翻过他的身体。   楚寒扣住他的脖子,眯起眼瞪他,「你说什么?」   容旭烨见他一再逼问,唇角泛起浅笑,「楚医生,有空做个检查,你可能重听。」   楚寒不理会他的调侃,手上劲道更用力几分,「你说什么?」   容旭烨呼吸道被压迫着,氧气一点一点的稀少,但他这是保持一贯的语调,不冷不热,不快不慢,「我不懂,要被强暴的人是我,为什么你要露出受伤的表情?」   而且,一针见血。   楚寒愣愣地松了手,翻过身躺在他身边,「我?露出受伤的表情?」他捂住自己的双眼,日光灯刺痛的逼出了眼泪。   容旭烨听着耳边压抑的抽咽,心疼闪过眼底,但他也只是静静躺着,大家都是男人,这种时候不需要黏腻的安慰。   抽咽声渐大之后转弱,楚寒偏过脸,手抚着额,冰冷的磁砖贴在因为情绪而导致灼烫的体温上冷得更加明显。   「容旭烨,不要说出那种话,你不适合。」带着鼻音,楚寒痛哭之后也释怀了。   「为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他挡在自己前面的那一刀,那一个侧脸,那种气势,已经深深烙在心里,听到他这种类似委屈的话语,不能接受,甚至心痛难耐。   泪水洗掉了脓水,露出新生的柔嫩肌肤。   突兀的一根刺,却已经跟血肉密合,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才看清楚。   楚寒手掌之下的脸露出了笑容,绚丽得像狂风暴雨之后的彩虹,无数种色光交叠出一种柔和,从未出现在他身上的奇异感受。   「好了?」   「嗯。」楚寒首先坐起来,身边的男人也坐起身,比他先一秒站起的楚寒,向他伸出手。   容旭烨看着眼前的手,抵着磁砖的双掌,迟迟没有覆上,犹豫地看着。   楚寒弯了弯手掌,向他招手,「快点,磨磨蹭蹭像个女人。」   「楚寒?」尾音疑问着,容旭烨淡定的眼没有抬,反常地低垂。   「算了,我已经看够你窝囊的样子,如果你有什么对不起我,这一个月就算你还清了。」   其实,早就心软原谅了吧,自己。   甚至,也早就明知道不行,但还是动心了。   如果,已经明白了,还装傻,那就真不是男人了。   他们两个人,不只是两个世界,还是两个水火不容的世界。   他们的时间有限,如果浪费在别扭之中,他一定会后悔的,送他进监牢的那天,他一定会后悔的。   「还不快起来?」   「楚寒。」容旭烨又唤着他的名字,那含意只有他自己清楚。   楚寒不想猜,也不想再让彼此原地犹豫,他弯下身握住他的手,用力将人拉起来。   在他死在他手里之前,在他们因为这场爱都付出惨痛代价之前,他想要多一点、再多一点的快乐回忆。   容旭烨平淡地对他说道:「楚寒,你想走,趁现在走。」   楚寒一愣,然后带着笑揍了他一拳,再狠狠地用力地抱住他,「你赢了,你得到手就想甩掉我?作梦!」   容旭烨眼睛眨了一下,然后反抱住他的身体,很用力、很用力,像是跟他在角力两个人的力道,多用力就有多爱。   他埋入楚寒的肩窝,露出疲倦的双眼,呼吸他的味道。   「欸,我们恋爱吧。」   楚寒轻轻的开口,很轻很轻,轻得像三月的春风一样温柔,轻得像晨曦的金光一样温暖,轻得像怕弄疼了恋人一样的体贴。   回答他的是,更加轻微的应答声,随后是突然失去力气倒在他身上的身体。   「容旭烨!」   几个小时以前,容旭烨赶到了总堂。   宁紫越将手中的资料袋交给他,「这里面是楚寒的资料。」   「楚寒。」容旭烨重复了一次,玩味着宁紫越不再喊楚医生的用意。   宁紫越听出了疑问,却没有解答,只是静静的转身退出去。   容旭烨拿出资料,首页的前几行,让他瞪大了眼,手中的资料啪地洒落在地上,他双拳紧握的坐到沙发上。   他双手从口袋中掏出烟盒,点燃之后,吸了很大一口。   半小时之后,他起身捡起资料,一页一页的收整好,垂眼静静地翻过一页又一页,他看得很慢,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看得清楚,不知不觉抽光了烟盒里的烟。   他放下资料,打开门,对站在外面的宁紫越吩咐:「烟,拿来。」   宁紫越递上自己的烟,「这牌子可以吗?」   容旭烨没有回答他的话,整包拿走,然后用力甩上门。   点了烟,吸了一口之后,他拿起剩余的资料继续看。   翻到最后几页,他又停留了,不敢相信的在那一页逗留了三分钟之久,然后叹了一口气,迅速地翻过剩下的几页,读完最后一个字,乏力地松手。   他闭上眼往后躺,这一次,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一次站起来,在房间里东翻西找,然后找出一只铝制的脸盆。   拿起其中一张纸,打火机点了火,他站着静静地看着火光一点一点地吞噬掉楚寒的秘密。   他一张一张的烧,仔细地毁掉所有资料。   转身,开门,把宁紫越叫进来。   「这份资料除你之外,有谁看过?」   「没有。」   「知情的人都让他们闭嘴。」   「容先生想怎么做?」   「就先这样吧,既然知道了,防着也不至于出事,必要的时候,他还是我们的棋子。」   宁紫越不信他这一套,忧心地开口:「容先生,不过就是一个男人,我怕留着总有一天会出事。」   「那也是我欠他的。」   「可是,容先生,对他下药的根本就不是你。」   「宁紫越,这是命令。我有我的考量,行吗?」容旭烨凉薄的口气略重了些。   宁紫越一窒,心底叹了口气,「是。」 第七章   相较于楚寒的记忆,容旭烨第一次遇见他时,在更早之前,他才十四,还没打算成为一帮之主;他也还不是医学系高材生,更不是卧底,只有八岁。   那时,他不叫楚寒,而是冯聿礼;自己那时给他的名字,是叶旭。   那是他不知道第几次被绑架,不知道是第几次自己逃出来,却是第一次遇见他。   他并没有费心去记得每一次的绑架事件,否则依照人类平均所能使用的百分之十的脑容量,绝对会被这些事件挤到爆炸。   可是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下午,自己被打得浑身是伤,跑到他那家育幼院门口时只剩下一口气。   他靠在墙上喘气,那一大片橘红色天空亮得他睁不开眼,接着是他站到眼前,对自己绽开灿烂的笑容,晚霞的光芒,从他背后散开来,就像天使的光辉一样。   「喂,你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冯聿礼蹲在他跟前,圆滚滚的眼睛转呀转的,突然惊讶得捂着嘴,食指指着他,「欸,你受伤了?流血了耶,你是不是跟大哥哥一样打架?你也是院里的小孩吗?那你完蛋了,院长会罚你,会很凶的骂你。」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手撑着红砖墙,继续往前奋力的迈步。   冯聿礼也跟着站起来,小小的身子跟在他后面走,又跟着他停下来。   少年皱眉,「你不要跟着我。」   冯聿礼双手交叠胸前,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哪有跟着你,我也要去那里呀。」他比了少年前进的方向。   少年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   「等等。」冯聿礼小小身子挡在他面前,自己也觉得悬殊过大地张开双臂助长士气。   「你要做什么?」   「我看你是想找地方躲吧?大哥哥他们每次打架完,怕被院长发现,也都想找地方躲起来。可是他们好笨,老是被找到。」冯聿礼笑咪咪的牵住他的手,「你跟我来,我有一个秘密基地,你一定不会被发现。」   少年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不用。」   冯聿礼好奇地睁大眼,「不用?你不怕被捉到?」   「我不想连累你。」   冯聿礼偏着头,嘟着嘴,眨巴着可爱的大眼睛,「什么是连累?」   「就是……你会被打。」少年不耐的回答完,转回原来的方向继续踉跄地前进。   冯聿礼漂亮的大眼睛迸射出耀眼光芒,他开心地跳上前捉住他的手,「你关心我?你真不一样,你放心,快点跟我来,要不然等院长追出来发现你,你就完蛋了。」   少年实在说不过他,而且他说得对,如果「他们」追过来,他就完了。   冯聿礼没有理会他犹豫的脸色,也看不懂,只是兴高采烈地将少年拉到自己的秘密基地去,将这个从未公开的机密跟他分享。   他们弯弯绕绕,这间育幼院位置原来就有些偏僻,而冯聿礼带他走的路,更是偏僻的山路,最后他们来到一处山洞。   那个山洞被蔓延的杂草淹没,只见冯聿礼熟门熟路的拨开杂草,带着少年进去。微光从缝隙透进来,少年迅速地扫了一眼,里面有蜡烛、打火机,一些面包跟牛奶,还有一只铁盒。   冯聿礼拉拢荒草,然后拉着他蹲低,放轻了音量,「你在这里,不要出声就不会有人找到你。我现在要回去,晚饭时间到了,如果我不见会被打。这里有我昨天藏起来,很好吃的面包,你可以吃,但是……」黑暗中,他犹豫的停顿一下,然后又迅速展开笑颜,拍拍他的肩,「没关系,下个月我又有面包可以吃,那些全部都给你。」   「嗯。」少年听出他的舍不得,心底觉得好笑,但同时更觉得温暖。   「我对你这么好,你记得不能偷跑喔,以后也要跟我玩,我们是好朋友。」   「嗯。」   「那,打勾勾。」冯聿礼在黑暗中比了六,然后等着对方的指头勾住自己。   「打勾勾?」   「你不会?」冯聿礼犹豫了一下,「那要不然等一下再教你,我要赶快回去了。你会等我吧?也不能把这里跟别人说喔。」   「嗯。」   冯聿礼再回头看了看他,小小身子转眼就灵活地钻出草堆。   少年靠近草堆,就着细缝看着那抹小小身影咚咚咚地远去,手掌紧了紧,面包柔软的触感,让他没有表情的脸孔勾起了一点笑容。   那天晚上,冯聿礼没有回来,少年逃命的疲倦也没有让他清醒太久,吃完了那块面包,就靠着山壁沉沉地睡着。   隔天,少年在刺痛之中惊醒,他反射性地捉住伤害自己的手,「谁?」   「我,好痛,你快点放手。」   少年愣了一下,昨天的记忆回笼,他连忙松开手,「对不起。」   黑暗中传来甜甜笑声,「没关系,等你伤好了,我们就一起回去,还可以一起玩。」   「我不会跟你回去,痛……你轻一点。」   「为什么不一起回去?」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那只捉住自己的手便不见了,冰凉的膏药也没有继续侵占自己的肌肤。他只听见不远处传来达达的声音,然后一点烛光亮了,整个山洞有了光线。   冯聿礼在地上挖了一个小窟窿,将蜡烛底部放进去,又把它埋起来,固定住蜡烛,接着跑回去他身边。   「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回去?」   少年一时不适应光线,眨了眨眼,冯聿礼背着光,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可以听见他声音里的委屈。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假如他知道自己不是育幼院的人,他还会帮自己吗?   「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离开?」冯聿礼捉着他的手,「那你带我一起走,我跟你一起离开。」   「你为什么想离开?」   冯聿礼扁扁嘴,皱眉道:「院里大哥哥一天到晚打架,还有很多好坏的哥哥喜欢欺负我们。院长每次都要叫警察来,才可以赶走他们。可是院长一不在,或者我们偷偷溜出去,碰见他们就会被打。我不喜欢这里,好可怕。」   「你可以告诉院长。」   「小宇上次说了,结果被大哥哥打得好惨。」   「我也是你说的那些很坏的哥哥。」   「你不是,你还怕我被打。大哥哥,你一定也是被欺负对不对?我们真的都好可怜,可是,我怎么从来都没有看过你。」   「因为我……」少年还在困扰理由,冯聿礼先叫出声。   「我知道,因为你都偷偷躲起来对不对?不像我很爱看热闹。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听着他的理由,笑了笑,「叶旭。叶子的叶,旭日东升的旭。」   「叶子的叶啊,我会,小泉也是姓叶,那我叫你阿叶哥。」至于那什么升的一大串,他不懂,算了。   「我姓冯,两撇再一个马的冯,然后是……」他挪到他身边,捉起他的手,写了名字,「这个聿,还有礼貌的礼。」   少年从手掌上抬起视线,他站过来身边,不再背着光,整个人清晰起来,就连脸上昨天没有看见的伤,也很清楚。   「你怎么受伤了?」   冯聿礼一愣,松开叶旭的手,「哪有,我帮你上药。」   「你们院长都这样打人?」叶旭不敢置信,这算殴打了。   冯聿礼连忙摇头,「不是、不是,院长人很好,这个药也是院长给我的,你不要乱说。」   「那是谁打你?」   「……」   「为什么不说话?」   「……哎哟,又没什么好说的。」   「是因为昨天太晚回去所以被打?是吗?」   「不是啦,你很烦耶。我只是因为没有药……」冯聿礼连忙闭嘴,深怕自己把秘密全说出来。   「没有药……你去偷药,然后被打?」叶旭灵光一闪,推测原因。   「不是啦,我是想说我没有药,所以大哥哥打我的时候就没有躲……」冯聿礼瞪大眼睛捂住嘴巴,然后又松开手,懊恼的垂肩,「厚唷,为什么要一直问,你很烦耶。」   少年瞪大眼睛,不太敢相信自己亲耳所闻,「你、你为了我故意挨打,只是为了拿药?」   冯聿礼觉得脸颊热热的,低着头边上药、边说道:「反正也逃不了啦,院长也很快就来救我。而且你是我的朋友,我要有义气,大哥哥他们也是因为义气,所以坏哥哥才会帮他们欺负我们。不过阿叶哥,我们不要做坏人,你跟我一起去当警察好不好?把那些坏人全部捉起来关。」   叶旭没有说话,看着这个热心过头的孩子帮自己上药,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心里感觉很复杂,鼻子有点酸,心里很温暖,还有一点甜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他突然说不出口自己已经准备要离开,父亲跟好友不知道自己已经逃出来,不晓得会不会被那个阿成摆布。   但这个时候,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孩子摆弄自己的手成了「六」的手势,然后小小的指头勾住自己的尾指,拇指印上自己的拇指。   「……打勾勾之后,阿叶哥就是答应要带我一起走,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永远不要分开。阿叶哥,你有听到我说话吗?」他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叶旭点头,没有给正面回应,只是拿起药罐,「我帮你涂药,你哪里受伤?」   冯聿礼漂亮的眼睛眨呀眨,有一瞬间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然后又很快的伸出手,「这里,你要轻一点喔,我刚刚很温柔。」   「你刚刚是很温柔,要不要考虑当医生?当警察很危险,每天要面对那些坏人。当医生的话,像你这么温柔,病人一定很愿意让你看。」   「医生?那叶大哥呢?你也要当医生?」   「嗯,我想当医生。」只不过为了家族,父亲更希望他念个律师,然后回来继承家业。   「好呀,那我们一起当医生。」   叶旭看了看他,「你以后不要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我没有很容易相信别人,我只有很相信你而已。」   「为什么会相信我?」   冯聿礼吐了吐舌,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一开始也没有相信你啦,本来想说让你藏起来之后,再偷偷跟院长说,让院长打你。」他又立刻正经了神色,紧张的补充:「可是你说你怕我被打,我就没有这么做了,我不会没义气的。」   叶旭听着他小小年纪说着义气两个字,觉得好笑,又忍不住因为他的认真而感到温暖。   「嗯,我相信你。」   冯聿礼灿烂地笑开,叶旭看着他脸上灿烂的笑容,加上他精致漂亮的五官,这一刻又有看见天使的错觉。   或者,像这么好心的孩子,真的就是自己命中的天使。   只是自己,恐怕要让这个天使失望了。   后来,他没待多久,隔天就走了,但这一份恩情他一直放在心上。   他十八岁的时候,有了一点力量,再回去,冯聿礼已经不在了,听说已经失踪了三年多。   容旭烨背靠着栏杆,眼神落在落地窗内睡得很熟的男人身上,想不到重新再见,已经是这么多年之后,而且是用这两种身分见面。   他曾经以为他死了,现在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惋惜他还活着。   他对自己承诺过会报恩,哪怕赔上自己这条命,但,看来他真的是来索取恩情,不只要他这条命,高额的利息恐怕还要用他的感情作偿还。   容旭烨吸了一口烟,看着床上的男人身体翻了翻,手在身边摸索着什么,接着坐起身,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那张脸依稀有着当时的漂亮精致,可是都这么多年,自己认不出,他一个小孩子,恐怕也记不得了。   他记不得,却让他想起,这证明那笔人情债,还是得还的,天纲恢恢、疏而不漏。   漂亮的五官,张扬着怒火,楚寒用力的拉开门,「搞什么?好一点了就可以吹风抽烟了?你营养不良肯定是因为你把烟当饭吃。」   容旭烨淡淡一哂,手指一松,烧了一半的烟掉到地上,他上前搂住他的腰,侧上去吻住他喋喋不休的唇。   确认了自己感情的楚寒,张开嘴迎合他的侵占,回应他的热吻,不停的变化着姿势,都想吻得对方头晕目眩,透明的津液沿着两人交叠的地方流淌而出,滑下优美的颈线,充满男人追逐胜利的一个吻,不意外的点燃起双方的热情。   不像女人一样的婉转娇羞,楚寒在对方褪去自己衣服的同时,也拉掉他身上的带子,手掌滑过他的胸膛,经过精壮的小腹,捉住逐渐变硬的欲望,嘴里边迎战对方,手上也不甘示弱,努力挑起他的热情。   容旭烨拽着他一步一步前进,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眯着眼看他拉掉自己的底裤,然后也迫不及待将自己脱得赤裸。   楚寒笑着向他勾勾手,双腿顺势环上他的腰,对于谁上谁下的问题,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困扰,楚寒打了一遍算盘,决定被男人占有也无所谓,就算他入侵他最私密脆弱的地方,他又何尝不是吞噬掉他私密脆弱的身体。   这种事,对楚寒而言不过是爱情的一小部分,没什么好计较。   更何况,他被操完腰酸无力,男人会体贴地帮他清理,无条件照顾他、任他使唤,让他躺在床上悠哉地当懒骨头,没什么比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更好。   要换作是他,未必有这种耐心。   所以他们之间的问题不在于谁上谁下,而在于他该弄点让人不举的药,男人的热情有时很让他吃不消,虽然中间很爽,但完事之后很累、很槽。   不过,现在这也不成问题,明天他休假,而且连休两天。   沸腾的血液流过咽喉,烧伤的声带吐出沙哑性感的低音,「快点,今天我允许你死在我身上,精尽人亡。」   他挑逗的话一说完,手里的欲望更加肿胀灼烫,他忍不住笑了,笑声没有机会出口,被用力的吻住。   楚寒松开手,伸向枕头摸出润滑剂,容旭烨接过手,粗喘着离开他的唇,挤出润滑剂,抹向穴口,手指在臀穴来回抚摸按压。   冰凉的感觉刺进了身体里,楚寒闷哼了一声,身体更加火热,热得他微眯了眼,努力的配合放松自己,以顺利迎接更大的欢愉。   男人果然是欲望的动物,有了爱之后,楚寒觉得被拥抱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其实当自己被下药强暴时,他好像也没怎么恶心,只是生气被这个男人背叛而已。   容旭烨的汗水滴在楚寒身上,他的吻比他的汗水更密集地落下,火热滚烫。楚寒抱住他埋在肩窝落下印记的头,不甘示弱地也咬上他的肩肉,软舌扫了一遍,用力吸吮着落下自己的印记,向觊觎者宣示这块地盘已经有了主人。   被用力贯穿时,疼痛伴随着酥麻的感觉窜上背脊,他仰起头,容旭烨打蛇随棍上地附上来吻住他的喉结。   楚寒漂亮的脸蛋被欲望浸得湿红,虽然是被拥抱的一方,除了浊重的喘息,剩余的就只是在压抑不住时发出的鼻音。他没有多余的呻吟声和叫床声,但光是那忽强忽弱的浓厚鼻音,就足以兴奋容旭烨的感官。   他们像两条蛇一样扭曲纠缠,这种禁忌的爱如蔷薇,拥抱时的刺痛,化成了哀艳的快感,瑰丽迷幻得令人上瘾,无法戒除。   「你是在报复?」疑问句没有疑问口气,容旭烨很确定的瞪着眼前五颜六色的胶囊、药丸,发个烧而已,有必要吗?   楚寒重重地将水放在床头柜上,顺便溅出一些水花。他拉来椅子,跷起二郎腿,看似悠哉但脸色不善地瞪着随便出去绕一绕又感冒的黑道老大。   「我报复你什么?」   「我对你不够好。」容旭烨认真的反省,顺便把其中最大颗的圆形药锭,放在被子上。   楚寒好整以暇的点头,「还有?」   「我昨天做过头了。」容旭烨再拿起一颗粉红色的药锭。   「再来。」   「我抽烟,我喝酒,我打架,我出去的时候忘记带外套。」咚咚咚咚,容老大又丢了四颗药出去,手掌里只剩下胶囊。   「结论。」   容旭烨将手掌里的药询问地伸到他面前,「我道歉。」   楚寒对他极度灿烂地笑,闪亮到容旭烨觉得自己快被闪瞎。   楚寒依样画葫芦,拿起最大的白色圆形锭放回他手掌,「你对我很好。」   「不……」   楚寒比了个「嘘」的手势打断他,「你抽烟、你喝酒、你打架,还有昨天晚上做过头,我都可以包容,因为你对我很好。」一个个数下来,所有的药又回到他手中。   楚寒看着容旭烨半启了唇又合上,漂亮的唇角向上勾,「旭烨,我明天还要上班,你不会为了几颗药,跟我耗一整晚吧?」   容旭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腥风血雨在眼前也没皱过一次眉,此时却皱眉了。   楚寒感到好笑地坐到床上,「欸,这又不是毒药,你为什么这么怕吃药?」   「很苦。」   「你怕苦?」楚寒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的瞪大眼睛,漂亮双眼流转着孩子般的兴奋和好奇,「真的假的?为什么会怕苦?你又不是小孩子。」   「年纪再大,苦的还是苦的,不会变成甜的。」   楚寒点点头,却不打算放过他,「会的,你吃吃看,不是常说什么为了所爱的人,再苦也都会变成甜的。」   容旭烨嘴角抽了抽,「那不一样。」   楚寒笑嘻嘻的偏着头,换了位置坐到他身边,挽住他手臂,「吃吧、吃吧,这可是我开的药,以前你不吃药就算了,喜欢上个医生你就应该要有心理准备,怎么还想不开咧?」   「我觉得我烧好像退了。」   听到这种小孩子用来逃避的借口,楚寒不客气的大笑,「你骗谁啊?你以为我是谁?你装傻还是真不知道我几岁?容老大,你少来这种可笑的理由,给我吃药。」他揪着他的耳朵,好气又好笑的笑骂着。   「不,你摸摸,我真的好像退烧了。」容旭烨镇定地拉过他的手,碰触自己的额头。   「那又怎样,就算你现在什么病痛也没有,这包药,你还是得给我吃,一颗都不准漏掉。」容旭烨贼,他会比他更贼。   容旭烨眼底的淡定有一丝动摇,好像一定要吃,楚寒不是宁紫越,只要自己摆摆脸色就会屈服。   楚寒双手叠在他肩上,下巴抓着自己的手背,脸贴着他的耳朵,边说边有意无意的在他耳边吹气,「快点~~宝贝~~」   容旭烨浑身一震,捉住楚寒的手,翻过身大口大口吃掉又苦又辣却入口即化的软糖,嗯嗯啊啊地逃过一劫。   翌日,下午,才听见门打开的声音,还没见到人,就先传来一阵剧烈咳嗽,接着是擤鼻涕的声音。   容旭烨丢下报纸,向来啪、啦、啪、啦的淡定脚步声,变成加快版啪啦啪啦,表情却又力求镇定地来到玄关。   「你怎么了?」   楚寒生气的将手中的卫生纸扔到他身上,红着鼻子,扶着头,双颊晕红的越过他,走进厨房跟王妈打招呼。   容旭烨将怒气的遗产扔进垃圾桶,脚步声又恢复啪、啦、啪、啦,不是镇定,而是在想事情。   走了几步路,楚寒突然咳着从厨房出来,一见到卫生纸,宛如看到今生挚爱一样的死死抱着不放,然后眼里迸射出像在对付今生最大仇人一样的死光,扫射容旭烨。   那一瞬间,空气中劈里啪啦,火花四溅,那道死光射入容旭烨身体里,然后化成电流窜上脑部,那一刻容旭烨浑身畅通,呃,不是,是想通了。   他摸摸鼻子,今天虽然还是会流鼻涕,但已经好很多,喉咙也不痒了。   他走向沙发上正在擤鼻涕,外加闹脾气的恋人,侧身圈抱住他,「你感冒了?」   楚寒捏着「特制云吞」在他眼前晃呀晃,「你说呢?」   「被我传染的?」   楚寒将「云吞」丢进垃圾桶,哼了两声,又开始咳起来。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我的感冒就会好了?滚,别烦我。」楚寒皱眉咳了几声,他已经很久没感冒了,拜他所赐,一夜之间滚床单滚到重感冒。   「是不是很不舒服?有没有带药回来?」   楚寒斜睨他一眼,「不,我不要吃药,容老大都能不药而愈,我为什么要吃药?」   容旭烨哑口无言,张了张嘴,低声下气地开口:「楚寒,你别气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先把感冒治好比较重要。」   「我不要。」楚寒头痛得捂住他又要碎碎念的嘴,「不要再吵了,我真的很难受,我已经很多年没感冒过了,都是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吃药?为什么把感冒传染给我?你可以任性,我就活该倒楣?」   他越说越气,将男人用力推开,「今天晚上我睡客房,你没良心我可不会,我自己的感冒我自己处理,绝对不会传染给你。」   容旭烨看着怒气腾腾的恋人,哑巴吃黄莲,但眼底不可避免的泛起了愧疚。   好像真的太过分了。   看到他不舒服得连笑都笑不出来,他在心里暗暗保证,往后他开药他不会再赖皮。   容旭烨不得不承认,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毕竟看他难过,比自己感冒还难受。 第八章   听说他被扔在码头,有人见了赶紧将他送医急救,所以他一醒来就在医院。   检查报告出来,老师欲言又止,他知道老师误会了,可他也没有力气去解释,更不知道能说什么。   一个月过去,伤口痊愈,他搬出医院住进老师为他准备的公寓。   一锁上门,冯聿礼才发现一个人的感觉竟然是这么可怕,窗外的天黑了,窗内的空间寂静无声,只有时钟在可怕的寂静里滴答滴答地像催魂曲,逼得他头痛欲裂,快要发狂。   四肢末端冰冷发麻,最后,他失去对于自己身体一切的感知能力,除了心跳和呼吸微弱地维持着原本的机能,他不冷、不饿、不累、不想睡。   只是满脑子、满脑子的想着容旭烨,就像中毒了一样,无法自拔。   放走自己他要怎么对帮里的兄弟交代,二爷会放过他吗?要是追问自己的下落要怎么办?容旭烨铁定站不住脚,对一个卧底百般包容,这对那群兄弟而言无疑是一种背叛。   眼泪从指缝滑落,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什么要放过他?   他打算死的,真的!这样伤害他之后,他真的没有打算活着,他可以让他折磨消气,可不要连最后一步都做得让他无法自容。   冯聿礼完全不敢想像自己将他陷入什么样的情况,他这样自私的活着,真的好痛苦、真的好累。   为什么他是警察?为什么他是黑帮老大?为什么黑与白只能对立?   为什么?   「啊——」   冯聿礼抱着头低吼,像只伤痕累累的野兽,咆哮着心痛。   不知道过了几天的时间,日出日落与他再无关系,他就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眼泪干了就流,流了又干,哭得出来就哭出声音,哭不出来就让眼泪安静地落下。睡睡醒醒他就是只在原地,反正他的世界已经遗弃了他,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叮咚、叮咚——   安静的房间里首次传来刺耳的门铃声,冯聿礼好像没听见一样,只是眨眨眼,并不打算理会。   门铃声消失了五分钟左右,奇怪的声音响起,冯聿礼听得出那是用特殊器具开锁的声音。   喀啦两声,门被打开,脚步声很轻,出口的声音更轻,带着几分熟悉,闯入禁区。   「有人在吗?楚寒?你在吗?」   冯聿礼听着那个自己爱恨不得的名字,想到了也许是有人要来杀他,他苍白干裂的嘴唇,扬起一抹笑容。   他渴望这样的解脱。   解脱还没来,灯先亮了。   冯聿礼感到刺眼地闭上眼,他听到脚步声已经来到身边。   「楚寒!?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冯聿礼感觉到自己被抱起,他努力的睁开眼,全身无力,只剩一双眼睛万分渴望的看着来人。   「杀了我吧,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吧?快杀了我,快……」尾音随着透出青筋的眼帘无力地滑落,以为得偿宿愿的嘴角,满足地上扬。   夏日海头痛地看着床上接近发疯,严重营养不良,可以说是在慢性自杀的人。   他摸摸口袋拿出烟盒,最后还是放弃地放到了一边。   早知道回来会遇到一堆麻烦,他绝对会死赖在美国过他悠哉的少爷生活。   冯聿礼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动了动,眼皮皱了皱,眼睫轻颤,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睁开。   「醒了?」   冯聿礼头很痛,他皱眉转过去,略顿的脑子转了几转,愣愣地将人名对上这张脸庞,「学长?」   「是,好久不见。」夏日海向他挥挥手,权充为打招呼。   「学长怎么……」这一次不管怎么想,冯聿礼还是想不出所以然,他的眼睛转了一圈,这也是很陌生的环境。   夏日海笑着开口解答:「你刚刚从医院打完营养针,这里是你的公寓。楚寒,呃,不对,应该叫你聿礼,我刚从美国回来大概一个月,听说了你跟阿烨的事情,所以过来找你。就我看来,你对于背叛阿烨,好像也很后悔。」   冯聿礼愣了一下,眼睫颤了颤,「不,我不后悔,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夏日海手肘靠在一边的柜子上,撑着下巴,看似不解的问道:「应该做的事,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你,应该感到很痛苦吧?」   冯聿礼苦笑,举起手掌贴在额前,「总有一些是你应该做,做了却是会痛苦的。」   「那为什么你非得要这么做?我是说当卧底,背叛阿烨。」   「他……」冯聿礼讲了一个字,又讲不下去,张张合合,安静了一下才又开口:「他是罪有应得,三百六十五种行业,为什么偏偏挑了这一种?」   「哪一种?」夏日海低低地笑了,「你觉得这行业,很黑、很脏?还是说你天真的以为世界没有黑暗的一面?」他叹了一口气,「学弟,有白天就会有黑夜,有光就有黑暗,怎么会不懂呢?这也许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行业,但是就我看到的,阿烨接手之后,整个北部很少再有那种帮派械斗的流血事件,人口贩卖的案子也少了,我不敢说他是有多干净啦,黑水沟里讨生活的人,谁不是全身污泥?但是比起其他老大,他算……干净的了。」他挑了挑眉,算吧?   「干净?」冯聿礼冷笑,又颤抖着抿紧唇。   夏日海低声长叹,「我就说你们两个不适合。阿烨没什么不好呀,至少他不卖毒,不过除此之外,倒是什么都沾一手。但是他也很不容易,毒不沾手的他,已经可以说是黑道中的一股清流。」他边说边笑,「你呀,就跟大多数人一样,活在阳光里,看到了一点什么就大惊小怪,觉得不应该出现在正常生活之中,可是,就算是白天里的那些公司或者政坛,又有谁是真的干净?只要牵扯上权力和利益,就不会有人真的干净。」   「你硬要分出一个黑白,不是那么容易。台面上的人有处理不了的事情,透过黑道的人接手。开口要杀人的双手没有沾血,就不算杀人犯?学弟,这的确是一条不归路,但其实也不过就是个行业,不是每个人都是杀人犯,又不是心理变态。」   他的话一句又一句撞击着动摇的是非观,他的世界几乎就要崩塌,他惶恐地眨着眼,贴着额头的手掌向下覆盖住眼睛。   冯聿礼颤抖着的嘴唇,硬是冷冷地挤出话:「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上课。」   「上课?」   夏日海清清喉咙,继续说道:「你呢,可以选择左耳进右耳出,但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分上,嗯,虽然你本来就打算自杀,但是,在我认知里,你就是欠我一份恩情,听我说完话,我们就两不相欠。」   「你说。」   夏日海点点头,「很好。好学生,就让老师告诉你,就在你混入洪帮之前,警方还几次跟洪帮合作过,这才是真相。不用太讶异,宝贝,这不是什么新鲜事。然后,听完这个,你是不是怀疑这世界还有什么正义可言?是,这世界的正义少得可怜,有太多不公平,不是你所能理解的。可是对于不能理解的事情所衍生出来的后果,只是一味的排斥和铲除,那么,其实你也没多高尚到哪里去。」   「再来,有没有人问过阿烨想不想当老大?没有。洪伯伯出事之后,他被逼着接手,不接手,很简单,跟着他老爸的,全部都会被践踏在脚底下。阿烨能说不吗?可以,但他选择扛起这些他不得不扛的责任。当你和朋友进行没有负担的对话时,他学着把话说得九弯十八拐,学着怎么不被酒精灌倒,学着怎么处理人事问题,学着不要表现出喜怒哀乐,以免给对手可趁之机。」   他笑了笑,看着终于看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很吊诡?很不公平?你说他无情,但杀鸡儆猴有时候是必须的,而就算他对所有人无情,他对你,无情吗?他对你做了什么?你身分曝光之后。」   「……两百五十鞭。」他嘴唇颤抖,很清楚这不算什么。   夏日海笑了笑,眼神却暗了,温和的声音却瞬间往下沉,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他妈的他也被打了两百五十鞭,还刺了自己三刀。」   「什么!?」冯聿礼浑身一震,弹坐起身,心在那瞬间也像是狠狠被刺了三刀。   夏日海歇了口气,又恢复了笑脸,「我就是因为这样回来的,你知道他那个人,很抗拒医生,不得已,阿越打电话请我尽速赶回来。你很惊讶吗?不要太惊讶了,他正在实行你口中的正义呀。放走犯人的他,总要给所有兄弟一个交代吧?」   「不,不需要,我可以,就算一千鞭,就算一千刀。我都可以自己受,他真的不需要。」冯聿礼双手捂着脸,拼命摇头。   「我不知道你跟他之间有过什么,但他一直说这是他欠你的。我本来也没资格插手,但是,学弟,我唯一敢跟你担保的是,他欠不欠你是一回事,他是心狠,却没有真的狠心整死自己的爱人。」   「学长、学长……」冯聿礼心脏被刺了一刀,他慌乱的捉住他的手,「带我去见他,求求你,带我去见他。」   他的罪,让他来受。   夏日海咧开一个大大的微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说我报复也好,我不会带你去见他。何况你用什么身分见他?卧底?而且,如果我带你去见他,他一定会杀了我,毕竟带着你回洪帮,等于把你送上死路。」   他顿了一下,「而你,要这样糟蹋他好不容易为你保全下来的性命?」   冯聿礼承受不住的对着他大吼:「我没有要他保全我的性命,我早打算死了,从我爱上他那天,从我知道会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我就打算把我的命赔给他了。」   「你就是这样爱他的?」   「我……」   夏日海直接地打断他,「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让他这么深爱你之后,再亲手了结你的性命?你!你比我看过的杀手都还要狠,杀人不见血。」   冯聿礼对着他咆哮:「要不然还要我怎样?我是警察啊!」   「是,警察了不起,那你现在痛苦什么?去领你的功勋呀,大大方方的上街庆祝啊,你放心,阿烨不会让人报复你的。」夏日海的声音也跟着大了。   「我……」冯聿礼痛苦的闭上眼,他虚弱而沙哑地轻声道:「说完了吧,说完就走,我累了。」   夏日海带着笑的眼底有丝无奈,「爱就是爱,有这么困难吗?除了他黑道的背景,这辈子你能找到谁比他对你更好?更重要的是,你也爱他,不是吗?」   「可我不能爱,以前不能爱,现在也不能了……」   「为什么?」   冯聿礼苦涩地扯出嘲弄的笑,「原因你刚刚都说了,我是背叛他的人,他不可能……」他深呼吸一口气,艰难的说出口:「他不可能原谅我了。」   「那如果有机会,你会为了他放弃警察的身分吗?」   冯聿礼浑身一僵,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夏日海听到他的答案,又叹了一口长气,然后站起来,「学弟,如果不是他肩上扛着太大的压力和人情债,他一定会为了你放弃那个位置。当然,这样对你说并不公平,但我毕竟是他朋友,很难做到公平。」   「我知道。」   「走了,他最近才刚养好伤,又忙得焦头烂额,我旷职这么多天,是时候要回去帮他看看状况,处理事情。能说的我都说了,虽然他是我朋友,但你也是我的学弟,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后悔……是很苦的。」他的侧脸勾起一抹淡得看不清楚的笑。   「嗯。」冯聿礼不如道该说什么,只好点头。   「还有,如果我没听错,你考虑的是阿烨原不原谅你,而不再是他的身分,对吗?」   冯聿礼浑身一震,震愕地嘴唇微启,原来自己是这么想的?   夏日海笑着勾起自己外套时,手机铃声响了,他挑眉接起。   「喂?阿越啊……我要赶回去了,怎么……什么!怎么不看紧他?我立刻过去。」   冯聿礼听到那个阿越,心里一紧,眼神紧紧地盯着正在讲电话的人,还有那只手机,像是用力看就能看到手机那端的人。   只不过看不到那端的人,他就被夏日海愤怒的脸色和声音吓到,他伸手捉住他,「发生什么事?」   夏日海愣了下,都忘记有他这个人,「呃,没事。」   「到底是什么事?」冯聿礼焦急地五指紧扣住他的手,几乎要穿透他的肌肤和血肉一样用力。   夏日海嘴角抽了抽,「就受伤而已,你快放手。」   「我跟你去。」   夏日海挑眉,「会死喔。」   「死就死,我一定要跟你去。」   夏日海用力拉开几乎黏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不要,你去见他又能怎样?两个人见了面,也只是痛苦。」   「他排斥医生,可他不排斥我。」   「想让他被你气死,就来吧,白无常。」   夏日海哼了一声,唇边勾起一抹奸笑,转身就往门外走,但脚步是刻意放慢了,等那个人跟上来。   唉,兄弟,做到这地步算仁至义尽了吧?   夏日海停下车,侧过头看见那双眼神里的疑问,「阿烨在我的公寓,要不我怎敢真的带你来见他。」   冯聿礼点头,跟着下车,但走没几步,晕眩感令他踉跄了脚步。   「还好吧?」   冯聿礼推拒掉他的搀扶,「我没事。」   夏日海笑了笑,跟在他后方,一同走向电梯。按了楼号键,他往后靠着镜面,双手环胸地看着肩膀隐隐颤抖的男人,他情绪隐藏得很好,如果不细看,还真无法发现。   难怪阿烨会一股脑陷进去,他是个出色的男人。   电梯门开了,夏日海先走出去,按了密码又做了指纹扫描,再掏出钥匙放进钥匙孔,静待一秒钟发出机器的声音,门自动打开。   夏日海耸耸肩,「我一开始觉得这种设计很新潮,但相信我,买了之后不用一个月,你只会想睡饭店。」   冯聿礼看着他,僵硬的嘴角笑不出来,一颗心提到喉咙口。   夏日海率先走进去,宁紫越迎面走过来,他看了看随后跟进的男人,眼神一闪,又像没看到一样的转向夏日海。   「容先生在房间。」   「我去看他,他就让你招呼。」夏日海竖起拇指,指向后方的人。   「我也……」   「等等。」宁紫越拦在他面前,「你是警方的人,谁知道你安什么心眼?这里是夏先生的地盘,我不会动夏先生带回来的客人,但我更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害容先生。」   夏日海听到他的话,笑了笑,开门进房。   冯聿礼退了一步表情冷漠而坚决,「让开。」   「不可能。」   「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宁紫越挑眉,眼神上下扫了一遍憔悴到不忍卒睹的男人,轻蔑一笑,「凭你?」   冯聿礼并不在乎他的轻蔑,一颗心只为了容旭烨而煎熬,他握紧拳头,眯起眼瞪向阻碍物,战火一触即发。   就在此同时,房间里的夏日海忽然一脸沉重的冲出门大喊:「救护车,宁紫越,再晚就来不及了。」   宁紫越一愣,接着被蛮力撞得退了两步,他愣愣地看着那抹黑影冲进房间,然后那个说要叫救护车的人反而「随手关门」。   「容先生不过就是出去谈生意吹风感冒,夏先生在电话里的鬼叫已经很奇怪,而现在是?」   夏日海比了比自己,「我么?」然后耸耸肩,「小小催化剂。」   宁紫越冷硬的面容泛起一丝轻笑,「两天,夏先生动作真慢。」   夏日海眼神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如果阿烨知道你瞒着他玩了这么多把戏,不晓得他会怎么对付你。」   宁紫越淡淡地回道:「看着那两个笨蛋,时间一久还是会没有耐心。」   夏日海赞同地笑了笑,又正了神色,「容奇那里怎么样?警方下手了吗?」   「嗯,已经进牢,王局长也因为知法犯法被重判,还有一些命案没报上去,不过容先生打算慢慢来,要他们忙得心力交瘁。」   夏日海轻笑,「王聪还真不聪明,惹上了黑道老大的情人,他大概没想到自己双手将冯聿礼奉上门,非但得不到阿烨的信任,反而害自己走上死路吧。」   「容先生向来是锱铢必较、有仇必报,那阵子容先生被冯聿礼整得很惨,这笔帐铁定赖到王聪身上。」   夏日海搭上他的肩,「哈哈,阿烨是鸡肠小肚,不会跟在乎的人计较,但很会迁怒。走,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我请你吃饭。」   宁紫越身形一闪,径自走向前去开门,「走。」   夏日海笑笑地拉住不好亲近的宁紫越,在门边的控制系统上这里按按、那里按按,最后勾起邪恶的笑容,「好了。」   宁紫越扫了一眼,「你打算把他们锁在这里?」   「聪明,反正冰箱里有东西,我连讯号都切了,没有我的密码或者指纹,他们也别想出来。」   「有手机。」   夏日海笑嘻嘻地关上门,「但是之前我买的时候号称外人想侵入,至少要花两天的时间。」   宁紫越无语,真是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   冲进房间的冯聿礼,丝毫没有察觉外面的变化,更没有发现那道被轻轻带上的门,他只是慌张恐惧的扑到床边。   「旭烨,旭烨,你醒醒……」冯聿礼捧着他紧闭双眼的脸庞,眼里映入他被鲜血浸湿的白衬衫,恐惧得心都碎了,他抱紧他的头,「没事、没事,一切都不会有事的,我这就送你去医院,我们这就去……」   豆大的泪珠砸得容旭烨皱着眉头睁开眼,「楚寒……」   冯聿礼听见他微弱的声音,连忙低下头,「旭烨,你醒了?太好了,你醒着,不要睡着,救护车等一下就来了,你不会有事的……」他话是这么说,但低头看见那腥红色的一片,眼泪忍不住掉得更凶。   「我没事,你别哭。」容旭烨抬起手,拂去他的眼泪。   「没事?没事!血流成这样你还说没事?你这混蛋,谁要你对我这么好的?我没要你替我受罚,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怎么可以不问问我的意见,你受伤,我更痛啊……我宁愿我死,我也不要你对我这么好,混蛋……」冯聿礼痛哭着控诉,不断涌出泪水的双眼被心疼侵占。   他后悔了,真的。如果容旭烨因他出了什么事,他不会原谅自己的,永远不会。   容旭烨叹了一口气,「我真的没事,楚寒,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我怎么冷静?说,是谁把你害成这样?我不会放过他的,如果你出事,我绝不会放过他的!」冯聿礼的心,痛得扭曲,无穷的恨意随着心痛越来越浓烈。   容旭烨抿了抿唇,低头看了看自己,若有所悟地开口:「我想,应该是番茄汁。」   「番茄汁?」冯聿礼表情扭曲的松开手,眼泪咚咚地掉下两颗,一副如果不是容旭烨疯了,就是自己疯了的滑稽表情。   凶手是……番茄汁!?   「嗯。」容旭烨微挣开他的手,低头嗅了嗅,「我鼻塞,可是好像有闻到一点味道。」   冯聿礼吸吸鼻子,表情错愕的看着那一滩「血」。   「我没有受伤,只是有点小感冒,我想你可能误会什么了。」容旭烨非常冷静的对着他说道。   「我?误会?」他的手凑到哭得鼻塞的鼻前嗅了嗅,浓郁的番茄味窜进鼻腔。   冯聿礼脑海快速倒带,明明就是夏日海说什么来不及了的话,所以他才会跑进来,而且电话里不是好像……   他顿悟得胀红了脸,别过头去抹掉眼泪鼻涕,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   混帐,被耍了。   「不过,就算我真的怎么了,也不用找谁报仇,不要做跟自己过不去的事。我们两个已经没有什么关系,某个程度算得上是陌生人。你走吧,今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容旭烨语调很平静的把话说完。   冯聿礼听了这段话,像被反手打了一巴掌,被嘲笑着自己的自作多情。但更多的是,暖流滑过心头的温暖感受,让他想气也气不了。   到这个地步,还听不懂他话中有话,就枉费了夏日海的震撼教育。   这一刻,他顿悟了,在他「死而复生」的震撼中。   冯聿礼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不要我报仇,是因为不想我的手染血?」   容旭烨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五百鞭,三刀,对叛徒来说,好像还是太轻了。」   容旭烨鼻塞而微启双唇,沉默的只剩呼吸声。   「我,想当卧底是因为我亲眼看见被你折磨到只剩一口气的同伴,我震惊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残忍的人时,也决定要把你绳之以法。」   容旭烨看着他背对自己的背影,还是没有说话。   「可是,我居然爱上我要捉的犯人,而且这个犯人还下药强暴自己。这犯人除了强暴我这件事很可恶,除此之外,他对我好得没有话说。我想,既然我爱他、他爱我,那就这样相爱到死亡的那一天,不管我亲手将他送进监狱,然后被他杀死,还是身分被发现,被刑囚而死,我都无话可说。这是我背叛上帝,背叛爱人,所应得到的惩罚。」   容旭烨指尖颤了颤,「你没有背叛你的上帝,至于背叛我,不过就是各为其主,没什么惩罚,一切都结束了。」   「不,没有结束,更糟糕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旭烨,我想回到你身边,要被洪帮所有人杀死也好,我要回到你身边。」   话说完嘴唇还未合上,霸道的拥抱终于再次环上自己,熟悉而温暖的感觉让心落了地,原来就算这里是地狱,没有人祝福,但却是他唯一的容身之处。   这是他的,世界。   「旭烨,我好累,我觉得背叛了所有人,背叛了你也都没有关系了,那些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没有你这样抱着我,我觉得我比死还痛苦。」冯聿礼往后靠在温暖得让他忍不住要掉下眼泪的怀抱里,环住他抱着自己的双臂。   「你爱过楚寒,楚寒背叛了你。现在,这个冯聿礼,你还愿意给他一次机会,试试看吗?」冯聿礼低垂着眼问,不敢看他,屏息以待他的决定。   回答他的是,温暖的双唇,温柔的亲吻,龟裂的平淡眼神之后,初见光的浓烈感情。 第九章   额贴着额,四眼相对,浓烈的感情在空气中交缠摩擦,身体的抚摸即便一开始只是安慰,但此时却似乎在肌肤上一丝丝一点点的燃起火苗。   容旭烨喉结上下滚动,向前碰了碰他的唇,然后拉开了距离。   冯聿礼在他离开时微蹙了眉,眼睛里有掩藏不住的疑问和不安。   容旭烨推了推他,「我要先洗澡,阿海把我弄成这样,黏腻腻的。」   「你的伤都好了?」   「吧,都两个多月了。」   「是吗?」冯聿礼伸手就要拉开他的衬衫,容旭烨作势要挡,却被冯聿礼的眼神瞪回去。   衬衫被拉开,斑驳的肌肤映入眼帘,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伤痕,冯聿礼的手指伸向前,却在距离不到一公分时,停住了。   容旭烨握住他的手,摩娑着他颤抖的指尖,「你也有。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冯聿礼抽回手,「谁哭了?」   「喔?是打呵欠,还是沙子进了眼睛?」很明显的调侃。   冯聿礼不遑多让,对着他绽开最灿烂的笑容,「容先生病得不轻,我去帮你配药。」   容旭烨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唇边勾起一抹浅笑,他出房间,他跟着下床,洗去这一身黏腻。   熟门熟路的进了浴室,才刚脱下上衣,打开水龙头,外头就传来了咒骂的声音,在水声之下内容不很清楚,容旭烨冲出浴室同时,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圈,转出了一把小刀又收回去,握在手掌中。   「什么事?」   冯聿礼站在门前,咬牙切齿的对他嚷道:「你的好朋友,跟你的保镖,把我们两个锁在这里了。」   容旭烨愣了一下,「设了密码锁吧。」他上前按了印象里的长串密码,荧幕却出现输入错误的警告。   「怎么样?」冯聿礼凑上前,看到了那排字,皱眉道:「他们到底想怎样?」   容旭烨拍拍他的肩,又转身回去准备洗澡,「明后天就会来开门了,你放心。」   「你不生气?」   「生气又能怎样?如果我生气门就会自动打开,那我会生气。」   「你什么逻辑?」   「帮我煮碗泡面吧,如果要吃药,也得先吃东西垫垫胃,最里头那间有一些紧急的备用药物,说不定阿海早就已经配好了。」   冯聿礼不得不承认,容旭烨有一种令人镇静的魅力,不晓得是拜他天生的淡漠气质,还是他的说话方式所赐,他的心情也跟着稳定下来。   他走上前,手肘搁在他肩上,「喂,你有很着急的时候吗?」   「当然有。」   「那你会怎么样?在你很着急,甚至急到生气的时候?」他好奇的问道。   「冷静的想出解决办法。」   「是喔?啊不就跟现在一样?有没有……」他眼珠子转了一圈,「这样说好了,你有没有失控的时候?就像我刚刚那样气到破口大骂?还是老兄你,连骂人也是这种慢慢冷冷的样子?说起来,我还真没有看你发飙过。就连审判那些人的时候,你也是温和冷淡的……嗯,这么说也不准确,那时候的你虽然冷静温和,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说到重点了。我没有很多时间去生气,如果我生气那也只是一种手段,要让其他人明白这件事犯到我了。大吼大叫有时候固然让人惧怕,但久了反而会成为一种习惯,害怕成为习惯就会失去效果。冷冷淡淡的,永远没有人猜到你下一步会做什么,更没有所谓的习惯问题。」   「会叫的狗不会咬人。」冯聿礼勾起漂亮的笑容。   「嗯。」   「那你是拐着弯在骂我?」   「……」   冯聿礼哈哈大笑的抱住他,然后又忽然叹了一口气,温柔的问道:「知道我是卧底的时候,很伤心吧?」   「……」   「先说了,我虽然是卧底,的确是出卖过你,还不只一次。但我为你做的,我对你的心都是真的。」   「嗯。」   「还有,我不可能为了获得你的信任,跳出去帮你挡枪挡刀的,不要把我的付出看成苦肉计,我……虽然也有因此而多少利用过你的愧疚,但至少跳出去的那时候,我没有想那么多。」   「我知道。」   冯聿礼失笑,「你又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   「如果你脑里有计算过其他事情才跳出来,那你就不会为我受伤,子弹不会等你准备好了才射出来。」   冯聿礼脸颊贴到他的肩,侧着看他,「老实说,你有怀疑过我的身分吗?」   「……」没有机会怀疑就已经知道了。   冯聿礼抬起脸拍拍他的肩,「没关系啦,你怀疑是正常的,我又不会怪你。你一直没有让我干预帮内的事,我其实很感谢你,否则我们应该会更早决裂。」   「我先去洗澡。」容旭烨唐突的丢出这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冯聿礼愣了愣,「好,去吧,我先去煮面。」   容旭烨点头,缓步往房间走过去,没有更早决裂这种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他分开,烧掉资料的时候就已经下了这种决定。   冯聿礼的性子他早就摸得清楚,只不过因为一直待在自己身边,所以反而无法看清楚自己的感情。他对他的情早就深过了那些无谓的黑道和白道之间的挣扎,但总要有机会让他看清楚,他才明白感情才是最重要的,剩下的那些,跟爱情比起来又算什么?   而且他再也不想跟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开始逗着挺好玩,但久了想到防备的对象是爱人,总也会有泄气感,所以才决定创造一个危机。   至于冯聿礼利用他,他也曾利用过他铲除异己,这也就没什么愧不愧疚可言,扯平。   只不过,应该要什么时候跟他说自己早就知道他是卧底的这件事?他会觉得受骗而生气吧?虽然最终会原谅,但是过程又不知道会怎么捉弄自己?   其实,整件事情下来,容先生最头痛的是,有什么免罪的办法,可以让爱人不会刁难他?   容旭烨站在烧焦的锅子前,用眼神再一次确认了爱人真的没有一点烹饪的天分,就算只是用锅子盛了自来水,打开火煮滚,把包装撕开,面丢进去滚烫的热水里,好吧,他再看了看碎了一地的蛋壳,蛋液流淌一地。   真的,真的一点烹饪的天分都没有。   冯聿礼漂亮的脸蛋一点愧疚感也没有,「之前连一颗荷包蛋都会煎到锅子破洞,你还敢叫我煮泡面,不能怪我。」   容旭烨太阳穴抽了抽,没错,还真是不能掉以轻心。   「而且……」冯聿礼探头看了看,咧开大大的笑容,「这次锅子没有破洞,只不过烧焦了,欸,你说这锅子还能用吗?」   容旭烨先从口袋掏出烟盒,嘴边咬了根烟,然后才戴上防热手套,冷淡的把锅子扔到水槽里,打开水降温,然后打开冰箱看看剩下的食材……   好吧,看来他们两人想让他们培养感情的计划要泡汤了。   冯聿礼看到容旭烨瞪着空荡荡的冰箱,很好心的开口解释:「有半颗高丽菜,我本来要洗一洗、切一切加进去泡面里,但是里面跑出一只虫,旭烨,学长真的是你朋友吗?他也太没良心,都已经长蛆了,为什么还要放在冰箱里?」   蛆?「……应该是菜虫,无害。」   冯聿礼瞪大眼睛,「原来那是菜虫,我还想说蛆蛆吃多叶绿素变成绿色了。」   容旭烨这时候总是冒出很大的问号,天兵的医学院,喔,对,没毕业,但是政府怎么会核发医生执照给他?喔,对,靠的是关系。但是,他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害死过哪个病人?   如果有人问他什么是奇迹,他会回答,这才是奇迹。   但他是堂堂洪帮老大,什么腥风血雨,什么惊涛骇浪,没有看过、碰过、经历过?不过这也不是重点,阅历再丰富,也比不上跟爱人相处的这一年,精彩多姿。   看到毛毛虫——唉唷,哪来的变种蛆蛆,也突变得太厉害了,好多毛喔。   看到蚕——那个,蛆蛆什么时候长这么多脚?好像比上次那种更多耶。   看到面包虫——这个没什么嘛,看过上次那个突变大蛆蛆,现在已经什么都吓不到我了。   最夸张的是,看到电视上的银白色蟒蛇,冯医生他把嘴里咀嚼到一半的菜全部滋养到他脸上——旭烨,那个,你看到了吗?现在的生物圈真的好可怕,这么小的东西为了因应这个生病的地球,居然已经跟蛇同化了,这也太酷了。   结论,冯聿礼接触得最多应该就是尸体,所以就简单的把所有白色、软体、会蠕动的东西全部归类成同一种生物。   所谓天才和白痴,在他身上互利共生。   冯聿礼见容旭烨什么话也不说,推推他的肩,「喂,你应该不会为了一只像蛆的菜虫跟我生气吧?」   容旭烨摇摇头,关上冰箱,转身走到垃圾桶,打开盖子。   「那个,胡萝卜很硬,跟我吃的不一样,好像坏了。那个鱼,上面的鳞片我不知道怎么刮除,我用刀子试过了,结果刮完只剩鱼骨头。你看,那个就是鱼鳞。」他比了比流理台上散乱的尸体,「还是你觉得可以用?」   容旭烨再一次摇摇头,「应该有牛肉吧?青椒呢?还有玉米跟洋葱才对。」   冯聿礼讶异地瞪大眼,「欸,你怎么知道?」   「因为阿海习惯自己煮,东西是他叫我帮忙买过来的。」   冯聿礼了解的点头,「你说的那些全部都在刚刚的锅子里。」   容旭烨一顿,眼神往「黑锅」里的一堆「木炭」望过去,这应该是另外一种天才。   但,容旭烨忍不住将心里潜藏很久的疑问问出口:「你不是孤儿?难道没有自己煮过东西?」   「没有耶,小时候有阿姨会煮菜,从育幼院跑走之后,被老师收留,老师煮饭超级好吃,而且也很喜欢自己煮,我想帮他还被赶出厨房。再不然,也可以叫外送。在你家的时候,就算王妈不在,你也会在啊。」   很幸运的成长历程,不过更幸运的是他周遭的人。   他当时对自己说他不怎么擅长的时候,他以为是谦虚,后来当然证明了,他是诚实。   容旭烨的手爬过湿漉漉的发丝,水滴沿着手臂滴落,「我打电话叫他们回来,我们出去外面吃。」   「你不会生气吧?」冯聿礼推推他,容旭烨曾问过他,他帮老师做菜时老师的反应,其实他没有跟容旭烨老实说,那一回厨房爆炸,他们到饭店住了三个月,老师当然气炸了。   可是,他也很困扰,一旦碰到这些东西,就是会出意外,他也没办法。   「不会。」   「真的不会?为什么不会?」   「你希望我生气?」   「当然不希望,但你好像真的没有为这个跟我生气过,你为什么不生气?」他问得很小心,大概自己也很心虚。   「我刚刚不是说了,生气是一种手段,如果生气的目的是要你道歉,那也太没有意义。如果是为了恢复原状,那也是不可能。如果是要你精进厨艺,不用我说你自己也知道可能性,那干嘛白费力气?」   「说得也是。」冯聿礼非常赞同的点头。   「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问啊,不用客气,我一定会老实回答。」   「你为什么会从育幼院跑走?」容旭烨垂下的眼眸闪了闪。   「喔,因为那时候我遇到一个大哥哥,他说他要先回台北,过阵子会来接我。我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觉得他已经忘了我,所以我决定自己跑去找他,但结果当然是没找到,人海茫茫呀。我好不容易到了他说他要去的地方,我才发现原来只有一个名字,是找不到人的。」   「为什么你想找他?」   「因为我们勾勾手,盖手印过。」冯聿礼比了「数字六」的手势,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说你觉得他已经忘记你,那你有生气过他失约吗?」   「没有啊。」   「为什么?」   冯聿礼修长骨感的食指,在他面前晃呀晃的,「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跟我说实话,所以最多只有失望啦,没有生气。」   容旭烨抬眼对上他灰暗一闪而过的晶亮眼眸,「没有说实话?」   「嗯,他明明就不是我们育幼院的人,还装作是。加上后来有一大群人跑来育幼院闹,我才知道他不是被我们当地的流氓欺负。你看像这种满口谎言的人,我怎么可能会生气,顶多失望。」   「那为什么你还要去找他?」   冯聿礼拧眉,「就说了因为他跟我盖过手印,总不能他失信,我也要跟着失信吧?何况那时候,有个梦也总是好的,我早就不想继续待在育幼院了。不过也应该感谢他,是他支持着我离开,也是因为离开育幼院,我才会遇到老师。」   容旭烨沉默,为他的执着而沉默。   虽然他说得云淡风轻,但是那么看重那个约定的他,绝对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只是失望而已。   冯聿礼眨着晶亮的眼凑到他眼前,「你在为我难过吗?哈哈,也不用啦,我承认那时候是有一点难过,但是已经过去了。」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侧着脸甜笑,「如果不是他,我不会跑上台北,不会遇上老师,不会当卧底,更不会遇到你。」   他横上去咬住他鼻尖,「不要想太多,不要再为我心疼。」他松口亲亲他的鼻尖,双眼温柔而感谢的凝望他,「你为我付出太多,我怕我这辈子还不了。」   他的双手滑过他的发,他的轮廓,捧着他的脸,闭上眼侧着吻上去。   容旭烨却立刻别开脸,推开他,「不可以。」   冯聿礼愕然地看他,「为什么?」   容旭烨很认真的看他一眼,转身走出厨房,「刚刚亲过一次已经很不应该,我不能再把感冒传染给你。」   冯聿礼听了回答怔愣原地,片刻后,他抚着额头,笑着叹气。   「这个煞风景的男人……怎么办?你害我又更喜欢你了。」他幸福地喟叹着。   他笑着走出厨房,看见男人在客厅讲电话。冯聿礼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哼了哼几声,顿了一下发现是好一阵子前耳熟能详的情歌,他笑了笑,继续哼。   容旭烨结束电话,「他们等一下就回来。」   「嗯哼。」   冯聿礼靠着墙,修长的双腿交叠,衬衫下摆没有扎进去,随兴的垂落,甚至有些皱折,但一点也不感觉邋遢,反而平添几分率性颓废,和他唇边随兴的笑容相映成洒脱不羁。上面几颗没扣好的扣子,裸露出一点白晳的胸膛,还有漂亮性感的锁骨。再沿着优美的颈线而上,是一张对于男人而言过于精致漂亮的脸蛋。   他精致漂亮却又不给人女气的感受,而是帅气的、耀眼的、明亮的像太阳一样,眼底的骄傲不驯,不易察觉的锐利,眉宇之间不逊于容旭烨,却隐藏极好只露出极浅的一股霸气,没有女人及得上他的漂亮,也没有男人及得上他的骄傲和霸气。   他是难驯的猎物,却又漂亮耀眼得让人渴望收藏;他像长在荆棘里的高傲蔷薇,开在危险的山巅。征服他充满了挑战性,但成功之后的成就感也是最能满足男人的征服欲,这是一开始容旭烨看上他的原因。   现在,他依然觉得拥有这么出色的伴侣,是他的骄傲。   冯聿礼向他勾了勾手,那一刻,容旭烨仿佛真的被他勾住了魂魄一样,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去。   「他们多久会到?」冯聿礼伸出手圈住猎物的颈项。   「大概一个小时。」   冯聿礼眼眸半掩,伸出舌头舔着红唇,他明白这样的动作对男人有怎样的影响力。   「来一发?」   容旭烨退了一步,然后不负所望用力的拽着他的手,快步进了房间,锁门。   一发?嘿嘿,小别胜新婚,两个多月不见,一发连塞牙缝都不够。   「滚——」   浑身乏力的冯聿礼,听见暴怒声音的下一个反应是拉起被子,蒙住头、翻过身,继续补眠。   容旭烨头疼的拉出好友,带上门,看了眼厨房的方向,瞟了眼看好戏的宁紫越,「晚点叫人来修,你这几天先来我家。」   「有没有搞错?他、他……哪来的本事?」夏日海斯文的脸扭曲,手指着跟废了没有两样的厨房,「才、才不过几个小时,他怎么玩的?」   容旭烨没有跟他说,其实也不过十分钟内的事。   「我很抱歉。」   「抱歉!?」夏日海瞪直了眼,手掌覆盖了眼睛,无力的挥手,「算了、算了,以后你们别想再踏进我家。」   容旭烨摸摸腿侧,恍然发现自己穿着浴袍,裤子还在房间里,他顿下手时,旁边递上根烟,他接过手,宁紫越帮他点了火,「容先生,黄局长想见你。」   「为什么?」   「因为冯聿礼不见了。」   「嗯,明晚吧。」   「一起吃饭吗?」   「嗯。」容旭烨吐了烟雾,点头,径自往客厅走过去。   「还有,容奇的儿子跑掉了。警方攻坚的时候,只剩下一些心腹在。」   「困兽之斗。」容旭烨罕见地皱眉,轻蔑的话却没有轻蔑的神情。   「这种人才是最麻烦的,搞不好就想着玉石俱焚。」夏日海在他旁边坐下,伸手想夺烟,却扑了空。   「夏先生要吗?」宁紫越半挑着眉,递上烟盒。   「他在感冒。」夏日海白了他一眼,撇着嘴双手交叠脑后,躺到椅背上。   宁紫越欲言又止,眼神闪了一下,收起烟盒。   「没错。」   半空中冒出两根葱白修长的手指,拿掉容旭烨嘴边的烟,放到自己双唇之间,在男人转过来时,挑衅的看着他。   「醒了?」容旭烨伸长手拿掉他唇边的烟,很干脆的扔进烟灰缸里。   冯聿礼爬爬头发,打了个呵欠,「太吵了,睡不着。」   夏日海瞟了他一眼,恨得牙痒痒,「瘟神。」   冯聿礼顿了一下,无辜的耸耸肩,指着容旭烨,「他害的,不是我的错。」   「他?」夏日海比着容旭烨,一脸疑问加上不敢置信,后者也疑问的看向爱人,随后又了然的转回来,接过宁紫越递过来的笔和资料。   「他知道我只会破坏、不懂建设,还让我进厨房,怪谁?当然怪他啊。何况他已经承诺要赔偿你所有损失,你还气什么?学长。」   冯聿礼跑到吧台里,打开小冰箱,拿出果汁倒了八分满,加了三块冰块,摇了摇,然后回到容旭烨身边坐下。   夏日海皮笑肉不笑,「还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更超过的事情都做了,这算什么?」   冯聿礼拿起卤肉饭,打开筷子,先夹了一筷子烫青菜塞入嘴巴,再扒了几口饭,手肘推推爱人,「你不吃?」   容旭烨看了他一眼,抽起一张卫生纸递给他,「等一下。」   冯聿礼眼睛笑咪咪的嘟起油腻红唇,容旭烨放下笔,将卫生纸折了两折,帮他擦掉油渍。见到这情况,另外两人一个见怪不怪,一个下巴差点脱臼。   「哇,阿烨,你什么时候从老大沦落成小弟?」   冯聿礼咽下后,得意地横他一眼,咬进了凤梨虾球,含糊不清地问:「喂,我们老板要找我,我要去吗?」   「一起来,就吃个饭。」容旭烨将资料跟笔放到一边,拿起空碗先舀了半碗汤,徐缓优雅的喝起来。   冯聿礼唇边勾起一抹嘲弄的笑,维持不到一秒钟就消失,「欸,容先生,我以后该怎么办?容家呢,我恐怕是回不去了。」   宁紫越拢了拢资料,「容先生已经安排好了,你装作奸细不过是引蛇出洞的诱饵,你和警方没什么关系,有关系的是二爷。」   冯聿礼挑眉,「苦肉计?」   宁紫越凉凉地补充:「不过你在我们这边白了,在警方那里就黑了。」   冯聿礼眼尾扫了下爱人,然后耸肩,「无所谓,我已经知道什么对我而言才是重要的,我只在乎在容家有没有我容身之处,其他的……」他淡然一笑,那笑容跟容旭烨有几分相似,「人嘛,总不能太贪心。」   容旭烨放下碗,拍拍他的腿,才拿起饭,缓慢的进食。   冯聿礼看了看他,脸色忽然正经起来,双眼紧紧地盯着他有一分钟之久。   容旭烨还没有作声,夏日海先好奇地开口:「你在看什么?」   冯聿礼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有个问题很早之前就想问了。」   「什么问题?」容旭烨吞下食物后,表情淡漠地开口询问完,才夹了一口牛肉送入口中。   「旭烨,你会不会觉得很辛苦?」   容旭烨咀嚼的动作顿了下,他摇摇头,又加快咀嚼地将嘴里的食物吞下。   才要开口,对方却爆出一句让他哭笑不得的话。   「你看看你吃饭像个娘儿们,却又要在兄弟面前装出那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样子,我觉得你这老大当得真的很辛苦耶。」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陷入呆滞。   夏日海首先爆笑出声,连一向冷漠的宁紫越唇角也有掩藏不住的笑意,不过反观容老大,闭了闭眼,默不作声地继续进食,好像没听见一样。   反正,很早以前他装聋作哑的功夫已经修练得炉火纯青,无人能敌。   饭局结束之后,冯聿礼先一步走出电梯,在知名饭店的地下室停车场笔直地走向自家车子。   说时迟、那时快,冯聿礼眼尾黑影一闪,他警觉地往后退了半步的脚硬生生地收回,下一秒,被人枪抵着太阳穴,手臂横在自己脖子上。   「走。」那个人扣着自己脖子,冯聿礼不惊不惧,笑笑地举起双手,被摆布着面向朝自己冲过来的男人和警官。   「站住,别动。」太阳穴上的枪口离了冯聿礼的肌肤,警告性的扫着对面两人,然后又回到原位。   「容英,你放开他!」容旭烨停住脚步,淡漠的脸罕见地往下沉,声音比平日重了几分。   容英手臂紧箍住他的脖子,枪指向容旭烨,愤怒地对着他咆哮:「你,都是因为你,为什么你就这么不知好歹?你不想做白粉的生意,也不让人做,还把我爸关进监牢,好歹他也是你二叔,我要为我爸报仇。」   「今天进监牢的人不是二叔,就是我,是他先不把我这侄子放在眼里,我总不能不保护自己。」   「但你怎么可以跟警方勾结,让我爸被判死刑。」   「不是勾结。容英,我只不过是配合警方调查的优良公民。是你爸作恶多端,才会被送进警局。」   「我呸,你又有多干净?」容英更加用力的勒紧冯聿礼的脖子,「你不是接受了王局长的礼物,怎么?现在又勾搭上黄局长,他又送谁给你了?哪个卧底又蠢得被下药送到你床上?」   此话一出,冯聿礼唇边的笑容顿时僵住,他惊愕地瞪向容旭烨,「什么意思?旭烨,他说的是真的?」   容英在他耳边猥琐地笑了,「怎么?你还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男妓?要不是王局长瞎了眼,先把你送给这个叛徒,你早就是我的了。呿,是我先看上你的,是我先提出这个建议,结果白白便宜容旭烨。」   冯聿礼双眼更用力的看住那个男人,「说呀,他说的是真的吗?对我下药的是……」   容旭烨避开了他的眼睛,「容英,放开他,有话好说,你爸我是没办法了,但你,只要你愿意悔改,我可以帮你。」   「混帐,你先回答我,为什么骗我?」冯聿礼在他的闪躲的眼神中,得知了答案,表情复杂的对着他吼。   容旭烨蹙眉,「你冷静。」   「你!」冯聿礼在他冰冷目光中明显的警告冷却了情绪,他激动地垂下眼,双手成拳。   容旭烨心底叹了一口气,很好,在最糟糕的状况下让他知道了。   他收回目光,淡淡地看向疯狂的容英,「你放开他。」   容英勾起一抹残冷的笑,枪指向他,「可以,反正我是逃不过了,但我死也要拖你下水。」他拉开保险,指着冯聿礼太阳穴,另一只手伸向裤子里,掏出一把刀子,扔向容旭烨。   「你不是为了他可以刺自己三刀吗?那就再来一次,但这一次我要你刺自己的心脏,你照做,我就放了他。」   容旭烨蹲下去拿起那把刀,刀子在他手上转了一圈,他不冷不热的开口:「玩够了吗?」   冯聿礼听了,唇边勾起诡异的笑,握成拳的手一摊,露出了一把精致小巧的袖珍匕首,他反手用力一刺,往下蹲的同时,枪声四起,射穿了他的四肢。   登时杀猪似的尖叫声,污染了所有人的耳朵。   「容先生,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宁紫越等人从暗处走出来,冯聿礼拍拍手站起来,走到容旭烨身边,「你怎么知道我在玩?还不错,我们越来越有默契了……」他脸色一变,咬牙闷住痛呼,不敢置信地看向对自己出拳的男人。   「我让你玩。」容旭烨捉起他的衣领,怒声地斥责:「你他妈的跟把不长眼的枪玩?你凭什么?你的脑袋打不穿吗?在我面前玩命,冯聿礼,你真他妈的好样的!」他甩开手,凌厉的双眼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   一旁的黄局长咳了几声,「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容旭烨看向他时,已经恢复了镇定,口气也温和许多,「黄局长,有劳你了。」   「不会。」他笑着走到一旁拿出手机拨了电话。   容旭烨很有默契的走向前,用力拽着恋人的手,粗鲁的打开车门,将人推进去,然后坐到主驾驶座,赶在警方的人来之前离开。   所有人也跟着散场,副驾驶座里的男人摸摸肚子,是很痛没错,但是如愿的看到男人失控的表情,也算有所收获。   车子一发动,他突然往后倒车,又准确的踩了煞车,上了路,时速就不断的往上暴冲。   冯聿礼一边讶异恋人的开车技术,一边庆幸自己还活着,一边想着要不要开口道歉?又不知道现在开口会不会出人命?   「咳,旭烨。」   回答他的是窗玻璃降下,呼啸而过的风声。   真的气得不轻,冯聿礼撇撇嘴,手肘搁在车门上撑着下巴,索性惬意的吹起风来。   两人之间除了风声只剩沉默,却不是令人窒息的,而是泛着淡淡的甜味。   冯聿礼喉咙发痒,咳了两声,又揉揉鼻子,登时他明显感觉到车速减慢,窗玻璃也升起来,隔绝掉外面的沙尘。   他笑了笑,「突然懂学长那些话的意思,对付这种人,在这种环境生存,只有以暴制暴,以杀止杀,才能获得一点廉价的正义。既然黑暗不可能消失,那就要有方法统治黑暗。」   「我是你第一个男人。」   好不容易开尊口的容老大,突然扔出一句没有前后文的话。   但,冯聿礼却听懂了,他笑着点点头,斜睨着爱人专注开车的侧脸,「嗯,回去提醒我,我会记得给你红包。」他无非就是想说,容英没有得逞。   「下次,不准再这么做。」   「旭烨,我是真的有把握,而且我有看到宁紫越他们,虽然是大胆了一点,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没事。凭他蹩脚的身手,根本没有机会对我开枪。」   容旭烨皱眉,「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没有要听你解释,我只是要你答应我,不准再这么做!」   「可是……」冯聿礼很为难的靠到他身边去,「我刚刚才发现,原来不只有在动手术的时候,刚刚那种危险的状况,让我非常兴奋,撂倒他的时候我也觉得很痛快,很有成就感。那个,我不想当医生了,不如我当你的保镖吧?」   容旭烨太阳穴青筋抽动,天才都是神经病。   「现在想想,其实跟着你也不错,每天都很刺激。」冯聿礼露出跃跃欲试的笑颜。   容旭烨停在红灯前,握住他的手,「做你自己就好,我没有要你爱上我的身分,我的工作。我只需要你在我身边,平安的在我身边。」   冯聿礼低头苦笑,还是被看穿了,「就算偶尔还是会露出看不起的眼神也没有关系?」   「那才是你。」   冯聿礼笑了,在男人的体谅中,笑得很幸福。   小礼,为什么你一直想找到那个哥哥?   因为他跟我约定了,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变成小狗吧?   小礼,除了怕他变小狗,还有其他原因吗?如果他是个女孩子,说不定是因为你一眼就喜欢上人家,可惜他是男生。   哈哈,老师,那个年纪哪懂什么爱情,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那时候不清楚,但一次一次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他的眼睛吧。   他的眼睛?   嗯,他的眼睛。跟我很像呀,那双眼睛,很孤单、很孤独,还有……防备。   防备呀……小礼,你呀,太聪明又太心软,没有人拉着,看着,一定会受伤的。   冯聿礼看着玻璃窗映出的那双眼睛,回想起这段话,笑了。   那个连真实名字都没有的哥哥,也许,在自己寂寞难耐的时候,真的对他动过感情呢,那时候,找个精神支柱都来不及,还管他是男是女。   「笑什么?」甫从浴室中走出来的男人,听见了一声轻笑,好奇得头发也没吹,边用毛巾搓着头发,边走到他身边。   「没什么,原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卧底。」他真是没有想到,这一瞒就是一年。   「一开始不知道,他大概想要在收买我的同时,把你放到我身边,利用你对我的恨,好来掌控我。可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反而被我算计了。」   「这么说,你按兵不动,是因为那时候就已经这么喜欢我了,喜欢到就算我是卧底,也愿意将我留在身边。现在想想你戏演得还比我好,想让我救走的,就故意放到我眼前,想除掉的,就会『不小心』透露出消息。」冯聿礼双手环住他的肩,勾着他下巴,邪里邪气的对着他笑,眼底没有一丝怒气。   如果一个人爱你爱到愿意把你这个威胁放在身边,那其实没什么好计较的。   就像他以前听过的故事,有一个人非常喜欢一把绝世宝剑,想尽办法把它据为己有。早上拿出来看看它,欣赏它,晚上拿出来小心的擦拭,然后小心的存放。   虽然偶尔被它锋利的刀锋割伤,但是更心疼它染血的剑身。   往往顾不得伤口,只记得要小心的擦拭掉沾染了血液的宝剑,让它恢复原来的光洁。   你说宝剑会不会怪罪这个人用尽手段将它从凄凉孤独的坟墓里带进尘世?当然不会。   它其实已经渴望有人珍惜它,有人陪伴它,很久、很久了。   如果还遇上一个把它比自己看得更重要的人,这样可遇不可求的知己,谁会怪罪?   「嗯,所以我不怪你利用我,同时,我也利用你。」   「好你个容旭烨,我以为我不可告人的秘密已经够多了,没想到你有更多秘密啊?」   就像剥也剥不完的洋葱,每脱去一层,就会感动得流下眼泪。   这样的爱情,他不想去怪罪。   「你也有很多,譬如,你刚刚到底想到什么?」   冯聿礼愣了一下,笑着解答:「真的没什么,就是想到以前。」   「想到以前什么事?」   「老师跟你说过一样的话,说我聪明又心软。」   「你的确是。」容旭烨坐到他身边,将毛巾放到一边。   「原来我这么容易被看穿?」   「不容易。你看起来像很聪明,遇到什么事都临危不乱,其实是把最糟糕的后果揽到自己身上,就像那时候,只要把那个医生救出去,你就算得面临身分被揭穿,也觉得无所谓。在你眼里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很可怜又无辜,需要你的拯救。」   冯聿礼手肘撞了他一下,「你说什么?把我说得很自大、自以为是。我有这么糟?」   「你不是自大,不是自以为是,而是自不量力。你很糟,真的很糟,为了别人可以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冯聿礼失笑,「这是褒还是贬?」   容旭烨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是贬。」   冯聿礼轻笑,「大概是因为我,常常被别人拜托,久了就很习惯要去解决事情,没事做反而很困扰。」   容旭烨搂着他的肩,「你很坚强,但不是坚强的人就不能示弱,累了就靠着我。」   「难怪我是你的囊中物,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把我看得这么透澈,奇怪的是,就算你老实告诉我了,我却没有生气的感觉,反而觉得很幸福,我是不是有被虐倾向?」冯聿礼蹭着他的脸笑了笑。   「因为你等一个能看清楚你的人,已经等很久了。所以遇上的时候,没有生气,只有幸福。」   「这么有自信?」冯聿礼笑着挑衅。   「因为我也是,因为你看透我而觉得轻松。」容旭烨淡淡地承认。   冯聿礼惊讶的推开他,捉着他认真打量起来,然后靠上去,对着他泛红的耳后肌肤吹气,「哟,我们容老大也会害羞脸红?」他食指勾勾他的下巴,眼帘半垂,「不过,你说得真好,完全答对了。」   就像偶然之间解决了父母困扰的孩子,因为得到父母的赞赏,同时也注定担下了一些责任。   有了成功的初体验,第二个任务来临,孩子也不会觉得麻烦,反而是兴高采烈的面对挑战,然后等待着赞赏的目光和掌声。   但是,第四次、第五次,第十几次之后,事情却变样了。   大人不会再因为你达成任务而给予掌声,相反的,会因为你表现差了一点而指责你。   好强的孩子,以前是为了得到掌声,渐渐的是为了避免责骂声,扛起责任不再快乐,完成任务的过程中,负面情绪没有得到适当的安抚而抒发掉,反而在心中开始累积。   抗争过、推卸过、也摆烂过,但却承受不起那些痛心和失望的眼神。   久了之后,孩子学会了漠视心中的声音,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活。   久了之后,快乐和不快乐其实都和心隔了一道墙,快乐的笑容笑不到眼底,悲伤也入侵不了心。   这种恶性循环终于让孩子越来越疲倦,越来越渴望一个看穿那道墙的人出现。   上帝那种虚无的力量越来越飘缈,他们真切的想要有一个人握着自己的手说好棒,委屈的时候哭泣有人安抚,说话有人听。   那种真的打从心底注意着,专注关心自己的人。   然后,冯聿礼遇见了容旭烨,容旭烨遇见了冯聿礼。   容旭烨不会说那种甜死人的话,不会有太多多余的浪漫动作,但是他却是很诚恳的,就像因为曾经把感冒传染给冯聿礼,所以之后只要冯聿礼拿药给他吃,再不情愿,眉头一皱掐着鼻子就吞进去。   这种自然而然的动作,他不会说出来讨冯聿礼欢心,更不会说着自己对他付出多少,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他付出了。   容旭烨说冯聿礼聪明,而他的确是聪明,否则看不穿他的温柔,那些未说出口的深情也全都是白搭。   正因为他聪明,所以容旭烨不会对牛弹琴。   他的付出一丝丝、一点点全被赤裸裸地看在眼里,并且在冯聿礼心中一寸寸、一件件的累积起来,然后变成爱。   容旭烨的聪明在于明白冯聿礼终有一天会为自己的付出而感动,会深深的爱恋上自己,甚至会深到超越过那些外在眼光。所以他将他留在身边,没有一开始就戳破谎言,他在等这份感情的成熟。   最后,再一举击溃已经松散的海砂城堡,成功地让他的心完全成为自己的领地。   他们都约略的了解彼此,所以容旭烨知道冯聿礼对于别人的付出,就算心里明白对方算计自己,却还是一定会动心。   就连一开始只是想征服冯聿礼的容旭烨,为了他所谓的病人是医生的责任,从没有被陌生人大吼大叫威胁过的容老大,他也选择沦落。   这是一场算计,赌注却是彼此的心,输了两败俱伤,容旭烨贪图甜美报酬的同时,也背负着巨大的风险。   可是说穿了,更简单一点,这不过是两个渴爱的人,在同一时间拉了绳索,面对着未知的未来,虽然有未知的危险,他们更想触碰爱的温度。   「你想睡吗?」   在甜蜜的宁静里,冯聿礼更想做别的事,所以先开口探问对方口气。   容旭烨又怎能不懂?「还不想。」   冯聿礼兴奋的眯了眼睛,「老大,我们溜吧。」   容旭烨被拉了起来,笑的种子被风吹拂过来,在他唇边生根发芽。   两个人跑出了容家大门,冯聿礼大笑着扑向车子。   容旭烨跟着飞扬起来的脚步,轻松的身形,突然在眼尾寒光一闪时,瞬间绷紧,用力推开冯聿礼,火辣辣的感觉穿过胸膛,容旭烨唇边生根发芽的笑更深几分。   他看着脸色瞬间惨白得抱住自己的男人,心底舍不得之外,却是泛着喜悦。   终于,有一次是自己为他承受这些痛苦。   「旭烨!旭烨、旭烨你撑着,没事的……」冯聿礼按着他不断涌出鲜血的胸膛,「快点,宁紫越,阿龙,谁,快点过来……旭烨中枪了……」   他大声喊完,仓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容旭烨忍耐着疼痛握住他的手,「不用担心,你都可以撑过来,我也可以。」   冯聿礼恶狠狠地警告,「你一定要撑过去。要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事实证明祸害遗千年,动了两天的手术,容旭烨除了失血过多而比较虚弱,基本上已经脱离危险。   休养了几周,还是不能下床,因为只要移动就会扯到伤口,容旭烨索性整天赖在病床上当个闲人。   现在闲人正盯着爱人手中的苹果,比拳头大上一点五倍的苹果,落在爱人手中,那把水果刀在眼前晃了晃,然后爱人开始动手。   爱人的脸很臭,显然把那个不过几刀,就弄得像狗啃过的苹果当成了好友的替身。   手术不是冯聿礼动的,夏日海下流的给他注射镇定剂,所以他只要一看到他胸前缠绕的绷带,就会非常不爽。   「喏,你们家阿海带来的苹果。」   容旭烨看着只剩下苹果核的苹果,「我现在不想吃苹果。」   冯聿礼绷着的脸瞬间绽放灿若艳阳的笑容,手往后用力一抛,凑上前去甜腻腻的问道:「那想吃什么?我帮你买。」   「学弟,你越来越没品了,垃圾随手乱扔。」   「要你管?」冯聿礼哼了哼,没有给他好脸色,还在记恨手术不是他动的。   「聿礼,帮我买个广东粥好了。」   冯聿礼点了头,然后完全无视于夏日海的转身出去。   「唉,什么人就有什么样的爱人,要不是担心他过度激动,又怎么会给他打镇定剂。」   「他知道,只不过嘴巴念念而已。」   夏日海剪开白纱,「凶手已经找到,你把他儿子废了,他将原来打官司的费用,雇了一名杀手。」   「想得到。」   「不过你的人,是不是也太不小心了?」夏日海意有所指。   「我知道,等我出院,又有得忙。」   夏日海边帮他上药,边随兴开始谈起生意,「我老爸有件生意想交给你做,利润高、但风险相对也大,要你亲自接货,全程都要你的人,船也用你的船。J   「货品是?」   「我只知道不是毒。」   「好,老规矩。」   「很爽快嘛,兄弟,不怕被我卖了?」夏日海笑着替他重新裹上白纱,「欸,对了,我刚刚听宁紫越说,我才知道原来你在人家八岁的时候就勾搭上他了?你有恋童癖?」   容旭烨一愣,脸色才变,病房外的怒骂声已经破门而入。   「你他妈混帐,容旭烨,你到底还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瞒着我?」   夏日海看着容旭烨,笑着挖挖耳朵,「兄弟,祝你好运。」   冲进门的冯聿礼和他擦肩而过,夏日海体贴的带上门,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   「阿越,走,我请你吃饭。」   「好呀。」宁紫越吩咐了手下好好看着,然后和夏日海一同远离会将人闪瞎的夫夫二人组。   房里,大吼大叫的冯聿礼边生气的数落,边扒光病人的衣物。   容旭烨看着那双漂亮双眼一点怒意也没有,是有火苗,但却是另外一种,烧得他也蠢蠢欲动。   「叶旭,阿叶哥,容旭烨……这次不要打勾勾,来玩亲亲吧。」冯聿礼环着他的肩,剧烈的感动需要肌肤相亲才能缓和掉。   「只要亲亲就好了?」   「……不要盖章,换『戳』章,怎么样?」   「没问题。」   这条路还很漫长,沿路都是荆棘,但只要身边有爱人相伴,就算是喷火的恶龙,他们都有信心打败。   将来前往天堂或者地狱,相偕而行,入无间也甘愿。 《完》